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将行 作者: 江海杨舟 简介: 顾林从襁褓中就开始女扮男装 为探身世，她冒欺君之罪入朝做官 这自视甚高的天下第一奸相，为毛总瞧她这个小小五品的谏议大夫不顺眼呢！ 顾林左看右看，她可都是两袖清风，低调的不能再低调。 苏何一脸餍足：顾大人本该当侯爷的乘龙快婿，如今被说成断袖有何感受？ 顾林皮笑肉不笑：命该如此，丞相大人乃天人之姿，切莫沾染了顾某的晦气！ 苏何反手将她扣入怀中：顾林，想保命，好好满足本相，装傻可不管用。 顾林哀叹，这货到底是看上她啥，她改还不行！ 朝中尔虞我诈，天下战火四起 权臣与奸相，乍见两相厌，再见情不已 相爱相杀殊途同归，使大道将行…… 若初vip06-30完结 第1章 到底是座上宾还是战俘 　　炎炎夏日，闷热无比，位于北境的梁国都城内，似乎连地面都冒着热气。 　　官驿后院中，背靠大树的凉亭里却泛着丝丝凉意。 　　一道略显清瘦的白衣人影在长椅上斜斜躺着，边上放了一桶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一名面黄肌瘦的女子正隔着水桶轻轻摇着蒲扇，将井水的凉气都扑在白衣人身上。 　　“公子，醒了？” 　　看顾林翻了个身，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小娟轻声开口问。 　　顾林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还回味着方才梦中在异世吃的冰棍。 　　每年一入夏，她便十分贪睡，全因她能在梦中穿梭至异世，享受这世上没有的空调和冷饮。 　　“方才典客署来人递了帖子，说是晋国使团中有一位苏大人，想请您一叙。”小娟道。 　　话落，只见顾林刚掀开了些许的眼皮复又合上，翻身冲着树干，继续睡去。 　　直到入了夜，暑气全消，顾林才终于睁开了眼，翻身端起一旁小娟掐点备好的凉茶，慢慢悠悠喝了一口。 　　“鸿胪寺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么？” 　　凉茶入喉，她整个人精神一振，从嘴里吐出的却是少年般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昨日晋国议和团进了梁都，今日梁晋双方正式就燕州之战展开议和。 　　小娟忙伸手去接顾林手中的茶碗，一边道：“还僵持着呢，梁国果然要求晋国以燕州之地交换战俘，晋国只肯割让一半。” 　　“晋帝这么大方？”顾林有些奇了。 　　自从十几年前青陵圣女陨落，天下便战火四起，夹在中间的后周被梁国与晋国相继瓜分，两国势均力敌，燕州一战三年，晋国有定北侯慕容家一门虎将，梁国有威远候杨昭威慑四方，直到她从军上了前线，才打破这种平衡，晋国终于取胜。 　　结果，她就被杨昭俘虏到梁都来了。 　　“若不是公子您在梁都，只怕连议和之举都不会有。”小娟叹了一句。 　　小娟是受战火牵连流亡入京的难民，却也曾听说过当初梁国大军回朝，途经一座爆发了瘟疫的城池时，顾林以一己之力解了一城之危的事迹。 　　顾林却摇头叹笑，眼中闲散之意淡去，化作一抹嘲弄。 　　“晋国的丞相主张不议和，说是为了一些战俘浪费万万将士三年的血汗不值得。” 　　“您是心怀天下之人，敌国的瘟疫都愿意出手相救，还有战功在身，晋帝若不议和，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您这么厉害，等回了晋国，自然是会为晋国带来更多好处的。” 　　小娟语气急切起来，她心中早已将顾林当做天人！ 　　若不是顾林出手相救，她现在恐怕也已经被人凌辱致死了…… 　　顾林眉眼中却已然染上了冷意道：“我回去之后，报不报效朝廷又有谁说得准？这天下谁人不知，我来了梁都之后被梁帝好吃好喝的款待着，别人住战俘营，我却住官驿，是座上宾还是战俘呢？” 　　小娟恍然大悟，“所以公子是怀疑今日那位苏大人要害您？” 　　“……不好说。”顾林摇了摇头，暂且不做评价。 　　两国议和正是关键时刻，若她去见了晋国的人，恐怕反而会招来梁帝的杀心，梁帝殷勤示好，不过是为了将她收为己用。 　　她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看见那些灾民于心不忍，便用梦中在异世学会的法子救了一下瘟疫，就被两国给盯上了。 　　她于仕途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但，她必须回晋国，带着战功回去！ 　　正感慨着，顾林脸色忽然一变，顺手将小娟往身边一拉，下一刻，只听“嗖”的一声。 　　一枚泛着寒光的箭矢便破空划过两人跟前，钉在了一旁树干上，入木三分。 　　“来了，你快走。” 　　顾林将小娟往厢房方向一推，顺手抽出了一直配在腰间的匕首。 　　紧跟着，十数名身手不凡手握兵器的黑衣人跃入了视线，除此之外，还有数道羽箭从四周飞射而来。 　　“趴下！” 　　顾林双目紧紧盯着黑衣人和四周的羽箭，见小娟来不及回屋，当机立断又将小娟往石桌方向推去。 　　那些人的目标是她，小娟躲在石桌下面就不会被羽箭误伤。 　　她可是敢单枪匹马奇袭千人营地的顾林！ 　　她灵巧的耳朵微微一动，隐约间，似乎察觉了与这些刺客截然不同的功法，有两批人！ 第2章 战神杨昭还要恐怖 　　刺客蜂拥而上，不知不觉，凉亭中的尸体越来越多，随着天边一道惊雷，大雨倾盆而下飞溅入了亭中，顿时血流成河。 　　顾林，终于有些累了。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但周围的黑衣人却还接连的上。 　　“顾林，还不束手就擒！” 　　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了她一声。 　　她一回头，便见到一个受了伤的刺客挟持着小娟，正站在石桌后面，恶狠狠的盯着她。 　　周围的刺客见状也暂时停下了攻击，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又不敢真正放松，一道道目光紧紧锁着顾林。 　　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人，简直比战神杨昭还要恐怖！ 　　“放了她，我饶你不死。” 　　顾林没有温度的声音立刻响起，双眼如同一汪冰潭，却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却听刺客一阵大笑，“我实话告诉你，今天你不死，我们不会回去，就算你不投降也活不过今晚……” 　　然而话没说完，便惊觉小腹一痛！ 　　刺客和顾林具是一惊，谁也没想到，小娟竟然有勇气在这时瞬间掏出了之前顾林给她防身的匕首，刺入刺客腹中。 　　“找死！”刺客咬牙切齿，抬起长刀就要抹了小娟的脖子。 　　顾林手中的匕首却已经飞射出去，眨眼间，刀刃悉数没入那刺客的头骨。 　　小娟得救，却来不及欣喜，反而脸色大变，“公子小心！” 　　顾林一怔，顺着小娟的目光一望便见身边一名刺客朝她举起了长刀，她忙抬手去挡，与此同时，只听“噗嗤”一声，紧跟着一道微凉的身子便扑在了她身上。 　　“小娟？” 　　熟悉的气息传来，顾林心头一慌，回身便将小娟搂住。 　　一枚羽箭穿透了她那单薄的身子，夜幕下，她胸口的麻布衣料正噗噗往外冒血。 　　“公子……”小娟张了张嘴，气息已然薄弱，眼中没有惊慌，只仍满含担忧。 　　顾林满目不忍，一双仿佛杀人如麻的手在此刻竟颤抖的快要搂不住她…… 　　周遭兵刃声忽然再度响起。 　　顾林却充耳不闻，她只看着小娟。 　　小娟笑了笑，“是公子，救了我，让我没有屈辱的死，还，跟着公子过了几天好日子，我……感激公子，葡萄，很……”好吃…… 　　“很什么？” 　　顾林脑子一空，下意识笑着问。 　　仿佛从前逗她时一样。 　　只是，怀里的人却没了声息…… 　　顾林终于重新抬起头来，看着院中那两拨不知何时混战在一起的黑衣人，扬唇笑了笑。 　　将小娟放在唯一还算干净的石桌上，随后，仿佛幽灵一般从脚下尸堆中提起两把长刀，拖着刀柄缓缓步出凉亭。 　　雨水不歇，拍打在顾林身上，将她的身子勾勒得越发单薄，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与冷意，却叫两拨黑衣人都不禁暂停了打斗，纷纷后退。 　　然而，为时已晚。 　　雨幕下，顾林似乎咧嘴笑了起来，长刀起，第一排黑衣人眨眼间就倒了一片…… 　　“参将！我等是来救你的！” 　　另一波人当中，立刻有人大喊。 　　“救我？”她声音嘶哑，片刻后笑道：“可惜，迟了。” 　　话音落下，她提气纵身直接跃入黑衣人人群之中，管他是梁帝的人还是晋帝的人，全部都得死！ 　　“老大，怎么办？参将怕不是疯了！” 　　晋国人慌张起来，问着自家首领流云。 　　流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惊疑着，一抹红衣忽然从远处翩然而至。 　　顾林眼神一紧，正要回身攻击，那人已经先动手将她击晕。 　　“一个不留。” 　　红衣人伸出一根手指来戳着顾林堪堪要倒地的身子，一脸嫌弃开口吩咐。 　　次日清晨，典客署内最为僻静之处。 　　一身劲装的流云悄无声息落在院中，原本冷肃的脸上神色有些古怪，敲响了厢房的门。 　　“他都做了什么？” 　　一道冷峻清越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漫不经心的，浅带几许轻佻，正是昨夜看了半晌好戏的红衣男子。 　　“醒来后便回了院中，将尸体都堆在了凉亭里，不让任何人动。” 　　流云如实作答，眼中的疑惑更浓了。 　　“……然后呢？” 　　“方才让我回来跟您说一声，今日选几个最能说理且不怕事的使臣去鸿胪寺。” 　　“你跟他说了我的身份？” 　　话落，肃杀之意骤起，即便隔着门扉也挡不住，直直冲着流云袭来！ 第3章 顾林没安好心 　　流云眼中闪过一抹骇然，忙道：“不曾。” 　　片刻后，杀意散去。 　　那人轻轻一笑，慵懒中染了几分趣味，“那便按照他说的做吧，吩咐下去，今日不论他跟梁帝说什么，我们的人都必须声援。” 　　梁帝？ 　　流云心下暗惊，却不敢多问。 　　等他再回到官驿，却见顾林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衫立在院中，纵然身量比寻常男子纤巧一些，却很是风度翩翩，打眼一瞧不像是军中参将，反而更显出几分贵公子的姿态来。 　　“这些尸体你看着，我出门一趟。” 　　见流云回来，顾林扔下这一句抬脚就往外去，门外，一辆马车早已经由她亲手备好。 　　她不会蠢到自己去找梁帝算账，所以才需要找晋国的使臣帮忙，虽然她不知道流云的主人是谁，但既然能有这样的手下，想来那人的身份不会落俗。 　　半个时辰后。 　　一道怒斥声轰然响彻梁国御书房。 　　“顾林！他好大的胆子！” 　　书房里，贴身侍候的大监吓得跪在地上，差点连脸都贴了地。 　　只听得梁帝脚步飞快的转来转去，憋了一阵后，又是咬牙切齿道：“他这是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朕派人暗杀他不成？” 　　顾林竟然拖着一车尸体去了鸿胪寺！ 　　只要验明尸体身份，幕后凶手就跑不了！ 　　“程军呢？饭桶吗？朕不是下令收拾尸体吗？”梁帝是真的气急败坏了。 　　如今梁国本就没了燕州之地，想要能与晋国继续抗衡，就必须要有更多的名士来投。 　　可顾林却要让他这个当君王的信义扫地，让天下名士都不敢来梁都！ 　　大监哆哆嗦嗦道：“去、去收拾尸体的人……也，也没回来……” 　　梁帝倒抽一口凉气。 　　顾林，这么能打么？ 　　他忽然后悔，不应该因为晋国使臣一封拜帖就对顾林起了杀心，不应该，妄想陷害晋国人暗杀顾林，好让顾林与晋国离心…… 　　眼下放人是心虚，不放人……难道留着顾林在这里蓄谋报仇吗？ 　　他又该如何与天下人解释？ 　　“皇上，晋国使臣与鸿胪寺卿，还有顾林一道，在宫外求见。” 　　门边上，一小内监鼓起勇气通禀。 　　梁帝很想称病，然而却是不能！ 　　他只得让人进殿，而后看着两边使臣理论。 　　晋国使臣自是主张验尸讨要说法，梁国鸿胪寺卿则拼命洗脱嫌疑。 　　双方口干舌燥，互不相让。 　　吵吵嚷嚷间，梁帝的视线不期然的与顾林相撞。 　　“其实我没打算回晋国。” 　　看梁帝快撑不下去了，顾林终于开口。 　　两方大臣俱是一愣。 　　“燕州之地，是万万将士打下来的，这样归还燕州，那生者便是苟且，死者又何以祭英魂？沙场征战，本就各凭本事，被俘了我理当服输，与其拿他人的性命换命，我顾林，宁可死于梁都，但不是被人暗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晋国舍不得花钱跟梁国换呢。” 　　顾林话音一落，晋国使臣顿时反应过来，仿佛倍感痛惜，双眼含着泪光对着顾林殷切道： 　　“顾参将，燕州一役我们已经损失了许多忠肝义胆的好儿郎，莫说是你们得胜被俘，即便败了也一定会来救你们的，晋国将士，生在晋国，纵死，也该归根，我大晋没那么小气，大不了，以后再打他们一回就是！” 　　顾林长叹一声，垂眸摇头道：“不，大人，不值当……” 　　好一出举国同心的大戏！ 　　一个甘愿为国捐躯，一个有心倾力相救…… 　　看着顾林一边装模作样抹泪，一边悄悄给晋国使臣递眼神的样子，梁帝后牙槽都快咬碎了，但他依旧忍着，忍着。 　　“朕确实动了留才之心，但今日见顾林如此忠于晋国，想来也绝非我梁国能用之人，既然如此，你便离去吧，燕州之地……既然输了，朕将来自然会再夺回来，不必晋国割让了。” 　　“这么说，梁帝陛下是没打算让人杀我？”顾林故作惊疑。 　　“朕若要杀你，早就有机会动手，何须等到此时？”梁帝脸色越发阴沉。 　　却见顾林又有些惋惜的说：“那是小将误会了陛下，可是这样一来，旁人会不会觉得是陛下心虚，才放我等离开？需不需要小将帮忙澄清一下？” 　　梁帝深深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顾林，尽量温和道：“若你能澄清自然是好。” 　　可他觉得，顾林没安好心。 第4章 谢苏大人挑起梁帝杀心 　　话音一落，便见顾林笑了笑，眸子里满是狡黠之色，笑容却很是腼腆，“小将自知给陛下惹了祸，澄清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我国君主恐怕也会误会小将是否生了二心……既然陛下如此仁义大度，不如，再送顾林一道保命符？到时候就说陛下您是因为觉得官驿之人失了职，所以才做此举聊表歉意，一切也就都说得通了。” 　　话落，书房众人具是一惊。 　　就连晋国的使臣都没想到，一向以暴戾狠辣闻名的梁国皇帝，被讹了。 　　两刻钟后，晋国使臣恍恍惚惚的跟着顾林出了梁国皇城。 　　他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他们居然不损耗一分一厘就能接回晋国将士，还……还白捡了一年的战耗银钱与百匹良驹？ 　　很快，梁国都城就传遍了此事。 　　苏何穿着一身红衣来到望月酒楼的时候，顾林正悠悠闲闲的吃着桌上的酒菜。 　　但凡听见身边的人议论，她张口便是一句：“梁帝不曾派人杀我！” 　　那一嗓子，吼得估计楼下都能听见。 　　“有意思。” 　　苏何轻轻抚着下巴，妖冶的眼角微微挑起，美艳得有些不分男女。 　　也不知梁帝这会儿后没后悔答应顾林那些要求？ 　　正琢磨着，却冷不丁听那人笑着问：“兄台觉得，是我今天这话有意思，还是昨晚那身手有意思？” 　　苏何眉头一挑，倒是没想到这人耳力也不俗。 　　不过想来也是，能有那般身手与耐性，内力自然是过人的。 　　“昨夜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转念间，顾林已经行至他跟前，手里端着一杯酒，一手负在身后，虽然个头矮上一截，气势却不弱。 　　毫不掩饰的杀意扑面而来，让苏何脸上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 　　“她的死，不怪我的人出手慢，只怪你自己分了心。” 　　话落，顾林瞳孔一缩。 　　片刻后，才又笑道：“那我还真得谢谢你出手了……苏大人。” 　　谢谢他，故意递上那封拜帖，挑起了梁帝的杀心！ 　　然而他说的话，也正是她内心耿耿于怀的地方，否则，她又怎会在安置好小娟后，忍不住来了此处喝酒。 　　顾林心中有气，说完转头便回了自己的雅阁。 　　不想，苏何竟然抬脚跟了进来，很是怡然的往顾林对面一坐，姿态慵懒，眉目含笑的看着她。 　　“觉得我抢了你的头功，琢磨怎么对付我呢？” 　　顾林朗声说着，一边新倒了一杯酒，说完仰头一口喝下。 　　梁国的酒很烈，却恰好合适她现在的心情。 　　他挑起梁帝的杀心，不就是为了让梁帝落人把柄，好在议和上占据优势么？ 　　可如今所有人都只知道顾林，却不知这位背后布局的苏大人。 　　顾林，故意的。 　　“不至于。” 　　顾林放下酒杯过了一会儿，对面的人才懒洋洋开了口，“我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泄愤。” 　　“泄愤？”顾林终于正眼看向苏何。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随意搁在了桌面上，淡淡道：“你会用得到的。” 　　随即站起身来，缓缓踱着步子离开。 　　顾林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琢磨了一会儿后，伸手打开了那枚锦囊。 　　锦囊里放着一张纸，纸上所绘竟然是晋国皇宫的地图！ 　　顾林愣了一会儿，随即一把将其合上，起身顺着栏杆往楼下望去，正好看见那一袭红衣上了一辆马车，上车的瞬间还仿佛有感应似的，抬头望了她一眼…… 　　与他视线一触，顾林心头顿时一惊。 　　这个人给她地图是要做什么，又与泄愤何干？ 　　难不成，让梁帝杀她的主意是晋帝出的？ 　　当天夜里，顾林便得到了答案。 第5章 参将，使臣团中没有苏大人 　　白弈翩然落入官驿后院时，她正坐在凉亭里发呆。 　　事情了结，此处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不留，唯独那枚从小娟身上取下的箭头还在她手心，提醒她昨夜下了一场血雨。 　　“我回来晚了。” 　　走到她跟前，白弈负手而立，白衣如云，清隽温和的眼中满含不忍与犹疑。 　　顾林指尖一缩，箭头刺入掌心，猛地抬头看向他。 　　“……可有后悔从军？”白弈问。 　　方才还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的人听罢，当即展眉一笑，“不，我已经有军功在身，回去后就能救弟弟了。” 　　说出口的，已经是清爽明朗的女声。 　　运气变声是师父自她幼时便教会她的技艺，全天下除了师父和收养她的奶奶之外，只有白弈知道她原是女儿身。 　　若没有白弈，她在战场上受伤昏迷时只怕早就泄露了这机密。 　　“可如果，顾奶奶死了呢？”一阵沉默后，白弈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 　　顾林双眼睁大了些，没反应过来。 　　见她这模样，白弈只好步入亭中坐在她身边，轻声解释道：“我没料到你这么快就被两国争抢，赶去黄山村时，顾家和周围的民居都已经被人潜入过，死伤了一些人，顾江虽然跟你学了些功夫，但终究还是没保住顾奶奶，而且他也受了伤，我已派人将他送回青陵州修养，等伤好了就送到你身边来。” 　　“可是……顾江不是该在狱中吗？我还没回去呢，不是得用军功来抵罪吗？”顾林笑了笑，“你别逗我了。” 　　“因为你救治瘟疫名扬天下，县令也得知了你立功的事情，便如约放了人，但或许也因此，才让有心人得知了顾奶奶一家与你的关系。”白弈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方令牌，递给她，“这是顾江从刺客身上抢下来的。” 　　顾林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低头，看着那枚刻了奇怪纹样的令牌，一惯极好的视力恍惚间变得模糊不清，迫使她用力眨着眼，双手紧紧攥着直至颤抖，那枚箭头已经深入血肉，鲜血滴在她膝前白衫上。 　　许久，她终于开口，声音暗哑，“是梁国，还是晋国？” 　　“令牌是梁国的。”白弈依旧平缓作答。 　　顾林听罢，点了点头，“好……” 　　片刻后，倏地起身走出了凉亭。 　　“你做什么去？”白弈跟着起身，语气终于急切了几分。 　　“找那老头算账！”顾林头也不回。 　　“此事还需细查，若梁帝真的有心灭口，以顾江的身手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那就是晋帝陷害梁帝了？”顾林脚步终于顿住，问完，又冷笑一声：“那，我就亲自去问问梁帝，反正现在奶奶已经死了，顾江又有你照顾，我没什么顾虑！” 　　若不是惦记着奶奶和顾江，她昨夜便要闯入梁国皇宫去找梁帝算账了，怎会撑到现在？ 　　说完，她提气纵身就要施展轻功，脖子后面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不及反应便没了意识。 　　一抹白色的身影轻轻飘至她身后，将她接入怀中。 　　看着她依旧皱着的眉眼，白弈取出银针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性子，还是太急躁，尚需磨砺，否则恐怕将来难以掌控大局…… 　　第二日辰时，晋国议和使臣辞别梁帝，启程回晋都复命。 　　顾林前夜恶战后便不曾休息，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被使臣三请四候，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望，白弈已经不见踪迹。 　　想起昨夜白弈带回的消息，顾林眉梢微冷，但一夜过去也总算冷静了些许，两刻钟后，她终于跟随护军行至梁都城门处。 　　使臣和将士们正翘首以盼。 　　“参将！” 　　一见她来，一干将士立刻纷纷跪倒，眼中无一不燃着熊熊斗志与热泪。 　　顾林拍了拍领兵的肩膀，沉声道：“辛苦了。” 　　这些人，都是此前跟着她绕后奇袭的，去时是千人支队，如今，只剩不足百人。 　　但若没有这一场奇袭，晋国不可能取胜。 　　“参将，时辰差不多了，咱启程吧？”有使臣凑到顾林身边，笑容流露几分恭维。 　　“好。” 　　顾林点点头，一边跟着使臣往马车走，一边仔细扫视着两旁的队列。 　　却怎么也没发现那人的踪迹。 　　“你可知苏大人在哪辆车中？”临上车前，只得问向使臣。 　　使臣一愣，随即讪然一笑：“参将说笑了，使臣团中没有苏大人。” 　　说完像是怕她再问，立刻抽身离去。 第6章 跟了一路了 　　“有意思……” 　　顾林看着那使臣有些慌张的脚步，不由得微微牵起唇角。 　　看来，这位苏大人的身份比她想象中还要特殊…… 　　不久，使臣队伍开拔发轫，朝着晋都方向远去。 　　刚出上京周边三邑，沿途便已有零星的难民，再往南，更是饿殍遍地，贼寇四起，此间，尤以后周故地最为严重，即便有军士随行护卫，使臣团也不敢不绕道而行。 　　半个月后，使臣团终于行至梁晋边境。 　　碍于再往前还要穿过一片密林才能抵达晋国，此时太阳已经当西，护军首领高健只得建议顾林提前歇脚。 　　入住的客栈颇为破败，仅有一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汉忙前忙后。 　　顾林坐在大堂一角，背靠着土墙，嘴角微挑，饶有兴致的盯着那老汉。 　　“大人，这客栈也没什么食粮了，老汉只能做点粥和野菜，您看，不然我们自己做？”高健听明白老汉的意思后，转身走到顾林跟前问，言语间有意隐瞒她的身份。 　　顾林笑道，“弟兄们还有这手艺？” 　　谁知刚说完，那老汉却跑了过来，一脸难色，“大人，军爷，这可不是手艺的问题，实在是无米下锅呀！” 　　他那厨房里的东西还得留着以后勉强维持温饱呢！ 　　“米？我们有啊。” 　　顾林咧嘴一笑，说着，冲高健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去运粮草的马车处提了一袋白花花的大米过来。 　　看着那随意扔在桌上的大米，老汉眼睛都直了。 　　“现在能借厨房给我们用了吧？”顾林又问。 　　老汉连连点头，盯着那袋米，两手攥紧了腰上的围裙，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高统领。” 　　看着老汉的神色，顾林忽然又开了口，“我先上楼歇一会儿，饭做好了送到我客房来。” 　　“好嘞大人，您好好歇着。”高健答得爽快，一边已经将米交给了手下的军士。 　　两刻钟后，高健亲自送了热腾腾的饭菜上来，虽然还是以野菜为主，但清粥换成了白花花的大米饭，只闻着便觉得清甜。 　　只是，顾林盯着那碗饭，却一直没动筷子。 　　一刻钟后，楼下终于传来一阵响动，以顾林的耳力，隐约能辨别出来者约莫三四十人，高健的声音随即响起：“保护大人！” 　　话落，兵刃出鞘的声音跟着传来。 　　“交出粮草银钱，饶你们不死！”对方也扬声说道。 　　紧跟着，打斗声响起，但不多时便又停了下来，一阵桌椅碰撞声后，高健有些虚弱的质问：“你们……居然在饭里下药！” 　　顾林双眼微微一沉，是时候了。 　　随即背着手下楼，果然看见大堂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中了招的护军与使臣。 　　“大人？您没事吧？” 　　高健还凭借过人的体力撑着，但，眼中顾林的身影已然恍惚起来。 　　“没事，你好好睡一觉，我来就好。” 　　顾林眉目含笑，神色云淡风轻。 　　“这些人是来抢粮的，还给我们下了药，看来，那老汉跟他们也是一伙的！”高健十分气愤，想不到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汉竟然会做这种勾当…… 　　谁知话刚说完，对面领头的黑衣人却解释说：“我们可没下药！” 　　“那，就是你们来得巧了？”顾林偏着头，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纯真得很，信手捻起了一旁桌上的筷子打量着。 　　黑衣人头领身形一僵，正欲辩解，一股强大的威压忽然从顾林身上迸射而出，几乎来不及反应，那竹筷便裹着凌冽疾风朝他刺了过来！ 　　好强的力道！ 　　黑衣人心惊，忙折身躲闪。 　　然而紧跟着，顾林拾起筷筒手腕运力，十数支竹筷又飞速袭了过去。 　　几名躲闪不及的黑衣人眨眼间就负伤，竹筷或穿臂而过，或半截没入骨肉当中！ 　　“还不一起上！”黑衣人头领终于再次站稳，咬牙下令。 　　谁知，刚刚气势外露的顾林却忽然悠闲的往凳子上一坐，淡淡道：“你们没打算杀我，何必装成这幅样子。” 　　“你……” 　　黑衣人脚步一顿，满眼惊愕。 　　“大人？”还强撑着的高健也疑了一声。 　　“跟了一路了，再不动手，明日我们就到了晋国，到时候下手，我若纠缠起来，只怕你们家那位大人不好跟皇上交代。” 　　顾林不急着去管高健，只是笑眯眯的看着黑衣人。 第7章 你才梁狗！ 　　原本她还不太确定，可一听黑衣人说没有下药，心头就明了了。 　　“说吧，他又耍什么花招？”顾林说着又拾起一根竹筷，语气悠闲却夹杂着丝丝凉意，“刚刚只是小作惩戒，要是不说清楚，这筷子可不留情面了。” 　　黑衣人赶紧老实起来，垂着头低声道：“让我们将您掳走。” 　　“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段，凭你们几个就想掳走我？”顾林不信。 　　那天她跟梁帝的人恶战时那位苏大人分明就在屋顶上看着。 　　“参将，我们只知道这些了……” 　　黑衣人叹了口气，他现在似乎明白为什么这顾林能引起大人注意了。 　　“那老汉呢？”顾林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开口问。 　　“不清楚。”黑衣人摇摇头，随即恍然大悟，“参将是说，下药的是那老汉？” 　　顾林眉头微微颦起，“去找。” 　　…… 　　于是剩下三十余名黑衣人顿时鸟作群散般撤出了大堂，唯独黑衣人首领还留在此处。 　　他摸不清楚大人是什么目的，话虽然可以交代给顾林，但人不能轻易放跑，所以，还得看着。 　　顾林原本不想搭理他，可一阵静默后，忽然察觉了什么，冷声道：“躲起来。” 　　“啊？”黑衣人没反应过来。 　　但话音刚落，也察觉周围似乎有另一队人靠近，再看顾林笃定的神色，立刻往暗处藏了过去。 　　“小子，留下钱粮，饶你不死！” 　　不多时，一彪形大汉扛着弯刀踏入大堂，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手持兵刃的喽啰。 　　见周围人都已经被迷药迷晕，只余下一名看似弱不禁风的白面公子，顿时心头大定，气势汹汹。 　　“你确定是你饶我不死？” 　　顾林眉头一挑，这年景下，这句话似乎挺常用的，打劫的和装打劫的都挂在嘴上。 　　看来，这便是那老汉真正的同伙了。 　　“梁狗，你的手下都已经中了迷药，竟然还敢嘴硬？”大汉恼怒，抬手一刀落下，面前木桌就散了架。 　　刚昏昏沉沉快要扛不住药效晕过去的高健，听见这一声梁狗顿时又来了精神，使出浑身力气怒骂道：“你、你才梁狗！” 　　顾林一愣，随即忍俊不禁，“老高，你就好好睡你的不行么？” 　　军中汉子一向直爽，但耿直到高健这程度的却是不多。 　　然而高健这话却似乎也激怒了大汉，顾林话音没落，大汉就将手中弯刀扛起，指着高健骂：“你胡说！我等誓死不为梁国人！兄弟们，上！” 　　说完，一脚踢飞了跟前横躺着的凳子往顾林跟前大步冲了过去。 　　顾林却依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嘴角轻挑眉眼含笑的看着众人，见大汉已经临近跟前，还不慌不忙的抬手取了一只干净的水杯，到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恰好，对准了大汉停下的位置。 　　大汉看着顾林的动作，身形一顿，随后一脚踩在凳子上，手中弯刀也竖着插在脚边，身子前倾摸着下巴上的络腮胡，笑着问：“嘿嘿，你这小子，知道打不过，认怂了？” 　　“不过是粮草军需而已，你们要，拿去就是了。” 　　顾林笑着说，可大汉听了却忌惮起来，收回凳子上的脚站稳了打量了顾林一会儿，这下，才终于觉得他这一身气度不像普通公子哥，似乎……有些过于自信了，让人看不透。 　　正在他犹疑间，顾林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你们要告诉我，拿了粮草军需，要用来做什么，不然，免谈。” 　　“哈，你的人都已经不行了，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没事，但，现在你好像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吧？”大汉勉强笑了笑，握着弯刀的手却暗中使力，已经准备好随时给顾林致命一击。 　　“不然，你回头看看我有没有？”顾林嘴角一弯，眼落星辰，笑得可比他自在多了。 第8章 好你个顾林 　　大汉迟疑片刻，不等他动作，他手下的人就已经回了头，随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嚷嚷道：“大大大，大哥！他们，他们还有人！” 　　“什么？” 　　大汉赶忙转头，却见三十余黑衣人正站在大堂外，已经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参将，人找到了。” 　　与此同时，一名黑衣人将惶恐不安的老汉提了过来，扔在大堂里。 　　“张大爷？” 　　大汉却顿时目眦欲裂，惊呼一声后，几乎下意识就后退一步，一刀横在了顾林肩上，威胁道：“马上放人！不然，我让他人头落地！” 　　然而黑衣人没动，看着大汉的目光隐隐添了怜悯。 　　那可是能灭了他们这一群人的主，哪里用得着他们操心？ 　　“你们没听见吗？”大汉急了。 　　话刚说完，只觉得手腕一凉，紧跟着剧痛传来！ 　　低头，只见三根白玉似的手指横在自己手腕上，那么细看上去毫无攻击力的手指，却生生将他的手腕拧得变了形！ 　　手中的刀再也握不住，力道刚刚一松，弯刀就顺势落在了顾林另一只手里。 　　本是一把颇有重量的武器，她拿着却还掂了掂，随后毫不费力的往前面一扔。 　　刀尖直直插入地面，挡在其他跃跃欲试想要上来搭救的喽啰跟前。 　　与弯刀一同落地的，还有被顾林推开，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大汉。 　　所有贼寇，都傻了眼！ 　　这是什么纨绔少爷？ 　　张大爷，你，害人不浅啊！ 　　“说吧。”顾林终于又开了口。 　　大汉恍惚着，愣愣的问：“说、说什么？” 　　“要粮草做什么。” 　　还是刚刚那个问题。 　　于是大汉想起来，他说过，要粮草可以给，只要说明缘由！ 　　再低头一看自己那虽然还阵阵痛着，却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手腕…… 　　“多谢大人手下留情！”大汉痛呼一声，紧跟着翻身跪地，对着顾林磕了个头。 　　他终于明白了，人家一直都没打算跟自己计较！ 　　又解释道：“我们，我们是从后周逃难来的后周遗民，梁帝暴戾，我们不甘受辱，这才落草为寇，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打劫过其他难民，只盯着梁国的官兵，还，还把劫到的粮食都分给难民们……我们真的没有做坏事啊大人！” 　　顾林听着，缓缓点头，“所以，张大爷看我们从梁都方向过来，便以为我们是梁国的官兵？” 　　难怪一见面就喊了一声梁狗。 　　一个时辰后，三十余名没受伤的黑衣人护着运输粮草的车马，以及那百匹良驹，跟着老胡等人离开了客栈。 　　老胡便是那贼寇头领。 　　剩下几名之前被顾林打伤的黑衣人则留在客栈里，与首领一起帮着张老汉收拾残局，给将士们服下解药。 　　气氛有些诡秘。 　　几名黑衣人埋头做事，谁也不敢问首领为什么要听顾林的话。 　　反正事已至此，他们只盼着活干完后顾林肯跟着他们走一遭，也算完成了任务。 　　却不知，他们家大人此刻已经亲自找来，正立在顾林跟前。 　　“苏大人，好久不见呐。” 　　二楼客房，顾林往窗台上斜斜一坐，手里提着一个小酒壶，笑吟吟的望着刚从窗户飞身而入的苏何。 　　明明英姿飒爽，可那几丝被夜风撩动的头发却给她的眉眼添了几分朦胧之意。 　　不过，这清幽月色却挡不住苏何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 　　他俊脸阴沉，盯着顾林冷声道：“顾参将，你觉得这样就能困住我么？” 　　“怎么？苏大人嫌我捆得不够紧？不然我再使点劲？” 　　顾林神色懵懂的看着苏何身上的绳网，问得很是认真。 　　说着，就抬手握住了那绑在一边的麻绳。 　　“你敢！”苏何下意识开口。 　　说完却见顾林眼底笑意更浓，当即也笑了笑，“好你个顾林，竟然敢自私处置梁国赔款，还布下机关捆绑同僚，你就不怕到了京都我参你一个通敌之罪？” 　　“同僚？”顾林眨眨眼，脸色越发的疑惑，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可是，使臣团里没有你苏大人啊，你那天还见死不救，今日这军需粮草也是你的人运走的，所以，我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你是敌国奸细。” 　　“你确定我的人会将粮草给那些贼寇？” 　　顾林脸色一僵，“你敢！” 　　苏何挑眉看着顾林，“若你给我磕头认错，我可以下令，留那些人一命。” 　　磕头？ 　　顾林笑了笑，“做梦！” 第9章 貌美无双的丞相 　　话落，手中麻绳一抖，下一刻，被死死锁在绳网里的苏何再次破窗而出。 　　被顾林扔出去了。 　　顾林紧随其后，也从窗户翻身往下。 　　眨眼间苏何已经落地，只是那一身红衣之下劲风四起，绳网早已经被震碎，身上不残留一丝一寸。 　　“就知道你有本事！” 　　顾林笑得凌冽，手里那半截麻绳还在，说着，扬手就往苏何身上抽了过去。 　　苏何侧身，抬手接下，二人便就此僵持起来。 　　互不相让。 　　不消片刻，麻绳生生断裂，两人双双往后小退了半步，又几乎同时站定。 　　四目相对，眼中都浮现一抹忌惮。 　　“参将？大人？你们怎么……” 　　大堂里，黑衣人听见动静先跑了出来，见这情形却是问了一半就赶紧住嘴。 　　偏巧，刚服下解药体力尚未恢复的高健落后了一步，跟过来一看，愣愣的疑了一声：“丞相大人？您怎么来了？” 　　“丞相？” 　　顾林双眼微微一眯，盯着面前的红衣男子。 　　“是我，如何？” 　　苏何见被戳穿，索性一拂衣袖，坦然承认，一双带着魅气的桃花眼斜睨着顾林，气势睥睨。 　　不过小小参将，竟然敢对丞相动手，他倒要看看，他顾林到底有多大胆，还敢不求饶？ 　　却见顾林眼中毫无惧意，不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还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抱着胳膊叹道：“早就听说晋国的丞相是个貌美无双的浪荡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却又撇撇嘴有些遗憾，“只可惜，妖里妖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花魁女扮男装呢。” 　　“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么样，我妖里妖气？” 　　苏何额头青筋隐隐乍现。 　　“难不成是我妖里妖气？长成这样不是你的错，穿成这样总怪不了别人吧？”顾林姿态轻松，脚下却已经暗自用力。 　　说完，果然看见苏何抬手就打出一道气劲。 　　顾林当即足尖一点腾空而起，紧跟着朝苏何袭了过去。 　　……又打起来了。 　　两刻钟后，张老汉与一干使臣默默望着已经化作废墟的厨房，高健派军士与黑衣人一道，紧急从坍塌处抢救着本就不多的存粮。 　　忽然，不远处山谷里一声轰鸣乍响，顷刻间夜鸦群飞。 　　有使臣缩了缩脖子，心有戚戚道：“我等，该感念参将与丞相大人手下留情呀。” 　　旁边有人深以为然，“是啊，还好打的是厨房……” 　　山谷里，林中劲风猎猎，顾林与苏何相对而立，中间隔着约莫铺了一丈宽的大小石块，皆因山体被二人打斗祸及所致。 　　“交换战俘不值当的话，当真是你说的？” 　　顾林眼神凌厉，然而身上却并无肃杀之意。 　　苏何双手笼在袖袍里，更是悠闲得很，闻言浅笑道：“怎么？顾大人怀恨在心？” 　　这两人，哪儿像是刚刚恶斗了一番的？ 　　“这倒没有。”顾林也笑了笑，眉眼沉着抱起胳膊。 　　苏何眉头一挑：“那你故意激我来到此处又是为何？” 　　纵然方才一时间确有气恼，可是很快他便发现了，顾林这是在撵着他往无人处跑，身为丞相大人，自当关怀百官，所以，他十分配合。 　　“地图。”顾林神色微冷，吐出两个字来。 　　苏何深深看她一眼，“你想知道你奶奶的死因？” 　　顾林没说话。 　　她这半个月之所以一直等他出现，确实就是为了这个，怕他跑了，还特意在客房做了个机关。 　　纵然白弈说过当细查，可她如何能忍得了？她不相信苏何给她地图只是个巧合。 　　不然，又何来泄愤之说？ 　　“既然人已经到了边境，不如先去晋都，等慢慢调查清楚再说，若是晋帝，那你便用得上那地图，若不是，即便再杀回梁都又有何不可？” 　　苏何的声音带着笑意，可顾林听了却心头一惊。 　　抬眼望去，那人美艳绝伦的桃花眼里似乎泛着星光，轻佻散漫之余，又不乏英气，说的分明是会掉脑袋的话，可却仿佛是只是开个玩笑，轻松恣肆，毫无顾虑。 　　若不是有足够强大的靠山，便定然有着深不可测的能力…… 　　“你当真不知道？”顾林看不透他的意图，眉头微微锁紧。 　　苏何却笑得越发坦然，“我说了，你会信么？难道你不会认为，是我故意引诱你刺杀皇帝？” 　　顾林眼神一沉，心下了然。 　　暗道这丞相果然奸诈，这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却摆明了在告诉她就是晋帝所为！ 第10章 顾林，你敢！ 　　不是都说丞相大人是皇帝的宠臣么？ 　　怎么他却会有如此心计？难不成，是想造反？ 　　顾林想了想，自觉眼下不是他的对手，只得暂且压下此事，又道：“老胡等人并非恶寇，还望你手下留情。” 　　“我倒是想手下留情，可皇帝未必答应，梁国赔付的事情已经传得天下皆知，若你想留他们性命，与人休养，总该找一个理由瞒下才是。” 　　苏何轻笑道，一副若是顾林拿不出办法来，就只能将那些军需追回的样子。 　　不必他说，顾林也心知肚明。 　　一国丞相偷偷跟随使团潜入敌国，若皇帝不知情，是不可能的。 　　这背后定下议和计划的人应该就是苏何才对，而梁国的赔款和军需若丢了，最后被问责时也自然是他先担待着。 　　他要拦下此事，无可厚非。 　　于是紧了紧手中的匕首，眼中幽光一闪而过，随即抬首分外真诚的望着苏何，“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丞相大人，要不要过来听一听？” 　　“直说便是，此处无人。” 　　看着那双忽然变得澄澈的眸子，苏何心中暗觉不妙，想也不想便拒绝。 　　顾林顿了顿，随即将匕首一收，神情人畜无害，笑着说：“既然大人不愿意动，那我过去说！” 　　话落，抬脚就绕着碎石往苏何跟前走。 　　“你站住！” 　　