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天生美人 作者: 步铃吟 简介: 五年前,她谨小慎微,一度迷失自己。 五年后,她灿烂夺目,是不可多得的尤物, 曾经深爱的人再度相遇,她却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而那个男人却阴魂不散,步步紧逼。 “我不爱你了。”她望着夜空,语气轻描淡写。 男人一声轻嗤:“有本事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盛夏:“……” 男人双手插进兜里,菲薄的唇勾起笑意:“老婆,别怂啊。” 盛夏噎了一瞬,咬牙切齿:“谁是你老婆?” 他低笑,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我抱着的人是。” ——爱情从来不是你退我让,而该旗鼓相当。 (大家好~ 铃铛是慢热·细节控写手,如果喜欢,可以先加入收藏_(:з)∠)_ 女主非傻白甜,男主非传统型霸道总裁~ 有追妻,有反转,有爱而不得。 美好和糖可能都是表象?'?'?) 若初vip03-21完结 第001章 车祸   2012年,六月。   考完大一下期最后一门美学,宋静语匆匆交卷,一路往寝室小跑。   燥热的风吹过林荫道,到处弥漫香樟树的气息。   路上遇到同层楼的学姐,她甜甜一笑,声音纤纤:“学姐好。”   学姐面露诧异,打量她两眼:“考试结束了?”   “没有呢,我提前交卷。”说完继续往前跑。   背后传来学姐讥诮的尾音:“果然是怪胎,又不是自己家自己亲生爹妈,还兴冲冲的。”   宋静语的步子顿了一瞬,又恢复速度。   回到寝室,她拉起角落里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往外走。   跟出租车司机约定在齐南大学的北门见面。   手里端着特意去奶茶店买的宋澜最喜欢喝的红豆冰沙,望着裹在外面的一层保温纸,她抿唇浅笑,把手里的太阳伞又倾过去一些。   天气这么热,宋澜一定会喜欢的。她想。   “姑娘,是你叫的车?”司机从车窗露出半个头,扯着嗓子吼。   宋静语点点头。   上车后司机再次确认地点:“横江酒店?”   宋静语掐了掐指尖,郑重其事:“没错。”   司机眉头动了动,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姑娘,你咋不回家嘞?”司机八卦地问,“这年头学生妹容易被老油子骗啊,看你单单纯纯的,可别走那啥弯路。”   宋静语的心颤了颤,没底气地回了一句:“家里没人。”   又拿出手机给宋澜发去消息:   「横江酒店,A517,我先去等你。」   掌心紧张得出了汗,她屈指咬住食指指节,像做了一件十足的亏心事。   身为宋家养女,宋澜是她名义上的“哥哥”。她知道这样的关系不光彩,不过既然他想要,那她就一定会给。   给他人给他心,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一切。   “吱——”   令人极其不适的轮胎摩擦声突然叫嚣,司机大骂一声:“去你妈的!”   宋静语整个人往前座扑去。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一声巨响炸在耳际。   随即整个人陷入一片漆黑。   醒来那刻,宋静语头疼得厉害。耳边嗡嗡声接连不断,鼻腔里尽是刺激的消毒水味。   勉强睁开眼睛,却一眼看到那双深邃平静的眼。   “宋澜!”宋静语瞬间开心,眼角眉梢齐齐往上扬,“你来了。”   宋澜正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削苹果,他的脸色随眼神一样平静。   简单回她一个“嗯”,却并不抬头。   宋静语抿抿唇,感觉到宋澜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   正想问他怎么了,高跟鞋踏地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呀,妹妹你可算醒了!”   宋静语朝门边看去。   记忆中高贵美丽如白天鹅的肖娉婷姿态优雅地站在那里,温温柔柔笑。   发现宋静语在看自己,她端起手里的红豆冰沙,分开精致的唇瓣,小抿吸管一口。   而后踏着高跟向病床走去。   宋澜漫不经心地开口:“娉婷口渴,我看你这杯冷饮还没动过,就给她了。”   宋静语抿唇不语。   肖娉婷微微弯腰,脸上带着抱歉的笑:“妹妹不好意思啦,我也没打算喝的,是阿澜他非要我……”声音绵软婉转,“不过可惜,有点融了,不如最初的好呢。”   不如最初的好。   宋静语失望地收回目光,自卑感在心脏里炸裂,往四肢血脉快速蔓延,她不敢再去看肖娉婷一眼。   肖娉婷是宋澜的初恋,当时宋澜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宋澜说:“丑丫头,你跟你嫂子多学点儿,对你好知道没?”   她说:“好。”   从此她掏心掏肺的对宋澜好,对肖娉婷更好。   直到肖娉婷在她成人礼上,往她酒里下药,暗示陌生男人抱她走进房间。 第002章 回家   那夜最后是宋澜走进了房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混乱不堪的现场,倾洒满地的红酒,碰撞在记忆中处处都是惨烈景象,一点没有本该有的美好。   宋澜切开苹果,递了一块凑到肖娉婷唇边。   肖娉婷忸怩着推他,轻言细语:“干嘛呀?妹妹是病人,应该先给她吃!还有,没看到妹妹在这里呢,教坏了她怎么办?”眼风有意无意往宋静语身上瞟。   宋静语把头埋得更低。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把剩下的苹果递了过来。看到那只曾揽过她腰,逡巡过她身体每一寸的手,宋静语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吧嗒”一下,滴在了苹果上。   宋澜眸色更加阴郁。   “不吃?”下一秒,果断扔进垃圾桶。   宋静语缩在被子里的手原本已经抬起指尖,看到他这样厌恶决绝,又收了回去。   不能这样下去了,她想。   人不可能傻一辈子的。   检查完毕,除了小腿有些骨裂,需要小心休养,其他都没有大碍。医生简单嘱咐了几句,让家属交钱领人。   坐在座椅后排,宋静语故意选了副驾驶后侧的位置,肆无忌惮地看宋澜的侧脸。   他的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眼眸深邃得仿佛装进了整片夜空,只是周身散发淡淡生人勿近的戾气。   她一路恍惚。   车停到小区楼下,宋澜帮肖娉婷解开安全带,又倾身打开车门。   亲昵的距离,肖娉婷似乎在宋澜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宋静语看到他的耳根隐隐泛红。   下车往前走了两步,肖娉婷又故意绕到宋澜车窗前,玲珑的手指轻叩车窗,在车窗滑下的那刻,探进头去吻住他的唇。   这个瞬间宋静语根本没有抬头,默默摆弄手机。   余光扫到宋静语对她的举动毫无反应,肖娉婷有些自讨没趣,直起腰身重新对宋澜挥手。   “再见阿澜,”顿了顿,“妹妹再见。”   宋静语闻声,抬眼看了她。   一缕卷发恰好垂在她小巧的脸旁,温柔的眼睛轻轻敛起,好一派清新又不失知心的模样。   宋静语微笑着开口:“嫂子再见。”这是她上车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宋澜眼睛微敛,熟练倒车,继续往前直行。   车行一半,宋澜突然冷冷地笑了一声。   “嫂子?”   宋静语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嗯。”   “你倒是自觉。”   自觉?宋静语的眼睫微微颤抖。不然怎么称呼?阴魂不散的害人精?   她倒是想这样说,只要宋澜不劈了她。   宋澜喉头微紧,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这一刻她脸上的表情有种晦暗的挫败,他一览无余,心情却莫名好转。   “什么时候出成绩。”换了一个她不会拒绝回答的话题。   果然,宋静语轻声回答:“一周。”   “要是考了第一,带你出去吃好吃的。”他自然而然。   宋静语的嘴里瞬间炸开一股涩味。   三天前他说过同样的话。   而那时她正在他的怀中,轻轻试探:“吃饭换成……换成出去玩可以吗?”   “想去哪玩?”   “动物园!”   宋澜乜她一眼:“幼稚。”不过还是答应。   如今不过三天,肖娉婷回来,他又变回之前最初的模样。   仿佛从头到尾,她都是替代,都是无聊中可有可无的消遣。   她唇角挽起一抹自嘲。   “好啊,”顿了顿,“谢谢哥哥。” 第003章 廉价   一个小时后,宋家漪澜山庄。   开门的门卫握着对讲机告诉所有人:“少爷回来啦!”对宋静语只字未提。   她忽而想起两年前刚进入这个家时,山庄上下所有人待她也是这样。如今两年过去,一块石头都该焐热了,可在他们眼中,她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尽管当年她救了宋澜的命。   已过晚饭时间,宋嘉泉在二楼书房处理工作,陈漪坐在红木沙发里给爱犬挑选宠物毛衣新款式。正纠结蓝色连衣裙还是粉色连衣裙衬她的心肝小宝贝,突然听到一句:“妈,我回来了。”   陈漪“哎呀”一声:“儿子回来的正好,快来帮妈看看,你妹妹要没新衣服穿了。”   “妹妹”两个字,实在刺了宋静语一下。   可笑,她在陈漪眼里还不如一条狗。   宋澜瞥了宋静语一眼,看她离了搀扶就跟要死似的,便没有松手,对陈漪道:“宋静语路上出了车祸,我先扶她上去休息再下来。”   陈漪唇角一撇:“车祸?呵,我们宋家上上下下几十年都没有出过车祸,这丫头倒有意思,上个学还能出车祸,可别把霉运给我带回家来了。”顿了顿又对宋澜道:“儿子,弄完了记得洗手啊。”   根本不关心她半句。   宋静语咬了咬唇,决定给自己争取一句。   “阿姨,楼下有个杂物间,能让徐姨帮忙收拾一下么?我这几天上下楼实在不方便。”语气里尽透小心翼翼。   陈漪听到这句话瞬间扭转了头,放下手中册子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麻烦?天生就喜欢麻烦人是不是?住二楼怎么了,你暑假整整两个月,待在家里躺着吹空调就行了,又不要你出一分钱,你还要大晚上折腾搞事?要收拾你自己收拾去,徐大姐再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又不给她付工资,人家凭什么给你使唤?”   被她这么一吼,宋静语眼眶又渐渐变红。   她已经时时刻刻谨记自己是寄人篱下,不要争不要抢,要夹着尾巴做人,可这个家还是排挤她,瞧不起她。室友林薇说她可以找一份兼职,以前不敢想,现在是不得不想。   要是有工作,她就能自力更生,用赚来的钱租房子,然后再也不回来。   宋澜欠她的这条命太重了,重到让她误以为,她要用自己的命去填还。   回到房间,对着镜子狠狠哭了一场,而后她接满冷水,将脸彻底埋了进去。   洗漱完毕,她单腿跳着坐回床上。   还不到十点。   手机适时振动两下,宋静语随手拿起,以为是林薇发来的消息,却没想到屏幕弹出宋澜言简意赅的三个字:「我过来」。   多直截了当的三个字啊,过来无非是因为需要罢了。   心瞬间凉透。   她到底算什么?   呆呆望着天花板,上面那盏悬挂的贝壳风铃还是她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宋澜随便从岸边地摊上买来凑数的。   斑斓却廉价的染色贝壳,像在嘲笑她即使穿上好看的裙子,也是不自量力。 第004章 厌恶   宋澜很快过来。   宋静语房间的灯光一向不是很明亮,昏黄之下,她的眼睛倒是熠熠生辉。满头绒软的发丝铺在粉色小熊的床单上,她穿着白底蓝碎花棉布睡裙,下面露出条修长白皙的腿,看起来柔软无辜,是那样令人心动。   自从一年前那次错误开始,宋澜对她的身体再也没有任何抵抗力。   单手扯开衬衣,他眸色陡然炽烈,顺她躺着的姿势往下覆去。   夜半,宋静语彻底想明白了。   他从来都不爱自己,只爱她的身体。但凡稍微真把她当个人看,懂得心疼懂得怜惜,也不会在她骨裂的时候,还能和她做下去。   如果是肖娉婷受伤了,他会这样吗?不仅不会,还会把肖娉婷捧在掌心,根本不放任她出院。   然后他会在单间VIP病室通宵达旦地照顾,给她洗麻烦又娇气的草莓,还绞尽脑汁给她讲那些从手机上搜来的冷笑话。   ……这些,都是肖娉婷在病床上亲口告诉她的。   那时宋静语才被宋家领养不久,肖娉婷险些给宋澜惹去牢狱之灾,宋家不待见她比不待见宋静语还甚。肖娉婷害怕宋澜从此真的不要她了,每天以泪洗面,拉着宋静语求她在宋澜面前说说好话。   而宋澜才被宋静语救下,对宋静语还算客气。在她传话第十次的时候,宋澜终于松口,说下了晚课在樱花台见一面。   宋静语高高兴兴给肖娉婷回话,肖娉婷拉着她的手亲热说:“那妹妹也要来呀,帮我们拍些美美的照片。”   宋静语一口答应。   等到晚上,高三下期的宋静语跟班主任撒谎说不舒服要回寝室休息。等她壮着胆子从偏门侧墙翻出去,打车奔到齐南大学樱花台,肖娉婷已经在那里站着了。   看到宋静语来,她笑嘻嘻地说:“妹妹真好!姐姐折一枝樱花送你。”   宋静语喜欢花,立马甜甜笑了,看她踮起脚尖伸手去够花枝。   结果不知怎么的,肖娉婷身子一歪,直接朝樱花台旁边的落英池一头扎去。宋静语还没反应过来,身后扑通一声,也落下去一个人。   几分钟后,宋澜抱着呛水的肖娉婷走上来。   肖娉婷倚在宋澜肩头,被水濡湿的发丝紧贴脸上,模样极其楚楚可怜。宋静语吓坏了,刚上前半步想问她怎么样,对上宋澜几乎喷火的眼睛,又下意识后退。   “我家出钱供你读书,你还敢翘课跑出来惹事?”   宋静语张了张嘴,嗫嚅道:“我不是惹事,是姐姐她——”   肖娉婷咳嗽两声,声音虚弱:“不怪妹妹,妹妹没有推我,是、是娉婷自己不小心,只想着妹妹喜欢樱花……是我太笨了……”   浓浓的茶味弥漫。   宋澜却瞪着宋静语斥责:“宋静语,娉婷平时对你那么好,你还动手推她?”   宋静语:“我——”   宋澜咬牙打断:“你别解释了!今天幸好我在,要是我不来,娉婷她溺水怎么办?!你拿命去赔吗!”低头看向肖娉婷,换了语气:“走,我们去医院。”抱着肖娉婷转身离开。   那一晚,十七岁的宋静语在晚风中站了好久好久。   从此也厌恶上了樱花的味道。 第005章 反抗   休养一个多月,宋静语终于能下床自由走动。   养伤期间林薇几次约她面试,不想让唯一的好朋友担心,宋静语用各种借口搪塞拒绝。   现在林薇又打来电话,宋静语摸摸好完的腿,一口答应,爽快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宋澜这几天在家里不知道在忙什么,除了餐桌上能打个照面,其余都闭门不出。   宋静语和他之间的话不多,哪怕是肖娉婷怀上别人孩子打胎消失的那段时间,宋澜也只是找她的次数比平时更频繁。   但这次宋静语不得不去主动找他,山庄到城中心一个多小时的陡路,只有私家车能来往。   宋家显然不会给来历不明的宋静语配车。   宋澜平静听她说完请求,微掀眼皮,有几分意外。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宋静语说话好像不是之前那样结结巴巴了。   抬头看她一眼,看她白得发光的身子裹在黑色纱裙里,柔软的长发顺腰线而下,拂扫他最喜欢的地方,竟忍不住喉结滚动一下。   宋静语看到了,绷紧神经下意识想走。手扶在身后门把手上顿了顿,她又渐渐松手。   林薇在等她,她答应了人家,不能失约。   一瞬间宋静语想了很多,如果宋澜现在想要,她尽可能推去晚上,或者让他速战速决。   好在宋澜很快又收回目光,合上手中文件夹,拉开抽屉取出里面钥匙,起身淡淡说:“走。”   宋静语长舒一口气。   他离她很近,自然听到了,心中有那么一丝不爽。   这个丑丫头,两年多来一直跟在他身边,他看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仍旧看不透她的心。   他以为她爱他,爱到如痴如醉,爱到天荒地老,所以才对他事事忍让,万般迁就。   可事实却是肖娉婷出现在他身边,她无所谓,他丢苹果激她,她无所谓。就连一个月前那次,做的时候他抱着她,意识迷乱间让她说爱他,她也无所谓。   她不拒绝也不迎合,只是像机器似的,冷冰冰说了句:“我爱你。”   没有他的名字,没有夹杂感情。   宋澜也不知道他在她眼里算什么。   分明她是只宠物,到头来却说不清谁玩弄了谁。   上车前,宋静语目不斜视,直接忽略副驾驶朝后排座椅而去。   手刚按到扶手,宋澜的大手按在她手背上。   灼热的温度让她想退缩,可宋澜加大力道,她无处可躲,只能这样被他按着。   他用命令的口吻说:“坐前面。”   宋静语低头:“我不喜欢坐那个位置。”小声反抗。   “我叫你坐前面,”宋澜语气渐重,“宋静语,你要清楚是你求我送你下山,那你就要听我的。”   宋静语狠狠咬唇,用尽最大力气挣脱他的束缚,转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还没坐进去,宋澜拧住她的胳膊令她整个人后转,随后将她抵在车上,突然低头吻住她柔软温热的唇。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然,宋静语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忽而想起很早之前,宋澜警告过她不要妄想能坐上宋太太的位置。   她从来不敢妄想,都是乖巧迎合。   那如今又算什么?   她想退时他不让她退,她想进时,他却又和其他女人举止亲昵,将她彻底打回原形。   越想越委屈,宋静语瞬间红了眼眶,用力狠狠推他。   见他还在贪婪亲吻,不断辗转流连,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干脆一脚踹去他腿上。   “你疯了?!”宋澜愠怒。   宋静语微微瑟缩,轻声道:“对不起,我是怕耽误了约定的时间……失约不好。”   宋澜死死盯着她。   半晌,脸色铁青地拉开车门。   “上车!” 第006章 试音   下午三点,嘉和广场。   林薇坐在星巴克室内的角落里,慢悠悠喝着冰摩卡。   穿黑色吊带纱裙的少女忽然飘入视野,她愣了一瞬,以为看错,揉揉眼睛再看两眼,才确定进来的真的是宋静语。   “嘿你,”林薇挥挥手,“没看出来啊,在学校里穿得清纯软萌,一放假就这么sexy?”   宋静语不太好意思地拈拈吊带,半低着头回:“学校的衣服都显年纪小,我想找工作应该需要看上去成熟一些的。”   林薇若有所思:“也是,你这妹儿本来就长得嫩,要是再穿可可爱爱的衣服,万一对方当你是高中生,只怕听都不听你唱歌,直接把你否定了。”   宋静语微笑,又颇是不自在地拈了拈吊带,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宋澜自然是不会进来的,一到地方他就没影了。这地方是商场,而他一直都不喜欢逛这些地方,想也是约了肖娉婷。   淡淡收回眼神,她又眨了眨眼睛:“那我们去哪里试音呢?”   “等会儿!”林薇瞥一眼手机屏幕,“我也是在网上找的兼职,电话那边反正说下午三点先到这里见面。”吸了口咖啡:“万一不来,水了我们,那我们就逛逛街呗,也没什么损失。”   “好。”宋静语赞同。   “你要不要喝点东西?”林薇突然问。   宋静语摇头:“算了,唱歌需要嗓子清,喝了咖啡等下嗓子会黏糊糊的,唱不出来。”   “啧啧,好认真哟!要不是我了解你,知道你是十足十的文学系学生,只怕会把你当音乐系的了——哎?”声音戛然而止。   宋静语微微一愣,顺着林薇看的方向望过去,恰好看到一袭白裙的肖娉婷扑进宋澜怀里。她心脏一缩,喉咙不觉发紧,逃似的赶紧撤回目光。   林薇更加啧啧有声:“那个女的,你看到没?我们学校舞蹈系的系花,大四刚毕业。叫什么我忘了,出名得不要不要的!”   宋静语知道林薇一向了解这些小道消息,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什么风云人物?”   林薇单手托腮道:“前几年火的《甄嬛传》知道吧?里面甄嬛不是跳了个《惊鸿舞》吗?刚好去年学校百年校庆,让舞蹈系出节目。这小白花可厉害了,不但是大型群舞的领舞,还单独跳了《惊鸿舞》。哇好家伙,学校招生简介直接拿她当招牌了。直到现在,贴吧微博都还在吹她的神仙舞技,迷弟迷妹可多了!追她的人那是排一条长龙……哎,那是她男朋友?”   知道林薇在说谁,宋静语抿了嘴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林薇又道:“叫我说,他们也长久不了。那小白花的长相别看人畜无害的,指不定反倒‘人畜有害’。”   宋静语噗嗤笑了:“你呀,什么时候还会看面相了?”   “看面相?不会。”林薇用力吸了一口咖啡:“只能说有些人吧,天生就有种本事,让人看一眼就不喜欢。当然,也有看一眼就让人喜欢的,比如——”声音拉得长长,“你这个美人呀!” 第007章 不巧   “呸!没正经!”宋静语打掉她那只做作伸出来的想要撩自己下巴的手。   林薇正想再说笑两句,手机屏幕突然跳出一串电话号码。她赶紧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小心翼翼接起电话:“喂?”   “你们应该到了吧?直接上五楼,‘正宇工作室’。”   “好的好的,我们马上来。”挂断电话,看向宋静语:“走吧。”牵过她的手腕。   这个时间段商场的顾客并不多,五楼是独立外包的一层商务楼,刚上楼梯就看到棋班、舞蹈班、月嫂培训……   “别走错啦!”林薇促狭一句。   宋静语好气又好笑:“你才要走错呢!”   正宇工作室在拐角,黑边红色的艺术字,看上去跟旁边的招牌格格不入。   玻璃门自动开合,前台是个很年轻的小女生,看到有人进来,立刻放下手机,露出标准的微笑,礼貌问询:“两位有什么事?”   “你好,我们是来兼职应聘的,麻烦找一下周正宇老师。”林薇稍稍把宋静语揽去身后。以她对宋静语的了解,这样的场合宋静语肯定会脸红说不出话。   “哦,是找周老师啊,麻烦二位在这里留下姓名、电话号码。”前台拿出簿子和笔。   等林薇和宋静语写完,小女生又是一笑,伸手往前面引:“两位直接过去吧,周老师,还有其他两位评委也在里面。”   “好的。”   宋静语深深吸了口气,拽住林薇的衣角慢慢走。   之前林薇和她说得很清楚,这份兼职是唱歌,而且是出席正规活动的那种唱歌。一首两百,唱完就结,也不用做其他的事,听起来十分诱人。林薇则是兼职礼仪,想在现场陪她,给她加油打气。   临进门,宋静语胆怯了。   察觉到衣角的沉重,林薇摸到她冰冷的手,关切地问她:“你还好吧?”   “我……我……”宋静语吞吞吐吐。   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兼职是她拜托人家找的,现在人家不仅找了,还陪她一起,她不能临阵脱逃。可是说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眼皮跳的很厉害,总感觉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没事啦,这兼职不合适的话,我再陪你找下一份呗!”林薇拍拍她的手背。   宋静语咬咬唇,只能点头:“好。”再次做了深呼吸,按下门把手。   明亮的光芒瞬间晃了她的眼睛,等她稳神,仔细去看,却发现刚才还站在楼下亲昵的宋澜和肖娉婷戏剧化地出现在了眼前。   而且,肖娉婷正跟只小鸟似的,依偎在宋澜怀中撒娇。   宋澜半低着头,好看的下颌线紧绷,眼神宠溺地望着肖娉婷。   屋中三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宋静语和林薇的到来,周正宇甚至翘着兰花指仍在开玩笑:“哎哟你们二位这阵仗,怕不是想在我这儿直接拜堂成亲送入洞房吧?”   “滚。”宋澜扶了肖娉婷一把。   回头,忽然看到木头似的杵在门边的宋静语。   眉头不自觉紧了一紧,完全松开了肖娉婷。   “你怎么来了?”   肖娉婷站着的位置正好被宋澜挡去一半视线,听到这样一句话,微微偏头往前瞧。 第008章 等等   看到记忆中那个瘦鸡一样的“妹妹”,现在穿着一条性感的黑色吊带裙站在那里,肖娉婷吃了一惊。   宋静语这样打扮,瞬间变美了许多。   她原本底子就不差,肌肤雪白得耀眼,仿佛天山上的霭雪,冷清而不可触摸。身材有前有后,手腕足踝十分纤细,长腿笔直,隐隐有两分超模的气质。   肖娉婷越看越紧张,好在发现宋静语那一张脸仍然素寡,瞬间又松了口气。   呵,这样的别扭货色,哪里能跟她比呢?   今天她为了和宋澜约会,特意化了两个小时的妆,选的还是当下最流行的斩男妆,看谁都温温婉婉,我见犹怜。   双方都没有说话,林薇有些摸不着头脑,周正宇也不好开口。   听宋澜的意思,他们好像认识。   再看肖娉婷这审视情敌一样的眼神,他瞬间会意,双手一拍。   “哎呀!”   宋静语和宋澜双双回神,朝他看去。   “肖小姐,我忘记介绍了,这两位是来应聘的。一位是礼仪,一位是唱歌——”   肖娉婷轻轻“啊”了一声,转向宋静语,双眉轻蹙:“妹妹,你缺钱了吗?要是缺钱,可以告诉你哥哥或者我啊,大夏天的还出来兼职,万一中暑了怎么办?”又含情脉脉地瞪了宋澜一眼:“你也是,自己的妹妹缺钱都不知道!这次还好,妹妹是来做兼职,周老师也是个正人君子,要是换个人啊,说不定妹妹就被带火坑里了!唉,真是越想越害怕……”   林薇一听瞬间就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怎么就火坑了?这兼职是我帮静语找的,有你什么事?大姐,别一副病恹恹的恶心样子了行不行?你那手提包里有镜子吧?有就赶紧拿出来看看!人家叫西子捧心,你那顶多叫东施效颦!”   宋静语大吃一惊,连连摆手:“薇薇,算了,别说了,别……”   肖娉婷剔透的眼睛顿时涌起一层水雾,委屈抽噎道:“静语妹妹,你这朋友说话也太难听了!我们是一家人,为了你好我才提醒你一句,你听不听都可以,但是不能这样说人家呀!”   林薇更加火冒三丈:“一家人?你算哪门子一家人?”   “我是静语哥哥的女朋友!”肖娉婷尖声叫。   “哟,还没嫁进门儿就这么不要脸皮的往上攀关系了?做你的小姑子可真可怜!”   宋澜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行了。”抬手拦住肖娉婷。   “阿澜?”她不解地望着他。   以前他都是宠着自己向着自己不是吗?这次不会帮她了吗?   宋澜回头,淡淡一笑,用拇指擦拭掉她眼周晶莹的泪水。   “两个小妹妹,你就别计较了。”   肖娉婷默了一瞬,想这样争执下去对她也没有好处,就顺势点头:“嗯,阿澜说得对,我不应该跟小妹妹计较的,是我做的不好,我以后会改。”   “嗯。”   林薇胃里一阵恶心,一把抓过宋静语,直直往门外走。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宋澜分明没带情绪,听起却又严厉的声音:   “等等。”   宋静语身子一抖,像机器被抽走发条似的,一动不动。   林薇拽了她两下,见她神色张皇地木在哪里,只能就此作罢。回头警惕地盯着宋澜,问他:“你要做什么?” 第009章 假唱   宋澜直接忽略了她,眼神淡淡一掠,停在低头咬唇,不知所措的宋静语身上。   “缺钱?”   宋静语紧张地揉衣角。   “缺多少?”   不回答。   “五千,够不够?”他对生活费没多大概念。   肖娉婷在身后小声提醒:“阿澜,你应该问问妹妹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她平时也不化妆不买衣服的,可千万别走上网贷那条不干净的路。”   宋澜皱了皱眉:“你网贷了?”   宋静语连连摇头:“没有……”   “那你要钱做什么,我家养不起你?”   “不是……我……不……”她用力咬唇。   不,想要去外面租房子的事坚决不能说。   只要一说,他肯定不会答应,而且以后她的日子也会更不好过。   一时间她急中生智,怯怯望着他:“你要过生日了,我想……买礼物。”   宋澜眸色微跳,瞬间沉默。   林薇在一旁石化。   宋静语跟她不是这么说的啊!怎么……啊,她居然在撒谎?   偷偷瞄一眼宋静语,看她双颊红得似要淌出血来,揉衣角的动作比之前还频繁,林薇轻轻叹了口气。   也好,希望能周旋过去吧。   短暂安静过后,宋澜忽然伸手揉了揉宋静语的发。   “丫头懂事了,还知道送我生日礼物?”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   宋静语看着地板心虚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   下一秒宋澜回头,直接跟周正宇说:“别面了,就她。”   宋静语掐了指尖。   周正宇跟肖娉婷一直有合作关系,这两年肖娉婷的活动正宇工作室都有参与,而宋澜才给正宇工作室新投了一笔钱,股东都这样说了,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赶紧对宋静语客气起来:“哎呀,你是宋哥的妹妹,那也算我半个妹妹了哈!我这个人好说话得很,以后的工作我会给你好好安排的!除了给肖小姐唱歌,其他——”   “给肖小姐唱歌?”宋静语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肖娉婷瞥向角落。   周正宇低咳两声,拉过宋静语往一旁走:“来来来,妹子我们这边说。”   “说吧。”   周正宇压低声音:“咳,妹子啊,肖小姐不是想出道嘛,之前她跳那个舞,在国内网上有了一定知名度,现在呢,她还缺一点点的路人盘。你想想,她这么个美人,光跳舞,始终差了点东西对不对?现在的流量啊,小花啊,都讲究唱跳,而肖小姐她唱歌……嘿嘿,稍微少了那么些感觉,所以……”   “你是叫我当她的假唱?!”宋静语气笑了,“假唱,是这个意思吗?”   肖娉婷听到那两个刺耳的字,不悦地拧起眉头,跟宋澜说:“妹妹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可千万别到处去说——尤其是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说。”   林薇借着往旁边看翻了个白眼,佯装没有听见。   周正宇继续:“这,也不算假唱吧?假唱是一直假唱,而肖小姐只要露几面,出席几次大活动唱一唱,之后她进演艺圈拍戏就完全不用唱歌了。”顿了顿:“所以你啊,还是挺赚的!除了不能露脸,以后也不要随便唱歌以外。”   “还不允许我以后唱歌?!”宋静语彻底听不下去了,“你有病吧!”愤愤转身,立马牵了林薇往外走。 第010章 恍惚   脱离令人不适的地方,宋静语松开林薇的手,奔到栏杆前紧紧抓住它,大口大口喘气。   有很多事她可以不在乎。   比如,肖娉婷曾对她做了什么。   比如,宋澜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唱歌不行,那是她失忆后唯一的本能。   她从未放弃过寻找以前的记忆,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天赋,她想借着它找到她真正的亲人。   林薇站在一旁,满脸焦急地看她,但又不知说什么好。认识一年,她还没有见过宋静语这样失态的时候。宋静语临走前那句声嘶力竭的“你有病吧”,也着实吓了她一跳。   下午三点的阳光滚烫,两人的脸因热而渐渐转红。林薇的眼睛被金属栏杆的光刺了一下,忽而意识到金属栏杆在这样的暴晒下温度惊人,这才回神,急急忙忙去拉宋静语。   “傻子!你不烫啊!”她心疼地拢起宋静语的双手往唇边凑,微微吹气。   宋静语还在失神,没有应声。   看到掌心的红晕在慢慢消失,林薇又拉她躲去清凉的角落。忍不住埋怨:“你那野哥哥的女朋友原来就是那朵小白花,果然这样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脱脱一绿茶!”   宋静语眼眶微红。   绿茶吗?绿茶还算好的了,至多恶心人。而肖娉婷在她十八岁生日上做的事,已经构成犯罪。   但她无法说,也无处说。   所谓的证人就她一个,另外那个男人和肖娉婷是一伙的,不可能站在她这一边。至于宋澜,要是她真的报警,被牵连的反而是他。   “……我跟你说话呢,你又在想什么?”林薇声音有些颤抖。   她听别人说心理脆弱的人在经历刺激之后容易留下心理疾病,宋静语在她眼里就是个脆弱的,刚才发生那样的事,可能真会影响到这胆小怯弱的妹子。   正想要怎么办好,宋静语却摇摇头,从她手里抽出双手。   “我在想有没有更快搬出去的办法,”她咬咬唇,“看起来,肖娉婷应该很快会和他订婚了,我……”   不想看到他订婚,而且还是和那个害过自己的女人。   林薇感同身受地点头:“我明白,你本来在那个家里就尴尬得很,这再摊上个绿茶嫂子,以后肯定每天都鸡飞狗跳的。”顿了顿:“不然以后遇到放假,你都住我家里来?”   宋静语当即拒绝:“不行!”   林薇家里的情况她清楚几分,父亲做生意,十分有钱,但嫌弃林薇是个女儿,所以很早在外面养了其他女人,抛弃了家庭。林母远在川南,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女儿养大。为了林薇以后的嫁妆现在还在打两份工,白天在超市售货,晚上还得去停车场值班,她不可能这样不懂事。   林薇也知道宋静语拒绝她的原因,没有再提。   两人心事重重地去路边小摊吃了碗素面,各自回家了。   说是回家,宋静语却无处可去。她骗林薇说宋澜给她发消息让她在商场门口等,可实际上她的手机已经安静了一个下午。   有肖娉婷在,宋澜哪会顾得了她呢?   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她双手紧紧攥起,用力掐自己的掌心,想让细碎的疼痛来缓解她心里的阵阵酸涩。 第011章 不放   夜渐深,商场的人越来越少,临近9点,顾客屈指可数。   宋静语抱住胳膊,倚着墙角缓缓蹲下,缩成毫不起眼的一团。   包包里倒是还有几十块钱,但是这几十块钱打车回山庄不够,住干净一点的酒店也不行……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两年前。   只不过那时候是冬夜,天空还在簌簌下雪。   在垃圾桶旁边醒来的她头疼欲裂,想用手揉一揉后脑勺,却摸到一大块凝结的血痂。   借着路灯看到掌心是细碎的血的粉末,她惊慌失措,想找人寻求帮助。   而她趔趄着走到街边小商店里,摸出小钱包的零钱想打个电话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一个电话号码。   那刻,她惊恐地发现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老板诧异的注视下,她神色张皇地走出商店,回到自己醒来的地方,想从垃圾桶旁边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正当她看得仔细的时候,一阵打架声突然从漆黑的巷道深处传来,愈演愈烈……   温热的手忽然拽住手腕,宋静语“啊”了一声,心脏蓦地紧缩。   瞳孔归拢,发现面前的宋澜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顿时更加紧张。   “你……”她微微开口。   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话,宋澜瞬间倾身覆来,吻住她的唇。   辗转的吻让宋静语浑身一紧,她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几秒钟后,宋澜松开了她。   她蜷起手指按住自己心口,只怕一不小心心脏就会跳出来。   “紧张?”宋澜微微挑眉。   宋静语眼眶一热,慌张去看他的身后。宋澜洞察她的意思,用手捧住她的头扳正,戏谑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不想……当小三……”她觉得自己下一秒要哭出来了。   宋澜却笑得云淡风轻:“谁说你是小三?”   宋静语一噎。   是啊,宋澜从来没有承认过她除了妹妹以外的身份,对她也忽冷忽热,若即若离。这样来说,她连小三都算不上。   眼神不自觉地快速黯淡,回味前一句话,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脑子不清醒。她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地位,竟然敢说出这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话。   未来的三年她都不想再夹在肖娉婷和宋澜之间了。   用力挣脱他的束缚,她咬紧牙关,用手背狠狠抹去眼眶外的湿润。   惊讶于她突然的转变,宋澜没有动作,静静看她。   而宋静语深深吸了口气,似用尽全身力气般地对他说:“你放过我吧,和她好好在一起。”   宋澜似笑非笑:“要是我不放?”   “那我就走!”   像是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宋澜毫不掩饰地冷笑:“走?你能去哪?别忘了你是怎么来我家的。”   宋静语哑口无言。   从那场混乱里救出宋澜之后,宋家为了答谢她,特意找来世界顶级医生来治她的病。可医生的结论别无二致,都说她后脑受到重创,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至于记忆,他们无能为力。   正因为这样,宋家才不能把她这个“恩人”随便丢弃,把她捡回家中,供她吃穿读书。   所以如果她要走,没钱是其一,没地方去是其二,也不怪他听到之后发笑。   眼前景物忽然一晃,天旋地转。   她猛地惊觉自己被宋澜抱了起来。 第012章 条件   “宋澜!你放我下来!”声音因害怕和愤怒变得有些扭曲。   宋澜对她的反抗置若罔闻,仍旧抱着她往外走。   周围有稀稀疏疏的行人侧目,看到一脸淡定的男人和他怀中愤怒的女人,还以为是小情侣吵架闹别扭,低低笑着讨论: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样呢?”   “哎呀,这是情趣,你不懂。”   宋静语默默咬住了唇。   这份沉默持续到宋澜把她抱去车上。   副驾驶的空间逼仄,他身材高大,怕碰到她的头,便往下深深弯腰。起身的瞬间急了点,倒是把自己给磕到了。   宋静语心头一跳,下意识伸手。   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头发,又赶紧收了回来。   宋澜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角噙笑,握住她那只瑟缩的小爪子往自己头上按去,边揉边道:“你看,这可是因为你才撞的。”   宋静语小声:“明明是你自己活该。”   “嗯?”他双眸微敛,屈指捏住她的下巴,“不仅会撒谎,还会说‘活该’了。”   宋静语心里咯噔一声。   她自认为之前的表现毫无破绽,没想到还是被宋澜看穿得一干二净。   见她沉默,宋澜悠悠继续:“所以,你到底要钱做什么。”   她低头捏住自己裙边,一点一点往下拉扯。   宋澜既然问了,那就会想方设法知道,即使她今天不说,很可能明天他就找林薇去了。虽然她相信林薇不会出卖自己,但这一点私事,她并不愿意牵扯唯一的朋友。   宋澜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一手按在座椅靠背上,一手随意搭上车沿,很有耐性地盯着她,一动不动。   宋静语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直到无法再同他耗下去,只能轻轻开口:“我想出去住。”   “租房?”宋澜有些吃惊。   在他眼里,宋静语是乖得不能再乖的女孩子,在认识她之前,他还不知道新世纪还有这样傻得天真的女生。   可现在,这个又傻又天真的小丫头生出了逆骨,想搬出去住。   瞬间明白她要搬出去的原因,宋澜蓦地朝她再靠近一分,拉近和她的距离,低了声音讥诮道:   “就这么想离开我?”   宋静语:“……”   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宋澜接着说:“好。”   宋静语眸底划过一丝惊讶。   惊讶过后,忍不住唇角上扬。   她笑得有些傻气,拉扯他的衣角急于求证:“真的吗?”   宋澜笑意渐深,倾下的阴影将她完全覆盖。   他的呼吸连同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水气味令人沉醉着迷,宋静语短暂失神一瞬,正想后退,却听到他在自己耳畔暧昧不清地低语:“你可以搬出去住,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房子,我替你定。”   宋静语听罢,长舒一口气。只要不是他搬进来和她一起住,怎样都没问题。   于是她爽快答应:“好。”   宋澜顿时抽身,干脆利落地合门,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开门上车。   一夜无梦。   宋静语很久没有睡得这样舒坦了,尽管小闹钟上的时针才指到七,她也心满意足。   宋澜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宋静语并不怀疑,趁时间还早,她起床洗漱,叠好被子以后从床底下拉出上学用的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   宋澜睡到十点才醒,公司的事多数由宋嘉泉亲手操持,他偶尔一次偷懒,除了宋嘉泉,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翻身随意拿手机看了时间,又把手机丢去一旁。几秒后他逐渐清醒,昨天的那些事那些话也统统想了起来。   那丫头说什么来着?   哦,搬出去。   重新摸回手机,解锁翻开电话簿,找到一个号码按了下去。   “宋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客气的男声,背景还有刺耳的鸣笛,“您有什么事?”   宋澜:“清月湾那套房子的钥匙给我寄过来。”   “啊,现在就要?”   “你说呢?”   “呃,好!等我停车,马上就给您寄过去哈!”   “嗯。”   按断电话又把手机丢开。 第013章 占有   看着天花板,脑子空荡荡的。   昨晚他又做梦了。   梦里和一个女人纠缠不清,彻夜欢愉,肆意放纵,如冲破云霄的飞车。而那女人有一头似海藻般柔软的卷发,缠绕他的手指,像妖娆的丝带,牢牢系住他不让他有任何撒手的机会。   而快乐过后,那个女人变得分外安静,蜷起背,背对着他静静睡在另一侧。   他看不清那女人长着怎样一张脸,好奇心拼命驱使,他忍不住躬身。   用手指小心翼翼撩起女人耳畔的一缕卷发,深深栗色之下,那精致又清澈的容颜,俨然是宋静语。   “……”   心情复杂的起身,他抵着床坐好,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了。   像中了魔,被她疯狂吸引,想要占有,永远占有。   可是这个小丫头,如今胆子肥了,敢瞒着他偷偷出去找工作,还敢离开他,想搬出去住。   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既然要出去住,那他就顺水推舟。   反正天天上班开两个小时的车,也挺麻烦的。   想到这里,宋澜唇角勾起一抹深邃笑意。   午饭家里只有宋澜、宋静语和做饭的徐姨在,陈漪一大早出去参加圈子里的慈善聚会,至于宋嘉泉,这几天都在国外出差,要下周才能回来。   徐姨对宋静语比较客气,陈漪不在,就多劝了几句菜。   想着要搬出去,宋静语心情很好,便听了她的话,连连动筷。   只是她有个习惯,面前是哪盘菜,就只吃哪盘菜。徐姨并不了解宋静语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养女,见她只吃炝炒小白菜,对后面的糖醋排骨置若罔闻,诧异地问:   “这糖醋排骨的酸甜不合你口味吗?”   宋静语微微一愣,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已经吃完的宋澜默了一瞬,又重新起筷,给宋静语挑了一块带脆骨的糖醋排骨放去她碗里,轻描淡写地说:“不是不合口味,是这丫头手短,夹不到其他菜。”   宋静语被他话里话外的明嘲暗讽噎了一噎,鼓着双颊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模样像极了宋澜小时候养的仓鼠。   宋澜单手托腮,眸里蕴出一丝笑意,再用筷子给她夹了几样其他的菜。   徐姨在旁边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静语来这儿都两年了。我记得静语才来的时候可瘦了,说是高二的学生,可看上去,跟个初中生没啥区别。”   言外之意是她以前生活得并不好。   但宋静语后来偷偷去查过自己穿的那件羽绒服上面的Logo,店里的同款卖一千二,并不便宜,店员也说那是才上不到一个星期的新款。   而择校选班做的那些题,她全都会,面试了几所省重高,结果几所省重高的校长争着要她。   她隐隐觉得自己原生家庭的条件挺好的,说不定自己还是个富养的姑娘。   可惜,她完全想不起自己是谁。   “吃快点,”宋澜放下筷子,碰撞的清脆声将她拉扯回来,“吃完我带你去看房子。”   宋静语的眸子瞬间一亮,连连点头,大口扒饭。 第014章 别墅   宋澜定下的房子在清月湾,宋静语平时在学校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也听说过清月湾那块地皮到底有多么价格不菲。   江城是座水城,小河小溪九曲环绕,处处可见,唯独海,只有在清月湾才能看到。早年间开发商就在那边筹建别墅区,这两年有关清月湾的开发进度也屡屡见报,但是宋静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住到那片富豪区里去。   一路上宋静语都忐忑不安,她原本只是想找个单间配套的小房子罢了。   三十平米左右的地方,足够她一个人住,而且也负担得起房租。   结果宋澜给她定的是别墅。   偏偏他还先说搬出去住的前提是房子由他定,所以到这时候,宋静语想反悔也没有底气开口。   清月湾,宋澜停好车。   下车前宋澜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轻车熟路地往前走。   宋静语像个小跟班似的,低着头,乖乖跟在他身后。她不知道宋澜到底是怎么想的,住在这种地方,房租的问题是其一,其二是……   面前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   宋静语来不及刹住,脑袋直接磕到了他坚硬的背上。轻嘶一声,倒把宋澜原本想说的话给打断了。沉默几秒钟,他也懒得去管笨手笨脚的她,头不回,继续往前走。   打开门,屋内精致的装潢让宋静语目瞪口呆。   处处都是钱啊,她哪里承受得起……   像被雷劈得外焦里嫩,懵懵地定在门口,不敢往前一步。   “走啊。”宋澜侧目。   宋静语反复咬唇,小心翼翼看他:“我不想住这里,这里太……”   “那就别搬出来。”他单手插入兜里,似笑非笑。   脸上得逞的表情毫不掩藏。   宋静语怔了一瞬,这才意识到她是上了条贼船。   还是条离岸的船。   现在她身处于漫无边际水中,想下船不行,跳水还会被淹死。   沉默良久,她看清事实,只能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可身体仍旧万般抵触,扭着身子,以蜗牛爬行一样的速度踏入这座豪华到刺眼的房子。   看到她走进来,宋澜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显露三分漫不经心,随意伸手往四处指:“这,客厅,那,厨房,那边,杂物室……”顿了顿:“我们的房间在二楼。”   宋静语几乎心脏骤停。   结结巴巴问:“你、你说什么?”   宋澜挑唇相讥:“书念傻了?听不懂人话?”   宋静语皱了皱眉头,攥起拳头,硬着头皮道:“你也要住这……这里吗?”   “不然?”宋澜略是偏头。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轻轻缠绕,仿佛梦境之中那般。   他的脸向她移近,却在快要吻上她双唇的那刻,又蓦地停下,暧昧不清地在她耳边呢喃:“我的房子,我当然要住。”   她急急张口,想要说句什么,他的拇指却快速移到她柔软的唇瓣上,生生按住了。   “嘘。”   “……”   很长一段时间,宋静语神思游离。   宋澜牵住她柔软而温热的手指,带她去看了外院花园,又去了附近不远,据说许愿很灵验的,建在半山腰的野庙。   但整个过程中,一个人兴致勃勃,另一个人却兴意阑珊。   宋澜觉得没劲。   夕阳西下,开车回到宋家。   陈漪已经忙完回来,看到宋澜和宋静语在一起,难免用余光瞥了她好几眼。   酝酿片刻后,陈漪放下手里的珐琅瓷杯,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对宋澜温柔说:“小澜你过来,妈有些话要问你。”   宋静语隐隐两分预感,脸上局促地挤出一抹笑容,乖巧道:“阿姨,我上去温书。” 第015章 不急   宋澜有些意外。   大概成年以后,陈漪很少找他聊天,何况还是这样的意有所指。   以为家里出了事,没等陈漪开口,他已经主动问:“家里怎么了?”   陈漪反被他问住:“什么家里怎么了?”   宋澜怔了一瞬,而后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家里有事,其余的,都不是大事。   神经刚松动一丝空隙,冷不防陈漪的手放去他的肩上,凑近耳边:   “儿子,你实话告诉妈,那丫头是不是在勾引你?”   宋澜:“……”   陈漪又道:“唉,你也别怪妈多心。那丫头毕竟是个大姑娘了,要是一两岁的小不点儿来我们家,我和你爸绝对是把她当亲女儿疼的,压根不会多这一份心。”后面的话欲言又止。   即使没说完,宋澜也懂她的意思。   宋静语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生活里的,他能确定当时她救下自己是巧合,但却不能保证宋静语进入宋家一定是毫无图谋。   毕竟宋家没少动用人脉帮她寻找家人。   而以她的修养和当时的穿着来看,她不可能是个普通孤儿。   这样空白的背景身份,宋家在江城又是炙手可热,宋氏夫妇不得不多几个心眼。   看到宋澜沉默,陈漪还以为真叫自己给说中了,顿时火冒三丈,拿过手机给自己的闺蜜发消息。   宋澜眼风扫到屏幕上的几个字,立刻按住她。   “您这是做什么?”   “撵这小狐狸精!”陈漪直言。   宋澜一声轻啧:“您别想一出就是一出,宋静语做什么了就撵她?”   陈漪斜着眼睛瞟二楼的房间:“现在没抓到她狐狸尾巴,不代表她就没那想法!你不知道,你阳阿姨的儿子……”   原来今天下午的聚会上,阳兰婷突然把她拉到角落,跟她哭诉自己的儿子被干女儿勾走了。干女儿拿着怀孕单上门逼宫,搞得她儿子和儿媳闹离婚,现在正弄财产分割。家里鸡飞狗跳,一团乱糟,没一天是安生日子。   这番话无疑当头给陈漪打了一棒。   阳兰婷的干女儿好歹还出自名门,家世不差,抛开小三这点,跟阳家也衬,就算现在的老婆割了些家产走,后面干女儿的家里也能补上。   而宋静语就不同了,不知道爹妈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谁,除了成绩好点,其他方面连个普通人都比不上——成绩好什么用?   虽然陈漪也看不起肖娉婷,但这两人放在一起,肖娉婷还是比宋静语好太多。   想到肖娉婷,陈漪立马话锋一转:“儿子,你不是还在和肖家那女孩子交往吗?现在你们都大了,要不然把婚事定一定?”   宋澜眸色微跳,声音却冷淡:   “不急。”   “怎么不急?”陈漪反而拧起眉头,“你喜欢什么,都是掏心掏肺不计后果的。你跟肖家女孩子交往四年,两年前因为她还差点坐牢——难道没有娶她的想法吗?”   宋澜随意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了一紧。   不知为何,一股烦躁莫名蹿了出来。   似乎从最初至今,他都没有娶肖娉婷的打算。   喜欢是喜欢,交往中彼此间也没什么不好。但若是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他心里会生出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一道名作利用的坎。   抛开肖娉婷这些年动的手脚,还有打胎那事不提,感情的最初他就心知肚明,这个女孩子并不单纯。   他只是喜欢被这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女孩子追求的感觉。   所以明知是个坑,在以宋家能为肖家填上的前提下,他才会认她作女朋友。   可现在不同,肖娉婷的所作所为越来越令他厌烦,肖家的胃口也越来越大,贪婪如无底洞,已经触及他的底线。   又何况他现在身边还多了一个宋静语。这个跟他已经有实质性关系的女人,对他来说,有着魔一样的诱惑。   陈漪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犹豫一阵,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宋澜要是不和肖娉婷结婚,那宋静语便始终是个定时炸弹。万一宋澜真被那丫头勾走了,宋家……   陈漪不敢再往下想。 第016章 “可爱”   “夫人,该喝药了。”徐姨适时端来瓷盅。   陈漪很注重养生之道,说是药,其实熬煮的都是补品。为了保持身材,每晚九点一盅,喝完去卧房休息,是几十年雷打不动的习惯。   宋澜和徐姨的眼神交汇一瞬,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错开。   “既然母亲要休息了,有什么话,白天再聊。”兀自起身。   回到书房,宋澜立在书架前,手放在曾经最喜欢的书上,抽出一角,眼神却空洞。   “结婚”两个字,一直在他心头盘桓。   惊讶又诧异。   惊讶诧异之余,对陈漪的这个打算,又感到寒心。   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对宋静语已经厌恶至此,为了断绝他和宋静语之间的所有可能,竟能说出让他娶肖娉婷这种话。   “呵。”   唇角浮起一抹说不明的笑意,他摇摇头,把书册推回原位。   确定陈漪已经回卧房休息,他重新开门,走到宋静语房间前。   此时宋静语已经洗漱完毕,换上睡裙坐在床上看书。从这短促的两声敲门声来判断,外面的人只能是宋澜。   瞥一眼小闹钟,刚好十点过五分,知道陈漪睡了,她稍微松了口气,下床走去开门。   “有事吗?”露出小半张脸轻声问。   宋澜自己拂开门,侧身进去了。   宋静语的眸子瞬间黯了一黯。   身体僵硬地关门,木然拧锁,然后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衣摆上,将掀未掀。   背后传来宋澜一声轻嗤。   “你很急?”   赤裸裸的羞辱让宋静语顿时涨红了脸,她赶紧松手,夹着胳膊转身,低头不敢看他。   宋澜随意脱下微有汗渍的白色衬衣,顿了片刻,手移到下面。在宋静语的脸红得似要淌出血来的情况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去卫生间,慢吞吞地关上门。   随后里面传来水珠溅地的声音。   宋静语有些茫然,不知道他这是在闹哪一出。   呆呆站着,直到他出来。   她的房间里自然不会有宋澜的衣服,所以宋澜随手扯了她的粉色小兔子浴巾,裹住了不适合随便裸露的部位,大咧咧地走到她面前。   湿漉漉的头发,清澈的眸子,腰腿间的粉色小兔……   宋静语看愣了。   他的身材无可挑剔,尤其是锁骨,在微暗的灯光下带了一丝暧昧不清的欲。但这些是她早就知道的,却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这样的他看起来特别可爱。   而后她就被自己脑子里蹦出的这个“可爱”给吓到了。   慌乱地错开目光,可惜还是被宋澜抢先一步,逮住了现形。   “躲什么?”宋澜走去床边坐下,眼神盯着床头柜子第三层抽屉,“给我吹头发。”   宋静语咬咬唇,乖乖照做。   短发并不难吹,大概十分钟不到就已经干燥蓬松。宋静语缠好吹风电线,弯腰把它放进抽屉。刚合上,一双有力的手就从背后缠住她的腰,然后把她抱去床上。   她无能为力,闭上眼睛。   脑子里莫名出现十八岁的那夜。   迷离的金色小灯,热闹的游艇,还有那些被宋澜和肖娉婷邀请过来,给她庆祝生日的陌生男女……   药,酒,喝下。   她头昏脑涨地被肖娉婷带去房间,迷迷糊糊间,看到肖娉婷又带了另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进来……   指尖传来微痛,她立刻回神,小部分神思却仍在片段里游走,眼神几分迷离。   宋澜在她的身上,左臂撑在床上,右手捏住她的指尖咬在齿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意思不言而喻。 第017章 出来   到后半夜,宋静语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想翻身换个睡姿,奈何宋澜把她抱得很紧,她根本动不了。   怪怪的。   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宋澜起身,抱了昨晚脱下的衣服往外走。他的身影掠过床前,她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嗒”一声门合上,她缓缓舒了一口气,翻身抱住另一半被子。   终于走了。   十天过后,暑假结束。   关于清月湾的事,宋澜让她保密,她明知陈漪对自己的厌恶,不想多生是非,所以和他达成共识。开学以后,她回到宿舍,周末往往都在学校,和陈漪打不到照面,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宋静语都没有再提搬家的事。   一个月后是国庆节,七天时间,宿舍里另外两个女生早早定了去外省旅游的机票。林薇在游戏里接了代练的兼职,不打算离校,剩下宋静语一个,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留在宿舍。   只是林薇的游戏代练时间排得太满,原本宋静语还以为能和她出去逛逛街,哪知道整整三天,除了吃饭睡觉去卫生间,林薇坐在电脑前几乎没挪过身。   “你这样对眼睛不好。”宋静语拎起暖壶,往自己粉色小兔子的瓷杯里倒开水。瞥见林薇手边的瓷杯空空如也,索性把她的也拿了过来,替她倒好,放去一旁凉着。   林薇刚好做完一个代练,交替了十指往前拉伸,边拉边道:“没办法,这分分钟都是钱啊!”想起什么,突然侧过身体压住椅背,看向宋静语:“你知道吗,这样的密度做下来,一个月至少一万五,最多能有两万。”   “啊?!”宋静语手一抖。   游戏方面她不太了解,但看林薇玩了一段时间,大概也知道一些名词。   比如打本、跑商、日常之类的,林薇的代练范围就是这些。但在她眼里,那不过是堆数据,偶尔满足上班党和学生党的快乐,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大的利益在里面。   林薇勾勾手指继续:“没骗你,真的!所以我想,不然你也学学代练算了,很简单的,我教你。”   “我……这……”宋静语面露难色。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玩过游戏,还不知道自己玩起来是怎样别扭。   而且林薇玩的游戏是网游,意味着要和很多不认识的陌生人打交道。   忽而想起才进大学的时候,各个社团到班级里招新,她全程低头不敢直视那些学姐学长,后来还因胆小害羞在年级出了名。所以这样的她,怎么能做到像乐观开朗的林薇一样?   “一个月至少一万五,最多能有两万。”   林薇这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一万五对她来说可太多太多了,如果把这些钱攒下来,等到大四毕业,说不定还能在郊区买一套小小的房子。   耐不住林薇的软磨硬泡,加上每个月五位数的代练费实在可观,最终宋静语还是把游戏下载到了笔记本里。   点开图标,开始游戏。   在林薇的指引下,宋静语建立了角色,逐步摸索。   “记住前后左右是AWSD,击杀怪物用技能栏里的技能,可以鼠标点,也可以直接按对应数字。”   “F是采集互动,比如你要采集什么东西,或者和NPC,啊,就是游戏里的人物对话,那就按它。”   “然后……”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一阵振动。   宋静语正专心听林薇讲解,忽然被振动打断,愣了一秒后看向屏幕。   是宋澜。   “……喂?”她小声。   “出来。”   “啊?”   “我说,出来。”他拉了手刹,眯起眼睛看阳光下亮得晃眼的烫金大字。   齐南大学。 第018章 生病   宋静语用了三秒时间来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   上次见面还是因为她开学,他送她下山,临走前他似有意似无意地说了一句:“有时间接你搬过去。”   ……所以,今天是要搬家?   这样想想,倒是唯一的合理解释。   眼下宋澜已经有自己的公司,创业阶段,休息时间屈指可数,周末应酬不断,也只有大假能稍微喘口气。   只是这也太突然了。   来不及花太多时间消化这个消息,宋澜的电话再次追了过来。宋静语无可奈何,在林薇眼神复杂的注视下收拾好小行李箱。   要出门的时候,林薇抱了抱她。   “你那野哥哥要是欺负你,就给我打电话啊!”林薇放心不下。   宋静语噗嗤一笑:“好~”   十月的天气仍旧不见凉爽,江城的秋季来得晚,十月末才能看到枝叶的萧条景色。现在一眼望去,水泥浇筑的地面一片白芒,两旁小叶榕暗绿的叶片仍油得发亮。   走到校门,宋静语一眼看到宋澜的车。   校门保安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宋静语,又瞥向空旷大路上唯一的那辆卡宴,眼底尽是鄙夷。   “现在的女大学生啊,成绩再好也没用,瞧瞧,年纪轻轻的,就开始走那条不三不四的路了。”保安小声感慨。   宋静语脊背一僵,下意识回头,眼神两分锐利。   保安慌忙避开目光,转身往空调房里走。   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加沉重,连同未完全退却的暑热,压得她近乎透不过气。短短二十来步的距离,她硬生生走了五分钟。   宋澜就在驾驶室坐着,漫不经心地看她。   看她那一脸不情愿,毫不掩藏。   呵。   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尤其是这个,他看不透,只能用自己的身份强迫,才能把她控制在身边的女人。   好不容易走到门畔,宋静语忽然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伸手勾了三次门把手,手指都从坚硬的缝隙松松滑下。   宋澜不喜欢等人,半小时已经是极限。看她站在车门外还慢吞吞的模样,紧绷的那根弦终于绷裂。   不待她第四次伸手,已经从里面把门给她拧开。   “呼……”   一股凉气迎面扑来,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行李箱放后面去。”宋澜语气不善。   她低低“嗯”一声,乖乖照做。   等放好行李箱再回到副驾驶,距离她开车门,又过去了三分钟。   已经焦躁到极点,宋澜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再多给她,目不斜视,去拧钥匙。车内突然响起一阵“嘀嘀”声,他的动作顿了一瞬,眼神猛地下沉。   “宋静语,连安全带都不会系了?!”   没动静。   “宋……”侧目。   却看到宋静语的头静静靠着车窗,一张小脸煞白,皱着眉头,眼睛将闭未闭,额角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静语?”他心脏一颤,“丫头,你哪里不舒服?”摸到她的额头温度滚烫得吓人,而整张脸和手掌心又都是黏湿的冷汗。   顾不得多想,宋澜赶紧开向医院。 第019章 玩偶   宋静语再醒来时,已经晚上十点。   浑浑噩噩,晕晕乎乎。   宋澜看到她慢慢睁开眼睛,紧张了几个小时,终于放心。   “这是……哪儿?”   记忆中她好像去了医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太明显,刺激得她脑子阵阵发疼。   但现在她躺在床上,而且可以确定,这不是自己,更不是宋澜的房间。   宋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拿起床头准备好的胶囊和雪白的药片,递到她面前。   “吃药。”   宋静语没接。   不知怎么回事,保安那句话突然又刺入耳膜,她浑身一阵战栗,努力蜷起身体抱住自己,往另一侧转去。   不三不四……不三不四……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背上这样难听的词汇,更没有想过自己以前的软弱和逆来顺受,让她现在已经深入泥沼,无法逃脱。   拼命想和这个人划清界限,又会下意识听他的所有指令。对他的气息他的温度,她上瘾着迷。   倘若以前尚能用寄人篱下来开脱,如今这样的情形又怪得了谁?   还不如死了算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无疑是最脆弱的,原本就敏感多思的她在这瞬间猛地放大所有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她够到手边另一个枕头,牢牢抱住,又使劲往怀里揉,把脸深深埋了进去。   从细微的啜泣到放声大哭,不过转瞬。   宋澜的手僵在半空。   沉默片刻,他放下手里的药,想要拍拍她的背安慰。   在他眼里,她这样无非是生病太难受罢了。   可当他的手刚挨到她一点,她忽然反应极大,竭尽全力般的朝另一边挪去。   宋澜再看不透,这一刻也懂了她是什么意思。   脸色不自抑地难看,阴沉至极。   “药我给你放在床头了,你记得吃。”说完,他干脆利落地离开房间。   宋澜离开后,宋静语又哭了一会儿,直到脑袋越来越沉重,痛到她无法忍受,她才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颤抖的抽噎一时无法停止,她红着湿润的眼,勉强坐起,去拿床头柜上的药,又用温水配合着服了。   药里有镇定的成分,没过多久,不是生理性的异常困倦席卷而来,她再次沉沉睡去。   隔壁的宋澜正在收拾她的行李箱。   对于她房间的装饰和穿衣的喜好,宋澜再熟悉不过,所以布置起房间来驾轻就熟。等放完箱子里那一层薄薄的衣服,还有一些日常装饰,最底层的蜘蛛侠玩偶突然露出了一角。   宋澜一愣。   这个玩偶有两分眼熟。   狐疑地把它拿了出来,仔细看它的模样。   他突然想起这是去年他和肖娉婷去商场玩的时候,在娃娃机前抓的那只。   肖娉婷不喜欢蜘蛛侠这个漫威英雄,下车前把它留在了车上。宋澜后来才发现座位有这个玩偶。他对这些玩意无感,但放车上也不妥当,也就随手拿回了家。   过了一段时间,佣人收拾房间发现这只掉去墙角缝隙的玩偶,浑身脏脏的。拿去问宋澜,宋澜说不要,便把它丢了。   那么,一个丢了的玩偶,怎么会出现在宋静语手里?   而且还干干净净,小心翼翼藏在箱子最底层。   “……”   五指不自觉地蜷缩,深深嵌进玩偶之中。 第020章 好笑?   有药片的作用,宋静语这一夜睡得格外踏实。   醒来不早不晚,刚好九点。   昨天一些片段野蛮地往脑子里闯入,她适应片刻,双手撑着床垫坐了起来。   房间昏暗,唯一的光从厚重的窗帘底下透进渺小的一线。宋静语踩上拖鞋,走到窗帘旁边,双手用力分开。刹那间纯白的颜色溢满房间,包裹了纤瘦的她。   左手边就有镜子,她扭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在一夜间瘦了十斤,脸色也憔悴,不禁苦笑。   答应宋澜搬出来,还不如住涟漪山庄。   至少涟漪山庄有那么多佣人在,宋澜还不至于太过分。   可出来以后就不一样了,或许能远离陈漪的阴阳怪气,但眼下她却处于最孤立无援的境地。   她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小三?妹妹?或者,什么都不是。   宋澜刚准备好早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的人下厨简直是一场灾难。   做一个最简单的煎蛋,他报废了整整一盒新鲜鸡蛋。不是太糊,就是太生。好在最后一个鸡蛋终于成功了,看起来勉强还能叫作食物。   把仅存的成品小心翼翼放进盘子里,他又打开冰箱,拿出牛奶。把杯子过水洗净,倒好牛奶,放去微波炉里加热。   宋静语有喝冰牛奶的习惯,但现在生病,还是加热更好。   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引起宋静语的注意,她能肯定这是清月湾的那幢别墅,但这声音又让她有些迷茫。宋澜不喜欢人照顾,那外面在厨房折腾的人是谁?   从床尾拿了薄罩衫穿上,想了想,她又把床头的瓷杯握在手中。万一是贼什么的,她还能用杯子“壮壮胆”。   只是万万没想到,刚压下门把手,就对上宋澜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   而她缩着脖子,佝偻着腰,眼神小心而警惕,反倒像做了坏事在心虚。   宋澜微微挑眉,瞥一眼她手里诡异拿捏的瓷杯,又收回目光。   随意道:“洗脸刷牙,出来吃早餐。”   宋静语眼神飘忽,有些犹豫。   “然后吃药。”他适时加上一句。   为了自己的身体,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慢吞吞走到餐桌旁,盘子里一个孤零零的煎蛋看上去竟有两分楚楚可怜。   宋澜拉开微波炉的门拿牛奶,她若有所思,回头瞥一眼被塞得满满的垃圾桶露出透明的角,俨然是装鸡蛋的塑料盒子,又收回目光。   “吃。”言简意赅。   随后他坐下,双臂自然放在桌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她。   宋静语把头埋得很低,小口咀嚼着。   鸡蛋没有丝毫味道,吃起来如同嚼蜡,每嚼几次,她就必须喝两口牛奶来缓冲嘴里那种奇怪的油腻寡淡。好不容易吃完,宋澜佯装不在意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不怎么样。   实话在喉咙里转了两转,她又生生咽了回去,小小“嗯”了一声。   宋澜眼神微变,身体后仰,十指交错搭去身上,语气淡淡说:“看来不怎么样,下次换一家。”   很容易分辨的谎言,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好笑?”他乜过来。   宋静语连连摇头。   “那你笑什么?”   她赶紧抿住唇角,把杯子里最后一点牛奶喝光。 第021章 勾人   昨天回来得仓促,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添置。督促宋静语吃药后,宋澜又开车出去了。   闲着没事,宋静语窝到沙发里,拿出笔记本,打算看一部电影。   电影播放还不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引擎的声音。   看一眼时间,才过去三十多分钟。   宋静语疑惑地按下暂停键,放下笔记本,穿上鞋子朝门边走去。   山上人少,住的人非富即贵,所以在装修的时候宋澜特意让人把门全部换成玻璃。除了连接室外花园的是落地透明玻璃,其余都是磨砂玻璃。   隔着雾蒙,宋静语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能感觉到有人正朝这里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高跟踏地的声音清晰可闻,一下一下,叩在宋静语的心上。   是……肖娉婷吗?   好像不是,她清楚记得肖娉婷是不会开车的,之前也当着她的面向宋澜撒娇,说一辈子也不学车,要宋澜当自己一辈子的“专属司机”。   那么?   “嗒”一声脆响,宋静语惊恐地望着拧转的门把手,浑身仿佛骤然失去血液,急速冰凉。   ……   “哎哟!”   抬头就看到宋静语站在门边,穿着一条素白色的裙子,披散着头发,面无血色,眼神空洞木木的,陈漪差点没被吓死。   宋静语也始料未及,在脑子里猜测了半天,没猜到来的是陈漪。   “阿姨……”她心虚地笑。   在称呼上,她和陈漪心照不宣。陈漪看重面子,倘若家里来了客人,而那些客人又知道她这个养女,那她便叫陈漪几声“妈”,四下无人的时候,她牢牢记着自己的身份,不敢僭越,一直规规矩矩叫“阿姨”。   陈漪勉强缓和过来,重重踏着鞋跟往屋里走,路过宋静语的时候还不忘狠狠推她一把。   宋静语的腰撞到玄关的壁柜上,疼得她差点叫出声。趁陈漪没发现,又赶紧死死咬住嘴唇。   陈漪头也不回,熟稔地四下走动。待她转完一圈,没有看到宋澜,重新下楼,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了。   宋静语察言观色,快步走去厨房,给她倒了杯之前烧好的温开水。   “阿姨您口渴了吧?”她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把杯子递过去。   陈漪鼻间发出一声轻哼,看也不看那杯子,任由宋静语尴尬举着。   直到她的胳膊开始发麻发酸,杯子里的水微微颤动,陈漪才轻描淡写一句:“放下吧。”   宋静语如释重负。   手指刚离开水杯,就听到陈漪语气不善地问:“你跟我儿子什么时候住一起的?”   宋静语吓了一跳,立刻解释:“我们没有住一起。”   陈漪嗤之以鼻。   “还装?我去房间看过了,衣服被子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这不是住一起?”顿了顿,“昨天我就奇怪,儿子怎么突然要搬出来住,问他也不说。我还以为他要跟肖家那女孩子过二人世界,今天特意来瞧瞧。呵,没想到是你这个死丫头!”   “我……”   “本事大了啊,都会勾男人了!”陈漪眉毛一扬,提高声音,“还是说,你就是奔着咱们宋家来的?!” 第022章 生分   “我问你话,你哑巴了?!”   “你是个死人?”   “到底谁派你来的?说!”   ……   宋静语被问得哑口无言。   身体不适加上陈漪的咄咄逼人让她头晕目眩。   浑身凉热交错,十分难受。   努力咬住嘴唇让自己镇定,她心里很清楚,如果一直沉默,陈漪会直接盖棺定论,甚至对她动手。   她现在没体力,也没胆量跟陈漪纠缠。眼风扫到之前吞下的药片外层铝膜,忽然有了办法,拿起那片铝板轻轻推到陈漪面前。   “阿姨,其实是这样……我昨晚病了,寝室只有林薇一个人在,她没办法送我去医院,所以哥哥就把我接了过来,说是方便一点。”她小声开口,试图岔开话题。   陈漪嘴角一撇:“早不病晚不病,我儿子才住进来你就病?!”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拿过药看了看。   确实是退烧药。   再看宋静语脸色呈现病态的白,浅粉的双唇开裂,正是最热的天气,她还罩着一件薄外衫。   应该不是装病。   可两个房间里放好的东西怎么解释?一看就知道早有预谋。   宋静语一直在偷偷打量陈漪的脸色,发现她眉头有一瞬舒展,可又立马皱起。   “你们房间里的东西倒准备得齐全,我看不出什么‘昨晚生病’。”阴阳怪气。   宋静语掐了掐指尖,硬着头皮继续圆谎:“房间里的东西是林薇帮我打包收拾的,她以为我要住院,所以带的不少……今天早上我才刚刚整理出来。”   陈漪翻了个白眼,侧身朝里。   没有多余证据,宋静语又一副要断气的样子,看着就烦,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懒得再追究,陈漪放下手里的退烧药,鼻间一声轻哼:   “宋家进来你这么个东西,真是晦气。不是车祸,就是生病!”   宋静语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是暂时放过她了。   “是我不好,我以后会注意。”她连忙应承。   却不料正好把火药桶点着。   陈漪侧目:“注意?你确实要注意!一个大姑娘没脸没皮,二十岁了还不知道避嫌!你不过就是地里的烂泥,又脏又贱,要不是你运气好,遇到我儿子心善,当年你早就冻死在外面了!还敢一天想东想西,动那些肮脏的歪脑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只小狐狸精,成天就在我儿子面前晃悠卖骚!”   宋静语张了张口,又打消回话的念头。   算了,反正在陈漪眼中她永远是一文不值的。   话再难听,忍过去就好了。   见宋静语一如既往的沉默,陈漪越说越没劲,看一眼时间,换了姿势摩挲手里的钥匙开始闭目养神。   闲着无事,她也是心血来潮才会过来。   这房子是她和宋嘉泉送给宋澜的毕业礼物,钥匙一共三把,宋澜两把,她手里一把。   宋澜虽然性格独立,但这些年从未提出过搬去外面住。陈漪乍听之下还以为儿子想通了,打算和肖娉婷同居试婚,自己这一过来,正好当当催化剂。   哪里能想到住在这里的是她最看不上的孤儿宋静语。   生气之余,又有一丝慌乱。   万一儿子真被她勾走了,那……   十分钟后,引擎声再次响起。   宋静语眸底一亮,心头暗喜,赶紧过去开门。   宋澜怀中抱了一堆新买的东西,看她主动来接,讥诮道:“你这小身板还想帮忙?”   她小声一句:“阿姨来了。”   宋澜微扬的眉梢下沉。   顿了一秒,回:“嗯。”   关门前宋澜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上楼回房间。   宋静语乖乖照做。   等确定她关好了门,宋澜才走到陈漪面前。   “您怎么来了?”   “怎么,”陈漪乜他一眼,“我不能来?”   宋澜阖目一瞬,睁开。   “这段山路路况复杂,您很少开车,我是担心您的安全。”   不痛不痒的关心陈漪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看得出宋澜心情不好,但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到来撞见宋静语在这儿,还是单纯因为她的到来。   宋澜有很强的领地意识,这点,在他三岁那年就体现出来了。   很少有这样母子无话的时候,宋澜年岁越长话越少,但总会想方设法找话题。彼此安静了片刻,陈漪知道自己这次触了他底线,只能叹口气,把手里的钥匙拍去茶几上。   意有所指地说:   “算了,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是我这些老东西能管的了的。钥匙给你,这房子住了乌七八糟的东西,以后你请我我也不会来!”起身往外走。 第023章 分手   陈漪这招以退为进,原是想让宋澜开口挽留,却不料宋澜伸手,直接把那钥匙握在手心。   生怕她反悔似的。   陈漪懵了一瞬,又听到他不痛不痒的一句:“那您路上小心。”   放在包上的手瞬间紧收。   “你——”   回头,对上宋澜平静到陌生的眉眼,没缘由地心头一跳。   这神情,像极他小时候看到那幕时的反应。   记忆中最不愿回想起的片段大有连贯成影的趋势,陈漪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转身,摔门而去。   宋澜在楼下静静坐了几分钟,然后上楼。   宋静语在屋里忐忑不安地踱来踱去。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猜到陈漪走了,赶紧走到门边先一步打开门。   “走了吗?”她用口型无声地问。   “嗯。”   得到最想听的答案,她顿时长松一口气,拍拍心口。   看惯她的战战兢兢,唯唯诺诺,不经意流露的小表情倒让宋澜觉得有些惊艳。   沉默地看了她几秒,见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便用单手抵了门,俯身讥诮道:“这么高兴?”   宋静语老实点头:“阿姨太凶了,我怕她。”   宋澜嗤笑一声。   说来他还挺好奇宋静语是怎么和他母亲周旋的。   正想问她两句,冷不防手机嗡嗡振动。   屏幕上闪烁“娉婷”两个字,他微微敛眸,走到走廊按下接听键。   “喂?”   “阿澜……”肖娉婷声音哽咽。   宋澜并不喜欢女人哭,尤其是肖娉婷,在他面前哭得次数越来越多,导致他现在一听,太阳穴就隐隐抽搐。   肖娉婷那边安静了几秒钟,才继续说:“你能不能过来?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到你不要我了,不喜欢我了……你过来好不好?”   “不好。”宋澜不假思索。   这样的把戏已经不是第一次,要是平时,说不定他还会安慰几句,今天他自己心情都不好,而且才回家没多久,根本不想再开两个小时车去肖娉婷家那边。   更何况宋静语还在家里。   这丫头昨晚吃了药,睡得跟猪一样死沉,还不知道自己夜里又反反复复烧了几次。他几乎通宵没睡,一直在给她量体温。要是待会她高烧反复,他还要送她到医院去打针输液。   走神一瞬,电话那头的肖娉婷哭得更厉害了。   “阿澜,你真的,真的不喜欢我了!以前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背叛你!我是被人下了药……还有静语妹妹,她也是被人下了药,我……”   宋澜瞬间眉头紧锁,沉声打断:“挂了。”   “别!别!”肖娉婷慌慌张张阻拦。   她只是想跟宋澜撒个娇,然后让他过来陪自己而已。   国庆节七天假期,前面几天她都乖乖的没有找宋澜,约朋友逛街泡吧。要不是昨晚喝多了酒,听到闺蜜说她现在就跟个倒贴的廉价婊子似的,宋澜根本不在乎她,她也不至于急急打电话过来,证明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可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宋澜的确越来越不在乎她了。   大概就是她堕胎以后。   即使是宋澜出的钱,甚至还亲自陪她去医院做了手术。   “嘁,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了,你没地位~”闺蜜在一旁挤眉弄眼。   肖娉婷心头一热,决定再争取一次,对着电话道:“阿澜我病了,很不舒服,喘不上气,你送我去医院好不好?”   宋澜一声冷笑:“我过来要两个小时,你如果真不舒服,打120都比找我方便。”   电话那头低沉的男声一字不漏传到肖娉婷和她身旁女孩儿的耳朵里。   女孩儿顿时捂着嘴偷乐,倒去地上,笑得前俯后仰,极其夸张。   肖娉婷向来自恃清高,在朋友圈子里永远也是最高傲的那只鹤。眼看旁边的闺蜜赤裸裸地嘲笑她,再想宋澜毫不顾念的讥讽,心里又悲又凉。   双眼快速猩红,她把唇咬了又咬,终于忍不住失声尖叫:“宋澜,分手!我们分手!”   宋澜默了一瞬。   而后简单回了一个字:   “行。”   挂断电话。 第024章 哥哥   宋静语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肖娉婷在电话里具体说了什么她不清楚,但最后“分手”两个字尤其刺耳,她想忽略都难。   宋澜把手机放进口袋,转身看她。   眼神相汇的一瞬,宋静语像被逮到现形的小偷,慌慌忙忙低头往屋里走,急于避开他的目光。   只不过宋澜更快一步,在她摸到门把手之前已经洞悉她的意图,伸出右手,按在门框上。   “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宋静语结结巴巴说:“睡……睡觉……”   瞥一眼楼下大厅的摆钟,他戏谑:“十二点,不吃午饭,要睡觉?”   宋静语硬着头皮回:“想睡觉了……”   话音未落,宋澜已经收手揽住她的肩。   她吃了一惊,刚想说话就被宋澜打断:“睡什么睡,跟我下去做饭。”   清月湾离市区不算太远,但是在山上,外卖送不上来,除了出去吃,就只能在家动手做。   宋静语知道宋澜惊人的动手能力,虽然也不擅长做饭,但好歹比他强那么一点点。   叹了口气,从塑料袋里拿出刚买回来的菜,有虾、牛肉、鸡肉、西蓝花、番茄、莴笋、鸡蛋……她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回头看他。   “你没有买米吗?”   “还要买米吗?”   “……”   大!少!爷!   强忍住吐槽的冲动,又在袋子里翻了翻,找出两盒方便面。   她“咦”了一声,有些意外:“你不是说这是垃圾食品吗?”   “再是垃圾食品,你还不是想吃?”他一声冷哼。   宋静语赶紧抿唇,不敢继续说下去,挽起袖子洗虾和莴笋。   等到面条出锅,宋澜拿了碗筷出来放去她手边。   不知道是饿了的缘故还是其他,宋澜忽然觉得这垃圾食品还挺好吃。吃完一碗,他往宋静语碗里瞥了一眼,也没说其他。   宋静语敏感,用指尖小心翼翼把自己没动多少的碗往前推。   “要吗?”   “要。”   却不动筷。   宋静语诧异地盯着他,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有些无奈,用自己的筷子帮他拨了一半面条和配菜。   宋澜又把她爱吃的虾夹了回去,低头开吃。   宋静语的手僵持在半空中。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跟肖娉婷分了手,所以又来招惹她?   心里瞬间苦得发涩,望着碗里清澈的面汤,宋静语放下筷子,静静望着他。   其实听到他们分手,她心中有过一丝窃喜。   不过那丝窃喜转瞬即逝,宋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并没有看得透彻。   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宋澜果断和肖娉婷分手。从这样的举动来看,宋澜知道游艇上的混乱跟肖娉婷脱不了干系。   可之后呢?   之后宋澜陪肖娉婷堕胎,还在肖娉婷小月子的时候陪伴左右。   明明那段时间她的情绪也很低落,险些抑郁。   宋澜鲜少陪她散心,而在路上每每肖娉婷打电话过来说有事,就把她抛下了。   有时候是在空旷的公路上。   有时候是在夜晚的绵江边。   她不敢有其他反应,仅仅一次次目送他离开罢了。   现在她想通了,从始至终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有需要就必须出现的备胎。   和肖娉婷不在一起了,她就勉强充当一下宝,和肖娉婷又在一起了,她便连根草也不如。   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所以她不再幻想了,也不再对他这突然的关心照顾动心了。   哥哥,就哥哥吧。 第025章 害怕   到了晚上宋静语又开始反复低烧,还不停咳嗽。宋澜担心她病情恶化,转成肺炎,强行带她去了医院。   医生依旧让她先打退烧针。   昨天她迷迷糊糊的,没多少意识,打针一声不吭,今天却非常清醒。听到要打针,喉咙一紧,不自觉轻轻嘶声,身体连连后退。   还在开药的医生眼风扫到她的小动作,瞬间笑了:“小姑娘这么怕打针啊?”   宋静语咬咬唇不说话。   打印好处方,医生直接递给宋澜,看着他道:“缴费,取针药,然后去护士站拿给护士。”   宋澜接过道谢,扶住宋静语的肩膀,带她起来。   护士很快配好药,纤细的针在白色的灯光下淌出几颗药珠。宋静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瞪着眼睛看护士捏了针管一步一步走过来。   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喊了一声:“宋澜!”   “!”   正在门外等候的宋澜听到,还以为她怎么了,赶紧推门进去。   一眼看到双眼红红的宋静语,还有努力憋笑的小护士。   “你、你还是进来吧,”小护士抿唇笑着侧过半边身体,“你女朋友害怕得很呢。”   宋静语顿时一噎,下意识朝宋澜看去,有几分担心。   而宋澜反应平常,没有说什么,几步走到她面前。温热的手掌穿过她的发丝,捧了她的后脑勺轻轻往自己怀里埋。   “怕就抱着。”他低声一句。   宋静语犹豫片刻,还是抱了他的腰,紧紧贴去他的怀中。   小护士见怪不怪地摇摇头,走到宋静语身后,用镊子夹了酒精棉球消毒。冰冰凉凉的触感是痛的铺垫,宋静语骤然收拢双臂,紧张到近乎晕厥。   宋澜无声一笑,另一只手放去她的肩上,缓缓轻拍。   “好了。”小护士把空针管丢进废弃医疗器械桶里。   宋静语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潮红的脸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害怕,鬓角完全被浸出来的汗水打湿,几缕黏在眼旁。宋澜松开一只手,替她理好发丝,然后转了过去,微微弯腰。   宋静语一头雾水。   他默了一瞬,开口,带了两份命令口吻:“上来。”   “啊?”   “我背你。”   小护士在旁边笑着揶揄:“大晚上还带发狗粮的?”   宋静语的脸更烫了,害怕小护士嘴里再冒出两句稀奇古怪的话,赶紧顺着宋澜的背趴了上去。   一路上宋澜都没有说话,等走到停车场,宋澜才一声轻哼:“又不是第一次背你,害什么羞?”   宋静语不回答,侧脸贴去他的背上。   确实不是第一次,但上一次是因为什么呢?   上一次是在宋家开泳池趴,肖娉婷发现了缩在角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她。从桌上拿了一杯椰汁走过来,笑着递给她,又顺便“不小心”把她推入水中。   很多人在泳池打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段小插曲。   宋静语也险些溺毙在泳池里。   现在想想还真觉得讽刺,肖娉婷对她的敌意或许从认识那刻起就开始了,只可惜当时她不懂,还傻乎乎的次次上当。   “怎么突然不说话?”宋澜侧过半张脸。   宋静语摇头。   脑子里还在想当时沉在水里的慌乱和绝望。   过了一阵,她又忍不住轻轻问:“如果那次你没有跳下水救我,你会给我办丧事吗?”   宋澜步子一顿。   原来在想这个。   沉默的轻叹,他又继续往前走。   “不会。”   宋静语:“……”   “有我在你怎么可能死?”他没好气地回,“笨蛋。” 第026章 秘密   宋静语的体温一直停留在37°5,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吃了药之后她又开始昏昏欲睡。   看她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宋澜很是自责,不该让她在生病期间还碰冷水煮面。   时针指向十二,宋澜也有些困了。   顺着她身边的弧度躺下去,柔软的被子带着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像花,又像水果,说不出是她用的沐浴露还是洗发露。   夜安静得出奇,窗外虫鸣的嘶嘶声格外明显,隔着玻璃传了进来。纯黑的环境里宋澜看不清她的轮廓,但还是侧过身体,静静望着她。   说起来像这样什么都不做的躺着,还是第一次。   从极致的黑里感受她的呼吸,可能是生病的缘故,有些急促。稍微向她靠近一点,异于常人的温度顿时隔着空气蔓延过来。她穿着一条棉布睡裙,可能觉得热,一只手无意识地拽住一团,露出光滑纤长的腿,在床上蹭了一蹭。   宋澜只好把空调再调低两度,帮她把被子重新盖好。想了想,索性钻去了她的被子里。   几分钟过后,宋静语寻着熟悉的胸膛转过身来,伸出小手,够住他的腰,轻轻搭了上去。   宋澜心头一跳,轻而易举被她唤回了从前。   那次错误的开始。   不是没有察觉到肖娉婷对宋静语的敌意,但在那之前他都以为是自己想太多。女人是种麻烦,而且难以捉摸的生物。兄弟间常说只有女人最懂女人,所以每次看到宋静语认真叫肖娉婷“嫂子”,他想这两个女人的关系没有那么糟糕。   直到游艇上的意外发生。   他看到肖娉婷在宋静语的酒里放东西,而后又把酒端过去让宋静语喝。   宋静语喝下那杯酒的时候,陈家三少陈思凡也端了酒过来。肖娉婷礼貌性地抿了两口还回去,陈思凡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之后,药效发作。   肖娉婷引宋静语去了房间,又使眼色让陈思凡也进去。同样喝了有问题的酒,肖娉婷也浑身难受,跌跌撞撞朝隔壁房间走。   宋澜一脸冷漠。   之前对肖娉婷到底还是有几分喜欢,到这一刻,彻底消失殆尽。   时间仿佛静止,他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只清楚一件事,做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所以他进了宋静语的房间,同时亲手把陈思凡推了出去。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就是他的秘密。   第二天肖娉婷痛哭流涕,跟他哭诉,反反复复说都是陈思凡的错,但陈家三少也不是好惹的,宋澜轻描淡写一句:“那你去告他,我支持你。”肖娉婷瞬间噤了声。   唯一的意外,是肖娉婷怀孕。   这件事他多多少少也有一点责任,所以才会在那段特殊时期对肖娉婷格外纵容。   在纵容之中,他也惶恐地发现自己迷恋上了宋静语的身体。   于他来说完美无瑕,极度契合的身体。   在此之前肖娉婷不是没有暗示过要把自己给他,但他总是不想。   在他眼中,肖娉婷并不是最理想的结婚对象,他的心里仿佛还留有一个位置,静静等着谁。   那夜错误过后他才明白,所有的拒绝都是借口,心里最真实的想法随着那夜肆意流淌的情绪,已经溃然决堤。   而他一直想要的答案,其实近在眼前。 第027章 主动   第二天是阴天,窗外乌云厚厚积压,似在酝酿一场大雨。   宋静语忽然醒了。   说不清是因为身侧异常的温热还是其他,一下睁开了眼睛。   宋澜的睡颜尽入眼底。   自然的线条勾勒他英俊的轮廓,她的目光从他闭合的双眼移到微抿的薄唇,而后又重新落去他的眼睛上。黑而密的眼睫随着他平稳的呼吸微微颤抖,像眼睫之下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怔怔看了片刻,一股说不出的莫大悲哀突然蛮不讲理,霸道地席卷而来。她缓缓收回目光,失落地垂下眼睑,透亮的眸刹那溢满情绪。   一瞬间,宋澜看向她。   本就是在装睡,想看看这丫头到底要做什么。几分钟的时间令他紧张到有些窒息,巨大的期待之后,却换来她什么都没做。   他很失望。   “想什么。”才睡醒的声音低哑中带了三分性感。   宋静语的心猛地一紧,赶紧摇头。   又是这样的反应。   宋澜慢慢闭上眼睛,顿了顿,再慢慢睁开。   手随意搭去她的肩上,不待她开口,已经将她压去床上,又拼命往自己怀里塞。   宋静语觉得自己骨头快要散架了,想推开他,却没有那么大力气,只能一边用手肘抵他一边生气:“你怎么了……你弄痛我了……”   宋澜停下动作,轻轻一句:“我喜欢你啊。”   同一时间,宋静语耳边炸开一道惊雷。   把宋澜的话完美盖了过去。   宋澜不耐地拧眉,心情有些烦躁。   宋静语似乎被雷声给吓了一跳,心脏咚咚一阵狂跳,过了很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说什么来着?”她问。   宋澜收回手臂:“做饭,吃药。”   看他一脸郁郁地朝卫生间走,宋静语的唇努力抿成一线,不让自己笑出声。   梳洗过后,宋静语捆好头发,向厨房走去。   宋澜比她先下楼,但是她没想到宋澜会再次亲自祸害厨房。   他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握着锅柄,皱着眉看放在桌上的手机教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   “我来吧……”宋静语小声一句。   宋澜果断而坚决:“去沙发坐。”   “还是我……”   一句话没说完,宋澜给了她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她瞬间咬唇,乖乖掉头。   冰箱里的食材还剩下不少,昨天的虾只用了几个放在泡面里提鲜,西蓝花也完全没有动过。宋澜记得她喜欢吃盐焗西蓝花,回来路上特意去买了芝士和黑胡椒。虾能补充营养,所以做这道菜的时候要把焯水的虾放进去一起。   十分钟过去,宋澜觉得有点累。   外面的打雷声愈演愈烈,他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但宋静语不可能出去,就没有多想。微波炉烤的时间到了,“叮”一声铃响。看了看锅里的菜,他忙不过来,随口喊了一声:“来端菜。”   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后走来,很明显不是去微波炉的方向。   宋澜正要开口,冷不防一双纤细的胳膊从身后抱住自己,温软的身体也紧紧贴在了背上。   宋澜僵了一僵。   “这么主动?”他讥诮一句,心情倒十分好。   却听到背后传来肖娉婷的声音:“阿澜,你喜欢我主动吗?” 第028章 丑的   宋澜手一抖,脸色刹那变得极为难看。   陈漪的突然“来访”已经踩了他的底线,因为是母亲,他才极力克制。   而肖娉婷如今于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谁让你来的。”他咬牙质问。   明明语调毫无波澜,却让人心生畏惧。   肖娉婷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认识四年,还从未见过宋澜这样的表情。眼神阴鸷,微微龇牙,俨然如一头被侵犯的狮子,似随时都能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心中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肖娉婷赶紧松手,垂着头小声嗫嚅:“我是叫了出租车来的。”   “我是问,谁,让你来的。”宋澜的声音更沉一分。   清月湾的房子他从来没同肖娉婷说过,家里也只有宋嘉泉和陈漪知道。至于宋静语,就更不可能。   望着宋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肖娉婷心理防线一点点溃散,慢慢低下头去。   反复抿唇半晌,才终于轻轻说:   “是阿姨。”   一切清晰。   宋澜瞬间敛眸。   陈漪讨厌宋静语,他一直都知道。但他不知道,因为讨厌宋静语,自己从小敬重的母亲,竟然能私下联系外人,要把他卖了。   浓郁的糊味从身后传来,充斥整个厨房。肖娉婷正愁没办法化解和宋澜之间的局促,闻到味道,立刻“哎呀”一声,顺势伸手拂开宋澜,急急拧平开关。   抬头看一眼抽烟机,又熟练地把它打开。   宋澜目色微沉。   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肖娉婷喜不自胜,佯装不知背后的眼神,自顾自开始收拾残局。   过了十几秒后,她声音温柔的说了一句:“你去客厅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我会做饭的。”   宋澜的确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地方,转身就走。   听到脚步声消失,肖娉婷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好看的眼睛微微失神,心事重重地继续刷锅。   三个小时前。   肖国强和孙秋英听说了肖娉婷和宋澜分手的事,连新开的公司也不去了,留在家里轮番盘问肖娉婷情况。   肖娉婷一直在后悔。她昨天是喝多了,加上近来心情不好,宋澜确实对她有所忽略,所以在闺蜜一激之下,才会主动提分手。   她万万没有想到,曾经爱她入骨,还差点为她打架坐牢的那个男人在听到“分手”两个字之后,竟然爽快同意了。   她怎么会放弃宋澜呢?为什么要放弃宋澜呢?   身边的男人确实不少,但像宋澜那样长得英俊,家里有钱,还对她好的,并没有第二个。肖家靠卖二手货起家,到现在,虽然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却也抵不上宋家的一个小小分部。肖家总资产在宋家眼里,完全不值一提。   肖国强反应最大,这几年因为肖娉婷和宋家有关系,他在那些生意伙伴面前说话都比以前有底气。只要谈合作,听到是宋家的未来亲家,不管合约有多霸道,对方也愿意“上当”。可以说肖家的快速敛财全靠宋澜这尊大佛。如今女儿一个任性把大佛给送走了,肖家的未来可想而知。   孙秋英看到在床上缩成一团不停哭泣的女儿,心里也跟着揪成了一团。把女儿抱在怀中,不停替她整理发丝,又轻拍她的背安抚。   肖国强问了半天,肖娉婷除了哭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一怒之下揪住她的衣襟,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   肖娉婷顿时被打懵了。孙秋英也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哭!你就知道哭!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个男人都留不住!呵,现在哭还早了点,我告诉你,只要外面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知道你跟宋少分了,之前签的那些单子啊,给的好处啊,统统作废!肖家就要破产了!你不想想办法,只知道哭!”   孙秋英虽然万分心疼女儿,到了这刻也清楚肖国强不是危言耸听,只能重新把女儿搂进怀里,一边帮她轻轻揉脸,一边轻言细语:“婷婷,你告诉妈妈,你跟宋少到底怎么回事?妈妈是过来人,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肖娉婷心弦微颤,捂住红肿的脸往孙秋英肩膀靠去,抽噎着道:“阿澜最近对我……对我很冷淡……我给他打电话……想让他……让他来看看我,但是他不来……我说我……我病了,他也不来。他不在乎我了……我生气……我……”   肖国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高高举起手,又要朝肖娉婷挥去。   孙秋英这次眼疾手快把他拦下,急急给他使眼色。好歹夫妻二十多年,肖国强知道老婆比自己有办法,生生把手收了回去。   孙秋英抿了抿唇,抚着肖娉婷的肩膀道:“女儿,妈妈懂你,你是想宋少在乎你对不对?可是孩子,爱情不是一味收获,也是需要付出的。你想想宋少一直以来对你是不是都挺好的?你要什么,就给你买什么。照顾你,陪你。我记得上次,你随口说了一句想吃帝王蟹,结果那孩子就订了去樱花国的机票。所以在妈妈眼里呀,宋少是真心对你好。那么你呢,这件事上处理得不太好,宋少不来,可能是因为他有事?如果你真的十分想见他,主动去找他好不好呢?不是一定非要他来找你呀!”   这一番话肖娉婷倒是听进去了,连连点头。   可点了头以后,想起宋澜已经和自己分手的事实,又失落地问:“可是妈妈……我不知道怎么找他,现在也分手了……”   话还没说完,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肖娉婷心头一跳,还以为是宋澜,赶紧欢喜地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电话,瞬间又忍不住失望。不过还是接了,声音轻轻:“喂?”   对方开门见山:“我是陈漪,宋澜的母亲。”   ……   来的路上肖娉婷就想好了,无论宋澜要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只要不分手就行。   但一想到刚才,宋澜看到她的反应如避瘟神一般,冷漠而厌恶,她心里又很没底。   之前那次分手是她的错。她用尽手段,才重新回他的身边,这次应该没那么容易了。   收拾好厨房,肖娉婷又打开冰箱,用剩下的食材做了两道菜。摆好碗筷,她特意反反复复洗了两次手,把指间的油烟味洗掉。   “阿澜,吃饭了。”她走到客厅。   看到客厅空空荡荡,迟疑一瞬,决定上楼。   楼上有五个房间,她一一敲了一遍,从头到尾,都没人回应。她微微拧眉,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什么,拿出手机给宋澜打电话。   只响了三声,对面就接了。   “喂?阿澜,我做好饭了,来吃吧!”肖娉婷声音甜甜的,仿佛三月阳光下的鲜嫩樱桃。   然而那边传来一个女声:“不用了姐姐。”   肖娉婷愣了一下:“……宋静语?”   宋静语“嗯”道:“是我。我和哥哥出来吃饭了。哥哥说,你走的时候记得关门。”挂了电话。   肖娉婷双眼瞬间通红,狠狠把手机掼去地上。   “宋静语!贱人!”   而同一时间,在宋澜的眼神震慑下,不得不乖乖接电话又快速挂电话的宋静语,小心翼翼把手机放回原位。   宋澜心情莫名好了起来,问她:“想吃什么?”   “不知道……”宋静语低头搅起了发梢。   他是心情好,她却好不起来。   走去客厅的时候她还在偷偷窃喜,唇角忍不住地上扬。随手拿过笔记本,打算研究一下林薇帮她下载的游戏,哪知刚登陆上线就听到有人敲门。   虽然一脸茫然,宋静语还是开门去了。   震愕之中,一袭白裙,化了精致妆容的肖娉婷对她嫣然一笑:   “妹妹你也在呀!阿澜呢?”   一时间宋静语心里冒出了好多想法,宋澜亲口说不要告诉别人,她还以为这房子没有其他人知道。哪知昨天是陈漪,今天是肖娉婷,明天又是谁呢?   愣神的时间,肖娉婷已经踏着小高跟走了进去,又自然而然从鞋柜里取了还没拆封的新拖鞋换上。姿态倨傲,仿佛是这别墅的真正女主人。   难以言说的挫败感顿时铺天盖地朝宋静语包围过来,她垂着眼睑默默关门,然后抱着笔记本,又默默上楼,关上房间。   哪知没过多久,宋澜竟然直接进来了。   一把拉起躺在床上望天花板的她,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裙子,还顺手把内衣也给她丢了过去。   宋静语:“?”   宋澜转身:“换衣服,出门,吃饭。”   所以她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出来的。   楼下肖娉婷和他说了些什么,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她好奇,却不敢问。   宋澜瞥一眼后视镜,从里面看到了她别扭的小表情。往往她抿着唇角微咬下唇,就是在犹豫纠结。于是挑了挑眉,主动道:“没和好。”   宋静语心脏一紧,像是被人用手拽住一般。   宋澜接着说:“也不可能和好。”   “为什么?”她下意识问。   问完就后悔了,以宋澜的性子,她这样问的后果只能换来一句“你不希望吗”,完全是在给自己挖坑。   可这次她猜错了,宋澜没有反唇相讥,反而陷入沉默。   很久以后,宋澜才缓缓说:“你对一个人失望过吗?”自嘲笑了笑:“人会因为身边的人做错了事,而变得渐渐失望。即使努力用表面维持假象,也不过昙花一现罢了。时间一久,原本的矛盾还是暴露无遗。”   宋静语知道宋澜口中“做错了事”指的是那件事。想到那个晚上,她不禁痉挛一下,怕被看到,又赶紧咳嗽两声,加以掩饰。   她很清楚那个晚上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酒被动过手脚不假,可脑子并非那么浑浊不堪。头疼欲裂的时候,她看得清后面进来的人是宋澜。理智渐渐后退,被压抑在心底的本能挤迫得支离破碎,宋澜原本要把她抱起来,带她离开,而她却忍不住揽住他的肩膀,双腿死死勾住他,不给他站起的机会,要把他留下。   ……如果,他知道她也做错了事,那会怎样呢?   心不在焉地吃了饭,宋澜原本想带她去买几件新衣服放清月湾,看她情绪不佳,以为她不舒服,也就没提。   正巧邻桌一对情侣吃完结账,一边等一边闲聊,说最近有部电影很不错。宋澜忽然想起上次正是和肖娉婷看了电影出来,顺便在旁边抓了玩偶,便问宋静语要不要看电影。   她受宠若惊。   以至于多年以后,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她都想不起当时看的那场电影叫什么名字,只记得自己时不时偷瞄宋澜的脸,又时不时抿唇偷笑。   看完电影之后宋静语的情绪稍微好了一些。   周围有些拥挤,看完电影的人纷纷涌出,擦身而过,少不了发生碰撞。宋澜低头看了一眼刚到他肩高的宋静语,小胳膊小腿儿瘦瘦的,伸出右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用身体帮她挡去后面的人流。   走出影院,宋静语以为要回去了,结果宋澜牵住她的手腕,直直左拐,进了旁边的电玩城。   “宋澜……?”宋静语不明白他的意思。到这个地方都是打电动的,现在她完全提不起精神,没办法陪他玩这些东西。   宋澜买好了币,拿着小篮子走到她面前:“走,抓娃娃。”   宋静语瞳孔微缩,瞬间就想到那个被她偷偷从垃圾篓捡回来洗干净,视若珍宝的蜘蛛侠玩偶。   那是她的小秘密,她以为自己藏得足够好,没曾想还是被宋澜发现了。   “走啊。”宋澜已经走到三步开外,回头见她还在原地发呆,一时间觉得扫兴。   他不知道宋静语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能做的也是他能想到的而已,要她一直这样一声不吭,什么都藏着憋着,他也觉得烦。   宋静语犹豫一瞬,跟了上去。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抓过娃娃,一是觉得贵,自己没钱,二是不想一个人来。现在有宋澜陪着,机会难得,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她深深吸了口气,从小篮子里拿出两个硬币,选了喜欢的小熊玩偶,把它们丢了进去。   果然,没成功。   她怯怯看他一眼。   “再试试。”宋澜语气微有缓和。   她又拿了两个硬币,可惜还是没成功。   “继续。”   ……   “再来。”   ……   “没关系,快了。”   ……   很快硬币见了底,宋静语一脸窘迫,摆摆手说:“不抓了,我不行的,不抓了。”   宋澜微微皱眉,他一向不喜欢谁畏畏缩缩,胆怯不前。看到宋静语这两年没长进,用手拍了一下她的脑门,语气不善:“不多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等着。”又去买了硬币回来。   宋静语被他一激,也生出两分脾气,咬咬牙说:“我会抓起来的!”重新投进硬币。这次她默默在心底计算了机械爪的抓力和玩偶的重力,看准脖子和双臂的弧度,用力拍下了按钮。   随着机械爪落下,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屏气凝神,浑身血液也凝固了一般。   只见机械爪稳稳抓住了玩偶,摇摇晃晃升到半空,越来越近……   还有半寸的时候,玩偶掉了下去。   又失败了。   宋澜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只怕她一辈子都不想抓娃娃了。   偷偷瞄了一眼她挫败的脸色,不动声色走到她身后,半圈住她,握住她的手,操控着捏了硬币投入机器中。   移动,按键,一气呵成。   之前抓了几十次都不成功的玩偶,就这么乖乖地被宋澜取了出来。   宋静语目瞪口呆地看他,眼神复杂,惊愕之中,还有难以掩饰的崇拜。   宋澜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炽热的眼神,一时间脸上发烫,微有不自在。弯腰拿起那个娃娃,他低咳一声,塞到宋静语怀中。   “拿好。”   宋静语双手抱住。   对上她仍旧热烈的眼神,他的喉结不禁滚动,略显慌张的错开目光,语气无奈:“还喜欢什么?我帮你抓。”   宋静语顿时高兴起来,有些得意忘形,抓住宋澜的手就往前走,指着面前一排玻璃说:“这些都很好看,我都想要!”掌心的温度渐渐变烫,她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瞬间缩手。但又不想放弃,小声补充一句:“……可以吗?”   被突然放开的感觉很不好,宋澜空捏了捏手指,斜睨她。   这不是明摆着把他当工具人了吗?   很想直接走。   嘴却很诚实。   “可以。”   有一说一,他还挺喜欢她刚才那样的。   双手交错叠在身前,他稍做拉伸,然后从小篮子里摸出两枚硬币投入机器中。   玻璃窗里是随机械爪移动的娃娃,而玻璃窗上,倒映着他聚精会神的模样。   宋静语几分发愣,呆呆望着他的侧脸,贪婪又不舍,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娃娃机的音乐突然响起,一个娃娃掉了出来。   宋静语猛地回神,“啊”了一声。   这么简单?   宋澜侧目,得意地扬眉,在等她夸奖。   而宋静语却不按套路出牌,眨眨眼睛,满眼期待,暗示他继续。   宋澜:“……”   宋静语的眼睛还在眨啊眨。   眨得他心里有点慌。   没办法,他叹口气,顺着一排抓了过去。   从小他在圈子里就是出了名的游戏全能,只要是游戏,没有什么是他不能上手的。抓娃娃这件小事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很快抓完宋静语指定的一排,还剩下十几个硬币,看宋静语跃跃欲试,他扬起下巴,让她再试试。   “我……”   宋澜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行了,把我独门绝招传给你了,快去抓。”   宋静语的脸瞬间红透,眼神躲闪,不敢看他,赶紧转身,就近把币投进了机器。   没想到还真被她抓上来一个。   不过有点丑,是只海蓝色的乌龟,眼睛大到过于夸张。   宋静语恹恹地摸着它说:“只有你是我的……”   宋澜的手绕过她的肩,从她手中轻轻松松捏走那只乌龟,讥诮道:“这只是我的,那些给你。”   “啊?”宋静语抬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而他唇畔的笑意渐渐加深,意味深长地凑去她耳边喃喃:   “主要是,我就喜欢丑的。” 第029章 网恋   喜欢丑的?   那她丑吗?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开始苦恼,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丑的?她好像也不是很丑……   宋澜见她把自己随意的调侃当了真,有些想笑,抓住她的手往旁边挪开,温热的手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在她唇上用力吻了一下。   在宋静语错愕的眼神中,他慢慢抽身,轻描淡写地说:“被我亲过就不丑了。”   宋静语的脸腾一下,比之前还红得厉害。   临走前宋澜心血来潮,又带宋静语去超市买了些东西。不知道生病是否跟心情有关,两三天前还烧得下不了床的人现在已经活蹦乱跳,完全看不出是个病人。   路上宋澜嫌开车太安静,随手打开电台。电台里刚好在放布兰妮的老歌《Everytime》,抒情的钢琴前奏自然流泻,伴随歌手略微慵懒又性感的声音,撩人得恰到好处。   宋静语若有所思,放在身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会弹钢琴。   不过这一点她暂时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就跟她执着唱歌,是为了找回她丢失的记忆一样。   “现在是燕京时间,九点整。”   微有磁性的女声响起,把宋静语从自己的世界中拉扯回来。   九点……   突然想起走的时候肖娉婷还在家里,虽然不喜欢肖娉婷,但想想大晚上的,肖娉婷也是个女孩子,心里隐隐不太舒服。   纠结一阵,她还是对宋澜说:“我们把她一个人留在山上这么久不好吧……”   “你当她跟你一样傻?”宋澜瞥她一眼,“既然能想办法上来,就有办法自己回去。”   “可……万一,她还在呢?”   “报警。”宋澜有些不耐烦。   本来就烦谁不请自来,一下午的时间已经够给她面子了,要是还不知趣,那他也不介意履行自己的权利。   听到那两个刺耳的字,宋静语瞬间噤了声,忍不住胡思乱想。   肖娉婷在他身边四年,两个人之前怎么恩爱,宋澜怎么疼她宠她,宋静语都是看在眼里的。没想到就这么莫名其妙,宋澜态度强硬不说,字里行间还都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对肖娉婷尚且如此,那她呢?   短暂的好不过是随他心情罢了,宋静语一直都很清楚,甚至能猜到,宋澜这几天的变化最大原因是心血来潮。一旦他腻了,厌烦了,那她又会被彻底丢去角落,哪怕她浑身蒙灰在黑暗中死掉。   所以还是应该坚决一点,和他划清界限的。   如果身体不能拒绝,至少心应该清醒。   手指在怀里的玩偶身上不断收紧,这次宋澜一共抓了十一个玩偶,可以说收获颇丰。其中她最喜欢的就是第一只小熊,走在路上她都满心欢喜地抱在怀里,可现在,她觉得有点刺手。   电台的音乐还在继续,两个人默契地保持沉默。   把车停到车房,以防万一,宋澜还是走去了前面。   门锁轻轻一下就打开了,手指摸到吊灯开关按下,里厅一片静谧。宋澜回头看了宋静语一眼,换好鞋子朝里面走去。   宋静语微微松了口气。   洗完澡,她老老实实吃了药。把换下的衣服放去盆子里,犹豫片刻,还是打算给宋澜发一条消息,问问他要不要把衣服拿来一起洗。   只是刚拿起手机,陈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不想接。   厌恶在无人之时悉数显露在脸上,直到振动消失。   但很快,手机又继续振动。   宋静语知道陈漪会一直给她打电话,直到她接起来为止。用力吸了几口气后,她勉强压抑住内心的烦躁,按下接听键。   “阿姨,这么晚了,有事吗?”   电话里传来陈漪刺耳的声音:“宋静语,你能不能要点脸皮?我们宋家收留你是看你这孤儿可怜,不是要养处心积虑的骚狐狸!”   越说陈漪越来气,原本看肖娉婷有两分用处,能利用她把宋静语赶走,哪知肖娉婷信誓旦旦地去,灰溜溜地回来,还告诉她宋澜连饭都没吃,直接把宋静语带走了,她连好好道歉的机会都没有,复合更无从谈起。   “阿姨……”宋静语忍不住哽咽。   她不否认自己对宋澜有肖想,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去勾引他。游艇那次是酒后放纵,也是她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大胆的事,可之后的每一次,都更像是宋澜在勾引她。   但她没法说,要是被陈漪知道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跟最看不起的女人有实质关系,只怕会疯掉。   之后会发生什么,宋静语不敢去想。   “你别叫我!我一听你那个声音就恶心,恶心得想吐!宋静语,你听好了,如果你想安稳念完大学,现在就给我滚回学校!还有,清月湾的房子你不许再去!要是让我知道你私底下还和我儿子偷偷联系,我立刻给你办退学!把你送到乡下给那些老光棍当媳妇!”   宋静语脑子嗡一声炸开,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去床上。   宋家在江城是什么样的存在,她很清楚。陈漪既然说的出,那就一定做的到。   “你听到了没有!”陈漪还在咆哮。   宋静语冷得浑身发抖,颤着手指,试了好几次才重新拿起手机,嘴唇发木,声音干紧:“知道了,阿姨,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嘟——”   握着手机呆了近十分钟,她才慢慢下床,神思恍惚地开始收衣服。   带来的东西并不算多,有些后面添置的,她全部留了下来。收拾好行李,她打开手机APP准备叫车。可山上这片地方实在偏僻,又是晚上,半个小时过去也没有一个司机接单。   暗自掐了掐指尖,只能去求宋澜。   推开门,宋澜正好在接电话。   他一边应一边示意她进去。宋静语乖乖等着,站在一旁,不时咬咬唇,又忍不住去偷偷看他。   明显宋澜才洗完澡,单薄的白色丝制睡衣简单扣了两颗纽扣,衣襟之下,锁骨若隐若现,还未来得及擦干的头发还在往下淌着细小水珠,有几滴正顺着锁骨下滑。   宋静语一瞬走神,想替他擦掉那些不安分的水珠。   眼风却扫到宋澜对他勾了勾手指。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看错,正尴尬得不知所以,又发现宋澜是让她把手边的眼镜盒给他拿过去。   “所以呢?”从宋静语手中拿过眼镜,他戴上。   宋静语知道他有轻度近视,除了工作,他通常都不会戴眼镜。现在她站得很近,透过电脑屏幕反过来的光能看到他一双眸子仿佛被雾气熏染过一般,湿漉漉的,而她拿过去的那一副金丝细框眼镜,配在他干净清朗的脸庞上,莫名生出丝丝的欲。   异样的感觉像小奶猫肉乎乎的小爪子,在她心上轻轻抓挠。   “行了,这方案我不满意,”宋澜不耐烦地打断对方,“最迟后天,能谈就谈,不能,那就换。”说完挂了电话。   看出他心情不佳,宋静语稍稍后退,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放下手机,宋澜似乎有些疲惫,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鼻骨,余光瞥到穿着牛仔短裤的宋静语在一旁站得笔直,侧目看她,问:“大晚上换衣服做什么?”   宋静语咬咬唇,小声回答:“我要……回学校。”   “回学校?”   “嗯……”她点点头,说出之前自己想好的借口,“薇薇她不太舒服,给我打了电话。她……一个人在寝室,我不放心。”   宋澜默了一瞬,想起那天在工作室里像斗鸡一样护宋静语的女孩子,再看眼前的宋静语一眼,脸上表情几分不自在,还在暗暗咬牙,说不清到底是担心还是因为其他。   不过怀疑归怀疑,回学校也不至于出事。   “走吧。”他拿过桌上的车钥匙。   十点左右才到学校,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明黄色的灯光下,还有细小的蚊虫不断缭绕,四处飘着似有若无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   “谢谢。”宋静语解开安全带。   要下车的一瞬,宋澜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一路上他都想问她坚持回来的真正原因,但是又不想把她逼得太紧。思索半天,他决定侧面去佐证。   “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宋静语怔了怔,拒绝:“不用了,明天中午我……”   “我过来找你。”他加重语气。   宋静语眼角微微抽搐,陈漪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是让陈漪知道宋澜中午还特地过来找她吃饭,那她说不定后天就会收到退学通知。   “不用了吧……”她底气不足地继续拒绝,“明天我跟朋友约了饭。”   “那就后天。”   “……”   看她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宋澜完全确定她回学校的理由是在撒谎。   不过他并不生气,反倒觉得有趣。   这个丫头以前别说撒谎,就连说话声音稍微大些都能红了眼眶,惴惴不安像只兔子。现在本事长了胆子大了,敢在他面前撒谎,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能绷多久。   沉默的几秒钟,宋静语已经缓和过来。   既然现在想不到更好的说辞拒绝,还不如先答应,脱身之后再好好想想办法。   于是把在眼眶打转的眼泪忍了回去,她回应:“好,后天。”下车。   打开寝室门的瞬间,正在电脑面前坐着打竞技场的林薇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耳麦里连着队友,跟着吓了一跳,赶紧问她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水杯被碰倒了。等等,我收拾一下。”林薇说完就闭了麦。   取下耳机,走到宋静语身边帮着拎行李箱,一边往里挪一边上下打量她:“你怎么今天回来了?那野哥哥又欺负你?”   “不是,”宋静语矢口否认,“还有两天返校,我想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太大区别。刚好他今天到这边办事,我就回来了。”   “哦,”林薇信了她说的话,“那你收拾一下吧,然后上游戏。”   宋静语瞥了一眼林薇的电脑屏幕:“好。”   这几天在清月湾根本就没时间研究游戏,所以她的水平也就停留在了离开寝室那天的阶段。上线以后,林薇让她先自己升级,然后继续跟队友打竞技场。   深夜十二点,竞技场结束,林薇跟队友简单说了几句,也退了游戏,转过来看宋静语的情况。   “43级了,不错。”林薇拍拍她的肩膀。   宋静语:“多少满级呢?”   林薇:“100级。”   宋静语:“……”   她选的治疗职业,打怪软绵绵的根本没力气,攻略她也看过,据说游戏升级快需要刷怪物的经验。那她这……   治疗怪物给经验吗?   屏幕里的光笼罩在宋静语的脸上,刚好是暗色的地图,让她的脸色看起来也显得暗沉。林薇眼睁睁看她一次又一次死在怪物的巴掌之下,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摇着头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带你刷怪吧。本来想你多熟悉熟悉操作,以后好代练的。”   宋静语愁眉苦脸:“我还是先满级吧。”   “嗯,”林薇重新打开游戏,“老婆~我来啦!”   ……   两天时间,宋静语在林薇和阿柳的帮助下,成功满级。   阿柳全名叫柳鹏程,声音干净温和,十分好听。宋静语本来没想过和游戏里的人打交道,但是加了林薇所在的帮会,那些人天天说说笑笑,好像也很好相处,所以偶尔也会附和几句。   一来二去,宋静语和柳鹏程也熟悉起来,知道了柳鹏程和他们是校友,不过性质不同,作为交换生,今年年底就能回国。   林薇玩游戏的时间毕竟比宋静语长,看到柳鹏程有意无意总爱和宋静语聊天,猜到他对宋静语有意思,考虑一番,还是问了宋静语对游戏网恋的看法。   没想到宋静语反应极大,连连摇头:“为什么要和一堆数据谈恋爱?!”   倒把林薇事先想好的说辞全部给打散了。   既然宋静语没那个心思,她也稍微松了口气。和柳鹏程关系虽然不错,那也仅限于游戏关系,放到现实,她自然是站宋静语这边的。   更何况那个交换生,她只知道他叫柳鹏程,其余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放心把白纸一样的宋静语交给他。   不过林薇这次的试探倒给宋静语提了醒,眼前渐渐浮现宋澜那张脸,思考片刻,她突然有了主意。   中午,宋澜果然来了。   她简单化了淡妆,对着镜子里笑笑,调整好心态,然后出了门。   宋澜选的餐厅就在学校附近,点了三道以前常吃的招牌菜,结账之后走回位置上。发现宋静语今天一直在盯着手机傻笑,伸手想把她的手机拿过来一探究竟。   宋静语反应极大地捂住屏幕。   “怎么?”他微微挑眉。   宋静语摇头:“没什么。”   “你笑什么?”   “……笑也不可以吗?”   宋澜一声轻嗤:“听不懂话?我是问你笑什么,这么开心?”   一步一步,都是宋静语脑子里设想的那般。   她紧张得咽了口唾沫,稳稳心神,然后怯怯看着他:“你真想知道?”   “废什么话。”   她心虚地错开目光,哼哼一句:“我……我有男朋友了。”   宋澜正在拆筷子的手停在空中。   而后讥诮一笑,继续把筷子放到她的面前:“哦?多大了,成年了吗?”   “成、成年了……”   “大学生?”   “……嗯。”   “哪儿人?”   “……不知道。”   “什么样的?”   “……也不知道。”   “啧,”宋澜皱起眉头,“你男朋友是空气?”   宋静语赶紧解释:“不是,不是空气。我跟他是在游戏里认识的,但是这种比较隐私的,我没好意思问。所以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   宋澜眸色微沉,眼神尽是鄙夷。   要对方真是个活人,他倒要看看那男的到底有什么本事把这蠢丫头给哄走了。   结果是一堆没用的破数据。   不过这丫头的胆子倒真肥了不少,什么好的不学,去学人家网恋。   “什么游戏?”他问。   宋静语下意识地告诉了他游戏名字。   “区服?”   “电信一区。”   说完之后她才想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澜回得道貌岸然:“还不是怕你被那些打着游戏的幌子,实际上是黑公司的给骗了。你看你这笨蛋的样子,还谈恋爱。”说完,把手里刚剥好的虾丢去她的碗中。   宋静语隐隐有些不服气,就算网恋是假,那她也不至于是个笨蛋。   而且她为什么不能谈恋爱呢?她也是个成年人了,大学生谈恋爱的不少,说起来宋澜还不是。   越想越觉得没意思,宋澜这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有压根不信的语气,让她看起来仿佛一只小丑,不停卖力表演,观众却一清二楚都是假的。   ……   还算和平的吃完了饭,宋静语决定善始善终,故意又做出着急的样子,催促着要回学校。   宋澜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平静地目送她离开,然后开车回到清月湾。   打开电脑,下载了她说的那个游戏。   鼠标选中电信一区,他毫不犹豫地点下,唇角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笨蛋。” 第030章 自杀   宋静语不擅长社交,朋友圈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关于游戏的消息。   宋澜并指抵住额角,望着屏幕里的游戏人物,头一次无从下手。   电信一区有一万多个玩家,所以找到宋静语的可能性,是万分之一。   更何况里面的玩家不会用真名。   纠结半天,游戏内突然弹出一个分享界面。宋澜盯着上面的图标若有所思,忽然想起宋静语曾经为了学英语打卡,相关分享都是用的微博。拿出手机解锁,找到她的微博,果然发现她最近分享了一张游戏截图。   右下角有一个名字:清梦。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宋澜唇角微扬,在改名界面打上两个字,星河。   很快宋澜满级,在游戏上他向来有天赋,加上大学期间和几个朋友也玩过类似网游,上手并不难。   一次日常副本的门口,宋澜终于看到那个穿得破破烂烂,却捏了一张好看脸的“清梦”。   恰好宋静语那边有四个人,在附近频道喊四等一,宋澜毫不犹豫点了进去。   四个人中,阿柳是最活跃的那个,一边打本一边在聊天栏里打字。看到宋澜没有帮会,主动问他要不要加入。宋澜言简意赅,回了一个“好”。   只是他没想到,加入帮会以后,每天晚上都能看到那个叫阿柳各种撩宋静语。   比如:“梦梦~我们去看风景呀~”   宋澜:看你大爷!   宋静语:“……好。”   宋澜:你还真敢去!   于是在对话框里接:“哪里风景好看?我也去。”   正好宋静语觉得和阿柳单独组队尴尬,不等阿柳发话,已经把宋澜组了进来。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有“清梦”的地方都有“星河”。帮会里的玩家都是人精,看出苗头,纷纷劝阿柳放弃。   林薇作为宋静语的室友,私下偷偷问过宋静语现在的想法,宋静语认真思考了很久,也不知道怎么表述。   她没有做好和“星河”网恋的准备,因为对于她来说,那还是一堆遥远的数据。   不过星河的话并不多,给她的感觉就是一切恰到好处,不会让她害怕,内心抵触,也不会让她难堪,想要逃离。   只要遇到麻烦,他都会立刻出现解围。   如果非要选一个网恋对象,她选星河。   阿柳看出宋静语的倾斜,渐渐有些坐不住。他有林薇的微信,能看到林薇的朋友圈。林薇是个喜欢分享身边日常的人,自然偶尔也会带宋静语出镜。他知道宋静语长得又纯又欲,完全是他喜欢的类型。眼看自己马上就要回国,可一直追的女孩子就要跑了,索性直接出击,以同校校友的名义,约林薇和宋静语出去吃饭。   “啧,你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林薇在微信里回。   柳鹏程笑道:“想多了,纯粹是缘分,不仅同城还同校。而且我在国外一年多,回来需要适应,两位兄弟不帮我,那我还能指望谁?”   “滚,谁跟你兄弟,明明是姐妹。”林薇忍不住笑。然后扣下手机,对正在削水果的宋静语道:“过几天柳鹏程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宋静语轻轻“嗯”了一声。有林薇在,三个人吃饭也没什么的。   很快到了年底,柳鹏程是晚上的飞机,到江城差不多正好第二天中午。   遇到周末,宋静语早起给自己的号清完了任务。发现星河在线,就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今天不用等我们任务了,阿柳回国,我们要一起吃饭。”   宋澜微微敛眸。   手指移到手机屏幕上,找到宋静语的电话号码,按了下去。   正专心等待星河回复的宋静语吓了一跳,拍拍心口,去拿手机。发现是宋澜打来的,两个月前陈漪那一番话忽然又在耳畔响起,轰得她阵阵心慌。   原本这两个月他没有消息,她还以为他厌腻了。有短暂的难过,更多却是劫后余生的快乐。   那现在……   “你怎么不接电话?”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林薇扭头问。   “哦,”宋静语回神,按下接听键,“喂?”   宋澜:“出来吃饭。”   宋静语愣了愣,小声解释:“今天不行,今天我们已经约好了要去外面……”   “哪儿?”   “斐格餐厅。”   “嘁,难吃。”挂了电话。   宋静语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打这一通电话的意义是什么。   临近中午,林薇整装待发,宋静语也换好了衣服,拿了包包开始穿鞋。还没有系好鞋带,林薇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嗯嗯,好。”面色凝重地垂下手臂。   宋静语的心微微提起,问她:“怎么了?”   “唉,说我上次写的那稿子有问题嘛,叫我现在改,真是。”林薇闷闷不乐,脱了外套往椅子上搭,按下电脑开机键。   回头看到宋静语欲言又止,她摆摆手道:“没事,你先去,柳鹏程那家伙我们也挺熟了,大白天的,他就算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等会儿我改好稿子就来。”   宋静语无奈:“……好吧。”   周末斐格餐厅人数爆满,来来往往都是年轻情侣。   一想到只有自己和柳鹏程在,宋静语站在门口又不太敢进去了。服务员看到她犹犹豫豫,还以为她在等人,走过来关切问她需不需要先领位牌。   “啊,不……”   “不用了。”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   宋静语瞬间回头。   一个穿灰色风衣的英俊青年站在她的背后,高高瘦瘦,气质非常,白色的薄毛衣衬出他修长的脖颈,整个人显得温和又随性。   发现她朝自己看来,柳鹏程对她笑了笑。   “我们订了座位,三个人。”拿出手机给服务员看。   服务员的脸上立马露出标准的笑容,伸手往前引路:“二位请跟我来。”   柳鹏程往前走了两步,意识到身后空空荡荡,回头一看,宋静语还站在原地。   想起林薇刚才的嘱咐,说宋静语超级无敌胆小害羞,又走回去,收起脸上随性的笑容,认真地伸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柳鹏程。”   “……你好,”宋静语迟疑半晌,才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指,“我叫宋静语。”   “我知道。嗯,这里人多,我们先进去坐吧?”   “好……”   二楼的VIP层比楼下安静许多,少了嘈杂,宋静语也稍微自然几分。   柳鹏程拿了菜单递给宋静语,语气温和:“林薇还有多久?”   “不知道呢,她那稿子字数挺多的。”   “这样,”柳鹏程微微颔首,“那先不管她,你选你喜欢吃的。”   “好。”   宋静语在菜品选择上有选择困难,不过宋澜曾经教过她方法,要是在两种菜品之间犹豫不决,就选第三个。   柳鹏程一直在偷偷观察她,发现她在两个菜品间看了许久,突然选了第三个,顿时又觉得宋静语比他想象中更有趣。   等侍者送餐上来,柳鹏程贴心地给她递去纸巾。宋静语仿佛一个只会点头道谢的娃娃,嘴里不停说:“谢谢。”   柳鹏程忍不住笑:“还是在害怕我?就像林薇说的,不拿我当兄弟,拿我当姐妹也行啊。”   宋静语弯了弯唇角。   “话说,你跟林薇今年都大二是吧?”   宋静语:“嗯,明年九月份大三。”   柳鹏程:“那我可是你们学长了,我明年大四。”   宋静语稍稍看了他一眼,衣着打扮偏成熟,虽然气质偶尔给人一种轻松幽默的感觉,但宋静语还觉得他比较冰冷疏离。坐在他面前,她不敢有丝毫放松。   “你们专业——”   “巧。”   宋澜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   宋静语怔了怔,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到身侧的座椅被人拉开。   而后宋澜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水味顺着空气蔓延过来,充斥她的鼻腔,令她头晕目眩。   柳鹏程看清来人,脸色从吃惊转为诧异。   “这就是你那男朋友?”宋澜讥诮。   宋静语完全被他将住。   要她回答是,那无疑给了柳鹏程希望。要说不是,宋澜一定又会拿“男朋友”继续说下去。   犹豫之间,宋澜唇角微挑,朝柳鹏程看过去,轻描淡写地说:“柳家的小少爷认识我妹妹?我怎么没听她说过。”   柳鹏程的脸色明显不如之前自在,但仍努力维持着该有的风度,微微笑道:“校友而已,不算特别熟。不过……我没听说过宋家有个女儿?”   “那是你孤陋寡闻,”宋澜的手自然而然搭去宋静语的肩上,朝自己靠拢,“静语,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柳鹏程看向宋静语,见她一脸窘迫,不知所措,迟疑一瞬,还是决定帮她解围。   伸手拿起刀叉,把面前的牛排仔细切割,分给宋静语,笑着说:“宋少可真是,我还没有追到你妹妹,你就着急认我这妹夫了?”   宋澜放在桌上的手指缓缓蜷紧,放松的唇角不自觉抿起,眸色渐渐阴沉。   “你还不够格。”   “所以我在努力啊~”对着宋静语又是一笑,“梦梦,你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静语的眼角隐隐抽搐,不用看都知道宋澜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盯着自己。在一个笑脸一个黑脸的注视下,她默默拿起刀叉,切了自己的牛排。把牛肉送入嘴里的那刻,小声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不能吃辣的。”给了柳鹏程台阶下。   一顿饭吃到最后,林薇才来。   看到宋澜也在,林薇狐疑地望向宋静语。宋静语悄悄摆手,示意不是她的主意。   “兄弟,你可真忙啊。”柳鹏程转移目标。   林薇审时度势,看得出这气氛不正常,也就顺着柳鹏程的话道:“那可不是,忙着赚大钱,养‘老婆’呢~”   “切,谁是你老婆。”   “那当然——”趁机把宋静语拉起来,搂入怀中,“是我家的大美人儿啦!”   宋澜面无表情地注视面前两个女孩子,目光淡淡落去林薇身上。之前工作室那次倒没有留意过,现在一看,倒觉得她的面相隐约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更多。   宋静语被林薇抱得很紧,大庭广众之下,难免有些人会转过头来看一两眼。原本就不自在的宋静语越发局促,捏着衣角小声开口:“薇薇,咱们坐下吧?”   看向座位,身边是宋澜,对面是柳鹏程,又十分尴尬。   无论坐哪边都说不过去。而显然,宋澜和柳鹏程也不可能坐在一起。   正在犹豫,宋澜突然起身抓住她的手腕朝外走,背对林薇和柳鹏程漫不经心地解释:“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宋静语咬着唇,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扭头对林薇和柳鹏程挥挥手,算是告别。   等上了车,宋澜立刻锁死车门。   宋静语再傻也知道“家里有事”无非是个幌子,宋家里和她交集最深的,只有宋澜而已。两年间宋嘉泉看她仿佛不存在,至于陈漪,以前是反感厌恶,现在只怕已经恨之入骨。   车内的温度渐渐攀升,宋静语觉得闷,稍微开了一线窗户。透入的丝丝凉风拂在她的脸上,十二月的风自然带着潮湿的雪气,她鬓角的发丝也跟着湿润。   眯起眼睛享受了片刻凉风,她突然发现前方的路标非常熟悉。   宋澜要去的地方是清月湾。   她不能去清月湾!   前段时间陈漪特意来学校找到她,不由分说绑定了她的手机定位。只要被陈漪发现她在宋澜的别墅里,那……   “送我回学校吧?”她毫无底气地提议。   宋澜乜她一眼,答非所问:“柳家的人,你离远点。”   宋静语并不关心柳家王家,她和柳鹏程也不是特别熟悉。眼看过了前面的隧道就要到别墅,她抓住宋澜的手腕继续哀求:“宋澜,送我回学校好不好?我不能去你那里,真的。”   “别废话。”宋澜甩开她的手。   宋静语眼眶一涩,悬在空中的手一寸一寸,往回收去。心不在焉地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捏在手中,她不敢看,也不想看,害怕屏幕一亮,就是陈漪打来的质问电话。   回到清月湾,宋静语情绪低落至极,像没有心的木偶一般失魂落魄地换鞋,又木然地往楼上走。   路过客厅,宋澜拉住了她。   璀璨的明灯之下,映照他深邃的双眸,她看得见里面倒映的尽是她的影子。   可惜是毫无灵魂的影子。   灼热的唇在寒冷的冬夜温度更显滚烫,宋静语动也不动,睁着眼睛,眼神空洞的望去他的身后。   几秒过后宋澜松开了她,看到她一副毫无生气的表情,心脏如同被人恶意拉扯,语气讥诮道:“这么舍不得柳家那位小少爷?”   宋静语漠然转身。没有的事,她懒得解释。   但在宋澜眼里,她的反应只能说明她认为他多管了事。   一股莫名的焦躁在剧烈涌动,他再次伸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江城四家,宋、景、柳、纪,多年有合作,但更多是竞争。你不懂这些,不要随便染指。”   宋静语挣开他的束缚,侧过半张脸看他:“我没有想过染指什么,而且,你们家里的那些生意也跟我没关系。宋澜,我只想好好过完剩下的两年。等到大学毕业,我就离开宋家,永永远远再也不会出现,所以你就当做好事,放过我吧。”   “若我不放呢?”他眸色阴沉。   宋静语早就想过这个答案,因此不算意外,自嘲笑了一瞬,低头,重新往楼上走。   华丽的灯光笼罩着她,尽管穿了厚厚的羽绒服,也掩藏不住她的羸弱。   宋澜微微眯起眼睛看她,恍惚间想起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出现的时候是那样无所畏惧。哪怕白色的羽绒服被垃圾和血污弄脏,她看上去也像天使一样纯洁。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湖水,拉着他的胳膊告诉他:“我真的报警了,你别怕,很快就有人来了!”   而现在,她却成了这副样子。   眸子里再也没有清澈,看他只有害怕,不愿意和他有过多接触,亲口告诉他:“就当做好事,放过我吧。”   明明那个晚上主动的是她,为什么现在反而像是他做错了?   到底是哪个地方错了?   心情烦躁地扯开衣襟上两颗纽扣,走去沙发坐下。客厅的钟摆沉重摇晃,时针分针又开始上演整夜的重叠和分离。   清晨七点宋澜接到一通电话。处理完临时事件,也不过才七点二十。   抬眸看一眼宋静语的房间,紧闭的房门没有任何动静,他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把宋静语送回学校。   回到自己房间洗漱,镜子里彻夜未眠的人眼白一片通红,没缘由地哂笑一瞬,用毛巾擦干不小心润湿的发梢,去里卧换上新的衣服。   站到她房间的门前,手握住门把手,犹豫片刻,还是屈指敲了敲门。   “起床了,我送你回学校。”   等了一阵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以为她还在生气,宋澜转身,双臂搭上栏杆,在走廊等她。   宋静语不会化妆,一般十来分钟就能收拾好。听到要送她回学校,大概动作更快一些。   宋澜拿出手机打开邮箱,浏览新收到的信件。等看完所有,发现时针已经指到八,隐隐有些生气。   重新敲门:“宋静语,你听到没有?起床!”   里面还是很安静。   宋澜不禁一声冷笑,那丫头眠浅,之前他敲门轻,没听见还能说得过去,这次的动静她要是还没有反应,那肯定是醒了,但不想搭理他罢了。   “行啊,你还跟我闹脾气了?”宋澜好气又好笑,“不是你说要回学校?现在我送你回去。”顿了顿,加重语气:“我只等你十分钟,你快一点。”   十分钟。   他以为很快,结果漫长到仿佛一个世纪。   眼神追逐着楼下的时钟,一秒一秒的挪移。好不容易到时间,宋澜回头,她的房间依然一片静谧。   再好的脾气也有个容忍限度,何况他脾气原本就不太好。   临到极限,脸上其他表情瞬间全无,强压火气再次敲门:“我数到三,你再不开门,我直接进来了!”   三。   二。   一。   狠狠压下门把手,发现宋静语竟然在里面反锁。一愣之后,宋澜怒不可遏,直接抬脚狠踹房门。   门锁咔哒一声,彻底破坏。   他推门疾步往里走,却发现床上出乎意料的平整。   难道在卫生间没听见?   宋澜阖目一瞬,叹口气,转去卫生间找她。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一缕不甚明亮光线。   他疑惑地推开门,顺手按下旁边开关。   一眼看到宋静语闭着眼睛,静静靠着浴池,身边放着一把染血的刀。   浴池里的温水被血染成刺眼的红色。   宋澜脸色大变,从水中一把抓起她的手腕。   腕间的伤口血肉森森,跳动的血管还在不停往外冒血,如洪水崩溃。 第031章 心意   宋澜很少去医院。   上次是带她打退烧针。   这次……   他一瞬苦笑。   白色衬衫已经被血水染透,黏湿的腥味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抱着她来的路上,他仿佛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冷掉。   宋澜从未这样慌张过。   慌张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千万不能死。   抢救室的灯熄灭,他瞬间起身朝门口走去。   每年总会遇到几个这样的病人,医生已经见怪不怪,平静地问宋澜:“家属?”   “是。”   “嗯,病人现在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血压偏低,需要留院观察。”顿了顿:“对了,这段时间还需要多关注病人的心情。你是她男朋友吧?最好还是通知她的父母来照顾。”   宋澜:“……她没有父母。”   医生顿了一秒,看向身边的一个护士。护士会意,接过话道:“这位先生跟我过来吧,关于日常护理,我单独和你说明。”   “好。”   临近中午,陈漪过来了。   宋澜没有去公司,公司里的人也联系不上他,担心儿子出事,陈漪不停给宋澜打电话。打到第十个的时候,宋澜终于接了。   那一刻,他另一只手里正拿着宋静语的手机。   原本打算让宋静语的室友帮她送两件换洗的衣服,解锁后才发现,陈漪在今天早上给宋静语打过电话。   出于对母亲的了解,他翻了聊天记录和短信记录,其余没有发现,但有一个备注是班长的人,给她发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   学霸你怎么突然要退学啊?!   退学。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出自陈漪的手笔。   他从不知母亲会给宋静语那么大的压力,更没有想到陈漪会拿读书这件事去威胁她。   心里的烦躁不断翻涌,十指交错拧在一起,看到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宋静语,他咬紧牙关,尽力抑制快要崩溃的情绪。   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响起,陈漪快步走进病房,一眼看到脸色跟床单差不多白的宋静语,又看到她手腕缠着绷带,微微松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她明知故问。   倒不担心宋静语告状,虽然宋静语为人处世上像个白痴,但十分胆小,所以她早就警告过,如果让儿子知道她们交谈的内容,那她也会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做。   宋澜深深吸了口气,靠去沙发里。   陈漪看到他身上的血渍,一时间胃里泛起恶心,走到另一边坐下了。   配好药的护士端着药盒走进来,看到房间里多了个人,想起之前那个男人说病人没有父母,猜到这是男方母亲,便把药盒故意拿去她面前。   “阿姨,病人血压很低,这个药一定要按时吃。”   陈漪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药盒:“嗯。”眼风扫到宋澜阴鸷的眼神,咳嗽两声,多问一句:“这个,她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在住院部待了十年,早就见过各色各样的人。看到陈漪别扭的关心,更加肯定是这恶婆婆作妖才让小两口闹不愉快了,于是冷嘲热讽:“病人这叫命大,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她啊,也是诚心想死,你看看她切的那伤口,我在医院干了十年,也没见过几个能像她一样下狠手的。”   “呵呵……”陈漪尴尬地笑。   “对了阿姨,自杀的病人,心态尤其重要,所以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别让她生气发火。她这样的身体,要是再来一次,对谁都不好是吧?”   “……是。”陈漪只能应和。   护士点头一笑,拿着其他药盒走了。   等到门合上,宋澜放在沙发上的手微微一掀:“你走。”   陈漪才在护士那儿吃了噎,心里正不舒服,再听自己儿子也用这语气对自己说话,立刻起身走到他面前。   “你什么态度?!”   “没什么态度。”   “你就这样跟你妈妈说话?!”   宋澜疲惫地解开宋静语的手机,找打通话记录。   “今早七点十分,你给她打过电话。”切换到微信界面,“她的班长问她为什么退学,然后她就自杀了。”侧头看向陈漪:“妈,你明明知道宋静语很蠢,除了读书,什么都不行。现在你不让她读书了,不就是逼她去死吗?”   陈漪心里一阵忐忑,她没想到宋澜竟然知道宋静语的手机密码。面对儿子的质问,她心虚嗫嚅:“儿子,你误会妈妈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希望你跟她走太近。对外,你们是兄妹,对内,我们根本不了解她。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到底怎样,谁说得清楚?”   “那你就拿退学来威胁她?”宋澜拧眉,“你知不知道如果她真死了,你也会受到牵连?”   “我……”   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宋澜阖目,长长一叹。   “你走吧,这件事要是让爸知道,会更麻烦。公司那边我会处理好。”   陈漪捏了捏手里的包。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那……儿子,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嗯。”   陈漪刚走,林薇就火急火燎跑了进来。   昨天宋澜说家里有事把宋静语带走了,她也没多心,晚上给宋静语发消息,两人还聊了一会儿。哪知道今早上课才发现宋静语没有来,班上更在传宋家给宋静语办了退学手续。她正要打电话问什么情况,就接到了宋澜的电话,说宋静语在医院,让她带一些换洗衣服过来。   现在衣服是带过来了,她更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静语,静语,”放下手里的袋子,林薇直奔床前,“哎呀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你……”   “她还没醒。”宋澜轻声打断她。   林薇恨恨瞪他一眼。   是,静语没醒,但你醒着。   “静语为什么退学?”她直接问道,“宋家不是很有钱吗,怎么连一个大学生都负担不起?”   宋澜眼皮微掀:“我家的事,与你无关。”   “所以是要破产咯?”林薇讥诮,“也不知道我们静语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到你们这一家人!要是平常人家,有静语这么乖巧懂事,读书又厉害的女儿,不知道多高兴!你们倒好,要把她往死里整!”   宋澜眸色微冷,十指交错放到身上。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林薇气不打一处来,碍着宋静语还在床上昏迷不醒,只能把气给压下去。做了三次深呼吸后,她尽量用大人的口吻道:“如果你们家不想要静语这个女儿,那就别要了,反反复复欺负一个女孩子有意思吗?大学第一年她还跟我说说笑笑,最近天天夜里躲着哭。她那性子你应该也清楚,不愿意和人分享心事的,但我看得出她在你们家不开心。再这样下去,她有第一次,也就有第二次。”   “所以?”   “我养她。”   “你养?”宋澜仿佛听到一个笑话,“你拿什么养她?我要是没记错,你家境并不好,母亲也一直在生病。”   林薇咬咬牙:“我爸爸姓景。”   宋澜眸中划过一丝怪异的光,眼神落去她的身上。   难怪会觉得她眼熟,原来是景家人。   不过景家极其封建,重男轻女,除了儿子,女儿都会抛弃,或者送回母家。这个女孩子既然姓林,想必景家也不会承认这个女儿。   宋澜轻蔑一笑,屈指抵住额角:“行,三天时间,你要能凑齐她明年的学费,我就不要这个妹妹了。”   林薇瞬间高兴:“真的?”   “嗯。”   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空旷的房间瞬间安静,宋澜叹了口气,起身去把袋子里的衣服拿了出来,整齐叠好后放去一旁。   窗外阳光灿烂而明媚,撒在纯白的床上。流淌的时间仿佛静止,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想看到她睁开眼睛,或者,眼睫动一动也好。   轻轻牵起她受伤的手,冰冷的,没有生气的。冬天很冷,但他从来不知道会冷得刺骨,冷入心扉。   “丫头,快点醒,听到了吗?”他拢住她的手微微呵气,“不会退学的,我怎么会让你退学?真傻。”   顿了顿,想继续说什么,可看到她那张寡淡的脸,再多的话都吞了回去,化为虚无。   下午,宋静语还是没醒。   血压一直在危险和安全界线徘徊,医生看过后,又给她输了血。护士每过半小时过来查房一次,发现她的血压一直毫无起色,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不应该啊,难道她自己想死?”   宋澜脸色瞬间一沉。   察觉到背后异常的目光,护士尴尬地咳嗽两声,又叮嘱那句话:“继续观察,有什么情况记得按铃。”赶紧逃离。   宋澜摸了摸宋静语的手,又去摸她的脸,温凉的触感让他心里忐忑。他解开衬衣,钻到被子里,小心避开她手腕的伤口和静脉的点滴,将她抱入怀中。   医院浓郁的消毒水味也掩饰不了她身体自然的淡淡香气,不过这一刻香气里掺杂着丝丝血腥,闻起来是那样令人胆战心惊。他闭上眼睛,亲昵蹭着她柔软的发,又用手捧住她的小脸,让她紧紧贴着自己。   或许是他的体温太过灼热,宋静语迷迷糊糊哼哼两声,像陷入梦魇。   “静语?”   “别……卖我……”她含糊不清地呢喃,“我错……是我……”   以为自己听错,宋澜又问了一句:“卖什么?”   “……我不想……不能……乡下……阿姨我错了……我错了……”   放在她脸上的手指缓缓蜷起,他轻柔地抚着她的脸,眸色却比夜还深沉。   半夜,宋静语终于醒了。   浑身是一种难以言表的难受,酸软的,没有力气的。   不适应地眨眨眼睛,入眼一片漆黑。有淡淡的呼吸从她头顶传来,还有她再熟悉不过的,宋澜身上的味道。   宋静语开始恍惚,她明明记得自己拿刀走进浴室,然后做了件不好的事。   手腕的痛很真实,证明她的记忆并没有出错,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宋澜为什么躺在她的身边抱着她?   陈漪刺耳的声音再次灌入耳膜,宋静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努力想要从他怀中脱离。   “醒了?”头顶传来宋澜沙哑的声音。   不等宋静语说话,他已经开始笑:“醒了就好。”把她更为用力地抱住,蹭着她柔软的脸颊。   “宋……宋澜?”   “嗯?”   确定是他,宋静语更加莫名其妙。等了片刻,发现他还是紧紧抱住自己不撒手,只能轻声说:“你放开我吧。”   “不。”   “这样……不好。”   “挺好的。”他对答如流。   宋静语还没有体力和他争论,犹豫片刻,只能先随他去了。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挂在墙上的壁钟声音在夜里格外明显,她的呼吸跟它一起浮浮沉沉,仿佛没有尽头。   宋澜却好像重新睡着,她试探着抬起没有受伤的手,勉强够到手机,林薇的消息映入眼帘。   “静语,一万块我转给你了,下学期放心读书,别再做傻事了啊!”   “还有还有,笔记我都帮你补上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屏幕的光过于刺眼,宋澜伸手盖住明亮的光源,从她手里拿走手机,放回床头,低声喃喃:“定位给你删了,放心睡觉。”   宋静语吃了一惊,睡意全无。   “你说什么?你……你怎么知道?”   宋澜彻底睁开眼睛。   原本打算等她好一些再认真谈谈,但这样的情况看来,宋静语肯定是睡不着的了。而她睡不着,他也会睡不着。所以只能把打算提前,放到现在。   他的手伸进被窝里,捉住她的手腕,轻轻覆上去。   “我都知道了。丫头,无论怎样,都不要做傻事。”   宋静语眼眶涩涩的,忍不住小声哽咽。   她已经快二十岁了,怎么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傻事呢?可陈漪说要把她送到乡下去,她宁愿死,也不要给那些六七十岁的老光棍做老婆。   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宋澜怀里的温度又过分滚烫,她急于离开这危险的安稳,边推他边道:“你下去,快下去,不要被阿姨发现我们在一起!我求求你,算我求你了宋澜,放过我!就当你同情我也好,可怜我也好,不要待在这里了!”   宋澜沉着眼眸看她,尽管黑夜里只能看到一点轮廓,但他能想象到,此刻面前的人脸上表情到底有多慌张绝望。   他原以为宋静语是因为退学自杀,直到她断断续续的呓语,他才推断出她还遭受了其他威胁。   而可笑的是,他这个始作俑者毫不知情,还一次又一次,故意要她留在身边。   “你下去……咳……求你下去……”宋静语还在坚持,失血过多的她根本没有多少力气,推不动,也只能不停重复那一句话。   宋澜叹了口气。   “我们之间,你到底怎么想的,告诉我。”   宋静语瞬间一愣。   她怎么想的,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她希望他走,不要再平白无故出现,也不要在她身边停留,刻意给她希望又再次让她失望。   她早就认清现实,这个男人她要不起,也喜欢不起的。   “说话!”宋澜低声逼问。   她低头看了一眼被绷带缠绕住的手腕,一时分不清是手腕的伤重还是她的心更加斑驳,眼眶忍不住地湿热,她垂下眼睑,任凭眼泪一颗一颗砸在绷带上,快速蔓延。   “其实应该我问你,你到底怎么想我们之间的,不是吗?”她唇角挽起一抹自嘲,“从我成为宋家养女开始,我就说过四年结束之后我会离开。这四年里,我会努力学习,绝不丢宋家的脸。现在呢?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命,我也给,那你还想怎么样呢?宋澜,我是有尊严的,我的尊严一次一次被你碾碎,我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连决定自己去留的权利都没有。你还不准我死,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呢?”   宋澜喉头发紧,攥着手指根根往掌心里缩。   “宋澜,最初我是真心把你当哥哥,把肖娉婷当嫂子的,可她对我做了些什么呢?以前那些琐琐碎碎是我傻,可同样的把戏重复多次,再傻的人也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我早就想独善其身,是她非要逼我,一次一次逼我。肖娉婷对我下药你难道一无所知吗?那是犯法的!只要我报警,不止是她,你……”咬咬唇,“那件事过后她暂时从我眼前消失,可你呢?却时不时让她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宋澜,你真有把我当妹妹?或者我应该问你,你真有把我当作过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说完,她抓住棉被死死捂住自己,让身体彻底陷入虚假的柔软之中。   宋澜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不懂她。   宋静语问他有没有把她当妹妹,他很想回答有。   至少那段时间是真的。   如陈漪说的那样,宋静语出现在宋家已经十七岁了,不是几岁的孩子,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宋嘉泉虽然主张给宋静语温饱,但也没说让她成为宋家的一份子,是他一直坚持才换来这样的结果。   最初他很高兴,有这么一个漂亮干净,还是学霸的妹妹,带出去都让人羡慕。他知道宋静语单纯,还特意把肖娉婷介绍给她认识,一方面想让肖娉婷教教她为人处世,毕竟女孩子之间说话会方便很多。另一方面却是觉得她们对他来说,都是重要的女人,认识不过顺其自然。   直到渐渐发现肖娉婷对待宋静语好像不是那样简单。   也发现宋静语越来越沉默寡言。   十八岁的生日,是庆祝宋静语高考结束,也是庆祝她成年。宋澜觉得这是好事,所以在肖娉婷的提议下答应了。   哪里会知道后面出现的那场混乱,会直接影响到他和宋静语的以后。   他不轻易,不草率,和肖娉婷交往两年多也只是停留在拥抱和亲吻的阶段。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静语对他有了那样大的吸引。如同一片干燥的草地,只需像星火那样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吻,就足以燃烧整片旷野。   沦陷过后,他一度以为自己只是喜欢她的身体。   而宋静语更加胆小怯弱,不反抗不拒绝,总是淡淡地,出于身体本能的迎合。   所以他要占有,拼命占有去换取她的反应。这样的念头疯狂占据他工作之外的所有理智,尤其是她从不言说的态度,更让他为这场捕猎一样的关系深深着迷。   直到发现她偷偷藏匿的那个娃娃,他终于确定她是喜欢自己的。   也终于确定自己到底有多在乎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心脏毫无规律地跳动,伴随偶尔的刺痛和阵阵席卷的酸涩。他能感受到身畔的颤抖,只是不知道她是难过,还是对未知的害怕。   宋澜抿紧唇角,重新躺回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虚虚抱住她。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保护你,好吗?”   宋静语死死咬住嘴唇,任凭血的腥气丝丝往嘴里窜。   她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想,都是假的,只要熬过去,以后就和宋澜彻底划清界限了。   可接下来她却听到宋澜低声问:   “宋静语,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第032章 底气   宋静语拽住被子的手瞬间松开。   短暂的一秒沉默后,心尖却跟着身体更加剧烈的颤抖。   以为她没有听清,宋澜又重复一遍:“宋静语,想不想做我女朋友?”   这次他肯定她听见了。   时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像鼓槌重重落在心上。宋澜屏住呼吸,害怕错过她的回应。   只是过了很久,宋静语都没有吭声。   “算了。”他闭上眼睛。   就当他会错了意,人家根本没那个想法。   哪知宋静语拉下被子一角,支支吾吾说:“怎么……怎么就算了?”   她还想再多听几次呢。   听出她的失落,宋澜忽然反应过来这小丫头是在诈他。抿着唇角去扒拉她的被子,手指触碰到她心口光滑的肌肤,毫不客气地按了下去。   戏谑道:“你紧张?”   宋静语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场景,他不是第一次躺在身边,却是第一次用手抵着心口问她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她觉得自己的脸好烫,烫到快要熟了,那种温度高得离谱,足以把她所有的理智和清醒全部蒸发得一干二净。   手足无措间,却听到宋澜语气不善:“所以你到底答不答应?嗯?我脾气差,没耐性。”   宋静语有点慌:“我……这……我……”   十分钟前她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要是宋澜再继续那样对她,陈漪又不依不饶,那一次死不了,她就死第二次。可十分钟后宋澜居然问她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她实在有些转不过来。   答应的话,心里还有点塞塞的。   不答应,宋澜应该不会再问她了……   宋静语忍不住想哭,心底偷偷期待很久的事真正发生的时候,自己却没有勇气去面对。   静谧之中,宋澜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又抽噎起来了。   “……”   头疼。   很想起身走,但是宋静语就像一块磁铁,牢牢把他吸在身边,他根本就走不了。   耳听她的呜咽声越来越大,他收回贴在她心口的手,手指上移,摸索到她精致的下巴,轻轻捏住。   宋静语怔愣的瞬间,他唇上特有的温热覆了过来。   是很轻的吻。   宋澜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地吻过她,带着浓郁的情愫,想要将她寸寸裹挟入自己的灵魂。她脑子一片空白,睁着眼睛想捕捉他的神情,却一点一点的沦陷在他的缠绵里。   察觉到她的回应,他瞬间抽身,稍微直起身体,单手去撩她的发,唇角带了两分坏笑。   “还不答应?我真的没耐性了。”   宋静语眨着眼睛,窗外的月色轻轻洒在她的脸上,宋澜恰好能看到她那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尽是璀璨星光。   隐隐还有一点,以前从未见过的狡黠。   她咬着唇笑,轻轻说:“好。”   宋澜瞬间认命。   仿佛一头鲸,深深溺进她的海里。   发现他看着自己在走神,宋静语偷偷地笑,重新钻回被子。想了想,又微微朝他怀里挪近。   女朋友这三个字,太好听了。   她想了好久,好久好久。   从那个晚上开始就想了。虽然最初完全没有想法,被肖娉婷逼得有了想法也是出于报复的心态,可感情发展却不是她能左右的。   现在……   女朋友三个字就够了。   第二天护士来给她测血压,发现陪床的男人不在,也就坐去床边多和她说了几句话。   “妹妹啊,你还小,感情上的事说不准的,也别太把心思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了。姐姐是过来人,你听我一句劝,千万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啊。”   宋静语愣了愣,知道她是误会了,解释:“我不是……”   “唉,这年头女孩子割腕闹自杀的,十有八九都是被男人伤了。我最看不得你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妹妹做傻事,真的,你记住姐姐的话,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要是他做了什么对你不好的事,咱收集证据报警啊!千万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听到了没?”   门锁一声脆响,护士赶紧起身,拿着血压仪往外走。   宋澜手里拎着刚买的草莓和鳝鱼粥,看到护士查房,停下问她:“静语怎么样了?”   “今天恢复得不错,”护士笑容温和,又压低声音,“记住一定要让她开心,这段时间不要再刺激她了。”   “嗯,好。”   送走护士,宋澜走到床前把床上饭桌支好,又从塑料袋里取出密封的鳝鱼粥放到桌上,仔细拆开,拿了勺子递给宋静语。   “不需要我喂吧?”他微微挑眉。   宋静语看他一眼,点点头:“要。”   话音刚落,宋澜还真的坐了下来,要从她手里拿勺子。宋静语赶紧躲开,连连拒绝:“不要不要,我自己可以的,跟你开玩笑呢。”   宋澜笑道:“你说不要就不要?我偏要喂。”继续去拿勺子。   “啊,你这……”   两人玩玩闹闹,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渐近的脚步声。   林薇想过很多种场景,比如宋静语躺在床上睡觉,又或者她气色不佳地倚着晒太阳。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宋静语和宋澜在玩闹。   满屋尽是他们的笑声。   宋澜终于如愿以偿地从宋静语手中夺下勺子,从碗里舀了一勺热粥,凑到唇边吹了吹,送到她的面前。   “你还不能吃重味的东西,这几天将就喝点粥。等医生说没问题了,我再带你去吃你想吃的。”   “嗯。”宋静语乖巧应声。   刚咽下一口,突然发现林薇站在拐角边,顿时慌慌张张要推宋澜起来。   察觉到宋静语的目光落去身后,宋澜回头,对上林薇试探又戒备的眼神。   “我是不是来的不巧?”她勉强笑了笑。   宋静语神色讪讪,分开宋澜的手指重新拿回勺子,小声嗫嚅:“还是我自己吃吧。”   这次宋澜没有坚持,拎起装草莓的塑料袋往卫生间走。   林薇放下包,走到床前深深看她。   宋静语默默吃了两口粥,心里有些乱。如果她是不开窍的那个,那林薇简直是开窍得不能再开窍了。就刚刚那样的情形,普通人看了都会把他们当情侣,更何况林薇。   “怎么回事?”林薇沉下脸色。   宋静语的心越跳越快,知道瞒不过她,只能道:“薇薇,你答应我,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   这样的回答无非是默认,林薇又仔细看了她几秒,叹了口气。   早就猜测过这次宋静语出事没那么简单,但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不过看到刚才宋静语高兴的模样,很久都没有见到她笑得灿烂而纯粹,滑到嘴边要劝阻的话又咽了回去。   毕竟宋静语也是成年人了,宋澜也不是她的亲生哥哥。   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林薇伸手,用指尖掠起宋静语眼前一缕垂下的发丝:“你的私事,我答应你,不告诉其他人。”顿了顿:“但是你要再因为他做这种傻事,我恨你一辈子,听到没有?”   宋静语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林薇轻哼打断:“别,你还是别帮他辩解了,这叫人证物证确凿。”指指她受伤的手腕。   宋静语只能笑笑不说了。   吃了两勺鳝鱼粥,她忽然想起那一万块的事,反抓住林薇的手问:“你哪儿来那么多钱?一万块啊,你是不是去网贷了?!”   “什么网贷……想多了。”林薇矢口否认。   她当然不会做网贷那样的蠢事,但拿钱的过程比网贷更加让她反感。   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虽说嘴上不承认,心底却隐隐渴望能见那个男人一面。为了证明女孩子也有用,她才会那么努力学习,考上全国排名前三的齐南大学。   来到江城之后她才晓得景家名气到底有多大,随便拉住一个路人,都知道她的父亲景世华是景家家主心属的接班人,而且很快就要接手生意了。   去年年底,远在川南的母亲因为作息紊乱生了胃病,有转胃癌的趋势。得知噩耗,林薇打算找景世华借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连公司门都没摸到就被门口保安敢去街上。好在后来她足够拼,空余时间全部接了游戏代练,不然住院的母亲早就被医院赶出来了。   林薇手里的钱有限,所以听到宋澜说筹到学费就不认宋静语这个妹妹的时候,她唯一的办法还是只能去找景世华。   再次鼓足勇气来到景世集团总部,这次她比一年前聪明,跟保安谎称自己来面试。保安看她一脸稚嫩,确实是个学生,让她留下身份证进去了。   哪知还没有进电梯就被一个男人拽住了胳膊。   “你怎么来了?”   林薇吓了一跳。   拉住她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看上去年纪不大,但应该是这里的正式员工。仔细一看,细碎额发下分明的棱角隐约有两分熟悉,尤其是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好像是她同父异母的三哥景枫?   拿不准他的身份,林薇只能讪讪解释:“我是来面试的。”   景枫抿唇,拿起胸牌给她看。   人事部。   林薇轻啧一声,暗道倒霉,挣了一下想要逃跑。景枫环视四周,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思考一瞬,拉住她安全通道里走。   林薇心浮气躁地甩开他的手:“我们不熟好吧?你就当没看见我行不行?放我走啊!”   “是不是阿姨病情加重了?”景枫反问。   景世华有三个儿子,景枫是最小的那个,但跟其他两个兄长不同,他的生母并不是景世华的原配。所以从根本上来说,除了性别,他和林薇是一样的存在。   自从在景家老保姆那里知道有林薇这个妹妹之后,他一直在默默关注她。去年底林薇母亲生病的事他知道,也偷偷送过钱。林薇知道这件事,只当是景家欠他们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现在听景枫语气关切地问,她常年坚硬的心蓦然豁开一块,渐渐柔软。   忍不住快速红了眼眶。   “你别急,阿姨那里还差多少?我这里有一些,可以先给你应急。”   林薇摇头:“不是我妈妈,我妈妈目前病情还算稳定。是……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自杀了。”   “嗯?!”   林薇思索片刻,刻意隐去宋家信息,模棱两可地说:“我朋友她是被收养的,这个家对她很不好,现在还不让她读书,今天背着她去办了退学手续,她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我想,我想要是能帮她缴学费,她明年能读书,也就不至于这样。”   景枫叹了口气,拿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卡递给林薇。   “这是……”   “密码是你的生日,原本是存给阿姨看病的,现在你有急用,先拿去吧。剩下的给阿姨治病。”他温柔一笑,俯身拍了拍她的肩:“你找父亲还不如找我,记住,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告诉我这个哥哥,我来帮你解决。”   林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就算是陌生人,应该也不会听她三言两语就相信她的说辞,可眼前这个从未正面打过交道,从一定角度来说,她还该憎恨的人,竟然愿意伸出援手。   “愣着干什么?拿好。”景枫的手往前伸,又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   林薇咬了唇,颤抖着手指接过那张银行卡,点点头,又用力点头:“谢谢!”   ……   “薇薇,你的钱到底怎么来的?”宋静语穷追不舍。她害怕林薇因为钱去做傻事。   林薇知道宋静语这张白纸两年后就要跟宋家分道扬镳,不想她掺和进世家的恩恩怨怨,也就笑着数落她:“你就不能想一点我的好?你以为我代练白干的?”不等宋静语反应过来,又抚抚她的脸说:“你啊,还是快点喝粥吧,都要凉透了。”   宋澜洗好草莓出来,用玻璃碗装好放去床头。看到碗里的鳝鱼粥还剩下一大半,眉头不自觉皱了皱,问她:“不喜欢吃?”   “不是……”   拿起勺子舀了一点放到嘴里,微凉的粥带了腥气,像血的味道。他皱了皱眉,收起碗盒对她说:“你先吃水果,我再给你买一份。”   “不用……”   宋澜直接忽略她这句客气的拒绝,看向林薇:“你是静语的室友,应该很了解她的口味,跟我出去一趟,怎样?”   林薇诧异地指着自己:“我?”   “嗯。”他低声回应。   隐约猜到什么,林薇从病床上站了起来,对宋静语甜甜笑道:“那我就为了你去跑一趟啦,待会儿你可得吃完!”   宋静语腼腆一笑。   等走出病房,宋澜丢掉手里的粥碗,拿出手机:“记个联系方式。”顿了顿:“别误会,静语在学校的时间长,性子又闷,要是有事,还请你联系我。”   林薇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摸手机。   在她眼里,宋静语的野哥哥不过是看宋静语单纯,新鲜,玩玩而已。但他说的话,还有处理的方式又让她觉得,这野哥哥好像挺在乎她家静语的。   “另外。”   “啊?”   宋澜微微敛目:“景家还是少去招惹,你那父亲的作风,你出现不适合。”他不喜欢管别人的事,尤其是家事,但看在她是宋静语唯一的闺蜜份上,还是决定提醒一句。   毕竟今早宋静语拿着手机念叨一上午那来历不明的一万块了。   林薇自然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点头道谢:“昨天我遇到的不是他,是我一个哥哥。”   “景枫?”   林薇诧异:“你认识?”   宋澜淡淡笑:“也就他是个正常人。”不再多说。   走到粥店,林薇扫了一眼头顶招牌,不假思索:“一份皮蛋瘦肉粥。”准备付钱。   宋澜抢先一步,又问她:“你要不要?”   “不了,谢谢。”她客气地笑。   拎了粥盒往回走,林薇的脸色隐隐有些发沉,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宋澜视若无睹,反正在他眼里,林薇再古灵精怪也不过一小丫头,他有的是办法对付。   即将走进医院那刻,林薇终于沉不住气了,站住看向他。   “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哪一句。”他淡淡道。   “就……你说我解决她的学费,她就不是你的妹妹了。”林薇满眸期待。   宋澜“哦”了一声,继而挑唇笑道:“她现在本来也不是我的妹妹了。”错身走去前面。   林薇愣在原地。   几秒后才意识到他这句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暗道这男人真是卑鄙又可恶,捏着拳头赶紧跟了进去。   而十分钟前,宋静语正抱着玻璃碗乖乖吃草莓,刚吃了三个,陈漪就带着肖娉婷走进来了。   她愣了一瞬,眼角的笑意瞬间消散,连同眸子里的期待也跟着无影无踪。   肖娉婷和陈漪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她并不了解,但从上次肖娉婷突然出现在清月湾起,她就知道这两个人有联系。   “妹妹别紧张,我就是来看看你,”肖娉婷笑得温婉,“这草莓看上去好新鲜啊,我能吃一颗吗?”   “不能。”宋静语把玻璃碗往自己怀里拨,想要保护起来。   陈漪斜睨着她,在一旁沙发上优雅坐下,冷嘲热讽道:“这么小家子气,亏得是娉婷,要是其他外人,还以为我宋家教不好一个女儿。”   宋静语咬了咬唇,假装没有听见。   这草莓是宋澜亲手洗的,她才没有那么大方,今天分草莓,明天分男朋友。   肖娉婷看到宋静语眼底划过一丝敌意,微有错愕,不过还是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接过陈漪的话:“没关系的阿姨,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跟病人要水果吃的,您千万别怪她。”顿了顿继续:“太久没看到妹妹了,好像妹妹比以前更漂亮了呢?”   宋静语唇角微翘:“病人的气色,哪里有你的气色好呢?”   陈漪侧目。   肖娉婷更是惊讶,记忆中宋静语用不声不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怎么今天像吃错药,不仅接二连三回她,还学会了阴阳怪气?   陈漪冷笑:“宋静语,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宋静语低头,从玻璃碗里拿到一颗鲜红的草莓放到唇边,小小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这两个人明摆着是合作来气她,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什么?更何况现在有宋澜在她身边,那是她的底气,是她的支柱,她无所畏惧。   “哎你这丫头,聋了是不是?娉婷再怎么说也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尊重人懂不懂?快道歉!”   “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宋澜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第033章 笨蛋   听到是宋澜的声音,肖娉婷瞬间欢喜,小跑着奔到门口去。   今天陈漪给她打电话之前她就隐约感觉到会有好事,等听说宋静语住院了,宋澜在医院,陈漪要她去把宋澜支走,她高兴得忘乎所以,跳上床蹦来蹦去,连她母亲都笑骂她疯了。   可当她将一缕新卷过的头发卡去耳后,带着脸上拿捏恰到好处的温柔表情奔过去时,却看到宋澜旁边站着另一个女孩子。   大眼睛,白皮肤,长头发。个子不高,穿着一条杏色线衣裙,从轮廓看得出发育很好。   说不上非常漂亮,但很甜,绝对是让人看一眼,还会忍不住再看一眼的类型。   宋澜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一瞬,而后直接朝里面走去。林薇跟在他的身后,从肖娉婷的眼神里读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秀啊,把她当假想敌了。   看到宋澜回来,宋静语稍微松了口气。虽然现在的她比以前进步了一点,但也是只纸老虎,经不住陈漪和肖娉婷轮番唱红脸白脸。   “阿澜……”肖娉婷怯怯叫他。   宋澜置若罔闻,把袋子里的粥盒取出来,打开盖子,把木质小勺放进碗里。   “这次是你室友选的,要是不喜欢,找她。”   宋静语忍不住笑:“薇薇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的。”抬眸看到林薇站在不远处关切地看她,与陈漪和肖娉婷的眼神对比鲜明,她想了想,从玻璃碗里拿出草莓,递给林薇。   林薇当然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看到她给,也就自然而然接了过来。   肖娉婷委屈地转头看陈漪。   陈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小澜,你还要在医院待多久?”   “不知道。”   “公司不要了?”她加重语气,“当初是你信誓旦旦要分开要独立,现在新公司成立不到一个月,你就这态度?你爸要是知道,肯定不会高兴。”   宋澜吸了口气,眉宇间浮起一丝焦躁:“新公司运转正常,我手里的工作也都有安排。就不用你操心了。”   陈漪笑了一声:“我倒是不操心,是你爸操心罢了。这几天他腰病犯了,工作又忙,本来指望着你这唯一的儿子替他分担,现在看来,呵,哪里指望得上。”   “爸他腰病犯了?”宋澜微微皱眉。   宋嘉泉一直身体都不错,唯独腰,早年受过伤,据说差一点瘫痪。后来治好了但也留下病根,这么多年过去了,时不时就要痛上几回,严重的时候根本下不了床。   这段时间宋澜住在清月湾,除了忙新公司就是想宋静语去了,确实没有回家,也没有关心过父亲最近的情况。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陈漪心里稍微有了底,捏住手里的刺绣提袋慢慢起身。   “是啊,这次挺严重,今早差点起不来。”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都是担忧。   宋静语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在宋家待了两年,当然知道宋嘉泉病起来是什么模样。手放去桌子底下,轻轻扯宋澜的衣袖。他看过来的那瞬,对他眨眨眼睛,露出淡淡笑容。   快回去吧。   宋澜错眸。   片刻后道:“我回去看看爸。”   临走前他看了看宋静语,有些放心不下,林薇知道他的意思,主动走去宋静语的床边。   肖娉婷见状,赶紧踏着小高跟要追宋澜。   陈漪扭头瞪了她一眼。   越来越觉得这女孩子拎不清,追她儿子固然重要,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有两年的感情基础在,慢慢来就好了。要不是看在肖娉婷是宋澜身边唯一一个女朋友,她才懒得去教这么不会来事儿的人。   肖娉婷慢吞吞地回到病房,犹豫一阵,还是决定暂时留下来。   宋静语也是真饿了,拿起勺子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整碗皮蛋瘦肉粥。林薇笑她:“刚才的淑女去哪儿了~”   “刚才不饿,现在很饿。”没有了陈漪和肖娉婷,她渐渐放松。   只是刚放松不到三秒,余光瞥到肖娉婷又走了回来,心情顿时更差了。   “你来做什么?”林薇斜睨她。   肖娉婷楚楚可怜地望着她们:“是阿澜叫我留下来的,他叮嘱我照顾好妹妹。”   “胡说八道,”林薇直接拆穿,“静语他哥从头到尾看你一眼了吗?还他叫你留下来照顾静语,撒谎都不会。”   宋静语偷偷笑。   肖娉婷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红晕,她低着头小小咬果冻般细腻的唇,默默坐到角落的椅子上。宋静语从玻璃碗中又摸出一颗草莓递给林薇,示意她算了,就当这人不存在。   林薇却另有想法,接过草莓吃了一口,夸张地咀嚼,然后大声道:“静语,你哥真不错诶,买的草莓好甜呐!”   宋静语:“嗯嗯,确实很甜。”   林薇:“我听说你哥以前在我们大学也是学霸,对吧?”   宋静语:“对,没错。之前全国大赛他们那一小组是第三,他个人综合排名第一。”   林薇:“……综合排名……个人第一?你家风水这么好?”   宋静语:“咳,还行吧。”   肖娉婷紧紧拽住风衣衣带。   她最不想提的就是成绩,虽然在一众艺考生中她也是佼佼者,可放到齐南大学,她那一点分数根本不够看。   而宋静语的成绩非常好,很早她就听宋澜说过。   宋澜还说:“我捡回来的妹妹,当然厉害。”   那是她第一次在宋澜脸上看到他说起其他女孩时的表情,语气是骄傲的,眼底的光也是明亮的。   “那你平时在家没有向他请教问题?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林薇故意凑近。   宋静语轻哼一声:“我又不傻,哪里用得着请教他。”   “啧啧~”   肖娉婷的指甲一下一下,狠狠划拉衣带。原本她还打算以照顾宋静语为由,然后给宋澜发消息,再渐渐熟络,没想到那个女孩子碍手碍脚,一直待着不走就算了,还尽说些她最不想听的。   十分钟后,肖娉婷终于忍不了了。   皮笑肉不笑地站起来,打断她们的话:“那个,妹妹,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宋静语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又重新看林薇,继续之前的话题。   等到门彻底被合上,两个女孩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躺去床上。   “哎呀,她变态的呀,能听那么久?累死我了。”林薇小声嘟囔。   宋静语难得附和:“是啊……或许是变态的吧。”   ……   十天后宋澜办了出院手续。   手腕上的伤口基本愈合,但还是留下了痕迹,处理时看起来触目惊心。好在现在是冬天,宋静语可以把它藏进袖子里,不至于被心细的同学发现。   一路上她时不时把手往袖子里缩,又忍不住把袖子往外拉扯。   宋澜叹了口气。   宋静语被他叹得心里一抖,讪讪停下动作。沉默几秒,她又掀起衣袖露出伤口,试探着伸手到他面前。   “嗯?”   “你……你亲一下。”她小声嗫嚅。   宋澜:“……”   宋静语难得坚持:“你亲一下,我就不痛了。”   他瞥她一眼:“幼稚。”还是低头碰了碰她的手腕。   宋静语心满意足地收手,唇角忍不住扬起,害怕被宋澜发现,又硬生生地压下。   那一点小动作被后视镜照得一清二楚,宋澜摇了摇头,深邃的眸子里倒尽是笑意。   “啊对了,叔叔现在好些了吗?”虽然宋家对她不冷不热,但毕竟受宋家照顾,该关心还是要关心。   宋澜“嗯”了一声:“没有我妈说的那么严重,她就是不想让我留在医院罢了。”   宋静语眸色微沉:“也对,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待久了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他空出一只手,牵到她柔软的手指,轻轻握了握,“女朋友在医院,我当然要多跑几次。”   宋静语别扭地抽手。   “不过。”   “什么?”   “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了。遇到困难遇到麻烦,要和我说,就算天塌下来,我高,也有我给你扛着,知道了吗?”   车一头扎进隧道的黑暗之中。   宋静语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身上,尽管眼前是深邃的黑色,她也记得几秒前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天空中厚重的乌云骤然分开,一缕阳光有力地穿透,懒洋洋地洒在他额前的发上,照耀他那双深褐的眸子。   说不清是太阳的光,还是他的光。   她只觉得他闪耀。   窗外寒冷再如何凛冽都不重要了。   穿过安静的隧道,没多久到达齐南大学。宋静语有些惶恐地发现自己并不是太想回到学校,她想待在他身边,牵着他,抱着他,无时无刻缠着他。   ……也不知道这样的反应是不是正常的。   车已经停了半分钟,宋静语还是没有下车的意思。宋澜倾身,替她解开安全带,坐回去的时候“顺便”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趁她眼神发愣还没反应过来,忍不住低笑着发出邀请:“后天周六,周五我来接你?”   “接我?”   “回清月湾。”   “啊……好。”   宋澜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那就说定了。”心情大好地下车替她拿行李。   送她到校门口,进去之前他又叫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拉入怀中。   “宋、宋澜?!”宋静语吓得结巴。门口的人来来往往的,万一有她的同学,或者是认识宋澜的人,传出去就不好掩藏了。   宋澜若无其事地松手,替她整理微乱的刘海:“好了,回到寝室给我发消息。”   “嗯,”她点头,“你开车小心。”   “好。”   像寻常恋人那样恋恋不舍地分离,宋澜站在校门外目送她离开,直到她消失才转身,淡漠地看向斜后方一直注视着他们的人。   柳鹏程单手插进衣兜里,唇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宋少,难得啊,”他慢慢走近,“听说最近你的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怎么还有时间送妹妹上学?”刻意咬重那两个字。   宋澜眉梢微扬:“生活工作两不误,对我来说再正常不过。你还小,不明白也情有可原。”   柳家叔伯辈的人数并不多,但柳鹏程的母亲有子女福,一口气生了七个。更在五十二岁高龄的时候生下柳鹏程。   这个小儿子,柳家宠爱至极,但于柳鹏程来说这却不是他想要的。每次面对那些比他大好几岁,尤其是大了他整整三十岁的大哥,他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所以一直以来最恨别人说他小,认为那是纨绔废物的代名词。   “早就听说宋家人少而精,不仅脑子好用,连嘴也是够刻薄。”他暗暗咬牙。   宋澜不屑一笑:“过誉了,等你真正有机会跟我交手,再夸也不迟。”拍拍他的肩:“走了,你好好学习。”   ……   宋静语回到寝室的时候林薇不在,另外两个室友一个在跟男朋友视频,另一个在敷面膜,看到她回来了,对她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宋静语拿出刚才路过水果店买的苹果,分给她们一人一个。   “哎?”两人面面相觑。   她腼腆笑道:“很甜的。”   她们倒不关心苹果甜不甜,只是看到宋静语主动分享,好像比生病前大方了一些,有点受宠若惊。见宋静语费力地拎行李箱,冯芳咳嗽一声,给崔芸芸使眼色。崔芸芸立刻掀下面膜,主动道:“我来帮你!”   宋静语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时间冯芳也没心情视频了,匆匆给男朋友说了再见,从椅子上扭过身体来看宋静语。   “姑娘,你这啥病啊,一病病十多天的,还住院?”   冯芳附和:“对啊,问薇薇她也不说,我们都挺着急的。”   宋静语轻轻咬了咬唇,她住的是四人间,除了她之外,另外三个人都热情开朗,要不是林薇死心眼的要拉她做好朋友,可能她早就被孤立了。现在看到另外两个室友在关心自己,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感动得想流泪。   不过感动归感动,她还是只能撒谎。   “其实是在家突然晕了,检查之后医生说我血糖低,然后血压也偏低。”   “啊!严重吗?!”两人异口同声。   宋静语:“我现在好多啦,只要以后按时吃饭就行。”   冯芳转身从自己的罐子里抓出一把巧克力递给她:“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妈说过低血糖的人要多吃巧克力,我这里有,你先拿去吃。”   崔芸芸也赶紧打开男朋友寄来的糖盒,拿了一支棒棒糖,想了想,又再拿了一支,放到宋静语的桌上:“我把我最喜欢的柠檬味给你啦!”   宋静语忍不住扁了嘴,眼泪汪汪的。   两个女生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说:“别哭别哭,要被林薇看到,还以为我们两个欺负病人呢!”   “哈?你们欺负我老婆了?”林薇的声音隔门传来。三人回头,正好看到双手拎满外卖的林薇用脚尖勾开铁门。“也是醉了,今天的外卖送到十三栋去了,还得我跑过去拿,待会儿我要给差评!”   “一定差评!”三人异口同声。   吃过晚饭,崔芸芸毫不意外又跑出去约会,冯芳最近红鸾星动,也有个本系男生在追。照她的话来说,一个人孤身在外地无依无靠的,多个人照顾也好,发展发展没关系。   寝室又剩下宋静语和林薇两人,原本宋静语打算去床上给宋澜发消息,梯子爬了一半,被林薇拽住脚踝。   “怎么了薇薇?”   “那个,你上一下游戏?”林薇欲言又止。   前段时间柳鹏程找不到宋静语都快急疯了,没有宋静语的联系方式,每天只有对她狂轰乱炸。原本林薇还以为柳鹏程花花公子一个,现在一看,好像他对宋静语也有几分真心。   可惜宋静语这死心眼有主了,那主她还不好说,所以这千回百转的关系,还是让宋静语本人说清楚最好。   宋静语当然不知道林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清楚她不会坑自己,所以还是爬了下来,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刚登上游戏,就被十几条来自阿柳的留言给刷屏了。   来不及一一去看,柳鹏程直接发来一条组队消息。   宋静语尴尬地密聊他:“我今天有点累,不会玩太久的。”   柳鹏程:“这几天去哪里了?我很担心。”   宋静语:“家里有事,不过已经处理了。”   柳鹏程:“方便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原本想找林薇要,但是没经过你的允许,害怕冒昧,所以还是决定直接和你说。”   宋静语的手指悬在键盘上。   柳鹏程想跟她组游戏恋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还有星河可以周旋,现在她已经是宋澜的女朋友了,连星河都要划清界限,更何况是她根本没有想法的柳鹏程。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整她,才想起星河一秒钟不到,游戏正中间又弹出星河的组队消息。   宋静语满脑子的点点点。   她深深吸了口气,决定今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说清楚。   选中星河的名字,她打字道:“对不起,我以后不能跟你组队了,我有男朋友了。”   星河:“我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什么啊他知道?   郁闷之中,放在鼠标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宋静语吓了一大跳,看到屏幕闪烁的是宋澜的名字,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大有东窗事发的错觉。勉强缓了缓神,哆嗦着接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宋澜压抑的笑声:“我允许你组队,女朋友。”   宋静语:“啊?”   游戏里星河发来一串文字:   唉,我女朋友是个笨蛋。   宋静语真傻了。   宋澜忍不住低笑连连:“怎么,还是没明白?”   宋静语:“……”   不是没明白,是明白了但是反应不过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星河是宋澜,宋澜是星河。   怎么会是他呢?为什么会是他呢?宋澜每天那么忙,哪里有时间玩游戏?   等等,这样一想,好像星河确实是每天晚上才有时间上游戏。   再仔细一想,大概是两个月前,星河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中,而他们认识的不久前,宋澜刚好问过她游戏的名字和区服。   ……心里一团乱麻。   “好了,在游戏里说吧,笨蛋女朋友。”宋澜挂了电话。   林薇一直在偷偷观察宋静语的反应,担心柳鹏程狂轰乱炸那套用在这胆小丫头身上。哪知观察来观察去,只见到她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愣了很久,然后就开始咬住唇害羞地偷笑。   什么情况?!   一头雾水地登上游戏,她密聊柳鹏程,结果柳鹏程也给她发来一串问号,说宋静语说了几句人就不见了。   那她是在跟谁打字呢……   林薇偷偷猫过去。   一眼就看到组队的“清梦”和“星河”。   她正要开口,星河就颇为土豪地对宋静语放了一堆花里胡哨的烟花。满世界都是祝福的黄字,看得人眼花缭乱。   世界频道瞬间炸了,齐刷刷一句:   “深夜狗粮,不吃不吃。”   林薇抓住宋静语的胳膊,急急忙忙道:“你这妹儿明不明白放烟花是什么意思?他在跟你求情缘啊,要跟你做游戏里的男女朋友啊!”   宋静语茫然地点头:“我知道,怎么了?”   林薇吓得双下巴都挤了出来,瞪着眼睛看她:“……你,想当海王?”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静语轻哼一声,指着屏幕里还在上窜下跳,给她放烟花的角色,“这个家伙,是宋澜。”   林薇:“?”   不待她反应过来,宋静语抿着唇娇羞地笑。   又轻轻加上一句:“所以星河他,本来就是我男朋友呀~” 第034章 适合   林薇半天没反应过来。   怎么游戏里的伙伴成静语那个野哥哥了?   哦不对,怎么静语那个野哥哥会来玩游戏?   乱七八糟的。   摇摇头,林薇决定弄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但看那丫头一张小脸灿烂得像朵向日葵,满眼都是屏幕里角色风景的倒影,根本顾不上搭理她,只能叹口气,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   手机一连串振动。   林薇心慌得厉害,不看都知道是柳鹏程发来的消息。   要怎么跟柳鹏程说?   ……不知道啊!   本来是宋静语的私事,可她偏偏又是个知情者。宋澜这身份露馅儿对谁都不好,最怕宋静语受不了打击,再去做傻事。   胡乱回了一条“我也不知道”把柳鹏程搪塞过去,她赶紧关机。回头看一眼宋静语,还在不停打字和宋澜聊着什么,沉浸在幸福里的模样比以往哪一瞬间都美好。她又叹了口气,抿抿唇,从书架拿下一本书慢慢看。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宋静语早早收拾好要带去清月湾的东西,等到最后一节课下,迫不及待地冲回寝室。   宋澜的车停在校门外一百米左右的距离,看到她拎着小行李箱走出来,便下车接她。   “晚上想吃什么?”   “……火锅?”   “行,就吃火锅。”   宋静语悄悄做了两次深呼吸。   直到以女朋友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宋静语才发现以前对他的了解根本不过是冰山一角。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早就脱去普通大学生毕业时的满身稚嫩,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男人了。而她现在还只是个学生,想到彼此的差距,她心里隐隐发虚,暗自打气要快些追上他的脚步。   路上聊起火锅食材,宋澜随口问:“你喜欢吃什么?”   宋静语偏头想了一会儿:“买……牛肉片可以吗?”   “当然,”顿了顿,“加一点羊肉卷?”   “好啊!”她开心附和,“要是还有鲜虾丸、牛百叶、土豆片、藕片就更好了。”   没想到提起吃她会喋喋不休,宋澜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故意逗她:“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你吃这么多?”   “呃……”   “怕把我家吃穷?”   她讪讪笑:“嗯嗯。”   “还‘嗯’?”他微微挑眉,“所以你现在真不把我当外人了是吧?”   宋静语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耳朵,低头反问他:“那你希望我把你当外人吗?”   宋澜忍不住笑:“内人。”   她佯装没听见,咬了唇偏头看窗外。   从宋澜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她因害羞而变得粉嫩可爱的小小耳垂。   在超市选好食材,结账前路过零食区,宋澜想起回头看她。   “啊?”她不明白。   “想吃什么随便拿。”   “哦……”她点点头。   第一排拿了十包。   第二排拿了十包。   第三排还是拿了十包。   宋澜站在旁边,双手环胸,静静看她。   火锅食材占了购物车一小半,剩余空间倒都被膨化食品给塞满了。等她把手里所有的零食都放进车里,宋澜揉揉她的发说:“你有强迫症是吧?”   宋静语矢口否认:“不是啊,这些真是我爱吃的。”   宋澜:“……”   所以这丫头以前在家是忍了多久?在他记忆中宋静语是个不吃零食不喝果汁,夏天热了最多喝喝冰水的小学生,结果……   这孩子肯定在寝室里偷偷藏零食。   知道被窥破了小秘密,宋静语默默低头想把购物车推走。宋澜抓住车柄不让她得逞,她只能转去推他。   “走啦走啦。”   回到清月湾已经是晚上七点,宋静语中午惦记着晚上要和他一起吃饭,林薇给她带的咖喱也没有吃几口。现在胃隐隐痉挛,肚子还不服气地发出咕咕声,正在清洗食材的宋澜回头看她一眼,见她满脸窘迫地在削土豆,有些想笑。   “不是买了那么多薯片?去吃。”   “不,”她轻声拒绝,“我陪你一起。”   宋澜的动作顿了一秒,唇角扬起淡淡弧度:“可是我饿了,你喂我吧。”   这次她乖乖放下削了一半的土豆和小刀,洗干净了手,撕开一袋薯片,选到最大最完整的那块递到他嘴边。   趁吃薯片的时间,宋澜把买回来的食材都处理完了。   宋静语吃惊地看着他,她明明记得上次这人连鸡蛋都不会煎的,怎么现在就这样熟练了?   接下来制作火锅宋澜也全程没让她插手,还美其名曰插手就是添乱。宋静语乖乖坐在凳子上,双手托腮认真看他。   厨房的灯光将他的轮廓照得英俊而挺立,她肆无忌惮地用眼神描绘他的五官。深邃的眼睛平静时像大海,偶尔又会盛满星辰。那菲薄的唇……   正看得出神,宋澜突然回头,把她像小花痴一样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扬唇一笑:“好看?”   宋静语尴尬地错开目光:“还、还行……”   “就只是还行?”把瓷碟一一摆放去桌上,熟练地按下电磁炉的按钮。   没过多久,火锅热腾腾的香气混着白烟开始在灯光下缭绕,红得发亮的汤汁次第翻滚,汤汁表面的花椒、辣椒、姜片和一些香料往两边冲开,整个厨房迅速充斥腥辣鲜香的味道。   “试试。”他把筷子递给她。   也不知道宋静语究竟喜欢吃什么,认识两年,一起去外面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家饭菜又以宋嘉泉和陈漪的口味为主,要不是以后每周都要接她回来,他不打算自己学做饭。   “好吃!”宋静语咽下羊肉卷,不迭点头,“就跟外面火锅店里的一样,宋澜你好厉害啊!”   他绷着笑,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去夹菜,尝了一口道:“勉强还行,你太夸张了。”   “没有啊,真的好吃……”   发现他眸里深藏的笑意,顿时反应过来他是故意在装,哼哼两声不继续说了,又夹一片羊肉卷放去他的碗中。   吃完火锅已经深夜十点,宋静语看他神色有些疲惫,想起陈漪说他最近在忙新公司的事,而晚上又要挤出时间陪她,应该很累了,便自觉收拾了碗筷瓷碟放到水池里。   “我来洗碗吧。”她主动道。   宋澜握住她受伤的手腕轻轻捏了捏,淡淡一笑,示意不用。   “没事,你在这里陪我就好。”拧开水龙头。   “但是你忙了一天了……”   宋澜动作一滞,想到什么,又把水龙头关上,擦去手指间的水,转过身认真看她。   “丫头,你记住,以后跟我在一起,你尽管‘麻烦’我,像做饭收拾这样的事,我能做的,绝对不会让你动手。你呢,只要做一件事就好了。”   “什么?”   “陪我,”他温柔一笑,“当然,如果你能抱着我,我应该会洗得更快一些?”   宋静语吃了一惊,害羞地捏住衣角:“那你还是快洗吧,我去客厅坐着等你。”   反应不出他所料。   宋澜哑然失笑。   重新拧开水龙头,刚拿起一个瓷碗,背上却突然多了一片温热的柔软。两条纤细的胳膊轻轻搂住他的腰,顿了顿,又贴得更近。   过分的安稳让宋静语恍惚,总觉得这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而她现在所拥有的这些,将会成为梦醒后无法逃离的深渊。   半夜三点,她忽然醒了,十分清醒地睁着眼睛看窗外游泳池水反到天花板上的波纹。   宋澜就在她的身边,左臂横在她的身上,屈起一半,掌心贴着她的脸,她只要稍稍偏头,就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如果以后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可是对于以后,她不敢去想。   她和宋澜之间是宋澜开始,所以结束,也是由不得她的。   越想心里越难过,她忍不住翻身,把自己蜷缩进他的怀中。   “我们可以不分手吗?”她无声喃喃。   却没想到宋澜也醒着,听到这句话,瞬间回她:“嗯,不分。”   宋静语猛地睁大眼睛,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你……你没睡?”   “睡了,又醒了。”他收回有些发麻的胳膊,重新躺平,仰头看那些漾漾不齐的波纹。   和宋静语走到这一步在他意料之外,但他并不后悔。宋静语这样谨慎胆小的人,一旦认真就是一辈子的事,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也想象过有她在的未来。   被这么一个小丫头黏着,感觉还不错。   跟肖娉婷带有目的的爱情不同,肖家因为宋家的关系,这些年所得所获他一清二楚。而宋静语纯粹又干净,跟她在一起能免去很多麻烦。   当然最重要的,和宋静语结婚不用担心离婚,也不用担心孩子的问题。因为宋静语足够优秀自律,而且她离不开他。   宋静语肯定还没有想那么多,但他已经开始考虑现实。   像他这样的家庭,婚姻不得善终的人比比皆是,他的父母虽然相伴数十年,在他面前也维持良好的关系,但他知道早在二十年前,父亲曾经出轨,和当年红极一时的影星沈月娇闹出一段四处尽传的绯闻。幸好沈月娇之后嫁人隐退,宋嘉泉和陈漪的婚姻才得以维持。   抛开别的不提,他不希望他的孩子遇到相同危机。   “丫头,跟你商量件事。”他摸索到她柔软的小手轻轻抓住。   “你说?”   “我想我们的关系,还是暂时不要公开。毕竟我妈那里要麻烦一点。”顿了顿:“不过也就这两年的事,等你毕业,时机合适了我们就结婚。”   “啊?!”宋静语吓得手指猛缩。   结婚?她还没想过那么久远的事。   宋澜从被子里重新摸到她的手指牢牢拽紧,不让她逃走,郑重其事道:“你别紧张,交往一段时间,结婚是很正常的。而且结婚之后我们的生活也不会跟现在有太大不同,我有我的工作,你有你的生活。你要是想继续读书,那就读,要是不想工作,在家也行,我养你。你的选择我都支持,同样,我希望你也能支持我的一切。”   宋静语小声嗫嚅:“我……我真的还没想过……”   宋澜笑了笑:“现在知道就好。”松开手:“睡吧。”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难得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怕冷的麻雀跳上院子里的玉兰花枝叽叽喳喳,宋静语眯着眼睛伸手想拉窗帘,手在空气中抓了几次,耳边突然炸开一阵振动,把她残存的睡意统统吓跑。   瞬间从床上坐起。   宋澜身上立刻空了一块,冷空气直往里灌。他轻啧一声摸到手机,不耐烦地按下接听键:“喂?”   “宋澜!你在哪呢!新方案出来了特别不错!我拿给你看!在哪!”   电话那头过于兴奋的声音像针刺穿耳膜,宋澜皱起眉头,语气不善:“许子然你能不能稳重点?二十多岁的人了,大清早一惊一乍。”抬眸发现宋静语耷拉着眼角看他,压了声音又补充一句:“你嫂子都被吵醒了。”   宋静语瞬间一愣,不是说不要公开吗?怎么他就直接告诉别人了?   许子然讪讪笑:“我这不是激动吗?这方案来来回回改了快十遍了,那几个小毛孩私底下都在说这次要再不过就集体辞职。咱们公司才刚起步,一下辞职几个人也不太好是吧?”   “少废话,”宋澜放下手机,“照定位地址过来。”   挂掉电话缓了缓神,侧过去问宋静语:“再睡一会?”   她摇摇头,都被吵醒了,哪里还有睡意。   要说许子然,她也有些印象,宋澜圈子里的朋友很少,用他的话说商务关系,交不了心。但以前几个高中同学倒玩得不错。宋静语出现的时间太短,只知道许子然是他高中同学,十八岁那年见过一面,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那就起来吧,今天太阳不错,等那家伙过来,忙完我们去海湾走走。”   “好。”   宋澜掀开被子准备去卫生间洗漱,穿上鞋子的瞬间瞥到宋静语藏在被子里的足踝,突兀的骨头上只有薄薄一层皮,单薄得令人心疼。   “肚子饿不饿?”他放轻语气。   宋静语有吃早餐的习惯,平时早上没课的时候,室友会睡到九点以后才起来,她就一个人单独出去买一份。   现在在清月湾没地方买早餐,她原本打算撕一袋薯片应付过去,既然宋澜问了,她便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望着他笑。   宋澜会意,揉揉她的发:“知道了。”   八点半的时候许子然到了。   听到敲门声,宋静语看一眼还在厨房忙碌的宋澜,放下手中笔记本,抚平身上微起褶皱的毛衣卷边,又理理头发,才跑去开门。   许子然有想过是“嫂子”来开门,但万万没想到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位,一时间满脸错愕。愣了几秒后才想起管理表情,露出大大的笑容乖乖问好:“嫂子早上好啊!”   宋静语手足无措地杵在门口,想笑着打招呼,又笑不出来。   看出这个女孩子不太擅长交流,许子然急忙转移话题,扬起手里的文件夹:“那个……宋澜他在家吧?我是来送这个的。”   “啊,在,请进。”宋静语低头往旁边退。   许子然笑了笑:“多谢。”掠过她往屋里走,边走边奇怪宋澜怎么会找这么个小女孩当女朋友。   记忆中宋澜和肖娉婷好得如胶似漆,之前虽然因为矛盾分开过,后来也和好了。那这次是因为什么?   难道这女孩是小三?   ……她那鹌鹑一样战战兢兢的,绿肖娉婷也不太可能。   狐疑地回头多看她一眼,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摇摇头,跟着声音走到厨房。   宋澜正把蛋炒饭铲到碗里,听到不同于宋静语的脚步声,头也不回道:“要蹭饭自己拿筷子。”   许子然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不是吧宋澜,你还居家好男人起来了?”   宋澜斜睨他:“要吃吃,不吃别废话。”   “吃,当然吃!”许子然狗腿的跑过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宋澜少爷亲自下厨,这样的大好事能叫我遇到,不吃完全是对不起这份上天特意安排的蛋炒饭!哎,这吃一口我都能吹十年牛皮了。”   宋澜默默翻了个白眼。   发现宋静语没有过来,宋澜给许子然使了个眼色:“叫你嫂子吃饭。”   正愁没机会弄清到底怎么一回事,许子然赶紧接话:“哪个嫂子啊?是姓肖的嫂子,还是这个嫂子?”   宋澜眼神微冷:“别没事找事。”   许子然拉开椅子坐下:“哎,我可不是没事找事,这不是太突然了嘛!宋澜,我俩也认识七八年了,你之前不跟肖娉婷好好的,前几次带她出来一起吃饭也没啥问题啊,怎么就分了呢?分了就算了吧,还这么快找一个……”瞥外面一眼。   宋澜没有理他。   他啧声凑近:“你也别多想,兄弟这不是担心你被骗?你家那家境,还有你这人才,多少女孩子巴不得倒贴。”   “她不会。”宋澜简单回应。   许子然倒抽一口凉气,暗道不好。   宋澜什么情况他一清二楚,长着一张禁欲的脸,家境又好得一塌糊涂,据说从初中开始追他的女孩子就多得能组一个班。到了高中他亲眼所见,三年时间,未成年的成年的,甚至脱衣服强送的都有。那时候的宋澜对这些反应极淡,在其他兄弟口嗨羡慕的时候,他只说了一个字。   “脏。”   所以洁身自好的宋澜带着肖娉婷正式介绍给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俩能过一辈子。   万万没想到大学毕业半年,宋澜就移情别恋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看走眼,外面那只鹌鹑其实颇有心机,手段贼高。   想起肖娉婷那楚楚可怜的美人模样,又想了想鹌鹑的长相,相比之下,还是肖娉婷好看。   啧。   “你喜欢她什么啊?”许子然小声嘀咕。   其他问题宋澜并不想回答,不过喜欢她哪一点,他昨夜才想了很久,说出来也无妨。   拉开椅子坐去许子然对面,他认真道:“她干净纯粹,像张白纸。这样的女孩子跟在身边不用担心其他未知的可能,非常适合结婚。”   “切,结婚,你想得还真远。”许子然把眼前的空碗往宋澜方向推:“我还以为鹌鹑有多大本事,结果是你这狐狸看中她单纯。别的不说,结婚的事你最好多想想,没有感情的婚姻难捱啊~”   “呵,一年换十个女朋友的人就别在我面前谈感情了,”他起身,“假。”   路过许子然,想起那个称呼,皱皱眉,倒回来按住他的肩膀:“人家有名字,别叫她‘鹌鹑’。”   “你也没介绍啊。”许子然无辜地耸肩。   “宋静语。”   “哦,宋静……”顿时噎住,“那不是你——!” 第035章 冷淡   宋澜和许子然聊得正酣,丝毫没有留意到拐角处的一角衣影。   宋静语手里握着橙子,用力咬住下唇,浑身颤抖不停。   她不该多事的,不该的。   要不是突发奇想切水果招待客人,也不至于听到宋澜那句残忍的真相。   非常适合结婚……   呵。   当她带着满满的爱恋毫无保留地追逐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只说“非常适合结婚”。   结婚,没有感情也能结婚啊。   不过一张薄薄的纸栓系的关系,要是纸作废,那他们之间就什么都不是了。   指尖微长的指甲掐进新鲜的橙皮里,快速涌出刺激的清新,在一瞬间,宋静语眼酸鼻酸,心脏颤抖,几乎摇摇欲坠。   听到宋澜朝客厅走来的脚步声,她赶紧转身,往后走几步,再转头面向他的位置过去。   宋澜看到她手里抱着一只绯色的橙,微微一怔。   “嗯?想吃橙子?”   宋静语牵牵唇角,勉强笑着说:“不是,有客人来,所以打算切水果招待。”   宋澜笑了一瞬,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的肩往里走,边走边说:“你别把他当客人,他要吃什么自己动手。”   听到有关自己的话题,许子然迅速转身,接过宋澜的话道:“对对,我跟宋澜是多年的兄弟了,嫂子可千万别把我当外人,随便一点儿!”   她眨了一下干涸的眼睛,这次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了。   饭桌上许子然和宋澜一直在讨论新方案的问题,宋静语听不懂也不想听,默默闷在旁边吃饭。   要不是碍着还有外人在,她很想推开面前这碗施舍一样的米饭,然后蹲去角落里,抱着自己痛哭一场。   她到底算什么啊?   以为埋藏在心底的愿望终于能够实现,不吝啬地倾注了所有力气准备拼命去爱,到头来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   宋澜对她有多少喜欢?有没有喜欢?她看不清。对她的好,对她的认真,都可以用一句“适合结婚”去解释。   他是她心脏的全部。   而她只是他认为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行,就这样。”宋澜合上文件,眼风扫到宋静语低垂着眉眼,用筷子一颗一颗粘米吃,转过去问她:“怎么了?”   “没怎么了。”她快速回答,把头埋得更低,捏起筷子夹起一团米饭大口往嘴里塞。   许子然见状,赶紧把碗里剩下的两口饭扒完,起身收碗去水池一气呵成。   “那什么,我就先回去了。大周末的,我还要带女朋友和她妹妹去玩呢。”   “嗯。”   许子然走后,宋静语还是那样的状态,不说话也不理人。   宋澜知道她心情不好,但是想不出她心情不好的理由,只当她快要到小日子所以体内激素暂时不稳定。把眼前的狼藉收拾干净,等他转身拧开水龙头,宋静语放下碗筷自己上二楼去了。   昨天晚上睡觉前宋澜担心浴室会引起宋静语不好的回忆,直接从她房间拿了睡衣过去。现在她站在两个房间之间,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卧室。   无力地扑去床上,满脑子都是宋澜那句“非常适合结婚”,挥之不去。她把脸埋进柔软的棉被里,直到感觉开始窒息,才重新抬头,深深吸了口气。   拿出手机给林薇发消息。   “薇薇,我看了本小说,有点不理解。”   林薇刚好在刷牙,昨夜通宵代练,早上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被音乐系一个小学弟的电话给薅了起来,心里正烦躁,看到消息,按了语音口齿不清地问:“大清早你看什么小说。”   宋静语瞬间心里凉透,仿佛失去最后一根稻草。   翻身平躺在床上,她努力拉伸自己的身体,舒展成一个“大”字,不断催促自己放空大脑,不要再去想那句刺人的真话。   林薇刷完牙开始换衣服,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宋静语没有继续发来消息,到底有些担心,又语音过去追问:“什么小说,哪里不理解了?”   宋静语有气无力地回:“一本……婚姻现实题材的小说吧,男主说和女主在一起是因为女主适合结婚。你说,为了结婚而在一起,男主对女主有感情吗?”   “没有啊。”林薇不假思索。   “可是……男主对女主也不错?”   “那算什么啊!”林薇对着镜子翻下毛衣衣领,“为了结婚这个目的,中途做的一些必要的迁就,说直白一点就是演戏,哎,你看什么小说啊?霸道总裁先婚后爱?”   “……不是,随便看的。”   “我就说嘛,你平时从来不看这些。那乱七八糟的推送你也别太放心上了,看完免费章节就撤~等你多看几本就会发现它们套路一样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啊不和你说了,音乐系那边有活动,我先过去了~拜拜~”   “拜。”   挂断语音,宋静语又回到之前那种烦躁不堪,还无能为力的状态。   林薇是不会骗她的,她本来也是那么想的,两种完全相同的答案拧在一齐,就像一条粗壮的锁链,直接勒住她的脖子,让她透不过气。   虽然她很爱宋澜,但也不会甘心在他心中的定位只是一个结婚对象。   要么占据全部,要么干净抽身。   不知道那瞬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可以如此清醒。她蜷起十指,用微长的指甲划过细嫩的掌心,细密的疼痛并不难受,反而让人有一丝丝着迷。   “丫头,你不舒服吗?”宋澜拧开她房间的门锁。   宋静语闭上眼睛。   宋澜沉下性子走到床边,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摸到一片正常的温凉,他稍松一口气,调侃道:“你第一次来发烧,前几天又住院,要是再生病,这房子我可能要卖掉了。”   “为什么。”   “风水不好。”   宋静语抿了唇角:“迷信。”翻身把枕头抱住。   冬日九点的太阳光芒如同微醺的薄暮,三分温度,七分慵懒,是一种绮丽的柔软。   而这层柔软的光芒恰好洒在淡淡的粉色床单上,连同宋静语穿的白色羊绒长裙也染上同样的颜色。栗色的发丝轻轻铺散,几缕碎发扫过她温柔的眉眼,看上去是那么美好。   宋澜坐去她的身边,目光不自觉落去她受伤的手腕上,纤细的手腕白皙剔透,甚至能看清青紫色的毛细血管,可惜内侧一道长近十厘米的伤疤却是龇牙咧嘴的丑陋。   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粉白可爱的手指,指尖试探着往下挪移,在要碰触到伤口那一秒,宋静语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   “不是说要去看海吗?”她淡淡地说,“走吧。”   清月湾的海远近闻名,除了公路开车直达,清月湾的住户也可以从半山特制的旋转木梯慢慢走下,沿途欣赏每一寸不同的风景。   临走前宋静语随手扯了一条在寝室最喜欢用的毯子披肩,往身上一裹,揣着手直接出门。   一路无话,气氛压抑。   宋澜几次想开口,见她一脸阴郁,又把好不容易找到的话题忍了回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宋静语脸上有这样的表情,平白无故添了几分深沉,厚重到让他不安。   海滩的风有些大,宋静语并没有扎头发,及腰的长发被吹得往上翻卷,宋澜想帮她捞一捞,试了几次都被她偏头避开。   “怎么了?”   “没怎么啊。”   一样的问题,一样的答案。   宋澜叹了口气,很少有这种无言以对的时候。   最近宋静语变化无常,他隐隐有些烦躁。以前宋静语最胆小怯弱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拒绝不知道迎合,但不会甩脸色给他看。前段时间关系缓和,偶尔她还会真诚笑一笑,开心也是真开心。而现在,她这样的态度只能让他想到三个字:   冷暴力。   往往这三个字出现的时候,那就离结束这段关系不远了。   他并不想。   越想越觉得即将失去什么,他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决定和她好好谈一谈。   “丫头,你不想许子然过来?”   宋静语微微一愣,一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直到发现他深邃的眸里尽是试探,忽然反应过来,微微一笑:“你的朋友过来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人家过来也是因为公事。”   “那你不高兴,”抓住她胳膊的手指渐渐加深力道,“一直不想理我。”   “不高兴?我没有不高兴啊?”宋静语一脸苦恼地望着他,“宋澜,你有点奇怪,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挣开他的手,她伸直双臂,做了一个拉伸的动作:“这么好的上午,散散步吹吹风不好吗?”   听得出她在故意旁引话题,宋澜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眉头微拧,不再多说。   下午,晚上,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宋澜送她回学校之前,她都没有再正眼瞧过他。   很早就知道“心死只在一瞬间”这句话,以前她不懂,现在是慢慢懂。   齐南大学的烫金大字近在眼前,宋澜停好车,准备帮她解开安全带。宋静语先一步按下,“咔”一声脆响,他看到了她脸上挂着熟悉的最疏离的笑容。   “谢谢了。”还不忘礼貌道谢。   宋澜试探:“下周我什么时候过来?”   宋静语抿唇想了想,认真道:“下周应该走不了,学校元旦系里有活动,我们都要留下来排练的。”   “嗯,好,”他欣然接受这个借口,“到寝室给我发个消息。”   “没问题,拜拜。”   转身的刹那,她瞬间卸下脸上所有拼了命才挤出来的不算太难看的笑容。   回到寝室,宋静语边换鞋边打量。   窗帘拉得死死的,冯芳和崔芸芸两个人肯定不在寝室,而林薇,绝对昨晚通宵代练,现在还在补觉。   她放轻声音,蹑手蹑脚地把鞋子收去鞋架上。寝室的暖气热得有点过分,她脱去羽绒服和长筒袜,准备窝去床上。   林薇迷迷糊糊的,感觉有抹影子正在爬床梯,嘀咕了一句:“你回来了啊……”顺手摸到枕头下压的闹钟看时间:“这才四点,回来得真早。”   宋静语换好睡衣,把自己塞进微凉的棉被中,露出一双眼睛看林薇。   “早吗?”   “是啊,以前跟他出去不都是宿管阿姨关门前一分钟才回来。”林薇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宋静语脸色微微变化,她一点都不想听到宋澜的名字,更不想听到有关他的事。   想起昨天林薇在语音里提了一句音乐系学弟,她故意问:“对了,昨天你说音乐系学弟,他在追你吗?”   林薇瞬间睡意全无,连连摆手:“你别吓我了,那小胖墩完全不是我的菜!我是过去帮忙的。”   “帮忙?”   “嗯,这不是元旦了吗,各个系都在筹备活动。然后那小胖墩也玩游戏,还都是一个帮的,叫到了就去帮帮忙呗。”她翻了一个身。   说实话之前跟小胖墩打竞技场的时候,听到他的清澈的少年音她还动心过,结果一见面就成了车祸现场,简直惨不忍睹。   果然声控都是泪。   声控……   林薇直接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啊,静语,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宋静语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什么?”   林薇:“就是那个游戏啊,最近周年庆,有网翻比赛,一等奖五千,还有限定道具奖励,参与也有道具奖励,你有想法吗?我记得你唱歌很好听。”   在宋静语屈指可数的几次聚众参与的社交活动里,有一次是去KTV唱歌。一帮同学你一首我一首,你一句我一句,坐在最窄角落里的她逃不掉轮流上场的规矩,只能拿过话筒唱了两句。   「秋风凉残纁霜天苍   情惘你已不在身旁   曾经许下地久和天长   终成了落寞戏一场」   跟她一起合唱的林薇瞬间噎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宋静语平时就不声不响的,好不容易唱个歌,别给她开原唱啊!”   林薇对着话筒说:“没开人原唱……”   原本吃爆米花喝酒划拳的声音突然就安静了。   “继续,静语,”林薇用手肘拄拄她,“你继续唱,我就不拉你后腿了~”   那些同学纷纷开始起哄:“唱一个!唱一个!唱一个!”   宋静语的小脸涨得通红,她从来没有被这么多同学关注过,心底隐隐有些躁动。大家的起哄声还在层出不穷,她深深吸了口气,大声说:“好!”   「饮千殇诉不尽离殇   暗怅梦中犹忆你脸庞   浅唱沧海田桑   却孤影难藏生死两茫茫」   ……   「轻锁朱窗闲月亮   折廊仍回萦着《九张》   尽是凄惶揉断肠行遍旧路不敢回望   灯前焚香葬情荒   星辉低吟昔日清狂   红烛摇晃银屏上影随风曳度时光」   ……   “静语?嘿!你走什么神哪!”林薇拼命叫她。   宋静语:“啊?”   “……我问你话呢,你要不要参加?正好我最近在研究网上录音软件,你有想法的话,我教你。”   宋静语吃了一惊,心脏某一块突然开始塌陷。   她怔了片刻,忽而激动地抓住床栏。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参加这活动,那我的声音就能让网络上很多人听见?”   “这……”林薇面露难色,“怎么说呢,跟娱乐圈一样吧,红不红有时看天意,不看你作品。”看到宋静语瞬间失望,又改口:“不过也不太一样,翻唱主要还是听声音,你的声音本来就好听呀~如果你厉害,能自己编曲填词的话,会更出彩的!”   这样一说,宋静语隐隐又高兴起来。她希望她的声音能让很多人听见,不仅仅享受站在舞台中央,全世界安静,只有她的那一种感觉,更希望她的家人能通过这个找到她。   毕竟宋家当年的寻找范围只在江城,她想过自己有可能不是江城人,只是没有办法,才一直没有提这件事。   沉默很久,宋静语继续问:“那薇薇,我能放自己的照片吗?”   林薇彻底懵了,宋静语这重度社恐能同意唱歌已经在她意料之外,现在还要放照片?   噔噔噔下床,到对面又踩床梯上床,她钻进宋静语的被子里,拢住她冰凉的双手。   “你受什么刺激了?”   宋静语摇头。   “你那野哥哥欺负你了?”   宋静语继续摇头。   “那……”   宋静语开口打断她的继续猜测:“是我想……我想借这个机会试试,能不能遇到我的家人。就算我的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那我也应该有表哥表姐,堂弟堂妹之类的亲戚。我失忆的时候十七岁多,十八岁不到,到现在脸也没什么变化。如果他们玩游戏或者听歌,看到我的照片,是不是就会联系我啦?”   林薇略微松了口气,不过想到宋静语的遭遇,这两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瘦,她的心微微钝痛。拍了拍宋静语的肩,觉得不够,又扑过去用双臂牢牢抱住了她。   “静语,一定能找到的,放心,一定能的。”   “嗯。”宋静语闭上眼睛,一滴眼泪顺眼角轻轻划落。   她想爸爸妈妈了,很想很想。   如果能找到,她也能彻底逃离现在这样令人窒息的境地了。 第036章 情愫   元旦将至,到处洋溢着过节前的热闹。   崔芸芸和冯芳散步回来,看到其他楼的玻璃都串了彩灯贴了花,心里痒痒的。但这件事涉及到钱,寝室也是四人共用,她们急急忙忙回去问提林薇和宋静语对装饰寝室的意见。   林薇对这些一向没有要求,装饰可以,不装饰也可以。   两人眼巴巴地看宋静语。   宋静语刚洗完脸,粉色的兔耳朵压发带在头顶上还没有取下来,听到崔芸芸和冯芳说完,她爬上床,伸出半个头往阳台看。   对面的玻璃各种闪烁,花里胡哨,确实还挺好看的。   “静语~我们知道你生活费少,所以我们压缩成本啊,就五十……”   “不,二十!”冯芳忙给崔芸芸使眼色。宋静语的情况她们也不太了解,但毕竟同住屋檐下两年了,偶尔也能知道一点儿。养女什么的,一听就知道寄人篱下,后爸后妈肯定不会给她很多零花钱。   所以剩下的三十,她们摊一摊就行了,一杯奶茶的事儿。   宋静语看到她们在底下“眉来眼去”,忍不住笑了一声,拿出手机:“发红包到群里吗?”   “好呀好呀。”两个女生连连点头。   “好了。”她放下手机,拿起枕边的《古代文学史》开始慢慢看。   前段时间落下的课虽然有林薇的笔记帮助,但有些地方过于晦涩难懂,她必须多看几遍。   冯芳点开群里的红包,大大的一个“100”横在中间,把她吓了一大跳。   “静语,你发多了呀。”   宋静语淡淡一笑:“我和薇薇的一起。上次她请我吃饭来着。”   林薇眸光微跳。   这几天她妈妈的情况不太好,景枫的钱都投进去了,也是杯水车薪。为了不让宋静语担心,她每次都偷偷躲去阳台打电话,没想到还是被宋静语发现了。   冯芳和崔芸芸提出装饰寝室的时候直接略过她,她想拒绝也没有机会。正焦头烂额地默算剩下的餐费,就听到了宋静语善意的谎言。   她抿住唇角,眼里泪光闪烁,笑着摇了摇头。   “静语你最好啦!”冯芳一声尖叫。   崔芸芸也扑到林薇身上抱住她:“薇薇也最好啦!就等着我们两个小跑腿儿把装饰带回来吧!”   冯芳和崔芸芸是行动派,第二天就去采购了一大堆。   两人晚上难得没出去约会,留下来串细碎的小装饰品,林薇关了电脑,宋静语也合书,围成一个圈,坐在彩色的塑料泡沫板上。   冯芳:“这个小灯笼给你串。”   林薇:“哈哈哈,过年的感觉好浓啊。”   崔芸芸:“可别提了,要不是我拦着,这丫头能把那个比脸盆还大的灯笼给薅回来。”   冯芳:“我那是想着过个元旦不划算,还能再过个春节!”   林薇:“哎~不愧是有男朋友的人,这么快就精打细算,成贤妻良母那一挂了。”   宋静语的手指抖了一下,笑着偏头看冯芳:“你跟他在一起了?”   冯芳大大咧咧惯了,难得被宋静语“问候”,脸上瞬间浮起两团红晕,结结巴巴:“在、在一起了……”   三人:“哦~~~”   冯芳:“你们别!别这样嘛!其实我也没有多喜欢他,就是、就是觉得大过节的,人家表白了,拒绝多不吉利呀!”   崔芸芸调侃她:“那你今年答应,过半个月明年分就吉利了?”   冯芳“哼”了一声:“呸呸呸!谁说要分!不分不分。”   林薇哈哈大笑:“装吧你就,这还‘没~有~多~喜~欢~他’!”   宋静语也弯了唇角。   低头接过冯芳递来的红色绳子,一边打中国结一边轻轻说:“大学恋情挺好的,如果合适,往前走走,说不定就是一辈子。如果走着走着散了,以后想想,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看她。   崔芸芸:“你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咋突然发出这种感慨啊?刚刚那一秒,我差点以为你是个四五十岁的说教阿姨了。”   林薇担心地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的细微表情看出些东西来,可惜她把情绪藏得太好,一直带着那种淡淡的,与世无争的笑意。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宋静语熟练地缠绕绳结。   左手拇指按住交叉部分,右手的食指快速穿梭。   “别忘了我们是中文系,中文系俗称什么?”   “看小说系!”   三人异口同声,嘻嘻哈哈笑开。   忙完手里所有的小装饰,冯芳和崔芸芸喜滋滋地开始悬挂。   宋静语突然觉得空气闷,想去楼下走走,换上雪地靴,穿着珊瑚绒睡衣直接出了门。   正在帮冯芳递东西的林薇看见,急急说了一句:“大晚上的,我陪陪她。”拿了手机跟出去。   十点的寝室楼下鲜少有人在,情侣选择操场和小花园谈情说爱,空荡的街上只有慵懒的灯光,和灯光下偶尔飘飞的杂尘。   江城多柳,校园也不例外,绿植多数以柳树为主。只是到了深冬时节,长绿的柳树也会秃头,曾经翠绿婀娜的模样不复存在,那些美丽纤细的叶片也被阵阵寒风折磨到发黄变脆。   宋静语走到一棵柳树旁坐下,头轻轻抵上树干,闭上眼睛。   前几天热络,这几天冷淡,坐过山车一样的心情,落差大到她来不及反应。   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总觉得假。   宋澜的喜欢是假的,表白是假的,和他在一起也是假的。   像抓不住的风,还没有多少感觉的时候,已经全部溜走了。   林薇远远看到宋静语的背影,暗道这丫头绝对被野哥哥伤了,朝她的方向跑。   跑了没几步又渐渐停下来,别人她不清楚,但宋静语平时性格就静,静到孤僻,这个时候她过去好像也帮不上忙,也容易适得其反。   想起上次和宋澜加了微信,她琢磨一番,拍下宋静语的背影,发了过去。   宋澜秒回:   “她怎么了?”   林薇气得翻了个白眼,他好还意思问怎么了?自从周五跟他回去以后,周日回来就变了。丫头明显心里藏了事,这事十有八九跟他脱不了干系。   要不是她不好意思多问人家私事,真想直接怼过去“你自己女朋友你不知道啊?”   生气。   好生气。   手机突然又是一下振动。   翻过来一看,不是宋澜,是柳鹏程发来的消息。   “这几天没有看到她上线,你们文学系很忙?需要我帮忙吗?”   林薇:“还行,不忙。静语是……”   柳鹏程瞬间紧张:“梦梦怎么了?”   字打在对话框里:她不太好,现在在楼下,你要不要过来?   拇指悬在发送键上,她摇摇头,还是一一删掉。   尽管不看好宋澜,那也是宋静语喜欢的人。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的道理她懂,哪怕有天宋静语和宋澜分开,这根导火索也不能从她这里燃烧。   重新发了一条:“没事,前几天课程落得有点多,我陪着她补呢。”搪塞过去。   柳鹏程没有再回复,她松了口气。   虽然柳鹏程看上去有两分花花公子吊儿郎当的气质,但不得不说对宋静语是真的很上心。如果静语要在这两个人之间选的话,她会悄悄投柳鹏程一票。   静静陪着宋静语站了十分钟,天空开始洋洋洒洒下起小雪。   担心宋静语感冒,林薇对着手呵了呵气,还是准备过去。   刚走两步,突然被身后一只手拽住胳膊。   “给,拿着喝。”柳鹏程气喘吁吁。   林薇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柳鹏程:“刚从外面回来,给你发信息的时候顺便买了奶茶。”余光发现坐在柳树下蜷缩成一团发呆的宋静语:“还好我过来了。”带着另一杯奶茶走过去。   宋静语隐隐约约听到背后有嘈杂声,以为是小情侣在争吵,并没有多去留意。直到眼前横来一只骨骼分明的手,她猛地回神,怔怔朝手的主人看。   柳鹏程唇角扬起。   宋静语:“你是?”   柳鹏程:“……”   好吧,也不怪她,毕竟只见过一面,而且关系不算特别熟络。   他深深吸了口气,重新调整心态:“那我再自我介绍一遍,我叫柳鹏程。”   宋静语心头一跳,连忙对他道歉:“对不起,这光线不好,你太高了,背光,所以我一时……”戛然而止。   两年前不也是这样吗?   从巷道里搀扶宋澜走出来,一瘸一拐的他浑身挂彩,用头破血流来形容都不过分。他额头的血顺着她的脸流下来,滴在白色的羽绒服上。偏偏风大,很快就凝成一片。宋静语看自己的血都觉得反胃,更何况是别人的。下意识要把他丢开,一抬头,恰好撞上他那阴鸷的眼神。   配合那时他头顶上笼罩的光,她惊得心脏猛缩。   “梦梦?”柳鹏程轻轻叫她。   眼神明明看他,又在一瞬间放空,恍恍惚惚。   柳鹏程上次见这种眼神还是从他前女友的眼睛里,而他前女友没多久抑郁症自杀,永远沉睡遥远的隐国。   害怕旧事重现,柳鹏程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试探着问:“梦梦,我能坐下来吗?”   宋静语淡淡笑:“当然,只要你不怕脏。”   “男人怕什么脏,”他坐去她的身边,之间保持一段距离,“这是刚才林薇叫我买的奶茶,你趁热喝吧。”顿了顿:“其实我不明白,奶茶有什么好喝的。”   宋静语接过奶茶,暖了暖手,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两口之后稍微有了点力气,对他说:“甜。”   “太甜了?”   “不是,你问奶茶有什么好喝的,对我来说,是因为奶茶甜。”她抿着唇笑:“这种甜跟白糖、巧克力是不一样的。白糖的甜单薄,除了甜味感觉不到其他。巧克力的甜相反,很厚重,回味无穷。只有奶茶,正在喝和喝完的那一点时间是甜的,这种甜能让人心情高兴。”   “那你心情高兴起来了吗?”他顺势问道。   宋静语点点头:“嗯嗯,当然。”又喝一口。   柳鹏程心满意足地笑了,支起双臂托腮,看着她像小仓鼠似的鼓起腮帮小口小口的喝。   眼神渐渐飘忽,他很难忽略掉她的美。   她有一双妩媚又清澈的眼睛。   她的鼻梁高挺却纤秀,不像普遍可见的那样,是咄咄逼人的锐利。   她的唇色很淡,不知道是冷还是其他原因,是异于常人的淡粉,不过看上去柔软粉糯,比红唇还诱人,让他想轻咬。   意识到自己的念头开始僭越,他瞬间收回目光。   压抑片刻,忍不住再次看她。   白白的灯光如烟如雾,轻轻笼着这个女孩。她素颜,连睡衣也是寡淡的粉,头顶还有几根发丝微微打卷儿。   要说精致,她肯定比不上他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   但那一瞬间柳鹏程却觉得她值得世间最好的。   ……   有了柳鹏程这杯续命奶茶,宋静语渐渐缓神。   她突然发现自己心情不好可能是因为没有好好吃一顿,摸摸微鼓的胃,她对着柳鹏程嫣然一笑:“明天有空吗,请你和薇薇吃饭。上次都没有好好吃呢。”   “有,我随时有空。”他赶紧接话。   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冒失唐突了些。   已经过了视情情爱爱为天为地的时候,跟几个前任谈恋爱也是清醒多于理智,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会轻而易举被宋静语带跑。   宋静语看他从开心到收敛,一秒钟的时间脸色恢复如常,暗道这本事也太厉害了。   “那明天薇薇给你发消息联系吧。”   “嗯……我能加你微信吗?”柳鹏程问出这个想了很久的问题。   宋静语默了默,之前不加他是因为有宋澜在,她要顾及宋澜的感受。但现在情况不同,是她要请别人吃饭,中间托林薇传话,似乎不太好。   她点点头,拿过他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微信号。   “我手机没带出来,回去加你。”   “好。”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粒,转身的瞬间发现林薇站在身后,心里一惊,赶紧跑过去抱住她,搓搓她的脸和手,一边揉一边埋怨:“你怎么站在背后不吭气啊!想当冰雕呢?还好这雪不大,要是……”   林薇促狭笑着腻过去:“当什么冰雕,我明明是望妇石。”伸手揽过她的肩:“走吧老婆,回去看看那两个妹儿把寝室折腾成啥样了,别推开就是一开门红。”   很不巧,真让林薇说准了。   小串的红辣椒、小红灯笼、中国结……   林薇扶额:“我真不该相信你们的审美,别人都是圣诞树七彩球小冰灯小雪花的,我们?”   冯芳噘嘴反驳:“她们是过圣诞好不啦!我们是过元旦好不啦!我们是根正苗红的文学系古典气质美女好不啦!要过当然过我们自己的传统节日啦~”   林薇啧啧有声:“你这小嘴儿叭叭的,不说相声可惜了。”   都知道是玩笑话,两人嘻嘻哈哈的没当真。   崔芸芸跟着笑,笑了一半突然想起来宋静语那个跟小蜜蜂一样嗡嗡嗡半天的手机,蹦起来指她的床:“对了对了,静语你快看看你手机!你走之后没多久它就一直响,少说响了半个小时。好家伙,要早个十几年前用小灵通,应该已经被打爆了吧!”   宋静语脸色一变,噔噔上床摸到手机。   未接来电,宋澜(32)。   两个女孩子还从来没有见到她脸色这么难看过,以为她家里出了事,连说话声都小了起来:“静语你别着急,先回个电话过去……要真有什么事,我们三个在这里呢,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就是,你别急啊。”   林薇咬咬唇,摸到宋静语冰凉的手,把她带到阳台。   “静语……怪我,”她低下头,“我知道你不开心是因为他,所以你坐在下面的时候,我拍了一张照片给他发过去。我担心你出事,本来想问他前几天……”   宋静语扬眸,眼神鲜少透出两分锐利。   “你们什么时候有的联系方式?”   林薇心里一跳,赶紧解释:“你千万别误会!我对他完全没有想法!是上次你住院,他让我出去选粥,然后说你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他照顾不到,说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要是你有什么急事,联系他应急。”   宋静语闭上眼睛:“删了。”   “删!立马删!”林薇手抖着点了红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看她。   宋静语自嘲一笑。   “没事,薇薇,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不希望他像监视器一样活在我的身边,无时无刻都要掌握我。薇薇,我可能病了,是心病。”   林薇下意识地抿住唇角,手悬在身侧,想抱宋静语又不敢。   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她在没有父亲,是野孩子的流言蜚语中长大,自然比同龄人成熟,更懂宋静语如今的心情。所以依照宋静语的性子,这一刻她的贸然接触,反而会适得其反。   犹豫片刻,林薇轻轻拍了拍宋静语的背,见没有反抗抵触才向她贴近。   在她耳边小声喃喃:“心病很难治的,我知道。不过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呢,我不仅是你的闺蜜,更是你的亲人,一辈子的亲人。”   宋静语眼眶一涩,咬唇点头。   “你也是我的亲人,最亲最亲的人。” 第037章 讽刺   第二天刚到教室,辅导员突然进来,直径走到宋静语面前。   “你出来一下。”   宋静语一头雾水。   以前并没有和辅导员打过交道,而且辅导员喜欢的都是那些活泼话多的同学,她成绩再好也是最不起眼那个。   看到她在发愣,林薇拄拄她的胳膊,用口型说:“去吧,辅导员而已,又不会吃了你。”   她“唔”了一声。   走出教室,辅导员指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示意那边说话。   她刚站定,就听到一句:“宋澜是你哥哥吧?”   心脏“咚”的一声,仿佛被鼓锤重重砸了一下。   “是这样的,他昨晚给班主任打了几个电话,但是班主任这个……你知道很忙的,所以刚刚才有空,让我过来看看。”   看着辅导员自作聪明的嘴脸,宋静语觉得打心眼里恶心。   班主任忙,能有多忙?   大学的班主任形同虚设,上次她过去交表格,班主任正坐在电脑前玩游戏,看到她过去,还使唤她帮他泡了杯茶。   现在派辅导员过来,无非是又被宋澜催了吧。   辅导员顿了顿,见她没有反应,语气更加温和:“现在看到你没事就好了,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不愿意和你哥哥说,可以跟我聊,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密。”   “我没有什么不开心,谢谢辅导员。”   “那为什么不理你哥哥呢?家人多担心你啊!”   “哥哥”这两个字反复在她心上挣扎,她藏在衣袖里的手用力掐住指尖,一点一点加深力道。   什么鬼哥哥!   他们不是兄妹,她和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深深吸了口气,宋静语努力平复心情,勉强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而后学着辅导员那样客套礼貌的表情和语气回道:“是我昨晚睡得太沉了,今早也没看手机。给班主任和辅导员添麻烦了,真对不起。”规矩鞠躬:“等回教室我就给他发一条消息,让他别担心。”再次鞠躬:“对不起。”   辅导员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没事就好,这个手机嘛,长时间玩确实不行,偶尔还是得看看。像这种家人联系不上,那得多糟心啊!班主任说听起来你哥哥都要急疯了,幸好没报警,不然……哎不说了,我还有事。你去上课吧!”   “好的,谢谢辅导员。”   快速走回教室坐下,林薇赶紧问她什么情况。   宋静语用手挡住半边脸道:“昨晚后来我不是去你床上睡了吗?就没看手机,忘记他给我打电话这事了。结果他打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就让辅导员过来,确认我有没有出事。”   林薇吐了吐舌头,虽然不待见宋澜,但打了那么多电话,回个消息报平安倒确实是应该做的。   “你现在回一条消息?”   “嗯。”   拿出手机,她第一次觉得给他发消息是件那么难的事。   尽管对话框的内容寥寥无几。   宋澜一直都觉得打字浪费时间,能电话绝不一个一个敲字。   她默默咬紧牙关往上翻,讽刺地发现最多记录竟然是才进入宋家那会儿,陈漪不愿她的微信脏了眼睛,所以让宋澜代为转款的记录。   打了三十二个电话也不发微信,真是一种境界。   她扯扯唇角,敲了三个字:   “我没事。”   发过去。   殊不知这三个字像被火点燃的炮仗。   宋澜:“你没事?你现在知道说你没事了?”   宋澜:“你要谢谢齐南大学校规严知不知道?要不是昨晚找了五圈没有发现能翻的墙,我真要冲进去把你拎回小学好好教育,把《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抄五十遍!”   宋澜:“回人消息是基本礼貌,宋静语,你成绩那么好连这基本礼貌都不知道,是不是书读傻了?成猪脑子了?”   宋澜:“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麻烦你朋友,她也是厉害,把我删了。”   宋澜:“怎么,你要跟她私奔不打算带我?”   宋澜:“要不要我把你的东西打包寄过来,再帮你买两张机票定个房?”   ……噗。   隔着屏幕都能想到他在那边气急败坏。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笑。   弱弱回了一句:“《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里面没有关于回人消息的条例,我记性好着呢,你别诓我。”   宋澜:“……”   行,真行,该记的全部失忆,连名字都能忘的家伙,还能记住《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   宋澜:“你是要我夸你?”   宋静语:“啊,那你要夸我吗?”   宋澜:“……”   扣下手机。   办公室内,钱逸捏着蓝色文件夹,大气也不敢出。   作为秘书,他太难了。   原本宋澜在听他读昨天工作的汇报总结,突然低头看手机,脸上瞬间一片狂风骤雨来临前的颜色。正提心吊胆地暗暗揣度老板的心思,冷不防这位爷又开始冷笑。笑着笑着哼哼两声,又是一脸阴郁,无语之至的表情。   什么工作能让老板跟川剧变脸似的啊,他猜不出来啊。   宋澜扣下手机,抬头发现钱逸的身体微微前倾,神情纠结地看着他。   宋澜:“想看?”   钱逸赶紧摇头,低头继续。   ……   掐着时间,柳鹏程到班级门口等她们下课。   他本来就是随便读读而已,没有大哥二哥的聪明才智,也没有三姐四姐的积极上进,反正家产不会亏他那一份,进了大学之后他决定安稳做一条咸鱼。   铃声刚响,教授就带着书和水杯出来了。   高中和大学最大的区别,不是在于班主任,而是在于无论多重要的课,教授绝不拖堂。   教室里的学弟学妹心早就飞到外面去了,接二连三涌出。   有三个结伴而行的女生发现坐在拐角的柳鹏程,低呼一声:“好帅!”开始嘀嘀咕咕。   “你去要个微信吧。”   “我不敢。”   “万一人家有女朋友呢?”   “就是,拒绝好丢脸啊……”   “你们也太没出息了,都什么年代,还怕拒绝!”   其中一个女生朝他走过去。   柳鹏程抬头,平静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位同学,请问你是我们学校的吗?”   柳鹏程:“是。”   “是哪个系的呀,以前没见过你?”   柳鹏程:“生物工程技术。”   “哇!好厉害~我最喜欢生物学了,特别有意思呢!那个……你能……”   柳鹏程的目光错过她的肩膀,看到宋静语和林薇正有说有笑地走过来,瞬间起身。   女孩递出手机的瞬间,他的阴影覆盖了她。   随他背影回头,刚好看到这位生物帅哥走过去直接搭上林薇的肩,又对宋静语笑:“小富婆,去哪儿吃饭?”   宋静语擅吃,但苦于并没有多少零花钱,所以门口廉价的美食一条街是被她一口一口吃通关了的。哪家好吃,哪家食材新鲜,哪家店主好分量多,她一清二楚。   带着林薇和柳鹏程走进一家小棚子里,里面的暖炉热气腾腾,瞬间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小妹妹来啦,”阿姨热情地招呼他们,“今天想吃什么?”   “你们选。”宋静语看着柳鹏程和林薇笑。   林薇大大方方举手:“我去选菜!”给柳鹏程递话:“你挑食吗?”   “不挑,你一起选吧。”   林薇:“妥妥的!”   只剩下柳鹏程和宋静语两个人面对面。   宋静语低头,漫不经心地摘下手套。   她是单纯了点,但并不是纯傻,柳鹏程的意思她明白,只不过人家现在没做什么没说什么,相处间的距离也很正常,所以她决定暂时不要把关系弄那么僵。   “这家店呢,是以烫菜为主的,食材特别新鲜,味道也不错。我想着你才出国回来,国内的这个最接地气了,而且冬天吃正好。”顿了顿:“要是觉得……廉价,等年后我再请你们吃好吃的。”   “不会,”柳鹏程摇头,“只要好吃,干净,食物没有廉价这一说法。”又道:“我叫你一声‘小富婆’,你还真把自己当小富婆了?风水还轮流转呢,下次该林薇请。”   “薇薇她……”宋静语欲言又止。   柳鹏程补充道:“请我们吃根小布丁。”   她瞬间会意,用手捂嘴笑。   烫菜很快好了,鲜红的油汤,雪白的芝麻,碧绿的葱。三种分明的颜色撞击在一起,和香味缠绕不清,令人食指大动。   柳鹏程夹起一块切断的娃娃菜放入口中咀嚼。   宋静语小心翼翼问:“怎么样?”   “挺好吃的。”再夹一筷菜。   她松了口气。   嘴上说着不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商业关系,但上次宋澜提了,她还是多多少少记住了一些。   柳家她也在饭桌上听到过陈漪提起,虽然陈漪更多是阴阳怪气柳鹏程那位已经年过七十的母亲,可柳家的背景还是不容小觑。   如今她在宋家的生存之道除了小心谨慎,还有一层,不要在外面抹了宋家面子。   尽管这是她目前出来请客的高配,她心里清楚要是放在平时,柳鹏程绝对不会出来吃这种摊子的。   吃完烫菜,三个人洋洋散散地在街上漫步。路过小卖部,柳鹏程眼睛一亮,还真怂恿林薇请客吃小布丁。   林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边吐槽:“冬天吃什么雪糕!”一边还是扫了二维码。   等她吃了一半,柳鹏程才慢吞吞地说:“刚才我跟梦梦商量好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就聚聚。轮流请客制,这次是你请,那下次我来。”   林薇:“……”   宋静语:“……”   不是,她什么时候跟柳鹏程商量好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柳鹏程对她眨了一下眼睛。   想到林薇最近的难处,她顿了一顿,还是附和了他。   “嗯,然后下下次我请。”   林薇意味深长地盯了宋静语一眼,放轻声音:“我没穷到那种地步,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宋静语牵起她的手握紧:“想什么呢,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不好吗?”笑着掩饰过去。   网翻大赛截止时间和元旦晚会在同一天,宋静语记住了林薇那句“自己编曲填词会更出彩”的话,把本专业特长发挥到极致,用一首填词换了音乐系小学弟的原创曲。   也是第一次见小胖墩,个子不高,一米七左右,但白白胖胖的很可爱,笑起来眼睛嵌进肉里,憨憨的。   “这是曲谱,编曲的话是额外的,需要另外收费,”小胖墩不好意思地笑,“梦梦你也别介意,我们就靠这个赚外快呢。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打折,对折怎么样?”   宋静语看了一眼教室里陈列的乐器,角落里黑色的钢琴静悄悄的,好像在等待她过去。   “那钢琴我可以试试吗?”她问。   小胖墩顺她目光看过去,“哦”道:“随便用,那钢琴便宜,音色一般,老师都不喜欢用它的。”意识到这话可能有点得罪人,又改口:“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每个老师有自己的钢琴室,这个算是备用。”   宋静语走过去。确实是一架很普通的钢琴,琴盖黑漆上蒙了一层薄灰,看起来落魄又寂寞。她从包里拿出纸巾,大概擦了擦琴盖。   打开,里面黑白色的琴键不知为何,瞬间刺痛了她的眼。   魔怔一般,她眼前隐约闪过几个片段。   “囡囡今天想弹什么给妈妈听呀?”   “《梦中的婚礼》!”   “咦,那可是妈妈最喜欢的曲子呢~”   宋静语深深吸了口气,喉咙莫名发紧。   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深处记忆的怂恿催促她的指尖按下,放开,按下。   沉寂了足足五秒。   而后她忽然放上双手,任凭音符从指尖流淌,如洪水决堤,四处奔走流淌。   小胖墩惊了。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要是普通人弹弹琴,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弹得好,惊艳一下,弹得不好,也能笑着说几句好话鼓励。可宋静语不同,明明是弹着美好的曲子,却泪流满面,就跟一个要结婚的女人突然被未婚夫抛弃似的,情绪太过悲伤。   按下最后一个音符,她轻轻睁开眼睛,泪眼朦胧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她确定自己是会弹钢琴的了。   而且,很会。   花了很长时间才收拾好心情,宋静语回头看向不知所措的小胖墩,莞尔道:“我能用钢琴弹你的曲子,然后录下来作为伴奏吗?这样,就不用麻烦你编曲了。”   小胖墩:“……”   元旦结束之后,不久就是期末考试。   考完最后一门,宋静语单独约林薇去校门口的奶茶店坐了坐。   对于很多人来说,寒假意味着春节,意味着回家团聚,但宋静语和林薇却是异类。   宋静语对春节没有感觉,虽然宋家的春节十分热闹,节后更有各个名流携家眷拜访,举办宴会,可惜那都是别人的热闹,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一个浪费时间的旁观者。   今年林薇要比宋静语更惨一点,母亲的病在年前严重了一次,后面倒是稳定了,可一直没有好转。医院的每一天都在烧钱,以前辛辛苦苦攒下的那些全部填进去了不说,景枫的也花完了。现在她浑身上下只剩下最后的一千块,除去杂七杂八的必要花费,剩下六百多,这数目付半天的住院费都不够。   这次回去她打算卖房,不管后路,她必须要救妈妈。   宋静语知道三分实情,剩下的都靠她自己琢磨。担心林薇肩上担子太重而崩溃,前两天回家见到宋澜,她第一次开口找他借钱。   “薇薇,这里有十万,”把贴在掌心的银行卡轻轻推过去,“你先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林薇瞬间懵了:“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你干什么了?!”   宋静语心虚地笑了笑,错开眼神,捏住吸管搅了搅奶茶:“我是没这么多钱,但是我男朋友有。”   林薇赶紧把卡推了回去。   这钱她哪里敢要?前段时间宋静语因为宋澜变成什么样子她记得一清二楚,伤害宋静语的都是敌人,她绝对不让敌人的钱脏自己的手。   更不能让敌人捏住这点软肋继续欺负宋静语。   “我不可能收他的钱。首先十万块的数目太大了,我跟他非亲非故,就算写欠条,我也不一定能还上。中间夹着你,会让你很为难。其次……”指指钱,“恨屋及乌这个词听过吗?”   宋静语咬了咬唇,重新把卡推了过去。   “这时候说什么傻话呢,我知道你心里永远向着我就好啦!阿姨的身体最重要,所以你必须收下。另外还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以后慢慢还,或者等你成为富婆之后,包养我,把我从他手里解救出来也行啊~”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   林薇低头沉默。   不可否认宋静语说得对,她确实很需要这笔钱,但她心里就是迈不过去那道坎。   或者能不能,找景枫再……   “你再不收我生气了!”宋静语突然提高声音。不等林薇反应过来,一把摸起银行卡往她怀里塞,同时在她耳边快速一句:“密码是我们寝室号,重复两次,明白了吧?”坐下,双手去捧奶茶。   “静语……”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总归手里那张薄薄的卡片像个烫手山芋,丢了不是,收下也不是。   宋静语默默喝了两口奶茶,垂下细而密的眼睫。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我跟他之间,并不是因为这十万块钱开始,更不会因为这十万块钱结束。你记着,这是我们的心意,是祝福,是好运气。我们真心希望阿姨好。”   “但是……”   宋静语摇摇头,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四川太远,我去不了,你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找我视频!还有,现在你的心思要全部放在照顾阿姨和照顾自己身上,其他的通通都不重要,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明白了吗?”   林薇咬住唇,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放在奶茶旁边的手机开始振动,宋静语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果然是宋澜。   想起半年前考试结束,那时候她天真又傻气,急匆匆地为了见他打车去酒店,结果半路出了一场车祸。   而现在,等待的人换成了他。   真是讽刺。   “我走了,薇薇,”宋静语端起奶茶,手放去林薇的肩上按了按,“到了四川记得给我报声平安。一路顺风。” 第038章 见面   车内的暖气很快让宋静语出了一层薄汗,她脱下大衣放去后座,一切再自然不过。   “家里有客人。”宋澜言简意赅。   她淡淡笑:“有客人不是很正常吗?放心吧,回家打完招呼我就去二楼,不会丢你们宋家的脸。”   宋澜瞬间噎了一噎。   还在生气。   虽然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宋静语到底在生哪门子的气,但来接她之前还是特意去车库截住许子然问他哄女孩子的办法。自诩最擅风花雪月,是情场老手的许子然琢磨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宋静语是呆萌那一挂的。   宋澜:“呆萌?”   许子然:“又呆又可爱呗。”   宋澜:“……并不觉得。”   宋静语用“闷笨”来形容还差不多。   话飘到嘴边,突然想起许子然那大嘴巴,以后再见肯定要把这个给宋静语说,又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   许子然夸张地摇了摇头:“宋总,你真的不行啊,连个最简单的呆萌系妹子都搞不定。”   宋澜乜他一眼:“不好意思,我跟你不一样,我不追人,没那么多经验之谈。”   许子然瞬间反击:“哦!所以这次是嫂子追的你咯!”   宋澜心头一跳,暗道失策,强装镇定:“两情相悦,没有追一说。”   “切~”许子然不屑地别头。   仔细想想,这次宋澜和宋静语的恋爱状态确实跟以前不一样。肖娉婷这姑娘,宋澜那时候也很认真,但这种认真他们几个兄弟都心照不宣。肖娉婷要他的人要他的钱更要他宋家的人脉。在不过分的范围内,宋澜默许了她这一切。   这次情况不同,许子然能清楚感觉到宋澜走心了。   想要对那女孩子好,又不知道怎么对她好。她莫名其妙生气,又莫名其妙失联,放平常人早就分手一万次了,宋澜这出了名的冷脾气不仅没有不耐烦,还一反常态拉下帅脸来找他分析,讨要哄女孩子办法。   真是……   活久了,什么世界奇观都能见到。   “哎宋澜,我仔细想了想,交往过的那些前女友里面真的没有呆萌这款的。不过呆萌嘛,很单纯很天真嘛,你只要投其所好,然后再用心对她好,她感受到了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宋澜:“……投其所好?”   许子然:“送她喜欢的东西,让她一看到就会想起你的最好。”   宋澜:“……她喜欢学习,难道我送她《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让她有事没事刷刷题?”   许子然目瞪口呆。   以前怎么没发现宋澜是个直男?!   恨铁不成钢地想拍他一巴掌,手快落去他背上的瞬间,宋澜似有所感。   回头瞥许子然一眼,眼神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漫不经心。许子然咽了口唾沫,生生打消念头,讪笑着轻轻把手放去车盖上。   “嫂子是学霸,哈哈,学霸挺好的,”小心翼翼,“嫂子习惯素颜,那口红香水什么的也不管用了。”   “嗯。”   许子然:“我再想想……嗯,铂金项链怎么样?那种小坠子的,能天天贴身戴着。而且女孩子夏天穿吊带、裙子的时候,会衬得锁骨性,咳不是,好看。”   宋澜断然拒绝:“不行。”   宋静语的身材不错,该肉的地方肉,该瘦的地方瘦,夏天穿着少,露出一双笔直的双腿走在路上都有人侧目,要再故意露锁骨,不知道还要引多少个柳鹏程过来。   许子然察言观色,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改口问:“那手链呢?”   宋澜:“她不戴手链。”   许子然:“耳环?”   宋澜:“没耳洞。”   许子然:“……衣服鞋子包包?”   宋澜:“没这方面追求。”   许子然心想,靠,你还是杀了我吧。   呆萌系的一点都不好搞,别的女生随便送点东西,只要牌子够响够亮,就恨不得直接腻过来叫老公了,偏偏这位,这不行那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分析个毛线啊!   浪费时间。   转身去拉车门,身心俱疲地吐槽:“那你干脆给她买一娃娃得了,娃娃放学校,每天睡觉抱,好歹还能想起你。”   宋澜的眼睛蓦然炯炯发光。   “好主意。”   许子然:?   ……   街边两旁的景物不停后退,宋静语淡淡盯着银杏树看,光秃的树枝接连成影,渐渐如云雾般晕开。   这段时间和宋澜的关系达到了临界点,往前走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越变越好,要么彻底崩坏。她知道选择权在自己手上,但却不知道如何选择。   她无法遗忘对于宋澜来说,自己只是个结婚对象的说法,又不想放弃,想到分手,她的心就会抽搐,愈演愈烈。   左右为难,她选择交给时间,时间总会帮她做出答案的。   而她现在最关注的还是投去专栏的歌曲,这次歌曲比赛围绕游戏主题展开,她特意填词,也自己弹了伴奏,在参赛网上传了五天,还有三天就是投票选择开启日。   这方面林薇比她懂,告诉她如果想让更多人听,只有刷票。简而言之,花钱去买“听众”,增加曝光度来换取真正的听众,这算是一种营销手段。   道理她懂,就是没有钱。   下意识地瞥了宋澜一眼,又收回目光,摇摇头。   不能再找他借钱了,那十万块她心知肚明宋澜不会叫她还,她现在也的确还不起,但这种事一次应急,二次三次就是不要脸了。   宋澜余光瞥到她的欲言又止,原本想问问她怎么了,转念一想这丫头最近都怪怪的,问了也不会告诉他答案,只能郁闷地佯装没有看见。   回到家,开门的阿姨帮宋静语拿行李箱。宋澜走进客厅,一派冷清,回头问阿姨人都去哪了。阿姨说宋嘉泉临时接到电话,和陈漪出去应酬,今晚不知道几点回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宋静语一眼,而后者敏感地错开目光,不搭理他。   简单吃了午饭,宋静语心神不宁地上楼,打算看看能不能在贴吧接两个代练。林薇回四川老家这段时间没有办法玩游戏,把所有代练都推给了她,虽然宋静语明白她的意思,但这些代练所挣下的钱,宋静语并不打算要。   哪知道刚走进房间,就看到一只巨大的开心熊躺在她的床上。   什么情况?   木愣愣地朝床边走去,用手指戳了戳它。   “喜欢吗?”   宋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宋静语立刻收回手指,转过身看他。见他黝黑的眸里尽是期待,她面无表情地开口:“还好。”   ……只是“还好”。   他脸色微沉,原本还想趁机多聊聊,结果宋静语用两个字直接把天聊死了。他自问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从上次出院开始,他再也没有对她生气发火过,甚至在不停迁就妥协。宋静语不告诉他心事,他理解,也不问。宋静语不开心,他就按照许子然所说投其所好,想让她开心。   可是做的这些,仅仅换回轻描淡写的“还好”。   他的耐性快没了。   喜欢和占据的念头,也快被她消磨殆尽。   他挑唇一笑,几分自嘲,简单说一句不打扰了,转身往走廊而去。   宋静语在床边站了很久,看看那只开心熊,又看看打开的门,最终过去默默关上。   整个下午她都在玩游戏,耳机里反反复复的游戏音乐隔绝了外面的热闹,她根本不知道宋澜的那些朋友们来了,还认认真真地在做完代练的表格里打勾标注。   宋澜也是心血来潮觉得无聊才临时约局,以前大学的时候几个兄弟每年轮流招待是雷打不动的习惯,现在毕业了,有的继续读研,有的去了国外,不过接到消息,能来的都回复了。   三点左右许子然最先到达,手里拎着刚去超市置办的食材。阿姨热情地伸手去接,一边往厨房拿一边笑眯眯地说:“少爷在后院里架烤架呢。”   许子然是常客,毫不见外地脱去臃肿的外套,挽上袖子开始清洗食材。洗了两个鸡翅之后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她:“他妹妹是不是也在?”   “静语吗?”阿姨拿出一众调料摆去旁边,“在的。”   许子然不说话了。   把所有的肉制品处理好,阿姨帮忙端去外面。   今天的天气不是特别好,云层厚重,有下雨或者下雪的征兆。山顶风大,宋澜只单穿一件毛衣,黑色大衣随意搭在椅背上。许子然看到他第一眼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放下手里的盘子说他:“嫌自己身体太好?”   宋澜支好烧烤架,头也不抬:“半斤八两。”   “能半斤八两吗?”许子然笑着掀起自己毛衣,指了背上贴了一块白色,“看到没有,暖贴,我女朋友知道我过来怕我冷,特意给我贴的。”   宋澜手里动作微微一顿,又继续,淡淡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许子然薄唇抿成一线,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鸡翅上的姜丝,暗想宋澜那个小鹌鹑也太难搞了,这样下去宋澜迟早没兴趣。但平心而论他还是支持小鹌鹑的,宋澜都说了小鹌鹑是合适的结婚对象,那证明她安分又单纯,对于宋家这种复杂环境来说,她的劣势反倒是别人不会有的优势。   剩下的几个人接二连三地来,手里无一例外带了食材。准备好烧烤用具,许子然摩拳擦掌地提议今天他当主厨,炭火橙黄的火光映在脸上,依稀有青春的痕迹。   宋澜的脸色缓和两分,坐去地上,随手拿起一罐啤酒打开。   “周易没来?”蒲昕洋问。   宋澜摇头:“周易和秦江余那两个家伙今年都不回国。”   蒲昕洋:“好家伙,这得两年没见了吧?”   宋澜:“嗯。”   许子然翻着烤翅接话:“估计那俩崽崽也不会回来了,发展得挺好的。”   蒲昕洋叹了口气,也拿过一罐啤酒打开,仰头喝了好几口。   “这人哪,果然是越长大就离得越远,我们这几个可千万别散了。哪怕以后有了老婆孩子,还继续约着啊!”   孟庭瑞和吴正贤相视一眼,笑而不答。   几个人中,宋澜无非是家境最好的,其次许子然和蒲昕洋。他们三个当然可以继续约,没有多余的负担。孟庭瑞和吴正贤就不一样了,顶多小康家庭,高中时期不知道金钱权利地位的重要,现在工作半年,社会的现实已经教会他们该怎么做人。   高攀是门技术,攀上了,心里会觉得不适,凭空低人一等。攀不上,生活连物质基础都可能没保障。   眼看又把天聊死了,许子然暗骂一句今天什么鬼。取出烤好的鸡翅,捏了一小撮芝麻均匀撒上。喷香的味道四处弥漫,勾引出腹中馋虫。四个大男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看他。许子然抬头对上他们的目光,顿了顿,直接放下手中的金属夹,对他们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少爷们,麻烦各位自取一下?”   四人哑然失笑。   蒲昕洋:“说好的主厨,还不是要我们动手?”   许子然:“嘿,老蒲,你说这话可就过分了,我是主厨,不是服务员啊,哪怕在饭店里也没见主厨还带端盘子上菜的吧?”   孟庭瑞:“理是这个理,可许大厨不端过来介绍介绍这盘大作,我们也不知道名字啊。”   吴正贤:“就是。”   许子然笑骂了句脏话,倒真端了盘子朝他们走过去。四个鸡翅,不多不少,刚好够分。眼看四个人拿了鸡翅开吃,他挤挤眼睛,故意大声说道:“这道啊,叫‘比翼双飞’。”   四人:……   默契地放下手中鸡翅。   “我可去你的吧!”   一齐拥上去。   同一时间,宋静语的胃隐隐作痛,强忍不适做完最后一个代练,她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发现竟然已经七点。   宋家没有等人吃饭的习惯,她惊恐地摘下耳机,飞快往楼下跑。结果客厅一片漆黑,只有厨房还开着一盏安全灯。   奇怪,宋澜出去了?   阿姨也没做饭?   她咬咬唇,走到厨房,打算翻点面条出来,煮一碗填饱肚子。冰箱里有蔬菜也有鸡蛋,平常有人在家她不好意思,现在只剩她一个,也就大胆地拿了鸡蛋和午餐肉。   面条出锅,清澈的面汤里浸泡绵白的面条,她又夹出青菜仔细摆好,最后细细铺上一层午餐肉。   许子然刚好准备再洗点菜,远远看到有个人在锅边忙碌,还以为是阿姨。走近了才发现是个穿着粉色睡衣的女孩子,头发随意披散着,用发带把额前多余的碎发压住,头顶隐约有兔子耳朵的轮廓。   许子然猜出她是谁,故意轻手轻脚靠近,蹲到台下。等听到宋静语放下碗的声音,他才站起来。   结果还是把宋静语吓到了。   一声短促尖锐的尖叫。   宋澜脸色一变,起身往里跑。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跟他走进去。   许子然慌慌张张摸到大灯打开,手忙脚乱地安慰:“妹子你别怕啊,你别怕,是我,我许子然,咱们见过!”   宋静语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连连摇头。   太可怕了,刚放下碗准备吃面,一个脑袋突然蹿了出来。   宋澜过来看到这幕,侧目问许子然:“怎么了?”   许子然也吓得不清,毕竟是在宋家,这鹌鹑跟宋澜又是那样的关系,得罪就不好了。他稳稳神,哆哆嗦嗦解释:“我不是进来洗菜吗,老远看见鹌……不是,这妹子在捞面条。我怕我一出声把她吓着,所以蹲在这里等她弄完。哪知道还是把她给吓着了。”   紧跟过来的蒲昕洋小踹他一脚:“你缺心眼啊!正儿八经咳嗽一声不行?”   许子然一拍脑门:“我这不也是,脑子一下短路?只想到说话,忘记这茬了。”   宋澜叹了口气,瞥那面碗一眼。   啧,吃得还挺精致。   “这妹子谁啊?”孟庭瑞小声问。   许子然飞快睃一眼宋澜的脸色,没看出什么其他的,也就松了口气,接过他的话道:“宋澜的妹妹。”   宋静语四散的魂儿稍微回来两缕,意识到这些都是宋澜的朋友,她缓缓放下捂住胸口的手,勉强挤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小声道:“你们好。”   “哈哈,你好你好。”几个人纷纷道。   又不约而同地看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要放在平时,一碗家常面条根本没有多大吸引力,但现在几个人饥肠辘辘,吃的几口烧烤根本不足以填饱肚子。眼下被面条的香味一勾,只觉得胃顿时绞了起来。   蒲昕洋越看越馋,决定“身先士卒”,开口道:“这是妹妹你做的啊?看起来挺好吃。”   这样的暗示傻子才听不明白,宋静语心里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走过去把面碗往前推:“你吃吧,我可以再做。”   其他人也不客气:“啊,妹妹我也想吃,烧烤太腻了。”   许子然:“我去,刚才吃的那么香,现在就说腻了?渣男啊你们!”又转头看宋静语,笑嘻嘻地说:“我能不能也要一碗?”   宋澜:“……”   宋静语深深吸了口气,点头:“好,你们等等。”   趁宋静语重新煮面的空当,许子然搂过蒲昕洋几个提醒。   “这妹妹不是他亲妹妹,所以你们也别太把她当妹妹了,那个啥,该有的距离还是得有,免得老宋尴尬,还不高兴。”   孟庭瑞:“不是亲妹妹啊?……哦,我想起来了,之前是听说他家收了个养女。”   许子然:“对,就是她。”   蒲昕洋低头看向自己的面碗,咽了口唾沫,脸色灰暗地说:“那我刚才还……我会不会死得很惨?”   许子然拍拍他的肩:“放心,老宋没那么小气。况且他自己也想吃。”朝后面一努嘴。   几个人回头望过去。   只看到平时那位高贵的爷竟然穿上围裙,在一旁沉默地切菜。   动作还……挺熟练的? 第039章 撩人   面条很快出锅,宋静语不管那几个人是真心还是拿她玩笑,总归是按他们的要求做了。   几个男人围在一起低头吃面条。   看着他们吃得痛快,宋静语反倒感觉不到饿,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他们,眼神不自觉地飘忽。   听他们洋洋洒洒回忆起高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宋静语不停地从他们的话语中捕捉有用的讯息,于她来说,高三之前都是些零散的空白片段。最近一段时间她总结出来自己会唱歌,并且学过钢琴,看起来稍有眉目,可放到大环境里,又无异于大海捞针。   什么时候她才能找到爸爸妈妈……   “妹子,你这手艺不错哈!”蒲昕洋搁下碗筷道。   宋静语猛地回神,动了动唇,正想说一句什么,冷不防被许子然截话:“可拉倒吧你,为了等我们,你这碗面条都成糊了,也难为你这嘴叼的还能吃的下去……”   余光瞥到脸色突然一沉的宋澜,顿时腰背挺得笔直,急急改口:“啊,妹子这手艺确实不错,连面糊都很美味,可以说是‘此糊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吃’!”   宋静语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古诗原来还可以这样用。”她小声嗫嚅。   许子然得意忘形:“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古诗古诗,都是抒发古人情感的,我们是现代人,要抒发我们现在的情感,当然要随机应变,多改一改,符合当下~”   宋澜不屑一笑:“你倒是再抒发两句?”   许子然来了兴致,清清嗓子:“听好了啊!冬夜不觉冷,烧烤加啤酒。夜来面条香,吃了还想要!”   五人:“……”   默契的沉默过后,四个男人又哈哈大笑。   尽管宋静语根本不知道哪里好笑。   为了不显得自己格格不入,她还是弯起唇角,温柔地注视着他们。   今夜之前,宋静语从来不知道男生的饭量究竟是什么概念,她不吃都已经饱了,可那几个人,先吃了点烧烤垫肚子,再吃了她满满一碗面条,现在竟还能吃烧烤喝啤酒。   她原本打算洗完碗上楼,没想到刚拧开水龙头,宋澜的手从后面横过来,一把将它关上。   宋静语皱了皱眉。   “你要做什么?”   宋澜眸中带了两分醉意,指尖碰到她的脸颊,却被她侧脸躲开。   他一声轻哼,收回手。   “他们请你出去。”   宋静语抿了抿唇,暗自掐了一下指尖。   还真是聪明,有这么多外人在,她很难拂他的面子。   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没想到外面的夜风格外冷。   临门她就打了个哆嗦,几个男人一时间也没想到“怜香惜玉”,坐得分散,只有“主厨”许子然那里暖和,用他的话来说,烧烤的火都要把他给烤成一盘菜了。   宋静语刚想开口说替他继续烤,哪知蒲昕洋嘴快接了一句:“什么一盘菜,分明是烤猪。”   许子然:“呵,就算是烤猪,也是烤乳猪,嫩嫩的,比你们这帮老东西强。”   蒲昕洋:“啧啧啧,你今儿个可真是放飞自我了,可别怪等会儿我们几个……”   “女士!女士在呢!”许子然立刻打断。   宋静语低下头去,默默一句:“我看不见。”   许子然:“……”   这鹌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宋澜侧目朝她看去。   也是第一次发现宋静语有一言不发,一发言能噎人的本事。   再想一想,好像之前也有这样的情况,只不过当时他不太在意,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多看她两眼,发现她虽然语气轻松,坐在草地上却还是双腿屈起,紧紧抱住自己的腿。猛地想起她这几天刚好是小日子,不宜吹风,便起身把搭在一旁的大衣拿过来,仔细给她披好了。   这样的举动,看得三个男人顿时一愣。   许子然低下头去。   宋澜重新坐下,见到对面的目光都停留在他和宋静语之间,唇角微挑,笑问:“怎么?”   蒲昕洋最先反应过来,岔开话题道:“感觉你这妹子应该小你四五岁?读大学了吗?”   “我有那么老?”宋澜困惑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她大二了。”   孟庭瑞自然接话:“哪个学校啊?”   宋澜看向她,她抿抿唇,轻声:“齐南大学。”   孟庭瑞眼睛一亮。   蒲昕洋忍不住骂:“靠!”   宋静语惊讶地看他。   许子然用金属夹一边翻肉串一边波澜不惊地解释:“鹌鹑你别误会啊,他不是骂你,他是震惊加羡慕加嫉妒,宋家风水好,出了双学霸。”   宋静语懵懵懂懂:“鹌鹑……又是什么?”   许子然的手瞬间一抖,暗道不好。   他把这茬给忘了!   咽了一大口唾沫,他怕到不敢抬头去看宋澜的脸色,哼哼唧唧道:“啊,你听错了,我是说,‘啊……嗯……你别误会’,语气词,语气词。”   宋静语摇摇头:“我听见了,我也没听错。你说我是鹌鹑吗?”   许子然:“……”   宋澜冷笑一声,他倒要看许子然怎么把话给圆回去。要是宋静语不高兴了,那好戏还在后头。   许子然又咽了一大口唾沫,缓了缓神道:“其实,就,哎,鹌鹑很可爱嘛,小小的一只,比较胆小哈哈,妹子你也挺胆小的……尤其是可爱,很可爱!所以我才一时嘴快,你别放在心上。”   宋静语低头沉思,过了一阵,缓缓抬头,眸色认真道:“鹌鹑我不觉得可爱,倒是你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挺可爱的。”   说完还浅笑盈盈地偏头看着,眸子闪闪发光,模样十分乖巧。   宋澜脸色一黑。   她竟然在撩别人?!   不对,她竟然学会撩人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冷声问。   宋静语笑而不答。   他的反应她很满意。   反正之前许子然和他的对话让她难过了那么久,不开心了那么久,现在呢,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说完之后笑一笑,让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都随他们去吧。   她就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果然宋澜不淡定了,摸到身边的啤酒,打开一罐仰头喝完。   许子然大气也不敢出,烧烤架上的肉串都糊了,也没有装盘的打算。   笑话,这个时候过去,不就是找火往自己身上发?   蒲昕洋三人想拦,又觉得这气氛实在太古怪,看不懂之前,还是不能贸然行事,以免弄巧成拙。这位爷的脾气,真兄弟是真兄弟,真凶也是真凶。   宋静语心满意足地摸到不远处的一罐啤酒,乖巧地帮他拉开拉环,递过去,笑嘻嘻地看他:“哥哥,这里还有呢!”   宋澜眸色阴沉如墨。   接过她手里的酒。   宋静语再递。   他再接。   很快十来罐啤酒喝完了,原本度数不高,但不知为何今夜却格外醉人。   蒲昕洋四人不是傻子,这情况不对,还是明哲保身,早早离开为妙。他们彼此使眼色,最后重任还是落在了许子然身上。   许子然:毛的。   三人:你话最多,就该你上。   许子然叹了口气,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走前两步。宋澜眉梢微扬,头也不抬:“要走?”   许子然:“啊,是。时间不早了。”   三人:“对,我们还要开一两个小时的车。”   宋澜手指动了动:“嗯,那注意安全,下次再聚。”   许子然几个赶紧闪人。   院子里瞬间一片静谧,只依稀有炭火烧得哔啵作响的声音。   宋静语的手在附近摸了一圈,没摸到啤酒罐,有些泄气。宋澜喝完最后一口,修长的手指猛地捏扁手中酒罐。   清脆的金属声音格外刺耳。   宋静语故意问:“生气了?”   宋澜闭上眼睛,黑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片刻后又缓缓睁开。   “嗯。”他承认了。   确实生气,有点没理由,但也有理由。   她那句话无非是导火索,他喝酒也无非是个借口。这段时间累积起来的压抑与情愫,终归会爆发。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爆发。   宋静语做出无所事事的模样,低下头去,一根一根理自己的手指,淡淡道:“你还会生气啊?”   宋澜:“你想说什么?”   宋静语:“所以你生气是因为我和许子然说那句话,还是因为我主动给你递酒?”   他忽而冷笑:“你有我了还撩别人?”   宋静语:“嗯?那我要因为你这没有感情的霸道占有欲而永远活在一个身份里吗?”   “你什么意思?”他皱了皱眉。   是喝了酒,但还没到耳聋眼花的地步,可这句话他当真有点听不明白。   宋静语停下手里的小动作,十指交叉向前,悠悠伸了个懒腰。   而后侧过半张脸看他:“宋澜,你喜欢我吗?”   不等他回答,自嘲笑着继续说:“对你而言我就是一个结婚对象啊,既然如此,那结婚以后还不是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宋澜瞬间被噎得不轻。   在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这话出自宋静语的口中,要放在以前,他一辈子也想不到。   而现在他不用想,她已经说了,还是亲口说的。   一时间气得喉咙发紧,咬紧牙关偏偏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宋静语两手摊开,微微笑:“是吧,我没说错吧?结婚对象嘛,无非是履行一下妻子的义务。而对于你来说,除了你只能有那一张纸,其余的义务,你想和谁履行都可以。我以后所得呢,应该也就多那一张纸,你说说看,那张纸到底有多重要呢?”   “宋静语!”宋澜猛地扔掉手里干瘪的铝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高高扬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唇角高扬:“当然知道。”   他黝黑的眸里怒火翻涌,整个人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只要再添一把火,立刻就能扑上去把眼前的猎物撕碎。   深深吸了口气,他极力克制自己,不想手下的力道真正伤害了她。   可该死,她的眼睛从来没有这样亮过。   眸底的神色狡黠又倔强,仿佛一直封存在灵魂里的东西终于被释放,令他深深着迷。   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吗?   一瞬晃神,宋静语竟自己偏转了脸,脱离他的束缚。   他立刻回神。   决定换个套路。   “从一而终你懂不懂?”   宋静语一声嗤笑。   “封建。”   他扬眉挑衅:“那就是说,你想被别人睡?”   宋静语惊恐地瞪着他:“你有病?”   “看来是不想,”他自言自语,“正好我也不想睡别人,所以赖你好了。”   宋静语被这逻辑一时间弄得缓不过神来。   什么叫不想睡别人所以赖她?   “扶我起来。”他懒洋洋地伸手,打断她的思绪。   宋静语瞪了他一眼,但看他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还是忍不住弯腰帮他。   虽说是扶,可等他真站起来,却一把将她抱入怀中,顿了顿,干脆拦腰抱起。宋静语一声惊叫:“我这……我……”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宋澜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知道你小日子,要是脏了,我给你洗行了吧。”   宋静语皱眉看他。   他立刻解释:“我没给别人洗过。”   宋静语:“……”   倒不是这个意思,谁洗的问题压根就不重要,只是不想出现某些意外罢了。不过宋澜这么一说,反而把她想说的全部打散,末了只能抿唇不言。   趁今晚宋嘉泉和陈漪不在,宋澜把她抱进了自己房里。洗完澡之后发现宋静语像只绒兔子似的蜷在床上,忽然觉得她可爱极了,仿佛能融化人心。   唇角不觉上扬,他轻轻上床,朝她在的地方挪去。   手伸过去揽住她的刹那,他竟忽然几分感慨。   仿佛世界又回来了。   能抱着她睡觉是他目前能想到,能做到的最幸福的事。   宋静语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不知道过去多久,小腹忽然一阵绞痛。   她猛地睁开眼睛,身子用力弓起,用手抱住自己。宋澜身上的被子被她动作拉扯,瞬间也醒了过来,拧开灯问她怎么了。她咬住泛白的唇,没工夫搭理他。   宋澜倾身去看她的脸,额头浸出的汗珠密密麻麻,濡湿了碎发。他稳稳神,起身去楼下倒了一杯热水,往里添上一块红糖。   “喝。”他试了试水温,把杯子凑去她唇边。   宋静语勉强喝了半杯,又躺了回去。宋澜把杯子搁去一旁,重新上床,将她半搂入怀中,轻轻替她揉小腹。   折腾了半个小时,那种难以言说的痛才终于消失。   “睡吧。”宋澜声音很低。   可惜谁都睡不着。   宋静语脑子清醒至极,现在环境安静,倒很适合胡思乱想。   宋澜那句正好我也不想睡别人突然又蹿进脑子里,她皱皱眉头,突然回过味儿来。   知道是哪里让她不开心了。   这个人,是在说身体。   跟心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跟“结婚对象”比起来,这套说辞并没有高贵几分。   忍不住朝旁边挪要远离他,挪开以后,宋静语又送给他一个白眼。   宋澜顿时紧张。   “有话说?”   “所以你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不想睡别人?”   宋澜:“……”   怎么绕了半天又绕回去了?!   宋静语:“你就是这个意思,对不对?”她穷追不舍。   宋澜叹了口气,屈指捏了捏鼻骨,忽而有些心累。   “你觉得,我是一个把男女关系看得很随便的人吗?”他把问题抛了回去。   对上他认真而平静的眼神,宋静语自然而然想到肖娉婷。那样的投怀送抱,积极主动,还是没有让她得逞。   不过很奇怪,宋澜不是喜欢她吗?不是还曾为了她,差点犯事入狱吗?这些年来,宋澜都没有碰过肖娉婷,这样的喜欢还算喜欢吗?还是说这都是基于宋澜因为爱才生出的对她的尊重?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可真是廉价极了。   宋澜对于喜欢的女孩子舍不得染指,却对她次次要求,她简直就是个靠身体来换取地位的那种女人。   想到这里,宋静语忽然又开始悲哀起来。   宋澜一直在观察她脸上的细微表情,最初还算正常,到后面就莫名困惑,现在又变成难过。要是能有办法,他真想敲开她的小脑袋瓜看看,她到底在这期间琢磨了些什么。   放在被子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攥紧,宋静语越想越不开心。   十八岁那夜她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到如今回不去,也改变不了。   不过有件事很奇怪,她一直不明白那天晚上的后来,肖娉婷为什么会在隔壁房间出事。当时她意识残存,只是身体不太受控制而已。她记得很清楚,是肖娉婷带她进房间,又是肖娉婷在门口引那个男人进来的。   然后,那个男人进来没多久,就被宋澜推了出去。   再之后就是宋澜回到房间,过来问她情况。   宋澜在床上是什么样她很清楚,离开的一小段时间,做其他的完全不够,但倒是足以把那人送到肖娉婷房间里去。   想到这里,她浑身一颤。   惊讶地看向宋澜。   所以,宋澜是自己绿了自己?   ……这?   得出这个结论,宋静语再往旁边挪两寸。   “你又怎么了?”   “那天在游轮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急于求证心底的答案,“是你做的,是你把那个人带去肖娉婷房间里的,对不对?”   宋澜眸光一跳,眼底划过一丝错愕。   一没料到她在琢磨这个,二确是并不想再旧事重提,毕竟那件事对他们四个人来说,都不光彩。   只是宋静语既然问了,还问得如此直白,他也没什么好继续避讳的。伸手拉住她温凉的小手,他渐渐握紧。   “是。”   宋静语轻抽一口凉气。   宋澜知道她这反应是为何,垂下眼睑不去看她,缓缓摩挲她的手背,道:“我看到肖娉婷往你酒里放东西,而她的酒在那时候同样被动了手脚。如果我没猜错,陈三想要的不止是你,还有她。”   宋静语嫌恶地咬牙:“你明明可以倒掉……”   宋澜不屑冷笑。   “倒掉?你真以为倒掉以后就万事大吉?这种事一次不成,定然还有第二次。与其一直提心吊胆,还不如让那两个人‘得逞’,再静观其变。”   宋静语抿着唇不说话了。   宋澜的想法她不能苟同,明明有机会提前制止,却眼睁睁看这一切发生。肖娉婷再不堪,也为此留下了严重的代价。失身是报应,她不予置评,但在此之后怀孕,确实过了。   这种莫名的同情心短暂地存在了几秒,她又摇摇头,赶走了那样的想法。   如果不是肖娉婷,怀孕的可能就是她。   而她这样的孤女,这样的身份,要真怀了陈三的孩子,只有死路一条。   想通以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那件事也过去很久了。肖娉婷尚且还能不管不顾地追逐宋澜,那她又有什么好介怀的。有那闲工夫去同情肖娉婷那个死去的孩子,还不如多想想她自己的以后。   宋澜突然牵了她的手往心口上引。   宋静语回神,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宋澜淡淡一笑:“你就没有想过,那次最后为什么我会来?你‘醉’了,我可没醉。”   她脸颊一烫,轻轻摇头。   唇畔笑意渐渐加深,他移开身体不偏不倚枕到她的小腹上,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我知道你喜欢我,”他宠溺地望着她,“所以我纵容你的喜欢。” 第040章 来客   宋静语悄悄咽了口唾沫。   其实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喜欢他。   可能偶尔会流露出不一样的眼神,不过那并不是喜欢,而是一种不甘。肖娉婷老是因为臆想而断定她和宋澜有事,她自然会下意识地关注宋澜。却不曾想被宋澜误会。   ……这秘密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忍不住又悄悄咽了口唾沫,她勉强憋出一个呵欠,然后用慵懒地语气小小撒娇:“好困,我想睡了。”伸手摸到台灯按钮,果断按下。   周遭归寂于夜色。   第二天很早楼下就传来说话声。   宋静语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自己房间,知道是宋澜提前把她抱回来了,唇角忍不住浅浅上扬。   又睡了一阵,楼下说话声越来越大,她眉头皱了皱,摸过手机看了时间,正好八点。   要放在平时,她能松开手机继续赖床,但现在不行,她听得出楼下的客人身份不一般,再多听两句,正好听到了“你们家鹏程”五个字。   鹏程……柳鹏程?   柳鹏程来了?!   捕捉到关键消息,宋静语瞬间翻身坐起,开始洗漱整理。   八点二十分,她穿戴整齐,规规矩矩下楼。   一眼就看到一位满头银发的贵妇。   柳鹏程的母亲年逾七十她早有耳闻,但却没想过面前的贵妇除了头发白了些许,肌肤倒是保养得宜,一双眼睛也炯炯有神,眉眼弯弯,温和而慈爱,脸上丝毫没有老年人的疲态。   陈漪原本正说得高兴,发现柳鹏程的眼神往身后飘,也就回了头。看到是宋静语下来了,唇角微不可察地下撇,又收回目光。   袁纯清缓缓放下手中瓷盏,不动声色地打量宋静语。   清清纯纯的,连骨子里都透着单纯,也难怪自己那刁钻儿子喜欢。   这年头,能有这般干净的姑娘,倒确实少见了。   眼风微扫,发现柳鹏程的心早就飞了过去,压根没有平时那浮躁的样子。袁纯清笑着摇摇头,主动开口:“这就是你家那位姑娘?”   “是啊,转眼都快两年了。”陈漪接话,却并不看宋静语。   袁纯清暗叹可惜,这养女终归不是亲生的,陈漪对她这样的态度,可见她在家里的地位究竟如何。   “孩子,过来坐。”袁纯清主动招呼。   宋静语原本打算过来打个招呼便离开,现在客人主动提了,她也不能拂了别人的意。踌躇片刻,只能扛着陈漪不善的目光,规规矩矩坐去袁纯清身边。   袁纯清温柔地拉过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握到自己手中,轻轻捏住:“听说你也是齐南大学的?”   宋静语乖乖点头:“嗯,是的。”   “大几了?”   “大二,马上大三。”   袁纯清看了柳鹏程一眼,道:“那比我这儿子正好小一届。哎,你们见过吗?”   宋静语局促地笑了笑,回:“见过,学长他是交换生,在学校挺有名的。”   “哦?那你们以后可以多亲近亲近。我啊,跟你阿姨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陈漪微微一愣。   她确实和袁纯清认识多年,但绝对谈不上“老朋友”。柳家家业总的来说比不上宋家,可袁纯清的本事却是比她陈漪强上许多。   甚至可以说放眼整个圈子里,没有一个女人的事业手腕能强过袁纯清。   她清高又自傲,多少女人想跟她攀关系攀不上,眼下竟然主动放下身段来认“老朋友”,只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这酒,八成是她手里正握着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陈漪心头暗喜翻涌。   她怎么早没想到这一层!   宋静语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被袁纯清看上,要是对方真有意娶她做儿媳妇,那宋家很快就能恢复以往的宁静。   不用再担心儿子被这小狐狸精勾走,更有柳家结盟这意外收获。   越想陈漪越是开心,朝宋静语身边挪去,亲昵勾住宋静语的胳膊,笑着道:“什么阿姨,咱们静语在家里都是叫我‘妈’。”捏捏宋静语的肩膀:“是吧女儿?”   宋静语脸上划过一丝尴尬,硬着头皮应声:“嗯,妈妈。”   陈漪将她勾得更紧。   袁纯清笑而不语,悠悠喝茶。   柳鹏程却看不下去了。宋静语在学校是什么样,他一清二楚,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紧张的时候。   沉默片刻,他站出来解围:“对了静语,上次你说你们文学系要准备一场中英双语演讲,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   宋静语瞬间会意:“没有记错,我们开学就要演讲的。”   “那我帮你看看吧,毕竟在国外待了几年,对他们的演讲方式还是比较熟悉的。”说罢起身。   袁纯清对陈漪淡淡笑:“我儿子虽说成绩不算特别好,但做起事来还是认真的。静语跟他学习,你可以放心。”   陈漪顺势收手,附和道:“当然放心了,能得到你这宝贝儿子的指点,静语的演讲肯定没问题!”   做戏要做足,宋静语去二楼房间拿了些书和笔记本,然后带着柳鹏程往花园走。   花园里忙碌的佣人看到客人出来,都纷纷懂事避开。柳鹏程在园里走了几步,打量园艺布置。   满目枯萎的爬山虎藤,没几分生机。   他倚上假山石,不巧碰掉一块细小的石头,顺着陡斜坠入湖中。   湖水漾起层层涟漪,湖里的红鲤受到惊扰,游来游去。   宋静语抱着书本,垂眸半晌,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客气,”柳鹏程瞥向玻璃内,“这一两年过得不好吧?”   宋静语颔首沉默。   好与不好,其实说不清的。   宋家,或者说陈漪,毕竟给了她温饱,要是没得到这份照顾,只怕她早就流落街头。   但比起普通人家,多少还是缺了很重要的东西。   看她陷入沉默,柳鹏程又重新挑了个话题:“有没有计划寒假出去旅游?”   宋静语抬眸,深褐色的眸底隐约划过一丝迟疑,天空和白云的影在她眼里很清晰,却看不清她的情绪。   旅游这样的词汇简直是可望不可及。   柳鹏程淡淡一笑,似看穿她的心事:“如果有机会出去旅游,你想去哪里?”   “川南。”宋静语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柳鹏程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林薇的事他知之甚少,但到底还是知情。既然宋静语想去川南,作为两人的朋友,他倒不如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拿出手机开始订票。   “身份证号码多少?”   宋静语“啊”了一声,诧异看他。   柳鹏程晃晃手机:“不是说想去川南?我带你过去。”灿烂地笑:“放心,陈姨一定会答应的。”   宋静语咬了咬唇。   从刚才陈漪莫名热情地要他们两人独处起她就猜出了陈漪的打算,她不想被陈漪利用,可要是答应,那她岂不是反而成了利用别人的那一个?   何况这还是个喜欢她的人,欠人情不好,欠这种人情,更无法偿还。   刚想说一句什么,冷不防背后传来宋澜冷淡的声音:“我不答应。”   宋静语顿时侧身,朝他看去。   宋澜应该是才回家,一身笔挺的西装让他看上去更加英俊挺拔。他深邃的黑眸里尽是讥诮,不待两人说话,已走到宋静语和柳鹏程之间,将他们隔开。   “柳家小少爷,好久不见。”宋澜菲薄的唇略微扬起,向他伸手。   柳鹏程敛眸,虽不乐意,还是礼貌性地碰了碰。   “宋少贵人事忙,自然跟我这种闲人是见不到面的。”   宋澜一声冷笑:“确实挺闲,不然也不会乱跑到别人家里,没规没矩。”   柳鹏程耸耸肩道:“那我可真冤枉了,要不是陈姨邀请我母亲,还邀请了我,我应该也不会过来的。”意有所指地看向宋静语。   宋静语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要往后退。   宋澜目光微跳。   他才从外面回来,屋里什么情况他确实一概不知,到花园也不过是听见修剪花枝的花农在嘀咕柳家小少爷和宋静语看上去很般配。现在柳鹏程这样一句话,他顿时明白过来自己那位花样百出的母亲又在打什么糟主意。   原本还想等宋静语毕业再公开他们的关系,如今看来,立刻告诉所有人恐怕才是最好的。   牵住宋静语冰凉的手指,在她惊恐的目光中,他语气坚决:“外面冷,我们进去,把它说清楚。”   宋静语仿佛被雷劈中一般,脑子嗡一下炸开,其他的纷纷听不见了。   大厅里陈漪和袁纯清聊得正愉快,两个做了母亲的女人三言两语离不开自己的孩子。陈漪有意把话题往宋静语和柳鹏程身上引,袁纯清随意附和,偶尔挪移眼神,透过落地玻璃看外面的动静。   “所以啊,还真是缘分。这么多孩子,偏偏咱们的孩子在一所学校,而且年纪也差不多,能够谈得来。”陈漪端起金边玫瑰瓷盏,轻轻抿了一口,又继续:“虽然静语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丫头确实讨人喜欢,单纯,没有什么坏心思,干干净净的。现在这社会,哪还找得出几个这样的女孩子?”   袁纯清点了点头:“确实很难得。”   过了七十多岁,她阅人无数,记忆中这样的女孩子的确屈指可数,可下场也都令人惋惜。不是被骗到一无所有,就是被人害得遍体鳞伤,不得善终。   她不讨厌宋静语,甚至有点同情,有点喜欢。今天之前她也是打算看看着丫头到底怎样,虽然和柳鹏程描述的差不离,但要做她儿媳妇,她不会答应。   柳家人多,接触的人不比宋家简单多少。宋家是根本不把宋静语当女儿,所以宋静语才能继续保持这一份单纯干净。倘若进了柳家,她那几个儿子女儿,迟早把宋静语这样的猎物生吞活剥。   不能帮助柳鹏程站稳脚跟的女人,要来无用。说不定还弄巧成拙,引得柳宋两家不睦。   陈漪见袁纯清对宋静语并无恶感,试探地继续把话题往深处引:“鹏程明年读完也就毕业了,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袁纯清优雅地放下瓷盏,望着她微微笑:“儿子的事,自从他有独立以后,我再也没插过手。”   陈漪略有两分尴尬,自己解围道:“唉,我那儿子也是独立,可惜太独立了。原本我和老宋是想他先成家再立业的,结果现在……”   袁纯清笑着摇头:“我倒是羡慕你有小澜这样的儿子,我那小皮猴啊,我看他毕业以后不会继续念书的,公司的事呢,也没有一点兴趣。”   陈漪跟着陪笑:“还是古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有所思地捞了一缕鬓发。   原本她还打算用一个不值钱的宋静语换两家的关系,现在看来,柳鹏程跟外面所传一模一样,在柳家毫无地位。   这样的一个男人,她把宋静语丢过去也只是解决一个麻烦而已,对宋家没有丝毫帮助。   景家那边还有两个没成家的儿子,明天有宴会,不如到时候再看看。   刚打定主意就看到宋澜拉着宋静语朝她们走来,身后还跟着脸色泛青的柳鹏程。   “你这是?”陈漪满脸诧异。   被陈漪一问,失神的宋静语终于反应过来,急急挣脱宋澜的束缚,又抢在他之前开口:“妈,我有个朋友在川南出了点事,我可以……过去看看她吗?”   陈漪狐疑地打量他们三人,很明显宋澜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不过既然宋静语已经开了口,她也不方便再去追问,便模棱两可地道:“朋友要是有事,你去也没关系。但这大过年的,来来回回也不容易,过两天吧。”   宋静语咬咬唇:“好。”又道:“那我先上去给她回个电话。”往楼上急匆匆地去了。   袁纯清回头时宋静语已经挣脱宋澜,只看到三个人在背后站着。等到宋静语上去,沉默的柳鹏程才开口对袁纯清解释:“是林薇。”   “哦,那个女孩子。”袁纯清抿唇。   上次她和柳鹏程在外面吃饭,服务员过来上菜,没想到看到柳鹏程,服务员瞬间手抖了一下,然后涨红了脸走了,再也没进来过。   袁纯清当时还以为那是自己儿子的某个女朋友,笑着说:“你口味变了。”柳鹏程认真地解释那是他的校友,人很不错,就是家境不太好。袁纯清瞬间明白了那个小姑娘落荒而逃的原因,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脸没什么印象,但名字倒是记住了。   几个人中只有陈漪不知道林薇是谁,看到袁纯清连宋静语的朋友都知道,难免又重新生出几分心思。   “鹏程啊,既然你也认识,不然过两天你陪静语去一下川南吧?”   宋澜淡淡截话:“不用了,我开车送她去。”   陈漪睃他一眼,眼神尽是指责:“你那新公司忙得不可开交,还有时间跑外地?再说了,静语的朋友你认识?”   宋澜发笑:“当然。她闺蜜我能不认识吗?那还当什么哥哥?”说罢直接对袁纯清礼貌一笑:“很久不见了袁阿姨,我先去楼上换身衣服再下来陪您。”   袁纯清温柔道:“快去吧。”   回到房间,宋澜立刻给宋静语弹去视频。   宋静语正郁闷地窝在大熊怀中,听到手机振动,随手摸起来,按下接听。   镜头里是宋澜单手解纽扣的场景。   没有露脸,但满屏幕都是他好看的锁骨。   宋静语下意识地咬住唇,一时间忘记了要说什么,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镜头突然转换,她一脸懵呆的模样便悉数暴露在宋澜眼中,他低低笑开,索性丢掉手里准备穿的薄毛衣,就这样坐了下来。   “小鹌鹑,你还挺招人呢是吧?”   宋静语双颊绯红,结结巴巴:“我、我没有……”   宋澜故意逗她:“都招家里来了,还叫‘没有’?”   宋静语连连摇头:“不是我啊,今早我还在睡觉呢,他们就来了……是阿姨,是阿姨邀请的,之前柳鹏程亲口说的,你也听到了。”   视频那头的人瞬间敛了笑意,板起脸道:“你跟他很熟?”   “不熟不熟……”   “哼,宋静语你听好了,下一次要是再被我发现跟他单独在一起,那我们之间就算了。”   宋静语微微一怔。   算了?   他在威胁她?   好像就在不久前,伏低讨好的人不是她吧?   有的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一时间心头涌起一股子说不明的气,她果断道:“算就算了,现在就算了。”   宋澜:……   这怎么跟他想好的不太一样呢?难道她不该是怯怯弱弱地承诺,“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吗?   尚在愣神,宋静语直接挂掉了视频。   宋澜轻啧一声,暗道这鹌鹑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一把捞起床上的灰色薄毛衣套上,拧开门去敲隔壁的门。   楼下的人听到动静,纷纷扬头。   宋澜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出来。”再敲两下:“不出来我就进来了。”   袁纯清笑意深深,收回目光对陈漪道:“看来你这两个孩子感情挺好的。”   仿佛闷头一棍,陈漪皮笑肉不笑地重新捏起瓷盏,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凉透的茶。 第041章 晚宴   晚饭之前袁纯清和柳鹏程离开了,没多久宋嘉泉从外面回来,看家里氛围不对,边脱外套边问徐姨。   徐姨小声说:“夫人邀请了柳太太和柳家的小公子来做客,刚刚才走呢。”   宋嘉泉动作顿了一瞬,陈漪是什么性子他一清二楚,邀请袁纯清到自己家里来,那肯定不会是做客这么简单。至于柳家小公子,柳家的老爷子已经病入膏肓,现在集团事务都是袁纯清和柳大少在打理,这小儿子向来活得无声无息,陈漪特意请他来……   宋静语端着吃光的水果盘子往厨房走。   白皙的肌肤,清纯可人的模样像一道光,让宋嘉泉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   倒也不错。   他微绷唇角,直接掠过宋静语朝里面走。   宋静语浮在唇边想问候的话瞬间噎了回去,早就见怪不怪的徐姨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从她手中接过水果盘子道:“交给我收拾吧。”   大厅除了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的位置,她自觉往楼梯上走。   只是刚走了几步,宋嘉泉突然叫住她:“跟我来书房。”   宋静语满脸错愕。   在她记忆中,只有出了什么大事的时候,宋嘉泉才会叫人去书房。宋澜被叫过两次,剩下的都是外面来的人。   不知道宋嘉泉会跟自己谈什么,她心里七上八下,半捏着衣角慢慢向书房走去。   “关门。”宋嘉泉坐在椅子上,略是扬头。   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在心头盘桓,宋静语像一个提线木偶般的,关节僵硬地关上门。   “叔叔您……您有什么事?”   她对宋嘉泉是敬畏的,惧怕的。这种敬畏惧怕来源于他是长者,更来源于他是个成熟的陌生男人。   虽然宋嘉泉甚少跟她单独打交道,但出于女性的敏感,她还是怕有些事发生。   “坐。”宋嘉泉示意。   宋静语想了想,去他对面坐下了。   双手的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   宋嘉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已经向陈漪问了今天下午的事。陈漪对自己的丈夫从来都直言不讳,说了心里的想法,又说了以后的打算。宋嘉泉毕竟是个男人,在生意场上心思细腻,在这些地方却未必能发现细枝末节。听到陈漪说宋澜和宋静语之间的关系好像已经超越了兄妹,他难以置信之余,又捏了一把冷汗。   和陈漪的顾虑别无二致,其他都还好说,要是真跟宋澜在一起了,而她又只是假失忆,背后另有图谋,那他们就成了引狼入室。   所以目前保证这个女孩子大学毕业已经是仁至义尽。   “别紧张,”宋嘉泉脸上露出和善的笑,“明天家里有个宴会,会来不少人。既然对外你已经是我宋家的孩子,那明天你还是打扮打扮,出席参加吧。”   宋静语紧握的手指松了一寸。   宋家的商业聚会她是早就知道的,虽然自己在宋家可有可无,但那样的场合,她还是得出现走走过场,和那些真正的千金名媛坐在一起。   之后宋嘉泉并没有再说什么,简单挥手示意她出去。宋静语有些莫名其妙,她能感觉到宋嘉泉招她来肯定是有其他事要说,末了却轻描淡写,肯定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看到宋静语离开的背影,宋嘉泉低头用手指捏了捏鼻骨,闭上眼睛。   说不清为何会有那样的感觉,在宋静语静静看他的那刻,他恍惚见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而那个人,已经死了十年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漪就让徐姨把准备好的礼服给宋静语送了过去。   是一条明黄色的长裙,比起橘色的浓烈要浅两分,但也异常衬人肤色。   宋静语试了试,见大小没什么问题,便放去了一旁。   不到中午,陈漪私人化妆师又过来敲门,要给她做妆发,说是陈漪的意思。宋静语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这次的宴会没那样简单,等化妆师离开,她立刻给宋澜发了消息。   宋澜正在听钱逸分析最近的市场走向,收到消息,略是抬手示意停止。   “你什么时候回来?”是宋静语的消息。   宋澜深邃的眸底浮出一丝笑意。   “马上。”   扣下手机,他起身。   钱逸惊讶地看着他:“宋总?”   宋澜从他手里抽走那一份分析表:“家里有事,先走了。”头也不回地离开。   钱逸满脸困惑。   “看起来开开心心的,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啊……”   宋家。   为了晚上的宴会,宋家所有佣人都在大厅来回布置。   陈漪站在最高处指点江山,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做过无数次,圈子里所有人都说她是品味最好的那个。   这也是她成为宋太太之后得到的最高称赞。   今天的晚宴至关重要,除了柳家,景家和纪家也会来。这些年四家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却势如水火。早年间四家势均力敌,各自为营,发展至今,四家的地位有明显变化。宋家虽是站在顶端,但宋嘉泉担心这样下去其他三家会联合在一起,所以在这“可能”变为现实之前,他要先声夺人,向他们抛出橄榄枝。   为了自己的丈夫一举成功,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场精心策划的晚宴上。   “在雕像那里放点香槟玫瑰。”陈漪伸手一指。   银色的指甲正好掠过宋澜。   “你怎么回来了?公司的事处理完了吗?”   宋澜淡淡回了个“嗯”,直接往自己房间走。   自从上次陈漪害宋静语割腕之后,宋澜心里就生了根刺。   在他的意识里,父亲和母亲是最值得信赖的人,而这最值得信赖的人中,有一个却用那么卑劣的手段,险些害得一个女孩子死亡。   那个女孩子,还是他在意的人。   陈漪见他还是这样的冷淡,忍不住上前拽住他的胳膊,提高声音:“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长辈问你话,你还理都不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没教好儿子!”   楼下忙碌的佣人动作皆是一顿,又都深深低头,加快手上动作。   宋澜冷眼拂开她的手。   “不知道母亲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陈漪噎了一瞬。   那一刻突然觉得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是那样陌生。   分神的时间宋澜已经进了房间,她的手悬在半空中,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失落。   回房间换好衣服,宋澜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有一个宋静语的未接来电。   他不禁淡淡笑起,顺着号码打过去。对面接通的那瞬,他戏谑:“想我了?我回来了。”   宋静语却没那么高兴,心事重重地捏住窗帘上的穗子搅来搅去:“我听到你和阿姨的说话声了。”   宋澜眸色微变,语气仍然平静:“哦?看来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过几天我叫人来重新装修。”   “宋澜,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隐隐有些着急,“我是……我不想……我……”   宋澜暗暗叹了口气,这傻丫头肯定又是把所有错往自己身上揽。想过去和她当面聊聊,现在又不太方便。   沉默片刻,他岔开话题:“今晚的人不少,你能应付吗?”   宋静语心头一紧,勉强回:“可以的,到时候我坐在旁边就好。”   “如果有人找你聊天,能聊也可以说两句,”他仔细嘱咐,“但是酒就不要碰了,今晚我可能顾不上你。”   “嗯,我不会碰酒的。”她乖巧应声。   “好,那待会见。”   “待会见。”挂了电话。   两秒后。   宋静语摸摸脸,意识到自己被宋澜给套路了。   晚上七点,楼下一片热闹。   除了柳、景、纪三家的人,到场的还有其他社会名流,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看上去无比融洽。   宋澜作为宋家的独子,很早就下去应酬。   同辈人中,除了柳家的长子年逾四十,其他的都与他仿佛年纪,尤其是景枫,跟他一起长大,虽然不像和许子然那样无话不谈,倒也比其他熟稔。   “最近忙吗?”景枫举杯相碰。   宋澜简单回:“还行。”   “听说你的公司在开发新项目,进度如何?”   宋澜斜斜看过去,面无表情。   几秒后,又蓦然发笑,仰头饮完杯中的红酒。   “也只有你敢问我这个问题,我不会觉得你是在向我打听商业机密。”   景枫同样仰头,用拇指擦拭唇角沾染的一点红色液体,笑道:“那可不好说,万一呢?”   “哦,景家三少要另起炉灶?”宋澜似笑非笑,“你家老爷子还有那两位答应?”   景枫笑而不答。   都知道是玩笑,也没人当真。   纪雅诗挽着自己的哥哥纪昀晨慢慢走过来,为了今天的晚宴,她特意让母亲托关系从国外买了当季时装周刚设计出来的晚礼服。   奶油般的粉玫瑰颜色万分衬她的容貌,衣袖和裙尾都是手工缝制的纤细蔷薇,腰部高束,勾勒出她的身材线条。两鬓的卷发用浅粉色的蕾丝缎带束起,别出心裁地在发尾绾了一个小小的玫瑰花心髻。   她原本就生的甜美,有了衣服的衬托,更似一朵清晨在院子里将开未开的鲜嫩玫瑰。   但她这般费尽心思的打扮,只因为那一个男人。   从到会的那刻起,她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宋澜。   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得知他的身份,她更加欢喜,认为自己和宋澜是门当户对,是天作之合。可不知道为什么,纪家和宋家都不愿意彼此有过多联系,除了必要的聚会,她没有机会在其他地方接触到宋澜。   暗恋却像在心深角落里的种子,快速生根萌芽,愈演愈烈。   得知宋澜有女朋友的时候她受到了打击,想去会会那个女朋友,却被纪昀晨制止。纪昀晨虽然宠妹妹,但不是毫无下限的宠。会别人女朋友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就是家丑,他不能放纵。   现在好了,宋澜恢复单身,纪昀晨经不住唯一妹妹的念叨,终于松口,说如果他俩真的在一起了,他会支持。   纪雅诗紧张地摸了摸胸前的粉玉坠子,这是她最喜欢的项链,晶莹粉嫩,是难得的好料。   宋澜余光瞥到两个靠近的影子,略微改变站姿,面向他们。   纪雅诗倒抽一口凉气。   太帅了。   见过无数的英俊男人,包括电视上能让无数女粉丝疯狂尖叫的男明星,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宋澜的目光波澜不惊地在两人身上逡巡,最后定在纪昀晨身上。   “宋少。”纪昀晨率先开口。   “纪少。”宋澜礼貌回应。   纪雅诗强压心头激动,微微抬手,对宋澜挥了挥:“哥哥好。”   宋澜微微敛眸,这么久以来能叫他哥哥的,只有宋静语一个。   再次朝这陌生的女孩子看去,回忆片刻,他想起了十多年前纪昀晨身边走哪跟哪的挂件妹妹,便淡笑淡点头:“都长这么大了。”   原本随口的一句调侃,在纪雅诗的眼中却觉得这是宋澜对她也有意思的信号,顿时更加高兴,大着胆子上前半步,甜甜笑道:“哥哥,我已经二十二了。”   宋澜收回目光,继续看纪昀晨:“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项目,现在如何?”   纪昀晨:“宋少有兴趣?”   宋澜:“反正今晚主角不是我们,倒不如找个话题聊聊。纪少觉得呢?”   “那最好不过。”纪昀晨笑意深深,见景枫站在斜后方,便一同发起邀请。   三个男人朝外面走去。   纪雅诗几分失落,不过知道他们是谈正事,也就没有跟去。   无所事事地打量大厅里的人,多数是叔叔阿姨辈的。以往在家里她也会跟着应酬,但如宋澜所说,今晚主角不是他们,所以身为小辈,她只要安静待着就好。   很快发现另一个角落,像她一样安静待着的宋静语。   晚宴开始前宋嘉泉特意介绍宋澜和宋静语给大家认识,纪雅诗知道宋静语是宋家的养女,虽然不是亲生女儿,但看她穿着打扮,纪雅诗猜测她在宋家的待遇也不错。   对于很可能成为自己小姑子的女人,她有必要去讨好。   想到这里,纪雅诗穿过人群。快要到宋静语身边的时候,她拿了一块草莓奶油蛋糕放进碟子里。   “你好,”放下手中碟子,推到宋静语面前,“我叫纪雅诗。”   宋静语正坐着发呆,冷不防出来的人声顿时将她从神游的世界里拉扯回来。她看了看纪雅诗,甜美而不失华丽的打扮瞬间让她生出两分自卑,这样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家里娇养的姑娘。   “你好,我叫……”   “宋静语,我知道。”纪雅诗笑得很甜。把盛着蛋糕的碟子再往前推一寸,她继续道:“我跟你哥哥很多年前就认识了,所以你不用害怕我,把我当姐姐就好——我应该比你大?”   宋静语勉强笑了笑,有过肖娉婷这样的“姐姐”,她当然知道纪雅诗的“姐姐”是什么意思。   伸手端起那碟草莓奶油蛋糕,她用小勺子轻轻舀了一点,放入口中。等到奶油彻底融化,她才轻轻开口:“我二十岁。”   “啊,那我真是你姐姐了,我二十二呢!”   宋静语摇摇头:“我哥哥说,不能乱认姐姐。”   纪雅诗心头一跳,笑得讪讪:“你哥哥……还管你这些呢?”   宋静语微撅双唇:“也不能这样说,是之前有个女生,平白无故跟我套近乎,跟我说看我合眼缘,想认我当妹妹。结果我答应之后呢,她就一个劲在我这里打听我哥哥的消息,后来我哥哥知道了,说那样的女生别有用心,平白无故套近乎的,以后就不要搭理了。”   纪雅诗笑容一僵,突然就笑不下去了。   宋静语心情大好,又舀了一勺奶油放入口中,酸酸甜甜,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仔细回味。   去找橙汁的柳鹏程端了两杯回来,看到纪雅诗在宋静语旁边坐着,先是一愣,又不动声色地绕到了宋静语的另一边。   柳鹏程有自己的圈子,而那圈子里都是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有几次聚会,他都看到过纪雅诗的身影。   不过纪雅诗却不知道柳鹏程对她底细一清二楚,还换了更甜的笑容对他打招呼:“鹏程。”   柳鹏程漫不经心地开口:“好像有一年半载没见了。”   纪雅诗连连点头:“是呢,我比你先一年回国,回国之后呢各有各的忙,所以……”   “最近设计了什么作品?”   纪雅诗委屈巴巴地咬唇:“说到这个就生气,我设计了几套裙子寄过去,结果等了几个月,人家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退稿不是常有的事嘛,放宽心,继续进步。”柳鹏程把原本给自己的那杯橙汁推了过去。   纪雅诗郁闷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要真只是退稿就算了,更气人在后头!没两个月国外那知名设计师米歇尔就出了一本春季方案,我买回来一看,有三个款式跟我的那个设计几乎一模一样!”   宋静语瞪大眼睛:“你可以告她剽窃了。”   纪雅诗蜷起十指:“要能告我早告了,米歇尔她不仅仅是个服装设计师,背后更是和政场有联系。我说破天只是个商人的女儿,而且设计这种事,是需要自己的作品去打知名度的。”   “所以只有算了。”柳鹏程摊手,说出了纪雅诗没说完的话。   一时间宋静语莫名有些感同身受,要是自己辛辛苦苦的作品被人偷走,还不能声张,诉苦无门,那滋味可真的太难受了。   纪雅诗抿住唇角,把橙汁当酒,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   柳鹏程见状,又把宋静语那杯推了过去,劝道:“下次就别寄国外了,国内也有不错的设计师。”   “我是在国外学的设计啊,国内那些土包子懂什么?”   一句话把宋静语心里刚生出的对她的同情瞬间打散。   纪雅诗又道:“说起这个,妹妹你应该也出过国吧?国内国外真是太不一样了。国内看哪儿哪儿土,要不是有我们父母这样有品位的人在,只怕全国都没有人能够站上国际舞台。”   听到台上的钢琴声,转过头去,发现弹琴的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更是鄙夷:“难怪弹得这么好,国内的土包子可没有这样的格调,弹出来的曲子都只是模仿了旋律罢了。那种曲子,听多了只会污染耳朵。”   宋静语默默放下手中的草莓奶油蛋糕,搁好勺子。   “我去拿点东西。”说完她起身。   纪雅诗收回目光,对柳鹏程道:“你怎么一个人呢?你女朋友呢?”   柳鹏程心头豁剌一下,仿佛被她用刀子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   忍不住回忆艾米莉自杀的场景。   杂乱的卧室,倾倒的衣柜,还有沾满了鲜血的床单。   他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有抑郁症,更不知道艾米莉是因为他才苦苦坚持要活下去。   艾米莉是混血,父亲是中国人,那个高大的男人来到现场,看了女儿的日记,最后拍了拍柳鹏程的肩膀,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没有人怪他,但他怪他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艾米莉有那样不好的倾向。   一阵悲伤的钢琴旋律像小溪般蜿蜒划过心头,柳鹏程收回思绪,淡淡一笑:“没在一起了。”不经意地朝之前那金发碧眼的姑娘所坐的位置看去,却惊诧发现正在弹琴的人是宋静语。   穿着明媚颜色的她弹着《梦中的婚礼》,脸上神情却是那般哀伤。   今晚的曲子都是陈漪精心挑选过的,所有的钢琴曲中她最恨这首《梦中的婚礼》。旋律乍起,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熟悉她的几个太太皱了眉头,小声嘀咕怎么回事。   陈漪渐渐回神,满脸铁青地准备让那个钢琴家换曲。刚走两步,猛地发现弹琴的不是别人,正是宋静语,瞬间愣在当场。   和景世华聊得正畅的宋嘉泉听到旋律,亦是一震。   多年前沈月娇在月下草坪上,穿一袭白色纱裙,给他弹奏一整晚钢琴的场景仿若又浮现在眼前,要不是陈漪极度厌恶这首曲子,他都快忘记了那熟悉的旋律。   回头去看正在演奏的姑娘,雪白的肌肤,娇艳的红唇,还有那海藻般浓密的卷发,脸上沉浸在曲子中的神情,都像极了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心脏难以自抑地激烈跳起,他往前走了好几步,直到站在台前。   所有人都停下交谈,顺宋嘉泉的目光望去。   台上的少女他们都见过面,知道她的身份,但记不住她的名字。   这刻的她看上去是那般耀眼,似一颗夜幕中的启明星,安静,却又照亮了所有。   指尖从琴键上移开,不知是谁叫嚣着让她再来一曲,她有些紧张,环视四周,发现大家的目光多数友好。那瞬间说不清心里的想法,她蜷了蜷冰凉的手指,重新弹了一首《Everytime》。   双唇微启,清澈纯粹的声音轻轻在厅中回荡。   宋澜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察觉到里面好像出了事,抬手打断纪昀晨的话,迈开步子朝里面走去。   刚好听到宋静语用英语唱:   “每当在梦中见到你,我都是那么仔细地盯着你,你让我这般魂牵梦萦……” 第042章 变故   宋澜怔在原地。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才如梦初醒一般,不自觉收起双臂,淡淡一笑。   丫头唱歌真好听。   应该是唱给他听的吧?   ……不唱给他还能唱给谁?   “宋少?”纪昀晨有些惊恐。   宋澜脸上表情是出名的少,曾经他们还开玩笑说他是不是面部神经受损。结果现在半首英文歌,竟然让他有这么大反应。   “好听吗?”宋澜反问他。   纪昀晨当然说好听。   宋澜很是骄傲地扬头:“我家丫头唱的。”   景枫微微挑眉。   这骄傲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他亲女儿呢。   宋静语从钢琴前走开,站在一旁等待的钢琴师重新坐下,开始弹选定好的曲目。   陈漪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本想发作,碍着身边还有不少人在,又只能忍住。眼风扫到宋嘉泉立在那里久久没有回神,冷哼一声道:“赶走了老狐狸精,又来只小狐狸精。”   “哎呀宋太,您在说什么呢?”离她最近的王太太腻了过来。   陈漪赶紧换回拿捏到恰到好处的笑容,回她:“我说,我这女儿古灵精怪的,跟只小狐狸似的调皮可爱。”   “调皮可爱?”王太太愣了一瞬,刚才弹琴的女孩子横看竖看都跟这四个字沾不上边。不过既然陈漪都这样说了,她赶紧附和:“是呢,还真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宋澜走过陈漪身边,前方还有不少的客人。看到他来,都点头笑一笑。而他走过之后,那些人都在议论刚才的曲子。   “这养女真是看不懂眼色,蠢得很。”   “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弹《梦中的婚礼》。”   “话说回来沈月娇都死了十年了……”   宋澜的脸色瞬间变化。   所以在他进来之前,宋静语还弹了另一首,而且弹的还是在宋家绝对不能提起的曲子?   一阵冷汗爬上背脊,他下意识地瞥看陈漪一眼,加快脚步。   宋静语随手端了侍者托盘里的香槟,朝之前的位置走去。   柳鹏程和纪雅诗自然也看了全程,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纪雅诗难免尴尬,起身笑道:“妹妹不是去拿东西吗?找到了没有?”   宋静语颔首:“找到了。”   “是什么?”   “尊严。”   话音未落,纪雅诗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拧着眉头往里面坐下。   宋静语微摇酒杯,盯着她的表情莫名想笑,酒杯凑至唇边,刚要喝下,冷不防身后伸出一只手,直接从她手里夺过酒杯。   她回头,刚好看到宋澜的喉结上下滚动。   很快喝完了香槟,宋澜放下酒杯,伸手揉揉她的发道:“不是说好了不能喝酒?”   “我忘了。”她心虚低头。   “你属鱼的?七秒记性?”   “……”   “下次再这样,别指望我照顾你。”   “……”   背对着柳鹏程和纪雅诗,她轻轻扯了扯宋澜的衣角,给他使眼色,提示背后还有人在。   宋澜无所谓地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随后坐去她的旁边。   纪雅诗脸上红白交错,尴尬又紧张。   “谢谢你们照顾她。”宋澜端起一杯新酒往前一敬。   纪雅诗只能硬着头皮端了果汁回应。   “时间也不早了,这丫头是小孩作息,我先带她上去睡觉。”宋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宋静语无语到无地自容,恨不得直接用手指在地上挠个洞钻进去。   纪雅诗红了眼眶,一言不发。柳鹏程倒是已经见识过宋澜噎人的本事,举了橙汁一扬,对宋静语简单道:“晚安。”   “晚安。”她礼貌回。   人来人往,只有额外关注他们的人看到他们进了一个房间。   纪雅诗彻底绷不住了,眼眶快速蔓延委屈的红,提着裙子往卫生间奔去。柳鹏程自嘲笑着,让酒侍拿来威士忌。   关上门的瞬间,宋澜用吻封住了宋静语的唇。   贪婪地索取,急于要占有她的一切。   宋静语拼命呼吸,用手攀住他的肩背,支离破碎的声音从她唇边溢出,最后化为毫无意义地反抗。   事后她安安静静蜷缩在他的怀中。   好在小日子昨天已经结束,不然她一定会恨他的。   宋澜的手穿过她的腰线,勾起一缕她的卷发,在指尖轻轻缠绕。   “丫头,你今天跟平时不一样。”他声音微哑。   宋静语像只奶猫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片刻后似下定决心一般,翻身伸手,主动抱住了他。   宋澜身体一僵。   这么久以来,宋静语在清醒的时候还从未对他这样亲密过。   “怎么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说:“纪雅诗她喜欢你。”   宋澜眯起眼睛,用了两秒时间反应那个人是谁。   而后“哦”一声:“喜欢我的人不少。”   宋静语:“……”   “不过我只喜欢你一个。”他补充道。   宋静语顿时几分开心,又蹭了蹭他:“今天、今天我怼她了!”   “嗯?怎么怼的?”   “她想跟我认妹妹,套近乎,我就说跟我认妹妹套近乎的,都是图你的。”   宋澜哑然失笑。   这也能叫怼?   不过看她一本正经,他倒不好去拆穿。反正对于她这胆小怯弱的人来说,能开口反击,不是一味后退忍让,也是一种进步吧。   蓦然想起她弹钢琴的场景,宋澜思索片刻,问她:“什么时候学的钢琴?”   宋静语不想隐瞒他,所以诚实道:“我应该是一直都会的。脑子里有很多旋律,也能直接弹出来。”   放在她身上的双手瞬间一紧。   宋澜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如果宋静语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那他们之间考虑的因素会更多,恐怕要比现在还要更遥远。   害怕失去,宋澜紧紧把她抱在怀中。   “丫头,你答应我啊,不管有没有想起什么,你毕业以后都要嫁给我,只能嫁给我。”   听到他颇是孩子气的讨要承诺,宋静语忍不住发笑:“没见过这样随便求婚的。”但到底还是给了他一句话:“只要以后你还喜欢我,那我们就一直一直在一起呀。”   时至深夜,客人们大多散去。   宋静语已经睡熟,宋澜从她的房间轻悄离开,回到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早,宋澜走到饭厅发现宋嘉泉正坐着,像是在等他。   “早,爸。”他拉开椅子坐下。   宋嘉泉放下手里的报纸,仔细叠好,放去一旁。   “昨晚你去哪了。”他脸色严肃。   宋澜喝了一口牛奶:“哪都没去,在自己房间。”   “哦?”   “不然?”   宋嘉泉看了一眼宋静语紧闭的房门,收回目光:“那我还是直接问她好了。”   宋澜放下杯子,脸色已不似之前轻松。   “既然都看到了,还问有什么意思?”   宋嘉泉反倒轻松起来,仰去软椅里,双手自然交叠在身上:“我和你母亲不一样,你母亲会觉得这事是天塌了,在极度无措的情况下可能会做出错误的决定。而我,想知道你们之间谁先?”   “是我。”宋澜不假思索。   宋嘉泉扬眉:“和那姓肖的丫头在一起的时候?”   “不是,”他平静地解释,“是之后。”   “哦,这样。”宋嘉泉短暂沉默。   脑海里是宋静语昨夜弹奏《梦中的婚礼》时的场景。   在昨夜之前,他毫无疑问和陈漪在同一战线,坚决反对儿子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昨夜之后,他突然心里有了其他想法,一首钢琴曲轻而易举唤回了他最珍贵的记忆,他不想再次失去。   当年他不能做到的事,如果能成全儿子,也算了了心愿。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有继续下去的打算,那你怎么想?”宋嘉泉试探。   宋澜轻轻笑起:“当然最好不过。”   各怀心事地吃完了早餐,临走前宋嘉泉拍了拍宋澜的肩:“以后注意,别让你母亲知道。”表明了立场。   宋澜心情大好,宋嘉泉不管家里琐碎,但这样的大事有他支持,陈漪那边的意见便不重要了。至于婚后,他会和宋静语搬出去住,不会让她受到一点欺负。   正在想什么时候带她去选新房,宋静语突然从房间冲了出来,噔噔噔下楼跑到他面前,拽住他的衣袖着急说:“送我去川南可以吗?!”   三分钟前。   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她拉开窗帘,发现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外面的花园,连空气都是暖洋洋的味道,心情好得不得了。   手机嗡嗡振动,看到是林薇的来电,她唇角噙笑,按下接听键。   “新年快乐~”声音比糖果还甜。   却不料电话那头传来林薇的啜泣:“对不起静语,对不起,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该给你打电话,但是我真的……我真的没办法……我只有你可以说……”   宋静语浑身血液瞬间冲上脑门,哆嗦着问:“阿姨她……”   “妈妈走了,她走了。”   ……   宋澜望着她的眼睛,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慌张地哀求自己。放下手里的半块土司,牵了她起身往外走。   徐姨“哎”了一声:“少爷,你们还回来吃晚饭吗?”   门合上前传来宋澜渐越遥远的声音:“不了。”   一路上宋静语都如坐针毡,屈指放到唇边轻咬关节,反反复复翻看手机。   从江城开往川南至少需要一天半,飞机和火车虽然更便捷,但春运期间都是提前十几天购票,林薇所在的川南小镇又是冷门地方,根本一票难求,多少钱都买不到。宋静语望着两旁不断后退的树木,着急得快要哭出来。   宋澜目视前方,余光瞥到她不停泛红的眼眶,空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   “薇薇在川南只有阿姨一个亲人,现在阿姨出了事,还是大过年的,也不知道薇薇能不能处理……”   “给她打电话了吗?”   “打了,后面一直没接,留言也没回。”宋静语用力咬了一下唇。   宋澜捏了捏她的手指,松开:“最迟明天中午就能到,今晚你去后座好好休息。”   “你要开夜车?”   “嗯。”   宋静语连忙摇头:“不行,太危险了!这段路有冰有积雪,你要好好休息。不然——”   “没事的,你放心。”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晚上七点,到了加油站。两人简单吃了泡面,临走前宋静语说要去卫生间,让宋澜去车上等她。过了几分钟她抱着一堆零食从小超市走出来,重新回到车上。   宋澜捏着一罐咖啡,这种速溶咖啡对他来说没有丝毫作用,只是聊胜于无罢了。宋静语从零食最底下抽出一罐红牛递给他。   宋澜微微挑眉。   “这个,很管用,”她晃了晃铝罐,“上次跑八百米,全靠它我才能一口气跑完。”   宋澜笑了一瞬,从她手里接过。   “看来以后我要带你一起健身。”   “不要。”   “你这小身板再不健身,以后半个小时就趴下了。”   宋静语:“……”   无法反驳。   然后她伸手反去揉他的头发,在他瞠目结舌的时候,又收回手,认真地说:“这次回去我要学车,以后我们换着开,你就不会这样累了。”   宋澜笑道:“行啊,老婆知道心疼我了。”   “乱叫!”嘴上虽然埋怨,心里倒是开心。   双手扯过安全带扣上,确认路况后,银色的车再次扎进漆黑的夜幕之中。   抵达小镇,宋静语又给林薇去了几个电话。   不知道林薇到底怎样了,一天过去,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实在让人担心。   好在镇子不大,有好心的本地人看他们火急火燎的模样问询是否要帮忙,听说是找一个家里出了事的姑娘,那人顿时拊掌:“哦,林家嘛那不是?孤儿寡母的,这些年过得可辛苦哩!不过孩子倒是争气,是咱们镇上读书最厉害的娃娃!”   “那您知道她们住哪儿么?”   “知道哇,这条街到最后,有个小坡,顺着右拐,那个木头院子就是她家了。”   宋静语舒了口气,道谢之后准备上车。   那人“哎”了一声:“这车太大,进不去嘞,你们得走路。”   宋澜沉默一瞬,问:“请问哪里可以停车?”   “停车场?那得从这边绕上去。一天一百哟!”   宋静语暗道一句真黑,不过也没办法,只能扭头去看宋澜。宋澜不带情绪的笑了笑,拍拍车门,示意她上车。   等到了停车场,宋静语更是大跌眼镜。   这算哪门子停车场啊?!   用几根木头圈起来的平地,而且这地也不是沙砾卵石,大大小小的石头乱七八糟,还有不少野草从夹缝中艰难地生长。一瞬间宋静语突然好心疼宋澜的车,虽说开来的不是家里最贵的,但也价格不菲,停放在这种地方完全是对不起那车的灵魂。   宋澜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不嫌贫,可这样的地方停一天就要一百,实在是……   背后又有车开来的声音,宋澜和宋静语往旁边避让。   “宋澜?”   车窗移下,露出景枫的脸。   宋澜略有惊讶,但一想景枫是林薇的哥哥,而且以他对景枫性格的了解,景枫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也就点头打了招呼。   只有宋静语莫名其妙。   她记性不错,记得这是昨晚出现在宴会上的客人。   “宋澜,他……”   “说来话长,”宋澜低声,“还是等见到你朋友再说吧。”   “嗯,好。”   景枫对林薇家的住址仿佛了然于胸,一路往前走,没有丝毫犹豫。宋静语疑惑地眯起眼睛,几次想问,又打消念头。   很快听到了令人难受的哀乐声。   林薇一身白色,眼神空洞地坐在离棺材最近的地方。   来吊唁的人并不多,多是镇上的邻居,简单拜了拜就走。灵堂空空荡荡,两边只有一个花圈,上面留着林薇的名字。   宋静语快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抱住了她。   “静语?!”林薇陡然回神,“你怎么来了!”   宋静语摇摇头:“薇薇,我是你的亲人啊,有我在,我和你一起面对。”   只一句话,林薇干涸的眼睛再次充满泪水,颗颗眼泪滚落下来,砸在宋静语的肩头。   深夜,四人坐在灵堂里。   冬天的川南寒气带着湿润,丝丝缕缕往骨子里透。   宋澜和宋静语都没来过川南,这样的寒夜有些难挨。宋静语裹着黑色的羽绒服,手脚仍旧冰凉。宋澜看了景枫一眼,最后还是走到宋静语身后,将她抱入怀中。   景枫眸底划过一丝错愕,很快又收敛。   气氛有些尴尬,林薇垂着眼睑,轻轻攥了手指。她知道自己这刻应该说些什么,可母亲的突然离世,又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静语的到来让她始料未及,而景枫的到来则是让她大吃一惊。   她不知道景枫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作为一个陌生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上次给她那笔钱已经解了她燃眉之急,如今还千里迢迢出席她母亲的葬礼,她确实不知道用什么来表达这份感激。   沉默半晌,她还是看向景枫。   “哥,谢谢。”泛白的嘴唇勉强挤出三个字。   宋静语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朝宋澜看去。   景枫淡淡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她的肩:“不用客气,我和你……没有什么不同。”   景枫被景世华带回家培养无非是因为他是儿子,而他的母亲,那个出身普通的女人,则依旧留在那条杨柳依依的老街上。   春去秋来,沉浸在爱情中,心甘情愿付出的女人老了,父母离世,儿子不在,她成了孤身一人。   周围不时有流言蜚语传来,说她是被包养的小三,又说她不孝气死了父母,在极度思念儿子之下,她鼓起勇气做了一件事——收拾行李去城里找景世华。   可惜景世华并不想见这个他只是当作生育工具的女人,最后还是景世华的太太出面,用五十万打发了她。   回去之后,女人抱着那五十万,趁夜深人静,直接跳了家门前那条河。   是承载着她的童年,也见证了她少女时期美好爱恋的河。   第二天女人抱几十万人民币跳河的消息上了新闻,景枫三岁离家,记不清自己母亲的名字,也记不清老家的住址,但看到那张杨柳依依的图片,又发现家里气氛不对,有记者进出,私下一查,才明白了事情始末。   身在这样的家庭,他没有选择。   生母以这样的方式去世,他也没有选择。   所以得知自己有个处境相似的妹妹,他愿意倾尽所有去帮助她。原本他是想保住林薇的母亲,给林薇一个相对圆满的家,可惜事与愿违,他在景家的地位还不够,不能出面请最好的医生来给这位阿姨治病。   林薇深深吸了口气。   她只知道这个哥哥同父异母,对其他的也不感兴趣。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那一句“没什么不同”,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的父亲啊,只是一个把半条命给他们的男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林薇苦笑着哭出了声,景枫伸出手,将她半揽入怀中。   “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宋静语鼻子一酸,起身往外走。   宋澜跟在她身后。   冬夜黑得深邃,除了灵堂的光,周遭仿佛一片绝望。   宋澜从身后抱住她,蹭蹭她的发顶。以宋静语的聪明,从那三言两语里应该已经猜出全部。   他叹息一声,似自言自语:“景家这样,是很早就有的传统。择子而养,择优而选。”   “大清早亡了,”宋静语死死咬住唇,“他们景家还选妃呢?何况古代皇帝的妃子好歹在宫中,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阿姨这样,连生病都没钱治,算什么啊?他们的父亲算什么男人啊?”   宋澜收紧双臂:“所以林薇是女孩子,未必不好。”   宋静语闭上眼睛冷笑:“因为是女孩子,所以不用送到那变态家庭里培养,最后再以同样变态的方式祸害其他女孩子,是这样吗?”   眼前蓦然浮现景枫那张脸,她又睁开眼睛:“那个景枫,不也会走上他家传统老路?”   宋澜轻轻摇头:“不会。”   景枫是景家的异类。   这个异类目前力量还不够强大,如果有朝一日,能做景家的主,那景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也没必要让宋静语知道得太多。   宋澜抬起手指,温柔地抚了抚她冰凉的脸颊,岔开话题:“我有些困了,去车上睡会。你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去车上?”   宋静语丝毫没有睡意,摇摇头:“我留下来陪薇薇吧。”想起昨天整晚宋澜为了赶路都没合眼,生出两分心疼,转身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记得开窗睡。”   走回灵堂,林薇已经调整好情绪,坐在景枫面前和他低声讨论着什么。发现宋静语回来,对她招招手,示意她也过去坐。 第043章 心安   “静语对不起,我有事瞒着你……”林薇格外内疚。   宋静语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那是你的家事,也是你的私事,我相信你瞒着我是有原因的。”   林薇咬唇淡笑,过了几秒,转头对景枫说:“你看,我的闺蜜确实不错吧?”   景枫回以一笑,看向宋静语。   “没想到两天之间,宋小姐的身份还能发生变化。”   林薇微微一怔。   景枫解释道:“两天前宋家有个聚会,当时宋叔叔介绍了宋小姐的身份,却没想到你和宋小姐是室友,还是闺蜜。”   林薇低下头道:“开学的时候我也不知道静语背后是宋家,大概过了小半年,才听说她住在漪澜山庄。”又赶紧对宋静语说:“静语,我发誓我瞒着你我的身份是因为不想你牵扯这些家族恩怨弯弯绕绕的,以你这小白兔的底子,掺和进来只会让你纠结,所以才——”   宋静语打断她的话:“好啦好啦,这件事算过去了行不行?像你说的那样,我并不是很在乎这些身份。何况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做的一切决定,肯定都是为我好的,不会伤害我的。”   林薇连连点头。   三天停灵过,处理完丧事,林薇卖了在川南的房子,一部分钱用来填医药费,另一部分暂时存进银行。   说起以后的打算,林薇有些迷茫。   原本她打算毕业之后找份好工作,然后接母亲到江城,和她一起生活。现在半路出了岔子,她也不知道毕业以后要走的路是什么。   不过林薇天性开朗,对于暂时没有答案的事,索性不再去想。中午她带着三人一起去吃了小镇上最地道的川南火锅,又提议下午去看熊猫。   大熊猫基地人数并不多,买好票之后四个人往里走。两个女生不自觉地靠拢走在前面,宋澜见状,放缓脚步,跟景枫走在一起。   “静语,你跟他又和好了?”林薇压低声音问。   宋静语点点头。   仔细想想,好像还是莫名其妙和好的。他没道歉,也没做什么……呃,好像做了什么?   双颊顿时浮起一抹解释不清的红晕,她连连摇头,想要赶跑这不合时宜的念头。   林薇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轻轻叹了口气:“行吧,反正你开心就好了。”   “你还是觉得我跟他不合适吗?”宋静语扯住她的衣袖,“薇薇,当局者迷,我看不清的,你应该能看清。所以你看到了什么都告诉我吧!”   林薇迟疑。   她知道宋静语说这句话不是诓她,可感情的事,还真不是旁人说一两句就能决断的。何况她还是个单身狗,也没有恋爱经历,说来说去最多是带了自己主观的一些想法罢了。   不过看到宋静语眸子里闪闪发亮的认真,她还是小声道:“宋澜出身太好,宋家家教我不清楚,但这样高起点的男人,我不保证他对你是真心。即使他真的喜欢你,可背后有那些责任在,你觉得他父母会同意他娶你吗?说现实你可能不清楚,想想之前我们学的,古代联姻和亲,都是要门当户对,要对彼此有帮助的。宋家在江城什么地位,我不用多说了吧?上着赶的比比皆是,有手段的,比你有背景更好看的也不少,所以如果你要问我的意思,那我只有八个字。珍惜当下,祝福你们。”   宋静语唇角的弧度渐渐落下,她清楚林薇所言都是实话,但实话往往才最伤人刺人。   现在的她和宋澜都是深爱彼此的,一想到有朝一日宋澜会变心,会为了其他去娶其他女孩子,她就难受到快要窒息。   “喝水。”宋澜的手从斜后方伸来。   宋静语愣愣地从他手里接过保温水杯。   热水是今早出发前他特意准备的。   这份细心,这份关心令她心动,可再想林薇那番冷静的话,心动便被理智的神经压得喘不过气。   勉强喝了几口,她盖好盖子,递了回去。   林薇知道她的情绪暂时是好不起来了,瞥到旁边的地方有只熊猫正在爬树,肥胖的身子笨拙地想要去攀最顶上那根纤细的枝条,顿时伸手拽住宋静语的手臂连连摇晃。   “哎你看那只滚滚——”   话音还没落,那只熊猫已经重重摔去了地上。   周围人一片惊呼。   林薇惊愕地喃喃:“我算是知道它为什么是国宝了,这不是自己作嘛,爬那么高。”   宋静语扑哧笑了。   又逛了一阵,对蠢萌可爱的熊猫没太多感觉的宋静语有些累了,找到一处生长着茂密竹子的地方,拉着宋澜坐下休息。   景枫倒是对动物感兴趣,举着手机一路拍照,林薇凭自己的敏感,小声打听景枫是不是有女朋友,景枫的脸刷一下红了,不停重复:“还在考虑。”   “是什么样的啊?”林薇睁大眼睛,瞟他的手机屏幕,想从上面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景枫的脸更红了,想了想,咳嗽两声,还是打开相册翻照片。   “这个。”把手机递过去。   照片中是一个女孩的侧脸,年纪不大,穿着职业装,看起来二十二、三的样子。头发像绸缎一般黑亮,遮掩住她一大半的轮廓,只能看见她精致小巧的小巴。   她手里拿捏着一个文件夹,正在和对方说什么,眼神欲语还羞。   林薇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女孩子。   景枫低咳一声,解释道:“她才毕业没多久,是个模特,已经有公司签了,准备拍戏。上次她来我们集团是她朋友临时有事,她替代助理,然后……”   “所以这张是你偷拍的?”   “不是!”景枫矢口否认,“公众号存的。”   林薇:“……”   还不如偷拍呢。   没想到自己这位温柔多金,体贴细心的哥哥在感情上单纯得跟什么似的,简直就是男版宋静语。   想到宋静语,她下意识地朝那边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宋静语和宋澜亲昵地依偎。   脑子里飞速闪过一张人脸。   !   是那小白花!   林薇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蜷起十指逼迫自己镇定。缓了缓神后,她才小心翼翼佐证:“那你应该知道她的名字吧?”   “嗯,”景枫合上手机,“肖娉婷。”   林薇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世界也太小了吧!   宋澜的前女朋友现在……   等等,刚才他说的是“还在考虑”,那就意味着景枫是被动方,肖娉婷是在主动追求!   啧啧啧,这女孩子,果然是妥妥的居心不良。   林薇暗自呼了口气,好歹在他和肖娉婷真正在一起之前她知道了这个惊天大秘密,否则之后还不晓得怎样收场。   不得不说肖娉婷真是高手段,削尖了脑门要往这富贵圈子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妹妹,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景枫脸色微沉。   虽然还没有和肖娉婷正式在一起,但那个优雅高贵的女孩子已经令他深深着迷。   林薇已经见识过肖娉婷的手段,不敢直接把知道的和盘托出,便迂回道:“娉婷袅娜,真是个好名字,感觉是个会跳舞的姐姐。”   景枫顿时双眼一亮:“对,她会跳舞,很会。”   林薇偏头,故意眨眨眼睛:“咦,还真的会跳舞呀?以前我们学校有个学姐,跳舞也可厉害了,上过电视呢!静语也认识,哦对,那个学姐还是静语她哥的前女友——”低头拿出手机,劈里啪啦地戳屏幕,然后搜出肖娉婷的正面照给他递过去。   景枫的脸色瞬间变化。   “这个学姐长得也是楚楚清纯呢,不过比起哥你照片里的那个姐姐差远了。因为她人品不好,偷偷告诉你哦,静语她哥本来和学姐挺好的,结果学姐人心不足啊,还去外面勾三搭四,静语她哥一气之下才和她分了手。”   顿了顿又道:“现在社会呀,还有专门培养攀豪门的女孩子这样的组织,哥你别怪我多嘴,未来嫂子再漂亮,也得多个心思呢。”   景枫紧紧攥着林薇的手机,修长的手指被捏得泛白,手背经络一片突起。   母亲的离世,还有父亲的薄凉带给他的,是挥之不去的伤害,所以这些年他从没有想过有女孩子能够走进他的世界。肖娉婷是个意外,这意外让他体会着人性的美好,但没想到顷刻间又让他看到这世间藏得最深的丑恶。   虽然林薇和他交往甚少,但这件事,他相信林薇。   宋澜以前的女朋友叫什么,他当然不关心也不清楚,只是会跳舞,上过电视,这样的噱头宋家还是会拿出来当作炫耀的谈资。而今结合手里的资料,还有林薇意有所指的提示,他再傻也能猜出一二三。   深深吸了口气,景枫锁掉屏幕,把手机还回去。   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删掉之前拍的熊猫的照片。   林薇掐了掐指尖。   宋澜和宋静语丝毫不知道他们兄妹之间发生的事,尽情地享受这惬意的午后。在江城,任何一个地方他们都不能如此随性恣意地腻在一起。   宋澜的手揽着她的肩头,仿佛手掌里拥有一颗温暖的小太阳,他握住了,便舍不得放。为了得到更多温暖,他渐渐加重力道。宋静语睁开眼睛,黑长卷翘的睫毛像小扇子般,灵动扑闪。   “你弄痛我了。”她小声抗议。   宋澜没有松手,仍旧朝她靠。   “痛才好,痛能让人记得更久。”   “你是想让我记住现在啊?”   宋澜眯起眼睛,微微上看。茂密的竹林在深冬显露出一种疲态的深绿,但到底是绿的,蕴藏着来年的生机。阳光稀薄,被锐利的竹叶片筛选后只剩下毫不起眼的光晕,他盯着那些浅黄隐约两分出神,心底莫名生出一个念头。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的了。   “丫头。”   “啊?”   “回去以后,我们就挑婚戒吧。”   宋静语的心重重顿了一瞬,以为听错,她惊愕地抬头看他,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线条勾勒般的下巴。   察觉到她的目光,宋澜顺势低头。深邃的眼眸望进她眼底的影子。   “嗯?不想吗?”   宋静语轻轻摇头。   她不懂宋澜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提出毕业结婚就把她吓得够呛,现在还要挑选婚戒,这么着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怀孕了呢。   不自觉地用手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一束炽热的目光从斜上方跌来。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唐突,她慌忙收手,但还是被宋澜看穿了心思。   温热的手指覆住她柔软的小手,他将它们握入掌心,低笑着玩笑:“不急,这事还是得领证以后,才是对你们负责,你觉得呢?”   宋静语小脸涨得通红,急急从他掌心里抽出手来,努力把话题往回引:“好端端挑什么婚戒?”   宋澜唇角勾起:“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   “担心你什么?”   宋静语顿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恹恹呢喃:“我懂你的意思了,可是担心也没用啊,一个婚戒算得了什么?就连结婚证也不过是一张纸。所以没必要的,心安是我们互相给的,不是物质能解决的问题。”   听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宋澜稍有吃惊。   在他眼里宋静语就是个半大孩子罢了,能解决送上门的问题,却不会去主动思考问题。但现在她所说的这些,却远比他所考虑的还要多。   一时间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他重新握住她的小手,低声:“知道了。”   随后又道:“回去以后顺便把婚房也看了,慢慢装修,不急。”   宋静语:“……”   假期过半,宋澜和景枫都要返回江城。宋静语本想留下来陪林薇,但林薇已经做了决定,要用剩下的钱在江城付首付。   江城房价不菲,林薇的那些钱顶多付得起一室一厅首付的一半,她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也不愿意向景枫寻求物质帮助,所以接下来毕业前的这两年时间,她要疯狂赚钱,疯狂攒钱,游戏代练是她赚钱的唯一正当途径。   开学前两天,陆续有学生返校。宋静语为了陪林薇,也让宋澜提前把她给送了回去。   去食堂吃过午饭,林薇争分夺秒地打开游戏,发现登陆界面提醒网络歌曲大赛比赛结果出来了。   一声惊呼,赶紧招呼洗小西红柿的宋静语过来一起凑热闹。   “我看看,第一是诗然mao,嗨,毫无疑问嘛这不是。”林薇的手指点击鼠标,电脑里传来令人热血沸腾的音乐前奏。   “诗然mao小可爱这次特意选择了与以往不同的热血风战曲,各位听客有什么想说的呢?快快留言吧!”   留言栏一片沸腾。   “哇,我家maomao果然天下第一!什么曲风都能驾驭!能软能萌,能奶能战!”   “给诗然然疯狂打call——”   “诗然~诗然~我爱你~”   林薇按下暂停键。   宋静语吐吐舌头:“诗然mao的声音确实辨识度很高,人气也很高呢。”   林薇“嘁”了一声:“辨识度是高,但是她那声线可塑性低啊,能驾驭软萌,不见得其他也行。要我说,我还是喜欢你的声音,干净清澈,要是遇到感冒,压压嗓子,还能冒充个烟酒嗓,玩玩小性感勾人呢。”   宋静语笑着打她。   林薇果断挤了回去,摸着鼠标继续往下滑:“来听听第二名——”   屏幕中硕大的“长安清梦”四个字,瞬间刺激了她们的眼睛。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两个女孩子同时惊呼。   “是清梦吧?我没看错吧!”宋静语紧紧抱住林薇搡。   林薇被她摇得头昏眼花:“轻点儿,姐!我快被你摇断气了!”顿了顿:“万一是重名?……”   “对哦,”宋静语撒开了手,“听听?”   鼠标移到播放键,林薇盯着宋静语,两人屏息凝视,轻轻点了下去。   一阵悠扬又悲伤的钢琴声缓缓流淌。   「落雪覆盖了桑谁轻拂却那一指冰凉   孤坟野草又过几寸长回不去的永远被叫做‘过往’   珠帘卷女儿香谁怀念那故人梳红妆   楼外窗前徒留着夕阳负手独立影彷徨   若梦残缺支离破碎成全被赋予一种美   绝望背后是她在退分不清为谁……」   清澈的声音林薇再熟悉不过,但悲伤的曲子配着悲伤的情绪却是她第一次听。   林薇莫名共情,眼眶湿漉漉的,侧目看向宋静语,轻轻问:“你自己的填词?”   宋静语点头承认。   之前玩游戏的有段时间,她以为自己就要失去宋澜了,所以借用游戏背景写下了这么一首歌词。   「月下她曾起舞小酌几杯后情意微露   笑容温暖伴着那孤独没有谁能够看出   血漫染旧伤痕面对他时要如何隐忍   曾经双手合十的心愿终究未——成真」   尾音一落,剩下一个单调的钢琴音符,久久回响。   林薇吸吸鼻子,用食指抹去眼角泪水,笑着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这新手能第二了,单凭你的声线,顶多算好听,这歌词才真是……游戏里很多玩家都有自己的故事,估计是你的歌词和她们产生了共鸣,所以她们给你投起来的。”   页面下滑,留言区与之前的截然不同,尽是几百字几百字的小故事。   “清梦唱的像是我自己,我和我情缘在一起三年,什么风风雨雨都经历了。他说策马扬鞭,与我共赏江湖,他说携子之手,与我看尽长安花。可惜到了最后,这些誓言终究未成真。他娶了其他的姑娘,而我,还是游戏里那个在原地一直等待,等待不会回来的那个归人的小矮子。”   “‘冰心剑指江湖,可笑云裳独为谁而舞’,呵呵,认识他之前我就是一个只知道打架,去战场竞技场刷人头的输出,认识他之后,我改变了坚持多年的自己,去学治疗心法,只想治疗他一个人。但是呢,我忘了这世间除了七秀,还会有五毒,还会有万花……还会有很多治疗。他所说的只想我为他而舞,现在想想,就是个笑话罢了。