苏何越发警惕，往后退了半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人要是提着匕首来逼他就范，他反而觉得正常一点。 　　如此一想，苏何眼神微微一闪。 　　对面，顾林几乎同时运气轻点足尖，直接施展轻功越过那片碎石。 　　苏何猛地深吸一口气，扭头便跑！ 　　顾林见状，扬唇一笑，伸手抽出一直缠在腰间藏好的长鞭，只听“啪”的一声，长鞭破空而至，顷刻间缠上了苏何的腰身。 　　“顾林，你敢！”苏何大喊。 　　…… 　　一个时辰后，顾林扶着身受重伤的丞相大人回到客栈。 　　众人见状无不大惊，却又想起是顾林在与苏何打斗，一时不敢多问。 　　反倒是顾林，扬声招呼说：“还不帮忙搭把手？丞相大人为了追回军需粮草可是与贼寇大战了三百回合！” 　　“啊？参将和大人，去追贼寇了？”有人惊疑。 　　顾林看了鼻青脸肿的苏何一眼，颇为惋惜沉痛的点了点头，“怎奈山路崎岖，我们又不熟悉地形，最后还是被贼寇逃脱了。” 　　老胡等人来的时候，除了高健之外，所有人都已经被迷晕，即便是高健，也不清楚最后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来了贼寇，还要夺走粮草银钱。 　　所以，真相如何只有顾林和苏何等人知道。 　　“哎呀，快快，随行大夫呢？”有使臣听罢赶紧招呼上了。 　　于是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顾林亲手将苏何送上了二楼客房，大夫来时，她还拍了拍苏何的肩膀，当着众人的面宽慰道：“丞相也不必气恼，不过是一年的军需罢了，将来我一定找梁国人再讨回来！” 　　“顾参将在这方面，颇有本事，本相，自然放心。” 　　苏何声音凉凉的，忍耐着肩膀上的痛意。 　　“丞相放心就好，夜已深了，我也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再来探望丞相大人。”顾林笑呵呵的起了身，仿佛压根没听出来苏何在嘲讽她惯会讹人。 　　她走后不久，其他人也被苏何遣退出来，只留下大夫为其上药。 　　后半夜，客栈各处都已经熄灯，为了节省资源，张老汉连门口的灯笼都懒得点，反正这年景下也不会有人胆大到夜里在边境赶路。 　　然而一道黑影却从东边山脉窜了出来，望着二楼某间客房窗外悬挂的红绸，直端端奔袭而去。 　　“主子……” 　　流云从窗口闪身入内，跪在床前，压低了声音。 　　床上，方才还仿佛熟睡的苏何睁开了眼，冷声道：“查的怎么样了。” 　　“确是青陵军统领白云纲之子。”流云回答。 　　“白弈……” 　　苏何望着头顶房梁，双眼微微一眯。 　　顾林和白弈，会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白弈几次相护？莫非，沉寂了十七年的青陵府终于要入世了？ 第11章 丞相大人难得夸人 　　“但顾林确实从小就长在黄山村，据说，是因为弟弟打死了人被下狱，为了救弟弟大闹府衙，恰好白弈云游路过，看他有些能耐就提议以军功换弟弟一条命。”流云继续禀报。 　　“可若只是一个普通人，白弈怎么会将他交到慕容炎手下，还暗中为他奔波？” 　　这消息并不能让苏何完全信服，他反而觉得，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 　　察觉流云还要开口，他抢先道：“此事不宜在此地多说，你先回京准备。” 　　流云立刻称是，微微迟疑后，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床上有好几处包扎痕迹的人影，关切道：“主子怎会受伤？” 　　此处环境简陋，没有床帐，他方才进门就已经发现苏何受伤。 　　“……顾林打的。”苏何干巴巴道。 　　“主子的身手应该不在他之下……”流云疑惑。 　　“他比我想象中聪明，若是不让他占到便宜，以后只怕会处处防着我，这点皮肉之苦无碍。” 　　这意思，顾林能打到他全因他主动示弱…… 　　次日使臣团终于顺利入了晋国地界。 　　临行前，顾林大方的将从苏何身上讹来的银票交给了张老汉，嘱咐他用来修葺厨房，聊表歉意。 　　千两银票，别说是修一个厨房了，便是将这客栈里里外外装饰一新都花不了十分之一的钱！ 　　但顾林既然给了，也清楚张老汉定会将银票交给老胡处置，好去救助更多的难民，昨日，老胡本就与她有过约定，不然她又怎会放行。 　　一行又将近十日，晋国都城的大门终于入了顾林的眼帘。 　　礼部官员一早携着百姓等候在门外，可称得上夹道相迎，重盼所归。 　　与此同时，提早一步悄悄回京的丞相大人，此刻正站在御书房里，双手笼着衣袖，垂着眉眼默不作声，一身紫色官袍称得他肤色更为白皙，只是，那俊脸上却还残余些许暗青。 　　对面，晋帝脸色阴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僵持。 　　直到一滴墨从手中笔尖滑落，“啪”的一声落在已完成了一半的画作上，晋帝才终于收回了视线，低头顺势运笔将那墨水晕开，“依你的意思，那些贼寇是梁帝的人？” 　　“若不是精心挑选的人，以顾林和高健的身手，怎能轻易就得逞？想来，梁帝心胸狭隘，性情暴戾，在顾林手上吃了亏，必然不会甘心送上赔款，何况，还有百匹良驹。” 　　苏何面色淡淡的，说完之后，一锤定音道：“皇上，梁帝此举，只怕抢走钱粮挽回损失是小，让您对顾林存疑，让我大晋损失良才才是真。” 　　顾林此前本就救治了梁国瘟疫，又破天荒的从梁帝手中要来了赔款，虽然桩桩件件皆是惊世之举，可却难免让人觉得他与梁国之间关系密切…… 　　如今，赔款丢失，晋帝未必会问责，但对那本就不知是否真心效力的顾林，定然会再添忌惮。 　　晋帝笔尖一顿，再次抬起头来，眼中没了方才的恼怒，转而化作探究，“这么说来，你也觉得顾林此人可用？” 　　“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就是闲散惯了性子有些跳脱，不过，皇上天威盖世，定然是能够驯服的，日后我大晋必将多一名良将贤臣。” 　　苏何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十足坦荡的看着晋帝。 　　“朕还从来没见过丞相如此夸赞旁人。” 　　晋帝打量了他片刻，眸色渐深，“那朕，就等着看他来日如何再将那些军需粮草要回来吧！” 　　说罢，看着苏何脸上那一抹暗青，不忘皱眉嗔了一句：“你平日也疏于武艺，又何必亲自上手？这脸上竟然还挂了彩，一会儿怎么去见文武百官？还不快让福安给你敷一下！” 　　苏何离京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对外只是称病，皇上一惯宠信丞相，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丞相也是常有的，至于使臣，那可都是苏何精心挑选的人，不会乱说话出了差错。 　　于是苏何老神在在拱手谢恩，闲庭信步的就往御书房外走。 　　门口，一小黄门匆匆入内，见着他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随后才紧跟着往里去，通报说，使臣团已经入城了。 　　苏何留意着动静，嘴角轻轻一扬。 　　顾林，路，本相可是已经给你铺好了，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呢？ 第12章 弃武从文 　　半个时辰后，晋帝移驾奉安殿，百官入朝。 　　十余名使臣亦是殿前觐见，顾林则携两名从梁国救回的副手，随着高健一道等候在殿外。 　　身为参将，她已然戎装加身，一袭银色铠甲在夏日艳阳下煜煜生辉，她身量与男子相比虽然略显单薄，但在女子中也称得上高挑，又英姿飒爽，气势过人。 　　此时更是一改往日的散漫，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即便远远望去像是被两名副手夹在中间，却也并不显得她弱小，只让人略微觉得她还需再长两年方能褪去少年模样罢了。 　　不多时，小黄门前来通传，皇上宣参将觐见。 　　于是顾林拱手道谢，带着两名副手昂首挺胸大步踏入殿中，大殿穹顶雕龙飞凤，刻着四海升平，皇家威严扑面而来。 　　满朝文武，殿前黄门内监，近百双眼睛顿时都落在顾林身上。 　　崇敬，惊异，狐疑…… 　　那被慕容炎说成杀神一般的顾参将，进可一人奇袭千人营地，退可稳守孤城月余宁死不屈的猛士，竟然……如此瘦小？ 　　凭着这身板也能扛得住敌军的袭击？ 　　所有人，包括晋帝在内，都感到不可置信。 　　“这……便是顾爱卿？” 　　待顾林跪地行礼，晋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抬手捋了捋胡须，满腹惊疑。 　　“末将顾林。”顾林朗声答。 　　“噢……”晋帝缓缓点头，一时间冲击太大，竟让他连准备好的话都忘了，默了片刻，才忽然开口招呼：“快，爱卿快起，一路行来着实辛苦了。” 　　“末将一心只想快些回到故国，不苦。”顾林应着，又对晋帝叩首一礼，这才终于起了身。 　　下一刻，却听晋帝叹道：“顾爱卿果然心系家国，又有惊世之才，难怪就连丞相也对爱卿夸赞不已，说爱卿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实乃兴国安邦的良将啊。” 　　丞相大人？ 　　顾林刚刚站稳，乍听此言下意识就往百官之首望去。 　　却见那人身穿紫衣配着金带，也正回头，望着她扬唇一笑。 　　奸诈！ 　　顾林眼神一凌，面上却不动神色，复又垂首敛眸。 　　另一边，晋帝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无一不是夸赞之词。 　　顾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副心神都琢磨着那奸相是个什么意思，竟然会好心夸她？ 　　难道他不知，她回朝就是为了报仇？ 　　就不怕她惹了祸，晋帝连带着他一起怀疑？ 　　“……顾爱卿看，朕如此提议可好啊？” 　　高台龙椅上，晋帝总算绕够了弯子，然而下方顾林却没有反应，于是，便只得故作亲切的问：“顾爱卿？” 　　顾林猛地回神，抬头望着晋帝。 　　“皇上，顾参将一路车马劳顿，想来是累了。” 　　苏何忽然插话，说着，侧身看着顾林，眉眼含笑，“既然顾参将一心为国效力，那定然不会辜负了皇上的栽培才是，本相，这便先给顾参将道喜了，哦不，现在应该唤一声顾郎将了。” 　　郎将？ 　　顾林一怔，怨自己刚刚只顾着琢磨事情，竟然没仔细听晋帝说话！ 　　但她此时反应迅速，不多看苏何一眼便又对晋帝一跪，“皇上，末将，想要从文！” 　　“从文？做文官？” 　　晋帝惊疑。 　　满朝文武也十分诧异。 　　凭着军功当一个羽林中郎将不好吗？ 　　“这……似乎还未有武将从文的先例啊……”晋帝声音沉缓，微微颦眉。 　　顾林脑中灵光一现，自信满满的笑道：“皇上，方才您不是也说，丞相大人夸末将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么？做文官，末将有这个信心，再则，如今梁国大败，又已签订了五年的休战协议，末将担心五年之后再上战场，自己已经能力不济，不如借此机会从文辅佐皇上，为家国鞠躬尽瘁，竭力尽心。” 　　身逢乱世，虽然正是武将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但对顾林而言，更重要的还是查清奶奶死因，为奶奶报仇雪恨。 　　所以，来时路上满心怨愤平息下来后，她已然想好，要当一个手握大权的文官！ 　　因为只有成为皇帝近臣，才有可能探听到当时的机密…… 第13章 谢丞相大人嘴下留情 　　“皇上，末将以为，丞相大人所言甚是，顾林确实才学出众，军中议事时他没少出谋划策，可谓字字珠玑，若是他自己选的路，想来定是有把握的。” 　　见晋帝仍有迟疑，定北侯副将，慕容炎也站出来为顾林说话。 　　又思量了一会儿，晋帝终于点了头，“既然你有此诚心，朕便……准你先做谏议大夫，若你真能在文治上有所建树，朕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顾林此番可是立了大功的，便是凭着战功在朝中换一个勋爵当着混吃混喝也无人敢说什么，何况，人家还说了要竭力尽心鞠躬尽瘁…… 　　“顾大人。” 　　散朝后，顾林站在奉按殿台阶下，正与两名副将解释自己从文之举，宽慰二人不必挂念她，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慵懒带笑的声音。 　　顾林脸上笑容微微一僵，拍了拍其中一名副将的手臂，“回营去吧，我虽不在军中，但日后仍可常常往来。” 　　于是两名副将依依不舍的拜别了顾林，几乎三步一回头，默默跟着等在一边的高健离开。 　　与此同时，苏何悠悠闲闲的晃悠到了顾林跟前，双手依旧笼在袖袍里，玉树临风身姿翩然，脸上那为了让晋帝信任故意留下的青紫已经被福公公敷散，已然恢复了以往的倾城容貌。 　　“下官还未谢过丞相大人。” 　　顾林扬唇一笑，毕恭毕敬的对他鞠了一躬。 　　“哦？顾大人似乎该谢本相良多，也不知，这会儿谢的是什么？”苏何笑着问，一双桃花眼里泛着光亮，打量着眼前的小身板。 　　“谢丞相大人嘴下留情。”顾林语速不紧不慢，脸上笑意更浓。 　　虽然她算是借了他的力，这才说服皇帝当了文官，但是，他不该知道她的打算才对，若她还是无意仕途，那么他跟皇帝夸她，不是把她往不想走的路上逼么？ 　　苏何也不在意她言语带刺，反而抖了抖衣袖，慢条斯理的整理起来，看似不经意的说：“若本相再留情一些，只怕顾大人便要成羽林中郎将了。” 　　说完，一拂衣袖，抬脚就走。 　　顾林愣了愣，看着那颀长的身影从自己跟前走过，不禁眉头一皱。 　　他的意思，在殿上喊她那一声，是看出她在走神故意提醒她？ 　　“顾兄弟！” 　　没等顾林想明白这奸相到底什么意思，身后，又是一声爽朗的招呼声传来。 　　顾林眨眨眼整顿神思，随即转头冲着来人咧嘴一笑，“将|军！” 　　“说了认作兄弟，怎么还这么客气？” 　　慕容炎兴冲冲的走过来，脚下不停，长臂一伸就落在了顾林肩上。 　　顾林嘿了一声，也抬起手来跟着慕容炎勾肩搭背，“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嘛……” 　　“就是因为好久不见，才更不能生疏了！走走走，知道你今天回来，我已经让周元他们在我府上等着了，这回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得了，之前在战场上就听说周元能喝，今儿我怕是要横着出门了。” 　　顾林笑骂一声，却乐呵呵的跟着慕容炎一道往宫门处走。 　　哪儿有半分嫌弃的意思。 　　本就是一直当男儿在养的人，家里还有个弟弟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和她打闹，顾林便是想有点女儿家的姿态也没机会养出来，若非年纪渐长，身体有了变化，她恐怕都忘了自己原是女子。 　　慕容家便是定北侯府，定北侯如今还在戍边，此番大捷只派了世子慕容炎班师回朝，慕容炎自由随父从军，性子瞧着大大咧咧的，可却也是行兵布阵的一把好手，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军中副将，世人不称世子，只称将|军。 　　定北侯府门前，二人还没走近，十数名一同参与了燕州之战的将士就围了上来，各个都眼含殷切望着顾林。 　　顾林一身白皮眉清目秀的，立在汉子群中更显得与众不同，仿佛众星拱月。 　　不远处街角酒楼雅座里，苏何兴致盎然的盯着那一幕，轻声喃喃道：“这顾林……倒是颇能得将士们的喜欢。” 　　若说慕容炎是因为白弈的嘱托对顾林多加照拂，那么，越是走后门的，不应该越是受人排挤么？ 　　可顾林偏偏不同，这一路行来，苏何发现就连高健等人都对他十分亲近。 　　这个人，好似天生带着一种灼人的光芒，热烈得很，稚气未脱的小脸粲然一笑，便让人觉得欢喜…… 第14章 赶紧离开京都 　　另一边，慕容炎已经赶着众人进门。 　　顾林就着侯府厢房卸下甲胄，不多时便与一众将士围坐在后院。 　　只是这一坐下，果然就热热闹闹的喝到了傍晚。 　　顾林早已不胜酒力，即便暗暗运功驱散酒劲脸上也染了红晕，杏眼雾蒙蒙的，平添斯文之姿，越发俊俏起来。 　　正担心酒后失态，打算找个由头先走一步，慕容炎却忽然倾身过去，悄悄在她耳边说：“顾兄弟，你可得小心了。” 　　“小心？”顾林疑惑。 　　慕容炎也已然有些上头，忧心忡忡道，“我看你与那丞相走得颇近，你可别被他骗了，据说，他是个断袖！” 　　“断、断袖？” 　　顾林的醉意顿时褪去了大半。 　　脑中忽然就浮现出苏何那张倾国倾城，比女子还要绝美的脸来。 　　恰在此时，管家从前院过来，通禀说吏部派人过来请顾大人回府交接官宅房契。 　　顾林诧异，“我还有官宅？” 　　“你怎么没有？半月前皇上就派人修葺了，挑的可是个上好的宅子！”慕容炎当即接话。 　　“那我就先回去瞧瞧，我们改日继续喝！”顾林抓住时机，顺势告辞。 　　想来是吏部的人久等她不归，这才只得寻到了侯府来，既是如此，慕容炎也不好再留，一路将顾林送到门口后，对小厮吩咐道： 　　“还不跟着送大人回府？若是府上无人使唤你便先留下照料。” 　　顾林正要道谢，就听一旁吏部官员笑着解释说： 　　“将|军多虑了，皇上担心大人刚到京中起居无人照料，早已安排好了得力的人手在顾府候着呢。” 　　顾林闻言，心头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又与慕容炎等人寒暄了两句，随后才与吏部的人一起离开。 　　比起顾林的官职，这顾府着实是有些大了，光是那门楣便不像五品文官能住的地方。 　　然而顾林军功加身，却是当得起这样的荣耀。 　　进门，果然十几名小厮丫鬟正候着顾林回来，顾林仗着自己身上的酒意，装醉直接回了住处往床上一趴。 　　两名丫鬟立刻上前，其中一人娇俏道：“大人，让奴婢们服侍您梳洗吧？” 　　“不用，我身边不需要人侍候。”顾林翻了个身，故意抬手挡住了眼睛，露出些许不耐烦来。 　　于是房中一静，两名丫鬟对视一眼，只好吹了灯，轻手轻脚的离开。 　　察觉房门被带上后，顾林这才重新睁了眼，眉目间不见丝毫困倦。 　　说是照料起居，可晋帝真有这么好的心？ 　　顾林不信。 　　当夜，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顾林门前飘过，院内值夜的两名小厮只以为眼花，来不及反应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跟我走。” 　　片刻后黑衣人闪身入了顾林房中，盯着那还躺在床上装睡的人说道。 　　话音刚落，顾林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惊喜万分。 　　“师父！你终于出现了！” 　　说着，她赶忙下床，走到黑衣人跟前，双眼葡萄似的亮晶晶的，正要说什么，忽然留意到自己手上还捏着刚刚察觉动静后，悄悄掏出来的匕首，于是讪然一笑将其收好。 　　肖劲却冷哼一声，“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顾林笑容一僵，随即低着头默默立着，不敢再流露丝毫情绪。 　　看她老实了，肖劲身上的气息这才缓和了一些，将手里一个包袱扔给她，“换上，跟我走。” 　　顾林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一身夜行衣。 　　忍不住问：“师父要带我去哪儿？” 　　为何还要穿夜行衣？ 　　“赶紧换。”肖劲却只冷冰冰扔下这三个字，随后转身出了房门，立在院中。 　　他来时，已经将周围的人全都迷晕，只等着顾林换上夜行衣便可出发。 　　房内，顾林只得将原本的白衫换下，知道自己再问也是无用。 　　师父虽然教了她许多技艺，但是行踪却一向神秘，性情也十分古怪，她从不知师父是做什么的，家住何处，也不知该如何才能找到师父。 　　不多时，顾林收拾好出了房间，人还没踏入院中，就见肖劲头也不回直接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往顾府外而去。 　　顾林赶忙跟上，可即便使出全力，也只能隐约瞧见前面的黑影。 　　师父的实力，她至今看不透。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行至京郊，肖劲终于停在一无人处。 　　“趁着夜色，赶紧离开京都。” 　　顾林刚落地就听肖劲开口，不禁疑惑：“为何？” 第15章 她，到底是谁？ 　　“之后你去哪儿我不管，但是，梁都和晋都，不行，也不要再与青陵州的人接触。”肖劲不答，只继续吩咐。 　　“师父……”顾林越发疑惑，看肖劲神色坚定不移，想了想只好解释说：“我也不想来京都，我之前从军是为了用军功救顾江，现在来这儿只是为了查清楚奶奶的死因，等到事情结果，我一定离开……至于青陵州……为何也不能接触？” 　　黄山村，不就在青陵州脚下么？ 　　若不是因为临近青陵州，多少能得到些庇护，那山村多半也会遭战火牵连，她也未必能平安长大。 　　然而肖劲却只说：“若想活命，你只管照做。” 　　“师父？” 　　知道师父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顾林不免有些着急，“我知道师父是关心我性命，可，我从来也不知为何我这么容易就有性命之忧，其他事情也就罢了，若是为了活命，就不管奶奶的死因，我做不到，不论如何我都要为奶奶报仇！” 　　顾奶奶与她虽然不是骨肉血亲，可顾奶奶一生行善，凭一己之力收养了三个孩子，若没有奶奶，也就没有今天的顾林，她怎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放弃？ 　　所以她可以听话，把自己当个男子养着，若不是为了救顾江，她也可以依着师父的嘱托，一直待在黄山村里，永生不入世。 　　但要她不为奶奶报仇，她做不到。 　　“我教你武功，是为了让你防身，不是让你在战场上杀敌，更不是让你去为别人报仇的。”肖劲的语气终于有了染了一丝恼意，但，依然冰凉得骇人，态度更是没有丝毫转变。 　　“我……我在黄山村哪儿用得着防身？” 　　顾林实在不知该怎么劝说，不禁心下一横，“就算丢了性命，我也甘愿为奶奶报仇！” 　　她说得掷地有声，但肖劲听后却只吐出一句：“荒谬。” 　　“那师父说什么才不是荒谬？不顾养育之恩就不荒谬么？” 　　顾林上了脾气，头一次在师父面前如此执拗，“还有上阵杀敌，虽然一开始并非我所愿，可看到那千千万万没有依仗的流民时，我是真心想要快些结束那场战争，这，难道也是荒谬么？如果奶奶的死与晋帝无关，那我也愿意诚心辅佐，使得天下国泰民安，这，也是荒谬？” 　　“还是说……我的性命就比别人的性命值钱，所以我得藏起来躲得好好的，明明身怀技艺却只偏安一隅，不为家国效力，视旁人的性命如粪土？” 　　顾林接连质问，就差直接问出来那个从前问了许多次，却从来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了…… 　　她，到底是谁？ 　　然而，不想肖劲听完后却说： 　　“那我告诉你，你奶奶，是晋帝安排人杀的。” 　　顾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肖劲又说：“若你要找晋帝报仇，我可以给你毒药和利刃，但是，不论成败，行动结束立刻离开。” 　　“师父你……告诉我这个就是为了让我不留在京都？”她恍然反应过来，满眼诧异。 　　肖劲却又闭口不答，似乎默认了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呀？师父，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这也不能那也不能？” 　　这是肖劲第一次妥协，告诉她真相，竟然只是为了让她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肖劲给的答案却和从前每一次一样…… 　　“你不必知道，你只要谨记着我跟你说过的话就好，你母亲也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两个药瓶，往顾林手里一塞便施轻功离开，根本没再给她发问的机会。 　　看着那眨眼间就消失不见的身影，顾林知道，这是故意不让她追上…… 　　每一次都如此，到底在逃避什么？ 　　这京都城，又到底有什么危险？ 第16章 人给我，怎么样 　　揣着满肚子的疑惑，顾林望着夜空呆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低下头，翻看起怀里的几样东西。 　　一个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一个，是能让人眨眼间昏迷的迷药。 　　至于那匕首，虽然外观看似普通，但刀刃却可削铁如泥，比顾林之前用的那把好了不知多少。 　　这些东西，她全都一看便知。 　　师父这些年来教会她不少，可是今天却告诉她，这些技艺，都是为了防身…… 　　扮成男子，也是为了防身！ 　　叹了口气，顾林压下杂乱的思绪，又取了些药粉出来藏好。 　　终于，循着脑中那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地图，往大晋皇城奔袭。 　　不论如何，师父不会骗她，既然知道是晋帝那么，她必须要一试。 　　此时夜空月斜星稀，偶有一片乌云拂过，倒是很适合刺杀。 　　顾林轻而易举入了皇城，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压低身形施展步法疾驰在重重屋顶。 　　寝殿里，晋帝终于放下手里的奏章，正喝着福安端来的养身汤，却忽然听见门外甲胄声响起，似乎正快速往寝殿后方移动，不禁眉头一皱。 　　福安察言观色，“许是后宫里贵人们养的猫儿又跑出来了，皇上不必在意。” 　　若有刺客，禁军一定会先围住寝殿奋力抵抗，怎会忽然冲着一个方向跑去。 　　然而这正是顾林的调虎离山之计。 　　她故意露出行踪，从寝殿后方跑过留下痕迹，而后，再用真正的实力飞速转至另一侧。 　　福安话音刚落，她人已经翻窗而入，一个纵身洒出药粉，直接将福安迷晕，可等她站稳回身时，却发现原本在书桌前的晋帝不见了踪迹。 　　只余下桌上那碗汤，还袅袅冒着热气…… 　　晋帝，也是高手？ 　　顾林心惊，未及反应，忽然耳边风声一紧，她下意识侧身闪避，紧跟着便见一只弩箭从她眼前疾驰而过。 　　有弩？ 　　“来人，护驾！” 　　一箭未中，晋帝立刻扬声高呼。 　　顾林心头一跳，下一刻便听之前被她引开的甲胄复又折返，正逐步将寝殿包围！ 　　于是当机立断，直接脚下用力掏出匕首，旋身从殿门门扇处破门而出。 　　“抓刺客！” 　　禁军只见一黑衣人忽然从殿内冲出，一个起落就飞出了老远，当即大喊一声，赶紧去追。 　　身后，晋帝却显出身形来，手中特制的弩箭再次破空而出，风驰电掣。 　　半空中，只见那黑衣人身形一顿，随即便翻身跃出了宫苑，上了前方一屋顶。 　　“在那！追！” 　　禁军统领眼神一定，指着那方向高呼一声，一边也飞身上前。 　　那一箭险些贯穿了顾林左肩，震得她左边半身都发麻，且越靠近皇城边缘，她便越觉得气息翻涌，视线朦胧，就连脚步，也渐渐变得虚浮。 　　这箭，有毒…… 　　不知不觉，禁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林甩了甩头，奋力一咬舌尖，勉强维持清醒。 　　随即便惊觉身后有破空声传来！ 　　是弓兵！ 　　顾林来不及反应，十数道羽箭便飞驰而来…… 　　不，奶奶大仇未报，她不能死！ 　　顾林心急如焚，再次一咬舌尖拼尽全力妄图躲过羽箭，然而内力却早已因为那毒药紊乱不堪，一个身形不稳，直接坠下城墙。 　　此处恰好有一个转角。 　　禁军统领见状立刻再次纵身，扑将过去，然而到了顾林刚刚落下的地方往下一望，却发现人已经没了踪迹！ 　　“不好，此人还有同伙接应，你们几个，赶紧封锁城门全城搜索！剩下的人跟我追！” 　　禁军统领说罢，自己也率先跃下城墙。 　　与此同时，肖劲正抱着昏迷不醒的顾林飞速穿行于城中。 　　几乎算得上天下顶流的轻功让他身形犹如幻影，若非习武之人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行踪。 　　然而半道上，他竟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我说顾林的这一身本事是跟谁学的，原来，是追影大人。”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苏何手持一把白面玉扇，扇柄合着，轻轻拍打于掌心。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许久。 　　看见是他，肖劲眼神一缩，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上前。 　　“人给我，怎么样？”苏何笑容邪魅，却不显丝毫阴柔。 第17章 知不知道她是女人 　　寅时过半，皇城中的气氛越发紧张。 　　禁军统领带着副手匆匆从城外折返，行至御书房内。 　　“没找到？” 　　龙椅上，晋帝威严而坐，一看统领的神色便知道了结果。 　　禁军统领几乎应声跪下，“末将失职。” 　　“……无妨。” 　　沉默片刻，晋帝扬了扬眉，指节在书桌上敲击了一会儿，忽然又问：“丞相还没来么？” 　　“已经着人去请，但，府上无人，眼下已经派人去寻。”一旁内监答道。 　　福安，还在昏睡当中。 　　晋帝深深吸了口气，笑了笑，却是咬牙切齿，“好，很好……” 　　“皇上！”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高呼，“皇上情形如何？可需要本王护驾？” 　　是宁王蒋行之来了，正在问外面候着的宫人。 　　晋帝双眼微微一眯，看向那内监，“他怎么会知道？” 　　内监瑟缩，低头小声道，“小人不知……” 　　说话间，宁王已经急匆匆赶了进来，见着晋帝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眼，终于长舒一口气，“皇上安然无恙，臣便放心了！” 　　“宁王的消息倒是灵通。”晋帝不动声色。 　　宁王愣了愣，随即冲着晋帝一跪，“城中禁军四处搜寻，臣被惊醒，这便问了问。” 　　晋帝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你有心了，朕没事，且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皇上，这宫中多年都未曾有过刺客，今日之事，会否是有人早有密谋？需不需要臣协助孟统领？”宁王却提议道。 　　孟统领便是禁军统领。 　　“朕自有安排，便不需要你费心了。”晋帝笑了笑，说着，又对小内监吩咐道：“宁王深夜入宫，一定也受了惊扰，还不快送宁王出宫，顺便送点安神药材去宁王府上。” 　　“是。” 　　内监领命，赶紧走到宁王身边去请。 　　于是，后者也只得告退。 　　然而人刚一走，晋帝手边的茶杯就被一股大力摔在了地上！ 　　好个蒋行之！ 　　“皇上，接下来，如何安排？”孟统领惊了惊，纵然猜出晋帝的心思，可却也不敢直接提议，只怕惹了晋帝恼怒。 　　“传大理寺少卿等人入宫，朕要好好查一查！丞相也务必入宫。” 　　一阵计较后，晋帝再度开了口。 　　原本此事一出，他只派人去喊了苏何，可是，那人竟然不在府中？ 　　此时离刺杀已经过去两个时辰，顾林终于悠悠转醒。 　　不等双眼完全睁开，她便已察觉自己身在异处。 　　这香味，不是顾府里的。 　　她在哪儿？ 　　“醒了？” 　　一道慵懒的男声响起，略带着些许暗哑，似乎许久未曾说话。 　　顾林猛地睁眼，顷刻间，与坐在床边的苏何四目相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喉咙一紧，饶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也不忘运气改变自己的声音。 　　只是，嗓音一出口她便察觉了问题。 　　似乎自己体内内力薄弱了许多？ 　　这声音不似往常那般，稍稍偏向女声些许。 　　“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厢房里？” 　　苏何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似的，嘴角含笑，挑眉睨着她。 　　“你的厢房？我方才明明……” 　　顾林下意识解释，忽而心中警铃大作，忌惮的看着苏何。 　　她昏迷前，明明是在皇城之中，若是运气好，她或许应该在皇城脚下某处，若运气差，她应该早已经被禁军抓获。 　　为什么，却会在苏何这里？ 　　想到此，她忽然又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左肩，似乎……伤口已经处理过了？ 　　她当即大惊，张口就问：“你……” 　　却又忽然觉得直接问有些不妥，想了想才试探道：“是你给我包扎的？” 　　说话时，她双眼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苏何，不肯放过他脸色丝毫变化。 　　却见他嗤笑一声，十分嫌弃，“本相才没有这么好心。” 　　“那到底是谁？” 　　顾林猛地坐起了身，肩膀后面顿时一阵撕裂的剧痛。 　　她忙仅仅咬牙，脸色发白。 　　苏何眉头微微一皱，“流云。” 　　那伤口分明险些穿破肩骨，她能这么快醒来已经十分奇异，此时竟然还敢这样折腾？ 　　“主子。” 　　流云应声进门，身后，跟着一名战战兢兢的妇人。 　　苏何与顾林的目光顿时都落在那妇人身上。 　　“是她？”顾林迟疑着。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医术的，何况她虽然看不见自己的伤口，但也能感受得到晋帝那一箭有多狠辣。 　　这样一个普通的妇人，能救她？ 第18章 奇怪的苏何 　　却见苏何瞥了她一眼，转而对那妇人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她。” 　　“是……” 　　妇人立刻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随后看着顾林战战兢兢的说：“张妈妈之前吩咐小人过来检查一下厢房，因为丞相大人今夜要来，就让小人看看有没有缺什么东西，结果……恰好撞见一个黑衣人正在为公子你包扎……要不是丞相大人出面帮小人说话，估计小人已经性命不保了……” 　　“那……你看没看见黑衣人怎么给我包扎的？”顾林目光紧锁着妇人，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才问。 　　这妇人模样憨厚，不像是会说谎的。 　　那黑衣人……应该就是师父才对，回想当时的情形，应当也只有师父才能将她从皇城带走，只是，为什么不带她回顾府？ 　　见到苏何之后，又为什么不带她离开这里，反而将她……交给了苏何？ 　　面前，妇人摇了摇头，“小人就站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就差点被黑衣人杀了！” 　　说着竟然吓得腿软似的，身子往下晃了晃。 　　这……倒是也符合师父的行事风格。 　　不过，顾林却眸色一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躲过这一劫？” 　　如果是师父出手，这妇人根本不可能有求救的机会！ 　　“本相刚好提早过来，撞见了。” 　　不等妇人开口，苏何先懒洋洋的插了话，说完，站起身来盯着顾林道：“可还有问题？” 　　顾林与苏何对视，片刻后垂下眼，没说话。 　　被褥里的手却暗暗攥了起来…… 　　“既然没了，那你不如也回答本相一个问题。”苏何又道。 　　与此同时，流云带着那妇人退了下去。 　　“什么？”顾林心中始终不太踏实，暗自警惕着。 　　苏何抱起胳膊，十分认真的打量着她，却又将她那些防备视若无睹，“追影为什么会选了你当徒弟？为什么他宁可背主也要保护你？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丞相大人，这是三个问题了。” 　　听着他悠闲却又明显带着试探的声音，顾林笑了笑终于抬起了头。 　　她才知道，原来师父还有一个名字是追影，那么背主……说的难道是晋帝么？ 　　“而且……这三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 　　压下惊疑，她目光澄澈的看向苏何，见苏何挑了挑眉似乎不信，忽然反客为主，试探道：“既然师父肯将我们的关系告诉你，那么，我倒是反而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他让我留在这里的？” 　　不知为什么，她不愿意让苏何察觉她并不知道师父的底细。 　　而这个问题更是关乎着两个答案。 　　此前，师父明明说过不论成败事后都要她离开，可现在却因为遇见了苏何将她留下？ 　　留给苏何，且留在了京都！ 　　难道，就不怕苏何识破她女扮男装？ 　　却见苏何眼中凝重之意忽然散去，竟笑着耸耸肩说：“本相和你一样，也不知道。” 　　装！ 　　顾林双眼微微一眯，片刻后，掀起被子双脚落地，咬牙站了起来，拱手对苏何一拜：“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苏何这个人的意图太不明朗，若真是师父将她留下，想来日后也能再问师父原因。 　　只是她现在刚刚刺杀晋帝，恐怕城中正在到处搜捕刺客，她必须趁着夜色赶紧回到顾府，不然，晋帝起疑她便不好脱身了。 　　“你就这么走了？”苏何盯着她的侧影，眼中闪着惊疑。 　　也不知这人哪儿来的这股子倔劲，居然能站得起来？ 　　却见她脚步一顿，脊背仍挺得笔直，微微侧脸看着他说：“若丞相大人要讨报酬，随时来顾府就是，今日我还有事。” 　　从苏何给她地图的那天，顾林就知道苏何有着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不会怀疑苏何知不知道她为什么受伤，更不会跟苏何道谢。 　　她只等着他来找她要东西。 　　只是，那时候便要看她愿不愿意给了。 　　“本相可不着急让你报恩。” 　　苏何却笑了笑，忽然侧身扫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扬声叹道：“不过……外面现在都是禁军，你穿着这身行头，只怕刚出门就会被抓起来，说不定，还会连本相一起连累。” 　　顾林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染血的夜行衣…… 　　身后，苏何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如就与本相在此歇息一晚。” 第19章 让顾林抓刺客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里。 　　几位重臣正神色凝重的分析着刺杀是何人所为。 　　若只是一个人也就罢了，但若还有帮手，那便要考虑到会否是什么起了反心的团伙，亦或是，其他更大的秘密机构，说不定，还与梁国有关！ 　　晋帝默不作声盯着在自己跟前唾沫横飞，将事态越说越严重的众人，指尖时不时敲击著书桌桌面。 　　“皇上，丞相大人与顾大人到了。” 　　终于小黄门前来通禀，晋帝却疑了一声：“顾大人？” 　　“就是顾参将，皇上您今日刚准了参将谏议大夫的官职。”小黄门提醒。 　　于是晋帝这才反应过来，却又疑道：“不是让你们去请丞相么？顾林怎么也来了？” 　　“这……” 　　小黄门迟疑了一下，看晋帝面色不善，赶紧交代说：“找到丞相大人的时候，丞相大人正与顾大人在含香楼喝……喝花酒……顾大人听闻皇上遇刺，便一起来了。” 　　“皇上！您遇刺这么大的事情，眼下百官皆惊，丞相大人怎能还在喝花酒？” 　　大理寺少卿立刻开口，满眼不忿，对苏何所为仿佛深恶痛绝。 　　“是啊皇上，这，未免太荒唐了！”有人接话。 　　何况，这京中谁人不知丞相是个断袖？突然和顾林一起喝花酒？这说出来谁信啊？ 　　只是这话却无人敢提。 　　终究丞相大人年纪轻轻就成了百官之首，还深得皇上宠信，他们这些股肱之臣即便看不惯丞相作风，却也只能挑一些着实让人看不过去的点子来说。 　　今日这喝花酒的事情，便恰恰好。 　　“难道几位大人就没喝过花酒？” 　　那人话音方落，丞相大人已经踱步进门，双手依旧操着，目光淡淡的看着几人问。 　　众人心头皆是一惊，随即，赶忙侧身让开路来，对着丞相大人拱手叩拜。 　　哪儿还有刚刚那义愤填膺的样子？ 　　“你们平日看不惯本相也就罢了，顾林战功赫赫，好不容易回到京都，本相请他喝个酒，怎么了？”苏何一边抬脚往前，一边继续开口。 　　他身后，顾林已经换了一身紫色的袍子，小脸白白净净的，嘴角却微微抿着……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答应苏何的提议。 　　虽然他说得看似很有道理，而且，还顺便拉着青楼的姑娘一道给她做了证明，结果显然比她自己藏在顾府要好得多，可是，她却总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就要尽毁…… 　　“臣参见皇上。” 　　正在顾林心里琢磨着，到底哪儿不妥当的时候，前面苏何已经走到了书桌前方，对着晋帝拱手一拜。 　　顾林赶紧回过神来，照做。 　　