好在我已经重新捡起双剑,这世间又多了一个冷面无情的输出机器。”   林薇扑哧笑道:“这个小姐姐厉害了,冷面无情的输出机器,想想就犀利。”   宋静语催促她继续往下翻。   看来看去,都是游戏玩家的感叹和回忆,那些故事牵扯人心,但无一不是关于一个人,或是一座城。   几百条评论翻到底,林薇突然瞪大眼睛,指着那串像乱码一样的昵称问宋静语:“这个该不会是你家那位吧?!”   宋静语回神。   “你想的会成真,你要的我都给,有我在,陪你一生一世。”   留言时间,下午开放评论的四分钟后。   是这首歌的第一条留言。   宋静语心情激动地拿出手机打宋澜的电话,响了三声,那边接通了。   “喂?”   “你……你……”   “说正事。”   宋静语咽了口唾沫,小声求证:“你听我的歌啦?”   对面传来一声轻嗤。   而后是他低沉又好听的声音:“下次只许唱给我听。”挂了电话。   林薇离宋静语不远,电话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在宋静语看过来的前一秒,她夸张地用手捧住腮帮子连连嘶声:“酸死我算了,你俩这,啧啧啧,受不了。”   “什么就‘受不了’了?”冯芳拎着行李箱,一边开门一边问。   宋静语和林薇顿时向她看去,两脸懵逼。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和男朋友约会?”   冯芳扁扁嘴:“还约什么会啊,那就是个渣男,过年的时候分了。”   “啊——”   “别惊讶了,”冯芳甩了甩新烫的卷发,“那渣男比我小半岁,可太有优越感了,成天都说我比他大是老牛吃嫩草,占了大便宜。而且小心眼的要死,那次跟他一起出去,有女生找他要微信,当着我的面给了,我叫他删,他还不搭理。那我就直接拉黑了呗。然后你们猜怎么着?他大半夜故意打电话来气我,说我这么老,过两年也找不到啥好的了,而他,这十年之中想要什么样的妹子都能找到。气死我了。”   林薇没忍住爆了句粗。   宋静语也一脸无语,走到冯芳面前帮她提了行李箱:“真是人生多奇葩,多渣渣。这次就当遇到真爱前提前渡劫了吧!”   “嘿,这句话我爱听,”冯芳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杯奶茶,“给你喝啦。”   “我的呢!”林薇佯装生气。   冯芳做了鬼脸道:“等你什么时候能说我爱听的话了,我再请你吃香喝辣!”   “我要满汉全席!”   “那你做梦去吧,梦里啥都有!”   宋静语把吸管插入奶茶中,轻轻吸了一口,醇厚的奶香味瞬间在嘴里炸开。   听着室友间的打闹,她忽然忍不住感叹,这学期结束,她们就大三了。 第044章 搞事   开学那段时间过得异常快,所排的课程加了许多,班上去外兼职的学生叫苦不迭,但也只能辞了职留在学校乖乖学习。   每次听到抱怨,林薇和宋静语就偷偷笑。   林薇的代练越做越大,每个月基本稳定有一万五的收入,宋静语倒是一如既往,对代练没兴趣,但因为之前的网络歌曲大赛得了二等奖,一时间不少网翻圈里的人求合作。随便接了几个有趣的,按时完成音频发过去,轻轻松松也赚了些钱。   宋静语把那些钱偷偷攒起来,打算当作自己的嫁妆。   尽管不习惯宋澜把结婚放到现在来说,但她心里还是有小小期待。   宋家家大业大,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那嫁妆都跟蚊子腿肉似的不够看,不过总好比一点没有,让别人说闲话。   想到宋澜,宋静语不自觉摸了摸手机。   这段时间他太忙了,忙到游戏再也没有上过线,每周五只是按时把她接回清月湾,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做饭吃饭洗碗,把自己重新关回房间。   几次看到他忙碌的背影,宋静语都觉得自己很没用。   既不能分担他的公事,连做饭刷碗也沾不到边。   终于在立春那一天,宋静语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咬牙买了一台钢琴。   “我买了一台钢琴。”她直接了当。   宋澜正在开车,听到这句话,掌握方向盘的手偏移了半寸,又很快打回原位,问她:“放哪?”   “清月湾。”往柔软的座椅里蹭了蹭。   宋澜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钢琴而已,买就买,他没什么意见。   几秒后他忽然意识到,刚才宋静语是直接告诉他这件事,而不是征求他的意见。   稍有吃惊地重新看她一眼,忽然觉得她好像变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遇事就退,各种忍让,甚至还有了一定主见。   挺好的。   他虽喜欢最初的捕猎游戏,可游戏终究会腻,他更希望宋静语找回她最真实的一面,用那样的状态待在他身边,和他一生一世。   回到家天还没黑透,四月份的天气已经有两分初夏的意思。宋静语打电话联系运货商,加了钱让对方把钢琴送上来。   宋澜不会乐器,但多少还是了解,看到流畅的琴身中间的标志,他一声轻啧。   “小富婆。”   十来万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大数目,但宋静语这没有零花钱的丫头,要不是对她足够了解,肯定会往其他方面想。   宋静语坐到钢琴前,试了试音,没发现什么不妥,也就验了货。   送走工人,她高兴得像个孩子,连蹦带跳地奔了回来,一跃而上,修长的双腿紧紧钳住他的腰身,将他抱住。   宋澜赶紧接住她。   “这么高兴?”   “是呀,”她笑容灿烂,“以后有事没事我都可以弹曲子给你听了。哦对,我们系主任的太太是知名钢琴家,系主任把我介绍给他太太认识了,以后我每周五要继续学琴,晚上九点才有时间哦。”   宋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本来相处时间就短,你还要去练琴?”   “还不是弹给你听~”   “是——吗?”宋澜空出一只手,拿出手机快速打了几个字,然后反转屏幕。   「清梦小姐姐能弹能唱能填词,简直是我们网翻圈的大宝贝鸭!」   收回手机,他挑了挑眉:“能弹能唱能填词,怎么,你也想去娱乐圈?”   这个“也”字,宋静语顿时想到肖娉婷。   也是过了一段时间宋静语才听说肖娉婷和景枫的事,跟林薇一样,她第一反应就是肖娉婷故技重施。听到景枫后来跟肖娉婷断了联系,她才稍微松口气。   景枫这个人她不熟不了解,但既然是林薇的哥哥,和那样的女人扯上关系,她心里还是会膈应。   而这件事最终也传到了宋澜的耳朵里,宋澜不带情绪地笑了笑,端起手中的酒杯,把红酒饮尽。   到底是动过心的人。   即使明白当初更多是各取所需,但还是有一些不错的回忆。   对此宋静语就很不开心了,他们之间的不错回忆,全都是她痛苦的回忆。也正因为这一点,在秦以贤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太太学钢琴的时候,她才不假思索地答应。   她要变得更优秀。   肖娉婷会跳。   那她会唱,不仅会唱,还会自己编曲,自己弹琴。   宋澜意识到自己那句话里的不妥,咳嗽一声,想岔开话题。   但宋静语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忽而大胆地揪住他的衣襟,往自己凑近。   “那你觉得,我跟她谁更好?”   宋澜:“……”   兄弟间闲聊的时候,宋澜听许子然说过,女朋友手里会有一捏一大把的送命题。   显然,他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一道送命题。   夸其他人好肯定是不行的,但要是说她好,那她指不定又会说他拿自己跟别人比较。   想到这里,他索性顺水推舟,往前主动靠前一寸,菲薄的唇轻轻贴在她的唇上,温热的呼吸清晰可感。   “你想听什么?”把问题反抛回去。   宋静语有些绷不住了,踮脚累,坚持这样的姿势,维持这样的气场更累。   在她快被打回原形的前一秒,宋澜忽然伸手,弯腰将她抱入怀中。   “想弹琴给我听,对吧?”不待宋静语回应,已经往楼上走,“等等看,你还有没有力气给我弹。”   宋静语的脸瞬间红透,咬住唇往他怀里缩。   ……   自上次被宋澜嘲笑了自己的体能之后,宋静语开始锻炼身体。   健身房不想去,晨跑夜跑倒是没问题。在学校的时候她拉着林薇天天跑,到了清月湾,她只能趴在床上,用手指轻轻戳宋澜。   “宋澜……”   “嗯。”宋澜含糊不清地回应。   昨晚洗完了澡,看宋静语睡得香甜,他又去隔壁工作了三个小时,今早五点才回来休息。   到现在不过才睡两个小时而已。   宋静语叹了口气,他这样子,她也不好一直叫他。想了想,还是自己起床去洗漱,然后轻轻拿出运动服换上,一个人出了门。   清晨的空气清新,清月湾附近人少植物多,一路上有各种不知名的花香。宋静语深深吸了口气,拿出耳机戴上,选中最近发现的钢琴曲,开始慢跑。   跑着跑着,好像身边多了一个人。   宋静语没太在意,反正这清月湾还住了其他几家人,万一邻居喜欢晨跑,她贸然回头去看会显得失礼。   又跑了一阵,那个人始终以不快不慢的步子紧跟着她。   宋静语心里毛毛的,握紧手机,不动声色地解锁,按到宋澜的电话,而后突然停下脚步。   “……柳鹏程?!”宋静语一脸茫然。   眼前的柳鹏程穿着一身灰色休闲运动装,细碎的汗珠濡湿他的发,眼睛看起来像是藏了粼粼波光,微微闪烁。   “不错,还记得我。”柳鹏程笑。   蓦地想起上次的尴尬,她讪讪一笑,取下耳机收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鹏程耸耸肩,指着来路后面的一处方向:“我住那儿啊。梦梦,你该不会不知道这片住的都是什么人吧?”   什么人……呃,非富即贵,她当然知道。   这样说来,柳鹏程住这里倒也不奇怪。   “你一个人搬过来的吗?”宋静语顺势问。   “当然。”柳鹏程向她走近一步,伸手比划了几下,又收手:“感觉你瘦了。”   宋静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课挺忙的,忙起来就没怎么吃东西。”   “难怪,林薇和你都没有上线了。不过该吃饭还是得吃,不能饿了自己。”顿了顿:“对了,林薇那边最近情况怎样?”   宋静语咬了咬唇。   林薇还没有把家里出事的消息告诉学校,同学不知道,柳鹏程自然也不知道。但跟其他同学不一样,他们只是关心一两句就过去了,柳鹏程这个人,不问则已,一问就要刨根问底。   宋静语不擅长撒谎,要真被连环追问,也只能把实话说出来。   正纠结要怎么接这句话好,冷不防背后传来宋澜的声音:“回家吃饭。”   宋静语:“……”   柳鹏程:“……”   “那我先走了。”宋静语怯怯挥了挥手。   柳鹏程点头:“去吧。”   回到家里,餐桌上空空如也。   宋静语长长“哦”了一声,眼神微飘,落去他身上,揶揄道:“骗人啊宋少。”   宋澜冷哼:“我要是不来,你们是不是已经要找个咖啡店坐坐了?”   宋静语摸到刚放上来的小勺子,放在牙齿上轻咬,煞有介事地嘀咕:“这样想想,还确实有这可能。毕竟也不能一直站在路上聊天,对吧?”   宋澜眯起眼睛:“你敢?”   她笑得用手捂嘴。   末了跟他解释:“他是在问我薇薇的事,唉,这个我确实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我们跟他关系是不错,但没有好到什么都得让对方知道的地步。薇薇她喜欢藏事,这次她家里的事,除非她愿意,别人也多不了嘴。”   宋澜简单“嗯”了一声。   林薇的小心思要比宋静语多多了,宋静语最好别掺和。   拧开火,宋澜把调好的鸡蛋汁顺锅边倒入,娴熟的手法看得宋静语有些愣神。她双手托腮,仔仔细细用眼神去描绘他的轮廓,在他回头前,又赶紧撤回目光。   简单吃完早饭,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宋澜照例回书房处理公事,而宋静语则打开电脑调试设备,准备完成新接的广播剧配音。   转眼进入燥热的夏天。   林薇揣着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和之前存在银行卡的部分终于在江城付了首付,其中宋静语也赞助了部分,在签合同做公证的时候,林薇特意拉上宋静语,讲明房子一人一半。   宋静语目瞪口呆。   自己出的部分没那么多,而且她也没帮上太多忙。   但林薇却说她是这世上唯一信赖的亲人了,不许拒绝。   宋静语沉默半天,后来想通了,她和林薇之间也不存在财产分割的具体问题,要是以后林薇后代想要房产,她还回去也没事,才就此作罢。   不过这个小插曲倒让两人更加亲密,暑假漫长的两个月,宋静语大部分都赖在林薇家中,对此宋澜还颇有微词。   每每这个时候,宋静语就会停下手中的动作,顺手拿了吃的塞去他嘴里。   有时是薯片,有时是奶茶,有时是正在切的泡菜。   宋澜:“……”   越来越没脾气。   但是这种感觉挺不错。   陈漪一如既往不希望宋澜和宋静语走太近,对此他们达成共识,除非必要,绝不回去。加上有宋嘉泉在旁边打掩护,陈漪埋怨多了,也都过去了。   七月末是宋嘉泉的生日,宋静语知道这次逃不掉,只能提前做好回家挨白眼的准备。在商场兼职的林薇特意换班调出一天假,准备陪宋静语好好逛逛。   宋静语的衣服多是常服,穿出去不会让人惊艳也不会让人觉得优雅端庄,只会老老实实评价很有学生的样子。   衣柜倒是有三条吊带裙,可那都是买来走过场应付面试的,在宋嘉泉生日宴上穿又会显得廉价。   一连逛了五家,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裙子。   要么露得太多,要么大众审美。   宋静语咬唇纠结,挽着林薇心不在焉。   “要不然去高奢看看?”林薇提议,“这些衣服都不适合穿着出席宴会。更别说你是参加——未来公公的宴会。”   宋静语涨红了脸,嗫嚅:“最近没多少钱,才交了学费。”   “学费不是宋家给?”   “钢琴学费……”宋静语声音更轻。难得遇到自己喜欢的,她当然要坚持学下去。   林薇叹了口气,其他的她还能帮忙,钱的事,真爱莫能助。   走到三楼,装潢与之前大有不同。   宋静语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灯牌,咬咬牙还是走了进去。正在整理衣服的柜姐上下打量了她们两眼,确定是没钱的学生,又收回目光,不冷不热地说:“我们家店里的衣服,可不适合你们这种小妹妹哦。”   宋静语捏紧包带:“我们随便看看。”   “哦,那就看吧——别动手啊,”柜姐踩着高跟起身,“免得我还得联系你们家长赔钱。”   林薇瞬间噎住,瞪大了眼睛想驳她两句,宋静语却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声:“别气别气。”   正要往旁边走,之前还趾高气昂的柜姐突然变了脸色,放下手里还没有收拾完的衣服踏着小步往门口奔去。   “啊呀,肖小姐怎么亲自来啦?”   宋静语和林薇好奇地看过去,恰好看到一身白金亮片修身裙,踩着系绑带碎钻高跟的肖娉婷。   她优雅地摘下墨镜,漆黑的眸子和艳丽的红唇如画般精致,看上去仿佛一个大明星。   很快肖娉婷发现了宋静语,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将手里的小包随手往柜姐手里一压,迈着轻盈的步子朝她走来。   “这不是妹妹么,好久不见,气色可越来越……差了啊。看来抢别人男朋友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宋静语的手心顿时一片冰凉。   “你胡说。”   肖娉婷笑得千娇百媚:“胡说?我要是胡说,你应该早就生气了吧,怎么会这样不咸不淡的用三个字来回我?呵,妹妹,我用过的男人,真就那么好?”   林薇一把拂开宋静语,直接一巴掌挥了过去。   肖娉婷不甘示弱,同样伸手打向林薇。   柜姐大吃一惊,肖娉婷是新进的当红小花,江城一带还挺出名。原本她以为自己运气好,迎来个能带货的贵客,现在看来,倒像是招到了瘟神。   慌里慌张要拿手机打电话叫保安,在跃层听到动静的其他柜姐纷纷跑到台前,掏出手机拍得不亦乐乎。   “别打了,别……”宋静语弱弱劝架。   林薇的脸被肖娉婷的指甲划破一道口子,肖娉婷也没讨得好,披头散发,精致的口红糊了满脸。   赶来的保安立刻将两人分开,肖娉婷一声尖叫:“你们的脏手,放开!”   柜姐们窃窃私语:“这不是那小花么,才拍了个什么剧来着?演反派女二,演的可好了……”   “赶紧发朋友圈,嘻嘻。”   “发微博!带话题发,微博更火!”   “谁敢?!”肖娉婷咬牙切齿,“谁敢发,我就让我的经纪人告你们侵犯肖像权!”   众柜姐动作滞了一瞬,交换眼神后,接二连三放下手机。   肖娉婷迅速打了一个电话,没过多久来了几个人。两个替她整理妆发,两个去检查柜姐手机,最后看上去像经纪人的中年女人拿过外套给她披上,裹着她匆匆离开。   宋静语心疼地用纸巾擦拭林薇脸上的血迹,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好歹没有掉下来。   “傻,跟她动手干什么?你看,你的脸都肿了!”   “她说的叫人话?”林薇怒不可遏,“要不是看着在店里,你看我不把她打成猪头!”   “可是伤了她,你也要坐牢的。”宋静语在她的伤口上轻轻呼出两口气。“谢谢薇薇,但是不值得。以后这种疯狗乱叫的,等她叫好了,她现在是当红小花,丢脸也是丢她的脸,谁和我们这种素人计较?”   林薇抿抿唇。   店内剩下的柜姐这才缓过神来,注意到角落里的林薇和宋静语。   副店长想了想,能和肖娉婷纠缠的,应该也不是简单人物,便走过去亲自倒了两杯温茶水。   “喝吧,喝了压压惊。”她笑得温柔。   宋静语道谢,接过一杯递给林薇。   副店长又招手,让一个柜姐拿来创口贴,撕开包装,递给宋静语。   “你这朋友的伤口还是需要消毒的,我们店里没有医用酒精,但是可以先用创口贴应急,保护伤口。”   “谢谢。”   顿了顿,副店长又道:“对了,你们两个小姑娘是要来买衣服吗?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或者我们给你推荐?”   宋静语帮林薇处理好伤口,慢慢站好。   眼神在一众衣服里逡巡,最终定格在那套白色流苏亮片的长裙上。   “那套,我试试。”   从店里出来,宋静语先拉着林薇去了诊所,确认伤口没有大碍,再继续买了鞋。   最后的活动是做头发。   两个女孩子坐在一起,任由发型师给她们弄来弄去。   “那婆娘是真的浑身有毒吧,挠我一下,伤口还肿了。”林薇嘟囔着。   宋静语显得有些沉默,没有接话。   “哎,话说回来,你干嘛要买一条跟她差不多的裙子啊?小一万呢,想想都肉疼。”   “她有段时间没活动了,”宋静语的手指在椅扶上收紧,“之前她就和阿姨有联系,我怀疑这次宴会,她也在。”   林薇顿时冒了身冷汗。   “她阴魂不散啊她?都分手了还这样,至于吗?”   “至于,”宋静语微微侧头,“我们不是断了她的摇钱树吗?”   宋澜一个,景枫一个。   现在她又是新进小花,凭自己的美貌和手段,足以让不少公子趋之若鹜。   林薇很快也想到这一点,憋了半晌,试探问:“不然这次宴会,我让我哥帮我打个掩护,把我也弄进去吧?”   宋静语挤挤眉:“现成的不问,非要打电话请人帮忙?”   “啊?”   “我呀,”宋静语轻哼一声,“好歹也是‘爸爸’的生日,我带个好朋友进去,谁会计较那么多呢?那天商业名流比比皆是,‘妈妈’也顾不上我们的。只要——”   “只要什么?”   “你别乱跑。”   林薇顿时嗤声:“才不会!我全程当你的胸部挂件儿总行了吧!”   头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宋静语望向镜子,发现发型师的唇角在努力抿笑,红着脸怼了林薇一句:“流氓。” 第045章 负心   生日宴如期而至。   比起春节的那次鸿门宴,这次的宴会来的多是宋嘉泉生意场上合作多年的好友。   陈漪穿着一条手工缝制的香槟色旗袍,挽着宋嘉泉笑得明媚,其他各路太太无一不是恭维。   宋澜陪随片刻后,找到许子然他们,享受短暂的放松。   对这样的场合,宋静语越发适应,先是抿唇浅笑,用标准的淑女姿态简单做一个自我介绍之后,就可以去不起眼的地方想做什么做什么。   随手捏了一支橙汁去角落的沙发坐下,穿着藏蓝色改良旗袍的林薇紧跟其后。   “我看到那个男人了。”林薇伸手,用手指把耳边的短卷发卡去后面。   宋静语原本还诧异林薇剪短发烫卷的原因,现在一看,这样的林薇和死去的母亲差不多有五分相似。   轻轻叹了口气,她问:“你打算怎么办?”   林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有事没事,去他眼前晃晃咯。”斜眼看过去:“我哥不在,今天来的,不知道是老大还是老二,不过看着都觉得恶心。”   宋静语顺她的目光望去,景世华旁边的男人约莫三十来岁,眉宇间透着两分疲惫沧桑,但总体来说还是帅气的,有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应该是老大,”宋静语抿了一口橙汁,“我听宋澜说过,老二跟他年纪差不多,这个太老了。”   “嘁,万一坏事做多了呢?”林薇不屑地撇了唇角。   景臻捕捉到角落的目光,对面前交谈的人笑了笑,随后捏着酒杯走了过来。   “宋小姐。”   宋静语礼貌地笑。   “这位是?”   “我叫林薇。”她略微扬起下巴。   发育良好的胸线若隐若现,在琉璃灯的照射下,分外吸引。   景臻喉头微紧,不自在地错开目光,又道:“林小姐,第一次见。”敬酒。   林薇讥诮道:“要是想见,以后可以天天见呢。”一口把酒喝完。   景臻愣了一下,也喝完了酒。   宋静语暗自捏了把冷汗。   林薇的做法她有些看不懂了,对于林薇来说,她这样的言行举动是在挑衅,可景臻是男人,是成熟男人,在他眼里这样的挑衅就成了调情。   刚想说一句什么,林薇已经向他伸出手去。   “这位先生难道不想邀请我跳一曲吗?”   景臻粲然:“当然。”握住她的手。   看他二人滑入舞池,宋静语紧紧捏着手里的玻璃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阵香风而至,不同于宋静语熟悉的香水味,反倒显得比较沉稳。   她回神往左边看去,是一个穿着银白色西装的男人。   五官轮廓很是熟悉,她发誓自己见过这个人,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看来宋小姐是把我忘了?”他笑,报出自己的名字。   宋静语脸色大变,瞬间往沙发后缩。   陈三!就是在游艇上,差点害她失身的陈三!   “你怎么会在这里?”宋静语声音颤抖。   问完又觉得自己傻,他姓陈,明明白白是陈漪那边的亲戚,宋澜虽然没有仔细说过,但她也知道陈漪那边的兄弟姐妹不少,没多大本事,可人数多。   所以他应该算宋澜的表哥。   陈三颇是仔细地欣赏她脸上的细微神色变化。   她怕了,她浑身在抖。   那双小手,那双腿……   啧,以前穿的普通,没发现这身体还藏了秘密。   握着酒杯倾身而下,宋静语惊恐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竟忘记了躲避。   在那散着酒气的唇近乎触到自己耳垂的前一秒,面前的人却突然被谁拉开。   随后几个男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将她围得密不透风。   “嗨呀小鹌鹑,你换了打扮,我都没认出你来。”许子然抬手打招呼。   宋静语如梦初醒般渐渐回神,朝他们看去。   是宋澜和他那几个高中同学。   她稍微松了口气,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回应许子然:“不好看对不对?”   “那肯定好看,就是不太适应,哈哈哈。”许子然回头,顺手拍住陈三的肩:“哥们儿,你是?”   陈三笑了笑,往后退开两步:“我是宋澜的表哥。”   “远房。”宋澜面不改色地加上两个字。   “哈,也没有多远吧表弟,”陈三找了位置坐下,“小时候咱们哥俩不也是一起长大?后来你家突然发达——”   “对了妹子,你快要毕业了吧?”许子然突兀截话。   蒲昕洋接道:“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跟你说,你得狠狠敲你哥一笔。”   许子然坏笑连连:“比如拿个小本本记,看上了哪些首饰化妆品,到时候直接摔个本子给他。”   “就是,千万别便宜了这个大财主。”   宋澜双眸微眯,轻笑摇头。   陈三在一旁端坐,脸上努力维持着不算难看的笑容。余光不停在人群中搜索,想找个由头先行离开。   一抹银白色蓦然闯入视野。   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起身朝那边走去。   宋澜不动声色地交叉双手,放到自己身上,平静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也没说什么。”宋静语垂眸。   宋澜倒不怀疑她的话,但一想到无意间发现陈三看宋静语的眼神炽热中透着下流就来气。   这种东西,迟早是个祸害。   转念一想,陈三来得蹊跷,走得更蹊跷。   侧目看向舞池,舞曲正热,景臻搂着林薇跳得不亦乐乎。   他皱皱眉,嘀咕一句:“她想干什么?”忽而有些头疼。   宋静语想去牵他的手,手伸出一半,又意识到不合适,急急收回来放到自己身上,小声替林薇开脱:“她有分寸的。”   “但愿。”   他才没功夫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气氛瞬间尴尬,沉默了几秒,许子然和蒲昕洋互使眼色。   “啊,我们去拿些吃的。”   “走走。”   留下宋静语和宋澜两人。   珠帘攒动,折射出瑰丽的光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流转。   宋澜目不斜视,但仍然能注意到她胸口那痕与众不同的光芒,唇角轻挑,问她:“什么时候喜欢这样打扮了?不适合你。”   宋静语用手指拉了拉V开的衣领。   当时选中这条裙子之后试穿,上身并不难看,但也说不上特别美,只是那天被肖娉婷那样一气,心中的叛逆噌噌上涨,催着她把裙子买了下来。   她可以的,那我也可以。   这就是宋静语的想法。   直到这刻她才知道,为什么不觉得这条裙子漂亮了,原来是不适合。   她再和肖娉婷穿得一样,或者说再精致,再美艳,那都不是她自己。   宋静语抿住唇角摇摇头:“那我现在去换了吧。”   “我陪你。”宋澜先一步起身。   有那么多客人在,没有谁会刻意关注他们。   关上门的瞬间,宋静语似有所感,微微缩了脖子,宋澜凑近的身体顿住,一声低笑由头顶跌下,用双臂将她圈在门前。   “还是……别了吧,今天?”宋静语小心翼翼地问,眼神飘忽,不敢直视。   宋澜故意追问:“别什么?”   “别、别那样。”   “哪样?”一边呢喃还一边要命的凑近。   宋静语屏住呼吸,手指抵住冰凉的木门蜷起,指甲无意识地划过,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门外莫名也响起两声窸窣。   宋静语和宋澜面面相觑,顿了两秒,彼此站好,拉开了门。   银白色的身影一晃而过,匆匆往长廊走。   宋澜眸色微暗。   背影他是熟悉的,但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更不明白她和宋静语所穿的衣服相差无几。   宋静语吓了一跳,显然也看出来那个人是谁。   没有料到肖娉婷胆子那么大,竟然想进她的房间。扬头看向宋澜,想和他说句什么,却发现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肖娉婷。   宋静语咬住下唇,用双手扯住衣襟。   “去换衣服吧。”宋澜丢下一句话,向肖娉婷离开的方向追去。   那一刻,宋静语仿佛听到了心脏碎裂的声音。   清脆的,遍地的,一塌糊涂的。   肖娉婷有意往角落走,宋澜拽住她的胳膊逼迫她面向自己。   “你怎么进来的?”   他必须要搞清楚这一点。   万一是陈漪和她还有联系,那宋静语未来的处境不会太好。   肖娉婷委屈巴巴地眨了一下眼睛,瞬间红了眼眶,娇娇弱弱地说:“阿澜,你为什么要用质问仇人一样的语气质问我?”   宋澜:“……”   “我是喜欢你,但是我也没有因为喜欢,去做什么出格事呀。你说分手,那分就分好了,我没有继续给你发消息,也没有缠着你,你为什么要对我用这样的语气?”她咬住果冻一般的唇渐渐哽咽,“阿澜,你好过分。”   宋澜眯起眼睛,那瞬间心头是说不出的难受,格外压抑。   肖娉婷慢慢垂下头,微掀眼睑,露出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继续道:“阿澜,说真的,我到这里来也是拜你所赐。你知道吗,我离开你以后,家里的生意大不如前,爸爸妈妈逼我来求你,不管磕头也好,自杀也罢,都要挽回这段关系。可是我不想,我们之前还是很好的,我不想用那些肮脏的手段让你受到胁迫一样,不甘不愿地回到我身边。”   抽噎两声:“上次去医院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底线的事了,我想着如果你愿意和我好好谈谈,那是最好的。可是你根本不看我一眼,你眼里只有那个妹妹。呵,妹妹,我原先也把她当亲生妹妹一样啊,可是她呢?抢我男朋友……”   “够了!”宋澜冷声打断。   前一刻他还有些恻隐,到了这时候,他只觉得反胃。   肖娉婷和宋静语之间,他自然相信宋静语。   宋静语经历的,也是他眼里看到的。   “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进来的。这次的宴会除非我爸妈邀请,外人不可能进。”   肖娉婷深深吸了口气,璀璨的指甲掐入流苏,努力抑制即将崩溃的情绪,对他凄凄笑道:   “我有新男朋友了。”   “哦。”   肖娉婷伸手,在不远处的陈三立刻向她走来。   两人熟练地黏在一起。   宋澜忽然生出一种吃了苍蝇般的恶心。   “表弟,娉婷挺好的。”陈三的手在肖娉婷身上游走,最后停留在她妙曼的腰线上,捏了一把。   宋澜讥诮:“挺好就好好用,别半路抽身,放出来祸害人。”说完直接转身走了。   肖娉婷瞪大了眼睛:“宋澜你——”   陈三挑眉:“怎么?”   “……没,没什么。”肖娉婷瞬间咽了气。   之前和宋澜说的那些话大部分是编造出来对他示弱讨好,想博得他的同情,但有一句是真的。   肖家的处境在她和宋澜分手之后经历了滑铁卢一样的惨,她有自己的高傲,虽然不甘宋澜放弃了她,但也不愿意把自己踩到尘埃里去跪舔曾经爱人的脚。   所以她换了其他目标。   景枫不过是她目标中的一个,没想到要上手的时候突然断了。   好在还有陈三,家底虽然不算特别雄厚,她曾经也不屑一顾,不过以陈家的本事将她包装成流量小花,演几部网剧的女一女二也不是难事。   陈三轻哼一声:“你最好还是管好你的眼睛,下次再让我发现你眼睛不老实,我就——”   肖娉婷心里一跳,圈子里金主换人捧的事屡见不鲜,她赶紧捧住陈三的手笑:“老板,您跟我开什么玩笑呢?走,娉婷陪您跳一曲。”主动拉着他滑入舞池。   另一边,景臻显然已经被林薇深深迷住。   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身上有股奇怪的妩媚,像是专为了他而生。   他有些后悔那么早就答应母亲和柳家的女儿结婚,柳淑珍比他大三岁不说,眼底眉梢都透着市侩,哪哪都比不上这个才认识一个小时的美人。   “林小姐多大了?”他声音微哑,明显动了心思。   林薇唇角挂着疏离的笑:“反正比景大少小。”   “那是多大?成年了?”   “你猜。”   景臻笑了,真是个磨人的美人。   要不是碍着这儿是宋家的地盘,他恨不得立刻把这美人吃干抹尽,然后再徐徐图之。   “景大少结婚了吧?”林薇笑嘻嘻地把手放到自己腰间,覆上景臻的手,而后缓缓摩挲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景臻仿佛被烫了一般抽手,几分尴尬:“结了,但是和她没多少感情。”   “那就是要离了?”林薇粲然。   景臻生出两分紧张,这女人很明显在套他的话,他能直接走开,却又被深深吸引,不愿走开。   林薇轻声哧笑:“离不离的,也干涉不了景大少在外的生活吧?景家优良传统,不就是可以有好多女人,然后生许多孩子来慢慢挑选最优秀的吗?”   “你知道的挺多。”景臻唇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重新扶上她的腰,往她耳畔凑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在入了林小姐的眼以后,和你生一个孩子?”   林薇瞬间停下舞步。   “那恐怕不行。”   “哦?”   “因为,”林薇笑得肆谑,“我其实也姓景啊。”   景臻脸上的笑戛然而止。   不待景臻反应过来,林薇已经推开他的胸膛,脱离他双手的束缚。   在景臻难以置信的注视中,她踏着高跟款款走向正和一个单身女人聊得火热的景世华。   “您好。”林薇温柔地笑。   景世华眼前一亮。   单身女人撩了一下波浪长发,鄙夷地看着她。   “可以单独跟您聊聊吗?”她手指微翘,往旁边指去。   景世华:“当然可以。”   落地玻璃窗前,倒映着室内的喧嚣,也倒映着这一双不搭衬的影子。   林薇之前设想过很多次和景世华相见的场景。   这个男人除了给了她半条命,一些基因,什么都没有给她。   如果痛苦的回忆也算。   她有记忆开始,就是和母亲支着卖卤水豆腐的小摊走街串巷地叫卖。等年纪大些了,有次一个自称是她外婆的老奶奶找上门,给了她一根棒棒糖后,拉着她呆若木鸡的母亲单独进房间。她含着糖没有离开,绕了一圈走到院子斜后方废弃的木柜子旁边,双手扒拉住边沿翻了上去。   然后她听到了几个词:   改嫁,你还年轻,这孩子随便养养,断绝关系……   屋里传来母亲的啜泣声,林薇慌慌张张地跳下木柜子,恰好对上外婆走出房间,愤怒的眼睛。   外婆再也没有来过。   那一晚上,母亲一反常态地没有出摊,而是抱着她温柔地讲了她和景世华相遇相爱的故事。   母亲为了爱是心甘情愿地傻,而她不行,她心中没有爱,她恨父亲,恨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给了她生命,却没有给她与其他小孩子一样完整的家,和幸福的童年。   而现在,这个男人就站在眼前。   用人民币保养的男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岁上下,气质儒雅,身材挺拔。但林薇很清楚,他至少也有六十岁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骗走了她母亲的清白和青春,最后害她母亲窝在小镇里,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牙齿不自觉咬得咯咯作响,景世华看出她脸上的表情隐隐透出戾气,便稍往后退,和她保持了一定距离。   “还不知道这位小姐想说什么?”   林薇垂头:“我有一个故事,如果您有时间,愿意听,那我可以慢慢讲。”   景世华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你说。” 第046章 混乱   “有一个女人,在她还是女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慕名去镇上看日出的男人。那个男人看起来很温柔、和气,他在去山顶的路上半路见到女孩,就请她当自己的向导,并且给了女孩一点钱。”   “女孩家境不好,拿到钱非常高兴,一路上卖力地给男人介绍小镇的风土人情,还唱当地的山歌给他听。两个小时的路程,两人渐渐熟稔,爬到山顶的瞬间,初生的太阳刚好洒下光芒,笼罩在女孩纯粹圆润的脸庞上。男人动心了,主动跟女孩说了自己家里的事。”   “他说,他已经结婚了,家里有个妻子,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但是这个妻子不懂他,一直给他很大的压力,两个儿子越长越大,他看到那两个儿子,也感觉不到丝毫做父亲的快乐。其实这次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看日出,他是想跳下去求个解脱的。但现在遇到了女孩,听了女孩的歌,还有那么多有趣的故事,突然又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   “女孩十分单纯善良,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救了一个差点自杀的人,主动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做客,想让他放宽心。女孩的父母在山上住,而她为了念书,一个人住在山脚的小院子里。那年她刚好高中,十六岁,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被一场预谋的感情骗走了自己的身体。很快女孩怀孕了,男人假扮她的家人去办了休学,带她去了城里养胎。十月怀胎,女孩生下了一个小姑娘,正当她沉浸在做母亲的快乐中,那个男人却不翼而飞了。”   “男人留下了一封信和五万块钱,信里告诉女孩他离开太久,家中的生意出了事,必须回去处理,让女孩一定要等他回去。而女孩呢,就抱着那个小婴儿,拿着五万块钱在医院等啊等,等到所有钱花光,她不得不打包收拾衣服,揣着最后的几十块钱,坐上回小镇的大巴。”   “镇上瞬间传开了她的事,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被包养啊,生了孩子没人要啊……一直在山上不管女孩的父母也听到了动静,带着儿子气势汹汹下来。发现女孩真的抱着个奶娃娃,女孩的父亲当场气得脑梗,送去医院也没救回来。女孩的弟弟说这婴儿是杂种,要把婴儿抱走扔掉,女孩不让,用身体拼命护住,最后女孩的母亲没有办法,哭着拽走儿子,大声跟街坊邻居说从此以后和女孩断绝关系。”   “就这样,女孩拖着一个小她十几岁的女儿,一天天的一起长大。女孩给别人洗过衣服,做过饭,还推小摊子走街串巷地卖卤豆腐,省吃俭用,用攒下来的钱送女儿去学校读书。那个女儿也很懂事,放学回来的路上看到废弃的纸箱还有塑料瓶,都会想方设法地给母亲抱回去。”   “后来……女孩老了,女儿也长大了。女儿从母亲那里得知了曾经的事,决定有生之年一定要去江城。所以她奋力读书,用命读书。最后,她终于如愿以偿,考上齐南大学,成了小镇上的神话,叫旁人不再看不起她和她的母亲。”   景世华神情凝重地盯着林薇。   “然后呢?”   林薇哧笑摇头:“然后,就在女儿以为前途一片光明,可以带母亲来到这座她梦寐以求的城市的时候,母亲却病逝了。”   心脏狠狠一顿,景世华蓦然拧眉。   “什么时候?”   “今年,春节。”   沉默。   林薇忍不住冷笑,嘴里尽是小时候尝过的那种,食不果腹时才会窜出来的苦味。   她舔了舔唇,鼓起勇气,说出了最后想要说的话:   “对于这个父亲,女儿小时候很好奇,毕竟别人都有爸爸,但是她没有。得知真相,还有父亲家里的规矩以后,女儿醒悟了,她不再奢求自己能有爸爸,她只希望这个父亲能从百忙之中,抽出一点点的时间,回去看一眼沉睡在土里,等了足足二十多年的妈妈。”   景世华眼眶微涩,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   这辈子他的女人不少,萍水相逢的,动了真情的,都有。   而这些女人中,生了孩子的也不少。   比较优秀聪慧的儿子,像景枫,他就抱回家族里好好培养长大。而其他蠢笨,没有培养意义的儿子,便直接送给远房亲戚,不再管他们死活。   至于女儿,他一个都没要。   不是没有人抱孩子找上过门,但都被景老太爷示意,他的太太出面,把那些女人和孩子统统打发了。那些女人的名字景世华记不住,不过林薇口中的那个小镇,他却很有印象。   当年,他是确实想死的。   女孩的歌声像森林里的夜莺,婉转动听,娓娓道来,才让他重拾了新的活下去的希望。   只可惜她生了一个女儿。   一个不值得他花心思,更不值得用钱去培养的……   目光落在林薇身上,这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已经有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但这韵味来源于这身刻意的打扮。   应该是模仿了她吧……   “你叫什么名字?”   “林薇。”   “你想要什么?”景世华的手指穿过她的短发,轻轻揪起一缕,又松开,“景家过去没有女儿,以后也不会有。”   林薇嘲弄地笑:“难道你以为我浪费这些时间,就是为了认祖归宗,回到那个家门?”   “难道不是?”   林薇眼神骤然薄凉,转过身体,侧目看他:“我对景家没有丝毫兴趣,我的出现只有两个目的。其一,要让你知道,我母亲直到死都在想念你,你最好还是去祭拜她一次。”   景世华拧起眉头,沉默片刻后问:“还有什么?”   她冷笑,低头,漫不经心地抚了一下腰际的一痕褶皱。   “那就是告诉你,我不比男孩差。”   说罢悠然转身,像只翩跹的蝴蝶。   路过景臻的时候,她刻意举起手勾了勾手指,对他打招呼。   景臻尴尬地点了一下头,又看向景世华。   景世华错开目光,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重新走向那个单身女人,只是眼中的光不似之前明亮,反倒显得晦暗不明。   一直在二楼关注的宋静语微微松了口气,转身走回房间,拧上门锁。   原本是想看宋澜到底要和肖娉婷走到哪步,不曾想发现了陈三和肖娉婷的亲昵,更转眼看到林薇和景世华单独去了一旁说话。   今夜真是不安分。   躺在床上,她拆掉今天精心用水钻缎带扎起的卷发,随意把缎带扔去一旁。   突然想哭。   真是愚蠢,做了件蠢事。   穿上这件衣服,像东施效颦。而最可笑的是在这场感情中,明明她才是宋澜现在的女朋友,却比一个没有得到身份,没有得到承认的女人还患得患失。   敲门声轻轻响起,宋静语随手抹掉眼角湿润的痕迹,起身把门开了一条缝。   是林薇。   这个女孩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不过是积攒太久,怨怒伴随着不甘刺激着她,才在这一次中彻底爆发。   爆发过后,她很疲惫。   宋静语笑了笑,让她进了房间。   两个年轻的女孩并排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阵阵悦耳,却又显得喧嚣的乐曲,平静而规律地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林薇的手机亮了一瞬。   她拿起来随意看了一眼,短信提示她,卡上多了二十万。   至于汇款方是谁,她唇角勾起一抹薄凉的笑。   这钱她该得,所以她肯定不会退回去。   只是……   倘若这二十万早一点来,或者她早一点去找景世华,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死死咬住唇,在黑夜之中泪流满面。   夜渐深,林薇已经睡去,宋静语轻轻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换好睡衣,临睡前突然觉得口渴。   楼下的热闹已经散尽,那些佣人也将大厅收拾干净,只依稀留了些装饰。她扶着木制的栏杆慢慢往下,朝厨房走去。   打开冰箱,倒了一杯冰水,用双手捧住细细抿吮,双眼渐渐放空。   一直以来她唯一的支柱是大学毕业,可是她没想到中途会爱上宋澜。计划打散,重心偏移,毕业之后好像只有嫁给他这一条路可以走。   她不像林薇那样有主见,她现在满心都是宋澜,没有考虑过失去宋澜的可能,更没有考虑过两人之间到底有多少现实障碍。因为她太相信他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都让她安心。   可是今天他追出去的瞬间,她慌了。   也很无助。   要是宋澜真的出去选择了肖娉婷,她也不过是笑着退出,然后蜷缩着蹲在小角落里暗自哭泣罢了。   每个人都在为未来做打算,可她没有。   洗好杯子,把它轻轻放回原位。   准备上楼前突然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宋静语走到通往花园的落地玻璃窗前,拉开窗帘,空气中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她望着密不透风的雨帘,把手伸了出去。   冰凉的雨水打在指尖,隐隐作痛。   “要清醒一点,”她对自己说,“从今以后,为自己好好考虑。”   第二天林薇醒得很早,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在别人家中,翻来覆去都觉得不踏实。宋静语被裹走被子,跟她一起醒了。两人仿佛在寝室一般,浑浑噩噩起床,默契地刷牙洗脸。等收拾完毕,一看时间才六点半。   “要……留下来吃早饭吗?”宋静语没有底气地问。   “不了。”林薇果断拒绝。   昨天人多,她可以混在其中,今天人都走光了,要单独留下来,就成了被狙的靶子。现在她身份尴尬,还不想牵扯到宋家这庞大的关系网中,又给宋静语带去麻烦。   纠结许久,宋静语最终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徐姨。徐姨算是山庄中最好说话的佣人,她负责山庄采买,每天都会开车下山。现在时间还早,还没有到徐姨平时下山的时间,宋静语红着脸跟她说清来意,她“嗯”了一声,让林薇进屋等她。   “你回去吧。”林薇捏了捏宋静语的手。这山庄里里外外透着压抑,她知道宋静语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宋静语也没有坚持,嘱咐一句:“到家给我消息。”挥挥手,转身朝里面走。   刚推开门,就看到穿着墨蓝真丝睡衣的宋澜立在厨房。他的头发微乱,睡眼惺忪,明显才醒。   看到宋静语走进来,他怔了一瞬,目光落去她发顶微微打卷的发丝上,停了片刻又去看她的脸。   “没看手机?”他声音喑哑。   宋静语下意识地蜷起手指,发现掌心是空的,才想起手机放在卧室。昨晚从楼下上去以后她就睡了,一直到刚才,确实没顾得上看消息。   于是她点点头,诚实地说:“没看。”   宋澜一声轻嗤,修长的手指捏住玻璃杯,仰头喝了两口。蜜的甜味淡淡萦绕,宋静语抿抿唇,低头走过去,替他把热水掺满。   “喝了很多?”   “还行。”   宋静语沉默。   昨晚那样的情绪以后,她还没有想好以后的打算,也没有想好要怎么继续和宋澜继续相处。   回顾过往,她是个被动的附属品。习惯了被动的她现在却想修正这样的关系,就跟要一个用双脚走路的人改为双手走路一样难。   宋澜侧目向她看去。   “怎么又不开心了。”很平静的语气。   宋静语摇了摇头,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不是不开心,是我还没有睡醒。”   “再去睡?”   “嗯。”她乖巧应声,让他看不出丝毫破绽。   走了几步后她忽而想起什么,回头对他道:“上次我说要学车,你还记得吗?”   宋澜眨了一下眼睛。   “我争取暑假把驾照考下来,到时候——”听到楼上有开门的动静,她收敛笑意,“到时候恐怕要麻烦哥哥当当副驾。”   宋澜微掀眼皮,眼神掠过二楼刻意放轻动静的陈漪,用最自然不过的语气回应:“小问题。”   宋静语上楼,和下楼的陈漪打了照面。   陈漪依旧不给她什么好眼色,把她当空气一般直接忽略。等到宋静语要进门的前一刻,她走到沙发坐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宋澜说:“你呀,这个当哥哥的,还是上点心吧。说出来我都觉得丢人,昨天什么日子?你爸的生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倒好,也不知道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穿得下流,还在这重要场合招蜂引蝶。景家是那种随便的廉价货色能攀上的?真是,要不是昨天人多,我非把那下流东西轰出去,免得脏了我们的眼。”   宋澜漫不经心地回:“没想到母亲百忙之中还能一直观察某个人。”   “你……”陈漪皱了皱眉,“我身为女主人,家里来了外人,难道不能多看两眼?万一是个手脚不干净的,难道报警去啊?传出去还不是丢咱们宋家的脸,说宋家的野丫头没眼色,引狼入室。”   “说到引狼入室,有件事倒是想问问您。”宋澜放下玻璃杯,眼神变得有些冷。“陈三是您那边的亲戚,请来无可厚非,但是他的女朋友您也请,是想让儿子难堪,还是想让宋家难堪?”   陈漪的心颤了一颤。   这事说来她有些冤枉,昨天之前她哪里知道自己那远房侄子的新女友是儿子的前女友,当时陈三也没给她说这些,只说想带女朋友一起来给姨父祝寿。陈漪这个姨母想得简单,祝寿而已,他们这种小辈说两句贺词走个过场,图个热闹。   哪晓得一见面看到肖娉婷那张笑得灿烂的脸,她才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怕儿子多想,她还刻意安排陈三和肖娉婷去另一边待着,把他们分开,结果还是被宋澜发现了。   为了这破事,昨天关上门之后宋嘉泉已经数落了她一通,结果今天宋澜又旧事重提。   瞬间就不乐意了,提高声音道:“你们小一辈的私事没处理好也来怨我?我这当妈当姨母的就这样好怨是吧?还有上次,那野丫头自己寻死觅活你也怨我,我做什么了?是我给她递刀了还是教唆她了?她自己选择要那样做,自己傻,也是我的错?我又没欠她的,凭什么我还要为了个野东西被亲生儿子记恨?想想我怀胎十月,天天呕吐,睡睡不着,吃吃不下,临到生你还难产,差一点你妈我就没了,你还……”   宋澜敛起双目,脸色极差地往楼上走去。   宋静语紧紧捏住门把手,一瞬苦笑。   毕竟在宋家生活了两年多,宋家一些事她还是知道的。   当年宋家在江城的地位虽然已经首屈一指,但是面对妇人生产,这种没法用金钱过多干预的事,陈漪还是受了不少罪。   原本是令人害怕且心惊的过往,在反反复复提及之后,只会让人剩下无尽厌烦。   这是陈漪的杀手锏,宋澜从小就领略。   小时候的他会红着眼睛抱着妈妈信誓旦旦说要一辈子对妈妈好,到后来慢慢长大,逐渐变成例行公事般地劝她注意身体。   陈漪也知道提多了会失去想要的效果,已经忍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重提。但这段时间宋澜对她的冷淡,还有宋嘉泉从上次听到《梦中的婚礼》后对她的渐渐疏远,都让她失去理智思考的能力。   她多想回到两年前那个冬天,在宋澜提出要把宋静语接回家的时候,直接把这祸根拒在门外,任她自生自灭。   而现在,除了给宋静语找下家,她想不出其他办法。   柳鹏程那条线断了,景家对宋静语没兴趣,纪家的那个纨绔,就算陈漪想强塞,宋嘉泉也不会答应。   独自窝在沙发里偷偷抹眼泪,采买回来的徐姨一眼发现气氛不对,赶紧去倒了杯热茶水给陈漪端过来。   “夫人,这冷气太凉了,快喝口热的润润嗓子。”   陈漪顺势裹了裹披肩,手指抵上额头揉了揉,问:“我是不是老了?”   徐姨僵了一瞬,连连否认:“夫人看上去和年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我觉得累,”陈漪叹了口气,“儿子大了,不听我的话了,和他说不到两句就给我甩脸色。老宋也是,这段时间……唉。”   在陈漪身边干了二十多年,徐姨当然知道陈漪心病所在。她咳嗽两声,压低声音道:“夫人,现在家里跟以前不同,多了一个外人。您要是看那外人不顺眼,想撵走,那还不简单?但对于老爷和少爷来说,她不仅仅是个外人,更是个柔弱的女人啊,男人天性,不就是同情弱者吗?”   “你是说他们父子两个——”陈漪惊恐地瞪大眼睛。   徐姨赶紧摆手:“不不,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老爷和少爷出于天性,同情那丫头,那我们不如顺水推舟,表面上也对她好一点,这样老爷少爷舒坦了,您心里也舒坦些不是吗?等再过一段时间,她大三实习,到时候您想办法给她安排一个远远的工作,现在您所担心的,不都解决了吗?”   远远的工作……   陈漪若有所思。   不仅是实习安排工作,连大学毕业以后的工作,她也可以。   想到这里,陈漪回望徐姨,笑着端起瓷杯又喝了一口热茶:“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手脚挺麻利的。”   “是的夫人,不过她没有我这样大的福气,帮一户小康人家照孩子呢。”徐姨小心翼翼地回。   陈漪笑意深深:“让她辞职过来。” 第047章 钻戒   午饭格外丰盛。   陈漪是会做饭的,当年她能压过众多名媛成功嫁给宋嘉泉,除了有比其他女人更多的小心思和小手段,更会做一手好菜。   宋嘉泉的胃娇气,在其他女人只顾着在点餐期间注意的时候,她已经拜托父亲请了著名的厨师去家里单独教她煲粥。   从粗粮玉米粥到精致的鲍鱼粥,陈漪用她的方式接近宋嘉泉,以至于结婚时宋嘉泉在大家面前调侃陈漪不是宋夫人,是“粥夫人”。   婚后陈漪更亲力亲为,公司的事她放心地让宋嘉泉打理,财政股权这些从不过问。自己则做起贤内助,把家整理得井井有条之余,更让宋嘉泉随时回来随时都能吃到最新鲜的饭菜。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她怀孕。   孕期反应太严重,陈漪不得不把自己的厨艺和配方教给负责饮食的佣人。而生产后她的重心又转移到了宋澜身上,宋嘉泉嘴上说着有了儿子忘了老公,但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细细一想,陈漪有十多年没有认真地亲自下厨了。   宋嘉泉看着满桌熟悉的菜肴先是一愣,而后颇是感慨地坐下,双手交叠在一起,眼前微起雾蒙。   “要是不好吃了,可不能嫌弃我。”陈漪温婉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用那双保养得宜的手端上一盅喷香的粥,轻轻放到宋嘉泉面前。   宋嘉泉一瞬恍惚,问:“今天是什么大日子?”   “是我老公生日的第二天啊。”陈漪笑着拉开椅子。   徐姨上楼去叫宋澜和宋静语下去吃饭,宋静语有些惊讶,以为是自己错过了时间,暗自捏了把汗。扬头一看墙上挂钟,时间确实没到饭点,又很困惑,不过还是快速扎好头发下去了。   宋澜比她要快几分钟,原本打算出去吃,走到楼梯间发现陈漪做了满满一桌饭菜,他的眼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有些酸,情不自禁地走到饭桌前坐下。   “快来。”陈漪对最后来的宋静语招手。   宋静语吓得屏住呼吸,心跳大如擂鼓。   惴惴不安地坐下,陈漪先拿了勺子递给宋嘉泉,温柔说:“尝尝吧。”又望着宋澜和宋静语,轻声解释:“昨天和你们外公打了电话,他说想吃我做的糕点了。唉,我也是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个会做饭的,所以今天心血来潮。静语你还没尝过我做的饭菜吧?以前你叔叔最喜欢吃了,你哥也喜欢……”指尖隔空点了一下她面前的筷子,“试试。”   宋静语局促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点面前的清蒸鳕鱼肉放入口中。   “怎么样?”   “很好吃呢。”宋静语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肌肉。   好吃是好吃,可吃着让她觉得不是那么安心。   陈漪收回目光,又去看宋嘉泉:“老公,这粥的味道还行吧?”   宋嘉泉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吃完后忍不住再舀。   “跟以前一模一样。”   陈漪松了口气,笑着交叠双手抵在额边,像看到了大英雄的少女般,崇拜地注视着他。   宋澜慢慢拿起筷子,眼风留意到宋静语战战兢兢地模样,忍不住想笑。   别说宋静语,他也不清楚母亲这是在闹哪一出。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沉默,宋静语几乎不敢咀嚼就往下吞咽。好不容易解决完碗里的米饭,陈漪突然又向她伸手。   “啊。”她懵懵的。   陈漪起身拿了她面前的碗给她添汤:“这老鸭汤足足炖了四个小时,你必须喝一碗。”   宋静语赶紧用双手接她递过来的碗,生怕她突然手抖,然后把这碗汤泼到自己身上。   好在陈漪并没有这个想法,这顿饭宋嘉泉是主角,她只打算让枕边人多回忆回忆他们的以前。   宋澜看得出宋静语紧张到近乎崩溃边沿,在陈漪眼风的关注下,自己主动添了汤,喝完后轻描淡写道:“我带宋静语出去一趟。”   宋嘉泉侧目:“什么事?”   “她学车。”宋澜直言。   宋嘉泉眼神利了一瞬。   “学车有什么用?她上学也不用车。”   陈漪一反常态地跳出来帮腔:“哎,学车挺好啊,现在大学生谁不会开车?正好静语也不会喝酒。以后老公你要是喝多了,或者儿子在外面应酬,我跟静语正好一人一个,平平安安把你们接回家里来。”   宋静语目瞪口呆。   宋澜眯起眼睛,心里是说不出的别扭。   不过有陈漪的这番话,宋嘉泉倒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坐上车,宋静语还有些懵,长长吐出口气,又呼进去,反反复复好几次。   宋澜拧转钥匙,一边倒车一边笑:“有这么紧张?”   “不是紧张,是害怕。”宋静语用手按住狂跳的心口:“阿姨这是怎么了?”   总不至于突然想通了,要对她好?   可这好只能让她想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九个大字一晃而过,她赶紧打消念头,毕竟陈漪是宋澜的母亲,也是长辈,这样去揣测别人是不对的。   “对了,你带我出来到底是什么事?”她偏头问。   学车这种幌子骗骗宋嘉泉和陈漪可以,她这个当事人自然不认账。   宋澜低笑一声:“你猜。”   “我不猜。”   “那等到了就知道了。”   车驶入车库,宋静语解开安全带下车。正要转身,宋澜突然捧住她的脸,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   宋静语惊愕地看着他。   “走了。”他像什么都没有做过似的抓住她的手腕往电梯走。   等到了店门,宋静语才知道他的打算。   原来选婚戒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好像之前从来没这样快过,连跑完八百米都不是这种滋味。   宋澜拽了她两下,回头发现她还是懵懵的,手指下移,与她十指相扣,而后凑去她耳边故意咬牙切齿地威胁:“我数到三,再不进去,那我就抱你进去了。”   宋静语顿时主动往里走。   “两位想看看什么款式呢?”   一个抹着红唇的柜姐立刻走过来热情地招待。   目光落在宋澜身上。   年纪不大,但气质沉稳,应该是有结婚的打算。   至于旁边的女孩,看起来小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未成年。   按理来说进来的情侣都是挑选婚戒,可这女孩太小,她要是直接推荐婚戒,害怕说出去冒犯了客人。   柜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补充一句:“如果有心仪的款式,您可以直接说,我取来给两位试戴。”   宋澜侧目:“喜欢什么?”   宋静语摇摇头。   她没有一点准备,也没有一点想法。   宋澜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略微抬头,发现柜姐眼底的探寻和好奇,忽然反应过来宋静语这身学生打扮确实容易叫人误会,于是说了一句:“推荐一下适合二十岁左右,年轻女孩子喜欢的款式吧。”   柜姐如释重负,问:“不知您对价位有什么要求?”   “随便。”   柜姐眼前一亮,熟练地取出一个天鹅绒衬的墨绿色盒子,盒子里是一枚爪托的钻戒。   “这枚是3克拉的,用铂金衬底……”   宋静语像木偶似的被柜姐摆弄着手指,纤细的手指和璀璨的钻石配起来格外夸张,并不是很衬。   柜姐尴尬地笑了笑,自顾自打圆场:“哎呀,妹妹的手指可真好看,像钢琴家的手。”赶紧取下那枚戒指,换了一个小的。   宋静语腼腆地笑:“真的吗?真的像钢琴家的手吗?”   “是呢,”柜姐把另一枚戒指给她戴上,“我这工作呀要面对无数双手,像妹妹你这样的,还真的少见。不说钢琴家,就算做手模,给我们的戒指拍照打样也是好看的——哎,这款你喜欢吗?”   是一颗圆钻。   看上去比之前的小一圈,但也很闪耀。   宋静语不喜欢过于夸张的物件,有了之前那枚的比较,当下心中就选择了这款。   虽然柜台里还有很多好看的,但她没有勇气一一去试,怕被柜姐笑话,也怕宋澜不耐烦。   于是她做出很高兴的样子,摩挲无名指的戒指问宋澜:“可以吗?”   “你喜欢?”   “嗯!”   “那就——”看向柜姐。   柜姐大喜,最喜欢这种话不多直接买的顾客,当下开票刷卡。   十几分钟,宋静语买了婚戒。   戴着它走在商场里,她觉得手重重的。   宋澜牵住她的手,有意无意碰到她的戒指,她总会有些战栗。   宋澜小声笑:“原本还想叫你帮我挑一挑,看到你这样子,还是下次吧,不然别人以为我拐了个未成年骗婚。”   宋静语默默撅嘴,有些生自己的气。   她成年了,还到了法定结婚的年纪,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总感觉是做了亏心事,见不得人,可又说不明白这样的感觉到底是哪里跑来的。   晚上回家,她害怕钻戒被别人看到,于是放进小盒子里。   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想,又把小盒子塞进了玩偶熊肚子前的口袋中。   这样,应该就能安心了。   时间过得飞快。   大三之初,本专业的学生外出实习一年。这一年宋静语和宋澜聚少离多,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往往还没有找到感觉,宋静语又要坐火车去临郊小城。   宋澜不得不妥协用视频。   可惜视频也不是每天都可以,宋静语实习的地方有外人住一个宿舍,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每次视频她都要偷偷摸摸的,挑选室友不在的时间。   这就苦了宋澜,有时候开会开了一半,然后正声厉色说:“有个重要电话。”赶紧回到办公室接视频。   有时候是在洗澡,当然这个时候他不用躲躲藏藏,舒服地躺在浴池里,大方地向她展示自己腰腹的线条肌理和性感的锁骨。   “好看吗?”他问。   宋静语一本正经:“我想吃碳烤里脊和糖醋排骨了……”   宋澜:……   无语之余,又忍不住心疼。   临郊的地理位置不好,村里的发展尤其落后,宋静语那样喜欢吃零食,待在那有钱都没地方花,快递半个月才能送一次的地方,肯定会嘴馋。   所以等到她结束实习回来的第一天,宋澜特意做了她心心念念许久的碳烤里脊和糖醋排骨。   没想到宋静语一看到就哭了。   “太好吃了,”宋静语一边哭一边啃排骨,“我从来不觉得肉有这么好吃。”   宋澜菲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暗道这丫头的确是被饿狠了。   身高一米七的宋静语原本身材匀称,胸臀还有些肉感,结果现在只剩下一点曲线,看起来体重不到九十斤。   “慢点吃。”宋澜把去腻的蜂蜜柠檬水递给她。   宋静语点点头,咽下一口肉:“你知道在村里我们吃什么吗?天天都是面,而且是那种面疙瘩。不像在家里或者外面的店里有一堆调料,村里的调料只有酱油和醋,又酸又咸,连菜叶子都没有。最开始一周我还能吃,到后面,每天喝两口汤就饱了。”   宋澜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文学系外出实习的地方都比较苦,但没想到会那样苦。   而且他明明陆陆续续让徐姨寄了吃的过去,就算快递半个月送一次,也应该能收到。   把话问了出去,哪知宋静语停下动作,一脸茫然。   “快递?我没有收到啊。”   宋澜扣紧手机,脸色隐隐难看。   很快宋静语猜到了他这样问的用意,抽出一张餐巾纸细细擦自己的唇,故意用一种不在乎的口气说:“应该是寄掉了吧,村里的快递都是往那儿一倒,然后大家东拿西拿的。”   “每次都掉?”宋澜挑眉。   她无法反驳。   这一年不仅远离宋澜,也远离了整个宋家。   没有陈漪,她第一次觉得生活的呼吸是那样轻松。   现在又要回去了,她不想打破之前努力维持的平衡。不管表面功夫还是什么,都想继续和谐共处下去。   所以她拽住他的胳膊轻轻晃:“反正我也回来了,以后也不会再去那边实习,就不计较了好不好?”   宋澜乜她一眼。这一年她其他没什么长进,撒娇倒是比以前多。   紧绷的唇角渐渐柔和,他目光下移,落在她泛着油光的指甲上。   宋静语瞬间缩手,讪笑着起身,赶紧到洗碗池洗这双糖醋味的爪子。   拧好水龙头的刹那,背后突然陷入一片细腻的温热。   宋澜静静抵着她的肩,手指摸到腰际凸出来的骨头,眼神暗了又暗。   “明天想吃什么?”   宋静语轻笑:“明天开始我放暑假,想吃什么我自己做。”   “明天想吃什么。”他又问了一次,带了熟悉的固执。   宋静语唇角的笑意褪去两分,反问:“不上班吗?”   “请假,”他亲昵地蹭了蹭她耳边柔软的鬓发,“先请一周陪你,不够再请。”   宋静语咋舌,照这样请下去,估计陈漪又要来找她了。   正要说句什么,宋澜的手忽然不安分地顺着衣角伸了进来,高于她肌肤的热像烙铁般放置在她的心口。她浑身绷起,呼吸越来越浅,到最后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呼吸。   “你……”   “嘘,别说话。”   ……   没想到回来的第一天,迎接她的除了美食,还有骨头跟散了架似的痛。   好在罪魁祸首还算比较自觉,说到做到,按她意识不清时呢喃的那些准备了满满一桌。   整整一周,宋静语觉得自己成了个不用动脑的机器,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准备吃饭的路上。   很快宋静语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对着镜子,她发现似乎比实习前好像还胖了一点。趁宋澜不在,她偷偷摸出实习期间串了项链当配饰戴在胸前的戒指放到无名指比划,发现还能戴进去,长长松了口气。   “静语,出来吃饭。”林薇发来消息。   宋静语笑着发了定位过去。   整整一年,她和林薇差不多也是用视频见面。   比她稍微好一点,林薇被分配到村里跟着采风,虽然大部分时间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好歹还有机会能跟小领导回镇里整理编辑文案。   为了方便,林薇用景世华给的那些钱买了辆车。宋静语回来的头一周她自觉消失,没有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现在一周过了,她要明目张胆地“霸占”宋静语了。   没有想到宋静语刚上车,柳鹏程那辆黑色的SUV就从斜坡开了上来。   两辆车平行而错,里面的人彼此一愣。   “好久不见啊。”林薇晃着手指打招呼。   柳鹏程笑道:“那相请不如偶遇?”   林薇下意识地看了宋静语一眼,见她抿着唇没有说话,也就拍拍车门:“上来。”   “等我。”把车往里开。   等待的过程中宋静语才告诉她柳鹏程也住在清月湾,林薇听完后扶额笑道:“富人区名不虚传啊。”又促狭:“要不然我再努力一把,也在这儿买一套得了。”   宋静语低头扳手指:“你那点钱,买个卫生间都够呛。”   林薇“哼”了一声,做出生气的样子,别过头去。   后视镜中柳鹏程已经走了回来,直径拉开车门。   “有钱了啊小富婆,什么时候买的车?”他问。   林薇漫不经心地解释:“哪里小富婆,是一个男人突然想起来过去二十年没给抚养费,一次性给我了。嗨,我现在这么大了,也不可能买奶粉什么的吧?干脆买辆代步车,带老婆出去兜风也方便。”   柳鹏程两分尴尬。   宋静语红着脸接话:“那今天带我去哪儿兜风?”   “你想去哪儿?”   “唔……”   林薇笑道:“算了,这种难题就不交给你了,你选择困难没得治。”顿了顿:“兄弟你有什么想法没?”   柳鹏程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随后道:“斐格餐厅,我订好位置了。” 第048章 养你   不是节假日,斐格餐厅的人并不多。   上次三人聚餐并不是特别圆满,先是林薇被临时改稿纠缠,后又突然冒出个宋澜。宋静语一边上楼一边四处打量,没有发现宋澜的身影,她顿时松了口气。   愣了一瞬,又摇摇头,兀自哂笑自己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三人走到临窗的位置坐下,林薇照例帮宋静语点了餐。服务员送来柠檬水,林薇推给她一杯,她伸手来接,无名指上的闪烁显得格外刺眼。   林薇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柳鹏程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枚戒指,唇角不自在地抿起,而后错开目光。顿了片刻,他笑着问:“这一年都没怎么联系,二位忙什么呢?”   林薇轻啧:“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齐南大学为什么文学系收费最便宜,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历史悠久,什么文化传统都是废话,完全是要我们在大三当一年免费劳动力嘛!”   “免费劳动力?”   林薇挽起袖子,把晒伤的皮肤给他看:“喏,我一边采访还一边跟着下田插秧你敢信?我在川南都没有下过田,这倒好,成了大学生劳动楷模了!我们那小领导还站在田坎上,躲在树荫里,抽着烟说‘林薇啊,这年轻人嘛,要多锻炼,多体验,然后才能写得出来稿子嘛’……我真是想给他脑子插堆秧。”   宋静语哭笑不得。   “梦梦你呢?不会也下田插秧了吧?”   宋静语摇头:“下田插秧倒不至于,我主要是和那些小孩子一起生活,在棚子里教他们语文数学英语体育美术音乐什么的,学生也不多,十几个,有时候还来不齐,我要走路去他们家里叫他们,不然他们又被家里的长辈使唤喂牛放羊做农活去了。”   柳鹏程:“……”   服务员把牛排端上来,柳鹏程直接把它往宋静语和林薇面前推,面露同情。   “听你们这样一说,突然觉得我们念的不是一个大学。”   林薇也不客气,拿起刀叉切割面前的牛排,往嘴里咬了一小口,点点头:“交的钱不同,大学的性质也不同。现在要毕业我才明白,原来考进大学是一个方面,用钱选系是另一个方面。不过幸好,实习也就这么一年,以后我再也不用下田插秧了。”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记者。”林薇果断道。   正在切牛排的宋静语微微一愣。   “记者很辛苦的,薇薇。”   林薇:“我知道啊,但是跑了这么一年吧,学到的知识比以前在教室里学的重要多了,不好好利用,很浪费啊。”顿了顿:“其实话说回来,我也挺感谢那小领导的,虽说什么都让我做让我扛,但这才让我有机会接触一线,了解民生。”   柳鹏程连连啧声:“不得了,觉悟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哪里看得出一年前是个闷头代练玩游戏的宅女。”   林薇捏起叉子不屑笑道:“那是我以前太太太穷,现在有一点存余了,自然要把时间挤出来做更重要的事。没有人会一直活在过去的不是吗?我妈妈走了,我是她的希望,自然要过得很好很好。”   柳鹏程眸底划过一丝惊讶,轻声:“你没和我说!”   “嗨,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看得开啊。而且那段时间大过年的,也不能给你找晦气呢,是吧!”   柳鹏程还想说什么,林薇已经转看向宋静语,岔开话题:“你呢老婆,大四这年过得很快,以后有什么打算?”   宋静语咬了咬唇:“我是想考研,继续读书。”   林薇:“行啊,很适合你。”   “但是……”宋静语叹了口气,“我更想学音乐。没有实习之前,我一直在跟秦主任的太太,就是汪曼婷老师学钢琴的,她也说我有这个天分。”   “那就学音乐?”林薇眨眨眼睛。   宋静语皱了皱眉。   她不是音乐系的,先不提跨系考研有多难,汪曼婷给她推荐的进修学校又全是国外的。   即使她通过考试得到机会,那她也需要宋家在背后支持。宋嘉泉和陈漪的态度她不用问就已经知道答案,至于宋澜,她不想让他为难。   柳鹏程静静看着她,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微蜷。   “国外有几所音乐学院挺好的。”他旁敲侧击。   宋静语勉强“嗯”了一声,说出几个名字,又道:“汪老师也给我说过。”   柳鹏程笑道:“那你就先考,别管那么多。宋家喜欢门面上的东西,等你真考上了,有些问题或许就不是问题了。”   宋静语褐色的眸里闪过一瞬光芒:“真的……可以这样吗?”   “可不可以,不是你自己说了算?”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正好我过段时间要去那边,不然我先替你实地考察一下,你再做最后决定?”   “那最好不过了,”林薇瞬间开心,“你要是有时间,拍几张照片过来馋馋她。我们静语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没什么底气没什么决心,等看到照片了,说不定就废寝忘食,只想过去了。”   顿了顿又道:“静语,我反正觉得学音乐挺好的,你看看我们这专业,对口工作很鸡肋,不对口吧,你这适应能力不强的性子,肯定会受委屈受欺负。与其这样,还不如另辟蹊径。汪老师那么出名的钢琴家,她都说你可以,那你肯定可以。不管怎样,我建议你先做好备考准备,多个机会也是好的。”   宋静语点点头,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林薇主张趁热打铁,吃完饭之后怂恿宋静语去办了护照,宋静语无奈地说自己像上了条贼船,林薇嬉皮笑脸地接话,让她上了一辈子都别下。   打打闹闹往停车场走,路过一个灯牌,林薇突然停下脚步。   宋静语也看到了,同她一起停了下来。   灯牌里的女孩子穿着汉服,一双眼睛满含水光,欲语还休,双手捧着代言的产品向路人展示。   “她很火吗?”林薇问宋静语。   宋静语摇头,她也差不多“与世隔绝”了一年,哪里知道江城现在的情况。   柳鹏程往前走了三步发现她们没跟上,站在灯牌前嘀咕着什么,又倒了回去,看了看,而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不是我们学姐吗?肖娉婷对吧。”   林薇讥诮:“她干嘛了这么火?这代言不便宜吧。”   “只要有人肯砸钱,什么都不做,一样火。”看了宋静语一眼:“不过她也算有本事了,从圈外伴舞到现在小有名气,代言也一个比一个好。这样下去,陈家那位的家底应该吃不消。”   宋静语瞬间想到陈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还没换下家?长情哦。”林薇挽住宋静语,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谁知道,我又不混那个圈子。”   “有机会可以混混,美人还是很多的。”   “得了吧,不是整的就是心术不正的,真正好的姑娘早就被保护起来了。”   ……   后面的玩笑宋静语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肖娉婷那张笑得温婉可人的脸。   她很讨厌那个人,不想看到那个人,可那个人却偏偏无时无刻,见缝插针般的出现在她的生活缝隙中。   以前肖娉婷是宋澜女朋友,她没有办法摆脱,可现在,她和宋澜已经稳定交往两年,马上毕业就准备结婚,却还是可笑的受到肖娉婷的影响。   哪怕只是照片,一颦一笑,都能轻而易举瓦解她努力维持,假装坚强的内心。   她觉得自己可能过不了这个坎了,她活在肖娉婷的阴影之下,挣脱不了。   回到清月湾,宋澜还没有回家,她忐忑不安地走到钢琴前,坐下之后疯狂练习。   情绪像洪水倾泻,她不知道自己弹错了多少音符,也不知道节奏到底是对是错,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朦胧一片,眼睛又酸又涩,心底却空空的,像无底洞,无论怎样都填不满。   那瞬间她突然惊觉,自己缺乏的东西不叫自信,叫安全感。   安全感是互相给的,宋澜做了很多,可她为什么还是感觉不到安全呢?   为什么呢?   “叮咚——”   门铃声突然响起,宋静语猛地停下指尖,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惊恐望着磨砂玻璃门。   “叮咚——”   门铃声再响。   神思渐渐归拢,她用手背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穿上拖鞋往门边走。   这个时候会是谁?   宋澜有钥匙,要是邻居……   不可能是邻居。   打开门的瞬间,一阵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宋静语被呛了一瞬,强忍着不适去扶宋澜,却看到另一只小手紧紧搂着他。   “妹妹你在呀,那太好了,快去准备蜂蜜水吧!阿澜喝得可多了。”肖娉婷一边说着一边把宋澜往屋里带。   宋静语仿佛被雷劈一般,立在玄关。   为什么会是她?   怎么会是她?   他们……在一起?   “妹妹,蜂蜜水呢?”肖娉婷娇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宋静语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将十根手指收入掌心,抑制自己的颤抖。   手脚冰凉地准备好温热的蜂蜜水,端出来却看到宋澜躺在沙发上,头半枕在肖娉婷怀中。   肖娉婷的侧脸轮廓看上去还是那样的清纯美丽,一缕鬓发轻轻垂下,模样恍惚如初见。   宋澜意识模糊地抬手在空中挥了一瞬,肖娉婷立刻握住他的手,轻声细语:“阿澜我在,我在这里呢。”抬头看宋静语:“蜂蜜水?”   她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般,摇摇欲坠地走了过去。   肖娉婷温柔地服侍宋澜喝了蜂蜜水,而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宋澜松开了手,反握住她的腿根,任由肖娉婷用那双柔软的小手解开衣服。   锁骨上有一痕鲜艳的口红印,宋静语眯起眼睛,红唇的主人正好也在这里。   而那个女人淡淡地用拇指拂去那点痕迹,又扬头对她说:“妹妹去打点热水来吧,阿澜这样,我走不开。”   宋静语忽而一笑。   也说不清为什么想笑,反正没有哪时候比现在更糟糕的了。   她慢慢走到厨房,用洗菜用的盆子接满冷水,然后端了过去。   肖娉婷的手指一碰到,瞬间惊呼:“这是凉的呀!”   “没有热的。”   肖娉婷拧起秀眉:“那用烧开水的壶烧也可以呀!”   “我不会。”   说完,宋静语直径在独立的沙发上坐下了,纤长的腿并在一起,眼神冷漠而疏离。   肖娉婷搅了搅盆里的毛巾,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弹了弹指尖的水珠,直身站好了。   “既然你不会照顾阿澜,那就把他还给我。”   宋静语一声冷笑:“凭你?”   “你不适合他。”   宋静语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胸,顺着视线往下移,一直到脚尖,又收回目光。   “他说挺适合的,哪哪都适合。”   这举动无异于打了肖娉婷的脸,她目瞪口呆地望着宋静语,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不停呢喃:“你怎么、怎么变得这样不要脸了?!”   “有你不要脸吗?”宋静语撩了一下头发,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我们就要结婚了,你还送上门?哦不对,送上门他也没要吧,不然你也不至于留个愚蠢的口红印在他身上——那是下车前你专门补了口红留的吧?”   “你知道他没要?”肖娉婷踏着高跟走到厨房,熟练地取出碗,又去冰箱里拿了牛奶,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妹妹,你别忘了,你是离开了整整一年啊。我是阿澜的初恋,你说在无数个夜晚里,他会不会想起我,会不会联系我呢?”舔了舔唇上的牛奶渍,“你不在的时候,这个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你没发现楼上角落的那个房间被收拾过吗?那是因为我有洁癖,不想睡你的床,所以阿澜特意,亲手帮我收拾的。”   宋静语眸光微暗。   她确实发现二楼角落的那个房间被动过,当时问宋澜,宋澜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简单说扔了些杂物,又搬了涟漪山庄里的一些东西过来。   她很想相信宋澜之前的说辞,可肖娉婷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看到宋静语沉默,肖娉婷握着牛奶杯朝她走近,轻轻道:“其实有件事我还得谢谢你,替我把阿澜照顾得这么好。我不介意他有过多少个女人,而他,也不介意我有过多少个男人。毕竟从今以后,我和他只有彼此就够了。”说罢用指尖轻挑起胸口的一枚钻戒,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你那枚多少钱?有一百万吗?哦不对,有十万吗?打发小孩子玩的小东西吧!”   宋静语咬紧牙关。   “说完了?”   肖娉婷摇头:“还有最后一句。”   宋静语扬眸,看到她得意洋洋的笑。   “你还有脸在这儿住下去吗?这房子的每个角落,每个地方我都和他做过,你——”   宋静语蓦地起身,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杯子,把剩余的牛奶泼了过去。   白色的液体顺着面前人的头发,颗颗往衣服上落。   肖娉婷失声尖叫:“宋静语!!”   “衣服脏了呢,大明星!”宋静语连推带搡地把人往外送,“所以赶紧回家换一身吧!”   关上门的瞬间,宋静语滑坐去地上。   大厅的水晶灯特别明亮。   她却觉得漆黑一片,像没有尽头的深渊。   宋澜睡到半夜,突然醒了。   和那几个合伙人喝得太多,到最后甚至记不清自己怎么回来的。   好像遇到了谁,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从沙发上勉强坐起,一不小心就踩到了放在地上的水盆。冰凉的触感瞬间刺激神经,他顿时清醒。   环顾四周,外面的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周围又很安静。   按住太阳穴揉了揉,他穿上鞋子起身,刚走了两步,就发现坐在地上直勾勾盯着他的宋静语。   她双眼通红,眼神尽是厌恶。   没有离开不是不想离开,而是没力气。   之前和肖娉婷之间的种种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她不想输得太难看,就算最后狼狈离开,也不要把那一面展现在肖娉婷面前。   宋澜脸上还带着几分残存的睡意,他向她伸出手,想抱她起来,却被她错过肩膀躲开。   “做噩梦了?”他哑着声音问。   “开心吗?”宋静语反问。   “什么?”   “和她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开心,是吗?”   宋澜怔了一瞬,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值得她这样问话的事,但以他对宋静语的了解,宋静语绝不会空穴来风。   沉默片刻,他拿出手机放到宋静语面前:“你说的是谁,把她找出来。”   “现在还装有意思吗?她已经来过了。”宋静语推开他的手机,自嘲地笑了笑,别过头去。   肖娉婷说了很多话,她都没记住,唯独那一句。   让她想起来就犯恶心的那一句。   “这个房子,是你用来偷情的对吧?而我不过是恰好路过的猎物。短暂的住上一阵,等你腻了,我又正好不在,便成全了你和其他人。”   “宋静语?!你胡说八道!”宋澜赫然起身。   她微掀眼皮:“胡说八道吗?可是刚才肖娉婷站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我不在的那一年,你们在这房间里到底有多愉快,不是每个角落,每个地方——”   宋澜脸色铁青,一把抓起手机,找到陈三的电话打过去。   忙音响了半天,那边才接通。   “喂?”   “陈三,管好你女朋友!你他妈的再放她半夜出来发疯,我就让你们两个在江城彻底消失!”直接挂了电话。   宋静语满脸震愕。   “你……”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猛地倾身而下,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带着浑浑噩噩酒气的吻,好似迷迭香一样令人晕眩。   玄关的地方有限,宋静语被他紧紧挤在角落里,身体贴在磨砂玻璃门上。而他还在拼命地霸占,骨骼碰撞的痛刺激着神经,宋静语被他吻得近乎窒息,手指不停试探着想攀住什么,最后徒劳无获,只能勾住他的肩,被他牵引,步步溺入他的蛮横。   过了片刻,他稍微移开一寸。   “信她不信我?笨蛋。”   幽深的眼眸如墨,带着愠怒和委屈。   宋静语的额角跳突着疼,心里明明已经知道那是肖娉婷的故意,嘴上却仍然不饶:   “她说得很真。”   “嗯?真?”   “二楼的那个房间。”   宋澜身体一僵,脸色微有变化。   过了几秒,他在她面前坐下,牵住她的手轻轻握紧。   “好吧,这件事的确是我瞒了你。之前我打算把那个房间收拾出来放点其他的,让徐姨送了山庄的东西过来。那天陈三在,帮忙搬了东西。”   宋静语抿抿唇。   这样也能说得通了,陈三知道,回去可能是给肖娉婷随便一提,肖娉婷就惦记上了。   “那你收拾它干嘛?没事找事。”她忍不住埋怨。   宋澜低咳一声,几分不自在:“丫头,你要大四了啊。”   “大四又怎么了?”   “马上要毕业了,不是吗?”他拽了拽她的手指,“之前我们说好的。反正我随时都可以,就看你。”   宋静语瞬间也尴尬起来,错开目光,心虚地不敢看他:“那跟收拾房间也没关系。”   “怎么没有?”宋澜坐直身体,一本正经,“以后合法了,就不用再……有了就生下来。”   宋静语吓了一跳,蓦然抽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才不要一毕业就当妈妈呢!我还要继续读书——”说到最后一个字,她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收音。   像做了错事被发现的孩子,咽了口唾沫,惴惴不安地用眼风不停瞟对方的反应。   宋澜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轻声哧笑:“知道了,读吧读吧,读到五六十岁,我也养你。” 第049章 丑闻   暑假过去,转升大四。   宋静语考了驾照,同时也办好了护照。   原本打算把证放在学校,又怕弄丢麻烦,索性让林薇替她保管。   有时比较发愁,要是真被那所音乐学院录取了,宋澜会不会生气。   要不然先办婚礼……   “你又走神!”林薇用胳膊肘拄她。   不过走神一会儿,林薇的笔记就比她多了整整半页。   她咋舌,赶紧埋头苦抄。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快到宋静语还没有来得及琢磨太多,很多事就成了定局。   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比大毕业证来得更快,汪曼婷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趴在床上看柳鹏程发过来的学院照片。   当梦想成为现实,一切都会变得闪耀夺目。   “今天还过来练琴吗?”汪曼婷在电话里问。   宋静语连连道:“要的要的,汪老师晚上见!”   寝室只有林薇在,实习回来后她一心一意专注写稿,甚至卸载了游戏。宋静语接完电话,看到她戴着耳机正在码字,好像遇到了瓶颈,按两下删两下,也就爬下床,从背后抱住了她。   “薇薇。”   林薇取下耳机:“嗯哼?”   “告诉你件事啊,”她故意拉长声调,“——我真的考上了。”   林薇懵了一瞬,瞪大眼睛转身看她。   “我考上音乐学院啦!”她兴高采烈地重复一次。   林薇瞬间起身,抓住她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顿了几秒后,她才终于尖叫:“我就知道我老婆最棒了!”   两个女孩子在寝室紧紧抱在一起,不停欢呼。   可过了一阵,林薇靠着宋静语,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是……”   “但是?”   林薇哼哼唧唧地埋怨:“一想到以后不能天天见到你,会很难过。”   宋静语也叹了口气,那是没办法的事。   正想安慰她,林薇忽然又嘻嘻笑道:“不过最难过的人可不是我,你男朋友怎么办呀?不然建议他打包公司,跟你去国外发展?”   宋静语瞬间头疼:“快别提了,我也正烦着呢。汪老师说那边可以半工半读,我之前存的钱能先应付一段时间,之后打工,念完三年没什么问题。至于他这边,我确实不好解释。”   “实在不行,让汪老师替你说说?她的名气可大了,能被她收来当亲传弟子,多少名媛千金都求不来的好事啊。”   宋静语掐了掐指尖:“再说吧,我不喜欢麻烦人,尤其是汪老师,已经帮我够多了。”   “秦主任才帮你够多吧~”林薇促狭笑,“你都不知道,你跟着汪老师学钢琴让多少人眼红,都说秦主任对你图谋不轨,故意搭桥,想老婆情人两手抓。还别说,秦主任虽然四十来岁,但除了有点秃顶,人还是很有气质的。”   “……喂!”   林薇赶紧摆手:“我当然不这样想了,我老婆那是凭真才实学才入了汪老师的眼嘛,那些人都是嫉妒!”   “最怕这些空穴来风,”宋静语恹恹撅嘴,“其实之前我已经听过这些风言风语了,汪老师也知道,她还让我放宽心呢。我跟她女儿差不了几岁,才不会做那样的事。”   “秦主任的女儿,好像也是想考齐南大学舞蹈系吧?”   “对。”宋静语微微眯起眼睛。   秦主任的女儿叫秦采薇,很诗情画意的名字。   宋静语经常去他们家里练琴,一来二去,两个年纪差不到四岁的人自然熟悉起来。平时秦采薇直接叫她姐姐,她也经常抽空帮秦采薇复习高三功课。   所以与其说秦以贤把她当情人,还不如说把她当另一个女儿在对待。   想到秦采薇,宋静语突然回过神来,抓住林薇的手拉扯:“我差点忘了今天是采薇的生日!虽然她是和朋友出去玩,但我也要准备礼物对吧?你快陪我看看,买什么送给她好。”   林薇点了文档的保存键,吐槽道:“你就不能明天再送?这急急忙忙的。”   “明天我要回……宋澜要来接我。”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林薇轻哼:“走吧小祖宗!”   学琴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宋静语拿着一百零八色的漂亮水晶盒站到门前。   门敲了两下,汪曼婷站在门后,笑眼盈盈。   这个四十余岁的女人有着比贵妇人更多的知性优雅,及肩的卷发一丝不苟,眉眼温柔如三月春风。看到宋静语,她弯起唇角,邀请她进屋。   “老秦不在,采薇也不在,今天就我们两个。”   宋静语放下手里的水晶盒,腼腆笑道:“汪老师,这是我给妹妹准备的生日礼物。前段时间她喜欢DIY,这些水晶正好可以让她练习配色。”   汪曼婷端了提前泡好的清菊茶递给宋静语:“你这孩子最有心了。”坐到她旁边:“要是采薇在,应该会抱着你直接亲的!”   宋静语的脸红了红。   “采薇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她也大了,我和老秦没打算管太多。反正是跟几个女生一起出去的,听说是齐南大学舞蹈系的学姐?采薇一心想考齐南大学,和那些学姐认识认识,也没有坏处。”   不知怎么回事,听到“舞蹈系的学姐”六个字时,宋静语的心脏莫名跳得有些快。   短暂的不适后,一切又恢复如常。   她暗道自己真是太敏感了,上次肖娉婷上门闹那一出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连路两旁的代言都渐渐少了,怎么可能突然认识秦采薇?   “对了静语,你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汪曼婷轻轻放下手里的瓷杯,认真看她。   宋静语蜷起手指,犹豫片刻,还是同汪曼婷说了实话。   秦以贤只知道她是收养的,但并不清楚收养她的人家到底如何。所以外面的同学道听途说,传到最后,很多人都以为她家境很差,寄人篱下,没有自由。   汪曼婷到底见过世面,没有直接论断宋静语的以后,但也能感受到面前这个年轻女孩子的无助。   听完宋静语的话,她暗暗忖度要怎么和宋家那边直接交涉,把宋静语这根好苗子给保到国外去。等三年学成,宋静语完全可以凭自己的本事生活,不用再受限制,有这么好的前景要是断送当下,她觉得心疼。   “你先去练琴吧。”汪曼婷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   宋静语自觉走去琴房。   没过多久秦采薇回来了,似乎听说宋静语买了一百零八色的水晶盒子,高兴到连鞋也没脱,噔噔噔跑到琴房,直接扑到了她身上。   “姐!你真好!”右手拿了一杯奶茶出来,眨眨眼睛,“你看我也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喝的奶茶,快趁热喝哦!”满脸天真无邪。   ……   如果,如果有“如果”,如果时间能倒流。   她一定不会喝下那杯奶茶。   她一定会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相信自己的敏感,起身离开。   ……   “啊,爸爸!姐姐!你们——”   “妈妈,呜呜呜,妈妈你怎么了,你别晕倒啊!”   “呜呜……”   ……   宋静语捏着衣襟,步履虚浮地走在漆黑的大街上。   之前发生了什么?她的头很痛,想不起来完整的,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   喝了奶茶,突然很困,想睡觉。   趴在钢琴上,决定小眯一会。   然后醒了。   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同样一丝不挂的秦以贤怀中。   再然后……   是秦采薇的尖叫和哭泣。   汪曼婷心脏不好,听到动静,过来看到这幕瞬间摔倒在地。秦以贤慌慌张张掀被子下床要去扶她,又发现自己在女儿面前衣不蔽体,羞愤地瞪向不知所措的她。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她做了什么?   救护车的呼啸,还有秦采薇哭泣的咒骂声好刺耳。   “我把你当姐姐,你居然勾引我爸爸,还气死我妈妈,你不要脸!”   宋静语用双手捂住耳朵,不停摇头。   都是梦吧?都是梦吧?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过,身体的感觉也不会骗人。   她哪里会和一直当恩人一样尊敬的秦主任发生不该发生的呢?   “你长不长眼——”计程车猛地踩下刹车,“妈的下次直接撞死你!”   宋静语木然地往旁边挪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大桥上。   夜里的江风好冷,她原本穿着连衣长裙,后来在争执中被秦采薇撕扯,破了几道口子。顺着灯柱坐下,她恍恍惚惚拿出手机,发现林薇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喂?”她有气无力地开口,开裂的嘴唇和嗓子一样,火辣辣的痛。   林薇瞬间哭了:“你这,你这一言不合玩失踪啊!给你打电话半天打不通,好不容易要到秦主任的电话,打过去他直接挂了。你你你、再不回我,我就报警了!”   报警……   宋静语皱了皱眉,勉强集中注意力,看向自己手臂上纤细的血管。   而后冷静道:“薇薇,你陪我去趟医院,我要验血。”   可惜验血结果还没有出来,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迅速占领微博、贴吧,甚至是各类杂志周刊公众号。   “齐南大学爆出丑闻,文学系一女生为保研不择手段,爬上教授的床!”   “据悉该女生身份特殊,与宋家有莫大关联。”   “教授原配妻子心脏病发,目前仍在抢救,尚未脱离危险。”   硕大的标题足以吸引眼球。   林薇点开图片,照片里清晰的两张人脸吓得她差点摔掉手机。   病床上的宋静语脸色苍白,眯着眼睛,双眼无神地盯着天空。   不能让她看到。   林薇暗自捏了捏拳,走到床边,故作镇定地问:“静语,你的手机好像没电了,我帮你充上。”   宋静语没有应声。   林薇赶紧替她关机。   只是还没来得及划掉屏幕,数条消息已经炸了起来,每一条背后都带着不怀好意的讥诮与嘲讽,言语下流之极。林薇涨红了脸,连连戳关机键,却正好接了宋澜打进来的电话。   “在哪?”   林薇紧张地看了宋静语一眼。   宋静语闭上眼睛:“告诉他吧。”   林薇报出地址。   不到二十分钟,宋澜来了。   林薇害怕宋澜直接对宋静语做什么,伸手想挡,却被宋静语制止。   “薇薇,你出去一下,替我拿好报告。”   林薇皱起眉头。   “去吧。”她又道。   病房里只剩下她和宋澜两个人。   宋澜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分明愤怒,却又显得悲哀。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准备早会,电脑突然铺天盖地弹出了消息。框里的照片给人脸打了薄码,宋澜对这些消息没兴趣,看都没看,直接关闭。   等他整理好文件,习惯性拿出手机,忽然发现许子然那几个朋友全部在问他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他一头雾水。   钱逸端着咖啡走进来,门缝开启的一瞬,外面讨论说笑的“齐南大学”四个字尤其刺耳。   “齐南大学怎么了?”   钱逸放下咖啡:“好像是有个女大学生不洁身自好,为了保研和教授不清不楚吧?”   保研?教授?   宋澜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如果只是这样,许子然他们几个也不至于跟炸了窝似的。   重新点开热点界面,这次他看清楚了。   无论是带薄码的香艳画面还是天花乱坠的描述文字,都令他窒息。   “取消会议。”   沉默几秒,指着屏幕中间的照片:“去查是否有合成痕迹。”   答案当然没有。   钱逸还拿到了清晰原图。   清晰到宋静语才睡醒后,被发现时的满脸惊恐都清清楚楚。   现在照片里的女主角就在他面前,脸色苍白地靠着枕头,静静看他。   “我知道你要考研,我也信你能考上,所以照片上的事,你不至于,我也不会信。”   宋静语垂眸,一颗浑圆的眼泪砸到了尽是消毒水气味的白色被单上。   “我确实没有,”她用力咬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去学琴,然后……”   “那个老师呢?”   宋静语摇摇头:“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另一个。”   宋静语瞬间想起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秦以贤怀里的场景,痛苦地抱住了头。   “我不知道……”   宋澜深深吸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缩紧。沉默很久,他一言不发地转身,拉开门朝外面走。   刚到拐角,穿着浅粉色花瓣裙的肖娉婷走出来。   宋澜漆黑的眸底划过一丝厌恶。   “阴魂不散,有意思吗?”   肖娉婷似乎没有料到会遇见宋澜,一愣之后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宋澜,你误会我了,我是来做常规检查的,然后……遇到了一起学舞的妹妹,她说她妈妈正在抢救呢。”   手指往前一指:“也真是可怜,马上要高考了结果遇到这种事。我听说好像是他爸爸婚内出轨?还把那女人带回家里乱来,被她妈妈撞个正着。”   秦采薇捏着一堆报告单,红着眼眶走过来:“娉婷姐。”   肖娉婷赶紧止住话头,转过身用手温柔地擦拭她的眼眶:“怎么了采薇?”   “我、我没钱交费……我爸,不是,那个男人被我妈妈那边的亲戚带走了,我……”   肖娉婷赶紧打开手里的提袋,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你就在这里等你妈妈的消息,我帮你缴费。”拿走那一叠账单。   秦采薇屈起手指揉着眼睛,慢慢走到角落里蹲下。   宋澜闭上眼睛,平复心绪。   眼前的女孩只是个孩子,她受的打击已经够大,他不能现在去雪上加霜。   大人的事,还是得大人解决。   宋澜上前两步,开口:“你的家人——”   秦采薇扬头,刚好看到穿着病服走出来的宋静语,眼神骤然凛冽,疯了似的踉跄起身,朝她扑去。   “宋静语!我到底欠你什么?我家到底欠你什么?你为了保研,勾引我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妈妈也知道这事,她还说你年纪轻轻可怜,怕你走了歪路,才免费教你学钢琴,想帮你一把!结果你呢!白眼狼,臭不要脸!利用我妈的名气考上隐国的皇家音乐学院,然后就跟我爸睡在一起了!你对不起我妈妈!对不起我们一家人!我妈妈要是死了,我就拿你这条贱命来抵偿!”   医院走廊的人纷纷回望。   “哎呀宋啥语的,是今早那个照片里的女主角对不?”   “对对,好像就是这名儿。”   “呵,看起来确实长了一张小三脸,也难怪能做那不要脸的事了!”   “没听那小姑娘说吗?这小三可有手段了,早就预谋上位呢,现在把原配气得抢救,居然还考得不错,简直是老天不开眼啊!”   “什么考得不错?都是靠手段去换的!”   “这种不要脸的小三就该去死——”   “安静!”值班护士大吼一声,又压低声音,“医院是需要安静的地方,要看热闹去外面看。”   路过宋静语身边时,她冷冷啐了一声:“医院治得了病,治不了贱,你还是回去休养吧!”   紧跟在护士身后的小护士赶紧帮腔:“丢我们大学生的脸,真是!”   宋静语睁着眼睛木在当场。   她忽然觉得世界变小了,小到模糊。   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有很多人还在对她评头论足,也有人在用手机直播,叫嚷着“点赞超过三百就上去打小三”。   秦采薇凄惨的哭声不断,还在控诉宋静语有多么狼心狗肺,还有她昨晚亲眼看到的令人作呕一切。   宋静语不认为这有多重要。   毕竟宋澜还在,还在她面前啊。   她用尽力气向他伸出手去,可那个男人无动于衷。   眼神尽是让她害怕的,绝望的,寒凉透骨的冷漠。 第050章 弃子   这件事很快传遍江城每一个角落。   齐南大学率先拿出态度,为避免此类事件在全国发酵,首先开除宋静语。   至于秦以贤,据秦采薇侧面证实,是宋静语一直在纠缠,她的爸爸是被动方,校方决定对他进行暂时停职,接受进一步调查的处分。   陈漪正和几位太太在家里切磋国粹,听到宋静语在外的事迹,她直接愣在当场。那几位太太连声“哦哟”,手里摸牌的速度倒比之前还快。   “你家那姑娘真是出息呢,我的女儿可做不出这事儿来。”   “嗨,那也是姑娘有姿色不是?要丑了的,送给人家教授,人家教授也不要啊!”   “噗,这句话倒说对了,上次我就看那女孩水灵灵的,好好打扮呀绝对跟天仙似的。估计人家教授也是发现了她这块好璞玉,提前开发——”   “说够了没有?”陈漪猛地一拍桌子,“说够了就滚!”   “哎哟,宋太太可犯不着为了个野丫头置气呀,外面的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吗?放心,那野丫头作是她的事儿,你啊赶紧发声明,说你是她的资助人,撇清关系就行了。”   “对对,赶紧撇清关系,别让一个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野种,把你们宋家的名声给搞臭了。”   说完这句话,三个太太互相交换眼神,推了牌,默契地起身走了。   陈漪坐在原位,手里还握着张没打出去的一万,紧紧捏拢。   去厨房里泡降火茶的徐姨赶紧过来,给陈漪倒上一杯,劝道:“夫人,刚才薛太太说的有道理,咱们应该先下手为强,马上撇清关系。”   陈漪冷眼横扫:“我当然知道!宋静语这个不争气的死丫头,要馋男人了,勾引乞丐也好,偏偏是大学教授,这下谁都知道了!真是无端惹一身骚!”   徐姨连连给陈漪拍背顺气:“您可千万别气,虽然现在大家都在看笑话呢,可老爷那样的铁面子在外,谁敢说三道四?也就刚那几个没眼力的婆子嚼嚼舌根儿,走了也就算了。等关系撇清,大家只会记得有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勾引自己老师,哪里会想到宋家呀?”   陈漪脸色稍有缓和。   徐姨继续说:“话又说回来,夫人这次正好能把那野丫头赶走呀?之前您为了她以后的去处,愁了好久,都没能好好睡觉。现在可好,送上门的好事儿,您只需要跟老爷和少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拿出您当太太、当母亲的身份,老爷和少爷一定站您这边。”   “……这样说,好像确实利大于弊。”陈漪放下茶杯。   “何止利大于弊,简直没有弊!要换作之前,无论您怎样顾及,老爷那边不说,少爷这护她的性子,肯定也会不高兴的。如今您不用出手这事儿都成了,宋家完全没有损失,而且不会伤害您和老爷、少爷之间的感情呀!”   陈漪点点头。   越想越觉得有理,宋静语区区养女,又是他们家做好事,半路捡回来的,就算人品有问题,那也是宋静语自己的事。自己这养母管她吃住管她生活,但管不到她的生活作风,这无论传到哪里都是宋静语的不对。   “小徐,你去帮我联系几个朋友,就跟他们说,宋家一直以来都是负责那孩子的衣食住行,其余从来没有限制过她的自由。有些事我们这种半路父母想管,也插不了手的。”   “好的夫人!”   听到徐姨在那边打电话,断断续续的话音都是她话里的意思,陈漪心满意足地弯起唇角。   时间还早,宋嘉泉六点左右才会回来,她需要酝酿酝酿接下来的慈母表演,好把这坚持了大半年的好戏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   宋澜一路沉默,开车回了清月湾。   宋静语身上还穿着病服,之前现场一片混乱,愤世嫉俗的男人女人一拥而上,要替秦采薇这可怜的小姑娘出气。   她站在人群中摇摇晃晃,眸子里尽是令人窒息的乞怜。   他很不想有任何动作。   可临到头,还是不忍心。   扛着“狗男女”的骂名,宋澜把她塞去车上。   现在的宋静语已经筋疲力尽,努力蜷缩起双腿,想要抱成一团,虚弱得仿佛脱水的婴儿。宋澜忽然想起曾经有一次她痛经,他让她脱掉鞋子踩到椅子上,她脸色苍白地拒绝:“不合规矩。”   到了这刻,她自己却这样做了。   确实也没什么可笑的规矩可言。   回到清月湾,宋澜抱她上了二楼,把她放去床上。   在宋静语眼里,一切都浑浑噩噩的,但他的脸,还有他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清晰。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平静的宋澜。   没有生气,没有发怒,没有难过,亦没有透露出丝丝的不信任。   太过平静让她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考到哪里去了。”比脸上表情还平静的语气。   宋静语回了他几个字。   “隐国?”   “对。”   “很厉害啊,”他讥诮,“跨专业考研,还被国外知名音乐学院录取,放眼全国,能做到的恐怕也就你一个人。”   宋静语瞬间会意,连连摇头:“宋澜,我真的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所以那个小女孩在撒谎?她看到的都是假的?”   “是……不是……她看到的是,但是……”   嗫嚅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宋澜冷淡一笑,不耐烦地打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愣住。   对啊,她在说什么呢?   是,是什么?   不是,又不是什么?   她哪里说得清楚?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秦以贤的怀里,就算想和秦以贤对质,对方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曾怀疑自己喝的奶茶被动过手脚,可验血报告现在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她的手机在林薇那里,联系不上。   再退一万步说,要真是奶茶有问题,最有可能下手的只能是秦采薇。   可是秦采薇为什么害她?为什么冒着气死母亲,诋毁父亲的名声来害她?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   回神的时候宋澜已经走到门边。她抬头,只看到他一闪即逝的衣角。   门被他在外面锁上。   “好好反省。”   这是他留下的四个字。   一连三天,宋静语没有见到宋澜,但是多了一个佣人。   佣人看上去五六十岁,头发花白,她指指自己的耳朵,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应该是个耳朵不好使的哑巴。   宋静语叫她婆婆,她听不清楚,最多咧嘴笑笑,然后又去做饭洗衣服。   夜深人静的时候,宋静语躺在床上,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失去自由的鸟儿。   或者比失去自由还惨。   宋澜没有限制她的自由,是她自己不敢出去,连楼都不敢下,不敢去面对外面世界的一切。   不知道这几天外面怎么样了。   窗外的雨下得噼啪作响,宋静语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回忆自己晚饭吃了什么,还没有想清楚,呕吐物已经涌到嘴边。   她勉强支起身体爬到卫生间大口大口的呕吐,等胃里彻底翻空,她才用力扶住陶瓷边沿,强迫自己站好。   镜子里的自己苍白憔悴,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透明。   她深深吸了口气,用漱口杯接了热水涮口,整个过程她都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宋澜应该不会一直不出现的。   不管外面世界到底怎么变怎么糟糕,她至少要见他一面。   几天过去,宋静语依旧吐得厉害,宋澜却丝毫没有露面。她以为自己的胃出了问题,让婆婆给她做清淡一点的饮食,可面对蔬菜粥,她一样能吐得一塌糊涂。   去医院看看吧?婆婆用手指指药盒,又指指门。   宋静语苦笑,她没有手机,没有车钥匙,如果要离开清月湾,只能靠双腿。而且以她现在的状态,应该走不了几步,又开始头晕目眩。   摆摆手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婆婆着急得不停抠手指,虽然雇主只让她照顾这女孩的饮食起居,可是这女孩明显不舒服了,要是拖下去出了人命也不行。   想了想,她带上钥匙和纸笔,穿鞋出门,往清月湾后街走。   一户一户的敲门,是她能想到的最笨的办法。   白天的时候富人区一片安静,偶尔有人,也多是管家或者佣人,不愿多生是非。婆婆走了足足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能帮忙的人,最后叹了口气,坐在地上歇脚。   远远的,一辆黑色SUV驶来。   她眼睛一亮,赶紧拦车。   “啊啊,呀,呀!”她用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四个字。   生病,医院。   柳鹏程才从国外回来,前几天他有事也没关注国内的手机,昨晚登机前他无聊想起开机,林薇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劈里啪啦说了一堆几乎能让他心跳停止的话。   所以今天回国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找宋静语。   原本打算回家拿了东西就走,哪晓得中途遇到一个求助的老人。他犹豫几秒,最后还是打开车门:“上来吧。”   婆婆连连摇头,示意不是她,病人在家里。   “还是上来吧,给我指路。”   车行到宋澜的别墅前,婆婆突然反应极大的“啊”了一声。不待她有第二个反应,柳鹏程已经解开安全带跳下车,直接朝里面跑去。   宋静语又吐了一次,正觉得眼冒金星。看到柳鹏程出现,她还以为自己病入膏肓,轻声呢喃:“这黑白无常有点眼熟……”   “你可安静点吧!”柳鹏程哭笑不得。   去医院的路上柳鹏程有很多话想问,看她那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又打消念头。途中他给林薇打了一个电话,听说柳鹏程和宋静语在一起,林薇长长松了口气。   “还是你小子行,我找了她好久,连涟漪山庄都去了,也没见到人。”   “她在清月湾。”   林薇“啊”了一声:“我去过清月湾啊,敲半天门也没人应。”   宋静语虚弱地解释:“我在二楼,他之前把我锁在二楼。”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几秒钟传来林薇的骂声:“他妈的竟然把你锁在二楼?把你当犯人吗!”   宋静语连连咳嗽,柳鹏程瞥了一眼后视镜,不知道跟来的老婆子到底什么情况,于是打断林薇的愤怒:“我现在带她去医院,你要不要来?”   “中心医院?”   “对。”   “别去!”林薇大声制止,“汪老师还在医院休养,她的亲戚,还有一些自诩正义的社会人士都在医院待着呢,万一撞上了,静语还不得被他们生吞活剥?”顿了顿,“这样,先把她送到我这里来,我再想办法。”   柳鹏程一个头两个大:“你能有什么办法?我还不如带她回柳家。”   “你家那些大佛能让你跟静语有联系?”   “……”   安静了大概十几秒钟,柳鹏程只能妥协:“把定位发来。”   在去林薇住处的路上,柳鹏程多了个心眼,给了那婆婆五百块钱,让她去药店买他写下的药。   趁老人进药店的功夫,他赶紧开车走人。   “呃,五百块够她打车回去了吧。”柳鹏程有些心虚,毕竟长这么大还没做过这种欺骗老人的事。   宋静语有气无力地靠着座椅,回他:“放心吧,找不到我,要么她回家,要么她联系宋澜……”提到那个名字,她又闭上了嘴。   醒来已经身在床上,柳鹏程在,林薇在,还有一个有点熟悉,但是一下想不起来是谁的男人。   林薇一手拽着一人的衣袖往外走,轻轻合上门。   “兄弟,我现在是把我的秘密和底牌都告诉你了啊。”   柳鹏程看了景枫一眼,无语道:“你要是个男孩,我还真信你能保住宋静语,可你是个女孩,景枫都不能保证的事,你怎么做到?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最清楚,社会上那些舆论就足以杀了她!何况关于那件事各种新闻还在不断发酵,宋家最要命,在这关头站出来表明立场,说她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脏水都在她身上,你还能做什么?”   “那就一直把她藏起来,永远不见人吗?我们可以一起调查真相!”   “真相?这么大的噱头,谁关心真相?”柳鹏程冷笑,“说句难听的,你们景家,还有我这柳家,谁不是等着看笑话,难道你还指望我们背后那些冷血的东西出来拉她一把?说再难听一点,宋家早就想抛弃她了,整个宋家,包括宋澜,没有人在意她。不然宋澜怎么会把她一个人锁在那里,让她生病让她自生自灭?!”   景枫低咳一声:“你小声点。”   “小声不了,”柳鹏程挥手,“我要是没记错,昨天你还跟宋澜一起喝酒吧?我认识的那几个酒肉朋友全部在发你们的照片,灯红酒绿的好日子。”   林薇瞪大眼睛,惊讶地看向景枫:“哥,宋澜真的跟你出去喝酒了?静语在家病成这样,他居然还有心思出去喝酒?”   柳鹏程低头划动手机屏幕,讥诮道:“我说错了,不是昨天,是这段时间。刚好江城几个场子我都有熟人,照片不少,还很精彩,你自己看。”   林薇一把抢过柳鹏程的手机,一行一行的照片翻下来,全是各种妖冶女郎和宋澜的亲密合照。   “我要吐了,恶心!”她把手机重重拍回柳鹏程的掌心。   走到沙发旁,她拿出放在挎包夹层里一张薄薄的化验纸,想了想,又翻出之前帮宋静语存放的护照。   景枫迟疑片刻,拉住掠过眼前的她问:“你不问问人家?”   “还问个毛线!我要是静语,我能直接去杀了他!”说罢挣脱他的手,走进卧室重重关上了门。   宋静语已经醒了,那一扇门隔音效果一般,而她有心想听,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宋澜放弃我了,是吧。”她平静地问。   林薇红着眼眶,把手里那张纸递给她,收手的时候没忍住,直接捂住了嘴,害怕自己哭出声音。   宋静语看了一眼报告,目光定了一瞬,又用手指一点一点折好。   “既然血液有问题,样本存了吗?”   林薇摇摇头。   当时现场太混乱,她实在没办法做那么多,能保留这张纸已经不错了。   可……静语看到的只有这个吗?   她欲言又止。   宋静语抿了抿唇,知道她想问什么,把纸紧紧拽在掌心。   轻轻解释:“是宋澜的。”   林薇咬紧牙关。   “我当然知道!”   顿了顿,又很气愤,补充一句:“是他不知道!”   宋静语唇角有气无力地扬了扬,摇头:“没必要知道,本来他也不信我,现在这件事出来,他更不会信。”深深呼出一口气:“薇薇,其实我猜到自己怀孕了……这点常识我是有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薇摸住她冰凉的手指攥紧,“原本我想的是你在我这里安心休养,要是想生,那咱们就生,不想生,等风头过去,我陪你悄悄去做手术。”   可是现在,林薇不想让宋静语二选一。   任何一个选择都会让宋静语崩溃。   “薇薇,你那么了解我,已经帮我找到答案了不是吗?”她目光落在林薇手里的护照上,“我不想留在江城了,这里让我很难受。四年前我没有记忆,我原以为那是最糟糕的事了,现在我才知道,最糟糕的是有了记忆以后,发现曾经拥有的最美好的,都是谎言,都会离我而去。”   林薇吸吸鼻子,弯腰抱住她:“没有啊,静语,我没有离开你啊。”   “那我说错了,”宋静语轻轻笑,“除了你。”   沉默。   不知道过去多久,宋静语打了一个呵欠,语气软软地说:“可能因为是孕妇,时不时就犯困。薇薇,你再帮我两个忙吧,收拾一些衣服,然后帮我订一张去隐国的机票。”   “你打算就这样过去?你这身体状况……”说出口林薇又后悔了,与其留在江城躲躲藏藏,倒不如去隐国呼吸新鲜空气,说不定心情好了,身体自然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赶紧道:“那你睡,我悄悄溜一趟清月湾看看情况,晚安。”   “嗯,晚安。”   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柳鹏程和景枫仍在外面。   看到林薇老虎似的进去,小猫似的出来,都知道宋静语醒了。   “哥,你能帮她订一张去隐国的机票吗?身份证号是……”   景枫低头。   柳鹏程皱了皱眉:“她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   “你觉得你跟过去,静语她会答应吗?”林薇反问。   以她对宋静语的了解,单身时候就一直拒绝,相处过程中也绝不暧昧,那就是把他当作了真正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在这样尴尬的处境,还怀孕的情况下,宋静语更不会接受他超出界限的好意。   柳鹏程焦躁地走到沙发旁边坐下。   景枫微微眯起眼睛,事到如今,他也看出来柳鹏程对宋静语额外的好感。几个人中他年纪最大,思忖片刻,提议道:“这样,你既然在隐国待过,人脉应该不少,你给那边靠得住的朋友打个招呼吧。然后我也联系几个朋友,至少让她过去能有地方住,不会流落街头,成了黑户。”   “也行。”柳鹏程妥协。   夜里四点,林薇悄悄从清月湾返回。   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别墅没锁门,家里也没人,她提心吊胆地帮宋静语收拾了一些常用的东西,不敢多待,赶紧开车走了。   回家发现柳鹏程不在了,景枫解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有急事,匆匆下楼。林薇问景枫要不要回去休息,景枫略一扬手,还有两三个小时,不休息也罢。   飞机七点起飞,他不放心这两个女孩子一个病一个慌的去机场。   “我去看看静语。”林薇猫着腰往卧室走。   打开门缝,里面漆黑一片,她又轻轻关上。   应该是睡着了。   门关上的瞬间,宋静语松手,手机屏幕的白光在被子里重新透了出来。   之前去卫生间发现自己的手机在林薇的妆台上,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拿起来开了机。   无数条“问候”消息弹了出来,手机瞬间死机。   她稳稳神,重新开机。   这次还好,除了屏幕顿卡,倒没有黑屏。等了一阵,手机没有再弹消息,她屏住呼吸,点开宋澜的头像,然后打开他的朋友圈。   恰好,最新一张是一分钟前发的,在酒吧的照片。   照片里有一瓶酒,幽绿的酒瓶子前还有两只手,暧昧地握在一起。   地址定位是金廊琉璃。   江城里挺出名的酒吧,离她并不远。   宋静语紧绷的弦彻底断了,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在黑色中摸索到自己的薄绒披肩,随手一裹,直接拉开门往外跑。   浅寐的景枫微微一怔,感觉到有什么晃了过去。   正在厨房煮泡面的林薇隐隐有所预感,赶紧去打开卧室的灯。   床上空空如也。 第051章 身世   夏季的雨时而缠绵,时而凄厉。   宋静语出来得仓促,没想到突然暴雨,只能赶紧招停一辆计程车。   “金廊琉璃。”她急急忙忙说。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病怏怏的女人大半夜去酒吧,肯定不是去浪的。   “老公在那儿喝酒呢?”   宋静语闭上眼睛不理他。   司机自讨没趣,讪讪闭嘴。   没过多久,金廊琉璃四个流光溢彩的字出现在前方。   宋静语正打算付钱,突然发现一辆熟悉的车横过眼前,直往前开。她的心陡然提起,赶紧催促:“追上它!”   司机吓了一跳:“姑娘,那是豪车,马达发动机都刚刚的,我这装备咋追?”   “快追!”宋静语咬牙切齿。   司机叹了口气:“行吧行吧,看你可怜……”继续往前开。   没过多久,前面的车有意识地放慢速度,明显发现了身后的跟踪。   路过街口,拐进小巷,它停了下来。   计程车也停了下来。   宋静语没有看计价器,随便付了一个整数。司机笑得合不拢嘴,还想说句什么,却发现后座的女孩子已经急不可待地朝那辆豪车跑去。   “宋澜,宋澜。”她不停拍车窗。   车窗缓缓落下,露出宋澜一双冷漠的眼。   宋静语咽了口唾沫,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衣服里灌,她觉得有点冷,身体都轻飘飘的。   忍不住伸手捏住窗户的那一寸缝隙,她抿抿唇,鼓起勇气问:   “我们是不是算……算分手了?”   宋澜敛眸。   反问:“我们在一起过?”   天远处跌下一道雷声,和她世界坍塌的破碎声混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过?   没有在一起吗?   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吗?   宋静语一个趔趄,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望着他细细碎碎地笑。   嘴里发苦,笑得自嘲。   “宋澜,要是分手,你直接说就好啊,不用这样的……你不能否认我们——”眼神落到宋澜的肩头,发现一双圆圆的眼睛正充满好奇地望着她。   眼神朦胧而妩媚。   “哥哥,这是谁啊?”纪雅诗撒着娇嘟囔。   宋澜一声讥诮:“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又放轻声音对她道:“你先好好睡,等到家了我再叫你。”   纪雅诗乖巧点头:“嗯嗯!”抱住宋澜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   宋静语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一股股血的腥气往嘴里蹿,不停翻涌,愈演愈烈。   原本她只是想问清楚,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结束了。   没有得到答案前,尚不甘心,想抱住最后一丝渺小的希望。   而现在,她得到的答案却比分手还残忍。   她过得生不如死的几天,他身边却始终依偎着其他的女人。   他还轻描淡写地抹去了那些曾经。   两年。   宋静语倾尽一切,用心用命去认真对待的曾经。   刹那间世界像失去所有光明,她的手慢慢下移,扣在门把手上,却没有打开的力气。   宋澜重新合上车窗,目视前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屑给她。   车轮溅着雨水,飞快消失在雨帘中。   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   ……   景枫赶到的时候,只看到雨幕中有一抹白色的影子瘫坐在地上。   瘦弱的女孩子努力屈起身体,把披肩往肚子上放,想保护自己的肚子。   可雨水还是将她浑身淋透。   “静语!”林薇大声喊她,撑着伞快速跑过来。   她好像听不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眼神空洞。   景枫皱起眉头:“不行,她不能淋雨。你撑伞,我抱她上车。”   弯腰的瞬间,宋静语的眼睛短暂亮了一瞬,嘴里好像呢喃了一句什么,没有人能听清。   混乱里她摸到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奋力拽断,松开手指,任它掉在雨中。   然后她笑着闭上眼睛。   ……   两个小时后,三人到了机场。   很早以前宋静语就想过出国时,在机场分别的场景。   可能会因为以后长时间不见,难过流泪,也可能因为达成心愿,欢天喜地。   想的场景有千万种,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   林薇红着眼眶,抱着她不想松手,景枫作为一个不算很熟悉的陌生人,站在两米远的地方静静旁观。   宋静语仍旧恍惚。   热水能冲走她身体的寒冷,却冲不走她心上结起的厚厚的冰茧。   脑子里反反复复是宋澜的声音,眼前也是车窗合上最后一瞬,他冷漠而平静的眉眼。   一切的一切都将她狠狠撕扯,她像一只任人拿捏的玩偶,被揉搓得遍体鳞伤。身体中又像有什么在争执喧嚣,要把她整个人彻底撑破。   她死死咬住泛白的唇,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   连流泪也是沉默的,毫无声息。   爱情能轻而易举救活一个人,也能轻而易举杀死一个人,这一刻她切身体会到了。   机场广播开始提醒登机航班,林薇不得不松开手。   抽噎几声,她勉强止住眼泪,吸吸鼻子,口齿不清地说:“到了那边一定要给我打电话知不知道?新给你的这张卡能打过来的。”   宋静语点头。   林薇不安地抿唇。   宋静语的状态看起来太不好了,她实在担心这样一个虚弱的人能不能单独飞那么远。   何况宋静语不是个独立的人,更没有出过国。   忽然有些后悔拒绝了柳鹏程的提议,到了这时候,林薇还是希望柳鹏程能陪在宋静语身边,哪怕是朋友的身份关系,至少有人照顾,他们都能放心。   踌躇着摸了摸手机,宋静语一直暗淡的眸子却亮了一瞬,轻轻说:“放心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林薇:“……”   宋静语浅浅笑了笑,继续说:“就算找不到路,我也能问。”伸手牵住林薇的手腕,握了握:“我这一辈子,除了你的人情,谁也不想欠。”侧目看了景枫一眼,微微敛眸。   不知为何,在那瞬间景枫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脸还是那张脸,感觉却不一样了。   他明白宋静语的意思,略是抬手,用无声的举动回应了她。   机场广播还在提醒,宋静语松手,又笑了笑。   “好了薇薇,我真得走了,不然满大厅都是我的名字,”自嘲地弯弯唇角,“我现在可是网络红人,万一大家把我围住,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林薇眉头皱了皱。   最后也只能叹口气。   “去吧,”目送她推着行李箱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嘱咐,“一定给我打电话啊!”   “嗯!”   “一定要!”   “一定。”   过了检票口,身后好像安静了不少。   她突然可笑的想,这算不算从阳间到了阴间呢?安检门就是隔断的屏障,隔断了江城,也隔断了她的前尘过往。   临登机前她再次回头。   过道空空荡荡,她是这趟航班最后的乘客。   看不到幻想中的那个人,就连幻想的模样也像墨滴在清水里一般,快速洇开,继而消散。   “小姐,您还有什么事吗?”空乘热心地问。   她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事。”走进机舱。   十三个小时后,飞机停在隐国首都机场。   一切都是陌生的。   她取了行李箱,手里捏着护照,看金发碧眼的陌生面孔在眼前走来走去,自己则像只迷路的羔羊。   偶尔有几张华人的脸,也都是两三结伴,没有人跟她一样形单影只。   慢慢加大手指的力道,她想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安慰。深深吸了口气,决定先给林薇报一个平安。   刚拿出手机,一个强壮的外国男人突然撞了她一下。   没有站稳,她侧摔去地上,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肚子。那外国男人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不管不顾地走了。周围其他的人看着她窃窃私语,但是没有谁上前来帮忙。   她勉强扶着行李箱慢慢爬起来,刚起到一半,眼前的景象瞬间开始天旋地转。路过的空乘看到她脸色苍白,走过来关切地用英语问她怎么了。   她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空乘的手放到她额头上,随口夸张地发出一声惊呼:“She’ssick!”   宋静语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就生病,她哪里能承担得起?   来不及拒绝,几个空乘已经招来担架把她放了上去。机场随时候命的急救医生快速给她戴上氧气罩,她像一只待宰的肥羊,欲哭无泪又浑浑噩噩,只能任由他们摆弄。   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醒来周围一片雪白。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宋静语勉强扭头,看到一个亚裔面孔的护士正在给她换药。   “这是……中国还是?”   护士轻轻笑:“这是隐国,隐国的医院。你发烧了,要不是发现得及时,你和你的宝宝就危险了呢。”顿了顿她又说:“啊对了,我叫克里斯汀,因为爸爸妈妈都是中国人,所以我也很会中文。看到你来自中国,就主动申请过来照顾你啦。”   宋静语尴尬地点头,要不是现在囊中羞涩,她会请这个爱笑的护士喝杯下午茶。   “现在我应该没事了吧?能出院吗?”   “出院?”克里斯汀很惊讶,“你最好在床上别动哦,医生说了,宝宝的情况不太好,你只能卧床休息。”   宋静语:“……”   “对了哦,你得告诉我你家人的联系方式,等下我去联系他们,让他们来照顾你吧!”   宋静语:“……”   克里斯汀懵懵地挠了挠头。   虽然她的中文是带了些口音,但是中文老师说她的发音已经非常标准了,爸爸妈妈也说她的水平和国人交流没有问题呀,为什么这个病人呆了呢?   宋静语咳嗽两声,看到放在椅子上的衣服背包,还有角落的行李箱,想出一个办法。   “我的家人过两天才来,目前只有我在。嗯……我先去缴费吧。”   克里斯汀若有所思:“你真厉害,一个人怀了孕还飞这么远!”又热情地说:“如果你相信我,我去帮你缴费吧,真的,不骗你,你最好还是静卧。”   宋静语咬了咬唇,她不是不相信医院的护士,而是想借着缴费的借口溜走。   有这热心的克里斯汀在,只怕她辛辛苦苦存下来的钱用不了十天就全部花光了。   克里斯汀看她没有说话,意识到自己可能冒犯了对方,于是小小撅起嘴巴:“外面就能缴费,那我先去准备你后面要用的药啦。”   “嗯,好!”宋静语赶紧点头。   克里斯汀一走,她立马下床收拾东西。   简单看了一眼,护照身份证之类的重要物件都在,行李箱……   行李箱有点碍眼。   她皱了皱眉,决定先出去看看情况。   跟着指示朝缴费的地方走,哪知道还没走多远,一个光头女人突然拉住了她。   “夏夏?!”   宋静语吓得心脏猛缩。   这光头女人看上去像是得了重病,脸色蜡黄,眼眶发黑,一双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她。   “夏夏,真的是你!”女人又重复一次。   宋静语窘迫地想要分开她的手,边拂边解释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夏夏’,我叫宋静语。”   女人拧起眉头,狐疑地再看她两眼,手上的力气却没有收敛。   去帮女人拿药的男人看到这幕,慌慌张张过来,对宋静语赔笑道歉:“我老婆她病了,有时候可能会认错人,小姐您不要计较。”   女人嘀嘀咕咕:“可是她长得真的很像夏夏。”   “夏夏丢了四五年了,现在长什么样还不一定呢。阿若,乖,我们别烦人家了。”   在男人的劝说下,女人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宋静语走出两步,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忽然又转身追上了女人。   “你说……那个‘夏夏’丢了四五年?”   男人和女人齐齐看向她。   “为什么会丢四五年?是不是……是不是她被人拐卖了?”   男人警惕地反问宋静语:“你被人拐卖过?”   宋静语心口热热的,不知为何,越看这光头女人越觉得熟悉。她伸出手覆到女人的额头前,想象女人刘海的模样,顿了一阵,收手,又伸手,再比划了一下。   “我觉得我认识你,你叫……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眼睛一亮。   “我叫周茗若,你有印象吗?”顿了顿:“他叫谈岑,我以前经常跟你提起的,你记得吗?”   谈岑揽住周茗若的肩轻轻靠拢,压低声音:“好了老婆,夏夏失踪的时候十七八岁,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又对宋静语道:“这位小姐,耽误你的事了,抱歉。”再次带着周茗若想走。   宋静语反应极大地绕到他们的面前。   她眼睛里像撒了星星,熠熠生辉。   “小姐?”   宋静语的瞳孔急促变化。   “等我想一想,等我想一想怎么跟你们说。”她急切地请求。   周茗若看了谈岑一眼。   她的意思很明显,想听听看这个像夏夏的女孩到底要说什么。   谈岑无可奈何,比起寻找夏夏,他更担心周茗若的身体。可是周茗若那么期待,他又不愿让妻子不开心,只能像竹竿似的站得笔直,然后紧紧搂着周茗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过了很久,宋静语才轻轻说: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信,但我发誓我说的,都是实话。十七岁的时候我突然出了点事,我也说不清是什么事,反正昏迷了,醒来已经身在江城。后来有户人家收留了我,带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的后脑被人用木棍敲过,因为淤血凝块严重,所以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   “我的生日……”她咬了咬唇,“八月二十七。”   周茗若的手指掐入谈岑的胳膊。   谈岑低声提醒:“这世上同月同日生的人何其多。”又看向宋静语:“你还记得什么?”   宋静语皱起眉头,零零碎碎地说:   “我醒来的时候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后来我去查过,牌子挺贵的,说明我以前的生活不差。而且……而且我的成绩很好,我还会唱歌,弹钢琴……”   “你、你喜欢弹什么曲子?是——”   “《梦中的》……”   还没有说完,周茗若已经拂开谈岑,双手握住她的肩。   “婚礼!婚礼对不对?”   宋静语讷讷点头。   “夏夏!你真的是夏夏!”   谈岑张了张口,想说做DNA才能最后确认。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如此相似的容貌,还有那些契合的条件,种种线索都能跟失踪的盛夏对上。   看到周茗若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也忍不住渐渐感同身受,眼眶慢慢开始发涩,思绪有些凌乱。   他和周茗若谈恋爱的时候,只知道周茗若有个堂妹叫盛夏,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所以在她家里暂住,并没有真正见过面。   后来有一天,周家的寻人启事贴得到处都是,谈岑才知道盛夏在一天上完晚自习放学回家的时候,突然失踪了。   一晃近五年。   周茗若被诊断出了骨癌,急需手术。   要不是他们慕名来到这家私立医院,恐怕周茗若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盛夏。   宋静语头疼得厉害,周茗若一声声的“夏夏”像柄锤子,拼命地往她的脑子里钉记忆的钉子。   很多错乱的场景闪过眼前。   她在家里练琴,像电影明星般美丽的妈妈走过来问她想弹什么,她扬起小脸,声音甜甜地说《梦中的婚礼》。   画面一转,家突然变得破败不堪,壁龛没了,热腾腾的火焰没了,漆黑一片。   一向儒雅的爸爸神情颓废地坐在地上,身边到处都是酒瓶。门外时不时有砸门的声音,每当声音响起,爸爸就会转过头来,将她抱进怀里,用温热的手掌安抚她。   之后,一个深邃的夜晚,和爸爸眉眼隐约两分相似的女人把她偷偷从栅栏间抱走。那个女人自称是姑姑,以后她要跟他们一起生活。   在姑姑家里,她又渐渐开心起来,因为大家都对她很好,尤其是堂姐,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宠。至于妈妈去哪儿了,爸爸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她不敢想,成长中努力地学会遗忘,不去触碰那块不该触碰的地方……   记忆的齿轮戛然而止,卡在学校门口。   那天她跟往常一样,十点半下晚自习,然后走十几分钟的路就能到家。   可是门口小巷停了一辆面包车。   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辆面包车在她停留迟疑的时候突然打开,两个男人飞快跳下车,捂住她的嘴,按住她的手脚把她强行带上了车。   车上很臭,她不敢哭,这条路上没有几个路人,她也不敢呼救。   车上的男人骂骂咧咧:“叫我们哥几个好找!还以为那剁了那孙子就万事大吉,结果这旮旯里还藏了个小东西!哎,这小东西怎么处理,老大说了没?”   “老大没说啊,那孙子欠咱们老大两千多万还不肯和老大合作,老大把他剁了都已经亏惨了,难道这小东西也剁?”   “啧啧,这可是清清白白高中生,剁了多可惜。”   “那咱们玩玩?”   “玩玩。”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   恰好车路过一个土坑,所有人都被颠得一个趔趄。趁人不备,她赶紧用双手扒拉开车门,朝路上滚去。   “我X!”背后传来男人的骂声。   她强忍关节和破皮的疼痛,拼命往大路上跑,可是没跑几步,后脑狠狠一痛,随即她失去意识,朝地面扑去。   再醒来就是在江城的垃圾桶旁边。   她雪白的羽绒服上有很多血水。   大概是那些男人以为出了人命,所以才会将她随意丢弃……   牵了牵唇角,她清澈的眸子里尽是泪水。   想起来了。   都想起来了。   她叫盛夏,是海外归侨,盛天峤的女儿。 第052章 归家   “姐……”她用力抱住孱弱的周茗若。   记忆中周茗若体型微胖,为此姑姑还没少拿她们两个比较。每每这个时候,周茗若都会伶牙俐齿地狡辩:“我那是年纪到了,发福!”   太多片段悉数归拢,她头疼欲裂,偏又贪婪地想把从前所有的过往紧紧攥入脑海之中。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是病人,还是回病房说话吧。”谈岑心疼地扶住周茗若。   周茗若点头,声音颤抖地呢喃:“老公,我原先还以为我会跟我妈一样,到死都见不到夏夏了,现在挺好,就算移植不成功,我也可以放心了。”   “净说傻话!”谈岑皱了皱眉。   目光落在那个素昧谋面,却让所有周家人牵挂了足足四年多的女孩身上,他尽力做出和善姐夫的样子,微笑道:“我们去阿若病房里继续聊吧。”   服侍好周茗若上床,谈岑拿了水果去洗。   周茗若盯着她目不转睛,时不时地傻笑。   “夏夏,你是不知道,我家那老太太啊,临死前都嘟囔说没脸见你爸爸了。现在啊,老太太和舅舅都应该能安息了。”   “……”   “哎夏夏,你怎么不说话了?”   “……”   谈岑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阿若你是不是高兴傻了,说这个,夏夏能接你什么话?”   周茗若“哦”了一声,连连点头:“是是,怪我,我确实太高兴了,太太高兴了——夏夏,你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也在医院?啊,而且还跑到国外来了,是留学吗?”   宋静语眼角眉梢淡淡的欢喜瞬间消散无踪。   不自觉地抬起右手,她轻轻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我在国内的名声不太好。”   “啊,什么大事能扯到国内?”周茗若接过谈岑切分的苹果。   她抿抿唇:“前段时间齐南大学有个女大学生和教授不清不楚的事,媒体传得纷纷扬扬,你们……应该也知道吧。”   周茗若和谈岑停下手中动作,惊愕地看她。   而她微微点头,扬起苍白的小脸,笑着流下眼泪:“那个女大学生,就是我。”   沉默。   周茗若和谈岑僵在那里,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又低下头,自顾自道:“其实我没做过,我是被人陷害的,而且我有自己的男朋友,原本毕业还打算直接结婚来着。”   “那……那你男朋友呢?”周茗若勉强找了一个话题切入点。   她摇摇头:“这种事传出去,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哪里还有几个真心人?所以呢,我在国内待不下去了,只能到国外。”   谈岑啧声:“这样也不是办法,我跟阿若都不是长期护照,那你?”   “嗯,我当然也不是。但是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先这样吧,至少我想心平气和的把宝宝生下来再说。”   “你——你还怀孕了?!”周茗若直接结巴,“不行!夏夏,绝对不行!我跟阿岑肯定相信你的清白,但不代表别人相信……万一他长大了,有人把这说不清的破事翻出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处境,孩子的处境?”   谈岑也点头:“夏夏,虽然我这样的立场不好发表意见,但为了你好,还是听你姐姐的话,别要这个孩子。一个生命,你要对他负责任,首先得保证你自己的生活。现在你对你自己的生活都保证不了,孩子的父亲也……也不好说,等他出生,成长环境太难了。说句不好听的实话,等他独立有主见以后,说不定还会恨你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的手指在小腹上轻柔地抚摸。   其实动过不想要它的念头,在雨中,她敲开宋澜车窗的时候。   雨那么大,如果她的身体弱些,或者她踩滑摔倒,这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   可这些都没有发生,甚至她到了隐国,孩子还在肚子里,静静陪伴着她。   这是她身边唯一的陪伴,她实在不能亲手去扼杀。   深深吸了口气,她缓缓呼出。   “这个,先不说了吧。”   周茗若看了谈岑一眼,谈岑垂目,轻轻点了头。   一个病人,一个孕妇,意见相左的时候,继续争下去对谁都不好。   空气变得凝滞,宋静语安静了许久,十指放在咖色的流苏上,轻轻攥着。   脑子里分散的碎片差不多已经全部回到原位,很多遗忘的事情,以及被她刻意遗忘的事情尽数想起。   盛家……宋家……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颤着惨白的唇问出一个问题。   “姐,我家当年破产的原因,你还记得吗?”   周茗若明显愣了一瞬,不明白她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不过还是回她:“记得,你家生意当时做的那么大,要是没有回国多好?最后……唉。”   宋静语嘲讽地勾起唇角:“要不是投资江城的项目,爸爸也不至于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还有我妈妈,失踪了十年,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周茗若惋惜地说:“舅母曾经红极一时,风光无限,要是没有息影,当年接几部剧拍也是能够还债的。”   她眼睛瞬间有些涩。   “是啊,毕竟我妈妈是沈月娇,”咧开了唇角惨淡地呢喃,“人人都爱沈月娇,尤其是男人。”   说完这句话,她捏起包包起身朝外走。   周茗若吓了一跳,自己不便下床,赶紧使眼色让谈岑跟出去。   “夏夏,”谈岑合上门叫她,“你要去哪儿?”   宋静语步子一顿,宋澜的脸瞬间又浮现在眼前。   要去哪儿?能去哪儿?宋澜,你给我一个答案行不行?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妈妈是你爸爸的情人,你妈妈又对我妈妈恨之入骨,我们却……   五指在小腹上蜷紧,她忽然觉得这个孩子的存在是可笑的。   但又很宿命。   来的时机太巧妙,巧妙到让她觉得这是天意,她不能违背。   “夏夏?”   谈岑走到她身边,把之前的话重新又问了一遍。   宋静语失光的眸子逐渐恢复,她垂着眼睑,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我去做产检。”   谈岑噎了一瞬。   周茗若和他的立场非常明显,都不愿意她留下这个孩子。只是周茗若尚能用姐姐的身份去劝说,他这个姐夫,陌生又突兀,贸然再提,只会让彼此尴尬。   但不提又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想了想,他换了一种温和的说法:“夏夏,要不然再考虑一下?”   宋静语沉默了半晌。   最终还是摇头。   在谈岑的注视中,她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阵,她重新绕回来,红着脸像个错了亏心事的孩子,躲闪着眼神不敢看他。   “姐夫,你……有多余的钱吗?”   谈岑:“……”   宋静语“啊”了一声,解释:“我不会借钱不还的!我是刚到隐国就进了医院,还没来得及……”   谈岑叹了口气:“走吧。”   做完检查,宋静语乖巧陪伴在周茗若身边。   这次来隐国治病,谈岑和周茗若只做了三个月的准备,因此租了一户小公寓。周茗若当然不愿意让宋静语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回到小公寓,立刻让谈岑收拾了堆放药品的杂物间。   “老公,你去外面买张折叠床回来吧。”她坐在轮椅上指指房间。   谈岑皱了皱眉:“夏夏是孕妇,折叠床恐怕……”   “所以,是你去睡折叠床呀!”周茗若眨着眼睛笑。   谈岑:“……”   乜她一眼,倒没有生气,拿了钱乖乖出门。   临走前周茗若又嘱咐他去买些食材回来,谈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看,你姐夫像个小孩子似的。”周茗若牵过宋静语的手轻轻握了握。   宋静语羡慕地点点头。   她很想说曾经她也有个能使小性子的人,会给她做好吃的,会陪她偶尔也捉弄她,以前很凶,后来却对她很迁就,温柔细心,体贴细致……   话到嘴边又用牙齿轻轻咬唇,心脏连同眼眶开始泛酸。   周茗若扬起头道:“话说回来,你国内那事……是哪个混蛋害你?盛家虽然败了,可是我爸爸还在,我待会儿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管管。”   “别!”宋静语瞬间制止。   只要一查,势必牵扯出她和宋家的关系,目前这件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不想让更多人掺和进来,就算要处理,也是她自己的事。   顿了顿,从周茗若的话语里她好像捕捉到了一条讯息。   盛家败了?   在她记忆中,有一次她听谁说过,盛家并不只是她爸爸在支撑,盛家的根本在国外,当年爸爸倔强,和姑姑一起双双回国发展,所以拿走了三分之二资金。虽然现在爸爸不在了,姑姑也因病离开,但国外应该是还有亲人的。   不过这部分她不太确定,毕竟她的妈妈是几年后才和她爸爸在一起的。   目光落在周茗若身上,她满怀期待地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周茗若脸色微变,不过还是点了头道:“你说的不错,我的外公,也就是你爷爷,确实还在国外,而且就在隐国。可是当年舅舅和我妈妈那样离开,伤透了外公的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妈妈临死都没有给外公打过电话,而我相信舅舅在那段很艰难的日子里,也没有找过外公寻求帮助。”   言外之意是让宋静语死了认亲的心。   但宋静语想要的并不是认亲寻宗这样简单,只有找到爷爷,被承认身份,她才能彻底摆脱“宋静语”这三个字。   她一丝一毫都不想跟宋家再扯上关系,宋嘉泉令她母亲伤透了心,宋澜也让她伤透了心,这样的恩怨纠缠她不想再延续到下一代。   她要给她的孩子挣一个身份,一个全新的身份。   谈岑拎着一大包食材回来,周茗若叨叨着要亲自下厨给宋静语做好吃的,吓了宋静语和谈岑好大一跳,好说歹说才把她的念头给打消。谈岑脱掉外套开始做饭,宋静语和周茗若又聊了一会过去的事,然后拿起盘里的水果,走向厨房。   厨房的抽油烟机声嗡嗡作响,宋静语拧开水龙头洗苹果,佯装平静地问谈岑周茗若的身体情况。   谈岑动作顿了一瞬,放下切菜的刀。   “大概半年前吧,阿若突然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以后,直接确诊了,”默了片刻,“我们家里还有些钱,支撑阿若治疗不成问题。但你也知道,这病不是全靠钱就能解决的。”   宋静语点点头:“那姑父呢?他留在国内照顾孩子吗?”   谈岑抿唇:“爸他一个人在国内,我和阿若……还没有孩子。”   宋静语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用手搓了搓苹果,关上水龙头。   “姐姐一定会没事的,现在医疗这么发达,她也还年轻。”   谈岑笑了笑:“是啊,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宋静语握着苹果重新走出厨房,原本她是打算跟谈岑套话,看看谈岑知道多少关于隐国盛家的消息,可是看到那个男人满脸难过,还佯装没事的样子,又于心不忍。   周茗若盯着宋静语手里的苹果,主动拿了过来,准备帮她削皮。宋静语轻轻道:“可以直接吃。”   “你还是注意些吧,”周茗若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既然决定留下,就要时时刻刻记住,你不是一个人,要比平时小心,再小心。”   吃过饭,周茗若要午睡,宋静语也浑身困乏,两姐妹躺在同一张床上,满脑子都是以前的事。   想到之前无数个嘻嘻哈哈的夜晚,再看现在,彼此都觉得怅然,当真应了物是人非的理。   “夏夏,收养你的那家人,对你好吗?”周茗若突然问。   宋静语“嗯”了一声:“对我特别好,虽然家境并不富裕,可是依旧供我念大学,也不会打我骂我,像亲生爸爸妈妈一样,总拿最好的给我。”   周茗若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说嘛,我家夏夏是有福的。”   说完,陷入沉默。   盛夏才失踪的那段时间,全家人都快疯了。   盛天琪没有盛天峤那样的生意头脑,不过到底遗传了几分盛家人特有的精明,把分到的小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盛夏失踪,盛天琪动用了手上能用的所有关系去寻找,周家那边人丁单薄,周琛是白手起家,能用的人和关系实在太少,但为了寻找这个侄女,他不惜停掉工作,带着员工一起走街串巷地打听。   全家人没有哪一天不是神经紧绷。   听不得电话铃声,听不得敲门声,因为次次希望最后换来的都是失望。   也不是没有报警,可警方那边的消息线索也少得可怜。盛夏失踪的地方是监控盲点,唯一能拍摄到画面的监控也在事发三天前坏掉。警方一次又一次发来安慰,到后面,也不了了之。   所有人都认为盛夏被拐卖去了深山,没有人会想到,她被绑架是因为盛天峤欠下的账。   一想到在车上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吐词,还有那句“剁了”,她浑身不住发抖。   她猜得到父亲托付她是要只身赴死,却不曾想是这样的死法。   深深吸了口气,被窝里伸过来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拽住了她。   “夏夏,其实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周茗若平静地喃喃,“你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在学校被欺负了,被说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了,都忍着,躲在厕所里哭。你初一的时候,我高一,还能保护你,后来我毕业,你读高一,我就保护不了你了……唉,可能以后,我也不能再保护你了。”   “姐……”   “夏夏,我刚刚琢磨了一件事,”她吸吸鼻子,“我在想啊,这世上,和你最亲近的人,舅舅舅妈都不在了,我妈妈呢,也埋了。我爸爸虽然是你姑父,可你也是个成年人了,单独相处,你心里肯定是别扭的,更别提我老公,严格算来,你俩认识还不到一天呢。”   她转过头,看向宋静语:“所以我觉得,在我死之后,你还是去找外公吧。我有外公家的地址,不过我也要告诉你,盛家的情况可能比我们这些小辈想的复杂许多。你一去,或许就再也不是现在的你了。”   宋静语抿起唇角,心里异常平静,如一汪死水。   其实她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她早就面目全非了。   在隐国的每分每秒都开始显得格外漫长,在次次等待检查结果中,周茗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老去,像一朵放进温箱里的百合花,腐败得明显。   而宋静语熬过前面三个月,小腹也渐渐凸起。   最后一次检查,谈岑面色灰白地捏着一叠厚厚的纸从医生房间走出,到了这个时候,他再怎么努力,也挤不出笑容。周茗若已经看开了,坐在轮椅上对他招手,弯着唇角笑:“老公,今天我们四个人去公园晒晒太阳吧。”   公园里的人并不多,只有树木静静伫立。临近深秋,满地落叶,颜色错杂,铺得有些凌乱。周茗若扯下头顶的灰色毛线帽子,露出光滑的头,让阳光尽情包裹住自己。   宋静语贴心地问她要不要喝水,周茗若微微偏头,看到一家咖啡小店,撒娇说想喝那个。   她已经太久没有尝过除了白水以外的味道了。   万物入喉都是苦,都是痛。   宋静语看向谈岑,谈岑红着眼睛,点点头。   等到宋静语走开,周茗若突然牵住谈岑的手,示意他靠近自己。   谈岑弯下腰,听到他说:“老公,夏夏还有五个月就生了,她的孩子,也可以是我的孩子,我一走,她真的无依无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当然,如果你遇到你自己的幸福,那——”   谈岑的手指扣住她的手,加大力道,打断:“我会照顾好夏夏的,其余的事,你别多想。”   周茗若咬咬唇,叹了口气。   过了一阵又道:“盛家的事比较复杂,我担心夏夏进不了家门。如果是这样,你就想办法带她回国。夏夏成绩很好,很聪明,之前受到那件事的影响没能好好读书,回去后,可以先安排她继续念完后面课程,然后帮她找一份轻松的工作。”   顿了顿,宠溺地笑道:“说起来那孩子还是那么要强呢,每天你出去以后,她撒谎说到楼下散步,其实我从窗户都看到了,她是给楼下那家中餐馆洗盘子。你没瞧见她那一双手……”   谈岑的心颤了一颤,他倒是没有关心宋静语的手,顶多在宋静语时不时拿出些零钱的时候怀疑过,不过以为是周茗若给的零花罢了。   “这丫头,宁愿去洗盘子都不跟我们开口?”谈岑隐隐有些生气。   周茗若用指尖戳了她一下:“别看夏夏文文静静,骨子里倔着呢。在我家住的那段时间,要不是我妈妈撒谎说舅舅已经给了她二十万,夏夏肯定是住不踏实的。而且就算撒了谎,这孩子在学校得了什么好吃的,或者奖励了什么,也都是拿回家给我们。”   谈岑微微眯起眼睛,朝宋静语看去。   而宋静语已经买了两杯咖啡回来,一杯是美咖,一杯是拿铁。   “姐,你要苦的,还是甜的?”她问。   周茗若伸出两只手,笑得眉眼弯弯:“今天我要败家,一样喝一口吧!”   三人都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即使周茗若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谈岑和宋静语也做好了她离开的准备。   但他们都没有想到,回去路上竟然会遭遇车祸。   周茗若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受到撞击,直接昏迷。谈岑浑身骨折严重,头破血流,只有宋静语稍微好一些,警员过来问情况时,她哆嗦着跟对方说刚才斜前方的车突然发疯似的撞过来。   “那位女病人状况很不好,急需手术!”一位医生用蹩脚的中文结结巴巴告诉宋静语。   言外之意却是要钱。   宋静语并不知道他们的钱放在哪里,更不知道他们卡上的密码,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手足无措。   透过人墙她看到担架上,放在救护车车门前的周茗若,心脏重重钝痛。   “小姐,相关费用怎么办?”那医生又道,“小姐是中国人吧?”   她猛地回神。   哀求道:“先救人,先救人好吗?我马上去取!”   对方无动于衷。   她听到医生身旁的护士用英文在小声嘀咕,说上次就是救了个亚裔,结果对方没付钱就跑了,亚裔最贪小便宜,不讲信用。   宋静语皱起眉头,一字一顿地用标准的英文回:“请放心,我以我肚子里的孩子发誓,我一定不会跑。但如果你们再不救人,我姐姐姐夫因此出事,我一定会告知媒体,让媒体对你们见死不救的行径大肆宣扬!”   医生脸色微变,摆摆手,让人把周茗若和谈岑抬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呼啸着离开,宋静语用力掐了掐指尖,强迫自己镇定。   几秒过后,她转头看向问询她的警员。   “可以送我去一个地方吗?我要拿钱。”   “什么地方?”   宋静语报出一个地址,一旁站着的警长立刻惊讶,毕竟那是有名的富人区。   “请问户主跟您是什么关系?”他多嘴问了一句。   宋静语侧目看向他,平静地回答:“户主是我爷爷,盛嗣严。” 第053章 盛夏   五年后。   一年一度的金色盛宴上,无数社会名流齐聚一堂。   穿着墨蓝色丝绒长裙的女人眸色冷淡,白皙而纤长的手指扶在冰凉的栏杆上,静静睥睨下方。   “夏姐,”Cindy在她身后轻声开口,“您让我留意的那个人,我在邀请名单上看到了。”   “嗯,”她长睫低垂,“女伴是谁?”   Cindy说出一个名字。   她妩媚的眼睛瞬间敛起,眼底划过一丝厌恶。   Cindy看出两分端倪,试探着问:“夏姐,需不需要我……”   “不用,你先回去。”   Cindy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侧脸,没有发现她脸上展露太多情绪,点了一下头,踏着小高跟转身离开。   而她仍旧站在那个位置。   轻轻抬手,屈指抵住精致的下巴。   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折射出旖旎的光芒,笼罩下方舞步回旋的男女,将那些人脸上的欲望朝得一清二楚。   事实上来这里的人都有所图,不是图人,就是图利。   而她盛夏图的,是一场引火上身。   五年前狼狈逃离国内,带着肚里的孩子奔赴隐国,她原本以为是重生,却不曾想被新的身份重新拽入更绝望的牢笼。   现在她是她,也不再是她。   要逃离那个人,却可笑的又要和他身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周旋。   从人群之中发现今晚的目标,盛夏眯起眼睛,散着细碎光芒的指甲微微掐入肉里。   一曲歌停,钢琴师抬头,等候她的指示。   她略垂眸,侧身扶梯而下。   周遭刹那陷入灰黑。   大厅内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嗒”一声响。   一束明亮的光追随一个女人,缓缓从长梯步下。   她栗发微卷,温顺地披散在肩腰,一条墨蓝色的露肩束腰长裙衬出她气质绝伦。双耳简单戴着一对水滴状蓝宝白钻耳环,映照美眸如海水般楚楚动人。美眸之下,琼鼻挺立,两片绯色的唇瓣如同沾满晨露的玫瑰般,泛着诱人的光泽。   随着她缓步而下的动作,纤长白嫩的腿在墨蓝色的薄薄衬纱里若隐若现,性感的足踝暗暗勾人。既有妖精般的精致美艳,又有女人的柔情妩媚。   坐在角落里的男女看到那张脸,不由自主地愣住。   肖娉婷的心脏狠狠紧缩。   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宋静语?   她有什么资格参加金色盛宴……   手上还捏着水晶水果叉,距离景臻的唇不过半寸。景臻先一步回神,眉头拧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疼痛瞬间驱走她的震惊,对上男人渐渐暴戾的目光,肖娉婷赶紧抿起唇角娇娇笑:“人皆有爱美之心,娉婷不过是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美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嘛,景大少还要跟娉婷计较这个呀?”   景臻眼睛弯起,之前的不耐消失两分,挑指撩了她的下巴:“能从你这嘴里听到个‘美’字,倒是稀奇。”   肖娉婷娇嗔着推他:“景大少又拿娉婷开玩笑,您身边那是美女如云,娉婷算最不耐看的那个。也是娉婷命好,才能得景大少喜欢,带我来这大场合开开眼呢。”   景臻唇角微勾,隐约露出几分欲望,凑到她耳边低语:“你是功夫好,能抓住老子的心。”说罢大手毫不客气地在她浑圆的臀上拍了一下。   肖娉婷瞬间浑身紧绷,轻轻推他。   “有人呢。”   “不怕。”   还要更得寸进尺。   一瞬间,周遭的灯光忽而重新亮起。   景臻暗骂一声,不得不重新坐好。肖娉婷赶紧倚回他的身旁,一边用手撩发,一边又扎了水果要喂他。   景臻咬了水果,咀嚼两下,重新直勾勾地盯着已经走到钢琴边的女人。   阅人无数,却很少见到这等清纯和妖娆并存的勾人绝色。   肖娉婷看出三分苗头,适时凑过去耳语:“景大少,您喜欢吗?”   景臻没说话。   她抿抿唇,又继续:“如果您喜欢,娉婷帮您探探口风?”   这次景臻有了反应,微微侧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分外有力。肖娉婷有了把握,甜甜一笑,起身缓缓朝人群移动。   舞台中央,盛夏优雅地坐下。   金黄的光洒在她修长的雪颈上,让她看上去仿佛高傲而神秘的黑天鹅,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是谁?好大的来头!”   “你不知道?她可是盛老爷子的亲孙女儿!最近名媛圈子里……”   肖娉婷身边的两个男人轻轻对话。   她一声轻嗤,讥诮着打断:“亲不亲的不知道,但是这女人身份肯定不简单,看到腿根那分叉了吗?在这位置。”抵住自己的腿往上勾。   肖娉婷是学舞蹈出身,身段自然差不到哪去。被她这一比划,两个男人面露讶色,却没有挪移目光。   “都是来勾男人的,你装什么高贵。”一女人不屑嘀咕。   肖娉婷收手,满不在乎地撩了一下头发。   “比你高贵。”   她可以在她需要的男人面前低贱,但在其他人面前,她依旧是那个独一无二,高不可攀的芭蕾舞者。   钢琴音起。   一串流畅的音符从盛夏指尖泻出,听出是早就烂大街的《梦中的婚礼》,原本还满怀期待的人忽而开始嘲笑。只是笑着笑着,曲至一半,突然转音,将原版优雅暧昧的中段变得活泼而雀跃。所有人皆是一愣,忍不住再次被她吸引。   对于她的身份,肖娉婷已十拿九稳,不急不慢地继续往前走。   那张脸近在咫尺。   说实话她依旧还在震惊,居然会在金色盛宴上遇到当年声名狼藉,落荒而逃的宋静语。   这五年来宋静语杳无音讯,就算是宋澜,也没有她的丝毫消息。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承受不起那些言语,选了个安静的地方结束生命。   而如今,这个本该彻底消失在世界上的孤儿,正在各界名流的注视中游刃有余地演奏琴曲。她气质高雅,不仅看不出丝毫曾经的狼狈怯弱,反而媚如精魅,周身上下寸寸都吸引众人的目光。   忽而想起那次在清月湾,宋静语倒在她头上的那杯牛奶。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干燥的长发,又收手,眼神变得阴沉。   她是不干净了,可眼前台上这位又能好到哪去?什么亲孙女?十有八九是被老男人看上了,寻个由头,名正言顺地寻欢作乐。   包装得再好又如何,她迟早要把这层光鲜的外表撕得稀巴烂!   景臻看上的女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肖娉婷眸色晦暗不明,盛夏隐约察觉到人群中有一束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直在追随自己,但不愿分心。   等一曲弹完,她微微侧目。   和人群中的女人四目相会。   肖娉婷一声清脆的击掌。   一声。   又一声。   众人朝她看去,发现是一个纤弱美丽的姑娘。   “很有趣的改编。”肖娉婷道。   盛夏客气微笑:“谢谢。”   “不知道我能不能有机会,跟你合作一曲呢?”   此次金色盛宴参与者大都非富即贵,但也不乏有其他身份的人。作为景臻的女伴,肖娉婷自然也有“国内顶级芭蕾舞者”的名号傍身。   盛夏知道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浅浅一笑,颔首:“当然可以。”重新坐下。“能为国内顶级的芭蕾舞演员伴奏,是盛夏的荣幸。”   重新将双手放去琴键上,这次她选了著名的芭蕾舞曲《四小天鹅》。   指尖飞快跳跃,像不知疲惫的鸟儿。肖娉婷穿着白金珠穗的长裙,踏着高跟,跟着她的琴声舞起,舞台之上,两个漂亮女人俨然成了焦点,让所有人都挪不开目光。   曲至大半,盛夏忽而放慢速度,用另一种舒缓的方式继续演奏。肖娉婷的舞步顿了顿,快速调整,刚适应了几秒,琴曲突然又恢复原速,她不得不再次加快动作。   整个琴曲忽快忽慢,众目睽睽中,肖娉婷不时被打断,原本趾高气昂的她神色微有挫败,她轻轻咬唇,勉强挨到最后。收音的那瞬,她“哎呀”一声,故意摔去地面,拧起眉头做出万分痛苦的模样。   “小姐你没事吧?”立马有男士上前搀扶。   肖娉婷摇摇头,一脸痛苦毫不掩藏,却做出倔强的模样:“是娉婷学艺不精,原本想好好合作一次,没想到宋小姐的琴技如此变幻莫测。”   那个男人朝盛夏瞪去,明显在责怪她故意为难这位娇弱女人。   谁知盛夏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咬着唇,双手交握在一起,委屈巴巴地解释:“对不起姐姐,真对不起!盛夏一直都有听说您的大名,知道您在国内名声十分响亮,不止是知名芭蕾舞演员,更认识陈家公子、宋家少爷、景家少爷……还有好多大人物。”   听出她的话外之音,许多人会心一笑。   肖娉婷明显一愣,扬头:“你——”   “所以盛夏才想,既然姐姐这么厉害,能迎合不同样的男人,那也一定能跳出不同样的高难度舞蹈。只是没想到姐姐……”刻意停下。   肖娉婷又惊又怒,脸上红白交错。   十分钟前她还道冤家路窄,要把宋静语送去景臻床上,报当年被羞辱的仇。   十分钟后她却狼狈不堪地跌在舞台上,受尽周围人的白眼和嘲笑。   之前想要扶她的男士生怕受到牵连,赶紧收回了手。   景臻在远处一动不动,皱着眉头,满脸厌弃。   她心里咯噔一声,慌作一团,急急想要从地上爬起。可趴得太久,手脚发麻使不上劲,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挣扎着想让侍者帮忙,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   一只,无名指戴了钻戒的手。   肖娉婷顺着手往上看,对上盛夏明媚的笑容。   她愣住。   ……难道是自己认错人了?   宋静语不会结婚的。   宋静语那么爱宋澜,怎么可能结婚?   再一想从始至终这女人自称是“盛夏”,名字完全不一样,就连她故意说“宋小姐”,这女人也毫无反应。   至于性格,更不一样。   肖娉婷眯起眼睛打量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还能起来吗?”盛夏晃了晃手。   肖娉婷自知这是唯一能下的台阶,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握住了盛夏柔软的手,勉强起身,一起走下舞台。   所有人心照不宣,收回目光,又开始各自交谈。   钢琴声再起,不过换了曲目,场面一派和谐融洽。   盛夏陪肖娉婷走到角落,直奔景臻所在的位置,随后浅笑盈盈。   “对不起了景大少,害得您的女伴摔跤,这杯给您赔罪。”捏住面前的酒杯端起,痛快地悉数喝光。   景臻微微挑眉,把向自己靠近的肖娉婷推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认识我?”   盛夏用舌尖舔了一下唇角,语气暧昧:“谁不认识景大少呢?”   “也是,”景臻向她走前一步,“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认识一下盛小姐?”   盛夏指尖抵住饱满的红唇:“景大少想怎么认识?”   景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名片,塞去她的掌心,抽手的瞬间,微粗的手指摩擦过她柔嫩的肌肤。她强忍着生理性的恶心,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低头认真打量那张名片:“可是,我身上没有带名片呢?”   景臻笑意深深:“我的房间在三楼304,盛小姐今晚要是有空,就把名片带过来?”   盛夏笑而不语,将那张名片轻轻放去桌上,给他一个眼风,而后优雅离开。   肖娉婷暗暗松了口气。   虽说事情的发展脱离她的设想,不过好歹还是给他们搭上了桥。   但现在她最想弄清楚的,是这个叫“盛夏”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宋静语。   一束锐利的目光突然射来。   肖娉婷一个激灵,赶紧回神。   “你和她认识?”景臻的目光异常狠厉。   肖娉婷暗自咽了口唾沫,这些年跟的男人里,景臻的地位最高,同时也最阴晴不定,难得伺候。   摸不清景臻心里的想法,她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猜测,只能摇摇头。   一巴掌迎面而来。   肖娉婷捂住脸,死死咬住粉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景臻冷笑道:“不认识,她能摸清你的底?是她心思太重,还是你‘声名远扬’?”   肖娉婷大吃一惊,这才回过味来。   刚才盛夏的那番话对其他人来说是笑话,对景臻来说却是极度侮辱。哪怕彼此心知肚明,没有几个人干干净净,但这种事放到台面上说,尤其是今天这名流聚集的盛会,便是大大折了景臻,更是景家的面子。   害怕景臻做出更出格的举动,肖娉婷立刻低头,跪倒在地。   “真是个烂货!”景臻低声咒骂,“枉老子还以为你多聪明,特意带你来见见世面,结果你他妈的反让老子出这么大丑!”   肖娉婷浑身发抖,大气也不敢出。   沉重的呼吸声在头顶不断,怒到极致,景臻反而又挑唇笑了起来,蹲下身用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   “既然这么欠人玩,那就成全你。我那几个兄弟早就想上你了。”   肖娉婷惊恐地看着他。   景臻的手脚没那么干净,嘴里的兄弟,自然也是社会上那些不干不净的人。   “放心,以后每个月五十万不会少了你的,但是从今以后,你也别想老子再碰你!”说完,厌恶地撤回了手。   ……   夜里七点,谈岑准时到了517房间门口。   盛夏打开门,笑了笑,迎他进了房间。   Cindy正在清点明天商演要用的物品,看到谈岑来了,打趣道:“夏姐,你男朋友真是绝世好暖男啊,你就出来活动三天,也形影不离的。”   “快走吧你。”盛夏剜她一眼。   Cindy吐吐舌头:“是是是,不打扰二位啦。明天中午我再过来!”说完,还特意挤挤眼睛。   在盛夏要拿枕头扔过去的前一瞬,赶紧合上了门。   谈岑放下手里的保温桶,拧开盖子,屋里立刻弥漫一股红枣乌鸡汤的甜鲜味。   “姐夫,你的手艺好像又变好了!”盛夏立刻凑了过去,贪婪地抽动鼻子。   谈岑眉毛微挑:“那还不是你这个小姨子嘴刁。”顿了顿,语气又变得惆怅:“我答应了阿若会照顾好你,就一定会做到。”   盛夏心里堵了一堵,默默端起谈岑倒好鸡汤的碗凑到唇边,吹了吹,小口喝起。   “对了,老爷子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谈岑口中的老爷子就是盛夏的爷爷盛嗣严,可惜对于盛夏来说,盛嗣严并不像爷爷,只是一个冰冷无情的盛家家主。   而她不过是那枚失而复得的棋子。   垂眸沉默片刻,她放下碗道:“先看那人能不能上钩吧。”想到景臻身边的女人是肖娉婷,她隐隐几分气滞,多年前那被压迫欺凌的感觉仿佛又重新盘旋而归。   谈岑并不太清楚盛嗣严和盛夏在密谋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这爷孙俩要做的并不是什么好事。想劝,没立场开口,想帮忙,更不知道要怎么帮。   末了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盛夏回神,抬眸,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姐夫,不然你还是回国吧。这四年你为了完成姐姐的遗愿,把你在国内的一切都丢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姐姐要是天上有知,一定会跟我一样劝你的。”   “那你呢?”   “我?”盛夏轻轻一笑,“我在这里有家人啊,我和我爷爷可是血缘至亲呢!”下意识地咬重那四个字。   谈岑垂在身侧的双拳狠狠攥紧。   “什么狗屁血缘至亲!”   素来极有修养的温和人突然爆了句粗。   盛夏吓了一跳,有些晃神。   是啊,什么血缘至亲。   如果真把她当作孙女,唯一的亲人,又怎么会在她怀孕的时候以那样的方式逼迫她?   谈岑蓦地抓住她的肩膀。   “夏夏,你五年前是这个样子吗?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很乖很单纯的孩子,虽然做了件大胆的事,但心还是干干净净的!可是自从你为了救我和阿若走进盛家,承认身份,你就变了!你的外表在变,你的心也在变。你明明不愿意,你明明也知道可以跟我回国,我能给你安排好以后要走的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回去?”   “我……”   “是因为害怕国内那些声音,还是因为星河?”   听到儿子的名字,盛夏的心瞬间软了一瞬。   不过却不是因为他。   “姐夫,你别猜了,”她重新端起碗,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淡淡下了逐客令,“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虽然对外我们是男女朋友,但……”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谈岑移开目光,点了一下头。   “好,那你早点休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嗯。”   门轻轻合上。   盛夏叹了口气,慢慢顺着门滑坐去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呆呆凝望着落地玻璃外的绚烂夜景。   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那次车祸后的场景。   她哭着跑到盛家古堡前,门口的仆人听她说明来意,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礼貌地请她进去。   然后她见到了那个,面容与父亲相似的爷爷。   盛嗣严听她哆哆嗦嗦说完前因后果,只回了三句话。   “先验DNA,如果你真是我的孙女,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茗若的事,我会让其他人去处理。”   “谈岑?一个外人,与盛家无关。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她倒抽一口凉气,急急道:“那是姐夫,不是外人,不是!”   盛嗣严冷漠地笑:“茗若是绝症,她要是死了,谈岑正值青年,再娶是必然。我救一个外人?没那闲工夫!”   说完起身。   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要走,她没有办法,着急中只能跪下,说了一个她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说第二次的谎。   “请您一定要救他!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是谈岑的!” 第054章 演戏   手机嗡嗡振动。   从破碎的记忆片段中回神,盛夏随手捞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之前订的闹钟。   九点。   九点是个好时间,可以散散步,可以喝喝酒,还可以做很多白天不方便做的事。   盛夏扶着门起身,指尖撩过缝纱的裙摆,思索片刻,重新挑选了一条更为性感的黑色刺绣金牡丹的旗袍。   对着镜子将卷发细细打理,临走前想起Cindy才送来的那支正红色唇膏,便拧开长管,在唇上来回涂抹。   对镜子里的自己嫣然一笑。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呢。”   拿起巴掌大的包往外走。   包里只有房卡和几个塑料小袋。   她早就知道江城四家势必会派人出席这次的金色盛宴,原以为是近年来在国际市场最活跃的柳家,末了才知来的是景家大少爷。   景臻这条鱼并不是很好上钩,不仅继承了他爹的好色,整个人行事作风也乖张暴戾。像他那样危险的人物,一旦招惹,很容易万劫不复。   要放在五年前,她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目标下手。可今非昔比,江城四家之一的掌权者直接出现在眼前,比起之前迂回麻烦的计划,她当然不会放弃绝佳的机会。   停在304房间前,她深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指按下门铃。   屋里隐约有窸窣声响。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   景臻穿着松垮的睡袍,半眯着眼睛将盛夏上下打量。   盛夏不动声色地换了站姿,欲拒还迎地展现自己诱人的曲线。   几秒钟后,景臻笑了。   “盛小姐真美。”侧身让路。   因为金色盛宴的特殊性,楼里的房间内部面积几乎同等大小,而屋内布置都是按照指定贵客的要求,提前三个月才开始装修。每年的贵宾流动不会有太大变化,因而一个房间往往几年都是同样的主人。   盛夏的房间是个例外,听说之前的主人是个做地产生意的大鳄,后来亏到破产,才让出名额。   在装修上她下了很大功夫,自己亲自画了设计图纸,挑挑选选小半年,最终还是盛星河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按住那张繁星大海的纸不放开,她才决定以星海为元素。   习惯了充满璀璨气息的房间,乍一看,景臻房间四处都是男人般硬朗的深色线条,一时很难适应。   盛夏一边参观一边往客厅走,唇角噙着礼貌的笑。   “这房间随便装修了一二,不知道是否能入盛小姐的眼?”景臻在身后问。   盛夏一声轻笑:“景大少的品味独树一帜,盛夏当真开了眼界。”   话音刚落,她回头转过墙角。   一眼看到了客厅里,那个坐在皮质沙发上,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男人气质冷漠,周身散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外表却极其英俊。   一双眼睛微长而深邃,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金丝眼镜。他一手托着平板,一手端着白瓷杯,似乎正要抿饮。发现有人过来,便收回停留在文件上的目光,向她看去。   瞳孔猛地紧缩。   宋澜手指一颤,手里的瓷杯差点摔去地上。   盛夏亦是震愕。   不是没想过会见到他,但绝对不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   “啊,盛小姐,抱歉,今晚工作上临时有事,所以我就请了宋总过来。他是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景臻笑着介绍,目光不断在二人脸上逡巡。   气氛微有凝滞,盛夏率先回神,“哦”了一声,微不可察地捏了捏手里的包,自然地放去身侧。   “我还真被吓了一跳,原以为房间里就景大少一个人,哪知还有一位呢?”说罢,款款走过去,向宋澜伸出手。   宋澜薄唇微翕,沉默两秒,还是伸手回应了她。   “宋总你好,我叫盛夏,应该算是——”回头看向景臻,甜美地笑,“景大少的朋友吧?”   景臻走过来,伸手揽住盛夏的肩头:“当然是朋友,如果盛小姐愿意,还可以深入一下,做好朋友。”   宋澜敛眸,眼神变得寒冷。   察觉到他的敌意,盛夏隐约有些不安。   她不明白景臻到底是什么意思。   故意攒这个局?可景臻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怎么提前得知她会出现在金色盛宴上,然后让宋澜过来等待?   走神的瞬间,宋澜放下手里的瓷杯,起身走到她面前。   眼神分明落在她的脸上,话却是在对景臻说:“既然你的朋友来了,工作上的事,改天再谈也无妨。”   景臻立刻收回了搭在盛夏肩头的手,拉住宋澜道:“急什么?朋友也是来谈工作的!你还不知道吧?这位盛小姐可是隐国华人街鼎鼎有名的盛家家主,盛嗣严的亲孙女!这还不算,盛小姐现在在名媛圈子里炙手可热,一个代言就能养活一个公司!你的公司不是在隐国已经有好几个分部了?如果和盛小姐合作,强强联手,岂不是美事一桩?”   宋澜讥诮一笑:“倒不见景大少对自己的生意如此上心。”   景臻笑而不语。   他当然对这事不上心。   他只想搞清楚,面前这丫头到底是不是五年前声名狼藉的那个宋家养女。如果是,那他手里掌握的东西完全可以跟盛家完成资源置换,不但能保全景家,还能让他在景家的地位彻底牢固。   盛夏很快想到了其中关键,她自然不愿意傻乎乎的被人牵着鼻子往圈套里走。微微垂眸,她用手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忽然想起明天还有一场商演,我得回去吃药休息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景臻不愿放人:“一场商演能有多少钱?我打给你。”挤挤眼睛,意有所指:“这里的生意更大。”   盛夏暗自掐了掐指尖,景臻一个劲要把她往宋澜那边推,她要是如了他的意,后面肯定还要牵扯出一大堆事情。   但若直接走,又等同于拂了景臻的脸面。   倒不是怕景臻,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景臻身上还有她今后能利用到的地方,现在得罪,确实不是很明智。   想到这里,她用手将耳边的一缕鬓发卡好,微微低头,抬眸,露出三分浅笑。   “倒不是钱的问题,明天的商演也是为了推广我的新专辑,我必须要到现场。如果不去,传到爷爷耳朵里,爷爷少不得又要说我‘难成气候’了。”   景臻打量她两眼,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一时间也没想到其他更好的理由去回应她搬出的盛嗣严这座大山。默了一瞬,他又再次笑起:“既然是这样,那盛小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盛夏莞尔。   目送她离开房间,景臻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化,重新走回客厅。   宋澜已经恢复之前的状态,坐回沙发,漫不经心地浏览文件。   “看来宋总对这个女人不满意?”   宋澜唇角微挑,修长的手指抵住下颌。   大概半个小时前,景臻突然联系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让他务必前往。   和景臻的来往并不多,但毕竟同在江城,景家的生意关系网复杂,两人到底有些交集。思考一阵,他才决定赴约。   来之前他并没有想太多,反正既来之则安之,景臻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一个,要是弄一些不清不楚的事,腿长在他身上,要走也不迟。   可他没想到会见到一个,跟宋静语八分相似的女孩子。   其实可以说十分。   如果宋静语会那样打扮,还会轻车熟路地耍小聪明的话。   现在很像宋静语的女人走了,他一颗剧烈跳动的心,又快速归复平静。   “景大少会把自己看上的女人让给我?”他反唇相讥。   景臻无所谓地耸耸肩:“这种女人,外面到处都是。虽然包着名媛的壳子,背地里还不是骚浪贱,没有她,自然还有其他的送上门。我还不差这一个。”   宋澜并不喜欢这些粗俗的言语,忍不住皱了皱眉。   景臻继续:“我也没想到你不满意——哎,为什么不满意?我看着是一模一样啊。”说着,他调出宋澜朋友圈的界面,把手机伸到宋澜面前。   那是宋澜唯一的一条朋友圈。   图片上的少女扎着马尾,穿着雪白的棉布裙,站在蛋糕店里。看场景好像正在学做蛋糕。她戴着手套,手里拿着挤奶油用的工具,脸上和鼻尖都沾染了雪白的奶油。不过她自己好像并不知道,只专注着手里的蛋糕,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笑得很甜很甜。   图片配的文字是:   我女朋友。   宋澜没有抬头,但图片和文字内容早就烙进了心里。被景臻一提,心脏立刻密密麻麻痛了起来。   勉强看完文件的最后一行字,他关了屏幕。   “十点了。”他说。   意思不言而喻。   景臻有些自讨没趣,也不打算留他,朝门努嘴。   “那就‘恭送’宋总,下次再见。”   ……   电梯直上五楼。   宋澜朝517而去。   在这里虽然不如国内方便,但查一个人,有名字的一个人,也并不难。   很快钱逸就把盛夏的资料传了过来。   他站在517门口,一边看那些关于盛夏近几年的活动轨迹,一边飞速思考她是宋静语的可能性。   很奇怪,盛夏的生活轨迹是完整的,从出生至今,都在国外。   资料上还说盛夏已婚已育,有一个儿子。   宋静语会和其他男人结婚?会给其他男人生儿子?他绝对不信。   但如此相似的脸,他更不相信。   沉默片刻,他还是决定直接和她谈一次。   按下门铃,门后传来一个女声。   “谁?”   随后门开了一半。   之前还穿着性感旗袍的女人现在已经换了一件睡袍,大概才沐浴过的原因,两鬓的发梢淌下几颗晶莹的水珠,正好顺着诱惑的锁骨往胸口滑落。   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她唇角的弧度瞬间消失殆尽。   片刻后,又重新扬起。   “宋总有什么事吗?”   宋澜开门见山:“我想跟你谈谈。”   盛夏噗嗤一笑:“谈什么?生意合作上的事,直接找我的经纪人Cindy,我不管这些的。”   宋澜:“……”   宋澜:“不是这个。”   盛夏:“那是什么?”打量他两眼,忽然意识到什么,站好了,用手拢了拢衣襟。   宋澜:“……”   “也不是这个。”他暗暗咬牙。   盛夏长睫微垂:“那奇怪,宋总大半夜要跟我一个陌生女人谈事,不谈生意上的事,也不谈床上的事,那还有什么好谈?”   不经意地噘嘴。   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却像一道闪电直接劈到了宋澜头上,他怔愣一瞬,仿佛又看到宋静语跟他使小性子的时候,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嘶——痛!”盛夏皱起眉头。   宋澜拧眉,往前一步:“我要进去坐坐。”   “宋总想‘坐坐’,何愁没有地方?要是急,我给你介绍一个——你!”   话音未落,宋澜已经将她推进房间,同时合上了门。   房间的玄关并不是很宽敞,盛夏爱美,又在玄关一侧装了方便衣帽柜和镜子。两个人虽然都不胖,但眼下挤在一起,空间却显得逼迫。   盛夏紧贴他的胸口,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香气息。   一瞬晃神。   宋澜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她。   镜子里映照出两个人影,从某个角度看,是那么亲密。   不知过了多久,盛夏从脸上挤出不算太难看的笑容,勉强道:“既然进都进来了,不知道宋总想喝什么?我去准备。”   “不必。”   “客气什么呢?”   她用力脱离他的束缚,从他的手臂间逃离,大步往客厅走。   “我这里有水有酒有茶,不知道什么合您口味?”   宋澜阴沉着眼眸。   “白水就好。”   盛夏轻笑,走到开放式的厨房柜台边,拿出一个玻璃杯,伸指按下按钮,接了半杯白水。   而后她放在餐台边沿,用眼神示意他自己过来拿。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心如乱麻。   在景臻房间这个男人脸上除了初见有一瞬惊愕之外,其余情绪皆是平静,盛夏还以为自己过了这关,却没想到还是被他惦记上了。   甚至惦记到了房间里。   藏在餐台下的手紧紧拢起,不断用指甲掐着掌心,提醒自己要清醒、冷静。   还不到和他撕破脸的时候。   在没有查明父母死亡的真相前,必要时她还要放低身段,对他虚与委蛇。   深深吸了口气,她终于镇定。   宋澜的眼神从进门至今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她脸上的小表情以及眸底的情绪一览无余。他讥诮一笑,走到她面前,将那杯白水握住。   “盛小姐在想什么?怕我?”   盛夏轻笑:“宋总在深夜大驾光临,我一个女孩子,能不怕吗?”   “是吗?”他轻晃手中玻璃杯,“丫头,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会很紧张?”   盛夏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僵。   但很快又意识到宋澜大概是在诈自己,便又是一笑:“我跟宋总已经熟稔到这种程度了?这世上还没人这样叫我呢。”说罢,想从餐台另一侧绕开。   宋澜放下玻璃杯,顿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身前。   “演技很烂。”他似笑非笑。   盛夏微微耸肩:“我本身也不是什么专业演员。”仰头望着宋澜那双深黑的眸子,她缓缓勾手抵上他的心口,挑了唇角道:“还是说宋总有特殊癖好,需要盛夏配合?”   话音刚落,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机连连振动。   盛夏侧目,又回望他:“不介意我接个电话吧?”   宋澜松手。   她轻快地走过去,无所谓地接通电话,又按下公放。   “honey,你在做什么?”   是一个外国男人的声音,操着蹩脚的普通话。   盛夏娇笑连连:“你猜?”顺手拿起搭在一旁的毛巾,擦拭自己的头发。   “我猜,你在想我?”   盛夏哼哼两声:“想你倒是想你,可我还想着别人呢。你信不信,我现在房里还有其他男人?”似有意无意地瞥了宋澜一眼。   对方哈哈大笑:“原来honey喜欢几个男人一起?那下次约会我要叫上David,Olive还有Jack。”   盛夏顺势倒进旁边的软椅里,绷起脚尖在软毯上划:“你要是能叫来,那我也不客气。”   “哈哈哈,夏夏,你真是好可爱,我怎么舍得——”   横过来的手按断电话。   盛夏目瞪口呆地抬头看他:“你干什么?”   “我对你的私密电话没兴趣。”   盛夏嗤声,翘起腿斜倚在软椅里看他:“那你对我的私密感兴趣?”   宋澜冷笑:“我对私生活混乱的女人也没有兴趣。”   盛夏心里暗喜,知道这步走对了,起身主动向他贴近。   语气暧昧地在他耳边呢喃:“可是,是宋总先来挑逗我的,不是吗?”   宋澜伸手推开她,眸色晦暗不明。   在这个电话之前,他至少有九分相信这女人就是宋静语,所以才会花时间步步逼近,想亲手撕开她的伪装。   而电话赤裸的内容却明明白白告诉他,判断错误。   宋静语再怎么装,也不可能装出这等的放浪形骸。   瞬间失望,他幽深的眸底厌恶尽显,仿佛后悔之前将她抵在墙角,又亲手抓住她的手腕。   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盛夏抢先一步把手机抓在手里,按下接听键。   “嗯?现在过来?好啊,我已经洗过澡了。”   “我这里有,多的是。”   “是你喜欢的。”   全是英语。   说完之后,她挂了电话,神色挑衅地望着他。   “宋总还有什么事吗?”顿了顿,放肆地笑,“难道是想欣赏现场?”   赤裸裸的羞辱凌虐,宋澜眯起眼睛,脸色却渐渐淡然。   “盛小姐慢慢享受。”毫无情绪地说出这句话,他干脆利落,离开房间。   盛夏长舒一口气,重新给林薇打过去。   林薇开口就无语地吐槽:“……你刚演戏呢你?”   盛夏轻轻笑:“是啊,演戏。” 第055章 慕夏   宋澜的房间被安排在518,为期三天的金色盛宴于他来说不过是个吃喝玩乐的过场。   他是为了宋静语来的。   自从五年前宋静语消失后,他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最后才从景枫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   “她去了隐国。”   她离开的第一年,宋澜隔三差五飞隐国,往往一待就是好几周。他用尽了能用的办法,最后没有办法了,便用最蠢的方式,在景臻提供的地址范围内走动,希望能和她偶遇。   可是一无所获。   宋静语仿佛人间蒸发。   这次到隐国之前他还曾规划金色盛宴结束后,去更大的范围寻找,却不曾想第一天就见到了一个和她仿佛的女孩子。   确切的说,是女人。   五年,虚虚一算,宋静语也27岁了,该是一个女人了。   不过他相信宋静语再怎么变化,也不会变得更那个叫盛夏的女人一样,行为乖张,招蜂引蝶,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   想起她那个公放的电话,宋澜不自觉蜷紧双手。即使知道那女人不会是宋静语,但一想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在其他男人身下辗转,他就忍不住窒息。   落地玻璃窗外是城市喧嚣,玻璃内却只有一盏橙色的小灯照亮冰冷的房间。   宋澜的影子投在玻璃之上,修长的身影依稀显出两分落寞。   打开手机,找到那个再也无人接听的号码,拇指轻轻抚过。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五年前的记忆是那般支离破碎。   原本他和纪昀晨在酒吧有约,后来到现场才发现,纪昀晨还带了纪雅诗。相识一场,宋澜也没有多说什么。酒过三巡,纪家兄妹二人烂醉如泥。   纪昀晨身边的女人看了宋澜一眼,带纪昀晨离开房间。宋澜起身想走,不料纪雅诗却把他当成纪昀晨,抱了他的腿嘟囔:“妈说了,你要跟我一起回家,不能再在外面过夜了,不然未来嫂子会生气的。”   宋澜:“……”   纪雅诗眯起眼睛,口齿不清地撒娇:“哥,你到底听到没有?”   宋澜叹了口气,这女孩子说不上熟悉,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也确实不妥当。于是道:“等我取车。”转身走了。   他不知道那时候纪雅诗是装醉,更没有在意自己的手机屏幕开着,就那样随手放在桌上。   等他离开,纪雅诗立刻用他的手机添加了自己的微信,又传了一张准备好的酒瓶前牵手的图过去。   选中图片,在部分朋友可见里选中宋静语,按下发表,一气呵成。   牵起唇角笑了笑,她不忘删除自己的微信,清理掉所有痕迹。   宋澜回来后让工作人员帮忙,把纪雅诗扶去车上,她继续哼哼唧唧装醉。   行至一半,宋澜发现了身后穷追不舍的出租车。   停下之后没过多久,就从后视镜看到宋静语下了车,跌跌撞撞地朝他走过来。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怔神的瞬间,已经下意识按下车窗。   “我们是不是算……算分手了?”她哽咽着问。   明明满脸难过,却还要偏偏露出一点笑容。   宋澜的心脏狠狠一缩,强忍情绪,死死抓住方向盘。   “我们在一起过?”   宋静语忽然沉默。   良久,她才颤抖着声音喃喃:   “你……你怎么能……”   是啊,他怎么能说出这种混账话?   可他当时就是很生气。   气她瞒着自己考试,气她想远离自己逃去国外。   这样大的事,她竟然什么都不和他说。   人在气头上,一切话都会口不择言,伤人至深。   而他气过之后,很快也后悔了。   送纪雅诗回去后,他迅速调头,往之前和宋静语分别的地方赶。   那么大的雨……她会不会……   原地,空空荡荡。   只有雨水不停在水泥地上溅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宋澜叹了口气,还以为她已经回了清月湾,转身的瞬间却突然发现雨地泥泞中有什么在闪闪发光。   走过去捡起,才分辨出那是他们热恋之时,一起去挑选的钻戒。   她不要它了。   也不要他了。   ……   很多话宋澜都没有来得及说。   不见她不是因为放弃了她。   将她禁足于清月湾,从外面请了一个谁都不认识的老婆婆来照顾,斩断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只是想让她暂时清净,也让宋嘉泉和陈漪放松戒备罢了。   陈漪是一直讨厌宋静语的,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至于宋嘉泉,虽说以前默许,但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绝对是明哲保身,逼他放弃。   所以他用这样的举动告诉父母,宋静语不见了,自生自灭去了,他并没有因为宋静语和他们对着干。   而后,等时机合适,再带她远离这片流言蜚语不断的地方。   不管移居别城也好,还是陪她去国外读书,他都有所准备。   和她结婚,是两年前就决定好的事。   他决定的事,从来不会被其他左右。   只是这些她都不知道。   当时她一定很生他的气,才会一个人去国外,消失得那么彻底。   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曾经戴在她手指上的戒指,他闭上眼睛,在掌心狠狠攥紧,贪婪又可悲地想触碰到一点点曾经残留的温度。   “嗡——”   手机连连振动。   他蓦然回神,看到是钱逸的电话,神色微异。   “喂?”   电话那头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老大,之前您不是叫我查盛小姐吗?我又查到一点东西,可能对您来说有用。”   宋澜微微敛眸:“什么?”   钱逸翻动邮件:“资料显示盛小姐已婚已育,但是相关登记的丈夫那一栏却是空白的,孩子也是。如果说为了保护孩子,不暴露资料,这情有可原,那她丈夫,一个成年人,有什么好保护的?”   宋澜:“还有什么,继续说。”   “还有,盛小姐有个盛家人承认的男朋友,叫谈岑。而这谈岑恰好是我们邻市的人。我在邻市的政府机关有朋友,托他查了一下,结果出乎意料,这个谈岑有老婆,老婆叫周茗若。当初二人出国,之后再也没回来!”   盛夏……谈岑……周茗若……   “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了。”   宋澜薄唇紧抿。   片刻后又道:“继续查谈岑和周茗若,看看他们的背景关系,另外,他们为什么出国。”   “好的。”   挂了电话。   仰头望进深邃的天空,在这座富丽的城市灯光映照下,本该灰暗的颜色也显得绮丽异常。他黑眸半敛,细细回忆钱逸的话。   忽而唇角浮起一抹戏谑的笑。   关系复杂,身份神秘。   有问题。   既然有问题,那她隐藏的,恐怕就是他要寻找的答案。   ……   商演在第二天下午三点,Cindy站在一旁,拿着iPad同她梳理行程。   心不在焉地听完,盛夏合上唇膏,对着镜子用指尖轻掠红唇。   “来的人不少。”她道。   Cindy跟了她三年,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应和:“现在夏姐正当红,谁都想邀请你合作呀。”   盛夏瞥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下次再不声不响帮我接代言,我直接——”   Cindy脸色瞬间苍白。   “我直接让你去代言。”   顿时长舒一口气。   “夏姐!你吓死我了!”Cindy跺了跺脚,“我还以为你要解雇我呢!”   “哪儿能解雇你啊,你可是我从经济学院千挑万选出来的好苗子,我可得把你给牢牢捆住了。”盛夏笑得温婉。   末了又道:“好了,把才送来的那套黑色鱼尾流苏礼服拿来,我们提前出门。”   “这么早?”Cindy看一眼腕表,“才一点不到。”   盛夏漫不经心地抚着新修的指甲:“有老朋友在,自然要早点去招待。”   Cindy小声嘀咕了一句:“老朋友?”去衣柜间取衣服。   在盛夏身边待了三年,她从未听盛夏提过什么朋友。   除了一个远在国内,又时常到国外危险地方四处跑的战地记者,林薇。   如果是林薇的话,夏姐可不是这种语气。   Cindy摇摇头,赶跑脑子里的想法,把衣服给她递过去。   换上礼服,Cindy眼前一亮,由衷赞叹道:“夏姐不愧是‘行走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巨好看!”   盛夏摸了摸自己的腰身:“粗吗?”   “你……你这是认真的吗?!”Cindy噘嘴,红着脸用双手捂住小腹,“我一个没生baby的人,都比你的腰粗。”   她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指不定生了就瘦了?”   “哦!夏姐原来故意要拿我开玩笑呢!哼!”说完这句话,Cindy拿了iPad朝门外走。   盛夏笑着摇头。   对她来说,Cindy除了是经纪人,更是妹妹。工作三年,Cindy处理事务有明显长进,但内心还是个孩子。这也是盛夏希望的,想看她永远无忧无虑,就像盛夏原本该有的生活那样。   拿起手包出门,Cindy站在离门两步远的位置接电话。   盛夏刚想叫她,冷不防隔壁门开。   昨夜忍不住伸手按挂她电话的男人衣衫齐整,对她淡然一笑。   仿佛昨天被刺激后气急离开房间的人不是他一样。   脸皮可真够厚的。盛夏想。   又刻意忽略他,朝Cindy走近。   Cindy刚挂完电话,眼风扫到宋澜,怔了怔,低头看手机刚收到的邮件,又看向宋澜。   “宋先生?”她声音发颤。   宋澜沉默眨眼。   Cindy咽了口唾沫:“啊,这么巧!您好,我是夏姐的经纪人Cindy,今早您的秘书钱逸已经和我联系过了,这次合作的事——”   “合作?!”盛夏惊愕。   Cindy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夏姐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和宋先生的合作是盛老爷子直接同意的,我这里不过是走个流程,所以……”   盛夏一张如玫瑰般娇艳的脸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宋澜颇是满意地欣赏她的反应,走前两步,语速缓慢:“看来盛小姐也很期待这次合作。”伸出手。   盛夏木偶似的杵在那里。   “夏姐?”Cindy用手肘拄她,“您怎么了?宋先生是盛老爷子的合作对象,咱们得罪不起啊。”   盛夏心烦意乱地用手指和他碰了碰。   为什么爷爷要插手这件事?不是说都由她的计划来?她的计划里可没有现在接触宋澜这一步!   不行,今天结束商演她一定要回一趟盛家。   看盛夏不在状态,Cindy赶紧跳出来打圆场:“对了宋先生,我们夏姐还有一场商演,就先走一步啦。合作方面的事,您可以直接跟我联系,再见!”推着盛夏往电梯走。   车行驶一半,盛夏依旧有些恍惚。   Cindy担心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发烧,又拧开备好的水让她喝。   盛夏双眸微敛,抬手拂开水杯。   “爷爷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和宋澜合作的事?”   Cindy“咦”了一声:“您知道宋先生的名字呀?”   盛夏瞥她一眼。   Cindy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就是今天早上,大概八点,盛老爷子说宋先生有个项目很不错,直接叫我同意签约,接了代言。”   盛夏:“什么代言?”   Cindy:“邮件我还没有特别仔细看,毕竟盛老爷子已经拍板了,我想不会有太大问题。”   盛夏一声轻啧:“邮件转我,现在。”   Cindy立马拿出手机。   盛夏打开邮件,仔细看了三遍。   项目倒确实没有问题。   但代言的名字有问题。   “慕夏”。   慕夏就算了,偏偏还是珠宝,主打钻戒。   她不懂,也不想懂。   “慕夏这牌子,很有名?”盛夏问她。   Cindy面露尴尬:“夏姐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您对珠宝那么有研究都没听说过,更何况我这小虾米。”顿了顿,低头打开谷歌。   搜了一下,她忽然发现一件更为惊奇的事。   “夏姐!这个牌子原本不叫慕夏,叫C.L!啊,C.L,很出名的啊,还是我们的赞助商之一!好端端改什么名?!”往下拉,“我的天,凌晨紧急宣布改名?!什么情况?!夏姐你看——夏姐?”   盛夏疲惫地阖上双眸。   她读书时的英文名是C开头,而L一直是澜字的开头字母。   C.L的珠宝她一直有用,但她不知道这跟宋澜有关系。   他到底想怎么样?试探她吗?   不自觉地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她越发烦躁,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商演。   商演现场已人山人海。   虽然只是简单唱一首歌,但盛夏这个名字,已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主持人中英双声:“下面就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盛夏,一起聆听她今天带来的最新力作——《影子》。”   盛夏戴上黑色的羽毛假面,直径走到中央早就备好的钢琴前,优雅坐下。   流畅的琴音前奏后,是她干净而忧伤的声音:   「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说   房间只剩空荡寂寞   残留一点香味和你离开的洒脱   -   街上的灯光莫名暗淡了   雪也肆无忌惮飘落   庆祝我只是为死去的记忆难过   -   风还是那么冰冷刮着   像狰狞的笑容嘲讽   在心上反复来回切割   它碎得很沉默   -   可我仍傻傻相信   相信你是真的爱我   你送我的戒指曾紧贴心口   滚烫的火热   -   倘若我没有看见   倘若我没有听见   我宁愿傻傻的   我宁愿一直等   -   我宁愿欺骗自己   即使明明知道   那抹蜷缩在暗夜的影子   其实是我   -   那抹被当作替代的影子   真的是我」   台下一片静默无声。   钢琴尾音落下,人群中轻轻发出几声感慨。   “我就是我前男友的备胎……”   “好惨啊,我是来看美人小姐姐的,没想到难过成了狗。”   “这首新歌简直是备胎的心声!”   盛夏坐在钢琴前,微微松了口气。   起身,她缓缓走到最前,鞠躬行礼。   最前排的记者一拥而上,赶着采访:   “刚刚现场有不少人说这首歌的歌词太惨了,像备胎的心声,请问您创作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盛夏:“编造故事,代入角色。”   记者:“那为什么会选这个题材呢?”   盛夏:“这世上备胎很少吗?”   记者:“呵呵……盛小姐的言辞依旧如此犀利啊!”   盛夏唇角微勾:“你们每次问的不就是这几个问题吗?”   “那我有几个新鲜的问题想问问盛小姐。”   记者人墙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娇软的声音。   大家纷纷一愣,回头。   身穿粉色洋装的纪雅诗单翘着腿坐在C位,左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粉钻钻戒,她娇嫩的手指掠过齐肩的咖色卷发,粉唇微嘟,看上去娇俏非常,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发现大家在看她,纪雅诗莞尔一笑,慢慢起身,踏着缎带高跟走到人群最前。   随手拿过一个记者的话筒,无辜地眨着眼睛问:“我想请问盛小姐,抢人家未婚夫愉快吗?”   众人哗然。   盛夏眼睫微垂,用手指勾去脸上的假面,随手丢掉。   看来林薇的“听说”是真的,宋澜和纪雅诗订婚了。   她无所谓地抬起左手细看,声音轻轻:“哎呀,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抢过谁的未婚夫?你的未婚夫是谈岑吗?如果不是,那我可真没抢过。”   记者纷纷窃笑:“谁不知道盛小姐不走寻常路,刚火那阵就宣布自己并非单身,还生了孩子。明星出轨,再怎么也轮不到盛小姐呀。现在和谈先生也谈好几年恋爱啦,应该好事将近了吧?”   纪雅诗愣在当场。   她的确不知道宋静语有男朋友,甚至有了孩子。   事发突然,她接到匿名消息和酒店监控截图才匆匆赶来隐国,来的路上她只想着怎么去撕宋静语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却忘记调查宋静语改名盛夏的原因。   盛夏继续道:“这位小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纪雅诗皱了皱眉,淡了三分气势,却仍不肯让,高傲地扬起头,大声问:“不知道你对五年前在国内和教授上床的那桩丑事有什么看法?”   记者们顿时石化,震愕地看向盛夏。 第056章 漩涡   盛夏微撩鬓发:“五年前?五年前我在隐国,而且那段时间我也没有去过国内。不知道这位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诋毁我是什么意思?如果小姐没有钱,不够买药了,我可以帮助你的。”   听到她讽刺自己是精神病,纪雅诗顿时气急败坏,跺着脚吼:“宋静语,你装什么装!你就是个肮脏下贱的表子!你以为来到国外就可以把你的以前洗得一干二净了吗!我告诉你,你的那些照片我——”   盛夏红唇微噘,稍稍倾身,露出诱人的曲线。   记者们眼前一亮,赶紧举相机拍照。   她又连换几个姿势,尽情展现。   等到大家都比出“OK”的手势,盛夏浅笑点头:“大家够交差了吗?”   “够了够了,盛小姐真的是好人,每次都特别配合!”   “所以人气才高啊,路人缘好得不得了!”   盛夏掩唇一笑。   “既然任务都完成了,那我可要腾位置了。”她调皮地说。   顺手从纪雅诗手里抢过话筒,直起腰身,边走边道:“今天,我来客串一下主持。”又用英文翻译。   全场兴奋欢呼。   “接下来,给我们带来精彩节目的是著名舞蹈家,Vicky,大家掌声欢迎!”   走到幕后,Cindy忙过来问她刚才是什么情况。   盛夏无奈地叹了口气:“估计是对家派来诋毁我的吧,不过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毕竟纪雅诗再怎么折腾,隐国也不是纪家的主场。   Cindy拍了拍心口:“我真是快吓死了,都准备叫保镖把那疯女人给‘请’下去了。”   盛夏忍不住笑,伸手按住她的肩:“那下次你要趁早,我端得可累了。”   “还有下次啊?”   她回头,微微挑眉:“有可能哦。”   Cindy仰天长啸:“苍天啊,看来太红也不是什么好事,总有毒妇要害人!”   盛夏对着镜子整理被假面压过的卷发,戏谑道:“所以你最近别再给我接代言了——”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哦,如果是纪家的代言,只要不赔钱,就帮我接下。”   “哈?”   盛夏转身,指尖拂过胸前的慕夏珠宝:“你知道刚才那女人的未婚夫是谁吗?”   Cindy摇头。   盛夏:“是宋澜。”   Cindy倒抽一口凉气。   她继续问:“你知道那女人是谁吗?”   Cindy隐隐感觉到什么,吓出高低眉。   盛夏点头:“对,就是纪家的,纪雅诗。”   “我的老天鹅,那你招惹他们干嘛啊!”   盛夏一声轻嗤。   “宋澜可不是我招惹的,是爷爷招惹的。至于纪雅诗,唉,人家都找上门了,我不好好解决,难道让她一直出来恶心我吗?我可不想让星河看到他的妈妈老被脑子有病的人诋毁。”   提到儿子,盛夏的眼神渐渐柔软。   “话说回来,星河明天应该回家了吧?”   Cindy“嗯”了一声:“这次小少爷去北欧玩了十六天,应该特别特别开心。”   “肯定是,”盛夏哼了一声,“乐不思‘妈’了都,以前离开他半天就哭闹着要跟我视频,现在倒好,两天不给我发视频了。”   Cindy嘿嘿笑着:“那您倒是给他发过去?”   盛夏顿时拒绝:“不行,我要锻炼儿子的独立能力。嗯……虽然他没有主动给我发视频,但他心里肯定是想着我的,对吧?”   “对对对!”Cindy不迭回应。   盛夏摘下耳朵上略显夸张的耳环,放去桌上。   “行了,你先去停车场等我,我换好便装就过来。”   “好。”   化妆间瞬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肩,拿出准备好的休闲服往更衣室走。   刚进去准备关门,冷不防一抹黑影钻了进来。   盛夏大叫一声,差点吓出心脏病。   等看清进来的人是宋澜,瞬间眉头拧起,没好气地数落:“宋总这是什么意思?我换衣服,您是要看?还是要亲手帮我换?”   本是戏谑的话,哪知道宋澜似笑非笑,当真“嗯”了一声。   “也好。”   也好什么?   盛夏有点懵。   宋澜分明不喜欢行径放荡的女人,为什么现在又处处靠近,现在更要……   思绪还未飘远,宋澜的手已经落在她的腰间,将她腰上的飘带松开一寸。   几乎瞬间,盛夏意识到他的目的,错身转开。   她腰线那里有一颗红痣。   那颗小红痣在她外出支教那学期才长出来,因为部位比较隐秘,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还是宋澜在她洗澡的时候看见,指尖掠过时,她恹恹噘嘴,握住他的手吐槽:“一点也不好看。”   那时候宋澜说:“挺好看的,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世上可能有相差无几的脸,但不可能有完全一模一样的细小特征。她明白这个道理,宋澜更是。   不待宋澜再次伸手,盛夏已经叫出了声:“救命——”   宋澜眸色一变,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   “你叫什么?!”   背抵上冰凉的木板,盛夏委屈巴巴地用双手抱住自己几乎快完全掉下的衣服,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明显:   你非礼我。   宋澜目光不自觉掠过她白皙的肌肤,停在那张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脸上,喉头阵阵发紧。   盛夏又眨了一下眼睛。   正琢磨怎样化解这尴尬的场景,却突然听到一阵高跟鞋声。   声音很重,明显带着气。   还未反应过来那是谁,高跟鞋的主人已经“刷”一声扯开帘子,出现在宋澜背后。   “还说不是勾引我未婚夫?!”纪雅诗瞪着眼睛尖叫。   宋澜脸色蓦地难看,收回手,斜上一步挡到盛夏面前。   “麻烦把话说清楚,谁是你未婚夫。”   不待纪雅诗开口,他又先一步堵了她的话:“我从未承认过。”   纪雅诗夸张地冷笑:“是因为她吗?因为这个骨子里透着下贱,专喜欢被老头子睡的恶心女人,你一次一次拒绝我?”   走前两步指着宋澜背后的盛夏:“我查过了,你现在的身份是盛家孙女。呵呵,什么狗屁孙女,我看你就是睡老男人睡上瘾了,靠出卖身体来获得金钱和地位吧!没见过世面的野鸡,还想当凤凰呢?”   宋澜脸色阴沉至极:“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十遍又怎样?宋澜,你清醒一点!这样的贱女人根本不值得你喜欢,我不同,我是纪家唯一的女儿,从出身起就跟她不一样。你放着我不要去要她,你是不是瞎?”   宋澜怒极反笑:“谁给你的底气自我感觉良好?”   “什么意思?”纪雅诗微微一怔。   “连话的意思都听不懂,纪小姐还是趁早回国去吧。”顿了顿,补充一句:“我们毫无共同语言,我也不想和陌生人废话。”   “你——我怎么是陌生人呢?!”纪雅诗咬了咬唇,“阿姨说了,她只会认我当儿媳妇,除了我,谁也不会放进家门!下个月我们就要订婚了,请柬也发出去了,你是要叫所有人看我们宋家纪家的笑话吗!”   “尽管看,”他唇角微挑,顿了顿又道,“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纪雅诗眸色微喜:“什么办法?”   “既然我母亲喜欢你,那你嫁给我母亲好了。”   “噗——”盛夏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人齐齐朝她看来。   她系好裙子的丝带,轻轻摆手:“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有意听二位谈话,只是这地方狭窄,我暂时也出不去,所以……”   纪雅诗咬牙切齿地瞪她。   盛夏回以一笑,主动上前两步。   “看来纪小姐的话已经说完了?那现在我来说两句吧。首先,我并不是靠‘睡’来换取什么身份,盛嗣严确实是我爷爷,有血缘关系的那种。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试试去找我爷爷拿样本,”揪起一缕头发轻扫,“我也不会吝啬我的样本。”   “其次,我有很爱我的男朋友,我跟他稳定交往五年,最近正准备答应他的求婚。这位——可能是纪小姐眼中的宝,但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所以纪小姐,自己没本事就不要迁怒旁人了,与其在这里纠缠我这个无辜的人,还不如回去研究研究,怎么讨男人欢心更有用~”   说完拂开面前的纱帘,拎起手提袋往外走。   Cindy正在车里和男朋友发消息,车门被拉开,她条件反射地收起手机,警惕地朝来人看去。   见到是盛夏,她松了口气。   随即又诧异道:“姐你不是要换衣服吗?怎么还穿这身?”   盛夏“嗯”了一声,敷衍道:“更衣室临时有人,我不习惯,所以还是算了。”   “哦!”Cindy应道。   顿了顿,她自觉系上安全带,满脸乖巧地对盛夏说:“那就麻烦夏姐啦,我必须闭眼睛,不然……”   吐得满车都是。   盛夏赶紧竖起食指抵在唇前,让她别说后面那半句。   送Cindy回家,她调头继续往盛家古堡行驶。   路上她给林薇打了视频电话。   林薇最近没有安排,都在国内,看到盛夏来电,正练瑜伽的她立刻窝去沙发里按下接听键。   “喂~老婆大人一天不见,又想我啦?”   盛夏忍不住笑:“皮皮虾。”   林薇打趣:“嘿,没想到你久不回国,网络词汇还没有落下,紧跟潮流啊你。”   盛夏哼哼两声:“那是,我可是国内国外两手抓的当红明星。”   林薇一声尖叫:“对~当红明星!你最近合作的那个隐国男演员好帅好帅好帅!我得八卦一下,他亲起来口感怎么样?有没有特别好?”   盛夏:“没有,吻技挺一般的。”   林薇:“好吧,梦碎一半。”   盛夏:“怎么?还想让我介绍给你?……嗯,吻技这事,你可以调教。”   林薇:“呵呵哒,调教好了让他去亲别的女演员?算了吧!……话说回来,你那准老公都不生气?”   盛夏眼角眉梢的笑意淡了一瞬。   谈岑的事她没有具体给林薇说,也不可能告诉她所有实情。   所以在林薇眼里,谈岑就是个非常温柔、耐心、专情……各种美好词汇集于一身的——   后爸。   盛夏轻轻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他能生什么气?都是逢场作戏。”   林薇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附和道:“那肯定是逢场作戏了,演戏而已,哪能有你和你准老公那感情基础呀。话说回来,到底什么时候办事?外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根本就没有老公,不过是用那幌子来搪塞有些人乱传绯闻。”   盛夏淡淡笑了笑。   林薇继续道:“所以到底什么时候办事嘛,每次问你这个,你都不理我。哼,生气!”   “不急。”   “还不急?我干儿子都四岁了,你那准老公也带了他四年,该改口还是得改口。”   原来是因为这样。   盛夏摇了摇头,索性把车靠边停下。   “薇薇,这样跟你说吧,我儿子只能叫他姨父。”   林薇:“……”   惊掉下巴。   好端端的,准爸爸变姨父了?   信息量太大。   盛夏叹了口气,这件事原本不该和林薇说太多,但是林薇催婚也不是一次两次,她搪塞多了,反而会伤彼此感情。所以这次既然提到这个话题,她还是决定同她全部说清。   解释了她和谈岑具体情况,还有之前为了救他,她不得不作假一段感情,林薇心思剔透,瞬间理解了她。   盛家到底有怎样的根基,林薇在国内,又缺乏关系人脉,并不是十分清楚。但她知道,盛夏的爷爷一定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如果盛夏当时不那样撒谎,谈岑真就可能没了。   所以后面为了那个谎言,她才对外一直称谈岑和她是男女朋友关系。   而谈岑为大局考虑,也不得不和她一起守护这个,其实盛家人都心知肚明的谎言。   林薇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她一直以为盛夏在国外很幸福,有人照顾有人疼,而且每次视频,镜头里的盛夏也都是那样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却从没有想过,盛夏不但不幸福,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维持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隐隐有感觉盛夏还有事瞒着自己,不过她也不打算问。这些年来她们彼此早就心有灵犀,在这方面也有默契,相信对方即使有什么事瞒着,也都是为彼此好。   林薇伸手拿了桌边橙汁,喝了一口。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你不可能和谈岑谈一辈子假恋爱啊,就算你们愿意演戏,我干儿子怎么办?现在他年纪小还不懂事,一旦到了学校,小朋友互相问爸爸妈妈,他怎么回答?”   这也是盛夏担心的,大人之间的事,她并不想影响到儿子。何况盛星河比同龄小朋友要成熟,早在他两岁半那年,就会睁着大大的眼睛抓住她问:“爸爸呢?”   谈岑和她一起出现的时候,盛星河还会试探地叫:“爸爸?”   每每这个时候,盛夏和谈岑都只能尴尬对望一眼。   “到时候再说吧。”盛夏有些心不在焉。   沉默片刻忽而意识到什么,轻轻皱起眉头问:“今天是怎么了,你一直问我这个?”   林薇轻笑:“还能怎么?不就是感觉怪怪的,跟谈岑交往几年了还不打算结婚。”   “所以来坐实你的想法?”   “嗯。”   两人都笑了。   盛夏知道林薇也是担心自己,便没有太介意这件事。   过了一阵,她又道:“这件事说算秘密,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在盛家都是心照不宣的。我需要有个未婚夫来挡去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也没有再恋爱的心思,两全其美。”   林薇“哎”了一声,挠了挠头皮。   “说到这个,柳鹏程还隔三差五地来我这儿打听你的消息呢,夏夏,你要不要……”   “不要,”盛夏断然拒绝,“我儿子都四岁了,还祸害人家大好青年做什么?”   林薇暗道可惜,不过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是早就看好柳鹏程的,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这么久了,不管过去还是现在,盛夏还是不打算和他发展。   人家柳鹏程可是明确表示,愿意当干儿子的爸爸呢!   谈岑的关系比较复杂就算了,柳鹏程这么好的爸爸不要,只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海边的风有些冷,盛夏裹紧了随手从车上扯下来的羊毛披肩,哆哆嗦嗦想从包里摸一根烟。手在兜里划了两回,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礼裙。   林薇看到她的动作,叹了口气。   “少抽点吧你。”   “……困。”说着,还打了个呵欠。   林薇笑着摇摇头:“谁叫你一天那么忙?好啦,快回去补觉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她挂掉视频。   重新回到车上,她还是摸了一根烟出来,点燃,放进唇畔间,深深吸了一口。   说来还得感谢盛家。   教会她那么多本事。   还教会她原来在无计可施之时,选择用其他味道来麻痹自己是那样的快乐。   回家已经深夜十一点,尽管她放轻脚步,古老的木质楼梯和她跟鞋碰撞,还是发出明显的咯吱声。   二楼长廊尽头,立着一个人影。   橙黄色的吊灯在二楼有一片盲区,盛夏走到拐角处,下意识地抬头,刚好看到黑色人影趴在栏杆上,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阴冷至极。   她步子一顿,心脏几乎停了一秒,仔细打量那抹黑影,修长的身材和一身不符合年纪的古板中山装,她冷冷笑了一声。   “盛明朗,你回来了?”   盛明朗回以嗤笑,从栏杆上收回手,淡淡道:“姐你真是越来越冷漠,直接叫我全名?”   “哦?那叫你什么?盛小少爷?”   说话间盛明朗已经走下楼梯。   近一米九的身高,盛夏倍感压迫。   压迫之中,还带着丝丝危险。   盛明朗双手握住栏杆,将她的进路退路悉数堵死,让她牢牢待在他圈住的范围中。   这个时间点很少有人。   盛夏挺直腰背,扬起妩媚的眼睛戏谑道:“盛小少爷这是想做什么?难道血缘至亲的身份已经阻止不了你的兽性了?”   “兽性?好词,”盛明朗陡然靠近,在她耳畔厮磨,“夏夏要不要试试我的兽性?”   “滚!”   “滚什么?爷爷让人教了你那么多本事,尤其是勾引各种男人的本事,你就不能来勾引一下我?”   盛夏彻底发怒,伸出双手用力将他推开。   “你变态!”   盛明朗嘻嘻笑着,满脸天真,眼神却阴冷。手指拂过她触碰过的地方,而后放到唇上轻擦。   “夏夏,你的味道真好闻,天然的体香,其他女人都没有。”   “……”   盛夏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准备往楼梯下走。   很奇怪,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没有佣人出来?   爷爷呢?   谈岑呢?   大家都不在?   走了三步,分心没有注意脚下楼梯,她身体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盛明朗脸色微变,下意识伸手想要扶她,却被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他又换上之前的表情,中间还夹杂三分看热闹的意思。   “姐,你没事吧?”   “家里人呢?”她反问。   盛明朗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不知道啊,大概集体出国旅游了?”   盛夏翻了个白眼。   从第一次见面起,盛明朗就是这样不着调。   而不着调之外,浑身的气场又让她生理性和心理性的双重反感。   “嗡——”   手机的振动在静谧的环境中显得尤为清晰。盛夏松了口气,正准备摸手机,却发现是盛明朗的电话。   他得意洋洋地挥了一下手机,按下接听键,眼神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喂?夏夏宝贝,怎么了?”   盛夏:……   盛明朗的女朋友叫商浅夏,她是知道的,可现在这样的称呼和挑衅的神情,分明是故意来恶心她。   盛夏掐了掐指尖,从他身边绕开,快步往楼上走。 第057章 出现   浴缸里放好热水,她散开长发,踏入水中。   温热细腻的触感包裹全身,她闭上眼睛,双手随意搭在两旁。目光飘过曾经受过伤的手腕,如今光滑如初,但心却轻轻钝痛了一下。   时间可以治愈很多伤痕。   但治愈不了她心里的伤。   才到盛家她就知道了当初周茗若为什么十分反对,想也是听了很多姑姑对盛家的评价。等她切身涉入其中,已经无法逃离。   她也没什么后悔的,毕竟当时没有第二条路。   只是亏待了盛星河。   被逼着学那些本事,骨子里的倔强和多年的三观让她很多任务都无法完成,而面临的惩罚,永远只有那一个。   饿。   盛家上下没有人给她一口食物,连水都不会给。   她不怕饿,也不怕渴,但怀孕期间最需要的就是营养,为了孩子,她没有办法。   所以她一点一点,磨掉自尊,剥开自己坚硬的外壳。   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她去陪过酒。   怀孕九个月的时候,还被安排接待有变态喜好的客户。   生下儿子之后,境况也没有好到哪去。   因为羊水栓塞,她几乎丢了大半条命。盛家硬是用钱把她的命砸了回来,养好了身子,她又重新进入这样的使命循环。   辗转于各色男人之间,去剖析他们的性格去骗他们的心。   而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她要查清当年盛家灭门的真相。   盛嗣严已经帮她铺好了前面的路,如今最好的切入点便是以好色出名的景家,景世华。   想到那个人,盛夏叹了口气。   毕竟是林薇的亲生父亲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竟然发现自己在床上,虽然一丝不挂,但浑身干燥,明显是有人给她擦过身体。   盛夏瞬间从床上坐起,抱着被子,仔细感受。   嗯,没被动过。   ……是盛明朗?   除此之外,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浑身不爽地走进卫生间洗漱,等到彻底清醒,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她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蓝色居家休闲服换上,准备下楼吃早餐。   旋转楼梯刚走到一半,赫然发现餐桌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确切的说,是两个。   “醒了?”主位上的盛嗣严开口。   旁边的宋澜放下手中玻璃杯,侧目向她看来。   盛夏懵了一瞬。   很快又反应过来,淡淡笑道:“家里来客人了。”   “也不算客人,是朋友。”盛嗣严纠正她,眼神意味深长。   宋澜唇角微挑:“昨天才谈好合作,今天就不认识了,看来盛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   盛夏唇角微僵。   “……呵,确实没记住,抱歉。”   款款走到餐桌前,看清宋澜的装扮,她又是一惊。   居然是一套墨蓝色的休闲服。   一眼看去,和自己的竟十分搭衬。   盛夏的手停留在椅背上,顿时没有了吃早餐的心思,随手从桌上拿了一片面包,翘起唇角甜甜道:“看来爷爷是要和这位朋友聊工作?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外面晒晒太阳了。”放把面包放到嘴里叼着,对盛嗣严挥了挥手。   盛嗣严在外人面前一向对她很宽容,略是点头,重新看向宋澜,示意他继续。   坐在藤蔓秋千上,她心不在焉地荡着。   满脑子都在想盛嗣严到底什么意思。   就算和宋澜有合作,也不至于把他直接请到家里来。盛家古堡是出了名的神秘,若非盛嗣严亲允,谁也无法进入。   所以在盛嗣严心中,宋澜并不只是个生意伙伴那样简单。   再一想他的穿着,十有八九昨晚是在古堡里休息的。   盛夏感到窒息。   老爷子的这套操作她真的想不明白,明明让她按计划进行,现在又是什么打算?   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咳。   盛夏足尖点地,停下秋千,抬眸循声望去。   宋澜正站在紫藤花架前,明媚的阳光轻掠他的发,他双眸微眯,静静看她。温柔的紫色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梦幻般的柔和,若非鼻梁上那副金丝细框眼镜,看上去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   盛夏微有恍惚,而后敛眸,疏离一笑。   “宋总是想逛逛后花园?”   “盛小姐赏脸吗?”   她勾唇笑了,起身。   “当然。”   自然而然走去他的身边,保持一个君子距离,而后向前伸手。   盛家古堡的每一处她早就烂熟于心,曾经有多想逃离这密不透风的牢笼,就有多么努力去记忆。她中英熟练切换,侃侃而谈,走过花园,路过喷泉,最后站到迷宫长廊前。   迷宫长廊是盛家的杰作,除了用无人机高空拍摄连接手机影像,几乎没有人能从里面走出来。盛夏才到盛家古堡就听说过迷宫长廊能迷住人的传闻,一直对它敬而远之。   介绍完长廊,她转身要走。   宋澜陡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大步往里迈。   盛夏大吃一惊,一边挣扎一边惊慌道:“你别乱来!我们会被困在里面的!”   宋澜置若罔闻,继续往里走。   直到看不见入口,他才松手。   盛夏急急忙忙要往回跑,他抢先一步,将她抵在结实的藤蔓架上,紧紧禁锢在怀中,逼她和自己对视。   呼吸近在咫尺,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激烈的心跳。   盛夏瞪着眼睛看他,眼神透出两分怨毒,咬牙切齿地质问:“宋总这是要做什么?一边不齿于我的行径,一边又想和我好?那和其他男人有什么区别,骨子里都一样透着下流!”   宋澜双眸快速猩红,死死盯着她。   盛夏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他把自己拽得死死的,不留丝毫余地,又讥诮道:“您可真有意思,不说不动,那要玩哪一套?只靠看我就能满足了?哇哦,那我这脸可真不错,直接省去好多麻烦。”   顿了顿继续:“还是说宋总这些年流连花丛,已经不是个男人了?所以看看就能饱?”   “咔”一声,他猛地靠近,身后藤蔓架发出令人不适的咯吱声。   “把那些污言秽语给我收回去,”宋澜压抑着声音低低威胁,“你的激将法对我来说没用。”   盛夏妖冶一笑。   “是吗?”   屈膝向他蹭去,继而挑衅地扬眉。   却见宋澜轻轻咬牙,呼吸渐重,黑眸一片幽深。   她不怕死的又添了一句:   “要在这里做吗?”   温热的唇瞬间封住她的唇瓣,炽烈而霸道的吻仿佛狂风骤雨,凶猛地袭击她的理智。她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往自己的身体贴近,另一只手却快速摸索身后藤蔓架的缠绕扭结,想给自己谋一条退路。   还未解开,却听到一连串清脆的啧声。   宋澜松开她,侧目望去。   盛明朗穿着白色的衬衣,配浅色西装长裤,肩上披着一件浅驼色毛衣,双手插兜,正偏着头看他们,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姐,你又换男人了?”盛明朗眉眼笑着,满脸嘲讽,“这次的男人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啊。”   宋澜置若罔闻,收回目光替她仔细整理好几缕被蹭乱的发,黑眸中溢着淡淡心疼。   顿了顿,拇指抚过被他咬得明显泛红的唇,轻声一句:“对不起,丫头。”   盛夏:“……”   心脏快速痉挛了一下。   “你……”   唇形还未展开,盛明朗又是一声轻啧。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宋什么对吧。不好意思了,我这个人脑子奇特,只记得住一些大人物。”   宋澜唇角挑起。   “所以?”   “所以你算个什么东西。”盛明朗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又对盛夏道:“夏夏,过来。”   宋澜低头回看她。   一时间她进退两难。   盛明朗是她在盛家里最避之不及的人,宋澜又是她最不想再有牵扯的人。   要是能选择,她选择一条地缝钻进去。   可眼下的困境是她不能找地缝化解的,在心里忖度片刻,她抿起唇角,顺着宋澜的手臂攀了过去。   对盛明朗道:“弟弟,你可别不懂事。宋总是爷爷的朋友,既然爷爷吩咐我好好招待宋总,那当然要招呼周到,才能显现我们盛家的端庄大气。”   端庄?大气?   盛明朗倍感好笑。   哪门子端庄大气了?   “原来在姐姐眼里,招待男客招待去床上,就是端庄大气。却不见姐姐对我也大气一次?”   盛夏脸色瞬间一变,压低声音:“你又发什么疯?再胡说八道,小心爷爷断了你的——”   “是是是,在野男人面前确实该给姐姐留两分面子,”望向宋澜,阴阳怪气,“哥们儿,你可千万别介意啊,我跟夏夏是玩闹惯了,打打嘴炮,可没打其~他~炮~”   “你!”   宋澜伸手,揉了揉盛夏的发。   而后轻声问道:“明晚有舞会,你来吗?”   盛夏立刻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他点了点头。   “宋总亲自邀请我前去参加舞会,那我是必须赏脸的。只不过……宋总那位未婚妻,可不太好相处呀。”   宋澜拂下她挽在手臂间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我的未婚妻,正被我牵着。”   身侧的人明显浑身僵硬了一瞬。   盛明朗的脸色蓦然阴沉。   上前一步想夺回盛夏,手刚要碰到,冷不防听到脆脆的一声:   “妈妈!”   盛夏顿时满脸惊恐。   “妈妈我回来啦——”   盛星河的声音近在咫尺,她慌张收手,跌跌撞撞朝那边跑去。   眼看盛星河小小的身体已经露了出来,从绿叶繁密的拐角处,突然伸出一双大手。   一把将盛星河抱入怀中。   “你呀,老是乱跑!”谈岑笑着责备,大手刚好捂住盛星河的大半张脸。   盛夏长长舒了口气,惊魂未定地看着谈岑,对他点了点头。   谈岑眨了一下眼睛。   又道:“老爷子让我过来叫你,有点事。”   “好。”她应声,又伸手和谈岑的手交叠,将盛星河的脸护得密不透风。   从宋澜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们一家三口亲密无间。   脸色瞬间变得灰暗,他眸色沉沉,静静注视他们三人离开的背影。   等到他们彻底消失,宋澜才开口问盛明朗:   “那是她的儿子?”   盛明朗低头一声笑,有些嘲讽,从兜里摸出纤细的女士香烟,点燃了,悠悠吸了一口。   “不然呢?”他反问。   顿了顿,又故意道:“我亲眼看到夏夏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   “……是刚才那个男人的?”   盛明朗哈哈大笑。   “哥们儿,你没疯吧?不是他的,难不成还是你的?”   说罢仰头吐出一个烟圈,顺手把烟头在藤蔓架上捻熄。   ……   书房门前,谈岑对盛夏使了一个眼色。   盛星河眼巴巴的望着盛夏,两条肉肉的小胳膊在空中挥了两下,又磨磨蹭蹭地收回来。   很想让妈妈抱,可书房里有个他很怕的人。   盛嗣严。   虽然是曾祖父,但他觉得,曾祖父就像那只在噩梦里出现的,追着他跑,要把他吃掉的霸王龙。   所以他还是摇摇头,扁着嘴抱紧了谈岑。   盛夏同样不想进去。   理由跟盛星河相差无几。   谈岑看他们母子二人神色仿佛,笑着叹了口气,轻声:“现在不去,迟早也要去。这样吧,我先带星河去洗澡,等他洗完,你应该也回来了。”   盛夏无可奈何,“嗯”了一声。   敲了三声门,她拧开门锁,低头走进去。   书房的灯光并不是很明亮,头顶四周都装着琉璃窗,白天时,自然光投下,折射出瑰丽的颜色。四周足有两层楼高的书架上整齐放满各种书籍,唯独老爷子身后那一架,全是红色漆木盒子。   盛夏知道那些是什么。   全是这些年来,盛嗣严通过各种手段,收集到的与她父亲当年惨死有关的线索。   每次进书房,她都觉得压抑,盛嗣严阴冷的气场让她感觉不到丝毫亲人该有的温暖。   看到盛夏进来,老管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温和笑道:“小姐,我去给你泡杯咖啡。”往旁边茶水间去了。   盛嗣严今天穿了一身枣红色唐装,银白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配上银丝边框眼镜,看上去十分儒雅。   但越是这样,盛夏越不敢掉以轻心。   盛嗣严刷新了她对亲人,以及对爷爷的所有看法,从见面起的那一刻,她就被伤得体无完肤。   半天没有吭声,盛嗣严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想法,任由她站着。   等到手里一本厚厚的书翻到最后一页,他才慢慢抬头,对她招手。   “过来。”   盛夏乖巧过去。   看到盛嗣严手中的书是《基督山伯爵》。   “老爷子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个?”她小心翼翼地问。   盛嗣严略微侧目,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反问:“宋澜就是盛星河的亲生父亲吧。”   盛夏始料未及,双膝一软,险些跌倒。   见她这样的反应,盛嗣严古怪地笑了笑,摇摇头,收回目光。   过了良久,盛夏才勉强缓神,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所以这就是您让他住进来的原因?不,我还是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全部都不明白,”盛夏重新站回原位,挺起腰身,“当初您的意思,是要我先练出本事,再接近目标的那几家。您说过我的母亲沈月娇是宋嘉泉以前的情人,所以要把宋家排去最后接触。如今您又把宋澜亲自引来,那之前的计划,只能全部推翻。”   盛嗣严的手指在书上蜷起。   “这是在责备我?”   “不敢。”她抿了唇,眼中的光却异常明亮。   她就是在责备。   甚至很生气。   为这个计划她准备了很久,筹谋了很久,没想到老爷子横插一脚,还是在不知会她的情况之下。要不是她当时反应快,熟悉宋澜这个人,只怕早就露了馅。   盛嗣严今天似乎不想计较她的没规矩,忽略她这句话,另问:“他知道盛星河的事?”   “没有。”   “那就让他知道。”   盛夏反应极大,大声道:“不行!”   对上盛嗣严冰冷的眼神,她难得坚持,握紧双拳,咬牙恨恨:“不行,我绝对不会让他知道星河的存在。那是我的儿子,不是他的!星河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盛嗣严盯着她的脸,仔细瞧那些细微的变化。   而后满意笑了。   “也好。”点头喃喃。   盛夏怔了一瞬。   忽然明白过来盛嗣严并非要推盛星河出去,只是想试探她如今对宋澜的情意到底还有几分罢了。   可笑,原来盛老爷子是担心她会重新爱上宋澜。   “您多虑了,”她唇角浮起一抹讥诮,“就算没有我爸妈的血债,我也不可能再和他有任何关系。五年前是他做出的选择,他选得很好,而我是个记仇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盛嗣严重新看她,脸上带了一抹深邃的笑意。   “如果,我要你接近他?”   盛夏抬手,纤长的手指掩住红唇。   “既然是盛老爷子的吩咐,盛夏自然会做好。只是不知道,要我现在接近他,还是等景臻上钩之后?”   说完这句话,盛夏心中有了自己的答案。   盛嗣严八成要放弃景臻这条线。   毕竟景臻在那天被肖娉婷丢了一个大面子,所有人都知道出自她的手笔,有这样的关系在里面,景臻表面再笑嘻嘻,心中肯定也是想把她弄死的。   与其接触这样的人物,倒不如这送上门的现成。   果然,盛嗣严略一摆手。   “景家那个不成气候,就算了,还是眼下这鱼更好入手。今天跟他交谈了几句,这人年纪轻轻,城府颇深,不简单。”   盛夏心里莫名涌起一股说不明的情绪。   宋澜城府颇深?   他什么德行,她到底还是清楚的。   明白盛嗣严的用意,心想老爷子还真相信她,也就淡淡笑了一下。   “我会找到答案的。”   “那最好不过。” 第058章 合作   晚上的舞会是金色盛宴圆满结束的句号。   纪雅诗的出现在盛夏意料之中。   她马尾单束,用金色的缎带扎了蝴蝶结,一身金色亮片公主裙,步步生姿,娇俏又不失温婉,在一众成熟妩媚的女人中显得十分独特。   盛夏则反之。   选了一条酒红色鱼尾长裙,发型复古,咖色的卷发缠辫盘在发顶,又从鬓边挑下几缕,眼波流转间盈盈含水,风情万种,红唇皓齿,雪肤白得发光,格外引人注目。   她端着一杯红酒,慢悠悠地在人群中穿梭。   对上宋澜的眼神,她举杯一邀,笑得狡黠。   今天出门前宋澜刻意过来等她,而她一边佩戴耳环,一边慢吞吞地说:“宋总还是先走吧,要是被纪小姐看到,我跳进泰晤士河也洗不清了。”   宋澜怔了一瞬,望着她明眸里尽是胸有成竹,这才知道她昨天不过是跟他玩了场文字游戏。   参加是参加,就是不作为女伴参加而已。   他勾唇一笑:“好的。”   现在他亦是笑。   小狐狸还不知道他已经弄清她的身份,腰线上那颗红痣,是仿都仿不来的。   原本打算找个机会告诉她,以后沐浴不要点安眠香,睡过去危险,眼下他倒不这样想了。他要佯装之前那般,看看小狐狸到底想做什么。   纪雅诗一直在离宋澜不到三步远的距离。   她知道宋澜不愿自己接近,在这样的宴会上,自然要给彼此留几分面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却发现他在和别人谈笑风生之余,眼风总会飘去一个地方。   盛夏站着的地方。   “话说回来,今天怎么没看到景大少?”   “丢脸丢到家了,还不赶紧夹尾巴走人?”   纪雅诗旁边两个人在轻轻议论。   她一声冷笑,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   景家的男人愚蠢又好色,别看现在家业不错,迟早也是要栽在女人手里的。   这句话她在纪昀晨那里听过无数次,而这次过来,她错过的那场精彩,也正好坐实纪昀晨的话。   一想到母亲原本想把她配给景二少她就来气。   景洋长得人模狗样,比他哥油头粉脸的好一些,但剖开了,还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景三少倒是不错,人正直又谦逊,长得英气挺拔,也颇有见地,可惜是个私生子,终其一生,地位也不会高到哪去。   所以她还是选择坚定不移地喜欢宋澜。   现在不是她的,有陈漪在,迟早也是她的。   忍不住弯了眼睛轻轻笑。   目光落在宋澜身上时,却发现他捏着酒杯,一步一步,朝盛夏那边走去。   察觉到宋澜的意图,盛夏晃着酒杯,勾唇一笑。   红酒折射出的光投映进她清亮的眸里,她仰头饮下,把玻璃杯放进盘中,又重新拿了一杯在手,继续往前。   宋澜从入场至今,一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看上去她好像在等人,或者说找人。   却又没有目的。   有男人上前主动和她交流,往往两三句,她礼貌地笑一笑,男人便回笑,从旁离开。   这种舞会他参加得不少,到场的不乏有人真正为了资源置换,但也有很多只是为了一夜快乐。   明显那些找盛夏的男人就是为了后者。   之前在盛夏房间里听到的那通私密电话已经令他心烦意乱,他不想除此之外,还有其他。   可盛夏偏偏像气他似的,隔着半场远的空隙,投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而后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搭讪者的手腕上,倾身腻上去,红唇离那人的耳朵不过半寸距离。   一张一合,致命诱惑。   宋澜唇角仍挂着淡淡的笑,眼神却隐含两分阴鸷。   “宋总,那是盛家的孙女儿,大美人呢,”在一旁的侍者察言观色,分开其他人来到宋澜面前,“家底厚实,人品绝佳,您要是想跟她合作,小的可以引荐引荐。”   宋澜斜睨他一眼。   这种侍者说好听了是引荐人,说直白些,就是个拉皮条的。   侍者发觉宋澜眼神不善,往后缩了缩脖子。   高贵的场地背后包裹的总有肮脏的交易,他们赚的无非是中间几个小钱,并不敢把事情闹大,更不想把事情搞砸,得罪了这种轻而易举就能翻云覆雨的爷。   正要撤退,却听宋澜“嗯”了一声。   盛夏似乎真的要和那搭讪者走。   既然如此,他怎么能坐以待毙?   侍者赶紧觑着空隙钻过去,也不知道对搭讪的男人说了什么,他脸色一变,讪讪笑着离开。而侍者不慌不忙,点头哈腰地跟盛夏说明来意。   盛夏抿唇一笑,说了一句话,侧目朝他看来。   侍者偷偷翻了个白眼。   快速从人群中钻了回来,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靠,那娘们以为自己是一千克拉的西伯利亚金刚钻呢,开口就是一亿。要是有一亿,谁他妈去睡个女人?”   所以换而言之,不会有人愿意花一亿去睡她。   不过这样说也不对。   因为宋澜笑着摇了摇头,问:   “她在哪?”   侍者瞪大了眼睛:“您……您真要去啊?”   对上宋澜冰冷的眼神,他赶紧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她说在外面阳台等您三分钟。”   宋澜摸出一张名片,塞去他手中。   “给我的秘书打电话,拿你该得的酬劳。”   阳台上。   外面的世界如金色盛宴一般,华丽而喧嚣。   只是外面的华丽不同于里面的灿烂,满天漆黑之下,各色灯芒更像闪烁的星星,将整座城市烘托得格外热闹。   盛夏悠悠点燃一支纤细的烟,半倚栏杆,对着空气吐出一个标准的眼圈。   听到脚步声靠近,她倏然一笑,顺势把烟头在栏杆上摁熄。   “一亿哦。”她勾起唇角。   “嗯。”   她转过身,背靠栏杆,姣好的身材一展无遗。   宋澜默默打量了一瞬,发现她好像比过去丰腴了两分。   不过并不胖,她这样的身高,如今身材刚刚好,张扬性感,十足诱惑。   “看够了,那要不要试试?”她扬起纤长的手臂,轻轻搭去他的肩上。   靠近之余,忽而极其夸张地“啊”了一声。   “我还是得先看见钱呢,万一宋总是骗钱骗色的那种男人,我可不就吃亏了?”   宋澜低声一笑:“账户?”   她报了一串数字。   宋澜低头给钱逸发过去,眼风仔细扫过数字时,指尖顿了一下。   不是她经纪人Cindy提供的账户。   那这应该是她的私人账户。   眉头微微拧起,盛夏知道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指尖撩人地勾住他的衣襟,轻掠他的肌肤,继而猛地拉近。   “这时候还分心呢?”   宋澜唇角上扬,顺势捧住她主动勾来的腿,暧昧呢喃:“换个地方?”   前脚刚踏入517,宋澜的温度便追了过来。   纠缠间走到床边,像过去那般,他轻而易举将她抱去床上。   灼热的气息隔着长裙蔓延过身体的每一寸,她仰着头,意识渐行渐远,朦胧中却忽然发现宋澜想要拧开床灯。   “不行。”她立刻按住他的手,尾音丝丝缠绵。   宋澜嗤笑:“还害羞?”   “……我不习惯开灯。”她挪了挪身体,不自在地想要藏住腰线上的秘密。   宋澜的手一点一点从床灯开关上收了回来,转而捧住她的后脑,拇指抚了抚她的发。   “是不习惯,还是不敢?”他的声音带了丝丝的欲,“宝贝,你要藏什么?”   光滑的肩头凝着一痕窗外透来的微光,她轻轻一笑。   “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藏的?”   话音刚落,却察觉到宋澜的手指顺她的腰身下滑,几乎分毫不差地按住那颗小红痣的位置,用力按了按。   而后附在她耳边轻轻低语:   “那天,是我把你从浴缸里抱出来的。”   盛夏陡然睁大双眸。   脑子嗡一下炸开,一片空白。   盯着她木然空洞的眼眸,他俯身,吻从她的额头渐渐下落,却在要碰到她唇的那刻,被她偏头躲开。   “让开!”   她觉得恶心。   比盛明朗碰了自己还恶心。   即使知道这是任务,是盛嗣严的要求,但一想到他什么都知道,清醒地诱自己入局,看自己傻子似的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就恨不得赶紧离开。   用手推了他两下,他纹丝未动。   甚至挑眉,故意欣赏她的难堪。   “我叫你让开!”   “不让。”   盛夏深深吸了口气,轻咬下唇。   过了片刻,她蓦然折身,顺他臂弯的弧度钻了出去。   “站住。”   他不悦地皱起眉头。   盛夏头也不回,随便趿了地上的鞋。   走了两步发现不合适,才意识到自己穿错了,鞋是宋澜的。   步子一顿,她索性脱掉,赤着脚往门口跑。   快要出门前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抢先一步把门锁扣上。   “去哪?”是男人微沉的喘息。   听得出他的不爽与压抑,盛夏反而勾唇一笑:“忍不了了?”   宋澜紧抿唇角,不置可否。   盛夏无所谓地扬手,脱离门把手上的接触,轻笑道:“忍不了也没办法呀,不好意思了宋总,我想起自己的亲戚还没走干净呢。”顿了顿,转身:“或者,您要是不介意,我也勉强陪您?”   她话里的真真假假,宋澜一听便知。到了这刻,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放任她离开。   手指下移,用力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往自己怀中拉扯。不待她反应,另一只手勒住她的腰身牢牢固住,逼迫她与自己贴合。   吊灯开关近在咫尺,他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按下。   但他没有那样做。   沉溺在这微妙的黑色中,他想静静感受她带了情绪的注视,即使目光绝对是锐利而刺人的,他也享受。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被她看着了。   “夏夏,对吧?”他轻声开口,嗓子有些哑。   盛夏“嗯”了一声:“宋总该不会现在才知道我的名字?”   宋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偏头枕上她的肩窝,又命令:“抱我。”   鬼使神差的,盛夏当真动了一下指尖。   只是指尖尚未碰到他的衣服,她又瞬间清醒,急急把手撤回。   “我为什么要抱你?”不待宋澜回答,她又阴阳怪气一句,“哦~想起来了,宋总可是付了钱的。”   伸手紧紧攀住他。   却是故意要恶心他。   宋澜菲薄的唇紧抿成一线,情绪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浮浮沉沉,看不分明。   背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宋澜你开门!我知道那狐狸精在里面,你们——”   宋澜瞬间收手,按下吊灯开关,拧开门锁。   动作一气呵成。   盛夏吓了一跳。   门外的纪雅诗更是。   她张着嘴,唇上还保持一个骂人口型。   巨大的拉力将她拽进房间,纪雅诗心头一热,有些激动。   这是宋澜第一次接触自己。   眼风扫到门斜角处,站着盛夏,她眼底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衣衫不整的狐狸精!   “贱——”   “呯!”   宋澜甩门。   关门声打断她后面那一个字。   宋澜神情淡漠地看着她。   “放你进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一,要撒泼滚去其他地方,别在我门前大吼大叫。”顿了顿:“二,她是我女朋友,也是我要娶的人,我宋澜这辈子,只认她一个。”揽住盛夏的肩。   盛夏立刻去拨他的手,嗤笑道:“宋总您可真——”   搞笑。   话还没说出口,宋澜已经回眸,用手捏了她的下巴扬起,对准她的唇吻了过来。   辗转而肆虐。   盛夏瞪大眼睛,只能看到纪雅诗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   “……放开!”   宋澜微微偏头,温柔一笑:“好,老婆大人说放,我肯定放。”   纪雅诗眼眶瞬间通红,双手垂在身侧,手指一根一根往掌心里攥。   在宋澜身边死缠烂打那么久,好不容易讨得了陈漪的欢心,却还是离宋澜那么遥远。   哪怕在宋家小住,朝夕相处,她也没见过宋澜这样宠溺的神情,更没有听过这样温和的语气。   她要疯了。   嫉妒得发疯!   盛夏看到纪雅诗眼神的变化,心立刻凉了半截。   纪家原本也是她的目标之一,眼下宋澜可倒好,没给她找来队友,反而招了个敌人。   不过这敌人,招了便招了吧,迟早的事。   默了一瞬,她看清现实,唇角扬起淡淡笑意,伸手,主动攀上了宋澜的臂弯。   “这么想娶我啊?”腻过去撒娇。   宋澜侧目,眸色骤然认真。   “嗯。”   她故意皱了皱眉,娇嗔:“可是,人家有男朋友的。”   “那就抢过来。”   盛夏做作地笑。   佯装不经意地抬眸,见纪雅诗脸色已如石灰一样白,她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添了一句:“那纪小姐呢?纪小姐千里迢迢的追过来,你总不能让她费钱费时间还费心思呀~”尾音扬起,十足的妖精。   宋澜的心仿佛被小爪子挠了一下,痒酥酥的。   也不管盛夏是真心还是演戏,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如果每个这样闲的发慌的人我都管,那我早累死了。你——”他挑眉,“舍得?”   盛夏咬了咬唇,扑去他的怀中抱住他的腰身。   “那还是舍不得的。”   纪雅诗一张俏丽的脸抽搐得近乎扭曲,愤愤压下门把手,夺门而去。   关上门的那瞬,盛夏顿时抽手,站去他的对面。   宋澜眸色幽深,静静看她。   其实被这样一打扰,再多的兴致都烟消云散了。   但又舍不得放她走。   于是他找了一个极其蹩脚的借口。   “这一亿你总得让我觉得花的值。”   盛夏随意抽了一张玄关上的纸,漫不经心地擦拭自己的指尖,狡黠道:“纪小姐都骂道您门口来了,我这一场戏帮您赶走她,一亿的酬劳,多吗?”   “我再给你同样的数,留下来。”他沉了脸色。   盛夏摇头:“我说了,身体不舒服。”   “不做。”   盛夏:“……”   两两对望。   她觉得他有点毛病。   虽然有心从他这里拿钱,但他像个傻白甜似的,她又觉得没劲。   正准备找新的说辞,却发现宋澜垂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几分紧张地蜷起了手指。   “我只是很久没有抱过你了,丫头,”他喉结微动,眼眶有些涩,“今晚让我抱一抱你吧,好不好?”   “……”   “可以吗?”   她慢慢眯起眼睛。   唇角渐弯,笑得很甜。   随后斩钉截铁地回答他:   “不、可、以。”   门被打开一条缝,宋澜突然开始心慌,有一种又要失去她的难受。   再次伸手抵住门,他低头,居高临下看着她。   “如果我今晚就不放你走,如何?”   她笑得放肆,眼尾上挑,微露半张侧脸:“宋总,不过是跟您玩玩而已,又何必当真?我真有男朋友的~”   想起之前那个故意公放的电话,又想起花园内抱着孩子的谈岑,他紧抿唇角,语气讥讽:“你那些男朋友找得不怎么样啊。”   “哦?怎么说?”   “要是他够好,你也不用变着法到外面捞钱。”   “捞钱?哈哈,你以为我缺钱吗?”盛夏蓦然转身,轻擦他的肩膀,“是我贪玩。”   宋澜不怒反笑:“那还是你那些男朋友找得不怎么样。”   盛夏微微一怔,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   眉头皱起。   “你!”   话未出口,对方的手指已经按住了她的唇。   笑意渐深。   粗砺的指腹顺她的唇往脖颈下滑,路过的每一寸都撩起滚烫的温度,她不自觉地扬起下巴。   捕捉到破绽,宋澜瞬间倾身,吻住她的喉。   如找到了猎物。   偏偏又舍不得弄疼她,占有与理智间,灼热的呼吸仿佛羽毛,轻轻搔刮。   盛夏的手指开始发颤,而后浑身都在战栗,双手抓住他的肩,死死扣入。   想抵挡他的肆虐,却不过杯水车薪,显得欲拒还迎。   房间内暧昧陡然攀升。   盛夏一时有些恍惚,眼前景象似乎也变了颜色,正想多靠近他两分,他却瞬间停止轻吻,移唇贴在她的耳垂边。   “好了,回去吧。” 第059章 故友   带着一身气回到房间,去浴室洗头发洗澡,出来的时候,她的气还没消。   逗她玩呢这是?   她就不信他能忍。   走去床边坐下,她抬起自己的腿,左腿内侧,贴近私密的地方,有一道半寸左右的疤。   是被啤酒瓶碎片划伤的。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强迫。   混乱的现场,被人揪住头发拼命往墙上撞。   她哭得不省人事,头昏脑涨,却还要承受身下的羞辱与折磨。   没人来帮她,没人……   一声嗤笑,她摇摇头,从包里翻出香烟,点了一支。   死过一次的人啊,也看开了,男男女女的,都是些混账事。   现在她只想快些找出当年那场血案的幕后凶手,然后带着儿子彻底隐遁,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   ……   这一夜睡得很不好,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过去的片段。   在雨中,宋澜冷漠的眉眼,机械般的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她不想听的那句话。   “我们有在一起过?”   太阳穴跳突着疼,疼得她浑身经络都在发颤。   她浑浑噩噩地摸到手机,随便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通,她直接说:“我好像病了。”   对方似沉默了一瞬。   而后道:“我马上过来。”   盛夏“嗯?”了一声,有些懵。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   眨眨眼睛去看屏幕,她怔了一瞬,难以置信地翻身坐起。   原来她随意打的一个电话是未接来电拨回去的。   而那个未接来电……   是柳鹏程。   一下就感觉自己百病全消,她急急忙忙起床,跳到梳妆台前整理头发,胡乱扒拉几下,又打开衣柜去选衣服。   是她自己忘了。   昨天早上林薇说过,她和柳鹏程要过来玩。   当年国内那件事过去太久,跟后面发生的事一比,简直不值得一提。林薇和柳鹏程从头到尾都信她,所以根本没有把国内那件事放在心上。   盛夏感激柳鹏程当年的帮助,所以听林薇说三个人聚一聚,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哪知道今天就来了。   来的还是这么不凑巧的一天。   真是……   多年不见,一来她就跟柳鹏程说病了,让林薇怎么想?!   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她赶紧又给柳鹏程打了电话过去。   “你们到哪儿了?”   “你猜。”是林薇的声音。   盛夏有所预感,看向门,而后朝那边走过去。   打开。   微凉的手探上额头,盛夏怔了一瞬,还没来得及说话,林薇已经松了口气。   “还好没烧,最近发烧可麻烦了,”顿了顿,“是哪里不舒服?”   盛夏渐渐回神,摇头。   “大概是睡久了,头晕……”话没有说完,眼睛却开始发涩。   她吸吸鼻子,紧紧抱住林薇。   虽然有视频联系,但影像和真人还是很不一样的。   细细一算,自机场分别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没忍住眼泪还是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不过是因为高兴。   眼风扫到柳鹏程微微扬眉,向前伸手暗示她,想了想,松开林薇,也礼貌地抱了一下。   柳鹏程立刻不服:“这还带区别对待的?见林薇热情百分,到我这就热情一分了?”   盛夏用指尖捻了一下泪珠,道:“那肯定不一样的,薇薇是女生啊~等你下辈子成了女生,我再热情百分吧!”   “呵,不得了,一别五年,以前那个说几句话就结巴脸红的人,现在还能怼人了。”   “快进来吧你们!”   她笑着关门。   柳鹏程在来的路上买了些水果,主动去厨房清洗。   盛夏牵了林薇走到沙发前坐下,促狭地腻过去。   “还没在一起啊?”   林薇:“什么?”   她眯起眼睛:“我是说,你和柳——唔!”   林薇赶紧捂住她的嘴。   怯怯看柳鹏程的方向,见那边没动静,才舒了口气。   拉住盛夏的衣服示意她坐下,凑到她身边:“我的好姐姐!你怎么会觉得我和他……?”   盛夏哼哼两声:“那天你一个劲地问我和谈岑的事,后来我想了想,只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你跟他……你不好意思直接说,才来我这儿探口风了。”   “哎呀,乱点鸳鸯谱!我哪能跟他有关系啊,我有喜欢的小哥哥!”林薇急得眼都红了。   盛夏“啊”了一声,很意外。   难道真是她想错了?   林薇扯过她的手臂晃了晃:“他不是我的菜,我也不是他的菜,我跟他是最纯粹的兄弟姐妹关系,你以后可千万别把我跟他系一起了。万一我家小哥哥误会了怎么办?啊对了,我家小哥哥是个医生,风趣又帅气,比他这土财主好多了。”   盛夏:“……”   好吧。   抬头朝柳鹏程那边看了一眼。   五年没见,柳鹏程眉眼没几分变化,气质倒是比当年沉稳不少,内敛了许多。   发现沙发那边有目光看过来,柳鹏程抬头。   对盛夏淡淡一笑。   某一瞬间,盛夏恍惚看到了宋澜。   在清月湾住的那段时间,她经常这样窝在沙发里,趴在柔软的背椅上,借着角度偷瞄宋澜在厨房里做什么。   像馋嘴的小猫等待小鱼干。   心脏像被针刺了一下,她抿唇,回给柳鹏程淡淡一笑,收回目光。   林薇肆无忌惮地往她身上倒。   又揪了她的头发,轻扫她的脸。   “老婆,你真的越长越美啦,美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唉,不得不说我眼光就是好啊,当年四人间里就你最普通,你说我怎么就一眼把你看上了?”   盛夏假装生气,要去推她。   边推边说:“我现在眼界高了,一般人还不能近身了。你这个小丑鬼,起来!”   “我不~”   “赖皮!”   “就赖~”   柳鹏程端着果盘走过来,看她们嘻嘻哈哈,忍不住揶揄:“两个加起来五六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幼稚说明我年轻,以为谁跟你似的,喜欢当老头子?”林薇立刻回怼。   盛夏扑哧一笑。   柳鹏程放下果盘,推去她们面前,笑道:“我怎么就老头子了?我家基因好,说不定我七老八十,看起来还跟四五十一样。”   “那你是成精了?”盛夏接话。   柳鹏程瞬间一噎。   以前吧,只有林薇是个小辣椒,说话呛人。   现在吧,多了个盛夏,唉,说不过,还不能说……   他摇摇头,认栽地叹了口气。   “试试这个,看看好不好吃。”指向晶莹剔透的葡萄。   盛夏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饱满浓郁的汁水瞬间炸开,她点点头,给林薇递去一颗。   两人很快吃了小半盘。   “啊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你是打算回国了?”   “咔”一声。   葡萄籽咯到了牙。   盛夏一脸莫名地看他。   柳鹏程眉头微皱。   “你不回去?”   盛夏摇头。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页面,递给她看。   页面上显示:   江城经济动荡严重,原本势力有望洗牌。   盛夏唇角微撇,不在意道:“洗就洗呗,江城于我来说,都差不多上辈子的事了,跟我没关系。”   林薇正拿了一颗葡萄在手,听到这句话,又默默放了回去,语气认真了两分:   “有的。”   指尖触到页面,点开,往下滑。   “你看看。”   盛夏囫囵看了一遍。   葡萄放进嘴里,忽而意识到哪里不对,又重新看了一遍。   文章中提到一句:   “盛氏重新回归江城,是否能造当年盛景,还有待观望。”   盛氏回归?   她怎么不知道?   ……肯定又是老爷子的把戏!   “你是要当盛家掌家人?”   盛夏瞬间拧起眉头,抽了张纸把嘴里的葡萄吐了出来,擦了擦唇角。   “我去打个电话。”   林薇和柳鹏程面面相觑。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柳鹏程小声问。   林薇面露困惑,目光追随盛夏而去。   阳台上,盛夏刻意关上玻璃门,与他们彻底隔绝。   心烦意乱地快速按下号码,电话刚一接通,她就毫不客气地把那消息原封不动扔了过去。   盛嗣严反应平常,“哦”了一声,道:“迟早的事。”   “什么叫‘迟早的事’?老爷子,我的脑子不如您,我是个半路出家的新手,您做什么事,哪怕再老谋深算,运筹帷幄,也稍微顾及我一下可以吗?我心甘情愿当棋子,但您不能一次又一次把我乱下啊?”   盛嗣严笑了一声,透着丝丝古怪。   “谁说去江城的是你了?”   盛夏:“……”   盛家目前还能动的,能办事的,除了她就只有盛明朗。   盛明朗的爸爸倒是还活着,可这位叔叔多年前突发脑溢血,现在半边身体都处于瘫痪中,需要人照顾。   所以盛嗣严派的,是盛明朗?   可笑,盛明朗自己都是一滩浑水,还让他去蹚浑水?   忍不住吐槽:“还不如我去。”   “行,那就你去。”   盛夏:“……”   “不是,老爷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嘟——”   盛夏木木站在阳台上。   过了几秒后,气得想摔手机。   又被算计了!   而另一边,老管家端来艾灸需要的工具,帮助盛嗣严躺好。   看到盛嗣严满脸疲态,他叹了口气,边准备边道:“老爷,这些事您以后还是吩咐下去做吧,何必亲自安排?”   盛嗣严反对地“嗯”了一声。   “那丫头的事,我必须亲手过,省的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微侧脸,看向老管家,目光森森:“上次盛明朗那小子背着我阳奉阴违,我让你处罚他,没过两天又张牙舞爪,活蹦乱跳,你舍不得?”   老管家尴尬笑了笑,道:“老爷的吩咐,我自然是办好了的。只是明朗小子骨头硬,又年轻,所以恢复得快。”   “是吗?”他阴冷一句,转过脸。   老管家心里七上八下,点燃艾灸,手有些抖。   “你下去吧,换人来灸。”   “……好的。”   离开房间,老管家立刻舒了口气。   正在旁边监督佣人打扫的翠婶怔了怔,小步走到他身边,问:“这么快?”   “还没灸呢。”   “那你出来干啥!”翠婶没好气地埋怨。   老管家冷瞥她一眼,压低声音:“不知怎么回事,老爷子突然兴师问罪来了,问我上次对明朗的处罚……”   “啊呀。”翠婶吓出一身冷汗。   眼风扫到有人上来,她赶紧走开,朝另一边去。   盛嗣严站在门边,将门外的声音听去一二,唇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盛家当年的烂摊子,只能由他来收拾。   ……   盛夏打完电话回到沙发前坐下,柳鹏程和林薇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而她也看开了,老爷子折腾她套路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与其耿耿于怀,还不如面对现实。   把手机丢去玻璃桌上,她翘了腿重新躺去沙发中。   “最迟下周,我回江城。”   “啊,你真要回去啦!”林薇最开心不过。   盛夏愣了愣。   忽而有些感慨。   恐怕除了她自己,其余的人应该都希望她回去。   她错开目光,淡淡落去一旁。   察觉到她的情绪,柳鹏程对林薇使了个眼色。   林薇抿抿唇,稍微坐好,小心翼翼试探:“话说你回去以后住哪儿?我搬家了,房子比以前的大,你要不要……”   “不用了,我到时候买一套现成的。”   发现林薇有些失落,赶紧解释:“薇薇你别多想,不和你住是因为我身份比较特殊,当年秦主任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不想你被我连累。”   说到“秦主任”三个字时,盛夏微不可查地咬了牙。   这些年她虽身在隐国,但那件事却成了她心上的一个结,为此她还利用记者身份打听过,只知道后来秦以贤不知所踪,汪曼婷居家隐退,唯独女儿秦采薇,还活跃在公众视线中。   现在的秦采薇也是江城有名的小花,长得十分甜美娇俏,少女感十足,不少广告都邀请她做代言人。   而每次秦采薇出场,都会提一句当年的悲惨。   宋某语多么处心积虑不顾廉耻,拆散她完美的家庭。   她多么可怜可悲又不自怨自艾,坚强生活,终于如出水芙蓉,淤泥不染。   既然要回去了,那么喜欢作秀的秦采薇势必又要踩她一脚。   不过如今她今非昔比,谁踩她,她就敢把那人的腿狠狠掰断!   指尖在掌心微缩,细碎的痛处恰到好处刺激她的神经,她回神,望向欲言又止的两个人,笑问:“怎么啦?”   “……”林薇动了动唇,又摇头,“没事。”   “吊胃口。”盛夏嗔她一眼。   阳光在瞬间撒到柳鹏程的身上,他下意识地倾斜手背,一缕光又从他指缝透了下来。   “出去走走?”他提议,“林薇是第一次来这边吧?”   林薇“唉”道:“我是战地记者,去的地方都硝烟滚滚的,哪里能来这种好地方?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现在夏夏可是东道主,还是名副其实的富婆,再怎么说,我们也得好好宰她一顿对吧?”   盛夏笑着起身:“请吧两位。”   电梯在走廊尽头,三人说说笑笑,丝毫没有留意到电梯前还站着一个男人。   等盛夏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宋澜微微偏了头,单独对她笑。   林薇刹那间跟见了鬼似的,面容扭曲,伸手要把盛夏护在身后。   盛夏倒是没那么惊讶,反正住在隔壁,碰面也不是什么怪事。   就……时间太巧合了。   “出去?”宋澜率先开口。   盛夏嫣然一笑:“是呀。”   柳鹏程诧异地看向盛夏,虽说他不像林薇那样的反应,但心里还是有很大的震撼。前两天他还听说宋澜在江城有新贸易,怎么转眼间就到隐国了?   还和盛夏这样近?   迎上两人试探的目光,她直言不讳:“人家宋总可是金色盛宴的贵客,昨晚金色盛宴落幕——”转看宋澜:“想来马上要走了?”   “你呢?”   盛夏唇角微挑,眼神错开:“下周。”   “真巧,我也是下周。”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宋澜略微伸手,示意她先。   “多谢。”她妩媚的眼睛弯起,温温柔柔,像蕴了绵绵春水。   林薇紧跟其后,柳鹏程次之。   宋澜最后进去。   从五楼到一楼,一分钟不到的距离。   盛夏却觉得好漫长。   被藏在最里角落的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用冷淡的目光注视着那个曾经放纵喜欢的男人。   每一秒,眸光都在变化。   想起和他的点点滴滴,他给的快乐,以及他赐的伤害。   这个人啊,她是从始至终都看不透。过去还会担心他有一天彻底抛弃自己,现在却不用了。   因为她无所谓什么抛弃不抛弃了。   走出电梯,另外两人也像劫后余生一般,彼此相视一眼。   宋澜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盛夏拿出墨镜戴上,用指尖微抬镜架。   “不走?”   林薇尴尬地笑了一下。   “走,当然。”   上车之后,盛夏熟练地拨下挡光板,点了支烟叼在嘴里。吸了几口,又摁熄,去拧车钥匙。   林薇坐在副驾驶,身后是柳鹏程。   到了这时候,盛夏也明白林薇带柳鹏程一起来找她的用意了。虽然她不反对来一段恋爱,但恋爱对象也是有要求的。   不能是熟人,更不能是故人。   柳鹏程看到她吸烟的姿势愣了一瞬,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回忆七年前她在雪地里羸弱失神的模样,忽然发现她变了好多。   这种变化让他心疼。   本来应该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却独自在异国他乡闯了好几年。   要不是盛家心善收留了她,恐怕如今她还是个黑户。   “话说,江城变化大不大?”盛夏随便找了个话题。   车上三个大活人还一路沉默,未免太诡异。   柳鹏程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一时间没有搭上话,林薇倒反应过来,回她:“也还好,你走之前江城经济差不多就是饱和状态,现在也不过是小的合并,再冒几个小的罢了。大蛋糕还是在他们几个手里呢。”   说着,故意撞了柳鹏程一下。   柳鹏程“啊”一声,讷讷回神。见林薇在给他使眼色,默了两秒,道:“对,她说得对。”   盛夏瞥了一眼后视镜,忍不住笑:“那你这位小少爷分了多少蛋糕呢?”   “不多,一个纸杯吧。”他当真比划。   盛夏微抬手指,轻敲方向盘。   “大蛋糕还是在宋家手里呢,不然宋澜能这么猖狂?”   一夜一个亿,真是谁听了都说败家。   她是这个意思,另外两个人却不知道。林薇还以为她对宋澜恨得咬牙切齿,忙跳出来安慰道:“他猖狂他的,咱们过咱们的,那跳蚤还在狗身上猖狂得不得了呢,它能蹦跶到几时?”   盛夏猛地一个急转弯。   “嗯?说谁是狗呢?”   回头,林薇和柳鹏程在后座东倒西歪,脸色苍白,吓得够呛。   她笑声连连:“我的车技不错吧?”   柳鹏程握住扶手,把林薇推了起来。   而后无奈苦笑:“我狗,我最狗,梦梦咱们好好开车,行吗?” 第060章 失踪   在几个著名景点逛了一圈,天色微醺,像被颜料晕染的云彩有层次地撒在河面上。   橙黄、粉红与碧蓝交错,十分好看。   漫步在泰晤士河边,看满天晚霞和水面接成一线,不知不觉会忘掉很多烦恼。   但忘掉,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盛夏走在最前面,今天她穿着一条黑色真丝包臀裙,外披一条黑色网织坠珍珠坎肩,优雅又不失性感。   柳鹏程从见到宋澜后就变得很沉默,到现在,她的一举一动尽入眼底,他更觉陌生遥远。   彼此间就好像隔了一条泰晤士河。   她变了。   或许是气氛太过诡异,林薇忍不住上前一步,开口:   “夏夏,我……”   “你是想问我儿子在哪儿,对吧?”她转身,笑得粲然。   “嗯,对。”林薇承认。   和盛星河在视频里见过几次,最初他还是个只知道哇哇大哭和咬奶瓶吮吸的男孩,现在却已经能满地跑,还脆生生叫她干妈了。   但林薇的问却不仅仅是这个原因,盛夏一旦回国,那儿子怎么办?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离开母亲呢?   想法在脑子里转了又转,末了她还是没有问出口来。   反倒是盛夏自己猜中了,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漫不经心道:   “谈岑带着,我很放心。”   “但他毕竟……”   “毕竟也是亲人啊。”盛夏勉强笑了一声。   在偌大的盛家里,她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放心托付盛星河的人。   盛嗣严是个极度自私,心胸狭隘,又脾气古怪的老人。   老管家深不可测,在家里地位颇高。   二叔瘫痪,卧床难起,二婶整天面苦口黑,拿着盛家的钱出去挥霍,还怨声载道嫁了个死老公。   至于盛明朗,盛星河没被他整死,她就谢天谢地了。   而她自己更不靠谱,如今一切未知,她不想把儿子带在身边陪她冒险。   林薇拽了拽头发,头一次觉得和盛夏交流那么困难,也不知道怎么了,盛夏分明心不在焉,很没有状态。   她暗示得还不明显吗?   她想说自己能养盛星河啊!   ……说出口又感觉在夺人家儿子。   纠结了半晌,盛夏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她终于放弃挣扎,走到盛夏面前。   “笨蛋,我想帮你养儿子,懂不懂?谈岑再怎么说也没有我亲吧?你还要不要他以后活了,一直替你带儿子?”   盛夏微微一怔。   是啊,她怎么把这个问题忽略了。   只想到盛星河由谈岑带着放心,却忽略了谈岑自己的幸福。   虽说对外宣称他们是恋人,可那是不得已而为的谎言。如今谈岑性命无虞,周茗若也去了五年,她再这样耽误人家,姐姐泉下有知,也不会开心的。   盛夏顿时伸手,按去林薇肩上。   “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薇哼了一声,按住她的手。   “那现在惊醒了,能把干儿子交给我不?”   盛夏眼珠转了转,眼尾忽而一扬:“我回去问问!”笑得轻松而狡黠。   说得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她根本不可能跟盛嗣严谈条件。   但为了儿子,她今天只能硬着头皮上。   彼时宋澜已经返回古堡,谈岑接到盛夏的消息,有意避开宋澜,把盛星河带去林子里建的蘑菇屋里小住。   望着二楼紧闭的房门,盛夏双腿隐隐发软。   偌大的古堡此时安静异常,在楼上住的,除了她、盛嗣严,还有宋澜和盛明朗。   但一楼楼梯间里,又住着值夜的佣人。   所以杂七杂八加起来,人还不少。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正要迈步,盛嗣严紧闭的房门却打开一条缝隙,而后,盛明朗的脸露了出来。   “嗯?你在啊,”盛明朗的声音带了笑意,“正好,爷爷找你,快进来。”   盛夏面露诧异。   盛嗣严找她做什么?难道是因为她的那通电话?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快步走上二楼。   接近房间的那刻,心里突然浮起一丝不祥。   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其他,盛明朗的手已经从门后伸出来紧紧抓住了她,用力往屋里拉扯。   一进书房,盛夏心里凉了大半截。   盛嗣严根本不在房间!   软椅上空空如也,只有明晃晃的灯光,显得那般诡异而扭曲。   “你要做——你放开我!”   盛明朗的手从她的手腕转移到她的腰身,从背后狠狠抱住了她。近一米九的身高将她压下,她不得不弯身,用双臂死死护住自己的胸。   可那双不安分的手还在她身上游离,带着令人恶心的气息,拼命想在她身上留下些什么。   盛夏死死抿住双唇,以防盛明朗的侵入,而对方似乎却没有急于享用战果的意思,半眯起眼睛,眼神半带迷离,暧昧地看着她。   看她撞进了网,明明已知结局,还装傻挣扎的模样。   “夏夏……你还在装什么呢?四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了,我迟早,迟早会得到你的!”   “我是你姐姐!”   “什么狗屁姐姐!”   盛明朗咬了牙阴恻恻笑。   “老子跟你没一点血缘关系!”   盛夏身体一僵。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   神思松懈一秒,那只手又重新攻掠,她赶紧缩成一团,不让他得逞。   纠缠许久,盛明朗也有些累了,气喘吁吁站好,揪住她的头发随手丢去旁边的会客沙发上。   沙发由上好的红木制成,膝盖和肩背的骨头碰撞的瞬间,她忍不住呼痛出声。   盛明朗正好趁虚而入,对着她娇艳的红唇吻了下去。   异物接触的刹那,盛夏想也不想,瞬间咬下。   盛明朗急速后退,用手捂住自己的舌尖,摊开手指,上面已染了点点殷红。   愤怒地瞪向盛夏,披头散发的女人却笑得张扬。   用口型幽幽地吐出两个字:   “活——该——”   说完,她舔了舔自己的舌尖,将一口混合血液的唾沫嫌弃地吐在旁边,用手背把剩余的污秽擦净。   盛明朗眼神微凛,片刻后又变得深邃。   唇角挂了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他挺直腰身,阔步朝书桌走去。   而后拿了一张纸在手。   看了看,换旁边另一册报告。   放下,拿了一部手机在盛夏眼前晃。   盛夏脸上的笑戛然而止。   那张纸出现的时候,她有过短暂的拒绝,而报告和手机,直接让她的心脏近乎停跳。   纸是盛星河的出生证明。   报告是盛嗣严为她和盛星河弄来的身份。   至于手机……   就是盛嗣严的。   “爷爷呢?!”盛夏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对面质问。   “好问题。”盛明朗把手机放回原位,手伸到兜里,摸出一枚打火机。   火石轻轻摩擦,幽蓝的火焰瞬间窜出。   盛夏暗自咽了口唾沫,几分紧张。   凝望着火焰,盛明朗悠悠道:“老头子被我藏去了你找不到的地方,这些日子,只能喝点米汤度日了。你要是乖,听我的话,那你和你那崽子的身份,依然照旧。你要是不乖,这纸质文件我随时可以销毁,至于电脑上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盛夏眉头紧皱。   盛明朗跟在盛嗣严身边多年,如果她没有出现,那盛明朗就是那枚复仇的棋子,他学的,她会的,自然比她多许多。   同样,也包括在隐国的势力。   所以他说能销毁她和盛星河的身份资料,她一点都不怀疑。   这人是个变态,偏偏还是个有实力的变态。   现在计划已经开始,她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失去盛家的身份,更何况因为盛家,盛星河才算平安完整地度过了四年。   不能被销毁身份。   盛夏眸子暗了暗,手轻轻放到自己的衣襟处,解开第一个盘线纽扣。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如果我五年前没有出现,你就是盛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今,我却要分你一杯羹了。”   盛明朗蓦然合上打火机,几分生气地转面向她。   “你以为我是因为家产?”   “不然?”   盛明朗沉默了。   几秒后,忽而冷笑。   其实她说得也没错,至少最初,真的是为了家产。   可是后来就变质了。   盛嗣严故意用养獒的方式,要让他们互相残杀,那时候盛夏是个孕妇,盛明朗折腾她不费吹灰之力,只要安排几个客户,就能彻底挫败她的精神。   但他没想到这人竟然越挫越勇。   挺着个大肚子,足踝发肿,还能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赴宴。   有一次他听到了盛夏和其他佣人的对话。   佣人说:“您毕竟是老爷子的亲孙女啊,这都八个月快生了,还出去应酬……”   盛夏轻轻笑:“没事,在外面吃的,比在家里吃的好多了。”   那是盛明朗头一次心里生出不甘。   他就是故意叫盛夏去死。   故意要饿她。   故意要她肚子里的胎保不下来。   可她却活得好好的,甚至越来越得心应手,化劣势为优势。   生产那天,她突发羊水栓塞,性命垂危。   谈岑被允许穿上防护服探视,他只能在外面眼巴巴等着。那一瞬间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心里生出一个大胆而荒谬的念头:为什么进去的不是他?   直到盛星河出生,他很讨厌这个侄儿。   如果不是这孩子,盛夏不会差点死掉。   如果不是这孩子,或许他们之间……   “反正我现在也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要你不觉得我是个死的,那请随意。”   盛夏冷淡的声音从前方飘来,高跟鞋碰撞木质地板,发出清脆的铿锵。   盛明朗回神,看到盛夏已经懒洋洋地拉开了半寸拉链,雪白的肌肤亮得刺眼,她笑得轻蔑,坐去沙发上,纤长白皙的腿随意翘起,格外诱惑。   迎上她挑衅的眼神,盛明朗双拳微握。   而后他道:“我改变主意了。”   “哦?”   “你不是很擅长陪客户吗,那今天,你就去陪一个爷爷指定的重要客户吧。”   修长的身影掠过眼前,盛夏隐隐有两分不祥预感,红唇微分,正要说一句什么,面前男人的手已经抬起,指向隔壁房间。   “这可是爷爷的遗愿……哦不,心愿,身为他的亲孙女,我想你能够很好完成。”   盛夏讥诮一笑,双脚重重踏去地上,起身站好,又慢慢拉起拉链,系好盘扣。   “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盛明朗咧唇笑,露出一口白牙。   分明天真无邪的笑容,却透着十足的危险。   他轻轻道:“当然,整个过程你必须全程保持通话中,如果中途挂断,那——”瞥了桌上那叠资料一眼。   盛夏低头,从包里拿出手机,直接给他打过去。   他秒接。   手机屏幕上开始显示分秒计时。   她一声蔑笑,把手机重新丢回包里,伸手按下门把手,头也不回地去敲宋澜的房门。   只敲了两下,门开了。   与此同时,书房的门正好合上。   看到门外站的是盛夏,宋澜幽深的黑眸里划过一丝诧异,不过还是侧身让她进房间。   宋澜没来的时候,这个房间就是客房,通常留给盛嗣严认为的,最重要的客人住。   所以宋澜在盛嗣严心中的地位,还真不低。   盛夏勉强牵起唇角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包,又佯装不经意地拨开纽扣,装模作样翻了一会。   然后惊讶地害羞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带那个,你有吗?”   宋澜偏了头静静看她。   怪怪的,说不出哪里怪。   她的眼角还有些红,应该是才哭过,头发也有点乱,像她这样活得精致的人,是不可能任由几分头发翘在头顶的。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头顶那几缕翘发轻轻牵下,又用手指理了理。   “心情不好?”他唇角微挑,“不至于吧,他们两个过来了,你不应该很高兴?”   盛夏不想说太多话,何况现在也没心情聊天。   从包里抽手,她两步走到宋澜面前,踮起脚尖,主动勾住他的肩吻了过去。   还是熟悉的,令人贪恋的柔软。   宋澜怔了一瞬,手悬在两边,竟有一丝尴尬。   他是想要她不假,可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情况下,他提不起丝毫兴趣。   “你先放手,”他无奈地用手按在她的唇上,“怎么了?嗯?他们欺负你了?”   盛夏摇摇头,眨了一下眼睛,晶莹剔透的泪珠凝在翘起的眼睫上,很快又扑簌簌地滚过,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   这下宋澜更确定她被欺负了。   一时间心里着急,抽手将她按入自己怀中,用力抱住。   “怎么了小笨蛋,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你哭了,你一哭我就难受。”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也忍不住眼眶发涩。   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分明已经分开了五年,却又觉得还是那么熟悉。   盛夏把脸埋进他的心口,紧紧贴着,仍旧摇头。   狠狠摇头。   过了几秒,她忽而又抬起头来,重新踮脚,要去吻他的唇。   宋澜站着接受。   余光却发现她打开的包里,手机屏幕亮着。   上面正在通话,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瞬间把盛夏推开,他眉头紧皱,严肃地看她。   而后又移去她的身后,给她示意。   顺他目光看去,盛夏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摆手。   意识到这个动作太傻,她咬咬唇,说了一句:“要不然你先去洗个澡吧。”手却慢慢伸到包里,把屏幕上的名字给他看。   宋澜骤然敛眸,看向隔壁书房。   盛夏点头。   他冷笑,轻道一句:“无聊。”又大声:“你帮我洗。”   盛夏:“……”   看她木在那里,宋澜更加想捉弄她,牵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怀中,附在耳边:   “不去卫生间,有些话怎么方便说?”   也是哦。   心思刚松动一分,宋澜又添了一句:   “再者,你帮我洗也挺好。”   盛夏:“……”   “我帮你洗也行。”   “滚。”   得寸进尺了还。   看他黑眸里溢出的丝丝笑意,盛夏恨不得直接踹他两脚。   转念一想,在给宋澜看屏幕的那一刻,她已经选择了倾向的人,既然如此,当务之急便是牢牢抱紧这条大腿。   否则以她现在的背景,迟早被盛明朗玩死。   于是她巧笑嫣然,故意暧昧道:“行啊,那就看是宋总的本事厉害,还是我的本事更厉害了~”牵着他走进浴室。   重重的关门声。   她还不放心,又赶紧拧开花洒。   一不留神淋透了自己大半背。   她始料未及,下意识要躲,正好窜进宋澜的怀里。宋澜后腰正硌着洗手台沿,这一撞,疼得他轻嘶出声。   随后一边揉一边道:“谋杀亲夫?”   盛夏瞪他一眼,转身扯了干净的浴巾裹住自己。   “我没心情跟你闹。”   “我真受伤了。”他有点委屈。   盛夏没好气地别过头去。   “你听好了,现在他的意思,是要我和你……弄出声音,让他听到。他就是个变态,但我现在没办法摆脱他,所以只有——你,你干什么?”   宋澜的手放在她的腰际,顺她柔软的腰线,贴着她往下。   盛夏不得不后仰躲避。   直到避无可避,她愤怒地抬脚踩他。   他面色如常。   正要再踩,却听到他说:   “盛家出什么事了?告诉我,我帮你。” 第061章 暂缓   告诉我,我帮你。   盛夏心尖微颤。   这句话可真诱惑。   但他怎么就断定盛家出事了,她需要他的帮助?   盛夏敛眸,指尖抵住他的胸膛,拉开一点他和自己的距离。   “你怎么知道盛家出事了?”   话一出口,宋澜脸上就划过一丝错愕。   “你怀疑我?”   “是。”   他一瞬哂笑。   “老爷子这几天都邀我一起用餐,但今天一整天都没见他踪影。而你,平常时间绝不可能半夜敲我的门,那你找我必然是有事。”   顿了顿,又问:“真不要我帮你?”   盛夏犹豫了。   虽然她的计划是抱好这条大腿,但现在这条大腿太主动,主动到有些阴谋的味道。   宋澜和盛明朗合作的概率是多少?百分之一?   那也还是有的。   仔细想想,他们合作又没什么必要。   正打算再多试探两句,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突然想起宋澜是在这几天住进盛家古堡的,原本她以为这是老爷子故意制造机会,让她快速近宋澜的身,现在看上去更像是老爷子故意让宋澜涉入局中。   她有几斤几两,老爷子清楚,盛明朗更清楚。   相反,宋澜有几斤几两,盛明朗是完全不知道的。   “这人年纪轻轻,城府颇深,不简单。”   这是盛嗣严那天对宋澜的评价。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但一语中的,也给了盛夏暗示。   她豁然开朗,盛嗣严就是想让她借宋澜的东风。   只要抱紧他的大腿,那么眼前的困境瞬间就能扭转局面,她将化明为暗,只需静待渔利。   不得不说盛嗣严看得很准。   知道宋澜对她放不下,更知道宋澜会出手相助。   扬眸,发现宋澜还是那样认真地望着她,在等她的回应。她微微蜷指,温凉的手指覆去他的手背上。   阔别已久的触感让宋澜身体一僵,一双眸子也愈发幽深。   “……要是,要是你真的能帮我,那我……陪你一天。”她隐隐还是有些抵触。   “这就是你的深思熟虑?”宋澜扶她站好,“一天?”   “不然?”   “三天。”   “……两天。”   “七天。”   “啊,那还是三天吧。”她赶紧道。   说完发现宋澜眉眼间笑意深深,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就被他给带到讨价还价的套路里去了。   狠狠瞪他一眼,伸手去拧门锁。   “做什么?”   “出去啊。”   宋澜低头看一眼手表,手腕伸到她面前。   “十分钟能洗好澡?”   盛夏噎了一瞬。   虽然知道他说的有理,但咽不下这口气,挑了唇角反击:“那照你的意思,我们要在这里待上半个小时?”   宋澜倾身,温热的呼吸轻轻落在她的额头,停留片刻,又蓦地移唇,转去她的耳边。   “记错了吧,我们哪次洗澡不是一个小时以上?”   “宋澜!”盛夏红着脸把他推开。   不过并非害羞,而是生气。   像只发怒的……   小猫。   炸了毛那种。   宋澜瞬间就笑了。   用手指理了理她额前被他不小心蹭乱的发,收手时没忍住,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   她立刻避开。   唇角的笑戛然而止。   他叹了口气。   算了,也不急于一时。   低头开始挪移浴室里的东西,把浴巾浴袍之类的全部抱去旁边,又扯下花洒开到最大,放去浴缸里。做好这些以后,宋澜开始解上衣纽扣。   盛夏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声音都吓得扭曲。   宋澜解纽扣的动作滞了一瞬,然后又继续。   背过身去不看她,边脱边道:“还能做什么?洗澡。”   “你……故意的!”   宋澜一声嗤笑:“故什么意?你进来之前我就打算洗澡,难道你在我就不能洗了?”说话的时间,他已经脱完衣服,又准备脱长裤。   盛夏涨红了脸,半晌憋出一句:“那你慢慢洗,我出去了!”   “行啊,出去之后动静再弄大点,让隔壁那位知道你平时就这样任务的,然后气急败坏,直接把老爷子弄死。”说完踏入水中。   门已经被盛夏拧开一条缝,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又顿时把门关上了。   “你说什么弄死?”   宋澜闭上眼睛,身体浸在水中,周身都在飘散白白雾气。   盛夏皱了皱眉,转身走回他身边,指尖勾了水拨拉去他脸上。   “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澜微掀眼帘。   晶莹的水珠在他英俊的脸上缓缓滑落,濡湿的发梢掠着他漆黑的眸,眼神说不上柔和,但夹杂袅袅白雾,到底有些朦胧。   盛夏的心尖颤了一瞬,被他盯得有些心虚。   “哗啦”一声。   他从水中伸出手,滴水的手指试探着触碰她的脸颊,见她没有反抗,又穿过她披散的发丝,轻轻捧住她的后脑。   “关于你家那位,我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是家变这种事,千篇一律。你没见过很正常,我能猜出些东西,也很正常。”   事实上这几天盛嗣严跟他聊的都是商务合作,其他只字未提,只是他敏感,打听到盛家主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近,却愿意对他敞开家门,那定然别有深意。   虽然盛家有他想要的人,但盛嗣严绝对不会这么好心。   观察了几天,他发现了一点东西。   一向以神秘著称的盛家古堡,里面人心涣散,彼此貌合神离。   就连一个负责清洁杂尘的小女仆,也有自己的站队。   所以盛嗣严没有明说他也能猜到,这里即将有事发生,而他,则是被盛嗣严选中的,来搅和这潭浑水的人。   “丫头,我会保护你的。”他一声轻叹,收回了手。   后脑的温热瞬间消失,盛夏短暂的失神,而后陷入沉默。   他心里藏了事。   她能断定,十有八九跟盛家有关的事。   不过宋澜没有跟她说的打算,她要是强行问,以宋澜的性子,还有他那句话,也是打定主意不要她插手了。   这样也好。   顺手从他头顶拿了浴花,动作做了一半,宋澜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嗓音低沉:“我不用这种东西。”   他一直觉得这个很娘。   盛夏不屑道:“还真以为我要伺候你啊,大少爷!”说着起身朝另一端走,同时不忘拿走花洒,拉合浴帘。   舒舒服服洗好了澡,不知道宋澜是掐着时间还是怎么,她刚穿好浴袍,帘子就被他扯开了。   看到他赤着上身,下半身也只用浴巾简单裹了裹,一时间有点语塞。   “不觉得大?”宋澜斜睨她。   她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宋澜的房间。   所以她穿的也是宋澜的浴袍。   “……”   捏着衣襟不知道说什么。   “行了,差不多了,出去吧。”宋澜错过她去开门。   看着空荡荡的大床,盛夏低下头,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唇。   和他发生什么倒是其次,如今最让她心烦的还是那个不能挂掉的电话。   全程被听,这算什么?!   而另一个当事人却十分淡然,走到床的另一边躺下了,拿出手机慢慢发消息。   “你——”她咬咬牙,害怕露馅,又不敢多说。   宋澜微微侧过半张脸,示意她过去。   凑上前,她看到了他的手机屏幕。   是和许子然的聊天内容。   宋澜:“给我几个网站。”   许子然:“什么网站……哇靠,你开窍了?不对啊,你要什么美女没有,还看什么网站?”   宋澜:“少废话,有用。”   许子然:“……行吧,等等。”   后面发来了几个链接。   许子然:“你这是要做什么啊,我好奇。”   宋澜低声一笑,回:“不是你这小孩子该多打听的,去睡吧。”   许子然:“睡不着,我家小姐姐出国去了。”   对方还在输入中,宋澜却关掉了屏幕。   意味深长地看向盛夏。   盛夏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所以在他挑选合适的之前,她主动抱了床上的被子往沙发走去。   可是没过几分钟,那边就传来了无法描述的声音。   盛夏一声轻啧,后悔没有随身带两颗安眠药,转身朝沙发里面窝去。   过了一会儿,又翻身。   再翻身。   翻了几次之后,她彻底睡不着了。   准备去阳台上抽根烟冷静一下,翻身坐起的瞬间,却正好撞到宋澜的肋骨。   她喉咙一紧,吓得差点叫出声。   缓了好久,心脏都还咚咚地重跳。   “你有病啊!走路没有声音!”她忍不住想骂。   宋澜蹲下身,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谁叫你睡不着,一直翻来覆去?”   盛夏“呵”了一声,讥诮:“换你你能睡着?听听那声音……”碰到宋澜似笑非笑的黑眸,又不敢继续说下去。   他却扬了扬眉。   说啊。   不说了。   不说?   嗯。   不说我可就说了。   眼神交流了一番,在盛夏还在思考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宋澜已经居高临下欺了过来,将她重新按回沙发。   她瞪大了眼睛,摇摇头,让他别那样做。   但他也摇头。   忍了太久,忍不了了。   黑眸幽深,喉头微动,望着她微颤的眼睫下,是惊恐慌张的眼神,他笑了一瞬,低头吻住她的唇。   环境所限,没敢折腾出太大动静。   整个过程中宋澜的手都放在她的唇上,她知道他的用意,承受不住的时候,便用牙齿去咬他的手。   狠狠的,带有报复性的。   一次过后,宋澜很快放开了她,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连再吻她一次都不敢。   而盛夏还有些失神。   心脏一阵一阵的发酸,倒不是令人不适的酸。   相反,很上瘾。   她贪恋这种感觉。   这些年不是没和其他人做过,但只有宋澜,能让她有这样的感觉。   很快宋澜从浴室出来,看起来已经冷静。走到她身边弯腰,把她从沙发里抱了起来,又重新走回浴室。   “水我已经放好了,这次你自己洗吧,好吗?”声音带了两分沙哑。   盛夏微微偏头,眯着眼睛看他。   他迟疑一瞬,还是把手里的毛巾放去一旁。   “我出去等你。”   后半夜,两个人挤在沙发里凑合睡了。   床上的声音不知道何时停止的,但彼此都默契的没有开口提回床上休息。至于原因,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一团乱麻。   第二天很早就醒了。   盛夏睡在里侧,想起来,一点动静就惊醒了宋澜。   他惊慌地睁眼,低头去看她。   “去哪?!”   盛夏被他问得语塞。   “能去哪?睡醒了起来动动啊。”   他顿时松了口气,伸手将她紧紧捞入怀中,蹭了蹭。   “我以为你又要丢下我走,我……”   盛夏的眸底快速闪过一丝抵触的厌恶。   宋澜捕捉到了,心跳一滞,僵着手指慢慢松开了她。   盛夏越过他下了沙发,轻手轻脚地走到放包的位置,拿出手机一看,嗯,电话是早就挂断了,凌晨三点二十八。   也是厉害,能听到凌晨三点二十八。   那个时候她和宋澜都已经睡了吧。   ……呃。   这句话有点怪。   “现在八点,十二点再出去吧。”   另一头,宋澜也在摆弄手机。   “为什么?”盛夏皱眉。   她还想早点去蘑菇屋看盛星河。   宋澜头也不抬,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选了一部时长三小时的,你要是现在下去,太假。”   盛夏:“……”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她稳稳心神,嘲讽地笑:“三小时?你有那么厉害吗?”   宋澜抬起目光,直直看她。   “试试不就知道了?”   盛夏目瞪口呆。   这家伙,是下了套等她钻呢吧!   还是连环套!   见她哑口无言,宋澜又低低笑开,摇了摇头。   “丫头,我今天心情好,很好,真的。”   “我心情不好。”   “那不行,”走到她身边,用手背碰了一下她的手,“昨晚就感觉到你手脚发凉,现在还是。快小日子了,还是心情好些吧。今天就不动你了。”   “你还想今天——”   宋澜扬眉。   “不是想‘今天’,是想‘天天’。”   一口气憋在盛夏胸口,差点吐出血来。   咬牙切齿地回敬:“那还是想想就得了,昨天一过,还有两天。这两天陪完宋总,我就不欠您什么了!”   宋澜轻哼。   算得倒是挺精。   要是以前有这么聪明,哪至于被人欺负算计。   他弯腰把她从地上抱起,走了两步放去床上,掀开被子把她盖好了。   “这两天?想得到美,我是同意了三天,可又没说是连着的三天。所以今天晚上不算,明天晚上也不算……至于哪天算,我说了算。”说完还得意洋洋笑了两声。   盛夏气不打一处来,摸到旁边的枕头要丢他,他却先一步捏住她的手腕,重新按回床上。   粗砺的指腹划过她曾经受伤的手腕,他放轻力道,连眼神也开始温柔。   “丫头,还痛不痛?”   “得了吧,不劳您关心。”她快速抽手。   而后翻身,抱住那个枕头闭上眼睛。   痛不痛什么的,伤的又不是他,说了又怎样?   何况令她痛的又不是手腕上的伤。   真可笑。   让她伤痕累累的罪魁祸首还好意思问她痛不痛。   身侧突然一沉。   宋澜又跟了上来。   她不想再说话,索性闭上眼睛装困。而宋澜也默许了她的假装,只是伸手,试探着一点一点,环住她的腰。   没发现她的排斥,他才慢慢贴了过去。   “好好睡吧,夏夏,”他无声呢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   盛夏再醒来的时候,宋澜已经不在房间了。   随手摸了手机看时间,发现上面有一条宋澜的消息:   「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盛夏一脸无语,翻了个白眼。   “有毛病,给我说这个干什么?”   顿了顿又意识到哪里不对。   ……等等,是宋澜的微信发过来的消息。   她没有加他啊!   ……那?   ……是趁她睡着的时候,用她的指纹解了锁,把他自己给加上了?!   卑鄙!无耻!   气急败坏地删了他的消息,又重新躺回床上。   “……”   真是越想越气!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她不耐烦地大声道:“谁啊!”穿上鞋子去开门。   迎上盛明朗那双阴鸷冷笑的眼眸,盛夏脸上多余的表情瞬间消散,只剩下一脸淡漠。   “有事?”   盛明朗托了一下手里的盘子。   “看来昨天姐本事不错啊,这么快就笼络了人心。人家还亲自过来,嘱咐我十二点给你送早……哦不,午饭。”   说着就来气,宋澜是什么东西,也配叫他“小舅子”?!   什么狗屁小舅子,他还二大爷呢!   盛夏能想到宋澜是如何笑里藏刀地对盛明朗说出那番话,一时间没忍住笑出了声。   “哟,这么高兴的?”   盛夏仍旧笑。   不过给出的理由却是保命的。   “当然高兴了,你不就是想让我笼络他?如今他这样,说明我任务成功。我不笑,难道还哭?”   盛明朗脸色骤变,手中瓷盘狠狠摔去地上。   里面的蛋糕摔得一地都是。   白天时间一楼有好几个佣人在,盛明朗不怕佣人,但怕她们嘴碎,回头瞪一眼那些目光探寻的女人,他没好气地说:“再做一份蛋糕送上来!”   “好……好的。”   盛夏又笑。   却是不怀好意的。   “你还是别操心我的蛋糕了,自己去床上补补觉吧,看你这黑眼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通宵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整晚说‘不要’的人还好意思说我见不得人?你那动静,估计吃这碗饭的都得甘拜下风。”   盛夏心想,那倒不至于,毕竟人家还真是专吃这碗饭的。   看她没说话,盛明朗隐隐有些得意,又道:“还‘不能这样’?哪样?你给我示范示范?示范得好了,兴许我就放过你。”   盛夏噗嗤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我笑你整天只知道自己折腾自己。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推二叔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捏捏腿。”   盛明朗怔了一瞬。   像有人用刀子在他心尖上划拉了一下。   说起来是有段时间没去看盛天谚了。   盛明朗难得沉默,阴着脸色,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第062章 见面   蘑菇屋在古堡后面的栎树林里,当时盛夏看到这片林子的时候,就想建一个童话里才有的蘑菇屋给女儿。   ……结果是个儿子。   不过盛星河倒很喜欢这个地方,蹒跚学步的时候就爱来这林子里踱来踱去,等大些了,隔三差五的叫嚷要来这边住。   对此盛夏还说是古堡太阴暗了,小孩子单纯,能感受到那边人心不善。   谈岑自上次车祸恢复完全以后,在当地一处律所应聘了工作。隐国法律与国内不同,幸好他读大学的时候研究过几种律法的差异性,英美法系不算太陌生。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打赢几场官司之后,如今已小有名气。   但身边的人却对他十分忌惮。   “盛家主的孙女婿”这身份,像枷锁,束缚他自由的灵魂。   有千百次的机会能放弃国外的一切离开,只是有一个理由让他甘愿舍弃自由,滞留于怀中熟睡的孩子身边。   蘑菇屋的小门轻轻响了一声,谈岑半抱着熟睡的盛星河,侧过半张脸,对盛夏点了点头。   盛夏淡淡一笑,蹑手蹑脚走过去。   盛星河吃过午饭有午睡的习惯,这么多年了,是雷打不动的。   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儿子粉嫩的脸蛋,伸手替他掖好小毯。   “盛家出了点事。”她轻声。   谈岑有些诧异。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盛嗣严的眼里,他彻头彻尾就是个外人。虽然盛夏把他当姐夫当亲人,但涉及到盛家的事,往往也只字不提。现在她说出这样的话,大概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怎么回事?”他问。   盛夏垂眸:“事发突然,究竟怎样我也不清楚,只能跟你说老爷子失踪了。”   “失踪?!”   “嗯,”盛夏微微颔首,“我知道你想让我报警,但这事报警没用。因为是家事,我也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老爷子失踪。”   “那你怎么说老爷子失踪了?”谈岑脸色凝重,“是因为盛明朗吗?”   盛夏不说话。   谈岑在盛家古堡倒是有住的房间,只不过他更喜欢住律所安排的地方。隔三差五,为了照顾盛星河回来一两次,接触盛明朗的次数不多,但也能看出那个人绝非善类。   如果真是盛明朗,他和盛夏,都有心无力。   “你有什么打算?我能帮你做什么?”   盛夏摇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目前只是先把重心转移到了宋澜身上,希望宋澜能当好这块挡箭牌。她和盛明朗的实力相差甚远,如今在盛明朗的监视下,她能做的,无非是佯装无事,从容淡然,让盛明朗看不到她心里的慌乱。   谈岑从她脸上读不出任何答案,收回目光,落去盛星河脸上。   这个小不点儿,从整天只会哇哇大哭的婴儿,到现在,已经会脆生生的叫“妈妈”了。   如果没有盛家的事,如果盛夏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这样的生活未尝不好。   心头一动,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夏夏,不然我们趁机回国?”   “啊?”盛夏怔了一瞬,“回国?”   谈岑抿了抿唇,道:“一旦回国,我的父母会帮你安排工作,小星星的学校也有着落。回去以后你们可以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不用像现在这样,顾虑太多,提心吊胆的。”   “可是大树将倾,焉有完卵?”盛夏叹了口气,“老爷子待我虽然不好,但我是唯一能救他的人,这时候我还弃之不顾,那太狼心狗肺了。”   谈岑脸色忽变,加重语气:“你别忘了当初就是他逼你去做那些事的!”   “……”   盛夏蓦地皱眉,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蜷起。   想起那个黑暗的房间,她被关在里面饿了两天,饥肠辘辘,冷得浑身发抖。角落里的那扇小门好不容易打开,结果却是盛明朗讥诮着来传达盛嗣严的指令:   “爷爷说了,你要是还拒绝应酬,那就继续饿。反正盛家少你一个也无所谓,权当没有你这个孙女。”   少你一个也无所谓……   无所谓吗?呵。   后面的利用那样得心应手,俨然是策划好的。如果她没有答应,只怕盛嗣严也会找一个条件相当的女人,去扮演她的角色。   ……罢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盛夏回神,望着谈岑认真道:“姐夫,说实话,我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但如果这件事我选择袖手旁观,我觉得爸爸是不会原谅我的。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盛明朗手上握有我和小星星的身份信息,你知道这身份的重要,出于这样的原因,我不可能放任盛明朗为非作歹,即使回国,我们两人也过不了安生日子。”   谈岑垂下头去。   深深的无力。   他很想完成好阿若的遗愿,照顾好盛夏,照顾好盛星河。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做不好,帮不到他们母子二人。   沉默良久,他心烦不已,想起身去外面林子走走。刚从盛星河身边抽身,那小家伙哼哼两声,慢慢睁开了朦胧的眸子。   黑黑的眼珠左右转了转,看看谈岑,又看看盛夏。   突然变得极其明亮。   兴奋地一手拽了一个,摇晃着他们的衣袖撒娇:“游乐园!游乐园!”   盛夏怔了怔,倒是想起之前给盛星河许诺过,哪天天气好,谈岑和自己又有空,就带他去游乐园玩。   今天天气是挺好的,但她心情不好。   “宝宝乖,我们改天再去游乐园好不好?今天妈妈有点事……”   “不好!”盛星河气鼓鼓地拒绝,“妈妈说话不算数,上次有事,上上次还是有事,宝宝不开心了!”   盛夏噎了一下。   上次是临时有个救场活动,上上次是出的成片需要马上挑选……都是真的有事。   她无奈地扬眸,看了谈岑一眼。   谈岑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他能理解盛夏,也能理解盛星河,所以只能站个中立。   眼看妈妈还是没有要带他出去玩的意思,盛星河忽然觉得委屈极了,扁着嘴开始抽噎,身子一倒,压进被子里,捂住头断断续续地哭。   盛夏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盛星河还小的时候是很爱哭的,长大以后,已经很久没哭过了。现在这样,大概是被她言而无信给伤到了吧……   她心疼地用手拍拍他的被子,小声哄:“好了好了,乖乖,妈妈不去工作了,今天就陪你在游乐园好好玩,行吗?”   盛星河瓮瓮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你要把手机关机!不然走到半路又被叫走啦!”   谈岑屈指抵在唇边,一声轻咳。   盛夏双颊微红,有些尴尬。   这事,发生的次数还不止一次。   以前盛星河年纪小,表达不出来,现在会说话了,也就口齿伶俐,字字清晰,想也知道,肯定是憋了很久了。   盛夏越发无奈,声音更轻:“好,关机,一定关机。不会被半路叫走的,天塌下来我也要陪你玩。”   “真的吗?”盛星河扒拉出一条缝,切切看盛夏。   盛夏点头:“真的。”   他立刻破涕为笑,嘴甜道:“我就知道妈妈最好啦!最喜欢妈妈!”   去游乐园的路上,盛夏给盛明朗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带儿子去玩,有事留言。   盛明朗一句讥诮:“对个野种这么好?”   她皱了皱眉,挂断电话。   又在盛星河一脸严肃地监视下,关掉手机,放进包中。   下午两点,游乐园最热闹的时候。   谈岑抱着盛星河,看盛夏去买门票。入场前盛夏担心儿子走丢,特意买了一条绳环。刚想给自己戴上,谈岑把手横了过来。   “给我吧,到时候去卫生间方便。”   盛夏“嗯”了一声:“差点忘了,我家小星星是个小小男子汉,不能再……”   “唔唔!”盛星河红着脸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她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尖:“走吧,小男子汉。”   盛星河最喜欢打气球,那些花里胡哨的玩偶走马观花浏览了一圈,他就迫不及待地拽谈岑朝小摊子过去了。   在摊主的帮助下装好子弹,谈岑带着他打了三次,放开手站去一旁。他激动地抿住了唇,端起塑料枪,回头对盛夏眨了一下眼睛。   “妈妈,打中那个最小的蔫气球,能得娃娃哦!”   盛夏顺他枪口瞄准的地方看去,是一个猫爪子大小的蔫气球。   小就罢了,还是蔫了,这谁能打得中?   但看到儿子这样兴冲冲的,她也不好破坏他的积极性,于是做出很期待的样子,语气夸张:“真的吗?妈妈很喜欢娃娃,你可要打中它哟!”   “嗯嗯!”盛星河小胸脯一挺,“看我的!”   说完扭头,仔细瞄准。   “嗒”,一枪打爆了旁边的大气球。   摊主竖起大拇指:“不错啊小朋友,小小年纪,第一枪就打准了!”   盛星河“切”了一声:“我才不要打大的,大的又没有奖励。”说着,又打了一枪。   很快猫爪气球周围都被打了个遍,一旁围观的小朋友嘀嘀咕咕:“好笨哦,就打不中那个,真的好笨哦!”   “你才笨!”盛星河瞪着眼睛回嘴。   发现对方是个扎着两条金色小辫子的蓝眼睛小姐姐,又觉得不好意思,讪讪道:“你……你不能说我笨!”   “哦,那谁能说你笨呀?”   盛星河:“……”   盛夏看着想笑,伸手抚了抚盛星河的头,对小女孩道:“小妹妹要不要来试试?”   小女孩眨了一下眼睛,回头看了看。   爸爸正在不远处和一个叔叔谈话呢,现在没有事做,玩玩好像也没什么。   点了点头:“谢谢阿姨,我试试。”   盛星河把塑料枪递给她。   小女孩熟练地端枪,左手托住枪管,瞄了几秒后,果断扣动扳机。   “砰”一声,子弹打在了猫爪气球上。   可是气球没破。   小女孩恹恹噘嘴,狠狠跺了一下地。   “不好玩,那个气球,肯定射不破的!”把塑料枪塞回盛星河手里。   想了想,还是对他说了一句:“谢谢弟弟!”对盛夏甜甜一笑:“谢谢阿姨!”走开了。   盛星河迷糊地挠了挠头。   “妈妈,那不是个外国小姐姐吗?为什么会说我们说的话啊?”   “大概家里有人是中国人……”话音未落,她脸色瞬间一变。   原本只是想看看小女孩的家人是不是真的是中国人,哪知回头就发现宋澜正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和身旁的男人正在交流什么。   小女孩蹦蹦跳跳过去,抓住男人的手,说了两句。   盛夏赶紧收回目光,从包里拿出之前准备的口罩,给盛星河戴上了。   “这边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去那边坐旋转木马。”   盛星河扁了扁嘴。   虽然还是想打气球,但妈妈想坐旋转木马,那还是去吧。   恋恋不舍地放下塑料枪,牵紧盛夏的手。   谈岑察觉到她的异常,低声问她:“你看到谁了?”   “……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谈岑若有所思,回头,很快也发现了宋澜,惊讶一瞬,移到盛夏身后,将他们母子儿子挡住。   虽然盛夏从来没有说过盛星河的生父是谁,但她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他很不想让那个男人看到盛星河,更不想那个男人出现,破坏他和孩子多年的感情。   旋转木马在最远的地方,旁边是休息区。盛夏和盛星河坐了一轮,看到路过的孩子在吃冰激凌,他咂咂嘴,眼巴巴地望着小朋友走远。   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到他口水快流下来了。   盛夏把盛星河抱下木马,放到谈岑怀中。   “给他也买个冰激凌吧,小馋猫一只,真是。”   “三个冰激凌!”盛星河奶声奶气地补充,“妈妈吃,叔叔也要吃啊!”   盛夏的小腹隐隐作痛,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细算日子,确实也是这两天的事。迎上谈岑的目光,她摇摇头:“别给我买了,我不能吃凉的……你们先去坐,我去一下卫生间再过来。”   “好。”   抱着盛星河走到冰激凌店,盛星河黑眸一亮,挥着手指向有花藤的角落,谈岑笑了笑,带他过去。   等放他坐下,盛星河主动解开手环。   “吃什么口味?”   “原味!”   “等着。”   谈岑揉揉他的发,收手走向柜台,要了两个原味冰激凌。正要付钱,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一晃而过。   咖色的裙子,黑长的头发,眉眼轮廓……   跟周茗若一模一样!   “阿若……!”谈岑失神喃喃。   下一秒,情不自禁地奔去店外,朝那女人追去。   盛星河一脸茫然,张了张口,想叫叔叔,又发现叔叔已经跑不见了。恹恹趴去桌上,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柜台前一个又一个的人买走冰激凌,期盼妈妈快点来。   突然一只胳膊从身后穿来,狠狠勒住他的腰。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那人抱起。抬头一看,是个戴着口罩和黑墨镜的女人。   根本不认识!   “救命啊——拐小孩啦!”他大叫。   店里的人纷纷看过来,那女人却用英语道歉,说儿子没有玩到旋转木马,在发脾气。   盛星河郁闷至极,他能听懂英语,也会说一点,但是面对这英语流利的女人,他一个“help”,简直毫无作用。   张大了嘴巴,放声大哭。   “站住。”   一个男人拦在他们面前。   女人愣了一瞬,侧身想从另一边走,男人却横手插来,将盛星河抓住,抱入怀中。   女人仍不甘心,想再抢,对上男人阴鸷的眼神,伸出的手瑟缩了一下。   “肖娉婷,想坐牢直说,我可以帮你。”宋澜冷冷看她。   肖娉婷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她和别人的孩子你也护着?你就那么贱,喜欢绿?”   “我只知道拐劫孩子是犯法的。”他淡淡道。   回头,看到不远处有警员巡逻过来,他勾起唇角,动了动唇。   肖娉婷身子一颤,立刻逃走。   盛星河怯怯地看着宋澜。   这个叔叔好凶啊……   不过,他应该不会拐我吧?   宋澜一声冷哼:“你这是什么眼神?”   盛星河咽了口唾沫,弱弱地说:“我想吃原味冰激凌。”   宋澜:“……”   把他抱回原处坐下,宋澜往前走了一步,思索半秒,又牵住他的手:“一起去买。”   “好!”他连连点头。   正好不想一个人坐着,万一又来一个坏人,要抱走他,就没人救他了。   从小贩手里接过原味冰激凌,盛星河两眼放光,摘下口罩,赶紧咬了一口。   宋澜盯着他的眉眼轮廓,眸中一震,心跳陡然加速。   这孩子怎么……怎么……   “小星星!”谈岑的声音从店外传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就离开几分钟,他和盛夏不想看到的人此刻就出现在了面前。   还一脸震惊地盯着盛星河仔细看。   快步走到盛星河身边,将孩子抱起放去座位上,不动声色地隔开宋澜。   “谁给你买的冰激凌?”   盛星河用肉乎乎的小手指宋澜。   谈岑脸色微沉:“不是告诉过你,陌生人给的食物不能吃?”   盛星河动作一顿,眨巴着眼睛,有点委屈。   虽然这个叔叔是陌生人,还是个很凶的陌生人,但是不像坏人啊……   “丢了。”谈岑皱起眉头。   盛星河咽了口唾沫,不太舍得。   “丢了!”谈岑加重语气。   盛星河顿时扁了嘴,委屈巴巴地抽了抽鼻子,慢慢把冰激凌丢到手边的垃圾篓中。 第063章 女人   盛夏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极其诡异的一幕。   盛星河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冰激凌慢慢丢去垃圾篓里。谈岑站在旁边看着,而谈岑的背后,是西装革履,满脸阴沉的宋澜。   ……他怎么在这里?!   盛夏倍感焦躁,为了避开他,都从最热闹的地段躲到角落里来了,没想到还是被粘了一路。   突然很想走。   转身就走。   可是谈岑和盛星河都还在那里,她没办法不管不顾。   深深吸了口气,她勉强挤出淡淡笑容,故作轻松地走过去。   “妈妈?”   母子间的心灵感应,盛星河还没有回头,就已经叫了起来。   等他发现真的是妈妈,脸上顿时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蹬晃两条小腿挪下凳子,跑到盛夏面前把她抱住。   “妈妈你可算来了,刚才有个陌生女人要抱我走,她好坏啊,还用英语跟大家说我是她儿子,呸呸呸,我才不是她儿子,我是妈妈的儿子!”   盛夏“啊”了一声,诧异地看向谈岑。   谈岑也一头雾水。   宋澜淡淡道:“是肖娉婷。”   盛夏顿时皱起眉头。   上次在金色盛宴挫了她的面子,还以为她夹着尾巴已经回国,没想到竟然心肠歹毒的蛰伏着,想拐走她的儿子!   可是……不对啊。   目光落去谈岑腕间的手环上,狐疑地问:“你不在吗?”   “不在。”宋澜替他回答。   谈岑满脸自责,低头不敢看她。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就离开那么几分钟,会发生这样的事。   摸到腕间的手环,他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夏夏,我……”   想说他看到了一个跟阿若十分相似的女人,又说不出口。   盛夏抿了抿唇,虽然心里生气,但念在谈岑一直都把盛星河照顾得很好,这次大概有什么特殊原因才让肖娉婷钻了空子。深深呼吸一番,她摇摇头,轻声道:“算了,儿子没事就好。”   宋澜冷笑:“算了?”   盛夏拧眉,反问:“不然?你有什么高见?”   宋澜哼了一声,拉开凳子坐下,又示意他们坐。盛夏不想搭理他,谈岑也没有动作。倒是盛星河,乖乖坐了下来。   看到儿子坐了,盛夏无可奈何,只能坐下将他抱入怀中。   “说。”   宋澜淡淡道:“肖娉婷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   “当然不是,”盛夏当即反驳,“我跟她互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听出她话外之音,宋澜脸色微微一滞。   默了片刻,继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夏夏,你就不奇怪她怎么会想到对孩子下手吗?”   盛夏蓦然抬眸。   是啊,盛星河一向被保护得很好,那些狗仔有比肖娉婷更大的本事都没办法近盛星河的身,肖娉婷一个人,而且还身在国外,怎么拿到准确情报的?   景臻吗?应该不会,景臻不会为一个女人花这些功夫,这也不是景臻的作风。   那还能是谁?   “刚才你是因为什么才走开的?”她问谈岑。   既然被问到了,谈岑只能实话实说:“我看到外面有一个长得很像你姐姐的女人路过,真的很像,容貌、身形,还有穿的那套衣服,你姐姐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   盛夏眉头紧皱。   调虎离山吗?   “调虎离山。”宋澜薄唇轻启,肯定了她的想法。   “看来那个人,很熟悉我们。”   宋澜低头,拿出手机,翻出两天前钱逸发给他的,谈岑和周茗若的结婚登记照,调转屏幕,放去桌上。   只一眼,谈岑头皮嗡一下炸开。   盛夏也目瞪口呆。   “你调查他?!”   宋澜不屑一笑:“现在问这个有意思吗?”指了指图片里,周茗若的脸:“你刚刚看到的,是不是她?”   谈岑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索性说得更直白:“如果是,那我有办法把这个女人找出来,再从她身上揪出她和肖娉婷背后的人。”   谈岑看向盛夏,见盛夏微微点头,也就承认了。   “是。”   “嗯。”宋澜略是一应,收回手机,给钱逸发去一条简讯。   盛夏警惕地望着他,心里七上八下。   没想到宋澜动作这么快,已经调查到谈岑和姐姐的关系,现在又盯上了小星星……   后面的,她不敢再想下去。   发完消息,宋澜扬头,对她淡淡一笑。   “你今晚别回去了,就住外面。”   盛夏错开目光:“凭什么?”   “难道你想把那两个女人带回盛家?”   盛夏愣了一瞬。   这才反应过来宋澜不是要她履行承诺的“三天”。   如果是这样,带回盛家古堡确实不方便,她现在有一个怀疑对象,倘若背后指使肖娉婷和相似周茗若的女人合作使计的人真是他,那两个女人出现在盛家古堡,只会打草惊蛇。   “至于你,”宋澜看向谈岑,“带好孩子吧。”   谈岑:“……”   宋澜挑了挑眉:“你别多想,孩子没必要掺和大人的事。你一个外女婿,也没必要趟这浑水。”   盛夏:“……”   “都不说话?那便这样吧。”说完起身,扬了一下手机。“对了夏夏,把我加回来,不然有消息也没办法‘共享’。”他笑意深深。   盛夏深深吸了口气。   这种被左右的感觉很不好。   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宋澜的考虑和安排是最合适的,如果换做她,她也会避开盛星河,把儿子托付给谈岑。   盛星河年纪小,玩性大,吃了两根冰激凌又吃了一大根炸鸡腿后,嚷嚷着还要去玩打气球。今天两个大人都觉得亏欠了他,所以他提的一切要求都同意了。   游乐园关门前,盛星河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塑料枪。   摊主也松了口气。   对着盛夏说:“你这儿子不得了,今天为他挂了一大下午气球,奖品也赢得七七八八了,看来以后是个游戏高手!”   盛夏笑了笑。   想起宋澜以前玩游戏也难逢敌手,忍不住揉了揉盛星河的发。   吃过晚饭,盛夏照着宋澜发来的地址去了。   游乐园旁边有不少专门为外来游客提供的酒店,都是以儿童温馨为主题。不知道宋澜是有心还是无意,盛夏推门进去的刹那,看到好大一只开心熊趴在沙发上。   跟他送的那只,十分相似。   她踏着高跟走进房间,随手关上了门,刻意绕去另一边坐下了。   “喝什么?”宋澜问。   她正准备说喝不了凉的,就看到他从隔壁房间端了一杯牛奶出来,还漾着白白的雾气。   “应该是这两天吧,红糖不好买,也没办法帮你煮姜茶,凑合一下。”   盛夏淡淡收回目光,并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牛奶。   “不用麻烦,你知道我过来是因为什么。”双手环胸往沙发仰去。   宋澜沉默一瞬,把牛奶放去桌上。   毕竟不是在国内,查人没那么方便,保守估计最快也要到深夜才有消息。而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他原本打算和她好好聊聊。   最近的接触,她从始至终都绷着脸,就算笑也是故意恶心他才会有的假笑,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表达对他的厌恶和排斥。他知道自己那件事做错了,不该因为生气就说出那样的话,想道歉,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不自觉地摸到那一枚戒指,放在掌心摩挲,时间也就此沉寂了下去。   一点。   两点。   三点。   终于在三点四十的时候,电话打来了。   宋澜简单“嗯”了两声,报了地址。   不出十分钟,两个外国男人押着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进来了。   女人被按在木椅上,两个外国男人手脚麻利地捆好了她,又对宋澜说了几句什么。   宋澜脸色微变,回头看了盛夏一眼,没有说话。   然后点点头,拿出手机发出一条消息,两个外国男人笑逐颜开,从门口走了。   盛夏起身,慢慢走到女人身边,纤细的手指穿过女人耳鬓的发,她轻轻撩起,顺势把口罩取下。对上那似曾相识的五官,她浑身一震。   难怪谈岑会有那样大的反应,这女人和姐姐真的好像!   只是女人的眼神邪气,带着被抓的不甘,恶狠狠地瞪着盛夏。   “她……”盛夏看向宋澜。   宋澜将门锁扣上,回头道:“她叫田叶,是个黑户,三年前来的隐国。”走到田叶身边,手搭去她背后靠着的木椅栏杆上,屈指轻敲。“剩下的你自己说?”   田叶冷笑道:“我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不是很厉害?这么短时间就把我找出来了。是我技不如人……”   “不是你技不如人,是你背后那人原本就不想保你。”宋澜淡淡道。   他让人去调了游乐园的监控,很快发现这个女人离开现场之后直接去了卫生间,再出来,就换了一套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服装。只要一查名单,住址还有相关信息,一目了然。   但凡那人用点心,也不会在信息时代还相信“灯下黑”。   田叶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宋澜,最终目光落在盛夏身上,久久没有动静。   盛夏心跳微快,说实话被一个像死去姐姐的女人这样看着,她难免有些恍惚。原本有千万句话想问,到了这时候,又觉得开口艰难。   宋澜的眼神在二人之间逡巡片刻,拿过桌上的水果刀,把田叶手腕的绳子割开了。   田叶眼底划过一丝错愕。   这什么意思?   “你不用惊讶,这事你又不是主谋,就算我们报警,你最多也按从犯来判。”   田叶背后瞬间洇出一片冷汗。   宋澜说得轻松,但这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大的威胁。她一个黑户,好不容易有份工作有口饭吃,要是犯了事,那个人肯定不会出面帮她的。   眼中的锐利慢慢消失,她颤着唇问:“你们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我?”   “告诉我们这件事的始末。”   田叶抿抿唇,在心里权衡了一番。现在这处境,她没有太多选择,无非是合不合作。要是合作,对方也有事后报警的可能。要是不合作,刚才她已经是在家中被强行带走,现在……面前这对男女,应该不会放过她。   毕竟是动了他们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点头:“我说。”   三年前她来到隐国,原本只是想打工赚点钱供女儿读书,哪知在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那个男人是亚裔面孔,很高,穿的也很好,田叶担心自己被这男人欺负,想绕路从另一边走,哪知道男人却故意的尾随她。   偏偏她这样的身份只能藏在阴暗里,不敢寻求巡警的帮助,走了十几分钟,田叶心里崩溃了,转过身直接给男人跪下,说自己没有钱,只能给命。   那个男人却没有说话,用手捏起她的脸,仔细端详。   看了一阵后,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她看,问:“是你?”   田叶瞥了一眼照片,惊讶得瞪大眼睛。   照片里的女人除了眼神和笑起来的神态跟她不同,其余可以说就是她自己。   见到田叶是这样的反应,男人满意地点点头,说了一句:“得来全不费工夫。”收了手机,一把抓住田叶的手腕,将她扯了起来。   之后,男人给了田叶一个联系方式,说能帮她安排工作,还额外给她一笔费用,不过有一个条件,随传随到。   那个数目,是田叶几辈子都赚不了的。   田叶瞬间心动了,心想哪怕这男人是要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命,她也不亏。   一晃三年过去了,男人期间没有找过她一次,给钱倒是从未间断过。就在田叶以为男人不会再找她的时候,下午两点,男人又出现在了家门前。   “他给了我两套衣服,一套日常的,一套是玩偶服。他说给我找了兼职,要我先穿上玩偶服工作。等我到游乐园,他给我发了这位小姐,一个男人,还有孩子的照片。没过多久你们来了,我去换了常服。跟他说了之后,他又发消息让我找机会引开小姐和那个男人……”说到这里,狐疑地看了宋澜一眼。   这人不是孩子的父亲啊,从哪儿冒出来的?   “继续。”宋澜皱眉。   田叶赶紧收回目光,又道:“我跟了你们一路,后来发现这位小姐去卫生间了,正好只剩下那个男人和孩子。原本我还在纠结怎么引开,结果又出来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悄悄跟我说只要等男人买完东西,在他面前路过就好了。我按照她说的做了以后,赶紧去卫生间换回工作服……”   “那女人是肖娉婷吧。”盛夏一声冷笑。   田叶连连摆手:“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而且……连给我钱的那个人,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简单,”盛夏调出手机的照片,放到她面前,手指来回滑动,“是不是这个,和这个。”   田叶立刻点头:“对,对!这个是给我钱的,这个是叫我路过的!”   盛夏锁掉屏幕,身体隐隐颤抖。   宋澜见她脸色不好,轻轻牵住她的手。   盛夏摇头:“没事。”挣开了他,转身朝卧房走。   田叶惴惴地看宋澜:“……先生,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我这么配合,你们……”   “你那个房子先别回去了,我帮你找新的。”   田叶“啊”了一声,一脸错愕。   宋澜不耐道:“给你钱的那个男人能唆使你绑架孩子,你这次失败了,还和我们说了这些,你觉得他会对你怎样?”   田叶瞬间噤声。   这点东西她还是能想通的。   尤其是那男人还给了她一笔天文数字一样的酬劳。   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没有消就算了,现在还把别人供了出去。别说她自己有麻烦,可能国内的女儿也……   “我女儿!”田叶猛地惊呼。   看向宋澜,急急跪下给他磕头。   “先生,先生救救我女儿吧!之前那些钱都是他帮我寄给女儿的,他知道我女儿的住址,我……”   “让你老公搬家。”   田叶咬了一下唇,面露难色,小声喃喃:“我老公在几年前就……就得癌症死了,他是个孤儿,当年为了嫁给他,我……我是和家里人断绝了关系的……”   宋澜:“……”   倒也可怜。   “你女儿住哪?”   “缒县。”   还好,离江城不算太远。   默了片刻,他给钱逸打了一个电话,让钱逸帮忙照孩子。   钱逸一个头两个大。   “老大,您最近到底是在做什么,前几天一声不响划走一个亿,现在又要带孩子……”   电话那头传来婴儿的哭啼声。   宋澜薄唇微抿。   知道钱逸的媳妇预产期近了,但不知道已经生了。   “你要是忙不过来,就安排其他人跑一趟。”   钱逸顿时松了口气:“好的老大,谢谢您体谅!”   “恭喜啊!”他添了一句。   钱逸嘿嘿傻笑:“谢谢老大。”   后面夹杂着几句女人埋怨的声音,电话被挂断了。   宋澜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一时间竟有点羡慕钱逸。   要是他当年没有弄丢夏夏,现在……   她也会这样理直气壮的跟自己发小脾气吧。   “……先生?”田叶小心翼翼喊了他一声。   宋澜回神,“嗯”道:“你女儿那边没问题。等这件事结束,你回国去吧。”   田叶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那钱拿着始终不舒坦,现在都叫我绑孩子了,难说下次叫我去杀人呢!”说完这句话,又呸了两声,觉得不吉利。   没过多久外面又来了一个中国人,带着田叶离开。宋澜关上门,回头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四点五十了。 第064章 不欢   屈指敲了敲门,发现门没有关,他犹豫一瞬,还是推开了。   屋内漆黑一片。   他按下吊灯开关,在朝里的床头角落发现了她。   蹲坐在地上,屈膝抱着,头埋在双膝之间。   “地上凉。”他说。   盛夏没理他。   隐隐有些生气,他径直走过去,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盛夏蓦地抬头,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宋澜懵住。   “是我。”   半晌,他才吐出两个字。   盛夏却冷冷地笑:“知道是你,打的就是你。”   宋澜阖目,别过头去:“不可理喻。”起身把床上被子随手拉去她的身上,自己走到床尾坐下了。   “你生气,你有什么资格生气?连一个的孩子都看不住,还是自己生的。”   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孩子盛夏就火大。   顿时反击:“孩子丢了也是我的孩子丢了,关你什么事?”   “有你这样当妈的?”   “还没你这样当——”   当爹的呢。   差一点脱口而出。   她硬生生改口:“当个陌生人,话还这么多,我养孩子用得着你指手画脚?”   瞪他一眼又道:“而且你反应这么大干嘛?我跟别人的孩子你要抢?他可不缺干爹。”   宋澜被噎得够呛。   他还没有大度到要养别人儿子的地步。   不过是想着盛夏舍不得,才提一句,哪知道盛夏这么敏感。   “有本事别把孩子一个人丢游乐场。”   “我说过了,那是我的事。”   “行,你就护你那个姐夫吧,因为他你自己儿子都快没了,还跟我发脾气?呵,是我犯贱,管谁不好,管个野种。”   盛夏猛地起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道:“宋澜,你再说一次试试?”   “我再说十次又怎样?一看就知道那小子不是谈岑的,要是自己亲生儿子,能这样放着?但凡有点常识都知道小孩子随走随抱,游乐园人来人往,要是我不在,你现在在哪儿找你的宝贝儿子?”   盛夏的眼眶蓦然转红,咬着唇重新蹲下。   是,她承认谈岑这件事做错了,但她有什么立场去指责这些年一直帮助她的姐夫?   而宋澜这一次截下盛星河,无非是凑巧罢了。   盛星河从出生到现在,他都在国内过自己风流快活的日子,这次粘着她不放,大概又是玩腻了其他人,拿她做生活调剂罢了。   上过那么多次当,再信她就是绝世大傻X。   所以感谢的话,她一句都说不出口。   反而想骂他。   她的小星星要是野种,那他是什么,野男人?   不,野男人都不对,应该是狗男人!   正胡思乱想,冷不防听到宋澜一句:“他是不是我儿子?”   很冷静的声音,很认真的语气。   盛夏的心脏猛然一紧,像被人用手大力捏了一下,险些没缓上气。   沉默的三秒,她在想话回答,而他已经有了答案。   自嘲一笑,摇摇头:“不可能,你怎么会愿意生我的孩子?”   她垂下眼睑,没有说话。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盒烟,随手拆开,取出一根含在唇间,但没有点燃的打算。   片刻过后,她又叹了口气,心烦地捏了烟扔去地上。   “盛明朗那个人,我迟早送他下地狱。”   宋澜微侧半张脸:“仇怨这么深?在外面他的风评还不错。”   言外之意是要听听她这个“盛家人”的内部消息。   盛夏翻了个白眼。   “我刚到盛家的时候,他还是个高中生,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跟在我身后叫姐姐。老管家的老婆,翠姨跟我说,他是盛天谚的儿子。盛天谚是我的二叔,早年间因为车祸,瘫痪了。”   “盛嗣严有几个孩子?”   “三个,两儿一女,我爸是老大,姑姑是老三,但……都去世了。”想到父亲的死因,她掐了掐掌心。   “家里也没有旁支?”   “没有。”   宋澜微有错愕。   盛家在隐国华人区名声斐然,明摆着的一块肥肉,家里非老即幼,就是等着被人瓜分的份。   盛夏虽然比五年前长进了许多,只是和那些混惯场子的油子交手,就没多少胜券。至于盛明朗,小年轻狠辣劲够了,但还是个没成气候的货色,不足为惧。   他隐隐感觉盛明朗背后还有人藏着。   而且应该是个上了点年纪的,能指点江山的人。   “盛明朗的朋友你认识多少?”   盛夏皱了皱眉:“他的朋友圈比较复杂,酒肉朋友有,生意朋友也有,至于交心的,我还没有见过。哦,他倒是有个女朋友。”   “名字。”   “商浅夏,”她微抿唇角,“商浅夏的父亲可不是个简单货色,破产了三次都站起来了,圈子里很出名的。”   宋澜瞬间道:“商鹤?”   “对。”   他“嗯”了一声:“打过交道。”很符合盛明朗背后人的条件。   盛夏见他说完这句话后没了动静,意识到他话里的其他意思,顺着想了想,猜出几分。主动道:“我找个机会约商浅夏出来喝茶。”   “如果你们平时没有联系,那就不用了,免得打草惊蛇。”   “不会,”盛夏哂笑,“她倒是隔三差五约我,生怕盛明朗被我抢走了……”说到这里,她猛地想到那次盛明朗钳住她的时候,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老子跟你没一点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吗……   怎么会呢?盛天谚和爸爸是亲兄弟,她和盛明朗应该是堂姐弟的关系,虽说不是亲的,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血缘的。   难道盛天谚不是盛嗣严的儿子?   呃,说不通的,她看到过父亲和二叔年轻时候的照片,兄弟二人挺像的。   那盛明朗不是二叔的儿子吗?二婶她……   盛夏有些头疼,这要是深究,究出来的东西,恐怕没那么好看。   但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斜斜看了宋澜一眼,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这个时候宋澜正背对着她,从她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小半张脸。灯光的颜色笼在他的发上,而眼下却阴影一片,看上去竟有两分憔悴的沧桑。盛夏一瞬恍惚,才意识到宋澜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热血打架的小青年了。   走神的时间,宋澜忽然回头,问她:“饿不饿?”   被逮住了现行,她急忙躲避他的目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等着。”宋澜起身往外走。   没过多久回来,手里拿了一袋薯片。   “看看喜不喜欢,国外没有你爱吃的那个牌子,所以我每种口味都买了一袋。不喜欢就换。”   盛夏抿着唇角,接过薯片,随便看了一眼,是她爱吃的烤肉味。   慢吞吞地撕开一条口子,她忽而想起以前,每次吃薯片不想弄脏手的时候,都是宋澜拿着,一片一片喂到她嘴里的。   他说自己像个投食的机器。   她就说自己嗷嗷待哺。   一时间嘴里溢出说不明的苦味,尽管胃已经隐隐作痛,她也没有勇气伸手从袋子里去拿薯片来吃。   宋澜走到她面前,坐下了。从她手中拿过包装袋,修长的手指捏住一片完整的薯片,送到她嘴边。   她看了看薯片,又看了看他,眸里尽是警惕和闪躲。   “吃了又不代表会怎么样,但是不吃,你会饿。”宋澜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   她咬咬牙,含住那块薯片。   简单咀嚼几下,咽了。   宋澜再喂,她慢慢接受。   整个过程两个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房间里只有她细微的咀嚼声,和一些说不清是谁的心跳。   吃完一袋,宋澜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揉了揉她的发,趁她神情错愕,还没有反应过来,低笑着起身,走去外面扔塑料袋。   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那杯她没有喝的牛奶。   “重新热过了,温度合适,喝完抓紧时间休息。”   盛夏默默伸手接过。   等洗漱完毕,天边已经依稀泛白。   宋澜从床的左边挪到右边。   “热的,上来吧。”   盛夏:“……”   沉默了半晌,给了他四个字:   “大可不必。”   “痛经的时候你就知道必不必了。”   “……”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闷着,磨磨蹭蹭上了床。瞥一眼他身上,跟自己是两条被子,微微松口气,侧身就这么躺下了。   宋澜关上了灯。   困意席卷,很快她陷入半梦半醒。能感觉到有只手伸了进来,准确无误地覆在她微凉的小腹上,缓缓地揉动。   很暖和也很舒服。   下意识地弓起身体,朝背后更温暖的怀抱靠近。   小腹上的动作滞了一瞬,迷迷糊糊间,她听到耳畔似乎有一声轻叹,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已经洒满了床。   手心暖呼呼的,腿也暖呼呼的,还有腰……   腰上有一只手。   她扬头,发现自己正紧紧贴着宋澜,身子一僵,整个人懵住。   什么时候睡在一起的?   不是两条被子?   腿间的黏湿传递给她不太妙的信号,她拂开宋澜留在自己腰间的手,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去卫生间。哪知道一眼看见他身上也沾了点点殷红。   盛夏:“……”   真是心里一万句XXX。   “醒醒。”她用手指戳他。   宋澜眼帘微掀,颤了颤黑密的眼睫。   “嗯?”   “我把你弄脏了。”   宋澜“唔”了一声,似乎还没有睡醒,也没有清醒的打算,准备继续睡。   “不是,你就没有感觉的吗?”她急得声音都变了。   虽然是正常生理现象,但那样的颜色,还有腥气,是个人都会觉得不舒服。   何况这源头还是她。   宋澜重新睁开眼睛,定定看了她三秒,声音慵懒:“小事,昨天抱你的时候就想到了。”   “……谁让你抱我了?!”   “你。”他言简意赅。   也没撒谎,昨晚是她主动靠过来的。   自己的女人投怀送抱,难道他还推开?又不是傻子。   眼看她红了眼眶,明显开始生气,他不得不收敛两分,从床上坐起。又在她面前脱下脏掉的衣物,掀下床单和被套。   “你干嘛……”盛夏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洗啊,”他回答得干脆,“以前不是跟你说过,脏了我洗。”说完走进了卫生间。   盛夏蓦地坐去了床上。   不行,得抽根烟冷静一下,这人太不正常了。   在包里翻了半天,才想起昨天有儿子在,她没有拿烟。酒店的烟都是口感重的,她不喜欢。思索片刻,她取了一根烟拆开,拨出一点烟丝,用水融了,凑到鼻前轻嗅提神。   趁宋澜不在,她又拿出手机,准备跟儿子视频。   哪知道刚开机,林薇的消息就炸了过来。   盛夏脑子也是一炸。   这两天事太多,她把林薇和柳鹏程在隐国的事给忘了!   赶紧给林薇打了过去,刚响一声,对面秒接。   “薇薇你听我解释!”她抢先一步。   林薇:“……”   顿了顿,道:“行,你说吧。”   盛夏简单说了两个字,家变。   对面瞬间沉默了。   原本还在生气,现在立刻就泄了气。   林薇开着外放,想让柳鹏程也来听解释,哪晓得会听到这两个字。   两人互看彼此一眼,都很尴尬。   最后还是柳鹏程跳出来打圆场:“这种事我跟林薇就不多问了,反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提供不了技术支持,金钱支持还是没问题的。”   林薇缓了缓神,附和:“对,老婆,你反正先别急,事情发生了就有解决的办法啊。”   过了几秒,又道:“那我跟老柳就先回国了,反正你下周也要回来,我俩正好帮你提前打点打点,选套房子什么的。还有记得,有事要打电话,知道了吗?”   盛夏张了张口,正准备说话,冷不防宋澜拿着湿漉漉的内衣走了出来。   “拿一下内衣。”他说。   林薇“诶”了一声。   男人?   还有点耳熟?   还没想起来那是谁,盛夏已经挂了电话。   “拿一下内衣,”宋澜又重复了一次,“不然没地方放。”   “你故意的?”盛夏瞪他。   他坦然:“对,就是故意。”   还不知道她又在给哪个野男人打电话,正好让对面的知道,她是有正主的。   盛夏没好气地“呸”了一声:“我男朋友多得很,我看你两只手能不能数得过来。”   “从你那天的表现来看,也没觉得你的男朋友有多少。”他嗤笑。   可是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盛夏瞬间变了脸色。   苍白如纸。   偏偏眼眶又红得分明。   她就这样望着他,毫无生气的,一字一顿道:“有的,有很多的,我和很多男人做过了,你还不知道吧宋澜。我要谢谢你,是你,你让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表子。”   宋澜手指一颤,怔怔看她。   “至于那天?我只是不想给你表现罢了。你要是真想了解我的本事,我也不介意。反正我在你身下是什么样,在其他男人身下也是什么样,你别恶心就行。”   “丫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勉强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   但心里的震撼,不亚于台风过境。   她不会用这个来撒谎的。   太意外了。   盛家家底雄厚,人脉广阔,她又是盛嗣严的亲孙女,怎么会过成这样?!   放掉手里的衣服,他走到她身边,蹲去她面前。   而她低着头,眼神木木的,在看自己的双手。   不该跟他说这些话的,没意思。   现在跟他算账完全是自我消耗,要算也是她在宋家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以后。   “丫头,你看着我。”他的语气小心翼翼,伸手,轻轻握住她柔软却冰凉的双手。   她听了话,就这样看着他。   他说:“我不知道你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以后都不会有了,没有人会再欺负你,我来了,我会一直陪着你,护着你。”   盛夏自嘲地笑了笑。   “宋总可是有性洁癖的人啊……”   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嗯,是,”他低声承认,“但我死心眼啊,这辈子就看上你了,不管你怎么样,杀人放火还是无恶不作,我都袒护你,喜欢你。”   盛夏双唇微启,怔了怔。   挑了个不太重要的地方去转移话题:“我怎么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了?”   宋澜看穿她的小心思,重新握紧她的手。   “还成绩好呢,听话都听不懂?”   她扯了扯唇角,垂眸不看他。   他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娶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慢。   慢到仿佛像过了一个世纪。   盛夏的心脏忽然酸酸的,像有一阵电流,流窜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代表着什么,她又忍不住在心底讽刺,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会相信他的鬼话,而且还对他的鬼话抱有希望。   摇摇头,她从他的掌心里抽回了双手。   “想起件事。”   “嗯?”   “盛明朗可能不是二叔的亲生儿子,你想办法查一查。”   宋澜幽深的黑眸里顿时划过一丝失落。   但随即他应承了下来。   “查到了告诉你。”   顿了顿,又不死心地重复一次:“丫头,我想和你重新开始,我想娶你。”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面容温柔而恬静,唇角勾起,轻轻一笑。   “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回答极其敷衍。 第065章 诈话   回盛家洗完澡,她换了一条日常的半袖连衣裙,将咖色的卷发梳起,用一根檀木素簪绾了一个发髻。   做好这一切,她给商浅夏发了一条消息。   「浅浅这几天都不找我喝咖啡了?」   拇指往上翻动,全是商浅夏邀她出去喝咖啡逛街看电影之类的消息。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间,还真是隔三差五,最多也不超过五天。   最近这一次,正好是金色盛宴开宴那天。   下午喝了咖啡,商浅夏说晚上有事去不了,她还颇为惋惜,不能让这个疑心病重的女人看到她收拾人的手段。   也不知这次怎么回事,消息发出去五分钟,对方都没有回应。   她端起桌上的瓷杯,轻抿了一口凉水润唇,想了想,直接给商浅夏打了过去。   对面瞬间挂断。   哟,有意思了。   她放下瓷杯,对着镜子调整了一番脸上表情,做出着急的模样,而后风风火火跑出房间,去敲盛明朗的门。   盛明朗对她的到来有些意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盛夏说:“你女朋友出事了!”   盛明朗眉头皱了皱。   “是么?”他语气不悦,“出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啊!”盛夏抓住他的手腕,“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浅浅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平时都主动找我喝咖啡的,今天我约她,她还不理我。给她打过去,她竟然直接挂了!”   盛明朗的目光在她的手上停留一瞬,又扬眸看她。   “就凭这个,你就觉得她出了事?”   盛夏连连点头:“是啊,这么反常,肯定出事了!”   盛明朗眸色渐渐沉下,常年咧开的笑唇紧抿成一线,没有说话,压抑地看着她。   几秒种后,他才收敛。   换上之前的表情,“嗯”了一声,回道:“她倒是跟我说过,这几天要去法国参加时装交流会,现在有事,接不了电话也很正常。”   话锋一转:“不过我怎么不知道,姐你和她的关系,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盛夏“哎”道:“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浅浅是你女朋友,那就是我未来的弟妹,我这大姑子跟弟妹打好关系,还不是为了你好?再说了,商家不说多肥吧,好歹也是块肉,他们家就浅浅一个女儿,只要商鹤跟你未来丈母娘升了天,那些财产还不都是你的?”   “你……”盛明朗明显被她的话给震住了。   是因为那个野种差点被抱走,所以受到了刺激?   不然她怎么会说出这样没有理智的话!   移开目光往楼下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一楼的佣人有什么异常,他重新看向盛夏,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怀中一靠。   她顺从地贴了过去,又做出吃惊的样子。   盛明朗唇角微挑,顺势摸了摸她的腰。   “我拿了那些财产,分你一半好不好?”   盛夏一声轻笑:“为什么不是全部?”   “你想要全部?”   她摇头。   “我是个懂得知足的女人,老爷子让我衣食无忧,儿子平平安安就已经很好了。什么财产,什么权力,我都没太大想法。”顿了顿,主动向他凑近:“但是,你要是想强塞给我,我也不会拒绝。反正谁会嫌钱少呢?之前你给我介绍的那几个客人,时不时还约我出去,给些小费呢!”   盛明朗顿时气滞,低下头,眸光阴冷地看她。   还以为她变了。   结果还是没变。一样嘴上不饶人,一样明知道他的痛处,还使劲拽了刺激他。   悬在门框上的右手渐渐下移,他抚摸着她纤细修长的脖子,片刻后,猛地捏住。   “我知道你要查那个野种在游乐园的事,你也不用再演戏试探了。直接告诉你,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你运气好,遇到个念旧情的男人,不然你那野种我会叫他开膛破肚,死得比路边被车撞死的狗还难看!”   盛夏眼神陡然变得狠厉。   “盛明朗,你觉得我一个死过的人还会怕死吗?我不怕。你要是再敢动我儿子,我就敢拿刀把你的肉一条一条割下来。你知道中国古时候有个刑法叫‘凌迟’吗?我不介意让你尝尝凌迟的滋味!”   “哦?那拭目以待,看看谁的动作更快。”说完,他松了手。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盛夏心跳一滞,在瞬间改变了主意。   比狠,她是可以比盛明朗更狠,但为此她付出的代价比他要多太多。   不可以的,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小星星!   眸中的眼神渐渐柔软,她抿抿唇,重新抓住他的手,语气中带了两分恳求:“别动我儿子,我会很听话的。”   盛明朗正要转身关门,听到这句话,又有了兴趣,侧目看她。   “是吗?”   “是。”   “有多听话?”   她咬了咬唇,回:“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要你今晚陪我。”他笑得意味深长。   盛夏点了一下头,又摇头。   “今天不行,我……身体不方便。”   盛明朗敛目。   她赶紧又道:“没骗你,我可以给你看。”   