“顾爱卿，终究还是个少年郎，不碍事。” 　　晋帝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片刻，不动声色的将此事揭了过去。 　　顾林面上一热，头更低了些许。 　　又听晋帝接着道：“既然你二人来了，那便都说说，对刺杀之事可有什么看法啊？” 　　“皇上，臣对刺杀之事本身没有什么看法，不过，来时路上听完禁军所言，却想到了一个抓刺客的法子。” 　　苏何先开了口。 　　“哦？”晋帝挑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顾林也微微诧异，看向前方不远处那颀长的侧影，却见那人也含笑回头看了她一眼。 　　顾林心头一跳，紧跟着，就听他朗声说： 　　“顾大人在军中之所以能立下奇功，带领我朝大军冲出敌军迷阵，便是因为顾大人深谙追踪之术，臣相信，若顾大人出手，一定可以找到刺客踪迹。” 　　“顾爱卿当真有此技艺？” 　　话音落下，晋帝顿时连脊背都挺直了些许，眸色欣喜而又带几分探究。 　　四五个时辰过去，城中虽然禁军遍布，但却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刺客的线索。 　　顾林悄悄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恼火，垂眸颔首毕恭毕敬道：“回皇上，微臣确实习得一些。” 　　心中却不禁暗暗气恼。 　　这个苏何，到底在搞什么？ 　　一边帮她掩饰，一边又暗示她来面圣，现在，还想让她来查刺客？ 　　“好好好，不知，顾爱卿可有把握能追踪刺客的踪迹？”晋帝大喜，当即又问。 　　看着顾林的眼神都和蔼了不少。 　　顾林又看了看苏何的侧影，略微迟疑后说：“刺杀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时辰，城中禁军又四处搜捕，恐怕许多痕迹都已经被破坏掉，微臣……把握不大。” 　　她总不至于把自己抓起来吧？ 第20章 要么为敌，要么收为己用 　　只是，又不清楚苏何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图，便只得先应付着，伺机而动。 　　晋帝笑容微微一滞，想了想，倒觉得他所言也合理，于是又试探着问：“那……若是有禁军全力配合呢？” 　　“若皇上信任，微臣可以一试，但若不成，还望皇上莫怪。”顾林神色间坦坦荡荡。 　　然而此言一出，一干大臣却有些心惊。 　　皇上让他办事他竟然还敢提条件？ 　　不想这小小的顾大人，又是初来乍到，竟然颇有胆量，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晋帝也打量着他，眼神微微凝重了几分，不过很快便大手一挥，姿态轻松道：“无妨，原本这事也与顾爱卿无关，顾爱卿肯过来，也是关心朕，朕心中明白，又怎会反倒来怪你？你只管放心去做便是，孟统领自会好好配合。” 　　说罢，当即对小黄门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前去传孟统领前来。 　　人到之后，又是一番交涉，顾林也只得当着晋帝的面，与孟统领定下追踪计划，旁边几位大臣也生怕显得无用，时而开口建议。 　　直到天色泛白，众人才终于出了御书房。 　　顾林学着苏何的样子，操着手慢吞吞晃悠着，几乎与他并肩而行，二人远远坠在众臣后方。 　　一则，身上终究有伤，毒药也才刚解不久，她必须保存精力不方便行动太快。 　　二则，她在等苏何开口。 　　然而这人一路上却一声不吭，眉目淡然，姿态悠闲，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 　　真的压根没打算交代点什么？ 　　顾林时不时打量着苏何，眼看已经快到宫门，终于有些沉不住气。 　　正打算干脆主动问，就听那人忽然叹了一声：“顾大人你看，这晨光可美？” 　　顾林面色一滞，故意揶揄道：“丞相大人好雅趣，不过，下官却无心赏景。” 　　“哦？追踪之事不是已经定下来了么，为何顾大人还心事重重？”苏何诧异的转头，挑眉看着她。 　　当真是十足的无辜，还透着几分关切。 　　顾林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丞相大人以为，那刺客会跑到哪儿去？” 　　后来在御书房中议事时，她看着苏何那一副狐狸样子也总算想明白了，这人，没准是在利用她给谁挖坑呢，要不然，怎么会连她会追踪术都知道？ 　　她可是一向十分低调，从来没在军中宣扬。 　　而苏何也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将一个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为敌，要么收为己用。 　　所以，说不定早在给她地图的时候，他就已经算计好了这一日，于是才会设法让师父将她留下，才会“好心”帮她遮掩。 　　对面，苏何看着顾林那澄澈的眸子，不觉也是一愣，随即笑道：“顾大人这么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想不到她竟然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这人果然有趣！ 　　“丞相大人忘了，下官刚刚进京，对这儿不熟。”顾林垂眼，老神在在。 　　苏何这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但她出不出手却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她之所以还与其周旋，不过是怕他万一已经发现自己是女扮男装罢了，奈何此前在厢房中实在抓不住什么疑点来深挖，怕弄巧成拙。 　　所以，她只得徐徐图之，看看这人到底意欲何为。 　　“既然顾大人不熟路，那不如，本相带着你逛一逛，也算是，协助大人查案了？”苏何又提议，说着，还瞥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等候已久的相府马车。 　　顾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想起自己的伤势，便索性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丞相大人了。” 　　话说完，二人相视一笑，继续慢悠悠往前走去，先后上了马车。 　　马车发轫，行得并不快。 　　出了皇城便直接往最为繁华的十里长街方向走着，竟然颇有闲逛的意思，但顾林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正怡然自得吃着点心的人，心情却慢慢烦闷起来。 第21章 刺客自己找上门来 　　她讨厌做事情拖拖拉拉的，可偏偏，这人却鲜少流露急色。 　　若非如此，在边境时她也不会当真起了挑衅的心思，故意往他脸上来了几下…… 　　“顾大人也馋了？” 　　苏何的声音忽然传来，顾林下意识回神，就见他软玉般的指尖正捻着一枚奶糕，糕点上缺了一小块，正是他刚刚咬下的痕迹。 　　“没有，只不过没想到丞相大人居然爱吃甜食罢了。”顾林随便应着。 　　“人间悲苦，吃点甜食刚好。” 　　苏何却看着指尖的奶糕，笑着叹了一句，十分满意的将其放入口中。 　　吃完，不忘用一旁的手帕仔仔细细擦拭指尖，而后捻着手帕将其扔进了脚下一个木盒里，似乎不打算再用。 　　顾林默默观察着他的举动，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在梦中异世里学会的名词：洁癖。 　　说起来，她已经许久没做梦了，竟忽然有些想念在异世里与她一起训练的队友。 　　忽然，马车一顿，虽然本就行得不快，这动静也并不大，但顾林肩上的伤还是被牵扯了一下，因着正在发呆，下意识皱了皱眉。 　　“何事？”苏何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扬声问。 　　流云道：“前面忽然窜出来一帮难民，似乎是要被赶出城去，行得急了些。” 　　“哼，这京都竟然也有难民混进来了？”苏何脸色微冷，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但顾林却还是听进了耳中，忍不住说：“连年征战，赋税徭役只增不减，天下早就民不聊生，难民们无处可去，为何不能入城？” 　　她问得认真，然而苏何却笑吟吟的睨了她一眼，眸色深沉。 　　“顾大人好生天真。” 　　“若连天子脚下都容不得难民，那他们还能去哪儿？”顾林眉头皱得更紧了。 　　却见对面苏何缓缓拾起晶莹剔透的茶杯来，浅浅啄了一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顾大人有这个慈悲心，不如想想，为什么同样是战乱之年，有些人依然能温饱自取，有些人却只能沦为难民？” 　　“天灾人祸并起，老弱妇孺无力谋生不是常事吗？”顾林愕然。 　　这个苏何，竟然如此冷血？ 　　“真正的老弱妇孺，早就死在来京路上了。” 　　苏何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明明说着残酷的话，神色却仿佛谈笑风生。 　　话说完，放下茶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掀开车窗帘，望着外面勾唇一笑，“顾大人若不信，自己看看便知。” 　　顾林将信将疑，也掀开自己那一侧的车窗帘，伸着脖子往前一望…… 　　竟然当真有许多青壮年在难民群中，年长一些的，也不过中年左右，而那些人，正对着官兵破口大骂，在人群中推推嚷嚷…… 　　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哪儿像是难民了？ 　　“这种人见得多了，顾大人，还会相信那些可怜人么？” 　　苏何睨着顾林，见她眸色闪烁，忽而问了一句，仿佛轻叹。 　　顾林回头，恰好撞上他的目光，一瞬间，竟觉得那双媚眼像是无底深渊。 　　“大人，宁王府的人来了。” 　　忽然，外面流云的声音再次响起，隐隐含着几分戒备。 　　车内二人双双回神，苏何对着顾林又是一笑，长眉入鬓，凤眼轻挑，“顾大人，刺客自己找上门来了。” 　　刺客？ 　　顾林看着眨眼间就又变得玩世不恭的人，不动声色的问：“你和宁王有过节？” 　　问完之后忽然觉得这人一向爱藏着掖着，定然是不会回答，已经做好了听他忽悠的准备，却不料，他竟然淡笑着点了点头，“是。” 　　顾林一愣，随即又听他说：“将刺杀之事扣到宁王身上，你可以毫无后顾之忧，而我也称心顺意，一举两得。” 　　“皇帝会相信？”顾林疑惑。 　　这宁王好歹是个王爷，有什么理由派人去刺杀皇帝？ 　　苏何却笑了笑，云淡风轻道：“他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配合了么。” 　　正说着，外面宁王府的人终于等不及了，扬声问道：“王爷得知丞相大人与顾大人同游，特邀请两位大人至前方听雨阁小叙歇息。” 第22章 你是我新培养的爪牙 　　听雨阁离此处不远，马车慢行了片刻就到。 　　想来，他二人出宫不久，宁王就已经拿定主意过来了。 　　下了马车，顾林望了一眼还静悄悄的茶肆，不禁也扬唇一笑。 　　这宁王，消息是当真灵通。 　　一边感慨着，她跟在苏何身后缓缓上楼，有他慢吞吞在前面压着步子，她也不觉得被伤势拖累。 　　步入雅间，透过苏何的肩膀抬眼一望，她便瞧见里面坐着一名身穿黑色蟒袍的中年男人。 　　气宇轩昂，身形高大，眉宇间含着丝丝温文儒雅之态，依稀可见年轻时候也是个翩翩俊美的人。 　　“昨日在殿上见着顾大人便觉得顾大人乃少年英才，今日离近了一瞧，更不免觉得顾大人气度不凡，风姿潇洒啊。” 　　见礼过后，宁王先对着顾林一番夸赞。 　　顾林心有防备，含笑拱手微微一拜，“宁王殿下也英姿不老，让人心生敬佩。” 　　话音刚落，就听一旁苏何嗤笑一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玉扇，正轻轻摇着，颇为揶揄的看着宁王：“宁王，本相可没闲情听你们互相吹捧。” 　　宁王脸上笑意一滞，面色虽保持温和，但眼底却闪过一抹精光，片刻后笑道：“本王不过是说句真心话，丞相何必计较，何况，丞相既然是陪顾大人同游，又怎会没有闲情？” 　　“宁王可说差了，我二人看似同游，实则，是在查案。”苏何挑挑眉，一脸的不近人情。 　　“哦？顾大人昨日才获得官职，今日就已经有了公务？”宁王故作诧异。 　　说完，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林身上。 　　顾林察言观色，垂眸颔首老老实实道：“昨夜皇上遇刺，恰好下官会些追踪之术，所以就得了个差事。” 　　“那大人可有线索了？”宁王心一动，然而却还保持着风度，尽量使得语气关切而温和。 　　“王爷，这……怕是不太好直说。” 　　顾林抬眼冲着宁王笑了笑。 　　宁王目光闪了闪，忙也笑着点点头，“瞧本王，一心关切皇上安危，竟然连规矩都忘了，二位大人快请坐，喝茶喝茶。” 　　此后他便当真将刺杀的事情给抛诸脑后似的，相坐小半个时辰，只对着顾林嘘寒问暖，还大方得很，说若是朝中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帮忙，仿佛压根没有试探之意…… 　　顾林一一应着，终于临近早朝时间，这才借着要换官袍找了由头告辞。 　　“可想好怎么应对了？” 　　出了听雨阁，顾林刚上马车就被苏何盯着问。 　　顾林眼神清澈，懵懵懂懂张口说：“应对什么？” 　　苏何眼中笑意一凝，“装。” 　　方才看她跟猫儿精似的与宁王周旋，他就知道她心里一定有了计策！ 　　“丞相大人这话就不对了，下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怎敢在大人面前故弄玄虚？”顾林却当即张口反驳。 　　她压根就没打算接苏何的茬。 　　看着她那坦坦荡荡从容不迫的样子，苏何险些笑出声来，睨了她半晌，挑着语气问：“你还说你不敢？” 　　顾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宁王摆明了就是个难缠的，看似句句关切，实则句句都在试探。 　　偏偏苏何还只在一边品茶看戏，好似事不关己一般，害得她只得一直提着心眼。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反正师父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让禁军追到她身上来。 　　“想抽身事外？” 　　对面，苏何已然洞察了她的心思，见她不答，忽而将身子往车厢软榻上靠了靠，挑眉含笑盯着她说：“宁王早已忌惮我，你与我同游，便已经与他为敌，你以为今日他只是想试探刺杀之事么？” 　　“……他还想试探试探我们的关系？”顾林凝神。 　　苏何满意的点了点头，“聪明。” 　　转而又道：“所以，不论你出不出手，他都会防备你，而你……既然一次刺杀皇帝不成，短时间内只能蛰伏朝中，慢慢寻找机会，也势必，会设法慢慢靠近权力中心，成为皇帝新的宠臣……你这么做，宁王不会认为你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他只会觉得，你是我新培养的爪牙。” 　　他循循道来，语气满是淡然从容，甚至比以往那笑面虎的样子还要温柔几分。 　　可顾林脑子里却顿时炸开了锅。 　　苏何要坑的人，哪里是宁王，分明就是她啊！ 第23章 想活命就照做 　　难怪一回京就在晋帝面前夸她，在殿上还帮她说话，昨夜还当着大臣的面袒护她…… 　　今日更是做出与她同游的姿态！ 　　这一切，根本就是为了让宁王误会，让她不得不与宁王为敌，如此，方能帮他铲除对手？ 　　“奸相！”顾林气得咬牙，暗骂一声。 　　苏何扬唇一笑，眼中仿佛含着春风般柔和肆然。 　　顾林看着，不禁越发气恼，也懒得管自己现在得不得罪得起这个丞相大人，张口就道： 　　“可我也不会与你为伍的，只要我不对付宁王，与你疏远，他自然慢慢就放下戒心，而且你也休想威胁我，昨夜你帮我作证，看似是我落了把柄在你手上，但，你也同样和我上了一条船，大不了我就与你一起鱼死网破！” 　　这般姿态，何其坚定，便是万马也难追。 　　然而苏何却笑得越发恣肆，轻叹道：“这就急了？” 　　顾林咬牙瞪了他一眼，忽然转头冲外面道：“停车，我要下去！” 　　“你觉得有用？”苏何问。 　　竟忽然觉得，这人急起来的样子，比那满腹算计的样子更为有趣。 　　却没发现自己的耐心比往常多多了。 　　顾林双眼微微一眯，正要动手去掀车帘，却听外面风声骤紧。 　　“大人，有刺客！”流云随即扬声喊了一句。 　　话落，兵刃交接声紧跟着响起。 　　“杀了这奸相！” 　　似乎是刺客在外面大喊。 　　顾林回神，与苏何对视一眼，却见那人依旧靠坐着，手里把玩着玉扇，眼神悠闲含笑，仿佛根本没听见流云的警告。 　　“疯子……” 　　顾林皱眉念了一声，随即留意起外面的动静来。 　　来者，不下十人，身手与流云相比恐怕相差不远，探听清楚刺客的信息后，顾林眼神一沉，“不好了，恐怕，要出手了。” 　　可是……她身上还有伤。 　　若此时出手，即便有紫色的袍子遮掩，伤口溢血也定然藏不住，何况，她内力尚未复原，本就虚弱，根本难以抵挡…… 　　但若流云不敌，她在场却不出手，反而更让人起疑。 　　苏何却淡淡开口：“用不着，皇帝不会让我们死的。” 　　皇帝？ 　　顾林心头一跳，“你说这是皇帝试探？” 　　问完，却见苏何忽然冲着她招手，“过来。” 　　那口吻含着淡淡暧昧意味，温柔得很，也十足撩人。 　　顾林一怔，看他那狐狸似的神色下意识就往后仰了仰身子。 　　一股不妙的直觉顿时涌了上来。 　　随即，外面众人打斗间忽然撞上了马车，半边车身一颠…… 　　顾林错不及防，直接冲着苏何扑了过去。 　　偏巧苏何本就冲她招了手，此时下意识长臂一伸，恰恰好将她搂在怀里。 　　两人身子一贴，顾林的下巴直接磕在了他肩头，昨夜本就被自己咬过好几次的舌尖再次尝到了腥甜的味道，也激得她当即回过神来…… 　　虽然这人是个断袖，但，好歹也是男子，她没忘记自己需要与人保持距离。 　　于是忙双手用力脊背一挺就要从苏何怀中站起来。 　　奈何马儿受惊，拉着车厢一路狂奔，车内颠颠簸簸，器具更早已散乱脚下，她刚撑着车厢站起来些许，就不慎踩上一只茶杯，顿时身子又是一滑…… 　　两人几乎四目相对，鼻尖仅隔了一指宽。 　　苏何眼中的震惊清晰可见，双瞳里装满了她的身影，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似乎失了神。 　　反而顾林没在意，只再一用力，强忍着肩上伤口撕裂的痛，翻身坐在了苏何身边，已然气喘吁吁。 　　身子本就还虚弱着，这样一折腾如何受得了。 　　谁知下一刻，苏何的身子忽然倾了过来…… 　　“苏……” 　　“别说话，闭上眼。” 　　没等她质问，苏何先开了口，声音凉得有些清冽，见她迟疑，又道：“想活命就照做。” 　　话音刚落，车外喊杀声逼近。 第24章 宁王再次背锅 　　流云亦是带着相府护卫飞身上前来阻拦，一边又狠狠一脚踹在了马屁股上，马儿再次扬蹄。 　　然而不等蹄子落下，有刺客飞身而起照着马头就是一掌。 　　马身一震，随即轰然倒地，车身也被车辕带着往一侧倾斜。 　　流云一掌下去，堪堪将车身压下，察觉耳边气劲波动，还来不及回身，车厢就已经被几名刺客用长刀挑裂。 　　徒留一个车板还完好。 　　木屑纷飞间，一红一紫两道身影终于映入刺客眼帘。 　　只是…… 　　这情景似乎有些许怪异？ 　　为何，他们一向不让人近身的丞相大人，竟然会……允许顾大人躺在自己怀里？ 　　而且还双手搂着，一副护佑模样？ 　　那原本就并非真心刺杀的刺客们，顿时纷纷愣在当场。 　　“顾大人从听雨阁出来后就开始身体不适，现下已经昏迷，尔等，要连她一起杀了？” 　　苏何看那打头的刺客一眼，心照不宣，扬眉质问。 　　“既然顾大人在此，我们今日便饶你这奸相一命！”刺客顺杆就往下爬。 　　顾大人是国之功臣，别说是晋国，甚至是梁国，全天下的人都对他十分敬畏，这本也是他们设计好的脱身之法，不然又怎会喊着刺杀奸相的口号。 　　只是看着顾林那纤瘦身影的眼神却多了一抹疑惑，忽而又问：“顾大人为何会昏迷不醒？” 　　这人昏迷了，还怎么出手跟他们过招？那，又要如何试探？ 　　“这就得问宁王了，你们既然这么爱护顾大人，不如现在就去找宁王问问看？本相还要带顾大人回府诊治，让路吧。” 　　苏何端端坐着，眼中波澜不惊，却气势凌人，哪儿像是被人追着刺杀的样子？ 　　“丞相大人，小人刚好会医术，大人车马已坏，不如由小人为顾大人先行诊断？” 　　忽然，远远躲着的百姓群中，有人站了出来。 　　“甚好。”苏何想也不想就点头。 　　于是一干刺客就眼睁睁看着那老先生走到车架旁边，小心翼翼为顾林把脉。 　　片刻后，老者脸色大惊，对着丞相大人急色道：“顾大人身中奇毒，若不赶紧解毒只怕性命不保！” 　　“奇毒？”苏何扫了刺客一眼，又问：“是何毒？” 　　怀里，顾林不禁在心头悄悄翻了个白眼，她也想知道，自己怎么又身中奇毒了。 　　“这……若小人没有把错脉，此毒应为九绝断髓散，无色无味，中毒之人起初并无异样，少说半个时辰之后才会觉得浑浑噩噩，此后先陷入昏迷，而体内，则真气四散气血翻涌，不日便会经脉寸断而亡！” 　　“什么？顾大人乃国之栋梁，怎能就此陨落？”苏何脸色一冷。 　　那老先生忙道：“大人不必着急，小人的医馆就在附近，还请大人移步……” 　　“带路！” 　　不等老先生说完，苏何抱着顾林就跃下车板。 　　那红衣翩翩的，虽然长身玉立，但由于他身姿过于卓绝，俊美中还染着些许媚态，于是，便反而叫人忽略了他的身高，只记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至于有多美？ 　　没人敢仔细打量。 　　然而此时怀里打横当躺一个怎么看怎么单薄瘦弱的顾林，他那高大的身形便立刻明显起来。 　　若非人人皆知顾林是一骁勇善战的悍将，在这情景下打眼一瞧，恐怕便要认出她女子身份。 　　待苏何随着老先生走远，流云等人这才收起了兵刃，追将上去。 　　刺客们见了这一幕，心下惊疑不定，也只得先纷纷散了。 　　御书房里，晋帝闭眼假寐，心思却不曾停下。 　　昨日江陵忽然爆发水灾，这事情还没得个解决的办法，就在刚刚大臣们离去后，斥候又来报说上阳郡忽然爆发瘟疫，已经蔓延周边三县两村…… 　　一时间惹得他连刺客的事情也顾不得过问。 　　正盘算着一会儿早朝时赶紧将这两件紧急的事情处理了，就听福安公公轻声禀报说：“皇上，追魂大人到了。” 　　“……进来吧。” 　　缓了一会儿，晋帝幽幽开口。 　　片刻后一身黑衣做杀手打扮的追魂行至他前方不远处，他察觉动静睁眼，眸色已经冷静沉稳，全无半分苦恼之意。 　　甚至，还带着丝丝寒冰之气，让人没来由觉得脊背发寒。 　　“如何？”晋帝问。 第25章 侦查这种事交给追影来就好 　　追魂低着头，神色略有些复杂，“没试探出来。” 　　话音刚落，就察觉晋帝身上气息一凌，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 　　“丞相大人说，顾大人从听雨阁出来后就昏迷不醒，似乎，是宁王下了毒。” 　　追魂赶紧解释。 　　皇上忽然让他派人去试探顾林的身手，看看顾林肩上是否有伤，结果，人家一露面就躺着的，这事也怪不得他呀…… 　　“宁王？” 　　晋帝疑了一声，眼中的冷意淡了些许，随即冷笑一声，“他的消息倒是灵通。” 　　思忖片刻，又盯着追魂，“那顾林当真中毒了？” 　　“当场有恰好有大夫在，诊过脉了，说是中了九绝断髓散，这药……很少见，要不要属下去宁王府查一下？”追魂提议。 　　饶是自觉没错，但也总怕主子怪罪，自然乖觉的想要领命。 　　但晋帝没多想便道：“不必了……侦查这种事交给追影来就好，你还是安心处理你手上的事……顺便，让他多盯着点顾林和苏何。” 　　“是。” 　　追魂立刻应下，脸色不见变化。 　　千机门，本就分为两大派系，他和追影，一人专门负责暗杀与死士训练，一人专门负责情报与间谍，这事情本不在他能力之内，既然晋帝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那么安排给追影，他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 　　只是，追魂心安了，晋帝心里却犯起嘀咕来。 　　半晌后，盯着桌上那刚刚送回来的上阳郡密报，终究还是叫了福安过来。 　　找人。 　　不论顾林在哪儿，一定要将他精心挑选的补品送上，顺便，让他这几日在府上好好休息，先不着急去光禄勋任职。 　　城中，十里街后巷一小医馆正被禁军围着，周围无人胆敢靠近。 　　唯独孟统领，心急如焚的在门前转悠，一旁，身上带伤的流云站得笔直，默默看着他。 　　丞相大人和顾大人当街遇袭，原本轮不着禁军出面治安。 　　可奈何，追查刺客一事还需顾林拿主意，是以听说刺客袭击的事情后孟统领就赶紧带人过来了，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医馆内，顾林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紫袍，正靠坐在床上，抱着胳膊冷眼盯着在自己面前喝茶的苏何。 　　“现在你还打算不插手宁王的事情么？” 　　不知过了多久，苏何终于开了口，举手投足之间仍是悠闲贵气之姿。 　　顾林磨了磨后牙槽，懒得搭理。 　　“估计一会儿上朝，那些与你有过过命交情的将士们就要一起弹劾宁王，让他给个说法了。”苏何瞥了她一眼，说完，轻轻吹了吹茶汤，上扬的嘴角写满了舒心二字。 　　手中特制的白玉杯子因为茶汤而透着些微橙黄，将他的指尖称得越发剔透晶莹。 　　顾林心头冷哼一声，默默移开视线，淡淡道：“话是你说的，宁王自然知道该找谁。” 　　虽然明知这么说不过是挣扎，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只想安安静静做个权臣，慢慢取得晋帝信任，不想跟这树大招风的奸相绑在一块！ 　　可是，好像从她还没入京开始，这个人就已经给她设下圈套，不论她怎么走，自不自愿，事态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他甚至连宁王和皇帝的动作都能料到。 　　若非如此，那大夫怎么会恰好出现当众证明她真的中毒了？ 　　这一计顺便就再坑了宁王一把，让人以为宁王是为了刺客之事故意探听情报，而后给负责追踪刺客的她下药。 　　……也将她彻底拉入这潭浑水当中。 　　若是她不认中毒之事，那她就是故意装晕，躲避刺客的试探，皇帝一定生疑。 　　若是认了，那宁王无端蒙冤，定然将她与这奸相当做一条船上的贼人…… 　　而这个罪魁祸首呢？ 　　不过是说了那么两句话罢了，眼下，喝茶的闲情真是半点没被耽误。 　　顾林心头越想越气，恨不得抬脚就走，然而外面禁军统领还等着，她若不“昏迷”够了，能回得了顾府？ 　　正咬牙切齿，却见苏何眉眼含笑，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顾大人在本相面前怎么说都行。” 第26章 谢丞相大人送我美人 　　那姿态，就好似随便她怎么挣扎，反正最后只能缴械投降似的！ 　　顾林气息一滞，正要说话，就听流云站在门口禀报说，福安公公到了。 　　话音方落，苏何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抬眼再看向她，眼中笑意渐浓。 　　顾林翻了个白眼，重新躺下，闭眼。 　　昨夜本就身受重伤，还是含香楼的姑娘帮她涂了些脂粉在脸上，这才瞧着与平日无二，此刻洗去脂粉，瞧着她那憔悴苍白的脸色，自然不会有人怀疑她中毒之事。 　　福安过来问候一番，又仔细打量了她两眼，这才给丞相大人交代了晋帝的口谕，听闻丞相有意送顾大人回府，今日早朝告假后也不敢多说什么，留下补药便回宫复命去了。 　　“本相看你身边也没人照顾，给你挑了个护卫。” 　　福安走后不久，苏何忽然提了一嘴。 　　话说完，他轻轻扣了扣桌面，一名女护卫立刻从暗处走了过来，对着顾林微微颔首。 　　顾林的脸色却紧跟着冷了下来，“依照丞相大人的计划，之后一段时间下官都只能在家中养伤，无需外出，也惹不了什么事，就不劳烦丞相大人的人了。” 　　说什么照顾，还不是打着和晋帝一样的注意，安排人在她身边好盯着她吗？ 　　顾林心头冷笑这奸相从无好心，却见他坦然一笑，语气悠闲道：“是想让皇帝的人天天盯着你，还是让我的人盯着你，你自己考虑……不过，本相送出去的东西概不收回，你若实在不想用，把她发配边疆也可以。” 　　“大人，属下流音。” 　　苏何话音方落，护卫便对着顾林一拜，显然是在认主。 　　不多时，顾林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似乎有些虚弱，叹道：“跟着我，你得改名字。” 　　流云，流音，一听便是苏何的护卫。 　　苏何闻言笑了笑，轻轻押了口茶，没说话。 　　流音当即颔首，“大人请吩咐。” 　　“此后……你就叫清音，对外就说，是丞相大人送给我的美人。” 　　苏何刚刚的话，确实点醒了顾林。 　　逞一时之气没用，虽然她也并不想让苏何的人盯着自己，但至少，她现在对他来说还有用，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确实算得上一伙的。 　　苏何要是不想自己出事，那他的人也得帮她在晋帝的人跟前遮掩。 　　如此一来，她在府中反而方便了许多。 　　让清音扮做侍妾，也可巩固她男子的身份。 　　“是，奴家清音。” 　　流音……清音很快接受了自己的新的身份，低头应着。 　　顾林微微点头，暗道苏何手下的人果然不俗，片刻后，对苏何道：“那就麻烦丞相大人帮忙调教调教，再挑个好日子将这美人送入顾府了。” 　　清音的模样生得不错，就是常年与兵刃为伴，眉目间略冷傲了些。 　　半个时辰后，昏迷不醒的顾大人终于被热心的丞相大人送回了顾府，孟统领一路跟着，脸上不乏焦急之色。 　　顾府门前，一早得了消息的管家张伯也满脸急色来回踱步，原本打探到小医馆的所在时，他们是想去将大人接回府的，然而却得知丞相大人会送顾大人回来，于是他们只得作罢。 　　此时见到车马行来，张伯当即就领着一干小厮婢女迎了上去。 　　“丞相大人，我家大人伤势如何？”张伯急切的问。 　　这模样瞧着，好似当真是顾林的家仆一般忠心耿耿。 　　苏何眉宇间波澜不惊，“尚未醒来。” 　　说着，微微侧身看向一旁提着药箱的老先生，“这是扶伤医馆的蒙大夫，本相已经与他说好，这段时间暂住顾府，好为顾大人疗伤祛毒，你且先安排大夫住下。” 　　“好好好，此番实在是劳烦丞相大人了。” 　　张伯赶紧应着，一边给手下人递了眼色，后者立刻将蒙大夫领进了门。 　　又听苏何说道：“顾大人是国之栋梁，本相身为百官之首，关心她是应当的。” 　　说完又扭头看向一旁的孟统领，淡淡一笑道：“倒是孟统领一路护送顾大人辛苦了，只是也不知顾大人何时才会醒来，不如，孟统领先行回宫复命，若顾大人醒了本相一定第一时间找人告诉统领。” 　　话落，孟统领一愣，一干顾府的下人也愣住。 　　片刻后张伯才有些迟疑的问：“丞相大人这是……打算也留在顾府？” 第27章 顾大人好生薄情 　　却见那人操着手老神在在道：“本相方才不是说了么？关心顾大人是本相分内之事，何况她还是跟本相在一起时中的毒……流云，带人送顾大人回屋休息。” 　　一边说着，人也一边往顾府大门内走。 　　于是孟统领只得先告退，而张伯虽然砸了砸嘴，却也愣是开不了这个口来阻止什么。 　　只得看着相府的护卫犹如回到自己家一样，昂首挺胸就抬着昏迷不醒的顾大人进了门，反而是顾府的小厮婢女没机会近那顾大人的身。 　　“张伯，这……” 　　顾府众人面面相觑，等相府的人走远后，终于忍不住有人开口疑惑。 　　张伯眉眼微冷，抿了抿唇道：“先听丞相大人安排。” 　　谁让人家位高权重，连皇上都给三分薄面呢？ 　　于是之后顾林就硬生生躺在床上，听着苏何一会儿吩咐张伯这，一会吩咐张伯那，不但颐指气使的调整她房内的摆设，还特意在门口加了一道屏风，说是大夫交代过需得避风…… 　　就连院子里种什么树，各厅摆什么东西都一并指点了一番，若是府中没有，那便当即去采办。 　　这……还当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等张伯将手下的人都安排着去忙了，丞相大人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斜眼看向张伯道：“本相早上喝了一肚子茶，现下有些饿了，劳烦管家了。” 　　张伯顿了顿，却不敢有微词，只得应声下去安排膳食。 　　终于顾府的人全都散去，顾林这才睁了眼，不冷不热的叹了一句：“原来丞相大人还颇懂持家之道，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将下官府上的事物安排得有条不紊。” 　　不当个女主人实在是可惜了。 　　“若不如此，顾大人岂不是连喝口水都没机会？” 　　苏何扬眉一笑，说着，亲自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 　　顾林一愣，虽然猜想到他是故意将人支开，但这动作，却着实有些诡异。 　　不过看着面前的水杯，果然也觉得口干舌燥，于是伸脖子喝了一口，却见那人面色一滞，“谁让你动嘴的！” 　　随即下意识就忍着颤抖将水杯扔回桌上，不忘掏出怀中丝帕仔仔细细擦着指尖。 　　“那不然怎么喝？”顾林眨了眨眼。 　　说完才想起来这人似乎洁癖严重，心头的憋屈顿时一扫而空，眉开眼笑的调侃道：“丞相大人这是打算在我这儿避多久？就算怕宁王上门找茬，也不能一直不露面吧。” 　　从他跟福安说早朝告假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思。 　　无外乎是等宁王一脉和那些武将去吵，这节骨眼上，他俩谁也不方便在朝堂露脸。 　　“顾大人这就急着赶我走了？当真是薄情寡义。” 　　苏何倒是恢复得快，擦完手将帕子往桌上一扔便悠悠闲闲的整理起自己的衣袖来，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方才还利用我不让那些人近你的身，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我若不在，你身上的伤势只怕现在已经传到皇帝耳朵里了。” 　　顾林脸上笑意一滞。 　　这话倒是不假。 　　她身边现在没一个体己的人在，若是她自己躺在这儿，那些人少不了悄悄来试探…… 　　“大人，芫华郡主来了。” 　　流云忽然在外面提醒。 　　房中二人皆是一怔，芫华郡主，不是慕容炎的胞妹慕容欣么？ 　　顾林记得，昨日与慕容炎喝酒的时候，这位郡主也在场，是个十分乖巧飒爽的人。 　　只是她一个女子，跑到文官的官邸来做什么？ 　　“顾大人怎么样了？” 　　正疑惑着，慕容欣已经到了门前语气急切问向流云。 　　“我家大人正在一边照顾着，郡主不必担心。”流云解释了一句。 　　但慕容欣的神色却未见丝毫放松，反而看了流云一眼抬脚就要进门，却被流云伸手一拦。 　　“郡主，我家大人在里面，恐怕郡主不方便入内。” 　　与此同时，厢房里间苏何意味深长的看了顾林一眼，顾林只觉得毛骨悚然，随即便听他说：“让郡主进来吧。” 第28章 不该来的白某人 　　顾林意外，下意识张了张嘴，随后听见慕容欣脚步往里来，只得乖乖闭上了眼。 　　“丞相大人不去早朝，在顾府待着做什么？” 　　慕容欣一穿过屏风，见着那翩然立在床边的红色身影张口就问，脸上急切之余添了一抹戒备，眉宇间哪儿有平日那活泼明媚之意。 　　“本相已经告假，难不成，还要与郡主知会？” 　　苏何眸色略有些凉，睨着慕容欣。 　　“我……”慕容欣脸色一滞，瞬间生出一种被人识破的慌乱。 　　眼前这人明明嘴角挂着淡笑，可怎么瞧着却让她心里直犯突突？ 　　竟不自觉捏了捏裙子，斟酌了片刻才接着说：“我是说……大人公务繁忙，而且……又是男子，照顾人这种事恐怕做得不太顺手，还是我来吧。” 　　却见苏何听了她的话后似乎恍然大悟，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你倒是提醒了本相，看来，本相得赶紧挑个贴心的美人来照顾顾大人才是。” 　　“什么？”慕容欣脸色一变，下意识就看向躺在床上，清俊文雅的顾林。 　　“怎么？郡主不同意？”苏何问。 　　慕容欣忙回眼看他，“可是你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断袖么？ 　　慕容欣有些发懵，惊疑不定的，心里犯起嘀咕。 　　丞相大人是个断袖，这是京都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且她哥还说，丞相大人说不定已经看上了顾林，让顾林小心一些…… 　　她还以为……丞相留在顾府是为了趁人之危…… 　　所以才急匆匆的就赶了过来，可怎么他忽然又主动送起美人来了？ 　　“大人，又有人来了。”流云忽然再次禀报。 　　房中三人纷纷一愣，苏何与慕容欣几乎同时转头看向门口，异口同声问：“谁？” 　　紧跟就听院子里有人朗声喊：“二哥！” 　　隔着屏风，苏何与慕容欣隐约瞧见一个蓝衣少年一边喊一边往厢房跑。 　　然而到了门口，流云长臂一伸，照旧将其拦下。 　　“你谁呀？”顾江瞪向流云，却比流云挨了一截。 　　“大人，大人手下留情，这确实是顾家小少爷。” 　　张伯气喘吁吁终于追着顾江进了院门，见状大惊失色忙不迭喊着。 　　在张伯身后还跟着一白衣身影，那人却丝毫不急，闲庭信步的，即便只朦胧一个影像，瞧着也十足的风姿卓然。 　　仿若九天谪仙。 　　苏何忽然勾唇一笑，瞥了床上的人一眼，声音凉悠悠道：“顾大人这儿可真热闹，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是跑得快。” 　　顾林心头咯噔一声，暗觉不妙。 　　“丞相大人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大人就是该来的了？”慕容欣也紧跟着皱眉。 　　方才心底生出的惧意因为顾江到来而被打断，此刻十分义正言辞。 　　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也被划到了“不该来”的人里面。 　　“本相身为百官之首，顾大人刚刚入京，多提点关怀她是分内之事。” 　　苏何说完，又看了顾林一眼，见她似乎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索性抬脚穿过屏风，亭亭往门口一站。 　　“你就是顾江吧？” 　　没等白弈走近，苏何先冲着顾江笑了笑，竟比对着慕容欣时和蔼了不少，连语气都是难得的柔和。 　　他身形挺拔修长，肌肤白皙如雪，一身红衣火热张扬…… 　　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顾江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禁当即呆了，眼底被流云拦下的恼怒当即消散无踪，愣愣点了点头。 　　苏何又是一笑，微微颔首，“我听你……二哥说起过你，果然是个活泼爽朗的少年。” 　　“白公子说我二哥中毒了，他现在怎么样？” 　　一提起二哥，顾江又着急起来。 　　苏何侧身，“在里面睡觉呢，去瞧瞧吧。” 　　顾江探了探屏风里面，又看了苏何一眼，不疑有他抬脚进门。 　　“流云，顾大人需要安静休息，关门谢客。” 　　没等顾林穿过屏风，苏何语气一凉，一边说着就转了身。 第29章 应该是个热血儿郎吧？ 　　门外，白弈脚步微微一滞。 　　门内，顾江愣愣转头，一双杏眼单纯而又疑惑，“这位……丞相大人，外面的人是我二哥的挚友白公子，就是他送我来京都的，您能不能让他也进来啊？” 　　说完心里却忽然狐疑。 　　这难道，不是他哥的府邸？ 　　为什么丞相却比他还像主人家？ 　　而且他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么多人挤在屋子里，对你二哥伤势不好。”苏何耐心解释着。 　　变脸变得让人错不及防！ 　　门口，流云已经十分听话的关上了门，屋子里光线顿时暗了些许。 　　慕容欣一脸愕然，下意识道：“那丞相大人为什么不出去？” 　　“那郡主为什么不出去？” 　　苏何淡淡扫了慕容欣一眼，说话时恰好从她跟前走过，顺势坐在了床边椅子上，还不忘又对着顾江一笑：“自己搬个椅子吧，过来坐。” 　　“丞相大人为何不让我坐？”慕容欣再疑。 　　“赶了路，渴不渴？” 　　苏何却问着顾江，直接将她漠视成了空气，一边，拿起干净的茶杯倒茶。 　　顾江默默摇了摇头，看着苏何那双温和的眸子，莫名生出几分惧意来，但想了想还是说：“其实，白公子也是会医术的，而且特别厉害，我二哥在战场上白公子还帮着他治伤来着，我的伤也是白公子让人治好的！” 　　没等顾江说完，茶水声忽然一顿。 　　苏何眨了眨眼，随即扬了扬眉，“难怪顾大人在战场上那么威猛，原来，是有人专门为她疗伤啊。” 　　“可不是嘛，白公子精通医术，人又好，就是特意跟着我二哥才去的军营！” 　　顾江接话，信誓旦旦道：“所以我们听说二哥中毒就赶紧过来了，本来要中午才能到的，多亏了白公子轻功好，带着我一路飞奔，要是让白公子瞧瞧，二哥一定眨眼就能好起来！” 　　终究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少年，哪儿能看得出丞相大人的心思？ 　　一旁年纪还要小一岁的慕容欣听了，也是眼神一亮，顾不得与丞相较劲，“那就赶紧让白公子进来啊，顾大人都昏迷这么久了！” 　　