他顿时生了气,瞪着眼睛低声怒吼:“谁要看那种脏东西?!”进房间头也不回地摔了门。   盛夏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脏东西……吗?   脑子里忽而回想起早上,宋澜睡意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拆床单被罩,然后把它们抱去卫生间清洗的场景。   要说身份,他们两个出身相当,但是,只有那个人愿意为她做这种事啊。   她兀自哂笑,摇摇头,转身回了房间。   下午三点,商浅夏才回了她消息:   「姐姐,我才从法国回来,刚刚实在不方便,不好意思啦!」   很快又发来一条:   「那我们老地方见?」   她回了一个“好”字。   被称作“老地方”的咖啡馆是商浅夏读书时期无聊,随手置办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做得有声有色。   馆内布置主打清新,绿植与白砖搭配,跟外面那些千篇一律的装潢完全不一样。盛夏走进门时,看到展墙又用白漆重新粉刷的一遍,隐隐有些奇怪。   店内经理认识她,立刻满脸带笑的迎了过来。   “盛小姐,还是老规矩?”   盛夏“嗯”了一声,略抬下巴,问:“这才多久怎么又重新刷墙了?生意这么火爆的?”   经理脸上露出两分尴尬,瞥一眼周围,没发现多少人在看这边,也就朝盛夏靠了靠,小声道:“跟生意没有关系,是您家那位小爷,上次不知道发哪门子火呢,喝多了来咖啡馆闹事。直接砸了那台机器,然后用那金属零件儿啊把墙全部给划得乱七八糟的……”   盛夏诧异地看他。   盛明朗的脾气能做这种事,她不稀奇。   但总得有个理由。   娇艳的唇微微动了动,还没有问出口,经理已经察言观色,主动道:“小爷疑心病重呢不是,咱们老板前段时间忙,出国了几次,接触的人嘛,也形形色色的,他就非说老板在外勾三搭四……”   小心翼翼看了盛夏一眼。   盛夏豁然开朗。   好家伙,真的是好家伙。   她明白怎么回事了。肯定是盛明朗喝醉了酒,满嘴叫着“夏夏”,然后来到咖啡馆大闹一通。这里很多人都听过盛明朗这样叫商浅夏,所以都把他口里的“夏夏”当做自家老板了。   只有她知道,盛明朗是指桑骂槐呢。   迎着经理探寻的目光,她回看过去,眼神有些冷。   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这件事是我弟弟做得不好,等我回家一定狠狠骂他。多大个人了,还喝酒耍酒疯呢,你们老板要因为这个踹了他,那也是他活该。”   谁知经理却赶紧摆手,神色张皇:“盛小姐啊,这件事怎么说呢,我是念在您跟小爷关系好才给您说的,老板已经吩咐过了,不准我们再提的。所以您……嘿嘿。”   “浅浅不生气?”盛夏很意外。   商浅夏是十足十的大小姐,名字取得温顺,性子却雷厉风行,以她对商浅夏的了解,商浅夏应该狠狠发一通脾气,闹得两家人都知道才对。   怎么还息事宁人了呢?   不对劲。   朝经理看去,她绯色的唇轻轻勾起,见他眼神躲闪,也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收回目光直接踏上木质阶梯,她淡淡一句:“美式,不加奶糖。”   临窗而坐,透明玻璃窗外的景致尽收眼底。三三两两的男女手挽手脸贴脸的路过,她不禁弯了弯唇角,暗叹年轻真好。   时间还早,商浅夏是个踩点女王,像有强迫症似的,总会在约好时间的那一分钟落座。想起今天盛明朗说商浅夏去了法国,她低头给Cindy发了一条消息。   「把法国最新的时装发布会图文版给我。」   Cindy秒回:「姐,视频可以吗?图文版可能还没出,那边才刚结束。」   「就要图文,视频没时间看。」   这句话发过去后,对面沉默了。   盛夏扣下手机,继续气定神闲地看窗外风景。   和商浅夏之间有太多差异,两人性格不同,喜好不同,为人处世更不同,以往盛夏都是敷衍了事,听商浅夏一人嘴叭叭的,自己喝自己的咖啡,然后随便应付两句,今天却不能这样了。   知道重要,盛夏才临时抱抱佛脚,了解点时装发布会的东西,和商浅夏拉近关系。   六分钟后,Cindy发来了图文版。   「姐,可能有点乱,我找了几个朋友东拼西凑应急,不过内容是完整的,这点你放心。」   盛夏淡淡一笑,回:「可以了,做得好。」切到文件。   这一期的主题翻译成中文是“复苏”。   万物复苏,新年生机。所以衣服大多以绿为元素。   盛夏草草看了一眼,把几套比较抓人眼球的衣服和设计师记了下来。瞥一眼时间,还差两分钟。   拿起美式咖啡轻轻抿了一口,苦味从舌头蔓延到了喉,她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但又再喝了一口。   “啧,老远就闻到一股苦味哟,姐姐。”熟悉的声音从隔间外传来。   盛夏回头,看到一身Gucci限定商浅夏踏着猫步款款而来。她新剪了短发,看上去很英气,黑色中挑染几缕金色,显得格外惹眼。   从容地走到盛夏面前坐下,商浅夏悠悠从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含在嘴中。   “戒烟?”盛夏扬了扬眉。   “是啊,”商浅夏灵巧的舌尖舔了舔糖球,“还不是你弟弟说我越抽越厉害了,对身体不好。”   盛夏轻轻啧声,指尖随意拨弄着白瓷杯,道:“我弟弟竟然会关心人了,倒是让我意外。”   目光落在商浅夏的脖子上,发现那里隐隐约约有点别样的红。作为过来人,盛夏自然清楚那是什么,抿唇笑了一声,道:“浅浅该换粉底了,别用自然色的。”   商浅夏的肤色介于白皙和自然之间,有段时间热衷于小麦色,又跑去沙滩天天晒。家里的粉底并不缺,都是按她当时的肤色来配。乍听盛夏这句话,她瞬间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略是不自在地用手拨弄脖上的choker,想用黑色丝绒把痕迹挡住。   “嗯?这是才买的?”盛夏平移目光。   商浅夏指了指choker,淡淡笑:“是啊,好看吧?最新款。”   “好看,中间的宝石设计很别致。”   商浅夏眸底一亮,不自觉倾身,语气颇是自豪:“你也是这样想的?我跟你一样。当时一见,我就觉得这块猫眼石太特别了。设计师简直是个天才,一般人谁会在旁边用白钻镶托?都知道猫眼石的价值不如白钻,可这位设计师另辟蹊径,做出来这款真的很特别。”   盛夏笑道:“所以是独一无二?”   商浅夏点头,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从包里翻了翻,拿出本巴掌大的小册子摆到盛夏面前。里面全是首饰的设计稿,不乏有几张做出来的成品。不得不说这位设计师的确别具一格,别人不敢做的,他都统统试了一遍。   “是不是很有才?”商浅夏满脸欢喜地合上小册子。   盛夏若有所思:“法国的设计师?”   “对。”   “这次去时装发布会认识的?”她问,端起咖啡又抿了一口。   商浅夏道:“是啊。原本我只是过去走走过场,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结果衣服没发现,倒是发现了一个宝藏设计师。现在我准备挖他过来,到这边发展。”   盛夏眉头皱了皱,虽然这次“复苏”的衣服大多一般,可也有几件让人眼前一亮。以她对商浅夏的了解,商浅夏也能看得上才对,怎么会把所有的衣服设计全部否定?   她隐隐有个想法,佯装不经意地开口:“一直都知道浅浅眼界颇高,但没想到这次他们用‘万物’为主题,竟然还没有一件能入得了你的眼。”   商浅夏一声轻嗤:“‘万物’的意思就是包罗万象,恰好这万象跟我三观不合,气场不搭,没有喜欢的也很正常。”   盛夏笑了一下,没再继续说下去。   现在很确定了,商浅夏根本就没有去什么时装发布会。   而照她刚才的表现来看,十有八九是和那个什么设计师看设计稿去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看设计稿,脖子上的吻痕新鲜,也就两三天的事。   嗯……盛明朗被绿了啊。   盛夏心情大好。   商浅夏狐疑地盯着她。想不明白前一秒还在主动找话题的人,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而这种沉默让她很心慌。   细细回想了一番盛夏的话,她若有所思,以去卫生间的空当赶紧用手机查了查这次的时装发布会。没想到头一个弹出来的界面,硕大的“复苏”两个字直接炸得她头皮发麻。   盛夏诈她!   是她大意了,根本没想到盛夏竟然会跟自己玩这一出!   怒气冲冲地朝盛夏坐着的地方过去,她“啪”一声,把手机拍去桌上,指着盛夏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盛夏淡然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拂开她的手指。   “我对你的私事其实没有太大兴趣的,浅浅不用慌张。”   这话商浅夏当然不相信,明摆着就是反话。   重新走到盛夏对面坐下,她拿起桌面上的美式咖啡,皱着眉头生生喝了一口。   然后道:“说吧,你拿我的把柄,是想和我交易什么。”   盛夏双眸含笑:“你觉得你手里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跟我交易的呢?”   “你弟弟的隐私够不够?”商浅夏唇角上扬,“你那弟弟就是个废物,成年人了,还装什么洁身自好,说白了就是不行。”   盛夏给她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商浅夏抿抿唇,稍微收敛两分,又道:“你弟弟喜欢你,是个变态。”   盛夏微翘了腿,试图起身。跟鞋摩擦地面,她轻轻道:“浅浅跟我玩狡兔三窟呢?没意思。商家如今都在等着你跟我弟弟完婚,你们也是订了婚的人了,既然你没有诚意,那我就回家跟弟弟把话说清楚吧。我想,不管你在我弟弟心中是什么地位,这种给他戴帽子的事儿,他还是不会喜闻乐见的。”   商浅夏跟了盛明朗三年,自然知道盛明朗是什么鬼脾气。吓了一大跳,脸色发白地上前拽盛夏的手。   “姐……姐……你别这样!”   “哪样?要受罪的人又不是我。”她甩开商浅夏的手。   商浅夏赶紧跑到她面前拦她。   “姐,我求你了还不行吗?你给我条活路,一切都好商量!” 第066章 醉酒   “一切都好商量?”盛夏反问一句。   商浅夏连连点头。   没有什么比盛明朗发起狠来更恐怖,上次盛明朗喝多了来闹事,得知消息,她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制止盛明朗继续耍酒疯,哪知道平时文质彬彬的人竟然抓住她的手腕往后翻折。她的骨头“嗒”一声脆响,整个人都懵了。盛明朗还要出手打她,要不是经理眼疾手快拦了下来,只怕她的小脸就毁了。   商浅夏吓得花容失色,当晚就回家闹了一通,说要取消婚约,不嫁给盛明朗。还说他是个疯子,婚前都敢家暴,婚后可能直接把她打死。   听完女儿的哭诉,素来疼爱她的商鹤居然只是点了一下头,说知道了。待有人把盛明朗在店里的话转给了商鹤听,商鹤板着脸数落商浅夏,说她爱玩成性,有了未婚夫还在外不清不楚的,挨打也是活该。   甚至还说商家和盛家的婚事是板上钉钉,叫她老实一些。   自己的爹是什么性格,商浅夏清楚得很。得到这样的答案,她彻底绝了望。   最初她和盛明朗是有感情的,盛明朗一口一个夏夏,阳光的笑容,叫进了她的心里。但后来越熟悉越陌生,她发现盛明朗口中的“夏夏”其实并不是她。   为此她付出过,努力过,争取过。   得不到想要的回报,她就放弃了。本身她自身条件也好,不乏有人追。所以即使订婚,她一样过得快乐。商鹤知道,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拿出来说过。而经过这次,商鹤站到了盛明朗那边,她也看清了。   商人就是商人,女儿幸福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她就是个联姻的筹码罢了。   现在看到盛夏趾高气扬地斜睨她,她忽而觉得自己真的是卑微极了,可又不甘心完全沦为被动,让盛夏左右。她想了一阵,趁盛夏还未开口说第二句话,直接给出最诱人的条件:   “你帮我摆脱盛明朗,我帮你做你想要做的事。”   盛夏唇角噙笑:“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商浅夏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商鹤那件事是瞒着她做的。但毕竟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心眼当然不少。发现盛明朗背着他和父亲偷偷见面了两次,又发现去酒窖的人似乎比平时更多了些,难免不起疑心。   所以她寻了个理由,亲自进入酒窖。   可惜没有发现什么。   但她肯定,里面有什么。   联系盛明朗和盛夏完全不同的反应,她能猜出酒窖的秘密,就是盛夏想要的答案。   为了盛夏能帮她瞒住设计师的事,她把自己知道的,以及猜测和盘托出。盛夏听完,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翘起纤细的腿,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意踢着空气。   “你和那位设计师是认真的,还是玩玩?”她问。   言外之意便是很满意商浅夏给出的消息。   商浅夏松了口气,轻声问:“这很重要吗?”   “你觉得呢?”她扬眸。   商浅夏抿着唇角,坐去盛夏对面,模样是从未有过的乖顺。   “我欣赏他的设计,至于他,或许是想得到我的资金支持吧。”   盛夏唇角挽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伸手覆去她的手背上,按了按。   “浅浅,别太当真了,那人是个有才的,一旦依靠你博得了名声,离开是迟早的事啊。这种事,我见得比你多一些。”   商浅夏点了一下头。她也知道自己和设计师之间无非各取所需,没几分真。可设计师比起盛明朗,那简直是天上地下,为了护他,她宁愿和盛夏结盟。   至少能有短暂的快乐。   而且挣脱盛明朗之后,她的日子也不用再像现在这样,被紧紧勒住咽喉,几近窒息。   于是她对盛夏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就这句话,你还真挺像我姐的。”   盛夏莞尔:“我们两个之间,本身也没有太大仇怨,是吧?”   “嗯,”商浅夏反握住盛夏的手,紧了紧,“今晚来我家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去,家里人问到,我就说你过来看看这次我从法国带回来的设计稿。”   她眸色一深:“喝酒吗?”   “当然,”商浅夏同样意味深长,“你可以亲自去酒窖挑。”   傍晚七点,盛夏准时赴约。   商鹤已经知道盛夏会过来,刚寒暄几句,就被趴在二楼栏杆上的商浅夏开口打断。   “爸,人家姐姐是来找我的,你有完没完?”   “没规矩!”商鹤数落一句,不过也没说其他的,对盛夏笑了笑,让她自便。   一走到二楼,商浅夏就把盛夏拽进房间。   “我跟你说件事,你先别急。”   “嗯?”   “一个小时前我在饭桌上随口提了一句你今晚要过来,没想到我爸突然就说要备好酒等你。我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他就让安德烈去取酒了。”指指放在玻璃方桌上的红酒。   盛夏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安德烈去酒窖取酒是其次,主要就是通风报信的。要么现在老爷子还在酒窖,被藏去更深的地方,要么就是已经被转移。   她走到方桌前,拿起红酒看了一眼。   哟,传说中82年的拉菲啊。   “开?”她轻晃红酒瓶。   商浅夏诧异地看着她。   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看出商浅夏的疑惑,盛夏抿唇笑道:“商叔叔都拿出‘土豪’酒来了,我不喝点,岂不是对不起他一番好意?”   商浅夏无奈的笑,走过去道:“才发现你挺奇葩的,该急不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皇帝太监?”   商浅夏从小到大都在隐国,但因为母亲那边是晚清贵族,所以也要求她学了不少中国文化。平时中文交流没太大问题,可遇到相关俗语,一样舌头打结。   盛夏举着玻璃杯去迎她的酒,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浅浅是个小太监啊。”   商浅夏瞪她一眼,全然是小女孩的神态。   两个女人各自端了一杯走到阳台,外面的世界只有漆黑和明亮两种颜色分割。漆黑是天空,明亮也只是商家内院的几盏路灯罢了。   商浅夏微晃酒杯,蓦地叹了口气。   “我还挺喜欢住在城市里的,尤其是那种小公寓,楼下车水马龙,满街满夜都是灯火,比在这里与世隔绝一样的,好多了。”   “我都还好,”盛夏轻抿一口,“每天忙忙碌碌,睁眼闭眼,一天就过去了。”   商浅夏侧目看她,道:“也是,我跟你还是不一样。我靠脑子赚钱,你靠脸皮身材还有喉咙。”   盛夏“呸”了一声:“你这话不清不楚的。”   商浅夏狡黠笑:“我也没说错啊,我记得四年前你突然就火了。我就很懵啊,盛家什么时候有孙女了?然后你们家主出面,说你身体不好,所以一直瞒着大众。”抿了一口酒润唇:“说实话,这事我不太信的。”   不只是她,很多人都不信。   但查又查不出个所以然。   商浅夏还听说有人拿到了盛嗣严和盛夏的发丝毛囊偷偷去配DNA,没想到还真有亲属关系。   所以盛夏的身世就成了一个谜。   盛夏懒得搭理她话语里的试探,纤长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指向前方。天空中有很多闪烁的星星,她粲然一笑,道:“今晚天气不错,能看见启明星。”   说到“星星”,商浅夏又敏感地想到盛夏那个神秘的儿子。   突然火也就算了,还在第一次接受采访的时候坦然承认自己有个儿子,这做法无异于自断财路。   可盛夏偏偏没有,她将儿子保护得很好,反而成了一个噱头。商浅夏和盛明朗交往这些年也去过不少次盛家,都没有见过那个小孩。恐怕除了盛家内部,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曾因为好奇,缠着盛明朗问过,盛明朗没好气地回:“叫什么星的。”没有再提。   越想越觉得,盛夏这个女人相当神秘,做事也不按套路出牌。   眨眼间酒已去了大半,盛夏不善饮酒,有些头晕。她仰头将酒杯里最后一点喝完,把空荡的酒杯放去桌上。   “差不多了,我们去酒窖吧。”   “啊?现在去?”商浅夏想说“黄花菜都凉了吧”。   盛夏点头:“就是现在去。这时间足够了,看看酒窖到底是有什么呢,还是他们已经转移。”   商浅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还是搀着她朝外走。花园小径一片静谧,只有几声虫鸣。商浅夏的身高比盛夏矮几厘米,刚到她的耳鬓,扶着她有些吃力。一边走一边埋怨:“你酒量怎么这样差?!”   盛夏揶揄:“你管我?”   “我又不是你男人,管你个屁。”商浅夏涨得面红耳赤。   她男人叫什么来着?谈……谈岑,应该是。   待会得给谈岑打个电话,叫他来领人。不然盛夏这状态去开车,出了车祸什么的,她会被盛家给缠死。   好不容易走到酒窖,门口的看守见到是自家小姐,往旁边让开。   盛夏眯着眼睛看。   “这几排都挺普通啊。”   “好的在后面。”商浅夏没好气地提醒。   “哦,那我真的随便拿哦?”她嘴里问,步子却已经走到后面。   商浅夏适时跟了过去。   最后一排架子后有一道墙,墙上有明显的新鲜密封痕迹,盛夏瞥了商浅夏一眼,商浅夏红唇抿成一线,不情不愿地走到看守面前,问他:“这后面的墙怎么又封起来了?我上次还说要放东西进去,你们都不带耳朵的?”   看守脸上赔笑:“小姐啊,这是老爷的意思,上次酒窖进了老鼠,管家在暗窖里面发现了老鼠洞,所以老爷就干脆让我们堵死了。”   倒也合情合理。   商浅夏哼了一声,走了两步,发现盛夏的眼睛透过缝隙在淡淡看自己。浑身一个激灵,又转身问:“什么时候堵的?前两天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今天……上午,上午的时候。”看守说。   盛夏唇角紧抿,转身,手轻轻抚上那道墙。   一会是“上次”,一会又是“上午”,自相矛盾。   只是不知道老爷子是否真在墙后?   就算不在,里面封存的也应该是老爷子曾经待过的证据。   盛夏叹了口气,随手从酒架上拿了一支,往外走。   看到酒标,看守脸色一变。   商浅夏也怔了一瞬。   继而嗤笑:“你是真醉还是假醉啊姐姐?喝我一支拉菲就算了,还要再拿一支90的罗曼尼康帝?”   盛夏也有些意外,不过拿了就拿了,她知道商浅夏心高气傲的,没那么小气,晃着酒瓶道:“我拿一支你就舍不得,我还没抱你一箱呢。”   商浅夏悻悻闭嘴。   倒不是心疼那个钱,主要是绝版酒不好买,而且这酒的主人,也不是她。   万一盛夏真一时兴起把那箱都端了……   “走吧,回去继续喝。”盛夏用手指尖戳了戳商浅夏。   回到房间,两人很快又把酒分完了。   盛夏比之前还醉,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嘴里嚷着要回家看孩子。   商浅夏小声嘀咕:“就这酒量还敢出来喝酒?去酒吧不得被人给骗走卖了?”从她手里抠出紧攥的手机,点点屏幕道:“解锁。”   “……干嘛?”   “叫人来接你啊!我才不留你住呢。”   盛夏嗤声:“我也不屑留你这商家。”开始打电话。   说了几句之后,往后一躺,直接睡了过去。   商浅夏:“……”   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发现对面还在通话中,就把自家的地址重新报了一遍。对面的男人“嗯”了一声,挂掉电话。   没过多久,电话响了。   盛夏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按下接听键:“喂?”   “出来。”   “哦。”   迷迷糊糊地起身,直径往外走。   商浅夏彻底无语,拿起她留在床上的包和手机,赶紧追了出去。   没想到一个烂醉的人走路还挺快。   商浅夏赶过去的时候,盛夏已经准确无误地抠开了驾驶位的车门,不过她身后的男人“呯”一下,把车门给她合上了。   “你醉成这样还敢开车?”男人低声。   盛夏轻笑:“敢,怎么不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死啊。”   男人沉默一瞬,回她:“还不到时候。再过个几十年,我们再一起死吧。”   商浅夏跟受了雷劈似的,怔怔站在原地。   老天,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别扭的情话。   偏偏还觉得那男人很真诚。   发现背后有一束别样的目光,宋澜淡淡回头,问:“有事?”   商浅夏被他淡漠的语气惊得心脏一抖,乖乖伸出双手,递了手机和包。   “她的。”   “谢了。”简单两个字。   然后一把将还要坚持开车的盛夏扛了起来,打开后座,把她塞了进去,放东西,关门,一气呵成。   商浅夏不自在地摸了摸脖颈上的choker,暗道还是她的设计师小哥温柔一点。   眼看对方要走,她上前一步道:“谈先生,等她醒了以后,你让她给我打一个电话吧,有事。”   宋澜斜睨她:“我不姓谈。”   商浅夏瞬间尴尬。   “那先生姓什么?”   “宋。”   说完这个字,马达声响,车绝尘而去。   回到盛家已经半夜三点。   挂钟规律地摇晃钟摆,所有人都沉沉睡去。宋澜横抱着盛夏进门,已经刻意放轻脚步,没想到还是惊醒了佣人。   翠姨打着哈欠站在楼梯间的门边,眯着眼睛分辨,发现是宋澜和盛夏,顿时打起精神,“啊呀”一声:“你们怎么才回来?小姐这是……这是怎么了?”   “喝多了。”宋澜言简意赅。   翠姨一边回头叫房间里的老管家,一边急急忙忙出来,让宋澜把盛夏放去沙发上。   “宋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您可是贵客,怎么能让您……”   话还没说完,盛夏猛地屈起身体,吐了宋澜一身。   老管家和翠姨身体一僵,愣在那里,不约而同去看宋澜的脸色。   宋澜也是愣了一瞬,但很快蹲下身,脱下被她吐脏的外衣,从翠姨手里拿过干净的湿毛巾,替她擦拭唇角。   “怎么喝这么多?”   盛夏哼哼两声:“不多。”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照顾小星星?”   宋澜:“……”   好像哪里不对。   “我是谁?”他问。   盛夏“噗”他一口气,无赖似的狠捏他的脸:“你有病?”居然翻身朝里面,继续睡了。   老管家“呃”了一声,犹豫道:“……要不然宋先生您还是先回房歇着吧?毕竟您是客人,家主要知道我们家小姐在您面前这样,定然会责备小姐的。”   宋澜略是抬手。   “二位上了年纪,反应该去休息。盛夏的事,你们家主之前有所托付,所以我来照顾最合适不过。”   翠姨诧异地瞪大眼睛:“家主把小姐托付给了您?”   宋澜没有回话。   老管家一脸怀疑:“您说这话可有证据?小姐毕竟是个女孩家,又在和谈先生谈婚论嫁,您这样做,实在会坏了她的名声啊!要不然等少爷回来处理吧!”使眼色让翠姨去打电话。   宋澜弯腰,屈指捏了捏盛夏的小脸,在她耳畔轻声喃喃:“丫头,要不要我抱你上去?上去睡比睡沙发舒服。”   盛夏眼睫微颤,朦胧的眸盯着沙发缎面。   好几秒后,突然扬头,看看老管家,又看看翠姨。   转身,向他伸手。   “行,你抱我上去。”   老管家:“……”   翠姨:“……”   在两个佣人眼神复杂的注视下,宋澜抱着盛夏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第067章 收网   回到房间,宋澜把她放去床上,哪知她立刻裹了被子把自己包成一个茧。   脸还埋在枕头里。   宋澜:“……”   没办法,只能坐在床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夜渐深,困意渐渐席卷。仔细想来这几天他似乎都没怎么睡过觉,今早好不容易睡了两个小时,还被她戳醒……   无奈一笑,顺手从盛夏的包包里摸出她常抽的烟,捏到眼前看了片刻,点燃了,慢慢凑到唇边。   刚吸一口,盛夏忽然睁开眼睛,定定看他。   “别动我的东西。”   宋澜动作一僵。   下一刻,手中的烟已经被盛夏夺走,摁熄在床头烟灰缸里。   “醒了?”他问。   盛夏“嗯”了一声,掀开被子准备去卫生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背后“嗒”一声响。   门被人打开了。   同时明亮的光直接透亮整个房间。宋澜和盛夏不适应地闭上眼睛,顿了两秒,齐齐朝那人看去。   盛明朗怒不可遏地冲到盛夏身边。   “跟我走!”   盛夏还有些余醉,浑身软绵绵的,被他一拉险些摔倒。宋澜箭步横拦,抓住盛夏的手腕,语气不善地质问:“你想做什么!”   盛明朗饿狼一般狠狠瞪他:“我做什么跟你一个外来的‘客人’有多大关系?盛夏是我姐,你是她什么?”   “男朋友。”宋澜脱口而出。   盛夏红唇抿成一线,很想把他当年那句“我们在一起过?”给塞回去。   不过忍了忍,没有说。   她看得清现实,盛明朗和宋澜,她还是跟着宋澜安全一点。这时候宋澜是盟友,她不可能傻到去拆盟友的台。   于是顺水推舟,用另一只手挽住宋澜,对盛明朗道:“弟弟,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要我跟你去哪?”   盛明朗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你嫉妒?”她火上浇油。   半晌后,盛明朗勉强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没想到三年前说不再迎合客人的‘高贵’姐姐现在又干起了老本行,自甘下贱。”   盛夏陡然扬头,从宋澜手臂间抽回手,给他鼓掌:“说得好,说的像逼我接客的人不是你一样。”   盛明朗唇角微微抽搐,道:“本来就不是我,当年我一个学生,能做这种事吗?都是爷爷他的主意,我不过传达罢了。”   盛夏一声嗤笑,一不做二不休地撩开大腿上的短纱,露出那一条丑陋蜿蜒的,像蜈蚣一般的疤。   “你知道这是谁做的吗?你不知道,我可记得很清楚。那人后来玩高兴了,口无遮拦的,跟我说‘你家小爷叫我们随便玩,只要不出人命’……”   只要不出人命,你嚷什么嚷。   那一次她浑身的伤口太多,血迹斑斑,不过其余地方后面经过治疗都愈合了,看上去完好无缺,唯独大腿根部的疤,她刻意留着,她要记住这一次的耻辱。   盛明朗脸色瞬间变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指甲嵌入掌心。   那帮蠢货!   他明明交代清楚了,只能玩得尽兴,但是不能跟她说一个字,不能有任何交流!   没想到……   眸色一跳,盛明朗蓦然惊出一身冷汗。   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所以盛夏四年前就知道那些人都是他指使的?!   她一直在装。   她在装什么呢?   盛夏颇是玩味地挑起一抹鬓发在指尖缠绕,眼风掠过宋澜阴沉的脸,她怔了一瞬,稍微收敛两分,够到他的手指握了握。   她想让他沉默,想让他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可是怎么可能?!   忍无可忍。   宋澜挥开她的手,直径掐住盛明朗的咽喉,将他重重抵去门上。   盛夏吓得浑身一抖。   脑子里蓦然浮现多年前,宋澜在巷道里拿着木棍,和数十个小流氓混战的场景。   那么多人都没有占到便宜,更何况盛明朗一个人?!   两步跑到宋澜面前去扳他的手,但宋澜真的动了杀心,满眸通红,尽是狠厉。   盛明朗被他制得完全不能动弹,想分开宋澜钳住自己脖子的手,试了几次,都是徒劳。   渐渐气滞,他满脸涨得通红,双唇又是要命的白。盛夏看到他的眼睛已经在往上翻起,抓住宋澜的手狠狠摇晃。   “宋澜你放手啊!宋澜……你,你要是真杀了人,我就另外找个人嫁了,把你彻彻底底忘掉!”   宋澜手指一僵。   愣神的片刻,盛明朗得到新鲜空气,大口大口的呼吸,蹲去地上不住咳嗽。   宋澜一瞬苦笑,望着盛夏轻轻道:“你就知道气我。”   手还悬在半空中,她颤着指尖扣住他的手,在自己掌心狠狠握紧。   “我不想你这样做。”   她还想说,当年你在需要的时候不出现,现在也没必要了,反正我能处理。   话在嘴边转了几转,又咽了回去,只是眸光盈盈地看他。   “疯子……疯子……”身后盛明朗断断续续地呢喃。   宋澜薄唇微翕,刚要说一句什么,盛夏抢先一步,拦在他的面前,摇了摇头。   盛明朗不能死。   或许是楼上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一楼的佣人。七八个人蜂拥而上,挤在门边,看看她和宋澜,又看看地上还在大口喘气的盛明朗。   为首的老管家挤开门口几个女佣,冲到盛明朗身边。待发现盛明朗脖子上绯红的掐痕,气得他连声叫:“报警!报警!”   盛夏转身:“报什么警?不许报!”   老管家瞬间面容扭曲,梗着脖子回:“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继续对其他人道:“还不快去报警!”   几个佣人面面相觑,看看老管家,又看看盛夏。   盛夏不怒反笑,双手环胸道:“没有我说话的份儿?老管家这话可真有意思,我是家主的亲孙女,论年纪,我还比盛明朗大几岁。现在家主不在,不听我的,难道听你的?你说破天也就是个佣人,我才是主人!呵,话糙理不糙,要是觉得不好听,还请你多包涵。”   原本准备去打电话的女佣听到这句话,步子又停了下来。   老管家脸皮发白,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金发女佣。   金发女佣迟疑一瞬,把手机拿了出来,放到老管家面前。意思很明显,要打就自己打。   他骂了一句靠不住的洋婆娘,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   盛夏眸色微沉,冷冷道:“你可要想好了,一旦报警,我会告诉他们实情。”   “什么实情?实情就是你们要杀了明朗!”   宋澜双目敛起,薄唇微启,突然道:“你跟他什么关系?”   老管家明显一怔,脸上尽是被问及关键后措手不及后的慌张。   “我……我……什么‘什么关系’?”   宋澜上前一步,眼神阴鸷。   “你最好说实话。”   巨大的压迫感充斥整个房间,看热闹的佣人交换了眼神,陆陆续续从门口撤离。   宋澜长腿一伸,直接踹上了门。   老管家和盛明朗皆是一抖。   盛夏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是觉得哪里奇怪,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直到宋澜那一句“什么关系”,她才意识到原来老管家对盛明朗的关心好像超出了主仆之间。   要说老管家多年老仆,护主也很正常,只是一看到盛明朗受了伤就恨不得吃人,要把凶手绳之以法的反应,似乎又只有血缘至亲才会有。   ……比如她的小星星差点被带走。   她也是这样毫无理智,只想将盛明朗剥皮拆骨。   脑子里忽而又回想起盛明朗那句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的话,盛夏豁然开朗,蹲下身,唇角噙了笑,道:“是我给忘了,弟弟早就说过,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还想娶我来着。”   盛明朗拧眉看她。   老管家则眼神阴冷地看盛明朗。   他知道盛明朗喜欢盛夏,想要得到盛夏,也允诺只要事成,不管盛夏愿不愿意,也会把盛夏捆了给他。   但是……   事已至此,证明无非只需要一份DNA检测而已。   盛夏快速出手,直接拔了两人的头发,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又把带有毛囊的头发递给宋澜。   “不用验了,”老管家低着头开口,“盛明朗是我的儿子。”   “你!”盛明朗满脸错愕。   老管家拍了拍盛明朗的手,缓缓起身站好,对盛夏道:“小姐,这件事老爷是知道的。当年二爷意外瘫痪,二夫人怀孕九月,一时间接受不了,受了刺激,提前生产。哪知生下的小少爷没多久就断了气。老爷和太太担心二爷再受刺激,才把我和阿翠的小儿子抱了过去,穿上小少爷的衣服,谎称那就是他们的孩子。”   真相是这样吗?老爷子知情,选择一个外人当亲孙子?   盛夏狐疑地瞥了盛明朗一眼。   这个青年全然不见以前的嚣张,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收回目光,想让宋澜给她一点意见,但宋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直在摆弄手机。   她抿着唇角,咳了一声。   宋澜蓦然抬头,把手机屏幕调转过去。   “之前查到的监控,盛家主失踪的当天,还有你去商家之后,这辆车都在光辉大道出现过。”   光辉大道恰好是盛家古堡和商家庭院之间,唯一的一条路。   如果不走马路,就只有直升机。但是直升机张扬,他们不会愚蠢地选这样的方式来转移盛嗣严。   盛夏微微一笑,一颗悬着的心渐渐下落。   既然商家还在忙着转移,说明盛嗣严依然活着。   很快,答案就要浮出水面了。   她把手机还给宋澜,轻声问:“你的人已经去了?”   “嗯。”   她点点头,走回床边坐下。   过了片刻她道:“你们就在我的房间里‘休息’一下吧。等等看,翠姨是自己上来,还是怎么样。”   老管家脸色灰白,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   之前他们老两口商量好了,一旦他和盛明朗下不来,翠姨就在楼下报警。可现在这样的情况,即使报警,面前两人也有的是办法周旋。   不说盛夏这只小狐狸,旁边那个男人居然能随意调出街道监控,可见其实力究竟如何。   敲门声轻响。   四人朝门口望去,门缝后面露出翠姨的脸。   一双眼睛精明而试探。   发现盛明朗和自己老公都在,她笑了笑,把门推开。对盛夏道:“嗐,我还以为小姐不舒服得很了,小少爷去楼上这么久都没动静的,老头子也是。”   盛夏唇角扬起,饶有兴趣地抱起手臂,想看她继续表演。   于是道:“是不太舒服,不过宋先生会看病的,我已经好了。刚才闲着无聊,正和管家,还有弟弟聊天来着。翠姨既然来了,不如一起聊天?”   翠姨进退两难,脸上讪讪笑着,朝老管家瞥去。见他脸色不佳,也就婉拒道:“不了不了,我身体不好,还是回房间休息吧。小姐您也别聊太晚了,他们都是男人,身体硬朗着呢。”   “别急啊,”盛夏叫住她,“翠姨上都上来了,应该也报警了吧。待会儿对方上门,我正好当着嫌疑犯的面录口供,告诉他们,你们的儿子是怎么想对我用强的。”   这话信息量太大,老两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翠姨还不知道老管家已经交代了,脸上笑得直抽抽,道:“什么‘我们的儿子’……”   “嗯?难道不该问我怎么知道你报警了吗?”   翠姨头昏脑涨,赶紧改口:“小姐在说什么报警?”   话音刚落,老管家重重叹了口气。   晕了晕了,完全被这只小狐狸牵着鼻子走了。   宋澜眸中带了两分笑意,看好戏般地坐去盛夏的旁边。   盛夏翻弄着指尖,轻轻道:“二位老谋深算,不是在这小子上来之前就商量好了对策吗?我跟宋先生在一起,他进来哪里能讨得好啊?所以你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闹大,请第三方公职人员过来,想借他们的手赶走宋先生,同时还把我重新‘交’回这小子手里,由他掌控,对吧!”   翠姨脸色比面团还白,双唇磕碰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脸错愕地瞪着盛夏。   老管家又是重重一叹。   怪他。   就不该给盛明朗打电话让他回来。   什么盛夏,什么女人,那老头子马上就要松口了,他们马上就要得手了,结果临到头被将了一军。   盛明朗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他是过于自大,放松了警惕。   从来没有把盛夏当做过最大的威胁,这五年来他都看在眼里,爷孙俩关系寡淡,在外人面前还装装样子,在家里简直是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就这样一个丫头片子,居然能沉得住气,给了他最后致命一击。   到现在,老管家都缓不过来神。   盛明朗亦是难以平静。他对盛夏的了解,从最初开始控制她的精神,对她身体的摧残,他还以为盛夏已经是极度憎恶盛嗣严,巴不得盛嗣严死的,可现在他才发现,盛夏对盛嗣严的恨,好像还不敌对他的。   为什么要把事情搞成这样?   他是真的很爱她啊!   “夏夏……”盛明朗迷迷糊糊的,叫了她的名字。   盛夏忽然怒斥:“你闭嘴!”   他抬头望了望她,目光又落在旁边面色铁青的宋澜身上,终究是不敢有其他动作。   大概半个小时后,楼下传来了动静。   注定是个不眠夜,留在主楼里值守的佣人都起来了。一群警务人员鱼贯而入,为首的人看到宋澜,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用英语问什么情况。   盛夏三言两语说刚才家里进贼,但是他们起来之后就全部跑了,也没丢什么东西,辛苦他们白跑一趟。一个小警员嘀咕,说明明报的是有人伤人的警,话还没说完,就被领头的警长瞪了回去。   “确实是有人偷东西,盗窃未遂。”宋澜适时在旁边补充。   警长礼貌地笑,连连说“OK”,然后带领队员走了。   盛夏若有所思地打量宋澜,转身的时间,小声问:“你们认识?”   他唇角微勾,平静地目视前方,回:“你以为监控是凭空出来的吗?”不再多说。   重新回到二楼。   盛夏看着那一家三口就来气。   现在证据确凿,盛嗣严也在回家的路上,一切无非是等盛嗣严最后亲自来做定夺罢了。盛夏没有兴趣再管,也不想再听,就这样坐在床沿,悠悠点了根烟,兀自吐起了圈。   清晨五点四十,宋澜那边传来了消息。   对方说已经成功解救出人质。听到“人质”两个字,盛夏狠狠瞪了他们三人一眼。要说偏心,老爷子最偏的就是盛明朗,而且在已知盛明朗不是自己亲孙子的情况下,还是明目张胆的偏。   恐怕老爷子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的偏心没有得到该有的回报,全部付出都是徒劳,砸在了一头白眼狼上。   至于老管家和翠姨,盛夏更无法评价。她还记得自己才到盛家的时候,是翠姨天天陪着她,安抚她,还跟她说她爸爸小时候还叫自己姨呢。现在想想,都是来打听她的底细,刻意套近乎罢了。   关系没那么熟稔她都觉得寒心,更何况盛嗣严?   盛夏缓缓叹了口气。   或许这也是一报还一报吧,亲爷爷只把她当棋子,她所感觉到的痛,又通过另一种方式,回到了老人自己的身上。   正胡思乱想着,宋澜电话再次响起。   而后他面色凝重地看向盛夏,说了两句话。   “回来了。”   “情况不太好。” 第068章 疑点   盛夏也不知道,面对亲爷爷即将离世,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冷静。   她吩咐一个还算靠得住的佣人去请住在旁楼的二叔和二婶,又让人去准备盛嗣严压箱底的寿衣,同时没有忘记把那一家三口给带过来。   盛嗣严是被医护人员输着氧气,抬回床上的。   回到熟悉的床,盛嗣严迷蒙的眼球忽然就清亮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的红木雕花纹,皮肤起皱的双手死死抓住床单,手背上青筋暴起。   “请您平静一些……深呼吸……对……”一旁的护士一边兑药一边说。   宋澜应该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那些医护人员都十分懂事,检查了盛嗣严的生命体征后,嘱咐盛夏不要取氧气罩,不要过度刺激他,然后离开房间。   盛夏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床上,本该称为“爷爷”的,形容枯槁的老人。   盛嗣严是清醒的,但他没有说话。   盛夏也没有。   无话可说。   转过头去,她的目光落在那三个人身上。即使他们手脚自由,但到了这样的时刻,也没有胆量敢逃走。   三个人脸上神情各异,盛明朗不时看一眼她,欲言又止。翠姨一直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角掐,不知道在想什么。老管家是最沉得住气的,背挺得笔直,大概已经想出了对策。   盛夏一声轻嗤。   管他什么对策,她都要送这三个人进监狱。   只有这样,她和盛星河才能彻底安全。   过了大概十分钟,盛天谚还没有来。老管家估摸着时间,小心翼翼开口:“老爷,您醒着吗?”   盛嗣严眼珠子转了转,一声不吭。   老管家又道:“唉,老爷,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没有办法了,但是我还是想说两句。我对老爷是绝对忠心的,跟了老爷这么些年,从未出过什么纰漏差错。这一次,我是被钱迷了心窍啊!”抬手指向盛夏:“老爷,您当真是做了件错事,错就错在不该对她寄予厚望,不该把遗产分给她三分之二啊!”   盛夏吃惊地看向盛嗣严。   “什么遗产?”   老管家也吃了一惊:“你不知道?”   盛夏摇头。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过了良久,他猛地开始咳嗽,唇角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   翠姨赶紧扶住他,连声劝:“你快顺顺气,顺顺,免得又肝火攻心!”   老管家推开翠姨的手,望着盛夏哈哈大笑。   “原来,原来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们还是被这老东西给摆了一道,啊,摆了一道!让我们以为她就是回来争夺家产的,所以赶紧动手,没想到……”   盛夏放在身上的手指蜷了蜷。   她明白老管家的意思了。   应该是老爷子立了遗嘱,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其他,被老管家看到了。老管家对分给她三分之二的家产这点很不满意,为了自己亲儿子的利益,所以临时决定出手。   难怪,她一直都想不通他们一家三口的动机,因为盛嗣严从未亏待过他们。   原来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不满足。   他们不满足于已经高出其他所有佣人的佣金和权力,想要得到更多。   盛嗣严不可能继续放任这吸血虫似的一家三口。眼看她已经成长,可以独当一面,索性放手一搏。   可是……   风险太大了。   “你怎么就断定我会救你?”她对着盛嗣严笑了一笑,嘴里发苦,“你对我又不好,安排我的每一件事,都在践踏我的人格和自尊,让我成为男人的玩物……这是一个亲爷爷该做的吗?”   盛嗣严深深吸了口气,摇头。   他没有。   真的没有。   连他都被蒙在了鼓里,在盛星河满了一岁之后,偶然的情况下才知,盛明朗到底是怎样阳奉阴违,逼得他的亲孙女去做那些下贱事,还险些丢掉性命。   为了盛天谚,他不敢过分责罚盛明朗,但他心底是恨不得打断盛明朗的腿,让他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忏悔。   于盛夏来说,三年前是一个分水岭。   她以为是自己学得够多,成长得够快,盛嗣严才没有让她继续陪客户。实际上却是盛嗣严得知了真相后,请家法把盛明朗打得皮开肉绽,严令他不准再凌辱盛夏,否则对外公布他的真实身份,并且将他从盛家除名。   有这样的威胁,盛明朗才变“乖”了,收敛不少。   却不曾想这种乖会演变为最后的威胁。   盛天谚被娄佳推着,慢慢进了房间。   看到满屋子热闹,他先是一愣,而后问床前的盛夏:“老爷子怎么回事?”   他根本就不知道盛嗣严失踪的事。   盛夏对二叔有一定的好感,望着他跟父亲相似的脸庞,她声音轻轻:“二叔您先别急,老爷子就是年纪大了。”   “咳咳……”盛嗣严反应极大地用手扯氧气罩,“告诉他,告诉他……盛明朗是……”   盛夏心头一跳,赶紧把氧气罩扣回他的嘴上。   对他的指令却犹豫不决。   真要告诉二叔盛明朗的身世吗?   之前瞒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怕二叔受不了刺激,现在二叔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了,再受刺激,岂不是……   手背上传来一阵细碎的痛,盛夏凝神,发现是盛嗣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停催促,她咬了一下唇,只能硬着头皮对盛天谚道:“二叔,老爷子让我转几句话给您。”   “嗯?”   “盛明朗……”她心虚地看一眼角落里的青年,“他其实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的亲生儿子多年前就已经夭折了,当时老爷子怕您伤心过度,才让老管家把自己的小儿子带过来冒充——”   “咳咳咳!”盛嗣严一阵猛烈咳嗽,又去摘氧气罩,“胡扯!完全是胡扯!我从来没有让谁来冒充我的亲孙子!”   盛夏又想去扣氧气罩,这次却被盛嗣严躲开了。   “丫头你让开,这件事要不说清楚,我就算是死,也不瞑目!”他咬牙切齿,“当年老二媳妇和李翠预产期近,阿芬说李翠这两口子也跟我们很久了,干脆在一个医院生算了。我一想也对,都是缘分,所以给李翠和老二媳妇一起办了住院手续。李翠先生了孩子,老二媳妇有些难产,是第二天凌晨生的。”   娄佳垂着眼角没说话。   “阿芬当婆婆了,自然很高兴,大晚上睡不着要去看孩子。结果刚好看到李翠这个心黑的,要把两个孩子掉包。阿芬本来想制止,哪知这时候老二媳妇又突然大出血,送去抢救。阿芬权衡过后,还是决定先看老二媳妇的情况,反正孩子就在那里,到时候换回来。可是天意弄人啊……老二媳妇是救回来了,那孩子却夭折了!当时老二你已经坐在轮椅上了,整天都闷闷不乐,医生也诊断出你是重度抑郁,你母亲怕你想不开,只能将错就错,把李翠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孙儿……”   盛天谚眼眶通红,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狠狠捏成拳。   “这些还都是……阿芬离世前才告诉我的,她说盛明朗这个孩子虽然不是盛家的亲骨血,但是养了这么多年,跟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她就要死了,也不会告诉我这件事,将错就错一辈子……反正李翠一家也是想儿子过好日子,我们给的起……”   娄佳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滴在了盛天谚的手背上。   盛天谚的手指蓦然松开,几分慌乱地去看娄佳。   虽然这些年娄佳都是拿了钱去外挥霍,他也知道娄佳在外面有男人,但是回到家里,依旧会照顾他,帮他收拾妥帖。对于娄佳,他的怨和爱都显得分量轻,只有愧疚,从瘫痪的那刻到现在,每分每秒都在累积。   尤其是得知盛明朗不是他们的儿子之后。   “小佳……”盛天谚哽咽着叫她。   娄佳摇了一下头。   风情万种的女人脸上显露出一种绝望的悲戚。   “原来是这样吗?我知道这儿子早就不是我的儿子了,但……我听到的‘真相’,跟夏夏差不多……”说到这里,侧目恶狠狠地瞪向翠姨。   是她,是她在多年前那个夜晚,抱着襁褓里的盛明朗哭诉,说自己是多么不情愿,是多么没办法,才把小儿子送给盛家,是盛家威逼利诱,她只能听盛家家主的话。   娄佳恨极了。   恨盛家为了盛天谚,居然瞒着她,要她养别人的儿子。   更恨盛家连她的亲生儿子的葬礼,都不允许她去,让李翠那两口子草草烧了了事。   不管是不是夭折,那都是她的亲骨肉啊,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儿子……我的儿子……儿子……”   娄佳突然崩溃,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一下子浑身瘫软,靠在盛天谚的腿边。   盛夏赶紧去叫医生。   又是一阵混乱。   手忙脚乱地把娄佳抬出去抢救,等她再回房间,盛嗣严已经气若游丝。   她只能先把氧气罩给他扣上应急,又再次跑出去请医生。   一去一来,原本有意避开盛家家事的宋澜不得不踏进盛嗣严卧房,在她身边陪着她。   等到盛嗣严的情况稍微稳定,她不经意地回头,忽而发现那一家三口,居然不见了。   “他们……”   刚说出两个字,宋澜就揽住了她的肩。   “放心,跑不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   有他这句话,她确实放心。   毕竟他办事总是踏实的。   “我现在心里有点乱。”她实话实说。   宋澜安抚着她:“方便给我说吗?”   看一眼床上两眼紧闭的盛嗣严,她侧头靠近他的怀中,把之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宋澜听完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下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丫头,这件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却又是寻常人家不会遇到的。”   “嗯。”   “我想跟你说的是,这件事跟你有些关系,但跟你又没有太大关系,你不用过于放在心上。”   盛夏点点头,道理她当然懂,只是难免心塞。   “你说二婶她会不会……”不敢继续说下去。   原以为二叔会承受不住,没想到崩溃的反而是二婶。   更没想到二婶多年前就知道这个盛明朗不是她亲生儿子的事实。   脑子里蓦然回忆起那两口子的说辞,全然是把矛头转向盛家,把自己洗成了百分之百的无辜者,盛夏突然觉得恶心。   相处了四十年,且还厚待的管家做出这种事……   人心险恶,人性果然也难以捉摸。   宋澜没有接她的那句话,他知道盛夏本意也不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任凭时间渐渐流逝,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一天一夜过去,娄佳醒了,精神不佳。   盛嗣严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盛夏去看望了娄佳。要说在盛家古堡也住了五年,但她们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   娄佳很少出现,要么是去外面玩了,要么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   盛家佣人分两派,一派替娄佳不值,说她年纪轻轻守活寡,有这样的资本,就算二嫁也能找到好的。   另一派则看不起娄佳的做法,说她就是为了钱,才死拽着不松手。   盛夏不爱管二叔的家事,但对娄佳这二婶的印象也不是特别好。现在看到她,须臾间受了太大刺激,神思已经恍惚了。   她分不清床前人是谁,抓住盛夏的手就开始喋喋不休:“天谚,这些年是我误会你了,我对不起你……我以为是你们盛家合起伙来欺负我,欺负我儿子,宁愿选择抱个佣人的孩子叫我养,都不愿意告诉我真相……所以我才会去外面。我找那些男人都是因为气,有时候甚至想再生一个,让你们盛家脸上无光……但是我没有那样做,天谚,我真的很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啊……”   盛夏咬住下唇,微微偏头,看到轮椅里的二叔双目通红,双手拽住自己的头发,垂着头一言不发。   娄佳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道歉,一次又一次的说爱他。   盛夏终于听不下去了,勉强挣脱娄佳的手,替她盖好被子,本想和二叔说几句安慰的话,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即将离开房间那刻,盛天谚却叫住了她。   “夏夏。”   她步子一顿。   “二叔有事吗?”   盛天谚声带哽咽,一字一顿道:“这几年我虽然很少到前面去,但是听说,你跟爸爸他关系不太好。我不知道你跟爸爸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算真有不愉快,也希望你能够放下。毕竟盛家如今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盛夏的手指一根一根往掌心里攥。   “二叔,我不喜欢这些压在身上。”   盛天谚愣了一瞬。   多年前,盛天峤毅然决然要离开隐国回国发展的时候,同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弟弟,我不喜欢这些压在身上。   他蓦然触动,眼眶再次泛红。   “好,好,我哥的好女儿,真的好,很像呢。”轻声喃喃:“可就是因为回国,才会遇到沈月娇,入了她的美人局,丢掉性命……”   “什么?”盛夏眉头紧皱,“二叔?您说清楚一点?”   这些话是她从未听过的。   盛嗣严只告诉过她,她的母亲沈月娇以前是宋嘉泉的情人,因为宋嘉泉选择了事业和原配,才断了联系。后来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她的父亲,两人情投意合,才结了婚,之后有了她。   老爷子骗她?不可能。   二叔也没必要骗自己啊!   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只能证明有一个人说的是假的。   似看穿盛夏心中的困惑,盛天谚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爸爸果然还是爱你的,不想伤害你,把你母亲的美化了许多。”   盛夏上前一步:“什么?”   他又是笑,道:“我迄今都还记得国内喜帖发来的时候,爸他脸上是怎样扭曲的表情。爸说自己没有盛天峤那样不知羞耻的儿子,明明知道沈月娇是个玩物,还是专门祸害他,拿他当目标完成任务的玩物,也愿意动了感情去娶她。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大哥更傻的痴情种了!”   盛夏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急急扶住旁边的墙。   “我妈妈温柔大方,美丽知性,不是那样的女人!”她呲着牙,嘴里发出嘶嘶的气音。   盛天谚却不想再多做纠缠,挥了挥手,道:“算了,你自己的母亲,凭你现在的本事,也是能查到的,到时候别怪我这个做二叔的没有提前给你打预防针。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不是你和我爸的DNA真有血亲关系,我们盛家都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大哥的种。”   “够了!”盛夏猛地捶墙。   转身快速奔出了房间。   一路哭一路跑。   怎么会呢?妈妈怎么会是那样的女人?   记忆中的妈妈真的是比她见过的所有女明星都耀眼,常常唇角带笑,有两个醉人的酒窝。小时候她还苦恼地戳自己的两腮,问妈妈为什么没有遗传到好看的酒窝呀,那时候妈妈幸福地依偎在爸爸怀中,显露出两分少女的调皮与娇羞,指着旁边的男人说:“怪他。”   爸爸妈妈真的很恩爱。   真的真的很恩爱,她确定的!   她又不瞎,不会看错!   泪眼朦胧地冲回盛嗣严的房间,把正在喝米汤的盛嗣严吓了一跳,更把还在喂米汤的宋澜吓了一跳。   “怎么了?”   “丫头?”   两人异口同声。   随后宋澜放下手里的米汤,走到盛夏身边。   到了这刻她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就觉得好累,需要一个人靠着,需要抱着。于是哭哭啼啼地主动伸手,死死搂住了宋澜。   “我妈妈……我妈妈……”   半天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阿姨怎么了?嗯?”   “我妈妈她很……很好……是个很好的……人……对不对……她很好……”   盛嗣严皱了皱眉。   他叹了口气,大概知道盛夏这样的反应是因为什么了。 第069章 交织   宋澜对于盛夏母亲的事知之甚少,虽然和盛夏在隐国重逢后调查过有关她的事,但盛嗣严有意隐藏。目前对外公布的信息除了盛夏是他盛嗣严已故长子的独女之外,连她生母的名字,都是一个谜。   他想安慰,又无从开口,只能用力回应她拼命索取的拥抱,一下又一下,手掌抚过她突兀的背脊。   盛嗣严脸色愈发深沉。   老二不该在这个时候刺激她。   看向那个身高挺拔的青年,侧脸与手里的情报中,宋嘉泉几分相似的轮廓,他恨不得让人直接把宋澜扣住,逼宋家直接说出当年真相,承认犯下的凶案。   但……   也是这个人救了他一次。   要不是盛明朗那三个人蠢蠢欲动,他也不会临时改变策略,换棋而行,间接促成盛夏和这人联手。   罢了,以前布的局也废了,这次暂时先放过他。   “夏夏。”盛嗣严一声咳嗽,打断她意识朦胧间的呢喃。   盛夏缓缓抬起眼睑,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再次从眼眶中滚落。   盛嗣严心里很不是滋味。   盛天峤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也是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   可就是这个,从小到大都乖顺服从的儿子,竟然在他五十寿宴那天,突然说打算回国发展。   他怎么能答应?   隐国的一切是他多年来拼死拼活挣下的,盛嗣严很清楚“钱财乃身外物”这个道理,所以这些都不是为了自己,全是为了盛天峤。他希望把盛家交到长子手里,继续发扬光大,至于盛天谚和盛天琪,那时候还小,如果也喜欢这样的生活,他还会另做支持。   可惜盛嗣严安排得好,敌不过老大和老三全身逆骨。   盛嗣严听完盛天峤满怀雄心壮志的计划后,脸色阴沉,不顾高朋满座,举杯掼去地上,狠骂他没有良心,要是走了,就一辈子别回来,盛家不会再认这个儿子。   他迄今都还记得当时场景,盛天峤上一秒还是满脸期待的喜悦,双目神采奕奕,下一秒默默垂下了头,弯腰拾捡起地上破碎的酒杯碎片,从容离开大家的视线中。   第二天盛天峤就走了。   带盛天琪一起。   兄妹二人一个26岁,一个22岁,随身只拿了一些必用资料和衣服,其余存卡全部放在家中。   盛嗣严想冻结资金逼他们回来都没办法。   被自己儿女摆了一道,他气得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他的脾气开始古怪,有时候知道这样可能会伤害到身边亲近的人,也无法控制。盛天谚成为他全力栽培的对象,对外他宣称盛天峤和盛天琪意外身亡,圈子里的人都懂这两个孩子变成盛嗣严心脏上的刺,从此之后,没有人再去主动提及。   日子天天的过,就在盛嗣严以为自己都快忘了还有两个孩子在国内的时候,盛天峤居然主动联系了他。   确切来说,是寄了一封喜帖。   上面的书写是熟悉的,他对着灯光,一遍一遍抚过遒劲的钢笔字迹。又从后面夹层发现了三颗被压扁的星星,是盛天琪小时候最喜欢叠的那种。   他若有所思,拆开星星纸,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内容。   一张纸说,哥哥发展挺好的,已经是当地非常有名的白手起家企业家了,下个月转战江城,继续开拓。   一张纸说,我也挺好的,已经和男朋友领证结婚了。   最后一张纸应该是给盛天谚的,上面的语气是盛天琪以前撒娇时惯用的伎俩。她说,二哥,我爸那古怪的老头子可就交给你了啊,盛家也交给你了。你很清楚我和大哥为什么出来,所以我们也不打算回去,有机会我们兄妹三个再好好聚一聚,爱你哟!   盛嗣严脸色铁青,把那三张纸悉数烧掉,只把喜帖的事告诉了家里人。   他记得当时阿芬非常高兴,难得没有在他面前控制思念儿子的情绪,反反复复念叨说也想回国看看,看看儿子当新郎的样子,还要嘱咐儿子,一定要对媳妇好。在她的观念里,儿子过去是分文未带,素未谋面的儿媳妇一定是跟着他一起吃了不少苦的。   那时候盛嗣严心里也松动了,嘴上没说什么,暗地里还是在留意关注。   距离婚礼还有五天,他们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也就在最后清点东西的时候,那边传来了消息。   盛天峤的新娘沈月娇,表面上是风光无限的双料影后,暗地里一直是江城宋家,宋嘉泉的情妇……   盛嗣严怒不可遏,直接打电话过去打骂盛天峤。   没想到阔别已久的声音是那么冷淡。   他说:“还想问候父亲身体是否康健,听到您这么中气十足的骂人,我也就放心了。老将风范,不减当年。”   他说:“我跟月娇的婚事就不劳您老人家操心了。月娇是什么样的女人我很清楚,外面风评那是外面的事,夫妻之间应该彼此信任,如果这点我都做不到。那还算什么男人。”   最后他还说:“我跟月娇前两个月就领证了,现在不过是举行婚礼而已。她为了我从此息影,在事业当红时期放弃最喜欢的东西,我这辈子,一定不会辜负她!”挂了电话。   那是盛嗣严最后一次听到儿子的声音。   他懒得再去管那两个已经被家谱除名的逆子,越发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盛天谚身上。   一晃几年过去,盛天谚被酒后驾车的酒鬼追尾,伤了脊椎,被诊断中位截瘫。娄佳怀胎九月,本来就在临产期,受不了刺激,直接胎动。   盛明朗出生了。   望着这个娇小的孙子,盛嗣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也算是愁云惨淡中唯一的一点慰藉,刚好窗外晴空万里,仿佛暴雨倾盆后的新生,他当即给孙子取了“明朗”两个字。   盛明朗一天天长大,三岁那年,国内寄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小女孩。   她们站在一只石头做的彩色蘑菇下面,双手像春天新发的芽,张开,放在娇嫩的下巴下面,笑得比花还灿烂。   翻过照片,背面写着:盛夏,五岁,周茗若,九岁。   盛嗣严摸了摸盛夏的小脸,又摸了摸周茗若的小脸,叹了口气,把照片放去了他母亲出嫁时,放翡翠镯子的陪嫁古檀木盒里。   大人不想关注,小的……   某个午后,他突然想通了。   不管怎么说,盛夏和周茗若都是他的孙女,暗地里照顾一下,就算被发现,也说得过去。所以两个孩子在上学期间总会接到包裹。那些包裹全班每个人都有,只是她们两个的会特别一些。老师总说是一个特别慈祥的老爷爷对孩子们的关爱,她们从未多心。   甚至还用稚嫩的笔记回过信。   每次收到回信,盛嗣严总会叫老管家泡壶好茶,然后关上门,一个人坐在阳台一边喝茶,一边眯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盛天峤出事。   原本他是不知道的,盛天琪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告诉他。还是他让人又一次送包裹去学校,学校说盛夏转学了。   好端端的转学当然很可疑,盛嗣严联系不上盛天峤和盛天琪,再一查,才知道自己的儿子身陷商业丑闻,什么不能做的,他都做了一遍。现在已经是失踪状态,警方正在通缉中。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盛嗣严相信盛天峤会因为性格正直而被陷害,但绝不相信他会做那些事。连夜想办法回国,联系了以前的老朋友帮忙打听,得到的消息却别无二致。   临到头老朋友说,有人眼红你儿子,要搞你儿子。   言外之意,布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朋友还说,你儿子恐怕凶多吉少,惹了不该惹的。你还是回去吧,现在这个地方,你说不上话的。我这把老骨头也让位很久了,回去吧,免得你也折在这里。   盛嗣严权衡良久,决定去找盛天琪,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办事谨小慎微,不会和盛天峤合伙。到了这个关头,能保一个是一个。   可惜,盛天琪也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隐国那边打来电话问他行踪,盛嗣严这次秘密出行,对外更是把盛夏和周茗若的身世瞒得密不透风。担心出来太久反而给盛天琪带去麻烦,他给老朋友留了个话,当晚披夜色回了隐国。   再有盛天琪的消息,已经是很多年以后。   而且也是不好的消息。   盛夏被绑架,失踪至今未归。盛天琪因病离世,周茗若癌症晚期……   盛嗣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默默流泪。   抱着阿芬的照片,他絮絮叨叨,从白天说到晚上,通宵未眠。   第二天清晨,他仿佛换了一个人般,精神矍铄,吩咐老管家去查隐国治疗癌症的专家,同时设计,一步一步引周茗若到国外治疗。   遇到盛夏,或者说盛夏找上门,全然在他意料之外。   那么一个,活在照片里的,又消失多年的小人儿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他又是震惊,又是高兴,几乎不知所措。   可那个小人儿却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谈岑的。”   果然是女随母!   勾引男人勾引到自家姐夫身上的下贱货色!   ……   盛天峤是他心脏上的一根刺,盛夏则是把这根刺延续了下来。   倔强至极。   明明看上去柔弱,骨子里又有一股狠劲。   盛嗣严曾努力心平气和地想和她谈谈,没想到她像头发狠的豹子,龇牙咧嘴说没有这样的爷爷,她不认。   盛嗣严至今还未被谁这样忤逆过,当下让人把盛夏按去地上。   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能触及地面。   快要伤到孩子的那刻,她猛地一声惊叫,慌慌张张认错,要护住孩子。   当晚她就发了高烧,佣人一边伺候,一边听她满嘴胡话。盛嗣严夜半过来探望,盛夏迷迷糊糊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连声喃喃:“宋澜……你为什么不信我?我是被诬陷的,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他们不信我,你为什么也不信?你让我一个人站在雨里,看你和其他女人那么亲密……你是想让我和我们的孩子都彻底消失……是这样吗……你不能这样对我……”   盛嗣严渐渐红了眼眶,叹了口气。   “傻孩子,何必撒谎骗爷爷啊?”   ……   盛夏又眨了一下眼睛,眼睫上细小的泪珠也落了下来。   盛嗣严收回目光,对宋澜略一挥手。   “宋先生,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和夏夏说。”   宋澜担心地看了盛夏一眼,见她情绪在逐渐恢复,伸手在她发顶上放了一瞬,转身出门。   盛嗣严拍了拍床边:“过来坐。”   “不了。”盛夏当即拒绝。   盛嗣严啧声:“你这孩子,让你过来就过来。”   她品了品盛嗣严话里的意思,侧目看了门一眼。意识到盛嗣严这是在担心宋澜会偷听,也就走过去,在他示意的位置坐下了。   “您有什么事?”   公事公办的语气。   盛嗣严的心有些凉。   但想一想,这何尝不是一种咎由自取。盛夏才回来的时候,是最需要他的时候,要是那时他少些戒备,没有把对她母亲的厌恶转嫁于她身上,盛夏现在应该是很黏他的吧。   就像刚才,下意识地去抱那个男人一样。   明明那个男人伤她那么深,无数个夜晚里,还有她才生产后,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那夜,都执念着不停呓语,在刚才,她还是想得到他的安慰。   盛嗣严闭上了眼睛,突然觉得很累。   下了一辈子的棋,到头来,却把自家这盘棋下得一团乱。   家不成家,众叛亲离。   “您要是累了,就休息吧。我明天回国。”   盛嗣严眉头微拧,又睁开眼睛。   “不急……”   他想让盛夏陪陪他。   话到嘴边,又瑟缩了,改口:“家里这边有些事,还需要你接手处理。”   盛夏一声嗤笑:“我?还是算了吧。我应付男人可以,应付这种大场面,只怕会埋没了盛家百年名声。”   “你——咳,这个时候还要跟爷爷拌嘴?!”   爷爷……   好陌生的词。   陌生到她浑身不适。   盛夏沉默一瞬,又抬头看他:“行,那我好好说话。我看二叔现在精神挺好的,以前您不也是把他当未来家主来培养的吗?二叔能接手的。”   顿了顿,继续:“我想做什么,您最清楚不过。盛家对于我来说,跟之前的宋家没有区别,都是供我衣食住行的地方罢了。至于温暖,我自己去找。没有归属感的地方,我永远留不下来的。”   “你的意思是……你回去了就不回来了?”   盛夏唇角微抿:“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也不一定。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还是得回来。”   原本是气人的话,没想到盛嗣严居然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好,等你回来给我出殡。”   盛夏睁大了眼睛。   “不用惊讶,我这把年纪,本来也没多少活头了。正好去了地下问问你爸,当年是哪些畜生害了他。你要是查到什么,也别忘了写在纸上,烧给我。”   话越说越怪,盛夏喉头发紧,勉强回他一句:“我还是打电话告诉您吧。”   盛嗣严淡淡笑了笑。   收回手,他指向一直放在角落的保险柜,说:“你去打开。”   盛夏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道:“密码你是爸爸和你姑姑的生日。”   盛夏对数字敏感,记得家里每个人的生日。狐疑地走过去打开保险箱,看到里面有一个古朴的雕花檀木盒子,明显是上了年头的,小心翼翼捧了,一步一步走回来。   “打开。”盛嗣严说。   她照做。   看到里面东西的时候,她满脸错愕。   最上面的是一环水润翠绿的玉镯。   镯子是老东西,很吸引人。   但镯子下面压着的东西,更吸引。   是一张照片。   她和姐姐小时候,去公园玩,拍的照片。   把照片拿在手上,她看看照片里的小人儿又看看盛嗣严,一脸困惑。   “你怎么会有……有这张照片?”   “不止,你再看看。”   她把盒子里其余叠得很整齐的纸全部取了出来,颤抖着手指打开,里面是她,或者是周茗若的字迹。   “谢谢爷爷寄的礼物,我很喜欢呢!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爷爷我这次期末又是年级第一,我觉得一定是您寄给我的小福娃给我带来了好运气,当然,我也有努力学习哦!”   “爷爷我考上市里最好的初中啦!今天我偷偷去学校逛了一圈,发现学校里面很多香樟树,太阳光撒下来的时候,满地都是星星。我原本还想踩‘星星’玩,后来一想,不行啊,我马上就是初中生了,不能这样幼稚,所以最后是走到教学楼的……您放心,我初中也会认真学习,您要保重身体哦!”……   盛夏咬住唇,浑身渐渐颤抖。   过去和现在很快交织在一起,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些信出现在盒子里的原因,扬眸看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那个从小到大,给全班寄礼物的人……是您?!”   “嗯。”   盛夏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又再次深吸。   盛嗣严温和地笑了,伸出手,拿出那环镯子,又轻轻放去她的掌心。   “这是我母亲的陪嫁,虽然你现在随便一件首饰都比它值钱,但它真正的价值是用钱无法衡量的。原本我打算给你姑姑天琪,结果她十八岁的时候拒绝了,说自己马虎,戴这些东西很容易就碎了。后来我又想,留给天峤的媳妇吧……也没机会。现在,我就把它给你了,好好留着。”   盛夏动了动唇,很想拒绝。   家里还有二婶在,这镯子哪里轮得着给她?   但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那些信给她带来太大的震撼,从小到大她和姐姐都以为,全校每个班都有好心人在每年寄送礼物,而姐姐到死都不知道,这些礼物全部来自于盛家。   或者说,来自于盛家这个,她们一直忌惮,甚至讨厌的人。   换句话来说,盛嗣严很早就关注她们了,从照片来看,至少是二十二年前。   沉默良久,她终于开口:“好。我会保管好的。”把镯子套去腕间,同时把信件一一叠起,放回檀木盒里扣好。   锁上保险柜,她又重新站到盛嗣严床头,淡淡道:“医生说了,您恢复得还不错,只要注意饮食,按时体检,再活个一二十年没问题。家里的佣人我都排查过了,几个不靠谱的都换了新的。管家我把张叔提上来了,虽然不如之前那个能干,好歹是个踏实的。至于其他,二叔那边应该有安排,我就不管了。”   “嗯。”   “我明天回国,把小星星也带走。把他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商家那边没达到我的预期,没把商鹤按死,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死灰复燃。具体的我后续整理资料出来,发给二叔。”   盛嗣严失神一瞬。   突然道:“那天你去了商家酒窖,对不对?”   盛夏怔了怔:“嗯。”   他又不说话了。   那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弥留,觉得自己见到了阿芬,偏偏隐约听到了盛夏的声音,很近又很远。   后来就被人推了一把,瞬间从恍惚中清醒。   如果那晚不是盛夏出现在酒窖,他应该是坚持不住了。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盛夏偏头看他。   见他还是没反应,转身开门。   手指碰到门把的那瞬,盛嗣严低声开口:“回国之后告诉爷爷一声。”   “……”   她指尖一瞬瑟缩。   而后一个轻飘飘的“嗯”。 第070章 瘟神   三天后的清晨,飞机降落在江城机场。   五年,整整五年,她又回来了。   商务舱的其他乘客已经悉数离开,只有她还坐在那里,静静看窗外的草坪,将身上的披肩裹了裹。   空乘注意到她的异常,走过来温柔地问:“请问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吗?”   盛夏摇了一下头。   环顾空荡荡的四周,她抿抿唇,磨磨蹭蹭地起身,带着随身手袋往舱门走。   清凉的空气迎面扑来。   她有些厌烦,把口袋里的蓝牙耳机戴上,快步往前。   匆匆取了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向地下停车场。两天前她给林薇发了一条消息,正好林薇这段时间都在国内带徒弟,当时就说一定要来接她。   仔细搜索林薇的车牌号,刚走到拐角,车灯瞬间闪了闪。   盛夏循光看去,确实是林薇的车。   只不过开车的是个陌生男人。   盛夏停下脚步,迟疑一瞬,还是走了过去。靠近车窗,她还未开口,对方已经先一步打开车门。   “上车。妹妹她临时出任务,所以叫我来接你。”   妹妹?……   盛夏把行李箱放去后面,慢吞吞地坐上副驾驶。插安全带的时间透过后视镜打量男人的轮廓,忽而想起来这是当年打过几次交道的景枫。   “那实在是麻烦了。”她客气一笑。   彼此沉默。   车行驶在清晨薄暮中。   盛夏原本打算闭目养神,到了这刻,又发现脑子清醒得可怕。她全身都在排斥这个曾经给她带去巨大伤害的地方,即使经过五年时光的磨砺,她还是轻而易举就能回想起那一场噩梦。   如身临其境。   怀中的手机嗡嗡振动,以为是林薇,她立刻解锁。打开屏幕才发现是宋澜的消息。   「过河拆桥?」   四个字加一个问号,言简意赅。   她挑了挑眉。   两天前宋澜特意问她回国的航班号,那时她一边切割牛排,一边问:“你要跟我一起?”   “不然?”   于是她放下刀叉,低头戳了一下屏幕,道:“这个。”   宋澜记下了,按照她的座位号买了邻座。整个过程盛夏神色如常,继续切割盘里的牛排,同时还不忘分给他一块。   他整个人有些轻飘,唇角带着淡淡笑意。   直到上了飞机,发现邻座的是个秃头中年男人,他才意识到盛夏骗了他。   那块牛排等同于施舍,没有其他意思。   是他自作多情。   盛夏的拇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末了,点中他的头像重新拉黑。   一个小时后,到达林薇所住的小区。   景枫下车自动替她拿了旅行箱,她尴尬地笑了一瞬,道谢后默默跟在身后。   虽然知道林薇这样的安排是好心,知道她在国内没什么朋友,又不想柳鹏程多想才让景枫出面,可……   还是怪怪的。   景枫熟稔地按下密码,门打开,他侧身放下行李箱,打开玄关的鞋柜,从里面取出一双新的拖鞋。   “啊我自己……”话没说完,对方已经将拖鞋规矩地摆在了她的脚前。   然后他走了。   盛夏:“……”   换好拖鞋,她打量四周装潢慢慢往里走。走到客厅,景枫突然在跃层楼梯处叫她:“上来,你的房间在这里。”   她赶紧跟上去。   下意识喃喃:“薇薇也真是个小富婆了。”   江城房价不菲,这样的地段和套内面积,再加跃层,少说也沾上了八位数的边。   景枫在前面淡淡道:“都是她拿命拼的。”   走廊上一面墙,是林薇的照片。   景枫有意停下脚步,指着上面的女孩道:“从16年毕业到现在,她每一次出任务的照片,都在这里了。”   盛夏驻足观望。   最早的那张,林薇穿着黄色T恤,牛仔长裤,剪了干净利落的短发,抱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孩,笑得很甜。   横看过来,照片里的女孩换了迷彩服,在类似于帐篷的地方前,蹲在木棍架起的铁锅旁边,用铁勺搅着锅里的东西,而在她身旁,还围绕着几个大眼睛的,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小孩直愣愣地盯着国内的滚滚热气,大概是饿坏了。   ……照片越往后,越触目惊心。   最近的一张是她躺在病床上,手臂和腿裸露着,大片皮肤脱落,足踝上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血肉模糊。但是林薇在笑,甚至对镜头比出“V”字。   盛夏皱了皱眉头,指尖抚过那张照片,心脏隐隐钝痛。   “她出任务的时候,在现场遭遇对方敌军偷袭。他们有十一个人,结果当场被炸死五个,剩下的六个也都不同程度受了伤。妹妹运气还不错……”说到这里,景枫陷入沉默。   还不错。这是他唯一能给出的评价了。   从林薇毕业起他就不支持她的工作,当什么不好,当记者?   当记者就算了,偏偏还是战地记者,虽说是公职,异常神圣,但他不需要妹妹去挣这样的荣耀,他只想妹妹安全。   但林薇犟起来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   景枫怕失去这个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亲人,只能对她的工作保持缄默。   盛夏微微扬眸,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她还记得林薇的身世,自然也知道这个哥哥对林薇是怎样的爱惜。   看到这些照片,仅仅是过去的定格她都觉得难以呼吸,又何况是一直在身边,经历每一次林薇外出任务的景枫。   “哥,我觉得薇薇她现在很快乐。”她声音轻轻。   景枫深深吸了口气。   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拧开面前的门,将她的行李箱靠去墙边。   “你先休息,妹妹中午就能赶回来。”   “好。”   房间明显已经被林薇用心布置过,她说过只是小住几天,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出去。但林薇还是那么认真,屋里的床单,壁纸的花纹,还有桌上的小摆件,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薇薇……有你真好。”盛夏的手指轻轻掠过那只彩瓷猫咪,眼眶渐渐温热。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盛夏关在房间里,给盛嗣严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后,就开始查秦采薇的信息。   这次回国,她把Cindy留在了盛星河身边帮忙照顾。虽说她也有把小星星带在身边的打算,但现实所迫,当务之急必须要先解决之前的遗留问题。   秦采薇当年为何要害她?   奶茶的事已经无从查起,但她相信这件事只要是人做的,那就一定有目的,也会留下痕迹。   林薇回来的时候双手拎满了菜,嘴里嚷嚷叫景枫帮忙。盛夏听到动静,合上笔记本,也走下楼去。   两人相视的那刻,都甜甜的笑了笑。   “多余的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快来帮我洗菜!”林薇挽起袖子。   “来了~”盛夏走了过去,从塑料袋里把菜品一件一件拿出来。   中午饭简单却也丰盛,都是盛夏以前爱吃的。林薇看得出她眼眶时不时泛红,生怕她一下子触了弦来场嚎啕大哭,赶紧打开话匣子,拿景枫打趣:“哥哥,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欺负我老婆吧?”   盛夏:“?”   景枫:“?”   林薇贼兮兮地笑了笑,朝盛夏看去:“不知道老婆你发现没有,我哥以前话还多一些,现在啊,那简直叫冰岛的山,哪哪都冷。除了公司,好像也没什么上心的了。”   “不是啊,对你很上心啊。”盛夏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是他亲妹妹,他不对我上心那才不正常了,是吧老哥?”   景枫薄唇微抿,深褐的瞳孔不自觉地瑟缩了一瞬。   “……好好吃饭。”   言外之意是叫她别胡说。   再说下去,肯定又是什么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不找女朋友,不是基佬就是gay。   但是盛夏太过了解林薇,顺林薇的话,又结合景枫的反应想了想,点点头道:“外国的怎样?”   林薇“嘿”了一声,两眼放光:“外国的好啊!到时候生个混血,可漂亮了!”   “行,等这件事解决,我就请那边的几个小姐妹过来玩玩。”   景枫:“……你们两个。”摇摇头。   真是“臭味相投”。   林薇促狭地笑:“我们两个?我们两个怎么了,也没说什么呀,我不过是看夏夏单身太久,也该找个外国小哥共度余生了。哥,你想哪儿去了?”   景枫脸色微讶,看向盛夏。   他明明记得这姑娘当年是和宋澜在一起的,这些年宋澜也一直在打听关于她的各种消息,怎么……就变了?   宋澜知道吗?   念头刚起,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振动。   拿出来一看,呵,还真是……   “喂?”   “在你妹妹家?”   “嗯。”   “开免提。”   按下免提,景枫把手机推向饭桌中间。   “本事大了啊,翅膀硬了啊,又删我?电话还拉黑?在盛家的时候是怎么跟我撒娇的,转身就翻脸不认人?你还欠我两天的账怎么算,我去你朋友家算?”   盛夏手中的筷子“咔”一声,落在桌上。   趁宋澜还没有说更多,赶紧捧起景枫的手机,急急忙忙往阳台跑。   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心不在焉应声。   等宋澜说话的空隙,她终于插了句话:   “我才回来还有很多事,难道你就很闲吗?”   宋澜理直气壮:“不闲,但总能抽出时间来‘欺负’你。”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折腾。”   “你不用折腾,交给我就行。”   一语双关。   盛夏咬了咬牙,要是没这么早暴露身份,她尚且还能利用宋澜有性洁癖这一点以进为退,现在不行了,她要是敢进一步,不是被宋澜扑倒,就是被他吃干抹净。   沉默之中,宋澜又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一会要她不许删更不许拉黑他的号码,一会又要她搬回清月湾。   可笑至极。   手指越拢越紧。   她似乎听到了神经崩断的声音。   而后一声冷笑,打断了宋澜的话。   “你以为在盛家的十几天,我们又跟以前一样了是吗?我告诉你,不可能。宋澜,我之前那是在利用你,什么靠近什么委屈,都是利用你帮我解决盛明朗这个麻烦而已。现在你听好了,我不会原谅你的,不会原谅你当年的背叛,更不会原谅你对我做的一切。我跟你之间早在五年前就断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说完这句话,她狠狠挂断。   景枫目色微跳,低头喝了一口碗里的汤。   难怪柳鹏程回国后那天拉他出去喝酒,大醉之中不停说她变了。   果然是变了。   眼风扫到盛夏满脸怒气地回来,林薇从碟子里夹了只虾,放到她的碗中,装作无事地平静道:“哎呀,一个打错的电话而已,别生气。来吃我做的虾。”   盛夏把手机放回桌上,看着景枫道:“以后这个人打来的电话,不用告诉我,谢谢。”   景枫拿回手机,放回兜里,把碗里的汤继续喝完。   吃完饭景枫就走了,盛夏隐隐感觉到自己把气撒在景枫身上很不公平,但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收不住。现在冷静想想,她开始自责,景枫有什么错?公放电话还不是那个人的意思。   而那个人和他有合作,说不定是朋友。   他听宋澜的,很正常。   帮她?那才是不正常。   屈起双腿收去沙发上,林薇切好红心火龙果,用两个磨砂玻璃碗装了,插上小叉,递给盛夏。两人一人一碗,默默吃着。   吃了一半的时候,林薇小心翼翼地问:“这次回来怎么没带干儿子?”   盛夏回神,咽下嘴里的火龙果。   “我想先解决秦采薇那件事。只有名声正了,我才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扯了扯唇角:“其实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小星星还那么小,我怕他受到影响。”   “嗯,你有这样的顾虑也是对的。毕竟这几年秦采薇可没打算放过你,时不时带你的名字出来博眼球。”   “呵……”   这点盛夏之前就知道了。随便打开一个网页,输入秦采薇的名字,无一不是卖惨的通稿。   林薇往盛夏身边挪了挪,胳膊拄拄她道:“话说回来,我呢,利用手里的人脉,还真帮你查出了一点东西。”   “什么?!”   “嗯……秦采薇是被龙华公司签走的,而龙华公司不过是九皇的一个分部,至于九皇,你应该很熟悉。”   盛夏眸色一凛。   熟悉,当然熟悉。   九皇不就是景家在影视行业的触手吗!   “前段时间景臻那玩意身边的是谁,你知道吧?”林薇挤挤眼睛。   她也是后来才听到景枫说,景臻这次代景家出席金色盛宴,没想到因为女伴在现场出了一大洋相。圈子里的人添油加醋,回家以后,景世华大动肝火,硬是把三十好几的景臻抽了一场。   后来也就没有肖娉婷的消息了,不知是被封杀还是什么的。   林薇不混圈不懂,但盛夏却一清二楚里面的关系利益。   肖娉婷的下场不难想象,只是她开心不起来。之前在住院期间她就想过,肖娉婷大概是和秦采薇有什么联系。喝下奶茶之前,和汪曼婷的对话言犹在耳,汪曼婷说秦采薇和华南大学舞蹈系的学姐出去了……   事情不会这么凑巧,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肖娉婷找到了秦采薇,不知道是给出了什么条件,让秦采薇心甘情愿利用父母来陷害她。   只是盛夏想不通,肖娉婷给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钱?秦家不缺。   利?以秦采薇的条件,考进齐南大学也不是难事……   这只有后面见到当事人,才能知道答案了。   “夏夏,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林薇的手在眼前挥了挥。   盛夏蓦地回神,“嗯”了一声,道:“我在想肖娉婷现在在什么地方。”见林薇面露错愕,就把自己知道的,串起来给她细细说了一遍。   林薇听后皱起眉头,把手里的玻璃碗放去桌上,道:“照你的意思,肖娉婷应该还在活跃,因为秦采薇的‘风采’不减当年,还一个劲的借当年那事炒作。”   “对,所以现在肖娉婷在暗。她背后的到底是谁,我不知道,不太想出手。毕竟现在我在江城名声不好,也没有根基。钱我是有,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但凡她们两个谁随口一句这钱是不干不净的,我立马又会被按死在地上。人言……可畏。”   林薇伸手放去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这样,反正九皇是景家的,我让老哥暗地里查一查秦采薇,再看看能不能揪肖娉婷出来。等有了消息,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   “嗯。”   也只能这样了。   在林薇家里窝了三天,除了等消息,就是在选房子。   林薇三十六式撒娇法统统试了一遍,还是没能动摇盛夏那颗要搬出去的心,末了只能恹恹噘嘴,和她一起趴在床上看房源信息。   “你到底想买哪种房子啊?”林薇的手指从左划到右,“这里有小公寓,小区,还有别墅,价格相差也太大了,风格也不是同一挂的。”   “看眼缘。”盛夏默默咬笔,然后再本子上记下地址和电话。   几日后,消息没有,房子也没看到合适的。   盛夏有些焦躁,她想尽快解决秦采薇的事,这样才敢放心把盛星河接到身边。   同时,她也才能进行下一个计划。   “哎呀烦死了……”她翻了个身,把本子往脸上盖,“户型和地段最好的只有清月湾,你说气不气?”   林薇:“……”   气,当然气。   那里住着一个瘟神,有他在,她也不放心盛夏在那边买房子。   若有所思,她在iPad上搜了一下跟能与清月湾相媲美的别墅,“碧远湾”三个字瞬间跳了出来。   “哎,哎,夏夏,看看这个。”   “碧远湾?”   “嗯,跟清月湾差不多的,也能看海,但两个别墅区之间是隔开的,可以放心。”   盛夏快速浏览上面的照片,越看越满意,当即联系了对方,要现场看房。   等到了现场,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手捧文件夹,前来迎接她们。   男人明显不是干卖房这一活计的,一路上都照着文件夹里的稿子在读。林薇偷偷对盛夏挤眼睛:靠谱吗?   盛夏:要验房产手续才知道。   林薇:要不还是算了吧?上亿啊,想想还是肉疼。   盛夏抿了抿唇,她倒是不肉疼,反正是宋澜的钱。   只是心里到底不太放心,等男人解说完,她主动道:“房子我是挺满意的,但你应该不是房主吧?把你们房主请过来,我和他当面谈。”   男人“呃”了一声:“确定?”   盛夏诧异地反问:“有什么不确定的?”   难不成房主还能把她给吃了?   她和林薇两个人呢,林薇空手道黑段,谁怕谁还不一定。   对方点点头:“好的,请稍等。”走去一旁打电话。   没过多久,房主到了。   宋澜迈着一双长腿款款而来,在盛夏和林薇惊愕的注视中,笑得格外明显。   “钱逸,这就是买家?”   钱逸应声:“是的,她们看上了这户。非要请您亲自过来谈。”   “好啊,”宋澜坐去盛夏的对面,“不知道客户想谈什么?”   盛夏:“……”   足足沉默了十秒钟。   然后她道:“你耍我?”   宋澜仍旧在笑:“不明白客户的意思。”   “少装,这房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吧!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   宋澜打了个响指,示意钱逸把房产证等相关合同递了过去。   落款确实是宋澜。   日期还是五年前。   她依稀想起来了,当时旁边好像是在规划一个新的别墅区,不过没怎么在意。   盛夏:“……”   宋澜双手交叠,惬意地放在身前,微微偏头,深黑的眸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脸上。   “看来客户与我的眼光不谋而合。不过当初这房子我是打算买来送给我未婚妻的,所有的装修材料也是按照最高标准,所以价格,要比碧远湾的其他房子要高一点。”   盛夏干干笑:“是吗?”   宋澜摊手,告诉她你也看到了。   林薇坐在盛夏旁边,觉得骨子里凉飕飕的。没工夫思考怎么走哪都会遇见这瘟神,担心盛夏继续面对瘟神又会崩溃,轻轻碰了她一下,小声提醒:“我们还是走吧。”   哪知盛夏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句话:“送给未婚妻的房子,那就是按照婚房的标准啊,说明房子很喜气,不正适合我这要转运的人吗?”   “夏夏……”林薇不明白她的意思。   盛夏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宋澜:“多少?”   “两亿。”   “你抢钱啊你!”林薇当即起身。   宋澜笑了笑,没有接话。   盛夏淡淡垂眸,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上次一晚是一个亿,这次两亿,明摆着暗示她去找他。   可钱这种东西,她当真不缺。   于是痛快道:“好啊,两亿,成交。” 第071章 恩威   盛夏的意思是想立刻办手续,以免夜长梦多,宋澜倒也没说什么,不过准备上车的时候,他临时接了一个电话。   然后就变成了改天联系。   盛夏觉得他肯定是故意,但又找不到证据,只能任他离开。   回去的路上,林薇几次想开口,又几次打消念头。   在副驾驶闭目养神的盛夏轻轻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林薇小声嘀咕:“我就怕你被他缠上,又要走霉运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的天空。   霉运?   倒也不见得。   这次碧远湾房子的事,她肯定不相信是个巧合。不知道宋澜用什么样的手段打听到她的购房意愿,但也正好说明,宋澜现在还不打算放过她。   不放过,自然会留意关于她的一切。   也就包括了秦采薇的事。   虽说在盛家她确实摆了宋澜一道,但那一晚上也算钱货两讫。如今还想再让他做什么,那只能再给一些甜头。   他想玩“游戏”。   那她就陪他玩,玩个够,玩到这件事画上句号,她找宋家还血债之前。   打定主意,她把宋澜的名字从黑名单里拉了回来。   傍晚时分,景枫发了一个定位到林薇手机上。   这几天其实并非像林薇告诉盛夏的那般,完全没有秦采薇和肖娉婷的消息,相反,消息太多,过于冗杂,她和景枫私下商议后决定先帮盛夏筛选出有用信息再说。现在发来的地址,应该是非常重要的。   林薇发了一个问号过去,景枫秒回两个字:速来。   速来,那就是怕对方跑了。   可是……酒吧有什么好跑的?   盛夏瞥了一眼定位地址,心里隐隐有些膈应。   沉默着从衣柜里选了一条紧贴身线的银色吊带短裙,衬托傲人的身材,露出一双白皙纤细的长腿。趁林薇找合适衣服的时间,又化上浓妆。林薇换好衣服侧目叫她,眸底划过惊艳之色。   盛夏原本清媚的脸,现在只剩下了浓郁的媚。   “老婆,你这架势,在国外没少泡吧啊。”   “都是应酬,”盛夏指尖轻撩及腰的发,给她一个勾人的眼神,“走吧。”   等到下了车,站在酒吧门口,盛夏才意识到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感到膈应。   这是金廊琉璃。   虽然已经换了名字,但酒吧所在位置还有装潢,都跟当年一模一样。   盛夏狠狠蜷紧十指,走向台阶的脚步掷地有声。   进去之后,乱花迷人眼。   大厅内音乐震耳欲聋,男男女女在舞池中贴身热舞,灯光如鬼魅般疯狂投射。盛夏下意识地握住林薇的手,国内国外的酒吧还是有些差距,很久没有接触这样的场合,她浑身不适。   察觉到盛夏的手冰凉,林薇担心地挽住她的胳膊。凑去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可现场音乐太大,所有人都嗨到了顶点,盛夏根本就没听见。   像两株在海里飘来荡去的海草一般,林薇和盛夏无助地随人群扭动。   直到一只手放去了林薇肩上。   回头发现是景枫,林薇如释重负,赶紧拽了盛夏跟过去。   穿过长廊,酒吧的另一侧则格外清静。   每个卡座上都有男男女女,但他们明显与外面那拨人不同,取静取雅,更取隐秘。   珠链攒动,依稀能听见笑声。   “忘记告诉你们在门口等我了,抱歉。”景枫低声开口。   淡淡的酒气从他身上传来,盛夏微眯了眼睛,道:“要是哥你还有其他事,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景枫的步子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到最里面位置,他撩开珠帘,示意她们进去。   等两人坐下,他才道:“确实有其他事,不过眼下这件事更重要。”   今晚他和几个兄弟过来喝酒放松,其中一人带了好几个嫩模。景枫对这些并不上心,选了最偏的位置坐下。等几个兄弟各自拉了女生陪坐,他赫然发现一众小模特里,有前几天林薇让他查过的秦采薇。   景枫瞬间警觉,不动声色地跟旁边人换了位置。那兄弟误会景枫是对秦采薇有意思,赶紧给抱着秦采薇的男人使眼色。秦采薇显然也是个老手了,见状,立刻半低着头,娇羞地用大眼睛怯怯看景枫。   “还不快敬枫少爷一杯?”那人起哄。   秦采薇翘着好看的手指,慢慢举了酒,声音纤纤:“枫少爷好。”   景枫敛目,在之前那几个女生已经喝了不少红酒,现在她手中杯子里的是五十六度白酒,这样一口喝下去,后面想问什么恐怕都问不出来了。   于是他伸手扣在了杯口上。   见其他人怪叫连连,索性演戏到底,捏住杯子凑到唇边,一口饮下。   秦采薇目瞪口呆,看着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柔软而崇拜。   一兄弟勾了他的肩道:“看不出来啊枫少爷,平时不近美色,今儿个是遇到心头好了?”   秦采薇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尽是无限娇羞。   景枫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秦采薇,”她抿住唇笑,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是龙华公司的新签艺人。”   确定了身份,景枫常年紧绷的唇角露出一丝放松的笑容。   却不料被旁边一直在观察他的男人发现,大声道:“天哪,我们的冰山枫少爷竟然为秦小姐笑了!”   “秦小姐还不快给枫少爷倒酒?”   “去啊秦小姐!”   在众人的催促下,秦采薇高兴得不知所措,唇角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笑,起身用双手端起酒瓶。瓶口碰到杯口的那刻,景枫忽而移开酒杯,修长的手指抵在她手里的瓶身上。   “我不喜欢喝这个。”   “……那,枫少爷喜欢喝什么?采薇去拿。”   景枫瞥一眼桌上的酒,报了一个名字。秦采薇甜甜一笑:“枫少爷稍等。”转身出去了。   目送秦采薇出去,其余几个兄弟又开始挤兑他,说没想到不近女色的老冰山居然喜欢这甜美款的,早知道就把手里最新鲜的嫩模送来,比这个更干净云云。   景枫面不改色地听完那些荤话,估算时间,对身边男人道:“你们先继续喝,我还有个朋友来了,去接一下。”   那人怪笑:“什么朋友,不就是男人那点事儿?先把妹妹调出去,然后嘛……哈哈哈!”   ……   “事情就是这样。”景枫面无表情地说完,坐去林薇身边。   盛夏:“……”   怎么会有完全复述全过程的人呢?   情商太低?那也不至于,景枫的实力不容小觑,她在几年前就知道。能以私生子的身份在景家占一席之地,可见他应对场合的能力。   可他这番话如果没意义,说出来有什么用?   盛夏若有所思地瞥了林薇一眼,意外发现景枫眼神带了淡淡的戾,正在看她,惊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   哦,看来上次饭桌上的玩笑话这位哥当真了,把整个过程说得那样详细,无非是为了暗示她,他对脱单没有兴趣,不用介绍什么外国小姐妹。   盛夏挑了挑唇角。   厉害,能想这么多,不愧是在商界里打滚的人。   林薇眉头越皱越紧,手里端着一杯鲜榨橙汁,深深吸了一口。   “可是哥,你怎么就确定那丫头能找到这里来?”   盛夏噗嗤一笑,用手指戳向林薇的脑门:“人家现在可是一门心思想吊在你哥身上,就这点小事,能难得到她?”   景枫低咳一声。   不出盛夏所料,几分钟后,一只莹白的小手撩开了珠帘,手里还拿着一瓶洋酒。   目光触及景枫身边坐着的两个女人时,秦采薇愣了一瞬。   短发的女人穿着偏休闲的牛仔服,虽然看上去跟这里格格不入,但胸口那吸引人目光的饱满,足以说明她的小心机。长发女人则是十足十的夜场女王,抛开性感又朦胧的裙子,从她流媚的眼神到唇角的微开,再到她两分倾身,露出浑身优点的坐姿就知道,男人遇到她,被收服是迟早的事。   劲敌。   确实是劲敌。   不是说枫少爷不近美色吗?怎么短短时间,就招来了两个大美女?   秦采薇唇角有些僵硬,不过到底见多了世面,还是忍了下来,温顺地走到景枫面前,甜甜问:“枫少爷,您要的酒我拿来了,不知道您现在想喝吗?”   景枫浑身放松地仰去沙发座椅中,手指在腿上轻敲。   盛夏一声轻笑,知道他是叫她来接手,于是屈指从桌上优雅地取出两个高脚杯,推去秦采薇面前。   “我想喝。”   秦采薇皱了皱眉。   她又补充一句:“而且是,我想和你喝。”   秦采薇往自己面前的酒杯倒了一点酒,然后把酒瓶放下了。   端起高脚杯,她略扬起下巴,语气轻蔑:“想跟我喝?好说,一场十万,你舍得出这个钱吗?”   话音刚落,林薇忍不住笑出了声。   “十万?十万算钱吗?哈哈哈!人家今早才买了一栋别墅,两个亿呢,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接成交了。”   秦采薇吃了一惊。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哪一家的金丝雀?但那样的身份,出手或许阔绰,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气场。   家底丰厚?在江城说得上话的,无非是那四大家族。可四大家族里,年纪相仿的女人她都打过照面,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还不知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秦采薇慢慢放下手里的酒杯,重新拿起酒瓶,给另一个空杯倒了酒。   盛夏倒也不客气,晶莹的指甲轻扣玻璃,揽至唇边抿了一口。   悠悠道:“嗯,秦采薇小姐倒的酒,味道果然是不一样的。”   “……你认识我?”   “当然,”盛夏漫不经心地摇晃杯中深沉的液体,“你也该认识我的呀,怎么会把我忘了呢?”   秦采薇越来越迷惑,看看景枫,又看看林薇,目光重新定格在盛夏身上。   认识吗……   仔细打量她的轮廓,如果忽略掉那浓艳的妆,轮廓似乎还真有一点熟悉。   是见过的。   但是在哪里见过呢?公司?对家?还是……学校?   看到她满脸困惑的模样,盛夏心里大感好笑。还以为这女人成天不忘带自己出来“玩”,对自己的脸是多么刻骨铭心,结果呢,现在就在她对面,却根本认不出来。   盛夏幽幽一叹,缓缓起身,踏着白钻闪烁的高跟,一步一步,走到秦采薇面前。   她微微屈身,用手指勾起秦采薇娇小的下巴,红唇嫣然。   秦采薇被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小脸腾的转红。   在圈子里混久了,自然知道有些水深。倘若这个妖精般美艳的富婆当真喜欢自己,能有资本捧自己,那她……   尚做着美梦,却听到对面那个女人发出修罗般令她胆寒的声音:   “你不是想让我赔命吗?不是说要杀了我,给你爸爸妈妈报仇吗?采薇妹妹,上周的采访视频里你都还哭得那样凄惨,对我恨得那样咬牙切齿,怎么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反而对我——想入非非呢?”   秦采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你……你是……”   “我是?你说我是谁?”盛夏揪起一缕发丝在唇边轻扫,“我送你的一百零八色水晶盒子,好不好玩啊?”   秦采薇的脑子嗡一声炸开,眼前一片白茫。   怎么会是她?!   娉婷姐不是说她在国外吗?!还说她一辈子都不会回国,可以放心大胆继续利用旧料炒作……   怎么可能呢?!   林薇双手抱胸,一声冷笑:“说起来那一百零八色水晶盒还是我跟夏夏一起帮你选的,现在想想,真是脏了我的手,还脏了我的眼睛。”   “……夏夏?”秦采薇震惊地看向盛夏,“宋姐姐?”   对于那个称呼,盛夏唇角微挑,满脸不屑。指尖够起那杯没喝完的酒,侧过半张脸道:“哦对了,应该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盛夏。宋家养女什么的,说起来是他们高攀了我,毕竟我所在的家族,碾死一只像你这样的小蚂蚁,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说罢低头一笑,张扬至极。   秦采薇立即噤声。   比宋家还厉害的家族,那是怎样的存在?她想都不敢想。   会不会是她撒谎来诈自己呢?念头一闪而过,可目光触及景枫,她又顿时打消。景枫是景氏集团三少爷,手握整个景氏半壁江山,足以与正统继承人抗衡的存在。这样的商人所结交的朋友,当然不是泛泛之辈。   而他选择和这个女人站在一起,只能说明,这女人的实力当真如她亲口所说那般厉害。   到底是混圈的人,秦采薇立刻伸出双手握住盛夏的手臂,连声道:“盛夏姐,盛夏姐,我错了,那件事其实不是我想提,是我身后的经纪人说只有那样做才有噱头。虽然当年我爸爸是很过分,但我妈妈是无辜的,我不可能反复故意提起,伤害我的妈妈呀!盛夏姐放心,我这就跟我的经纪人说,以后不要再出现那样的通稿……”   话音未落,盛夏已经狠狠甩开了她的手。   侧目,满脸厌恶,眼神尽是狠厉。   “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找你只是为了区区通稿这么简单?一个热搜不过一千万,你有本事买,我当然有本事撤。但是你猜我为什么没撤?”   秦采薇咽了口唾沫,切切摇头。   “因为我想从通稿里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绝世好女儿,能做出设计父亲,害你母亲心脏病发的禽兽举动!”   “我……我没有!”   林薇“唉”了一声,起身,双手交叠在身前,做了一个拉伸运动。   边做边说:“行了夏夏,别跟她浪费时间了,打一顿,保管什么都说。”   秦采薇吓得喉咙一紧,直接破了音:“你敢对我动手?你知不知道我是龙华公司——”   “龙华算什么?九皇都是我家的,”林薇笑意深深,回头看景枫,“是吧,哥?”   景枫眼睫微颤,随即“嗯”了一声。   林薇从来不承认自己是景家人,为了这个盛夏竟然能踩触底线,倒有些令他吃惊。   得到景枫的肯定,林薇越发得意,踏着步子走到秦采薇身后,以防她突然逃跑。眼风扫到秦采薇脚尖微转,当下抬腿,瞬间压去了她的肩上。   秦采薇陡然承重,站立不稳,直接跪倒在地。   愣了足足三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处于怎样的劣势,双手捧住脸开始啜泣。   “姐姐,姐姐们……你们饶了我吧,饶了我好不好……”   盛夏眸底一片冰冷。   失神喃喃:“饶了你?可是当初,谁又饶过我?”   秦采薇的设计,肖娉婷的唆使,宋家的绝情……   右手不自觉地抚过自己平坦的小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放下了手。   “行,也可以饶你,不过你得把当时的具体情况统统告诉我。”盛夏翩然转身,重新坐回沙发。   秦采薇咬住下唇,轻轻磨动。   她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一直以来都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更是天之骄女,所有的一切,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   可是自从做了那件事以后,她的命开始不顺。   她感觉自己是一把钥匙,紧紧攥在了别人手中。而拿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肖娉婷。等她后知后觉发现这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利用的时候,她已经泥足深陷,没有退路了。   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她很清楚。   但或许可以有另一条路走……   想到这里,秦采薇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盛夏。   “盛夏姐,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甚至,如果你需要我出面做什么,我也不会推辞。但是你要帮我,帮我脱离龙华。因为只有离开,有些话我才能说。盛夏姐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盛夏阖眸,指尖在皮质沙发上轻轻刮过。   同是混圈的,不过她混的是名媛圈,比起秦采薇的处境,可以说更腥风血雨。见得太多,经历得太多,从秦采薇隐晦地表达经纪人可以左右她,又看她今天被带出来陪酒就知道,她现在的“红”,是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交换的。   秦采薇所求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而她却可以得到想要的答案,十分划算。   想到这里,盛夏微掀眼帘,娇艳的红唇浅浅上扬。   “景家的枫少爷在这里都没说话呢,哪里轮得上我开口?”   秦采薇愣了一瞬,赶紧转向景枫,眼巴巴看他。   景枫瞥了盛夏一眼。   这个人情,讨得还真是时候。   有林薇在,他不可能不给。   随意扬了扬指尖,盛夏回以一笑。   得到想要的答案,秦采薇扯了扯唇角,满脸掩饰不住的开心。   终于,终于可以解脱了。 第072章 菟丝花   五年前,秦家。   屋里一片狼藉,十七岁的秦采薇半跪在地上,左脸颊高高肿起。她的手心捏着一块碎掉的玻璃,用力抵在自己喉咙上。   “我不管,你要是不同意我进娱乐圈,我就死给你看!”她声嘶力竭地大吼。   秦以贤一只手收在身后,狠狠蜷起。   “你怎么这样犟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圈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好混,爸爸四十多岁了,见的比你多比你广,又不会害你,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一句?”   “那你怎么不能听我一句?我是年级女生里长得最好看的,又会跳舞,妈妈还教了我钢琴!上次北星艺术学院的老师就说了,我们这一届里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我这样的天赋,你不支持反而还阻拦,完全不配做我的爸爸!”   话音未落,秦以贤忍不住再次狠狠掴了下去。   秦采薇娇嫩的脖子撞上手里的玻璃碎片,瞬间被划出一道口子。秦以贤怔了一瞬,刚想查看她伤得重不重,秦采薇已经嚎啕大哭地跑出了家。   她不懂,就是不懂。   娱乐圈有什么不好?要名声有名声,要钱也有钱,可以说是所有工作里最好的了,可是爸爸偏偏就不答应!   上次北星艺术学院的老师在全班表扬她天资的时候,看到其他同学那羡慕的眼光,她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再看电视剧网剧里的小演员,有些丑,有些演技僵硬,甚至只靠瞪眼噘嘴就能出名,她又怎么不可以?   喜欢万人瞩目的感觉也是一种错吗?   妈妈不也是一样,在舞台上耀眼至极。家里只同意她跳舞,那跳舞和进圈又有多少区别?   恍恍惚惚地走到大桥上,深夜十二点,路上并没有其他行人,只有零零星星的车辆在稀薄的灯光下来回穿梭。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哭累了,双手捂住因抽噎而剧痛的小腹,在桥上停了下来。   下面,是横江。   江城最大,也是最长的江。   她突然很想翻身上栏杆,然后像小鸟一般直坠而下,一了百了。   可又不甘心,家里的老顽固不懂她,妈妈又过于柔弱,但她有什么错呢?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二十三分,到这个点了,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有。   是真的不关心她吧……   妈妈现在在国外,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她吸吸鼻子,拇指在屏幕上快速翻动,最后落在“宋姐姐”三个字上。   宋静语是妈妈才收的小徒弟,脾气温和,对她也不错。如果要选一个倾诉的人,宋静语无疑是最好的对象。   江风吹得有些冷了,她缩缩脖子,拦下路过的一辆出租车,准备到一个暖和的地方再打电话。   出租车停在繁华街上,整条街依旧灯火通明,是年轻人最爱通宵的地方。她选了一家KTV,咬咬牙自己开了一个小包间。   走在去包间的路上,她已经忍不住给宋静语拨去电话。   对面刚刚接通,她迫不及待地开口:   “喂?宋姐姐吗?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但是我……”   那边传来一个带有磁性的男声:“有什么明天再说,她睡了。”挂断电话。   秦采薇瞬间停下脚步。   默默放下手机,有些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那老东西不管我,连静语姐也不理我……我……”   擦肩而过的女生突然“嗯”了一声,随后转过脸来,轻轻问:“静语?是宋静语吗?”   秦采薇顿时向她看去。   女生拥有一张极其精致美丽的小脸,像钻石一般,纯洁又耀眼。那一双眼睛仿佛雪山融化的水,清澈而透亮,含了笑意,温温柔柔地注视着她。   秦采薇愣了愣,点头:“姐姐你认识她?”再细细打量对方的脸,突然想起前两天看网剧的时候,那个叫楚楚的女二狐妖好像就是……   肖娉婷掩唇一笑,而后走到秦采薇身边,亲热地挽住了她。   “巧了,静语她是我妹妹呢,我跟她可熟了。小姑娘你找她是有什么事吗?”   一听她是宋静语的姐姐,秦采薇一双眼睛立刻酸涩,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没……也没什么……就是遇到一点事,想……”   “想跟她倾诉,对吗?”肖娉婷截话。   秦采薇缓缓点头。   肖娉婷思索一秒,回头,对身后两个人使了眼色,又转回头来,温温柔柔说:“这样吧妹妹,我看你一个小姑娘在这里,不太放心。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吧!不过你要答应我,待会儿心情好了,要乖乖回家。我看你应该还是个高中生吧?大晚上出来,家里人会担心的。”   秦采薇死死咬住唇,没有说话。带着肖娉婷往前走,伸手推开房间门。   等到门彻底合上,她才冷冷地笑了一声。   “不会的,家里人不会担心我的。”   将离家以前的事统统告诉了肖娉婷,末了,又忍不住把她的心思悉数吐露。   肖娉婷像月亮般周身散着柔和的光辉,半抱着秦采薇,一边轻轻拍抚她的背,一边呢喃:“我完全懂你,因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特别想进娱乐圈。可是,家里人总说那地方不好,怎样都不许我进。可是现在呀,我已经是一名小小的演员了,虽然资源很虐,但我觉得没有什么是一步登天的,总得慢慢来,只要努力,没什么不可以!”   秦采薇瞪大了眼睛,惊讶地仰头看她。   “原来,原来姐姐你真的是那个演员!”   肖娉婷做出一脸意外:“你认识我?”   “嗯嗯,我看过你演的剧,很好看!”秦采薇满眸崇拜。   紧接着肖娉婷就打开了话匣子,握住秦采薇的手,一口一个妹妹亲密叫着。等到两人都开始眼皮子打架,才走到门口分别。   临上车前肖娉婷故作神秘地告诉秦采薇:“今天我们之间的谈话要绝对保密哦!不论是你的爸爸、妈妈,还是姐姐……”   秦采薇点点头:“放心吧娉婷姐,我懂的。你给我说的那些应该涉及了不少圈内秘密吧,说出去对你不好,我绝对谁也不说。就我们两个知道就行了!”   “真乖!”肖娉婷摸了摸秦采薇的头发。   等到目送秦采薇坐上出租车离开,她挑唇一笑,满脸不屑。   “什么小丫头片子都想来分一杯羹,真以为这饭容易吃?不过……”   得到宋静语在她家学钢琴的消息,倒真是令人高兴。   此后很多次,只要秦采薇放学早,都会联系肖娉婷,肖娉婷也会爽快赴约。两个女生一长一幼,姐姐妹妹叫着,外人看起来比亲姐妹还亲。   等到时机差不多成熟,肖娉婷拿出杀手锏,带秦采薇去见了自己的经纪人,同时让经纪人把同期两个小流量带了过来。   秦采薇一看就犯了花痴,被两个小哥哥左勾右搭,一起拍了好几张照片。   她美滋滋地发了朋友圈,故意屏蔽掉家人,同学们的留言瞬间刷屏,都在羡慕她,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可很快,肖娉婷递了一份资料过来。   化妆间里只剩下肖娉婷和她两个人,她诧异地看肖娉婷一眼,见对方示意她拆开,只好恋恋不舍地收起手机,去拆文件。   等看到那份收养合同的复印件上清清楚楚写着自己和父母的大名时,她脑子嗡一下,炸开了。   肖娉婷在旁边说,听妹妹讲完和家里的事以后,她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完全不顾女儿意愿的父亲呢?出于对妹妹的关心,所以查了一查。原本还以为是自己多心,可出来的答案简直吓坏了她。考虑很久,还是觉得妹妹应该对自己的身世知情。   至少对自己的未来要有决定权。   秦采薇连连后退,瘫到皮质软椅里。   越想越觉得悲哀。   难怪那个老顽固是这样的态度,原来所有的规划不过是作为养父的掌控欲。   她不是女儿,只是个满足他当父亲愿望的东西而已。   在他眼里,供她吃穿读书已经够了,哪里还会管她的梦想呢?   至于“妈妈”,虽然平时对她严爱交加,她也知道妈妈对自己的良苦用心,但是……   有心脏病的“妈妈”怎么可能生孩子?   她已经是高中生了,明白这个道理了。   谎言,一切都是谎言!   “呵……”   手中的资料被她狠狠撕成碎片。   从那一刻起,她决定了,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坚决一回,一定要进娱乐圈!   肖娉婷满脸心疼地抱住她,承诺会帮她,也承诺等她进圈以后,就做她的领路人……   “后面的事,就是盛夏姐你……那件事。”   盛夏唇角微勾,轻轻反问:“是这样吗?”   “什么?”   “你说的,就是真相了吗?”她闪亮的指甲在自己的裙摆上轻弹。   其实听完秦采薇的话,她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相信。那时候的秦采薇确实天真而单纯,也隐隐给她透露过想当演员的事。肖娉婷那时已经拍了剧,时间线能对上,性格和做法也能对上。   但她还需要更有力的一个证据。   就看秦采薇能不能懂她的意思。   秦采薇皱起眉头,认真思考盛夏的话。不是真相还能是什么?盛夏为何会觉得,她要骗人?她没有退路,怎么会骗……   等等,他们都不知道她是真的没退路了。   “我妈妈!”她猛地抬头,“我妈妈现在在一家私人疗养院里,虽然因为……因为受了刺激,有时候神志不清,但大多数还是清醒的。我把地址给你们,你们去一趟,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们了!”   盛夏垂眸。   确实。汪老师她是认识的,人品也可信,三观绝对正直。只要能见到恩师,秦采薇的话便可以确定真假。   缓缓抬眸,眼神淡淡笼在秦采薇身上。很奇怪,以她的审美,会觉得秦采薇就是汪老师的亲生女儿。毕竟不说话时的那抹温柔恬静,可以说一模一样。   “……汪老师真的是你的养母么?”盛夏失神喃喃。   本来只是她随口一问,孰料秦采薇突然反应极大,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是!她就是我的妈妈!秦以贤也是我爸爸!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秦采薇双拳紧握,咬牙切齿。   也就是在她做了那件事,报复“养父母”对她的不尊重之后,肖娉婷让她如愿以偿地进入圈中,给她安排了几个没有对白的角色。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像娉婷姐一样努力,又有娉婷姐的照顾,一定会得到人赏识的。   直到她被娉婷姐的男人,那个叫“陈哥”的人,残忍地夺取了身体。   她才有些梦醒。   去肖娉婷面前哭诉,希望得到帮助,哪知肖娉婷反而说这是她的福气,要她放聪明一点。就算去告,她也没有证据。   秦采薇的每一句话都被她堵了回去,在陈哥又强行要了她几次以后,她实在不能忍受,准备和肖娉婷同归于尽。却没想到肖娉婷早就料到她有这样的想法,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里面的内容是:“先把这混了药的奶茶拿给宋静语喝,然后带她去床上,剥了她的衣服。等爸爸喝醉酒以后回来,一定是不省人事的。我就趁机把他们放在一起。到时候孤男寡女,赤.身.裸.体共处一室,谁来了都说不清。”   可秦采薇记得,那天的这番话是肖娉婷说的。   然后肖娉婷让她复述一遍,说考考她的记忆力。   录音笔里的内容,就是被掐去头尾的,她的复述部分。   那是秦采薇头一次认识到了“卑鄙”两个字。   她渐渐看清现实,在陈哥露出要养她的念头以后,她做出万分乖巧的模样,让陈哥帮忙去查那份收养证明。   陈哥一看就笑了,摸着她的腰说:“查什么查,这玩意儿就是你娉婷姐让我帮忙搞的。”   证明的真假,不言而喻。   秦采薇花了半年时间明白自己究竟是陷入了一场怎样的局里,是她,亲手害得父亲下落不明,母亲心脏病发,还有那个,曾经会陪她说说笑笑的宋姐姐身败名裂,成绩优异,却在毕业前夕被学校除名……   她没有办法弥补。   因为她深陷其中,根本自顾不暇。   今晚她自降身份,跟着那群嫩模来赴宴,不过也是想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逃掉。没想到会见到当年的故人,更没想到,故人也是她的贵人。   秦采薇的眼泪源源不断,声泪俱下。盛夏终究有些不忍,闭上眼睛,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腕。   难怪她这些年都想不通,秦采薇为什么要那样对主任和老师。一份收养证明,加上那时秦采薇热血冲昏了头脑,以及被肖娉婷温言软语的蛊惑,做出那样的事,并不奇怪。   肖娉婷啊肖娉婷,一株菟丝花而已,靠依附男人而生,竟然能有这样的手腕。   现在的她虽然能识破肖娉婷的一切,甚至抢占先机,率先出手,可当年的肖娉婷不过才二十二岁,已成熟如斯,当真恐怖。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如果不能彻底解决掉肖娉婷,非但没完没了不提,还会进一步威胁到她的小星星。   盛夏敛神,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看向秦采薇。   “你给的地址我会去,一旦你所说的属实,那我答应你的,决不食言。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盛夏姐你说!”   “你背后……真的只有肖娉婷一个人吗?”   闭目养神的景枫微微睁开眼睛,目光淡淡笼在盛夏身上。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以肖娉婷的势力,或者说她背后的肖家,绝对不可能和景家抗衡。上次金色盛宴的事,景臻因为肖娉婷受罚,景臻是定然不会再留她。所以她现在,十有八九依附了其他三大家。   至于是哪一家……   “我背后的,只有肖娉婷,她现在是我的经纪人。”秦采薇语气诚恳,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我觉得她背后还有人,那个人我没见过正脸,是那天我临时折回公司拿东西遇见的。那人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穿着一套休闲服,和肖娉婷并肩走到电梯口。肖娉婷说你在国外什么的,那个人说那就不管,继续炒作舆论,等你回国的时候再旧事重提,引起全城轰动。”   “这么恨我?”盛夏忽而笑了。   在脑子里默了一瞬跟她有仇的人,忽然想到了那个名字。   “是个女的吧?”她问。   秦采薇怔了一瞬,点头:“对,是个女声。”   “那我就知道了。”   为什么肖娉婷又“活”了。   原来是傍上了纪家,纪雅诗这条疯狗。   “行了采薇,我跟你的事,暂时先这样了,先回去吧。要是有人问到,就说出来陪枫少爷和他的朋友喝了几杯。”   秦采薇应声:“盛夏姐,我知道怎么做。”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   “不急,”她对林薇笑了笑,“你留个号码给她吧。有什么事,我们来联系她。”   “行。”林薇爽快答应,看秦采薇赶紧保存,她又拍了一下秦采薇的肩膀。“我是个记者。”   秦采薇眼睛一亮。   感激地对林薇笑了一下,又看向盛夏。   “那大家,我就先走了。”   “嗯。”   回去的路上,林薇和盛夏一直沉默。   两个人都累了,到家以后洗完澡换上睡衣,倒床即眠。   一觉睡到第二天,盛夏先醒,去厨房倒了杯热水捧在掌心,走到沙发里坐下了。随手拿起iPad放在腿上,准备看看橙色软件,添置些合适的东西到碧远湾的别墅里。   没过多久林薇也下来了,走到她身边坐下,顶着一对黑眼圈。   “呵……啊……”悠悠打了个呵欠。   盛夏抿了唇笑:“没睡醒?一觉睡到大天亮,怎么黑眼圈还这样重。”   林薇重重叹了口气。   “你是不知道,我今早接到了我哥的电话,那叫一个冰山咆哮……”   盛夏是答应了让秦采薇从龙华脱离,可盛夏现在背后没有丝毫江城势力,林薇又是景家不被承认的女儿,到头来这件事,还是落在了景枫头上。   要个人事小,名声是大。   很快公司上下都传开了,多年不开花的老铁树,堪比冰岛万年冰山的三少景枫,竟然看上了一个小演员。   还亲自带她去办了手续,脱离龙华。   此后的半天,他走到哪都能听见小声议论。那些下属他可以置之不理,涉及到高层,尤其是那几个叔叔也拿他开玩笑,他觉得头疼。   偏偏还不好解释。   因为没有答案。   解释不好还会越描越黑。   沉默,继续沉默。   沉默到最后,景枫关上办公室门,给林薇打了个电话。   “林薇,以后关于女人的事,除了你的,你哥我不帮了!”林薇模仿景枫的语气,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完。   盛夏脸上的笑僵住了。   很是愧疚地扯了扯林薇的衣角:“啊这个,是我不好。看你哥他什么时候有空,我做一顿好吃的,给他赔礼道歉吧……”   想了想,又轻轻问了一句:“你哥他……是对女人有阴影吗?” 第073章 放手   林薇立刻竖起大拇指。   “我老婆就是聪明。”   说起来这阴影跟盛夏也有些渊源。   景家这些年择选配偶和子嗣的“优良传统”深深影响到了景枫,有母亲那样的前车之鉴,还有林薇母亲这般血淋淋的例子,景枫原本就有些抵触。后来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还没来得及开始,又被林薇好好的上了一课。   至于这一课的素材,就是肖娉婷。   从那以后,景枫对所有女人都敬而远之,要不是打心眼里把林薇当成亲人保护,只怕林薇都无法近身。   所以现在盛夏对于他来说,同样也是一个危险,也令他不适的存在。   盛夏“呃”了一声,低头关掉iPad屏幕,放去一旁。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出现会给景枫带去那么大的困扰,不过听林薇这样一说,站在景枫的立场之上倒也能理解。沉默半晌,她拍了一下林薇的手,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买菜吧。正好你告诉我你哥喜欢吃什么,请他晚上过来吃晚饭。”   “行。”林薇答应。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盛夏穿了一身灰色的休闲服,又简单把头发束起马尾,涂了一层打底就出了门。林薇看到她素面朝天的模样,不禁回想起在齐南大学的那段时光,有笑有泪,有悲有喜,可是都永远过去了。   “话说回来,怎么最近都没见柳鹏程,他忙什么呢?”盛夏一边问,一边把花椰菜放进篮子里。   以她对柳鹏程的了解,抛开那些情情爱爱不提,三个人也是很好的朋友。这次她回国,就算他忙,三个人不能小聚,那也不至于让林薇对他完全闭口不提。   除非柳家那边是出了什么事。   果然,她问完以后,林薇沉默了好几秒钟。   才轻轻道:“柳鹏程的妈妈去世了。”   “啊,袁阿姨?!”   对于袁纯清,她印象还挺深刻。那样的气质和不俗的谈吐,与陈漪坐在一起,竟能把素来眼高无物的陈漪秒杀。   虽然确实是年事已高,可听到朋友的妈妈去世,盛夏还是很吃惊。   想了一瞬,又觉得哪里不对。   “难道有什么隐情?”她轻声喃喃,“这应该是爆炸性新闻了,但是所有的页面都很干净,没有这方面的推送。”   “唉,”林薇叹了口气,“柳家子女众多,原本柳家长子是当之无愧的‘众望所归’,可我听说,这次袁纯清的死另有隐情,现在柳家一团乱,都在忙着争夺家产呢。柳鹏程那性子你也知道,就一个闲散公子哥,潇潇洒洒过日子,现在……”没有继续说下去。   盛夏的脑子却跟着疼了起来。林薇那些“听说”应该八九不离十,景家长子景臻的配偶就是柳家的女儿,而景枫这只金鳞,定然时刻关注景臻的一举一动。   如果消息属实,那袁纯清的死就很有意思了。   可惜眼下她还有肖娉婷那件旧事缠身,无暇渗透柳家,等这件事结束,却不知道那边是否已经瓜分完毕。   叹了口气,她侧过半张脸,对林薇道:“柳鹏程既然没跟我们直接说,那我们就当不知道吧。等柳家具体消息见报,我们再名正言顺地慰问他一下。”   “嗯,只能这样了。”   家族内部的浑水,不是她们两个能蹚的。   买完菜结完账,两个人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   周末商场爆满,林薇的车停在第三层地下车库,连等了两次电梯都没有挤上去,两个女人对望一眼,会意一笑。   走楼梯。   “还好我明智,出门穿了双平底鞋。”林薇笑着说。   盛夏接话:“你不说我都还没发现,感情你以前穿跟鞋开车?扣分啊!”   “……有备用的鞋子嘛,宝贝。”林薇讪讪。   盛夏留给她一个“我才不信你会换”的眼神,加快脚步,走去她面前。   两边的车位停满了车,眼风不经意地掠过,突然发现了一串极其熟悉的数字。   心中一顿,瞬间停下。   那辆黑色保时捷……   里面的一男一女正靠在一起,从盛夏的角度看过去,亲密异常。   林薇也在盛夏的身边停下了。   顺她盯着的地方望,看清里面的人,立刻说了一个字。   “靠!”   还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车内的肖娉婷听到外面的骂声,扭过头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盯着林薇和盛夏,即使发现了是她们,眼神也没有丝毫惊慌。   从容下车,她扬着头走到盛夏面前。   “哎呀,这不是盛小姐吗?真巧,又见面了。”伸出手。   盛夏两只手都拎了东西,冷冷看她。   肖娉婷的手故意悬在半空中,兀自将后面的话说了下去:“我跟我朋友出来买点东西回家都能碰上,你说,是不是很缘分呢?”   朋友,买东西,回家。   这三个词可真有意思。   看起来是在划清和宋澜的界限,实际上则是在对她耀武扬威,告诉她,他们已经同居了。   原来是这样吗?   盛夏放下手里的一袋蔬菜,拉开随身包的拉链,翻了翻,从里面摸了一个塑料小包出来。   趁肖娉婷的手还没有收回,将它拍去她的掌心。   “这是……”声音戛然而止。   惊愕地望着盛夏。   “看不出来啊,盛小姐随时有准备?”   盛夏妩媚一笑,指尖撩起一缕鬓发。   “其实我包里还有五个呢,是按我男朋友的习惯准备的。不过你那朋友嘛,呵呵,一个也就够了。”   “你……”   “什么?你想全部要?但你朋友没那个本事啊~你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林薇在后面忍不住笑了一声。   目光对上宋澜那阴鸷的眼神,背后突然发凉。   她咳了一声,用手肘拄了拄盛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夏夏,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哪。看刚才那动静,估计咱们是坏了人家好事了。现在你这‘温暖’也送了,咱们——回家给哥哥做饭去?”   盛夏会意,立刻夸张地用手掩唇,“啊”了一声,道:“是了,我怎么给忘了,今晚枫哥哥是要回来吃饭的。”   重新拎起地上的塑料袋,目不斜视,掠过车前。   肖娉婷站在原地,将手里的塑料小包紧紧攥起。   想扔,又没地方扔。   重新回到车上,发现宋澜从她下车起就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周身气场却压迫得明显,一时间咬紧了唇,不敢说话。   过了半晌,宋澜才身体后仰,问:“刚才说到哪了?”   ……   盛夏心里美滋滋的,哼了一路小曲儿。   林薇看她这样的反应,倒有些担心。   毕竟盛夏最开始那脸色,是难看到恨不得扑上去打人的。   现在……反差也太大了。   车驶进小区,在电梯里,林薇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没事吧?”   “嗯?我能有什么事?”   “那个……人。”林薇欲言又止。   盛夏挑了挑眉:“你看我这像有事的样子吗?”   肖娉婷看到那塑料小包时候的表情和反应,惊愕之后,居然是妒忌。   那就说明她还没有成功睡到宋澜啊。   这么多年了,任她肖娉婷手腕如何厉害,碰上宋澜,结果还是不能“睡”服,真是想想都爽。   至于他们两个为什么在一起,又为什么那样亲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横竖现在宋澜不承认纪雅诗,那也就是个单身,他爱捡垃圾,那就等他捡。   捡垃圾……   盛夏脸上笑容一滞。   不对,宋澜是何其高傲,以前的肖娉婷他都没有进一步动作,又何况现在?   难道说,宋澜也查到了她查到的东西?   是要肖娉婷和纪雅诗反目,狗咬狗?   还是其他?   越来越多的问题在脑子里碰撞,盛夏摇了摇头,有些心不在焉。把蔬菜放去桌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喂,你好?”   “很重要的事,十分钟,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说完宋澜就挂了电话。   盛夏的手指在手机上慢慢蜷紧。   他以为他是谁?   不去,坚决不去!   “嗡。”手机又一声振动。   她低头打开屏幕,看到里面的照片,立刻瞪大了眼睛。   瞬间夺门而出。   小区门口,宋澜的车仿佛一只黑色的鬼魅,压抑而诱惑。   盛夏想都不想,一把拉开后座坐下,宋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扭转车钥匙。   一路开到清月湾。   一进门盛夏就直接问:“照片里的是谁?”   “你仔细看看。”宋澜合上门。   盛夏看着他的背影,手指不禁颤抖。   说实话,那张血淋淋的照片她不敢仔细看。   闭上眼睛,一张女人的脸渐渐浮现,披头散发,眯着无神的眼睛。从头部渗出的血液来看,应该是死于高空坠下。   女人的容貌她分不清,可那年纪和身材,说不定是她的妈妈!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沈月娇死了,但人口登记栏却填的是失踪。   因为没有人看到过沈月娇的尸体。   宋澜发这张照片给她,那这个人肯定不会是一个陌生人。   “你不觉得她长得有些眼熟?”宋澜一句反问。   盛夏知道他的意思,只能强忍不适,重新打开照片,细细观察。   ……不是……不是妈妈。   妈妈除了有两个酒窝,眼角下还有一颗泪痣。   只是说到眼熟,倒确实也眼熟。   “这是?”她摇摇头,“我一下子说不上来。”   宋澜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薄唇勾起,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徐姨。”   “徐姨?!”盛夏一个趔趄,险些把手机丢掉。   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徐姨的那张脸。   四十多岁的阿姨,精明能干,做得一手好菜,跟陈漪尤其亲近。虽说她以前在宋家的时候,徐姨也有些狗眼看人低,但比起其他人,对她已经算好的了。   这样一个熟悉的人以头破血流的方式离开,实在匪夷所思。   “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盛夏咬咬牙,又道:“这旁边的鹅卵石,我记得宋家没有这样的布置。”   宋澜眼神略微柔和了两分,“嗯”道:“因为她不是死在宋家的,这个地方,是纪家。”   “纪……”   纪雅诗。   宋家的佣人,陈漪的心腹,为何会跑到纪家?   盛夏皱了皱眉,扬眸朝宋澜看去,发现他眼神无波,淡淡看着自己,心里陡然一惊。   随即勾唇一笑。   “原来如此,是宋总好事将近,令堂的心腹才有机会到传说中最神秘的纪家。”   以徐姨在宋家的地位,哪怕陈漪愿意,也还需要宋嘉泉,甚至是纪家那方的同意才行。   所以两家的婚事当真板上钉钉了。   宋澜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摸了摸她的发。   “所谓神秘,不过是家族涉灰。纪家以前就是靠那些灰色才能起家,最早的纪家家主颇有领导才能,他们才有机会渐渐壮大。”   盛夏侧身,避开他的触碰。   几分厌恶的拧起眉头,不耐烦道:“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我跟纪家又没什么关系,跟徐姨也不过是打个招呼的关系而已。难道你还指望我为徐姨痛哭一场,给她送葬?”   宋澜阖目。   “你不是已经查到了肖娉婷的背后是纪雅诗?如果我说,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明纪雅诗故意杀人,送她去监狱,你……”   你会回到我身边吗?   他动了动唇,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而盛夏猜到了,也是自动忽略。   只对他道:“纪家就两个孩子,要我猜的不错,你和纪昀晨应该还有合作关系。你送纪雅诗去监狱,还是故意杀人的罪名,那不是明摆着要和纪家决裂?你爸你妈会答应?”   “会。”宋澜不假思索。   他屈臂环住自己腰身,右手所及,上面有一个纹身。   只有两个字母,S.X。   盛夏回国的当天,宋澜就跟父母摊牌了。   “丫头回来了,我要娶她。”这是他的态度。   陈漪直接气得当场昏倒,从未打过他的宋嘉泉请出悬在供室多年的老藤鞭,让宋澜跪在爷爷的灵位前,狠狠抽了他半个小时。   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那是宋澜第一次知道,这两个词到底有多么痛,多么彻骨。   在灵位前跪到第二天清晨,他换了衣服,穿着衬衣西装,依旧上班。   只是后面,他再也没有回过宋家。   所以徐姨去纪家,应该是他离开之后陈漪才冒出的想法。宋嘉泉心疼陈漪,自然无条件支持。至于纪家那边,想着两家马上成亲家了,当然不会反对徐姨这样的老佣人过去。   摸清纪雅诗的生活习惯,喜好口味,这样他们的女儿嫁过去才有福。   但是……   没过几天,徐姨就死了。   纪家给宋家的说法是别墅三楼一直没有人住,都堆积的杂物,那天徐姨喝了酒又去拿东西,晕晕乎乎的,走到阳台。三楼阳台的栏杆没有人维修,很多都有松动脱落的可能。原本的条件加上徐姨自身体重,才导致悲剧发生。   陈漪接受了,宋嘉泉默然,徐姨家人却不答应。   上门闹了几次,宋家和纪家都赔了钱,徐姨家渐渐的也不出声了。   但是徐姨有个妹妹,小徐姨,那段时间是在宋家帮忙的,和徐姨私底下有消息来往……   宋澜掐头藏尾,只把最重要的信息说了几句。   盛夏默了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纪家算是江城四家中势力最小的,可用通俗的话来说,也是最阴险的。   因为势力小,所以不招摇,能避开众人聚焦做很多小动作。   宋家有掌握证据的绝对优势在,宋嘉泉动了要解决纪家的心思。   可是如果纪家现在就结束,那她父母的事……   爷爷说过当年那件事过后,江城四家突然如虎添翼,肯定是都得到了好处。如果纪家覆灭,柳家也被瓜分,那她是不是就没机会查出真相了?   真相重要,还是结局重要?   ……都重要!   盛夏猛地蜷起十指,扬眸看他。   “这件事,我还要考虑。”   宋澜幽深的眸底划过一丝错愕。   “为何?”   在他眼里,这是最绝妙的时机,不仅能重创纪家,还能解除他和纪雅诗的婚约,同时困扰盛夏多年的那个丑闻,也可以彻底结束。   没有什么机会比这个更好了。   她转过身,目光落去地板上,摇摇头:“有些事,我想自己解决。”   想起在那私人疗养院里,汪曼婷泪眼朦胧地握住她的手,不停道歉直到昏厥的场景,她的心又开始狠狠抽搐。   毕竟她和纪雅诗目前的联系,只是那场莫须有的丑闻。   她不想把事情闹得那样大。   宋澜看着她这样的表情反应,心中已经猜出大半。   答案实在有些寒心。   他只是想帮她,可现在,她对他只有恨,没有爱,所以也不用再依赖他了……   十指一根一根往掌心里攥,他狠狠捏起,手背上青筋顿显。   语气坚决:“无论你同意与否,我都要动她。”   “你——”   “因为,当年是她害我们分开的。”   “嗒”一声,盛夏感觉到心脏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像是破碎,坠去地上。   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害我们分开?   宋澜握住她冰冷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熟悉的芬芳在鼻间缭绕,他贪婪地呼吸,想要索取更多。就像臆想中那样,当年她站在雨里,而他还未等她开口,已经下车,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再不松开。   “姓宋的,放开我。”一瞬失神后,她意识到自己又被拿捏弱点,抢占先机,顿时怒不可遏。   但她越生气,越平静。   现在语调无波,显然是气到了极致。   宋澜置若罔闻,仍将她紧紧抱着。   “不放了,丫头,这辈子都不放了。”   肩膀上剧痛传来,带着点点濡湿,宋澜身体一僵,意识到是盛夏在咬自己。冰冷的牙已经咬破了他的皮肤,皮肉撕裂的痛,却远不及她消失的这五年,给他带去的所有伤害。   她还在加重力道。   而他也在收紧双臂。   两相对峙,又仿佛两军对垒。   时间漫长,不知过去了多久,盛夏松口了。   满嘴血腥的感觉很不好受。   移开唇瓣的刹那,她发现他的肩头竟然已经是一大块殷红。   “你这个疯子。”她声音冰冷。   宋澜低头,枕上她的肩窝,轻昵地蹭。   “是啊,我疯了五年,找了你五年。我甚至做了最坏打算,你要是真的因为那些流言蜚语想不开,我就去陪你……”   “你……真是病得不清!”   “嗯,是病得不清,已经到了靠吃药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盛夏嘴里一涩,原本还有千万句嘲讽的话,到了这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真的过得不好吗?   如果她死了,他真的会陪她吗?   满脑子胡思乱想,根本停不下来。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在一起的那几年,他的迁就,他的温柔,他的耐心与体贴,还有他的霸道,他的蛮不讲理,捉弄玩笑……一点一点都像有了温度,和现在的拥抱融合为一体,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可是……   为什么?   “当时放开我,你不是做的很好吗?现在放不开,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罢了。”   “不是。”宋澜瞬间回应了她。   顿了顿又道:“我不是放开你,我是在生你的气,也在生自己的气。出国念书那样大的事,你竟然完全不告诉我就做了全部决定。你有把我当你男人吗?在这一件事上,我完全感受不到你对我的信任——至少我的理解是这样,你不告诉我,是觉得我很大程度会阻挠。”   “……”   “在梦想和我之间,你直接选择了前者,你丝毫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   盛夏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而我,也生我自己的气。我一直在培养你独立,想你成长,自信地去解决面临的一些问题。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是独立了,成长了,然后就给了我这样一份‘大礼’。早知道……早知道会这样,我宁愿把你一辈子都保护起来。至少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也不会被……那些人欺负。”   盛夏的心像被一根纤细的刺扎了一下,她颤抖着指尖,按住宋澜的肩,轻轻拉开彼此距离。   仰头,她看到他那幽深的黑眸里倒映的尽是自己的影子。细细回想,竟想不起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了,又觉得很悲哀。   她慢慢垂下头,无力地牵了牵唇角。   “所以,你就回了我一份大礼,和纪雅诗在一起了。”   “没有。”   盛夏讥诮一笑,摇头:“我看到照片了,你们牵手的照片。”   宋澜也是笑,只不过是气得发笑。   “我的手你牵过多少回了,嗯?还认不出来?那张照片是我的手吗?”   “我怎么知道?”对上宋澜隐隐发怒的眼神,又弱了两分气势,“……就算不是你的手,那也是你说的,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宋澜怔了一瞬。   拥住她的手,一寸一寸,缓缓松开。   这是他五年来,最后悔的一句话。   为什么要抹掉他们的曾经?这个小笨蛋,她的努力,她的付出,她咬牙坚持,他都看在眼里。所以他才会拼命珍惜,想要一辈子把她护在掌心,让她永远不受外界伤害。   可那一次,不仅外界伤害了她,他更是。   情绪几近崩溃,他呼吸渐渐急促,双眼猛地转红。   “丫头,我错了,”他试探着去牵她的手,小心翼翼握住,“丫头,我真的错了,是我嘴贱,口不择言,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我……”   “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用‘生气’‘对不起’这样的话来解释,对吗?可是宋澜,我跟你说过的,我们回不去了。”她唇角带了淡淡的笑意,陌生又疏离。   一点一点从他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   脱离温热的那刻,她觉得凉,因此还轻轻皱了皱眉头。   可接下来的便是从未有过的畅快与自由。   到这刻她才明白,五年了,她放不下的不是宋澜,而是一个答案。   他有没有真心爱过。   既然有,那对得起她的付出。   走到这一步,她认了。   宋澜还在看她,黑眸里情绪外溢,对她的思念和爱意毫不掩藏。   可她却只留给他一抹说不明的笑意,慢慢转身,朝门口走去。   “纪家的事,你随便吧,”顿了顿又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有了答案,我也终于解脱了。”   品了品她这句话的意思,宋澜猛地回神,追上去,双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抱住。   “别走,丫头,你别走!”   从未有过的慌张。   这种感觉很不好,比五年前她突然消失还要不好。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计划好了,带她过来看看,他们曾经的家一直都保存得完好。还有她心爱的钢琴,他还在按时做保养……   他想告诉她,随时可以回来。   可她却放手了。   彻彻底底的,放手了。   “丫头我错了,我给你道歉!”眼泪顺着盛夏的肩滑落锁骨,痕迹蜿蜒,温度滚烫。   盛夏的心脏阵阵发涩,如同被人捏住,呼吸困难。   “你不要放手,我求你了,丫头……夏夏……我只爱你一个,从始至终都只爱你一个,你不要放手……不要丢下我……”   像这些年缠绕她的梦魇。   数不清的夜,异国他乡的房间里时而回荡她断断续续的哭音:   宋澜你为什么要放手,为什么不要我……   原来,当她成为了他,还是不快乐。   手指轻轻覆去他的手上,连手背的温度都灼热到怕人。她蜷缩一瞬,迟疑半晌,最终还是用力分开他的手指。   宋澜的额头贴着她光滑的背,不停摇头。   “丫头,你说过的,如果毕业以后我还喜欢你,我们就一直一直在一起。”   盛夏身子一僵。   随即喃喃:“那是宋静语说的。”   像点燃火引的火花,身后男人陡然提高声音:“不管你是宋静语还是盛夏,你都是我的丫头,老子这辈子认定你了,只娶你这一个老婆!”说罢按住她的肩。   将她整个人抵去墙上,对着她粉嫩的唇瓣吻下,蛮横地撬开她的齿关,横冲直撞。 第074章 解围   是怎么发生的?盛夏有些恍惚。   也说不清为什么要那样配合他。   疯狂过度,过度上头。   床头零散放着五个被撕开的塑料包装,她侧目看了一眼,又慢慢收回目光。   好累,也好痛,全身像是被人用磨碾了一遍,尤其是腰身和腿。   算了,不去想了,手腕都青了,想也没什么用。   权当是“第二天”。   缓缓从床上坐起,听到浴室传来水声,她思索了片刻,从被子里伸出脚尖,够到地上的内衣。   趁宋澜还没有洗好,她轻轻出门。   临走前突然发现他的一个柜子开着一条缝,里面倒着两个药瓶。想起昨晚他说的那些话,盛夏拿出手机对准药名拍了张照片,然后离开。   宋澜洗好澡出来,看到床上空空荡荡,眼角眉梢残留的满足瞬间烟消云散。   走了?竟然就走了?   明明昨晚她的反应那样明显,他还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令人丧失神志一样的激烈,只想继续下去,永远不要停。   可她还真就走了。   下了床就不认人。   宋澜站在床边,鼻间一声冷哼。   他身后有一面镜子,镜子里映着他伤痕累累的背。原本那些血痂都还十分新鲜,经过昨天的纠缠,盛夏的指甲不知道刮走了多少,再有刚才的热水淋浴,现在所有的伤口都是发炎红肿的状态。   桌上有一瓶药膏。   原本他还打算,轻声哄她给自己上药的。   现在他只能自嘲地笑了笑,握住那瓶药膏,手指紧紧收拢。   另一边,盛夏步履虚浮地回到林薇的家。   林薇原本正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看到盛夏这一脸被折腾得精气神不足的模样,吓得赶紧跳下沙发去扶她。   “你这是……你这……谁?!”   盛夏无力地掀了掀眼皮。   “你觉得还能有谁?”   林薇:“靠,那人是狗吧!夏夏,你去告他强奸啊!走,我陪你去报警!到时候我再联系我朋友多写几篇报道,让他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话没说完,盛夏已经红了眼眶,眼泪在不停打转。   “夏夏,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别吓我。”林薇感同身受起来,声音开始发颤。   盛夏摇摇头,有些哽咽:“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很乱,他跟我解释了很多,也说了很多。我承认有些地方是我做的不好,我要出国这件事,确实应该告诉他的,但是……但是……我无法原谅他在雨里跟我说的那些话。薇薇你知道吗?我在隐国这五年经常会梦到那天的场景,他冷漠地说‘我们在一起过?’他旁边的纪雅诗却挽着他撒娇。这是噩梦,一想到我就心脏疼。”   林薇吸吸鼻子,从桌上抽了一张抽纸递给她。   盛夏接过,又继续喃喃:“我想放手的,真的,可是他不放,他给我道歉,他说错了,他……还哭了。他说他这些年过得不好,他想我他爱我,我……”   林薇握住她的手,缓缓捏紧。盛夏现在语无伦次,是真的乱了。   一边想和宋澜彻底划清界限,一边又有所牵绊,夹在中间找不到头绪。   她是局外人,看得清,但却不能左右盛夏的感情。   “乖,你先别想了,冷静下来再说。”林薇轻轻按下她的头,让她靠着自己。   “嗯。”盛夏慢慢闭上眼睛,晶莹的泪水滴落,沾在了林薇的腿上。   直到傍晚,盛夏的情绪才终于稳定。   走到餐桌前看到满桌的菜,她忽然想起昨天的打算。   景枫是林薇提前就约好的,可她因为宋澜发的那张照片突然离开,那——   “我哥马上过来,”林薇摆好筷子坐下,“昨天你这‘不辞而别’,我只能给我哥说临时有事,改了时间。”   “呃,我……那我下次……”   “别!快别下次了,你这flag立得我害怕,”林薇连连摆手,“哎呀你就放宽心吧,这菜你做我做有什么区别?待会儿给我哥倒杯酒,客气到了,也就没什么了。”   盛夏点点头,不再多说。   三分钟后,景枫来了。   跟宋澜的气场完全不同,宋澜会在她面前偶尔放肆,偶尔失控,景枫却永远如笔直的松,一丝不苟。   脱掉外套,洗完手出来,坐到林薇旁边。   “怎么突然想起来叫我吃饭?”略是看了盛夏一眼。   盛夏心虚地低头。   看来林薇她哥对自己已经很戒备了。   林薇一听就笑了出来。   “干嘛,我以前也时不时叫你过来吃饭啊?非觉得我们有事才找你哦?”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葱烧鱼肉放到景枫碗里。   景枫默了一瞬,也开始起筷。   吃到一半,林薇在桌下去踹盛夏的脚,暗示她倒酒。   盛夏猛地坐直身体。   “哥。”   景枫:“?”   盛夏跟着林薇叫他哥,他没什么意见,但这突然一叫,他的心脏狠狠颤抖了一下。   警惕地看她。   盛夏讪讪笑了一下,起身给他倒酒,又给自己倒了酒。然后双手举杯,恭恭敬敬道:“那个,上次秦采薇的事,给哥你添麻烦了,嗯……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哥你尽管说!”   说完仰头,把酒一口喝了。   景枫薄唇微抿,沉默着,两根手指捏住酒杯,简单喝了一点。   又继续吃饭。   等吃完,盛夏的头已经晕乎乎的了。   别人千杯不醉,她是一滴就能倒。刚才觉得尴尬,又喝得急。现在摇摇晃晃走到沙发旁边,看到景枫坐在最左端看手机上的消息,也就打算去最右边坐下。   哪知步子重了些,踢到脚下厚厚的软毯,一个趔趄直接朝景枫扑了过去。   牙齿撞破了嘴唇,磕到景枫的手背上。   景枫吓了一跳,看她动作缓慢地想自己起来,手无力地从沙发上撑了一下,又一下,很无语地放下手机,捏住她的双肩把她按去旁边。   手背上还有她的一点口水,混合着点点血液。   景枫:“……”   没好气地抽了一张纸擦干净手背,扭头看她靠着沙发昏昏欲睡,浑然不知自己受伤的模样,又抽了一张纸塞到她手上。   林薇洗完碗出来,看到盛夏唇上有血,愣了一瞬,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景枫语气不悦:“喝醉了啊,就这酒量还喝酒?”   林薇:“呃……我以为她在隐国长进了嘛……”   景枫眼神一凛:“哦?所以你是让她喝的?”   林薇悻悻然,小声嗫嚅:“我这还不是,想化解尴尬。”   哪知道越化越尴尬。   盛夏突然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林薇。   “薇薇?!你怎么在!”欣喜地扑到她身上,拼命地蹭,“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啊,这个盛家一点都不好,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说完还吧唧一下,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顿了顿,她又看向另一边。   “咦,薇薇,你什么时候穿西装了?”抓住景枫的胳膊轻轻晃。   林薇:“……”   景枫:“……”   “你把她弄上去睡觉,”景枫无可奈何地收起手机,“我走了。”   “你要走?不许走啊!你好不容易来!”盛夏顿时噘嘴,一脸不爽。   景枫不想理她,挣脱她的束缚从沙发上起身。   哪知道刚刚站好,盛夏跟只兔子似的蹦了起来,比他还快,直接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压回沙发,同时还挂在了他的胸前,屈膝缩进怀中。   “你不许走,就像大学那样,我们今晚一起睡。”   景枫满脸无语。侧目看向林薇,示意她赶快动作,却发现自己的妹妹正辛苦地憋笑,浑身上下只写了三个字:   看好戏。   “薇薇!”景枫压低声音,隐隐有些发火。   话音刚落,怀中的女人突然扬头,对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快睡觉,不许说话了。”   “哈……”林薇彻底绷不住了,双手捂住嘴,在景枫要杀人的注视中佝着背,慢慢离开。   在阳台放声大笑。   末了,还是景枫把睡着的盛夏抱回房间。   五年前也抱过。   但那时盛夏还是个受到伤害的脆弱的女孩子,哪跟现在似的,妥妥喝多了撒酒疯。   回头看到林薇站在门边,还是时不时地笑,他冷哼一声。   “你真是我的亲妹妹!”错身而过。   第二天,盛夏悠悠醒来。   身边睡着林薇。   不过林薇已经先醒一步,双手托腮,满眼含笑地看她。   “老婆,醒了吗?”   “嗯。”盛夏轻轻应声。   “我说一件事啊,你别炸……”林薇忍了一晚上,忍不住了。   “什么事?”她并指按了按太阳穴,缓解疼痛。   “你昨天不是喝多了吗?然后……然后……”   “嗯?”   “然后你亲了我哥。”   盛夏身子一僵。   “啊——?”   “你还要他陪你睡觉。”   “……啊——!”   全身石化一般。   林薇不会在诓她吧?   可是,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她是亲了谁,也说过要睡觉的话。但那不是林薇吗?   难道她喝多了,所以把景枫当成了林薇吗?   “……”   盛夏一头扎进被子里。   不见人了,这辈子都不见人了,没脸见人了。   林薇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   “老婆你真的太厉害了,那可是我哥诶,不近美色的万年冰山啊,你竟然敢……哈哈哈,你是没见到我哥那脸色,绝了,真的绝了……哈哈哈哈……”   盛夏满脸怨念地把被子掀开一条缝,从缝里看她:“你是我闺蜜吗?你是他亲妹吗?不带这样坑我们的。”   “那,那怎么能怪我呢?亲是你亲的,抱也是你抱的,我也没办法啊。”   盛夏:“……”   算了,还是不说了。   盛夏又一声哀嚎,把自己重新牢牢实实包裹进被子里。   原本打算就这样躺一天,哪知下午五点,Cindy那边传来了消息。   她联系上了沈月娇退圈前的经纪人,还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并以盛夏的名义邀约。   经纪人有事,暂时没约上,那个朋友,叫方银兰的,倒是同意见面。盛夏赶紧起床,梳妆打扮。细细回忆记忆中母亲最喜欢的风格,特意从衣柜里选了一条相仿的裙子。   七点,准时到达酒楼。   约见的时间在七点半,她提前去,一是为了礼貌,表达自己的诚心,二是好好想想自己要问哪些问题。   刚走到拐角,突然发现面前有一对拉拉扯扯的男女,脸上一烫,觉得尴尬,赶紧转身躲回拐角,准备等他们扯完再走。   哪知却听到熟悉的男声:“你放手,再不放,我就不客气了!”   “你不客气我也没办法,我还不是被逼的,阿姨说了,今晚我必须完成任务,怀上你的孩子,不然阿姨就不让我家活了。枫少爷你行行好吧,我不用你爱我,我也不需要钱,更不会烦你。只要有孩子,我也能给你们景家交代了。”   “靠……”盛夏一声低骂。   景家果然一团乌烟瘴气。   眼看景枫好不容易出淤泥不染,那个后妈又作妖了,开始拿捏别人姑娘的软肋来拖拉景枫下水了。   真恶心。   盛夏咬了咬唇,深深吸了口气,决定去帮景枫解个围。   ……也算对昨天喝多了冒犯的赔礼。   故意做出些声响,她踏着步子,款款而来。   景枫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女孩子却很敏感,当即止住哭泣,怔怔看她,眸里划过一丝警惕。   盛夏巧笑嫣然,纤细白皙的小手穿过景枫的手臂,趁景枫还没有推开她,温温软软开口:“枫哥哥,我过来看看你。”   景枫敛目。   没有动作,很好。盛夏微微松了口气,又看向那个女孩子。   柔柔弱弱的模样,很嫩,满脸都是学生才有的稚气。   “这位是?”   “你好,我是……我是枫少爷的……”说不出口。   盛夏温和一笑,向她伸手:“你好,我是景枫的女朋友,盛夏,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景枫心脏一紧,几分不自在。   不过到底没拆穿她,侧目看去一旁。   女孩子明显吃了一惊,望着盛夏,结结巴巴道:“女、女朋友吗?可是阿姨没说过枫少爷有女朋友呀,阿姨就是担心枫少爷不喜欢女孩子,才让我……让我……”说到尴尬的地方,她又说不下去了。   盛夏收回手,掩唇一笑,露出三分妩媚。   “我和枫哥哥都是成年人,成年人谈恋爱都是自己的事,不用什么都跟家里汇报的。小妹妹,你还是个学生吧?等你长大些,就明白了。”   女孩子缓缓点头:“我知道了,你们是偷偷恋爱的。”   “真聪明,”盛夏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又顺势用拇指替她擦了擦眼泪,“好了小妹妹,别在这里哭啦。你还有大好的前程呢,要好好学习,才是正路。”   女孩子咬了咬唇,看看景枫,又看看盛夏,低头捏了捏手指。   声音轻轻:“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家。”慌慌张张地快速离开。   确认她走了,盛夏从景枫手臂间抽回了手。   立刻乖巧地站好,九十度鞠躬。   景枫:“……你做什么。”   “对不起啊哥,”盛夏起身,双手合十,“我昨天太过分了,给你道歉。我自己都没想到,酒量差成这样。”   “而且也没酒品。”他一声轻哼。   “对对对,也没酒品。对不起对不起!”说着又鞠了一躬。   景枫微微扭头,隐隐有些想笑。   又说不明白为什么想笑。   盛夏站好的那瞬,他顿时绷紧唇角,冷眼以对。   “你怎么在这里?跟踪我?”   盛夏双眸微瞠,连连摇头:“冤枉,我哪有那么变态!……在这里约了人,所以过来。”   顿了顿,又道:“刚好走到拐角就听到那个女孩子在哭,你们家的事……我知道一点,也知道哥你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人,所以才撒了个谎。”说到这里,怯怯看他:“这个谎,你你你别生气啊!”   景枫皱了皱眉:“你结巴什么?”   盛夏:“……我害怕。”   景枫:“你害怕什么?”   盛夏:“……怕你凶我。”   说完,两人都是一怔。   景枫诧异地自问,难道他平时都很凶吗?那样不能接近?   盛夏却想打一下自己的嘴巴,这口不择言的,听起来那么奇怪。有什么好怕凶不凶的,说不上朋友,至少也算一小部分的妹妹,自己那样回答,反而搞得暧昧了。   于是咳嗽一声,乖乖地笑:“哥你肯定还有事要忙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景枫“嗯”了一声:“去吧。”   望着她的背影像猫似的灵动地离开,景枫屈指抵住下颌,开始沉思。   出现的初衷是好,也的确帮了他,但是那个女孩定然会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王知秋。王知秋原本就巴不得他快点结婚生子,然后拿捏他的女人和后代来做威胁,现在只怕……   盛夏惹火上了身。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过几天跟王知秋说他跟盛夏三观不合,分手了。   王知秋算计他,总比算计盛夏好。   转身向房间走去,手放在门扶上,冰凉的触感忽然让他想起刚才盛夏的温度。那只手灵巧地穿过他的手臂,对着另一个他厌恶的人游刃有余地说笑,三言两语,化解他所有窘境。   真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难怪宋澜会对她念念不忘,这些年发了疯一样的找她。 第075章 线索   七点半,方银兰准时到了。   作为和沈月娇同期出道的艺人,她和沈月娇不分伯仲。只是后来沈月娇嫁人隐退,少了一个劲敌,她才势如破竹,成了演艺圈金字塔顶尖的女王。   说起来,她还挺想念那个劲敌的。   沈月娇隐退后,她在采访中称自己对沈月娇有瑜亮情结,是竞争对手,更是相互切磋演技的朋友。   所以下午她的经纪人过来说,有个叫盛夏的女孩子自称是沈月娇的女儿,想邀请她共进晚餐,她立刻推掉晚上和导演的饭局,满怀期待地来了。   当年沈月娇突然失踪是演艺圈一大爆炸新闻,多年过去也没有一点消息。除了想看看故人的女儿,更多却是想借机会弄清楚那件事。   推开门的刹那,她的目光顿时被端坐着的那个年轻女人吸引。   优雅、美丽、知性、温婉……   仿佛看到多年前的沈月娇。   站在门口怔了片刻,她淡淡一笑,朝里面走去。   盛夏有两分紧张,方银兰现在的地位可以说高不可攀,是多少人望尘莫及的前辈。暗暗捏了捏裙角,她款款起身,规规矩矩地拉开主位,邀请方银兰入座。   “你叫盛夏,对吗?”方银兰问。   盛夏点点头,坐去方银兰身边,倒了一杯菊花茶,双手递给她。   “你知道我爱喝这个?”方银兰眸中划过一丝诧异。   盛夏笑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跟妈妈一起看电视剧,妈妈说,里面这个漂亮的女主角是她的朋友。刚好场景是女主角给男主角倒茶,妈妈又说,这个朋友其实不喜欢喝茶的,只喜欢杭菊,喜欢那股特别的清香。”   方银兰的手握住杯身,一双美眸暗自流转,想了片刻,问:“是《情天劫》?”   “对,武侠片,”盛夏甜甜笑,“方阿姨演的侠女白衣飘飘,英姿飒爽,当时我可崇拜了。”   方银兰心里一甜,满眸慈爱地用手摸了摸盛夏的头发:“你这小丫头,倒是讨人喜欢。”   顿了顿,端起手边的菊花茶轻抿一口,又道:“今天你找我过来,怕不是叙旧这么简单吧?你妈妈她……还好吗?”   盛夏的眉头皱了皱,粉嫩的唇抿成一线,轻声呢喃:“我不知道。当年外界都在传我妈妈失踪,其实是真的失踪了。这些年我也没有一点她的消息……今天贸然邀请方阿姨,也是听说您以前和我妈妈关系甚好,所以想了解一下,我妈妈的曾经。”   曾经啊……   方银兰的手指颤了颤。   外界都传沈月娇和方银兰亦敌亦友,但只有她们二人知道,彼此之间的友谊早就超过了普通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闺蜜。   当然,圈内混杂,她们选择在公开的地方保持距离,只是私底下颇多联系罢了。   所以沈月娇年轻时候的那些事,不说百分之百,她也知道百分之九十。   而沈月娇的曾经,离不开那个男人,宋嘉泉。   盛夏察言观色,见方银兰眉宇间尽是迟疑,在说与不说间犹豫,便猜到这是跟母亲以前那段感情相关。她微微一笑,主动道:“方阿姨,这几年我辗转各地,倒是查到了一点东西。只不过因为父亲也已离世,我身边没有亲人,更没有当年的见证人,所以不能证实那些消息的真假。如果方阿姨不介意,我想麻烦您告诉我,哪些是流言,哪些是真话。”   方银兰侧目,眼神几分深长。   “你说吧。”   盛夏颔首:“我知道妈妈以前,跟现在的江城四家中的宋家有莫大关系。”   方银兰有些吃惊,虽然这件事不算秘密,但敢直接说出来的,也没几个人。现在这话不仅说了,还是由沈月娇的女儿亲口所说,一时间她拿不准盛夏到底在想什么。   这丫头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   盛夏继续道:“说句不好听的,我妈妈应该是宋嘉泉的金丝雀。我不知道宋嘉泉对我妈妈是怎样的心态,玩玩?还是有过真情,但都不重要了,因为后来我妈妈被陈漪发现,背着满身骂名,不得不离开。应该是那之后,她才遇见了我爸爸。”   方银兰略是摇头。   “不对。据我所知,在她离开前就已经认识你爸爸了。而且还是宋嘉泉,亲自引荐。”她刻意咬重后面四个字,去看盛夏的反应。   盛夏蜷紧十指,掐了掐掌心。   果然是这样吗?   那二叔所言才是真的,妈妈果然是有目的地接近爸爸。   而且,还是因为宋嘉泉的指示。   忽然感到肩头一重,侧目,发现是方银兰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她向前看去,有些不解。   方银兰淡淡笑:“小姑娘,我这样跟你说吧,你妈妈是个成年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虽然可能没那么自由,但心是她自己的,她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另外,你不要小瞧了你妈妈,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这个魅力,是人格魅力。”   “所以,我妈妈对我爸爸是真心的,对吗?”   方银兰收回手,沉默一瞬,道:“我只记得当时她问过我,她这样的身份,圈子里都清楚,你爸爸虽然是外地来的,但终有一日也会知道。等到那个时候,你爸爸会不会嫌弃她,看不起她。”   盛夏蓦然咬住下唇,鼻尖一酸。   妈妈是真心的,她没有玩弄爸爸的感情……   如果二叔的话是真的,妈妈也是真心的,那么,只能是妈妈最初接近爸爸的目的不单纯,后面却改变了。   得到这个答案,盛夏微微松了口气。   “那您了解……我爸爸吗?”她问。   方银兰收回目光,抿起唇角,不太想提。   当年江城叱咤风云的青年才俊盛天峤,她当然认识。和沈月娇一样,她们两个都是有钱人的玩物,不过也和沈月娇不一样,沈月娇动了两次真心,她却从头到尾都看得透彻。   宋嘉泉,一起吃过几次饭,打过照面。   至于盛天峤,则因为沈月娇和他已经结婚的原因,还去他们家里做过客。   那个男人在商界中是少见的儒雅,举手投足间周身都是贵族气质,可以看出出身不凡。听沈月娇说,盛天峤是从隐国回来白手起家的,方银兰对他又多了几分佩服。   短短几年能有如此成就,哪怕是商业奇才,也少不了努力与付出。   可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   “唉,树大招风,你父亲又过于正直,有些事,在所难免。”方银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当年盛天峤手里的资金链在一夜间瓦解,三天中,所持产业纷纷宣告破产,更有人匿名举报他非法圈钱。一时间声名狼藉,仿佛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有少数深谙商圈规则的人明白,这是其他人眼红嫉妒的把戏。   但大多数人只看到破产给他们带来的伤害和损失,恨不得盛天峤死,最好碎尸万段,尸骨无存。   而后方银兰得到内部消息。   盛天峤真的死了。   碎尸万段,尸骨无存。   出来的消息说是他惹了黑色势力,借钱不还,实际上……呵。   “方阿姨,您怎么了?”盛夏声音轻轻。   方银兰一直沉默,又突然红了眼眶,盛夏断定她肯定知道不少事情。   一时间有些激动,握住方银兰的手。   “如果您知道什么,请告诉我好吗?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查清当年的真相,给我爸爸妈妈一个公道,让那些人受到应得的惩罚!方阿姨,您帮帮我可以吗?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求您了!”   方银兰深深吸了口气,反握住她的手,用力捏紧:“孩子,我也有我的难处,望你理解。表面上看起来,我风光无限,实则喉咙还是被其他人捏着啊。我是有心无力,不过,我给你指条路。”   “您说!”   “你父亲的事,不是外界传言那样借高利贷什么的,那只是他们动手的借口。当年动手的组织现在还存在,不过鲜少活动。这样,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过几天再告诉你。今天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万一被那些人拍到,你又立刻去查,我们两个都会陷入危险。”   盛夏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让方阿姨您牵扯进来的。”   方银兰叹了口气,又道:“江城四家都是吸人血的东西。当年你父亲以一人之力,几乎可以和其他三家多年基业媲美,所以……唉。”   “我也想过,应该是他们四家联手,才……”   “我觉得宋嘉泉没有,”方银兰低声,“因为宋嘉泉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而且宋家一直很稳,从始至终都稳。加上你妈妈的原因,他不太可能。”   宋家没有吗?盛夏微敛双眸。   这也不过是一面之词罢了,她不会全信。   失神的片刻,方银兰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不得不说,这孩子和沈月娇的容貌并不是特别相似,沈月娇是温婉清纯,如同柔和月光。她却隐藏几分明艳,清纯和艳丽,似乎都能驾驭,倒是一块好料。   只是现在,这丫头恐怕也没心思做其他的吧。   “好了小姑娘,我还有其他的事,今天就先这样吧。”她起身。   盛夏几分为难,看着满桌的菜道:“可是方阿姨,您还一口没吃呢,您的身体——”   “嗳,我们拍戏的,哪几个能顿顿按时吃饭啊?没关系,你叫几个朋友来吃了吧,别浪费。我们下次有空再聚。”   话已至此,盛夏也不好再多做挽留,起身将方银兰送到酒楼门口,才重新折身上楼。   满桌的菜还冒着热气,她叹了口气,给林薇打电话。   结果林薇不好意思地笑:“我看你今晚不在,就出来和小男朋友约会了。”   ……倒忘记林薇脱单了。   盛夏说了句没事,挂掉电话。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人可以找了。   盯着桌上的菜发呆半晌,她又叹了口气,准备叫服务员来打包。   刚走到门口,发现景枫朝她走来。   盛夏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看样子是来找她的,可是找她做什么?   “林薇叫我过来找你。”   哦,原来是这样。   “哥你吃饭了吗?”她问。   景枫扬了扬眉,意思不言而喻。   盛夏也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傻了点,现在都八点了,怎么可能还没吃晚饭。她窘迫地低头,手不知所措地在空气中划了划,好半天的才憋出一句:“那我们打包拿回去?”   “不然?”景枫反问,“林薇就是这个意思,她怕你拿不动。”   “呃,好吧。”   很快服务员拿来了打包袋,盛夏和景枫站在一旁,看着几个服务员手脚麻利的动作。   拎着菜走到地下车库,景枫打开后座,示意她把菜放上去,又拉开副驾车门。   “我……就坐后面吧。”盛夏犹豫一瞬。   景枫:“你要坐菜上?”   盛夏:“……”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哥怼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双颊微烫,她低着头坐进副驾中,不等景枫提醒,又系好安全带,等他上车。   一路无话。   回到林薇家中,家里还是一片死寂。   盛夏把菜拎去厨房,景枫帮忙从碗柜里拿出几个合适的碗,放去她手边,看她认真地解开绳结,小心翼翼地把菜装进碗里。   等做完这一切,她又从冰箱里拿出保鲜膜。   “哥,你知道林薇男朋友是谁吗?”她找了个话题开口。   孤男寡女的,还被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这感觉确实很奇怪。   景枫“嗯”了一声:“是中心医院的骨科医生。”   盛夏手上的动作滞了一瞬:“骨科?”侧目回望:“她受伤了?”   景枫双手环胸,靠上身后的墙,低声:“是啊,你不是看到照片了吗?”   被他一提醒,盛夏倏然想起二楼走廊墙上时间轴最后一张照片,林薇足踝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有对镜头灿烂笑着比出的“V”。   所以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一个伤患,一个医生,倒很缘分。   “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这丫头在我面前都没怎么提。”   景枫双唇动了动,又合上,佯装没有听见。转身走向客厅,边走边说:“秦采薇那边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她不是公司艺人了,除了资源被回收以外,还要赔一笔高额违约金。估计这些年手里的资产全部会填进去。”   盛夏把面前包装好的碗端起来,放进冰箱里,语气淡然:“还能怎么办?难道我给她填资金漏洞吗?她想要的无非是脱离你们景家,现在她如愿以偿。路是她自己选的,当然也要她自己走。”   “肖娉婷呢?”   盛夏合上冰箱的门,不自觉加重力道。   脑子里突然闪过她和宋澜在车里举止亲昵的一幕。   也不知道当时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如果真又在一起了,那可真是匪夷所思。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有宋澜插手,她不愿再多做什么,先等等看他到底有什么动作。一旦纪家那边的消息见报,肖娉婷这株菟丝花,失去的应该是她最后的依附。   到那时候,肖娉婷完全不足为惧。   三天后,一条爆炸性消息遍布所有媒体头条。   “惊!纪氏独女纪某涉入一桩人命案,证据确凿,目前已被警方传唤!”   盛夏窝在沙发里,看手机跟炸了似的,一条一条弹出来,她唇角噙笑,用拇指一条一条抹去。   中午十二点三十分,真是个好时间。   大部分工作党要么准备午休,要么正在吃饭,正是茶余饭后,可以闲聊的时候。可想而知有多少人看到这条消息,又有多少人会发表自己的观点。   舆论的作用,她领教过。   正在看微博下的热门留言,冷不防屏幕跳转电话界面。   是个陌生号码。   不过盛夏已经记住了,号主就是那个姓宋的。   唇角勾起一抹讥诮,随后她按下接听键:“宋总有何指教?”嘴里呼进一口面条。   宋澜皱了皱眉,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反问:“又吃方便面?”   盛夏一噎,目瞪口呆地盯着手机屏幕。   是电话不是视频啊,他怎么……   “林薇没在家?”   “……嗯。”   “明明知道自己胃不好,什么时候能改改一个人就不好好吃饭的毛病?”   盛夏嘴里没缘由地冒出一阵苦味,放下白色的塑料叉,不服气地回他三个字:“改不了。”   宋澜:“……”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可以把她面前的面碗端走,然后拎着她去吃一些健康食品,现在他只能隔着电话瞎担心罢了。   轻轻叹了口气,他转口:“下午有时间吗?去把房子的手续办了。”   盛夏重新拿起叉子,又大声地呼了一口面,在嘴里咀嚼着,口齿不清地回:“行啊,不过要麻烦宋总您过来接我,这边的车我还不会开。”   “……你是不会开吗?你那是懒。”他下意识道。   “我就懒,怎么着吧?”她毫不客气,“算了,我自己坐计程车过去。”   宋澜一声轻啧。   “不用,我马上过来。”   盛夏扬了扬眉,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挺好的,现在纪雅诗没了,少了最大的威胁,房子也要到手了,很快,她就可以把小星星接回身边了。 