说着转身就要去开门。 　　“站住！” 　　苏何只觉得脑子一空，脱口吐出这两个字来。 　　说完，连自己都愣了愣。 　　而后只得在两人的注视下扬了扬袖袍，站起身说：“既然白公子这么厉害，本相自然不能断了顾大人生路，本相……亲自去请。” 　　哼，这个白弈倒是懂得收服人心！ 　　咬着牙，苏何亲自开了门，眼角挂着显而易见的冷意，恰好与白弈对视。 　　一个温文尔雅，白衣如云，一个红衣似火，俊美无双。 　　两人站在一处本该极为养眼，可此刻气氛却让人觉得压抑。 　　顾江从小在山村长大，没什么规矩，见状悄悄问向慕容欣，“丞相大人脾气不好？” 　　慕容欣沉眉想了想，点头也悄声说道：“十分不好，我们少惹他为妙。” 　　“既然白公子来了，想来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这就走了。” 　　门口，苏何冷不丁开口，说话时却下意识侧脸留意着里间的动静。 　　察觉床上那人依旧躺得好好的，深深吸了口气后，终于拂袖出门，原本不肯走的人，此刻竟然连头都不回。 　　倒是白弈，十分温和有礼的侧身让他，任谁看了都觉得俊雅。 　　“以后最好让你二哥少和丞相接触，这人喜怒无常得很！” 　　瞧着白弈的身姿，慕容欣忽然福至心灵，脸色十分凝重的对顾江叮嘱。 　　既然是个断袖，白公子又这么风度翩翩，还得了顾江的信任，又与顾大人早就相识，那丞相……心生妒忌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然为何会防着她一个女子？更防着白公子？却唯独对顾大人的弟弟这么和善？ 　　思及此，慕容欣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 　　颇为忧心的回眸看向床上。 　　顾大人……应该是个热血儿郎吧？ 第30章 苏何，必定不会留她 　　慕容欣自诩是个口风很紧的人，压根没想过要将今日所见告诉任何人，然而即便她不说，一则谣言也已经发酵，当日就传遍了京都。 　　眼下，人人皆知顾大人与丞相大人似乎情投意合，昨夜说是留宿青楼，实则已然坦诚相待。 　　更有甚者，还说丞相大人屡次护着顾大人，皆因顾大人是丞相大人新得的……男宠。 　　虽然碍于二人都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这些话只有极少人才敢悄悄明言，却也不妨碍口耳相传时人们通过眼神心领神会。 　　傍晚，白弈熬了药端给顾林喝，看着她那依旧憔悴的模样，清隽的眉眼微微发沉。 　　至于蒙大夫，早就被丞相大人一并喊走了。 　　“二哥！你倒是说句话呀！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把那些乱说话的人统统收拾一顿？” 　　一旁，顾江把听来的传言都告诉给顾林后，见他似乎没听见似的，只捧着碗慢慢喝药，不禁气得剁了脚。 　　“京都城遍地权贵，你想收拾谁？”顾林沉声问。 　　平日里总带着笑意的眸子这会儿严肃起来，愣是将顾江还要埋怨的话给堵了回去，默了片刻，小少年委委屈屈的说：“可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乱说啊，以后你还怎么娶嫂子进门？” 　　“……你若没事，就去帮着白公子把药材磨了。”顾林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再手痒，就上柴房劈柴去！” 　　一边琢磨着，得尽快给顾江请个先生教他读读书了。 　　从前在山村里还好，与世无争的，顾江没事到处野她也懒得管，所以他才会失手将大姐夫打成了重伤，虽然那也是大姐夫咎由自取……可现在这情况却更加严峻，容不得他胡来。 　　苏何虽然是威胁了她，但也确实将她的心思看得透彻。 　　她一次刺杀不成，晋帝起了防备，这一蛰伏便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报仇了。 　　何况师父此前说的话也奇奇怪怪的，她总觉得，说不定此番也能探知自己的身世…… 　　思及此，见顾江还满脸的不情愿，她又道：“若是不听话，明日就送你去青陵。” 　　顾江一怔，只得默默低头退了下去。 　　虽然青陵是好，有吃有喝，可他还是想在二哥身边。 　　“流言的事情你怎么看？”顾江走后白弈这才开口。 　　顾林撇了撇嘴，“无所谓，反正我又不娶妻，有丞相大人罩着我，权当靠山了。” 　　白弈眸光微微一闪，默然点了点头，“说的不错，你初来京都，虽有军功在身，但也难免让人眼红，各方势力只怕很快又要找上你，虽然苏何也是有所图，但他根基深厚，也颇有手段，你与他走得近些至少不会那么容易就没了退路。” 　　“所以……在我没有羽翼丰满之前，我也绝不会让宁王真正出事。”顾林接话。 　　她知道，自己身边是有白弈的人在的给他传递消息的，不然他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出现得这么及时，所以也就无需跟他细说这两日在京都发生的事情。 　　“你能想到，苏何应该也能，不然这谣言怎么会没人管？他恐怕是要迫使宁王攻击你，让你们主动去斗。” 　　白弈话落，顾林点点头，“是啊……宁王今天竟然没来找我麻烦，应该也在憋着什么大招呢。” 　　如苏何所说，今日早朝时慕容炎等人确实对宁王群起而攻之。 　　宁王几乎百口莫辩，最后，只得恳请晋帝给他三日时间自证清白，若不然，宁可拿自己的王位来给顾林赔罪。 　　有了这话，慕容炎等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晋帝那儿也勉强得了信任。 　　她料想苏何下一步应该会拿出什么实证来证明是宁王投毒，可若坐实了，宁王一倒台，她于苏何也就没了用处。 　　偏偏她还识破了这个计谋，苏何，必定不会留她…… 　　“眼下，也只能让这桩案子成为悬案了。”思忖片刻，她又叹了口气。 　　好在从苏何对宁王的态度来看，宁王应当也是个破有能耐的人。 　　“恐怕不太容易。”苏何却道。 第31章 宁王免冠请罪 　　顾林抬眼看着他，他便接着说：“晋帝已经安排了身边专门负责侦查的追影夜探宁王府，宁王到底有没有毒药，相信今晚就能确定。” 　　“你说……追影？”顾林心头一跳。 　　她可没忘记之前苏何说，她师父是追影大人…… 　　但却没想到，师父竟然是晋帝身边专门负责侦查的暗探！ 　　难怪会有如此诡谲的身手。 　　“你认识？”白弈敏锐的捕捉到她的神色。 　　顾林抿了抿唇，看着白弈轻轻点了点头，“那是我师父。” 　　虽然她也不了解白弈的身份和目的，但从认识到现在，她能看出白弈是真心在帮她，且有着与世无争的性子。 　　何况，他还一句话就能让慕容炎低头顺从。 　　这样的人定然有着过人的能力，若要害她，只怕比那苏何容易得多。 　　果然眼下白弈听了她的回答后，也不过是稍稍恍惚了片刻，随后便淡笑颔首，“原来如此……那么宁王的事情倒是好办了。” 　　“只是……我没有联络师父的办法。”顾林坦然，双眼灼灼的盯着他。 　　“我可以去宁王府。”白弈顺势说道。 　　当夜，宁王府格外热闹。 　　肖劲躲过了王府重重暗卫，顺利在宁王书房里摸索了一番，没什么收获后，正要撤走去其他地方瞧瞧。 　　回头就见苏何抱着胳膊靠在梁柱边，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丞相大人。” 　　肖劲眉心轻颦，但还是垂眼颔首，身上气息虽依旧冷肃，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忌惮。 　　苏何再一扬唇，将手里一个瓷瓶扔了过去，“一会儿那个白弈可能会找你。” 　　肖劲将瓷瓶稳稳接在掌心，低着头不说话，他知道，这一定是那传说中的九绝断髓散。 　　“你可以听他的，不过……等顾林伤好，我希望你可以让他离开京都。”苏何又道。 　　肖劲愣了愣。 　　白弈与顾林之间有联络，他早已察觉，毕竟手里掌管着千机阁的暗探密网，若没有他压着，晋帝只怕早已对顾林生疑。 　　可是……此番正是打压宁王的好机会，苏何又对宁王蓄谋已久，为何竟然愿意退让？ 　　“另外，只要顾林乖乖听话，我跟你的约定就还作数，否则，结果你知道的。” 　　扔下这句话，苏何身形一闪，离了书房。 　　肖劲手中紧紧捏着瓷瓶，饶是有了他这句话，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忐忑。 　　苏何这个人……绝非善类。 　　顾林与之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是，那日他不得不将顾林留给苏何…… 　　将瓷瓶藏好，肖劲刚刚飞身出了书房院子，果然见到白弈翩然而至，远远落在前方一屋顶上，看了他一眼后，再度起身远离。 　　二人视线相撞，肖劲抿了抿唇，只得抬脚跟上。 　　第二日恰逢休沐，宁王一大早就带着几名心腹，捆着一个人到了顾府门前，免冠请罪。 　　堂堂亲王，竟然以如此低的姿态公然恳请一五品文官原谅，饶是那些等着好戏的看客也不禁咂舌。 　　很快，顾府门口就围满了人，都等着看顾林如何应对，据说，这人昨日下午就醒了。 　　然而顾府大门却是紧闭着，纹丝不动。 　　“本王御下不严，误伤了顾大人，还望顾大人给本王一个请罪的机会！” 　　见顾府无人响应，连门房都不曾探个头，宁王眼神一沉，继续扬声解释。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有人从门内出来。 第32章 顺计而为 　　“我二哥还在床上躺着呢，您随便一句误伤就算自证清白了？”顾江抱着短剑，怒目横眉，一副说着就要动手的样子。 　　顾江还只是一小少年模样，宁王被他当众这么一说，脸色不免有几分难看。 　　但，一想到昨日自己的书房似乎被人翻动便心下一慌，生怕顾林等人做了什么手脚故意让晋帝察觉，只得咬牙继续做出痛悔不已的模样，“顾小公子，本王是真的昨日才发现竟然养了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若是方便，可否让本王入府见一见顾大人？本王定会将个中缘由细细与顾大人说来！” 　　“谁知道你有没有安好心？我出来就是跟你说一声，别再在这里喊了，这事没完！” 　　顾江冷哼一声，年纪虽小脾气却挺大，将顾林交给他的话学了个十成十不说，更是气势汹汹，摆明了没将宁王放在眼里。 　　反正他二哥说了，能多凶就多凶，但多的话可别说，出了事情二哥兜着！ 　　于是顾江说完扭头就要进门，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怒斥：“大胆小儿，怎可对宁王殿下不敬？” 　　顾江冷脸扭头，见着一身穿甲胄的壮年大步往门口来，便以为是顾林认识的军人，坦坦荡荡理所当然道：“宁王了不起啊？宁王就可以随便毒害别人，还强行要别人原谅？” 　　孟统领一愣，竟觉得他说得颇为有理。 　　然而身为禁军，怎能不顾皇家威仪，当即又道：“此事还没有定论，你小小年纪可不要胡说，当心给你家大人惹麻烦！” 　　“什么我家大人？里面那个是我哥！”顾江张口道。 　　“你就是顾江？”孟统领诧异。 　　顾江挺着胸脯，身板虽然还小，脸色却自信得很。 　　“顾大人可醒了？”孟统领又问。 　　“你谁呀？”顾江打量了孟统领两眼，听这称呼就知道应该跟顾林不熟，眼神立刻防备起来。 　　“我是禁军统领孟城，正有要事要找顾大人商议呢。”孟统领赶紧说。 　　好在此前顾林说过，若是孟统领就带去见她，于是顾江这才点了点头，带着孟统领进门后，当着宁王和一干好事者的面就又让人关了大门。 　　饶是宁王多年来习惯了隐忍，此刻也不禁沉了脸色。 　　属下当即愤愤不平道：“王爷，事情本不是您做的，您何必亲自请罪？那顾林这么蹬鼻子上脸，不如就让属下打进去让他知道知道我们宁王府的厉害！” 　　“闭嘴！”宁王责备，而后又露出惋惜的模样，“顾大人是国之栋梁，又有军功在身，让本王等一会儿又有何妨？何况，此事虽然不是本王所为，但却也因本王而起，终归是本王理亏……” 　　“他当真这么说？” 　　顾府里，孟统领走后，白弈这才现身，将这番话转述给了顾林。 　　顾林问完，见白弈点点头，不禁轻轻一笑，一手缓缓摩挲着茶杯杯壁，“这宁王……果然给个杆就顺着往上爬。” 　　“只是如此一来，百姓定会觉得你仗着军功目中无人，你让顾江这么做，可想过后果？”白弈问。 　　“我要的就是这个后果。”顾林却道。 　　顿了顿，解释说：“眼下宁王暂时不能倒，我们就得想办法把我中毒的事情给圆回来，刺客也不能直接就是宁王，既然他能顺着我们的计策，想到让手下背负罪名，那我们何不顺便利用利用。” 第33章 楚怀楚歆 　　“你的意思是，想把刺客也做成宁王府的人？如此一来，刺客知晓宁王踪迹，趁机毒害你也说得通。”白弈沉吟道。 　　顾林点点头，“没错，既然我没死，那么刺客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怕我继续追查下去，所以，接下来他会让我身败名裂，让我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如此即便没死，在朝中也说不上话，日后若当真查到宁王府上，也可说成是我在报私仇，而今日顾府门前这事就是契机……” 　　顿了顿，顾林轻轻吸了口气，望着白弈说：“所以，这次还得麻烦你了。” 　　苏何要的是置宁王于死地，可她现在做不到，所以她也不能让苏何知道她的计划，只能尽量将一切都做成巧合，明面上，还得与宁王水火不容。 　　否则，难保苏何察觉了什么，一时恼怒顺便连她一起对付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故意让顾江去激怒宁王的原因，若宁王自己想到这一点，在她动手之前先准备一些谣言出来，那她反而省事了。 　　“这些都是小事。” 　　相比难免烦闷的顾林，白弈的神色却依旧温和，宽抚似的应过之后，眼底闪过一抹深邃，又说：“另外，过两日我可能要回一趟青陵，恐怕有一阵子不能陪着你，所以给你挑选了两个护卫，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你有什么都可以交代给他们，我在京都的势力他们都可以调动。”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顾林看着他那十分慎重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安。 　　这可是白弈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跟她叮嘱告别，也更是他第一次安排护卫给她…… 　　白弈声色柔和徐徐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家中长辈让我回去，我不得不回，但家中事态稍有些复杂，只怕这一来一回所耗时日太多，万一你有什么需要我无法及时赶回来，所以，想了想，还是留两个人在你身边更放心一些。” 　　“那，你路上小心。” 　　听完他的话，顾林沉默了一会儿后只得应了一声。 　　她知道白弈此人虽然看似温和，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倔劲，若当真有所隐瞒，她再问也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还要过两日呢，等你伤口不溢血了我再走。” 　　白弈笑了笑，见她同意，这才将两名护卫传了上来，介绍说：“楚怀和楚歆是同胞兄妹，楚怀武功好，楚歆会些医术，近身的事情你都可以让楚歆来做。” 　　意思是，可以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 　　顾林心头微微一顿，不过，还是很快便点了点头。 　　若是不让这两个人知道，来日万一遇到什么意外他们也不会防备于此，那么白弈留他们在这里的意义就小了许多，至于保密问题，顾林丝毫不担心。 　　她只是，从前没有主动让人得知过，不免想起了师父的嘱托罢了。 　　拿定主意，她索性直接用女声对白弈道：“总是麻烦你许多，我也自知没有能拿来报答的东西，但，若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你也务必要告诉我。” 　　白弈闻言微微一怔，而后便释然一笑，“好。” 　　而楚怀楚歆兄妹二人，却连眼神都不曾变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于是等临近晌午，丞相大人在顾府门外顺手赶走了宁王，晃晃悠悠到了顾林院子里后，就瞧见厢房门口立着两个青衣护卫，门神似的一动不动，一看便惹人厌烦。 第34章 果然刚刚睡醒 　　“公子正在午休。”楚怀开口拦下了正要进门的丞相。 　　苏何眸色一冷，未及开口，一旁流云便道：“你们知道这是谁么？” 　　楚怀不答，楚歆更像是没听见似的，连眼角余光都没给苏何。 　　“这是丞相大人，两位……少侠，何不先进去通传一声？”管家忙在一边提醒。 　　“有什么事情等公子睡醒了再说。”楚怀面不改色。 　　苏何笑了笑，“流云，把这两个人给本相扔出去。” 　　“是！” 　　流云当即拔剑上前。 　　他还没见过自家主子受过这种气，自然剑剑锋利，然而楚怀与楚歆本是青陵府的高级护卫，又怎会将一个丞相放在眼里，出手更是毫不留情。 　　三人很快打作一团，只是流云昨日刚好又受了伤，几招后就觉得有些能力不济，但为了不给主子丢脸，仍然死撑着。 　　一旁管家急得不行，偏偏又见丞相大人看得兴味十足，终究不敢开口阻拦。 　　好在不多时，厢房门就被人打开。 　　白弈一身白衣仿若染了华光一般，见了苏何含笑点了点头，“让丞相大人笑话了，我这两个护卫来自乡野，不懂规矩。” 　　话落，楚怀楚歆已经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当即收势归位，重新在门边站好，几乎没发出半点声响来。 　　如此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动作，还说是出自乡野不懂规矩？ 　　苏何在心头暗笑，“既然来自乡野，白公子就该将人看好了，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他说得冠冕堂皇，流云却微微垂眸，有些面红耳燥。 　　虽然只过了几招，可他清楚即便是自己全盛时期，也未必能同时应付得了这二人。 　　“若丞相大人有空，倒是不妨帮着顾大人教训一二。”白弈脸上笑意不减。 　　苏何一怔，看了他一眼，随即抬脚进门懒得与他废话。 　　屋里，还有些虚弱的顾林确实刚被门外的动静吵醒，尚且还有些迷糊，便瞧见苏何笼着袖袍一脸清贵的朝自己走来，一抹戒备不留神就从眼中流露。 　　“美人本相给你送过来了。”苏何心中的恼意不减反增。 　　他还以为她是故意躲着自己呢，没想到竟然当真在睡觉？ 　　“……这么快？”顾林微微诧异。 　　那清音，一日之间就能训练出女子该有的模样？ 　　话落，只见苏何微微侧身，穿着一袭蓝色薄纱裙装的女子就入了顾林眼帘，模样清秀雅致，眉宇间的冰霜已然化作淡雅，红唇含笑，冲着顾林微微欠身，“奴家见过大人。” 　　那声音，竟也娇柔可人起来。 　　顾林不禁眨了眨眼，很是稀奇，“丞相大人当真鬼斧神工啊。” 　　若不是那张脸一模一样，她都要以为苏何换了人！ 　　“侍候得好就行。”苏何脸色稍霁。 　　自觉没有白费这一天一夜所花的工夫，说着，瞥见白弈走了过来，又故意开口道：“既然你忙着，那本相就先走了。” 　　“大人不急，下官有事想要请教大人呢。”顾林忙道。 　　苏何挑挑眉，“何事？” 　　“今日孟统领来过了，依大人所见，下官何时在皇上面前露面比较好？” 　　“白公子不是精通医术么？中了九绝断髓散后几日可以下床用不着本相说吧？” 　　顾林原本问得真诚，可苏何却意有所指。 　　她听罢心中不禁闪过一抹疑惑，总觉得苏何对白弈似乎有着敌意，可原因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生怕这自视过高的丞相大人耍起脾气，便只得放缓了语气又道：“下官是担心大人万一需要下官出面……” 　　“宁王已经急了，你还着什么急？” 　　苏何却只回了这么一句，随后抬脚出了门。 　　仿佛这一趟当真是为了来给顾林送美人。 　　直到出了顾府，流云才忍不住问：“主子，既然察觉顾大人有二心，为什么刚刚不敲打敲打？” 　　那顾林和白弈自以为行事隐秘，殊不知，他们家主子早就将顾林的心思给看了个明明白白。 　　“不着急，宁王也不是单凭这一两件事情就能扳倒的，不然，行刺那晚皇帝为什么明明起疑却还不对他发难？若势头太猛，恐怕反而弄巧成拙。” 　　苏何泰然自若的开口。 　　流云也只得默默听着，他家主子说什么都对，虽然原来他从未听主子说过不能太猛。 第35章 居然会是他 　　既然丞相大人都说不着急，那顾林自然是悠悠闲闲的在家里养着。 　　第二天一早，顾林刚喝完药，就听楚怀禀报说听雨阁被查封了，原因是窝藏刺客之嫌。 　　孟统领不负所望，经顾林稍加指点便从听雨阁抓住了一名刺客同伙，与宁王昨日绑到顾府门前请罪的那名护卫是兄弟。 　　消息一出，满城皆惊。 　　宁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传入宫中。 　　直到听晋帝问了一句：“你可知道昨夜你府上有人刻意散布消息诋毁顾林？” 　　他这才终于觉得脑子里通透了几分。 　　难怪他昨夜才派人散消息出去，结果一夜之间流言就满城乱飞，原来，一切都是顾林的计谋！ 　　可气的是他主动配合了不说，昨夜还洋洋得意想着人言可畏，顾林必定会对自己低头！ 　　然而皇帝并没有给他太多感慨的机会，也似乎对他的辩解不感兴趣。 　　很快便下令，罚他去顾府负荆请罪，好好赔偿顾大人，并在三日内筹出一半的上阳郡赈灾钱粮。 　　上阳郡瘟疫急报几乎每天都有，可从上阳郡到京都，快马加鞭也得三日时间，所以，实际情况远比现在朝中所得知的要严重。 　　偏偏唯一能救治瘟疫的顾林在这个时候中毒病倒，这责任，不是宁王的还能是谁的？ 　　“你什么时候走？” 　　顾林听完了这旨意后，略微沉吟片刻，却问了白弈这么一句。 　　“既然你伤势已经稳定，我打算明日就出发。”提起此事，白弈的眉眼有些发沉。 　　顾林的身体自愈能力极强，加上他特质的伤药，而今伤口表面已经结痂，只要小心一些避免大力撕扯就不会再有问题。 　　“那我明日送你。” 　　顾林说着，语气笃定没打算和白弈商量。 　　白弈微微颦眉，“便是有什么新计策，也得等伤口长好了再说。” 　　“可我实在是等不及了，而且，我总不能为了对付宁王，就当真晾着上阳郡的灾民不管……” 　　顾林解释，话没说完，门外楚怀禀报道：“公子，宁王又来了。” 　　于是她当即吩咐说：“不见，若他坚持，就直接将他轰走。” 　　“你这是何故？”白弈越发不解了。 　　顾林抿抿唇，叹道：“我是有事情要问我师父，可他好像……没打算出现见我的样子，既然如此，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用彻底激怒宁王，故意给宁王机会刺杀她的方式。 　　她知道，师父是在乎她性命的，不可能不出现。 　　所以等第二日，她在京郊遭遇伏击时，透过马车车窗帘看见那冲自己快马奔来的红衣人影，才会那么惊讶。 　　怎么会是苏何？ 　　还是，她师父知道苏何要来所以才没出手？ 　　顾林心中暗恼，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车厢门口一声闷哼。 　　掀帘一看，苏何竟然中了暗器靠在车辕上，似乎已经快要昏迷…… 　　外面楚怀与楚歆二人正与黑衣刺客交战，流云也很快带着几名相府护卫参与进去，见无人顾及苏何，顾林只得单手去拉苏何上车。 　　“好痛……” 　　苏何呻吟一声，刚踩在车厢上就仿佛脱力似的往顾林倒了过去。 　　然而却又没直接将她压倒，反而长臂一伸，看似勉强的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顾林单手抵在他胸口，声音有些发冷：“为什么要装？” 　　苏何双眼仿佛含水，“我哪儿装了？” 　　“凭你的武功不可能被这些刺客伤到。”顾林白了他一眼，看远处还有人蠢蠢欲动想放冷箭，顺势揪着他的衣襟将他往车厢里一扔。 第36章 吓着了？ 　　至于为何不是直接扔给刺客，顾林也没意识到。 　　“这暗器有毒。” 　　车厢里，顾林刚坐好，冷不丁的又听苏何念了一句，声音小小的，依旧柔弱，一双魅人的眼睛就那么望着她，一眨不眨。 　　顾林丈二摸不着头脑，而且想着他又坏了自己的好事，气恼也上了头，闻声不过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有毒丞相大人就快些回去治，我又不会医术。” 　　“白弈一走，你连脾气都变差了。” 　　丞相大人嘀咕一句，随后坐起身来，自己用内力将暗器逼出来些许，随后反手拔了出来，低头左右看了看那带着黑血的梅花刃，颇为嫌弃的往桌上一扔，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一边，顾林抱着胳膊，一边耳听八方留意外面动静，一边看着他那一气呵成十分老练的动作，心头不禁划过一抹疑惑。 　　想了想问：“你故意让别人以为你武功不行？” 　　“难道顾大人就没有什么瞒着别人的事情？”苏何声音悠悠闲闲的，似乎觉得装可怜没趣，便恢复了往日的闲散高傲。 　　顾林倒是被他问住了，车厢内一时间有些静。 　　却忽然听他又说：“不过顾大人也不用想着用这件事情来威胁我，就算你跟皇帝说了，他也不会在意的。” 　　“为什么？”顾林问。 　　苏何睁开眼，轻轻扬起嘴角，“因为他谁都不信，你以为他偏宠我是因为我有能耐么？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培养我去和宁王抗衡。” 　　所为的权衡之术？ 　　顾林听着，没开口。 　　苏何似乎也不在乎她是什么反应，接着又道：“同样，这次他明知道刺客不是宁王，但还是让宁王给你赔罪，还顺便讹了宁王一笔钱财，这都是削弱宁王之举，而你，将会是他新的棋子。” 　　“你这枚棋子不好用了？”顾林终于没忍住。 　　苏何又是一笑，从袖袍里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递给顾林，而后侧身将后背对着她，“帮我擦一下。” 　　顾林一愣，才发现这说话的功夫他竟然已经自己将毒血逼出来了，此刻正顺着那红袍往下淌。 　　单是看毒血的颜色，这毒不会太简单，可他却毫不在意…… 　　不知为何她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隔着袍子怕是擦不干净，要不，丞相大人把衣裳脱了？” 　　说完才想起这人性情古怪还有洁癖，如此环境多半不会同意。 　　却不料，下一瞬就见眼前那红袍一松，顺着肩头一路下滑，如玉般光洁细腻的肌肤随之袒露，然而等苏何伸手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撩到胸前，露出后背时，顾林的瞳孔却紧跟着一缩。 　　那后背上竟然纵横交错着一条条疤痕，有些甚至几近扭曲，仿佛被什么东西啃噬所致！ 　　“吓着了？” 　　苏何声音带笑，却没侧脸去瞧顾林的神色。 　　“这算什么，我身上的伤也不少。” 　　顾林赶紧回过神来，说着，就伸手去擦毒血。 　　她身上的伤确实不少，但却不似苏何的这样诡异，何况，她自以为苏何那样傲气的人，应当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若吃过苦，怎会养出这样难凑合的脾性？ 　　面前的脊背一动不动，明明看似单薄，却仿佛山脊一样坚韧挺拔。 　　顾林擦着，不自觉走了神。 　　“公子！” 　　“大人！” 　　车外，流云和楚怀三人终于将刺客全部制服，此刻正争相往马车方向奔袭，到了车厢跟前，却又不敢去掀那车帘。 　　“送到宁王府去吧。”苏何的声音淡淡传来。 　　说完，终于将袍子披好，却又不急于整理，转身望着刚刚回神的顾林，眉目柔顺却又含着轻佻，“顾大人，莫非当真有龙阳之好？” 第37章 只得先配合 　　顾林心头蓦然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人家的后背看了半天！ 　　但很快便道：“下官明明是被丞相大人所累。” 　　说着，那眉眼还微微敛着，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苏何眼底闪过一抹深邃，忽然倾身过去，任衣袍散开，一手穿过顾林耳际撑着车厢，“那顾大人觉得，本相到底是不是断袖？” 　　顾林脑子一空，只觉得落入耳中的声音魅惑酥软，眼前那一片结实有力的腹部肌肉好似正在发烫，惹得空气都热了几分。 　　一股有什么将要失控的感觉顿时缠上心头，顾林整个人紧绷着…… 　　“大人，是将所有刺客的尸体全部送到宁王府吗？” 　　恰在此时，车外流云再度开口。 　　车内气息一滞。 　　“若觉得不够，你把自己一块送去也行。” 　　苏何说着，冷脸抽身坐好，顺手将衣袍锁上。 　　顾林悄悄松了口气。 　　“公子可有受伤？”楚歆冰冷如霜的声音传来。 　　“没事，回府吧。”顾林下意识开口，说着，看苏何盯着自己，想了想又道：“楚怀先去扶伤医馆请蒙大夫去府上等着，就说，宁王派人半路截杀我，丞相大人为救我被暗器所伤，需要疗毒。” 　　若是宁王只伤了一个五品文官，那或许有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受伤的人是丞相，而且接连的，宁王的动作几乎没消停过，这便说不过去了。 　　楚怀快马扬鞭，急匆匆到了扶伤医馆，还没下马就扬声喊了一通。 　　等顾林带着身受重伤的丞相大人回府时，宁王已经得了消息等候在门前。 　　“顾大人，丞相大人伤势如何？” 　　马车刚刚停下，宁王就迎了上去。 　　顾林正要下车，见状身形一顿，笑了笑后踩着轿凳落了地，饶有兴味的盯着他，“宁王殿下难道不知自家手下用的是什么毒药？” 　　宁王脸色一滞，“这事确实不是本王所为！” 　　他是恼恨得很，可刚刚才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哪儿敢去刺杀顾林？ 　　他甚至巴不得派人将顾林好好保护着！ 　　“那宁王殿下不妨现在回府，看看那些刺客是不是宁王府的人。”顾林心下稍感意外，面上却不动声色，说着，将捏在手里的帕子举到宁王眼前，里面裹着那梅花刃，“还有这暗器，想来也是证物，下官虽然身体尚未复原，但与宁王殿下一同面圣的力气还是有的。” 　　既然不是宁王做的，那必定又是苏何的计谋。 　　不论他是用的什么方式，顾林笃定，这些人和兵器一定都出自宁王府。 　　既然是苏何的计谋那么……她眼下只得先配合。 　　正说着，福公公匆匆策马赶来，到了近前跳下马背就问：“丞相大人伤势如何？” 　　“毒血已经逼出来了，但丞相大人武艺不精，想来也要遭一番罪。”顾林接话。 　　说完，脸上浮现几许愤懑来，转头对宁王道：“下官也没想到宁王竟然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毒杀我不成，竟然又布下埋伏，若非丞相大人带人赶到，下官今日恐怕就回不来了，若宁王容不下下官，下官离开京都就是！” 　　“顾大人说笑了，您可是大功臣，怎么能离开京都呢！皇上这不是赶紧就派了小人过来，请大人您入宫去嘛，皇上说了，一定会为大人做主的！” 　　福公公见状赶紧灭火。 　　“可宁王才刚刚因为顾大人中毒之事被罚，不过才隔了短短一日，怎会再出手暗杀？” 　　一旁围观人群里，一青衫男子开了口，作书生打扮，似乎颇为疑惑。 　　顾林打量那人一眼，笑道：“正因如此，才更好为自己开脱，当初梁帝不也是口口声声说没有暗害我，结果还不是奉上了赔款？” 　　话落，果然看见那男子眸色一沉。 第38章 杀鸡焉用牛刀 　　“可顾大人不是一直说，梁帝并未派人刺杀你，所付赔款只是因为官驿的人失职么？” 　　男子很快便道，仍是一副疑惑表情。 　　“这位公子消息倒是灵通，我记得我回京都后就惹上一堆麻烦，还来不及宣扬梁帝的仁义善举，如今两国势成水火，早已互不通商消息滞后，所以……这话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顾林眼中笑意渐浓，刚问完，就觉得周围气氛一变。 　　原本看戏的百姓很快反应过来，不禁交头接耳。 　　是啊，他们可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 　　顾林抱起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那青衫男子自以为不动声色在与同伙递眼色。 　　“楚怀楚歆。”她淡淡开口。 　　二人随即会意，几息时间就从人群里提了几个人出来，各个都难掩惊慌，那青衫男子自然在内。 　　“顾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呀？”有人战战兢兢的问，看上去十分老实巴交。 　　顾林却只对着福安道：“福公公，我人生地不熟的，烦请将这几个人送去大理寺，看看是不是敌国奸细。” 　　“什么？大人！我们可是晋国人呀。” 　　“顾大人说我们是奸细就是了？我看顾大人你才是心胸狭隘之人，根本听不得别人说一句真话！搬出奸细之说，分明是对我方才为宁王说话怀恨在心！” 　　“福公公，不是要进宫吗？”顾林没打算理会，转头看向福安。 　　未等福安回答，那青衫公子又道：“大人若心头不痛快，那直接拿我开刀就是，何必拖累这些无关之人？” 　　倒是正义凛然。 　　顾林终于转头看着他，“杀鸡焉用牛刀？若真不是奸细，大理寺也不会冤枉了你们，急什么？” 　　这话一锤定音，福公公赶紧哄着顾林就往宫里走，一边给带来的禁军递眼色，依着顾大人的意思办。 　　楚怀留下，帮着照看丞相。 　　顾林一路无话，默默琢磨着这回该怎么既让苏何满意，又保留宁王根基。 　　却不知，就在他们踏入御书房之前，一道黑袍人影才刚刚藏入书房暗门当中。 　　一见晋帝，宁王就先跪地澄清，险些声泪俱下，直说愿亲自派人保护顾林安全。 　　顾林默默打量着晋帝的神色，不着急开口。 　　“顾爱卿如何确认此事是宁王所为？”听宁王说了一通，晋帝终于开口，眉目威严，声音听不出喜怒。 　　但顾林心头却顿时一沉，随即垂眸拱手，“皇上，臣初来乍到，确实看不出来刺客是哪儿的人，但丞相大人却对京都势力较为了解，这话，是丞相大人的手下流云说的。” 　　“即便有丞相的人推断，可宁王终究是皇族亲王，平日里也算得上安分守己待人和善，爱卿未经审查证实便让人扬言说是宁王所为，这……终究有些不妥。” 　　晋帝的语气看似斟酌。 　　顾林笑了笑，“皇上说得是，微臣这便与宁王道歉。” 　　话虽这么说，人却没有要动的样子。 　　倒是宁王见状笑着说：“无碍无碍，想来顾大人如此防备本王，也是因为之前那毒杀之事，那确实是本王失察……” 　　“不知皇上要如何审查？”顾林打断了宁王的话。 　　“顾爱卿放心，朕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眼下上阳郡的瘟疫却拖不得了，此前本想着让爱卿多休息几日，可这一道道急报传来朕实在不安，既然爱卿伤势好转，不如择日出发先走一趟吧？等你回来此事应当也有了定论。” 　　“臣遵旨。” 　　顾林眉目不惊，拱手又是一拜。 　　上阳郡她本有意要去，只不过……没想到晋帝的态度会突然起了变化…… 　　回到顾府，顾林立刻吩咐楚歆准备行装，即刻出发。 　　“你明知皇帝此举有其他目的，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救治瘟疫的法子，让别人去？” 　　苏何靠坐在她房中软榻上问，流云比顾林提前一步回来，跟他通了消息。 　　问完，见顾林默默擦着手里的匕首，又浅笑一声，“就这么不想帮我做事？” 　　“若我半路遇袭，宁王手下失职，不也一样如了大人的愿么？”顾林看着利刃上的锋芒，连眼角余光都没给苏何。 　　之前宁王言辞切切说恨不得派人保护她，皇帝后来顺便就让他安排人护送她去上阳，可当真是一石二鸟。 第39章 为时已晚 　　苏何脸上笑意淡了几分，看了顾林好一会儿，这才低头喝了口茶，不疾不徐道：“那就辛苦顾大人了。” 　　只是，那捏着茶杯的指尖却微微有些发紧，不似平日那般怡然自在。 　　顿了顿又道：“不过顾江终究年纪还小，不谙世事，若独自留在顾府恐怕惹出什么事端来，既然顾大人要为了灾民奔波，本相便理当为你免除后顾之忧。” 　　这意思，是要把顾江带去相府？ 　　顾林听着眉头微微一跳，懒得戳穿。 　　与此同时，东去青陵的马车上，白弈接到密报后，立刻让人调动京都周边八成密探，暗中保护顾林。 　　大祭司以闭关祈福为由混淆视线，实则已经离开青陵府数月，若非族长急令，他需得亲自回去顾林身边才肯放心…… 　　这边顾林等人轻车出行，宁王派了三十名精锐护送，碍于顾林尚需调养，即便赶得也算急切，还是花了五日时间才到了离疫区最近的县城，临阳。 　　上阳郡瘟疫来势汹汹，眼下已有五县十余镇被封锁，瘟疫源头大概是因为灾荒后尸体处理不够妥当，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有人就开始上吐下泻…… 　　临阳府衙内，顾林听着周边各地官员汇报的情况，神色越发凝重。 　　前线将士们还在为了家国抛头颅洒热血，却不知，自己的父老乡亲或许已经染病离世，而这一切，皆因两位君王想要统一天下！ 　　“各县的大夫都带来了么？”听完汇报，她开口问。 　　提前两日，她就已经让人快马送消息过来，召集周边所有大夫和各级官员协同救治。 　　一干官员自然接连点头。 　　“楚歆，把东西拿上来，分给大家，然后一起去疫区。”顾林又道。 　　此言一出众人具是一惊。 　　“大人？那疫区里可都是染了病的人，万一大人感染了可怎么是好？”有人连忙问。 　　顾林淡淡看了那人一眼，“我来就是救人的，不见到实际的情况怎么救？” 　　对于封锁村庄之举，她心中有气，因为会连累太多原本没有染病的人一起生生饿死病死，可是她也知道，如果不这么做，或许现在的情况更加严峻。 　　所以她没办法发火，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脸色。 　　“公子。”楚歆捧着一个木箱上来。 　　箱子里是这几天顾林让楚歆他们联络其他暗卫，一起按照她的要求制作的手套和口罩。 　　虽然比不得梦中异世的那么管用，但也是她现在能想到最好的护具了，只因时间紧迫数量不多，不过，他们还在继续赶制。 　　“排队，大夫们优先领取，有多少发多少。” 　　顾林下令，随即自己踏出大堂，望着头顶那艳阳，心头烦闷不已。 　　此后短短三日，所有疫区全部依照病情阶段划分了隔离住所与诊所，粥棚药棚亦搭建完毕，原本混乱不堪，遍地尸骨污秽的街道也整齐干净起来。 　　而顾林，三日内留宿在不同的村落，亲自前往每个疫区巡视，安抚百姓。 　　又三日后，一封奏疏一封密报相继送至京都。 　　晋帝左手拿着顾林所写的灾后街道治理条例，右手拿着关于他这几日言行的密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青冥何在？” 　　许久之后，他终于问了一句。 　　福安想了想道：“已有几日未见。” 　　晋帝愣了愣，随即脸色一惊，“不好，快让追魂去上阳！” 　　然而却为时已晚。 　　上阳郡郊外，一柄利刃已经横在了顾林脖子上。 第40章 编号903出舱 　　顾林失踪了，又三日后，晋帝与宁王几乎同时得到消息。 　　宁王大惊，连忙入宫请命，希望能前往上阳寻找顾林，将功补过，更怕这又是顾林和苏何的计谋，故意陷害他…… 　　但晋帝却没有同意，反而命人压下这个消息。 　　因为现在他也搞不清楚青冥到底要做什么，原本不是说好，等回程时再动顾林的么？ 　　宁王走后，晋帝很快传来了肖劲。 　　“青冥离开京都，为何不与朕通禀？”他脸色沉得发黑。 　　肖劲垂首，脸色如平日一般冷肃，“属下失职。” 　　青冥行踪一向神秘，本身功法诡谲，身边又有暗卫保护，他确实一时间没察觉出来，何况，青冥的事情，晋帝原本也是不让他们多掺和的。 　　晋帝显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力不从心，发完火后，又按捺下来，“罢了，你在上阳那边的人这几天可有发现顾林踪迹？” 　　“最后见到顾林时，是在上阳郡东阳山，此后二人皆销声匿迹，应当还在山中，属下已经派人搜寻。”肖劲答。 　　“追魂已经去了，但……他轻功和侦查方面还是不如你，你也一并去吧。” 　　片刻后，晋帝又道，若以肖劲的轻功，明日应该就能到上阳了。 　　“只是找人么？”肖劲问。 　　晋帝双眼一寒，肖劲是自幼跟着他的，与追魂不同，可算得上唯一对他知根知底的人了，而他也自然了解肖劲。 　　听罢当即明白肖劲所指，指节不禁快速扣了扣桌面，“若青冥反抗……” 　　然而沉吟半晌，愣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法子来。 　　若青冥反抗，难不成他还能当真去抢人？ 　　可若就此放弃，顾林的才干又着实让他觉得可惜…… 　　“皇上！青冥大人来了！” 　　正当此时，福安忽然在外面禀报了一声。 　　晋帝与肖劲双双一愣。 　　青冥行得急切，未等晋帝通传便已经抬脚进门，见着晋帝抱拳行了一礼，张口便道：“皇上，上阳郡之事非我所为。” 　　“可是……你不是去了上阳吗？” 　　晋帝疑惑，这情报总不会出错吧，而且，传回来的消息说了，绑走顾林的人就是穿着这身织金黑袍，戴着银色面具。 　　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确实去了，但并未打算提前出手。” 　　青冥开口前瞥了一旁的肖劲一眼。 　　此前晋帝都是单独与他会面，既然今日不曾遣退，便说明此人是晋帝心腹。 　　“那大人此去是……”晋帝追问。 　　“此前听闻皇上对顾林此人多为赞扬，上阳郡的瘟疫又似乎确实有所控制，所以我才动身去上阳，想看看顾林是否当真有这样的本事，如果真的是个奇才，或许，可以通过其他办法来化解之前的预言。” 　　青冥解释。 　　随即晋帝大喜，“这么说，顾林此人可留？” 　　青冥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我曾在奉天殿见过此种秘术，不过……想要真正逆天改命，还得能进入青陵……” 　　于是晋帝眼中的光亮顿时淡了下去。 　　进入青陵，谈何容易？ 　　青陵圣女离世后，连他们青陵州自己人都进不去青陵，何况他一个外族皇帝想让人进去？ 　　但青冥这话却让肖劲微微皱了皱眉，问道：“既然不是青冥大人所为，那顾林现在又与何人在一处？” 　　这话成功吸引了晋帝的注意，而青冥急匆匆的赶回来，也正是为了这个。 　　他派遣身边影卫在东阳山山脉搜寻了整整一天一夜，一无所获。 　　可以他现在的身份，又不好将动静闹得太大，免得青陵那边起疑，所以这才只得赶回来找晋帝。 　　却不知，此时的顾林正躺在东阳山绝壁下一山洞里。 　　翘着二郎腿，双手放在脑后枕着，好不悠闲自在。 　　相比之下，边上那人却端坐在她的蓝色外袍上，浑身僵硬，目不斜视，脸色怎么看怎么别扭。 　　“既然受不了，干嘛不哪儿来回哪儿去？”顾林揶揄了一句。 　　“现在到处都是皇帝和青冥的眼线，我若此时回去，必定惹人生疑。”苏何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屁股下的袍子是他从顾林身上抢来的。 　　“那你还来。”顾林又道。 　　“若我不来，你现在只怕已经成了青冥的剑下亡魂，还想报仇？”苏何瞪了她一眼。 　　要不是知道青冥动了杀心，他才不会拖着伤赶过来呢。 　　瞪完一垂眼，瞥见自己身上的黑袍，又是一阵难受。 　　来时为了赶在青冥之前到，一路本就风餐露宿，眼下更是已经三日没换衣裳了…… 　　“照你说的，那个青冥应该是和皇帝有什么密谋，而皇帝，本来也存着卸磨杀驴的心思，可我已经送了治理街道的文书回去，想来，皇帝一心盘算着统一天下，即便当真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杀我，也应当不会这么着急，得让我多为他做点事情再动手才对……可青冥却擅自行动了……这么说他俩闹崩了？” 　　顾林琢磨着。 　　那日苏何扮成了青冥的样子将她引到郊外，而她，一时间本没有认出来。 　　之所以去，也是因为料到晋帝会耍花样，这才没有带着楚歆楚怀，免得连累他人。 　　结果苏何凶神恶煞的将她带到山里，这才揭下面具露出真容。 　　他们大晋的丞相大人，又借着中毒称病，闭门不出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边没带人。”苏何闻言心头更恼。 　　虽然他对青冥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青陵州的人都能力超凡，青冥又身居高位是青陵州的大祭司，他生怕露出什么马脚，甚至连流云都没带。 　　更别说要在这个时候让外面的人送消息给他了。 　　若不然，他眼下也不会这么凄苦，连个换洗衣裳都没有。 　　“反正闲着也没事，随便猜猜呗。”顾林倒是随遇而安。 　　上阳郡的瘟疫已经得到控制，她料算自己恐怕会遭遇不测，更早已经将后续的治理办法告诉了楚怀和楚歆，更强调了对瘟疫的重视。 　　想来，即便他们现在也在急着找人，瘟疫的救治工作也不会停下。 　　她自然没什么担心的。 　　“那你不如猜猜，你是怎么得罪了这位大祭司，竟然肯亲自前来对付你。”苏何白了顾林一眼。 　　看似不经意的顺势一问。 　　实则这件事情已经在他心中疑惑了许久。 　　从在齐国都城，发现白弈出现在她身边后，他就已经在暗中调查她，可确实如流云所查到的那样，她的过去十分简单。 　　这次从军，竟然是她第一次离开黄山村。 　　可她却又有着追影那样的师父，还招来了白弈与青冥，更有着超出常理的才智。 　　那些护具，他自诩见多识广，却是闻所未闻…… 　　“我怎么知道。” 　　顾林也跟着道貌岸然起来。 　　两人心中其实都在猜测她的身份，只是，都不肯先说。 　　苏何想试探她对自己的身世了解多少，而她，虽然已经料到苏何在猜测她与青陵州的关系，自己也觉得十分可疑，但却防备着不肯将这话说出。 　　否则就是承认了她不了解自己的身世，恐怕以后又要让他拿捏着做文章。 　　“难不成，那位大祭司是怕我太能干，让他在皇帝面前显得无用？”顿了顿，她又兜了个圈子。 　　苏何抿了抿唇，也懒得戳穿，解释道：“即便你身在黄山村，也应当知道青陵府对于整个天下的影响，这些年来虽然青陵府看似销声匿迹，未曾干涉各国战事，可若青陵府一声高呼，民间自然有人支持，皇帝与青冥联手，在乎的何曾是青冥的能力？” 　　“他是想让青冥带着青陵府，支持他统一天下？”顾林顺势问。 　　苏何默认。 　　顾林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调侃道：“说什么救我这个棋子，我看，你分明还是在利用我，想借此挑唆皇帝与青冥的关系……你不想皇帝成事？” 　　如此一来，便全都能说通了。 　　当初战后，他主张不议和，也根本不是站在国家利益，觉得用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燕州换战俘不值当，而是，根本存着让晋帝失德的心思？ 　　山洞里待着着实无聊，相比打哑谜，她还是更愿意说点什么。 　　不过说完便觉得苏何应当不会回答，却不料那人淡淡反问：“他配么？” 　　顾林一怔，“你好像一直不怎么尊敬你的皇帝陛下。” 　　这回，苏何没再开口了。 　　看他身上泛起冷意，似乎被自己所言挑起了怒火，顾林也就识相的闭上了嘴。 　　洞外日头渐渐升高，顾林这几日防着苏何，一直没安心睡觉，过了不久，终于撑不住合上了眼。 　　一片黑暗中，忽然听见一道机械声传来： 　　“编号903出舱，信号接收稳定，假体指标稳定。” 　　顾林睁开双眼，入目是满室的白，身边围着几名穿着防护服的人，正拿着各种仪器在自己身上测量。 第41章 苏何有苏何的小心思，她也一样 　　她又做梦了，来到了异世。 　　“最近基站都检测不到你的信号，为了不和你失去联络，这段时间我们升级了假体的信号接收功能，你试试看自己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控制。” 　　这声音顾林倒是熟悉。 　　她忙寻声一望，却见从前和自己一起训练的队友唐彦也穿着防护服站在一边，正冲着自己伸出手。 　　透过护目镜，唐彦的笑意清晰可见。 　　顾林心下稍安，点点头尝试着起身，“似乎没什么异常。” 　　她也笑了笑，“难怪这段时间都没做梦，原来是因为这个。” 　　虽然这基站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今无人详细告诉她，但这情景与她年幼时第一次来到异世相差无二，倒是适应得也快。 　　“最近好吗？”唐彦的视线也放松了些，后退半步，等她彻底出舱下地。 　　顾林想了想，“不太好……” 　　说着，刚刚站稳，却忽然觉得头痛欲裂，面前景象也撕扯起来，就像一张画布被人往两边拉扯，紧跟着身子就朝后面倒了下去。 　　她眼睁睁的看着唐彦等人伸手拉自己，冲着自己呼喊，却动弹不得，听见的声音也朦胧得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再下一瞬，眼前一黑。 　　“唐彦！” 　　山洞里，顾林猛地坐起身来，已经满头大汗。 　　“唐彦是谁？”对面，正在打坐的苏何睁开了眼。 　　顾林还喘着气，刚刚那种撕裂的感觉让她十分难受，脸色都白了几分，一时没顾得上答话。 　　好一会儿后，抹了一把汗，只觉得口干舌燥。 　　“我做的水瓢呢？”她开口问苏何，怎么左右都找不到了？ 　　“扔了。” 　　苏何答得干脆。 　　“扔了？”顾林咂舌。 　　“都用了几天了，当然该换新的。”苏何理所当然。 　　顾林气不打一处来，“那丞相大人你倒是再去找那么大个瓜来啊？” 　　说完，紧跟着与苏何异口同声道：“我是为了救你才被困于此。” 　　苏何脸色一滞。 　　顾林抱着胳膊翻了个白眼，“你不说这话还好，刚刚明明都承认了是有自己的目的，现在还来这一招？还想继续奴役我？把我衣服还来！” 　　这几天她累死累活的，到处给他摘果子吃，还把外袍给他铺着当坐垫。 　　可丞相大人呢？ 　　口口声声说着为了救她，让她报恩，什么事情都不做也就罢了，还嫌弃这嫌弃那。 　　好在她大度，不与他计较，愣是将就着他。 　　可他倒好，竟然自作主张开始扔东西了？ 　　天知道这荒山野岭的找到那么大个瓜多么不容易？ 　　“你要去哪儿？” 　　见顾林说着就起身来，似乎当真要把衣服抢走，苏何脸色变了变。 　　她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大了？ 　　“你管得着吗？” 　　顾林斥了一句，说着伸了伸手，见他坐着一动不动，一想反正天气也热，索性转身就往山洞外去。 　　衣裳不要了！ 　　“不就是做了个噩梦吗，用得着这样？”苏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林脚步一滞…… 　　算了，懒得解释。 　　看着那人到底还是出了山洞，苏何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唐彦…… 　　不过顾林虽然出了山洞，但也知道这周围恐怕都是人，所以撒气归撒气，她自然是不会冲动跑回上阳去的。 　　苏何有苏何的小心思，她也一样。 　　约莫一个时辰后，顾林撕下一截白衫，兜着洗好的果子就往山洞走，一手提着两条处理过的鱼。 　　还没进洞，就瞧见苏何走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愣。 　　随即苏何就将手揣在袖子里，睨着她不冷不热的说：“还知道回来？” 　　“洗个澡真舒服。” 　　顾林叹了一句，走过苏何身边时不忘扬了扬脖子，还带着些许湿润的马尾在她脑后晃了晃。 　　顿时吸引了苏何的视线。 　　“你找到能洗澡的地方了？”他眼神一亮。 　　这几天他们虽然有水喝，可那都是山洞附近的小溪取的，虽然也顺流而下找了找，但终究怕被人发现，没走多远。 　　“对呀。”顾林笑得亲切。 　　但说着却直接进了山洞。 　　苏何眉头一沉，抿了抿唇，终究还是跟了进去，本想问她在哪儿洗的，却见她正弯腰将带回来的东西挨个摆在之前打扫过的大石块上，似乎忙忙碌碌压根没打算再搭理他…… 　　直到见她掏出匕首来要切鱼，这才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冷声道：“你还想生火？” 　　顾林动作顿了顿，随后看也不看他继续忙活。 　　“这周围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搜寻我们，你若生火岂不是故意将人引来？”苏何又道。 　　说完终于觉得气氛正常了些。 　　但顾林依旧没理会他。 　　于是他只得杵在一旁，看着她将那鱼切成薄薄的一片片，放在一旁洗过的叶子上，又掏出一根山芥菜捣碎，拌在了鱼片上。 　　而后用手拿着就开吃。 　　苏何脸色大变，“这如何能下肚？” 　　顾林吃得舒爽，就是差了些葱和酱，听苏何这么说，大大咧咧的问：“没听说过鱼脍？” 　　苏何迟滞的摇了摇头，嘴还没合上。 　　“不吃就自己洗澡去吧。”顾林继续吃着。 　　苏何连连点头，忙问：“在何处？” 　　恍惚间想起前两天顾林逼着自己吃野果野菜时的情景来。 　　若不是因为此行匆忙，他又怎会没准备好这几日的吃食用度？ 　　却见顾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将手上的鱼肉递了过去，眉头一扬，“你吃一个我就告诉你。” 　　“不吃。”苏何想也不想就说。 　　顾林撇撇嘴，收回手，“那就没办法了。” 　　说完，将手里的鱼脍吃下。 　　原本还没想到这么一出，结果方才看他那表情，忽然觉得可以出一口恶气。 　　实在是舒爽得很！ 　　“顾林。”苏何脸色一沉。 　　“丞相大人有何吩咐？”顾林笑着问。 　　她躲不过他的设计，难道还不能自己找点乐子了？ 　　“若你告诉本相，回京后本相可以帮你对付青冥。” 　　苏何自以为这条件不错，却听她悠悠闲闲道：“白弈会帮我。” 　　“白弈现在只怕……”苏何心头一凌，张口带着嘲讽，但说了一半却忽然顿住。 　　不知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喜欢她了解白弈。 　　“只怕什么？”顾林神色凝重几分。 　　“反正白弈斗不过青冥，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瞥了她一眼，苏何扔下这句话就坐回了她外袍上。 　　“白弈到底怎么了？” 　　顾林追问，想了想，又道：“你若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洗澡的地方在哪儿。” 　　这样总行了吧？ 　　她想着。 　　谁知那人听了竟反而闭上了眼？ 　　“丞相大人？”她只得试探着又喊了一声。 　　却见他胸口微微起伏，好似憋了许久，才吐出一句：“有本事自己查！” 　　顾林眉头一挑，“那我可回上阳去了？” 　　话落，果然见苏何猛地睁开了眼。 　　只是眼中却满是恼火，瞪着她咬着牙，半天才问：“白弈就这么重要？” 　　“当然重要。”顾林万分笃定，根本不需要思考。 　　白弈这一路帮了她良多，虽然，从现在青冥的反应来看，白弈应当是隐瞒了她一些事情，可她并不介意。 　　因为白弈从来没有害过她，何况，谁又没点秘密？ 　　“那若是唐彦与之相比呢？” 　　不想苏何又问。 　　顾林眨了眨眼，“你还记得唐彦呢？” 　　苏何抿唇，不说话了。 　　却听她忽而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叹道：“唐彦啊……他才用不着我操心呢。” 　　在异世，有一个专门用来训练的地方，那里的武器杀伤力超凡，而且还机关重重，她能有这般身手和韧性，除了师父的教导，也与那个地方有关，若不是唐彦在，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而且唐彦似乎身份特殊，并不会受人掣肘。 　　正想着，却听苏何冷笑一声，“既然唐彦这么厉害，那你出事的时候他怎么不在？” 　　“他？” 　　顾林有些发懵，总觉得苏何似乎怒气冲冲满心不忿。 　　可这是为何？ 　　她不明白，想了想只得解释说：“他过不来。” 　　唐彦确实过不来，她能穿梭去异世，那是因为她有假体，可唐彦没有。 　　这次那假体似乎出了问题，她现在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去异世了…… 　　“哼，空有能力却身不由己，这样的人也值得你惦念。” 　　苏何的声音再度传来，似乎很是轻蔑。 　　顾林听着，愣了好一会儿，心中的狐疑越来越浓，最后终于福至心灵，无奈道：“丞相大人就算在我这儿受了委屈，也不必贬低与己无关的人来取乐吧？大不了，我告诉你在哪儿洗澡就是了。” 　　不就是想洗澡不好意思说吗？ 　　何至于如此呀？ 　　“所以你当真一直惦念着那个唐彦？”苏何却问。 　　这会儿，他的脑子也嗡嗡作响，心头烦闷不已。 　　可这又要顾林如何作答？ 　　顾林看他脸上还带着气，索性也不问了，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想来再过两日就到了事情转折的时候。 　　等出了这山，她再让楚怀楚歆他们去找白弈就是了。 　　不过一想到出去之后还得看丞相大人的脸色，只怕当真惹恼了他以后麻烦更多，便又掏出了藏在一边的一截白衫，走过去递给他，“喏。” 　　那白衫撕成了手帕大小，上面正滴答着水。 　　“给我的？”苏何有些意外。 　　这也才留意到她身上的长衫已经短到了膝盖处。 　　“已经洗了好几遍了，一定干净。”顾林说完，见他眼神有些发愣，并没打算接下，便又道：“不要算了。” 　　说着收回手转身就要走，却觉得手腕一凉。 　　扭头，只见丞相大人正拉着自己。 　　视线落在他身上，就着洞口照进来的光，隐约可见他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暗影。 　　越发称得他的肌肤白皙娇嫩，就连那盛气凌人的气势都似乎没了，反而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不，楚楚可怜这个词，与苏何极为不符。 　　“……你干嘛？” 　　顾林忙眨了眨眼移开视线。 第42章 这一次，你想要什么？ 　　这苏何，从来没安过好心。 　　问完却觉得掌心一空，残留的水渍被山洞里卷进的风一吹，颇为凉爽。 　　再一低头，就见丞相大人伸出纤长的十指，正将那白衫做成的帕子展开，随后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额头。 　　那动作和平日一样不紧不慢的，但却似乎多了一份柔和，少了盛气凌人的味道。 　　“这以后就给你用了，省得天天摆着一张臭脸。” 　　顾林心情忽然好转起来，嘀咕一句就转身回到巨石边，将刚摘下来的瓜切开，掏着里面的瓤。 　　闻言苏何原本眉心轻颦，手里动作顿了顿，抬眼便要与她争论，却见她一个旋身大大咧咧坐在石块上，掏出匕首弯腰忙活。 　　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晃到胸前轻轻扫着白衫，分外醒目。 　　低头间，额上的刘海垂落，光从她身后袭来，将那清秀的脸庞称得朦胧，肩头透出几分清瘦，手里动作却爽利得很，一如她的性情。 　　顾林收拾完瓜瓤后一抬头，不经意间就与苏何有些呆滞的目光相撞。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竟觉得他这样有些乖巧。 　　这气氛似乎还不错……然而，时机却不对。 　　顾林眉眼当即一沉，“看什么看？还洗不洗澡了？” 　　苏何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心头略有些气闷，抿了抿唇问：“在哪儿？” 　　于是顾林终于将洗澡的位置指给了他，还嘱咐他怎么避开那些暗探绕道而行。 　　苏何不疑有他，带着那一截白衫就去了。 　　一个时辰后，一身清爽的丞相大人闲庭信步的从山间往回走，手里握着藏在腰间的软剑，剑刃上戳了两条鱼，神色很是清朗。 　　然而临近山洞却忽然察觉了一丝异样，眉头一紧，当即快步往前。 　　只见山洞里一片狼藉，顾林刚做好的水瓢碎成了渣滓，就连那巨石上都留下了打斗的痕迹，地上更是沾染了片片血迹…… 　　顾林！ 　　下意识的，他收紧了握着软剑剑柄的手。 　　忽然身后风声一紧，他回头便击出一掌。 　　饶是那黑衣人飞快往一旁躲闪，却也被掌风波及，大退几步后撞在岩壁上，身形刚刚一定，连站都不敢站，当即扑地跪倒，忍着嘴里翻涌的气血说：“主子，是我流星！” 　　苏何眸色沉黑，静静盯着流星。 　　流星吓得胆颤心惊，忙将鲜血咽下，飞快禀报说：“顾大人无恙，已经被追魂大人接走了，追魂大人比青冥的人晚了片刻到，顾大人似乎早有准备，并未受伤，青冥的人也被追魂大人拿下。” 　　早有准备？ 　　听到这儿，苏何身上的杀意才总算消减了一丝。 　　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那巨石周围，果然不见那鱼脍和野果的痕迹…… 　　这么说她是故意支开我？ 　　片刻后，流星战战兢兢抬眼，张了张嘴想问现在怎么办，却愣是不敢开口。 　　恰在此时，只见苏何转身，一甩手中软剑，两条鱼随即落地，“回京。” 　　说着，他下意识掏出那截白衫来想要擦剑，却忽而一顿，将软剑仍给流星，“擦干净，另外，留一批人暗中保护顾林。” 　　随后将还湿润的白衫收好，放入怀中，大步离去。 　　连被步子卷起的衣角都带着冷意。 　　与此同时，顾林正在临阳府衙内听楚歆禀报这几日瘟疫救治的情况。 　　一旁，追魂与楚怀二人默默立着。 　　“看起来情况应该已经稳定了，之后只要继续维持秩序应当不会出现反弹。” 　　听完之后，顾林也总算松了口气。 　　“那顾大人可否启程回京了？”追魂立刻问。 　　他是奉命前来保护顾林的，晋帝特别强调过，若遇见青冥的人就设法将顾林救下，但最好不要让对方察觉，只要顾林没有生命危险就暗中尾随。 　　结果呢。 　　等他到的时候，顾林已经将青冥的人解决了，他本以为人都死了，正好直接将顾林带回去复命，可等他自报家门之后，顾林却从尸堆里翻出两个还吊着一口气的人来，让他捆好一并带回京都。 　　如此情形，他还能说什么？ 　　可出了山头顾林便直奔临阳府衙，压根没想要回京的意思。 　　“大人若是着急可先行回京，不过，那两个敌国奸细可得留下，我还要等着回去让皇上给我做主呢。”顾林不紧不慢道。 　　追魂…… 　　能将青陵府大祭司的影卫当成敌国奸细，这也是头一出了。 　　“顾大人不走，我也只能先留下，便请顾大人尽快吧。”追魂只得妥协。 　　顾林又是一笑，仿佛当真没看出追魂的无奈与急迫，“这瘟疫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总要处理妥当才好回京复命，难为大人了。” 　　她当然知道那两个人不是敌国奸细，不然，之前留下线索的时候，又怎会特意误导追魂的人，让他们晚了一步到？ 　　还不就是怕晋帝更在意与青冥的联手，觉得因为她一个五品文官失去被青陵府支持的机会不值当，所以不愿意将这事挑明吗？ 　　之前与苏何吵完，她出了山洞后就再次勘查了周边的情况。 　　好在她师从追影，轻功也算得上一绝，很快就发现两边人马都在朝此处靠近，只是因为洞口隐蔽，周围树木丛生，藤蔓无数，所以才一时没有目标。 　　于是她才顺便洗了个头，故意借此将苏何引开，免得他与青冥的人撞上身份被识破。 　　虽然调侃过苏何，但她的打算其实与他的目的不谋而合。 　　既然斗不过青冥，那只能想办法让青冥在晋帝跟前失势，那两个人到底是不是敌国奸细不重要，重要的是，晋帝能不能认出来，心里会不会因为青冥自作主张而气恼，她又能从那两个人身上查到什么。 　　而她想要晋帝更偏向她，就断然没有这时候直接回京的道理。 　　她就是要让晋帝认为她是个不惧危险，一心为公的人，哪怕才刚刚遭遇了刺杀也一定要完成他安排的任务。 　　而且，还要完成得远远超出晋帝的希望。 　　这边不是正闹旱灾吗？ 　　虽然之前下了几场暴雨，可对农耕并没有带来什么帮助，很快地面就又干涸起来，眼看着秋季就要无米可收。 　　那她就打着防止瘟疫复发的名号，顺手解决一下。 　　“对了，你们最近可有白弈的消息？” 　　当着追魂的面，顾林直接问了楚歆和楚怀，二人双双一惊，下意识看了追魂一眼，追魂心头也是一跳。 　　白弈，青陵军统领白云刚之子，竟然与顾林有联络？ 　　这么说暗中搜查顾林所在的第三波人，很可能是白弈的人？ 　　“追魂大人又不是外人，我们同为皇上效命，自然不该有什么秘密，何况，白弈虽然助我良多，但从未左右过我的决定，我心中也坦荡。”顾林察觉三人神色变化，当即解释了一句。 　　晋帝不是想要青陵府的支持吗？ 　　她虽然不了解白弈身份，但也知道白弈在青陵府一定有着不凡的地位，想来晋帝很快就会知道白弈帮助她的事情。 　　那么，是不是非得选青冥合作，他自然会去考虑。 　　楚怀还未明白她的意图，但楚歆却觉得这话似乎是有意说给追魂听的，想起白弈吩咐过此后一切听令于她，便配合道：“已有数日未联络到，若白公子知道公子有难，必定会全力相救的。” 　　顾林对楚歆的回应十分满意，但脸色却凝重起来，“可知道是什么原因？难道他也出了事？” 　　楚歆顿了顿，“公子，此事或许与青陵府内部有关，我们不方便查探。” 　　实际上，从白弈进入青陵府范围内，他们就没有再与白弈身边的暗卫互通过消息了，根本联络不到，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们二人本就是白弈心腹，自然着急难耐，可顾林偏又恰好失踪，他们不敢有负白弈嘱托，所以，这才一直在这里一边谨记顾林的吩咐，好好救治瘟疫，一边联络各处暗卫找人。 　　“怎能不查？” 　　顾林声音一沉，站起身来望着东边青陵州方向，负手而立，“白弈是我挚友，若他出了什么事，我必定抱憾终身，楚歆留下协助我，楚怀即刻动身前往青陵，不论如何，定要找到白弈。” 　　话说到这里，已然全无刻意。 　　她确实早已将白弈当做自己的挚友，是以，更是掷地有声，气势磅礴。 　　楚怀楚歆一听，心中也顿时涌起一抹热量来，对视一眼后，都在对方神色中看见了认同，当即应声领命，楚怀立刻动身。 　　然而当夜，追魂与楚歆都各自察觉，临阳府衙周围又多了一股势力，这些人藏得极深，即便偶然察觉了异样，却也根本寻不见踪迹，更无法探知他们的意图。 　　换句话说，这些人的能力都远在他们部下之上，定然是什么人精心训练的高手…… 　　一个月过去，前往上阳郡救治瘟疫的顾大人终于启程回京，上阳郡及周边百姓官员接夹道相送，纷纷为顾林献上当地的特产，顾林却一样都没收。 　　原本上阳郡的官员还以为瘟疫之事处理不当，要被顾大人参一本，官位不保，然而顾大人却只是对官员们进行了防疫培训，似乎并没有发难的意思，这送行也就安排得更为热闹。 　　车队抵达京都这天，满城欢呼。 　　丞相大人亲自请命相迎。 　　远远的，顾林就瞧见城门下，一人紫袍金带，面如冠玉，迎风而立。 　　时至八月，丹桂飘香，秋高气爽。 　　顾林身穿蓝色白鹇官袍，下车从容行至丞相大人跟前，拱手一拜：“下官顾林，多谢丞相大人相迎。” 　　丞相大人目光深邃，抬手扶着她的手腕，神色郑重指尖却微微有些颤抖，“顾大人此番劳苦功高，本相先为大人道喜了。” 　　顾林，又清瘦许多。 　　话落，顾林抬眸，二人四目相对，竟有些感怀。 　　似乎……阔别许久。 　　此后直去皇城，二人一路无话。 　　倒是随丞相大人前来相迎的礼部官员分外热络，夸赞顾林的话说得简直不重样。 　　可不得夸么，这满天下，谁还能不夸顾林？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但把上阳郡的瘟疫解决了，还顺便把街道修整了，如今污秽物全都统一处理，便是暴雨时节路面也不见积水，皇上已下令各个郡县效仿。 　　官员们送回来的奏疏满是政绩不说，还都对顾林赞扬有加，纷纷说是经由顾林的提点才得了这般法门，甚至连困扰上阳郡多年的干旱问题都解决了…… 　　是以顾林刚一入奉安殿，便又遭受了百官的注视。 　　与上次相比，众人脸上惊讶之色不减反增，然而也多了敬重与忌惮。 　　“微臣顾林，拜见皇上。” 　　顾林如上次一样，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高台龙座上的晋帝朗声拜倒。 　　“顾林，你可还记得，上次你站在这殿上对朕说了什么？” 　　晋帝红光满面，语气高昂，双眼烁烁发光。 　　顾林抬头，从容不迫道：“臣说要弃武从文，为国家鞠躬尽瘁竭力尽心。” 　　此言一出，一干官员也纷纷想起这话来。 　　那时候，还有不少人都觉得顾林是想凭借军功讨个清闲差事混吃度日。 　　便是晋帝都存了这样的心思。 　　可如今，所有人都不会再迟疑她从文治国的能力。 　　晋帝闻言亦是深深点头，“顾林，你做到了，朕说过，你若在文治上能有建树，必定不会亏待你，你且说说，这一次，你想要什么？” 　　“臣不敢。” 　　顾林复又低头，但却掷地有声，“臣既然得了皇命，便自当倾尽全力，且臣生而为人，见自己有能力帮助百姓也十分高兴，这份心情便已经是最好的回馈。” 　　话落，殿中几乎落针可闻。 　　方才一路上对顾林热络夸赞，各种道喜的官员也不禁有些面红耳热。 　　他们想到的是建功立业，荣宠加身，可顾林…… 　　晋帝亦是感到意外，看了顾林好一会儿，见他竟当真没有要讨赏的意思后，才忽然扬声大笑，“好，好哇！顾卿竟能有如此心性，实在是我大晋之福！天下之福！” 　　顿了顿，却又说：“不过……虽然顾卿不贪慕奖赏，可你此去上阳，着实给朕添了许多意外之喜，朕也理当奖赏，既然你一心为公，那朕，便给你更多的机会，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银青光禄大夫了！” 　　此言一出，殿内又是一寂。 　　银青光禄大夫，加银章青绶，从三品，相比谏议大夫，在国策方面拥有更大的谏议权。 　　顾林弃武从文到现在，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官位竟然直逼三品？ 　　这，何人不艳羡？ 　　然而艳羡是真，佩服，却也是真。 　　眼下不仅是慕容炎等人真心为顾林欢喜，就连此前在御书房内，因为喝花酒之事对顾林与苏何针砭相对的大理寺少卿等人，都不禁心悦诚服，直呼皇上英明。 　　“臣，谢皇上隆恩！” 　　顾林也跟着行礼，对于官位，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此外，你此行终究劳苦，朕特准你休沐三日，在家好好歇着，其余赏赐之物你也不必推辞。”晋帝又道。 　　但顾林却抬起头来，神色坚毅道：“皇上，臣升了官职已然心满意足，其他赏赐都是身外之物，于臣而言确实没什么用处，不如留给其他需要的人。” 　　“这……”晋帝迟疑。 　　还是头一回见到有赏不要的人，虽然顾林说得真诚，可他当真收回，未免显得小气。 　　却听顾林又道：“不如，臣跟皇上讨个恩典吧？” 　　“哦？爱卿直说无妨，只要朕能办到，便一定准了！”晋帝心头松快些许。 　　然而下一刻，却有些后悔自己答应得这么快。 　　因为顾林当即跪倒，深深一叩首说：“皇上，如今战事虽停，但臣却发现国内尚有活跃的敌国奸细，此行之前，就曾在京都抓住几人，已交由大理寺审理，而后，此去上阳，更是险些被奸细困在深山绝壁之下断了生机，臣，见过战场的血雨，不愿边关再生灵涂炭，所以断然不能看着那些奸细继续活跃，将我大晋的情报传送回去，臣想恳请皇上，恩准臣协同大理寺卿严查奸细暗网，杜绝后患！” 　　那敌国奸细，深山绝壁等字样，直直灌入一干大臣耳中。 　　在场无人不惊，无人不恼。 　　当即又有几名官员站出来，恳请晋帝彻查，甚至也愿意出力。 　　“皇上，臣已经在上阳郡抓住了两名奸细，一并带了回来！此刻正由臣的护卫看守着，就在皇城外。”顾林又补充道。 　　青冥那两个影卫被楚歆的医术吊着命，愣是没死，而追魂，原本想要暗中处理掉，却因为那股神秘势力的干涉，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 　　所以晋帝此时又怎会不知她说的到底是奸细还是青冥的人？ 　　虽说青冥此前说过他只是去查探，可追魂确实见到青冥的人在攻击顾林，晋帝心头自然是有气，不过，终究还是碍着青陵府的势力，想着顾林既然没事，也就不愿深究。 　　见追魂迟迟没找到机会，晋帝原本打算等顾林带人回到京都之后再设法转圜，结果没想到，他竟然一口咬定是敌国奸细？ 　　还好巧不巧的，之前就抓到了几个真的奸细？ 　　眼下众臣听闻奸细就在城外，更是纷纷提议立刻押入大理寺审问，生怕有顾林这珠玉在前，他们便越发显得无用。 　　当真是群情激昂。 第43章 好像真的成断袖了…… 　　于是，晋帝也只得从了众人的意，准了顾林所求。 　　只是刚一下朝，回到御书房，青冥便匆匆而来。 　　“皇上，您怎能就这么同意了顾林的提议？”一见面，青冥张口就道。 　　晋帝朕心烦呢，闻言脸色一滞，“青冥大人，你在青陵府虽然身居高位，但这晋国，还是朕说了算的吧？” 　　要不是青冥自作主张跑去找顾林，怎么会留下把柄？ 　　不但害得他两边难做，宁王也跟着谨小慎微，加派人手保护顾林，他原本盘算好趁顾林回京途中突袭，以失职之罪削弱宁王的打算也落了空。 　　这青冥现在竟然还敢来教训他了？ 　　晋帝越想，脸色越是阴沉。 　　“可皇上应当知道，青陵府是不能干涉各国政权的，若是我的身份被顾林查出，让青陵府发现我与皇上联手，恐怕将来皇上要一统天下之际，我说的话也不那么管用了。” 　　青冥亦自命不凡，虽然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神色，但那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晋帝，全无惧意。 　　燕州一战之后，梁晋两国终于打破了僵持十余年的局面，国力有了高低之分，晋帝原本就一心想要统一天下，而今胜了梁国，自然是跃跃欲试，恨不得当即就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可是，梁国到底在北方雄踞多年，若真要通过战争达到这个目的，只怕还要再过几十年，晋帝如何能等？ 　　所以青陵府的支持就变得尤为重要。 　　而青冥，青陵府的大祭司，自然是有这个底气与晋帝叫嚣的。 　　若晋帝不给他颜面，大不了他去找梁帝合谋！ 　　晋帝当然知道他做得出来这个选择，所以，这些年来也一直对他多有忌惮，只不过…… 　　从追魂之前从临阳发回来的消息来看，那白云刚之子似乎对顾林颇为支持，晋帝也早就知道白弈在顾府待过几日，还亲自为顾林疗毒…… 　　而顾林，如今又本就贤名在外，不但百姓拥戴，连官员都对他赞不绝口，甚至梁国那边，也有不少人钦佩他。 　　晋帝自然想到，若是能彻底收服顾林，那青陵军不也就等于可以为他所用？ 　　要知道，青陵府之所以能够独立在各国政权之外，就是因为那青陵军的存在！ 　　他今日之所以没有直接驳了顾林，便也正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 　　所以青冥这番话若是放在从前，他自然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但现在嘛…… 　　晋帝不过笑了笑，捋了捋胡须，双眼微微一眯，高深莫测道：“朕看，大祭司是怕被夺了祭司之权吧？” 　　这一言直接掐中了青冥的要害。 　　青冥气息一滞，瞪着晋帝道：“想必皇上也该清楚，若我不是青陵府的大祭司，那青陵府便也不会有人再与皇上联手了！” 　　“所以既然此举对我们都不利，那为何青冥大人要擅自派人去上阳暗杀顾林？”晋帝语气一沉。 　　虽然他也没想着就这么跟青冥闹翻，毕竟顾林那边怎么回事还说不准，但，他即便要借着青冥的支持一统天下，也绝不会容许青冥爬到他的头上来！ 　　别以为他不知道，青冥与青陵州族长不合已久，而白云刚一脉，自然是听令于族长，青冥虽身为大祭司，是圣女之下最高级别的神使，但却终究不是圣女，只不过空有神使之名，替圣女暂代神职，怎能与政权在握的族长相提并论？ 　　若非如此，青冥恐怕也不会想到从晋国谋利，放着青陵府的大祭司不当，跑来拿出助他统一天下的条件，要当他晋国的国师。 　　“此事我之前已经解释过，我去上阳只是为了查探顾林的实力，绝无要暗杀他的意思，这么说……皇上是不相信我了？” 　　青冥咬牙解释，而后，语气也跟着阴沉下来。 　　晋帝没说话，只是默默敲著书桌桌面。 　　他有意给青冥一些威压。 　　青冥深深吸了口气，又道：“皇上为何不想想，我有什么理由去对付顾林？此前提议皇上除掉顾林，不过是因为卜算结果所现，后来发现顾林确实有些才干，我这才去上阳想多了解他一些，皇上难道忘了，统一天下才是我们的目的，若是为此，那顾林便是我们的得力帮手，我为何非要杀他不可？” 　　晋帝微微垂眸。 　　这话，倒是说到了他心里去。 　　他确实不明白青冥为什么要杀顾林，也因此才一直对此迟疑着，没当真下什么定论。 　　“既然你无心杀害顾林，那便也无需害怕此番纠察奸细之举。” 　　晋帝淡淡应着，随后好似忽然想起什么，沉吟着问：“朕记得，你之前说可以设法化解那卦象……难道，真的要去青陵逆天改命？” 　　听闻此言，青冥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一想此时与顾林硬碰硬怕是吃不了什么好果子，便道：“若能逆天改命，便可了绝后患，但青陵秘钥开启之法我还在参悟，一时怕是进不去，既然皇上惜才，那我自当配合，用其他的法子暂时压制住顾林身上的煞气，但此法每月都需进行一次，否则国难将至。” 　　“什么法子？”晋帝盯着青冥的双眼，暗暗压着心中急迫。 　　青冥眼神不变，面具下的嘴角却扯出了一丝阴狠的笑容来。 　　…… 　　另一边，顾林将那两名影卫交给大理寺卿先行审理，并命楚歆跟着从旁协助后，便以整理行装为由回了一趟顾府。 　　虽然殿上她言辞急切，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打算立刻就审问，因为，她还得看看青冥得知此事后，会做些什么。 　　否则她如何能抓得住更多把柄？ 　　此外，楚怀正在顾府等着，她迫切想要知道白弈的消息。 　　可她刚刚下马车要踏入顾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顾大人。” 　　顾林回头，一眼就瞧见那身姿翩然的人，当即扬眉一笑，拱手道：“丞相大人。” 　　“一别多日，顾大人越发气宇轩昂了。” 　　苏何抬脚走来，言笑晏晏神色清朗。 　　顾林照样学样，从善如流：“丞相大人亦是更为丰神俊朗。” 　　说着，二人并肩，双双将手笼在袖袍里，同步踏入顾府。 　　苏何身后，被流云带着总算见到自己二哥的顾江就这么被顾林忽略了。 　　“他们俩看上去，真的像在夸对方么？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他们在互损的错觉？” 　　顾江忍不住朝流云嘀咕一句。 　　流云看了他一眼，又望着前面那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只觉得心头五味陈杂，惊疑不定，不敢多言。 　　他们家主子，好像真的成断袖了…… 　　自从从上阳郡回来，就没事盯着一块破布看，每日必定亲自清洗，决不让他们碰，过了好长时间，他才从同去上阳的流星处打听到，那时候顾大人好像就穿着一身白衣，那破布，应当是顾大人的一截白衫无疑…… 　　前面，顾林在府里走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这是自己府邸，忙问：“丞相大人过来可有要事？” 　　一边奇怪自己刚刚见到苏何竟然不惊讶，也没觉得和他走在一道有什么不妥？ 　　“没事。”苏何目不斜视，说着，抬脚自如的拐了个弯。 　　顾林脚步顿住，愣愣望着那衣袍消失的方向。 　　忽然有种回到大门口去瞧瞧这儿到底是不是顾府的冲动。 　　恰在此时，顾江终于追了上来，从身后直接要去拍顾林的肩膀，顾林闻风而动，顺手将他的胳膊往前一拉，接着转身将他反扣。 　　“哥！” 　　顾江大喊。 　　顾林白了他一眼，将他往前一推，松手道：“反应还是这么慢，这段时间都干嘛去了？” 　　“不是二哥你让丞相大人盯着我读书的吗？我现在天天捧着四书五经，哪儿有功夫练武。”顾江揉着胳膊，满脸的委屈。 　　“丞相大人……还管你课业？” 　　顾林狐疑，说着，看向一旁的流云。 　　却见流云与自己对视之后赶紧底下了头，一副畏惧模样…… 　　一旁顾江接着道：“丞相大人是这么说的呀，你一走就把我和夫子接去了丞相府，这不今天才刚带我回来么。” 　　顾林听着微微挑眉，随后背着手往前走去。 　　倒是没想到这丞相大人居然还能有安好心的时候，原以为，他当初嘴上说是为她免除后顾之忧，实际上是怕她半道上跑了不为他所用，所以才将顾江扣在相府，其实压根不会在顾江身上花什么心思呢…… 　　身后顾江赶忙跟上，嘴里说个不停，全是这些日子从流云等人处听来的关于顾林的事迹，眼中崇拜之情挡都挡不住。 　　“二哥，我想好了！我以后也要当个好官，造福百姓！要像二哥学习！” 　　说着说着，小少年忽然起了雄心壮志。 　　此时顾林刚要踏入自己住的院子，闻言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十分严肃道：“先读好书再说，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还想当官？” 　　实则，她才不会让顾江趟这浑水呢！ 　　只要给奶奶报了仇，她就立刻带着顾江去青陵州，再也不与这些满肚子尔虞我诈的人搅在一起。 　　顾江没想到会被训，愣了愣正要辩驳自己已经会读许多书，却见丞相大人缓步走了过来，冲着顾林说：“顾大人年少有为，令弟也颇有灵性，只要加以培养，将来定能有所成就，若是顾大人同意，本相倒是愿意帮顾大人教导一二。” 　　顾江听得一阵得意，飘飘然的仰着下巴看着与自己一般高的顾林。 　　“下官谢丞相大人美意，不过顾江的事情就不劳烦大人费心了。”顾林心里暗骂苏何多事，说着，干脆侧了侧身，“听闻大人是特意从顾江回来，本来下官该好好设宴道谢，不过不巧，下官还得赶去大理寺审案，这就不留大人了。” 　　这嘴，竟然还如此刁蛮，愣是不肯占一点下风？ 　　苏何看着顾林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眼神微微一滞，本想说什么，却赌气似的按捺下来，衣袖一拂便抬脚离去。 　　一旁，流云看了看苏何大步往前的背影，张了张嘴，转头再一看，顾林已经进了院门…… 　　顾江倒是没流云那么复杂的心思，只想着定要好好用功让二哥看看自己的实力，一边也跟着进了门。 　　前面，顾林已经与楚怀碰面，先后进了厢房，愣是把顾江给关在了外面。 　　“白弈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顾林进门后张口就问。 　　自从楚怀去了青陵州后，只来过一封信，约的就是京都碰面再说，想来，是青陵州情况紧急他也不方便传递消息。 　　楚怀神色十分凝重，“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身了，族长病危，他需得留在青陵府。” 　　