第076章 你狗,狗男人!   手续办得很快,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是亮的。   两人并肩而行,默契的没有说话。   走到车前,盛夏熟练地拉开车门,自己坐了上去。宋澜从另一侧上车,解开手机屏幕,准备导航。   盛夏瞥了一眼地址,淡淡道:“回清月湾。”   宋澜受宠若惊,手一抖,手机险些从指缝脱落。   但随即盛夏又补了一句:“有些小玩意还放在你那里,今天正好收拾了,过两天搬家方便。”   宋澜菲薄的唇紧抿成一线,沉默着把手机放回原位,扭转钥匙。   回到清月湾,盛夏踏进玄关,打开鞋柜,看到那双跟五年前一样情侣图案的新拖鞋,心脏颤了一颤。偷偷做了深呼吸,从容地拿出那双粉色猫咪拖鞋换上,朝客厅里走。   “对了,你这里有没有大一些的塑料袋?纸箱也可以,我出门忘记拿了。”她站在楼梯上问。   宋澜有些心不在焉,低声回:“我帮你找。”   “嗯,谢了。”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里面的陈设还和当年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书柜里甚至还放着她的专业书,一本一本,都是干干净净的。   指尖掠过那些满载她曾经记忆的物品,她微微扬起唇角,颇是感怀的叹了口气。   桌上的电脑右侧还挂着她的耳机,正前方立着她以前唱歌用的话筒,上面都一尘不染。   走到窗前,她用力扯开窗帘。   时值傍晚,海边晚霞格外绮丽,红色、蓝色、橙色、金色和白色,交织在一起,像一块厚厚的软毯悬在天边。她的房间视角一向如此,以前宋澜还会一早一晚跑过来,抱着她看朝霞夕阳。   正看得有些出神,冷不防突然陷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她微微一愣,顷刻间熟悉的淡木香在鼻间缭绕开来。   “夏夏,前天……对不起,我弄伤你了。”   也是在清理床单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殷红。   盛夏身子一颤,不适应地蜷了一蜷。   而后嘴里讥诮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答应了陪你三天,那这三天中你对我怎么样,我都没话说。”   宋澜瞬间沉了眸色。   他不想听到一天两天三天,不想和她的关系就只有那场交易,更不想今天过后就被她彻底划清界限。   像手里捧了一只陶瓷做的娃娃,明明就在掌心,却不敢触碰,害怕眼睁睁看它就这么消失,离他远去。   不自觉地收紧双臂,贪婪的呼吸她发间的香气,而她却如同一个木头人般,一动不动,任他摆弄。   夕阳余晖洒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能看到颤抖的眼睫上,金光折射出一段七彩旖旎的彩虹。   原以为宋澜会继续动作,但他最后只是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松开了她。   “你在家里等我,我出去一趟。”   盛夏没有回应。   没过多久,隐隐听到马达发动的声音。   只剩下她一个人,顿时觉得整个房间都空荡了起来。卸下满身防备,她仰身躺去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头顶的灯。   是一盏星星和月亮的灯。   当时宋澜像她现在一样,平躺在她的身边,温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手指,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你看我们,像不像星星和月亮。”   她有些自卑,怯怯的,没有回答。   她以为在宋澜眼里,她就是那众多星星中,毫不起眼的一小颗。现在她才意识到,他原来是在说,星星永远和月亮在一起,形影不离。   无力地蜷缩手指,捏住一段冰冷的空气,恍惚想起楼下的大厅还安放着她的钢琴。蓦然起身,穿上鞋子走下楼去。   黑色的琴身光彩依旧,人影可鉴,她推起琴盖,食指放去白键上,随便按了几下。   “没走音吗?”她兀自蹙了蹙眉。   坐去椅凳上,十指轻落琴键,思忖片刻,她还是弹起了《梦中的婚礼》。   闭上眼睛,呼吸随着流畅的琴音仿佛在渐渐淡去,她看到了好多场景在眼前一闪而过。穿白裙子的妈妈一边演奏着琴曲一边对她温柔地笑,才从公司回来的爸爸手里拿着一只泰迪熊,还故弄玄虚的藏在身后,殊不知她早就从玻璃窗的倒影里发现了。伸出双手接过泰迪熊,她一蹦而上,跳到爸爸怀中,甜甜地笑:“谢谢爸爸~”   画面一转,又变成了白雪皑皑的地方。昏黄的路灯,簌簌雪粒从天而降,沾染在她的发间。她头疼欲裂,茫然地望着四周,不知道自己是谁,家住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改变现在的处境。依稀有打斗声从巷道内传来,她壮着胆子挪到巷口边朝里望,赫然发现一个二十来岁的哥哥正拿着木棍,和十来个地痞流氓混打在一起……   琴声戛然而止,她睁开眼睛,泪流满面。   如果没有家变,那她就不会成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甚至不会认识宋澜,接触宋家,再蹚隐国盛家这滩浑水。   可惜那只是如果。   忽而想起当年她扶宋澜逃离现场之后,两人之间的对话。   她问:“你们为什么打架啊?”   宋澜鼻间一声轻哼,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道:“他们骚扰我女朋友。”   肖娉婷是他的女人,所以他可以为肖娉婷去打架,甚至明知后果可能会坐牢,也愿意自毁前程。   那她呢?她又算什么?   在遭受流言的时候,他确实做了点事,不过却是把跌在泥水里的她再狠狠踩了几脚。   五年前他说:“我们有在一起过?”   五年后他说:“你别放手,别丢下我。”   虽然他不承认,她还是知道,在他心中她的定位真就只是像一句歌词那样,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没有后悔,没有知错,所有的伏低迎合都是因为“得不到”。   再次抚过光滑的琴键,她突然心血来潮,一连弹了好几首曲子。   正沉浸在《野蜂飞舞》的放纵与狂乱中,宋澜回来了。   听到她在弹琴,他先吃了一惊,继而又忍不住高兴。可是当他走到客厅,看到盛夏唇畔的肆笑,恣意纵情,所有的高兴瞬间都烟消云散。   尾音一落,盛夏侧目朝他看去。   见他双手拎着东西,微微挑眉,算是问询。   宋澜把食材拎进厨房,沉默着,开始做饭。   期间盛夏自由自在,先去楼上把舍不得的小玩意收拾打包在一起,又下楼打开电视,故意选了一个宋澜不喜欢的综艺台,开始嘻嘻哈哈。   等到火锅鲜辣的香气飘来,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切掉综艺,准备找部电影继续消磨时间。   很久不看国产电影,她自动选择了欧域区。   想了想,在搜索框内输入一个自己演过的剧。   没想到还真有。   她眼前一亮,这部电影的男主角还是林薇垂涎过的那个金发帅哥。   宋澜把调料配好端上桌的时候,正好看到电影里的盛夏和男主角接吻的片段,手一抖,差点把整晚调料打翻。   阴沉着脸色过去,当事人还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抱着薯片边吃边看,两眼放光,津津有味。   “这个小哥吻技很差的,还不如你。”盛夏“咔”地咬掉一块薯片。   宋澜握了握拳,似笑非笑:“是吗?”   “是啊,”她点头,“在现场我教了他好半天,后来他红着脸跟我说,以后能不能再单独教教他。”   “你答应了?”宋澜深吸一口气,坐去她身边。   盛夏用舌尖灵巧地舔掉唇角的薯片渣,回他:“没有,这小帅哥用国内的说法就是……小奶狗,对,小奶狗,我不好这一款。我男朋友大都小麦肤色,那叫一个阳光勇猛有安全感。”   接下来她又喋喋不休地开始说电影,似乎每一帧都能说出一朵花来。宋澜脸色越来越沉,终于在盛夏激动到快要手舞足蹈的时候,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严肃道:“我不想听你的‘男朋友们’。”   盛夏“哦”了一声,把薯片袋子抖了抖,捏出里面最后半块薯片塞进嘴中,然后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我吃饱了,上去洗澡。”   宋澜抿紧唇角,黑眸一片幽深。   一个人的火锅。   看着满桌丰富的菜品,他几次提筷,又几次放下。   末了关掉电磁炉,把那些菜统统扔进了垃圾篓里。   回房洗澡,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捉弄,热水器怎么都打不燃。四月的天气说冷不冷,但山上的夜晚也只有十几度。他咬咬牙用凉水简单洗了一下,正准备关水穿衣服,卫生间的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我找找前天落下的耳环。”盛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进浴室,在角落里仔细翻找。   宋澜一脸酱色,就这么看着她。   盛夏捞起耳边落下的一缕鬓发,余光发现他跟木头似的杵着,难免好笑,道:“你继续洗你的啊,我又不是没看过,难道还害羞?”   直起身来发现他周身的水没有丝毫热气,怔了怔,向他走去,伸手去摸花洒的水。   当即缩了手。   “你有病?!”她关掉花洒,扯下旁边的浴巾朝他手里塞。   顿了顿又拽住他的胳膊往外拉扯:“去我那边洗……”目光触及到他背上的伤口,顿时噤声。   一条条一杠杠,都是皮开肉绽的痕迹。   “你又打架了?”虽然觉得很扯,但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宋澜略微侧过半张脸,否认道:“不是,我爸打的。”   盛夏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印象中宋嘉泉常年冷着脸,全身上下都充满长者气息,话不多,平时回家也都是扎进书房或者卧室。不过他和陈漪的夫妻关系表面看上去还挺融洽,她在宋家这几年至少没听过什么桃色绯闻——   除了她妈妈沈月娇。   当然那也是十多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所以就这样一个可以算得上“居家”的好男人,竟然会对亲生儿子下如此狠手。   实在想不明白。   手指放去他的背上,轻轻触了一下,宋澜顿时将手里的浴巾往后一掀,打断她的动作。   “怎么回事?”她在他身后问。   宋澜低头,自嘲地勾了勾唇,没有回答,朝她的房间走去。   盛夏的浴室里还残留着她沐浴后的香气,和热水的白雾混在一起,整个世界都仿佛缥缈起来。   身体快速升温,白玉般的肌肤因为热水而呈现出健康的红。他闭上眼睛,将脸融入水帘中,不到三秒,生生被盛夏拽住胳膊扯了出来。   “有事?”他平静地问。   细碎的水珠顺着他额前发滑过他突出的眉骨,滴在他泛着光泽的唇上,一双黑眸被烟雾熏过,深邃之余又添几分朦胧。他定定看她,上前一步,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体和洗手池之间。   面临突来的压迫,盛夏下意识后退,后腰贴上冰冷的水池边沿,胸前却是一片燥热的黏湿。   “那么喜欢看我洗澡?”戏谑的语气,脸上的神情倒很真挚。   盛夏抿了抿唇,不去看他那双攫人心神的眼睛,答非所问:“你这伤挺严重的,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蓦然矮身凑近,温热的鼻息轻轻覆在她的鼻尖,间歇之时,却仿佛在抽离她的灵魂。她紧张地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刚想拉开和他的距离,伸出手的瞬间,就被他抢占先机,反握住了手腕。   “你是在关心我吗?”   盛夏挣开他的束缚,没好气地回:“我是个正常人。”   因为是正常人,所以看到这满背伤口,难免会多问一句。   宋澜“哦”了一声,很是失落,重新走回热水中。   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你回国那天我跟家里摊牌了,我跟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要娶你。”   盛夏:“……”   是这样吗?   足足十二道伤口,看起来已经是好几天前了。现在都还是这样的状态,那当时宋嘉泉得有多生气啊。   宋家如此反对,对她来说倒也是件好事。   她一瞬哂笑,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他的背。   目光下移,停在他的腰间。   黑色的,小小的字母。   S.X。   他竟然……   盛夏瞬间蜷紧十指。   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浴室。   床上的手机嗡嗡振动,她心浮气躁地拿到手里。发现是谈岑发来的视频通话,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一个翻身上床,飞快把枕头垫好,拧开床头灯,然后按下接听键。   “妈妈!”盛星河的脸紧紧贴着屏幕。   盛夏噗嗤一笑,说道:“宝贝,你离得太近啦!妈妈只能看到你的小鼻子小嘴巴哦~”   盛星河立刻扁了扁嘴,扭头找谈岑“求救”。   调整好角度,盛星河又重新喊了一声:“妈妈!”声音比刚才还甜。   盛夏的心立刻就融化了,弯起眼睛笑:“乖宝宝~有没有想妈妈呀?”   “想了想了!我好想妈妈呀!谈叔叔说妈妈因为有很重要的工作,所以需要离开几天,可是,可是我数了数,妈妈离开都快十天了,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妈妈很忙吗?妈妈什么时候才能抱宝宝呀?”   听他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盛夏不禁怔了怔。四岁的孩子正在语言学习阶段,能表达自己的想法已经很不错了,而她的小星星,不仅能完整流利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还非常有逻辑性。   这令她不得不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小星星回国后第一件事,要帮他找一所合适的幼儿园入学。   “妈妈你为什么不说话啦?”   “啊……嗯,妈妈是在想,给小星星的房间放些什么玩具好呀~”   听到“玩具”两个字,盛星河奶呼呼的小脸立刻笑开了花,连声道:“蜘蛛侠!我要蜘蛛侠!”   盛夏心口一堵。   说起来怪她,当时也不知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带去隐国的行李把那只蜘蛛侠玩偶也顺手塞了进去。后来盛星河在某天从角落里翻出那只蒙灰的玩偶,抱在怀中爱不释手,盛夏再想扔掉,也没有机会了。   心口堵归堵,她还是只能笑着答应:“好,妈妈给你买好多好多蜘蛛侠~不过你要答应妈妈,这几天必须要乖,听谈叔叔还有Cindy姐姐的话,到时候妈妈会问他们的。要是你不乖呢,妈妈可就一个玩具都不给你准备咯~”   盛星河赶紧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余光扫到宋澜的身影在卫生间磨砂玻璃上晃过,她急于结束视频,对着屏幕道:“好啦乖宝宝,妈妈今天忙了一天,好累哦~你快给妈妈一个爱的亲亲,然后妈妈就去睡觉了~”   盛星河乖巧地嘟起粉嫩嫩的小嘴,对着镜头大声地送出一个“啵~”。   视频结束的瞬间,宋澜出来了。   外面的对话他大概听了一二,盛夏那发自内心的开心,对小屁孩的撒娇都让他深深妒忌。一想到那小屁孩没有爸爸,就跟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他不屑地撇下唇角,擦着头发走去床边。   盛夏诧异地看他一眼。   “你要在这里睡?”   “嗯。”   好吧,也不算意外。   她随手从第三格抽屉里拿出吹风,丢给他。   “赶快把头发吹干,免得感冒了传染给我。”   宋澜:“……”   无语地拿起吹风,插上插头,按开关之前,他忍不住说了一句:“我都受伤了你还对我这样凶?我还不如一个小屁孩。”   隔着被子,盛夏立马狠狠踹了他一脚。   “不说野种说小屁孩了?我家小星星跟你是有仇还是八字不合?你的嘴就这么欠?”   宋澜乜她一眼:“什么时候小屁孩也成骂人的话了?路上半大的孩子那不都是小屁孩,没见他们家长跟你似的老母鸡护崽子。”   话音刚落,盛夏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看你长得人模人样哪知道生了一张狗嘴,就是吐不出象牙!”   宋澜:“……你说谁是狗?”   “你狗,狗男人!”说完这句话,盛夏气呼呼地掀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第077章 你这语气,是在吃醋?   宋澜郁闷了半天。   他怎么就狗男人了?   对她够好了吧,够迁就了吧,就说了一个“小屁孩”,哪里又把她给得罪了?   沉默着自己吹干了头发,刚缠好吹风线准备关灯,冷不防盛夏从床上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怎么?”他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盛夏伸手,人畜无害地笑:“把药给我啊。”   “药?”   “你背上涂的药。沾了水不涂,这天气回暖了不少,肯定会感染溃烂的。”   宋澜看了她几秒,总觉得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末了回房间拿了药膏过来,放去她的掌心。   “趴着。”盛夏言简意赅。   宋澜乖乖听话,转身趴去浅粉色的被子上,双臂交叠,枕着下颌。   盛夏跪在他的身边,拧开药膏,用食指和中指挖出一块,轻轻敷在他背部的伤口上。一点一点均匀涂抹。   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道,不仅止痒,还有消肿的功效。凉意在火辣辣的伤口上晕开,宋澜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唇角浅浅上扬。   丫头到底还是关心他的。   越想越开心。   还有最后两道伤口,看起来不算特别严重,盛夏挑起唇角冷笑一瞬,挖出一大块药膏,猛地拍去他的背上。   “嘶——”   宋澜措不及防,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回头,却看到盛夏轻轻地笑。   “你故意?”   “对啊。”   呵,还真诚实。   宋澜扭过半边身体看她,伸手捏了一把她娇嫩的脸,佯怒道:“你这丫头没有良心,我可是为了你才受的伤,你不仅不心疼我,还要下狠手。”   盛夏的手指压在他的伤口上,又按了按。   明明做着阴险的动作,偏偏还笑得美艳,看得宋澜心神一漾。   瞬间想到一个词,蛇蝎妇人。   也不过如此了……   眼看伤口又有淡淡血渍渗出,盛夏挪开了手指,重新挖了一点药膏敷去他的背上,漫不经心道:“宋澜,你这伤又不是我叫你受的,这可赖不到我头上。我帮你上药纯粹是好心,毕竟你不是八爪鱼,够不到你这大面积的背。”说完,又在他没有伤口的地方拍了一巴掌。   宋澜收回目光,突然就蔫了。   等到盛夏拧好药膏盒的盖子,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回到床上,他还是那样趴着,一动不动。   明黄的光将他背部紧实的线条勾勒的异常诱惑,脊线绵延而下的位置,引得人无限遐想。虽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跟他发生些什么,但身体却对这一幕有了反应。   趁他没看见,盛夏难为情地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多年前他在动情时说过一次,很喜欢她的身体,也离不开她的身体。   现在这句话,要命的轮转到了她的头上。   以捂脸的姿势躺去床上,她扯了扯柔软的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一条手臂像蛇一样搭了过来。   只是落在她腰上的位置,也没其他动作。   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盛夏假装无事发生,闭上眼睛准备酝酿睡意。   没过多久,身后的男人又朝她的方向挪动了一寸。   又一寸。   再一寸。   隔着被子,她已经能感觉到他略高的体温。   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盛夏睁开眼睛,直直盯着床畔的落地窗帘看。   只要他再过来一点,就把他踹到床下去。   有那么饥渴吗?真是。   过了很久宋澜都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动了动手指,将她的腰身轻轻勾住,试探着往怀里捞了捞。   “宝宝。”他声音很轻。   盛夏重新闭上眼睛,没有理他。   宝什么宝,他们之间很熟吗?三十岁的人了还搞这些肉麻的东西,留点儿精力去哄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妹妹吧!   过了一阵,宋澜更贴过来两分,似自言自语:“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从你离开后的第一天起,我就用尽了各种方法找你。你好狠心,一点线索都不留给我。宝宝,别人情侣吵架闹不愉快,也就那么几天的事,我们可倒好,整整分开了五年。”   盛夏微长的指甲掐进柔软的被子里,眉头不自觉皱起。   “这五年你过得不好,我过得也不好。你才走的那几个月,我每晚都会梦到你站在雨里,一句话也不说,失望地看着我。我告诉你不要对我失望,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你还是那样,失望地看着我。”   想牵,牵不到。   想抱,抱不到。   她就像一抹幻影,不断出现,不断重复,提醒他曾经做了一件怎样的事,却又不给他任何弥补的机会。   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浑身湿透的站在雨中,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现在你终于回来了,但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你要永远离开我?”他微有哽咽。   温热的指腹探进她的睡衣,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停滞片刻,拉近彼此距离,想和她的身体曲线紧紧嵌合在一起,连一丝一寸的缝隙都不要留。   “不要离开好不好?夏夏,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你一生一世,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放手,也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委屈。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盛夏终于睁开眼睛。   这一刻她心如止水。   但却有句话想问他,并且想听到他的答案。   握住他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借力转了身。   娇嫩的唇贴在他的唇瓣上,暧昧至极的动作,宋澜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欲。   夜色中,她声音轻轻: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我已经不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女孩了,这五年我不但陪过很多男人,现在,我更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宋澜,你这么孤傲清高的人,会愿意当小星星的继父?”   打蛇打七寸,盛夏准确无误地捏住了他的七寸。   他爱她,所以可以不在乎她这五年的经历,但那个凭空多出来的,分享她爱意,占据她心的孩子,他不能接受。   更何况就盛夏这绝口不提孩子生父的做法来看,那叫小星星的孩子,十有八九是某个混账在逼迫她的时候留下的。   她是心善,不忍,留下了这个孩子。   他却不会。   就算知道盛夏是在试探他,他的回答会决定他们未来关系的走向,他也要实话实说。   “这孩子既然来历不明,那你留在身边只会让你一看到他就想起不好的事。你要是问我的意见,那我肯定不想留。但如果你坚持,我会尊重你的意见,但我不会像爱你一样去爱他,我最多保证让他在相对完整的环境长大。”   盛夏牵了牵唇角。   答案倒跟她猜的八九不离十。   既符合他的作风,又符合他的三观。   倘若他知道小星星其实是他的骨血……   不,他不会知道的。她要把这个秘密彻底咽下去,这样才能在最后带着儿子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她微微偏头,移开唇瓣。双手轻抵在他的胸前,顺着弧度靠入怀中。   “睡吧。”   她不轻不重的“睡吧”让宋澜纠结了整晚,第二天闹钟刚响,他就掀被起床。盛夏被他的动静打扰,也悠悠睁开眼睛。余光落在床头的药膏上,她伸手够到,语调慵懒地对他说:“过来,趴下。”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宋澜觉得自己真的很狗。   听主人话的狗。   才睡醒的盛夏肯定没有想到这一层,看他身体僵硬神色怪异地盯着自己,又说道:“磨磨蹭蹭做什么?你要去上班,我也不是个闲人啊。快点,趴下。”   幽深的黑眸中光芒暗了暗,他沉默着趴去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次盛夏没有动其他手脚,规规矩矩地帮他上好了药。拧好盖子准备下床,雪白纤细的足踝晃过宋澜眼前,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它。   盛夏身形一顿,侧目瞪回去:“有病?”   宋澜慢吞吞地坐好,和她面对面。   “昨晚是第三天?”   盛夏稍有错愕,要不是他提这一句,她还真给忘了。   缓了缓情绪,她“嗯”一声,反问:“你不是很清楚吗?问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宋澜置若罔闻,又问:“那是不是从今以后,我的邀请,你再也不会答应?”   换句话说,是不是再也不会搭理他。   很久没有看到宋澜这样认真的神情,盛夏挣脱足踝的束缚,不免也端正坐好。她思索片刻,目光重新落在他几分憔悴的英俊脸庞上,一字一顿道:“换个角度来说,我也是个商人,商人不会把赚钱的机会拒之门外。从隐国回来,我初来乍到的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以后说不定要麻烦宋总多多关照。”   “这样啊。”宋澜哑然失笑。   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道:“好,我会保护好你的。”收手从旁边下床。   两相无话,临出门前宋澜塞了一个水煮蛋给她。   盛夏有吃早餐的习惯,只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便没有说什么。但宋澜已经递过来了,她的胃也因为空空如发出抗议,也就轻描淡写道了谢,开始剥壳。   等坐上车,她手里只剩下了一个蛋黄。   一直不喜欢吃蛋黄,有牛奶的时候都觉得噎人,更何况现在,身边连杯水都没有。   正犹豫要不要拿张纸把蛋黄包了等下车扔掉,目视前方的宋澜却用命令的口吻轻轻道:“喂我。”   盛夏犹豫一瞬,把蛋黄送到他的嘴边。   肌肤相触的刹那,异常的酥麻顺着指尖抵达她的心尖,兀自颤了颤,呼吸有些紊乱,她收回目光,抽出一张纸细细擦指尖残留的黄色粉末。   宋澜把她送到林薇所在的小区之后就离开了,临走前告诉她那些打包收拾好的东西,他会找时间帮她送到碧远湾的。   像泄了气的皮球,她蔫蔫的磨蹭回到家中。惊讶发现屋里空空荡荡,林薇似乎也一夜未归。   啧,发展到这一步了啊。   盛夏拿出手机,促狭地给林薇发去一条消息:“还不回来?”   等了一阵,那边没反应。   或许还没醒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走上二楼。   联系到秦采薇,简单了解她那边现在的情况,秦采薇说给妈妈换了一个疗养院,妈妈让她问问,什么时候开发布会把当年的事说清楚,发布会开完她们母女才能安心。   “到时候妈妈会出席,帮盛夏姐你作证,力证你的清白。”   盛夏一下子眼睛就酸了起来,一日为师,终身为长,没想到汪老师还是那么护着自己。   给秦采薇汇了点钱过去,嘱咐她好好照顾汪老师,发布会的事需要等待。   很快纪雅诗谋杀佣人一事见了报。   对于“谋杀”这个词,盛夏难以置信。   到底徐姨做了什么,值得纪雅诗这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费尽心思去动手?   仔细看了看爆出的案件回顾,字里行间除了渲染纪某势力多么大,佣人死得多么惨以外,毫无重要信息。   她给宋澜打了一个电话。   不知道宋澜那边在做什么,背景音有些嘈杂,他低声一句:“等等。”暂时先挂掉电话。   五分钟后他打了过来。   “怎么了?”   “我想问问纪雅诗那件事。”她开门见山。   宋澜侧目,落地玻璃窗内是泫然欲泣的陈漪和满脸凝重的宋嘉泉。他收回目光,继续朝庭院无人的地方走。   站在曾经盛夏温书喜欢坐的秋千前,他握住藤蔓,顺势坐下。   “想知道哪些?”   “全部。”   顿了顿她又道:“能见报的都是经过筛选的,那些以博人眼球为主,路人看个热闹,没有什么用。”   宋澜仰身倚靠在秋千中,唇角扬起浅浅弧度。   “徐姨过去是为了了解纪雅诗的日常生活习惯,但偶然间发现了一点纪家的其他东西,期间被纪雅诗撞破。纪雅诗约她晚上到三楼谈条件,趁夜深人静杀害了她,并且伪造出意外坠亡的假象。”   “哦?其他东西?”盛夏轻笑,“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要了人命呢。”   宋澜垂目:“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不方便。”   盛夏“嘁”了一声,倒是没有继续追问。   又换了个话题:“之前说徐姨喝酒,那酒是有什么问题吧?不然她怎么会任由纪雅诗推下去。”   宋澜“嗯”道:“徐姨身体内检测出地西泮,同时她当晚喝的酒里也有。虽然纪雅诗狡辩是她自己失眠才会服用地西泮,她有把药混合在酒里的习惯,但地西泮最终只出现在徐姨的酒里,未免太过巧合。加上纪家有个跟徐姨同屋的佣人说当晚纪雅诗亲自过来送了酒,还说酒好,让徐姨多喝两杯,这条线索融合进去,纪雅诗想跑也跑不了。”   盛夏大感意外:“纪家佣人给徐姨作证?那不是意味背叛纪家?”   “是,但据我所知那佣人前不久有个十六岁的女儿突然辍学。钱逸查到那个孩子的人流记录,所以……”   “靠!”盛夏忍不住骂。   佣人这么恨纪家,只能证明欺负她女儿的不是纪家家主就是纪昀晨。   无论是谁,伤害未成年少女都是渣滓,垃圾!   “那现在呢?”   “嗯?”   “现在那个佣人和她女儿怎么样?你之前跟我说纪家涉灰,现在她把纪雅诗给送进去了,她和她女儿的处境也很危险吧!”盛夏语速极快。   宋澜叹了口气,心中不爽。   自嘲地想除了我,你对别人都挺上心的。   又道:“也还好,现在纪家处于风口浪尖,根据徐姨死前传出的一点资料,也够纪家提心吊胆一阵子了。等他们缓过来,那对母女早就离开了。放心,人民公仆和国家法律又不是吃干饭的,他们敢做,就必须承担后果。”   盛夏点点头,树大招风差不多也是这个理,就是不知道纪雅诗能不能得到公平的量刑。   “什么时候开庭?”   “不太清楚,”宋澜唇角微勾,“我不关心这个。”   盛夏忍不住讥诮:“那可是你的未婚妻,听说还是你妈妈唯一承认的,唯一允许的,唯一想要的儿媳妇。”   宋澜一声低笑:“你这语气,是在吃醋?”   盛夏怔了一瞬,矢口否认:“想太多。我只是觉得你这人,人心太过凉薄。好歹纪雅诗也追了你几年,都追到国外去了。为了你还不惜放低身段和肖娉婷勾在一起,结果?啧啧,换回一句你不关心。”   顿了片刻:“对了,上次在停车场……你和肖娉婷又好上了是吧?那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麻烦把她看牢一点,到时候触了我的霉头,我可不保证做出什么事来。”   宋澜很是无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她好了?”   “两只,哦不,四只。薇薇也看见了。”   宋澜持续无语:“那是跟她条件交换。她知道你回国以后是不会放过她的,所以找我谋条退路。我送她出国,隐藏她的行踪。她跟我说纪雅诗的事,我好考虑后续动作。”   盛夏啧啧有声:“是~反正现在也没有对证,您说什么都可以了。哎宋澜,你这个人是不是有前女友综合症,怎么老喜欢吃回头草呢?”   宋澜:“……”   “还送人家出国,隐藏她的行踪。啧啧,你当年要对我这样,我也不至于过那些苦日子啊。你有这个脑子却不愿意花心思在我身上,看来我始终不如嫂~子~啊!”   “……夏夏,”宋澜扶额,“哪有什么嫂子,我只有你这一个爱人。”   “得了吧,真当我傻?你现在十足十就一渣男。唉算了,不说这个了,本来也只是想问问纪雅诗的事。现在有答案了,那就拜拜。”说完就挂了电话。   宋澜:“……”   握住微微发烫的手机不住拢紧手指,他又叹了口气,靠上后椅,仰头淡淡地看天空。 第078章 是,我非她不可   渣吗?   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现在在她眼里,越解释只会越欲盖弥彰罢了。   伸手捏了捏鼻骨,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有窸窸窣窣的踩草声音逼近,他侧目,看到宋嘉泉一脸阴沉地走了过来。   “电话打完了?”宋嘉泉问。   “嗯。”   “进书房。”说完宋嘉泉转身,步履沉稳。   宋澜微敛双目,起身跟了上去。   在盛夏打来电话的十分钟前,宋家正乱成一锅粥。   虽然纪家的事最终由宋嘉泉点头拍板,但却直接掠过陈漪。在匿名举报线索的前一天,宋嘉泉特意给陈漪定了去国外旅游的机票,让她在外面好好玩了一圈。   五天时间,很多事尘埃落定。   比如纪家所持股份一夜间大幅度缩水。   比如宋澜和纪雅诗的婚事就此不了了之。   前者对于陈漪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反正集团有宋嘉泉和宋澜两个在,她可以过一辈子锦衣玉食的生活。   至于后者,影响太大了。   不亚于火山爆发。   一下飞机陈漪就接到圈中密友的消息,在车上把前因后果串了串,立刻反应过来宋嘉泉和宋澜联手摆了她一道。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正好两父子都在,她二话不说直接一巴掌朝宋澜打去。   宋澜能躲,但没有躲。   他知道陈漪需要发泄,所以生生受了。   宋嘉泉不耐烦地皱眉,眼看陈漪还要打第二下,出手把她拦了下来。   “宋嘉泉,你什么意思?”陈漪瞪大了眼睛,“你要对我动手?”   宋嘉泉手指微松,放了她离开。   语气严肃道:“小澜做了什么事值得你回家就一巴掌?”   陈漪气得发笑:“你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我早就该想到,你们两父子都一个德行,为女人能昏头转向不晓得自己姓甚名谁的!早年是沈月娇那个狐狸精扰得咱们家鸡犬不宁,现在又是宋静语那小狐狸精!”看向宋澜:“宋澜你听好了,你要是敢把那小狐狸精带回家,我就敢跟纪雅诗一样,到时候叫你没了女人又没了妈,一辈子后悔去吧!”   宋澜眼神一凛。   “你想动她?”   周身气势顿时外泄,巨大的压迫让陈漪和宋嘉泉都吃了一惊。   宋嘉泉紧皱眉头,走到宋澜面前将二人隔开。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是一个妈该说的吗?宋静语那件事……跟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你只知道看纪家那个丫头,就不知道看看大局!”   陈漪不耐烦地别过头去,双手抱胸,没好气地道:“什么大局?狗屁大局!纪家那点家底那点破事我能不知道?这年头门当户对的,哪有身家全部干净的?除了你这个不懂变通的老古板,谁不是手里沾了红?”转过身用手指点宋嘉泉的心口:“说到这个我倒还想起来了,当年那件事就你非要摘清,非不去碰,结果呢?一下子就被另外三家给排挤了吧!沈月娇已经死了,只有你这情种念那点见不得人的情意,美其名曰底线,说到底还不是忘不掉!”   “你怎么……怎么又提她?!”宋嘉泉气急,“你这个女人简直无理取闹!都二十多年了,她和盛天峤那个孩子,叫什么盛夏的,说不定都结婚生子了,就你还念念不忘,反倒向我倒打一耙!”   陈漪立刻撸起袖子转指自己鼻间:“我倒打一耙?我看你是敢做不敢当!宋嘉泉,你就该早点盼我死,我要是死得早,指不定你那狐狸精还没嫁人,你就能娶她,名正言顺当小澜他后妈!”   宋嘉泉脸色发青,嘴唇连连颤抖,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   末了勉强挤出一句:“我说不过你!”叉腰走到另一边。   陈漪哼了一声,走到沙发前坐下。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宋澜的反常。   父母间的只言片语,足够让他窒息。   从小到大,只要父母吵架,他总会听到“沈月娇”三个字,但他绝不会想到就是这耳熟能详的名字,居然会跟盛夏扯上关系。   还是无比亲密的血缘关系。   震惊众创,盛夏打来电话。   心弦触动,接通后简单说了一句,又挂掉。   离开房间前经过宋嘉泉,他无意问了句:“公司有事?”   宋澜踏出房间,留下尾音:   “丫头打来的。”   和盛夏通话的那段时间不知道父母之间又聊了些什么,回到大厅,陈漪已经不在了,侧目望去,卧房紧闭,应该是回了房间。   宋嘉泉走进书房,又示意他进去。   比起陈漪,宋澜更愿意和宋嘉泉交流。   毕竟陈漪那从小没吃过苦的娇纵性子,巴不得人人都依着她,听不得一点忤逆的话。他现在又浑身逆骨,尤其是盛夏,谁要敢碰,他就要那人付出代价。   “坐。”宋嘉泉难得没有坐软椅,而是在长沙发坐下了。宋澜走过去,坐去他身边,双手垂在膝上,一言不发。   宋嘉泉看着他脸颊上发红的指印,又想起前段时间被自己打到鲜血淋漓的背,心疼地叹了口气。   “你说……宋静语给你打电话了?”宋嘉泉问。   宋澜现在没有心思和他慢条斯理循序渐进地聊天,直接问:“沈阿姨的女儿叫盛夏?丈夫是盛天峤?”   宋嘉泉怔了怔,被他问得措不及防。   “你们……你们两母子存心来气我是不是?”脸上红白交错。   宋澜缓缓摇头。记忆中残留沈月娇的一点点印象,不过相当模糊。   从小在陈漪前耳濡目染,在他心里,沈月娇是坏女人,是差点破坏他们家庭的第三者。   这次去隐国,受到盛嗣严的邀请入住盛家古堡,虽然盛家隐藏诸多秘密,但他还是知道盛夏如今活着的二叔叫盛天谚。   姓盛,天字辈,隐国。   再傻的人也能把它们联系上。   微掀眼帘,见宋嘉泉丝毫没有告诉他沈月娇过往的想法,他一瞬哂笑,轻轻一句:“盛夏,就是宋静语。”   宋嘉泉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   “什么?!”满脸惊恐。   宋澜点头:“这次我去隐国有两大收获,除了找到她,还和盛家谈了一桩生意。”   “什么生意?”宋嘉泉追问。   宋澜唇角微勾,露出三分警惕,扬头看向宋嘉泉。   “您先告诉我沈阿姨的事,可以吗?”   虽然用的是商量语气,但宋嘉泉知道,宋澜没有给他转圜余地。   他脸色微变,轻道一句:“儿子长大了。”   重新坐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和沈月娇的事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陈漪,家里有些家底,但远不如现在。   沈月娇比他小七岁,正在读高中,是他一个朋友妹妹的同班同学。那次几个年轻人约着去江边烧烤,朋友的妹妹去了,也带上了沈月娇。都是年轻人,正值爱说爱笑的年纪,自然把这两个小女生当妹妹一样宠。   那是宋嘉泉第一次见到沈月娇,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纯洁无瑕。   沈月娇上大学后,他找了个机会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开始大张旗鼓地追她。沈月娇长得好,大学里不乏追求者,经常缠得她不胜其烦。多亏有之前认识的这个契机在,宋嘉泉一追,她就赶紧答应了。   虽然沈月娇当时的想法是,男朋友年纪大,又有点势力,那些人就不会骚扰她了。   后来也果然如她所想那样,宋嘉泉帮她解决了不少毛头小子,久而久之,沈月娇也真的依赖上了宋嘉泉。那个年代不如现在开放,所以两人并没有同居,除牵手之外,很少有其他亲密举动。   宋嘉泉说等她毕业就结婚,沈月娇也答应了。   可计划不如变化,为了不影响沈月娇的学业,宋嘉泉从未跟家里人说过自己有女朋友这件事,但家里那些人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手段,沈月娇开始以各种借口渐渐疏远他。三个月中,见面不超过四次。在宋嘉泉生日那天,沈月娇更直接提出分手,从此消失。   宋嘉泉失意了一段时间,就慢慢放开了。   那时他的事业已更上一层楼,父亲宋远致有意让他接手公司,忙碌中,他度过了三十岁生日。   到了这个年纪,有些事不得不提。   身边女人不断出现,各色各样的都有,他见得不少,一眼能看到她们图的到底是什么,每当家里人问起,他都说不合适结婚。   直到后来,陈漪出现。   陈家不算特别富贵,但和当时的宋家相比,差距并不是很大。   陈漪这个女人和其他的女人不同,一门心思研究美食,嘴上说着要照顾好他的胃,实则却是渗入他的生活,要他离不开她。   宋嘉泉怎么会不懂她那点小心思?看在她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他好,比其他女人有脑子,便试着和她继续交往。   然后结婚,生子。   宋澜三岁的时候,沈月娇回来了。   是以“双料影后”的身份回来的。   宋嘉泉记得沈月娇是音乐系的高材生,一手钢琴令人叹为观止,但想不通她怎么就走上了演戏这条路。那时他已经声名在外,见一个演员不是难事。不过为了保护沈月娇,他特意组了一个局。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醉了。   那些人精哪里不懂宋嘉泉的意思,三三两两地离开,最终只剩下沈月娇和他两人。   沈月娇见他醉得不轻,让侍者开了楼上房间,扶他上去。   躺在床上,没多久沈月娇就端来了水让他喝下。温水入腹,人也清醒了不少。宋嘉泉抓住她的手,追问她当年离开的真正原因,沈月娇沉默良久,才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吧,现在他已经结婚生子,应该怜惜身边人。   沈月娇不说,他也没强迫,私底下让人去查,结果查到当年是他的母亲约见沈月娇,了解到沈家家庭条件普通,不过区区小康,所以给出诱人条件,让沈月娇离开。   那笔钱沈月娇一分没要,让父母给弟弟买了四室二厅的大房子。   然后机缘巧合,她被星探发现,走上演员这条路。   得知她还是单身,宋嘉泉生出离婚娶她的念头,只是回家以后看到三岁的小宋澜,又很舍不得。两相权衡,他决定包养沈月娇。   在那个年代,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找几个演员并不是件奇怪的事,而他的包养也是基于保护。毕竟以沈月娇的自身条件,难免被很多乱七八糟的人垂涎。有他这金主在,沈月娇会免去很多麻烦。   对此沈月娇有过拒绝,但后来也看清了现实。   如果不是宋嘉泉,那还会有其他人。   无数个其他人。   在那一年中,虽然身份不光彩,但却是她最开心,最放松的一段日子。   直到东窗事发,陈漪找上门。   与此同时,盛天峤出现。   盛天峤和沈月娇之间,他并不是很清楚。陈漪却回家大闹了一场。宋嘉泉彻夜未眠,第二天清晨做出了决定。   他要回归家庭。   不可能为一个现在像玩物一样的女人,牺牲他所拥有的一切。   沈月娇也很果断干脆,没有挽留,只是最后提出了一个要求,为他弹一首曲子。   他没理由拒绝。   月下,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像一朵在湖中悠悠曳开的白色睡莲,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凝望着坐在钢琴前的女人,暗自掐了掌心,想把这一幕牢牢记在心间。   天初泛白,沈月娇慢慢起身,对他温柔而疏离地笑。   “不再见了。”这是她最后留下的四个字。   此后确实没有再单独见过。   过去了大半年,她摇身一变成为人人艳羡的盛太太。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嘲笑盛天峤是个王八,只有他苦笑着说不出话。   盛天峤是捡了一块宝啊。   一块原本属于他的宝。   后来因为商业合作,他和盛天峤没少打交道,而盛天峤又和沈月娇形影不离,自然见面次数不少。又有人传,宋嘉泉故意派出曾经的情人施美人计,去打探盛家的商业机密。陈漪不乐意了,扬言要离婚,抱着儿子离开宋家,他无可奈何,只能渐渐减少和盛天峤的商业合作。   日子就这么过,他听说沈月娇生了一个女儿,是在八月夏天,所以取名叫盛夏。   有陈漪在,他不敢多留意那边的事情。加之后面的事务越来越繁忙,沈月娇这三个字彻底被他压在了心底。   直到十四年前。   沈月娇突然跑到涟漪山庄,乞求他帮助盛天峤过了眼前这道难关。陈漪看到沈月娇就来气,用尽手段侮辱刁难,沈月娇也没有离开。   听到消息的宋嘉泉于心不忍,准备下楼,却被陈漪的心腹徐姨拦住。   不知道过去多久,外面突然骚动起来。陈漪慌慌张张地进来,撞上他,脸色更加难看。问了半天陈漪才颤抖着告诉他,沈月娇掉进湖里了,让他出去看看……   生意人都讲究风水,宋嘉泉在建造山庄时特意在庄前开了一大片湖。担心佣人不小心掉进去,他还刻意安排人钉了栏杆。再问陈漪沈月娇究竟怎么掉进去的,外面的人却跑进来说,沈月娇断气了。   “这就是,你沈阿姨的事。”宋嘉泉说完,用双手抱住了头。   年近花甲的男人眼眶泛红,不敢直视儿子的眼睛。   宋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宋嘉泉所说的那些,一句比一句令他震惊。   他没有想到沈月娇和父亲的感情会这样复杂,更没有想到沈月娇会死在他们家。   换句话说,盛夏的亲生母亲,死在他们家。   眼前渐渐浮现今早和盛夏坐在床上,认真对望的那幕,还有刚才的那通,她不承认吃醋的电话。当时她还能极尽可能地挖苦嘲讽他,得知真相以后呢?   恐怕会恨不得杀了他!   “对了小澜,你说,宋静语就是盛夏?”宋嘉泉侧过头问。   宋澜敷衍地应声,等他后话。   “那她以前……”   “不是装的,”宋澜直接打断他的猜想,“她以前是什么样,您心里还没数吗?说得好听是单纯,直接就是傻。”   宋嘉泉默然。   片刻后又道:“既然她已经回到盛家,肯定是知道她爸妈的事了。她现在接近你,目的恐怕不会太单纯。”   宋澜自嘲地笑:“您说错了,不是她接近我,是我接近她。”摇摇头:“罢了,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您权当不知道,尤其是在我妈那边,一个字也别提。这是为全家好。”   宋嘉泉点头。这个道理他当然懂,一个沈月娇都让陈漪心梗了多少年,更何况现在又冒出个盛夏。   沉默良久,宋澜准备离开。走到门前时,宋嘉泉突然叫住了他。   “我有个问题,儿子,你认真回答我。”   宋澜收回放在门把上的手,回头:“您说?”   “你非盛夏不可?”   宋澜略有错愕,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但随即想到他这样问的目的,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是,我非她不可。”   宋嘉泉略是挥手:“去吧,有什么事可以跟爸说,爸帮你合计。”   门轻轻合上。   确定暂时不会再有人进来,宋嘉泉缓缓起身,朝书架走去。高大的书架上密密麻麻都是厚重的书籍,他准确无误地拿出那本《茶花女》放到手中。   整齐的书页里有个地方微微凸起。   直径翻到那页,里面夹着一张少女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温柔又纯洁,穿着白色短袖和牛仔背带裙,靠在紫藤花树下,抿着唇浅浅地笑。   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照片中女孩的脸庞,似受到她笑容的感染,宋嘉泉也忍不住笑了笑。   “月娇,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这一次,不惜一切代价,我都会保护好你的女儿。” 第079章 傻白甜吗你?   发布会定在第二天上午十点。   出发前秦采薇特意联系了林薇,想让她问问盛夏,要不要先听一遍她的说辞。盛夏当时正在林薇旁边,叠腿窝进藤椅里,指尖夹着纤细女士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林薇帮她拒绝了。   等挂掉电话,林薇说她已经联系了几个专门负责娱乐这一块的金牌记者,只要今天发布会结束,以前关于她那些流言蜚语,从此全部斩断。   盛夏皱着眉头,又深深吸了口烟。   颇有恍如隔世之感。   五年前用夹着尾巴逃离江城来形容她当时的情况都不为过,现在五年过去,伤害她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肖娉婷……   呵,如果不是宋澜抢先一步,她手里倒是有不少搜刮出来的“好料”。   这口气真是难咽下啊。   狠狠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熄,盛夏伸出双臂,慵懒地拉伸,而后穿上凉拖起身。   “走吧。”她朝卧室走去。   特意没有化妆,只涂了薄薄一层水乳,将如海藻般浓密的长卷发用一根普通的黑色皮筋扎在脑后。白色纯棉体恤配浅蓝色七分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平平无常的装扮让她看起来像正念大学的学生。   林薇则一身便装,戴了顶鸭舌帽和相机,轻装上阵。   盛夏到休息室的时候,秦采薇和汪曼婷已经到了。看到她这一身学生装扮,母女二人顿时红了眼眶。汪曼婷尤为激动,坐在轮椅上拼命想靠前。盛夏主动走了过去,握住她枯槁的手,轻轻叫了一声:“老师。”   都说不出第二句话。   没过多久,外面工作人员示意,秦采薇推着汪曼婷先出去。   盛夏站在入场的帘幕后,双手抱胸,静静听外面秦采薇的声音,微有失神。   “今天召开这场发布会,除了告诉大家从今天起我将彻底告别演艺圈之外,更重要的是想告诉大家,当年宋静语姐姐那件事背后隐藏的真相。”   “宋静语姐姐一直对我都特别好,和我爸爸秦以贤也是正常的师生关系,从未越轨。”   有记者问:“请问秦小姐,这些年是您一直说宋姓女生勾引您父亲,现在突然出来解释,是否另有隐情?”   秦采薇沉默片刻,道:“所谓的隐情就是我被人设计利用,现在我不想再忍,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把真相告诉大家。”   顿了顿又继续:“这件事要从我身上说起,当年我读高二,但是并不想像我爸妈规划的那样,规规矩矩念大学,然后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刚好那段时间艺校有老师到我们学校招考,说我的外形条件各方面都适合走演艺的路子,从此我做起了当明星的梦,一门心思扑去了上面。对于我的选择,爸妈都很反对,但那个时候我哪里听得进去他们的话,叛逆到了极致。也就是这个时候,遇到了我的前经纪人,也是我的学姐,肖娉婷。”   听到肖娉婷的名字,在场所有的人轻轻抽了口凉气。   都是混娱乐场子的人,对肖娉婷这株菟丝花并不陌生。   甚至还调侃她为“最成功的菟丝花”。   “那时宋静语姐姐已经在跟我妈妈学习钢琴,一次偶然,肖娉婷得知了这件事。她跟宋静语姐姐有恩怨,这是我不知道的,她也不可能跟我提。知道我有明星梦后,肖娉婷给出了很多诱人条件,还帮我铺好了路。我犹豫过,担心我爸妈不允许,可肖娉婷又拿出一份收养证明,上面是我爸我妈,还有我的名字。她说我爸妈对我不好,不尊重我的梦想是因为我不过一个养女罢了。我鬼迷心窍,一气之下更加逆反。为了走上她给我铺好的路,我按照她的设计,陷害了我爸和宋静语姐姐。”   记者一片哗然。   “所以那照片都是秦小姐您拍的吗?”   “秦小姐您污蔑秦教授,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他的学生有染,是这样吗?”   “秦小姐您说的是真的吗?”   秦采薇没有搭理那些问题,自顾自道:“事发后,肖娉婷拿走照片,用她的方法将整件事发酵扩散,还安排我去中心医院再大闹一场。后来我如愿以偿,成了一个小小的演员,渐渐成长中,也明白了很多事。我对于肖娉婷来说,不过一枚好骗的棋子。她利用我让宋静语姐姐声名狼藉,而我却因此家破人亡,至今不知道爸爸的去向,我的妈妈,从此寄身轮椅,不能再碰她心爱的钢琴。宋静语姐姐更可怜,她信任我,把我当亲生妹妹一样疼爱,我却因为私欲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原本她是齐南大学的高材生,更跨系考研,被隐国音乐学院录取,有无限好的前程,却都在我手里葬送。我……对不起爸爸妈妈,更对不起宋静语姐姐。”   台下的记者疯狂拍照,提问此起彼伏,秦采薇却一直沉默。   盛夏垂着眼睑,缓缓朝台前走去。   看到当事人出现,所有记者跟疯了一般对准她开始新一番狂轰乱炸。   “请问宋小姐,对此您有什么想法?”   “您会原谅她吗?”   “秦小姐对您犯下的过错,您会进行报复吗?”   盛夏从桌上取下话筒,站在汪曼婷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对上汪曼婷几分紧张的眼神,她淡淡一笑。   面向所有记者道:“你们的问题太多了,我总体回答一下,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我一直坚信清者自清。当年那件事虽然众口铄金,但始终也有信我的人,这就足够了。至于秦小姐,当年她未成年,一个孩子,心里有执念才会被他人如此恶毒的利用。试问大家,你们也有青春叛逆的时候,倘若在那段时间你们遇到一个像肖娉婷那样的女人,先和你套近乎称兄弟姐妹,再告诉你,你父母不是亲生的,拿出伪证说他们是养父养母,所以不爱你,要害你,你们的信念会不会崩塌?”   一番反问掷地有声,所有记者闭上了嘴,脸色微有变化。   盛夏唇角微勾,又道:“所以我恨秦小姐这样的做法,但不怪她这个人。这些年她也得到了惩罚,我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会忏悔,会为曾经所做的一切付出更多代价。之前有个记者问我‘报复’,呵,古人云‘冤冤相报何时了’,自然,我没有这个想法。而且,我还想邀请她进我的公司。”   一直垂头沉默的秦采薇大吃一惊,蓦地向她看去。   “姐你——”   盛夏微笑。   “秦小姐之前演的女二女三甚至是女N,我都看过了。不可否认的是秦小姐是个很有潜力的新人演员,既然有这份赤诚,我觉得不应该被埋没。因此我的公司想邀请秦小姐,不知道秦小姐意下如何?”   秦采薇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汪曼婷握了握盛夏的手。   “静语,你不用这样,是我们亏欠了你,你怎么还……”   盛夏的笑意再添三分柔和,弯腰与汪曼婷齐身,道:“不止如此,我还想和老师您合作呢!当时您对我的谆谆教导,我一直铭感于心。我也知道,您是为钢琴而生,离不开钢琴的。现在心结也解开了,不如跟采薇一起,加入我的公司如何?”   盛夏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座位靠前的记者还是听见了,忍不住感慨:“这么善良的女孩子啊,当年真是可惜了。”   有人不屑道:“说不定是作秀?这么几年过去了,炒冷饭也说不定?”   “谁炒冷饭炒自己的黑料?”   “黑红也是红啊!”   ……   耳听议论声越来越大,跑偏得没边了,盛夏皱了皱眉,直起腰身,睥睨所有。   突来的气势让所有人为之一振,瞬间噤声向她看去。   她淡淡扫视场内,末了发现林薇站在中间靠右的位置,而她身边围绕的几个记者高举相机,明显想抓亮眼的照片。她用手指勾住皮筋,轻轻扯下,又用手指将耳鬓一缕碎发掠去耳后,对准那个方向,甜甜一笑。   几个记者心领神会,连忙拍下照片。   而后她握住话筒,轻轻道:“我的公司叫‘盛世’,欢迎大家以后常来做客。”   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记者一脸惊愕地看着她,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相比在场的其他愣头青,他们消息更加灵通。都知道最近江城突然冒出一个“盛世”,不知道主营什么,也不知道谁是决策者,只听说董事长来自国外,资本雄厚。   ……是这个宋静语吗?   不是说她来历不明,是宋家半路捡回来的养女吗?   看到大家不同的反应,她唇角弯起,一双妩媚的眼睛如星光一般闪烁,扬起精致小巧的下巴,声音依旧轻轻:“差点忘记了,当年我因为失忆,被宋家收养,所以姓宋,名静语。现在我已经找回自己的亲人,当然不会再用那个名字了。重新介绍一下吧,我叫盛夏,是当年在江城名噪一时的儒商盛天峤,和曾经‘双料影后’沈月娇的女儿。”   说罢,也不管那些记者是怎样的反应,放下话筒,对汪曼婷甜甜一笑。   “汪老师,我送您和采薇回家吧。”   路上,盛夏开车目不斜视,但还是能感觉到汪曼婷和秦采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而且欲言又止。   林薇坐在副驾驶,屈指抵住双唇,静静看窗外的风景。   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盛夏先一步道:“汪老师,秦老师那边我已经在查了,不过这些年我都在国外,所以国内的事可能要慢一些,您别急,相信我。”   汪曼婷深深吸了口气。   这些年秦以贤没有丝毫消息,出事后也没有再联系过她,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她害怕他已经……   不过不管能不能找到,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静语能有这份心已经很令她感动。   “谢谢你,静语,真的……你真的是一个好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   说到那件事,汪曼婷又红了眼眶。   盛夏停好车拉下手刹,回头温声:“老师您跟我客气做什么呢?当年要不是您,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你收最低的学费,却教我最多的知识,说起来是我赚了呢!而且老师,那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咱们以后谁都不提了啊~”   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您以后还是叫我‘夏夏’吧,毕竟我已经不是宋家的人了,还用当年的名字,容易造成误会。”   汪曼婷瞬间会意,点点头:“是,是。”   盛家和宋家的事当年满城风雨,虽然她听到的多是传言,但传言中也不乏有一星半点的真。   看了一眼秦采薇和林薇,有些疑问到了嘴边,她又打消问出的念头,勉强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道:“夏夏,现在我们也相互留了联系方式,以后你要是有空,就过来坐坐。”   盛夏“嗯?”了一声:“老师不愿意来我的公司吗?”   “不是不愿意……”汪曼婷抿住微干的唇角。   是不想给她添麻烦。   今天这场发布会,就算有盛夏那番高情商的解释,把针对秦采薇的矛头全部指向肖娉婷,也不能排除有些人咬死秦采薇不放口。秦采薇树敌太多,名声大打折扣,如果这个时候进盛世,反而会连累盛世以后的发展。   盛夏见汪曼婷神色为难,大概猜出了她的心思。转看向秦采薇,问:“你呢?你想来吗?”   秦采薇没有回答。   放在裙子上的手指微微蜷起。   到底还是不愿意放弃梦想。   可曾经对盛夏姐做的那些事,等同于要了人家的命,现在她又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盛夏一瞬轻笑,半带威胁半认真道:“其实我做这个决定也是为大局考虑。老师,您曾经在钢琴界叱咤风云,所见所闻,自然不少。眼下这件事是采薇人生中的一个污点,虽然她有心挽回,但她自己能做多少呢?甚至因为今天的发布会,她公开了肖娉婷的劣迹。肖娉婷背后有多少男人,那些男人又有多少势力,您知道吗?万一他们报复,您和采薇的安全,真的无法保证。但是如果您和采薇都进入我的公司,有我这依靠在,他们再想动作,也得多考虑两层。您觉得呢?”   秦采薇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起那些男人对她身心的摧残,忍不住浑身颤抖,双手死死抓住汪曼婷的手,眼神里写满求救。   汪曼婷也被吓得不轻。   以前她尚有能力保护女儿,现在一病一孤,确实势单力薄。   见她们母女沉默,盛夏趁热打铁:“而且采薇跟着我,您可以放心,我是女人,自然不会让采薇陷进污浊你。曾经我是她姐,以后我也是她姐,我会保护她的。”   秦采薇双眼骤然一片朦胧,猩红蔓延,哽咽着喃喃:“对不起姐,我对不起你,我狼心狗肺……”   盛夏伸出手指抵住她的唇,摇了摇头。   良久,汪曼婷终于松了口。   “夏夏,就依你说的做。不过采薇以前只是个很小的演员,我又……很多年不摸钢琴了,我怕给你添麻烦。”   “怕什么呢?老师您只要愿意,弹出的曲子一定还是最棒的!而采薇的演技,我在发布会上所言都是真心,她真的很有灵气,肯付出又肯吃苦,天赋又好,假以时日,会拨开云雾见太阳的!”   秦采薇感激地握住盛夏的手,重重地点了头。   这件事确定下来,盛夏也松了口气。送汪曼婷和秦采薇回到家中,她又重新扭转车钥匙。   一直沉默的林薇叹了口气。   “你怎么想的?”   “嗯?”   “傻白甜吗你?”林薇没好气地别过头去,“虽然那个时候秦采薇是未成年,但好歹也有十六七岁了,有自己的主观意识了。她分明就是自私,为了私欲不择手段,坑害全家,现在你不计前嫌就算了,还给她擦屁股谋后路,我真要被你气死!”   前方是红灯,盛夏踩住刹车,稍微松了方向盘。   她跟林薇性格不太一样,所以看待问题自然也不一样。   加上这些年林薇所在的圈子,哪怕人心复杂,也脏不过她的那段“历史”。   盛夏也叹了口气。   “薇薇,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但是秦采薇这些年吃的苦头,我真的觉得够了。你知道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尊严,尤其是女生,自尊自爱,何等重要。可她在这个圈子里有肖娉婷压在头上,肖娉婷自己都是个被男人玩弄的货色,那秦采薇呢?”   林薇微微侧目:“……连她都不如?”   盛夏点头。   “嗯。”   林薇不说话了。   回到家中,难得景枫也在。   后来盛夏才知道,原来景枫和林薇一直有亲人约定,每周五是必须一起吃饭的。之前她回来忙忙碌碌,倒没有发现这点小细节。   景枫并不会做饭,带回来的都是外卖。不过贵家公子多嘴刁,那些菜也都是大酒楼打包,品种多样,味道当然也不错。   吃完饭,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林薇心情不好,故意选了鬼片。   景枫乜她一眼,又看向盛夏,见人家姑娘都没说什么,也就收回目光。   鬼片放到一半,林薇去冰箱拿了两罐啤酒。回来递给景枫一罐,另一罐掀了拉环,迟疑片刻,递到盛夏唇边。   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盛夏不能喝酒,但有“同甘共苦”的室规,每次她都要抿一口林薇的酒。   这次也不例外。   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眼风掠过坐在角落景枫。   那个男人虽然在目不转睛地看电影,但手里却狠狠捏紧了啤酒罐。   眉头紧皱,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 第080章 喝酒不就是为了助兴?   润唇的那一点啤酒,自然没有什么破坏力。   但景枫忽略了一个事实——   林薇也是个隐藏的炸弹。   今天她心情不爽。   喝完手里的那罐,冰箱中还剩的十一罐统统都被她解决了。   盛夏想说一句什么,又不好说,毕竟因她而起。   景枫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喝酒如喝水,不到一刻钟,面前只剩下一堆空铝罐。   “嗝。”林薇打了一个酒嗝。   什么情况?景枫看向盛夏,无声地问。   盛夏尴尬地错开目光,表现得十分心虚。   刚想再问,冷不防林薇的手勾了过来,挂住他的脖子,仰头嬉皮笑脸地说:“哥,来拍个照啊。”   景枫:“……”   拍了下她的手。   “你知道我不喜欢拍照。”   林薇蹭着他撒娇:“哎呀哥,我马上就要出新任务了,拍一张嘛,到时候异国他乡,我也能睹物思人啊!”   “……思你男朋友去吧。”眼看暗示她松手不成,景枫索性按住她的手背,自己脱出她的束缚。   怎知下一秒,林薇重新挂上他的脖子,这次还用了双手。   像树袋熊一样的,无赖又娇憨。   盛夏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道利剑般的目光从斜前方射来,盛夏赶紧清了清嗓子,做出一脸严肃的样子,起身走到林薇身边,弯腰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哄道:“薇薇,要不然我跟你拍照吧?你哥他不喜欢,咱们别强人——啊!”   “所难”两个字尚含在口里,林薇已经快速转移目标,手臂挪移过来,重重压去盛夏的肩上。   随便一勾,就像左右拥抱的山大王似的,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我们三个人拍!”   景枫:“……”   盛夏:“……”   两人目光交汇一瞬。   景枫双眸微敛,尝试挣脱林薇的手臂,试了试他又打消念头。林薇的黑带不是浪得虚名,手下的力道除非他下狠劲,还真脱离不了。   但要他对自己妹妹用狠,又舍不得,也没必要。   忍了忍,他认命地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真是……”   最终照片定格在林薇手机里。   林薇在中间,笑得像个憨憨。   左边是冷脸的景枫,右边是生无可恋的盛夏。   三个人像是处于三个世界,但俊男靓女,都很养眼,配在一起异常和谐。   满意地合上手机,林薇松开手臂,闭上眼睛往沙发里倒去。   ……居然,秒睡了?盛夏惊愕地看她。   景枫扶额。   这都叫什么事……   无可奈何,他再次认命地把林薇抱回二楼房间。   合上门,侧身嘱咐盛夏:“半夜她要是不舒服,你给我打电话。”给了联系方式。   盛夏点头。   送景枫出了门。   第二天林薇从床上悠悠醒来,侧头发现盛夏似笑非笑的趴在身旁。   “你笑什么?”   “你喝啤酒居然都断片啊!”   “……喝一口就醉的人好意思说我?”   “……”   愉快地把天聊死。   盛夏原本还想模仿林薇当时躺在身边,跟她说那些话的场景,让林薇也感受一下似曾相识的尴尬,可现在才意识到她们是不一样的。   景枫是林薇有血缘关系的哥啊!   再囧也不会有她囧了。   恹恹地趴回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过了一阵她又突然抬头,问:“你什么时候出任务?”   林薇噘起了嘴:“五天后。”   “这次去哪儿啊?”   “中东。”   盛夏:“……”   她一个不看新闻的人都知道那边交火有多频繁。   想起外面走廊上林薇的“赫赫战绩”,盛夏心里隐隐有些没底,握住林薇的手腕,轻轻晃了晃:“不然你辞职得了,跟我混。”   林薇也学她的模样晃了晃手腕:“过几年吧,过几年我跑不动了再跟你混。”   顿了顿,又说:“我吧,也不算什么除魔卫道的伟大正义人士,但是我年轻啊,就想在还能蹦跶的时候多做一点事,让世界听听我的声音。我的力量当然很小啦,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这样,当我死去的那天,至少能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点我特有的痕迹。”   盛夏心里一跳,立刻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呸呸呸,都要去现场了还说这些话!你长命百岁,等你退休了,我还要约你在院子里赏花喝茶晒太阳呢!”   林薇抿起唇角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忙碌的一天,她去准备出国相关的用品。盛夏则回到盛世,对那些新人老人进行一番敲打。   盛世才正式挂牌没多久,但里面的人却已经干了整整三年。   早在三年前盛嗣严就暗示盛夏要有回国的打算,而盛夏也清楚这样做的目的,因此在盛嗣严的暗中帮助下,提前收购了几家经营不善的小公司,远程安排得力助手,让他们暂时掌控,保证小公司正常运转。现在她已经回国,自然将几家小公司合并,虽说规模远不及盛天峤当年,但在江城圈子里,一夜而起,也顺利跻身中上。   有这样的起点,加上她之前在发布会的言论,必定会吸引不少目光。   在发布会前她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按兵不动,暗中调查,另一个是大张旗鼓,叫当年动过手脚的人自乱阵脚。   考虑良久,她选择了第二个方案。   虽然冒险,但更容易得到她想要的。   她没那么多时间陪着耗,小星星正是离不开妈妈的阶段,她必须速战速决。   董事长办公室内,盛夏倚在软椅里,双眼微眯,睨着窗帘穗上摇晃的金光。   公司里那些员工各个都心猿意马,不是善茬。看到背后的董事长原来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女人,从上至下,眼睛里明摆着都是计较。今天她虽然给了一番敲打,也杀鸡儆猴,该调的调,该辞的辞,但不保证手底下留的都是乖巧听话的。   毕竟日久才能见人心。   正有些出神,手机响起视频通话的铃声。   “盛夏姐,我们买了明天下午的机票,大概后天上午十点到。”Cindy在镜头前笑得很甜。   说起来她也好几年没有回国了,很想回来看看。   盛夏点了点头。   分辨出视频里的背景是盛家,问:“小星星呢?”   “小星星在姐……谈先生那里。”   差点说错话,Cindy偷偷咬了咬舌头。   盛夏回国之前特意跟媒体说明她和谈岑“感情破裂”,但因为走得急,也就没有详细跟Cindy解释。后来还是谈岑找Cindy说清了这层关系,Cindy被绕得头晕,脑子里一万个问号,末了重点落在“改口”上。   只是改口说着容易做着难。   一不留神,又喊错了。   盛夏平时对她宽厚,但工作上极其严格。听到Cindy的口误,她瞬间冷了脸色,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再错,我不会留你。”   Cindy知道盛夏不是危言耸听,赶紧点头:“我知道了,不会再犯了!”顿了顿,弥补似的道:“盛夏姐,我今早又试着联系了一下那个经纪人,他刚刚回复我今晚有空,您要约见吗?”   盛夏心尖一颤。   “吴海吗?”   “是的。”   盛夏眉头微皱,晚上见面是她最不喜欢的。上次方银兰是女人,所以她大胆前往。这吴海是个年过六旬的老男人,圈子里“盛名在外”,不是什么干净货色。   她去,等同于羊入虎口。   “他说几点?”   “九点。”   呵,九点见面,吃吃喝喝,磨到深夜,正好嘛不是。   算盘打得妙啊。   盛夏勾唇一笑,指尖拨弄着玫瑰金色的打火机,不小心指甲打滑,金属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九点就九点吧,不过告诉他,我订好了包间,到时候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转过去。”   “好的。”   距离晚上九点还有五个小时,足够做一些准备。   提早下班,把没处理完的琐碎交给可以信任的秘书蓝田,盛夏自己开车回到碧远湾。   虽然碧远湾可以直接拎包入住,但还有很多地方空空荡荡,不符合盛夏的审美。   宋澜说了把东西送过来,现在她又不好去催。   大致把留给盛星河的小房间收拾出来,铺上新买的蓝色海洋小软毯,她弯起眼睛轻轻笑。一想到以后可以天天见到儿子,还不用担心被监视,顿时满足得不知所以。   啊,得给Cindy留一个房间。   还要找靠谱的育儿嫂和负责家务的阿姨。   这样算起来,房间瞬间就有四个人住了,比起以前,那种战战兢兢的日子,她越发期待今后。   趁还有一点时间,盛夏争分夺秒,物色了几个育儿嫂和阿姨,安排好时间,等明天再一一约见。   距离九点还有一个小时,拿出随身包里的粉盒和口红,她简单补了个妆。   大晚上见一个恶臭的老男人,不用太精致。   不凌乱就行了。   合上粉盒盖,她驱车往目的地,兰芝饭店。   在走廊等电梯的时候,有年轻的侍者端着盘子路过。侍者有一对异常浓黑的眉毛,明显特征容易记忆。盛夏叫住他,从包里拿出五百元现金,放到他手中的盘子里。   “小哥怎么称呼?”   对方明显愣了。   虽然兰芝饭店里的人非富即贵,可这样直接给小费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盛夏笑着眨了一下眼睛。   年轻侍者讷讷回神,答:“我叫徐靖。”   “好的,小徐,待会麻烦你一件事。”   “客人您说?”   盛夏拿出手机,给他看预约信息:“我呢,订的是三楼的芝露斋,菜上齐之后你每过五分钟来一趟,直到我们用餐完毕。”   大概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徐靖眼角微抽,满脸诧异。   盛夏扬起唇角,又道:“你不用管为什么。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千,反正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稳赚不赔的事,你要再不抓住机会,我就找别人了?”说着转身,准备叫不远处路过的那个高个侍者。   徐靖赶紧道:“小姐您放心,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去做!菜上齐后,每过五分钟出现一次,直到您和其他客人用餐完毕。”   盛夏满意地点头:“嗯。”   电梯铃声响起,她扬着头,款款踏进。   站在芝露斋门前,盛夏深深吸了口气。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一个满脸油腻,个矮肚肥的地中海。   盛夏心态差点直接崩了。   妈妈,您这经纪人也太磕碜了!   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她端起手走进屋中,指甲轻掐手背,让自己镇定。   拉开木椅特意坐到吴海的对角线,保持最远距离。   “吴叔叔好。”她礼貌一笑。   从盛夏进门起,吴海就眯着眼睛在心里估量盛夏的价值,从她的皮囊到她的气质,她的举止到她的声音,都打量了个遍。   是个极品。   吴海舔了舔唇角,老鼠似的一双小眼睛精光透亮,问:“你就是盛夏?沈月娇的女儿?”   “是的,吴叔叔。”她仍旧保持着礼貌。   吴海瞬间靠卧椅背,肥大的手拍了拍桌面,道:“前两天的报纸我看了,上面的女孩子不像你啊。”   盛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   上次是学生装,这次是白丝衬衣配黑色鱼尾裙,比起正常的工装,又多两分端庄典雅。   她不认为自己这身装扮有什么不妥,淡淡笑道:“吴叔叔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许多年,当然知道人靠衣装这个道理了。”   有侍者陆陆续续上菜,打断他们的交谈。   等到最后一道菜上齐,盛夏起身,拿起红酒道:“吴叔叔不是开车过来的吧?”   吴海眼前一亮,手指推了酒杯过去,单手托腮,垂涎地看她。   盛夏唇角噙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走过去给他倒了一点,又回到原位,给自己倒了一点。   “吴叔叔,这杯敬您,您曾经是我妈妈的经纪人,那也就是我的长辈。”   吴海笑眯眯地喝下。   盛夏勉强喝完杯里的酒,再次起身向前。   一番推杯换盏,尽管她提前吃了解酒药,脑子还是难受得重了起来。   不能再继续了。   她晃了晃酒杯里的红酒,放去一旁。   吴海眼尖,立刻不满道:“你这什么意思?”   “吴叔叔见谅,晚辈不胜酒力。”   “不胜酒力?”吴海下撇的唇角很快扬起,“不胜酒力好啊,叔叔我最擅长的就是喝酒,看在你妈妈的份上,那得多教你一手!”说罢推开木椅,朝盛夏走了过来。   盛夏倒抽一口凉气。   吴海那表情,简直就是X虫上了脑,看她跟看一只到手的猎物没多少区别。   她敷衍笑着用双手推了吴海一把,手收得很快,但还是被揩了油。   强忍不适,她用慵懒地语调问:“吴叔叔您可真是的,我都说了我不能喝酒了,您还要我这个晚辈喝。当年您可别也是这样对待我妈妈的吧?”   吴海脸上的表情滞了一瞬,道:“你妈妈?呵,你妈妈背后有宋嘉泉这大靠山,谁敢让她喝酒?哪次聚会都有人挡……”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对,赶紧止住话头。   盛夏翘起腿转移旁边的木椅,妩媚地望着吴海,将自己的酒推到他面前。   “看来吴叔叔跟我妈妈是真的很熟了,那您也认识我爸爸咯?”   望着杯口那痕诱人的口红印子,吴海心痒难耐,一把拿过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舌尖轻舔唇角残液,喃喃道:“盛天峤是吧?我当然也认识,而且——”目光顺着盛夏V领前的蝴蝶结后,若隐若现的雪肤往下移:“而且我知道他不少事情。”   “哦?比如?”   吴海继续舔肥厚的唇,眼睛里的欲望不停翻涌。   “你想知道,那得先过来陪叔叔坐啊!离这么远,哪里听得清楚?”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盛夏噗嗤一笑,唇角勾起一抹不屑:“吴叔叔,我听力很好的,您尽管说。”   吴海皱起了眉头。   他算是知道这小丫头片子为什么约自己过来了。   原来不是想打听沈月娇的事,而且要问盛天峤。   呵,谁有那个胆子告诉她啊?他可还没活够!   只不过……   吴海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盛夏的身段。   这一刻,面前的小女人像猫似的微微屈腿,勾了唇角倚在桌边,极其妩媚的看着他。   勾魂摄魄,简直要人老命。   比当年沈月娇那清汤寡水的美,不知道滋味要好多少。   不甘心到嘴的肥肉就这么跑了,吴海深深吸了口气,做出两分正经,半真半假道:“你爸爸当年是被谋杀的,杀他的人我也知道,不过我要是告诉你,那我也有危险。无亲无故,我总不至于为你担这么大风险吧?”   “那吴叔叔觉得?”   见她上钩,吴海眼角挑起。   “你做我的情人呀,小乖乖——”说着,分开大腿,眼神示意中间空出来的位置,让她坐去怀中。   盛夏一口气憋在喉咙里。   真是要被这个人恶心坏了。   足足四年没有被人这样侮辱过。   噩梦掀开,那些不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盛夏眼神一变,瞬间闪过一丝凌厉。   吴海一声冷笑:“你这小丫头片子,喝酒不就是为了给老子助兴?磨到现在还装什么纯?想从我手上全身而退啊?等你找一个宋嘉泉那样的靠山再说吧!”   盛夏顿时起身。   “你不要太过分!”   下一秒,陡然被吴海捉住双臂。   用力一扯,喝了酒的她浑身绵软,一下就贴进吴海的怀中。   眼看吴海那油腻到恶心的脸逼近,发臭的呼吸落在自己的唇边,她拼命挣脱出右手,摸到桌上的红酒瓶,想也不想朝吴海头上狠狠敲去。   破碎的玻璃和猩红的液体瞬间炸开。   她的脸和衣服难以幸免。   吴海更是头破血流。   手摸了一把头顶,黏湿的血液布满掌心。   趁他愣神的时间,盛夏赶紧远远朝墙角靠去。   吴海半秒回神,目眦尽裂,从座椅上弹坐而起,指着她破口大骂:“妈的!你敢对老子动杀心!看老子今天怎么办了你!”   盛夏刚才确实动了杀心,手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现在她虎口和浑身都还被震得发麻,眼看吴海面目狰狞地过来,她却没用的双腿发软,背紧贴着墙,肢体全然不听使唤。   千钧一发间,门被推开了。 第081章 听说,你欺负我的女人?   “打扰一下,我——”   我是来取空盘子的。   徐靖憋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借口,在看到眼前鲜血和红酒混合在一起的惨烈景象那刻,瞬间把话吞了回去。   他张大了嘴巴,足以塞下一枚鸡蛋。   原本他还在愁怎么跟这位小姐解释,经理临时安排,他耽误了几分钟,现在只剩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盛夏先一步回神,总算恢复了一点体力,几步跑到徐靖身后,用无比可怜的语气说:“救救我!这个人,想强暴我!”   被一个狼狈的美女这样恳求,徐靖顿时正义凛然,伸手横在盛夏面前,字正腔圆道:“小姐别怕,快去报警!我替您拦住这个强奸犯!”   盛夏噔噔噔地跑了。   当然没有去报警。   她现在的身份一旦见报,对她未来的计划百害而无一利。   手掌和脸都火辣辣的疼,想开车去医院,又觉得头晕目眩。等了会计程车,发现来往只有私家车辆穿梭,只好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快速打开电话簿。   寥寥无几的电话里,宋澜的名字格外显眼。   抿住裂开的唇角,她上划屏幕,给景枫打了过去。   景枫正在附近办事,接到电话,当即开车前往。   七分钟后,他看到了门口角落,光线不是很足的位置站着一个湿漉漉的“血人”。   心脏停跳了一秒,险些忘记踩刹车。   还没来得及开口,盛夏已经拉开车门坐了上来。   “哥,麻烦去医院。”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惊魂未定。   医院。   这个时间段只有急症和住院部灯火通明,她坐去病床上,等景枫拿着缴费单回来,护士才开始帮忙处理伤口。   刚才慌慌张张的他也没仔细看,现在四周充斥一股浓郁的红酒味道,才知道她白色真丝衬衣上的不是血,而是酒。   好好的又跑出去喝酒……   景枫立在一旁,皱起眉头。   酒精棉球晕开脸上污浊,露出白净的小脸。在清凉碰触到额头的时候,她轻嘶出了声,下意识要躲。   “别动,是一条小伤口,”护士替她吹了吹,“好在只有一厘米多一点,伤口也不深,不然你就破相了。”   盛夏抿紧唇没有说话。   处理完脸上的伤口,她磨磨蹭蹭地伸出了手。   五指慢慢摊开,掌心温热的黏湿散发出浓郁的腥气,让护士和景枫都皱了皱鼻子。   “这伤口怎么弄的?”   盛夏咬了一下唇,轻轻说:“……玻璃酒瓶。”   “你这是……打架啊?”护士迟疑一瞬,还是问出了口。   细细打量这个年轻女人,虽然浑身到处都是红酒,狼狈不堪,但这张脸是十足十的漂亮。看起来也弱不禁风的,不像能打架的大姐头。   盛夏心虚地别过脸,道:“先帮我处理伤口吧,谢谢。”   看来是私事。   护士瞥了旁边站立的景枫一眼,想她男朋友也在,再多问说不定得罪人,也就埋头继续处理伤口。   等盛夏的手被裹成了粽子形状,她已经疼得满头大汗。   “行了,这几天别碰水,三天后来换药。如果中途感觉情况加重,随时过来。”说完护士端着医疗盘离开。   剩下她和景枫两个人,盛夏莫名紧张,咽了口唾沫,把头埋得很低。   “不解释一下?”他问。   压迫的声音从头顶跌下,盛夏更觉得无地自容。整件事都是不光彩的,她也是有私心的。原本跟景枫没有一分半毛的关系,现在却生生把他拉扯了进来。   而且他是林薇的哥哥,他知道,意味林薇也会知道。林薇马上就要出国任务,她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让林薇分心。   深深吸了口气,她艰难开口:“谢谢哥,但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就别问了。”   景枫突然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在盛夏错愕的注视下,面无波澜地说:“就你这受伤的情况来看,无非拿酒瓶砸人。你在兰芝饭店上的车,我想这件事并不难查。”   盛夏拧起眉头,从他手中挣脱。   事发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打电话让人处理后续。吴海那边吃了亏,不会大张旗鼓,却不保证饭店里其他见证者会守口如瓶。   “不知道你了解这件事是要做什么。”盛夏冷下脸色。   不就是林薇的哥哥,又不是她的哥哥。平时跟着林薇一起敬他惧他,但关键时候她还拎得清。   大不了翻脸。   反正林薇出国以后,她也不会再和他有什么联系。   联系……   猛地想起今天是她自己打电话让他过来的。   呃,所以他只是随口问一句?并没有其他意思,而是她太敏感了?   景枫随手拉过一个矮凳,坐去她面前。看她在这时候竟然能神游,不禁哑然。   重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轻轻放到掌心,感受片刻。   淡淡道:“你这几寸纱布,想藏也藏不住,妹妹那边我怎么交代?”   盛夏“啊”了一声,有点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景枫乜她一眼:“她的闺蜜被欺负,我还算是在现场,要是袖手旁观,你觉得以她那脾气会怎样?”   盛夏:“……”   大概就……用她那一身本事暴揍吴海一顿?   或者写稿交给各路媒体?   尚在走神,半掩的门突然被推开。   盛夏和景枫都怔了一瞬,朝那边看去。   宋澜脸色铁青,直径走到盛夏面前,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二话不说就要走。   景枫起身,略有阻拦。   宋澜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冽,侧过半张脸,一字一顿道:“这是我女朋友。”   景枫伸出的手顿在空中,又收回。   “想太多。”   说完返回病床,去拿他的西装外套。   车刚开出停车场,就看到宋澜那辆黑色幻影从面前疾驰而过。   呵,这小子。   景枫淡笑着摇头。   吃醋吃到他头上了?他又不是不知道盛夏是谁的女朋友,怎么可能……   话虽如此,那张时而妖冶时而妩媚时而又天真清纯的脸却在脑海间快速闪过。他猛地踩下刹车,心跳快到难以自抑。   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敛起双目,重新启动。   ……   宋澜车上,盛夏蜷起腿放上座椅,静静靠着车窗。   从他出现的那刻,她就知道今晚宋澜是不会放过她的。所以与其求他送自己回林薇家或者碧远湾,还不如安静如鸡,留点精力应付这个精力旺盛的狗男人。   回到清月湾,宋澜依旧抱着她下车,走进玄关又直上二楼。   盛夏吓了一跳。   宋澜这个有洁癖的,今天这么急?都不用先洗澡了?   他行她不行。   强烈的抵触感迫使她在境况不妙的情况下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我要洗澡。”   “洗个屁!”宋澜没好气地怼了回去,“你那爪子能沾水?想发炎化脓然后截肢?”   盛夏:“……”   这狗男人居然不按套路出牌!   说完宋澜弯腰,冷着脸脱掉她的跟鞋,转身下楼。过了一阵又上来,手里拿了一双软拖。   盛夏无话可说,背靠着枕头斜睨这位神出鬼没的爷,静静看他到底要折腾什么。   宋澜走进卫生间,五分钟后又出来,重新抱起她往里面走。   一进去盛夏就傻眼了,这大爷的脑回路确实奇妙,居然……   要给她洗头发?   “不要你给我洗,我自己可以。”她向男人瞪去。   以前他们热恋时盛夏在手机上刷到一个段子,大概内容是爱她就给她洗头发。宋澜嫌弃她一头长发密密麻麻缠在一起,说像在水里炸开的水草,为此她还生了气,讥他矫情,好几天没搭理他。后来还是宋澜用了其他办法才把这件事磨过去,不过到底没有碰她的长发。   那个时候他不愿。   现在她也不愿。   宁愿顶着一头红酒睡觉。   宋澜似墨般的瞳孔剧烈收缩,看到她浑身上下写满抵触,轻而易举想起那个段子。   当时要知道有朝一日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别说帮她洗一次头发了,洗一辈子都愿意。   沉默着抽出一块干毛巾叠好,放去冰冷的池沿上。眼神示意,让她自己洗。   盛夏冷哼一声,弯下腰。   刚把头发浸入温水中,背后就陷入一片温热中。淡淡的木香将她迅速包裹,意识到自己中计,现在又进退两难,只能咬牙切齿地低骂:“狗男人。”   宋澜倒心情不坏,笑着回应:“矫情。”   “矫情你妹!”   “嗯,我妹就是矫情。”   对答如流。   盛夏气得牙痒,憋着气又补上一句:“我早就不是你妹了,少拐弯抹角的损我。”   宋澜又是一笑,心情更好:“是啊,你不是我妹,你是我老婆。”   盛夏立刻向后踹去。   重心偏移,一个趔趄,受伤的手险些泡到水里。宋澜眼疾手快拽住她的手腕,随即严肃了两分。   “不闹你了,乖一点,免得待会还得去医院。”   盛夏无语地闭上眼睛。   等洗完头发,又在极度羞耻的情况下举着手,让他帮忙简单洗了澡。不过换上松软的睡袍那刻,她觉得还行,挺值。   就当多了个男佣人呗,还免费的那种。   处理完所有已经近十二点。原以为宋澜又会不要脸地凑上来睡她,没想到他只是过来掖了掖被角,俯身吻了一下她微凉的唇角。   “好好休息,晚安。”他关掉床灯。   光芒消失的最后一秒,盛夏留意到他换了一身黑色休闲服。   “你要出去?”她问。   合上门前听到他的声音:“嗯,有点事,处理完就回来。”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   还穿得神神秘秘。   她打了个呵欠,蹭蹭柔软的枕头,慢慢闭上眼睛。   凌晨一点,城郊某处废弃仓库中。   一个满头是血的肥胖男人被捆住手脚,跪在地上,身边站着两个精瘦的青年,手里拿着木棍,时不时朝肥胖男人身上招呼一下。   男人眼睛蒙着黑布,嘴里也塞着东西,随着木棍挥下,发出几声闷哼。   跪着的人就是吴海。   先是在兰芝饭店被个小女人拿酒瓶开了脑袋,还没来得及逮住她,又被冲出来的保安按住送去派出所。好不容易解释清楚是那女人撒酒疯,他没有强暴人家,走出派出所大院还不到五十米,就被人用麻袋扣了脑袋拽去车上。   他惊魂未定,直接吓尿了裤子。   自问这些年碰的女人不少,但他事后都给了她们想要的资源,算你情我愿,所以也没出过啥事。今天不知道走了什么背运,到嘴的鸭子飞了就算了,还被人绑架。   想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给自己谋个活路都没机会。   仓库外的空地隐约有汽车马达的声音,两个青年交换眼色,其中蓝色短袖的寸头青年朝门口走。   看到是宋澜,他顿时两眼放光,讨好地迎上去。   “宋总,您的吩咐我们都办好了,现在‘肉’在里面等着呢。”   宋澜一声轻哼。   “你跟蓝越回去,明天按时上班,十点来我办公室一趟,懂?”   寸头青年赶紧点头。他跟蓝越可是正经大学毕业的正经学生,要不是被大佬钦点,他们也没胆子趟这浑水。折身回去拍了一下蓝越的肩,耳语几句,二人快速从另一道侧门离开了。   宋澜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意,朝吴海阔步而去。   头顶悬着的灯泡发出刺拉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他弯腰捡起之前那两个孩子用来威胁吴海用的木棍,又丢去一旁。   清脆的声音惊得吴海浑身绷紧,大气也不敢出。   “听说,你欺负我的女人?”   宋澜放下手里的白色塑料袋,坐去几根生锈钢管累叠的高处,居高临下看着跪着的男人,菲薄的唇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话。   让吴海吓得魂飞魄散的一句话。   早该想到的,那么一个尤物,怎么可能没有人保。   怪就怪他色迷了心窍,看她一个人前来赴约,还打算在饭店速战速决,哪晓得那女人跟她柔弱的母亲全然不同,像草原上的烈马,像悬崖边的野玫瑰,诱惑是大,但后果是他完全承受不起的。   宋澜话音刚落,他不跌弯腰磕头,嘴里含糊地发出几句求饶。   宋澜似笑非笑,挑开他蒙眼的布条,又漫不经心地摘去他嘴里的布团,丢去一旁。   乍见光明,吴海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睛,好几秒后,才重新聚光。   灯光笼在面前男人的背上,投射一大片阴影,黑愈黑,亮愈亮,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深不可测。男人的那句话仍犹在耳,冰冷又讥诮的语气压抑着愤怒,而面前的他却云淡风轻笑着。   吴海心头发憷,定定看了几秒后,猛地想起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难以置信地小声问:“您是宋氏集团的宋爷?”   “哦?认识我?”宋澜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膝上。   吴海额头淌下几滴冷汗。   江城几大势力要是都摸不清楚,那他这么久的圈就是白混了。   何况当年他手下的沈月娇可是和宋氏上一位爷不清不楚的,以前自然打过交道。   至于眼前这位,则是近几年新晋翘楚,几乎哪哪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据说比起他的父亲,他的行事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得罪不起宋嘉泉,现在更得罪不起宋澜。   吴海咽了口唾沫,脑子转得飞快,见宋澜只是看着他,没有进一步动作,抓住机会赶紧道:“哎哟宋爷,您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这种小人物,哪里敢染指您的女人啊?这其间是不是有啥误会?赶明儿小的备一份厚礼,亲自登门拜访……”   话没说完,宋澜用食指勾起脚边的白色塑料袋,慢悠悠地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   吴海傻眼。   这标签,不就是他在饭店里被砸的那款酒?   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却反执了酒瓶,对准他的脑袋狠狠砸了下来。   哗啦一声,酒瓶炸裂。   浑身上下还没散尽的红酒和血液又添了一层。   吴海眼皮上扎了块玻璃,很快肿了起来。他闭上半只眼睛,连连求饶。   “宋爷,小的错了,小的不该贪图美色,对您夫人不尊敬,您放过小的,绕过小的吧!小的给您做牛做马……”   宋澜置若罔闻,扔掉手里残存的部分,从塑料袋里再取出一瓶酒。   这次一共带了三瓶。   且都被他倒掉三分之二。   听说盛夏砸人的时候瓶子里也剩下这么多。既然如此,他就按这个数来算。   吴海看到宋澜对自己的哀求没有丝毫反应,仍旧慢慢取酒,以之前的手势倒握酒瓶,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不停磕头。   地上的沙砾混合碎掉的玻璃扎进豁开的皮肉里,他也不敢喊疼。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宋爷求求您了!宋爷,小的虚活六十来岁,已经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实在挨不住啊!”   宋澜的手高高扬起。   阴影倾下。   头上又碎掉一个瓶子。   吴海喘着粗气斜倒在地上,头皮一片鲜红。   余光扫到宋澜拿出最后一瓶酒,他已经有气无力,勉强翻动肥厚的唇,小声呢喃:“宋爷小的错了,再也不敢了,小的不该瞒着夫人,小的应该把知道的全部告诉她……”   宋澜眉梢微微向上扬起,手里的瓶子按去地上,用手掌拢住。   “告诉她什么?”   “告诉她……当年盛天峤是怎么死的……嘶……”   宋澜墨色的眼眸顿时阴沉。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一直猜不出盛夏回国是有什么目的,到了这刻,听完吴海的话他才明白,盛夏是为真相而来的。   她要查盛天峤和沈月娇的事。   那就意味着,有朝一日,盛夏终究会知道沈月娇死在他们宋家。   指尖蓦然变得冰冷,他双眸越发深邃,问吴海:“你都知道什么,说。”   到了这刻,吴海也没胆子再周旋,哼哼唧唧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毕竟跟盛天峤没多大交集,也只是听朋友提过一嘴。我朋友在道上有些势力,他说盛天峤那件事就是有钱人出钱叫他们同行做的,打着欠钱不还的幌子,把砸门砸窗的,把盛天峤从房间里拖出来,然后……”   宋澜掌中的酒瓶挪动半寸。   吴海立刻继续道:“然后把他劫去荒郊野岭,好好折磨了他一顿,再送他上西天。我朋友说是雇主要求要他死无全尸,所以最后死得很惨,被剥了皮挖了眼什么的。”咽了口唾沫:“具体的我朋友也没再说,那次也是他喝多了,拿出来吹牛皮,我们几个就随便一听。”   “你朋友叫什么,住哪。”   “叫王琛,我们都喊他‘琛哥’。听说前年得了癌症,之后我们也没再见过,不知道去哪里疗养了。”   眼看宋澜又开始掂量瓶子,他一个激灵,哭丧着脸道:“爷,宋爷,我说的句句属实啊!要是琛哥他因为癌症已经嗝屁了,我也没办法把他挖出来告诉您更多啊!”   宋澜一声冷笑:“今天的事,你知道怎么做吗?”   吴海一听,知道有戏,当即点头:“知道知道,是我喝多了酒没看清,撞电线杆子上了。哎哟,以后我再也不贪酒了,免得又犯了贱去祸害人姑娘,还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   宋澜起身,掏出兜里的小刀,切掉吴海手腕上的绳索。   吴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知道这条命保下了,连忙活动手腕,撑着地站起。   刚站好,冷不防身后那只手重重压在了肩上。   吴海一个趔趄,差点又跪了。   “……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他小心翼翼问。   宋澜冷冷道:“刚才你跟我说的那些,一个字也不要让她知道。如果被我听到什么风声,你,别想在江城继续混下去。懂?”   吴海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驱车回到清月湾,宋澜先进自己房间洗了澡。   等换上睡衣才感觉到手掌隐隐作痛,对着灯光一看,原来是被玻璃划了掌心。   简单做了消毒处理,他轻轻走到盛夏的房间。   床上的人早已睡熟,对于他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窗外月光正盛,光芒清澈,如牛奶般洒在她的身上。她睡姿一向文静,今天经历了那样的事,也只是侧身半抱着被子。   手上的手悬在床外,有意识地保护。   宋澜放轻声响靠近床头,慢慢坐去地上。   静静凝望她的侧颜。   温柔,恬静,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耳鬓边有绒绒的碎发在她如玉的脸上投下点点碎影,他伸出手,小心拢了拢那一丝碎发。而后没有收手,试探着,慢慢贴上她温凉的脸颊。   夏夏,你真的那么想知道真相吗?   可你会承受不起。   你会再次受伤。   会……永远离开我。   盛夏的眼睫颤了颤,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宋澜指尖一顿,往上挪移。   片刻后,她抿抿唇角,又陷入深睡。   他叹了口气,起身。   临走前在她额前的伤口上落下轻轻一吻。 第082章 我们有在一起过?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   摸到放在床柜上的手机瞄了一眼时间,不早不晚,刚好九点。   想起昨天跟几个育儿嫂和阿姨约见的时间是十点,她顿时翻身坐起,赶紧去卫生间洗漱。   清月湾还有几件她以前的衣服,虽然幼稚了些,不过总比她来的时候穿的那件被红酒毁掉的真丝白衬衫要好。   选了一条蓝底纯棉碎花连衣裙,对着镜子把头发束成马尾,搭配起来也不算太奇怪。   不知道宋澜还在不在,她边下楼梯边往外探。   一眼看到宋澜坐在沙发上。   清月湾的温度比市区略低,尤其是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的时候,甚至还会觉得冷。宋澜穿着一件藏蓝色薄毛衣,露出性感的锁骨,从她的角度望过去,若隐若现。下面搭一条黑色休闲裤,款式简单,但搭配在一起异常衬他的气质。   大学期间他就喜欢这样穿着。   盛夏怔了怔,在那瞬间仿佛被带回曾经,心跳莫名加速。   绕过沙发走去他面前。   “昨晚谢谢。”她低着头说。   额前碎发略过眉梢,宋澜微微抬头,推一下金丝细框眼镜。放下原本翘着的腿,同时也放下手中杂志,将茶几上温好的牛奶和装有烤面包片的瓷碟往前推。   盛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去他身边,拿起面包片小口小口地吃。   途中想喝牛奶,刚伸出那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爪子,她又赶紧缩了回来,悻悻放下手里的面包片。   眼前影子一掠,宋澜快她一步,把牛奶端到她面前,杯口抵上她的唇。   “小残废。”他低声一笑。   盛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涨红了脸。   拿过牛奶杯,宋澜又捏了一片面包送到她面前。   “你自己喝牛奶,我喂你吃面包。”他说。   盛夏突然就没了胃口。   这算什么?   吃早饭只是为了垫肚子,应付接下来的几茬人。可如果吃早饭还得被他逮住机会占便宜,那她宁愿继续饿着。   用缠满纱布的右手推开他的面包,她仰头,咕咚咕咚,很快把一杯牛奶解决掉。   放下杯子,她回头看着他,甜甜一笑。   “麻烦宋总送我去碧远湾可以吗?有事。”   “什么事?”   “与您无关。”   “不说我不送。”   “……”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其实从清月湾走过去也就半个小时左右,要不是现在已经九点四十,过去来不及,她就直接走了。   深深吸了口气,她忍了忍,道:“我约了人见面。”   “男的女的?”宋澜仰回沙发,咬了一口手里被她拒绝的面包。   “女的。”   “干什么的?”   “……育儿嫂,”她磨着牙齿,“问完了吗?我请个育儿嫂,总不至于还要问她身份证电话号码吧?就算您问,我也答不上来啊。您要是真的闲到没事做,那干脆跟我一起去看看得了。”   原本是气话,没想到宋澜顿时点头。   “好。”   盛夏哑口无言。   感情这是下好了套子等她自己钻……   十点钟准时到达碧远湾。   阿姨们也很准时,盛夏约她们见面前就说过,这上面交通不方便,所以要求应聘者都有驾照,而且安全驾龄十年以上。今天到的人都开了车,十来辆车停在院子里,瞬间占据了所有空间。   盛夏望着乌压压的一片,有些失语。   随后听到宋澜低声问:“盛小姐是找育儿嫂还是找保镖?来这么多人压场子?”尾音微扬,明显快要忍不住笑意。   盛夏也觉得尴尬,难得没有反驳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宋总,待会是我的主场,还麻烦您安静一些,好吗?”   “当然,又不是我找育儿嫂。”   达成共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厅中。   今天来的应聘者年纪在三十五以上,五十以下,共有十二位。六位育儿嫂,六位阿姨,倒是很平均。   盛夏坐在沙发里,一个一个问问题。无非关于孩子的日常相处,还有平时她们对家里孩子如何管教云云。   一个多小时过去,盛夏选中了袁姓、邱姓的育儿嫂。   其余人拿了一百块油费,陆陆续续离开。   阿姨只剩下一位,是位五十岁的老阿姨。她说自己在老家都是当奶奶的人了,盛夏看她亲切慈祥,又听她说除了大菜,还会做孩子喜欢的甜点小饼干,当下就定了她。   眼看盛夏在两位育儿嫂里犹豫不定,阿姨凑过去轻轻对盛夏道:“小姐,不然您问问要是孩子受到欺负了,她们会怎么做?”   盛夏豁然开朗。   赞许地对阿姨点了头,又转过来问两个育儿嫂:“我家小星星四岁,正是淘气的时候,在外玩耍说不定会欺负其他小朋友,也说不定其他小朋友会欺负他。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你们怎么做?”   袁姓育儿嫂立刻道:“当然先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具体事情具体处理。”   说得体面又官方。   盛夏看向另一位:“你呢?”   邱姓育儿嫂道:“我会先把小星星抱起来,不管是他欺负人,还是人欺负他,最要紧的是把孩子们分开,保证安全后,再说后面的事儿。”   话音刚落,袁姓育儿嫂已经明白了盛夏的选择,微微一笑道:“邱姐的处理方法确实更好,我也受教了。那么我先走一步,不耽搁大家时间了。”   确定好人选,盛夏又拿出准备好的合同,让她们仔细阅读后签字。碍着宋澜在那里,也没有细说其他。   阿姨察言观色,主动问盛夏喝热水还是凉的,问完后去厨房准备,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个杯子。   宋澜接过,端在手中,并不喝。   盛夏瞥他一眼,收回目光。起身道:“好了,我还有事,今天就这样吧。你们现在回去收拾一些必要的东西,今晚就搬过来住。我大概七点左右回家。”   “好的。”   不知道宋澜今天打的什么主意,送她到兰芝饭店取了车之后,又一直跟在她车后面,一路跟到盛世。   盛夏下车,他也下车。   盛夏忍无可忍地走过去,伸手按住他还未关上的车门,将他抵在三角区域。   “宋总上班的地方不在这里吧?”她磨着牙笑,像极了快要发狂啮人的小狼。   宋澜当然不忌惮她。   反倒觉得她奶呼呼的凶很可爱。   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唇角噙着笑道:“盛世前途不可限量,我有兴趣,想了解一二,不可以吗?”   “不可以。”盛夏摇头甩掉他那只不安分的手。   宋澜又换了只手继续摸:“可把上门的金库拒之门外,不是一个商人该做的事啊。”   盛夏抿紧了唇。   他对自己定位还挺准确。   金库。   而且还是有巨大关系网的金库。   虽说她的资金足以和宋氏直接较量,但宋氏在江城盘桓多年的根基却是她可望不可及。   他有句话说得对,“送上门”。   是啊,送上门的机会,她不抓住,确实太傻了。   不过几秒钟,她冷若冰霜的脸上瞬间如冰雪消融,露出三月阳光般的温暖笑容。   “既然如此,那就请宋总纡尊降贵,参观一下盛世吧。”   一进门,目及处所有女人都愣了。   男人也愣了。   不过两方愣的点不同。   女人们偷笑窃喜,捂嘴跟身边人嘀咕:   “他好帅啊!——”   男人们激动得搓手:   “这位大佬怎么来了?准有什么好事啊!”   再看宋澜身边并肩而行的是他们的董事长盛夏,顿时满眼崇拜,小声议论:“还是咱们美女董事长厉害,才来没多久就拉到了这重量级外援。”   盛夏停下脚步。   蓝田正好在接待台前取资料。   “小田,过来一下。”   娟秀的女生立刻小跑过来,问:“董事长有什么吩咐?”   “这位是宋氏集团的总裁,今天外面紫气东来,频吹东风,就把他给刮来了。我还有其他事,你就引宋总裁在咱们盛世里逛一逛吧。”   蓝田看了宋澜一眼,略低了头,礼貌道:“这边请。”   目送宋澜离开,盛夏顿时松了口气。   蓝田的口才她是知道的,而且也不是第一次接待,他们这一逛,至少也要大半个小时才能逛完。   而这大半个小时,就是她忙里偷闲,躲在办公室喘口气的宝贵时间。   另一边,蓝田将宋澜引到一个隐蔽角落。   还未张口,宋澜已经冷笑。   “下不为例。”他说。   蓝田咽了口唾沫,点点头:“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更严谨地筛选董事长的见面和电话,只要是风评不好的人,一律推辞。”   宋澜双目微敛。   五年后的盛夏完全像是觉醒的模样,火力全开,把以前封存的倔强、大胆、放肆全部都释放了出来。想做什么事,不管评估出的风险,也都欣然前往。   蓝田能拦截一次两次,却不能次次都拦。   动作要是太频繁,她那么聪明,迟早会猜到蓝田是他的人。   到时候得不偿失。   “实在推不了的,告诉我。”他稍作妥协。   顿了顿又道:“每次她外出的地方也都发我一份,我不允许昨天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是!”蓝田赶紧道。   ……   估算时间,蓝田引宋澜上了三楼。   办公室外,她屈指轻轻敲门。   “董事长,我已经带客人参观完毕,您看?”   等了一阵,屋里没有丝毫动静。   蓝田为难地看了看宋澜,又看了看门,决定再敲一次。   刚伸手,宋澜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走。   轻轻拧开门把,缝隙中,盛夏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果然是睡着了。   他蹑手蹑脚地进去。   已是中午,窗外的太阳开始毒辣,屋内室温陡然增高不少。盛夏睡前还开了空调,只不过她素来贪凉,现在凉风直吹她的背,特意放下的发丝也被吹得往两肩分散。   宋澜一声轻啧,取下挂在角落的羊毛披肩,轻轻走到她背后,小心翼翼帮她披好。   下午两点。   盛夏饿醒了。   胃部一阵剧烈的绞痛,疼得她差点直接从椅子上翻下去。手比脑子快地按住桌面,结果整条手臂又跟针扎似的,酸软密密麻麻,急促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收手。   宋澜正坐在沙发上闭眼小憩,听到动静,瞬间睁眼。   刚好看到盛夏神情颓然,坐在地上,一条纤细白皙的腿从办公桌后面露了出来。   眼泪花花的,怪可怜。   “夏夏?摔伤了吗?”   边问边从办公桌绕过去。   这才发现她那只受伤的爪子半举在空中,活脱脱一只待宰的兔子。   没忍住笑了一声。   盛夏当即朝他瞪过去,羞愤道:“笑什么笑,谁允许你进来的?还偷看我睡觉。”   宋澜的唇角扬了扬,到她身边弯腰将她抱入怀中,又把她放去办公桌上。盛夏两条腿空荡荡地悬在空中,想了想,趁他不注意,蓦地向他踹去。   角度刁钻,防不胜防。   但他还真给防住了。   像洞悉她的想法,在她抬腿的瞬间准确无误握住她的足踝。   温热的手掌包裹,那寸肌肤仿佛被烙铁灼到一般,火辣辣地烫起来。   “放手!”她低声恨恨,“青天白日,大庭广众,难道你还想欺负我?”   宋澜无动于衷,反而顺势捉住她另一只足踝,像拎东西似的,握在掌心细细看。   看得盛夏心里发毛。   “你……放开,这里随时有人进来。”她放轻了声音,隐含两分哀求。   “你又瘦了。”   “什么?”   “瘦了。”   确定自己没听错,盛夏险些一个白眼翻上天。   什么胖啊瘦的,跟他在办公室用这样暧昧上头的姿势捏住自己的敏感部位目光灼灼地看有个鬼的关系啊!   狠狠挣了一下,这次倒成功脱离他的双手,扶沿站去地上。   难得赢一次,她有点小得意,回头准备讥他两句,却发现他快速将右手手掌藏起,像有什么她不能见的秘密。   “看什么呢?”   “没什么。”他转身,把右手更往身后藏了藏。   盛夏又瞥了一眼,也没有继续追问。踩着跟鞋走到电话旁,按下按钮让蓝田送两杯咖啡进来。   自从离开隐国,离开盛家那片苦海后,她再也没有喝过不加奶糖的美式,今天倒有些怀念。很快蓝田送了咖啡进来,她眯起眼睛笑,将其中一杯递给宋澜。   “你该不会不赏脸吧?”   宋澜微扬长眉:“两杯美式,不加奶糖,不是你的口味?”   “原来您喜欢甜的啊?可惜了,我们这座小庙还真没有甜咖啡。”暗示他快滚。   宋澜笑而不语,她狡黠的神情都写在脸上了,打什么如意算盘他能不知道?默了一瞬,左手接过那杯咖啡,小抿一口。   还没入喉,仅是舌尖相触,他已经拧起眉头。   盛夏正等着看笑话,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窘迫都不想错过。   勉强咽下,他忽而问:“你知道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   “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下一秒,宋澜又喝了一口咖啡,同一时间左手穿过她的发丝,捧起她的后脑,迫使她往上扬。在她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的那刻,苦涩的味道伴随着咖啡已经染满唇舌,在嘴里彻底炸开。   她想逃离,他却锢住她的腰身,按着她紧贴自己,不断加深这个吻。   窗外阳光亮得刺眼,她缓缓闭上眼睛,不知不觉被他带入一片柔软的漩涡。   十分钟后,宋澜才慢慢松开她。   盛夏一双妩媚的眼睛里朦胧退却,涌上一层疑惑。   怔怔看他。   宋澜哑然失笑,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傻了?”   盛夏别过头,拒绝他进一步碰触。   “我不想和你有太多联系。”   刚才有那么一瞬,她动心了。   在他松开的那刻,她竟然想牢牢抓住,要索取更多。   真是疯了。   宋澜对她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再触碰她,道:“联系也不多,只是想‘同甘共苦’。”   盛夏鼻间轻嗤:“犯不着,我跟你说起来也不太熟的。虽然宋总老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但是我很想问,我们有在一起过?”   “有啊,一直在一起,不是吗?”宋澜瞬间接话。   盛夏乜他一眼,冷笑道:“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果然越来越厉害了,不愧是商界的新晋翘楚。要不是我手受了伤,还真想替你好好鼓掌。”   宋澜沉思片刻:“倒是可以换个时间换个地方鼓掌。”   “?!”   盛夏满脸惊恐。   可接下来却听到他一本正经地说:   “比如合同签下来的时候。”   盛夏的侧脸红白交错。   他故意问:“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刚才睡觉着凉了?”说着,更得寸进尺伸手,要摸她的额头。   盛夏狠狠咬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薄怒道:“你太过分了!在我的办公室里还、还……”发现他掌心那道皮肉翻起的伤口,蓦然愣住。   伤口还很新鲜,略深,周围泛着红,有发炎的痕迹。   “这是……”   宋澜脸色微变,蜷起手指,盖住伤口。   轻轻道:“没事,办公的时候不小心,伤了。”   盛夏皱起眉头。   当她傻子呢?昨天到现在,他不是都像个跟屁虫似的一直粘着她?哪里有时间办公?何况这道伤口切口整齐,明显是被什么划的,哪怕他真纡尊降贵裁纸,也不至于伤到掌心。   犹豫了一瞬,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算了,关心太多容易被误会。   收回手,她端起手边那杯已经变温的咖啡在唇边小小抿了一口,以沉默化解过去。   见她没有再追问,宋澜松了口气。   但随即又很郁闷。   这样的反应,到底还是在拒绝他。 第083章 你是叔叔的女朋友吗?   宋澜原本打算粘她一天的。   但宋嘉泉突然一个电话,打破他的所有计划。   盛夏看到他在接到电话的那刻变了脸色,临走前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匆匆离开,立刻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感谢宋叔叔”。   明天小星星过来,她可不想今晚还和他纠缠不清。   也到了该彻底划清界限的时候。   从公司回碧远湾后,邱嫂和阿姨很快安顿了下来,看到她们手脚麻利,盛夏也放了心。晚饭是阿姨做的,四菜一汤,清淡和麻辣各有,听说盛夏胃不好,阿姨特意炖了山药排骨汤。   第二天一早,盛夏开车到机场。   航班很准时,只等了二十分钟,就在出口看到Cindy抱着睡着的盛星河走来,谈岑则是在最后,手里推着三个旅行箱,以及两包……   呃,玩具?   盛夏汗颜。   “你们也太宠他了!”   她接过盛星河,亲了亲他的额头。   盛星河哼哼两声,没醒,红红的小脸往盛夏怀里埋。   Cindy笑着道:“没办法呀,小星星昨天哭惨了,他说这些都是最爱的玩具,一定要带回来陪着自己。”   谈岑也道:“他已经有很强的主观意识了,知道保护自己的东西。”目光落在盛夏刻意藏在下面的右手上,瞳孔微缩:“……怎么受伤了?”   盛夏“嗳”了一声,用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给敷衍过去。   谈岑和Cindy顿了顿,看出她的遮掩,没有继续追问。   回去的路上看她不方便,谈岑提出由他来开车,结果被盛夏强烈拒绝。她可是深有体会,两国驾驶情况完全不同,她适应了好几天才敢上路。手受伤没什么,开慢点就行了。   反正早上她也是以最低车速磨过来的。   路上她简单说了招了阿姨帮手的事,又提了一句Cindy住的房间。听完,Cindy讷讷问:“……谈大哥呢?”   盛夏透过后视镜,瞥了谈岑一眼。   她考虑过谈岑。   但这实在没办法。   薇薇有句话说得很对,不可能一辈子用孩子继续绑着谈岑,他是无辜的。而她也不可能和谈岑发展男女感情。所以趁一切都还没开始,她必须狠心一点,把苗头扼杀在摇篮中。   见谈岑没有说话,她轻轻道:“姐夫有自己的父母,既然辞了隐国的工作,肯定要回去的。”   谈岑“嗯”了一声,声音很轻。   盛夏的意思他能理解,虽然舍不得从小带到大的孩子,但毕竟盛夏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他只是姨父。   盛夏又道:“反正相距也不是很远,逢年过节的,我们相互串门都行。”   Cindy觉得身边坐了一座冰山。那么温柔的人,还是第一次显露出这种情绪。夹在中间她有些无所适从,憋了半晌,勉强笑着打圆场:“现在电子科技也很发达呀,视频这些什么的……”发现谈岑和盛夏都没有接话,她讪讪闭嘴,低头摸出手机,心不在焉地刷着网页。   回到碧远湾,阿姨开始张罗午饭,邱嫂接过还在熟睡的盛星河抱去楼上房间。盛夏带Cindy去她安排好的房间。等忙完,她才走到谈岑面前。   “姐夫,今天就在我这儿将就一晚上吧?我准备了客房。”   谈岑看了一眼二楼盛星河的房间,又收回目光,淡淡笑着拒绝了。   “我买了下午的高铁票,歇一会就走。”   盛夏瞪大眼睛:“这么急?”   “是啊,我爸我妈也有好几年没见到我了,前几天视频看到他们头发全白了,我……唉。”   如此,盛夏也不好继续挽留。   吃过午饭,谈岑拿着自己的东西,开口告辞。阿姨正好要出门准备晚上的食材,把谈岑顺便带下了山。   盛夏心里隐隐有些梗,Cindy也欲言又止。   直到上楼,避开邱嫂,Cindy才说:“谈大哥好像伤心了。”   盛夏当然知道。   谈岑不仅是姐夫,更是亲人。原本她提出送他去车站的,结果被他笑着拒绝。   那笑,温柔而疏离,就是在刻意划清界限。   她很清楚,也很无力。   所以面对Cindy的话,她只能叹了口气:“必然。”   没过多久,盛星河醒了。   来到一个新的地方,新的环境,自然看什么都是新的。小孩子精力旺盛,蹦来蹦去到处蹿,又提出一堆五花八门,不容人拒绝的要求。盛夏太久没有和儿子单独相处过,一时间竟有些招架不住。   幸好有邱嫂在,时不时帮盛夏一嘴。盛星河开始有些认生,不太喜欢邱嫂这陌生人,可接触一阵发现她心是好的,也就开始“婶婶、婶婶”地叫。   邱嫂喜欢嘴甜的孩子,当下更开心了。   晚饭过后,盛夏决定带儿子去海边散步。   Cindy从庭院看到绚丽的晚霞,嚷嚷着要跟着去,邱嫂带了些小零食和水,以免小孩子突然嘴馋口渴。问阿姨去不去,她端着清洗好的盘子,笑着回年纪大了,还是爱守家。盛夏没有强求。   海边晚霞妩媚而灿烂,洒在被风切割成菱形碎片的海面上,起伏间绵延一片粼粼波光。天气逐渐回暖,盛星河兴致勃勃地要去踩水,邱嫂带着他去了。Cindy也难得展露出少女模样,笑得又傻又憨,每捡一个贝壳,哪怕是破了角的,都兴致勃勃拿给她看。   盛夏笑着叹气:“我这是又多了个女儿啊~”   Cindy蓦然嘟嘴,红着脸“哼”了一声,又去找新的贝壳去了。   吹着舒服的海风,她双手不自觉地环绕,微微眯起眼睛。   过了片刻,她猛地想起什么,回头朝宋澜那栋别墅所在的位置望去。   还好,没有人。   她松了口气,又满眸温柔地看着儿子。小短腿迈得起劲儿,一手掬一把沙,淘气极了。   一切看似都那么和谐。   只是晚上洗澡的时候,出了点插曲。   盛星河不喜欢别人过多触碰他,以前是谈岑或者盛夏帮他洗澡,现在谈岑不在,盛夏手又受了伤,沾不得水,只能让邱嫂帮忙。   可盛星河死死抓住衣服,在房间里拼了命般四处跑,就是不让邱嫂碰他。   邱嫂很尴尬。   盛夏也很尴尬。   “小星星,你是乖宝贝,邱婶婶今天还陪你玩了一天呢,她就帮你洗一次澡,明天妈妈再帮你洗,好不好?”   “不好!隐私部位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盛星河一口拒绝。   盛夏:“……”   说得还挺有道理。   她竟无法反驳。   邱嫂张了张口,用温和的语气道:“那这样,婶婶只帮你洗身体,隐私部位你自己来好不好?”   盛夏立刻满怀期待地看着儿子。   哪知这位小祖宗思考半天,居然有理有据地说:“身体就是从这里,到这里,你还是会全部看光的!”用手比划脖子到大腿。   盛夏:“……”   邱嫂讪讪笑着,转过头来对盛夏道:“小姐,小少爷挺聪明的。”   言外之意她有点伺候不了。   盛夏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把剪子,把纱布剪了。   掌心还是火辣辣地疼,一见风,更像火上浇油。她让邱嫂去拿了食品手套上来,又用皮筋扎在了手腕处。   麻利地挽起衣袖,对盛星河道:“走吧儿子,妈妈给你洗澡!”   Cindy当时正在房间里和蓝田交接任务,并不知道隔壁房间发生的事。等盛夏面色略显苍白的过来,她才赶紧问怎么了。   盛夏鬓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刚才帮盛星河洗澡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食品手套居然在中途破了。满盆的沐浴液瞬间入侵伤口,疼得她差点直接哭了。   Cindy感同身受,“哎呀”一声,捧起盛夏的手掌看。   顿时皱起眉头:“夏姐,你这,这伤得也太严重了!小星星虽然是你的儿子,但你也不能没底线的惯着他啊!”   盛夏摇摇头:“你不知道,那是他的底线。儿子平时很听话的,但是触及他底线的事,他会很坚持。而且我也没想到那食品手套质量这么差,小龙虾的壳都戳不破,就洗个澡而已,居然破了。”   Cindy叹了口气:“现在也别管手套质量了,我先陪你去医院。这么一大片伤口,再不处理说不定会感染的。”   “我自己去吧,你一个要晕车的人,还是留家里好。”盛夏起身。   过了片刻,Cindy走去盛星河的房间。   邱嫂正在哄他睡觉。   他心里很不安,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   妈妈在那一瞬间眼眶就红了,脸色也白得好难看……   应该是不舒服吧?可是婶婶又说,妈妈没事。   妈妈也说自己没事。   他迷糊了。   看到Cindy过来,他轻轻叫了一声:“Cindy姐姐晚上好。”   Cindy点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乖乖睡啊,今晚我跟你妈妈有点工作上的事,所以我们两个就不过来啦。不过姐姐保证,明早你醒来一定会看到我们的!”   盛星河瞬间抿住了唇,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强忍着眼泪,点点头。   等Cindy离开房间,他小小声问邱嫂:“我妈妈是不是病了,她都不过来,是Cindy姐姐过来……妈妈吃药了吗?去医院了吗?”   邱嫂哑口无言。   处理完伤口已经快到十二点,少不得被护士一顿数落,她只能听着,一言不发。   今天就这样过去了,那明天怎么办?   继续来医院处理吗……   望着自己受伤的手,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余光落在一旁的报纸上,看到硕大的标题,她蓦然震住。   “爆!知名经纪人吴某竟在一夜间被行业联名抵制!”   旁边是夸张的爆炸框:“滚出圈!滚出圈!”   什么情况?吴海吗?   她瞬间扯过报纸。   就上面那张俯拍的角度来看,里面的人的确是吴海,而且穿的还是她出事那天的衣服。只不过照片里的吴海像只要死的麻雀,又怂又蔫,缩着脖子,满头纱布,完全看不出那天在芝露斋的嚣张样子。   细细看内容,里面的文字倒是冠冕堂皇,列举出一堆他从业至今的劣迹,更有匿名艺人提供的打码微信截图什么的。   吴海会翻车是肯定的事,但这翻车的时机未免也太凑巧了点?   又重新看了一遍文字,她捕捉到一个重要讯息。   这次联名抵制中,排名首位的是九皇娱乐。   ……是景枫吗?   她的指尖轻轻刮着报纸,犹豫要不要去确认一下事实。   毕竟这个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景枫插手这件事,可能是看在林薇的面子上,出于好心,也可能是从吴海那里,得到了她打听的秘密。   那件事据说江城四家都有涉足,如果被景枫知道,那岂不成了打草惊蛇?   拿出手机给蓝田打了个电话。   “董事长?这么晚了,您……”   “昨天我让你处理的那件事办得怎样?”   蓝田心里一惊,盛夏吩咐她去警告吴海不要乱说话,可她去的时候,外面娱记把吴海围得水泄不通,咔咔一通乱拍。好不容易吴海自己驱车走了,她在后面跟上,可是发现他越开越偏,像是去城郊废弃的工厂,她又不敢跟了。   “董事长,我怕再跟下去就暴露了。”   盛夏“嗯”了一声。   其实已经暴露了。   不过吴海应该不知道跟踪他的是谁,而且发难的人多,说不定把蓝田当一个锲而不舍的娱记了。   “对不起啊董事长,我今天原本想跟你汇报的,可是……确实没来得及。”   宋澜一直在,她想插也插不进去。   盛夏又“嗯”了一声:“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早点休息。”   “好的董事长,晚安。”蓝田惴惴不安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盛夏突然感到一股恶寒遍布全身。   如坠冰窖。   景枫下手比她快,以他的敏锐,肯定是从吴海嘴里撬到了东西。   可恨……   “盛夏?”   熟悉的男声从空旷的大厅传来,盛夏一愣,朝他看去。   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真是!怕谁来谁!   景枫站在不远处,面带疑惑地看她。   确定没有认错人,他走了过去,手里还捏着一张缴费单。   盛夏盯着那张纸,随便找了个话题打破僵局:“你病了?”   “不是,小侄子病了。”景枫把手里的单子递过去。   姓名栏写着“景如心”三个字。   “小侄子?是哪个的孩子啊?”   “大哥,景臻。”说到这里,景枫眉宇间浮起一丝戾气。   盛夏蓦地反应过来,这个景如心应该又是景家优良传统下的牺牲品。否则一个近四十的人,怎么可能对幼子不闻不问,还让自己的弟弟出面。   “这是……最小的吗?”她讷讷问。   景枫唇角微绷,神色几分郁郁。   “目前是,现在大哥也有四个儿子了,再多,反而会出事。”   觉得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告诉盛夏也无妨,顿了顿又道:“他大儿子今年高中毕业,已经安排好出国,回来应该会直接宣布为下一任继承人。”   盛夏知道他这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一时间心里也跟压了块石头似的,喘不过气。勉强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权力太多,责任也会多,有时候自由自在一点会更好。”   “我只是不甘心,凭什么?我也是妈妈生的,我也是他的儿子,我不比任何人差,凭什么我注定是垫脚石?只有在他们发生意外,才可能分我一杯羹?”景枫咬牙切齿,双手紧握成拳。   盛夏心脏猛跳,赶紧去看四周。没有发现第三个人在,她才松了口气。   “哥,你今天喝酒了?”她想转移话题。   怎知景枫却又把话题深深扳扯回来,直言:“没喝酒。这些话也是我一直想说的,只不过没人听。你知道吗?如心那么小的年纪,发了高烧,我哥还去外面花天酒地,至于如心那个名义上的母亲,明知道孩子生病,还跑外面度假去了。家里的佣人都是看人下菜的,要不是我正好回家,恐怕如心死了都没人发现!”   盛夏也是当母亲的人,听到这句话,立刻鼻间一酸,红了眼眶。   平时她的小星星要是打个喷嚏,她都要紧张好半天,而这个孩子,明明跟小星星差不多大,却险些死在亲人手里……   心久久不能平静,想着盛星河在家有人照顾,她起身道:“孩子在哪儿?我去看看他。”   病房内,还不到五岁的景如心躺在病床上。双颊浮着病态的红晕。   他没有睡,朦胧的眼睛盯着晶莹的点滴,在心里默默地数。   发现是景枫回来了,立刻叫了一声:“叔叔!”   声音都是哑的。   景枫的心仿佛被刀扎一般,走到病床前,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脸。   “如心,我有个朋友,过来看看你。”   景如心好奇地睁大眼睛。   待看到盛夏模样,他忽然想起景枫放在卧室电脑桌上的那张照片。当时他还问,一个是薇薇阿姨,一个是叔叔,还有一个是谁?   景枫说一个朋友。   诶……   灵光一现,景如心脱口而出:“你是叔叔的女朋友吗?”   盛夏刚酝酿出的情绪瞬间散了。   她错愕地看着景如心,异常尴尬。   景枫低咳一声,替他掖了掖被角,道:“朋友就是朋友,哪有太多区别?”   景如心摇摇头:“不是啊,叔叔,我们班上的欢欢就喜欢小瑶,说小瑶是他的女朋友。其他朋友跟女朋友是不一样的。”   景枫捂住他的嘴,眼神威胁。   盛夏笑得几分尴尬:“现在的孩子……挺早熟,我得回家好好教育教育我儿子,免得一个不小心就跑偏了。”   景如心挣脱景枫的手,满脸惊奇地问:“阿姨你都有儿子啦!”   提到盛星河,她的心立刻柔软了下来,俯下身道:“是呀,我的宝贝跟你差不多大,四岁了呢!”   “那阿姨什么时候带他来我家做客呀!我想和他玩!家里都没有人陪我玩……”   说得盛夏和景枫心里又是一酸。   她点点头,答应了他。   “等你病好,我们一起出去玩。”   景如心高兴得咧开了嘴:“我乖乖吃药!一定会很快好的!”   简单聊了几句,看到墙上挂钟已经过了一点,盛夏决定告辞回家。   医院只有景枫一个人守夜,他想送盛夏,但又放不下景如心。末了只能站在门口,在她合上车窗的刹那,给了她一个微笑。   “回家发条信息给我。”   “嗯,好。” 第084章 我不喜欢废话,你直说   回家后盛夏给景枫发了信息报平安。   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没做,一时又想不起来。身体的疲乏让她眼皮跟灌了铅似的沉重,勉强用左手洗漱,然后倒床即眠。   第二天精神有所恢复。   盛星河难得没有过来缠她,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大口大口吞咽鸡蛋黄,边吃边偷偷瞄盛夏,努力挣表现。   后来趁Cindy陪盛星河玩的空当,邱嫂把盛夏拉去一边,说了盛星河的那句话。   “真的很懂事啊!怕唐小姐为难,还特意等到她走,才悄悄问我的。”邱嫂颇为感慨。   盛夏的心瞬间柔软得像块棉花。   一点也不后悔生下他,一点也不。   眼眶不禁慢慢湿润,看着盛星河整理拼图块,她忽而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幼儿园!   昨晚景如心的话提醒了她,小星星的年纪完全可以上幼儿园了。以后她也没有回隐国的打算,既然已经决定在国内定居,那么孩子的一切,当然要和国内的教育接轨。   有关这方面,她还需要问问景枫。   ……吴海的事,也要问问景枫。   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盛夏约他中午在外面吃饭。接到消息的时候景枫愣了一下,以为看错。   “有事?”对面细阅手中文件的宋澜动作微顿,抬头看他。   景枫扣下手机:“没事,中午临时有个饭局。”   顿了顿问:“这份文件真有问题?”   “没有问题,”宋澜合上,把它放回桌面,“但‘那个人’给的,反而才是问题。”   景枫微微颔首,他也是这样想的。   一向独来独往,自恃清高的柳家,怎么会主动提出这种丧权辱家,明摆着让对方占大便宜的合作?   袁纯清是死了,可柳家老大也不是吃素的。哪怕被其他子女联手摆了一道,也不至于毫无根基,直接满盘皆输。   现在柳家让最没有经验,也不是生意料的柳鹏程出面,难道是想效仿古代?傀儡皇帝?   宋澜和景枫互换眼神。   随后宋澜淡淡一笑:“中午你赴你的饭局,我约这位柳小公子见一面。”   景枫略有愧疚,手指不觉够住手机,错开目光,“嗯”了一声。   十二点,景枫准时到达,刚走上楼梯,就听到盛夏在后面叫他。   “哥,你很准时呀。”她笑得自然。   这几天盛星河回来了,她就没有再去公司,反正那边有几个得力助手,Cindy也在,她很放心。不上班也没有应酬的时候,她通常都穿休闲装,既低调,又简单,干净利落,还不引人注目。   可那张脸……   卡其色的连衣裤反而衬得她很是俏皮,又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微微一笑,眸里像蕴了一池星星,整张脸都洋溢着青春气息,没有化妆也是足够吸睛的美女。   果然,她这一声,底楼几个吃饭的客人顿时向她看去。   有几个男人看了几眼还不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脸上憋着坏笑,一看就没说什么好话。   景枫双拳微握,沉下脸色。   盛夏这些年经历得不少,也淡然了,朝景枫走去,压低声音道:“算了哥,眼睛长在他身上,他爱看什么看什么。”扯扯他的衣袖。   下意识的动作打消那些人的念头,他们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景枫的心里却像被一片羽毛,轻轻拂了拂。   盛夏选了角落的位置,人不多,光线好,视线也好。   她靠墙坐下,从她的角度望去,整层二楼扇形分部,尽入眼底。   “你问的事,我打听过了。如心读的幼儿园是私立幼儿园,也可以说是贵族幼儿园,师资力量,软件硬件自然出色。只不过我没有负责孩子的入学相关手续,具体的不太清楚。但是以你目前的家底,进去不难。”   盛夏提起茶壶,慢慢倒了杯茶水,给景枫递去。   “谢谢。”   “不客气,”她抿着唇笑,“应该是我说谢谢。国外这方面相对自由,所以小星星以前都是在家里教育,别说他可能不习惯,我都是不习惯的。”   “你的孩子他认生吗?”   “还好,他比较爱憎分明。”盛夏示意侍者过来。   “小姐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盛夏一边翻看菜单,一边道:“茶树菇牛柳、土豆牛腩、香菇酿虾、烧椒茄子、再加一份莲藕汤。”   景枫心头一震,试探着问:“这些是你喜欢吃的?”   盛夏合上菜单,交给侍者,笑道:“这几道菜是薇薇跟我提过的,说‘我哥喜欢吃这些’,之前我没机会请客,现在正好。”   景枫扬起唇角。   原来如此,还以为他们喜好相同。   “幼儿园的事,我继续帮你问。你住在碧远湾,附近也没有对口幼儿园。所以相对来说,我侄子在的幼儿园不错。”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其实贵族不贵族什么的不重要,主要是想他接受到更好的教育。”   “是。”   就孩子的问题,两人聊得异常融洽。盛夏根本看不出景枫是林薇口中那种“清心寡欲”“做好了一辈子当和尚的准备”,反而觉得他很有爱心,甚至可以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父亲。   听他话里话外都在护景如心,她轻轻问:“以后你打算接过来养他?你家里会同意吗?”   “肯定同意。儿子少是宝贝,儿子多了,就是累赘。”景枫不自觉地挑起唇角,目露讽刺。但很快他又收敛情绪,道:“大哥不会管他的,大嫂也是,现在我接手,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解决了一个麻烦。至于父亲那边,不管这些。”   “嗯……”   突然间她想起林薇说过,景枫也是很小的时候就被抱去景家。   那么当年他肯定也生过病,不被重视,不被珍惜,甚至也可能差点死掉。没有一个像他现在这样的人出手帮助,所以小小年纪的他只能咬着牙扛下一切,默默成长。   在那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现如今站在这至高的地位上,付出多少,很难想象。   心里忽然很酸,尤其是当了母亲以后,孩子就成了软肋。昨晚景如心躺在病床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眼前这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也经历过那般不堪的童年。盛夏心口一热,脱口而出:“你能不能改变你们家的情况?”   “不能。”景枫暗淡了双眸。   片刻后却又低声喃喃:“除非……”没有说下去。   盛夏当即道:“就搏那个‘除非’,怎样?”   景枫蓦然回神,不解地看她:“你的意思?”   “我就是那个意思。为你,为林薇,为景如心,甚至是……为后来,还可能跟你们一样情况的景家后人。”   见景枫沉下脸色,没有说话,盛夏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握住面前的水杯。   “……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该插手。可是这些年薇薇那样,我真的很心痛。你……我虽然和你说不上很熟悉,但也把你当哥,当朋友。你和薇薇的经历,还有昨天病床上的小朋友,我太窒息了。如果你觉得我僭越插手,刚才那些话,你就当没听过。”   只是说出的话,如果当没听过?   这些年景枫也有这样的念头,但念头只是一个想法,是否付诸行动,还需要很多计划。   如今被盛夏一提,他有种秘密被揭穿的不适感。   有些生气,又有些懊恼。   气自己没藏好情绪,被她发现,又懊恼自己目前受到限制,光是资金那一条,景臻就跟防贼似的,把他限制到像一块砧板上的死肉。   盛夏粉唇微抿,试探道:“我知道娱乐这一块是你们景家一家独大,但现在我的盛世也有发展娱乐的打算,不知道哥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景枫眸底一亮。   如果合作,资金的问题或许可以解决。   但是……   哪里不对?   细细一想,今天她这场饭局就很不对劲。虽然说是问幼儿园的事,但具体相关他并没有多少资料,她也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对景家家事很感兴趣。   哪怕对林薇和他的身世同情关心,也不至于话题转到合作上。   除非,她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打算!   景枫彻底冷静,周身散发出森森寒气,双手交错放去桌上,目露警惕。   他要主动出击。   “不知道你今天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的目的是什么?我不喜欢废话,你直说。”   盛夏略是一惊,没想到景枫沉默的那几秒不是在考虑她提出的合作,而是看出了她的设计,一时间有些尴尬。   初见景枫就是这样,像只刺猬,密不透风,严谨又冷漠。   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朋友是朋友,只不过是沾着林薇光,不好定位,才敷衍出来的朋友。   对上景枫那带着巨大压迫的眼神,盛夏下巴微扬,唇角噙起一抹惑人的笑意。   “既然哥要公事公办,那我便实话实说。吴海的事,是哥你做的吧?”   “是,又怎样?”   “知恩图报啊。”她轻轻笑,左手摸进包里,抽出一支纤细的香烟,在指间把玩。   景枫默了一瞬,微微扬眉:“那你可能搞错了,吴海的事,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那天晚上他去的时候,吴海头破血流,浑身酒气,狼狈不堪,明显才被人狠狠“敲打”过。见到他的时候,吴海跟见了鬼似的,啊啊乱叫,撇着腿不停往另一个方向跑。   后来还是他带吴海去医院包扎了伤口。   吴海精神恍惚,嘴里只是连连道歉,说不该招惹盛夏,其余的,怎样都问不出来。   “所以在我之前就有人动手了,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解决一条老虫。”   盛夏手指间的动作一滞,香烟从指缝滚落,跌去桌面。   有人先动手了吗?   是谁在帮她,出了口恶气?   “吴海这种老油条最会审时度势,不管他是真的吓傻了还是装的,给出的反应都只能说明,动手的人身份不一般。”   盛夏瞬间蜷起五指,狠掐掌心。   宋澜。   只有他。   细细一想,那天他确实很奇怪,先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医院,照顾完她后,又换了衣服出门,说有事要处理。   然后昨天,她发现他掌心有一道奇怪的伤口。   ……是被酒瓶碎片划的。   一时间心里像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身子微微颤抖,难以镇定。   许久,她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加了冰块的柠檬薄荷让她稍有缓和,她努力平复心绪,又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赶出去。   “如果是这样,那哥你也算给我扫地铺路了。”   “嗯?怎么说?”   盛夏浅浅一笑:“我打算涉足娱乐版块,如果按以前的风气,我刚摸到边角,说不定就会被业界联合起来推开。现在你敲山震虎,给所有人也提了个醒。正是岌岌可危的时候,我又有资金,不愁不来人啊。”   “……难道你想请吴海帮忙?”   盛夏忍俊不禁:“我傻吗我?我不一定报仇,但我肯定记仇。有他这个祸害在,我还怕公司里的女性都被糟蹋了。”   顿了顿道:“不过我打算见他一面,毕竟他混了这么多年,关系网还是挺广的。”   加之有宋澜的“敲打”,问出点东西来,不难。   景枫沉默,没有说话。   所以她提出的合作,就真的是为了报恩?   他不太信,可目前又没有其他更为合理的解释。   侍者端了热腾腾的菜上来,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景枫和盛夏对视一眼,默契低头起筷。   全程还比较和谐。   除了偶尔有几次,因为她用左手执筷,夹不稳菜,落去桌上的窘况。   眼风微扫,见她之前还明媚无限的一张脸现在跟被霜打过似的发蔫,他薄唇微抿,招手让侍者过来。   “麻烦拿两个勺子。”   片刻,勺子递来。景枫随意放去碟中,盛夏悻悻接过,改用勺吃饭。   只是面对茶树菇这样的长条形状,还有软乎乎的烧椒茄子,她很无力。   景枫取了一双新筷,帮她把不停瞄的菜夹了几样放去她碗中。   盛夏脸更红了,埋着头支支吾吾道谢。   全然看不出是个会设计,让他钻圈套的人。   想一想,她的设计也没那么可恶。至少合作能保证双赢,她想在娱乐界站稳脚跟,而他则需资金去做更多的事。   各取所需,未尝不好。   等吃完饭,景枫优雅地拭去唇上的一点油渍,端正坐好。   “你说的合作,有具体想法吗?”   盛夏双眸顿时熠熠生辉,连连点头,把她想的统统说了一遍。   毕竟是在名媛圈待过,而圈里有些名媛闲来无事,也会拍几部戏,出出唱片当消遣,所以对于这部分她并不陌生。景枫有心想脱离目前的状况,自然也做了不少准备,听盛夏说完,他心头微松,有些高兴。   怕就怕她是心血来潮。   那些成熟的想法,倒出乎他的意料。   一瞬间对盛夏有所改观,看她的眼神也越发欣赏。   但嘴里还是淡淡道:“我会好好考虑,三天后给你答复。”   盛夏点头。   “……另外小星星的事——”   “我知道,放心。”   三天后,景枫给了明确答复。不过也提了附加条件,他不会直接出面,这是为了双方好。   盛夏同意他隐在幕后的要求,双方愉快达成合作。   林薇并不知道盛夏和景枫秘密合作的事,临走前还颇为担忧地叹了口气。   “你们一个是我最亲的老哥,一个是我最爱的闺蜜,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联系一下啊,别老给我一种水深火热的错觉。”说完挤了挤眼睛。   盛夏被她盯得心里发慌。   现在林薇已经走了,想起她当时的担心,盛夏笑着摇了摇头。   幼儿园的事很快也落实了。   盛夏带他办了入学手续,在园长陪同下参观了校园环境。这是盛星河第一次入学,对四周充满了好奇,眨着那双和盛夏极为相似的眼睛,各种提问。   园长是个比盛夏略微年长的女人,面相温和,十分有气质,相处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盛星河那些刁钻的问题往往刚说完,园长就能给出充满童真童趣的答案,看到这一幕,盛夏放下了心。   和盛星河说好五点会来接他,盛星河难过了一下子,但是又不想妈妈难过,用力点点头,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下。   几天没回盛世,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虽然有人撑着,她也确实有事在忙,但不能给底下人一种她是咸鱼的错觉。   盛夏的临时到来堪比工商局突然检查,所有人如临大敌,神色匆匆地抱着资料走来走去。   她抿紧唇角,忍了忍,暂时没有说什么。   去各个部门巡视了一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Cindy最先敲门,和盛夏说了她这几天的经历与发现。刚说完,蓝田就来了。   蓝田同样进行了汇报,与Cindy说的别无二致。   盛夏微微一笑:“看来又要裁员了啊。召集所有中层及以上开会,十分钟后,会议室见。”   这次的会议盛夏原本只准备说一说合作的事,讲完准备好的,看到那些中高层里有不少人像离水即将干涸的鱼,奄奄一息,她倏然一笑,将手中文件夹重重掷去桌上。   所有人顿时坐好。   “听说有些人觉得我们公司的发展自我回来后,就大不如前了?说实话,我没回国前,公司都是由蓝田他们几个帮忙打理,现在回国,一个月不到,我多数时间在外面奔波,公司也还是由蓝田他们几个主要帮忙打理。公司里冒出这样的流言,不得不让我怀疑,你们是在质疑他们几个的能力,还是觉得我根本就不该回国,细查你们的脏事烂账啊?” 第085章 全天下的人都懂,先撩者贱!   尾音猛地一扬,角落里那几个偷着看手机的男人瞬间感觉到有利剑般的光朝他们射来。   赶紧收起手机,抬头一看,正好和盛夏目光相会。   他们面色一僵,巨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头一次觉得这位董事长不是花瓶,是真有道行。   盛夏漫不经心地走过去,也不点名,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继续说道:“公司这几年的发展情况我心中有数,不说多好,但肯定也不差。最近我们才合并成一体,各部门间闹些小矛盾也算正常。你们谈个恋爱都还讲磨合期呢,我们公司这么多男男女女,难道就不需要磨合了?”   不少人笑出了声。   她又道:“话说回来,一次两次的小矛盾算正常,隔三差五闹事,生怕公司折腾不出大浪花见报的,我觉得这叫其、心、可、诛!”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在会议室回荡,其他人下意识地朝角落里的几个男人看去。那几个都是部门经理,要说本事,也有那么一点,但干了多年,不止人油了,心也油了。   基本属于干占位置不干事,反而搞事的类型。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这董事长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花瓶,十有八九是哪家的金丝雀,仗着姿色,哄了金主开心,拿出点钱来随便搞搞投资。他们当家做主惯了,才不愿意被一个女人,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是花瓶的女人左右,所以故意折腾,想让盛夏早点滚蛋。   他们也好各回各家,各当各小公司的老大。   但现在他们不这样想了。面前的女人美艳无比,但周身的气场却让他们胆战心惊。   其中一个人道:“董事长,您这一直盯着我们说话是几个意思?我老庞在公司里干了二十来年了,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公司合并前,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虽说只是个经理,但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没有做丝毫对不起公司的事!不信,你可以去财务室查查账!真是,我活这一大把岁数,还没被哪个人含沙射影过,我叫你一声董事长是对公司的尊敬,可不代表我看得起你这一小黄毛丫头片子!”   庞大海是这几位经理里最油的,也只有他,才敢头一个冒出来说话。   耳听老大哥都说话了,其余几个部门经理也挺直腰板,开始连连附和。   盛夏讥诮一笑,手按上红木桌面,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妩媚的眼睛中透出十足危险的光。   “老庞啊,你是没有做对不起公司的事,但你做了违背你道德良心的事啊。Cindy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高材生,跟着我混了几年,什么世面没见过?就你这点连我脚指头都比不上的资本还想泡她?呵呵,这不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叫癞蛤蟆直接想上月球。上月球干嘛呢?找嫦娥啊,是不是?”   说到“嫦娥”,有些年轻人又绷不住笑了。   癞蛤蟆找什么嫦娥,分明是猪八戒才找嘛!   Cindy也在旁边跟着笑,这几天被调戏的郁闷瞬间烟消云散。   庞大海被盛夏讥讽得脸上一阵红白交错,一拍桌子起身道:“懂不懂尊老爱幼?你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   “不好意思,你不老,也不幼,我犯不着去尊去爱。至于钱这个东西,我确实比你多,那我就想说实话,怎么样吧?你要不要回去把你的资产全部变卖了,换成一分钱的硬币来砸死我啊?”   “哈哈哈哈哈……”周围笑声连连。   “你……你……”   “我?我好得很,不用你这种肥头大耳油腻至极令人作呕还不自知只知道满心龌龊一肚子坏水想干腌臜事的害群之马来逼逼叨叨!”   所有人顿时噤声。   目瞪口呆地看着盛夏。   天,这嘴皮子利索的,逻辑还十分缜密,吵架的话,谁能说得过她?   庞大海彻底气滞,嘴唇哆嗦了半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盛夏扬起下巴,神情倨傲,俨然如高贵无比的女皇。   一字一顿道:“大家听好了,即日起,这几个祸害不再属于我盛世。我手里有一些证据,但证据这东西我不嫌多,你们要是愿意提供新的,我照收不误。我的邮箱你们都知道,今晚前发来,据我核实后只要是有价值的,一律发奖金。”   “!”   奖金!   不少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看到这样的场景,盛夏满意地往办公室走去。   “蓝田,去帮我买一杯拿铁。”   “是。”   办公室只剩下了Cindy,她微微一笑,坐去旋转椅子上,心情大好地左右旋转。   Cindy:“……”   姐,咱稳重一点行吗?   “妹妹,现在气消些了吗?”盛夏问。   Cindy点头:“消了,看到他那副比流浪狗还可怜的样子,我就想笑。”   “那就好。你可是我从隐国带回来的大宝贝,敢欺负你?哼,也不看看我是谁,他什么身份!”   一番话说得霸气十足,Cindy两眼冒心。   双手握拳抵在心口:“夏夏姐~我真是爱死你了!”   盛夏身子一僵,连连摆手:“别别别,我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你可别爱我。”   打趣了一阵,盛夏的手机开始振动。   解锁一看,邮箱来了消息。   “好戏开始了。”盛夏勾起唇角。   Cindy有些茫然:“其实我不太明白,夏夏姐你为什么还要收集证据,而且收集起来有什么用?”   盛夏放下手机,解释道:“你不懂很正常,国内劳务法有规定的,不能随便开除人,除非那人在岗位犯了重大错误,否则我们公司会赔偿不少钱。其实赔多赔少倒是其次,我是觉得他们这种人,给他们一分钱,我都心疼。”   Cindy附和着点头:“我也心疼。”   “而至于我的奖金奖励,主要是想看看底下有多少人是敢说实话的。而且那些实话里面,还有不少东西可以挖,所以给一点甜头,完全不亏。”   这下Cindy彻底明白了,无比钦佩地望着盛夏,又用之前那样的甜腻语气道:“夏夏姐~你真是我的女神!不仅唱歌厉害,弹钢琴厉害,演戏厉害,连第一次开公司都能这么,这么霸气!给力!简直全能啊!”   全能吗……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宋澜。   随即脸上的笑淡了两瞬,她有些走神,喃喃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且应付着吧。”   五点,盛夏准时到了幼儿园。   贵族私立学校就是不一样,为了方便那些有钱人,特意修了停车坪和停车场。盛夏刚停好车,一眼看去,大多数都是七八位数的。   她这辆不到一百万的车,呃……   算了,孩子还小,也不能教他攀比。   等走到幼儿园正门,乌压压的一片珠光宝气,又闪瞎了她的眼。   她站在这堆精心打扮过的阔太太里,仿佛一株山谷间的野百合。   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身边最近的那位阔太太看她穿着简单,不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然后朝旁边挪了几步。   另一位阔太太手里拎着LV限量,跟之前那位反应一样,迅速远离了她。   很快,她被孤立了。   这样也好,跟一帮虚荣炫耀的女人站得太近,反而让她身心受到双重折磨。   孩子跟雨后春笋似的,一茬一茬的出来。   小班之后,是中班放学。   盛夏一眼就看到了盛星河,而盛星河也看到了她,笑得合不拢嘴,拼命招手。   她松了口气,儿子适应得挺快的。   朦朦胧胧记得,自己读幼儿园的时候,还因为见不到爸爸妈妈哭过鼻子呢。   幼儿园的第一天就这么和谐的过去了,回去路上盛星河睡了一觉,等到了家又开始各种兴奋,喋喋不休地给她们一次又一次重复学校新奇好玩的东西。   等他说累了,躺在床上进入睡眠,已经是十一点钟。   邱嫂压低声音对盛夏说:“小姐,小孩子一般八九点就睡的,晚睡对他们生长发育不好。”   前几天倒时差已经折腾了几天,今天确实是不该放纵他的。   盛夏点点头:“明天开始约束,强制性要求!”   第二天盛夏又去接盛星河。   昨晚后来邱嫂又花十分钟总结了她这些年来的育儿经验,盛夏觉得很受用。当母亲的都容易嘴硬心软,也容易养成孩子索取无度的坏习惯。一般家庭有父母双方,一个育儿偏了,另一个或许能拉一把。她的情况却不同,盛星河只有她一个人。   单亲妈妈没有那么简单的。   盛星河很早就对“爸爸”敏感,现在进入幼儿园,才是真正的考验。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今天她刚站到门口,昨天一起接过孩子的家长就在旁边嘀咕:“这幼儿园真是越办越差了,也不知道园长什么眼光啊,孩子入园前都不筛选一下吗?什么土鸡都想变凤凰。”   另一个道:“土鸡凤凰我就不说了,好歹都是鸟类。我是烦那种家庭都不健全的,也不知道是爸出轨还是妈出轨,孩子那么小就离了,再有钱,教育也好不到哪去。”   “哎哎,你别说,还真是这样!单亲家庭的孩子心理最容易出毛病了,什么偷东西啊、打人啊……别以后杀人吧!”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向盛夏。   盛夏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不断提醒这是幼儿园门口,不要让小朋友看到大人丑恶的嘴脸。   原以为不吭声就过去了,可很快那女人又得寸进尺,嘻嘻笑着继续道:“有些人真的没脸没皮的,美美妈,你发现了没?这女人听我们说了半天话呢,还面不红心不跳,也不知道哪来的土鸡,这么沉得住气哟!”   “你都说了是土鸡,那肯定是山里村里来的呗?穿的什么啊,真是,工装?保不齐是卖保险卖进来的吧!”   “哈哈哈哈哈!”   母鸭一般的笑声,粗鄙又丢人。   盛夏越发气定神闲,索性双手环腰,做出十二分的悠闲。   “嘿你说这——”   “不管她的,装聋呢这是。宝贝要出来了,接到就赶紧走,免得让宝贝碰到被她污染的空气。”   话音刚落,中班的小朋友排着整齐的队挨个走了出来。   那两个女人夸张地掩了鼻子往旁边绕着走。   一边走还一边说:“什么?你说是那个没爸的孩子给你的玩具?扔了扔了!你怎么什么垃圾都要啊!脏死了!”   像一根针扎在盛夏的心上。   说她没什么,说她孩子,不行。   牵起盛星河,她快步跟了上去。   绕到女人面前,她淡淡笑着说:“麻烦你把那个玩具捡起来。”   小小的蜘蛛侠乐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盛星河扁着嘴,委屈极了,小声问她:“妈妈,为什么美美不要我的乐高呀,她说喜欢我才送给她的,因为你说过,朋友之间要友好相处。”   话音未落,那女人已经尖叫起来:“什么朋友?我们美美才没有这样的朋友!你算哪根葱就想乱攀关系,我们家你攀得上吗你?”   两个小孩子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脸难过地彼此望着。   “我喜欢你的乐高呀……”美美小声说。   “那你还扔。”   “是妈妈扔的。”   “它是我送给你的,不是送给你妈妈的,只有你有权力扔掉它!”   美美“哦”了一声,点头,挣脱女人的手去捡乐高。   刚碰到乐高,女人又一声尖叫:“美美,你要是敢捡,我今天就不认你这个女儿!脏死了的东西,你也不怕生病!”   盛星河立刻道:“我的乐高一点都不脏,那是我从隐国带回来的宝贝,是我很珍惜的东西!”   “哟,还是外国货啊?国外回来的鸡也还是土鸡——”   盛夏骤然出手,一把捏住了女人的嘴,恶狠狠地盯着她。   美美“哇”一声哭了出来。   盛夏渐渐加重力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女儿在,我不打你,但是你记住了,每个人嘴只有这么一张,舌头也只有这么一根,你要是再敢在我儿子面前胡言乱语,我不介意让你女儿亲眼看到她的母亲怎么被人收拾。要是留下心理阴影,我可不负责。毕竟全天下的人都懂,先撩者贱!”   狠狠丢开女人的脸,保养得宜的肌肤瞬间红了一片。   美美一把捡了乐高过来,按去盛星河手里,连连说:“我不要了。”又抱住女人哭。   女人目瞪口呆地盯着盛夏,很难想象就这么一个长相美艳的人,刚才居然露出一脸杀气腾腾。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还是千刀万剐的那种。   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把抱起女儿逃似的离开。   盛星河低头默默看手里的玩具,吹了吹灰,放进兜里。   盛夏担心他不高兴,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宝宝,妈妈知道美美是你的好朋友,但是美美的妈妈不是一个很好的妈妈,所以才会说出些奇奇怪怪的话。你不要难过哦!你的乐高当然不是垃圾啦,而且也很干净,妈妈是知道的!”   盛星河慢慢点了点头,“嗯”道:“美美的妈妈不是好妈妈,她说的话我虽然听不懂,但是我心里很不舒服。妈妈,我不要和美美做好朋友了。”   盛夏欲言又止。   大人的事,最好还是不要牵扯到小朋友的头上。   可今天这么一闹,梁子也算结下了。指不定那疯女人回去又对女儿怎样一番洗脑,美美变化,是迟早的事。   对上儿子试探的眼神,她重重点头。   “那咱们就换个朋友!”   原以为这件事就算了了,没想到那女人心眼当真比针鼻还小。   隔了一天,放学时间,盛夏刚牵儿子往停车坪走,就看到女人满脸委屈的带着好几个穿巡捕服的人冲自己来了。   “同志,就是她!她肯定是哪个黑帮老大的女人,昨天还威胁我说要用针缝我的嘴,割我的舌头!我的天啊,光天化日之下,她就要行凶!现在国家提倡扫黑除恶,她还顶风作案!可怜我的女儿还那么小,昨天被吓了之后半夜一直抽搐,今天送她上课都无精打采的!同志,你一定要把她抓进局里去,好好审审,肯定能吐出不少东西!”   就算没吐东西,也能趁机以她进过巡捕局为由,联系家委会的成员,把他们母子从幼儿园撵走。   盛夏微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的用意,笑而不语地把盛星河藏去身后。   盛星河转了转眼珠,看到那几个巡捕服叔叔还真朝妈妈走了过来,立刻大声道:“妈妈,那个阿姨撒谎,今天她的女儿上课可积极了,一直举手发言,还得了三朵小红花呢!”   声音脆脆的,字字清晰。   女人明显一愣。   盛夏也是一愣,不过瞬间反应过来,强忍笑意,蹲下身去抚摸儿子的头:“宝贝,那你今天得了几朵小红花呀?”   盛星河露出两颗牙齿,甜甜笑:“我比她厉害,我得了五朵!”   “嗯,真乖~”   几个巡捕面面相觑。   “张哥,那女士不是说这里有黑色闹事吗?我瞧面前这位不像啊,举止端庄得体,儿子也聪明伶俐,哪里跟黑色沾的上边?”   为首的巡捕转头问女人:“到底什么情况,报假警是浪费警力的错误行为,我们可以抓你回局里好好调查!”   听到要带她回去,女人心头一惊,赶紧摆手:“我没有报假警,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女人说要割我的舌头,还打我……”   “具体打哪儿了?”   “我……”   “去局里验伤吧,”盛夏浅浅笑着提议,“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顿了顿又道:“昨天我儿子和她女儿都在现场,我怎么可能在小朋友面前动手呢?而且我的手还受着伤啊。”说罢,露出掌心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为首的巡捕办案多年,经验丰富,看见那正在长粉色新肉的伤口,眼神微冷,朝女人看了一眼。   如果真有动手,伤口不可能这样完好无损,至少会有撕裂痕迹。   收回目光,他蹲下身,和蔼笑着问盛星河:“小朋友,你别怕,诚实地告诉伯伯,昨天你妈妈有没有打人呢?”   盛星河拼命摇头:“伯伯,我妈妈是个很温柔很有教养的人,不会打人的,我很诚实,没有撒谎!”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抚了抚盛星河的头:“你也是个很有教养的小朋友。”起身,看向女人身后不远处,站在原地等待的小女孩。   给另一个巡捕使了眼色,小巡捕赶紧过去,问了同样的话。   不一会回来道:“那小姑娘说没有看到阿姨打人,但是妈妈很凶,一直说土鸡凤凰什么的,还说了小蜘蛛侠脏,是……垃圾?”说到最后,他也不确定了。   盛夏款款起身,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儿子送了她家妹妹一个玩具,可能是这位女士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和我儿子多接触吧,所以扔掉了我儿子的玩具。那是我儿子很喜欢的宝贝,作为一个母亲,我不愿意儿子伤心,就走上去麻烦她把玩具捡起来,跟她说不喜欢可以还给我儿子,而不是嘴里说一些奇怪的话,再当着我的儿子面给丢掉。孩子们的心单纯又脆弱,我觉得一个合格家长应该做到时时刻刻呵护。”   “之后这位女士不依不饶,依旧说我们家是不入流的土鸡,不要妄想攀上他们家的高枝云云。我不知道这位女士想哪去了,一时间没有开口。等发现两个孩子都炯炯有神地看她,我才意识到糟了,两个小朋友可能已经学了几个不好的词汇。反应过来后我立刻打断这位女士的话,跟她说人只有一张嘴,一条舌头,不要红口白牙的瞎说,会给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我想这位女士是觉得,我穿着普通,年纪又比她小,所以没有资格说那样的话。一时心头不忿,咽不下这口气,才揣测我跟什么道上的有关系吧?”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扑哧一笑。   几个巡捕也懂了。   这就是一场闹剧嘛!   而且是狗眼看人低的闹剧。   女人目瞪口呆,显然没有料到盛夏的嘴皮子功夫这样厉害,想反驳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眼看她叫来的几位同志转朝自己走过来,她吓得脸色苍白,身子一软,险些跪去地上,连连哀求:“不要抓我进去,不要,不然我的女儿就毁了……” 第086章 连续剧终于有完结的时候   回到家,盛夏美美地搂着儿子睡了一觉。   基因好就是好,儿子随她,聪明,真棒!   只是没想到过了一晚,狗皮膏药还是狗皮膏药。   一放学,盛夏就看到那女人领着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过来了。   男人穿得还比较体面,但是脸上神情拽得不得了,居然能走出传说中六亲不认的步伐。   盛夏想起女人一口一个高攀,在心里默了一遍Cindy帮她整理出来的那些知名企业家的照片,一时间对不上名字,不禁有些纳闷。   难不成还是个编外人员?   或者Cindy给漏了?   “老公,就是这个女人,三番五次欺负我和美美!”女人开始发嗲。   盛夏将盛星河护去身后。   昨天来的是公职人员,她还能好好说上一说,今天面前这位,摆明是来找事的,光凭她口齿伶俐肯定不行。担心儿子受到欺负,盛夏低声一句:“回学校,去老师那里待一会,妈妈等下来找你。”   “不……”盛星河不安地盯着那个男人,死死拽住盛夏的衣角。   “听话!”盛夏拧眉,双眸露出凶意。   这是她和儿子的约定,永远不吵架,只要到了临界点,用眼神去提醒对方,然后停止争执。盛星河知道妈妈真的快生气了,咽了口唾沫,一溜烟跑了。   “哎那小崽子——”女人想拦。   男人略一挥手:“算了,跟那小崽子过不去作甚?有跌我的身份!”   女人立刻把头点得像鸡啄米:“是是,老公说得对~你一定要帮我狠狠教训这个女人!”   盛夏一声轻笑。   “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动手不成?打一个女人就不跌你的身份了?”   男人被她一噎,面红耳赤,原本要上前步子也停了下来。女人顿时跺脚:“你上啊,她孤儿寡母的,家里又没个男人,就算事后验伤,凭你的本事还不能摆平?老公,你怎么能这样怂!美美可没有你这样不出息的爸爸!”   一听这话,男人立马又像充了气的皮球,高高举起手掌朝盛夏脸上挥去。   盛夏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敢。   还没来得及后退躲开,几乎瞬间,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直接把男人的手腕捏住了。   “咔”一声响,盛夏听着都疼。   回神朝后面看去,正好对上景枫那双深褐色的眸。   “还好赶上,你没事吧?”   “……没、没事。”她神色讷讷。   到底还是被那男人这差点落到脸上的巴掌给吓到了。   “哥,你怎么在这里呀?”她有些窘迫。   景枫微微侧头。   盛星河和景如心像两个腿部挂件似的,挂在景枫腿上。   盛星河小小声说:“我不放心妈妈,就想回去搬救兵,结果遇到如心啦!他是我今天认识的好朋友,发现他家长在,我就请叔叔帮忙了!”   盛夏:“呃……”   ……诡异的巧。   但是巧得妙啊!   “怎么回事?”景枫问。   盛夏张了张口,正要讲前因后果,突然发现景枫并不是在问她,而是目视前方,落在那个男人脸上。   男人一见他就仿佛耗子见了猫,浑身抖个不停,活脱脱一筛子。   ……景枫有那么可怕吗?   虽然气场是可怕了点,但也不至于让个大男人这么怕吧。   “副总裁,这是误会,误会啊!”男人连连道。   盛夏豁然开朗。   “这是你的下属?”   景枫唇角微挑,满脸不屑:“严格说来,不是。因为我手下不会有打女人的员工。”   听出景枫的话外之音,男人心里一凉,倒抽一口冷气,险些跪下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副总裁我错了,您饶我一次吧,我花了十五年才坐上副总经理的位置啊,这还不到一年,我、我……”   “那也是你自找的。”景枫声音越发冷漠。   像冰锥一般,不仅刺穿男人的心脏,连同后面发懵的女人也狠狠震了一下。   反应过来的她直接给景枫跪下了。   “副总裁求求您高抬贵手啊!我们全家的生活来源都靠庞大山了,要是大山倒了,我们一家三口都得喝西北风啊!”   “庞大山……?”盛夏愕然,“庞大海跟你什么关系?”   庞大山一愣,怔怔道:“小姐你认识我大哥?”   盛夏嘲弄一笑。   一个娘胎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淡淡道:“认识倒认识,只不过不熟。这不是我才回国吗?他就在我的公司使劲作,前两天我忍无可忍,就把他给开了。”   庞大山和他老婆大惊失色,定定看着盛夏。   景枫冷笑:“原来他们不知道你是谁?”   “知道还犯得着狗眼看人低吗?”她叹了口气,又重新看面前的两人,“我叫盛夏,是盛世的董事长。关于我的优秀事迹,你们夫妻二人可以回家问问你们大哥。新鲜出炉的,他应该不会忘记。”   夫妻二人面色灰白,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盛夏,他们当然知道啊!   前几天直接把大哥给气吐血了,回到家没过多久就送了医院,大哥还说评价说盛夏长得美艳,实则心狠手辣,对付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他这个老江湖都着了道,还把铁饭碗给丢了……   想到丢饭碗,庞大山一个激灵,又开始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前几天大哥才丢了饭碗,我又——”说到这里,灵光一现:“盛小姐,这样,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跟美美妈向您道歉,诚恳道歉,然后我们美美转学,再也不出现在您面前!您让副总裁不要辞我,不要辞我啊!”   像条哈巴狗似的摇尾乞怜。   盛夏鼻间轻嗤,倒是比他哥要聪明,知道不呛硬气,谋条退路。   本意也不想赶尽杀绝,毕竟那是景家的人。想了想她淡理指根,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这个提议是好的,但我左右不了你们副总裁啊。”   女人颇是不甘心地用手扯了一下庞大山的衣袖:“老公,真的要美美转学吗?其他学校哪里有这好……”   “闭嘴吧你!要不是你这蠢东西鼓动我,我能丢工作?”   看他们狗咬狗,盛夏忍不住看了一眼景枫。景枫会她一个眼神,暗示她说了算。   盛夏收回目光:“商量好了吗?道歉,转学,还是仍然想打我啊?”   庞大山吓得心脏猛跳,立刻道:“道歉,我们道歉,快,美美妈过来!盛小姐对不起,是我们做得不对,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这些人计较!”   “对……对不起……我不该说您是土鸡,您是凤凰,高高在上的凤凰……”   盛夏讥诮道:“你这个观点就是错的,什么土鸡凤凰,土鸡就是农村养的最有营养的鸡,我还挺喜欢买来给我儿子炖汤喝呢!凤凰倒确实高高在上,不过那是神话里的神鸟。明明这都是美好的词汇,却被你用来把人分个三六九等。你家女儿的家教,我表示很担忧!”   女人哭出了声:“是是是,盛小姐说得对,我文化不高,今后一定好好学习文化!”   庞大山又赶紧承诺:“我们待会就给园长打电话说转学的事,您放心!”   “对,我们……转……转学……”说到最后一个字,女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盛夏到底不想毁了那小女孩的学业,叹了口气道:“行了,转学的事你们自己决定,我可不当那个恶人。至于道歉,我收下了,希望你们是诚心悔过。”   顿了顿,作出痛心疾首的模样:“一个爱打人的父亲,一个瞧不起人的母亲,一个三观不正的家庭,唉~”   景枫不禁笑了一瞬。   “一起吃个饭?”   盛夏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点头:“好啊。”   目送景枫和盛夏带着孩子走远,庞大山如释重负,直接瘫坐去了地上。   “老公……”女人想搀扶他。   庞大山没好气地抽手,责备道:“你以后说话做事还是过过脑子!幸好人家盛小姐脾气不错,要不然这次我们家真倒大霉了!”   “……老公对不起,是我不好,”女人小声嗫嚅,“不知道我们美美她……”   “放心,听盛小姐的意思,没有要求我们美美强制转学。不过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转个班吧!”   女人顿时破涕为笑:“嗯,就按老公说的办!”   另一边,两个孩子坐上了车就开始聊天,盛夏原本打算坐后面,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打扰两个小朋友,帮他们系好安全带后,坐去副驾驶。   景枫开车一向都稳,折腾了一阵她也有些乏了,靠着玻璃闭上眼睛小憩。   “公司很忙?”留意到她的举动,景枫问。   盛夏微微摇头:“公司还好,就是今天这牛皮糖,缠我三天了。好在连续剧终于有完结的时候……”   景枫淡淡一笑,觉得她说话很有趣。   后面也没有再打扰她。   等到了目的地,景枫对盛星河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趴到盛夏耳边,小小声喊:“仙女妈妈,起床啦~”   盛夏哑然失笑。   “谁教你的?”   “如心呀!”盛星河得意地笑。   景如心也骄傲地挺起胸脯。   盛夏温柔地抚了抚两个孩子的头,对景枫道:“原本还打算找个时间再让他们认识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是好朋友了。”   “我也没想到他们分在同一班,昨天如心才出院,今天第一天复课。”   说着话,踏入电梯。   直上五楼。   景枫知道景如心爱吃什么,盛夏带着儿子,自然客随主便。   坐下之后,各自按照小朋友的口味点了餐,没想到在交菜单的时候,景如心突然问侍者:“叔叔,这里有没有土鸡炖的汤呀?”   侍者:“……”   要不要给小朋友解释这是西餐厅?   他们听得懂吗?   景枫看到侍者一脸为难,示意他先离开,然后对景如心道:“这里没有土鸡炖的汤,你要是想喝,回家我让阿姨给你做。”   “可是我想喝星星妈妈熬的那种土鸡汤。”说着还滋溜的表演了一下。   盛夏忍不住笑:“你要是想喝,这周末来我家做客,怎么样?”   “叔叔,我可以去做客吗?”景如心立刻满怀期待地问景枫。   景枫默了一默,这周末倒没什么特别安排。   “可以。”   得到肯定,两个小朋友高兴得不得了,瞬间将旁边的大人当作空气,开始商量周末要怎么玩了。   吃完饭,时间已经七点半,想起邱嫂说的小孩子要早睡,盛夏准备去买单。刚拿出手机,景枫就说他结过账了。   盛夏一脸茫然。   什么时候?她完全不知道!   景如心在旁边笑嘻嘻地说:“这是我叔叔的店啦!”   景枫低咳一声:“走吧。”   刚起身,盛夏的眼神蓦然变化,直勾勾地盯着旋转楼梯上的男人。待目光落到男人身旁的女人时,她更加错愕,心脏一阵猛跳。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步子一顿,而后还是大方的走了过来。   “梦梦,好久不见,”柳鹏程微笑着说,看向另一侧的景枫,又道,“你也在啊!”   柳鹏程身边的女人似乎很胆小怕生,看到盛夏和景枫,极为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说不出话,急急往柳鹏程身后躲。   柳鹏程却有意把她推去前面,给盛夏和景枫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房云云,比较胆小,你们别见怪。”低头对房云云轻声说:“云云,打个招呼吧,他们都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了。”   听到这句话,房云云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重新对他们笑了一笑。   “你们……好,我叫房云云,是齐南大学文学系大三的学生。”声若蝇鸣。   盛夏像被雷劈似的,脸色渐渐变白,掌心洇出一片冷汗。盛星河牵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变化,仰头望她,清澈的眼睛里写满担忧。   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景枫淡淡一笑,出面解围。   “有段时间不见,原来是忙人生大事去了。今天我跟盛夏都带着孩子,就不留下来打扰你们这‘二人世界’了,改天我们再聚。”   “好啊。”柳鹏程一双笑眸静静凝望盛夏,过了几秒,才收回目光,牵着房云云往订好的位置走去。   盛夏垂下头,唇角微不可查地抿了抿。   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   倒不是在意柳鹏程和其他女生恋爱,只是那个叫房云云的姑娘,跟她念大学时候的模样几乎完全一样!   话少,害羞,认生,脸红。   不爱化妆,穿着乖巧,性格怯懦。   甚至也是齐南大学文学系的学生。   盛夏越想越觉得气滞,柳鹏程是真的喜欢房云云吗?还是……   只把她当做一个替代?   这样的答案令她万分难受,沉默着坐上车,盛星河和景如心也感觉到了异常,在后座默默的,不敢聊天。   要下车前,景枫突然开口:“那是他和她的选择,跟你没关系。”   盛夏心头一跳,惊讶地看他。   景枫回望而来,目色几分深邃。   随即盛夏点点头,说知道了。   确实也是,替不替代,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现在只是外人,与她无关。   这样想着心里到底轻松了两分,她浅浅一笑,抱着盛星河对景枫和景如心说了再见。   景枫没有带景如心回景家,而是直接去了他的公寓。   自从他表明要抚养景如心的态度后,以景世华为首的景家人都默许了他的做法。   在景臻夫妻眼里,景如心可有可无。   在其他人眼里,则是少了一个累赘。   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景如心比同龄小朋友成熟懂事。看到景枫拧下钥匙开门,他乖巧地先进去,从鞋柜里帮景枫拿出拖鞋。不等景枫说谢谢,又一溜烟地跑进卧室里,拿出小睡衣和小内衣,准备洗澡。   刚帮景如心洗完澡,景枫收到了盛夏的信息,平安到家。   以往他都不爱回复,今天心情却隐隐有些悸动。迟疑片刻,回了她四个字:   「早点休息。」   盛夏回:   「嗯,你也是。」   过了一个小时,景如心已经入眠,但他怎么都睡不着。   打开床灯拿起手机,选中林薇的名字拨了过去。   林薇秒接。   “怎么,哥哥你想我了?”对面传来她俏皮的声音。   景枫无语。   半晌后才说:“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就算撒娇,也不应该对我撒。”   林薇噘嘴小声嘟囔:“我也对他撒过啊,他都没说什么,我亲哥倒还嫌弃我了?”   提到林薇的男朋友,景枫目色微沉,放低声音问:“你跟他也稳定交往了一段时间,老实跟哥说,有没有和他结婚的打算?”   问题来得太突兀,林薇“啊”了一声,明显惊到。   陷入沉默。   足足过了十秒,林薇才小声说:“我一直觉得我跟他之间很缘分,他医术高,情商高,长得帅,家境也不错,我们很合拍。但自从他告诉我以前交往过多少个女朋友之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真的很膈应。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他不告诉我,说不定我跟他马上就能领证的。”   “但是,如果他撒谎或者隐瞒,那就是人品有问题。”景枫沉声。   “是啊,这也就是我纠结的地方。问是我问的,答是他答的。唉,你说我是不是贱?自找烦恼。”   景枫一声轻笑:“怎么这样说自己?你只是对这段感情负责,才会认真对待。而且即使他不说,你觉得你要嫁过去前,我不会查吗?”   林薇哼哼两声。   