“所以，白弈是青陵府的人？” 　　顾林问道，但也没太诧异，她本就猜测过这个可能。 　　楚怀点点头，此番回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白弈已有交代，所以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手帕仔仔细细包裹着的物件来，双手递给顾林。 　　“白公子让属下将这个交给公子，说是，如果来日危机之时，可以用它召集青陵府各部。” 　　顾林心下暗惊，料想事情真相绝非这么简单，否则，白弈怎么会想到要给她信物？ 　　这不就是怕自己万一没法再帮她吗？ 　　接过那物件，她小心打开，只见手帕里躺着一枚雕着独特旋纹的玉玦，玉玦为青玉所制，阴刻纹样透着十分古朴的气息，似乎，来头不小。 　　“用它，能调动青陵府各部？”顾林沉吟着问。 　　楚怀点头神色十分慎重，“还望公子好生保管，此乃青陵秘宝，若是被旁人发现恐怕引来麻烦。” 　　打量着楚怀的神色，顾林又问：“所以，如果没有重大的事情，还是最好不要用是吗？” 　　楚怀再次点头，“若只是普通调遣，通过我与楚歆即可。” 　　看来这玉玦当真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顾林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但却不免更加疑惑。 　　既然如此重要，白弈为什么要给她？难道就不怕被青陵府其他人问责？ 　　联想到大祭司青冥忽然对付自己，顾林第一次想知道，白弈帮她是抱着什么目的…… 　　“那他现在可需要我帮忙？” 　　片刻后，顾林压下繁杂的思绪，还是以眼下的事情为重。 　　既然白弈这么多次见她都从未流露过什么线索，想来，是有意在瞒着她，她就算问楚怀也是无用。 　　楚怀见她关心着白弈，心中也为白弈而欣慰，当即道：“白公子说，公子只管以自己的事情为主就好，也不必太担心朝中的局势，即便有人要害公子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丞相大人……也会暗中帮助公子。” 　　“白弈觉得苏何这个人可以往来？”顾林又诧异一番。 　　她明明记得，之前白弈还说过，苏何这个人虽然也有利用她的意思，但也只是短时间内不会动她，她也是这么想，所以对付宁王的时候才一直都留了余地。 　　可现在这话听来，却觉得白弈已经信任苏何似的？ 　　“白公子没说，只说丞相大人不会伤害公子。”楚怀老老实实回答。 　　顾林看他这神色便也不再多问。 　　随后便带着他一起前往大理寺，一边让他安排了几个暗卫暗中保护顾江，免得万一青冥狗急跳墙，对顾江动手来要挟她。 　　谁知两人正走在路上，还没到大理寺府衙，就见楚歆匆匆忙忙策马回来。 　　“有情况了？”顾林心中一喜。 　　楚歆点头，“那两人刚进大理寺不久，就气绝身亡，被大理寺的人打的。” 　　打死？ 　　顾林更觉得有趣，笑着问：“谁下的令？” 　　那两个人死不死，她并不关心，因为她本就没打算能从那两个人身上审出什么来，她只不过是需要那两个人作为引子，好让她名正言顺的去查。 　　到时候，查出来的是什么，这还得看当时的局面而定。 　　所以，她才只让楚歆吊着那两人一口气，能到京都就好，仅此而已。 　　若能因为那两口气有什么意外之喜她也乐得收着。 　　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给她送礼来了？ 　　“是大理寺少卿刘潭。”楚歆回应。 　　刘潭…… 　　顾林记得，刺杀当夜，她曾在御书房见过这个人，看上去颇为迂腐，但能在那种时候被晋帝传召，显然也算得上近臣。 　　琢磨着，顾林抬脚继续往大理寺去了。 　　至于是青冥的意思，还是晋帝的意思，她还得再看。 　　“顾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进府衙刑房，大理寺卿王川就苦着一张脸看向顾林。 　　虽然王川在官场沉浮了二十年，可如今，却与顾林同级，有此前在上阳郡的那番作为在，他也没那个底气在顾林面前摆谱。 　　顾林从容淡笑，“大人不必着急，事情本官已经清楚了，那二人之前本就被本官重伤，根本经受不住严刑拷打，倒是本官忘了提醒大人。” 　　话是这么说，可在场的谁能看不出来那二人经不起拷打？ 　　偏偏，王川不过因为其他事情耽搁了一会儿，让刘潭先审着，刘潭就真的动了手。 　　“顾大人说得是。” 　　人终究是顾林绑回来的，还差点暗杀了顾林，顾林不追究，王川自然是松了口气，只不过，却又疑道：“可眼下奸细之事又该从何查起？” 　　“人虽然死了，可都说雁过留痕，自然还是从他们身上查起。”顾林眉眼含笑，不见丝毫担忧。 第44章 初探身世 　　随后顾林请来仵作，与楚歆一道验尸。 　　这验尸非同寻常，并非验证影卫的死因，而是要看他们生前都经历了什么。 　　“既然是派来暗杀我的奸细，那么，想来这二人生前都经历过训练，或是出自某些团伙，我此前听说，但凡是训练这种死士的，都会给他们服用一些药物，或是激发能力，或是起控制作用。” 　　一众大臣们原本有些疑惑，但经顾林这么一说，便都觉得有些门道了。 　　万一真的在尸体身上找到什么线索，说不定，就直指那二人的出处，那么背后还藏了多少人自然能顺着线索查出来。 　　不过有楚歆在，能查出什么来还不是顾林说了算？ 　　虽然听楚怀带话的意思，白弈没打算让她帮忙，可她也不能放任不管，何况青冥的手已经伸到晋国来了，还有意对付她，左右都是要动手的，倒不如抓紧一些，也好解了白弈的危机。 　　于是结果出来后，大理寺卿王川亲自带着奏疏面圣，禀报晋帝那二人恐怕与青陵府有关。 　　楚歆本就是从青陵出来的，什么药材只有青陵才有她清清楚楚，轻易便将尸体上的痕迹与之结合，说得仵作哑口无言，在场众人无人质疑这个结果。 　　同时，顾林又提议统计城中难民的数量，造一个名册出来，免得奸细扮做难民混迹城中，自己更是亲自带人在京都城中巡视，暗中记下可疑之处。 　　她就是要将事情闹大，若遮遮掩掩的做，反而惊不起那么多浪花来。 　　谁知她才刚巡视了没多久，晋帝就传令来请她入宫。 　　难道晋帝还这么信任青冥？ 　　揣着这诧异，顾林随着内监一同前往御书房。 　　却见王川等人已经离开，书房里，立着一黑袍男子，眉目威严，气势倨傲，约莫而立之年左右。 　　应当是青冥无疑了。 　　顾林只淡淡扫了一眼，随后便恭恭敬敬对晋帝一拜。 　　“顾卿办事如此雷厉风行，朕心甚慰。”晋帝先开了口。 　　顾林垂首，“早一日瓦解奸细暗网，便可避免更多我国的情报被送出，臣自当珍惜时间，不敢耽搁分毫。” 　　言下之意，让晋帝有话快说。 　　晋帝脸上笑容微微一滞，不过，倒是没生出什么不满来。 　　若顾林不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将上阳及周边几县都治理得那么好？ 　　他后来可是拿着顾林送回来的街道治理条例，让其他官员照做的，结果即便只是照猫画虎，其他郡县的动作也慢上不少，而今只有几个县城勉强将街道改造完工…… 　　“顾卿心怀天下，朕自然当全力支持，想来……”晋帝说着，忽然语气一滞，看了一旁青冥一眼后才道：“你应当也是会同意朕要与你商议的这件事的。” 　　“不知皇上要与臣商议何事？”顾林将晋帝的神色尽收眼底。 　　说完，就见晋帝的脸色又迟疑了几分，似乎隐隐有些为难，过了片刻后，才笑着说：“不着急，商议之前，先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无忧法师。” 　　“无忧法师？” 　　顾林顺着晋帝的目光，终于再次看向青冥，也不知这二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不过，既然青冥没有穿青陵府大祭司的服饰，还起了这么个名号，想来怕是要以此身份先在晋国露面了？ 　　她慢慢等着。 　　于是很快对着晋帝道：“法师仙风道骨，想来应该是个高人，臣恭喜皇上。” 　　见她没有起疑，晋帝当即松了口气，而后点点头道：“无忧法师本是世外高人，精通占星卜筮之术，朕也是有幸与其认识。” 　　看晋帝还有话没说完，顾林不着急开口，只微微颔首似乎对晋帝此言颇为认同。 　　而后，果然听见晋帝又道：“原本法师并不愿意入世，所以此前也不曾在国中露面，但……你去上阳郡后，法师夜观天象，却忽然发现京都城多了一道煞气，与晋国国运相冲……” 　　所以，那煞气就是她？ 　　顾林抿抿唇，老神在在的操着手。 　　这么说青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除掉她了？ 　　紧跟着，就听晋帝说：“法师关心家国安危，立刻过来京都测算，结果发现……那煞气便是来自顾府，顾林……朕，也不愿意相信你会是祸国煞星啊。” 　　说道最后，晋帝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可是大实话。 　　不过顾林并不在意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从容笑着问：“所以，皇上找臣来，是打算将臣祭天，还是沉海？” 　　说完见晋帝一愣，顾林又道：“臣既然是祸国煞星，那么定当交给上天处置，只要惩罚了臣，想来，晋国国运应当无虞了吧？” 　　“这，爱卿说哪儿的话，朕怎么会为了一个占卜当真让你去祭天？” 　　晋帝回过神来，忙急切开口。 　　虽然……顾林这话确实说准了他原来的打算，可自从知道顾林此人真的有本事之后，他爱惜还来不及，哪儿能舍得就这么给杀了？ 　　所以这话倒是说得真诚。 　　只不过也十分诧异，顾林得知此事之后竟然不羞不恼，全然无惧，好似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当真会同意让自己祭天似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皇上下令，不论刀山火海，臣都自当赴了。” 　　顾林深深一拜，朗声回应了晋帝的猜测。 　　实则，她之所以不慌不忙，全因知道晋帝已经被她的能力吸引，她这段时间来兢兢业业废寝忘食，除了确实想为百姓谋福之外，也不过是为了能凭着实力得一道保命符。 　　而眼下还差的，就是晋帝的信任。 　　所以她当然不会推辞分毫。 　　有了之前那些功绩在，她也根本不担心晋帝会真的杀了她。 　　果然此言一出，晋帝十分动容，不禁站起身来，走下御台，亲自将她扶起，而后深切道：“能有顾爱卿这样的人才，朕相信，即便天灾人祸，也一定都能度过，爱卿不必想着赴死，只是，法师卜算从未出错，这煞星之说，朕难免有所忌惮，所以才叫了爱卿过来，希望爱卿能配合法师，暂时压制住身上的煞气，如此于国运无损，爱卿也不必有什么负担。” 　　“不知要如何才能压制煞气？” 　　顾林问得真诚。 　　实则心中感慨与皇帝说话总是费劲，说了半天才总算说到了点子上。 　　晋帝浑然不觉，当即看了青冥一眼，青冥也早已等得有些烦闷，见状张口就说：“每月取心头血两滴，本法师用心头血开坛做法，方能将你身上煞气压制。” 　　“心头血？敢问法师，这是个什么原理？”顾林问得越发真诚了，丝毫没有不配合的意思。 　　但青冥的脸色却微微一变，冷斥道：“此乃我门秘术，怎可随意告知？” 　　话落，身为大祭司的威压顿时倾斜而出，直逼顾林。 　　但顾林却依旧面不改色，甚至反而添了几分笑意，又问：“可这是要在我心窝子上捅刀子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导致煞气没压制，也没能求得上天原谅，岂不得不偿失？还不如直接把我拿去祭天呢。” 　　这话说得在理。 　　晋帝听了，不由得也问：“法师，可否将法门告知一二？” 　　碍于顾林在此，方才他又将青冥吹得高深莫测，是以，他对青冥的态度也只得更加恭敬一些，才免得顾林看出什么端倪。 　　然而，青冥却反倒越发倨傲起来，淡淡一拂衣袖，瞥了顾林一眼，“此乃秘术，恕在下不能泄露。” 　　“那法师又如何证明做法之后国运一定会好转？” 　　顾林紧跟着开口。 　　她才不相信什么卜算和气运，在异世，一切环境因素都可用科学的方式解答，何况青冥之前就在对付她，既然一次不成，又让她抓住了把柄，那定然是要再想法子的。 　　所以这摆明了就是青冥的私心，和国运根本没有关系。 　　只要晋帝不动摇，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问完，见青冥微微一滞，便又十分体贴的说：“或者请法师告知，眼下国运因我受到了什么影响，而做法之后，又会有什么改变，想来，既然法师能够卜算得这么精准，那一定是可以窥探天意之人，说出这些总不会太难吧？如此，我倒是也愿意尝试一次，若结果与法师所言相符，那我定然不会推脱……皇上看，臣这提议可好？” 　　晋帝想了想，自然是跟着点头，“那就请法师说来吧。” 　　毕竟之前青冥只是说算出顾林是煞星，而那时候，顾林刚一来京都就惹上了宁王，他也曾怀疑刺杀之事是否与顾林有关，所以，他很容易就相信了青冥的话。 　　但现在，经顾林这么一说，他倒是也觉得不能只凭一句话就让青冥在顾林心头月月取血。 　　取心头血本就十分凶险，即便顾林是习武之人，要月月取血也定然难以补回元气，他之所以同意，其实更多也是打着缓兵之计的算盘。 　　一则看看顾林经此一次是否还那么忠心耿耿，以判断顾林此人是否真心归顺。 　　二则，也是为了拖住青冥，免得他觉得自己太偏袒顾林，反而生出了要除掉顾林的心思。 　　若确认顾林此人可用，又确实可以影响白弈的抉择，那么，那个总是自视过高的青冥便不会再被他考虑了。 　　可青冥本就只是借故取血，从头到尾都全是假话，此刻又能说什么？ 　　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上阳郡的瘟疫与旱灾，便是国运受到影响的征兆。” 　　“可我已经解决了这两件事呀。”顾林立刻说道。 　　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煞是无辜，也看似全无挑衅的意思。 　　青冥气息一滞，咬了咬牙，又道：“可若国运没有受到影响，那边也无需劳民伤财的去整改，百姓们也更不会因为天灾而遭难。” 　　“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顾林终于点了点头，似乎被青冥说动。 　　青冥见状松了口气，却听她又道：“那……照这么说，要是煞气克制住了，南方水灾，北方旱灾，都可无需计策便能好转？” 　　青冥哪儿敢肯定，被顾林如此接连逼问，心中更早已积攒了怒气，不禁一拂衣袖，冷哼道：“顾大人若真的一心为民，便应当宁可信其有！” 　　“我是信的呀，不然我问法师这么多做什么，直接以巫蛊之术不得轻信为由就可说服皇上。”顾林理直气壮。 　　晋帝却暗暗点头。 　　“不如这样吧，初次取血的时间，就由法师来定，但，我希望法师能公开做法，也好让百姓一同为国运祈福，即便未必能一次消除各地的灾难，若法师能求得北方下雨，求得南方天晴，便是让我立刻投身祭台，我也心甘情愿。” 　　顾林说完，见青冥脸色铁青似乎正咬牙切齿，索性不等他回应，直接问晋帝：“皇上以为如何？” 　　晋帝早已被顾林说服，更为她的态度十分满意，当即一锤定音道：“朕觉得甚好，法师既然有通天之能，朕相信，此次法事结束，大晋一定会风调雨顺。” 　　“若真如此，臣亦是喜闻乐见。”顾林当即一拜，随后又笑眯眯的对青冥说：“那我就等法师告知做法的时间了。” 　　青冥袖袍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夏日里，愣是腻出一层细汗。 　　不过，好在时间可以由他定夺，他身为青陵府大祭司，虽不说真的有通天之能，但观察天象的能力还是有的，思及此，当下心头稍安，终于对着顾林微微颔首，“本法师明日便让人送信到顾府。” 　　“好！” 　　顾林应得痛快，眉目间不见丝毫担忧。 　　随后对晋帝告退，终于出了御书房。 　　当夜，顾府也热闹起来。 　　苏何前脚刚走，许多日子未曾路面的肖劲也终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顾林院中。 　　因着方才苏何来过，顾府的下人早就被他撵走，所以此次肖劲也并未将顾林带离府中。 　　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盯着顾林问：“你可知那无忧法师是什么人？你怎敢与他对赌？” 　　“师父也看出我是在和他赌？”顾林反问。 　　虽然笑着，可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恼意。 　　她还以为她的师父早已将她忘了，根本不管她死活呢！ 　　若不是因为从苏何处知道师父在为晋帝办事，她的怨气只怕更浓。 　　肖劲却无心与她斗嘴，直言道：“你赌不赢。” 　　“所以呢？师父又要让我离开？”顾林的语气平静了些许。 　　虽然小时候也曾在师父跟前撒泼过，但从来都无用，所以自己撒撒气也就罢了。 　　肖劲点头，正要劝说她，却听她问： 　　“师父，我知道无忧法师就是青陵府的大祭司青冥，而且……我猜，我的身世应该与青陵府有关吧？” 　　话音未落，肖劲当即变了脸色。 　　顾林视线本就紧锁着他，见状，了然的笑了笑，“果然……难怪白弈会这么护着我，而青冥，却要杀我……其实，我早都猜到了，只是没有办法确认……所以，我也算得上青陵府的人？” 　　不然白弈不可能将青陵的秘宝给她，这相当于给了她号令青陵府的权力！ 　　而这样的东西，想来，也并非白弈能拥有的，说不定这也是通过了族长那一关…… 　　从拿到那玉玦的时候，顾林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 　　却听肖劲沉声说：“……事情并不是你想的这么复杂。” 　　顾林眼神一定，平复下思绪重新认真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回应自己关于身世的问题！ 　　“白弈护你，青冥杀你，都只是因为他们认为你身上藏着一个关于青陵的秘密，其实，与身世无关，而你也并不知道那个秘密。”肖劲接着缓缓说道。 　　“那个秘密，只能女子知道？” 　　联想到自己一直被要求女扮男装，还谁都不能告诉，顾林当即又问。 　　肖劲抿唇，“秘密就是青陵的开启方法。” 　　“青陵？不是圣女陨落后就没有再打开过了么？”顾林疑了。 　　那青陵州，之所以可以独立在各方政权之外，会有圣女，会出现一支青陵奇兵，皆因那里是传说中上古神帝的陵墓所在，而陵墓内更有着通往仙境的入口。 　　在仙境中，人们能学到绝世武功，得到治世之宝。 　　而青陵圣女，则是神帝派遣在凡间的神使，执掌着青陵州的神权，可与仙人沟通，传世人神谕，更有守护陵墓之责，维护天下安定之权。 　　不论哪方政权，一旦失德害世人受苦，民怨四起，圣女便可调遣青陵军，夺天子之权，而青陵军也是圣女的护卫军，只有圣女一人可以调动。 　　只是也因为这个原因，自从圣女陨落，青陵军便无人能调动，天下才会战火四起。 　　而青陵里的秘宝神兵，也就此不见天日十七年。 　　“正因为打不开了，所以才要找打开的方法。” 　　肖劲解释，“你母亲当年是圣女身边一名神侍，算得上圣女的心腹，青陵府的人找上你，应当是查出了你母亲的身份，而后，认为你母亲可能会将青陵开启的方法告诉你，想从你身上逼问答案。” 第45章 骑虎难下的顾林？ 　　“所以……他们知道我母亲生下的是个女儿？”顾林琢磨着肖劲的话。 　　肖劲点点头，“所以我才让你一直女扮男装，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这……倒是也说得过去。 　　毕竟青陵府的人都以为她知道青陵的秘密，若她不答，以青冥的性子直接杀了她也算正常。 　　只不过…… 　　看着肖劲略有些急切的神色，顾林还是有些存疑，忍不住问：“既然事情本没有那么复杂，为何师父此前从来不肯告诉我？” 　　这一次忽然这么爽快，会不会是看她猜到青陵府上面了，所以故意这么说混淆她的视线，让她不能探知自己真实的身份？ 　　“我从前不说，是不想你牵扯到这些事情上来，你母亲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可现在，你既然已经身陷旋涡，又猜到了与青陵府有关，若我不说，恐怕你反而被人蒙蔽利用，或是自己想得复杂，反而多了其他危机。” 　　肖劲眉头微微皱着，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但说完之后，嘴角却微微绷着，又道：“若你不信我，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今后你的事情，我也不再管了。” 　　这姿态，竟然罕见的露出情绪来了？ 　　顾林愣住。 　　肖劲为人冷淡性情孤僻，她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肖劲这幅样子！ 　　只可惜，却似乎是为她方才的质疑而寒了心。 　　“师父，我没有这个意思！” 　　顾林语气一软连忙哄着，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如果真的不相信师父，我何必去问？我直接让人查不就好了么？” 　　现在青陵府的密令可都是在她手上呢！ 　　然而肖劲见她这姿态却眉头一皱，“别忘了，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怎么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眉宇间竟然有些女儿家的娇憨了？ 　　“……是，我知道了师父。” 　　顾林脸色赶紧一肃，老老实实的站好。 　　她之所以信任肖劲，正是因为知道他处处在为自己着想，虽然严苛了些，也让她从来没有体会到过被呵护的滋味，但她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一身男儿气息，就凭自己的外形，也根本不可能让人丝毫不起疑心。 　　虽然眼下青冥应该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所以才主动挑衅针对，但是，她只要还在朝为官一日，就决不能暴露。 　　“不过……师父，既然青冥已经知道我是女子，为什么不直接跟晋帝说？反而要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顾林忽然想起这一点来。 　　“这……我也不知。”肖劲顿了顿，倒是想起此番来意，又问：“但你既然知道他要布局害你，你为何不推辞？即便他说你是煞星，以你现在的名望也根本无需顾忌。” 　　“因为我当时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我清楚晋帝不会就这么让我去死，而青冥，应当也没有把握和我硬碰硬，所以就觉得反而可以将计就计坑他一把，这样还能帮上白弈的忙，若留他在晋帝身边，以后他一定还会进谗言想办法害我，相反……如果我不配合，晋帝对我的顾忌只怕更多。” 　　顾林老实解释，而且，得知了青冥找她的原因之后，她更肯定青冥不会杀她。 　　没准，原来提出煞星之说，也不过是想要将她骗入陷阱控制，然后好问她开启青陵的法子呢。 　　毕竟从那些影卫的身手来看，青冥的实力也并不怎么样，而她又是军中悍将，以一敌千的本事谁人不知？ 　　所以青冥在行事的时候谋划周全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想到这些，顾林对过两日的对峙反而更有信心了。 　　但肖劲看她那胸有成竹的模样，眉头却反而皱得更紧了，“他是青陵府的大祭司，虽不说有呼风唤雨之能，但好歹也做了那么多年的法事，万一你提出的条件他真的做到了，你岂不是要月月都让他取血？” 　　至于白弈……他现在都懒得说她瞎操心了！ 　　“师父，我从来不信巫蛊之术。”顾林却笑起来，神态依旧轻松，根本没半分担心。 　　说着，忽然抬头看了看那深不可测的夜空，眼中神色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不久后，仿佛呢喃一般问：“师父，你信不信，青冥会将时间约在后天下午。” 　　肖劲只看着她，不说话。 　　他关心的根本不是做法的时间，而是结果！ 　　“师父，这事我有把握，你放心吧，而且……就算我的计策失败了，丞相大人也会帮忙保全我的，对吧？”顾林低头回眸，恰好看见他脸色发冷，似乎正憋着恼火，忽而转了话头，眼底笑意更浓几分。 　　话说完，果然看见肖劲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于是接着又道：“师父那日把我留在苏何身边，为的，就是他承诺过会保住我的性命？” 　　肖劲抿了抿唇有些无奈，有时候，太聪明真的不是好事…… 　　也不知，他今日所言能蒙她到什么时候？ 　　“难怪他总是在我危机的时候出现……原来是因为答应了师父！”顾林还在一边感慨。 　　这也是她今日才忽然想明白的。 　　皆因白弈说苏何会暗中帮她，可白弈从来不会轻易下定论，何况，事情还关乎到她的安危。 　　所以她便联想到了肖劲。 　　猜测或许是肖劲告诉了白弈苏何此人可信，于是白弈才对苏何改变了看法。 　　于是肖劲不但没能劝说顾林离开，还反而解了她心头疑惑，最后，因为清音过来送夜宵，这才只得潜出顾府。 　　“只不过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现在夜里已经无人，你又何必多跑一趟。” 　　见着清音，顾林声音柔和的叹了一句。 　　自从清音来了顾府，确实十分尽职尽责，不让顾府那些下人靠近她，也从不多话探听她的事情，大多时候，更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待在她身边。 　　倒是给了她许多方便。 　　“主子交代过，做戏必须要做全套，不然只能骗过明面上的人，骗不了暗中藏着的眼睛。” 　　清音低声说道，一边眉目温顺的为顾林盛汤。 　　远远瞧去，只让人觉得她是在顾林耳畔低语情话，绝对想不到是在说这些。 　　“做戏做全套……”顾林琢磨着这句话，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今日。”清音老实作答。 　　原来苏何确实没有交代得这么详细。 　　但顾林听闻此言，却不禁想起了之前问肖劲那番话。 　　……既然青冥已经识破她女子身份，为什么不直接戳穿她？ 　　即便她可能会因为欺君之罪而被下狱甚至砍头，那青冥，应当也是能凭着在晋帝跟前的信任趁机逼问她的…… 　　“他让你给我送宵夜的？”想了想，顾林又问。 　　清音点头，随后，忽然福身下去盈盈一拜，“请大人今日真正收了清音。” 　　顾林刚刚接过她递来的汤碗，闻言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 　　同时，因为肖劲离开而跟过来的楚怀楚歆亦是脸色一变。 　　清音不知公子实际上是女子，提出这样的要求也算合理，可是，如此一来……会不会在丞相面前穿帮？ 　　顾林自然也想到这个问题，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默了片刻后才对清音笑了笑，“苏何将你送给我的时候，本是想让你当我的护卫，我想，你应该也明白我让你换女装做侍妾只是为了方便将其他无关的人赶走，同时，你也算我身边隐藏的一张暗牌。” 　　“清音知道，清音不敢对大人有非分之想。”清音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但，实则心中并无任何羞怯与害怕。 　　从她进入训练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只是一把剑，或是一枚棋子，主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并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与情感。 　　所以她也只是在表达苏何的意愿，仅此而已。 　　“那你为何让我真正收了你？”顾林看着她的额头，并不能准确分辨她的神色。 　　清音闻言复又抬头，语气平静的对顾林说：“大人若真是一个会留宿青楼的少年郎，必定不会对家中姬妾不闻不问，日日独居过夜。” 　　所以，这才是做戏做全套的意思？ 　　顾林看着清音，久久无法言语。 　　倒不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是，没想到苏何竟然会这样细心…… 　　离刺杀之事已经时日已久，晋帝没再因此对她起疑过，苏何本不必为了那日的事情再做遮掩。 　　清音既然已经送到府中，她平日也与清音时常相处，只是没有一起过夜罢了，苏何又哪儿来的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及此事？ 　　除非…… 　　“……丞相大人……也会暗中帮助公子。” 　　楚怀的话忽然窜入脑中，顾林不禁又想起了肖劲也默认了苏何会帮她的情形来。 　　如果苏何此举是为了帮她，那么，在这个节点上，唯一的可能就只是为了防着青冥…… 　　她忽然有些后悔刚刚那么轻易就让肖劲离开，没有多问一句，那日是不是他为自己包扎的伤口！ 　　如果不是那她的身份……岂不是早就已经被苏何发现了？ 　　说不定苏何还比她更早察觉到她的身世，至少比她更清楚青冥对付她的策略，所以才会用清音来提醒她，要她做一个少年该做的事情，如此一来，等青冥要揭穿她女子身份的时候，她才能多一道壁垒…… 　　“那，苏何有没有说，必须让你与我……圆房？”顾林试探着问。 　　清音摇头，依然没有丝毫情感，“不曾。” 　　不曾…… 　　顾林脑子顿时一空。 　　一时间心头五味陈杂。 　　苏何是一时忘了说，觉得没必要说，还是，故意没有说？ 　　为防万一，顾林还是暂且压下心头的惊疑来，对着清音解释道：“我这么问，只是不希望你的清白毁在我手上……既然如此，今夜起你便宿在我房中吧，但不必服侍我，我会睡在榻上。” 　　意思，自然是让清音睡床。 　　“是。”清音应声。 　　随即又对着顾林福了福身，而后往里间去整理床铺。 　　同时，门口楚怀楚歆也总算松了口气。 　　他二人想的没有顾林那么细，只是见顾林不必与清音圆房，便觉得放下心来，不再担心她的身份被清音发现。 　　顾林一夜辗转难眠，丞相府中，苏何亦是了无睡意。 　　当夜寅时，流星从黑暗中现身，禀报了另一条消息……梁国使臣两日后即将抵达京都。 　　就在顾林去上阳时，梁国忽然送来国书，主动提出送公主来晋和亲，护送公主的使臣正是将顾林俘虏的梁国战神杨昭！ 　　而再过几日，恰好就是晋帝的寿诞。 　　“可查出梁国理想的和亲人选是谁？”沉吟许久，苏何终于沉声开口。 　　流星默然片刻，“若无意外，很有可能是顾大人。” 　　“呵……” 　　苏何闻言双眼微微一眯。 　　这到底是梁国的如意算盘，还是青冥的如意算盘啊？ 　　偏偏那个蠢货，竟然还想要与青冥硬碰硬！ 　　次日，青冥一早就派人送了消息来顾府。 　　与顾林所料无二，果然约定在了第二天下午。 　　此时顾林正由楚歆整理着自己的官袍，清音则在一旁候着为她捧着官帽。 　　饶是猜测苏何恐怕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女子，顾林也依然不敢大意，未曾让清音近身，却又不可表现得对女子太冷淡，免得当真有人起疑。 　　是以，便叫来了楚歆。 　　楚歆的模样亦是生得好看的，与清音站在一起犹如一对姐妹花。 　　只是二人的性情虽然都看似冷淡，却又大有不同。 　　清音是毫无感情，只听令行事，而楚歆，则只是比较冷静沉稳，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罢了。 　　“公子可要我们提前准备什么？” 　　送信的人刚被顾林打发走，楚歆便开了口。 　　顾林却笑了笑，正好官服已经穿好，便转身拿过自己的官帽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望着那清朗的天色，才叹了一句：“不用，你们还是把昨日我吩咐的事情做好就行。” 　　青冥的手下，自然是让楚歆楚怀联络白弈的暗探来查更好，她就不多费劲了。 　　说完抬脚步入院中，只觉得这日头刚好。 　　不过早朝时却忽然听晋帝提起梁国使臣杨昭携公主前来和亲的事情。 　　因着昨日才刚刚回京，她并不知情。 　　然而很快，众臣便提议由她出面迎接，理由么，自然是她与杨昭打过交道，又在梁国待过一段时间，梁国百姓对她也颇有好感。 　　正是两国交涉时接待使臣的最佳人选…… 　　但晋帝却没当朝将此事定下，而是下朝后将顾林叫去了御书房。 　　“无忧法师今日已经跟朕禀明，说昨日夜观星象，发现明日是近期最适合做法事的时间……顾卿看，若法会结束，次日可还有余力去迎接梁国使臣？” 　　晋帝沉吟着开口。 　　这话已然在顾林意料之中。 　　她当即笑着摇了摇头，“皇上，臣虽然是习武之人，可取心头血本就十分凶险，又仅时隔一日，臣……即便第二日能强撑着下床，也怕会在梁国使臣面前失态。” 　　晋帝是摆明了不想让她和梁国的人多有接触，不然，法事就该推迟了。 　　可却又不好表达得太直接，这才明知故问。 　　果然此言一出晋帝神色稍缓，点点头道：“如此，顾卿今日不如也在家好好休养，稍后朕便会命人将法事的事情公布出去，眼下无忧法师已经在准备祭坛，明日百姓们一定会如顾卿所说，一起为大晋祈福。” 　　“若真能为大晋祈福，臣也倍感欣慰。”顾林从善如流。 　　此后晋帝自然又对她一番夸奖。 　　顾林料算大理寺那边今日自己也不宜出面，便也顺势谢了恩典，依晋帝所言，回府休养去了。 　　晋帝办事亦十分周全谨慎，不但特意派福安带着许多补药与顾林一同回府，发布皇榜时也没提那祸国煞星一说，只说明日顾林会配合法师，献出心头血做法事，为大晋祈福，并邀百姓一同前往祭坛，为法会加持护法。 　　皇榜一出，满京都都沸腾了。 　　慕容炎和慕容欣更是当即就到了顾府来，拉着顾林就一通训斥。 　　“你可是有能干驰骋沙场的人！取什么心头血？万一力道把握不好伤了本元怎么办？”慕容炎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也没想到顾林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方才二人问及此事，顾林已经将事情真相说了出来，没打算隐瞒分毫。 　　不然怎么激起慕容炎等人的愤懑之情？ 　　第二日法会上，又怎么好让更多人帮自己说话呢？ 　　于是顾林给慕容炎倒了一杯茶，轻声细语的宽慰说：“将|军何必气恼，皇上既然对那个无忧法师深信不疑，我身为臣子的自然是要配合的，不然，怕是劳苦功高也要成了居心叵测……将|军又怎会不知我如今的处境？” 　　慕容炎听得一愣。 　　随即一掌拍在案几上，直接将茶水震了出来，“我就说梁国轻易就放你回来肯定没安好心，看看，明明吃苦的人是你，办事的人是你，受罪的也是你，最后，被人怀疑的还是你！” 　　他虽然性情大大咧咧的，也颇为暴躁，可怎会不知道顾林现在也是骑虎难下。 　　别看办了许多实事，似乎已经颇得晋帝宠信。 　　可实际上，这信任根本就经不起他人有意挑唆…… 第46章 她敢让太医治伤？ 　　慕容炎越想心头怒气越盛，一回头，却瞥见顾林正拿着手帕擦桌子？ 　　她擦得仔细，动作却又从容，嘴角含笑眉目云淡风轻的，哪儿有马上要被人捅心窝子的样子？ 　　“顾林！” 　　慕容炎忍不住喊了一声。 　　倒是一旁慕容欣见顾林始终气定神闲的，忽然疑了一句：“看顾大人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莫非，是早已经有了对策？” 　　顾林抬眼，冲着慕容欣扬眉一笑，内心夸赞还是姑娘家心细。 　　瞧瞧那慕容炎，行军打仗虽然是一把好手，这察言观色的能力却差了许多。 　　却不知，她这一眼直接盯得慕容欣心跳漏了半拍。 　　本就是清秀俊美的翩翩少年郎，声名远扬不说，还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即便有传言说顾大人与丞相有断袖之交，这京都城内也依旧有不少闺阁小姐都忍不住想入非非，盼着能与他有些往来。 　　可顾大人成天忙里忙外，她们却没这个机会。 　　唯独慕容欣，仗着顾林与慕容炎的关系随意就能出入顾府，不知被多少人羡慕。 　　慕容欣面热心跳微微发怔，顾林却神态自若的开了口。 　　“说起对策，如果将|军明日能带着将士们出面，一起帮我说句公道话，就再好不过了。” 　　“我们当然要去！” 　　慕容炎听完两眼一瞪，扯着嗓子就喊了一句，“周元他们几个已经在安排人了，要是那个妖道敢强迫你，我们就直接把你从祭台上抢下来！” 　　顾林收帕子的手微微一顿，笑得无奈摇了摇头，她叹道：“将|军，你若直接抢人，那岂不成了叛军？” 　　“那，那你说怎么办？” 　　慕容炎气恼上头，刚刚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来，只顾着为顾林打抱不平了，这会儿听见叛军两个字心头颤了颤。 　　却见顾林神秘一笑，随后冲他招了招手，二人当即耳语起来。 　　第二日下午，依旧风轻云淡秋高气爽。 　　虽然晋帝此番本就有着试探青冥与顾林的私心，但终究又怕青冥所言应验，当真影响了国运，所以吩咐操办的时候亦是格外强调了其重要性，更拨了禁军中许多得力好手协助青冥。 　　不过短短一日有余，皇城外广场上就用木料搭建起了高高的祭台，虽然是临时所建稍显简陋，但等百姓们围观过去的时候，也依然为此感到震撼。 　　祭台分为三层，每层又有九级台阶，第三层用来放置祭品，第二层用来做法，摆了个祭坛，第一层似乎是为了晋帝等人观礼所建，十分空旷。 　　法事时间定在申时，勉强算个人祭的顾林，在福安的陪同下吃了个早午饭，就被带入宫中沐浴净身，随后换上一袭纯净的白袍，用发带束起头发就随两名作道童打扮的人往祭台去了。 　　青冥化身无忧法师，他手下的人自然也需伪装身份。 　　结果等到了祭台附近，远远的却发现场中除了慕容炎安排好的将士们之外，占比最多的竟然是年轻的姑娘们。 　　离近了从后方登上祭台第一层，顾林这才发现朝中大臣也已经到了不少。 　　“顾大人，吉时将至，不知大人可做好准备了？” 　　没等顾林和熟识的几位大臣打个招呼，青冥先意有所指的开了口，视线落在顾林身上，大庭广众之下明明含着笑意，但却反而显得阴冷。 　　他今日也换了一身白袍，手中拿着一把拂尘，威严沉肃的脸庞透出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若下巴上再添一抹胡须便当真像个妖道了。 　　顾林亦是笑吟吟的，明眸璨璨上下扫了他几眼，“我只不过是配合法师，重要的，是法师得准备好才行。” 　　青冥一甩浮尘，眉目间倨傲之色浓了起来，似乎被顾林那从容不迫的样子所激怒。 　　冷哼一声道：“本法师既然要做法，自然会准备万全！” 　　“哦？” 　　顾林眼神一亮，笑意更深，十分热切的问：“这么说来，法师当真能让北边下雨，让南方天晴？” 　　她故作惊喜，声音仿佛不自觉的上扬几分，结果碍着此刻场中众人本就被她和青冥所吸引，这番话也就让人听得更为真切。 　　青冥脸色一滞，未及表态，围观百姓已经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北边下雨，南方天晴！ 　　现在谁人不知北方正在旱灾南方正在水灾？ 　　这可是多少人盼着的事情？ 　　虽然顾大人的法子解了上阳郡的危机，可其他地方也并不能完全如法炮制，许多百姓依旧在水深火热之中。 　　难道，顾大人的心头血真的能有如此奇效？ 　　然而听着这些议论声，青冥的脸色却紧绷起来。 　　“怎么法师这个表情？前日在御前，法师不是答应了么？”顾林操着手，问得格外真诚。 　　她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青冥的眼神更阴狠了几分。 　　明明是她和晋帝定下来的，他什么时候说过可以让北边下雨让南边天晴？ 　　只不过，也好在他留了一手，就怕她当场发难，于是勉强压下怒火，故作高深道：“那日顾大人所提的是国运彻底被改变才能有的效果，眼下通过法事，只能改变一部分，所以，这雨是可以求来的，但要消除旱灾和水灾，还需持之以恒月月作法才行。” 　　前夜他就夜观天象，已经发现今日定会有雨，只要这一点被证实，顾林以后就每月都必须被他取血，长此以往，即便青陵最终也无法打开，可顾林，也定然如同废人，不足为虑。 　　这，才是他的如意算盘！ 　　思及此，他忙又补充一句：“既然顾大人还记得那日御前所言，想来，也没忘记你答应过，若本法师真能做到，你自当月月配合吧？” 　　虽然，他十分想将那煞星之说公之于众，可晋帝如今对此事的态度十分暧昧，是以，便只得跟顾林打起哑谜来，免得再惹了晋帝不快。 　　说完他便紧紧盯着顾林。 　　都说此人擅长谈判，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阴谋诡计，他…… 　　“这是自然。” 　　青冥心里正想着定要好好防备，却不料对面顾林已经笑着点头，不禁当即一愣。 　　随即，就听她又道：“但若法师做不到，也希望法师能够重新再好好算一算，看看影响国运的祸国煞星到底是不是我顾林，这四处的灾害，又是从何而起。” 　　“什么？” 　　顾林话音一落，在场众人具是一惊。 　　“顾大人怎么会是祸国煞星？”有人立刻扬声问道。 　　“就是！顾大人为晋国做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是煞星？如果没有顾大人，上阳那边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呢！” 　　民愤顿时被激了起来。 　　一旁，还没来得及开口帮腔的将士们也愣了愣。 　　随后不禁暗笑，顾参将哪儿还需要提前安排人手？自个儿明明就已经让人心甘情愿护着了！ 　　祭台下质问声此起彼伏，更有人已经开始骂青冥是妖道。 　　然而祭台上却十分安静。 　　顾林虽有些意外百姓们的反应，但心中却十分欣慰，底气也更足了，笑容便越发自在坦荡。 　　反观青冥，却死死咬着牙关，眼中又惊又怒。 　　惊她竟然会主动说出祸国煞星这几个字，怒她一定是早就料到会激起民怨！ 　　怪不得她非要提议什么百姓一起观礼祈福，这哪儿是为了祈福？分明就是为了让那些无知愚民护着她！ 　　“无忧法师？为何不说话了？” 　　顾林声音不大不小。 　　可即便如此，她刚刚一开口，方才还愤愤不平的百姓们竟然立刻就安静了下来，都默默看着祭台。 　　“若法事无效，本法师自当回去再行卜算！”青冥声音冷硬，好不容易才忍着没有动手。 　　这若是在青陵府，他绝不会吃这种闷亏！ 　　“那你取顾大人心头血的事情怎么算？” 　　下面将士们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这个是慕容炎特意转告过他们的！ 　　青冥闻言深深吸了口气，几乎立刻就看向了说话的那人，仿佛要记住那人的模样一般，狠狠摇了摇后牙，才勉强控制住了语气，说：“我定会给她道歉，再派人好好医治！”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顾林笑着接话。 　　想来，那青冥也是养尊处优惯了，否则怎会连这么一点挑衅都受不了？ 　　而且如此看来，青冥与晋帝之间恐怕也早就有所不合，这两个人都不是肯吃亏的性子……只怕今日过后，他们俩的关系就将降至冰点！ 　　顾林越想脸色越是肆意，青冥看得也就越发恼恨。 　　可是，他却不能将自己夜观天象，算准了今日有雨的事情说出，否则，这个计谋也就被他自己揭穿了。 　　所以他只得忍着。 　　另一边，顾林却转头过去，站在祭台上看着下面的百姓，温言细语的安抚起来。 　　“皇上说了，这无忧法师是世外高人，卜算一定不会出错，只不过，想来此前发皇榜的时候皇上也是为了我着想，这才没有告诉大家真相，但……我顾林却并不在意这些，虽然我确实做了一些事情，可我身为大晋的子民，身为大晋的官员，这些本就是职责所在，大家并不需要记挂在心上。” 　　说着，顾林微微一顿，又看了青冥一眼，“至于法师说我是祸国煞星，我想，也定然有其原由，正如法师所言，事关国运，若我真的心怀百姓，就理当宁可信其有，所以这场法事也是我自愿配合的，并非法师强迫，若真能改变国运，别说月月取我心头血，便是日日取血，我也心甘情愿。” 　　一番话说完，在场的百姓无不动容，就连早就知道部分内幕的将士都忍不住有些眼眶发热。 　　因为他们知道，顾林真的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否则，怎么可能冒着被自家君主怀疑的风险，去救敌国的瘟疫？ 　　更是有早就仰慕着顾林的姑娘们当场就红了眼眶。 　　“谁说顾大人是断袖的？断袖能有这样的气魄？”有人绞着帕子，心痛不已。 　　顾林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十分满意这个效果。 　　就如同那日在梁帝跟前演的那出戏一样，有些事情，心中情义是真，可目的，却并非如此。 　　申时将近，晋帝也从皇宫出来，踏上了祭台。 　　原本他还在为了江陵的水患发愁，是要多耽搁上一些时间的，可自从顾林将祸国煞星的事情说出来后，他不久就得到了消息，生怕民怨四起，赶紧先来这边控制局面。 　　然而到了祭台，却发现百姓们安安静静的，虽然都以一副澎湃神色望着顾林，却并没有要对青冥发难的意思。 　　不禁双眼微微一眯。 　　这个顾林，竟然又收了一波人心！ 　　可……回忆起方才内监传来的话，却又觉得顾林说的话也没有什么纰漏…… 　　看着眼前与群臣百姓一道对着自己拱手拜倒的翩翩少年，晋帝压下心头的不快，准了众人起身。 　　青冥自然也反应过来顾林在百姓心头再次博得好感，看着那些百姓几乎甘愿为她俯首帖耳的样子，心头嫉恨更浓。 　　他未来可是要成为晋国国师的人，怎能被顾林如此抢了风头？ 　　思及此，他再度抬眼，望了望还天高云淡的苍穹。 　　一时间竟然生出一种成败在此一举的感受来。 　　而后作法。 　　祭台圣火熊熊燃起，青冥拿出自己大祭司的本领来，与几位手下一起围绕着圣火歌舞祝祷，而后将早已准备好的祭品碰在手中，送上祭台第三层。 　　摆放妥当后，对着天际叩首祭拜，一阵风忽然卷起，秋意似乎更浓几分，而后，几人回到第二层，青冥继续吟诵着冗长的祭文。 　　顾林依着他的吩咐，跪在祭坛正对面的案几中央，等待他们祝祷结束。 　　随着这一番大气磅礴的祭祀举动，方才还指责青冥是妖道的百姓们也不禁肃穆起来，为这氛围影响。 　　不过，心中却又都有些戚然。 　　既希望自此晋国真能风调雨顺，又担心那祸国煞星的说法被证实，让这么好的顾大人不得不月月被取血…… 　　一层祭台上，晋帝又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眼眸烁烁，实在是忐忑难安。 　　不禁分了些神，转头扫了群臣一眼，却发现丞相竟然不在？ 　　然而此时祭祀已经开始，晋帝身为天子，自然更加重视这种场合，便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差人问话。 　　第二层上，青冥终于拿起了那把早就摆放在案几上的匕首，身侧，一带着面具的神侍同时捧来了一个小小的玉盘，玉盘上还放着一片薄薄的玉匙。 　　顾林的心头血便是要接在玉匙上，再滴入玉盘当中。 　　“顾大人，未免下刀意外，还请褪下衣衫，让本法师取血。”青冥站在跪地的顾林跟前，头一次觉得她这样顺眼。 　　因为，此时此刻，他是睥睨的姿态！ 　　顾林闻言抬头望着青冥，忽然笑了笑，原来之前不揭穿她女子的身份，是为了这个时候？ 　　不过她很快就依言，抬手，盯着青冥的双眼，将衣襟敞开了些许，露出部分胸膛。 　　“你……” 　　青冥见状，眼神顿时一缩。 　　“法师，可别分了心。”顾林笑着，眸色里的挑衅毫不掩饰。 　　青冥千算万算，也绝对算不到，白弈在走之前，为防万一特意制作了一张薄薄的皮具留给她，她只要每日用药水覆在胸口，便如同自己的皮肉一般，只要不是让她完全脱掉衣裳，就不会暴露她女子的身形。 　　而她敞开到这个位置，既不会暴露，也足以让青冥取血了。 　　她带着讥讽的声音入耳，青冥心头一跳，猛地回过神来，看清她眼底神色后不禁更恼。 　　不过…… 　　好在他这一计本就是连环计。 　　虽然不能一举揭穿她让他略有些遗憾，可接下来，只要求雨成功，她一样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思及此，青冥当即双眼一定，冲着她胸膛心尖处的位置就刺了下去。 　　顾林眉头微微一皱，生生咬牙未曾发出声音来。 　　心跳，明显的加快了。 　　取心头血，和普通的伤口不同。 　　必须要看见心脏之后，才能准确的刺入其中，再用玉匙将血取出…… 　　这对于一个清醒的人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折磨。 　　顾林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暂且不曾乱动。 　　也更听不见自己的心尖到底是什么时候破的，总之，青冥的动作不快不慢。 　　从他拿起匕首开始，场中几乎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心都好像被提了起来，仿佛要被取血的人是自己一般！ 　　拿起玉匙，青冥的额头也渗出了些许细汗。 　　顾林在百姓心中颇有威望，若是他一个不慎，反而将人弄死了，只怕他紧跟着就会被祭台下的人抓起来折磨而死。 　　根本不需要晋帝下令。 　　何况，他还没能问顾林青陵秘钥的秘密，更没能借此在晋国立足。 　　顾林，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但顾林又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用？ 　　玉匙刚刚插入她胸膛的刀口，她忽然冲着青冥微微一笑，随后身子一僵，胸膛往前一挺，颤声喊道：“法师……你！” 　　随后，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众人大惊。 　　然而他们只能看见顾林似乎忽然被刺伤，所以身子才会忽然一震，根本不知其中究竟！ 　　“公子！” 　　一旁，早就候着的楚歆赶紧冲上来要为顾林治伤。 　　谁知晋帝却道：“太医！传太医！” 　　太医自然也是候着的，那是晋帝钦点的人。 　　楚歆原本已经跑到了顾林身边，但太医和禁军却也围了上来，正要发作，却见顾林捂着胸口虚弱的对她摇了摇头…… 第47章 丞相大人的医术也这么好 　　随后，顾林眼睛一闭，似乎晕厥过去。 　　太医赶忙上前来，将一直备着的药箱往地上一放，蹲下身为顾林止血。 　　“你，过来帮忙。” 　　忽然，太医冲着楚歆仓促开口。 　　楚歆正因为顾林方才的阻止而愣神，面前本还有两名禁军拦着她，太医话一出口，禁军也尊重医者，松了手。 　　于是楚歆赶紧上前去，挡住了旁人的视线，默默动手一边辅助太医，一边暗自戒备着，若发现太医神色异常，事后必定会将此人料理了。 　　原本顾林的打算是装晕直接让楚歆把她带回去治伤，这样就能确保不会泄密。 　　虽然会引起晋帝怀疑，但毕竟是青冥动手在先，加统领士们出口相护，群情愤懑下，楚怀楚歆带走她不是难事。 　　不过……在刚刚与太医对视了一眼之后，顾林放弃了之前的计划。 　　于是就听见将士们按照之前说好的，纷纷质问青冥。 　　百姓的情绪也被挑起，大骂青冥是妖道，并请求晋帝杀了妖道。 　　一片纷乱之中，禁军虽然不敢直接对青冥动手，但也几乎在顾林倒地的同时就将青冥隔离开，隐隐威压着，随时防备他再次行凶。 　　“皇上，我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好一会儿，青冥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与晋帝那阴沉的视线一对，立刻开口解释。 　　“放屁！我们明明看到是你动手的！顾大人根本没动！”台下侧面，有人立刻喊了一嗓子。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皇帝在不在场？ 　　谁还管他无忧法师是谁？ 　　他们只知道，顾林是那个创造了一次次奇迹的人！ 　　只要有顾林在，他们就不怕瘟疫，不怕旱灾，也不怕梁国的铁骑！ 　　“皇上，这个妖道肯定是梁国派来的奸细！梁狗就是见不得我们好，看我们有了顾大人，就非要将顾大人害死！” 　　有人怒气冲冲紧跟着开口。 　　这话仿佛点醒了众人一般，几乎立刻就有人声援。 　　阵阵喊着：“对啊皇上！还请皇上为顾大人做主，杀了这妖道！” 　　“……将他拿下！” 　　眼看着这场面就要失控，一直沉着脸的晋帝只得下令。 　　一面转身对着台下激愤不已的百姓说道：“大家不必着急，此事，朕定会细查，若无忧法师当真是故意害顾林，朕决不轻饶他。” 　　不先把人拿下表个态，他还能怎么办呢？ 　　哪怕他知道即便青冥想害顾林，也应当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举动，也只得先安抚着百姓。 　　不过，方才他之所以一直沉吟着，也因为他也觉得顾林没必要这么做。 　　以顾林现在在百姓心中的声望，在朝中的地位，他根本用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去陷害青冥，反之，其实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将祸国煞星这说法公之于众所有人就都会自发的帮他说话。 　　法事开始前的那情景不就是如此吗？ 　　虽然晋帝当时不在，可这些内监都早已通传给了他。 　　如果不是顾林安抚了百姓，青冥还想做法？根本不可能！ 　　也正是碍于这两方面的认知，晋帝一时间无法判断这一幕到底是因何而起。 　　“皇上？你这是不相信我了？” 　　青冥难以置信。 　　难道晋帝就不怕他以后不支持他了？ 　　“法师，朕若不信任你，怎会同意这场法事，想来法师也知道，顾大人是我国中栋梁之才，忠信仁义，不但在朝中颇有建树，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更救了无数百姓，若是朕不信任你，怎会同意让你在顾林心口上动刀子？” 　　晋帝语气沉着，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看着青冥的眼中却多了一抹深意。 　　这是要他知难而退，不要在这个时候和已经失去理智的百姓硬碰硬。 　　何况台下还有许多将士，顾林在军中亦是受人敬重之辈。 　　如果让将士们亲眼看见他对青冥网开一面，甚至帮着青冥说话，那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 　　晋帝做事一向谨慎，自然分得清轻重。 　　恰在此时，早已经刮起的风终于将一片乌云推到了京都城上空。 　　秋雨无声落下，虽不如春雨缠绵，但却也很轻细，很快便铺湿了地面。 　　楚歆和太医对视一眼，正要脱下外袍为顾林挡雨。 　　却见太医直接将已经简单包扎好了伤口的人打横抱起，冲到祭台下，往皇城内去了。 　　见状，晋帝也没说什么，此时自然是救人为重。 　　却听青冥忽然大喜过望，扬声道：“皇上请看，下雨了！我求来了雨！我此前所言不假！” 　　他虽然憋屈得很，可方才晋帝的神色，他也看懂了，如今，这雨便是他的转机！ 　　一时间，百姓，官员，将士们，甚至晋帝都抬头看着那细雨。 　　那抹阴云不算浓，这雨打在人身上也颇为清爽，并不需要匆忙躲藏，天色也依旧明朗得很。 　　然而，位列群臣之中的慕容炎很快便冷声质问：“法事明明还没有做完，这雨怎么会是你求来的？” 　　说完他当即出列对着晋帝一拜，“皇上，方才顾大人和这位法师所言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法师明明声称需要用顾大人的心头血做法，可现在，心头血虽然是出来了，却根本没有为他所用！” 　　说到此处，他冷哼一声，咬牙瞪着青冥，“可见，这雨和法事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已经被两名禁军押着的青冥当即大喊，“方才我祝祷献礼，难道是假的不成？” 　　“这么说，就算不用顾大人的心头血你也依然能求雨？”慕容炎却厉声反问。 　　青冥一愣。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中了圈套！ 　　“皇上，这妖道，分明没有安好心啊！还请皇上严惩！” 　　另一边慕容炎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当即又对着晋帝一拜。 　　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的晋帝，此刻也不禁心头一跳。 　　青冥确实没安好心，可……到底是对顾林没安好心，还是……对晋国没安好心？ 　　联想到方才有人喊出的梁国奸细四个字，晋帝的眼神顿时沉了下去。 　　“带去大理寺，严查！” 　　扔下这句话，晋帝抬脚就往皇城去了。 　　他需要冷静冷静，需要想一想整件事情中，那些可疑的苗头到底都是因何而起…… 　　路过青冥所在时，青冥本还想开口为自己辩解，然而，却因他那冷冷的一眼愣是压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雨势渐渐大起来，这一出法事犹如闹剧。 　　但百姓们却依旧自发的围在祭台周围，不肯离开。 　　宁王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见晋帝走后，场中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才好，便主动将官员都遣散了，另一边，也安抚起百姓来。 　　只是此刻所有人都担心着顾林的安危，更想知道青冥的处置结果，宁王的威信，并不如从前那般好用。 　　与此同时，皇城内最近的衙门厢房内，顾林紧紧抿着发白的嘴角，疼得满头细汗，但却未曾发出一丝声音。 　　双眼清亮，视线淡淡落在正为她重新包扎上药的太医身上，偏又隐约带着一抹笑意。 　　“情况如何？” 　　许久过后，太医终于从厢房走出，留了楚歆在顾林身边照顾，一直等在外面的晋帝见他出来立刻问道。 　　太医拱手低头，“十分危险，需得看能否熬过今夜。” 　　“他还没醒？”晋帝的心提了起来。 　　太医摇摇头，“心尖缺了一小块，血流不止，眼下还没有苏醒的迹象，稍微有些发热，需要仔细照料，安心休养。” 　　“什么？” 　　晋帝脸色大变。 　　倒不是他不相信太医所言，而是……如此一来，顾林岂不危在旦夕？ 　　想起那些百姓和将士们说的话，他心中又是恼恨又是担忧。 　　若顾林真的出了什么事，不但对于晋国是个损失，他与青冥的合作，也就只能告吹了，不仅如此……如果不能捂住青冥青陵府大祭司的身份，那他们暗中联手的事情就将公之于众，而青陵府，虽然未必会再敬重这位大祭司，可却也是绝不会轻易将青冥交给他晋国处置的！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不但损失了顾林这个人才，不能与青冥继续合作，说不定还要得罪青陵府，甚至因为与青冥合作的事情，而失德于天下，反而便宜了梁国？ 　　“好好照料！” 　　想到这后果，晋帝当即急色下令，而后，沉着脸匆匆回了御书房。 　　能不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只怕还要等顾林醒来看他的意思才好想办法，眼下，更重要的是该安排谁去审问青冥，暂时压住群民的激愤？ 　　晋帝一走，府衙这边顿时空旷了不少，但孟统领却得了晋帝的示意，留下来好好保护顾大人。 　　太医又与药童一起前往太医院拿了些药材，而后才回来。 　　只是，等他回来的时候，顾林却闭上了眼睛假装昏迷。 　　与此同时，丞相大人得了晋帝的传召，终于入了宫。 　　“丞相，方才法事，百官皆在，为何唯独你不见踪迹？” 　　晋帝心头恼火脸色不善，对苏何说话的声音也重了几分。 　　苏何笑着颔首，神色一如往常，“皇上，臣并无不愿为大晋祈福的意思，只是，临出门时恰好得了一条重要的消息，事关梁国使臣，想着不久后法事就要开始，恐怕来不及等与您通禀，所以才自作主张，先安排了一下。” 　　“梁国使臣？不是明日才入京么？”晋帝脸色稍霁，但眼神依旧阴沉。 　　不知道这个苏何又在搞什么鬼？ 　　“确实是明日入京，只不过……臣说的是和亲之事，梁国另有图谋。”苏何抬起眼来。 　　见晋帝眼中闪过一抹思索，便接着又道：“梁国，根本没打算和大晋和亲，他们派来的公主是个病弱之人，恐怕到了大晋不久便要断了气，而且，边境来报，梁国借着护送公主的由头，已经在燕州外集结了五万兵马，这些兵马随使臣团行至燕州外并没回去，而是就地驻扎。” 　　“……什么？” 　　晋帝双目一睁。 　　就地驻扎！ 　　而派遣的使臣，是他们的战神杨昭！ 　　这说明什么？ 　　“相信只要那位公主一断气，杨昭立刻便会对大晋发难，随即五万铁骑直接压境。” 　　不等晋帝想完，苏何已经浅笑着开口，声音清朗悦耳，说出的话却让人止不住的心惊！ 　　“那你做了什么？” 　　猛然想起苏何说刚刚是因为这件事情而耽搁，晋帝忍着急切沉声问道。 　　“自然是为公主送上续命之法。”苏何答。 　　“续命之法？”晋帝迟疑，看着了他好一会儿才说：“可你不是说那公主是病弱之人，不久就要断气么？” 　　苏何扬眉，气宇轩昂。 　　“正因如此，所以才不能让她死在晋国，要死，也得是回去梁国的路上再死。” 　　…… 　　第二日一早，一直假装昏迷的顾林终于悠悠转醒，在孟统领的护送下回了顾府。 　　晋帝得知赶紧派遣福安去看望，不忘再送上许多药材。 　　顾府里，清音正与楚歆一起侍候着顾林，担心得一夜没睡的顾江更是在边上急得团团转，见福安造访，顾林还没说什么，他便先问： 　　“公公，那个什么法师审得怎么样了？到底是不是梁国奸细？” 　　福安脸上笑容一僵，未及说话，就听一旁顾林虚弱的开口，“顾江，注意分寸。” 　　这些事情，哪儿是顾江一个小少年该打听的？ 　　何况福安过来可是代表晋帝的。 　　晋帝不多想便罢了，若多想，难免会觉得顾林仗着功劳纵容这个弟弟对他不敬！ 　　“顾大人，不碍事，您快好好歇着！” 　　福安也是个机灵人，赶忙打了个圆场。 　　虽然皇上不说，可他又怎会不知道皇上正等着顾大人对昨日的事情表态呢？ 　　到现在皇城外还围了不少|将士和百姓呢。 　　都说法不责众，皇上虽贵为九五之尊，却也不能一意孤行，根本不管底下的声音，更是不能硬生生将那些人给赶走。 　　他今日出皇城的时候都被拦了下来，好生一番安抚才终于能顺利逃脱。 　　思及此，他赶紧又道：“那法师已经被关入大理寺了，昨日皇上命丞相大人亲自主持审问，想来，不久就会有结果了。” 　　丞相大人亲自审问？ 　　顾林神色顿了顿，暗道这人的动作倒是快。 　　其实她的伤势根本没有那太医禀报的那么重，加上昨日所用的药极好，眼下早已经不再淌血，所以，这会儿虽然故作虚弱，神思却是十分清明的。 　　正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和苏何通个气，免得打乱了她的计划，就听一旁顾江忽然开口：“既然是丞相大人审问，那一定不会出错！” 　　听那语气，竟然十分信赖。 　　顾林不禁微微诧异。 　　明明上一次白弈过来的时候，两人的关系还很是一般，怎么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顾江就对丞相大人这么有好感？ 　　“只可惜……今日使臣团进京，我果然是没办法去迎接了。” 　　压下那些繁杂的思绪，顾林暂且先应付着眼前的福安。 　　福安很是热络的笑了笑，“不碍事的顾大人，皇上也没料到您会伤得这么重，昨夜都一夜无眠，已经安排了慕容将|军去接，顾大人只需好好养伤就是。” 　　“还请公公代我谢过皇上的恩典。”顾林又道。 　　但心中，却难免有些担忧。 　　定北侯一家长年镇守边关，这些年来，没少与梁国的将士对战。 　　而杨昭又偏偏是梁国的主将…… 　　想那慕容炎的性子，只怕二人不会和睦。 　　“清音，你给苏何传个消息，我要见他。” 　　福安走后，顾林很快便对清音吩咐。 　　“是。”清音听罢立刻退下，依旧什么都不多问。 　　“公子，您的伤势虽然不如太医说的那么严重，可毕竟心尖子上还有个刀口，就别再考虑那么多事情了。”楚歆实在忍不住了。 　　却见顾林有些稀奇的看着自己。 　　楚歆愣住。 　　“除了正事，你倒是头一次说这么长的话。”顾林淡笑着开口。 　　楚歆默然…… 　　“他不来，万一功亏一篑了怎么办？我这一刀子岂不是白挨了？” 　　见她有些不好意思，顾林也就放过了她，解释一句后，暂且闭目养神，顺便把顾江赶去读书了。 　　却直到天色暗下来，苏何才终于悄悄潜入顾府。 　　这会儿顾林已经当真睡过了一觉，正在楚歆的照顾下喝药。 　　为了让伤口尽快愈合，她几乎整日都躺在床上，连手臂都轻易不动，免得牵扯了伤处。 　　“找我何事？” 　　苏何进门，脸色不善，甚至都不正眼瞧顾林。 　　顾林也不着急，喝完最后一口后，由楚歆帮着擦了嘴角，而后才说：“给丞相大人道谢。” 　　苏何脸色微微一滞，随后反而更加气恼似的，扫了她一眼后冷哼一声。 　　没接茬。 　　顾林不禁有些纳闷。 　　挨刀子的是她，他生个什么气？ 　　“下官倒是没想到，丞相大人的医术也这么好，而且，竟然连太医院都有大人的人手。” 　　于是，她又找了话说。 　　若不是因为看出了那太医是他乔装打扮后的，她又怎会那么大胆，让太医来医治？ 　　但苏何为她疗伤之后，便带着药童回了太医院，之后再来照看的便是太医了。 　　那太医似乎也得了苏何的吩咐，入了厢房并没有什么主张，只是在里面待了一晚上，连顾林身上的伤势都没敢上前检查，全赖楚歆照料她。 第48章 苏何这个人，无利不起早 　　虽然即便没有苏何出面，顾林也有把握能够保住自己的秘密，但这么一来晋帝难免起疑，所以她才会在认出苏何之后，示意楚歆不必阻拦。 　　她大大方方的让太医治了，即便青冥被逼急了在受审时说出什么来，事后也好解决一些。 　　“所以下官是不是还要谢丞相大人那日在含香楼为下官疗伤？” 　　顾林再度开口。 　　虽然是问，实则，语气却十分笃定。 　　昨日厢房中他便不发一言，她也担心外面还有耳目，所以不曾开口说什么。 　　便反而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伤口上，结果发现那包扎的手法，和那日她在含香楼被救治后的手法一模一样！ 　　“你若再一意孤行，我也救不了了。” 　　终于，苏何冷冰冰的开口，眼中怒火仿佛难以抑制。 　　虽然他昨日在晋帝面前是故意夸大了她的伤势，她的心尖也并没有缺上一块。 　　可是……万一她一个不慎真的戳上去了呢？ 　　万一晋帝不肯放行，非要太医医治呢？ 　　万一青冥察觉她的意图干脆杀了她呢？ 　　穿帮了事小，若丢了性命，看她还能不能在这里牙尖嘴利？ 　　想到这些，再看看这个人这幅无辜的样子，苏何便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顾林却接了一句：“可我从来没有请大人帮过忙。” 　　这么说，我还白费功夫了？ 　　苏何闻言不禁咬了咬牙，额头青筋隐隐乍现。 　　早知道就不该管这不要命的蠢货！ 　　寒碜讽刺的话都到了嗓子眼，可看着她那副憔悴的样子，却又觉得……懒得与她计较！ 　　然而顾林见他吃瘪，却莫名的感到心头一阵舒爽，“既然也道了谢，那下官便进入正题了。” 　　事已至此，再追问他何时知道自己是女子，又为何不揭穿她没有什么意义。 　　顾林昨夜便已经想到，或许，他留着这个把柄一直装作不知情，只是在等着关键时刻将她一军。 　　没准，他已经连到时候要怎么嘲讽她都想好了！ 　　想想若她折腾了许久好不容易可以不受他控制，最后却不得不放弃的场面…… 　　顾林就觉得苏何那会儿一定会高兴得很！ 　　她也并不好奇为什么前天他见自己不听劝，明明是气冲冲的走，昨天却又要冒着被晋帝识破的风险来救。 　　苏何这个人，无利不起早。 　　她虽然道了谢，可心中却明白，今后只怕是要被他奴役着做更多事情了！ 　　所以她反而坦然得很，紧跟着就问：“大人打算怎么审青冥？” 　　但苏何可还憋着气呢，当即反问道：“线索你不是已经都准备好了么？还用得着问？” 　　顾林一怔。 　　却是没想到苏何竟然会识破自己布的局，并且，瞧这样子，似乎还打算依计行事？ 　　“今夜就会有梁国暗探夜袭大牢，将他带走，要他死还是要他残，随你。”苏何又冷冰冰的补了一句。 　　二人都明白，若将青冥留给晋帝处置，晋帝即便是看在青陵府的份上，也不敢当真把青冥怎么样，说不定，最后还是和稀泥。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在明面上|将青冥赶出大晋罢了。 　　所以倒不如了绝后患，利用营救之举，既坐实了青冥与梁国早有勾结，也断了晋帝对青冥最后一丝信任。 　　但，顾林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能连这一步都料到！ 　　看她脸上的诧异之色更浓，苏何干巴巴解释道：“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末了，又说：“所以别想耍什么花招，青冥我帮你除掉，你也得乖乖听我的话，帮我除掉宁王！” 　　“你和宁王之间到底什么仇？” 　　顾林一阵恍然，被他一警告，虽然释怀了些许，但，却忍不住问起这事来。 　　然而问过之后却觉得他周身气息越发冷肃，刚刚好转了些许的脸色也顿时又沉了下来。 　　就好似，宁王与他之间有着什么血海深仇一样！ 　　可平心而论，这几次与宁王接触，顾林虽然能看出他有些诡计，却并不觉得他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对于皇权仍心存畏惧。 　　相比之下，反而是苏何更加心狠手辣有恃无恐。 　　“梁国理想的和亲人选，是你。” 　　沉默一阵后，苏何似乎终于压下心中的怒火，自动略过了顾林方才的问题，主动提起这一茬来。 　　“我？”顾林诧异。 　　眼下这情况，她也没必要和苏何打哑谜了，失笑道：“我这情况，能和亲？” 　　那公主岂不是太过可怜？一辈子守活寡？ 　　苏何嘴角微微一勾，“有胆量女扮男装从军，怎么没想过这一日？” 　　“我哪儿知道我会入朝做官？”顾林脱口应道，说完，察觉到他是在故意嘲讽自己，便也扬唇一笑，“说起来，这件事也得谢谢丞相大人呢。” 　　“人又不是我杀的。”苏何眉头微微一皱。 　　这个女人，不但牙尖嘴利，还记仇得很！ 　　“要不是大人跟我说是皇帝做的，我怎会这么快就来京都？很多事情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没必要遮掩吧？”顾林抬眼睨着他。 　　虽然他确实没说错，但他有意引她回京，也是真，这话他没法反驳自己。 　　却听苏何忽然问：“你要怪，怎么不怪那提议你去从军的白弈？” 　　冷不丁的，顾林听了一阵茫然，反问：“这怎么能怪白弈？” 　　苏何瞳孔微微一缩，辩解道：“若不是他让你上了战场，一切都不会发生，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也不算完全利用你！” 　　“……他只是为了帮我救弟弟。”顾林解释。 　　虽然苏何这歪理听上去有些道理，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而且事发的时候，白弈也是匆匆忙忙就派人赶过去了，就担心顾家会遭殃，只不过还是慢了一步…… 　　这怎么能怪的到他身上呢？ 　　“哼，好啊，那这次你也找他来救你吧！” 　　顾林正琢磨着，就听苏何忽然冷哼一声，扔下这么一句话，随即转身就出了门。 　　不禁一阵默然。 　　随后恍然想起什么，嘀咕道：“不是还没说怎么处置青冥？” 　　“公子，要不要属下去追？”楚歆在屏风外问。 　　顾林抿了抿唇，只得道：“好吧，注意别让人听见了。” 　　当夜，果然有十数名高手夜袭大理寺地牢，不但将青冥带走，还放了早前顾林抓住的许多暗探。 　　寅时过半，晋帝得了消息从床上惊起！ 　　攥着被子愕然半晌后，终于咬牙切齿怒不可遏道：“派追影出去！一定要将青冥给朕抓回来！” 　　好你个青冥，竟然真的与梁国联手？ 　　晋帝终于觉得自己明白了青冥对付顾林的原因！ 　　难怪，难怪，竟然忽然跑来跟他说顾林是祸国煞星，原来竟然是为了帮梁帝除掉这个好帮手！ 　　但半个时辰后，肖劲却无功而返。 　　人，已经消失无踪。 　　“一点痕迹都没有？”晋帝不可置信。 　　这还是追影头一次失手！ 　　“痕迹消失在延安坊和十里街交界处。”肖劲回答。 　　延安坊，正是京都城中权贵们所住之处。 　　碍着那些权贵出行多用车马，而少说也是两驾，若混在普通百姓宅邸附近反而不便同行，所以几乎所有都城都会特意划一块地方出来，专门用作给功臣勋爵赐宅。 　　可若青冥是在那儿消失的，这牵连的人，就多了，即便是肖劲，也无法一时之间将所有高门大户全部查上一遍。 　　他折返回来，晋帝倒是也觉得情有可原。 　　“继续暗中搜查，此事……先不要声张出去。”晋帝闭了闭眼，如今，也只能这样来找了。 　　青冥的身份特殊，虽然背叛了他，可他也不得不顾虑青陵府那边，始终不愿意将事情闹大。 　　何况，百姓们眼下还都在等着他给顾林一个交代。 　　若人就这么没了，恐怕他反而失信于百姓。 　　此前他还在顾林面前表现得十分信任青冥，他自然也怕顾林得知后会不会怀疑是自己放人。 　　然而第二日一早，顾林刚醒，就知道了这消息。 　　苏何的人虽然将青冥带走，一切按计划行事，但半道上却撞上了另一波人。 　　那些人出自宁王府。 　　“所以，丞相大人是故意将人给了宁王？”顾林问着前来禀报的流星。 　　流星垂首，由于近日自家主子的异常表现，对顾林十分恭敬，老老实实交代道：“主子说，宁王既然想利用青冥，那不妨就让青冥用，反正最后都是给我们做嫁衣。” 　　反正最后都是给我们做嫁衣？ 　　顾林琢磨片刻，也懒得去问苏何又有什么计谋。 　　“主子还说，请大人这几日好好休息，三日后的宫宴，大人应当还是躲不掉的。”流星又补了一句。 　　心中滋味十分复杂。 　　想到顾大人就要和那梁国公主和亲，再看看自家主子那忙前忙后的样子，竟然不免有些心疼起苏何来。 　　也莫名的有些心疼自己。 　　若不是主子说了不准吵到顾林，但又要她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他也不必在房檐下蹲了几个时辰。 　　要不是清音察觉了动静，他可能已经被楚歆楚怀给解决了…… 　　“梁国使臣不是今天就到了么？宫宴设在三日后？”顾林疑惑。 　　“……是梁国使臣听说您祈福时受伤的事情，特意要求延后几日，据说，公主对您十分仰慕。”流星回答。 　　顾林一阵汗颜…… 　　“那青冥就这么完好无损的去了宁王府？”想到这个，顾林心里略有些不太痛快。 　　她可是还躺着呢。 　　虽然经此一事晋帝是不会再信任青冥了，可，离她理想的结果还是有所差距。 　　“主子给了一颗药，趁乱时已经喂青冥服下，即便是事后青冥最终逃脱，应当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流星赶忙回答，差点忘了这一茬。 　　药？ 　　顾林听了，略挑了挑眉，心头总算松快了些许。 　　“青陵府那边可有新的消息传来？” 　　流星走后，楚歆进来服侍顾林吃早饭，顾林见了她却先问。 　　楚歆身形微微一僵，随后摇了摇头，“若有消息，我们一定会先告诉公子。” 　　说完，忍不住又问：“公子三日后真的要参加宫宴？那梁国公主，公子打算怎么解决？” 　　“我也还没想好……” 　　提起梁国公主，顾林便又满腹的无奈。 　　虽说眼下托了苏何的福，她断袖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可两国和亲却是并不在乎这些的，而且，那听苏何和流星的意思，那公主本就抱着与她成亲的目的而来…… 　　而她，并不希望辜负了一个女子的大好年华。 　　辗转间两日过去，晋帝果然派了福安过来，还带了一名太医，说是为她请脉，看看她恢复得如何。 　　那太医，正是法事当日苏何假冒过的那位。 　　于是顾林也不推拒，当着福安的面让太医把了脉，虽然看清太医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诧异，不过，却对苏何信任。 　　若非确保此人不会有二心，苏何绝不会用。 　　所以她也并不担心这太医将她的秘密泄露出去。 　　“再将养一日，应当能够下地了。” 　　果然，一阵诊脉后，太医终于收回了手，神色如常对着福安禀报。 　　“若明日夜间，能否出行？”福安赶忙又问。 　　“明日夜间有事？”顾林紧跟着问福安。 　　装作自己对宴会之事并不知情。 　　“顾大人这两日养伤，皇上不忍心打扰大人，所以便一直没跟大人说。”福安回眸，堆了满脸的笑容恭恭敬敬的解释，“明日，是接待梁国使臣的夜宴，原本应当入城当日就举办的，可梁国使臣却一直仰慕大人的威名，所以，希望能在宴上与大人相见，主动提议推迟几日，等大人休养好了再办。” 　　其实即便没有晋帝的示意，单是凭着梁国人对顾林的这份敬重，福安都是要高看顾林几分的。 　　更何况，人家本就德才兼备。 　　话落，见顾林神色了然，这才又看向了太医。 　　“心头之伤，快则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出行，明日若定要出席宴会，恐怕只能快去快回，不宜坚持太久，路上亦最好躺着出行，否则伤口开裂是小，气血逆行爆血而亡是大。”太医照着苏何的吩咐，回答时一句不漏。 　　“这么严重？” 　　福安听得有些愣神，但，当日情况危急，全靠这太医才将顾林给救了回来，而且，这太医这些年来在宫中也立了不少功劳，所以，福安没理由怀疑他。 　　太医点点头，“若想确保路上不出事故，出行前，还需要在下施针暂时封住心头几个血脉，方能确保顾大人能平安入宫，再平安回来。” 　　“公公……这，似乎有些太艰难了。” 　　顾林双眼微微眯着，笑得无奈。 　　虽然自打见着这太医起，她心里就已经有了底，也知道多半是苏何让太医这么说的，可她听着，还是觉得怪难受的。 　　这会儿福安的神色也与她相差无几，想了想，索性道：“大人，这事情确实无法勉强，不如，让小人先回宫去禀报一番，看看皇上与梁国使臣是否愿意推迟一天，若实在不行，恐怕也只能委屈大人了。” 　　顾林闻言不禁又笑了笑，调侃道：“太医都说了，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只推迟一天想来结果也没什么差别，何况，也总不能让那杨昭在我们大晋的京都久留……既然太医有此把握，那我去就是了。” 　　反正她的伤也根本没这么严重，这几日又被楚歆精心照料者，一直在好好休养，加上苏何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特效药粉，当日就让她止了血，眼下她的伤口都快要愈合了，福安来之前她可是正坐着看书呢，所以自然没什么好顾虑的。 　　何况，苏何明知她的情况，却让太医这么说，那今夜定然有好戏可看。 　　然而福安并不知晓这其中种种，听完她所言后不禁当即赞道：“顾大人果然是忧国忧民，得嘞，那小人这就回宫去给皇上禀报，皇上知道了，怕是又要心疼顾大人了！” 　　“身为臣子的虽然有伤在身，也应当为了家国着想，大人不必过于夸赞。”顾林面色坦然，但却又补了一句，“何况，那些梁国奸细的事情还没查清，让梁国使臣一直留在这儿本不是好事。” 　　福安闻言笑容微微一滞，暗想她问的应该是青冥的事情，但有皇上下令封口，他也不敢多言，便只得讪笑着点头，连连称是。 　　然而他不答，顾林却没理由不问，否则便显得有些太大度了，便又问：“不知那无忧法师审问得如何了？” 　　“这……还在审问当中，大人放心，一旦有了消息，皇上一定会立刻派人来告知大人的！”福安勉强应了一声。 　　顾林本就是做做样子，又看似是个忠臣，自然不可能再问。 　　于是不久福安便回了宫。 　　晋帝果然又差人送了许多补品，顾林看也没看就全给了楚歆。 　　她懂医术，这些对她而言更有用。 　　但慕容炎得知她要出席夜宴后，却差人去给慕容欣传了话，让慕容欣来了顾府。 　　“大哥要陪着梁国使臣，没办法保护大人，所以，大哥就让我过来，想让我陪着大人一起过去，宴会上我也可以照顾大人一二。”慕容欣坐在床前，看着气色尚且虚弱的少年，心疼的不得了。 　　顿了顿，她又道：“要不是大哥这两日都和梁国使臣在一块，抽不开身，他一定会亲自过来和大人商量的。” 　　原本顾林是有意拒绝，并不希望慕容欣和自己扯上太多关系，免得被那些有心人暗中利用了，可是…… 　　一想到那传说中十分仰慕自己的梁国公主，她便心虚的点头应了下来。 第49章 原来今日的好戏竟然落在自己身上 　　这几天苏何都没露面，虽然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宴会上他会有动作，可，谁知道他会不会帮自己推了婚事？ 　　总不能全都指着苏何。 　　让慕容欣和她一起出席，虽然是有些利用慕容欣，让人误会她与慕容欣往来密切的意思，可，主要的目标还是梁国公主，等梁国和亲之事定了下来，她大可与其他人解释，是因为慕容炎的嘱托所以才一同出席。 　　慕容家本就与她交好，慕容欣更是个性子飒爽的人，在京都人缘极好，想来也不会有人嘴碎胡说什么。 　　次日，顾林还当真让那太医扎了几针，老老实实躺在马车上到了宫门外。 　　刚被楚歆扶着下车，就见福安等在宫道旁，身后立着一撵舆。 　　“皇上说了，顾大人一心为公，皇上也自当多多体恤呵护，便特意恩准大人乘御撵通行。” 　　顾林抬眼望去，那御撵虽然只是四人抬着，并不十分奢华尊贵，但，也足以彰显晋帝的诚意了。 　　毕竟，自古以来还没有大臣能在宫中乘坐撵舆的例子，何况，还只是一个从三品的文官。 　　“替下官谢过皇上。” 　　顾林笑了笑冲福安说道，随后从容坐了上去。 　　慕容欣紧跟在一旁，提醒那几名轿夫仔细一些别颠着顾大人。 　　夜宴铺陈十分奢华，宫灯列列，美酒飘香。 　　就连侍宴宫女们也打扮得比平日娇艳精致，打眼望去，仿佛晋国正四海升平，国泰昌隆。 　　“顾大人带伤赴宴，果然是国之栋梁呀。” 　　顾林下地刚刚站稳，就见宁王从一侧走来，满脸喜色。 　　“上次去上阳还多亏了宁王派人护送，下官还未来得及道谢呢。”顾林扬唇一笑，神色同样十分和煦。 　　宁王摆了摆手，“小事罢了，谁让顾大人一入京就总有人想刺杀大人……”说着，长长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本王也是怕了呀……” 　　“给王爷添麻烦了。”顾林从善如流，而后微微侧身，“王爷先请。” 　　这显然懒得与宁王多说，然而宁王却似乎还想开口，却瞥见一袭紫袍冲此处走来，脸上笑容一淡，随后点点头进了门。 　　顾林顺着宁王的视线一看，恰好瞧见苏何笼着袖袍拾阶而上。 　　夜幕下，宫灯散发的蒙蒙光亮打在他那张如玉般无暇的脸庞上，将他那盛世美颜也称得温和，少了许多倨傲疏狂。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顾林竟恍惚觉得此人只应画中有。 　　