过了一阵反问:“哥你今天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景枫叹了口气:“你说呢?当然是纸包不住火了。许子然跟宋澜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现在你朋友对宋澜是那样的态度,要是知道许子然是你男朋友,她会怎样?” 第087章 火中取栗,看你愿不愿意   一直到景枫挂电话,林薇都没有给出答复。   这是她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和许子然稳定交往的第三个月,他突然问要不要参加他的高中同学聚会,又说那几个都是死党,铁哥们。林薇觉得见见朋友也没什么,正好看看他这个人以群分是什么群,就答应了。   哪知道刚到地方,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她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宋澜。   而宋澜也很是震惊,狐疑地看她。   盛夏才走的那段时间,宋澜隔三差五找她,对她的脸当然有印象。   不过那晚上两人默契的保持沉默,做出不认识的样子,把聚会给应付了过去。   事后许子然才知道林薇和他口中的“鹌鹑”是关系最好的闺蜜,差点惊掉下巴。   林薇也向他坦白自己对宋澜的厌恶,说和那种辜负女人玩弄女人的渣男少接触,不然就分手。   为了维持这段感情,他们战战兢兢,只等时机合适,再说下一步。   现在时机是合适了,可又临时窜出来那么多“前女友们”,林薇恨得牙痒痒,埋怨自己当断不断,应该在知道宋澜和他是死党的时候就分手的。   一个窝里的能出什么好鸟啊!   都是渣男!   考虑了很久,她还是狠不下心主动提分手,所以跟领导请示提前销假,外出任务,想以忙为借口搪塞他所有信息,最终由他提出分手。   可要命的是那个渣男跟脑子少了筋一样,感觉不到她的敷衍和冷漠,还像往常似的给她发各种信息。   ……真是愁得头都秃了。   “林薇,快走,临时任务!”   林薇猛地回神。   “哦!来了!”   ……   宋澜约景枫下午四点见面,结果景枫临时有个会议,让秘书请他去办公室稍等。   景枫为人处处严谨,一丝不苟,办公室风格也和他极为搭衬。   停在书架前凝望片刻,宋澜转身,忽而发现桌上的照片。   相框里,是三个人的合照。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盛夏,宋澜莫名有些紧张。哪怕只是照片,他托起相框的动作也十分轻柔。手指轻轻掠过她的眉眼,想到前几天宋嘉泉那通电话,他叹了口气。   王琛是找到了,不过也被吴海那张乌鸦嘴说中,是躺在地里的王琛。   多方打听,得知王琛在病故前有一个混道的女朋友,大家都叫她“萍姐”。宋澜原本想找萍姐了解更多当年的事,结果萍姐比王琛更厉害,除了一个名字,根本没留下丝毫存在过的痕迹。   这样的角色,很难不让人怀疑当年的事与她有关。   宋澜隐隐感觉自己离真相并不是很远,但真相同样意味危险。未免对方察觉他的目的先一步下手,他只能暂时远离盛夏,保证她的安全。   有几天没见她了。   她有想过他吗?   应该没有吧。   说不定如释重负,觉得少了一个大麻烦。   想到这里,他唇角微勾,自嘲一笑,缓缓放下相框。   同一时间景枫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   “柳家的消息?”景枫问。   “嗯。”   “坐,想喝什么?”   宋澜略一抬手:“不了,几句话而已,我说完就走。”   景枫默然,宋澜这样的身份和他来往过密会引得家里那几位关注,所以并不强留,走到窗边放下百叶。   “柳鹏程知道我见他的目的,很直接,说他就是故意要把柳家的资金弄出来。宁愿亏给我们,让我们肥,也不能便宜家里那帮白眼狼。”   景枫:“……这是他的原话吧。”   宋澜乜他:“不然?我会这样说话?”   景枫一声低咳:“那你觉得这份合同能不能签?别是他和柳家其他人合伙做套,引我们去钻,毕竟柳家以前有这个前科。”   宋澜讥诮一笑:“火中取栗,看你愿不愿意。”   顿了顿又道:“他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应该是柳家其他那些人想借此机会洗钱。这份合约不止我们两个有,我打听过,大大小小的公司加起来数量近百。”   景枫:“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在于其他小公司,而不是我们?”   “嗯,毕竟以他们现在零星分散的实力,怎么跟我们斗?”   景枫颔首:“所以你是想吃下这块柳鹏程送到我们嘴边的肥肉?”   “为何不吃?柳鹏程对我的‘拜访’并不意外,说明他就想我们吃,而给我们的这部分,也是干净的。”   “你怎么知道?”   “他需要我们。”   宋澜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下录音播放键。   里面只有一句话,是柳鹏程的声音:   “你们居然下毒杀了妈妈!”   后面是短促的几声笑,令人脊背发凉。   景枫大吃一惊。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录音?……他给你听的?”   宋澜默认。   事实上柳鹏程说了很多。   他说他偶然听到那些哥哥姐姐在商量怎么分割财产,但因为分赃不均,所以脾气最暴躁的小妹跳出来嚷嚷说下毒人人有份,钱就不是人人有份了?他冲进去质问,结果那些兄弟姐妹居然看他跟看傻子似的,大方承认,还说只要他乖,一样给他足够挥霍到老的财产。   柳鹏程虽然平时混日子,但这个时候拎得清。这些人都能做出杀母夺财的事了,杀了没分量的弟弟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他只能做出很害怕的模样,答应跟他们合作。   那几个兄弟都知道他生意方面一团糟,对钱也没多少概念,互相使了眼色,决定让他出面当洗钱的工具。在出合同的时候,他耍了点手段,把给宋澜和柳鹏程的那份加大了数额。而这份数额,是袁纯青曾经单独对他说的,隐藏起来的财产。   他知道自己没本事和那些披着豺狼皮的人渣纠缠,只能主动分出这些财产。除了拉拢宋澜和景枫,另外也真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在他眼里,打过几次交道,商界口碑颇好的宋澜和景枫比家里那几位好太多。   在宋澜面前,平素风流爱笑的柳鹏程眼眶发红,抵着额头痛哭,是一个极为无助的小孩。   宋澜迟疑片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算是答应了他。   听完,景枫心情也开始沉重,叹了口气。   “我们都猜测袁纯青死得蹊跷,定好的家主出事也蹊跷,但谁能想到柳家子女能做出这样有违人道的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沉默片刻,他忽而笑了一声,几分嘲弄。   “纪家女儿杀人坐牢;柳家弑母,大逆不道;景家弃母留子,令人不齿;只有你们宋家,多少年了,都干干净净,真让人羡慕。”   宋澜心头一沉,瞬间想到溺死在湖里的沈月娇。   宋嘉泉当时不在现场,并不知道沈月娇是自己跳湖还是……   被陈漪强迫。   想到自己母亲很可能是个杀人犯,他脸色变得阴郁,整个人陷入死寂。   “你怎么了?”看出他的异常,景枫微有担心,“这几天忙过头,身体不舒服?”   宋澜回神,笑道:“我是铁打的身体,又不是女人,弱不禁风。”   “得了吧,你是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听说这段时间你都没有回家,怎么,又吵架了?”   引回相对轻松的话题,宋澜也轻松了几分,调侃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派人跟踪我?知不知道会让人误会?”   “哈,想象真丰富!我只是想看看总裁大人身边有没有什么劲爆的绯闻,然后狠敲你一笔。”景枫的手臂自然绕过腰身,藏在暗处的手指却微不可查地蜷紧。   说明目张胆的谎,原来是会让人心慌的。   他对宋澜的绯闻没兴趣,只对盛夏有没有跟他在一起感兴趣。   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联系,看来两人真的已经划清界限。   所以,他可以不用再像做贼似的,自欺欺人,隐藏自己沉寂多年的心。   宋澜对他的回答感到无语,给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然后道:“你还是少操心我,多操心操心你自己,从我认识你到现在,十多年了还没有女朋友。”   景枫本来想说应该快有了,又怕宋澜追问,不好应付,因此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抬手看表,四点二十,开车过去,算上红绿灯的时间,刚好五点。   “我要去接孩子了。”   宋澜一声轻啧:“你真像个老父亲。”   回到清月湾,不知为什么,宋澜心跳得很厉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去厨房倒了杯温水,还没来得及喝,就听到手机振动声。   发现电话是陈漪打来的,他更加诧异。上次为了盛夏争吵后,陈漪一气之下说要和他断绝关系,就当没有生这个儿子,绝不会再联系他一次。   这段时间陈漪确实做到了,对他不闻不问。他也没有再回家,免得宋嘉泉夹在中间,一大把年纪还受气。   振动暂停。   一秒后再次响起。   担心家里出事,他还是按下接听键。   还没来得及开口,陈漪已经急匆匆地说:“小澜你快回家一趟,有急事,快!”   “好,我马上回来。”   一个小时后,宋澜回到涟漪山庄。   刚进门就看到沙发上有个孩子乱蹦乱跳,大声哭喊,说要妈妈。   宋澜惊了,大步走进去质问陈漪:“你抱个孩子回来干什么?!这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吗?!”   “不是,小澜,你听我说……”   今天她们几个名誉校长受到幼儿园园长邀请,参加一学期一次的特色活动。每学期都是这样,她们几个股东也就当喝喝下午茶罢了,坐在观众席上小声聊天。   聊着聊着,陈漪突然发现中班区有个小朋友,长得几乎跟小时候的宋澜一模一样!   除了那双眼睛。   而那双眼睛,她也觉得很熟悉。   一时想不起来哪里熟悉,人已经情不自禁走了过去。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她蹲下身问。   当时她还在想,如果对方家庭干净,她还可以认个干孙子什么的。   宋澜现在都还没有结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婚,她想孙子都快想疯了。   盛星河虽然大方,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传说中“很厉害的人”单独提问,他还是很不知所措。最后还是身旁的老师不停鼓励他,他才轻轻回:“奶奶好,我叫盛星河,他们都叫我‘小星星’。”   “那小星星几岁啦?”   “现在四岁,快要五岁了。”   陈漪和蔼地抚了抚孩子的脸蛋,起身走到园长身边,小声:“盛星河的资料,给我看一下。”   园长办公室内,陈漪看到他的母亲是盛夏,当即惊得从座椅上站起。   盛夏,这个名字,要是偶然出现,她还可以当做巧合,但现在……   她想起来那小孩子的眼睛像谁了。   就是当年的宋静语,现在的盛夏!   一想到盛星河很可能就是宋澜和盛夏偷偷在外瞒着她生下的孩子,陈漪险些直接背过气去。一口气接不上来,她掀倒在座椅里,吓得园长赶紧打120。   刚报具体地址,陈漪一口气又缓了过来。   “小眉,不用!你先出去一下,我在你办公室坐会……”   园长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出去了,离开前轻轻掩上屋门。   陈漪有气无力地瘫着,满脑子都是盛夏、宋静语这两个名字。   秦采薇那场发布会第二天,满街满巷都在说当年那件“女大学生不择手段爬上教授粗床系陷害”的事。打开电视,看完整场发布会,陈漪才知道宋静语的真实身份。   居然是盛天峤和她最讨厌的那个狐狸精生的女儿!   跌跌撞撞跑去告诉宋嘉泉这个消息,却发现宋嘉泉十分淡定。   显然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就意味这是宋澜告诉他的。   她实在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竟然和那个狐狸精的女儿之间有关系,原本想直接去撕了盛夏的脸,但宋嘉泉横加阻拦,甚至大动肝火。陈漪气归气,到底不愿意为一个外人让自己的老公生病住院,只能妥协,把心头的火给勉强压下去。   现在看到资料上关系栏,明明白白写着“母亲,盛夏”,她压下去的火瞬间又冒三丈高。   这个孽种,这个孽……   等等,虽然他身上流着小狐狸精的血,但同样也流着宋澜的血。   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说不定还能让他改邪归正!   越想陈漪越觉得有道理,那个小星星,除了眼睛,鼻子嘴巴没有哪一点不像宋澜。这么一个乖孙孙,不抱回家养在她身边,实在太可惜了!   打定主意,陈漪出面,以荣誉校长的身份跟园长说要带盛星河出去玩一圈,同时留下了联系方式。园长知道这不合规矩,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在股东面前,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份。   末了她只能狠狠捏着电话簿,小心翼翼提了一句:“小孩子闹腾,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陈漪一声冷笑:“你教我做事?”开车走了。   等车开到涟漪山庄,还没下车,盛星河就开始放声大哭。   “你骗我,你说带我去找妈妈!这不是我妈妈上班的地方!你是坏人,要卖孩子的!”   陈漪被他哭得额角阵阵发疼,勉强压着火气哄他:“奶奶不是坏人,怎么可能卖你呢?刚刚我给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她临时有事,所以让你在我这里先吃点东西,她过一阵再来接你回家。”   毕竟只有四岁,肚子也确实饿了,他吸吸鼻子,暂时止住了哭泣。   不过奶声奶气地威胁:“我知道报警电话是110,如果你卖我,我会叫巡捕叔叔抓你的!”   陈漪有些乐了,嘀咕一句:“人小鬼大。”一想这是宋澜的儿子,随他聪明,火气又退了不少。   家里的佣人看到陈漪抱回个孩子,都目瞪口呆。   “愣着做什么?快准备两道孩子吃的菜!”陈漪吩咐。   盛星河咽了口唾沫:“我想吃香菇酿虾。”   陈漪立刻对小徐姨道:“听到没有,去做香菇酿虾!”顿了顿又问盛星河:“还有想吃的菜吗?奶奶让人给你准备。”   盛星河摇摇头,说没有了。   一切都还挺和谐。   宋嘉泉还没回家,只有陈漪和盛星河在。盛星河已经能够独立吃饭,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往嘴里送,粉嫩的脸颊不是鼓动,模样可爱极了。   恍惚间陈漪仿佛又看到宋澜小时候,一时间更加确定要留下这个孩子的想法。   快要吃完的时候,宋嘉泉回来了。   看到饭桌上缩小版的宋澜,他也大吃一惊。陈漪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去一旁,小声说了今天在幼儿园发生的事。   宋嘉泉比陈漪冷静,听出两点不对劲的地方,问她:“既然孩子随母姓,父亲一栏空白,那这孩子可能不是小澜的。”   而且宋澜要是和盛夏已经有了孩子,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按捺得住?   被宋嘉泉这么一点,陈漪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走过去笑着问盛星河,知不知道爸爸是谁,盛星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没有见过。   也就是说宋澜毫不知情。   这孩子真不是他的?   陈漪拧起眉头,在客厅踱来踱去。就算做DNA,也不是马上能出来结果。最快的方式还是让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盛夏是肯定会找上门的,宋澜那边,就只有她打电话了。   “真不是你和她的孩子吗?”陈漪再次问,“小澜,我跟你说实话,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得很,要是你的,你就认。我的亲孙子,我害他做什么啊?至于你和她妈……算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也懒得管了,只要她结婚以后别有事没事来我眼前晃就行。”   宋澜还沉浸在陈漪的话中,一时给不出任何反应。   这孩子叫什么?   盛星河?   星河?   …… 第088章 不如帮我介绍一个合适的   浑身仿佛在瞬间失去血液,宋澜脸色一沉,疾步走到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子面前,拿开他两只在揉眼泪的手,厉声问:“你叫盛星河?!”   盛星河被吼得直接懵住。   陈漪心脏一跳,当下推开宋澜。   “有你这么凶孩子的吗?把小星星都吓到了!”伸手去搂孩子,小声哄,“宝贝乖,不哭了啊,你嗓子都要哑了,奶奶心疼。”   像得了指令,盛星河“哇”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你们都是坏人!坏人!”   宋澜皱起眉头,拿出手机给盛夏打电话。   刚拨出去,铃声就在玄关响了起来。   还没抬头,一阵风已经掠过跟前,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淡淡香气。   “小星星!”   “妈妈!”   看到盛星河被陈漪搂着,盛夏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撕了她!   但是看到盛星河满脸泪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又万分心疼。一把推开陈漪,将儿子紧紧抱入怀中。   “宝贝,妈妈来了,妈妈在呢!”   “呜呜……妈妈,我好想你……他们都是坏人,要卖我……咳咳……”说得激动,盛星河连连咳嗽起来。   盛夏的心随他的咳嗽声不停揪起又放下,用手帮他拍背顺气,等盛星河稍微缓和,她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迸发出几乎吃人的凶光,恶狠狠地瞪向陈漪!   “今天我儿子在,当着他的面,我不对你怎么样。要是还有下次,你再做这样的事,我杀了你!”   陈漪浑身一抖。   何时见过她这样狰狞的模样?   记忆中那个女孩子是懦弱的,温驯的,一度让陈漪觉得她生来就是个受气包袱,可以随便揉搓拿捏。   可是现在,她嘴里说着杀人,眼神也发了狠,让陈漪觉得她真会说到做到!   一阵恶寒遍布全身,甚至都没留意到自己跌坐在地上,到底有多狼狈。   警告完陈漪,盛夏深深吸了口气,收敛气焰,侧过脸亲了亲盛星河的额头,抚着他的发轻轻道:“宝宝乖,我们回家。”   “等等。”宋澜起身,拦到她面前。   盛夏眼神瞬间又变得极度凶狠。   “滚开!”她压抑着声音。   沙发区域狭窄,宋澜挡去她前面去路,后面又是陈漪,旁边还横拦一座茶几。眼看宋澜没有放她走的意思,盛夏陡然一脚,踢开了茶几。   桌面上的水杯果子噼里啪啦往地上掉。   宋澜斜前一步,再度将她拦下。   “我想和你聊聊,耽误你两分钟。”   “没空!”   宋澜伸手,角度刁钻,刚好和站立的位置形成三角区域纹,把她卡得死死的。   “如果你不介意我在孩子面前直言不讳,那请你继续。”   盛夏咬了咬牙。   她知道宋澜想聊什么,但她不想!   可现在她被卡在这个位置,进退两难,宋澜说到做到,绝对不是开玩笑!   沉默良久,她看向盛星河,摸了摸他柔软的额前绒发:“宝贝,你去二楼,第三个房间。”   那曾经是她的房间。   在这个豪华牢笼里,她想不出第二个安全地方。   盛星河点点头,乖乖上去了。   斜瞥一眼目光追随小星星,蠢蠢欲动的陈漪,她顺势坐去沙发上,翘起腿,刚好也卡住陈漪的去路。   被洞悉想法,陈漪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悻悻在一旁坐下了。   宋澜缓缓坐去她身边,垂下头,双臂搭在膝上,无意识的交错十指。   “……是不是我儿子?”他低声问。   其实没有底气开口。   怕听到自己想的那个答案,又怕听到不是自己想的那个答案。   盛夏实则比他更没有底气。   盛星河在涟漪山庄待了至少一个小时,这个过程中,陈漪只要扯下他两根带毛囊的头发,不出两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她辛苦隐瞒的事实。   越想越觉得老天在玩弄她。   她只是想让小星星和其他孩子一样,接受正常的教育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陈漪是名誉校长?   为什么陈漪会在那么多孩子里留意到她的小星星?   为什么……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宋澜咬紧槽牙,艰难的吞咽。   盛夏讥诮一笑,赫然起身。   飞快一句:   “他爹死了!”   借他腿前的缝隙绕过,快速朝楼上跑去。   宋澜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瞬间想通了。   就算做DNA,那也是明天后天的事,眼下她只要咬紧秘密,还有余地转圜。   抱着儿子匆匆离开,宋澜尚沉浸在那句“他爹死了”中。而陈漪也久久回不了神,失望地喃喃:“怎么会呢……真的和小澜小时候一模一样啊!我还有照片……”   立在书房门前留意外面动静的宋嘉泉叹了口气,脸上也是止不住的失望。   逃也似的回到家,盛星河已经睡了。   睡得相当沉。   盛夏的心狠狠揪着,用手指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儿子娇嫩的脸蛋。   尽管盛夏不愿承认宋澜就是他的父亲,但他们父子间像是有血脉羁绊一般,除了稀有血型,宋澜的一些习惯和怪癖,盛星河也有。   宋澜有洁癖,盛星河同样。   每天盛星河都要洗澡,不洗就睡不着。可是今天他居然睡了,沉到盛夏叫他几声都没反应。可想而知他在涟漪山庄多么害怕,多么惊恐,多么无助!   幼儿园,不读也罢!   她只要孩子安全!   一想到陈漪居然直接抱走她的儿子,她气得胃疼。半夜睡不着,她拿出手机直接给景枫打了过去。   景枫正在陪景如心画画,看到是盛夏的电话,有些吃惊,但同时心里也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高兴。他摸了摸景如心的头,嘱咐好好画,自己则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喂?”   沉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盛夏一个没绷住,直接哭出了声。   景枫怔了怔,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一边哭着,一边把今天陈漪把小星星抱走的事全部告诉了他。   “我不想让小星星读幼儿园了……”   但孩子到了年纪,不读书又不行。   知道这样的现实,她才格外为难。   景枫沉默片刻,想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听到盛夏无助的哭声,他整个人开始变得焦躁。   突然,门开了一条缝。   景如心打着哈欠说他想睡觉了。   景枫只好对盛夏说等等给她打过去。   哄完景如心,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他犹豫了一瞬,先给盛夏发了消息问她有没有睡着。结果她秒回,没。   是啊,发生这样的事,谁能睡得着。   想起盛夏住的地方有一片沙滩,他问:   「想不想去海边走走?」   问完又有点后悔,大晚上,孤男寡女,好像太冒失了。   没想到盛夏回了他一个嗯。   又补充一句:   「哥不好意思,薇薇不在,我只能麻烦你了。」   景枫心头微松。   「没事,等我。」   盛夏还是第一次半夜三点在沙滩散步。   景枫也是。   远处灯塔如豆般的灯光洒在深黑色的海面上,湿润而清冷的海风迎面吹来,裹挟着淡淡腥气。依稀有海水涌上沙滩的沙沙声,声音柔和,仿佛是一尾羽毛,轻轻拂过这深沉的夜。   原本有很多话想说,吹着清冷湿润的海风,发热的头脑好像又冷静了下来。   走到沙滩尽头,景枫轻声问她:   “好些了吗?”   盛夏点点头。   其实看到景枫出现,她已经缓和了不少。这个时候她不需要太多安慰,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有个人在身边,她的心会自然慢慢安定。   沉默了几秒后,她声音沉闷的呢喃:“哥,小星星的身份可能藏不住了。但是我真的不想让他知道,也不想让小星星知道。”   当年她在雨里的绝望,景枫仍历历在目。   一直以来他身边都没有多少异性,更无从谈亲密,盛夏是唯一一个,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帮助的女孩子。   那个时候动的恻隐之心,迄今犹在。   盛星河是谁的孩子,他很清楚。   有一个办法能让宋澜断掉念头,只是……   不太正当。   不敢贸然提出,他决定旁敲侧击。   “或者你可以找个男朋友,开始新的生活。宋澜心气高傲,不会明知你有另一半的情况下,再去做什么。”   盛夏一丝苦笑。   别说她现在完全无心恋爱,就算真的有这个打算,那和谁呢?   随便去大街上揪一个出来吗?   况且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只要有另一半,对方立刻就会被扒得干干净净。普通人根本招架不住,有地位还合适的,也就那么几个。   没有这样的想法,她心态也放得很平,摇摇头,望着景枫反问:“哥你人脉广,不如帮我介绍一个合适的?”   景枫心跳一滞,很意外她给出这样的答案。   难道她真有重新开始的打算?   “你认真的?”他需要再确认一次。   盛夏信誓旦旦:“当然,谁拿感情开玩笑?”   同样,她也不信景枫这么古板严谨的人还真要给她介绍。   只不过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   因为景枫一脸凝重,如山的眉峰皱起,明显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难道……真有?   盛夏惊出一身冷汗,屈指抵在唇畔,不安地看他。   察觉到她的紧张,景枫松开眉头,淡淡一笑。   “行,我替你留意。”   她长舒一口气。   “吓到我了,我还以为哥你真要给我介绍呢!”   景枫面色如常,心里却缓缓划过一阵失落,轻问:“如果真给你介绍,你会怎样?”   “看看吧,哥介绍的人应该不错,合适的话,交往也没问题,只要他别嫌弃我身份复杂,还带着儿子。”说完浅浅扬起唇角。   “不会嫌弃。”景枫脱口而出。   对上盛夏诧异的目光,他又补充:“你条件好。”   盛夏没有再说什么。   感觉今天他怪怪的。   又沿着沙滩走了一遍,最后在路口分道扬镳。   第二天,盛夏险些起不来。   看着时间快要来不及送儿子上幼儿园,她火急火燎地往盛星河的房间冲,却发现儿子小脸通红,不停咳嗽。   邱嫂手里拿着水银温度计对着阳光照,“哎呀”一声:“不好,39.8°C!”   盛夏的心脏仿佛被谁用手狠狠捏了一下,有些透不上气,赶紧换好衣服,和邱嫂抱着盛星河往医院赶。   路上邱嫂很是愧疚,反复喃喃:“半夜我起来看了两次,小少爷被子盖得好好的,没有露胳膊腿的,怎么就发高烧了呢?”   盛夏心里一片乱麻,险些闯红灯。压着斑马线,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昨晚盛星河被陈漪抱走的事,她没有跟家里任何人说。邱嫂看到孩子睡着了,有些意外地问了她一句,她也只是说带孩子出去玩了一圈。   看到后视镜里的邱嫂红了眼眶,盛夏心烦意乱地劝:“不关你的事,是他昨天出去玩,流了汗,你别说了。”   早晨上班高峰,又遇到市区限速,盛夏好几次猛压方向盘,恨不得直接下车抱儿子往医院跑。   盛星河的体质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盛夏怀孕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又经常哭,情绪压抑,盛星河才出生就直接送去儿科抢救。好不容易救回来,一个月不到,又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医生诊断说他肝部和肺部都有一定问题,需要小心养着。没想到昨天被陈漪那么一折腾,盛星河直接高烧,不用诊断她都知道,肯定又是肺炎。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匆匆挂号,医生听了心肺后,一脸严肃地摘下听诊器。   “你怀孕的时候营养摄入不足,导致这孩子身体很弱。肺上的情况有点严重,先去照个片吧。”   等拿到片回来,医生脸色更加难看。   “等这次好转,找个时间,给孩子手术。”   听到手术两个字,盛夏浑身血液如同瞬间被人抽走,手脚一片冰凉。   “医生,我儿子他怎么……需要手术?”   “现在我给你说那么多没用,必须先消炎退烧,”撕下打印出来的处方笺,放到桌上,“去缴费拿药,然后到护士站打针输液。”   春季正是感冒流行季节,后面还有好多排队看病的人。盛夏看出医生满脸不耐烦,也不想再问,拿出小口罩给儿子戴上了。   医生又不是非他不可。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带儿子回隐国治疗。   盛星河烧得迷迷糊糊,感觉到屁股上好像被小蚂蚁咬了一口,睁开眼睛,看到满眼通红的妈妈,顿时就明白了。   “妈妈对不起,我又生病了……”声音哑得可怕。   盛夏一听,更加心疼,抱住他的小脑袋轻轻抚摸,手掌止不住的颤抖。   “别说话了乖乖,嗓子一定很痛吧?别说话,有妈妈在,陪着你呢!”   或许是很困,盛星河浓重的鼻音哼哼两声,靠在盛夏的肩头又睡了过去。   傍晚,盛星河的烧才慢慢退了下去。   但是盛夏不敢带他回清月湾,发烧最容易在晚上反复,要是倒时候再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盛夏给盛星河办了住院手续,然后让邱嫂开车回家休息了。   病房里还有两个小朋友,比盛星河年纪大一点,都是感冒咳嗽。盛夏担心交叉传染,想转VIP,结果那护士嗤笑,说他们这医院,没有独立病房。   “您要想住单间,就去中心医院吧。”   中心医院……   像一根鱼刺扎在她的心上。   就是不想去那个噩梦开始的地方,她才选择了这家医院。   但是……   病房里孩子们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她胆战心惊,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我现在就转院,麻烦帮忙办理转院手续。”   护士瞬间懵了。好半天的,才放下手里的检验单,悻悻准备转院。   折腾了一宿,凌晨四点,盛星河终于退了烧。   中心医院的护理确实找不出丝毫瑕疵,护士看到盛夏熬得满眼通红,还贴心地为她准备了折叠床。   勉强休息两个小时,盛星河醒了,小声说饿。她又从床上爬起来,去医院食堂买了很清的白粥。   喉咙重度化脓,只能吃温凉的流食。盛夏一勺一勺地吹着,送去盛星河的嘴里。等他努力吞咽完,用婴儿纸巾细细擦他的唇角,丢去垃圾桶的时候,发现已经七点过了。   医生查房时间。   盛夏满脸担忧地看那医生对儿子做检查,护士还从他的小胳膊里抽了静脉血,她紧紧握住双拳,强迫自己镇定。   “病人盛星河,四岁,初步诊断肺炎,昨晚四点转院过来?为什么转——”   年轻医生翻看手里病例,抬头问询盛夏。   目光相接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瞬。   碍着有其他医护人员在,许子然强行压住快要蹦跳出来的心,继续之前的问题:“那个医院也能治疗肺炎,来回转院,对孩子并不好。”   盛夏也渐渐回神,“嗯”道:“病房里的孩子太多了,我担心交叉感染。”   许子然心下了然。   把病例挂回架上,对身后几个同事道:“你们先去下一个病房,我再了解一下情况。”   “好的许主任。”   关上门,许子然看了一眼床上眼珠子滴溜溜转的盛星河一眼,给盛夏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独立的阳台,许子然粲然一笑,还是当年那副大男孩的模样。   盛夏也笑了笑。   “你在中心医院上班?” 第089章 我们订婚吧   “对。不过严格来说,我上个月才到儿科。”许子然将手插进兜里,下意识地握住手机。   “什么意思?”   “医院科室轮转制,之前我待过外科、骨科,现在是儿科。”   盛夏侧目想了想,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随即几分担忧地试探问:“你该不会是个儿科新手吧?”   许子然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哑然失笑:“我们有规培,还要考取规培证,关于我的医术和资历,你完全可以放心。”   “倒也是,年纪轻轻已经是主任了。”   简单寒暄了几句,再说下去,盛夏担心他会问宋澜的事,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是不是还要查房?”   “嗯,对。那我先去了,有空再聊。”   “好。”   目送许子然离开,盛夏轻轻叹了口气。   心情很复杂。   不知道许子然会不会告诉宋澜,她和小星星在医院的事。以往肺炎住院至少都要一个星期,如果陈漪那边DNA真出了结果,她和儿子会在医院被堵个正着。   要不要抢先一步?   手机突然震动,她低头,发现是景枫的电话,有些奇怪。   “哥?怎么了?”   “如心说小星星昨天和今天都没有上学,怎么回事?”   话筒里传来景如心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在说“小星星不上学,我也不上学”。   盛夏轻轻叹了口气,把盛星河生病的事告诉了他。   “是我对不起他,唉,要是当时我再努力一些,多吃点东西,小星星也不至于体质那么弱。”   景枫薄唇微抿,片刻后道:“我带如心过来。”   盛夏刚想说还是应该送景如心去幼儿园,就听到景如心特别高兴地说:“好耶!”   笑了笑,她“嗯”一声,报了房间号。   不出半个小时,景枫就带着景如心来了。   原本还病恹恹的盛星河看到自己的好朋友,立刻亮了眼睛。盛夏心细,给两个孩子都戴上小口罩,强调了几次不许摘后,才把景如心抱上了床。   “我感冒才好,你就病了呀!”景如心说。   盛星河咽了口唾沫,指指嗓子,表示说不出话。   景如心点点头说知道了,极为贴心的表示:“那你听我说话吧,我给你讲故事,我可会讲故事了~”   景枫和盛夏对视一眼,交换眼神,放轻脚步,朝外面走去。   “现在小星星是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   盛夏双臂环绕腰身,不自觉拢紧。看着走廊上那块显示时间的LED屏,几分惆怅地喃喃:“跟以前一样的治疗方式,先把炎症控住,再说其他的。不过,我在之前那个医院看病的时候,医生说小星星要准备手术,他那么小,我……我不想,也不敢……”   都知道手术台上险象环生,无论多么小的手术,都会有风险。盛夏无法承担哪怕百分之一的风险,她可以失去公司,失去财富,失去自己尊严和生命,也不能失去盛星河。   难过的闭上眼睛,哽咽间,却感到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笼去她的脸上。   “别怕,有我在,我会陪你的。”   盛夏蓦然抬眸。   清澈的眼里闪烁着盈盈泪光,原本就生得妩媚的眼睛,有了蒙蒙泪光点缀,更加打动人心。她一言不发,就这样望着他,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炽烈。   他就是那根救命稻草吗?   要牢牢抓住吗?   晃神的瞬间,景枫如同洞悉她的心思般,试探着向她伸手。   从未觉得做一个决定如此困难,年少时的选择,一步一步,无论多么艰难他都义无反顾。因为不管过程有多坎坷曲折,最终他都会把结局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有这一次,他担心,不安,甚至会因为结局不可控而感到害怕。   感情是不可控的。   所以他才会在不知不觉中被面前小女人吸引,甚至在没有察觉自己真正的想法前,已经深深着迷,为她沦陷。   一双深褐色的长眸倒映着她的轮廓,盛夏看得一清二楚,却有些不知所措。心莫名跳得飞快,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怎么会呢?   他不是厌恶自己吗?还处处提防,连她的提议都要深究,花费心思去细细计较。   想不明白。   而在想不明白之前,她不敢给出丝毫拒绝或答应的回应。   “夏夏!”   背后突然传来宋澜的声音。   盛夏始料未及,一个趔趄,直接倒去景枫怀里!   虽然只是蹭到胳膊,但从宋澜的角度望过去,却是盛夏主动投怀送抱。   还是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   “怎么样?”景枫扶住盛夏的双臂,问。   盛夏摇摇头。   她现在倒是没事,接下来可能就有事了。   没有回头,已经感到脊背阵阵发凉。在不合适的地方遇到最不想遇到的人,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还没来得及放开景枫的手臂,一只如铁钳般有力的手已经从后面伸来,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往旁边拉扯。她一声轻嘶,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墙外的栏杆。   扬头,凌乱的发丝从她脸上滑落,露出她恶狠狠的表情。   “宋澜,你有病?!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你还来做什么!”   宋澜神情一滞,满腔愤怒忽而被悲伤取代。   是,他确实有病。   盛夏的话也确实够明白。   盛星河不是他的孩子,他们之间也早就结束,回不去,也无法重新开始。   可偏偏他着了魔,放不下,舍不得。   能做的他都做了,他变得面目全非,患得患失,可仍然换不回她一个眼神,一句关心!   手指渐渐松开,他放开她的手,眼风掠过,见到她的手腕被他掐出一片绯红,又忍不住心疼,低低道歉:“对不起,夏夏。”   景枫唇角微抿,转身推门,走进病房。   盛夏侧目,从探视玻璃里看到他坐去两个孩子身边,又收回目光。   “许子然给你通风报信了?”她问。   宋澜不承认也不否认,反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盛夏一瞬嗤笑:“我跟谁在一起用得着你管吗?你是谁?也不看看有没有资格。”   字字带刺,杀人诛心。   宋澜垂在身侧的手用力蜷起,冰冷的手指一根一根狠狠往掌心里攥。   菲薄的唇紧抿成一线,半晌后,才嗫嚅着问:“你是要和他在一起吗?”   不自觉想起宋澜到来之前,景枫那句话里的暗示,还有他伸出的手,她抿住唇角,点了头。   晴天霹雳。   宋澜险些站立不稳。   “不可能!你们怎么能在一起?他是我的兄弟,你又是我……”   “有什么不可能?”盛夏截住他的话,抬起下巴,冷漠地看他,“他是你兄弟又怎样?他比你好太多了,这么多年都洁身自好,不会撩女人更不会骗女人。最重要是,他很喜欢小星星,他的温暖和爱心,早就打动了我!”   “因为那个孩子,你就把我全盘否决?”宋澜气得牙齿颤抖,连连发笑,“那天你问我孩子的问题,我明确告诉过你,我会抚养他长大,给他合适的生长环境,你把我的话都给狗吃了?!”   “那你能把他当亲生儿子吗?”盛夏勾唇一笑,几分自嘲,“告诉我实话!”   宋澜咬牙,目色深邃。   正当他下定决心要回答时,盛夏又一声嗤笑:“说不出来是吧?我告诉你,我生他的时候羊水栓塞,是在手术台上抢救回来的。生下他以后,我就没打算再生!宋澜,你这么看重血缘,那你去找个干干净净的女人,给你生个干干净净的儿子吧!我,配不上!”   说罢转身,直接走进病房。   他的手悬在空中,只够到一丝带着她香气的空气。   他只是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而已啊。   有错吗?   为什么,为什么……   盛夏怒气冲冲地走近,景枫正在轻抚景如心的头,发现她来了,竖起手指做了个手势。病床上两个孩子都睡着了,窗外的阳光洒在他们浓密的眼睫上,画面格外温馨。   盛夏的心瞬间柔软,深深吸了口气,走到景枫身边小声提醒:“毕竟是医院,回去以后要赶紧给如心换一身衣服,还要洗头发,免得被传染上了。”   景枫“嗯”了一声:“我知道。我也担心如心会被传染,其实不想让他上床的,但是这两个孩子好得就像亲兄弟,我们两个大人的话,可能加起来都没用。”   沉默片刻,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又问:“手腕还疼吗?”   盛夏低头,红痕已经渐渐淡去,没多少感觉了。   “他经常对你动手?”景枫又问。   盛夏眸中划过一丝黯然,眼睫垂下:“没有,他不会打我。只是有时候情绪上来,有些没轻重。”   “……那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   盛夏微微一愣。   这个问题要是放在他走出那一步前问,她一定毫无顾忌,和盘托出。可现在知道了他对自己有不一样的心思,难免多想。   犹豫一阵,她决定先解决最初的话题。   “哥,你刚才说会陪我,是什么意思?”   轻柔的语气仿佛三月的春风,绵绵软软,又带着别样的温暖。   景枫始料未及,目内跳烁,不自在地转身朝外侧走了几步。   盛夏偷偷瞥了他一眼。   景枫左手插在兜里,右手则屈指握拳,抵在唇畔,微垂下颌,似在思考。   阳光镀在他立体的侧脸轮廓上,映照那双深褐色的眼眸,越发如海洋般深沉。   除了宋澜以外,她还是第一次怀揣着别样的心情,偷偷打量一个男人。   跟宋澜的不羁和柳鹏程的随和全然不同,景枫是个相当严谨的人。   这份严谨也造就了他明明与宋澜仿佛年纪,看上去却比宋澜更加稳重、成熟。   毫无疑问,他也更加细腻、体贴,知道如何尊重人。   想起之前自己身为宋静语时的遭遇,她就忍不住心里发笑。当时真叫“瞎了狗眼”,怎么会看上宋澜那样的狗男人,还反反复复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动了要嫁给他的念头。   走神间,景枫放下右手,回头深深看着她。   “我们订婚吧。”这是他的答案。   吓得盛夏差点站不住脚。   明明很荒唐的一个提议,可她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开口却成了:“好……好啊。”   语气有点假,没走心。   说完景枫和她都错开了眼神。   尴尬的气氛因为景如心的醒来而打破,盛星河昨晚没有好好休息,现在依旧闭着眼睛睡得很甜。   景枫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景如心明白叔叔的意思,搂住他的脖子,顺他伸出来的胳膊蹭去怀中。临走前对盛星河小小声说:“小星星,我明天再来看你哦!”   又对盛夏挥了挥小手。   整整一天,盛夏心神不宁。   满脑子都在想景枫说的“订婚”。   为什么会直接提出订婚?   晚上邱嫂带了鱼片粥过来,盛夏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好好休息,给小星星讲了道理,然后回家准备补一会觉。   洗完澡不早不晚,十一点。   拿出手机选中景枫,打开对话框,她迟疑要不要问清楚他的想法。订婚不是小事,不能这样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的。   似乎心有灵犀,犹豫中景枫主动打了电话过来。   盛夏没拿稳,手机脱手,直接砸到她的额头。   她轻轻嘶气,按下接听键。   “聊聊?”   “嗯,聊聊。”她按下公放,放去枕边,平躺着用手揉额头。   对面沉默了片刻。   然后才道:“我说的订婚,其实有几个方面的原因,希望你不要有负担。如果你听我说完后,觉得可以接受,再回答我。如果不能接受,也告诉我。”   盛夏心头划过一丝诧异,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通常来说订婚都是两个互相爱慕的男女在真正步入婚姻殿堂前会走的流程,他们这样的身份,或许还有一层隐藏的联姻作用。   但是,她有一种说不明的情绪。   “哥,你说吧。”   景枫“嗯”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情绪:   “我是一个商人,无论什么都习惯权衡利弊,包括婚姻也不例外。和你订婚有一定好处,之前我们的合作在暗处进行,始终不方便,也不敢过多深入。如果跟你有感情上的关系,并且公开,我入驻盛世这件事,就不会有太多反对的声音,你的盛世也能得到更大的发展空间。”   盛夏翻身,枕上自己的胳膊,望着手机道:“这倒是不错,目前盛世任何活动都是小心又谨慎,实在无法打开局面。就算有你之前的敲山震虎,让盛世吸纳了一些人员,但有九皇这一家独大的在,我们努力再多,也无济于事。”   “嗯,所以如果你真想在短时间内提升盛世知名度,打造足以与九皇匹敌的娱乐公司,和我订婚,是最好的契机。”   说完,景枫端起手边的橘子皮水,喝了一口,静静等她的回应。   小时候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是他记忆中最穷的时候。家里买不起水果,而他又偏偏喜欢吃橘子,馋橘子那股清香甜蜜的味道。母亲偶尔会买两三个回家,帮他剥好,喂给他吃,自己则去厨房把橘子皮洗干净,放进热开水里泡着。   小景枫问妈妈,为什么要泡橘子皮。   妈妈当时笑着说,她不喜欢吃橘子,但喜欢喝又香又甜的水。   后来长大,有一次景枫想起母亲,效仿她的模样泡了橘子皮。喝第一口的瞬间,他就知道母亲是在撒谎。   橘子皮水一点都不好喝。   但是……有母亲的味道。   此后每当他有心事,他都会泡一杯橘子皮水,让淡淡的苦涩和清香陪着自己。   沉默良久,电话那边传来盛夏略带试探的声音:“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景枫收回放在玻璃杯上的目光,微微挑眉。   当然不是。   合作、交易、公司……这些都是借口。   他就是爱慕她。   最单纯的想法往往最复杂,他不善表露情绪,连林薇都时常讥诮他是感情绝缘体。他不是不爱,不喜欢,不心动,只是不知道如何合适的表达。   年岁越长,他越迷茫。   而面对盛夏,他觉得她极度耀眼,每一处都是要命的吸引。太过在乎,更容易适得其反。   担心这一次还没迈出一步,就满盘皆输,他才会在回家后铆足了劲,花整整五个小时,找出这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   让她知道他想要的只是合作,那她应该就不会拒绝了吧?   只要订了婚,两人在慢慢相处,一定会有机会的。   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哥?”盛夏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还以为他挂了电话。看一眼屏幕,时间又真真切切还在流逝。   她的问题有这样难答吗?   “嗯?哦,刚刚如心那边好像有动静,我去看了看他。”他信手拈来,用谎言掩饰心中慌乱。   顿了顿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只要我们订婚,让小星星跟着我,宋家再也不会打他的主意,你也不用担心那边还来纠缠。”   盛夏心头一跳,难以置信地问:“……你是想对外称,小星星是你的孩子?”   景枫低低一笑:“我倒是不介意,但你和孩子未必不介意。所以我的想法是,不承认,但也不否认。”   盛夏瞬间会意。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小星星只要和景枫入镜次数多了,自然会有人好奇孩子的父亲。届时景枫只要不发一言,这颗烟雾弹就能轻松化解她现在的难堪。   盛夏心动了。   至少目前来说,她想不出和景枫订婚的坏处。   尤其是景枫这样一个优秀青年,和他订婚,她是赚了,他才是亏了。   久久没有听到盛夏的声音,景枫又开始紧张。暗自懊恼,早知她每说一句话都要沉默许久,还不如面对面交谈。至少那样,他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如果你不同意,也没关系。”   “嗯?”盛夏回神,“不是,我是在想,订婚以后,你打算多久结婚?”   景枫满脸错愕。   结婚?他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主要是不敢想……   下意识就要说“你想什么时候?”话到嘴边,理智又生生拦住了他。   不对,盛夏不是这个意思。   她并不是期待结婚,而是想知道,会不会太快结婚。   她目前接受不了和他的婚姻,严格来说,他们之间的感情也确实还没有到那一步。这只是他担心夜长梦多,担心宋澜把她抢走,才会提前出手。   景枫好整以暇地说:“目前我并没有想到那一步,先走一走看一看,你觉得怎样?”   模棱两可的回答。   倒也是最好的回答。   盛夏翻身趴去床上,指尖轻轻拨动床灯的水晶吊穗,语气也不觉轻快起来:“哥你都想好了,我当然没什么意见。不过我要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演戏方面,我一向信手拈来,你别到时候接不住,露馅穿帮什么的,我可不背锅。”   景枫一声低笑。   想到以后或许会有的一切亲密举动,白皙的耳根忍不住隐隐泛红。   “那就这样吧,等小星星病好了,我带你回一趟景家。虽然他们并不重视与我相关的一切,但该有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盛夏答应。 第090章 在她眼皮子底下寻欢作乐   那日盛夏抱孩子离开之后,宋家掀起轩然大波。   陈漪发了疯似的跑回房间翻找宋澜小时候的照片,一页一页仔细看,又拿了满手去问宋嘉泉:“是不是一个样?老公,你看看,是不是?”   宋嘉泉虽然不喜欢陈漪直接从幼儿园把那孩子抱到家里的做法,但见到那孩子跟宋澜如出一辙的眉眼,多少还是夹杂私心,带了些希望。   可现在希望落空,人家孩子母亲明确表示那不是儿子的骨血,陈漪还在魔怔的喃喃,宋嘉泉顿时心浮气躁,抓住她的肩膀,强行将她按去沙发坐下。   “那不是小澜的孩子!人家当妈的说得清清楚楚,你还想怎么样?!”   陈漪双眼通红,扬起脸倔强道:“是那个贱人撒谎!她就是记恨,记恨当年的事,才抵死不承认!”   “够了!你听听你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我要是孩子他妈,我也不会认!陈漪,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这几年你是什么脾气?以前你知书达理,平易近人,偶尔有点小骄纵,我也没放在心上,当你是大小姐脾气,从小被惯出来的。现在呢?不仅满嘴污言秽语,还胡思乱想!沈月娇死了那么多年,你还时不时提她,你对逝者可有一丝一毫的尊重?可别忘了当年要不是你,她也不会早逝!”   一番话如五雷轰顶,陈漪身体猛地一颤,满脸惊恐地看向宋嘉泉,讨好般急急忙忙去抓他的手,不停解释:“老公,你真的要相信我,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啊,你问问那些人……”   宋嘉泉怒气未减,摔开她的手,睥睨冷笑:“我问那些人?家里这些佣人哪个不是你的心腹?你都调教这么多年了,谁还敢在我面前说实话?”   陈漪哗啦一声推开茶几,起身跺脚:“我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我承认我那天是很生气,那个不要脸的都结婚生孩子了还敢来找你,但我只是骂了她几句,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挨到她!是她自己跨上栏杆跳下去的!她个不要脸的,做出这样的事,还说相识一场,希望你能帮盛天峤一把,我呸……”   说到这里,陈漪渐渐噤声。   宋嘉泉却万般错愕。   过去多少年,他问过至少十次当时的场景,陈漪每次所言都相差无几,唯独这次,她多了最后一句话。   陈漪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沈月娇希望他出面帮盛天峤一把!   “你不是说……月娇她只是找我借钱吗?”   陈漪心中一片忐忑,哽咽了半天,小声嗫嚅:“借钱也是帮忙渡过难关啊,我……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宋嘉泉怒不可遏!   气得破口大骂!   “能一样吗!你这是犯蠢,是变相杀人!当年我要是出面,盛天峤能死吗!”   陈漪气急:“盛天峤就算不死又能怎样?你是宋家的人,怎么老为他家着想?当时另外三家虎视眈眈,拉你入伙你不干,我想行吧,咱们保持中立,干干净净的,凭自己的本事自己的资本生活,踏实。结果沈月娇那女人,非要来打破我们家的平静!是,你是可以出面,保下盛天峤,然后呢?然后被另外三家合起来对付!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有没有为小澜考虑过?风险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让你去做!”   宋嘉泉血压蹭蹭上涨,满脸血红,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一直坐在沙发上垂头缄默的宋澜慢慢抬头,看向他们,如墨般的眼眸深不见底。   “所以你们很清楚夏夏她父母是怎么死的,也知道当年是谁动的手。”语气平静到如一潭死水。   宋嘉泉和陈漪俱是一愣,才意识到宋澜还在身后,默默听了全程。交换眼神,陈漪立刻伸手抱住他,连声道:“小澜,你答应妈,千万别去做傻事啊!当年那件事过去那么久了,妈知道你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但这件事我们真的管不了!追根溯源,还是盛天峤树大招风,人又过于容易轻信他人。他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跟我们是没关系的啊!”   “没关系吗?”宋澜眼神薄凉地看她,“要是当年我们宋家出手帮他,他又怎么会死在荒郊野外,尸骨无存?”   宋嘉泉面色大骇,抓住他的肩:“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我连你妈都没有说!”   宋澜淡淡扬手,一瞬冷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宋嘉泉更加惧怕,压低声音道:“你不许再查下去了!这件事太危险,那些人不是好惹的!只要走漏一丁点风声,你的命就没了!当年的盛天峤都不得善终,你……你难道要我跟你妈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漪喉咙一梗,死死握住宋澜的手,不停摇头。   宋澜长睫微垂,沉默不言。   真相……   她要找的真相,真有这样可怕吗?   如果在他和她之间,必须有一个人为了真相付出生命这样沉重的代价,那他选择自己。   夏夏带着小孩子,不能……   周遭终归寂寥。   只是寂寥的夜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大厅内的三个人各怀心事,暗流涌动,难以入眠。   第二天清晨,宋澜突然接到许子然的电话,听他说在医院遇到了盛夏,而且盛夏的孩子病了,高烧不退,严重肺炎。   瞬间就想起昨天那个孩子在沙发上蹦跳哭闹,大声嘶吼要妈妈的场景。   心里一阵愧疚,宋澜问清了房间号,出门开车。   原本打算问问盛夏,孩子喜欢什么,他好买给孩子哄哄,路上打电话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自己拉入黑名单。一时气愤,直接空手找到儿科住院部。   哪知竟然看到她和景枫在一起!   怎么会?   什么时候的事?   他完全不知道!   他失去理智,发疯一般要她的回答,而她确实也给了答案。   足以令他崩溃的答案。   是怎么走出医院的?他记不清了,一切突然就变得十分模糊,明明前一刻还想要占据她,那些理直气壮的无赖劲在她转身进门的刹那,全部烟消云散。   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去问,去追,去抱住她。   回到涟漪山庄,他收拾了一些东西。   清月湾虽然是他常住的地方,但有些东西,之前因为盛夏也在的缘故,并没有带过去。   陈漪路过房间,恰好看到他把那柄放在书架顶格上的瑞士军刀放入行李箱中,顿时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够到被胶布反复密封铁皮盒,四周切口整齐,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枪呢!”陈漪失声质问。   宋澜从她手中夺走铁皮盒,重新取出胶带密封,缠到最后一圈,用牙齿狠狠咬断。   “我出去几天。”宋澜答非所问。   “我问你枪呢!”陈漪不依不饶,“你别做傻事啊!儿子,妈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   宋澜一声冷笑:“我去打鸟,你信吗?”   陈漪神色凝滞。   “既然不信,那就别问。”挣开陈漪的手,提起行李箱往外走。   陈漪当然拦不下宋澜。   眼睁睁看宋澜离开,她只能给宋嘉泉打电话。号码拨了一半,她又打消念头。   告诉宋嘉泉也没什么用。   指不定宋嘉泉跟着她一起着急上火,反而病急乱投医,铸成大错。   她长长一叹,敛眸看向挂在墙上的精致壁画,唇角浮出一丝苦笑。   在家当了这么久的清闲太太,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   “小徐,让司机备车,我要去盛世一趟。”   盛世。   接待客气地告诉陈漪,盛董事长今天没有来上班。   Cindy跟盛夏一起背过江城内所有上层的资料,看到陈漪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五官轮廓尤其精致,看不出真实年纪,赶紧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确定来者是宋氏的主母,她心头一跳,赶紧上前,不动声色挤开接待,对陈漪客气道:“不知道陈太太找我们董事长有什么事?”   陈漪唇角微撇:“你是谁?”   Cindy对她的不屑置若罔顾,笑着回:“我叫Cindy,您也可以叫我小唐,我是董事长的秘书。”   “哦,那你去告诉你们董事长,说我在这里等她。”陈漪双臂搭绕,趾高气扬地环视四周。   Cindy会意,侧目示意另一个能说会道的接待上来陪陈漪四处逛逛,自己则走去一旁给盛夏打电话。   “姐,你还在医院呢?宋总裁的妈妈找上门来了!”   跟了盛夏那么长的时间,她不清楚盛夏和宋澜之间具体是怎么回事,但看得出二人关系绝不一般。   盛夏听后反应极淡,回道:“就说没打通电话,联系不上。今天我儿子病了,天塌下来我都不会离开医院。”   Cindy咽了口唾沫:“那她万一说明天再来怎么办?”   “那就明天再来啊,她愿意跑,谁拦得住?”挂了电话。   Cindy悻悻笑着,朝陈漪走过去。   “陈太太,电话没有打通,可能董事长在外面忙呢!您看?”   “那我明天来。”陈漪果断干脆。   一连三天,陈漪都没有见到盛夏。   意识到盛夏有意避而不见,她也不急,冷冷笑着,直接按电梯上五楼。   Cindy叹了口气,知道是祸躲不过,得罪了,以后盛世也别想在江城发展下去。她跟蓝田交换眼神,蓝田上去问询陈漪要喝什么,她趁机躲去一旁,又给盛夏打求救电话。   盛夏厌恶地皱眉。   “知道了。”语气颇是不耐烦。   病床上的盛星河和景如心正在玩你比我猜,景枫在旁边看着。听到盛夏那三个字,敏锐地问:“有事?”   “嗯,我要去公司一趟。两个孩子就麻烦你了。”   景枫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满眸笑意:“去吧。”   盛夏微微一怔。   还是景枫第一次笑得这么温柔,像春风,悠悠吹开她心里的一树繁花。   不自觉红了耳根,她轻轻咬唇,偏开头,正好看到两个小孩脸上尽是看好戏的表情,赶紧咳嗽一声,从床柜上拿了包,匆匆离开。   盛世,董事长办公室。   陈漪姿势优雅地坐在盛夏的椅子上,最新款的乳白色菱格西装裙衬出她高贵典雅的气质,细白的手指微微托着下颌,眯着眼睛,似乎在看落地窗外的风景。   盛夏没来得及换衣服,走进办公室的瞬间,一身浓郁的消毒水味立刻放肆弥漫。   陈漪不悦地皱了皱眉。   开没来得及开口,盛夏已经“嘭”一声摔了门,站到她面前道:“有话直说,你我时间都宝贵。”   陈漪慢条斯理地开口:“给我两根小星星的头发。”   “做梦!”盛夏一口回绝。   猜到会是这样的答案,陈漪并不失望,继续道:“你不敢给我,是心虚?那我更加相信,小星星就是我的孙子。”   盛夏一声冷笑:“能要点脸吗?我凭什么要给你我儿子的头发?不给你他就是你孙子了?好啊,你现在出去问问外面员工,谁给你头发,不给就是你孙子,我保你这圈问下来你至少多五十个孙子!”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盛夏笑得轻蔑:“我说的是实话,对于你这种人来说,实话当然难听!我还额外给你指一条路,那么想要孙子,去领养啊,孤儿多得是,有你发善心的地方!”   陈漪无法保持之前的淡然,从座椅上起身,几步走到盛夏面前。   “你越顾左右言其他,我就越怀疑你故意隐瞒!我们宋家到底怎么你了,以前也不见你这幅样子,呵,出去一圈翅膀硬了是吧?要不是宋家当年好心收留你,你能有现在?!”   盛夏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连连拊掌:“以前也不见阿姨你脸皮这么厚啊,看来这些年吃得好了,脸上脂肪又厚了不少!当年宋家的确收留我,也供我吃穿读书,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出了车祸,你嫌我晦气,你儿子纠缠我,你还让我退学,要把我卖去山里给老光棍当媳妇。在我最需要人相信的时候,你却跳出来说宋家和我彻底划清界限,逼我去死!阿姨,你当年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呢!”   陈漪被说得哑口无言,又气又恼。   那些事的确是她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当年她怎么都不喜欢这个宋静语。   平时不声不响的,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在琢磨什么。这是陈漪看到宋静语的第一印象。   加上宋静语又是十七八岁才进的宋家,青春年华,一张脸又长得过分漂亮,素颜也比不少人出众。宋澜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前被肖娉婷害得差点坐牢,后又来个这样的小狐狸精,儿子怎么抵得住?   所以她千防万防,各种打压。   结果这两个小孩还是暗度陈仓,在她眼皮子底下寻欢作乐。   想起以前种种,陈漪白细的手指蜷进掌心里,她垂着眼睑,心里一片翻江倒海。   “……所以你因为恨我,才那样对小澜?”陈漪脸上失去颜色,全然不见之前的跋扈嚣张。   盛夏一声轻哼,不置可否。   “你没有良心,根本不知道小澜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她气得跺脚。   盛夏唇角微微勾起,走到平时用来待客的木椅上,翘腿而坐。   “我知道啊,他已经来卖过惨了。那抽屉里的药我看过,不就是抑郁症吗?有什么大不了。”   当年她又何尝不是中度抑郁,却因为怀孕,只能靠自己,一次次暗示自己要坚强活下去。   陈漪苦苦一笑:“你知道什么?你走的那一年,他除了去隐国找你,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从早到晚都看不到人。好几次意外晕厥,有一次整整抢救了两天,医生都说他是自己不想活了!从你进到宋家,小澜对你怎么样,你心知肚明,就算你恨我讨厌我,也不能迁怒到他身上,把他当一个玩具!”   盛夏悠悠从包里翻出支烟,点燃了,深吸一口,缓缓吐出。   “玩具?你是不知道当初谁玩弄了谁吧?哦,也对,阿姨嘛,一直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哪里知道我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当年肖娉婷设计下药,我才和宋澜走出了第一步,那次算我药效催发的主动,可后来的每一次,都是他的需要。阿姨,你懂不懂,他的需要是什么意思?”   “你……撒谎!”   盛夏唇角讥诮,闭上眼睛轻轻摇头:“你只想听你想听的,那我说什么都没用。既然你认定从始至终是我勾引他,那么我把话再说直白一点,我没那么贱,非他不可,我宁愿去死,也不会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微掀眼帘,又吐出一口烟雾:“而且我一早就对他说了好聚好散,又没吊着他,是他死皮赖脸缠着我,我能怎么办?阿姨,你有这功夫来找我,还不如回去劝劝你那儿子,比找我有用。要是效率高,明天相亲后天领证,明年初就能抱亲孙子了呢!”   陈漪呵呵一笑,嘴里心里都是苦意。   “我要是能劝住他,又何必来找你?你知不知道我儿子为了你死去的爹妈这次带枪走了!我联系不上他,又不敢告诉老宋。这几天老宋血压不稳,受不得刺激。可是纸哪里能包得住火?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我的家庭……我的家庭因为你,都要毁了!”   盛夏眸色一跳。   “为了我死去的爹妈?”   捏住烟蒂猛地摁熄在烟灰缸中。   “你什么意思?他去哪里了?”   陈漪在沈月娇的事上心里有愧,现在也无心和她解释太多,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走去盛夏面前,她微启双唇,声音疲惫又沧桑:“你听好了,你是母亲,我也是母亲,我们都会不计一切保护自己的孩子。所以如果小澜这次因为你的事,他这条命,这辈子砸在泥里头,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第091章 2016.4.20,下个月求婚   陈漪走后,盛夏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你没有良心,根本不知道小澜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医生都说他是自己不想活了!”   “你知不知道我儿子为了你死去的爹妈,这次带枪走了?”   ……   陈漪的话反反复复在耳畔回荡,她瞬间失去全身力气。   带枪……走了……   走?能去哪里?   很危险啊,不能去啊!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冰凉的十指捂住自己的脸,突然厌恶周围这一切的明亮光线,但那些光偏偏和她作对,抓住缝隙丝丝缕缕往她眼睛里扎。阳光真的太刺眼了,不然她为什么突然流泪呢?   宋澜……为什么……   猛地起身走到玻璃窗前,她用力拉扯窗帘,灰白色的长帘重叠,屋内瞬间陷入漆黑。   摸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下,她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膝盖,整张小脸都埋进了膝间,咬住唇不停抽噎。白皙的肌肤因激动泛出病态的红晕,从眼眶到鼻尖,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疹子。   细碎的痒异常折磨她的心。   她猛地想起才回国的那个夜晚,宋澜无赖似的撑在她的上方,用温热的吻撩拨她。他很有耐心,用那带着温度的酥麻侵占她身体的每一寸。   他的笑好看又迷人,带着痞气。   情至深处,他微喘着在她耳畔轻声哄:“老婆,说你爱我……”   可是现在,那个人,可能会死!   她恨他,不想原谅他,但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死!   忽然瞪大眼睛,她狠狠咬住食指关节,着魔一般,跌跌撞撞跑到放包的位置,拿出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手指发颤,不相信,又打了一次。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依旧是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   盛夏彻底慌了,哆哆嗦嗦翻到方银兰的号码,急忙给她打过去。方银兰正在片场,听出她情绪不太对,但碍着有很多人在,又不方便详谈,只能让她晚点再联系。   但盛夏等不了,让Cindy查出吴海的住址发给她。   既然上次的事是宋澜善后,那他一定从吴海的嘴里掏了东西出来!   吴海家。   自从被娱乐圈联名抵制,彻底烂了名声,吴海一家从大房子搬到不起眼的小公寓楼里。家里只有吴海一个人在,他离婚多年,身边女人众多,也没打算再找一个固定的老婆。   看到敲门的是盛夏,在废弃仓库被接连敲脑袋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他磕碰着肥厚的嘴唇,“呯”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盛夏阴恻恻笑:“你尽管关,是宋澜叫我来的。”   这句话果然奏效,话音刚落,门又打开了。   吴海脸色难看,灰头土脸地缩着脖子,十分不情愿:“盛小姐请进,别嫌我这屋子下不了脚就成。”   屋内一片狼藉。   茶几堆满了外卖,不知道是存了几天的量。沙发上到处是衣服,有老头穿的白背心,还有墨蓝色的裤衩。   盛夏打消坐下的念头,抿抿唇,转身直勾勾地看他。   “宋爷有什么吩咐?”吴海端着手问。   盛夏斜睨他:“他叫我来问你,上次他告诉你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吴海讷讷回:“记得啊!后头有人来问,我可是一个字儿都没说!”   那个人应该是景枫。盛夏想。   默了默,她又道:“既然记得,那你重复一遍,好让我知道你有没有撒谎!”   吴海怔住。   宋爷是玩儿哪一出啊?不是他说的,不能让盛小姐知道吗?现在又让盛小姐过来听他重复那句话,那不是全露馅儿了啊?   到底是老江湖,吴海脑子转得飞快,知道盛夏是来套他话的,“嗨”一声,连连赔笑:“宋爷说了,那话只有他一个人能听,盛小姐可就别为难我了。你看,上次我这头足足缝了十五针啊,可痛死我了!老头子上了年纪,可不敢再折腾!”   意识到自己的话被识破,盛夏也不急,勾唇一笑。瞥一眼手边的水果盘,里面好巧不巧有一把闪着银光的水果刀。她蓦然拿到手中,直直抵上吴海的喉咙。   “妈呀!盛小姐!您您您……这是要干啥!”吴海双腿猛地往下沉,瞪大了眼睛,吓得浑身发抖。   盛夏笑得云淡风轻:“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做什么,取决于你做什么。你想好,反正宋澜和我的关系你清楚,得罪了我,你以为你还能过好日子吗?!”   吴海心下一片透凉。   他妈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就贪一回美色,还没得手呢,就惹了个夜叉王!现在不止,还惹了个母夜叉!   两个都是他命里克星,活活折他十年寿啊!   抱怨归抱怨,面前这美艳婆娘要是疯起来,指不定还真敢动刀子。上次在饭店他就深有体会,亏得她那时候手里拿的是酒瓶不是刀,否则他脑袋早就没了。   冰冷的触感逼上脖颈,吴海吓得连忙抬头,对上盛夏冰冷的眼神,连忙道:“姑奶奶您仔细着些!我这就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从吴海家中离开,临走前,她带走了那把水果刀。   王琛。   肯定还活着。   不然宋澜不会带武器去找他。   但是现在她有点走投无路,Cindy跟她并没有查到那么深入的线索,所以王琛的住址……   忽而想起那天在碧远湾别墅照着文件夹读的男人。   她曾经听宋澜提过,那人叫钱逸,外表木讷,一本正经的,很斯文,其实早年间还在三角地区混过,是个狠角色。   盛夏抱着一丝希望,驱车去找钱逸。   幸好,钱逸是认识她的。   在那些异样眼神的注视下,钱逸将她带去宋澜的房间。   “盛小姐,公司里有很多摄像头和窃听器,只有这里没有,所以我引你到这里来。”   盛夏微抿唇角,说了声谢谢。   “盛小姐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盛夏没心情慢条斯理,直接道:“把王琛的住址给我。”   钱逸微有错愕。   这个名字按理来说她不应该知道。   眼神陡然变得危险。   盛夏猜到他的想法,主动道:“不怪吴海,是我逼他的。”从包里拿出那把锋利的水果刀放去宋澜的办公桌上。“他要是不说,我真的会捅下去。任何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有坦白保命的权利。”   钱逸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终究没说。   沉默片刻,他道:“既然盛小姐都知道王琛了,那我就实话实说,王琛已经死了,两年前死于癌症。”   “死了?那宋澜他找的人是谁?”   钱逸抬手,制止她问下去。   “盛小姐,我跟吴海不同,你应该听总裁提起过我。所以我不怕你的刀子,更不怕你的威胁。总裁不让我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说。但如果盛小姐是在担心总裁的安危,那我可以给你听一句话。”   “什么话!”盛夏赶紧道。   钱逸拿出手机,点下宋澜最后一条语音:   “钱逸,丫头她聪明又不安分,一旦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来公司找我。你立刻把所有线索掐断,不要告诉她任何信息。十天后,如果我没回来,麻烦你以后留心她的安全,她和那个小孩子需要保护。”   声音戛然而止。   盛夏顿时红了眼眶,眼睛像被无数的针扎了一般,快速猩红。她用手捏住自己的脸颊,努力不让自己留下眼泪。   “他会没事的,对吧?”盛夏口齿不清地喃喃。   钱逸实话实说:“不知道。”   反正很危险。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盛夏也从他的眼神里读了出来。   她突然觉得累,很累。   转身走到宋澜平时坐的位置旁,她缓缓坐下。钱逸迟疑一瞬,伸手拿走了那把放在桌面上的水果刀,然后轻轻离开。   盛夏双眸空洞,眼前仿佛也一片漆黑。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才渐渐回神。   目光落去桌面的相框上。   是……   是她在清月湾弹钢琴的照片!   什么时候拍的?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捧起相框,她取出那张相片仔细端详,照片里的自己穿着鹅黄色的蛋糕睡裙,头上还带着兔耳朵卸妆带,闭着眼睛,唇角带了淡淡笑意,很是陶醉的模样。   翻到照片背面,是他熟悉的柳体。   用碳素钢笔写着:2016.4.20,下个月求婚。   照片轻轻从指尖脱落,她双手捂住脸,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从指缝间快速淌下,砸落在桌上。   如果没有那件事,宋澜会向她求婚。   她会答应。   同时告诉他,他心愿成真了,她的肚子里真的有他们的宝宝了。   泪眼朦胧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她看到稚嫩的自己,还有轮廓还带一分青涩的宋澜。   那场雨好大,宋澜急急忙忙从车上下来,脱下外套裹在她的身上,她紧紧抱住他,透过他的肩膀,车内空空如也,没有其他人……   撕心裂肺的痛猛地炸开,她死死捂住心口,往桌面倒去。   再醒来时,浓郁的消毒水味到处都是。她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慢慢睁开。   景枫正在他身边,看到她醒来,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   “医生说你太累了,这几天我来照顾小星星吧,你好好休息。”   对于她昏倒在宋澜办公室的事只字未提。   他猜她是不想提的,所以他也绝对不会主动去触碰。   盛夏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是真的好累,累到虚脱,累到灵魂似要出窍,累到……   接近死亡。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其间又醒了多少次,每次醒来她都能看到景枫坐在陪护椅里。   他闭着眼睛,修长的手指抵住额角,时而浅寐,时而静静看她。   而看出她眸里的担忧,他总会先一步解释:“邱嫂在。”不然就是Cindy在。   只有她,才会死脑筋的想寸步不离照顾小星星。   其实小星星也没那么离不得她,是她“以为”罢了。   总觉得儿子离不开自己。   就像宋澜总觉得他们还回得到过去一样。   心脏猛地又是一瞬刺痛,她侧身蜷缩成一团。   “哪里不舒服?”景枫眼疾手快,已经摁了铃。   盛夏想制止都来不及,摇摇头,没有说话。   值班医生过来给她做了检查,判断她是偶发心悸,让她别想太多,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她说知道了,很快闭上眼睛,像个乖乖听话的孩子。   景枫走到门边关了灯,开关脆响的瞬间,她又慢慢睁开眼睛。   怎么能睡得着?   宋澜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可恨,钱逸什么都不说,她只能用胡思乱想来折磨自己。血淋淋的宋澜冲进眼帘,满头的猩红黏湿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流淌,她仿佛看到他一个人在无人的巷口,扶着墙,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后留下一连串暗沉的脚印……   手指不安地挪移,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她侧着身,关掉所有音量,重新给宋澜打过去。   足足三十秒,依旧没有人接。   她松掉手机,脸埋进枕头里,手指狠狠扣进被子。   ……   盛星河的病情有明显好转,Cindy陪在他身边,用手机拍下他的小视频,发给盛夏。   现在盛星河是让她唯一放空脑子的动力,望着视频里的儿子,她伸出指尖,一点一点去摸他的脸庞。景枫立在阳台,缓缓挂掉电话。   打听到了。   盛夏昏迷之前,陈漪去找过她。   那么,宋澜肯定出事了。   而宋澜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他也一无所知。   看来是件大事,不然宋澜不至于杳无音讯。   目前能做的,就是等待。   侧目向病床上的盛夏看去,记忆中美艳动人的女孩子,现在像一只虚弱的白茧,静静捧着手机,来来回回地看视频,双眸看不到丝毫生气。   原以为她已经放下,她也答应了他的“订婚”提议,到了这刻他才知道,他还是没有机会的。在她心中,宋澜早就占据了所有,再也没有位置能容纳一个新的男人。   但是他不想放弃。   这世上,他还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件事,更何况现在是一个人!   一个,他要牢拽在身边,过一辈子的人!   垂在身侧手指慢慢紧握,他调整呼吸,做出平静的样子,重新走进房间。   “夏夏,在看什么?”他明知故问。   整夜做梦,盛夏睡眠质量差到极点,反应也跟不上脑子,听到景枫的话,她顿了顿,才把手机屏幕转向他。   “Cindy发过来的,小星星的视频。”她说。   短短一句话,她上气不接下气,很喘。   景枫走到她身旁,右手揽住她的肩。她像只温顺又疲惫的兔子,软软的,乖乖的,靠上他的胸膛。   准确说应该是肋骨。   盛夏头一次知道,男人的肋骨是不同的。   宋澜的肋骨像妖精,她一贴上,就忍不住想做坏事,最好居高临下,将他寸寸裹挟,听他神志不清的暧昧低吟。   景枫的肋骨却能给她安定,似台风过境时的一隅避风港湾,让她无忧无虑,彻底卸下所有伪装的面具。   她很贪恋这从未拥有过的安定,惴惴不安了半生,除了年幼时父母完美的庇护,她再也没有这般放松的时候。   忍不住蹭了蹭他坚硬的肋骨,一不留神,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滚落而出,染湿他的衬衣。   “……好……累……”她轻声呜咽。   景枫薄唇紧抿,另一只手贴着她的脸颊,捧住她整张小脸,轻轻摩挲。   “都会过去的,”他低声,顿了顿又道,“不管它多久过去,之前之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盛夏哭出了声,伸出双手攀上景枫的腰,牢牢抓紧。   五天过去,盛夏早已能下床走动,盛星河也到了可以出院的时候。   刚准备给盛星河办理出院手续,排在长长的队伍里,却听到身后一声:“盛夏?”   有点熟悉的声音。   盛夏顿时回头,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穿灰色休闲服,戴一顶运动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五官轮廓。   正在想这人是谁,对方突然抬起头来。   四目相会,盛夏心头陡然一凛。   居然是宋嘉泉!   ……难道宋澜真的出事了?!   一双妩媚的眼睛瞬间充满惊恐,她手里的结账单险些脱落。   “哎,你走不走啊?”身后的病人家属不满地抱怨,“不走我去你前面了啊!”   盛夏蓦然回神,忐忑不安地朝宋嘉泉走去。   每一步她都走得很沉重。   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怕他真的出事,怕……   “叔叔。”盛夏勉强咧开唇角,叫了他一声。   想问,又问不出口。   宋嘉泉不知道她这时候在想什么,还以为她是看到自己过于意外,而又因为沈月娇的缘故,心里膈应,磨磨蹭蹭不愿意过来。   心情有些复杂,原本想说的话立马给忘了。   好半天的,一老一少就这么尴尬站着。   直到盛夏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淡淡的红漫上眼眶,浸润一双透亮的眸子。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握成拳,她声音喑哑地开口问道:“宋澜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第092章 底也该探透了吧?   宋嘉泉目中划过一丝诧异,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顿了一顿,他又垂下头,帽檐的阴影笼罩了整张脸。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住院部后面有一大片花园,里面花木绿植应有尽有,是住院病人散心透气的地方。早晨七八点的时间,病人大多都在等巡房检查,花园内空旷寂静,只有几只麻雀在水泥地上啄食人类吃剩的零食碎屑。   宋嘉泉和盛夏走到青树遮蔽的长椅前,但两个人都无心坐下。   “叔叔有什么事吗?”她重新问。   掌心紧张得出了汗,黏黏腻腻的一层。   宋嘉泉微有失神,来的路上他还在不停回忆那些和沈月娇的过往,只是到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岁月不饶人,能记住的,都已模糊了轮廓。   而如今看到盛夏,明知她和沈月娇长得并不是十分相似,却能从她身上捕捉到丝丝沈月娇的影子。他的心隐隐泛疼,一是为年少时错过的感慨,二则是沈月娇的死,他和陈漪身上有推不掉的责任。   心情复杂,他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心虚得不敢看她。   “听小澜的意思,你在查你父母的事?”宋嘉泉问。   盛夏微微一怔。   这跟她的设想大相径庭。   不过,宋嘉泉这样的问法,意味着他仍旧不知道宋澜的事。   也就是说宋澜还没有消息。   ……没消息,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是好消息。   盛夏心头微松,扬眸,直直看他。   “所以叔叔今天特意过来,是想告诉我一些我感兴趣的事?”   宋嘉泉被她问得如鲠在喉,好半天的,才轻轻“嗯”了一声,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但是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盛夏顿时警惕,半阖眼眸,抿紧双唇。   如果是跟她的小星星有关,那就免谈!她能查,也会查,查出真相只是时间问题,用儿子交换来的捷径,不走也罢!   似看穿她的心思,宋嘉泉一瞬苦笑,摇了摇头,神色颓唐。   “我的条件是,别怪小澜的妈妈,她……她有自己的立场。”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盛夏有些不安。如果说是因为陈漪偷偷找上门来呛她这件事,宋嘉泉绝不可能抽时间专门跑到医院来找她,而且还穿得这般低调,明显不想被人知道,才做出的乔装。   不敢贸然同意或拒绝,她想了想,说了句:“叔叔,你说吧。”   ……   “当夜的情形,具体怎样,我的确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一直在书房。后来我知道了,准备出去,又被人左拦右拦。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你阿姨脸色发白,冲进来抓住我的衣袖说,你母亲跳湖了。”   盛夏心里很不是自己,死死咬住毫无血色的唇,良久,才喑哑地问:“然后呢?”   “我们立刻去救人,但救上来的时候,你母亲还是没有呼吸了……”   啪。   一颗眼泪砸在手背上。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就紧紧勒住自己的腰身,越勒越紧,下意识想要保护自己。可宋嘉泉的话像万千根针,轻而易举刺穿她这漏洞百出的防御,将她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刺得更加千疮百孔。   前著名女影星,双料影后获得者,沈月娇神秘失踪。   这是当年的新闻。   电视不停播,电视屏幕惨淡的荧光笼罩在父女两个人的脸上。她拽着盛天峤的手指,不停摇晃,小小声问:“妈妈到底去哪了呀?”   盛天峤看着电视,满目空旷,一片死寂。   她迄今都记得爸爸的眼神。   是那样的绝望。   双膝一软,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坠去地上。身体倾斜的瞬间,肩膀碰撞木椅坚硬的铁角,疼得她眼泪狂涌,止都止不住。   “妈妈……”   她无声喃喃。   宋嘉泉想伸手扶她,又不敢。   只能无措地站着,担忧地看她。   足足过去了半个小时,盛夏还是那样的状态。   她仿佛陷入魔怔,脑子里有关过去的记忆突然如洪水猛兽,在她的眼前肆意欢腾。那些美好的片段和被追债的日子相互切割,凌厉的碎片被时光打磨成屑,一层一层,洒在她斑驳的心上。   在盛天琪抱走她的前一天,她都还在埋怨父母。   十一二岁的孩子哪里懂得,父母当时的难处。   只知道爸爸生意失败了,大房子换成小房子,小房子换成破房子。   破房子有铁门和铁窗,长时间的,铁门铁窗被敲得咚咚响。   最初是爸爸和妈妈一起抱着她,哄她睡觉。   后来妈妈失踪,就只剩下了爸爸。   而那一天,她还跟爸爸吵了一架。   “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我怎么连学都不能上啊!”她哭得稀里糊涂。   原本有很好的前程。   有很多的朋友。   还有她的自尊、骄傲,连同学校内的所有荣耀,现在通通都没了。   天之骄女跌落神坛,心态落差促使她变得荒谬,找不到丝毫曾经乖乖女的影子。   盛天峤不怪自己的女儿。   因为他知道,没吃过黄连的人,不知道它有多苦,更何况女儿从小吃的都是蜜糖。   所以他悄悄联系盛天琪,趁夜色,连夜送走盛夏。   叛逆很久的盛夏那晚似乎有所预感,吵架之后,又扑去爸爸怀中,像小时候那样撒娇,不停蹭他。盛天峤用宽厚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一直沉默。   女儿没有说对不起,父亲也没有说原谅。   这成为盛夏之后的心结。   坐在姑姑车上,看姑姑慌里慌张开车,急于逃离破房子范围的时候,她好像瞬间长大了。   “我爸爸他……会死,对吗?”她哽咽着问。   盛天琪没有回答,但昏黄的路灯下,能看到红肿的眼眶。   随即,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熄灭,黑色蔓延,毫无尽头。   ……   宋嘉泉不知道盛夏到底在想什么,但这样的状态持续太久,定然会出事。他犹豫片刻,决定用另一个话题来唤回她的神志。   有关,凶手的话题。   “你知道景、柳、纪三家,分别以何立足江城吗?”   盛夏毫无生气的瞳仁缓慢移转,好半天的,才看向他。   “什么意思?”   得到这样的答案,宋嘉泉愈发纠结。   盛夏就是张白纸啊!   告诉她,岂不是让她去送死?!   月娇绝对不会原谅他的,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宋嘉泉快速打消念头,矢口否认:“没什么。”决定要走。   盛夏却蓦然反应过来,扶着木椅站起。起身的瞬间,双腿如针扎般难受,她一个趔趄,险些磕到头。宋嘉泉下意识伸手要帮助她,也就是顿的这一秒,盛夏抢占先机。   她问:“是这三家联手做的局,对吗?”   宋嘉泉瞳孔陡然放大。   她又知道?   “你知道多少?”他要先探探盛夏的底,以免待会他说的,会让她受到刺激。   盛夏垂眸,缓缓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我有自己的推测。当年江城中有实力做局的,无非是宋、景、柳、纪。而且不会是一家行动,至少两家及以上。原本我怀疑你们四家都有参与,但是……我毕竟在宋家住过一段时间,知道宋家的行事风格如何,那种事,你和阿姨,都不会做。”   宋嘉泉在圈子里出了名的谨小慎微,也是商界谨小慎微还能做大做强第一人。   至于陈漪,虽然盛夏恨她当年间接性害死妈妈,但不得不承认陈漪不是个能做出雇凶杀人分尸这种事的人。   “所以你认为他们都有参与?”   盛夏颔首:“嗯”。而后反问:“叔叔问我这么多,底也该探透了吧?”   宋嘉泉脸上划过一丝尴尬。   他对盛夏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的宋静语上。   那么一个不爱说话,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倒跟沈月娇少时很仿佛。   也不知道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变得这般敏锐而世故。   叹了口气,他环视四周,没见到多余的人,压低声音道:“你父亲当年最严重的事,不是欠债,而是有人举报他以盛世为掩饰,盗墓、走私国宝、洗钱这三项。”   盛夏瞬间变了脸色。   一般人听起来或许不觉得有什么,还不如欠债两千万的感受来得更直接,可学过法的人都知道,盗墓、走私国宝,无论哪一种,挨到就是触犯国家法律,是会被剥夺政治权利,判处死刑的。   狠!真狠!   不但要取爸爸命,还要搞烂他的名声!   宋嘉泉又道:“后来我去查过,举报人提供的资料都是真的,我也让人鉴定过部分文物照片,那些也是真的。”   “这就意味着,确实有人盗墓、走私国宝,不过把罪名安在了我爸爸的头上!”盛夏咬牙切齿。   宋嘉泉点头:“不错,正是这样。”   “那,叔叔你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知道他们当中谁有这个嫌疑吗?”   话问得十分直接,跟宋嘉泉多年风格完全不符。他有些抵触,皱了皱眉,但转念一想,这丫头比自己儿子还小,又没在商圈浸淫过,说话不拐弯也能理解。   便也直接回:“景氏老家在陕都,是有名的古都。”   盛夏豁然开朗,喃喃:“那么销售应该是柳家。上次我听宋澜提过,纪家涉灰,这方面洗钱最为容易。”   宋嘉泉提示:“上次因为纪雅诗,小澜找到不少有用的东西,足以牵制纪家。至于景家和柳家,你都有机会接触,看你怎样选择。”   盛夏不免心头一跳。   她险些忘了,宋嘉泉既然能找到医院,那肯定私底下也调查了她。   ……自然,也知道她和景枫现在走得很近。   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盛夏微微一笑。   “我明白了,谢谢叔叔。我会找机会拿到实质证据的。”   “……呵。”宋嘉泉一瞬轻笑。   真是一点就透的姑娘。   可为什么阿漪偏偏不喜欢?不能容忍接纳?   因为她是月娇的女儿吗?……   思绪飘得有些选,他略带尴尬地咳嗽一声,说:“你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孩子,做事务必小心谨慎。如果遇到麻烦,直接来找我。当初没帮上你母亲和你父亲,是我一辈子的遗憾,这一次,哪怕拼出整个宋氏,我也会保住你的。”   为了月娇。   也为了小澜。   一番话说得盛夏有些头晕目眩,她对宋嘉泉的印象说不上好,但也不坏。所以寄人篱下的那段时间,他们之间更像上下属的关系,宋嘉泉偶尔做出养父的样子,关心她的学习生活,而她则是低头,三言两语,快速汇报。   现在听到他这样说,顿时觉得难以回应。   不过,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不是因为在宋家住了两年。   而是因为,他的眼神。   宋嘉泉看她的时候,还有提到妈妈的时候,眼神都是愧疚的,更宋澜那想要弥补她的眼神,何其相似。   想到宋澜盛夏的心又狠狠一揪。   没忍住,她还是旁敲侧击地小声问了一句:“宋澜他最近在忙什么?”   宋嘉泉诧异地看她:“你不知道吗?哦也对,你阿姨告诉我的,他临时有事,出国了。”   盛夏抿住唇角没有说话。   发现花园内人渐渐多起来,两人就此告别。   但盛夏在原地又站了片刻。   母亲的死令她心碎,失踪尚能让她怀有一丝希望,死亡却真正告诉她,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再看一眼妈妈了。   想到妈妈,很难不去想陈漪。   盛夏突然就明白了宋嘉泉之前说的那一个条件,陈漪确实有自己的立场,她的妈妈在感情纠葛中也不能说完全无辜。只是当年最后一次求救,陈漪一定是用尽了本事挖苦讥讽吧!   否则妈妈怎么会选择丢下她和爸爸,结束生命?   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她命令自己冷静。   在当年真相面前,陈漪的事,可以往后放一放。   毕竟陈漪最多算过失杀人,而那三家,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嗜血恶魔!   ……   “夏夏,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找你很久,你也不接电话。”   景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盛夏顿时散去眸中戾气,轻轻浅浅地望着他。   “突然心口闷,出来透透气,”她唇角噙笑,低头,自然而然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吐了吐舌头,“不小心按到免打扰模式了,哥,不好意思。”   景枫淡笑,摇了摇头,伸手放去她柔软的发心,揉了揉。   “出院手续办好了,我送你和小星星回家。”   回到家后,盛夏快速琢磨出后续计划,也给自己拟定了一个完美人设。   万事俱备,只等景枫提带她回景家,见他那些冷漠的“家人”。   宋澜失踪第十二天,景枫试探盛夏的意思。   对于“订婚”,景枫现在很矛盾,一方面担心盛夏心里仍在念旧情,一方面又不愿放弃眼下的机会。   他很清楚,机会这种东西,过于虚无缥缈,有一次,很大程度上不会有第二次。   想不到盛夏却痛快答应了。   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事般,笑得楚楚动人。   怎么做到几天中调节成这样的状态?景枫隐隐不安,担心她物极必反,对他提议的答应也是装出来的开心模样。   少不得再次试探,但末了,他又找不出丝毫破绽。   “没有破绽,就是破绽。”   他忽的想起宋澜曾经说过一句类似的话,摇摇头,敛回神思。   心中自言自语道,既然无事,便不要去惹事,否则无中生有,得不偿失。   感情本来就是很自私的。   他承认对宋澜和盛夏都有所设计,但若不是他们二人的关系已濒临破裂,他也不会越过那条线。   宋澜照顾不好她,但他可以。   他很自信,也感觉得到盛夏对他的依赖,甚至小星星,也开始习惯他的存在。   又过去五天,正好月底,逢周五,是景家最热闹的日子。   景世华、景臻、柳淑珍、景洋,还有景臻和柳淑珍的两个儿子,都在。   盛夏穿一条白色荷叶边长裙,腰间配一串红色细珊瑚珠,头发简单挽起,鬓边垂下两缕碎发,显得温婉又大方。配上她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的淑女笑容,丝毫找不出当年被流言奚落到落荒而逃的狼狈影子。   但景家人都知道她的底。   对景枫要想操办的订婚宴不关心,对这“女朋友”,倒关心得很彻底。   知道她是盛天峤的儿子,景世华的眼神就没有简单过。   “哎呀,真是大美女!刚我就听那几个佣人在说,盛小姐比电视里的大明星还漂亮呢!难怪我们三弟那么喜欢。”柳淑珍足足扫视了她三遍后,拉过她的手,阴阳怪气道。   景世华的原配苏秋,也就是景臻的生母,近两年身体不好,待在老家静养,因此身为景家大儿媳的柳淑珍,就担起了接待客人的责任。   盛夏将柳淑珍话里的意思听得一清二楚。   讽刺她是个靠脸上位的,还讽刺景枫是个看脸肤浅的。   但她仍然笑得温婉。   白皙细长的手指探上自己的脸,她摸了摸,妩媚的眼眸里流淌出两分娇羞,顺着话道:“姐姐真会夸人,把我这小门小户出来的,说得跟天上的花儿似的。”   柳淑珍立刻挑了唇笑:“盛小姐这可就是在开玩笑了,谁不知道你是盛天峤的女儿,想当年——” 第093章 那是你弟弟的女朋友   景世华一声低咳。   “盛小姐是客人,哪有一直让客人站着的道理?”在主位上幽幽开口。   盛夏满心‘呵呵’。   要真那么“讲理”,也不至于让她进门到现在五六分钟都还是站着,活像个犯了事被受训的学生。   景枫在一旁略带抱愧地看她。   虽然来之前他们已经通过气,眼前发生的一切,也在景枫猜测,她所预料的范围之内。可当设想变为现实,多少还是令她不适。   毕竟她和景枫,本就不是在热恋中。   眼风掠过柳淑珍,见她敛起一双眼睛也在偷瞄自己,便笑了笑,又错开眼神。   “说出来景叔叔可别笑,来的时候我太着急,崴了脚,现在倒还真不能久站。”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   原本还打算佯装自己无知天真,卸下对方防备,现在看来,那几个人早就把她当做洪水猛兽,准备好了连环套来让她钻。   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太客气了,不亏待自己才是真。   不待景世华开口,她已经敛裙坐下,纤长的手指按上沙发,她睁大眼睛,几分夸张地说:“景叔叔家大业大,连买的沙发都这么别具一格,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舒服的沙发。”灯光的亮影在她眸里跳烁,看上去格外真诚。   景世华一时有些语塞。   顿了一秒,脸上挤出两分笑意:“盛小姐真爱说笑。”扬手示意上菜。   众人移步饭厅。   桌上的菜肴丰盛,不过多是辣菜,红彤彤的一片,颜色喜气,但气味刺鼻。   早年间学习声乐,被老师规定不能吃辣,要保护嗓子,因此很长一段时间盛夏的饮食极其清淡。后来跟着宋澜厮混,宋澜口味较重,她又打开了火锅这新世纪大门,倒也两相和谐。只是现在她身体才刚恢复不久,这满桌子的辣菜,她确实无福消受。   下意识看了景枫一眼。   景枫脸色愈发难看。   自从进入景家,他就学会了两个字,隐忍。   多少年来奉为金科玉律。   所以在景世华眼中,他是最忠臣温吞的狗,能协助景臻事业更上一层楼。   狗是不需要自尊的。   也不需要为自己争取什么的。   他一向伪装得很好。   但现在,他难以继续伪装那层和善的表象。昨夜他分明叮嘱了佣人,准备两个清淡菜式,最好是海鲜。   两个菜式而已。   连两个菜式,他都没资格决定。   看着满目鲜红,景枫忽的拉开面前木椅。木质摩擦的声音撞击耳膜,正准备入座的柳淑珍一愣,发现他异常的神色,唇角带了一抹戏谑,慢慢坐下,道:“三弟这是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好。”   景枫一声冷笑:“这菜是大嫂准备的?”   柳淑珍笑容一僵,几分为难地捏住裙角。   这菜当然不是她准备的,她又不是当家人。   但景枫这话里的意思,明显是要兴师问罪。若她说出真相,必然会得罪景世华,那她别想再在景家待下去。   目前柳家的财产尚未尘埃落定,她不能在这关头失去景家这强大的靠山。   忍了忍,柳淑珍决定背下这口黑锅,佯装无所谓地问:“怎么了?”   “夏夏不吃辣。”他直言。   寻常人家听到这句话,十之八九都会赶紧道歉,再去准备一两道合客人的菜。   但柳淑珍明显是十之一二。   听到景枫的话,她噗嗤一笑,满不在乎道:“不好意思啊盛小姐,三弟之前也没给我说,我这就……唉,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我一定备两道你喜欢吃的。”   言外之意,并不打算做其他补救。   景枫还想说什么,景世华猛地一咳,筷子放去碗沿,敲击出清脆声响。   “吃饭。”   那两个孩子见爷爷都发话了,立刻开动,把盛夏面前的辣子鸡纷纷往碗里拨,不一会,她面前只剩下一盘鲜艳的辣椒。   右边有一盘凉拌辣笋。   正准备夹一根试试,大的那个孩子嘻嘻笑着,起身端起那盘辣笋,一口气往自己碗里倒了一半。   景臻轻斥:“哪有你这样没规没矩的?坐下!”   大孩子两秒后才“哦”了一声,把盘子重新放了回去。盛夏垂眸,不想去看瓷盘上沾染的那点红油。   最后还是景枫取厨房倒了一碗热开水,放去她面前,又帮她夹了几次菜。浸在水中涮去辣味的菜味同嚼蜡,盛夏一言不发地吞咽,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晚宴。   好不容易吃完,两个孩子又围过来缠她。   大的说:“听说你成绩很好?”   小的说:“那你给我们补补呗?”   盛夏深深吸了口气,道:“给你们补钢琴?”伸出一双手,在空气中轻弹:“我最会的就是这个了。”   小的立刻“切”了一声,极其不屑:“听他们把你吹得天花乱坠的,我还以为你是个十项全能,结果只会弹个破钢琴。”   大的也叽叽歪歪:“就是,我们早就过了钢琴十级了,老师是国内知名钢琴家,拿奖拿到手软的那种,哪里用得着你这半吊子教?”   半吊子?   唔,好吧。   盛夏摊手:“原来两位都是神童啊。”   “那还是老师好,”小的得意洋洋,“你老师是谁啊?不会是哪个大学里随便混日子的教授吧?”   盛夏笑:“倒不是,我大学是文学系的。老师姓汪,叫汪曼婷。”   “……”   见他们没有话说,还以为他们又在腹内编排讥讽她的话。   两个孩子突然交换眼神。   茫然中,冷不防大的那个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还未反应过来,那只手又顺着手腕下滑,探入她的掌心。   盛夏吓了一跳,想抽手,却被他紧紧握着。   又惊又怒地瞪着他。   那个孩子,说是孩子,也有十五六岁了,青春期的年纪,最容易对年轻女性抱有幻想。   盛夏顿时有一种受到骚扰的感觉。   刚要说话,另一只手又被小的牵住了。   “你们要做什么!”盛夏薄怒。   难道景家基因遗传这么厉害?两个黄毛小子,就想着占她便宜了?   大的孩子嘘了一声,瞥看后面的几个大人,并没有留心这边,稍稍松了口气。   然后道:“我们想跟你单独聊聊。”   盛夏:“?”   抱着她是个成年人,又有景枫在,不会被卖了的心态,她被两个孩子牵着往楼上走。中途柳淑珍仰头发现他们三个,问了一句,小的孩子立刻回:“让未来小婶婶弹琴给我们听。”给搪塞过去。   都知道盛夏会弹琴,无人多想。   走到琴房,大孩子把门锁上了。   他松开手,端正站好,对盛夏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小师叔好。”   盛夏:“哈?”   “我叫景如清。”   盛夏:“啊?”   小的那个也蹦跶到她面前:“我叫景如霖,今年十一岁,跟哥哥是一个钢琴老师,小师叔好!请多多指教!”一口气跟机关枪扫射似的,嘴里吧嗒个不停。   不过这次盛夏有些明白了。   他们的老师应该是汪曼婷的学生。   所以听到她的老师是汪曼婷的时候,他们才会是那样的反应。   倒是巧。   有了这层关系,再看两个孩子,好像也顺眼了不少。   “师侄?”她眉梢微扬。   景如清和景如霖站得笔直。   眼风不时睃向盛夏手边的钢琴。   盛夏灵光一现,觉得这是“收编”两个小间谍的最好时机,便清清嗓子,道:“想听我弹琴也可以,不过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嗯嗯!”   “我们这层关系,只能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不要成天把‘小师叔’挂在嘴上,说出去对我师父,对你们师祖不好。”   在景如清和景如霖里,汪曼婷就是相当牛皮的存在。   未来小婶婶能得到她的青睐,自然也不差。   所以盛夏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景如霖到底年纪小些,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盛夏放在琴盖上的手顿了顿,而后将它上翻:“为什么?因为我师父低调,想淡出大家视线,专注钢琴。”语气轻松。   景如清立刻对准弟弟的头砸了个暴栗。   “你就像个白痴,这都不懂,世外高人都是要隐退的!”   景如霖委屈巴巴地揉脑袋:“哦……师父也说等他老了,就不教学生了。”   盛夏忍不住偷笑,担心他们发现,又赶紧止住。   手指放上琴键,想了想,她弹了自己的那首《影子》:   「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说   房间只剩空荡寂寞   残留一点香味和你离开的洒脱   街上的灯光莫名暗淡了   雪也肆无忌惮飘落   庆祝我只是为死去的记忆难过   风还是那么冰冷刮着   像狰狞的笑容嘲讽   在心上反复来回切割   它碎得很沉默   可我仍傻傻相信   相信你是真的爱我   你送我的戒指曾紧贴心口   滚烫的火热   倘若我没有看见   倘若我没有听见   我宁愿傻傻的   我宁愿一直等   我宁愿欺骗自己   即使明明知道   那抹蜷缩在暗夜的影子   其实是我   那抹被当作替代的影子   真的是我」   干净而忧伤的声音伴随着琴音,一丝一丝,传入耳膜,穿破血脉,在心脏之中,来回激荡。   少年不识情爱,却也受她气息感染,耷拉着眼角,全然不见之前嚣张神气。   坐在大厅的人自然也听到了她的声音。   尽管隔了重重房门,她的声音还是拥有穿透灵魂的能力。   直到歌声结束,沙发上的景臻和景世华才恢复之前姿态。   “爸,你说,如果我把她挖来九皇,她会愿意吗?”景臻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试探。   金色盛宴上被理智压下的火焰,再次蹭蹭上涨。   景世华哪里不懂自己儿子的意思,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那是你弟弟的女朋友。”   “也可以是我儿子的妈。”景臻立即道。   景世华阖目,没有再说。   景臻知道父亲到底还是偏爱自己,当下喜不自胜,摩拳擦掌,兴奋地朝楼上走去。   景枫早在饭后就被他支开,他找了个巧妙的借口,说有份重要文件落在了办公桌上。有景世华在,景枫只能留盛夏一人待在景家,拿了车钥匙出门。   而此刻,柳淑珍在卧房捣鼓她的深海藻泥面膜,没有三四十分钟,绝对不会出现。   至于景洋,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弟弟,成天闷着折腾什么,公司不去,生意不上心,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在家二十四个小时,景洋能关在房间里二十三个小时。   留出一个小时吃饭,仅此而已。   推开琴房,看到两个儿子正一人拉着盛夏一条胳膊撒娇,想让她再弹一曲。盛夏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弯弯的眼睛像两道月牙儿,甜极了。   景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盛夏。   之前为了和宋澜合作,他没少调查盛夏。   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房间里悬满盛夏的照片。   明媚的,忧伤的。   杂志上的,生活中的。   出席活动的,被偷拍的。   甚至连她读大学时候的照片都找了出来。   这般美艳与清纯并存的奇迹,他经手那么多的艺人明星,竟无一人能比得上她。   皮囊和骨相都美的尤物。   景枫哪里懂得珍惜?   眼神渐渐变得炽烈,景臻低咳一声,两个正在玩闹的孩子立刻站好,脸色惧怕。   想来平日也没少受到景家家风的压迫。盛夏想。   毕竟景如清并不是景家未来的继承者,景如霖更不是。   “你们出去。”   景如清到底年纪稍长,眼珠子转了转,似乎猜到了景臻的意思。景如霖还傻乎乎地问:“爸爸有什么事?”   景臻瞪来。   景如清赶紧拉住景如霖的手,硬着头皮道:“爸,我带弟弟去做作业。”半拉半拽地出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景如清在景如霖耳畔说了一句话。   景如霖瞪大眼睛,忙不迭点头,朝景洋房间跑。   琴房中。   没有外人,景臻再也不用掩饰眼中的欲色,步步朝盛夏逼近。   盛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在权衡,有没有必要牺牲这一次。   如果能用这次的牺牲换回景臻这条大鱼,从他嘴里抠出想要的线索,倒也不错。   但景臻不可控。   他这个人,今天喜欢盛夏,明天可能喜欢盛冬。   甚至,再也不理睬她。   那她便是赔了尊严又折身,得不偿失,满盘皆输。   意识到这样的可能性更大,盛夏蓦地叠腿,朝另一侧转身。   在景臻即将扑来将她拥入怀中的瞬间,倏然起身,往钢琴后面走去。   三角钢琴横在二人之间,景臻恨不得直接劈了这堆碍事的东西。   刚走一步,盛夏就躲一步。   “大哥,我是景枫的女朋友。”盛夏刻意咬重她目前的身份。   景臻“呵”道:“又怎样?以前你还是宋澜的女朋友啊,我照收不误!”   盛夏颇有被侮辱之感。   照收不误,把她当什么了?   破烂?   这个词像一根刺,扎得盛夏心脏疼。原本也没恢复多久,受到刺激,当年被盛明朗逼迫的那些画面又接连不断闪现眼前。放在钢琴边沿的双手死死扣住冰冷的琴身,她大口吸了空气,好让自己情绪稳定。   也就是吸了口气,被景臻看出破绽。   眨眼间那男人已经迈开长腿,逼到离她不到半步的距离。   一伸手,准确无误地揽住盛夏的腰身。   盈盈一握,不过如此。   柔软而细腻,手感极佳。   盛夏心口憋了口气,想挣脱,又发现景臻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裸露的脖颈。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不适,目光快速寻找范围内可用的物件。很快,她锁定钢琴架上的节拍器。   恶心的湿润在脖颈蔓延,腰间的手臂越箍越紧,大有宽衣解带的意思。   盛夏伸出手,拼了命地用指尖去探那节拍器。   吻已到锁骨以下,她挺起胸,做出假装的迎合。趁景臻松动的瞬间,一把抓到节拍器,决绝地朝他头上砸去。   “呯”一声。   景臻额头立刻见红。   他痛得龇牙咧嘴,手捂了一下伤口,凑到眼前细看,一片鲜艳。   “你这个表子!”景臻破口大骂,“老子先杀了你再睡你!”   话音刚落,琴房的门突然被打开。   景洋斜倚在门畔,单支着腿,双臂环腰。   见景臻朝自己看来,他清清嗓子,做出几分尴尬的模样,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   “哥,干吗呢?”   景臻咬牙切齿,勉强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来做什么?”   景洋一声轻笑,慵懒的语调:“我来看你是怎么把弟妹变成嫂子的啊。哟,见红了?看来弟妹还是弟妹,”看向盛夏:“对吧,弟妹?”   盛夏惊魂未定,手里握着节拍器不停发抖。   不知道景洋是敌是友,她不能随便应声。   如果,能熬到景枫回来就好了。   他家这帮牛鬼蛇神,跟盛家龙潭虎穴有得一拼。还以为自己想得够完美,结果是计划不如变化。   从进门到现在,她一直随机应变。   许久没有这般紧绷过,倒有几分酣畅淋漓。   低头看手里的节拍器也顺眼了不少。   她勾了勾唇,把节拍器放回原位,道:“早就听枫哥哥说过,景家热情似火,好客为道,不曾想好客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不过练个琴而已,竟然能让两位兄长过来。”   景洋眉梢一扬,忽而有些欣赏。   这个时候还能镇定自若,不愧是景枫那怪胎的女朋友啊。   果然怪胎还得找怪胎。   察觉到背后似乎有谁盯着自己,他略是侧目,发现了藏在拐角,不停对他做手势的景如清和景如霖两兄弟。   也不知道这盛夏给那俩熊孩子灌了什么迷药,竟然分分钟就给收服了。   还说动他们过来找他帮忙。   啧。   所以这份人情,他是找她还呢,还是找景枫还呢? 第094章 变相叫她去死   僵持不下。   景臻横在盛夏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景洋也没有进来强行夺人的意思。   到了这刻,盛夏很难冷静下来分析现在的局面。她了解景臻,却不了解景洋。   这个极其神秘的景家二公子,流于大众的资料甚少,哪怕照片,也都是和家人一起的合照。   像他们这样的身份,越神秘,越可怕。   来之前景枫跟她提过一句,在景家不要相信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这个任何人,当然也包含了景洋。   可眼下的情况,她好像只能选择多相信景洋一分。   ……总不至于这二哥也贪图她的美色?   正当气氛异常沉寂,外面突然传来景如霖脆脆的声音:“三叔回来啦!”   像通风报信。   盛夏顿时松了口气。   景枫抬头便看见二楼奇特的场景。景如清和景如霖看他的眼神充满暗示,不停往琴房瞟,不理家事的景洋又站在琴房外,听到动静,仅仅侧目斜睨,意味深长。   心下一凛,他扬手将那份“重要”文件丢进沙发,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   等到了景洋身旁,一眼就看到双眸略显涣散的盛夏,以及额头有血的景臻。   几乎瞬间,景枫就猜出他不在的那段时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紧握成拳,周身戾气暴涨。正要冲进去,景洋却抽出手,拦了他一下。   对他摇摇头。   冷静。   景枫敛眸。   从小到大他都看不透景洋,所以一直以来他也不愿和这种藏得极深的人打交道。但在这件事上,若没有景洋横插一脚,可能盛夏已经发生意外。   沉默一瞬,他收回目光,将冷冽的气息隐藏。   对盛夏温和道:“夏夏,过来。”对其他的只字不提。   盛夏求之不得。   见景臻的腿仍旧横在琴椅和钢琴之间,她咳嗽一声,轻轻道:“景大哥的腿能不能收一下?”   景臻沉着脸色,往旁边挪了一分。   刚好需要她贴身而过的距离。   盛夏暗骂一句色中饿鬼,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凑合着快速经过。   身体的香息轻而易举撩起景臻的蠢蠢欲动,她经过的瞬间,手指不动声色顺她的臀线划过。   盛夏全身骤然一紧,气得发抖。   停下来,转身。   对景臻抿唇一笑。   “不知道景大少还有何指教?”   景臻料到她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双臂抱胸,装傻充愣:“不明白盛小姐的意思?”   盛夏单手撑上琴盖,腰身胸臀的曲线曼妙地展现。   她勾起唇角,眼神蓦地变得冰冷。   “不明白我的意思,那就随便摸我的臀?那明白我的意思,岂不是直接要摸我的胸了?”   景臻目瞪口呆。   景枫脸色顿时极其难看,推开景洋,几步到景臻面前,一把将盛夏拉去身后,恶狠狠地瞪着他。   景洋叹了口气,一声轻啧。   大哥也是,怎么就看不懂情况呢?   景枫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被他随便践踏拿捏的小野种了,也不知道收敛点儿。   本着事不关己的原则,景洋优雅转身,从门口安静消失。   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琴房内三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盛夏已经被景臻几次三番的骚扰弄得即将爆发,要不是景枫进来,她早就一脚踹向他那寸早已凸显的下身。   景臻倒是对景枫的反应有了三分忌惮。   “怎么,你还要对你大哥动手?”他神情略有收敛,语气却仍然嚣张。   景枫一声冷笑:“你一大把年纪了,确定要跟我动手?”十指错入指缝之间,骨骼咔咔作响。   景臻脸色再变一分,不自觉地往后仰身,拉开和他的距离。   “我是你大哥,也是景家未来的继承人,你做事要想想后果!”   话音刚落,景枫已一拳打去他的身上。   景臻一个趔趄,翻倒在地。   盛夏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脑子转得飞快。   景枫这一拳,不仅是打在景臻身上,更是向景家权威发出挑战。   以景世华那护犊子的性格,景枫这次很难逃脱他们家里的惩戒。但是,她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她的盛世在景家面前犹如一碟开胃菜,但毕竟走的是明账,在江城内也有一定影响。   要是景世华和景臻联手,真要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她便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利用舆论,撕破他们多年来伪善的表象。   想到这里,她的手伸进包里,偷偷划开手机屏幕。   很快,景臻鼻青脸肿。   整个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养尊处优多年,景臻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更何况打他的还是那个小野种!   往地上狠狠唾了一口,血丝混合着唾沫,带着令他癫狂的腥气。他凶狠得瞪着景枫,磨牙嘶声:“好,好得很!一个野种,也敢骑在老子头上了!你别忘了,小时候你是怎么被我踩在地上吃屎,又是怎么钻我裤裆的!景枫,你敢做,老子定叫你后悔终身!”   说罢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朝门外走。   盛夏心头一惊,赶紧乱点几下,关掉录音。   原本想录一点有用的东西,没想到……   景枫的童年,是这样度过的吗?   一时间眼眶渐渐发酸,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这一刻,背影显得格外萧索寥落。   盛夏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但能看到他垂下头,异常的沉默。   景臻口中所言的“后悔终身”,他并不担心。   他只是在意景臻前面的那句话。   尽管那些都是事实,甚至有些事实,比景臻那三言两语,来得更加伤人,折辱他的自尊。   他都不想这些被盛夏知道。   在人前,他是一丝不苟的,认真严谨的景家三少。   他也只想让盛夏看到他这一面。   不堪的,卑贱的,阴暗的一切,他都要隐藏起来。   可现在,他藏不住了。   或许把盛夏带进景家就是一个错误,他太高估自己如今在景家的地位。原来这些年的努力在景世华和景臻眼中,他不过从一条狗,变成了一条有用的狗而已。   身侧的手火辣辣地疼,仍旧保持着握拳的姿势。他不会打架,也不想打架,但眼看盛夏被景臻肆无忌惮地欺辱,他怎么冷静自持?   给自己套上的虚假壳子,又怎么能同样套去盛夏的身上?   “对不起。”半晌,他低声说出这三个字。   盛夏摇摇头,伸手环住他的腰身,轻轻抱住他。   “不用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   景枫微微一怔,没想到盛夏竟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时间情绪柔软,心仿佛塌陷了一块,沦陷在她的拥抱之中。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过去。   那段虽然贫穷,食不果腹,但被妈妈保护着,疼爱着的日子。   时隔多年,他终于又感受到了那样的温暖。   而这温暖还是源于他喜爱的姑娘。   心潮澎湃,他转身,目色深邃地凝望着她的小脸,用手轻轻捧住。   细腻温凉的触感,是那样令他贪恋。   忍不住俯身,想吻住她娇嫩的唇。   盛夏怔怔看他,脑子发懵,不知所措。   在相距不到半寸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景枫!你给我滚下来!”   景枫:“……”   刹那间收手,脸上重新展露之前那般情绪,神色复杂地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是景世华的声音。   盛夏也没有想到,同样的儿子,甚至比长子更优秀的儿子,在家中的地位竟是这样。   担心景枫出事,她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楼下,家庭医生正在给沙发上躺着的景臻清理伤口。   景枫的手也受了伤,但无人问津。   景臻一边哼哼,一边用眼风斜睨景枫,眼神尽是不屑。   “爸,您看看,三弟都把我老公打成什么样了啊!”柳淑珍跪在景臻旁边,心疼地替他的伤口吹气。   看到景枫扬着头,一脸冷漠,全然不知错的模样,景世华更是暴怒,直接抬手,一巴掌朝景枫脸上打去。   “啪”一声脆响,赶来的盛夏愣在原地。   “你这逆子,还不快跪下!看来平日我和你大哥对你确实太过宽容,才让你无法无天,敢对家里人动拳头!”说完,见景枫无动于衷,直径一脚向他踹去。   景枫闷哼一声,身形微晃,很快又站得笔直。   “父亲怎么不问问,他做了什么,才逼得我动手?”   景世华神情一滞。   他当然知道景臻做了什么,而且景臻那样做,也是他默许的。   所以他才生气。   景臻没得手就罢了,反被个可有可无的儿子打得面目全非,脸上青紫遍布。   景枫这全然是在打他这个父亲的脸!   越想越生气,景世华脖子一梗,咆哮:“你大哥能做什么!他在家还能杀人不成?倒是你,没大没小,他是你哥!更是未来的家主!”瞥一眼景枫身后木楞着的盛夏,又恼又怒,要冲上去连她一起收拾。   柳淑珍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大喊一声:“爸!”制止了景世华。   盛夏到底是个女人,以景世华这样的身份动手,传出去定会落人口实。   景世华立刻反应过来,暗道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   这种事,只能交给女人去做。   回头对柳淑珍使了个眼色,柳淑珍会意,从眼眶里挤出几滴眼泪,跌跌撞撞朝盛夏走去。   “盛小姐,我们景家不欢迎你!”柳淑珍红着眼看她,“请你走吧!你和三弟的婚事,我们也不同意!”   盛夏面色平静,一双妩媚的眼睛含了淡淡看戏般的笑意。   “为什么不欢迎我?”她清脆地发问。   柳淑珍气得发笑:“盛小姐竟然还有脸问为什么?你一来,我们家闹成了什么样子!我嫁入景家这么多年,不说什么兄友弟恭,至少大家和和气气过日子。自从你和三弟恋爱,三弟就受你蛊惑,完全变了一个人!之前是和家里对着干,帮你做娱乐,现在更过分!竟然敢对我老公动手了!你简直是个红颜祸水,不要脸的狐狸精,专门出来挑拨他们兄弟关系!”   盛夏唇角勾起一抹讥诮,语调慵懒:“柳姐姐这样说,可就真是误会了。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指使过枫哥哥去做什么,枫哥哥是个独立的人,他今年三十二了,难道不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依照柳姐姐的意思,看来在你眼里,枫哥哥就该乖乖听你们的话啊~”   柳淑珍脸上红白交错,指尖掐了掐掌心,道:“你少来偷换概念,你敢说不是你挑唆?那为什么景枫不早不晚,偏偏在你来的时候发疯!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   盛夏点头:“确实跟我脱不了干系,因为你老公摸我屁股啊~”   柳淑珍蓦然瞪大眼睛。   这……   这是真的吗?   她回望过去。   景臻赶紧闭上眼睛。   这一举动正好坐实盛夏口中的话,柳淑珍心里茂盛的气焰顿时寸寸消退。她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原本在屋内做脸,见到景臻鼻青脸肿的进来,就立刻打电话叫家庭医生了。   她问过景臻怎么受的伤,景臻避重就轻,只说是景枫发疯。   所以柳淑珍还以为怂了那么多年的景枫想在女朋友面前挣一回表现,才拿景臻开了刀。   瞬间觉得自己好悲哀。   “景臻!你没有良心!”柳淑珍气得尖叫,“这些年你玩女人,我哪次不是纵着你让着你,想你好歹也回归家庭,我们的家是完整的!你的私生子,你说要我尊重你们景家的约定俗成,我恨了又恨,还是听了你的鬼话,没有赶尽杀绝!结果你现在居然,居然下贱到连你兄弟的女朋友都要下手了!”   一番话说得过于露骨,正在二楼看热闹的景洋皱起眉头,把两个景如清和景如霖带回自己房间。   景如清敛着一双眼睛,闷闷不乐。   说实话,真的很嫌弃这样的父亲。要不是妈妈离不开景家,他老早就想劝妈妈离婚了。   景如霖也很不开心。   爸爸这些年不仅玩女人,还教他怎么玩女人。他还没满十二岁啊!要不是钢琴老师在私底下当他的垃圾桶,听他发泄,引导他怎么解决那些让他困惑又难过的事,恐怕也会早早行差踏错。   景洋叹了口气,用两只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   “来,打游戏。”把游戏机递给他们。   楼下的战火仍在蔓延,只是风向变了。   柳淑珍积压多年的不甘与愤怒齐齐爆发。   满厅回荡她的污言秽语,言辞犀利,连见惯大场面的景世华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收场。   直到柳淑珍说得口干舌燥,她才暂时停歇。   而景臻已然想到对策,咧开红肿的嘴唇,口齿不清道:“你这蠢女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有什么证据?你不能以偏概全啊!这次我是真没挨过她。”   柳淑珍一怔。   是这样吗?   好像真的有问题。   景臻以前玩女人,每次都承认得痛快,遮遮掩掩,不是他的作风。   重新向盛夏看去,见她一脸幸灾乐祸,又游刃有余的模样,越看越可疑。   越想也越可疑。   就好像,她是个傻子,被外人三言两语撩拨,就把枪口对准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老公,一顿乱狙。   刹那间气氛变得微妙,柳淑珍调整情绪,扬了头,恨恨瞪着盛夏。   “不愧是沈月娇的女儿,玩弄人的把戏,一套一套的,骨子里都流淌着下贱。”   盛夏心中喟然。   流言可畏。   从她的记忆和这几年调查的情况来看,她的妈妈不仅不是个下贱轻浮的人,反而清高冷淡。只是少年时被家里利用,当了阵摇钱树,后来又和宋嘉泉走在了一起。   玩弄人,是真的没有。   不过情妇就是情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怎么?被我拆穿,无话可说了?”柳淑珍脸上露出两分得意洋洋。   她以为盛夏的痛处就是不堪的出身。   以为戳到盛夏的痛处,就能把整件事扳回正轨,将盛夏赶出去。   不料盛夏微微一笑,三分从容,七分淡然。   “现在痕检技术挺发达的,”她说,“景大少在我臀上留下的指纹,要不要去查查呢?哦,还有我脖颈上,应该还有景大少的唾液吧。大概,到这里也有。”纤长的手指悬在离肌肤上一厘米左右的位置,从脖颈往胸口上划。   停留在微微显露的雪白的饱满上。   这次不止柳淑珍,景臻也愣了。   盛夏又轻轻笑:“恰好,我的好朋友林薇有不少记者朋友,娱乐版块被景家握着没关系呀,其他版块有政府做主就行了。”   听到林薇的名字,景世华的脸色蓦然阴沉。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个女儿。   但林薇无疑是最特殊的。   他爱过林薇的母亲,而这个女儿骨子里的倔强,流露出来的天赋,又令他惊叹。   所以他知道景枫和林薇私底下有来往,也默许了他们的来往。   ……倒忘了盛夏是她最好的朋友。   而且盛夏这句话的威胁也确实让他忌惮,以景家如今的经济地位,稍有不慎,国家自然会接手。如今那件急于脱手的事还未完全解决,绝对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想到这里,景世华立刻换上笑脸,对盛夏道:“盛小姐不要误会,我大儿媳刚才的话有些重了,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们夫妻一场,二十年的感情,看到我大儿受伤,难免情绪激动。”   看见景世华变脸变得这么快,盛夏强忍笑意,佯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问:“那景叔叔觉得,我和景枫的事怎样呢?我们都听长辈的意见。”   “我没意见,”景世华慈蔼地笑,“上次小枫也说过,希望下个月订婚。这样吧,待会我就让人挑挑日子,赶紧定下来。盛小姐觉得如何?”   盛夏“唔”了一声,走去沙发旁,又顺手扯了景枫坐下。   而后用冰凉的指尖轻轻触他左脸的红肿,向佣人讨了块凉帕子,细细替他冰敷。   “我不是个小气的人,柳姐姐那些话我完全不计较。但是,柳姐姐说我妈妈的话,我却不能接受。”   柳淑珍素来见风使舵,尽管满肚子火气,但看景世华急于讨好盛夏,想把这件事周旋过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哼哼两声,道:“是我的不对,那我给你妈妈道歉。”   “我妈妈在地底下呢。”她唇角微勾。   柳淑珍双眸大瞪:“你!”   这不就是变相叫她去死吗!   正要发作,盛夏又淡淡道:“等我给妈妈迁了墓,柳姐姐过来给她上柱香,好好道个歉就是了。”   柳淑珍松了口气。   但一想自己今晚上就跟个跳梁小丑似的,一直被盛夏牵着鼻子走,颇是不甘心。在心里默了默,想到一个人,蓦然有了主意。   盛夏不让她好过。   她也不会让这小两口过得舒坦! 第095章 你以为谁都值得我拼命?   不知道宋澜知道他心爱的女人要和景枫订婚,会是怎样的表情?   柳淑珍幸灾乐祸地想。   输入才打听到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没想到对面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搞什么?   眼角眉梢的笑意顿时退去大半,想了想,她编辑了一条短信:   「盛夏和景枫下个月订婚。」   给宋澜发过去后,她喜滋滋地合上屏幕。   回头,瞥一眼躺在床上,鼻青脸肿的景臻,眼神要多厌恶有多厌恶。   就算没有盛夏这事,她也忍不下去了。   夫妻二十年,景臻睡过的女人她双手双脚加起来都算不清。而自从她第三次顺产,生下景如霖,景臻碰她的次数从月算变成了年算。   景如霖十一岁半,她便过了十一年半,这样丧偶式的婚姻生活。   手指摩挲手机冰凉的轮廓,她唇畔浮起一丝冷笑。   等柳家的家产分割完毕,她就离婚。   景家这些烂摊子,让他们自己收拾去吧!   夜渐深,景枫送盛夏回到碧远湾。   要下车前,景枫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在盛夏错愕的注视中,他艰难开口:“今天的事,实在抱歉。”   还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说什么。   在她面前,总是词穷。   盛夏浅浅一笑,小手覆去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哥,你不用给我抱歉,又不是你的错。”   “可景臻他——”   盛夏摇头。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你能有什么选择?当年你的母亲也不过是被蒙骗的人之一。受害者有罪这种观点,我从来不苟同。”   见景枫仍旧沉默,她忽而抽出手腕,用两只手捧了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哥,话说回来,今天我的演技不错吧?”她笑嘻嘻地问。   妩媚的眼睛里,尽是狡黠。   像星星般闪着令人动心的光芒。   景枫心跳微乱,想低头错开目光,又被她重新捧回原位。   左脸火辣辣的疼还未完全消失,现在更添两分滚烫。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和女孩子这么亲密,再看盛夏那双攫人心神的眼睛,景枫一不留神就陷了进去。身体前倾,粗粝的指尖探上她的眼睛,顺着她脸庞的美好弧度,缓缓下滑。   离开景家前,她借他的卫生间洗了澡。   她说不想留那些恶心的痕迹回家。   所以现在,她身上的气息带着沐浴后的清新,让他越发慌乱。   “夏夏,”他喉结微微滚动,“今天你做得很好。”   盛夏对他眼里的神色感到三分困惑。   流露出来的情欲她能看懂,可……   景枫对她?   这又说不太通。   想了想,只能解释是今天她“美救英雄”,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才导致他混乱了,分不清演戏和现实了。   趁他还没有进一步,盛夏及时制止,松开双手,拉开和他的距离。   “那就好,”叹了口气,别过头去,眸色深深地凝望漆黑的前方,“我就是担心,今天这么一闹,以后你在景家的处境更加艰难,能做的事,也更少。”   今天不过只接触了短短三小时而已,她已经看透了景家人是什么德行。   难怪景枫处事那样小心谨慎。   稍有不慎,可能早就被扫地出门。   她知道景枫有当景家继承人的实力,只是景世华这样偏爱景臻,景臻又有柳淑珍背后,柳家的加持,处境确实不妙。   现在她能帮他一二,也是短暂的。   只要景世华那边想出更好的对策,到时候景枫的处境,只怕比现在还难。   “别担心,我没事。”景枫低声。   “你有办法?”   景枫眼角微垂:“不是办法,是现在的形势。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父亲对林薇,有一定的感情。你一提她,父亲的状态全然与之前不同。”   盛夏蓦地一愣。   顺他的话仔细回想,发现还真是。   之前的景世华多嚣张啊,先打了景枫,还想冲上来对她动手。   后来却一脸慈祥和蔼的笑,直接同意了她和景枫订婚的事。   谁能想到重男轻女出了名的景世华,竟然会看重从小就遗弃的女儿呢?   “哥你打算怎么做?”她反问。   景枫一言不发,手指移到她身侧的安全带上,“咔”一声,替她解开。   “回去吧。”   情绪不明。   话已至此,盛夏只能笑了笑,打开车门。   盛夏走后,景枫一直在车中,静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越来越远。   想起今天下午在景家发生的一切,他双手狠狠砸向方向盘。   景臻。   他不会放过!   迟早有一天,他会将整个景家纳入囊中,叫当年那些折辱他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景枫停车的位置,离别墅的大院不到十米。盛夏走进院门,正准备加快脚步,回家去抱抱儿子,手机突然一阵铃响。   她吓了一跳。   之前去景家怕错过重要电话,她特意开了铃声,现在寂静的夜中,《everytime》的钢琴前奏显得那样突兀,她都快忘记了,自己的铃声是这首歌。   怔了几秒,她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   若有所思,她按下接听。   “谁?”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过了好几秒,她才听到一句:“是我。”   低哑的嗓音,透着疲惫沧桑。   刹那间盛夏整个人都绷住了。   双手捧住手机,生怕电话被挂断一般,急匆匆往车库跑。边跑边问:“你在哪?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我马上过来!”   宋澜蓦地一愣。   正在缠绷带的手悬在空中,过了两秒,才重新用牙齿咬住绷带,手指够到桌上的刀,一下割断。   “你担心我?”他哂笑,“我没听错吧?”   盛夏急得眼泪直流,手忙脚乱地插上车钥匙,加重了语气:“你少在这跟我贫,快告诉我你在哪!”   “……清月湾。”   得到地址,盛夏立刻开车。   处理好身上所有的伤口,宋澜把染血的T恤揉成一团塞进垃圾篓里。又藏好桌上的碘伏和绷带。做完这一切,他打开落地玻璃通风,想把大厅中的血腥和碘伏的味道冲淡。   刚坐下,门外就传来了动静。   宋澜重新起身,按下吊灯开关。   打开门,一眼看到眼眶通红的盛夏。   “……你还真来。”   不知道说什么,他憋出一句话。   盛夏好气又好笑,伸手把他往里面推了一把:“我来了又怎样?你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不愿意我来?”   “倒也没有。”他错开眼神,往旁边让。   错身的瞬间,盛夏闻出了他身上混合的味道。   原本要进去,又停了下来,站在玄关处,身子前倾,几乎贴在他的身上。   宋澜浑身是伤,不敢被她发现,只能一反常态地离开她所在的范围。挥手关门,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大厅。盛夏穷追不舍,鞋也来不及脱,小跑去追他。   用手揪住他的衣服,勒令他停下。   “你跑什么?”   宋澜:“……”   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了。   盛夏讥诮一笑:“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过来?你能在的地方有哪几个?我就不能一处一处找?”   宋澜:“……”   沉默片刻,他握住她揪着自己衣服的手,缓缓转身。   眼神深深地望她。   还是那么美。   那么脆弱。   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亮亮的泪痕,还不知道她在路上哭了多久。   原本他以为,知道她为自己流泪,会很开心。因为这说明她心里还有他,还是会担心他。   可现在,他的心却仿佛被人用手捏住一般,狠狠揪起。   不想看到她难过不开心,更不想看到她流泪。   温热的手指轻轻探上她的脸庞,他一点一点,擦拭那些已经干涸的泪痕。   “丫头,我没事啊。”   心猛地酸涩,盛夏呜咽一声,直接埋入他的怀中。   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无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伤口。   宋澜瞬间脸色煞白,继而又布满病态的红晕。但他不想阻止她的举动,反而欣喜若狂,强忍身体的不适,用拥抱回应了她。   “夏夏,你想我吗?”他试探着低声问。   盛夏侧脸贴在他的心口上,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不免跟着紧张,心脏也开始阵阵酸涩。   没有回答他。   但她扬起小脸,和他眼神相会。   过了片刻,像下定决心一般,她双手勾上他的肩。   蓦然踮脚,吻住他的唇。   她的吻带着只有意乱情迷时才会展露的霸道,辗转中忽的加重力道,狂热地索取侵略。   宋澜几分被动,退到沙发边沿,握住她的小手,声音沙哑:   “夏夏……”   盛夏的手指按住他的唇。   轻而易举,撩动他的心弦。   反守为攻,他将她按进沙发,双手捧住她的小脸,狠狠吻了回去。   盛夏的意识渐去渐远,不知过去多久,又缓缓归拢。   仰着头躺在沙发里,看着上方的男人,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依旧神采奕奕。   “是人吗你……”她轻笑。   宋澜心情大好,单手勾住她柔软的腰,往自己的胸膛拢近。   薄唇贴在她娇嫩的唇瓣上,一句低语:   “是你男人。”   被他弄得有些痒,盛夏用手抵在他的肩上,他不得不起身,拉开距离。   看到那些绷带缠绕的地方,她的眼神骤然变得灰暗。   方才她摸到了那些绷带缠绕的地方。   可情至浓时,她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思考。   而他也是这个意思。   纵容着她,也纵容着自己。   一次贪欢,导致的后果,就是现在他身上除了留下的新鲜吻痕,还有更新鲜的,从白色绷带上透出的血的鲜红。   “绷带在哪?我帮你重新弄一下。”她皱了皱眉。   宋澜从一旁掀下薄毯,盖去她身上。   旋即穿上裤子,走到电视背后。伸手的瞬间想到这是开始故意藏起来的,几分尴尬,回头看了盛夏一眼,见她眯着眼睛看自己,显然是猜到了。   低咳一声,拿了碘伏和绷带走到她身前。   盛夏裹了薄毯,扶着沙发坐起。   小心翼翼拆开那几处,血立马就冒了出来。   “不行,得去医院。”盛夏放下手里的碘伏。   宋澜抓住她的手腕,摇头:“不能去。”   “你这伤口太深了……”说到这里,又很后悔刚刚的举动。   要不是她勾他,他也不会……   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宋澜一声低笑,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想什么呢?快帮我弄好,不然伤口都愈合了。”   听出这是那个冷笑话改版,盛夏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哭丧着脸默默帮他清理伤口。   毕竟凡夫俗子,碘伏沾到寸长的伤口,痛是真的痛。   一身冷汗,他薄唇紧抿成一线,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过了片刻,盛夏才处理好第一道伤口。   “这都是怎么伤的?”她问,声音微有哽咽。   宋澜涣散的眼神聚拢,不自觉想起北仓那里的血腥场景。   也是真的命大,两帮人火拼,他最终只受了几下刀伤。   但这些事他一句都不想同盛夏说,免得她担惊受怕,胡思乱想。   沉默一阵,他岔开话题:“叔叔的骨灰,我找到了,但是没有带回来。我把它安置在永安佛堂,等你有空,我带你去。”   盛夏的手指悬在离他背上半寸的距离。   她听到了什么?   爸爸的骨灰?   他居然,真找到了爸爸的骨灰?   那就是说,他这一身伤,都是这样来的?   一时间又气又急,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拍下去。   红了眼眶,她将碘伏重重跺去桌上,拧住他的胳膊,让他看自己。   “你疯了吗!那些是什么人,你想都不想,就去招惹?你要是死了怎么办?你就不能想想你爸你妈?想想我,还有……”   还有小星星。   话到嘴边,她又犹豫了。   宋澜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只是温柔地望着她,唇角带了一抹淡淡的笑。   “当然想着你了,就是想你,才会去啊。你以为谁都值得我拼命?”   一句话说得盛夏心脏又是一痛。   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收回目光,默默替他继续处理伤口。   直到凌晨三点,才把那些伤口弄完。   盛夏走到垃圾篓旁丢弃手里的血绷带,发现里面的黑色T恤,若有所思,伸手捻了捻,触到几块僵硬,那是什么,再明显不过。   鼻尖再次发酸,她移开脚尖,走到水池边洗手。   宋澜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在她关水的时候,温热的双臂贴着腰身环绕过来,紧紧拥住了她。   “丫头,别回去了。”   顿了顿,又怕她不答应,补充一句:“这么晚,开车不安全。”   盛夏确实也没有回去的想法。   一来,碧远湾的人都睡了,她回去只会给她们添麻烦,还会吵醒小星星。   二来,宋澜都为她伤成这样了,她怎么能潇洒走掉?   轻轻“嗯”了一声,身后的男人立刻高兴得不得了,头枕着她的肩窝,像小孩子似的,蹭了蹭。   背上都是伤,宋澜只能趴着睡。   盛夏睡不着。   满脑子都在想宋嘉泉,陈漪,宋澜。   要不是宋嘉泉,她妈妈就不会当小三。   要不是陈漪,她妈妈也不会跳湖而死。   可这些,跟宋澜都没有关系。   从头到尾,宋澜都跟她一样,是无辜的。   所以她无法再恨他。   反而一想到他,心就会狠狠地揪一下。   轻轻侧身,借着月色,她凝视着他的轮廓。这么多年过去了,躺在他身边,竟然还会有少女时期的害羞。   那样的心情甜蜜又复杂,她都还牢牢记得。   忍不住伸手,试探着将指尖贴去他的脸庞,原本已经熟睡的宋澜却像有感应一般,顺她的手蹭了一下。   下一秒,一滴泪却染在了她的指上。   ……哭了?   记忆中宋澜只流过一次眼泪,就是上次,跟她解释,求她原谅的时候。   那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她现在没有闹也没有吵,乖乖在他身边啊。   收回手指,她握住他的手,轻声呢喃:“我在呢,阿澜,别难过啊。”   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叫他了。   她从未对宋澜说过,其实在她心里,是喜欢叫他“阿澜”的。   亲昵的称呼,却又不会过于甜腻。   只是有另外的一个女人,总这样叫他。   所以她再也没有把这两个字喊出口。   就算是在床上,他想听她这样唤自己的时候,她也是紧抿着唇,宁愿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娇声,也不愿在那时候眼前还浮现另一张恶毒的女人脸。   想起肖娉婷,她整个人又不太好了。   重重地翻身,她的手插入枕头下,用力拽住了床单。   宋澜忽然就醒了。   发现怀中空空如也,正觉得心痛,又发现盛夏还在。   只不过是背对着他。   他朦胧着双眸,慢慢蹭过去,想要重新将她捞入怀中。   盛夏却拍了他揽过来的手。   “怎么了?”他不解。   盛夏哼哼:“你是不是喜欢谁,就要为谁打架?”   宋澜:“?”   脑子顿了顿。   好半天的,才明白她的意思。   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这醋吃的,也太久远了。   “她跟你不一样。”   话音刚落,盛夏猛地起身,掀开被子就走。   宋澜大惊失色,赶紧道:“你听我说完!”   回应他的,是摔门而去的声音。 第096章 孩子的父亲是谁?   宋澜顿时清醒,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好在盛夏的体育一向不行,没跑几步,宋澜就成功截下了她。   盛夏没好气地别过头去。   宋澜无奈又无语。   “丫头,你听我说完啊。当年她接连受到骚扰,天天跟我哭诉,我……我当时那样的身份,肯定要出面。”   见盛夏一声冷哼,叹了口气,又道:“夏夏,你有没有想过,当时如果你没有出现,我没有你这个证人,会是什么下场?”   “坐牢啊。”她翻了个白眼。   宋澜沉声:“对,我会坐牢。然后凭我家的本事,不出三个月,我就会被放出来。就算记录上不好看,以后找机会洗白,我一样有大好前程。”   顿了顿:“这是我能给她的。但是你不一样,我会把我的一切给你,把我的命给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指腹摩挲她的脸庞,她抿住唇角,没有说话。   心情倒是渐渐平复。   又不傻,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把命给她,这次不就是吗?   也不知道他这十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问也问不出。事情到此为止就罢了,万一还有后续,对方找上门,那才是最要命的。   宋澜看着她,见她面色凝重,盯着一旁几分走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担心她还在纠结肖娉婷的事,突然很是懊恼,当年怎么就一时心热,答应了和肖娉婷交往。   但想到和盛夏认识也是因为肖娉婷,心中的懊恼又逐渐淡去。   也算祸兮福之所倚吧。   “丫头?我们上去吧?”试探着开口。   盛夏垂眸,没有搭理他。   不过还是重新往楼上走。   回到床上,这次盛夏没有躺进被窝,只是靠着床,直直坐着。宋澜也不敢多说其他,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而后慢慢枕去她的腿上。   见她没有反应,才又得寸进尺,勾住她的手指,让那柔软的小手贴着自己的脸庞。   第二天,宋澜还没醒,盛夏收到了景枫的短信。   说景世华知道了她有一个孩子的事情,想见见小星星。   盛夏知道这事迟早瞒不住,就回了一个好。   侧目看向仍在熟睡的宋澜,忽然觉得愧疚,她不想玩弄谁的感情,但对于宋澜,她总是面临各种不可控。明明决定划清界限,之前也做得很好,可一旦知道他出事受伤,又自乱阵脚,不顾一切飞奔到他面前。   要是他知道了她和景枫要订婚,会怎样呢?   盛夏想都不敢想。   害怕他再次出事,盛夏俯身,吻轻轻落在他的唇上。宋澜长睫微颤,露出眸底一线朦胧的光。   “这几天你在家休息,别离开,等我回来,知道吗?”   这个时候当然盛夏说什么就是什么,宋澜被她温柔注视着,满心满眼都是她。屈起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揽住她的腰身蹭了蹭,又松开。   “去吧。”   盛夏抿唇一笑,眸中星光闪烁。   回碧远湾换了身衣服,邱嫂已经送盛星河去上幼儿园,Cindy也早早到了公司。家中只剩下阿姨。盛夏出门前看到她拿着鸡毛掸子在掸灰,便好心提醒了一句,让她戴上口罩,免得灰尘入肺,日积月累的,以后对身体不好。   阿姨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神情有些古怪。   好半天的,才说了句“谢谢小姐”。然后沉默着,继续掸灰。   眼风扫到盛夏又要出门,她问:“小姐今晚回来吗?”   盛夏穿上粉色丝绒绑带高跟,一边系蝴蝶结,一边道:“今晚有事,我和小星星都不回来。”   阿姨错愕,长久以来盛夏隔三差五的不回家,她们几个都习惯了。但带孩子不回家,还是头一次。默了默,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神带了两分试探,问道:“小姐这是有好事?”   盛夏手上动作滞了一瞬。   和景枫的订婚说来是利益相关,比不得有真情实感的恋人,所以她并没有太看重。要不是万不得已,根本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何况她现在要愁的,是怎么跟盛星河解释这件事。   以及,宋澜。   心事重重地出了门,去公司坐了一阵,听完蓝田和Cindy交叉汇报,她简单布置了接下工作,开车到幼儿园,等盛星河放学。   景枫接到她的消息,也早早到了幼儿园,和她同样等孩子放学。   今天幼儿园有活动,接到通知,要比平时晚半个小时。他们靠在车上,相距不远,之间却又有一丝说不出的生疏。   隐隐感觉昨夜发生了什么,景枫侧目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披散的发后有淡淡的吻痕,若隐若现。   瞳孔猛地紧缩,放在身边的手顿时紧握成拳。   是他。   她心里,还有那个人的位置!   察觉到身侧目光陡然变得凌厉,盛夏扭头,向他回望而去。   “嗯?”她眨了眨眼睛,“我脸上有东西吗?”   景枫薄唇抿成一线,很想说“你脖子上有东西”。   忍了又忍,才打消念头。   错开目光,换了话题。   “父亲今晚应该不会为难你和小星星。”   盛夏一声轻笑:“原来哥在担心这个啊,没事的,我会保护好小星星。”   顿了顿,又道:“今晚也还是一大家人都在?”   景枫摇头,昨晚柳淑珍爆发过后,今天一大早就回柳家去了。景臻自讨没趣,在景世华这边多少不自在,便回了自己的房子。只有景洋,还是万年不变,把自己锁在房间。   “其实我去过他的房间,他总是在玩游戏。”景枫目色深深。   盛夏略是颔首,微敛双眸。   她明白景枫的意思。   如果是个普通人,这样痴迷游戏,权当做玩物丧志。可昨天景洋三言两语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仅替她解了围,还保存了景臻的颜面,可见景洋心思没那么简单。   而一个心思复杂的人,任何举动都会隐含深意。   “不过你可以放心,景洋这人,对孩子挺好。至少从没虐待过如心。”   盛夏心不在焉地点头。   幼儿园门口一阵热闹,看样子是放学了。盛夏和景枫不约而同地站好,朝那边走去。   景如心和盛星河一如既往地要好,当景如心听到盛星河要去家里做客,高兴得不得了,手舞足蹈地给他比划,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一路上气氛融洽。   临下车前,盛夏给景枫使了个眼色。景枫会意,先抱景如心走去前面。盛夏蹲下身,帮盛星河系紧鞋带,又帮他整理好红色的领结。   扬眸对上盛星河的眼睛,她的心忽而漏掉一拍。   最喜欢的就是儿子的眼睛。   鼻子、嘴巴和脸部轮廓隐约可见宋澜的影子,唯独眼睛,是她的模样。   澄澈的,透亮的,没有一丝杂质的。   看到妈妈的动作停了下来,盛星河有些困惑,偏了头,咬住粉粉嫩嫩的唇,眨着大眼睛看她。   盛夏蓦然回神,对他浅浅一笑。   “宝宝,答应妈妈,待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奇怪的话,不理解的话,都不要回答,说听不懂就行了。等回了我们自己的家,妈妈再告诉你原因,好不好?”   盛星河乖乖点头。   脆生生道:“我知道啦妈妈,就跟你之前说的演戏一样,对不对?”   “那你能当好一个小演员吗?”盛夏笑得更甜。   盛星河拍拍小胸脯,脸上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放心吧妈妈,我绝对是最好的小演员!”   牵住儿子嫩嫩的小手,盛夏深深吸了口气,向前面的景枫追去。   不过一天而已,盛夏的心境大不一样。   景世华也不再像昨天那般,表里不一,咄咄逼人。   景如心到底是景家血脉,长得也讨喜,对景世华叫了声“爷爷好”,景世华眉眼舒展,看起来是真开心。   紧接着盛星河也小声叫了一句“爷爷好”。   景世华顿时让他到面前,从头到脚,仔细瞧。   盛星河对陌生人有一定抵触,抿紧了嘴唇,极力克制。景如心看到自己朋友的小动作,赶紧走出来去拉爷爷的手,小小撒娇道:“爷爷,这是我在幼儿园的好朋友,盛星河!他的妈妈是盛阿姨,可漂亮啦!”   不动声色转移了景世华的注意力。   盛夏微微一怔,倒没想到这五岁的孩子,也有小心机。   顺势走到盛星河身后,双手抱住他的腰身,将他托入怀中。   “景叔叔好。”   景世华收回目光,展颜笑道:“小夏的孩子跟你一样,很漂亮啊。”   突然的称呼让盛夏无所适从,顿了一下,才笑着回应:“景叔叔谬赞了。”   晚上的饭菜明显比昨天用心,不止有大菜,还有清淡鲜美的海鲜。两个小孩子并不挑食,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用勺子舀了米饭,大勺大勺往嘴里送。   景洋坐在景世华左手边的位置,往下是景如清和景如霖两个孩子。   他们今天的情绪有几分奇怪,垂着眼睑,但又时不时瞟一眼景如心和盛星河。   盛夏免不得多了个心眼。   虽说景如清和景如霖两兄弟昨天还帮了自己一把,可是他们那样的眼神,分明带着敌意,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很不舒服。   晚饭过后,所有人都走到客厅休息。   景如心在这边有自己的房间,见大人们都在聊自己的事,很无趣,便拿出小主人的模样,邀请盛星河上楼去他的房间玩。   盛夏有心隔开几个孩子,点头答应。   等佣人引两个小孩子上楼后,景如清和景如霖也找借口离开了。   盛夏目睹他们进的是自己房间,才又收回目光。   没有其他人,景世华的脸色又恢复以前的严肃。   端起桌上馥郁芬芳的茶抿了一口,他皱了眉头,问道:“盛小姐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们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见盛夏眸色微变,又补充一句:“我们景家虽然不如盛小姐以前呆过的宋家,但是在江城也算数一数二的家族。盛小姐将孩子养得很好,看得出来孩子是个好孩子,但我身为家主,必须先问清他的身世。倘若孩子身份复杂,那这个孩子,我不建议你带入景家。”   景枫看向盛夏。   他是知道盛星河身世的。   但如果让父亲知道盛星河是那个人的孩子,那小星星只能沦为棋子。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装傻,等待盛夏的反应。   显然盛夏也想到了这一点,身为母亲,当然不愿让孩子卷入大人的事件。她垂下眼睫,长长叹了口气。   “景叔叔应该知道,五年前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景世华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在地蜷起。   五年前那件事,九皇在娱乐版块独占鳌头,怎么可能不知道。   盛夏古怪地笑了笑,继续道:“那件事发生后,我很无助,可以说众叛亲离,只有薇薇一个好朋友还愿意相信我。那时我和枫哥哥并不熟,但他还是和薇薇一起,帮助我出国。那段日子真的很糟糕,我从来没有一个人生活过,何况又是异国他乡。所以难免……会遇到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景世华明白了她的意思。   脸上神情复杂。   之前他听说过陈漪把盛星河抢回涟漪山庄的事。   一时间圈子里的人都在传,那孩子是宋澜的儿子。   不过鉴于宋家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其他动静,所以圈子里的人又拿不准,到底真实情况如何。   一直在旁边玩弹簧刀的景洋停下动作,直起身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细细削皮。   景枫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向自己。   这个时候,这样的动作无异于帮她博得更多的同情。没想到景枫还有这样的心思,一时间有了底气,垂着眼角,满脸都是哀伤。   表面功夫做好了,景世华无话可说。   又闲话家常了一阵,一看时间过了十点,景世华提议让盛夏和孩子留宿。   盛夏欲言又止。   宋澜还在清月湾,原本她想带儿子过去的。即使不能相认,在有限的时间,让他们多相处片刻,或许也是好的。   但现在她没有选择。   景枫安排好她住的房间,又和她一起去隔壁,打算把盛星河抱过来。   “小星星~”打开门,盛夏温柔地唤他。   屋内漆黑一片,毫无动静。   难道睡了?   景枫按下开关。   床上空空如也!   “孩子呢?!”盛夏一脸惊恐。   慌慌张张到处找。   床底、衣柜、阳台……都没有!   心脏猛地急跳,想到一个可能,她扶住栏杆,战战兢兢往楼下看,也没有发现下面是她不想看到的那一幕。   难道两个小孩子凭空消失?   蓦然想起吃饭时景如清和景如霖的怪异眼神,她一把抓住景枫的手,着急道:“你去景如清那边看看,我下楼!”   景枫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吓出一身冷汗。   景如清和景如霖,是有前科的!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他们都是正常的孩子,顶多有点皮。   但一旦景如心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那他们就变成了狼。   能吃人的饿狼。   越想景枫越懊恼,怎么就让四个孩子留在二楼了呢?但凡他稍微注意,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很快景洋也知道孩子不见了,他站在窗口,优哉游哉看庭院里手电筒光晃来晃去。   真是愚蠢。   明知道狼爱吃肉,还把狼和肉放在一起。   两个房间阳台相邻,景如清和景如霖都是成年人的身高,拿捏两个五岁的小孩子,太容易了。   唉,怪只怪那个叫盛星河的,运气不好吧。   谁叫他是景如心的好朋友?   “啊……”   窗户底下传来一声短促的低呼。   景洋拧眉,听出那是盛夏的声音。   “没事吧!”景枫赶紧扶住她。   盛夏摇头,很快从地上爬起来,直接脱掉那双碍事的高跟鞋,推开景枫,朝前面的黑暗跑去。   一圈下来,一无所获。   盛夏要疯了。   “报警吧?”有佣人小声嘀咕。   身旁另一个立刻拄了她一下:“报什么警?有病啊,四个孩子都不见了,要真查出什么,这事怎么算?”   那个佣人瞬间噤声。   不知为何,盛夏忽然就想起了当年母亲跳湖而死的事。   宋家一样的,没有报警。   湖……   湖!   盛夏猛地睁大双眸,定定看向景枫,抓住他的衣襟,声音嘶哑:“告诉我,哪里有湖?告诉我!”   景家有几处人工湖,但湖水不深,平时旁边时不时也有人巡逻,而且有佣人住在湖旁的屋子里。   那些佣人都说没有听到动静,看了看也没有发现,所以景枫就相信了。   听到盛夏这样问,他立刻意识到那些佣人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说不定跟景如清和景如霖一样,恨不得景如心死。狠狠瞪向那些佣人,随即牵住盛夏的手,带她向那边跑去。   湖边,一片死寂。   如果两个小孩子沉在湖里,他们是找不到的。   但盛夏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在湖畔大声喊盛星河的名字,直至喊到绝望。   “小星星……我的宝贝……小星星……”   景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痛不亚于盛夏。   他把景如心当作自己的儿子。   小星星也是。   现在两个孩子都因为他的疏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他难辞其咎。   只是他还不想放弃。   忽然想到一点。   景如清和景如霖是有前科,但景如清已经到了承担刑事责任的年纪,他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命填进去。   至于景如霖,一直都是景如清的跟班,唯命是从。   假如景如清指示景如霖,倒也有可能,不过景如霖不是完全没脑子,做一切事都不喜欢单独行动。   既然是捆绑的状态,那景如心和盛星河,还有活着的希望! 第097章 很不喜欢他吗?   景家后山果园内。   景如心和盛星河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景如清丢着手里的弹簧刀,眼神淡漠,对他们的害怕无动于衷。   景如霖站在他旁边,脸上写满了不屑。   “小杂种,我们早就说过,你要是乖乖离开景家,我们两兄弟就放你一马,你偏偏不信,自己送上门来,还带了另一个小杂种。啧啧,这就怪不得我们了!”   景如心扁了扁嘴,小声道:“我才不想回来呢!”   “不想回来,不也是回来了?”景如霖往地上唾了一口,“说吧,想怎么死?”   想起以前受到的那些欺负,景如心一个激灵,闭上嘴巴,把头埋进盛星河的脖子里,死死抱住他。   盛星河虽然也怕,但毕竟没和这两兄弟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睁着一双大眼睛,困惑地看着他们。   那双眼睛……   和盛夏的太像了。   景如清眉宇间浮起一丝犹豫。   再怎么说,这也是景家内部的事,这小孩子是小师叔的儿子,杀了他,小师叔肯定会伤心。   拉了景如霖一把,景如清使了个眼色,让他把矛头对准藏在后面的景如心。   景如霖会意,掐住景如心的胳膊,狠狠往旁边拽。   几乎瞬间,盛星河一口咬到了景如霖手上。   “啊!”景如霖措不及防,疼得大叫。   声音在果园内回荡。   湖边的盛夏和景枫蓦然一惊。   “那边是……”   “果园!”景枫扶起她,“应该是如清或者如霖的声音,我们走!”   不敢耽误,两个人飞快朝那边跑。   赶到的时候,景如霖正揪着盛星河的衣襟往上提。盛星河双脚离地,两条小腿慌张地在空中蹬来蹬去,眼泪花花的,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小星星!”盛夏大喊。   被吓了一跳,景如霖瞬间脱手。   盛星河摔去地上,头撞到了树干。   景枫箭步而上,一把反拧景如霖的手,将弹簧刀夺了下来。   景如清依旧站在旁边,淡淡的,没有什么反应。   “混账!”景枫怒道。   景如清全然没有初见时那般嚣张无畏的表情,眼角眉梢都是成年人才有的疲惫。他蹲下身,顺势在满地的枯叶上坐下,支起腿道:“混账?三叔,景家就是这个德行,你不知道吗?”   一句话问得景枫心头一梗。   但很快他反驳:“景家是这个德行,你们才要努力改变,而不是有样学样!这几年的书都白读了吗!竟然还想杀人,景如心还是你们的亲兄弟!”   “谁跟他亲兄弟啊?他妈是小三!小三是天底下最脏的东西,破坏人家庭,呸,不要脸!”   盛夏垂眸,抱着盛星河,红着眼眶不停抚摸他肿起的伤口。   盛星河抱住她的手,眨巴着眼睛小声嗫嚅:“妈妈我没事……”   看到儿子意识清醒,盛夏微微松了口气。   而背后,景如霖还在不停辱骂。   龇牙咧嘴,脏话连篇。   与之前那个在钢琴边认真听她弹琴的男孩,完全判若两人。   景枫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立场。   他的母亲正是两兄弟口中那不光彩的身份,即使过去多年,他也没有彻底走出那样的阴影。   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盛星河渐渐从恐惧中回神,但又被景如霖滔天的污言秽语给吓懵,怔怔的,不知所措。   盛夏知道景如霖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如果放任不管,这孩子很可能从今晚以后,走上另一条路。   母性作祟,她用手捂住盛星河的耳朵,缓缓开口。   “小三当然不好,但男人就完全没错吗?你们不能接受你们如今的生活,同样,如心他也不能选择他的出生!”   温柔的声线带着特有的铿锵,景如霖目色一跳,刹那晃神。   盛夏又道:“你们在景家过得不好,是因为你们还有一个大哥,注定的景家继承人。虽然你们也被当作继承人培养,但有他在,你们就不可能有翻身的一天。被这样一个优秀的大哥压着,心里不舒坦,是很正常的事。”   “对啊!我跟大哥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凭什么他能拥有那么多的东西?我和二哥也不差,凭什么不给我一次证明的机会?”景如霖攥紧了拳头。   “所以你们才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而不是只想着做这些歪门邪道!没有了景如心,然后呢?你们两个坐牢?真正犯错误的人受到什么惩罚,你们想过吗?他们一样潇洒自在,说不定此后,你们还会多无数个弟弟妹妹,步你们的后尘!”   说完她深深吸了口气,起身,紧紧抱住儿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她累了,很累。   要不是看在他们那一声“小师叔”,她当真不想搭理这两个潜在的杀人犯。   不想再留在景家。   这个连小孩子都能怀揣杀人心思的地方。   是魔窟。   她就不该带小星星来。   还不知道小星星受到了多大的惊吓,以后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目送盛夏离开,景枫没有丝毫底气去挽留。   回头看向景如清和景如霖,他亦狠不下心责备这两个从小被误导的孩子。   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跟他一样,能坚持自己,在黑暗中谋出一条道路。   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景如清和景如霖满脸错愕。   “三叔……”景如霖迟疑地唤他。   景枫的唇角抿了抿,道:“盛阿姨说的话,你们能明白吗?”   他们沉默。   景枫自嘲一笑,也没指望他们明白。   景家这滩浑水,注定只有他一个人来搅。   可念头刚起,景如清突然开了口。   “三叔是想做什么吧,才会说那样的话。”   景枫不置可否。   景如清心里有了底,兀自点头:“我明白了,希望三叔心想事成。”   他们清楚景枫是怎样的人。   若要在景家找一棵值得依托的大树,也只有景枫了。   但景枫仍旧没有回答。   景如清知道目前在景枫眼里,他和景如霖都没那么干净,也不再说其他的,拍拍景如霖的肩,示意他跟自己走。   走出三步,又停了下来。   “对了三叔,二叔很喜欢玩游戏,书架上全是游戏碟,爷爷的书房也放了几盘,有时间你可以拿来玩。”   ……   景枫带景如心回到自己的家。   安抚景如心睡着,想给盛夏打电话,又不敢,只能发了条信息。   盛夏没有回。   他长长一叹,今晚发生这样的事,恐怕盛夏会恨上他。以后的事,就更难了。   而另一边,盛夏带盛星河敲了宋澜的门。   宋澜早就等得哈欠连连,要不是盛夏早晨那句话,他已经回床上补觉去了。   这十几天,累到无法形容。   正准备先抱住她亲一下,忽然发现她手上牵着的小不点。   宋澜:“……”   盛星河:“……”   眨着大眼睛看他。   “我认识你,”盛星河噘嘴,“你上次欺负我!”   宋澜:“……”   盛夏脸上透着疲惫,神思恍惚,即使听到了盛星河的话,也没有精神像平时那样跟他解释,只是对着宋澜道:“今晚我们住这边。”   宋澜当然没有意见。   别说住一夜,住一辈子都行。   侧身让开,盛星河仍旧气鼓鼓的,路过他时,还呲呲磨牙,做了个鬼脸。   “小屁孩。”宋澜无声地说。   盛星河一愣,连忙扯盛夏的衣袖,哭丧着脸道:“妈妈,他骂我!他不是好人!我要回家!”   “嗯?”盛夏回头,见宋澜背对着,正在关门,又收回目光。   顿了顿,矮下身,用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头:“乖宝宝,现在不早了,我们回自己家会吵醒其他人的。”   盛星河想了想,大大的“哦”了一声。   “我明白了,如果我们来这里的话,就只吵醒他!反正吵醒他是没关系的,他又不是人!”   盛夏怔住。   这是什么逻辑?   她完全不能理解盛星河的脑回路。   但偏偏盛星河又满脸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说得很对。   那就……行吧。   宋澜:“……”   清月湾里没有盛星河的衣服,宋澜拆了一件新棉T恤给他,刚洗好澡的盛星河瞬间变得像一根白布拖把。   尤其是配上湿漉漉的眸子和狼毫般黑密的发。   盛夏没忍住,笑了一声。   盛星河看着这宽长的衣服,真是哪哪都嫌弃,嘴里嘟囔道:“下次再也不来了!”   “你以为我稀罕你来?”宋澜乜他。   要不是这个小屁孩,今晚他还可以像昨天那样,搂着他家丫头睡觉。   哼。   察觉到这奇异的火药味,盛夏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侧目,指使宋澜:“我有点饿了,你帮我煮点吃的吧。”   盛星河双眸一亮:“我也要!”   宋澜:“……”   看在盛夏的面子上,他深深吸了口气,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朝楼下走。   盛夏替儿子扯了扯过于宽阔的衣领,叹了口气,小声道:“宝宝很不喜欢他吗?”   盛星河不假思索:“嗯!”   “为什么?”   “因为他要跟我抢妈妈!”盛星河不假思索。   一句话倒把盛夏说得哑口无言,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人精,但没想到会“精”到这种地步。   正有些走神,盛星河又开始语不惊人死不休:   “如果要在景叔叔和他之间,选一个当我的爸爸,我肯定选景叔叔的!”   盛夏:“……”   手放在他稚嫩的肩上,忽而觉得沉重。   可是……   他才是你的爸爸呀。   嘴里一阵苦涩,盛夏咬了咬唇,看了他片刻,又错开目光,继续帮他整理衣服上的褶皱。   没过多久,宋澜端着面上来了。   一碗大的,一碗小的,都是海鲜面,奶白的面汤,上面均匀铺着一层碧绿的菜叶,还有几颗鲜嫩的虾仁。   面香缭绕,盛星河顿时吞了一大口唾沫。   眼巴巴地看看面碗,舔了舔唇角,又闪着星星眼看向宋澜。   “这是叔叔刚才做的吗?好厉害哟!”   宋澜挑眉。   眼神落去盛夏身上。   盛夏接过碗,笑着摇了摇头,否认:“不是我教的,他无师自通。”   盛星河嘿嘿嘿的笑。   宋澜哼了一声,似笑非笑,把面碗给盛星河递过去。   手伸了一半,盛夏瞥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说:“你指望他端碗?没有常识?”   宋澜:“……”   手缩回来,一脸悻悻,捏住筷子夹了两根面条,不情不愿地道:“坐过来。”   美食当前,盛星河大方得不得了,顾不上和他对着干。小小的身体前倾,仰起小脸,张开粉粉嫩嫩的嘴巴,圆圆一个“O”。   宋澜睨着他,正要把面条送进他嘴里,冷不防盛夏又道:“有点烫,你吹一吹。”   宋澜:“……”   深深吸了口气。   妈的,小屁孩这么难伺候。   又不是他的孩子,凭什么!   但这个念头仅仅只是在脑海里一晃而过,他知道自己但凡表露出一点对盛星河的不满,那他在盛夏心中好不容易占据的一席之地,又要被她悉数没收。   殊不知盛夏将他眸底一闪而过的不耐尽收眼中。   “我来吧。”她放下手中的碗。   宋澜赶紧端碗往后撤。   本来这是专门做给她吃的,又是海鲜,要是放久了,面汤就腥了,只能倒掉。   盛夏“嗯?”了一声,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来。”宋澜垂眸。   重新夹了面条,放到嘴边吹了吹,才小心翼翼送到盛星河嘴边。   盛星河的小嘴巴张了半天,终于吃到一口面条,顿时心满意足。   一回生,二回熟。   有盛星河的配合,后面进行得都很顺利。   盛夏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面条,时不时看他们一眼,有些心神不定。   很混乱。   盛星河出事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抱着孩子来找他。   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最相信的人还是宋澜。   她想从他这里得到安慰,她也想他来保护自己和孩子。   人果然是贪心的。   越安逸的环境越容易滋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掐了掐掌心,她暗暗对自己说要冷静。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些,她必须快一点从景家那里得手。   前两天盛天谚给她打了个电话。   说盛嗣严的情况不太好。   毕竟人上了年纪,又遭受无妄之灾,身体和精神都垮了一大截,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医生已经让他们做好准备。盛夏知道父亲的死是盛嗣严心里的结,虽然这个爷爷对于她来说陌生得很,她还是想在盛嗣严走前,了却他这一桩心事。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没了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把面碗放去一旁。   盛星河呼哧呼哧吃得正高兴,根本没有注意到盛夏的异常。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捧住碗,自顾自地喝汤。喝完还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叔叔煮的面跟妈妈煮的一样好吃~”   末了还不忘给他戴顶高帽子。   宋澜已经开始习惯他这张抹了蜜的小嘴,哼哼笑了笑,空出只手,捏了一把他的小脸蛋。   故意逗他:“那你觉得谁做的更好吃?”   盛星河眼珠子转了转,道:“一样好吃不行吗?”   “不行。”   “那还是妈妈!”他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因为妈妈对我最好啦!”   心蓦然一暖,盛夏回神,展出一抹温暖的笑。   “来,妈妈看看你的伤口。”搂过儿子,用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脸,检查他的头顶。   刚才被树干撞得那一下,不算太严重,但还是肿了一个包。   盛星河的澡是盛夏洗的,宋澜没有插手,因此不知道盛星河受了伤。   现在一看,那小包肿得跟个小馒头差不多大,没缘由的,心也跟着揪了一揪,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   盛夏还没来得及想怎么说合适,盛星河已经心直口快:“景家那两个哥哥想杀我!”   “咳!”   杀?宋澜敛目。   “夏夏,你说?”   盛夏勉强地笑了笑:“没什么好说的,两个小孩子玩闹,玩大了些。”   才吃了宋澜做的面条,在盛星河眼里,宋澜就是个大大的好人。听到妈妈说他和景如心被欺负只是玩闹,立刻不服气了,哼一声,站在床上跳了起来。   “不是玩闹!妈妈!那两个哥哥说我和如心都是小杂种!妈妈,我知道的,小杂种就是没有爸爸的人,哼!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也这样说我,不过我们老师可好了,每次都狠狠批评他们!”   盛夏眸色变得阴沉,牵住盛星河的手,让他看着自己。   “幼儿园的小朋友经常这样说你吗?”   “嗯!”盛星河点头。想了想,担心妈妈不开心,又补充一句:“不过妈妈,我们老师跟我说过,爸爸妈妈没在一起不是我的错,妈妈是很爱我的啦~所以我根本不怪你!而且,我也很爱妈妈哦~”   一句话惹得盛夏的眼眶像针扎一般,快速泛红。她收手,捂住嘴,险些哭出来。   急忙背对盛星河,起身朝阳台走去。   盛星河有点懂,又有点不懂。   眼神茫然地望着宋澜,小小声问他:“叔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宋澜摇头,难得平和,大手揽住他的腰,让他离自己更近一些。盛星河明白他的意思,弯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你没有说错。”   “那为什么妈妈要哭……”他小声嗫嚅。   宋澜沉默一瞬。   摸摸他的头,而后回他:“妈妈没有哭,她是感动了。”   “哦!那看来我说对啦!”   “嗯。”   阳台的夜风有些冷。   盛夏稳了稳情绪,等缓和过来准备回房间,转身发现宋澜正在尝试哄小星星睡觉。   柔和的灯光下,宋澜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捏住白底粉色小碎花的被子往盛星河身上拉扯,姿势笨拙又认真,同他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看起来竟有些可爱。   没忍住弯了唇角,她微微眯起眼睛,打消进去的念头,靠着栏杆,静静看这一幕。   良久,盛星河睡着了。   宋澜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长长舒了口气。   朝她回望过来。   发现她一直在看自己,怔了一瞬。   盛夏回给他一个笑容。   前所未有的安定,她很久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第098章 我对于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早晨六点半,盛夏起床,帮盛星河穿好衣服,然后送他去上幼儿园。   路上景枫打来电话。   盛夏瞥了一眼,挂断。   昨天发生那样的事,她心里很乱,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景枫。   说起来跟景枫本人是没什么关系的,但心里就是不舒服。   景如清和景如霖都是景家的人。   所以景家究竟是什么龙潭虎穴?她不知道。   但她绝不会再让盛星河第二次涉险,所以之前景枫的提议,她要重新考虑。   送盛星河到幼儿园,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个脸圆圆的女孩子,看上去跟Cindy差不多大,活泼又青春。盛夏默了一瞬,找到机会,和班主任简单聊了几句。   了解到班上只有盛星河和景如心的情况特殊,盛夏脸色隐隐几分难看,但还是浅浅笑着,对老师表示感谢。   回去的时候,她想好了要和景枫说什么。   直接驱车到景氏。   跟前台问了具体楼层,她直接坐上电梯。虽然没有人认识她,但看她的气质和脸上的神情,都在猜她和副总裁的关系不一般。   对一路的目光置若罔顾,直直走到办公室门口。   秘书走过来,正要开口,她侧目莞尔:“我知道他正在开会,我等着就是。”   手放到门把上,秘书赶紧阻拦:“这是副总裁的办公室,小姐您若要贸然闯入,那我只有叫保安了。”   盛夏屈起食指,叩了叩门把。   又松手。   “行,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秘书松了口气。   可不到三分钟,秘书就后悔了。   她突然想起副总裁桌面上的那个相框。   里面的照片,其中一个,正是这年轻的女人!   刷一下子,吓出一身冷汗,手脚冰凉。   小心翼翼朝盛夏所在的地方看去,她穿着白色真丝衬衣,黑色阔腿裤,如海藻般浓密的卷发自然而然地披散在肩头,一双妩媚的眼睛含着淡淡忧愁,静静望着玻璃窗外的天空。   明明一个简单的姿势,却很是优雅,足以看出出身不俗。   秘书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重新过去。   “小姐,副总裁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不然您还是进去等?”   盛夏垂在椅扶上的手微微摇晃,拒绝了她的好意。   秘书忐忑不安,回到原处。想了想,又去泡了一杯上好的明前龙井。   盛夏刚抿了一口,三个人从尽头的会议室走了出来。   中间的正是景枫。   工作中的景枫比平日更为严谨,面无表情,唇角紧绷,眸底尽是矍铄的光。   身侧的两个人手里拿着文件,喋喋不休。   但景枫明显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走路带风,毫不犹豫。   目光落到盛夏身上,凌厉的眼神蓦然缓了缓,变得平静。   “好了,我还有其他事,方案就先这样。”他抬手,制止那两个人继续说下去。   快步走到盛夏面前。   高大的阴影笼盖了她,而她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只是端着茶杯心不在焉地轻抿,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   “来多久了?”他问。   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猛地反应过来,脸上促狭笑着,推着彼此走了。   前台的秘书红着脸,头埋得很低,假装在认真工作。   盛夏默默逡巡四周,而后放下了茶杯。   “还好,就一会,”她起身,顺便理了理衣摆的褶皱,“哥,我们进去说吧。”   “好。”   走向办公室的途中,景枫下意识地伸手,想去牵她的手腕。但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每次他伸手,她都恰到好处地躲开。   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景枫觉得很冷。   深褐色的眼眸里凝起一层冰。   关上门,盛夏转过身,看着他直接道:   “我之前骗了你,答应和你订婚,并不是为了壮大我的公司,而是我想从你们景家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当年我父亲遭受诬陷,身败名裂,惨死在外,所有线索都指向你们景家,为了查清真相,我才会答应你的提议。”   景枫淡淡垂眸。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以盛夏的性子,答应他订婚,并不是为了甩掉宋澜那样简单。   她对宋澜还有情意,傻子都能看出来。   他没有多大把握,只能尽力争取。   宋澜失踪的那段时间,他尚且能安慰自己还有很多机会,而现在宋澜回来了,他在她心里的位置,还剩下多少?   不敢去想。   忽而一瞬哂笑。   笑自欺欺人,笑没利用好那十几天,导致现在这样的局面。   看到他这一丝笑容,盛夏微微一怔,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她想好了坦白的后果,无非两个。   要么他假装毫不知情,继续合作。要么他恼羞成怒,终止合作。   但景枫的答案却在她意料之外。   他说:“其实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因为这件事,我也有查。你知道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景家目前这样的情况,扳倒不容易,只能从那件大事入手。”   盛夏错开目光。   景枫这句话的真假,她暂时无法判断。景枫的人品在那里,如果她是旁观者,她定然深信不疑。可她是参与者,深陷其中,难免当局者迷。   万一景枫是在钓鱼呢?   他是实实在在的景家人。   哪怕有深仇大恨,那也是景家内部的事。景枫真的会放心把这种事,和她一个外人合作吗?   似看穿她的顾虑,景枫缓缓走向窗边,目色平静,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人流。   淡淡道:“你是受害者的女儿,你手里应该有我没有的证据。而我,可以带你进入景家。景家有几处隐秘的地方,五一期间,正好祖宗百年祭,父亲他会和大哥一家回一趟老家。那个时候家里人最少,景洋一个,不足为惧。”   盛夏思忖片刻,轻轻问:“你还是想和我合作吗?”   景枫笑了一瞬,有些苦。   “想。”   我是想和你订婚。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只有和她订婚,抢在她和宋澜彻底修复关系之前,他才有最大的把握。   有盛星河的喜欢和信赖还不够,他要尽可能抓住能多的底牌,倘若这次能帮助盛夏,把当年的事解决,那他便能彻底赢得她的好感,挽回目前于他来说,极为不利的局面。   他想盛夏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而盛夏果然也没有拒绝。   她今天很冷静。   冷静分析了一番,景枫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进入景家的机会。订婚而已,她又不会牺牲什么,名声之类的,反正很多年前她就已经烂在泥里,没有人在乎。   宋澜那边可能会棘手一点。   但在唾手可得的真相面前,她没有选择,对不起便对不起吧,她又不是为感情而活。   越发通透,心脏隐隐有些钝痛。她暗自掐了掐指尖,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行,那以后线索共享,如何?”   “成交。”   订婚宴在两周后。   盛夏不知道景枫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整整两周,娱乐版块上没有丝毫关于他们订婚宴的消息。   直到当日清晨,景家三少和盛世董事长订婚的消息,突然传遍江城每个角落。   那个时候,宋澜还在清月湾的家里,悠悠养伤。   盛夏隔三差五过来,有时候带着盛星河蹭饭,他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   甚至有一次,趁盛夏不注意,还偷偷叫了盛星河的小名:   “小星星?”   正在专心致志玩乐高的盛星河顿时“唔”了一声,扭头,眨巴着和盛夏异常相似的眼睛,懵懂地看他。   “有事吗?”奶声奶气地问。   宋澜几分尴尬,低声:“没什么。”   于是换回盛星河噘嘴一句:“有病病~”又继续低头玩乐高。   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挺萌。   随即又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   可渐渐回归正轨的生活,却被那条爆炸性的新闻悉数打乱。   看到消息不过一分钟,他的手机几近崩溃。   最先打进来的是许子然。   刚好遇到轮休,许子然整个人都吓傻了,连忙问宋澜什么情况。虽然他是宋澜的高中同学,但也知道景枫和宋澜的关系,宋澜还说过,景枫是他在圈子里唯一信任的朋友。   所以这个朋友,是怎么敢撬走嫂子的?   怕不是活腻了?   宋澜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回答许子然,敷衍了几声,挂断电话。   上次在医院看到他们在一起,他就怀疑景枫对盛夏有想法,而盛夏当时的反应,事后来看,应该是生气才会口不择言。   包括他这次受伤回来,盛夏对他的热情。   那明明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和依赖,不是吗?   他错了吗?   是他误会了吗?   最爱的女人,和最信任的朋友……   后面他又接到了好几个电话。   宋嘉泉和陈漪也问他什么情况。   到最后,他直接关机。   驱车直奔碧远湾。   不是周末,家里只有负责家务的阿姨和邱嫂在。两个人在面试当天都见过宋澜,打过照面,还是有一丝印象。   “这位先生要不然先进来坐坐?”阿姨提议。   邱嫂也是个审时度势的,见年长于自己的阿姨在讨好对方,便也顺水推舟,拿出手机给盛夏打电话。   宋澜没有拒绝。   坐去沙发上,听到邱嫂捂着手机,在角落轻轻“嗯”了几声。   然后邱嫂走过来,说:“小姐马上回来,先生稍等。”   宋澜垂目。   默了一瞬,起身,轻车熟路地朝庭外花园走。   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精心准备的。   盛夏很喜欢鲜花,所以当时他装修别墅的时候,在庭院里下了很大功夫。   从落地玻璃窗出去,是一片欧式小花园,翠绿的草坪上,有她喜欢的秋千。   往前走,一条蜿蜒小径绵延,两旁都种着绣球,粉的、白的、黄的、蓝的、紫的……富有层次的渐变色。绣球旁几棵樱花,红樱和绿樱交错,再往前,粉色龙沙宝石月季爬满整座藤架,圈围里的,是一片浅粉色海棠。   这只是春天的花木而已。   这片庭院囊括春夏秋冬,他想给她一年四季。   也给她一年四季的陪伴。   结果呢?   临近求婚的日子,她离开了。   而现在,她还要和别人订婚了。   眼眶酸胀,唇畔浮起一抹嘲弄的笑,手放到一枝斜出的海棠花枝上,手指稍微用力,“咔”一声脆响,便折了枝。   盛夏回来的时候,宋澜立在海棠之中,靠着最大的那棵海棠树,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捏着枝断掉的海棠花枝。一双如墨的眼眸在翠色的叶片间若隐若现,他半低着头,眼神几分迷茫。   才和景枫“约会”回来,精心打扮后的她衣着光鲜亮丽,格外刺眼。   “回来了。”宋澜面无表情。   “嗯。”她轻轻应。   “所以,你真要嫁给他?”   掐了掐掌心,盛夏暗暗告诉自己他迟早会知道的,过了好几秒,才调整回在隐国时的那种心态。   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她眨了一下眼睛,回答得坦然:“是啊。”   宋澜的眼底翻涌一片猩红。   “认真的?”   “嗯。”   “我问你话,认真的?”   “……嗯。”   宋澜瞬间丢掉手里的花枝,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去树干上。   居高临下看着她,眸里凝了一层水雾。   “我不要听‘嗯’,我要你告诉我!亲口告诉我!你是不是真要嫁给景枫!”   “是!”   不给他丝毫遐想的机会,盛夏扬着头,斩钉截铁地回了他,眼睫微颤,眸色清明。   宋澜笑了,僵着唇角,一滴眼泪顺左颊滑落,用食指快速捻去。   “行,我明白了!是我蠢,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只是我蠢!”   因为蠢,才会相信她还爱着自己。   才会拼命坚持,抓住那一丝希望不放手。   他原以为,按照这样的模式继续相处下去,丫头会重新回到他身边的。   他们还可以像之前一样相爱。   有个孩子也没事,他已经不在意那个盛星河到底是谁的孩子了,只要她在就好。   可是,她从头到尾,都只把他当一个笑话!   “盛夏,你是盛夏,”他喃喃,嘴里涌出阵阵苦味,“盛夏怎么会爱我呢?只有静语才会爱我,我对于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或者,只是一个玩物。   慢慢松开她的手腕,他痛苦地哽咽着,闭上眼睛。   不再看她。   转身,踉跄地朝来时路而去。   目送他彻底离开,盛夏瞬间失去所有支撑的勇气,浑身发抖,靠着树慢慢滑坐去地上。   抱住膝盖,她用力蜷缩成一团。   眼泪夺眶而出,一颗颗的,坠在裙子上,很快洇湿了一大片。   到了这刻她才发现,不管时间过去了几年,她爱的,始终只有那一个人。   可是那个人,现在被她逼走了。   她踩了宋澜的底线。   没有人会容忍她这样的“左右逢源”,何况生性高傲的宋澜。   想起宋澜唇畔最后的那抹笑,猩红的眸里尽是绝望后的歇斯底里,他在隐忍,忍无可忍,才会选择闭上眼睛。   行了,够了。   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   手指按在心口上,重重扣紧,或许这样,她的心就没那么痛了。   ……   傍晚的时候,陌生号码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是一个地址。   输入百度,跳出来的是永安佛堂。   盛夏猛地一震。   父亲的骨灰……   那是宋澜送去的,当时他说找个时间一起去,她也是这样想的。   潜意识里总是很相信他,才会依赖。   而现在呢,既然划清了界限,那他也没有必要再守护她看重的一切了。   将小星星递来的蜜瓜强行嚼碎,盛夏艰难地吞咽。   “妈妈,蜜瓜很甜呐~是不是高兴一点啦?”   不愿让儿子担心,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嗯”了一声。   又道:“今晚妈妈有些不舒服,先去睡了,宝贝晚安。”   盛星河困惑地望着她,这才刚吃完饭呀?   不过还是乖乖挥了手:“妈妈晚安!”   ……   宋澜一直都不会抽烟,自从发现盛夏会抽烟,才试了试。   依然不喜欢,但有她的味道,所以不排斥。   清月湾还有好几包她的烟,宋澜回去后枯坐到傍晚,忽然想了起来,把那些烟一包一包拆开。   又一根一根点燃。   摁灭最后一根烟头,他仰头看向倒映粼粼水光的天花板。   而后给陈漪打了电话。   “小澜?”陈漪很意外。   宋澜言简意赅:“上次不是说有个女孩子很适合我吗?安排个时间,我跟她见面。”   ……   订婚宴并没有很多人参加。   景家的情况,圈子里都清楚。不管景枫在外多么风光无限,名声斐然,都永远逃不脱“私生子”的身份。   一个不受重视,注定是棋子的私生子,巴结也没什么用。   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来的多是地位低于景枫,年纪又相差无几的年轻人。   盛夏穿一条香槟色闪钻礼裙,咖色的发往上盘起,全程挽着景枫的手,虽不算亲密,但两相默契,也是一对惹眼的璧人。   盛星河没有事做,蹲在外面,和景如心掀草皮,翻蚯蚓。   邱嫂在不远处守着两个孩子。   恰到好处的距离,能保证孩子的安全,又给他们足够的隐私范围。   盛星河闷闷不乐,揪了几根草喃喃:“我也喜欢景叔叔,但是为什么,妈妈要和景叔叔结婚,我不高兴啊?”   “那你不想和我玩吗?”景如心眨着眼睛问,“阿姨和我叔叔在一起,我们就能天天玩啦!”   盛星河摇摇头,想了半天,才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呀!我当然很喜欢跟你玩,但是……就……我不想我妈妈不高兴。我妈妈不高兴,我就不高兴。”   “哦,你是说阿姨嫁给我叔叔,不高兴吗?”   盛星河“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又戳了一阵地皮,盛星河突然听到一句“小星星”。   很轻的声音,有些低哑。   盛星河立刻挺直了背,用力眨了眨眼睛,在黑暗中寻找叫他的人。   随即看到了不远处的宋澜。 第099章 送他一场余生噩梦   景枫和盛夏的订婚宴并没有邀请宋澜。   但他不请自来。   说到底还是不甘心。   来的路上,两旁的黄桷兰开得正盛,夜风阵阵,到处飘散着馥郁芬芳,带着春末与初夏时节交错而绵延出的独有温柔。   他忽然想起很多和她之间的往事。   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要抢走她!   带着这样的心情,所以他现在像见不得光的贼一般,隐在夜色中,静静窥视透明玻璃里,站在正中央的男女。   她还是那么美。   岁月温柔,赋予她恬淡从容。   海藻似的卷发盘起,斜斜戴一顶真钻皇冠,一身香槟色曳地鱼尾裙,衬得她像跳烁的星子般,无比耀眼。   妩媚的眼睛静静看着来宾,偶尔和景枫对视,一瞬含笑,风情无限。   狠狠蜷紧十指,嘴里尽是苦意,他嘲弄地笑。   那样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以前她还是宋静语的时候,就会这样看自己。   满心满眼都是他,也只有他。   可是那时候他不懂啊。   不懂珍惜,不懂怎么去爱,不懂……   这次在隐国相遇,他还以为自己有机会。   即使不能回到过去,那也要重新开始。   虽然盛夏对他说过回不去,也对他说过,除非她死之类的狠话,但他都不相信。   他只相信自己,相信他的直觉。   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快乐吗?   攀勾着他,不愿让他抽身离开的,不是她吗?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将他所有的欢喜与幻想统统打破,毫无预料的,直接送他一场余生噩梦。   有人说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他真切体会到了。   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连心痛都变得麻木。   那两周的相守只是她的刻意,刻意给他错觉,刻意让他以为,他们还可以在一起。   最可笑的是,他一直默默努力,想做一个好的父亲。   自从她表明不愿再生之后,他每天都在说服自己去接受那个小孩子。   工作的时候开始分心,明明听着钱逸的汇报,却突然问他一些关于孩子的问题。   吃饭会想,小孩子喜欢吃什么东西;睡觉时会想,小孩子喜欢玩什么玩具。   他没当过父亲,但真心想做一个好父亲。   结果好不容易劝说了自己,每天绞尽脑汁和那小孩子拉近距离,打好关系,换来的却是盛夏要和景枫订婚。   老婆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他的了。   所有的付出化为泡影。   越想越忍不住发笑,他渐渐笑出了声,扶住身旁的假山,手指无意识地划下一道痕迹。   指尖传来皮肉磨破的痛,他竟觉得这样挺好。   因为他感觉不到心痛了。   大概心真的死了。   没有勇气继续看他们有多幸福,转身,向黑暗走去。   他想到了两个词。   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没有什么词语比这两个更贴切地来形容现在的他了。   只是没有想到,离开的路上看到了盛星河。   那个小屁孩,穿着小小的崭新的西装,撅着屁股,和另一个小屁孩在那里玩泥巴。   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态,他下意识叫了盛星河。   盛星河也向他看来。   “叔叔?”盛星河不太确定。   等宋澜的模样彻底在路灯下显现,他嘿嘿一笑,拍掉小手里的泥巴,蹦蹦跳跳往他那边跑。   他想要宋澜抱抱。   宋澜没有反应。   静静看他那两条肉呼呼的小胳膊,在空中晃来晃去。   而后盛星河嘟起了嘴,一脸郁闷,哼一声收手:“再也不去你家玩了!”   心酸了酸,宋澜一瞬淡笑,矮下身,用手摸摸他的头。   “以后,你确实也不能再过来玩了。”   “为什么呀?”盛星河天真地问。   他觉得,妈妈还挺喜欢往那边跑的。   宋澜菲薄的唇抿成一线,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于是只能又摸了摸他的头。   “去玩吧。”起身想走。   盛星河立刻不高兴了,小脸耷拉下来,一把抱住宋澜的腿。   宋澜:“……”   本来就是个重感情的人,两个星期的相处,怎么会舍得?   何况他也一直努力,尝试把这孩子当作自己的儿子去对待。   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紧。身体顿了一阵,见盛星河没有放手的意思,便出手想拂开他。   盛星河哼哼唧唧:“叔叔~我想吃你做的好吃的啦~”   宋澜:“……”   “你做的香菇酿虾比妈妈做的还好吃!如果以后不能去你那里,就没人给我做香菇酿虾了……”   “……”   “叔叔,要不然这样吧!我过生日的时候没有许愿,现在许愿,以后你天天给我做好吃的,行不行呀?”   宋澜越听越难受,仿若被人扼住了脖子,濒临窒息。   谁能拒绝一个孩子满怀期待的请求?   可答应的话又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给无法实现的承诺,不如不承诺。   他僵着手指,用力去分盛星河抱住自己腿的小手。   盛星河抱得很紧,说不清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叔叔是来跟他告别的。   老师说过,突然告别的人,可能会去远方,再也见不了的那种。   他不想再也见不到这个叔叔,除了叔叔会给他做好吃的,还会陪他玩乐高。   哪怕以前很宠他的谈叔叔,也不会像这个叔叔一样,花大下午的时间来一点一点教他。   虽然叔叔脾气很烂。   会骂他“小屁孩”,会弹他脑门,会让他“边儿去”。   但他心里有数,叔叔对他是很好的。   整张小脸拼了命地往宋澜大腿埋蹭,宋澜哭笑不得。   也不是分不开他的手,就是怕自己手劲太大,弄伤了盛星河。   所以面对这样的死缠烂打,一时间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两两僵持,邱嫂远远看着这一幕,见是盛星河主动缠宋澜,便没有插手。   在她心里,也对盛夏和这个男人的关系犯嘀咕。不确定的事,还是不要多管的好。   盛星河见宋澜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动作,隐隐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仰起头,露出一双和盛夏相似至极的眼眸,眨巴着,奶声奶气道:“叔叔,我许愿,你给我做好吃的呀!”   宋澜垂目:“让景叔叔给你做吧。”   盛星河摇头:“景叔叔不会做!”   宋澜莫名一噎。   所以,是因为景枫不会做饭,盛星河才这样极力挽留?   行吧,不愧是母子,都没心没肺的。   权当自己白当了两周的厨师,几个月的玩物。   狠下心终于分开盛星河的手,见他还要腻过来,顿时发了火。   “站住!”   盛星河被他吼得一懵。   随即又听到宋澜说:“我最讨厌小孩,看到你就烦,你懂不懂?!”   盛星河“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从来没有人说讨厌他。   就连很凶的,掐过他脖子的那个小舅舅,也只是叫他滚远点。   为什么他喜欢的叔叔会讨厌自己呢?   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吗?   越想越觉得心都要碎了,痛得不要不要的,连连抽噎,上气不接下气。   宋澜蓦然想起许子然跟他说过,盛星河的肺和肝有问题,发现盛星河的脸色很快变得酱青,一颗心陡然提起,蹲下身赶紧用手替他拍背顺气。   “好,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别激动!小星星,慢慢呼吸,别急,千万别急!”   还好及时,几十秒后,盛星河的脸色渐渐恢复。   吸着鼻子眼泪花花地望着宋澜,他伸手要宋澜抱抱。   这个时候当然他说什么是什么。   宋澜只能伸手抱他。   圆滚滚的软团子,抱着不算太重,手感很好。   一时间心里很是不舍,任由盛星河用手臂勾住自己的脖子,静静靠着自己。腾出只手,借着月色替他擦拭脸上的泪痕。   “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小姑娘。”语气满是不屑,眼角眉梢却含着心疼。   盛星河仍然在小小抽噎,断断续续道:“就,就不高兴,所以想哭,你不能讨厌我,因为我不讨厌你,所以你不能。”   宋澜哑然。   这是什么逻辑?   旋即又自嘲,跟个小屁孩谈什么逻辑。   摇摇头,赶跑可笑的念头,随便找了个轻松话题。   “你说你生日许愿,那你什么时候过生日?昨天?今天?明天?”   盛星河噘嘴想了一阵。   数字对于他来说还是有点难的,何况他要记的生日太多啦。   有妈妈的生日,谈叔叔的生日,Cindy姐姐的生日,景如心的生日……   “哦,二月十九!”他肯定地说。   宋澜嗤笑:“现在都五月了,你许二月中旬的愿,不灵的。”   盛星河立刻反驳:“不会不灵呀,妈妈说过的,愿望都很珍贵,小朋友的愿望最最珍贵,所以说什么都会实现呀!”   话锋一转,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道:“所以叔叔,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因为我的愿望会实现哦~”   宋澜绷住唇角,努力忍笑,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是没有一点逻辑可言。   什么愿望珍贵,肯定会实现,都是编出来的谎话罢了。   他一个成年人,难道还信这五岁小孩子信的东西?   笑着笑着,唇角忽而一僵。   盛星河五岁。   生日是二月十九。   他和盛夏,是六年前的五月分开的。   之前他们一切都很正常,甚至有两次没做措施。   如果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已经怀孕,恰好又是一个月左右……   盛星河的生日正好能对上!   宋澜满脸错愕。   震惊地看向盛星河。   月光下,盛星河的轮廓越看越像他小时候。陈漪上次翻出来的照片,他也随便看了一眼,的确可以说相差无几。   最初他也觉得盛星河是他的儿子。   可是盛夏否认,接二连三,斩钉截铁,毫无破绽地否认。   而他,也没有勇气去证实。   所以即使陈漪暗示过,让他想办法拿到盛星河的DNA去检验,他也没有行动。   ……   心里很乱,太乱了。   ……   星河……星河……   ……   盛星河真的是他的孩子!   ……   仿佛天旋地转,宋澜看看怀中的盛星河,又错开目光,反反复复,自己也说不清在想什么。   好半天的,才把盛星河放下。手指掠过他柔软的头发,想要拔取两根。   刚准备动作,理智却催促他打消这个念头。   一个无法忽略的事实。   盛夏,已经和景枫订婚了。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盛星河是他的儿子又怎样?这孩子始终最黏盛夏,而盛夏也不会把孩子给他。   而一旦检验出结果,陈漪知道,必然不计后果,要把孩子争夺到手。   他不想盛夏受到伤害,也不想小星星受到伤害。   用手轻轻捧住儿子的脸,他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漆黑的眸中倒映的尽是盛星河的影子。   “叔叔……你怎么了呀……”   好奇怪,他脸上有脏东西吗?   宋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毕竟从今以后,盛夏就是……   呵,景太太了。   他哪里还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儿子?   所以相认,还不如不认。   心脏痛到无法言表,他用拇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盛星河稚嫩的脸庞。   多年以后,小星星还会记得他这个“叔叔”吗?   ……不会的,小孩子忘性总是大的。   只要谁对他好一点,就会轻易获得他的好感。   这样也好,横竖只有一个人难过而已。   忽而想起盛夏那句“他爹死了”。   死了啊。   他在她心中,原来就是死了。   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原来盛夏那么恨他。   什么温柔缱绻,什么意乱情迷,什么舍不得放不开,是他一厢情愿,也是她的游戏人间。   夜渐深,宾客渐渐离去。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听见不远处有动静,宋澜回神,又深深看了盛星河一眼。   而后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宝宝,要听妈妈的话。”   说完瞬间抽手,离开盛星河的身边。   盛星河怔怔地望着宋澜离开的背影,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宾客散尽,盛夏回房换了一身衣服,和景枫一起出来找孩子。   宴会上景如清和景如霖在,他们都不放心,所以才让靠得住的邱嫂把两个小孩带出来玩。   远远就看到景如心被邱嫂牵着,而盛星河站在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出神地望着一个方向。   “怎么回事?”盛夏问。   邱嫂还没来得及说,景如心已经回道:“有个叔叔,我好像见过,好像没见过。他过来之后,小星星就跑过去了,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反正小星星哭了。”   “啊?”盛夏看向邱嫂,“是谁?”   邱嫂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景枫,错开眼神。   盛夏瞬间明了。   心头一跳,担心宋澜过来是对小星星说了什么,几步过去,一把抱住了儿子。   “宝贝,告诉妈妈,怎么了?”   盛星河哭丧着脸,小嘴噘得老高。   “我不开心!”   “嗯?为什么?”   “叔叔说他以后不能再给我做好吃的了,我以后也不能去找他了……”说到这里,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这是盛星河的小习惯。   特别难过的时候,就会狠狠眨眼。   盛夏眸底划过一丝讶色。   什么时候开始,小星星对他有这么大的依赖了?   一瞬恍神,察觉到有谁在晃自己的手,她回神,重新看向盛星河。   听到儿子奶声奶气地哀求:“妈妈,叔叔好可怜啊,我觉得他好孤单,就像我们老师说的,丑小鸭一样,谁都不跟他在一起。我想陪他,可是他不要我陪。我许了生日愿望,想叔叔天天给我做好吃的,陪我一起玩,妈妈,这个愿望会实现的,对吗?”   盛夏:“……”   “妈妈?”盛星河不停眨巴眼睛,想要得到她的肯定。   可她怎么给这个肯定?   如果早知道小星星那么喜欢宋澜,或许她不会……   “怎么了?”景枫走了过来,手自然而然地放去盛夏的肩上。   盛夏颔首,陷入沉默。   盛星河见妈妈没有说话,也紧紧抿上了嘴巴。   看到母子俩这样的反应,景枫也坐实了心里的猜想。   来的人是宋澜。   还不知道给盛星河说了什么。   看样子刚才盛星河是当了传声筒,把宋澜的话转给了盛夏,所以盛夏现在又犹豫了。   他怎么能允许盛夏在这紧要关头犹豫?   已经订婚,她就是他景枫唯一的未婚妻!   稳稳心神,他决定拿出杀手锏。   “夏夏,薇薇过两天就回来了,我们的事要怎么给她说?”   一句话瞬间把盛夏拉回现实。   这是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林薇不能掺和她和景枫的“协议”,不仅仅是为了“协议”的安全,也是为了林薇的安全。   但林薇肯定会因为这场订婚而非常高兴,想都不用想,一定怂恿他们赶紧结婚。   夹在这样的情况之间,进退两难,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盛夏拧起眉头,看向景枫。   “回房间再说吧。”   留宿景家是必然的。   邱嫂带着景如心和盛星河回了碧远湾,临走前盛星河亲了亲妈妈的脸。想起宋澜那句要听妈妈的话,轻轻说了一句:“我在家里会乖乖听邱婶婶的话,等妈妈回来~”   盛夏蓦地一愣,随后温柔笑着,摸了摸他的脸。   “嗯,好。”   在景家人眼里,订婚与结婚无异。   所以今晚留宿景家,为了后面几天行动方便,她只能和景枫住一个房间。   躺在同一张床上,都没有睡意。   各怀心事。   盛夏在纠结林薇,而景枫在意的是宋澜。   始终是个劲敌。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如果宋澜消失的十几天,死了就好了。   虽然盛夏会伤心欲绝,但因为小星星,也会走出来。而那个时候,他出现的时机,陪伴的时机就是最好的。   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可宋澜没有死。   而他也不是不折手段的那类人。   身侧是盛夏清浅的呼吸,还有她淡淡的香气,让他完全不能冷静思考,反而冲动在催促他,趁现在的时机去做些什么。   手像不受控制一般,朝她伸过去。   盛夏却先他一秒,极为巧合地翻了身,面朝窗户的方向。   于是他的手只能空落落地放下。   末了不太甘心,还是帮她拉了拉被角。   “今天应该很累了,早点睡吧。”   盛夏闭上眼睛。   “哥,晚安。”声音透着疲惫。   “晚安。” 请假   刀切到了手指,有点严重,缓一天,明天更,么么哒! 第100章 目的绝对不单纯   原以为景世华他们会在订婚宴结束后的第二天回老家祭祖,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硬是磨蹭到五月三日。   还说当天去次日回。   对景枫和盛夏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打击。   就算他们像开了挂一样快速找到线索,但罗列梳理证据,联系媒体曝光……类似种种,都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   景世华一走,景枫和盛夏立刻开始行动。   一圈下来,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收获。   两人不约而同,把目光锁定景世华的书房。   景世华的书房常年锁着。   即使避开那些来往的佣人,他们也无法破锁进入。何况破锁过后,门锁无法复原,会留下明显痕迹。   还没有到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时候,他们要尽可能保全自己,留好退路。   于是花了半天时间,两个人锁在房间里商量对策。   外面的佣人看到这幕,还以为景枫被这女人迷得晕头转向,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都在说盛夏好本事。   “听说这位未婚妻,以前跟宋氏的那位不清不楚啊。”   “嗨,这不稀奇!她妈妈可是沈月娇,江城出了名的情妇!有这样的歹竹,能出什么好笋?”   “那咱们三少爷……”   “三少爷什么三少爷?你还真当他是少爷?一个名头罢了。哦也是,你才来两个月,不清楚咱家的风向也很正常。你记住了,咱家里只有景臻这位大少爷,其余的,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不用太紧张。”   背后突然一声冷笑。   “是吗?”   拖着慵懒的语调,却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佣人吓了一跳,回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景洋。   怎么会?二少爷不是跟老爷他们一起走的?   景洋勾起唇角,手里随意地把玩着没打开的弹簧刀,漫不经心道:“如果有人觉得舌头没用,我可以帮帮她。”   一句话说得她们胆战心惊,讪讪闭嘴,低头不敢看他。   又一声冷笑,穿过她们之间。   眯起眼睛打量景枫的房间。   房门紧闭,没有任何声响。   真的“恩爱”吗?他眸底划过讥诮之色。   走上二楼,见那群佣人还立在楼下,他咳嗽一声。   底下人朝他看去。   他幽幽张口,无声吐出一个“滚”。   她们立刻缩着脖子赶紧跑了。   一群乌合之众。景洋不屑。   站在景枫房间门前,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心里有些犹豫。   他知道景枫并非池中之物。   也知道景枫迟早会有动作。   那么他呢?   一个从小到大,都被放养的儿子。   说起来,他的身份比景枫还要尴尬。   景枫尚且可以说是私生子,那么他呢?明明跟景臻同父同母,却因为晚出生了几年,就不得不成了所有人眼中,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最开始是不甘心的。   可后来他发现,自己还真不是能干大事的料。   索性随波逐流,把二世祖的罪名坐实。   对于景臻来说,这个草包弟弟只知道游戏,如果遇到合胃口的女人,也会玩上几天。景氏那么大的产业,景洋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还是被父亲逼着去的。   换句话来说,完全没有威胁。   景洋一清二楚。   他也清楚自己正面刚不行,侧面……   这场游戏,总需要辅助的吧。   这也是他半路找借口折回的目的。   景世华和景臻对他都太放心了,认定他不问家事,完全不知道家里真正的生意。   那充满刺激和挑战,同时也极为恶臭的生意。   所以在他提出想回家的时候,那两个人还挺高兴。   指望他监视家里这两个人。   呵,真是好笑。   他们凭什么觉得,他一定会是一枚乖乖听话的棋子?   他们又凭什么觉得,他好逸恶劳,甘心这样龟缩一辈子?   瞳孔微缩,他转身,走回房间。   满屋的游戏碟和动漫海报,还有一个书架,专门摆放各种手办。   他熟练地按下开机键,输入密码的同时,顺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罐可乐,“噗嗤”一声,勾开拉环,饶有兴趣地盯着屏幕里的场景。   八格监视屏。   囊括大厅、走廊、室外。   游戏并不是一无是处,相反,他从里面学了不少东西,也认识了不少有趣的朋友。   这个时间段不会有佣人待在大厅,如果景枫他们要行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一罐可乐很快喝完,刺激的气泡直冲脑门,忽然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捏扁手里的易拉罐,轻轻松松投到角落的垃圾篓里,而后走到阳台。   几个房间,阳台都是相邻的。   景世华对他格外放心,所以他的房间正好在景世华书房的隔壁。   目测一下距离,爬过去不算太难。   就是担心动作的时候恰好被外面的摄像头拍到。   他的摄像头是私底下偷偷安装的,外面那些可不是,直接连接景世华的手机,还能随时回放。   摄像头……始终是个麻烦。   走回房间,他给一个朋友发了封邮件。   没过几分钟,对方回信了。   是长长的英文。   看完后,景洋笑着叹了口气,十指交错在身前,做了一个拉伸的动作。   好吧,黑进自家安保系统,想想还挺有趣。   景枫和盛夏尚在房间里商量对策。   一连推翻三个方案,眼下又想不出第四个,两人都开始变得焦躁。   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刻意,拖得很重。   盛夏怔了怔,立刻把床上的纸和笔收起,一把塞进枕头底下。景枫理了理衣襟,起身,在脚步声停下的那刻,瞬间打开门。   和景洋四目相对。   “你?”景枫感到意外。   景洋似笑非笑:“对啊,我。”瞥一眼后面在床边站得端端正正的盛夏,唇畔的笑意越发浓郁。   盛夏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景枫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恰好挡住景洋的视线。   淡淡道:“二哥有事吗?”   都不用问他为什么去而复返。   景洋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合作。”   答案出乎景枫的意料。   不过他仍旧平静,回道:“二哥不是做生意的人,我跟你似乎没办法合作。”   景洋笑了。   自带三分嘲讽,伸手放去景枫的肩头。   但脸上神情微微一滞。   他比景枫略矮一些,不过身材消瘦,所以看上去并不明显。很早之前,他总喜欢把手放在景枫肩头,用天生的气场来打压景枫幼小的自尊,而刚才习惯性地出手,才蓦然发现,当年那个孩子,已经不再怕他这样的小手段了。   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   收敛几分散漫,他错身往前一步,正好踏入景枫的房间。   关上门。   盛夏蜷紧手指,掌心洇出一片冷汗。   如果景洋敢过来翻床上的东西,那她……   “不废话了,你们要找的东西,我应该能帮你们。”   景枫:“?”   景洋一声轻啧。   “你犯不着不信我,我跟你有利益冲突吗?”   一句话直接打消景枫一半顾虑。   确实,他和景洋从来都不是一路人。记忆中景洋从小到大,就是个爱玩的人,说好听一些,享受生活的事会做,惹祸上身的事,绝对不会。   景洋很懒,懒到不爱动脑子。   所以连初中都没有念,小学毕业后直接宅在家里。   而且从小到大,景臻次次欺凌他,景洋都没有参与。   景洋是个旁观者,彻彻底底的旁观者。   只是为什么?一个旁观者,就应该本着“事不关己”的想法苟活一生,现在半路杀出来什么意思?   目的绝对不单纯。   眸色顿时阴沉,景枫重新打开门,伸出右手:“这是我的房间,二哥,请吧。”   “你别后悔。”景洋脸上又浮现出往常那样的不屑,深深看景枫一眼,见他没有改变主意,也就识趣地离开。   但他心情并不好。   一局游戏,有输出,有辅助,才能大概率赢。   景枫和盛夏无疑是两把利刃,没了他,尚且可以一搏,可他呢?没有刀,完全被动,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深深吸了口气,他只能掉头,再次拧开景枫房间的门。   这一次,不待景枫开口,他直接道:“没有钥匙你们进不了书房,除非你们有消防云梯,否则只有从我房间的阳台上翻过去。时间有限,就看你们到底想不想。外面那些摄像头,我能黑进去,至少保证三分钟内,父亲那边接收不到画面。”   景枫犹豫了。   虽然摸不透景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给出的条件实在诱人。之前他和盛夏商量的第三个方案,就是从景洋的阳台入手。   只是鉴于无法避开外面的摄像头,才就此作罢。   要是景洋诚心帮忙……   看向盛夏。   盛夏:“……”   景洋这个人,她反正是看不透的。   何况这是景枫的兄弟,从小接触着的。连景枫这个有心思手段的人,都看不透景洋,那她更没有立场发表意见。   反正这是景家的地盘,景家的兄弟。   景枫要是同意,她就同意。   目光交会一瞬,景枫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收回目光。   “二哥不如先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知道有戏,景洋瞬间松了口气,双臂环绕胸前。   “我想的,跟你想的应该没有太大区别。”   脱离景家。   至少,脱离这个病态的景家。   “就像一块镜子,打破了,选取最好的一块,打磨了也是好镜子。”景洋缓缓道。   他不习惯把话说得很明白,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浅显易懂的话了。   “所以我就是那块碎镜子?”景枫扬眉。   景洋错开目光,笑了一瞬。   “是啊,前两天正好还被弟妹给‘打破’了啊。”   说得云淡风轻,却让盛夏心头一凛。   难怪景枫说景洋是个旁观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果然如此。   景洋知道很多东西,甚至知道她是推动这整件事的助力。   只是不能确定,景洋是不是在诈自己。   偷偷看了一眼景枫,见他正在沉思,便知道景枫动心了。   沉默几十秒后,景洋忍不住开口:“还是快一点吧,这种事速战速决,拖到后面容易出问题。”   景枫扬眸:“说说你知道的,还有你的想法?”   景洋:“……”   顿了顿,嗤笑一声:“行啊,反正都要合作了,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据我所知,每次父亲谈生意都会选我跟你不在家的时候,客人进了书房,很久都不会出来。最开始我以为是大生意,谈得慢,后来发现整个过程中,只有父亲和客人。没有添茶水的佣人,这就很奇怪了。”   “然后?”   “然后我就让我朋友查查‘客人’的脸啊,结果系统一筛选,呵呵,居然有很大的来头。具体是谁我就不告诉你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个人常年参与盗墓走私,是国际通缉要犯,一旦举报他的行踪,景家就彻底完了。”   盛夏:“……”   这人……   提到景家要完的时候,非但没有难过,反而给她一种欲除之而后快的感觉。   景家这么神奇的吗?   先是景如清和景如霖两个小孩想杀人,现在又是景洋想联手景枫弄垮景家。   呃。   景枫倒很淡定,他原本也是这样想的,景家必须先破后立。他立不立得起来另说,先破事必须的。   为了他的母亲,为了盛夏,为了景家的小孩。   “父亲的书房,大哥去的次数最多,我只在小时候去过一次,你好像也去过几次。”双目微敛。   景洋明白他的意思,摊手,语气有些无奈:“实不相瞒,我进去也是在父亲眼皮子底下进去的,什么都干不了。所以就这样看起来,书房就是书房,没有奇怪的地方。但是我有个猜测,‘客人’每次进房间都要待很久,这种事难道不是三言两语说完,赶紧离开吗?或许书房里面另有乾坤,比如密室什么的,而‘客人’每次到家里,身上都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需要慢慢‘交易’。”   说到这里,景枫也隐隐想起来了,有一次他临时开车回家,走到花园的时候路上见到一个拎着手提包的男人。   只看到一个背影。   他也没多想,拿了东西就走了。   如果交易者是那个男人,那黑色的包里,十有八九是景洋所说的那样。   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书房,他不得不去。   五分钟后。   三个人重新梳理计划,商量任务。   景洋需要黑进系统,必须留在外面,盛夏不善攀爬,只能留在景洋身边。   这是盛夏主动提的,当然她还有另外的顾虑。   万一景洋临时变卦,她还能在外面给景枫争取一点时间。   到最后,只有景枫是适合进去的人。   确定好后,景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微型手电,又从衣柜里取出一套简要的间谍装备。   景枫:“……”   盛夏:“……”   景洋难得尴尬,笑了笑解释:“别想太多,我就是爱收藏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盛夏回头扫了一眼那些手办。   并不觉得这些稀奇古怪,相反,里面居然还有她大学时候玩的那款游戏里的十二门派。   景洋拿出一台巴掌大小的电脑,教景枫怎么操作,又替他调试耳麦。   整个过程景枫都黑着脸。   他有种自己上了条贼船的感觉。   而且景洋异常兴奋,他来到景家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洋。   ……所以可能不是贼船,而是景洋把他当成了小白鼠。   无语归无语,等到真正行动的时候,景洋又恢复了正经。   手指悬在空格键上,他对阳台上的景枫道:“我数3、2、1就按下去,你要抓紧时间,这样横爬过去还是有难度的。啊,还有注意安全。你要是摔下去了,我只能说弟妹和你吵架,‘谋杀亲夫’,总之与我无关。”   景枫:“……”   盛夏:“……”   “知道了。”景枫活动了一下手腕。   对上盛夏满是担忧的眼睛,他微微一笑,走回来,捧住她的后脑微扬,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不待盛夏反应过来,又撤手,重新走去阳台。   盛夏的心跳得有点快。   还没来得及脸红,就听到景洋啧啧两声。   “3……21。”   直接按了下去。   一分过十二秒,景枫成功跳入对面阳台。   走进书房,打开电脑。   里面的景象投进景洋的电脑。   没有开灯的书房有些昏暗。   “倒是跟我以前看到的差不多。”景洋说。   景枫“嗯”了一声,跟他记忆中也差不多。   但哪里找景洋猜测的密室?   这是个问题。   围绕着所有书架转了一圈,戴着白手套的手把目及处能够到的书也抽出来看了一眼。   “哎呀,不对,爸他没你高,你应该蹲下身,矮一点,再抽一次。”   五分钟后。   “没有。”   “那就往上一排,再抽一次。”   又过了五分钟。   “还是没有。”   顿了顿,景枫多问一句:“你凭什么认为那个什么密室,跟这些书本有关?”   景洋笑得两分诡异。   “我也是猜啊,游戏里面的推理破案套路不都是书架上的书藏着机关?实在不行,你动动桌上的摆件儿。”   景枫:“……”   盛夏忍不住乜他一眼。   “也太不靠谱了。”   “要靠谱,你来呀,弟妹。”景洋回乜她,不遑相让。   盛夏无言以对。   景枫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真就四处查看那些摆件。   正当他开始泄气的时候,景洋突然一拍脑门。   “我傻了,弟弟,你把那个红外线打开,用眼镜看看,指纹多的地方,都拿拿试试。”   毕竟是在家里,就算景世华谨慎,也不会想到擦拭自己的指纹。   果然,座椅背后的书架,倒数第二排书上有蹊跷。   这么高的位置,必须要踩在书桌上才能够到。   如果是喜欢的书,没必要放那么高。   摸到那本书,刚翻出来,他就懵了。   居然是个密码器!   用随身胶带粘了粘,撕下来一看,密码至少是五位。   五位密码很奇怪,应该不可能。   随手按了几下,数字卡在八位。   “既然是八位密码,指纹又只在五个数字上,说明有数字重复。”盛夏道。   景洋点头:“父亲对数字不是特别敏感,他连自己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这八个数字对他来说,一定他忘不了的。”   景枫立刻按下景世华自己的生日。   错误。   王知秋的生日。   错误。   景臻的生日。   还是错误……   鬓角渗出晶莹细碎的汗珠,在屏幕前的盛夏也捏了一把汗。   八位数,就算以五位数来排列组合,出的答案也不能让他一遍一遍试啊!   “还有谁的生日?”景枫问。   景洋沉着眼眸,没有说话。   他觉得可能并不是谁生日。   只是除了这一个想法以外,并没有其他线索……   不知为何,盛夏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串数字。   “2008.12.19。”她脱口而出。   说完后,心脏仿佛撕裂一般,狠狠地疼痛。   景枫没有问她缘由,把这串数字输入进去,没想到“咔”一声,左侧的书柜,真就缓缓转动起来。   露出漆黑的房间。 第101章 这样的男人追起来更有意思   2008.12.19,是她离开盛天峤身边的那天。   也是盛天峤惨死的那天。   过往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和如今鲜血淋漓的真相联系在一起,她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脸。   那张,隐在爬满蔷薇藤的铁栅栏间,满含不舍,又憔悴至极的脸。   眼泪顺着脸颊无声蜿蜒,景洋一直在关注屏幕里的场景,根本没有留意到盛夏的异常。   随手从零食架上取了包薯片撕开,吃了几块后把薯片袋递到盛夏面前。   “我不吃,谢谢。”带了鼻塞的哭音。   景洋蓦地一愣,朝她看去。   怎么还哭了呢?   莫名其妙。   没心思去安慰她,但还是把另一边的抽纸拿了过来,放去她面前。   屏幕中,景枫已经进入密室。   出乎他们的意料,密室内部装潢精美,头顶悬着类似于博物馆的保护灯。顺旋转楼梯而下,景枫手电筒照到的范围,全是陈列柜。   陈列柜里无一不是宝贝。   景枫呼吸开始急促。   他不会鉴定真伪,但如此数量的古物,又藏匿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它们的来源是铁定见不得光的。   担心手机的闪光灯会毁坏古物,他只能拿出景洋给他的那个小型相机。折腾了半天,才把陈列柜里的东西拍了一遍。   景洋提醒:“容量不大,你省省。”   景枫“嗯”一声,又去找其他线索。   旁边有几个书柜,书柜角落靠着装裱过的画,看上去似乎有意在遮挡什么。景枫若有所思,小心翼翼移开那些画作,发现后面抽屉里藏了一个上锁的木盒。   又是密码锁。   “不然给它带出来,我们慢慢研究?”景洋提议。   景枫“呵呵”道:“然后你再把它放回原位?”   景洋:“……”   他只是个辅助,绝不当主攻。   在旁沉默良久的盛夏轻轻开口:“其实我赞成你二哥的提议。”   顿了顿,分析道:“能锁在这么隐秘的地方,可想而知盒子里的东西很不简单。与其花更多的时间在解锁上,还不如直接带出来。你们没发现吗?这个密室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照理来说,放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难道不该多装几个报警器才放心?可是枫哥哥在里面待了那么久都没事,可见你们父亲对这个地方的安全十分自信。”   “你的意思是,即使父亲明天回来,也不会着急查看密室的情况?”   “对,”盛夏点头,“尤其是还有二哥这位‘辅助’作掩护,他不会想到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所以枫哥哥,你再去找找其他地方,要是没发现更多的线索,就带着木盒出来,拖越久越不利于我们。”   一番话说到景洋心坎里去了,高兴道:“没发现弟妹还挺有天赋,这次的分析我给满分。”   盛夏扯了扯唇角,没有搭理。   照盛夏所说,景枫又仔细检查了四周,除了发现两件上过报纸的,被盗窃的稀世文物以外,并没有其他收获。   给那两件文物拍了照片,然后带着木盒轻轻离开密室。   走前发现左手墙上有个按钮,按下的同时,书架缓缓合上。   景洋松了口气,关掉屏幕。   “走吧。”   三人到景枫房间汇合。   “关好书房的门了吗?”景洋问。   景枫给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景洋无所谓地笑,拿出平日里把玩的弹簧刀,想撬木盒缝隙。盛夏先他一步,把木盒抢到手里,左看右瞧。   翻到底部,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盛”字。   盛夏:“……”   之前是觉得这木盒有些眼熟,但并没有想太多,直到现在真真切切掂量在手里了,她才确定,这个木盒是她家的。   准确说,是祖奶奶的。   和在隐国时,盛嗣严给她看的那个木盒,几乎一模一样。   一时间心头无名火起,真想跳起来指着景世华的鼻子骂贼。   偷父亲的名声、财产,谋父亲的身家、性命,连一个木盒子都不放过,还据为己有,放存他的东西!   可恨!   想起进密室的密码是盛天峤的忌日,盛夏心脏更疼。   开始她还不明白,景世华为什么把这个日子当作密码,想起她父亲的死,不会做噩梦吗?   现在才知,噩什么梦,那分明是景世华阴谋得逞,想要的一切尽收囊中的快乐日!   狠狠蜷起十指,她捏住那枚小巧精致的铜锁,给盛嗣严打了电话。   盛嗣严声音虚弱,呼吸好半天,才哆嗦着告诉了她密码。   “好。”她准备挂电话。   但盛嗣严却道:“别!让我听……听见!”   盛夏抿紧唇角,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去床上。   按照盛嗣严提供的密码打开盒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文件。   罪恶昭然若揭。   景洋瞠目结舌。   景枫也满脸震愕。   虽然他们都猜到了,真相也跟他们所料相差无几,可当这些活生生的证据摆在他们眼前,感受到一件件珍贵文物从古人坟墓里掘出,存放到他们家,再走私国外,他们背上爬满冷汗。   盛夏红了眼眶,把文件里的字一个一个,读给盛嗣严听。   读得口干舌燥。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回应。   盛夏顿了一瞬,心跳忽然加速。   而后听到了二叔略带哽咽的声音:   “夏夏,爸他……走了。”   ……   景枫收好资料,转移到另外的地方,保险起见,盛夏拍了副本。   景洋联系网络上的朋友,准备大搞一场。   整个过程,盛夏都心不在焉。   爷爷怎么就,走了呢?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恨他啊!   尤其是回国的这段时间,每每想起临走前他说的那些话,心头的芥蒂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消失。   她还打算在结束这一切后,带盛星河回去呢。   即使不定居,也陪他住上一段时间,让他感受一番真正的天伦之乐。   这是她想代替父亲敬的孝道,也是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的。   可是现在,爷爷居然就这么……走了。   晚饭,盛夏只喝了两口汤。   把自己关回房间,景枫放心不下,犹豫很久,还是走了进去。   一眼看到她坐在床边,没开灯,但窗外朦胧的月色给她清瘦的身影镀上一层萧条。   “夏夏,你要不要回隐国看看?”   放在腿上的手指蜷起,盛夏咬住唇,闭上眼睛。   良久,才回他:“不要。”   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不能回去。   要是现在回去了,查到的一切将功亏一篑。柳家和纪家那边还没有丝毫线索,她必须争分夺秒。   这也是爷爷想看到的。   深深吸了口气,仰头看向窗外墨蓝色的天空。   幽深,寂静。   景枫缓缓伸手,试探着,轻轻放去她的发顶。   “你还要做什么?我陪你。”   像羽毛般和软的语气。   盛夏蓦地想起今天他在行动前,吻了自己的事实。   整个人身体一僵。   景枫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好合作吗?   既然是合作,又怎么会吻她呢?   微抬眼眸,她偏头向他看去,欲言又止。   不敢问。   而不敢问,是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完全没有丝毫头绪。   像她这么敏感的人,应该早点就察觉到,可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被分了心,而景枫又隐藏得太好。   那些理由,那些不容拒绝的提议,现在想想,都是他的圈套。   只不过这些圈套……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害过自己。   想到这里,盛夏淡淡笑了笑,手放去身旁。   “哥,坐。”   眸底划过一丝惊讶,景枫有些受宠若惊。   坐下后,盛夏语气平静,问:“整件事,哥还有什么想法吗?”   景枫垂目,拿出手机,把收到的信息给她看。   盛夏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柳鹏程和你们有交易。”   景枫收起手机,道:“这件事比较隐蔽,当时他找上我,谈起要签的合约,才说了一些他的家事。目前柳家没有动静都是表象,暗里早就乱成一锅粥。如今就差一个时机。只要时机到了,遮羞布一掉,下面的那些脏事迟早公诸于众。”   “柳家……到底怎么回事?”   “柳家洗钱。”景枫言简意赅。   就柳家的事,他并不想说太多。当时柳鹏程找上门的时候,他只是个备选,宋澜才是首选。所以后来和柳鹏程详谈,也是宋澜出面。   现在好不容易把宋澜的名字挤出盛夏的生活,他才没那么傻,主动去提那个人。   盛夏没有留意到景枫这瞬间的反常,“洗钱”两个字足以令她分心。景家本事再大,也没办法吃下那么多的文物,更何况这种事情,也的确需要其他人来分担风险。如果柳家是洗钱的角色,柳鹏程那里,能帮她网罗罪证吗?   看出她的想法,景枫直言:“柳鹏程现在比较被动,给他一点时间吧,他是个有想法的人。”   “嗯。”   “休息吧?”他试探着问。   盛夏眸色骤然一变,从床边站了起来。   “今晚我要回家,这几天为了那件事都没有陪小星星,还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我的气。”   匆匆离开。   景枫望着她的背影,深褐的眸里凝起一层寒意。   还是不行吗?   回到碧远湾,万万没想到家里空无一人。   给Cindy打电话,Cindy声音茫然:“啊,夏夏姐不是说,我可以出去旅游吗?”   “那邱嫂和阿姨呢?小星星呢?”   Cindy心里咯噔一声:“她们不在家里?”   “不在。”   一时间急得手机都快掉了。   Cindy连连道:“不会吧?怎么会都不在家里呢?小星星那么小,她们能去哪里?”   如果都不在,那只有一个可能。   两个佣人把孩子拐走了!   盛夏也想到这个可能,气得发笑:“Cindy,我是说过你可以出去旅游,但是不是现在啊!你明知道我这段时间不在家,你还留小星星一个人在家里?!”   “我……我……”Cindy哭出了声,“我不知道啊夏夏姐!跟邱嫂和阿姨相处那么久,我觉得她们没有问题啊!”   “你觉得没有问题?你觉得没有问题就把孩子单独留给外人!”盛夏深深吸了口气。   算了,责备再多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多留点时间赶紧找孩子。   瞬间挂断电话,盛夏又给邱嫂打了过去。   幸好,邱嫂接了电话。   “小星星在中心医院,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高烧,我跟姐没办法,就立刻把他送来医院了。”   盛夏捂住直跳的心口,长长舒了口气。   “我马上来!”   中心医院儿科。   恰好是许子然值班。   看到盛夏,许子然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虽然他待病患一视同仁,但想到这女人把他兄弟玩弄于鼓掌之间,心里又不太舒坦。   冷着脸色同她说孩子的病情。   “需要做移植手术。”   盛夏只听到这几个字。   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险些直接摔去地上。   许子然身侧的两个护士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   “孩子的血型特殊,肝源需要排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你要提前做好准备。”说完离开。   盛夏从头麻到脚底。   护士搀扶她坐下,嘱咐邱嫂看好她。   “小姐……”   “怎么会突然病得这样重?”盛夏眸底一片猩红,十指狠狠掐入大腿,渗出几颗血珠。   邱嫂按住她的手,面露难色:“其实不是突然,孩子在订婚宴回来当天就病了。我以为他是那晚上吹了风,所以只给他喂了药。但是他时好时坏,我和姐商量过后,决定还是送医院保险一点。结果……”   “你们不跟我说!”   “小姐那个时候……你……我们……”欲言又止。   盛夏明白了。   她们也是好心。   觉得她才订婚,有了另一半,刚融入对方生活,就因为孩子忙碌奔波,会给景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即使如此,她仍旧不能原谅。   “你们走吧。”盛夏闭上眼睛。   “小姐?”   “小星星以后,我亲自照顾。”   哪都不去,谁也不管,就留在孩子身边。   邱嫂还想说什么,但看得出盛夏现在精神状态极差,只能闭嘴,去找阿姨商量对策。   而另一边,许子然一边看盛星河的检查报告,一边给宋澜打了电话。   原本想跟宋澜说,这孩子的血型跟他一样特殊,没想到电话刚通,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娇喘。   许子然:“……”   “什么事?”   宋澜的声音尚算平静。   许子然讪讪:“没什么,想叫你出来吃夜宵。”   “没空。”   “呃,好,那下次吧。”急匆匆挂掉电话。   宋澜一声讥诮,把手机丢去后座,侧目斜睨副驾驶的苏琳。   “你喘什么?”   苏琳一撩鬓发,斜倚座位,朝他看来,眼神是和盛夏相差无几的妩媚。   “我喘得好听吗?”她笑着问。   “恶心。”宋澜亦笑着答。   眼神交会一瞬,苏琳一声轻嗤,重新坐好。   似有意似无意地撩动她的短裙。   黑丝包裹着的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陈阿姨给的情报不对啊,不是说他喜欢盛夏那款的吗?   她特意调查过盛夏,从穿着打扮,到生活习惯,她应该是除了盛夏本人之外,最像的人了。   怎么宋澜不为所动?   “去哪。”宋澜目视前方。   五天三次约会,这女人总挑晚上。   前两次她都规规矩矩提回家,今天,呵,那一声……   是准备“进一步”了吧。   果然,苏琳绷起脚尖,黑色的丝绒鞋在空气中踢来踢去,露出两分俏皮:   “我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吗?”   “嗯。”   “那我要去你在清月湾的别墅,睡在你的床上。”   最后四个字,她倾身附在他耳畔,温凉的气息喷覆在他的耳垂上。   宋澜敛眸,猛踩油门。   “你——啊!”   脑袋磕上方向盘。   宋澜嘲弄一笑,漫不经心:“忘记提醒了,请系好安全带。”   ……   苏琳没有想到,宋澜真把她带回了清月湾。   “这就是我的房间,我的床,”顿了顿,“你自便。”说完,拿了睡衣就往盛夏的房间走。   苏琳皱眉,不耐烦地啧声。   本想追上去,但很快又打消念头。识时务者为俊杰,明明知道宋澜心有所属,要是这么快移情别恋,她还没有安全感呢。   何况,这样的男人追起来更意思,不是吗?   转身回到房间,她去卫生间洗了澡,赤裸着出来,大大方方打开他的衣柜,挑选了他悬挂着的真丝睡衣,直接穿上。   墨蓝色的衣边恰好在她大腿上三寸的位置,她想了想,又解开胸前纽扣,眼角眉梢尽是妩媚风情。   要不要,试试?   应该不会拒绝……吧?   手放在门把上,正要开门,就听到楼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隔壁先她一步,直接下楼。   她犹豫片刻,决定先站在二楼,看看是什么情况。   开门的刹那,盛夏的脸陡然闯入她的视线。   苏琳蓦地蜷起十指,恶狠狠地瞪着她所站的方向。   对于盛夏的到来,宋澜并不意外。   十分钟前接到她的电话,那个时候她现在已经开车过来。   无非是做最后确认而已。   所以来就来,他也没什么不能面对的。   只是……   为什么她哭过?   这样的神情,他只在六年前,那场雨里见过。   “出什么事了?”他问。   盛夏浑身微微发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好半天的,才艰难开口:“你……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小星星他……他其实是……”   像一把刀,在宋澜的心上狠狠扎了一下。   宋澜槽牙发紧,嘴里一片苦意。   “然后?”   “他跟你的血型一样……他病了,需要……需要移植。医生说,如果不能及时找到肝源,他……他会死……”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鼓起勇气,扬眸看向了他。   设想过几种可能。   他答应,或不答应。   若是答应,她会感谢他一辈子。如果他还想和她在一起,她也会尝试和他修复关系。   但若不答应,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全力争取的。   没时间了,小星星没时间了。   能想到的阴RH-B,只有宋澜一个人。   可定定看了宋澜许久,他都毫无反应。   “……宋澜,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她轻轻问。   宋澜一声讥诮:“你说呢?”   她微松口气:“那你——”   “不可能!” 第102章 你自己滚,还是我帮你滚?   盛夏浑身一颤。   宋澜勾起唇角,满脸不屑。   “你把我当什么?玩物不够,还要我当你儿子的供体?景太太,你这算盘打得太好了。我凭什么要捐献,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你儿子的父亲不是早就死了吗?这是你在我家亲口说的,既然如此,你应该去找他的亲生父亲啊,找我干什么?另外,景家财大气粗,消息灵通,让他们出个消息,赶着上来捐献的人,应该络绎不绝吧!”   心头一梗,盛夏想好的说辞悉数卡在喉咙,耳朵里尽是嗡嗡响声。   过了好一阵,她才勉强缓和两分,讷讷道:“阿澜,我给你道歉好不好?在你家的那次,我说的都是气话,你妈妈擅自带走我的儿子,要把我儿子据为己有,换做是你,孩子被这样对待,你不生气吗?……还有你……你别叫我‘景太太’,我不是,我跟景枫之间……”   “呵~想不到景太太为了救儿子,连几天前才订婚的未婚夫都不要了呀~”   娇媚的女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盛夏顿时噎住。   两条雪白而纤细的手臂贴宋澜的腰线而过,紧紧搂住了他。   一双妩媚的眼睛从宋澜肩处露了出来,明显才沐浴过,女人的脸红扑扑的,透着水润。   她穿着宋澜的真丝睡衣,纽扣故意错位而系,纤细的脖颈下,雪白的肌肤往下绵延,春光无限。   “你……”盛夏张了张口。   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苏琳莞尔:“景太太还不认识我吧?那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苏琳,是宋澜的好朋友哦~”   好朋友……   呵。   向宋澜看去,他幽深的眸底毫无情绪。   看来是真的了。   扯了扯唇角,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笑得勉强。   “看来是我打扰到你们的雅兴了,抱歉。”   苏琳娇笑:“景太太可别这样说~我可不是个小气的人哦!我知道以前你跟阿澜的关系很好啦,啊,要不要进来坐坐?我给你泡杯茶吧!”   深夜泡茶,意思不言而喻。   也不是看不出这两人的意思,但为了盛星河,她还是想最后争取一次。咬咬牙,把昔日的自尊与骄傲都打碎了吞进肚子里,她僵着身体,深深看宋澜的眼睛。   “有些事,我只能跟你说,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要是愿意救小星星,我……我们……”   看一眼旁边笑盈盈的苏琳,她又说不出口了。   涨红了脸,很是窘迫。   相识这么多年,宋澜当然明白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一时间心头有些躁动。但转念一想,之前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傻X似的反复上当,那样的痛苦与折磨,并不想再经历多一次。   勾唇一笑,他骨骼分明的手指放去门上。   “慢走不送。”   呯一声,关上门。   那讥诮和冷漠混合的眼神,和六年前,他驱车绝尘而去,留她一人在雨幕中,一模一样。   盛夏站在门口,关门时带出的风勾起她的发丝,贴在沾染泪痕的脸上。   她知道自己狼狈极了。   可是狼狈有什么关系?   如果能救小星星的命,她怎样都可以啊!   右手紧握成拳,悬在空中,想再次敲门。   眼前却有些画面一闪而过。   那个叫苏琳的女人,此刻应该像蛇一般,已经缠上他了吧。   宋澜身边有那么多女人追逐,可那么多的女人,都未曾得手。   所以这个,是不一样的吧。   他终于放弃了她,决定重新开始了吧。   自嘲一笑,她忽而觉得自己是挺自私,挺好笑的。   宋澜捧着一颗真心待她时,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拒之门外。   而现在,她后悔了。   不仅仅是因为小星星。   看到宋澜身边站着其他女人,搂着他,抱着他,她会受不了。   天知道刚才她鼓起多大的勇气。   忍不住又是一笑,她摇摇头,收回将要落在门上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后,转身,昂头朝自己停车的方向走。   马达声消失。   盛夏犹豫的那瞬,苏琳一言不发地陪宋澜站在门口。   路灯下,他们只能看到磨砂玻璃外,淡淡的影子。   宋澜异常沉默,一双眼眸阴寒如冰。   直到盛夏彻底离开,他才幽幽向她看来。   苏琳心脏猛地一跳。   知道自己刚才误解了宋澜的意思,大气也不敢出,收敛平日的嬉皮笑脸,一手拽着松开的衣襟,猫着腰往后面退。   宋澜一声冷嗤。   “你自己滚,还是我帮你滚?”   苏琳赶紧跑去楼上,二话不说换回自己的衣服,慌里慌张地又从二楼下来。   “我……没办法下山。”   宋澜随手丢了一把车钥匙给她。   而后淡淡道:“送你了,不再见。”   立在黑暗中,他花了十分钟去思考盛夏所说的话。   然后可悲的发现,自己仍然会被她左右。   都订婚了,又何必来招惹他,说那些模棱两可,给他希望的话?   大概是权宜之计吧,为了小星星,她能做出来的。   ……所以孩子是真的病了吗?   很严重吗?   蓦地想起之前,许子然那通奇怪的电话。   瞬间抓起手机给许子然打了过去。   对面秒接。   “喂?……”是许子然试探的声音。   他怕了,再听到一声娇喘什么的,尤其是在深夜,他怕自己心脏病发。   好在这次一片寂静。   只有宋澜低沉的嗓音,问:“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许子然迟疑一瞬,犹豫要不要说。   才沉默两秒钟,就听到宋澜命令式的口吻:“一五一十告诉我。”   多年兄弟,许子然了解他,一旦用这样的语气,那就是铁了心要得到答案。   于是把盛星河的具体情况和盘托出。   “所以,如果短时间内找不到肝源,那他就活不了了,是吗?”   “是。”   得到确切答案,宋澜深深吸了口气。   随后道:“联系做配型的医生,我马上来。”   许子然无语:“人家不睡觉的吗?”   “打电话,就说我宋澜欠他一个人情。”   宋澜的人情……   许子然立刻噤声,默默地挂了电话。   半路上,宋澜想起一件事,又给许子然发了一条消息。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去过医院。」   这个任何人,其实只有那一个。   搞不清他们两人到底在折腾什么,他叹口气,回了个“嗯”。   到医院做完配型检查,天边开始泛白。   配型结果要等两周左右,这个时间段他什么都做不了。   深深的无力感。   临走前和许子然配合了一把,许子然调走盛夏,“探讨”孩子病情,而他偷偷进了病房,探望病床上的盛星河。   小小的一只。   脸色苍白,眼眶乌黑。   一双酷似盛夏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白泛着病态的黄色。   心一下就揪了起来,他走到床边,想去摸盛星河的小手。   没想到撩开被子一角,那只小手上,密密麻麻都是针孔。   用了留置针,都还有很多针孔。   酸涩涌上眼眶,他忽然就明白了盛夏之前来找自己时,到底有多绝望。   他和这孩子感情不算太深,都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更何况盛夏。   盛星河烧得迷迷糊糊,时而睁眼,时而又浅睡,察觉到床前站了一个人,他哼哼两声,轻轻道:“妈妈……”   “是我,小星星,”宋澜弯身,用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我来看你了。”   盛星河抿抿干燥起皮的嘴唇,似乎有些高兴,眼睛努力睁大,盯着他说:“我就知道,叔叔还是会来的,我还没有吃香菇酿虾呢……”   “等你好了,我给你做。”   “可是,邱婶婶说,妈妈要和景叔叔结婚了。有景叔叔在,叔叔你怎么给我做好吃的呀……”   心头微梗,他抿了一下唇角,而后道:“我偷偷给你做。”   顿了顿,道:“也不用偷偷,你妈妈不会反对的。”   “为什么呀?”   “因为……”   因为一旦配型成功,他就是捐献者。   盛夏自己说的,只要他愿意救小星星,那她……   阖目一瞬,赶跑那个念头。   暂时还不用想这么多,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先稳定孩子的心情。   没有说出后面那句话,他淡淡一笑,俯身,在盛星河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盛星河突然有些迷惑。   为什么这个叔叔亲自己,跟妈妈亲自己那么像呢?   “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妈呀?”   没有预料的,听到盛星河这样问。   宋澜不想否认,“嗯”道:“喜欢,很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   “也喜欢。”他笑得温柔,温热的手掌抚着鬓边细碎的绒发。   盛星河“唔”了一声,很是苦恼地喃喃:“那就不好办了,景叔叔也说喜欢我妈妈,喜欢我。你们都这样,那妈妈怎么选?妈妈只有一个呀!”   宋澜:“……”   哑然失笑。   屈指轻轻弹了他的脑门,道:“想什么呢?这是大人的事,你不用管。”见盛星河张了嘴巴,还要说话,赶紧截住:“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成功岔开盛星河的注意力。   他噘着小嘴,闷闷不乐地撒娇:“很不舒服……”   还想安慰他几句,却收到许子然的消息。   赶紧又亲了他一口,在盛星河迷茫的注视中,小小威胁:“别告诉你妈妈我来过,不然以后我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盛星河立刻点头,嘟起小嘴巴,向他表示自己绝对保密。   两周后,结果出来了。   配型没有问题。   “什么时候手术?”宋澜问许子然。   “后天吧,这两天孩子的各项指标在恢复正常,要是不出其他状况,后天是最好的。”   “行。”   挂断电话,宋澜对钱逸交代未来一周的工作。   钱逸认真听着,末了才问:“你有事?”   “嗯,出国一趟。”   捐献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宋家。   所以他要保密。   连盛夏都不要告诉。   虽然这一点他有私心。   他要亲眼看看,得知他是捐献者的那刻,丫头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103章 备胎的自我修养?   一切都在宋澜的计划中进行。   许子然不知道这位爷在想什么,明明是捐献者,又是盛星河的亲生父亲,这么大的人情摆着,他却不好好利用,非要隐在背后,瞒着谁也不说。   ……难道是备胎的自我修养?   但是据他了解,宋澜不可能甘愿当个备胎。   ……太迷惑了。   按照正常流程,后天的手术在下午两点进行。   宋澜提前进手术室准备,盛夏那边,没有丝毫“捐献者”的真实信息。   许子然说,捐献者不愿意公布自己的身份,这是常有的事。   许子然还说,放宽心,耐心等待,盛星河各项指标达到最符合手术的最好状态,成功率会相对提高。   盛夏心里怀疑过,这个“捐献者”的出现未免太过巧合,但在孩子的生死面前,她没有心思去冷静思考分析。   她只要孩子活着,好好活着。   哪怕对方有其他目的。   手术进行。   不知道过去多久,许子然走了出来。   “手术很成功,孩子先送ICU观察,看看是否有排异反应。”   听到那四个字,盛夏刚放下去的心,又立刻提起。   想问“排异反应”,许子然先一步道:“有概率的,再权威的医生,都不可能保证手术完全成功。”顿了顿,见盛夏脸色憔悴,全然没有之前在电视上见到的模样,生出两分恻隐。   缓和语气道:“有时候也看孩子的毅力,不管怎样,等他清醒后多陪他一下,给他说说话吧。”   盛夏点头,干燥的唇微启,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这几天特别难熬。   盛星河醒了,没过多久又开始睡觉。   盛夏一颗心提起,又放下,又提起……   很快她开始咳嗽。   景枫知道盛星河是她的心头肉,任何人都不能分开他们,所以一直以来,都选择默默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守护孩子。   但现在不行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盛夏的身体垮下去。   于是在盛夏又一次躲在病房外面咳嗽的时候,他正声厉色,要求盛夏回去休息。   同时简明扼要,直接告诉盛夏,如果感冒加重,就不能再见孩子了。   盛夏浑身发冷,那是她不愿承受的结果。   所以咬咬牙,答应了景枫。   景枫也承诺,会在盛星河身边形影不离,定时发视频,告诉她孩子的具体情况。   半个月后,盛星河的情况基本稳定。   一个月后,做完最后一次检查,许子然批了出院。   “按时复查,如果有哪里不舒服,随时回医院。”对盛夏说,也是对盛星河说。   看着那个五官轮廓越发像宋澜的小孩子,许子然真心觉得梗。   想当年盛夏是多么胆小单纯的一只鹌鹑。   现在……   物是人非吧!   盛夏兴高采烈地去帮盛星河办理出院手续,而后回到房间,收拾杂物。这段时间盛星河深得护士们的欢迎,所以临走前,让Cindy陪他去给那些温柔的小姐姐一一道别。   病房里只剩下景枫和盛夏两个人。   盛夏的气色已完全恢复,又是之前那般灿烂明艳。知道盛星河今天会出院,还特意穿了一条酒红色的裙子。咖色的发绾在发顶,上面别着之前过生日的时候,盛星河送她的蝴蝶水钻发卡。   红裙衬得她一双妩媚的眼睛越发温柔,如同蕴藏一池春水,绵绵漾开。   景枫静静望她的侧脸,窗外的光折射出浅浅的彩虹,薄薄覆在她的轮廓上,白瓷般的肌肤尤其细腻,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细细抚摸。   眼风似乎扫到病房外有一道影子。   他默了一瞬。   忽而伸手,按在盛夏的肩上。   盛夏正在叠小星星喜欢的灰色小熊软毯,“嗯?”了一声,转身向他看去。   “怎么了?”   景枫缓缓将她抱入怀中。   盛夏轻轻一笑,放下软毯,莹白如玉的小手环住他的腰。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看清了。   就像成年人所说的那句话,婚姻不谈爱情。   她已经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但她还知道珍惜。   和景枫在一起越久,越觉得他是个能给她安定的人。在隐国的五年,她经历了许多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而那时候她最渴望的,就是一份安定。   不用去琢磨怎么和景枫走到的这一步,在最需要的时候,他一直冷静自持,为她安排,替她考虑,护她周全,这就够了。   而且她知道,小星星能有这么好的捐献者,全靠景枫。   阴RH-B本身就稀少,能在短时间找到,并且完美匹配,可想而知景枫花了多大的心思。   “枫哥哥,谢谢。”她真心实意地感谢。   景枫淡笑,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语气亲昵:“跟我道谢?我从未把你当外人。”   盛夏双颊一烫,没敢接话。   可景枫却不打算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温热的手掌缓缓抚过她的后脑。片刻后,认真又期待地问:“什么时候嫁给我?”   盛夏的脸更烫了。   虽然知道景枫这样问是必然。   也知道他们婚后的日子不会太差。   但总觉得有点,小小的尴尬。   也说不清尴尬什么,她想,如果跟她说这句话的是个陌生人,或许她就没这样的感觉了。只不过如果真换成一个陌生人,会像景枫一样,对小星星好吗?   景枫对待孩子的耐心和真心,弥足珍贵。   她不想考虑自己,反正这二三十年,酸甜苦辣都经历过,也没有太多遗憾了。   孩子却是首位的。   她要尽可能给小星星找到一份温暖的父爱,弥补这几年的缺失。   考虑到这一层,她确定自己找不到除景枫以外,最好的“继父”,于是小声反问:“你不会觉得吃亏吗?”   这个时段,景枫不愿错过盛夏任何的细微反应,脑子飞速运转。盛夏话音刚落,他就明白了盛夏的意思,直起身,定定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爱你,所以也爱他。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的孩子,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会尽我全力,去保护你们母子。”   这就足够了。盛夏想。   旁人给她的承诺,尚会掺杂一丝水分。   但景枫的承诺绝不会,她深信不疑。   错开目光,有些害羞,忍不住笑了一瞬。   在景枫万般期待的目光中,她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小声哼哼:“那等薇薇回来,当伴娘吧!”   ……   宋澜默默立在门口。   腹部的伤仍在愈合期,虽然长出粉嫩的肉,但新肉的痒,和伤口的痛,最是折磨人。   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活得像一抹影子。   公司那边,离开一周是极限,不然宋嘉泉和陈漪会发现他的异常。   所以仅仅恢复了一周,他就带伤回到公司上班。   状态很不好,只能咬牙硬撑。   有时候觉得撑不下去了,就看看桌上,盛夏的照片。   他原以为,盛夏会猜到是他的。   没来找他,只是绷着面子,吃苏琳的醋,生他的气。   可他错了。   大错特错。   以为不过是以为而已,他忘记了景枫这个劲敌。   特意挑了盛星河出院的时间,许子然立刻给他发的消息,他也立刻赶来。   时机太妙了。   不然他怎么会正好听到景枫对盛夏的表白?   怎么会正好听到盛夏那一句,要让林薇来当伴娘?   她走了,走得好远好远。   永远不要他了。   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他垂目,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第104章 没有那么心痛了   行,挺好的。   他要高兴,他要开心。   他要给最爱的女人和最好的兄弟满满的祝福。   祝福他们白头到老,恩爱不移。   脸上忽然湿漉漉的,他想笑。   笑自己聪明一世,却认不清现实。   怎么就偏偏放不下她?   不,也不是放不下。   至少这次,没有那么心痛了。   总比她再次到他面前极尽所能地挑逗,又轻描淡写,翩跹离开的好。   低头快步穿过走廊,路上的病患微微侧目。   就没见过哪个病人脸色苍白,还步履如风的。   “该不会得了绝症,想不开寻死吧?”有人小声嘀咕。   旁边人立刻拉扯衣袖,压了声音:“别多管闲事。”   但他还是听到了。   绝症啊。   确实也是吧,无药可医,无人可救。   那便,破罐子破摔吧。   彼此都仿佛在刻意避开,一个多月,盛夏没有宋澜那边的丝毫消息。   盛夏想,他和那女人随便怎么样吧,反正都与她无关了。   景枫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婚礼。   景家其乐融融,对她的“加入”格外欢迎。   每每看到柳淑珍谄媚的脸,还有景世华伪善的慈蔼,盛夏就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以前是图她父亲的财产,现在呢?图她的。   她怎么会允许历史重演?   没想到盛星河出院的第二天,检察院就找上了门。   准确说,是找上了景家的门。   景家乱作一团,作鸟兽散。   景枫将她护在角落,趁机告诉了她。   她这才知道在盛星河恢复期间,柳鹏程那边也收集到了实质证据,虽然只是柳家最近的洗钱活动,但和景枫提供的那些证据串联在一起,也足够将当年那件事重新起底。   涉及多件稀世文物,又和江城几大势力挂钩,上面特意派了高层领导接手调查此事。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最后的处理结果。   盛夏相信,一定是公正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距离盛星河做手术也将近小半年了。   入秋之后,江城变得有些冷。   昔日的景家、柳家、纪家都如过眼烟云,渐渐消失在江城人的茶余饭后之中。   景枫依靠之前存放在盛世的资金,迅速成立新的公司。离开景家以后,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枷锁没有了,不再束手束脚,顾忌太多。非但没有不适应,反而将自己一身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   如一个神话,在最短时间中,名下的公司一跃而上,和盛世并列。   景枫和盛夏的名字,从那以后,也常被相提并论。   都说他们是天定的夫妻,从相貌到工作,无一不是配合默契。   人们总爱议论无关他们的闲事。   无论光明,或是肮脏。   不知从何时起,媒体上开始有意无意提一句景枫的“私生子”身份,还会提盛夏未婚先孕,当年“爬上”教授床的事。   分明尘埃落定,还被旧事重提,那就只有一个答案。   他们有仇家,对方是冲着他们来的。   婚期将近,不到半个月。   景枫原本想单独处理这件事,结果通过网络反查到那些都是境外网址。能费这么多小心思不遗余力,要破坏他们婚礼的,他只能想到那一个。   盛夏所想,和他相差无几。   知道景枫想出手,她决定先他一步。   其他的事她都可以安心偷懒,让景枫挡在身前,但宋澜,她要亲手解决。   因为一旦解决不好,就会两败俱伤。   宋澜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她很清楚,所以出发前,她做了心理建设。   无论宋澜怎么刺激她,怎么对待她,她都要坚决表明自己如今的立场。   清月湾。   对这个地方,她已经有阴影了,极度害怕门一打开就看到那个叫“苏琳”的女人,对她满是挑衅。   但她深深吸了口气,尝试放平心态,决定做一个真正的景太太,所以那样的不适仅停留了一瞬,便消失不见。   宋澜知道她要来,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开门。   开完门就往大厅走,并不看她一眼,仿佛她就是个陌生人。   抿了抿唇角,盛夏打开玄关的鞋柜,准备换一双拖鞋。   可一眼看去,只有宋澜的鞋子。   之前那些崭新的情侣家居鞋都不见了,剩下的都是新的,明显是宋澜后面单独买的。   打消换鞋的念头,她关上鞋柜,向他走去。   站在大厅,隐约觉得哪里好像不一样了。   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说不上来。   侧目一看。   ……钢琴呢?!   有些错愕。   想问,唇瓣分开的瞬间,又打消念头。   算了,这是他的家。   他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宋澜随意坐下,又躺去沙发里,手里捧了iPad,支着腿,漫不经心地切换页面。   盛夏掐了掐指尖,小声嗫嚅:“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要和景枫结婚了。”   宋澜随口“哦”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沉默片刻,盛夏鼓起勇气,又道:“所以我想,既然我跟你都走到这一步了,也回不去了,你还是……还是看开一点,放手吧。”   有些莫名其妙,宋澜移开目光,看了她一眼。   “什么意思?”   盛夏被他问得一怔。   什么“什么意思”?   他这么聪明的人,能听不懂她这句话到底有多直白?   ……所以是在装吗?   但是不像啊。   ……怎么回事?   正在发懵,冷不防iPad上滑出一条消息推送。   宋澜瞥了一眼内容。   好巧,当事人就在他面前站着。   扣下iPad,忽而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过来。双臂交叉枕去脑后,他一声嗤笑:“我觉得,盛小姐应该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我曾经是对你有过喜欢,但我又不是个不要脸的人,做不出那么不要脸的事。好了,我说完了,盛小姐自便吧。”   我又不是个不要脸的人,做不出那么不要脸的事。   盛夏满耳都在回响他这一句话。   分明满不在乎的语气,偏偏又觉得他就是在怨恨自己。   也可能是怨恨景枫。   她垂眸,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剩下的所有话语只化作一句:“是我误会了,打扰。”   转身离开。   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宋澜淡淡看她的背影。   等关门声响起,他又重新拿起iPad,点开那条推送细细阅读。   婚期近了啊……   难怪各路鬼怪,群魔乱舞。   她这是招惹了谁?会不会有危险?   ……   念头一晃而过,心脏忍不住隐隐钝痛,他一声哂笑。   关他什么事?   她已经有一个爱她护她,陪伴她一生一世的完美丈夫了,那所有的这一切,就让那个人操心去吧。 第105章 把儿子还给我!   “今天是最后一次复查,以后就不用去医院啦~”上车前,盛夏高兴地对儿子说。   盛星河也特别高兴。   自从肚肚上有了一道伤口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有力气了,也能蹦能跳了。   ……就是妈妈不准他蹦和跳。   说什么要禁止剧烈运动?他不太懂。   反正在幼儿园里看到其他同学笑着追逐做游戏,他就好羡慕啊!   “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做游戏呀?”   盛夏偏着头想了想,眨眨眼睛回:“等你不再打喷嚏的时候吧!”   盛星河:“……”   小嘴瞬间噘得能挂起茶壶。   谁都知道不可能不感冒的呀!   妈妈就知道哄他,哼!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闷闷不乐一直到医院,见到儿科护士站那几张熟悉的温柔的脸,他才换了副表情。   看儿子乐呵呵的,跟个扑棱蛾子似的到处跑,盛夏抿住唇角笑,摇了摇头。   许子然已经科室轮转到其他地方去了,这次看诊的是黄医生。   想着儿子在护士站玩,她没有多心。   黄医生仔细看了片,还有血液样本的检查情况,道:“基本没什么了。要注意的还是饮食方面,另外不要剧烈运动。一旦发现哪里不舒服,就马上来吧,不要耽搁。”   盛夏点头:“嗯,好的,谢谢医生!”   “不客气。”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按了手边的铃,提示下一个患者进来看病。   盛夏收好胸片和数据报告,准备带儿子回家。   可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盛星河的踪影。   隐隐有些着急,去问护士,护士都模棱两可,说看是看到过,但她们手里也有事,后面就不知道去哪了。   “会不会去哪玩了?”有个小护士说。   盛夏不太相信。   盛星河虽然是个有些贪玩的小朋友,但他很懂事,也守规矩,在妈妈没有同意的情况下,绝对不会一个人偷偷去玩的。   难道是被人抱走了?   可不应该啊,医院会有人贩子吗?   心里咯噔一声,她倒抽一口凉气,赶紧问护士长医院监控调度室在什么地方。   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找到盛星河的身影。   只看了那么一眼,盛夏浑身如坠冰窖,一颗心彻底凉透。   万万没想到,孩子真的是被人抱走了!   而抱走孩子的,不是别人。   尽管只有一个背影,她也能肯定,那就是陈漪!   确定目标,盛夏直接驱车往涟漪山庄赶。   一路上她都在自我安慰,陈漪离开不过半个小时,就算想藏,想转移儿子,也不会那么快。   胡思乱想中,她又发现了一点很奇怪的地方。   陈漪怎么会知道小星星生病?   知道她今天带着儿子来复查?   许子然说的?   也不对,许子然不在儿科,而且他也没那么闲。   再者宋澜都不知道的事,陈漪又从哪里得到的风声?   太多问题,她找不到答案,只能狠踩油门,在高速路上狂奔。   平时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四十分钟就到了。   不知道涟漪山庄是什么原因,以往都关闭的铁门今天居然大开。   正好,免去她的麻烦。   门卫上前想进行常规问询,她丝毫没有减速,直接冲了进去。   随后在院前熄火,下车,关门,一气呵成。   踩着高跟,她狠狠跺着瓷砖,仿佛要把这地跺烂一般。   门铃响起。   佣人打开门。   见到盛夏这张脸,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狐疑地打量她。   盛夏并不想浪费时间,一把推开佣人,风一般朝客厅走去。   客厅里,那个叫苏琳的女人正坐在陈漪身边,一老一少,有说有笑,场面其乐融融。   盛夏顿时火冒三丈。   “把儿子还给我!”她怒道。   陈漪正端起一杯清茶要饮,被盛夏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茶水漾出,染在指尖上。她蓦地扭头,看向盛夏,对她的到来大感意外。   碍着苏琳在,一时间不好发作,只能朝佣人发号施令:   “你们这些都是死人吗?什么不干不净的,都往家里放?”   旁边的佣人立刻围了过来,要把盛夏赶走。   盛夏一声冷笑,抬起脚,两下就脱掉了高跟,扔去一旁。   她不会打架,但很想打一架。   管那女人是不是长辈,是不是宋澜的母亲。   反正抱走她的儿子这一件事,她绝对要让陈漪好好长长记性。   佣人虽多,但从来没有做过赶人的事,虚虚围在一起。盛夏眸底精光涌现,迅速锁定果盘里的刀,狠踹离自己最近的那人一脚,快步走到果盘前,一把将刀拿入手中。   “啊,你——”苏琳吓得尖叫。   冰凉的触感抵在喉咙上,陈漪瞪大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把儿子还给我!”盛夏死死盯着她,机械般一字一顿。   陈漪头皮发麻。   她从小养尊处优,活了半百,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一时间像根木头,嘴唇僵着,不知所措,连半个辩解的字都说不出。   脖子一疼,像被钢索勒划般。   苏琳在陈漪身边,吓得脸色惨白,两眼将翻未翻,几乎晕倒。   “我最后说一遍,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陈漪被她这一声吼得猛地回神,刹那间声音带了哭腔,颤抖道:“我不知道你儿子在哪……”   “你还撒谎!半个小时前,你特意到医院抱走我的小星星,医院有监控为证,你——”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而后听到低沉的两个字:   “放下!”   盛夏愣了一瞬,扬眸朝楼梯上的宋澜看去。   他也在吗?   哦,那就不只是陈漪抢儿子了。   他也抢。   目光又落去苏琳身上,带了凌厉恨意。   扯了嘴角阴恻恻笑:“你想要孩子,就自己生啊!抢我的儿子做什么!”   苏琳完全被她这要杀人的阵仗吓傻,娇嫩的嘴唇磕碰半天,才哆嗦出一句话:“我……我没有……我不……”   “放下!”宋澜提高声音。   明显也动了怒。   盛夏蓦然有些恍惚。   他似乎很久没有对她发火了。   趁这恍惚,离陈漪最近的佣人眼疾手快,从盛夏手里抠走了刀。她眸色瞬变,反手要夺,锋利的刀刃直接在她食指指腹上拉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血瞬间涌了出来。   宋澜心脏一紧,几步奔到盛夏身边,赶紧捏住她的指根。   对其他人吼道:“都是木头吗!还不快去拿医药箱!”   那些佣人犹豫地看了陈漪一眼。   陈漪皱着眉头挥手。   凝看滴在自己裙子上的血,真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一脸嫌恶毫不掩饰。   扬头,她瞪着盛夏直接道:“我看你就是个疯子!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还敢拿刀对着我,我可是你的长辈!”   “长辈?你算什么长辈!”盛夏气得发笑,“当年你逼死我妈妈的账我还没跟你算,你少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好人!”   “你——”   “妈!”宋澜拧眉。   陈漪讪讪闭嘴。   不悦地起身,朝另一边走,明显要避开他们。苏琳越发尴尬,原本是陈漪邀请她过来玩的,哪知道宋澜在楼上关门不下来就算了,现在还亲眼目睹“行凶现场”,更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命可能有点危险。   宋家这大树,不是她能够抱的。   赶紧挤出两丝笑容对宋澜道:“我,我就走了,那个,就像宋先生之前说的那样,我们再也不见,再也不见啊!以后陈阿姨邀请我来,我,我也不来了!”说完,脚底抹油立刻溜了。   佣人拿来医疗箱,帮盛夏裹缠伤口。   全程盛夏都冷着脸。   陈漪刚才的态度让她热血上头,她险些就要扑上去直接撕了那副嘴脸。   可是现在想想,陈漪的事有什么重要的?   小星星的下落才最要紧!   扬眸向宋澜看去,她眸中隐含泪光,恳切地凝望着他,轻声道:“宋澜,我知道你对小星星是有感情的,你不会骗我的,你告诉我你们把他藏哪了?他才动了手术,身体很虚弱,你们别把他带走……”   宋澜的眉头皱得更紧,眉宇间浮现一丝阴霾。   “孩子不见了?”   这一问,让盛夏瞬间偏了偏身子。   要不是宋澜扶住她,恐怕她已经摔去地上。   小星星不在这里……   居然不在这里!   那会在哪里!   朝陈漪看去,刚要开口,就听见宋澜道:“我妈她一直在家,我可以作证。”察觉到盛夏的身子不断下滑,一点一点,冰冷得明显,下意识将她抱入怀中。   “你别慌,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可这个时候,怎么能不慌?   盛夏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耳朵嗡嗡直响。   听不到,也看不到。   好像失去了天地,失去了一切。   面无表情,宛如石像。   “夏夏?夏夏?”   宋澜的声音从远而近,她摇摇欲坠,只是凭本能地拽了他一点点衣服,好让自己不要彻底沦陷在眼前这一片虚无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意识神思才缓缓归拢。   “夏夏?你别吓我!”   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宋澜惊恐地发现她眸底尽是死气。   “我帮你找小星星,我们一起找!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盛夏动了动唇。   反应迟缓。   宋澜心如刀绞,一把将她横抱而起,放去沙发上。   独自走去一旁打电话。   陈漪听了个大概。   原本还想骂自己儿子蠢,替别人的老婆儿子出谋划策干着急,听着听着,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小澜从未这样焦急过。   ……好像,那孩子真是她日夜期盼的小孙孙?!   一时间她也慌了起来,顾不得之前和盛夏的剑拔弩张,走到盛夏面前去唤她。   “你这当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啊?孩子出了事,你应该更冷静啊!躺着有什么用?快,快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盛夏不想理她,闭上眼睛。   陈漪啧声,忍不住拧了她一下。   “说话!”   “妈,你别添乱!”宋澜侧目。   陈漪讪讪:“我也是着急啊……”   “别逼她了,我这里在查,等消息吧。小星星还有没失踪太久,会找回来的。”   这句话是安慰盛夏安慰陈漪,也是安慰自己。   盛夏的眼神蓦地变化,直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她听到自己的包里手机在振动。   急忙拿出手机,是个陌生来电。   按下接听键。   “喂?你在涟漪山庄?”   盛夏莫名其妙,但还是“嗯”道:“请问你是?”   确认了地址,对方忽然笑了:“正好,送你们一份礼物。”   说完挂了电话。   不出两分钟,门卫捧了个盒子进来。   脸色有些古怪。   “是快递员送上来的。”   上面写着“盛夏收”三个字。   那个快递员说,对方给了五百呢。   什么东西值得花五百让快递员专门跑这一趟?   门卫很好奇。   盛夏整个人却被一层不祥的预感笼罩。   颤抖着手打开盒子。   “啊——!”   三片血淋淋的小指甲,静静躺在盒子中央!   血迹新鲜,明显是刚刚才拔下来的!   心脏猛地痉挛,盛夏两眼一翻,直接昏倒在地。 第106章 一命换一命(结局上)   孩子得有……多痛啊……   陈漪想都不敢想。   回神的时候,宋澜和盛夏都不见了。   原本还在为盛夏发疯一样的行径生气,眼下血淋淋的小指甲近在眼前。一时间没了心思计较,反而也开始心疼。   别过头去挥手,让门卫把盒子盖好,放去旁边。   而后给宋嘉泉打了电话。   屋中。   宋澜把盛夏放去床上,刚躺下,她又立刻惊醒。   一双眼睛瞪得极大,双手用力拽住宋澜的衣襟,磨牙切齿。   仿佛要生啖了他。   那样的眼神宋澜从未见过。   他沉着黑眸,一言不发,手覆去她的小手上,紧紧握住。   “会找到的。”   盛夏的眼睛陡然猩红。   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会找到的?找到尸体也是找到啊!我不要小星星出事,我不要!为什么出事的不是我?小星星那么小,懂什么?应该冲着我来啊!就算要我的命,我也给得起!”   宋澜知道她的情绪极度不稳定,担心说重话刺激到她,又害怕语气过于温和,反而让她迷失在愧疚自责中。听她反反复复激动尖吼,他越发难受。   蓦地捧起她的小脸,对准她的唇狠狠吻了下去。   故意缠弄,要她说不出那些自乱阵脚的话。   盛夏怔了一瞬,轻而易举被他攻破牙关。   神思骤然回拢,意识到他正在做什么,盛夏顿时皱起眉头,双手用力抵在他肩上,想要推开他。   而他却得寸进尺,将她按去床上。   一手握住两只纤细手腕,扣去她的头顶,她拼命挣扎,白皙的肌肤上留下道道红痕。   盛夏恼怒至极,趁他沉溺地肆掠席卷,找到机会,狠狠咬了下去。   浓郁的血腥在唇舌间炸开。   宋澜眉头拧起,松开她前,身体顿了顿,又再亲了一口。   “你!”   如瓷般的脸颊漫上绯色,却是因为生气。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做这些?!   宋澜用手背抹了唇,舌尖的血印下鲜红的轮廓。   随手扯一张纸,吐掉嘴里的血,揉成一团,将它丢去垃圾篓中。   盛夏气到无话可说。   脑子一团乱。   像熬了锅浆糊。   又像失去行动能力和思考能力的木偶,坐在床上,只剩下瞪着他。   宋澜自动忽略她的眼神,也不想解释太多。从她的包里拿出手机,熟练地解锁。   待发现密码还是那一个,动作微微一滞。   继而用自己的手机给那个电话打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果不其然。   “应该是绑架。”他放下手机,语气平静。   盛夏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抽过去,骂他冷血。   手伸出一半,又硬生生按捺。   用宋澜的话说,她凭什么?   有什么资格?   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多艰难,多懊恼,都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里咽。   不想再跟他继续纠缠,盛夏彻底冷脸,掀开身上的薄毯,要下床离开。   刚踩到鞋子,宋澜忽然出手,捏住她的足踝又将她按去床上。   “你放开我!”   “你自己什么状态心里没数?”宋澜也开始恼怒,“我敢放你走吗?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脸色!”   “我什么脸色什么状态轮得着你管吗?我跟你非亲非故,就算死在大街上,也轮不到你给我收尸!”   一句话彻底激怒宋澜,漆黑的眸陡然阴沉,骤然出手,捏住她的脸颊。   死死盯着她。   “那你想让谁管?嗯?景枫?”   手下的力道如铁般将她牢牢钳制。   盛夏身子一颤,眸底闪过一丝惧怕。   慌乱的眼神却像一根针,轻轻扎了宋澜一下。   他这是在做什么?   明明知道盛夏弄丢了小星星,已经精神紊乱,现在还要跟她计较这些口不择言吗?   一瞬恍惚,他收敛目中凶光,缓缓松手。   两颊留下明显的指印,分外刺眼。   他皱了皱眉,想碰一碰那些痕迹,却被她先一步避开。   满脸厌恶,掺杂着胆战心惊。   宋澜微微眯起眼睛,错开目光。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懊恼得不得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他不想伤害她的,却一次又一次,阴差阳错地给她带去伤害。   他们之间当真有无法逾越的距离吗?   如果是这样,当年又为何要有一个开始?   迷茫之中,盛夏已经窸窸窣窣起身。她的动作很轻,却又很快,不时瞥他一眼,留意他的反应。   察觉到他已经回神,盛夏立刻绷紧了身子,要往角落里缩,浑身上下都在戒备他。   宋澜苦笑两声。   黑眸快速涌上一层湿润雾气。   片刻后,他起身。   走到窗前,粗砺的指腹隔着衬衣按到自己的刀口之上,虽然已经愈合,但每逢下雨,还是会隐隐作痛。   现在外面就是阴雨天。   他用力按了下去。   生理性的疼痛彻底激出他的眼泪,他强扯唇角,声音哽咽。   “最后问你三个问题。”   盛夏已经走到门边,听到这句话,暂时放下按在门把上的手。   “你说。”低声。   宋澜闭上眼睛,声音比她还要低沉。   “你恨我吗?”   “不恨。”她不假思索。   没什么好恨的。   “你怨我吗?”   “……怨过。”这次迟疑了一瞬。   但也是实话实说。   恨和怨是两个概念,她拎得清。   曾经爱过,有怨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   最后一个问题,宋澜久久没有开口。   她猜他应该是想问还能不能在一起之类的话。   忍不住挑起唇角。   这辈子她已经决定嫁给景枫了,怎么可能临时转投他的怀中?何况他和她之间掺杂了太多,就算她不奢求爱情,至少也要保证一份纯粹。   有陈漪这根刺在,她永远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   想好讥讽之词,她等待“回敬”。   却听到他问:   “如果有下辈子,丫头,你嫁给我好不好?”   心脏莫名一酸。   她万分错愕,以为自己听错。   回头见他沉默,也知道了自己并没有听错。   没有给他答案,盛夏按下门把,直接离开房间。   关门前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什么,只不过没有听清。   也懒得听。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小星星。   ……   宋澜知道她必会向景枫求助。   可景枫哪会有他敏锐?   早在那些流言蜚语卷土重来之时,他就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所以提前排出人选,让钱逸安排人手,留意动向。   盛夏神滞时,他给钱逸打了电话,最终把目标锁定在柳、纪两家中。   景氏组织非法挖掘、非法贩卖文物一案,帮助洗钱的柳家难逃法网。那帮弑母夺权的乌合之众三三两两坐牢,却有一个漏网之鱼。   柳鹏程的幼姐。   脾气暴躁,自负骄傲。   柳家因柳鹏程做局,帮助盛夏重新翻案而倾覆,所以她很可能缠上盛夏。   除此之外,纪家也有嫌疑。   虽然纪家只剩下纪昀晨这根独苗,以宋澜对纪昀晨的了解,应该不会做这么不爱惜羽毛的事,但仍旧不能彻底排除。   毕竟出事的不是盛夏,是小星星。   那是他和盛夏的孩子,与景枫无关。   傍晚时他得到了消息。   景枫那边报警了。   但警方没有丝毫头绪,留下的线索太少,景枫和盛夏还在绞尽脑汁地排除他们的仇家。   指甲上的血验出来了,确实是盛星河的。   盒子上除了快递员的指纹,没有留下其他。   快递员说那人是个老头子。   等警方大海捞针找到老头,老头又供出另一个小女孩……   很明显都是拿钱办事。   这些消息全是蓝田告诉他的。   当年把蓝田安排去盛夏的身边,原本是想让蓝田帮助她这个商业小白筛选有用信息,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的作用。   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删掉信息,宋澜又给钱逸打去电话。   “怎么样?”   表面云淡风轻,实则还是很着急。   不然也不会短短半个小时追钱逸十个电话。   钱逸坐在电脑前,开了免提,手指不停地敲击键盘。   蓝光笼在他的脸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道:“哥,负责监视的兄弟说那两个人还是没有消息。”   消失在视野中的,必然有最大嫌疑。   宋澜“嗯”一声,道:“也别干耗了,去查他们消失前的行动轨迹,尤其是接触过的人。”   挂断电话,他叹了口气。   坐在之前盛夏躺过的位置,不禁想到那个情急之下的吻。   很久都没有吻过她了。   没想到这个吻,那样不堪。   头隐隐发痛,脑袋有些沉重,他捏住眉心,轻轻按揉。   片刻后忽然想起什么,从紧贴心口的口袋里摸出那枚从不离身的钻戒,举在眼前,仔细打量。   末了抵上唇瓣,触碰那一丝冰凉。   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原以为对方还会有电话或者其他,但十个小时过去,天边渐亮,几方都没有查到有用信息。   蓝田说,盛夏的情况不太好。   晕厥两次,还连夜送了急救。   宋澜几次拿起车钥匙,又几次打消念头。   已经决定了放手,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现给她添堵的好。   将重心重新放去盛星河身上,他闭上眼睛,再次梳理那些支离破碎的线索。   日渐西斜。   整个涟漪山庄陷入异常的沉默。   宋嘉泉一夜未归,陈漪也不在,宋澜不知道父母有什么办法,总之在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之前,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深夜十一点,他的手机响了。   陌生来电。   宋澜蓦地警觉。   “喂?”   电话那头传来阵阵水声,有些遥远。   “说话!”他不耐地皱起眉头。   对方一声轻嗤。   “着什么急?已经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了,火气还这么旺盛呢?”   极其熟悉的男声。   宋澜沉下黑眸,语气冰冷:“纪昀晨,果然是你。”   “哦?你还猜到是我了?”纪昀晨不以为然,愉悦地笑,“也对,你那么聪明,能把我妹妹害进监狱,白白浪费十五年青春年华,又怎么会猜不出是我?”   “少废话!孩子在哪!”   纪昀晨吃吃笑,举起手机在风中转了一圈。   水声更加清晰。   很明显是海浪拍击礁石才会有的独特声音。   “我只给你半个小时,宋澜。半个小时后你要是没出现,或者让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来的,那我直接把这小孩子开膛破肚,再丢去海里喂鲨鱼。我,说到做到。”   “嘟——”   ……   从涟漪山庄到清月湾,至少要一个小时。   宋澜有很强的安全意识,自从驾照到手,开车都是稳中求快。但到了这样紧要关头,什么安全不安全的,完全没工夫去考虑。   一路闯红灯。   时速拉满。   路上稀稀拉拉的行人只看到公路上一道黑影疾驰而过。   卡在二十九分钟,终于开到海边。   给纪昀晨打过去,结果又是空号。   呵。   他握住手机,朝沙滩走去。   一路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周围漆黑一片,无星无月,只有夜色将他稀薄的影子斜斜映在沙砾之上。   手机再次振动,另一个陌生号码,他立刻按下接听。   “我到了,哪?”   “水塔。”   宋澜顺前方抬头看,十几米高的水塔上,果然有一个人影站在栏杆旁。   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纪昀晨既然能绑架盛星河,当然就没那么好心,让他上水塔去看儿子。   所以……   念头刚起,水塔栏杆旁的纪昀晨一把拉起蹲在地上蜷缩成团的盛星河。   稚嫩的哭声顿时在黑暗中炸开。   纪昀晨却笑得越来越开心。   “宋澜,你看我多好心啊,给你儿子打了麻药才拔的指甲,当时一点都不痛的!”   宋澜的心狠狠痉挛。   “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与孩子无关!”   “无关吗?怎么无关!这不是你和盛夏的宝贝儿子吗?要不是盛夏,你早就和我妹妹结婚了!要不是你,我妹妹也不会沦落监狱,差点被枪毙!宋澜,这叫父母债,子女偿啊!”   “你少废话,直接说要我做什么!”   纪昀晨“哟呵”一声,意外道:“大名鼎鼎的宋总不是永远游刃有余,不慌不乱吗?怎么现在成这副模样了?啊,看来还是儿子重要!不过这孩子也马上不是你的孩子了啊,你还管他做什么?说实在的,我都心疼你。这段时间我没少关注你们的消息,结果发现,你深爱的那个女人,马上就要嫁给你的好兄弟了呀!哈哈哈!笑死我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宋澜双目一凛,厉声打断:“你是想要我的股份,还是想要我救出纪雅诗,浪费时间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纪昀晨慢吞吞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直接塞入盛星河的口中,将他提上栏杆。   随后,一把推了下去!   宋澜双腿一软,赶紧向前伸手,想要接住他。   但随即发现盛星河身上绑着绳子。   两条小胳膊被支在头顶,小小的身体悬在空中,万般惊恐地看着下方。   嘴里塞着手帕,他想哭,哭不出声。   手好痛,手指好痛。   为什么会这样啊?他不懂。   他知道自己是遇到坏人了。   可是这个外人又为什么认识叔叔啊?   还说叔叔是他的爸爸?   妈妈在哪里啊……   看到盛星河暂时没事,宋澜暂时松了一口气。   但而后又意识到,这样的做法对盛星河来说是种折磨。   对他来说更是!   纪昀晨就是故意,故意叫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眼睁睁看盛星河身陷危险,又无计可施。   这个时候不能激怒纪昀晨,他掐住掌心,暗示自己要冷静。   “宋澜,你这儿子身娇体弱的,怕是吊不了太久。不如你猜猜他能吊多久吧?五分钟?十分钟?”   宋澜不再问他到底想要什么,脸上一片平静,在沙地上缓缓坐下。   这样的反应倒出乎纪昀晨的意料,诧异一瞬,忍不住怒道:“我问你话,你敢不回答?!”拿出刀要割绳子。   宋澜淡淡回:“你割,尽管割。你在上面,但我在下面。大不了我抱着我儿子一起死,你呢?杀人凶手,给我们陪葬啊。”   纪昀晨手上的动作蓦然停滞。   也是。   如果他们两个都死了,一瞬间的事,太痛快了。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宋澜陷入长时间的痛苦折磨,尝尝他这段时间尝到的滋味。   于是全力拎住绳子,将盛星河拉拽上去。   然后一刀割断绳子,刀锋抵在盛星河的脖子上,挟持他往水塔楼梯方向走。   十几秒钟的时间,宋澜给盛夏发了一个定位。   又立刻关机。   从沙滩上站起,他从容地拍掉衣服上的沙粒,望向盛星河。   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无色,嫩嫩的手指血肉模糊。   眼眶蓦地发胀发涩,他强忍情绪,移开目光,转看纪昀晨。   “你应该不想杀他,”宋澜沉声,“如果要杀,早就动手了。”   “是啊,”纪昀晨坦然承认,“我杀个小孩子有什么用?又不能解我心头之恨!我有更好的办法……”   说到这里,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你不是问我要你怎么做吗?那你听好了,我要你死。”   对于这个答案,宋澜并不意外。   他一声冷嗤,神色淡漠。   “刀给我。”仿佛与他无关一般。   纪昀晨不满地皱起眉头,切齿道:“一刀痛快?你想得倒美!我要你跳海,懂吗?让你的儿子亲眼看你在海中淹死,哈哈哈!他会记你一辈子啊!想想就觉得有趣,你也应该好好感激我,否则你这儿子,永远都不知道你是他的谁啊!”   盛星河突然“唔”了一声,要往前走。   纪昀晨一把拉住他。   恶狠狠道:“你给老子安分一点!”   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唇角又浮现出深深笑意。   扯掉盛星河嘴里的手帕,优哉游哉地将他推到身前。   手上的匕首却越抵越紧。   “你不是想叫吗?叫啊!这可是你的亲生爸爸呢!”纪昀晨故意引他。   盛星河扁起小嘴,哭了那么久,眼泪差不多要哭干了,声音也哑了,火辣辣的痛。   可是,他好想跟叔叔说话啊……   妈妈不在,只有叔叔来救他,保护他。   但“叔叔”两个字含在嘴里,他又有些不想叫了。   爸爸?也……   叫不太出口。   鼻间发出一声带了脾气的“哼”,扭头对纪昀晨道:“我才不听你的呢!你是坏人!”   纪昀晨眼神一变。   宋澜的心再次提起。   盛星河毕竟是个五岁的小孩子,能像现在这样保持冷静已经不错了,不可能要求他虚与委蛇,保证自己的安全。   纪昀晨现在这样的状态,极有可能直接给盛星河一刀。   担心这样的事发生,他立刻开口打断:“我可以照你说的做,但你要放了我儿子。”   盛星河顿时向他看去。   酷似盛夏的眼睛里,尽是惊愕。   纪昀晨干干笑了两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你儿子在我手上,你的命也在我手上!”   宋澜勾唇一笑。   异常冷静。   “如果我葬身大海,警方打捞起我的尸体,只会认定我是自杀。你要是动了我儿子,手上沾了命,还能全身而退吗?”   纪昀晨脸色微变:“你少唬我!杀了这崽子往海里一丢,一样没人知道!”   “然后你就惹到了景枫,”宋澜淡笑摇头,“你也是个商人,这笔生意划算吗?纪雅诗的事,是我设计的,连盛夏都不知道。所以你找她,找孩子的麻烦,从一开始就是找错了人!纪雅诗虽然身在狱中,但总会有出来的那天。纪家已经因为当年谋杀盛天峤一案受到牵连,要是连你也死了,纪雅诗才真的无家可归。难道你指望她十五年后,一个人融入这个世界吗?”   他这句话一针见血。   纪昀晨彻底冷下脸色。   不得不承认宋澜说的是事实。   纪家虽然没了,但纪雅诗还在,他的宝贝妹妹,从小就被他当公主一样,捧在手心里疼的妹妹,怎么舍得丢下她一个,孤零零的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看出他的犹豫,宋澜终于彻底放心。   一命换一命,挺好的。   转身往海边走,他脱掉外套,解开衬衣。   “你干什么?!”   宋澜动作微顿,侧目讥诮:“不知道自杀的人一般都会脱去身上多余的衣服吗?”   纪昀晨闭上了嘴。   冷冷注视着他。   看他脱去衣服,又一件一件,规整叠好。   直到做好一切,宋澜才回头,轻轻看了盛星河一眼。   他的孩子啊。   真像他。   也像他的夏夏。   好想把这软软的一团再次抱入怀中,以父亲的身份,陪伴着他慢慢长大。   可是……   没机会了。   出发前他就知道纪昀晨不会放过他的,而他能做的,就只是以命换命,救下盛星河而已。   五岁的孩子,这段不好的记忆应该会随年龄的增长而淡忘。   而他的小星星也会拥有一个令人艳羡的完美家庭。   他算什么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转身前他对盛星河笑了一下。   而后走向海水。   世界很静,静到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他闭上眼睛,任凭冰冷的海水淹没自己的头顶,平静地沦陷于黑暗之中…… 第107章 去他妈的心理准备(结局中)   盛夏收到定位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冷笑。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让她去清月湾?   锁掉手机屏幕,她继续听现场警长的分析。   只是心里越来越不安。   宋澜不是个拎不清的人,他也知道小星星是他的孩子,就算没有多少感情,也不至于完全不担心吧?   那这个地址……   是他有什么线索,叫她去吗?   迟疑着走去角落拨打电话,对面却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骤然意识到这个定位到底是什么,盛夏立刻拿到巡捕面前,求他们赶紧照地址过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纪昀晨正挟持着盛星河。明晃晃的匕首紧贴孩子稚嫩的脖颈,只需要半丝力气,匕首就能切入孩子的喉咙。   盛夏险些又晕厥过去。   死死牵住景枫的手,绷着唇角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以防万一,警长先让狙击手就位准备,再出面谈判。   纪昀晨的注意力全在宋澜身上,他要亲眼确认宋澜彻底沉入海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   直到警长让他放弃抵抗的声音响在空旷的沙滩上,他猛地回神。   立刻反应过来是宋澜通风报信。   姓宋的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   目中凶光毕现,手里的刀顿时朝盛星河的脖子上划去。   几乎同一时间,狙击手扣下扳机。   纪昀晨身体一挺,应声而倒。   脱离刀锋的束缚,盛星河“哇”一声,放声大哭。   声音喑哑,又撕心裂肺。   盛夏趔趄地冲出去抱住他,紧紧拥入怀中。   “宝宝,宝宝别怕!妈妈在,妈妈来了!”   盛星河忍了太久,也害怕了太久,眼泪就像洪水泄闸,彻底止不住了。   可是哭着哭着,看到不远处的那堆衣服,他又抽噎着断断续续说:“爸爸……在海里……妈妈,你,你救救他……爸爸在,在海里……”   盛夏没有听清楚,只听到“海里”两个字,还以为盛星河是对海水有了阴影,立刻安慰道:“没事,妈妈这就带你回家,以后我们再也不来海边了!别怕!”   盛星河一听,更加着急:“妈妈不是……我……爸爸在海里呀!”   最后几个字,他大声吼了出来!   几乎同时,四周勘察现场的警员叫道:“这里发现了衣服!”   盛夏顿时朝那边看过去,明黄的手电光下,露出她熟悉的外套和衬衣。   彻底懵住。   脑子嗡一声炸开。   宋澜的衣服怎么会在那里?   小星星说的“爸爸在海里”是什么意思?   是……那个意思吗?   松开盛星河,盛夏跌跌撞撞朝那堆衣服跑去。   警员阻拦之前,她伸手抱住了它们。   温热的。   还没有太久。   “他呢?!”盛夏回头问盛星河。   盛星河抽着鼻子,凝着血的指尖指向面前那片幽深的海域。   ……   盛夏一言不发,坐在宋澜的衣服旁,抱着他的贴身衬衣,呆呆的。   盛星河紧紧靠着她,想哭,但又不敢哭了。   他已经尽力把刚才的情形跟巡捕叔叔说了一遍。   巡捕叔叔夸他聪明,说他勇敢,可是他高兴不起来。   一点都不高兴。   妈妈好像也很不高兴。   有什么东西从衬衣口袋里漏了出来,盛星河低头,捡起了那亮闪闪的东西。   是戒指!   “妈妈……是戒指诶。”他小小声,把戒指递给盛夏看。   盛夏只瞥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   从盛星河手中拿走戒指,瞪着眼睛仔细打量。   没有错,这是她当年丢掉的那枚……“婚戒”!   明明那天她丢在雨里了啊,为什么会落到他的手上?   ……难道那天他回去过?   回去找过她?   心脏一阵一阵地紧缩,她蜷起身体,突然想起什么,中了魔一般,从他裤子口袋里翻出手机。   他的手机密码她也记得很清楚,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屏幕。   屏幕中央,只剩下一个备忘录。   她隐约有些预感,沉着眸色缓缓点开。   里面只有几句话。   「我时常在想,到底因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我知道了。   是我很早就爱你而不自知。   是你被我反复捉弄而不自信。   是我自以为是觉得你永远不会走。   是你终于下定决心,离开我不再回头。   所以我们注定错过。   你说过好几次这辈子我们回不去,也无法重新开始。   是我的错,我放手。   还是不想祝你和他幸福。   我在下辈子等你。   丫头,下辈子我好好爱你,绝不辜负。」   瞬间泪流满面。   她失去力气,手机从指尖跌落沙粒之中,用力搂紧他的衣服,掌心攥着那枚钻戒,拼了命的想把他的温度留在怀中。   “宋澜,你不要这样……”   泪水模糊了视线,耳朵嗡嗡作响,她看不清,也听不见,心脏痛到近乎窒息。   不是这样的!   她不要什么下辈子,她根本就没答应!   “你不能……你不能丢下我……”   ……   打捞队一无所获,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打捞。   时间拖得越久,越没有希望。   仿佛与世隔绝,盛夏嘴里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呢喃。盛星河乖巧地守在她的身边,默默抱了另一半衬衣,紧贴在自己的怀中。   这是爸爸的衬衣,他想。   妈妈这么在乎,那他也要保护好这件衣服。   而且,爸爸要是从海水里出来,没有衣服穿,冻感冒了怎么办?   他也会很伤心的!   “找到了!”   声音远远传来。   眸底闪过一丝光芒,盛夏立刻起身,向那边狂奔。   ……   急救,抢救。   冰冷的门将她拒之门外。   她站在门口,眸中又是一片呆滞。   没找到的时候,心里想着找到就好。   找到以后,又期盼他还活着。   活着是活着,但呼吸极度微弱,肺部呛水,大脑缺氧,医生说不一定能救得回来。   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她不想做什么心理准备!   去他妈的心理准备!   抢救不到三分钟,医生又重新走了出来。   盛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三分钟能抢救什么?   不想听到那个答案,她下意识要用手捂住耳朵,却听到医生问:“病人最近做过什么手术?”   盛夏茫然。   闻讯而来的许子然在她身后接话:“肝脏捐献。”   盛夏头皮一炸,浑身发麻。   仿佛被上了发条的人偶,顿顿转身,回头看他。   “你说什么?”   许子然很不想理她,没好气道:“捐肝听不懂吗?你以为你那宝贝儿子的供体是谁?”   顿了顿,忍不住,情绪失控地骂:“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宋澜以前什么样你心里也有数,现在就他妈一个恋爱脑!一门心思全扑在你身上!最可气的是这人只知道做又不会说!你儿子住进来的当晚他就过来要我安排做配型,还跟个神经病一样叫我保密!神他妈的保密!要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我就不该答应他!”   盛夏彻底傻了。   捐献者……   是宋澜?!   她为什么完全不知道!   之前试探景枫的时候,景枫的反应告诉她,捐献者是他找的啊……   一时间心里乱作一团。   掐了掐指尖,她强迫自己镇定。   扬眸看向许子然,尽可能地用冷静的声音道:“如果他能活下来,我这辈子不会再离开他。”   许子然一声冷笑。   “这算什么?施舍?同情?要是他回不来呢?盛夏,你知道肺积水有多严重吗?啊?”   盛夏咬住下唇紧抿。   她当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么懊恼,想回到过去。   曾经无数次,他伸出了手,捧出了心,想要和解。   但她嗤之以鼻。   一次又一次,玩弄他,利用他,再把他狠狠推远。   如果有一次,但凡有那么一次,她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该多好……   “如果,他回不来,”盛夏轻声喃喃,“那我孑然一身,百年后,与他合葬。”   一句话噎得许子然心头一梗。   偏偏他又知道盛夏并不是在开玩笑。   万般不爽地别过头去,小声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错身走到旁边的更衣室,准备消毒进手术室,看看宋澜的具体情况。   七个小时后,手术结束。   盛星河毕竟年纪小,又受了惊吓,盛夏让Cindy先带他回家,自己则留在医院。   病床上的宋澜面目全非。   浑身肿胀,被各种仪器束缚,脸色难看至极,丝毫没有以前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神气。   他是宋澜啊!   学习厉害,工作厉害,打架厉害,什么都厉害,活得像神话一样的宋澜啊!   宋澜怎么可能会死,会变成这种样子?   是假的吧……   宋嘉泉和陈漪暂时还没有得到消息,宋澜身边除了许子然,就只有一个盛夏。   医生看盛夏的神色,把她当作了宋澜的妻子,同她说了很多。   关于病情,她听不太懂,但她从医生的话里听出了一个意思:   随时可能离开。   “不能离开!你……你不能离开我……”   病床前,她穿着防菌服,虚虚握住宋澜浮肿的手指,哽咽着不停呢喃。   ……   三天中,宋澜抢救了五次。   五次都是命悬一线,被医生强行从死亡线上拉扯回来。   度过前一周的危险期,宋澜的各项指标在缓慢恢复。   周身的浮肿也有所好转。   盛夏稍微松了口气。   握住他的手指轻轻贴去脸上,像只小奶猫似的,蹭了蹭。   “阿澜,你能听到我说话,对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好不好?就像我们以前约定的那样,我弹琴给你听,你给我做很多好吃的……”   景枫站在门口,放在门边的手缓缓放下。   一声自嘲地笑。   确实好笑啊。   不久前站在门外的是宋澜,在屋内的,盛夏身边的,是他。   现在全然反了过来。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赢了。   赢得了盛夏,赢得了她的心。   可宋澜却比他更为决绝。   没有设计,没有技巧,也没有布局。   就像个愣头青一样,凭心情行动,凭感情用事,横冲直撞。   宋澜那些所作所为,帮他和盛夏制造了不少机会。他一直觉得自己运筹帷幄,宋澜还阴差阳错地将盛夏推入他的怀中,这简直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可如今他明白了,是他的,终究是他的。   不是他的,也终究不是他的。   这么多天以来,盛夏满心满眼只有宋澜一个人。   就连之前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儿子,都托付给了其他人照顾。   如果此刻躺在床上的是他,她会做到这一步吗?   答案太明显了。   又勾唇笑了笑,他收手,目底一片晦暗。   ……   十天后,宋澜有了一丝苏醒的迹象。   纸包不住火,陈漪终究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做了件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恨不得直接掐断盛夏的脖子。   可冷静之后又觉得为人父母,难免会做出些冲动举动。   比如当年她有了宋澜以后,就容不得沈月娇的存在。   哪怕她清楚宋嘉泉和沈月娇之间的感情先于自己,也知道宋嘉泉和沈月娇断了那层关系,也还是心里发堵,不能容忍。   她恨沈月娇,沈月娇的女儿又恨她。   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现在雨过天晴,小星星也寻回来了,她不想再提那些旧事了。   累,累得慌。   就像宋嘉泉劝她的那样,沈月娇死那么多年了,连盛天峤那件大案,都重建了天日,那一切还有什么好去在意的?   经历这次险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她彻底看开了。   只要宋澜恢复,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虽然陈漪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相处中,盛夏也琢磨出了她的意思。   和陈漪一样,她们都想宋澜赶紧苏醒,恢复如初。   既然战线统一,就没什么矛盾可言。   又过去三日。   宋澜转去单间病房,遇到周日,盛夏带儿子来看他。   小星星对“救命恩人”并没有太大概念,但知道如果当时不是宋澜走入海水,那他就会被坏人给杀掉,所以在心里渐渐认定了宋澜。尽管病床上的宋澜闭着眼睛,还是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又扒在床前,亲了他一口。   扭头奶声奶气地问盛夏:“什么时候爸爸才会醒啊?我好想吃香菇酿虾哦……”   盛夏:“……”   沉默片刻,没缘由地接了一句:“你爸他做火锅也挺好吃的。”   盛星河眸子一亮:“那爸爸什么时候醒了,给我做香菇酿虾和火锅呀!”   盛夏笑了笑,有些忐忑,眼风赶紧瞥了宋澜一眼。   别好巧不巧现在醒了。   听到对话,还不得误会他们母子把他当一个美食工具人?   好在宋澜没有丝毫反应。   一个小时后,Cindy带盛星河回家。   盛夏坐去床边,盯着他安静的睡颜,想了想,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阿澜,再不醒,我就和别人结婚去了啊~”   没头没脑地蹦出这样一句话。   怎料话音刚落,就看到床上的人眼睫颤了颤。   她蓦地直起身体,心脏猛跳,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再不醒,我就和别人结婚去了?”她试探着重新说了一遍。   这次宋澜明显皱了一下眉头。   有戏!   啊,他果然还是欠刺激!   于是越发兴高采烈,连连说:“我要和别人结婚去了,不要你了,你一直不醒,哼!我和别人结婚,然后让儿子叫别人‘爸爸’!”   宋澜:“……”   耳边一直有嗡嗡声,像进了水。   好不容易恢复听力,听到的第一句就是“我和别人结婚,然后让儿子叫别人‘爸爸’!”。   心塞到差点直接又背过气去。   眯起眼睛发现盛夏满脸笑意,动着唇似乎还要说那样的话,当即哑着嗓子轻轻吐出两个字:   “你敢?”   盛夏怔住。   没听错吧?他……   说话了!   “噌”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她俯下身,用双手小心翼翼捧住他的脸,仔细盯看他的眼睛和唇。   “你醒了吗?”   眼睫颤动,慢慢分开一线。   露出久违的黑眸。   盛夏忽然笑了一声,又哭丧了脸,顿了片刻,又再次一笑。   扑到他的怀中,紧紧贴去他的心口上。   “姓宋的,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被吓死了,知不知道?”   她浅浅抽噎。   “要是我被吓死了,你就等着后悔吧!”   宋澜顿时呛到。   咳嗽两声,面红耳赤,盛夏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满脸紧张地看着他,连帮他拍背顺气都不敢。   宋澜好半天才缓和过来。   抬眸看她,眼神不善。   盛夏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一时间拄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   宋澜心里冷笑。   果然,那些话还是违心的,她随口一说的。   任何话都比不得那句“我和别人结婚,然后让儿子叫别人‘爸爸’!”来得真实。   也对,和那谁婚期将近了嘛。   他区区一个备胎,一个供体,一个工具人,承蒙她本质善良,才在这几天对他不离不弃。   薄唇微启,眸底划过一丝讥讽,他哑着声音道:“你是谁?”   盛夏目瞪口呆。   不会吧,怎么还失忆了呢?   哦对,医生说过,大脑缺氧太久,容易变成傻子。   所以现在可能不是失忆,是变傻子了。   害怕说出真相会刺激到他,盛夏咽了口唾沫压惊,左手摸到铃,摁了下去。   没过多久,一身白衣的许子然来了。   为了宋澜,他向上申请调到这个科室,上面鉴于许子然和宋澜的关系,又考虑宋澜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同意了许子然的要求。   因此看到宋澜苏醒的第一眼,许子然兴奋得不知所以,就差直接扑上去抱住宋澜哭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场景,想着恶心,但真到了那时候,也控制不住。   ……却在离宋澜还有十来厘米距离的时候,听到盛夏幽幽道:   “他失忆了。”   呃,失忆?   许子然一个激灵。   随即沉着脸色,赶紧扶着宋澜下床,将他按到轮椅上。   宋澜垂着黝黑的眸没有说话。   ……   直到快到照脑部CT的区域,宋澜幽幽一句:   “我没失忆。”   许子然:“?”   转了转眼珠,他好像跟上了这位爷的脑回路,试探着问:“……您该不会是想以‘失忆’为借口,博得盛夏的同情……吧?”   宋澜扬了扬眉,意思很明显。   怎么?不可以?   许子然哼哼两声。   “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一句话,以我比你丰富一点的感情经验为保证,必须跟你说。”   “说。”   “不作死就不会死……” 第108章 往后余生,问心无愧(结局下)   做完“检查”,许子然重新把宋澜推了回来。   病房里的盛夏坐立难安,一张小脸没多少血色,咬着唇不停走来走去。发现他们回来了,立刻走到许子然身边接过轮椅。一边推,一边用眼神问询他怎么样。   许子然:“……”   还能怎么样?脑子正常得不得了呗!   可这种话他万万不能说出口,轮椅里的兄弟心情好的时候是“兄弟”,心情坏的时候就妥妥一大魔王。   许子然咽了口唾沫,拿出之前编排好的话,小声道:“大脑缺氧太久了,伤了海马体和额前叶,除了记忆受损,情绪也会和之前大不相同。”   顿了顿又道:“你之前说的,如果他活下来,这辈子你都不会离开他,还算数吗?”   轮椅里的男人偷偷竖起耳朵。   盛夏沉默片刻,点头。   “我不会食言。”   许子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她不明白他叹什么气。身为宋澜的好兄弟,听到她不会离开宋澜,难道不是松了口气吗?   许子然摇摇头,道:“你只说你不会食言,那显然是把照顾他当作一种责任啊!现在你对他还有愧疚,时间一长,他又是失忆又是情绪失控的,你能受得了?到时候牵连的人,就太多了。”   盛夏这才知道他叹气的意思,无奈一笑。   “责任不好吗?”   责任不好吗?宋澜淡淡垂目,放在腿上的手指一点一点蜷缩。   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就只剩下“责任”了?他哪里需要她负什么责任啊!   险些直接从轮椅上跳起来质问她。   忍了忍,他又按捺住了,不停对自己道:来日方长。   嗯,“来日方长”!   放平心态,宋澜瞬间缓和,僵硬的身体靠着椅背,舒舒服服躺了进去。   做完全身检查,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后,盛夏开始着手准备出院事宜。   就宋澜回哪住这一点,她和陈漪果然又起了冲突。   陈漪的意思是,这是她儿子,涟漪山庄佣人也多,方便照顾,自然要回涟漪山庄。   说完这句话,还用眼风乜了盛夏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补充一句,你也带着孩子住进来呗。   那语气,要多轻蔑有多轻蔑。   谁稀罕?   盛夏嗤之以鼻,抓住宋澜的轮椅扶手,压根没有放开的意思。   一字一顿道:“宋澜不仅是你的儿子,更是我孩子的父亲,小星星那么小,在家住惯了的,不喜欢去别的地方‘寄人篱下’。阿姨您年过半百,又是长辈,自然是疼小星星的。所以宋澜应该回我的别墅,您要是有时间,过来看看也成,我决不阻拦。”   陈漪气得脸色发青。   原本觉得儿子出院喜庆,特意穿了身绛紫色绣红牡丹的修身旗袍。如今配上她那脸色,雍容华贵瞬间变成了活脱脱一胭脂萝卜。   盛夏一愣,看到她这样的反应,眸底划过一丝淡淡笑意。   看来完全不用怕陈漪了啊。   反正以后是跟宋澜过日子,又不是跟他妈过。   有宋澜宠着就行了呗,管他那么多。   陈漪还想说什么,身边寡言的宋嘉泉皱了皱眉头,伸手拉了陈漪一把。   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不跟这小年轻起冲突。他望着陈漪,用眼神交流。   陈漪“哼”一声,别过头去。   谁能咽的下这口气啊!   要不是看在小孙孙活泼可爱,还叫了她一声“奶奶”的份上,她一样上去撕了盛夏那个狐狸精!   回眸一看,那只狐狸精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一脸得意洋洋。   就好像在说:来啊,撕我啊~你儿子和你孙子都在我手上,看你敢不敢~   陈漪深深吸了口气,忍了又忍,情绪百转千回。   良久才一声冷笑。   “行啊,小澜住你那吧,我也过来,跟你们一起住。”   宋澜:?   盛夏:?   一个激灵,宋澜赶紧咳嗽两声。   许子然见状,立刻出动,伸手前引,对宋嘉泉和陈漪两个人道:“叔叔,阿姨,借一步说话。”   陈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稀奇古怪。   没过多久,三个人又回来了。   宋嘉泉和陈漪的脸色莫名相似,看看盛夏,又看看宋澜,想说什么,但终究又没说什么。   宋澜没放在心上,和许子然愉快地交换了眼神。   倒是盛夏开始胡思乱想,猜许子然是出去把宋澜现在的病情告诉了他们。   是啊,为人父母,听到自己好端端的天才儿子又是失忆,又是情绪控制出问题的,还能开心吗?当然是纵容儿子,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了。   宋澜想要什么,很明显。   一双似墨般的黑眸,就没有离开过盛夏。   于是宋澜的去处就这么定了下来。   邱嫂和Cindy在家里等候。   “小星星在午睡呢。”邱嫂压了声音说。   盛夏点了头,牵住宋澜的手,带他上楼。   不知道为什么,宋澜这次苏醒以后,她觉得他完全变了个人。就好像套着宋澜的壳子,里面的芯子却被替换了一般。   要不是一个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她会怀疑宋澜是不是被什么孤魂野鬼给“冒名顶替”了。   花了整整一天,她才让宋澜相信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并且还有一个儿子。   “那我们是夫妻?你是我老婆?”他问。   倒“一语中的”,噎得盛夏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的,她才讷讷撒谎:“是准备领证来着,这不是你突然病了吗……”越说越没底气。   她垂着眼眸,没看到身边的男人目光闪着戏谑。   真是不老实啊。宋澜想。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找他的借口,哼,看来以前是宠她太过了。   那么现在,就好好算“账”吧!   “这是你的房间。”盛夏指指卧室。   宋澜回神,微挑长眉:“我为什么要住这里?”   “这是我们家的啊。”盛夏面不改色心不跳。   宋澜倏然逼近,居高临下,双目灼灼地盯着她看:“我们的,家?”   熟悉的淡淡木香在身边缭绕,是极其容易令她眩晕的气息。太久没有这般靠近,盛夏轻而易举被他撩起了几分欲,看他的眼神也在渐渐变化。   她微微踮起脚尖,扬了头,一点一点,想要轻触他的唇。   还有几厘米的距离,能感到彼此温热的呼吸轻扫过对方的肌肤时,面前的男人却直起身体,一本正经道:“那你倒是把房产证拿出来我看看。”   盛夏:“……”   犹如一盆凉水浇头。   恨不得直接给他一脚。   深深吸了口气,盛夏认栽地想:算了算了,他是病人嘛,脑子不正常嘛,想一出是一出的,抽抽风也很正常。   转身要去给他找房产证。   刚走一步,她又回头:“对了,房产证上没有你的名字。”   宋澜瞬间耷拉了眼角,十分委屈的模样。   “这不是我们的家吗?”   “是啊……”   “你又没和我结婚,房产证上还没有我的名字,你——”压低声音,再度诱惑地靠近,“该不会是贪图我的美色,故意诓我来你家的吧?”   一双长眸似笑非笑,偏偏语气又格外认真。   盛夏倒抽一口凉气。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要用一把桃木剑架在他脖子上,学电视剧里的情节,大喝一声:妖孽!现身!   不是,失忆就失忆啊,情绪失控就失控啊,现在这……这算什么事儿啊?!   心虚地抿抿唇,她伸出手指,戳住宋澜的肩膀,强行拉开距离。   而后勉强用淡定的语气道:“你放心,我对你没有想法。”   “是吗?”   “是啊。”   宋澜不说话了。   沉着一双黑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夏越发觉得他莫名其妙,她疯了吗?对一个身体刚恢复,手术刀口都还没彻底结痂的人有想法?   摇摇头,赶跑那些神奇的念头,转身下楼。   邱嫂在准备晚饭,Cindy在一旁帮忙。   虽说当时小星星生病,她发了好大一通火,要辞退这两个佣人,可是末了,又还是没舍得。   这“没舍得”滋生出两条藤蔓。   一条向恶,一条向善。   谁能想到那个在医院抱走盛星河的人是家里的阿姨?   现在,纪昀晨一枪毙命,她的下场当然也好不到哪去。   盛夏抽空看过她一次。   她穿着囚犯服,短发剪得更短,眉眼疲惫沧桑,仿佛老了十岁。   看到盛夏,她牵着唇角笑了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原本我就是纪家的人。”   一句话,彻底碎掉了盛夏最后的不忍。   是啊,正因为是纪家人,所以才那么恨她。   正因为是纪家人,才会留心她的一举一动,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饭菜也美味可口。   也正因为是纪家人,动手那天,才特意穿上与陈漪风格类似的旗袍,在监控器里留下一道道,让人误会的背影。   Cindy很快择完手里的菜,看看盛夏,欲言又止。   盛夏微掀眼皮:“说?”   又看了邱嫂一眼,趁邱嫂去客厅拿东西,Cindy赶紧道:“夏姐,我有几句话跟你说,你听到千万别惊讶啊!自从我知道阿姨是绑架帮凶之后,我就抽空去查了一下您身边的人。结果!——”   结果,邱嫂跟景枫那边有点关系。   蓝田又是宋澜派来的。   盛夏:“……”   手里的菜瞬间一声脆响。   感情她一直活在别人的监视中!   狠狠将菜丢进娄里,她望着Cindy,直接道:“那你呢?是该不会是谈岑派来的吧?!”   原本一句气话,Cindy还真脸色变了变。   不过随即解释道:“谈大哥临走前倒是嘱咐过我,如果夏夏姐这边有什么事,可以告诉他,他是你的娘家人,会出面帮你撑场子的。”   盛夏微松了口气,随后又隐隐开始难受。   这辈子,很多人负她。   但她也负了很多人。   所以算来算去,终究是说不清谁对谁错,但求一个往后余生,问心无愧罢了。   邱嫂拿了东西回来,察觉到气氛怪怪的,一时间也不敢多嘴,默默继续备菜。   盛夏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   留吗?   不留吗?   留不留的,还是先见见那个人吧。   毕竟……   最亏欠的人,是他啊。   ……   对于盛夏的邀请,景枫并不意外。   正好有个饭局,也就约了她在隔壁的房间。   华丽的包房里装潢精致,一如当时他们的订婚宴。   景家看重面子,所以尽管景枫的身份是那样不堪,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做足了的。   盛夏的手指停留在一束干花上,小麦的锋芒有些扎人,窸窸窣窣的疼。景枫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幕,记忆中每当她心不在焉地拨动小玩意的时候,必定有很重的心事,于是先自我调节,勉强缓和脸上紧绷的神情。   “小夏。”   改了称呼。   盛夏蓦然一惊,回头向他看去,心里隐约有两分不适。   但是发现他的神色和之前没有多少区别,又悄悄松了口气。   她知道景枫喜欢她,不过或许也没有多深吧?   “哥,你来了,”她笑着回,同时指了旁边的座椅,“坐呀。”   “嗯。”   坐下之后,又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自从宋澜出事,她整天都守在医院,寸步不离。外界的嘈杂她不想管顾,也无心打听。可当她解开那层封闭的壳,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景枫单方面提出解除婚约。   理由,是他觉得盛夏不合适。   并且在宣布婚约解除的第二天,就和一个女艺人传出绯闻。   所以现在江城很多人都说景枫继承了景家优秀的“风流”血统,不祸害盛夏也好。   但盛夏清楚,他那是给了她和宋澜自由。   景枫永远都是那样冷静、成熟,所有事都咬了牙自己扛,从脸上看不出一丝真实的内心想法。   良久之后,景枫才开口:“薇薇要回来了。”   盛夏点头。   本来订婚那段时间就该回来的,结果临时接到紧急任务,耽误了小半年。   这小半年,又发生了太多事。   盛夏压根没想好怎么跟林薇解释和景枫之间的一场戏剧,抿抿唇,有些无奈地垂下了头,两只手又开始心不在焉地拨弄杯子。   景枫见状,轻声一笑。   将杯子捏住,挪开。   “不然先怂恿她和许子然把婚事办了吧。”   !   好主意!   盛夏倏然明白了景枫的意思。   新娘子当然比天大比地大,只要忙她的婚事,她自然就没有功夫管其他人啦。   于是两人重新一拍即合。   虽然和之前的合作不同,但这样的合作让他们彼此心中都觉得快乐。   许子然是在半夜被他们约出来的。   刚下夜班,顶着一双黑眼圈,穿着一身休闲服,就被两个人的车拦截下来。   一左一右,将他挟在中间。   要不是周围都有摄像头,这又是医院,他还以为自己要被绑架了。   待两边的车窗都下降,露出熟悉的脸,他忍不住低骂:“搞毛线啊!”   景枫和盛夏眸中笑意皆是一滞。   许子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一边未来大舅子,一边未来大嫂子的,真是……   “才做完手术,火气有点大。”他打着哈哈,想糊弄过去。   景枫淡淡道:“聊聊?”   盛夏在另一边道:“随你上哪边车,反正殊途同归。”   许子然:“……”   靠!让天秤座做选择!有没有人性!   而且还是这么难的选择!   磨蹭了半晌,他果断扎回车库,把自己的车给开出来了。   十分钟后,江边。   夜风飕飕地吹。   两岸纤弱的柳条在风中拂来拂去,不时微颤。   许子然被两个人围堵在水边,稍微退两步,就要掉下去了。   “……什么事啊两位?大晚上的,别这么渗人啊!”   盛夏挑眉:“尸体都不知道见过多少了,还这么胆小?”   许子然立刻反驳:“尸体都是死的,我怕什么——啊不对,我哪里见过多少尸体?!我这一身医术,很靠谱的好吧!”   盛夏轻轻笑:“哟,脑子转得挺快啊,那看来现在跟你商量这事挺合适的。”   “商量?……什么事?”   “婚事。”景枫冷冷道。   有一说一,这许子然人是不错,背景也挺干净,除了那些个“前女友们”。   但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了,景枫也懒得跟他翻烂账。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妹子要出嫁的原因,景枫看他真是哪哪都不顺眼。   大概是景枫的气场太强了些,许子然原本还带了两分颤抖的声音,突然就镇定了下来。一张脸沉了脸色,比景枫还冷。   “呵呵,原来二位还是打算喜结连理啊!”   好一句阴阳怪气。   盛夏一噎之后,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一脚给他踹到江里去。   景枫倒是比盛夏从容两分,冷哼一声,对她道:“罢了,这人跟个傻子似的,我也不想让他做我的妹夫了,基因不好,免得生个脑残,祸害我妹妹一辈子。”   ……脑?   ……残?   盛夏眸里尽是震愕。   还带这样损人的?   厉害厉害。   许子然郁闷了好几秒钟。   要这都还听不懂,他就真成傻子了。   谁晓得他们口里的“婚事”是什么婚事啊!   这两人以前不是就有婚约吗!   现在大晚上的狼狈为奸,谁能往好的地方想啊!   对上景枫冷冽的眼神,他又秒怂。   大舅子怎么能得罪呢,是吧?   脸上堆满日常面对患者的温和笑容,站得规规矩矩:“哥你误会了,我家基因挺好的,真的,我跟薇薇的孩子一定非常聪明,讨人喜欢的。”   盛夏忍不住偷笑,捂了嘴别过头去。   景枫还一本正经地绷着脸,道:“你凭什么证明?”   “这……”许子然面露难色。   难道他要说生下来证明吗?   这也太不正经了吧!   犹豫了半天,他委婉地道:“也只有用时间来证明了,不是吗?”   顿了顿,越发委屈:“我都小半年没见她了,给她发视频也爱答不理的。要不是她那边忙,我还真当她移情别恋,出轨国外小哥了。”   语气跟个深闺怨妇似的,听得景枫和盛夏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至于什么婚事、孩子,我倒是想,也不见得她给我这个机会啊。”看向盛夏:“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盛夏慢慢点了一下头。   薇薇的脾气,确实像许子然说的那样。   一旦对谁没兴趣了,就爱答不理的。   但如果是这样,景枫为什么要一门心思把薇薇推给许子然呢?薇薇那样好的条件,景枫又很宠她,总不至于因为薇薇二十七了,就逼婚吧?   疑惑地向景枫看去。   景枫淡淡向她看来。   对她眨了一下眼睛。   盛夏骤然反应过来。   这丫头不是不喜欢许子然,而是因为她啊!   林薇离开的时候,她和宋澜还是水火不容的状态,宋澜又和许子然多年兄弟……   啊,真是……   知道症结在哪,盛夏立刻有些愧疚,伸手拍了拍许子然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这么悲观,要往好处想。薇薇要是真出轨,早就跟你提分手了。”   “不提分手也是等着我提啊,冷暴力你懂吗?”许子然哭笑不得。   “可是……薇薇的性格,会冷暴力吗?”心虚地寻求景枫的佐证。   景枫抿唇不答。   会,可太会了。   林薇对其他人不会,都是直来直去,可许子然是她男朋友。任何一件事,只要掺杂了感情,都会变得复杂,不能用寻常思维去推敲。   纠结了许久,三个人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景枫想起了他们出来的目的,重新的强行的引回话题:   “那你还想娶我妹妹吗?”   “想。”   “那就少废话!听我们的!”   “……好的大舅子!”   ……   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盛夏勉强洗好了澡。   担心房间的灯太亮,所以并没有开灯,对着床的位置直接躺了下去。   一声闷哼。   嗯?   摸到身下温热。   盛夏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翻身从床上滚到床沿,赤着脚连连后退,靠上墙壁。   床上坐起一团。   一团露出一双阴郁的眼睛,明显还没睡醒。   盛夏:“……”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很快,那宋·一团·澜又重新躺了下去,还“好心”地朝旁边挪了挪,给她留出一片地方。   盛夏都快吓死了,之前不知道是宋澜,还以为进了强盗,后来知道是宋澜,又担心这位爷跟以前似的,闹起床气。   那今晚别墅里的人都别睡了。   长长舒了口气,她蹑手蹑脚爬上床。一摸那片地方,嗯?还挺暖和的。   所以这狗子是意外帮她暖了个床呗?   盛夏抿唇一笑,躺下之后,试探着把手伸过去,想再从他身上取点暖。   盛夏:?   还没反应过来,温热的大手已经覆住了她的小手,一个翻身将她裹于身下,带着一如既往地霸道。   ……她只是想给爪子取个暖而已啊!   ……没想全身都暖啊!   ……   第二天。   宋澜:“嗯?昨晚发生了什么?”   盛夏:“?”   宋澜:“哦,不好意思,我有梦游的习惯,你睡觉把门锁好吧,免得误会。”   盛夏:“???”   ……   此后很多天,宋澜都在愉快的“梦游”。   盛夏最开始是放纵他梦游的。   毕竟伤了脑子,连带个“梦游”后遗症,也是有可能的。   但渐渐她觉得不对劲了。   这天天“梦游”,一晚还得折腾几次的阵仗,哪里像个病人啊?!   简直没有比他更正常的人了啊!!   所以在他又一次“梦游”后,盛夏果断如他所言,半夜锁了门。   宋澜的手放在门把上,压了两次,意识到里面反锁,立刻沉了脸色。   今晚要自己睡了吗?   不行啊!   不抱着老婆睡,睡不着啊!   睡不踏实啊!   会噩梦的啊!   殊不知屋里的人正立在门前,沉着脸色看门锁。   她倒要看看今晚他怎么进来。   有本事学老鼠打洞去,反正二楼,看看他怎么打上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没有一点动静,宋澜像是离开了。盛夏悠悠打了个呵欠,转身走向温软的床。   嗯……   这几天挺累的。   不只是在家里伺候这位祖宗,盛世也需要打理。   庆幸宋氏那边有钱逸,宋嘉泉也从退居二线回到前线,不然江城最大的龙头就要垮了。   一想到那个“风云人物”现在天天流连床榻,跟个色中饿鬼似的,盛夏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是想好好照顾他,能恢复就恢复,不能恢复便算了,但没有打算要天天和他厮磨纠缠啊。   他不会累的吗?   精力这么旺盛的吗?   最开始是还好,现在就……   只剩下瑟瑟发抖了啊!   正想着,冷不防枕边一沉。   吓得她瞬间弹坐而起。   只不过刚坐起,手腕就被人握住,重新压了回去。   窗外凉飕飕地风吹了进来,盛夏嗅到了熟悉的木香气息,心里的忐忑稍微退去两分。偏头顺身上黑影的肩头往外瞧,赫然发现阳台的窗户,那窗帘飘啊飘。   “你不要命了!翻窗啊!”   原本只是一句吐槽,也没指望这梦游的人能回答。   谁知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嗯,我只要你。”   每天都要你。   要你陪在我身边,永永远远,不离弃。   ……   东窗事发是必然。   也是宋澜自己作的。   事后他也很懊恼。   为什么要多那一句嘴呢?   如果不多那一句,盛夏还会以为他是真梦游啊!   现在,他只能感觉到背后一束似刀的眼神不停剐着自己的背。   不敢回头,心虚得不得了。   盛夏一声冷笑。   “行啊你,跟我来这招?”盛夏裹了衬衣,将雪白的肌肤藏去衣料里。   尽管空气中还残留几丝暧昧的气息,她也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   今天她就要当渣女!   气死了!   莹白如玉的脚趾点在宋澜的背上,随即狠狠一踹。   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滚回你的清月湾去。”   ……   后悔,是真的很后悔。   ……   半晌没有动作,盛夏也懒得跟他耗下去,哼一声,重新躺回床上。   准备闭眼养神,可无论如何,怎样都睡不着。   背后有窸窣的声音,正准备呵斥他不准上床,那人就已经上来了。   不但上来,还钻了进来。   得寸进尺地揽住她的腰身,将她狠狠往怀里揉。   “你……我……”   你力气太大了!   我不能呼吸!   很快涨红了脸。   宋澜却想通了似的,脸上带着她最熟悉不过的笑容,挑着眼尾,低头看容色妩媚的她。   而后很不要脸地说:   “没错,你爱我。”   盛夏:?   “我也爱你。”   盛夏:???   反应过来的她想要挣扎,却被宋澜抱得更紧。强行捏住了她的手,按上自己的心口。   如打雷般的剧烈。   震得她掌心发麻。   “真好,你还在,”宋澜轻轻说,“原本想早点下去,然后转世投胎什么的,可是一想,万一我投到你肚子里,当了你跟他的儿子,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盛夏倏然红了眼眶,忍不住开始哽咽。   他昏迷的日子,时不时抢救的日子,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那是何等的绝望!   情绪轻而易举被瓦解,她吸吸鼻子,伸手用力回应了他的拥抱。   嘴里却不饶:“你说你这人,怎么就那样奇怪呢?看着你吧,就很想打你,不看着你吧,又会担心。”   宋澜一声低笑:“那这样说来还是我爱你比较多,我只想时时刻刻粘着你,缠着你,然后,让你的眼里只有我。”   “想得美!”盛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子是第一位的,你靠边去。”   蓦地想起盛星河。   宋澜神色有些晦暗。   虽然吃自己儿子的醋很傻,但他还真吃。   凭什么啊?那小屁孩是后面来的,怎么着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得找个机会贿赂那个小屁孩,免得看不懂情况,天天跟他抢女人。   光是这样想了想,盛夏的手停在他的腰上,用力拧了一把。   他一声轻嘶,回神,诧异地看他。   盛夏眸中尽是讥诮。   “想什么呢?眼神这么一深一浅的,该不会打算收买我儿子吧?”   “……”   “哟,还真让我给说准了?”   “……”   盛夏露出一口小白牙,在他的心口上狠狠咬了一口。   在出血的前一秒,又收了牙齿,用舌尖舔了舔那些痕迹。   宋澜:“……”   这小狐狸,故意的呢!   眸色深深地凝望着怀里的娇俏,那小人儿却满脸无畏的模样。   而后轻轻笑:“你尽管去,能收买算我输。”   ……   三个月后,许子然和林薇结婚了。   又过去半年,柳鹏程和房云云也举办了婚礼。   当年的“游戏三角”现在只剩下一个盛夏还单着,于是已婚男和已婚女一拍即合,携家带口的,不时来盛夏面前晃荡。   盛夏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见不得别人单身”。   单身怎么了?单身没坏处啊!   家里是有个长得好活好,有钱有权还对她死心塌地的。   可外面还有千姿百态啊!   心突然就野了。   再也没提过结婚的事。   宋澜恨得牙痒痒。   偏偏还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知道自己只要敢露一点苗头,刺不刺激盛夏另说,反作用是肯定的。   那该死的景枫还单着,虎视眈眈,静待机会。   宋澜觉得自己太难了。   不应该叫宋澜,应该改名“宋太难”。   挑选了一个好日子,盛夏把父母的骨灰郑重安葬。   沈月娇死在涟漪山庄,事后宋嘉泉会保留骨灰,她不意外,但盛天峤的骨灰还存留着,这确实让她感到意外。   后来宋澜才告诉她,那些人动手后,就没想过毁尸灭迹,毕竟那地方太偏了。所以下山前也就随便弄了个坑,把盛天峤的尸骨丢了进去。   他找到的时候,坑还比较完好,白骨没有遗失。   得知父亲的遗骨是宋澜亲手挖出来的,盛夏又沉默了几天。   期间Cindy过来探她的口风,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她和宋澜这辈子是分不开了。   盛夏思考了很久才回Cindy。   她不是不想结婚,但也不是想结婚,总之感觉很淡。结不结婚的,生活也照样过,不会影响其他。   Cindy点头,说懂了。   “你懂什么?”   “夏夏姐需要一个契机。”   “比如?”   “再怀一个。”   “……”   ……   仿佛开过光的嘴。   话后不到一个月,盛夏的小日子迟迟不来,去医院检查,果然是又有了。   时隔七年,小星星都读小学二年级了,她居然又有了。   一脸惊恐。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总之步履虚浮,轻飘飘的像踩在了云上。   宋澜正在庭院中,手里拿着花剪,打理前两天盛星河嚷嚷说学校让种的树。   听到脚步声,刚回头,就被盛夏打了一耳光。   宋澜:?   盛夏眼眶发红,咬着唇抽噎。   “你!……谁……欺负你了?”他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   原本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就打自己,但看她一张小脸委屈极了,再大的火气也都压了回去。   盛夏抽抽鼻子,喃喃:“你是不是故意,在上面做了手脚!”   “啊?”   “肯定是你!拿针把它们都戳破了!”   “啊?”   “啊你个头啊!”盛夏气得想捏起小拳拳锤他胸口。   结果宋澜还是一脸茫然。   戳破了?   做了手脚?   什么玩意儿?   手里拿着花剪,担心盛夏扑过来伤到她,急忙把花剪放去一旁。又摘下手套,握住她的肩膀,问:“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你直接告诉我啊,又不是不知道我傻。”   盛夏脸上的表情滞了一瞬。   而后更加难过,把头埋入他的怀中不停埋怨:“我说过我不想要孩子了,结果你还让我怀孕,你真的太过分了,完全就是故意的……”   “你怀孕了?!”   眼角眉梢齐齐上扬。   待触碰到她那几乎能吃人的眼神,又瞬间怂了。   揽住她的肩,抱住她小声哄:“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我也没做过手脚,何必呢……如果不想生,那就不生,乖,我让Cindy帮你预约手术,到时候陪你去。”   话音刚落,脚背一疼。   看都不用看,肯定是盛夏踩的。   怀中的人儿蓦地脱离他的怀抱,恶狠狠看着他。   一顿咆哮:“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自己做了不敢认!还要取你孩子的命!狗男人!”   转身就走。   宋澜:“……”   不是,他没有不认啊!   而且他很高兴啊!   ……就是不敢高兴罢了。   那要怎么办?   到底生不生?   战战兢兢的,他垂着头,慢慢吞吞朝二楼走。   一晃九个月过去了。   宋澜觉得自己很精分。   人前,他是受人景仰,令人艳羡,高高在上的江城商界掌权者。   人后,他是个怂得不得了,盛夏瞪一眼就能惴惴不安很久的工具人。   现在盛夏生了。   依旧是顺产,而且是真的顺。   “六斤六两的小公主,恭喜啦!”护士说。   女儿啊!   女儿好啊!   产床上的盛夏没几分力气,抿抿干涸的唇,昏昏欲睡。   宋澜拿了棉签,沾了温热的开水替她润唇。   顺产比起剖腹产,唯一的好处就是恢复快。   没过几天盛夏就能下床慢慢走动了。   婴儿房里,全是粉嫩的团子。护士抱着他们的小女儿从里面走出来,给他们看。   “宝宝很乖哦,一点都不闹腾,再过段时间就能回家啦~”护士的语气很是雀跃。   引得宋澜和盛夏的心情也跟着雀跃。   女儿粉粉的手腕上还系着“盛夏之女”。   嗯……名字是个问题。   回去之后,盛夏就扬着头表明立场:“跟我姓,叫盛清梦。”   宋澜:“……”   太惨了吧,工具人实锤?!   委屈巴巴地捏了盛夏的衣角,轻轻扯。   “你不觉得,‘宋清梦’也很好听吗?”   “不觉得。”   “真的很好听……”   “真不觉得。”   情绪上来,宋澜只觉得眼眶发涩。还没察觉到脸上有湿漉漉的东西,面前的盛夏已经怔住了。   哭……哭了?   不是吧,孩子的名字而已,这都能哭?   说好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呢?   哦好吧,还有只是未到伤心处呢。   所以他现在很伤心?   脸色凝重地望着他,而他在盛夏的注视中,一步一步,慢慢回到沙发上,沉默地坐下了。   “我就知道,你还是不愿和我结婚的。”   盛夏:?   “不跟我结婚,就不用让孩子跟我上户口。我知道的,反正你一直都只是和我闹着玩呢。”   “等你玩累了,或者哪天我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你喜欢的地方了,你还是会离开我。”   “差点就忘了你也是个很成功的商人了,商人只会做利于自己的事,哪里又会管其他太多?”   “行了,我也不做梦了。盛清梦就盛清梦吧,反正你以后也不会让她认我这个爸爸的。”   说完这句话,竟然起身要往门外走。   盛夏被他惹得情绪也不好了,胸口微微起伏,先是难过,后又气得牙痒痒。   走到他身后,对着他的小腿就是一下。   不轻不重,不至于痛。   但宋澜回头,那双猩红的眼眸确实吓到了她。   真的这么伤心啊……   “那,那待会去把证领了吧。”她低头嗫嚅。   宋澜眸底一亮。   原来偶尔的情绪释放还有这作用?   趁盛夏没有看到,他赶紧乘胜追击,装模作样:“不用了,你又不喜欢我,这张证对于你来说不过是枷锁。”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你要是喜欢我,能一直对我这样的态度吗?”   “你是说我态度不好?”她瞪大眼睛。   宋澜越发委屈,抿着薄唇缓缓点头。   然后开始诉说她这段时间以来的“罪状”:   “每次回家,你们一点笑脸都没有;带你们出去玩,你眼里只有儿子,看都不看我一眼;辛辛苦苦给你们做了饭,我还没上桌呢,你们就把所有好菜都吃了。”   盛夏打断:“给你留了菜的呀!”   “是,留了,一盘午餐肉给我留一片,一盘香菇酿虾留的全是香菇,就连一碗海带汤,还能把排骨全部捞了……”   盛夏:“……儿子长身体啊。”   “我也长啊,我长肝啊,”用手捂住自己的伤口,“你都不知道,手术过后,我这伤口有后遗症的,每逢下雨天,又痒又疼。虽然救的是自己的儿子,但是我也是个人啊……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   盛夏不知不觉噘起了小嘴,闷闷不乐。   眨了一下眼睛,眼泪还从眼睫里滚了出来。   闷着声音小声道:“我看看。”   其实平时也看过,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伤口疤痕还真的有些红肿,亮亮的。   “很难受吗?”   “嗯,”他继续道,“但是心里最难受。因为你都不爱我。”   “我没有不爱你啊。”盛夏脱口而出。   见他脸上阴郁散了一分,低头放下他的衣角,又喃喃道:“宋澜,我要是不爱你,会允许你天天睡我身边?我要是不爱你,早在当时就会选择嫁给景枫。我要是不爱你,又怎么会愿意再给你生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也开始崩溃,孱弱的身子晃个不停,像随时都要倒似的。   宋澜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玩大了!   赶紧抱住她,让她靠着自己。   连声问:“哪里不舒服?肚子?心脏?先回床上,我去叫医生!”   盛夏缓缓摇头:“不用。”   片刻后,她握住他的手,渐渐加大力道。   扬眸,清澈的眼睛里,尽是他的倒影。   宋澜被她眸底莫名的光刺了一下,忽而心滞,又很快剧烈跳动。   “丫头……”哑着嗓音开口。   刚说两个字,面前的人儿忽然就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舌尖轻而易举撬开他的齿关,霸道地侵略,想将他据为己有。   以吻而攻,也足以让他沦陷。   “丫头,你别引我。”他喉头发紧。   眼睫上还挂着点点晶莹,不过这时候她是快活的,轻轻一笑,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卫生间。   等宋澜调整好心态再出来,雪白的床单上,赫然放着身份证和户口本。   盛夏站在床边,唇角噙笑,望着他眨了眨眼睛,隐约可见一丝狡黠。   才不要告诉他,早就准备好了呢。   毕竟逗他这件事,多好玩啊~   所以这一辈子,都要继续逗下去啊~ 完结感言   第一次写长篇现言,写完还觉得脑子嗡嗡的~   以前铃铛是个很效率的人,三个月完结什么的,不在话下,这本却写了很久。   虽然发表是在去年十二月,事实上去年五月就已经写了开头。   为什么磨这么久呢?   大概是因为害怕吧!   没接触过的,所以觉得害怕。   细细想来,从开始写小说到现在,一直写的都是古言。   所以这次很明显是一个挑战呀~   现在挑战结束了,心里也空落落的。   有点像孩子生了,肚子空了……(咦)   -   关于人物。   宋静语是个很怯弱的姑娘。   但其实在最初遭遇宋澜的时候,她的本性仍在。   是后来被宋家,尤其是陈漪和宋澜,一点一点地磨掉了性子。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因为聪明,才明白处境,包裹着自己想尽快逃离。   读书是她唯一出路,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坚持读完大学。   至于后面发生的那件事,与其说彻底改变了她,倒不如说是释放了她的本性。   盛夏从小就是个很娇的人。   这个“娇”不是骄纵,而是娇贵。被父母疼爱着长大,从小都是学校里最耀眼的明星,受惯了大家看她时惊艳又羡慕的眼神。   所以当她恢复记忆,再次以幼年的状态出现时,她的影子是与过去交叠的。不同的只有她成长了,心思更深沉缜密了。   至于宋澜,我真的真的很纠结,结局盛夏是跟他还是跟景枫。   两个男主我都很喜欢啊~   纠结了两天后,还是没舍得写死宋澜。   主要还是……   宋狗子虽然狗了点,但真的挺无辜的。   沈月娇和宋嘉泉的事,与他无关。   沈月娇和陈漪的事,也与他无关。   悲催就悲催在他是宋嘉泉和陈漪的儿子,就凭这一点,要不是他后来拼死找回盛天峤的骨灰,又暗中推动盛夏寻找证据,还捐肝舍命救盛星河,盛夏是绝对不会看他一眼的。   而枫哥哥呢,就是出现的时机不太妙。   在感情中,也稍稍算计过盛夏。   当然最拉跨的还是他没有宋狗子那样的血型,和破罐子破摔(不要脸)的勇气。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哦~   铃铛工作狗一枚,码字是初心,也是爱好,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只有还有一个人喜欢,我都会继续写下去哒~   每次更新完后,都特别喜欢看大家的留言(生活中小话痨一枚(#^.^#))   感觉你们都在我身边,很温暖的样子~   经常活跃的小伙伴都眼熟着呢~   感谢Hi1234e222d9c、记得早睡、苏囧囧、安黎7c8fce6379、killy91c655ed……一言不合就打赏的哈哈哈~   也感谢924503009、小薇378365和Hi1234e222d9c经常给我留言啦~   还感谢榜前全订的小伙伴,一直陪着这个故事走下去=3=   除此以外,颜迟姐和薇薇也经常和我讨论剧情哦~   ……   -   故事终有散时。   而故事中的人物,希望他们在故事里都好好生活下去,继续享受他们的人生吧~   -   顺便一提,新书已过审,目前存稿中,我们六月再见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