但，还未等她将心头那一份情愫抓住，那人就已经近了，闲庭信步的走到她跟前，冷冰冰道：“顾大人好闲情，马上大祸将至，还能跟宁王谈笑风生。” 　　顾林气息一滞。 　　心头的朦胧情感顿时烟消云散，抿抿唇睨了他一眼，懒得说话，转身进门。 　　苏何这张嘴实在生错了地方，白瞎了这皮相。 　　一旁，慕容欣赶忙对着丞相行了一礼，而后追着顾林进殿。 　　苏何看着顾林的背影好一会儿，终于才皱着眉头冷着脸进了门。 　　这个顾林，身子越来越轻，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丞相大人今日的脸色……” 　　门口角落里，等丞相大人落座于百官之首后，终于有人忍不住轻声与邻座嘀咕起来。 　　另一人闻言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瞥了顾林和坐在顾林身边的慕容欣一眼，凑到那人耳畔小声道：“你也不想想，如今顾大人美人在侧，据说，那梁国公主也是为了顾大人而来，那丞相日后……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那人听罢恍然大悟，眼中浮现几许精光，坏笑着冲邻座点了点头。 　　这京都城内谁人不知，早前顾大人刚刚入京羽翼未丰之时，可是在丞相大人的淫威之下低了头的…… 　　对面，顾林坐在第三列席位之首，听着那二人的言论，脸庞略有些发烫。 　　什么叫苏何独守空房？ 　　这些个大臣，办差的本事不怎么样，脑子里装的腌臜东西却是不少！ 　　抬眼望去，却见苏何正悠悠闲闲的端着酒杯，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正在此时，福安通禀高唱了一通，晋帝与皇后从大殿一侧入内。 　　百官立刻起身，对着主位行礼叩首。 　　那主位下方玉台上还安置了两列席位，左边是宁王与一众皇子，右边则空出来为梁国使臣预留。 　　而后梁国使臣与公主也得了通传，在百官注视下缓缓踏入殿中。 　　为首的青年身姿苍劲冷峻，气势逼人，凤眼仿若一双冰潭，纵然生得十分俊美，却无人敢细看。 　　正是梁国战神，威远侯杨昭。 　　这与苏何身上那种邪魅的威压不同，杨昭身上带着的，是一种杀伐之气，似乎他整个人就犹如一把冷剑，锋芒毕现。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穿着红色裙装的女子，正是梁国公主无疑。 　　公主以薄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柔美的眼睛，好似因为还未定下婚约，所以不便以真容示人。 　　但即便如此那薄纱下的轮廓却依旧透着倾城之美，反而引人无限遐想。 　　在公主身后，还跟着几名使臣，慕容炎也陪同在旁。 　　众人行至大殿中央，对着晋帝弯腰一拜，礼数周全却又不落下乘。 　　晋帝这几日焦头烂额还未正式与公主见过面，此刻不禁有些诧异，见众人行礼才回过神来，先请众人入座。 　　而后，暗暗将目光投向了玉阶下的苏何。 　　却见那人正神色如常，兀自饮酒，全然不似旁人一般停下动作。 　　可他之前不是说梁国公主是个病秧子么？这今日瞧着，公主的气色与精神明明不错…… 　　难道苏何那日真的给公主送了续命药？ 　　一番客套寒暄过后，晋帝终于下令传膳，与众人共同举杯同饮。 　　顾林面前放着的却是一壶果露，来时路上福安已经特意告诉过她，因而她此刻也没有迟疑，当即跟着端起酒杯来。 　　却听玉阶上杨昭忽然冷声说了一句：“皇帝陛下，贵国顾大人还有伤在身，恐怕不宜饮酒。” 　　此言一出，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了他身上，而后，又转头去瞧顾林。 　　唯独顾林与苏何，一直看着杨昭。 　　顾林是诧异这一惯冷傲的人竟然会关心自己，而苏何的视线，却犹如刀片一般带着锋芒，落在杨昭身上一动不动。 　　场中气氛顿时有些古怪。 　　晋帝反应过来忙笑着解释，“难为侯爷关心顾卿，不过，朕早已吩咐下去，顾卿手中的不过果露罢了。” 　　杨昭到像是根本没感受到那些目光一样，闻言将落在顾林身上的目光一转，而后对着晋帝微微颔首，率先仰头喝下了杯中的玉液。 　　于是此事便当揭过，晋帝再一抬手，其他人也跟着喝了这杯开宴酒。 　　“说起来，侯爷与顾卿也应当是老相识了。”放下酒杯，晋帝想起方才杨昭的反应，不禁提了一嘴。 　　杨昭又微微颔首，没打算说话。 　　晋帝脸色一瞬间有些尴尬，看了顾林一眼。 　　顾林见状，忙笑道：“可不是么，都说不打不相识，要不是侯爷，我还领略不了梁国的风土人情呢。” 　　“若非顾大人为了大军断后，凭大人的本事，我也未必能截下大人。”杨昭淡淡应了一句。 　　顾林愣住，不料这闷葫芦竟然会接自己的茬。 　　抬眼望去只见晋帝的脸色更加尴尬。 　　于是，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对着杨昭又举了举杯，算是结束了这话题。 　　“皇上，不知梁国公主此番前来和亲，可有心仪的人选？” 　　顾林酒杯刚刚放下，一直凉悠悠盯着他的苏何忽然开了口。 　　梁国公主实则坐在杨昭下手，闻言美眸微微一转，低头委婉道：“既然我已来了晋国，和亲之事，自然当由皇上与侯爷做主。” 　　这么说，是杨昭想让公主嫁给顾林？ 　　在场不少听了些风声的大臣都暗自疑惑。 　　不禁感慨这顾林果然是个惊才绝艳之辈，竟然连杨昭都对他青睐有加。 　　却不知，顾林这会儿正琢磨着是不是可以说服杨昭，扭转苏何此前所言。 　　“那侯爷可和皇上商议过了？”苏何又问。 　　话落，晋帝只得又看向了杨昭。 　　但却没再开口了，省得这人一会儿又不接自己的话，那他这一国之君的面子要往哪儿放？ 　　“此行前，我国君主曾说过，对顾大人十分满意。”杨昭垂着眼，声音平静无波，说完，端起酒杯来似乎要喝酒，然而却僵着不动，身子挺直犹如凌霄绝壁。 　　顾林默然…… 　　一旁，慕容欣立刻看向了她，目光灼灼却自知这会儿不该说话。 　　“我们就这么一位顾大人，可国中心仪她的女子却是不少，怎么，梁国皇帝想要留才不成，便打算将顾大人变成梁国的女婿？”苏何轻飘飘开口。 　　晋帝正要问顾林是否愿意，结果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也反应过来，脸色凝重了几分。 　　如果顾林成了梁国的女婿……那枕头风，可不是白吹的…… 　　梁帝，还是没安好心！ 　　于是口风当即一变，对着杨昭笑道：“侯爷，我国丞相大人所言不假，这段时间可有不少人想跟朕请旨赐婚呢，这梁国君主能看得上顾林，自然是顾林的福气，可也不好因为是公主，就后来居上啊……而且，顾林的婚事已经有了苗头，总不好让公主与他人共事一夫。” 　　“我只是奉命传话，这赐婚人选自然要与皇帝陛下商议过才好定夺。”杨昭这回终于没再扫晋帝的颜面。 　　然而公主却似乎十分好奇，问了一句：“不知与顾大人谈论婚事的，是哪位千金？今日可有在殿上？” 　　这说话的声音自然很是和善动听，但在座的官员与家眷却不禁都竖起了耳朵。 　　今日虽然是国宴，但因为梁国公主也在，所以便特允了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一同出席，免得都是男子席间太过沉闷。 　　顾林听了，也忍不住看着晋帝。 　　想知道这皇帝打算临时给她许个什么样的婚事…… 　　却见玉阶上宁王忽然站了出来，对着晋帝深深一拜，急切道：“皇上，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晋帝脸色一僵，隐忍着恼火，“但说无妨。” 　　这都站出来了还问他当不当讲？ 　　“皇上，臣偶然得知顾大人一个秘密，原本……是想着私下试探一番再禀明皇上，可没想到梁国皇帝竟然想将公主许给顾大人，是以，只得先站出来了！” 　　宁王抱着拳头，满脸的欲言又止隐忍难耐，好似憋了一个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晋帝一惯厌烦他这虚伪模样，语气更淡了几分，“你直说便是。” 　　谁知话落，却听他张口道：“皇上，古有木兰替父从军，而今，这顾大人……实则，也是位女子！” 　　“什么？”晋帝双眼一定，直直落在宁王身上。 　　殿中更是满座皆惊！ 　　顾林，是女子？ 　　震惊过后，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的就扫向顾林。 　　顾林默默端着酒杯，连眼皮也没掀起来。 　　虽然猛地听见宁王指出自己是女儿身，她心中难免忐忑了一下，但很快便想到，这话题是苏何引起的。 　　而且，此前苏何还特意将青冥放给了宁王…… 　　宁王虽然表面对她和颜悦色，实则早已记恨上了她，那二人一见面，想来青冥定然会将此事告诉宁王。 　　原来今日的好戏竟然落在自己身上！ 　　笑叹一句，顾林抬手，喝了一口果露，而后不禁微微皱眉，只觉得不够滋味。 　　“皇帝陛下，这不可能！” 　　殿中终于有人为顾林开口说话，却没想到，竟然是她昔日的对手杨昭。 　　杨昭看了顾林许久，此刻一开口，便索性站起身来也对着晋帝一拜，然而，抬起头时，却先扫了宁王一眼。 　　冰冷的杀意扑面袭来，宁王心头一颤，险些打个哆嗦。 　　“皇帝陛下，我在战场上与顾林几番叫阵厮杀，他从未真正落过下风，更一人奇袭过我梁国千人营地，悍勇无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女子？”杨昭看着晋帝朗声质问。 　　一旁，慕容炎也反应过来，紧跟着也出席对晋帝一拜，“皇上，侯爷所言不假，顾林在战场上几次重伤昏迷，若他是女子，岂不早就被人察觉？” 　　可话一说完，却猛然想起顾林每次受伤都是白弈亲自料理！ 　　难道…… 　　不，慕容炎很快坚定起来，此事关乎顾林性命，哪怕她当真是女子，他也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动摇分毫！ 　　当即又道：“而且，营地之中，顾林与我们同吃同住，从未见过丝毫异常，还请皇上莫要轻信此言！” 　　“可侯爷，将|军，那木兰，不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吗？我们怎能凭着她作战勇猛，就一口咬定她不是女子？”宁王终于找到机会插话。 　　“那你又怎么能一口咬定他是女子？”杨昭猛地回头瞪向他。 　　台下，苏何看着杨昭的反应，双眼微微一眯。 　　顾林都没急，他一个梁国人急什么？ 　　台上宁王虽然被杨昭气势所慑，但还是不肯退让，转头对着晋帝道：“皇上，此事是我府中丫鬟告诉我的，那丫鬟的姐姐在扶伤医馆帮工，顾林此前中毒，就是在扶伤医馆治伤！” 　　“宁王这么说，那本相和扶伤医馆的大夫，还有宫里的太医，以及战场上的军医，岂不都是不顾欺君之罪，在帮着顾林遮掩？” 　　苏何淡笑着开口，仿佛调侃一般，与杨昭的急切辩驳截然不同。 　　“是与不是，只需验身即可！”宁王闻言头也不回，看着晋帝提议。 　　“这……” 　　晋帝却一阵迟疑，看向了坐在下面老老实实吃着佳肴的顾林。 　　他仿佛浑然不在意这边在争论什么。 　　可越是如此，便越让人觉得宁王所说的是个笑话。 　　加上杨昭等人所言，也确实十分有说服力，虽然他也不明白杨昭一个敌国的战将，按理说应该与顾林两看相厌，就如同与慕容炎那般才对，怎么却会这么着急出来为顾林辩解…… 　　但他确实被说动了，何况，顾林的声音姿态，也全无半分女儿气息。 　　他前些日子才因为祸国煞星的事情，差点让顾林和将士们寒了心，若今次再因为宁王一番言语，就当真让顾林验身……万一这消息是假的那……让百姓知道了岂不又要劳神安抚？ 　　“皇上，顾林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宁王再度开口。 　　晋帝回神，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拿定主意。 　　顾林见状终于将筷子一放，笑叹道：“罢了，既然宁王这么肯定我是个女子，那不如就验身吧，我总不好让皇上为难。” 　　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可她的伤势虽不如众人所知的那般严重，却也并不轻松，饶是已经小心起身也依旧心跳加快了些许，牵扯到了伤口。 　　她身上红色的官袍本就彰显肤色，又一直带着几分文质翩翩的俊逸之态，这会儿还添了伤势未愈的病弱，叫人瞧着，竟然有些心惊。 　　生怕她一个不慎直接晕了过去！ 　　一旁慕容欣也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扶着她。 　　至于顾林到底是男儿还是女子……慕容欣还没心思去想，刚刚，全顾着震惊了。 　　“不知宁王，打算让谁来给我验身？” 　　顾林气息微微有些乱，但依旧挺着脊梁看向宁王。 第50章 苏何：他怎么给你验的？ 　　“顾卿，其实你不必如此！” 　　御台上，晋帝心头一松，赶忙开了口。 　　虽然感慨着顾林果然贴心，没让他下不来台，也因她此举更相信她不是女子，可却也多少是想验一验的，宁王，从来都不是一个捕风捉影的人。 　　顾林笑了笑，“皇上，若臣不验，万一将来臣又得罪了什么人，再被别人拿这事弹劾怎么办？皇上信臣，臣心中欣慰，然而，百姓却未必如皇上这般相信臣，万一闹得风风雨雨的，皇上若不治臣欺君，只怕也平不了流言，所以……倒不如今日就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可是顾林的真心话。 　　她之所以站出来主动要求验身，一是因为料到苏何会借此打击宁王，所以她不会出事，也不必害怕，二来，也免得将来有人旧事重提，说她今日遮遮掩掩心中有鬼，再怀疑她。 　　恐怕，苏何也是想到她会这么做，所以才连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将事情安排妥了！ 　　顿了顿她又转眼看着宁王说：“既然提出这话的人是宁王，所以，也就请宁王拿个主意吧，免得万一验出来我真的是个男儿郎回头又要说我找人作假。” 　　宁王面色一滞。 　　侧身睨着顾林，眉眼里终于带了几分亲王该有的傲慢，“顾大人这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本王是信口雌黄冤枉你？” 　　无忧法师可是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过，顾林绝对是女子！ 　　“是不是冤枉，一验便知。”顾林从容不迫的，说着忽然笑意一浓，好整以暇的看着宁王问，“不过宁王这么一说倒是忽然提醒了我，万一王爷当真是在故意冤枉我，这事情……该怎么给我个说法呢？” 　　“本王为何要冤枉你？”宁王沉声反问，若不是多年来早已习惯了这君子姿态，此刻定然会忍不住发火。 　　因为，他已经忍了顾林太久！ 　　不过听顾林忽然提及事后要给她交代这话，他气恼之余也恍然多了几分迟疑。 　　虽然无忧法师说得信誓旦旦，可如果顾林真的是女子，为何又这么淡然，还主动配合验身？ 　　思及此，他神色多了几分凝重，转头对晋帝道：“皇上，臣绝无凭空冤枉顾林的意思，只是那丫鬟的姐姐说得真真切切，臣此时站出来说话，也是怕她万一当真女扮男装，影响了两国和亲……为显得公允，这验身人选就由皇上定夺吧，若顾林真是男儿郎……要臣如何给她道歉臣都绝无二话！” 　　原本他是打算在顾林推脱不肯验身的时候，用自请贬为庶民的话来逼得她无话可说，只能配合的，可她这么主动，他也下意识的有所保留，且将话给圆了一番。 　　如此即便无忧法师的消息有假，他也可以说自己只是担心伤了两国和气，不敢不说，而非故意针对顾林！ 　　这么一听，晋帝也只好点了点头，而后抬眼看向众人，正琢磨让谁去验，却听苏何说：“皇上，来和亲的既然是梁国公主，不然，就让梁国公主选一梁国使臣来验吧，如此于情于理，梁国都没理由包庇顾林。” 　　晋帝觉得甚为合理，当即眼神一定，转头看向梁国公主，“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明珠自当配合。”梁国公主微微颔首，顾林这才知道她名唤明珠。 　　随后明珠公主转眸看向了身后梁国众人，正要开口吩咐，却听一旁杨昭道：“公主，不如就让我来吧，顾大人如今虽然是文官，但，我一直将他视作值得敬重的对手，若是随意让人验身，恐怕屈辱了他。” 　　明珠公主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杨昭会主动请命…… 　　玉台下，顾林也傻了眼。 　　忙看了一眼苏何，却见苏何抿着唇，似乎神色如常并未受到影响，但却垂眸喝了一口酒。 　　那么……杨昭是个意外？ 　　虽然方才她也有些诧异苏何会让梁国公主帮忙配合，但既然是他主动开口，她自然也就不担心，结果……谁成想杨昭居然会插上一脚？ 　　而且他说得还合情合理，顾林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人家可是敬重着她这位对手，好似英雄之间惺惺相惜一般…… 　　她若拒绝，或是苏何忽然阻止，那岂不是推翻了此前的话，反而让人察觉之前都是安排好的情节？ 　　这棋局，瞬间乱了套。 　　晋帝亦是如此认为，听完见公主一时没开口，忍不住笑道：“难怪方才侯爷一直帮顾林说话，原来，这是英雄惜英雄啊！” 　　“可侯爷亦是我梁国的威远侯……”明珠公主忍下心头顾虑，迟疑着接话。 　　“正因如此，才不会屈辱了顾大人。”杨昭坚定不移。 　　于是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原本，她也并不知道个中细节，只是答应苏何帮一个小忙而已。 　　而且她也没有对顾林的身份起疑，看了这么半天，不过以为苏何找到自己，是怕宁王提前准备好了人，故意污蔑顾林罢了。 　　也知道若坚持选择苏何之前指定的人，反而会让人生疑。 　　最终顾林只得由慕容欣扶着，与杨昭一起，由福安领着去了偏殿。 　　走之前，硬生生忍着不敢多看苏何，免得让人察觉什么。 　　心里更是直打鼓。 　　杨昭这个人总是一板一眼的，平日里连话都只说重点，根本不近人情，到底要提出什么条件来才能让他帮自己隐瞒？ 　　“侯爷，顾大人，请吧。” 　　偏殿门口，福安侧身请二人入内，两旁宫女已经将门打开。 　　“大人，行动间小心。”慕容欣没法跟进去，松手时只得叮嘱了一句。 　　顾林总算回神，冲她笑了笑让她放心。 　　随后先一步进了门，一直往里。 　　杨昭跟在她身后，不忘将殿门带上。 　　“侯爷打算怎么验？”顾林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而后见机行事。 　　问完却见杨昭眉头微微皱着，一惯冷傲无情的凤眼里竟然染上复杂的神色，看着她许久，却始终欲言又止，没动静。 　　“侯爷？我如今出门一趟可不容易，到了时间还得回去让太医给我施针解封经脉呢，耽搁了，怕是要了命呀。” 　　顾林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脑中倒是忽然灵光一现，既然太医是苏何安排的，整件事情，也几乎都是他在推动，那么……太医给她施针，说是护住她的心脉，其实有没有可能也是整个计谋中的一环？ 　　顾林说完就琢磨起来，杨昭听闻，眉头却皱得更深，当即问：“你伤得很重？” 　　“重得很，心尖缺了一块。” 　　顾林点点头，照着苏何那日假扮太医的原话回答。 　　既盼着杨昭当真如他所言，惺惺相惜敬重她，能快点放她回去坐着，也等着他赶紧验完，她才好说服他帮自己隐瞒。 　　却见杨昭当即看向她胸前，片刻后，忽然面色一滞，又撇开了眼。 　　顾林狐疑的盯着他，不知他这是何故。 　　然而紧跟着就听他说：“你实话告诉我是与不是就好，不必……不必验。” 　　顾林一愣。 　　“你这么相信我？” 　　“不论你是男……是女，都是我敬重的对手，如果……你真的是女子，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杨昭声音低了几分。 　　顾林瞧不出来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在努力克制，还是因为想到她可能是女子而不好意思。 　　听罢心中除了意外之喜，还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感慨。 　　她相信杨昭，相信他答应了的事情就绝对会做到，也确信他不会故意利用此事来除掉自己，此前只是怕他过于耿直，不会帮她骗人罢了。 　　虽然当初她是被杨昭给俘虏带去梁都，可路上他一直在劝她转投梁国，多次表示欣赏她的能力，也并未苛待过其他战俘。 　　这是一个看似冷酷如冰，但其实心中怀着赤诚与正义的人。 　　顾林还记得，当初大军回京，路过那座染了瘟疫的城池时，也是他信任了自己，力排众议放自己去城中救治瘟疫，并未因为她是战俘就限制她的行动，反而极力配合她。 　　所以，在顾林心中，杨昭亦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对手。 　　何况他还主动表示不会告诉别人？ 　　她没有理由骗他，是以，当即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可听好了，我确实是女子。” 　　话音没落，就见杨昭似乎倒抽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定定的看着她。 　　“我的声音……是用了一种特殊的功法改变。”顾林被这么盯着不免咳了一声，随后解释。 　　杨昭的实力毕竟有目共睹，只一人就可以抵挡千军，而晋国却是靠着慕容家满门不断换人上阵，这才得以与他打成平手，坚挺了三年…… 　　可最后却在她一女子身上吃了亏。 　　虽然最后她也被他给俘虏了，可终究是晋国得胜，而这，也是杨昭打的第一场败仗。 　　所以，此刻他心中的滋味一定十分复杂…… 　　顾林解释完，暗暗想着。 　　却不知杨昭如此神色，并非全因为这个。 　　愕然许久，他终于张口，似乎还想问什么，然而，恰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苏何的声音。 　　“侯爷还没验好么？大家可都等着呢。” 　　竟然是来催他们的……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顾林眸色带着恳求与感激，“那，一会儿就拜托侯爷了。” 　　杨昭只得忍下将要出口的话，点了点头，“你……放心。” 　　门外，苏何耳力过人，听见二人此言，眉头却反而皱了起来。 　　“难为丞相大人来催了。” 　　随后顾林出门，看苏何紧盯着她和杨昭，神态自若的笑了笑，暗示他一切稳妥。 　　却见他忽然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几眼，而后疑道：“顾大人的衣裳……” 　　似乎没被动过，那，杨昭到底怎么验的？ 　　难不成是用手去…… 　　想到这个可能，苏何瞳孔一缩，眼神顿时沉了下来！ 　　“噢，就是因为宽衣麻烦，我又动作不便，所以请侯爷帮了忙，这才耽搁了些时间。”顾林赶忙解释了一句。 　　心中暗道好险，她竟然忘了把衣裳弄乱一点。 　　不过，也好在确实耽搁了些时间，便也解释得通。 　　“我已查验过，顾大人确为男子无疑。”身后，杨昭不知苏何与顾林的关系，立刻开口补充，只以为苏何是在怀疑顾林。 　　“是吗……” 　　苏何只觉得脑子里纷乱不堪，一股怒火好似要从胸腔中喷涌出来似的，呢喃一声后，几乎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飘忽：“既然如此，那侯爷就先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吧，本相有些话想跟顾大人说。” 　　有话要说？ 　　顾林有些意外，这个节骨眼上苏何要说什么？ 　　再看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实在摸不准这是闹哪一出。 　　杨昭更是担心他会不会对顾林做什么，当即劝道“顾大人伤势未愈，不好耽搁太久，丞相……” 　　“侯爷会否管得太宽了？”苏何转眼睨着杨昭，语气毫无波澜，“我身为大晋丞相，百官之首，与大晋官员说几句话，难道也要经过侯爷同意？” 　　杨昭愣了愣，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 　　“侯爷与其担心顾大人，不如担心担心两国和亲之事！”苏何再度打断。 　　那样子压根没打算给杨昭这个使臣半分颜面！ 　　“丞相何必这么大火气？”顾林眉头微微一皱，总算忍不住了。 　　谁知问完却见苏何直接瞪了她一眼？ 　　顾林愕然。 　　一旁，福安也觉得丞相这势头似乎有些不对。 　　恍然间想起那关于二人断袖之交的传言，恐怕丞相大人是见杨昭和顾林在里面呆得久了……醋了？ 　　于是，赶紧开口道：“那……侯爷，不然小人先陪您回去宴上？” 　　杨昭眉头一皱，下意识先去看顾林。 　　顾林无奈，只得冲他点了点头。 　　她倒要看看苏何非要单独跟她说什么？ 　　“郡主，要不然也一起？”福安又冲着慕容欣笑了笑。 　　慕容欣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公公先和侯爷去吧，我大哥说了，让我务必好好照看顾大人，我可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懒。” 　　心中却也想着，苏何这么坚持来势汹汹的，万一一会儿要对顾林动粗，她在外面听见动静也好帮个手！ 　　杨昭原本还不想走，可见她这么护着顾林，心中倒是放宽了些许，便随着福安动身。 　　二人刚一转身，顾林就睨着苏何，一副有话快说的样子。 　　谁知随即就觉得手腕一紧，低头一瞧，竟然是苏何动手拉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苏何拉进了偏殿当中。 　　径直往里，如顾林之前所选的地方一样，停在了离殿门最远处。 　　“怎么验的？” 　　顾林懵懵懂懂跟在他身后，刚刚站稳，冷不丁就听他问了一句。 　　苏何说完，自己也是一愣。 　　没留神这四个字就脱口而出。 　　“他答应帮我隐瞒。”顾林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担心被戳穿，所以便如此作答。 　　“我问你怎么验的？” 　　苏何转身，紧盯着她的双眼，怒火燃眉却又不敢让外面的人听到，只得压低了声音。 　　顾林吓了一跳，也不知怎么，竟然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没验，他问，我答。” 　　“那你跟他说了？”苏何神色却更加紧张，一把拉住了顾林的胳膊。 　　顾林愣愣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然而苏何却琢磨起来，移开盯着顾林的视线，看着前方空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难怪刚刚他要拦着我不让我跟你说话……可是……他为什么要帮你隐瞒？为什么又这么相信你？” 　　“人家是正人君子，肯定会觉得万一我当真是个姑娘直接验了不妥，所以才会这么问啊。” 　　看她那满腹纠结的样子，顾林忍不住开口解释，又说：“而且，他这个人人品本来就不错，估计是真的敬重我，所以不会在乎我到底是男是女……” 　　“不……” 　　苏何却摇了摇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勾唇一笑，随后松开了顾林的胳膊，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掸了掸那袍子上的褶皱，忽然倾身过去，凑到顾林耳边说：“一会儿会给你安排一门亲事，记得答应。” 　　“你？”顾林诧异，忙抬头要去看他。 　　结果因为苏何凑到她耳边在说话，她一转头，红唇便碰上了他的脸颊。 　　两人俱是一愣。 　　随后顾林赶紧退了半步，看苏何整个人都僵着，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要不然你赶紧用帕子擦一擦。” 　　说着，还掏出了自己的手帕。 　　苏何看着她手中的帕子，眉头微微一皱，“我有这么吓人么？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躲着我。” 　　顾林眨了眨眼，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只道：“我……现在有伤在身，打不过你。” 　　实则，心跳却莫名的快了起来。 　　仿佛唇上还残留着苏何肌肤的滑腻触感。 　　结果话刚刚说完，就觉得胸膛里一阵痛意传来，不禁捂着胸口抽了口气。 　　一定是因为心跳太快…… 　　她心想。 　　谁知下一刻整个人便被苏何打横抱起，“别乱动。” 　　“顾大人怎么了？” 　　门口，慕容欣看顾林被苏何抱着出来，整个人一惊。 　　“验身的时候扯到伤口，我先带她回去。” 　　苏何脚步不停，说完直接就往宫外去了。 　　慕容欣本来一路跟着，听见他这么说，略迟疑了片刻后，赶紧往正殿去禀报。 第51章 苏何：……你不是脏东西。 　　此时宴上宁王听了杨昭给的结果，正试图为自己辩解脱罪，忽然听见顾林伤口被扯到，顿时面如死灰！ 　　杨昭亦是双眼一瞪，几乎下意识就抬脚要往外追去，却听慕容炎说：“皇上，顾大人忠心为国，在战场上是先锋军，在百姓心中也是天灾救星，结果刚刚回京才多久，就接连因为宁王受伤，哪怕他是个铁人也总有吃不消的时候啊！何况，宁王还当着梁国使臣的面非说顾大人是女扮男装！这简直居心叵测！还请皇上还顾大人一个公道！” 　　虽然宁王是个亲王，平日待人也都十分和善，慕容炎也不知道宁王为什么要对付顾林。 　　可他看到的事实就是这样，顾林是在战场上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论是男是女，慕容炎都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护着他，绝不会碍于宁王的身份而当个软蛋！ 　　何况，杨昭刚刚出来可是说了，顾林确实是男子！ 　　难不成敌国战将还有必要为顾林遮掩？ 　　这满殿的人，除了宁王之外都这么觉得，就连原本将信将疑的晋帝，此刻也沉下脸来。 　　“皇帝陛下，贵国慕容将|军所言不错！” 　　原本要走的杨昭，听见慕容炎这么一说也动了旁的心思。 　　与其现在追出去看顾林的情况，不如在这里帮她多说几句话，万一宁王手上真的有关于她女扮男装的把柄，他还可以帮着澄清。 　　是以，说完这一句后，他接着又道：“顾大人是我十分敬重的对手，亦是心怀天下之人，这样的人却被人随意污蔑坑害，若是我国皇上知道，也必定会为了顾大人而惋惜。” 　　这话一出口，众人心头皆忍不住暗惊。 　　可不是么，当初顾林被掳，梁帝可是有意要留才的，据说在梁都也是被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人人都敬重得很，直到最后晋国去议和，梁帝这才动了得不到就杀之的心思，可在那之前，却是没有人害过顾林的。 　　结果顾林回来了，也踏踏实实的在为晋国办事，却反而一次次遭受无妄之灾…… 　　这，任谁听了也不免觉得会寒心呀！ 　　晋帝的神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这顾林的身份实在特殊，偏偏人气名望还看着涨，一个不慎，只怕就要让边关的将士们也跟着寒心。 　　只是，晋帝却也有自己的盘算，虽然一直试图削弱宁王，为此也偏袒过顾林和苏何，但，在他看来现在还不是彻底动摇宁王根基的时候……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这边苏何已经脚下生风直接将顾林抱到了宫门处。 　　要不是顾林提醒，他必定会施展出最快的轻功步法，直接运气将她带走，根本忘了自己在人前其实不擅长武艺。 　　但饶是如此，眼下的速度已经超出了旁人对他的实力认知。 　　马车前，楚怀楚歆见顾林被他抱着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准备药箱！” 　　苏何看也不看二人一眼，继续大步往前。 　　话音刚落，人已经足尖一点上了马车，饶是速度极快，但怀里却依旧平稳，顾林并未觉得颠簸半分。 　　马车上铺着厚厚的皮毛毯子，他轻轻将顾林放平，随即动手去解她的外袍。 　　此刻，她红色的官袍已经被鲜血浸湿，官袍一散，胸前绷带上的血色便显得更加鲜艳。 　　触目惊心…… 　　楚歆紧随其后，从车厢后面提出药箱来进去帮忙。 　　将银针递过去的时候，才看见苏何的额头上竟然密密的满是细汗，而且，指尖还带着些许颤抖。 　　楚歆迟疑，问：“丞相，要不我来吧？” 　　她现下已经知道苏何就是那天那个太医，何况白弈也说过苏何会帮着顾林，因此也就没再如一开始时那么防备着他。 　　只是，看着他那颤抖的指尖，还是担心会出差错。 　　顾林也发现了苏何整个人都在抖，忙说：“要不……” 　　“闭嘴！” 　　苏何回神打断她。 　　顾林愣住，随后默默闭上了嘴。 　　也不知道这人哪儿来那么大火气。 　　一旁，苏何说完就深深吸了口气，随即一把将楚歆手中的银针夺了过来。 　　楚歆见状默默不言，忙将刚刚就点好的蜡烛举了过去。 　　苏何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终于平静无波，飞快在顾林胸口刺下几针，倒是不偏不倚，顾林也没丝毫不适。 　　不多时鲜血止住，楚歆又递来药粉和干净的绷带，苏何这才用剪刀将原本的绷带小心剪断。 　　看着顾林胸前那条细长的伤口，不自觉暗暗咬紧了牙。 　　“伤口没裂，只是浸了些血出来。”楚歆看了一眼说道。 　　也不知是在宽慰顾林，还是察觉了苏何紧绷的情绪故而主动安慰。 　　随后苏何继续动作，脸色冰冷，指尖却轻柔，为顾林包扎得细致。 　　顾林无事可做，不由得又观察起他来。 　　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句：“丞相大人要是嫌弃我的血弄脏了你的手，便也无需亲自来做这些事情……” 　　话没说完便被苏何瞪了一眼。 　　同时，苏何也终于收回手，捏着那条拆下来的绷带，转身坐在一旁，一瞬间，竟然有种浑身瘫软的感觉。 　　楚歆收拾好其他物品默默退下，与楚怀一起守在车外。 　　顾林这才发现他手里捏着的东西，忍不住又说：“丞相大人，那个绷带……” 　　“又不疼了？” 　　苏何斜眼睨着她，语气凉悠悠的，胸口起起伏伏，似乎累极了一般喘着气。 　　“我不是想着大人你一惯洁癖么。”顾林小声嘀咕。 　　只觉得苏何的脾气最近是越来越臭了。 　　“洁癖？”苏何微微皱眉。 　　顾林愣了愣，这才想起洁癖这个词是梦中异世才有的，便解释道：“就是特别爱干净，碰到一点脏东西都受不了的那种。” 　　“……你不是脏东西。” 　　沉默片刻，苏何低声说道。 　　顾林再次愣住，随即就见他抬眼看向自己，二人视线不期然对上。 　　又一阵沉默…… 　　有些许不知所措，车内空间似乎瞬间变得狭窄。 　　可苏何没走开，顾林也没想到要躲避。 　　就这么默默的各自转开视线，透进来的夜色越发朦胧，呼吸声也渐渐明显起来…… 　　良久过去，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这才惊醒了车内两人。 　　“楚姑娘，顾大人怎么样了？” 　　是得了晋帝的命令，正要往顾府去看望顾林的福安。 　　见着顾府马车当即松了口气，赶紧问向楚歆。 　　“我会些医术，已经帮公子止血了，眼下丞相大人正陪着公子。”楚歆自觉的瞒着苏何会医术的事情。 　　虽然她和苏何不熟，但却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既然苏何帮顾林瞒着秘密，她也自当帮苏何瞒着手段。 　　福安长长松了口气，而后小心翼翼冲车内道：“丞相大人……皇上请您回去宴上呢，不知……顾大人现在还能坚持吗？” 　　“怎么又要过去？”苏何皱眉，声音冷硬而疏狂。 　　福安脸上笑容一僵，解释道：“顾大人受了委屈，这不梁国的侯爷与慕容将|军等人都在为顾大人鸣冤呢……但宁王又说是轻信了奸人，也是见两国要和亲，不敢耽误了大事，这才说了出来……皇上的意思是，想问问顾大人的意思，再酌情处置宁王。” 　　言下之意，此事可大可小。 　　晋帝依然没打算严惩宁王。 　　车内二人都恢复了清明，听罢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找到了讥笑。 　　“顾大人还要休息一下，公公先回去复命吧。”苏何故意过了一会儿才回话，表现得为难。 　　福安却不敢犹疑，忙应了一声就往回跑。 　　听脚步声远了，顾林才撇了撇嘴说：“难怪丞相大人刚刚那么着急，这是等着继续奴役下官呢。” 　　还指着她为他干活，可不是得跑快点？ 　　苏何面色一滞，听着她这明显阴阳怪气的话，心头却不似从前那般恼火，反而嘴角轻轻一扬，问：“怎么？难不成我说是真的关心你，你会相信？” 　　顾林稍一晃神，随后坚定道：“不信。” 　　苏何这个人怎么可能真的关心她？ 　　从开始到现在，他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因为有利可图？ 　　所以，她不能信。 　　“那白弈关心你，你就信？”苏何却忽然提了一句。 　　这下顾林倒是想也没想就点点头，“白弈又图谋不了我什么。” 　　虽然也是为了护住青陵开启的秘密，可是，白弈却从来没有强迫过她，不像苏何，要是真的关心她，刚刚怎么没见他拒绝了福安直接带她回府？ 　　还不是放不下那盘下了一半的棋么！ 　　“那杨昭呢？” 　　冷不丁的，苏何又问。 　　顾林正在腹诽，闻言想了想，“他更没什么好图谋的吧。” 　　“你怎么知道他们什么也不图。”苏何白了她一眼，想起杨昭那为了她急切与人争辩的样子，心中就不禁暗恼。 　　什么正人君子，没有图谋。 　　分明就是冲着她这个人来的！ 　　要不然，以杨昭那行事作风，怎么可能为了她欺骗天下人？ 　　“丞相大人医术这么好，怎么不治治自己？”听他说话又带了几分怒气，顾林忍不住嘀咕一句。 　　她觉着，他肝火可能有点旺。 　　只是原本都已经准备好了回怼的话，却不料那人听了却并没有呛她，反而声音略有些飘忽的说：“我的医术，是跟我娘部族里的人学的。” 　　“你娘？”顾林忙打住了斗嘴的心思，头一次见到他露出怅然与落寞。 　　问完不禁有些后悔，因为这似乎，不是一个好故事。 　　然而苏何却难得配合的点了点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条染着血的绷带，和隐隐发红的指尖，继续轻声道：“圣医族，你应该听说过……” 　　顾林愣着，没来得及回应，就听他继续说：“我娘是族长之女，也是圣医族第一美人，圣医族被灭族的时候……有了我，我讨厌的其实不是脏东西，而是这个世界。” 　　可是，他的父亲又是谁呢？ 　　为什么就……忽然就说到了讨厌脏东西？ 　　苏何说得跳跃，似乎极力隐忍着什么，顾林一时间没听明白，但，却感受到了他身上压抑的悲苦。 　　隐约间，想起他在看见难民的时候说，真正的老弱妇孺早就死在路上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顾林都认为他是因为洞悉了梁国奸细混在其中，所以才会这么说。 　　可现在看来……难道也是一种厌世的表现？ 　　没等顾林琢磨出个头尾，他忽然话锋又一转，抬眸盯着她说：“圣医族灭族，与宁王和晋帝有关。” 　　“啊？” 　　顾林乍然一听，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不相信他说的，而是，没想到他会忽然跟自己揭了这么大一个底！ 　　“所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苏何解释了一句。 　　反映了一会儿，顾林才问：“你是说……晋帝？” 　　苏何点点头，“只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想亲手杀他，我要做的，是毁了他，还有他的天下。” 　　“可是……百姓是无辜的啊……”顾林忍不住劝。 　　她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对付宁王是为了报仇，同时也在报晋帝的仇。 　　而扶持她，未必单纯是为了对付宁王，也压根没想过她能杀了晋帝。 　　更有可能是故意扔出她这颗鱼饵，搅浑京都这潭浑水，同时，也激化梁国与晋国的矛盾。 　　细细想来，在梁都时给她地图是这个目的，故意挑起梁帝杀心是这个目的，同意把梁国的赔款给难民也是……全部都是这个目的！ 　　顾林只觉得心惊，却又豁然开朗…… 　　可如果真的要搅乱晋国，那又要让多少无辜的百姓家破人亡？ 　　这和让苏何和她家破人亡的晋帝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有没有想过，晋帝根本不配称帝。”苏何听她劝说后，却反问她。 　　顾林点点头，这她没有丝毫迟疑。 　　“让一个德不配位，能力不足的人掌管天下，你觉得，天下的百姓就能过得好了么？”苏何又问。 　　顾林摇摇头，张了张口说：“晋帝这个人太过自私，并非明主。” 　　“所以，我们牺牲少部分人，搅乱这天下，让晋帝失去这一切，报仇了也痛快了，也可以让更多人获得更长久的安宁，这不好么？” 　　“……所以，这次你到底打算让我做什么？” 　　终于听出了苏何话里游说的意味，顾林从一次次诧异疑惑中定了心神，目光紧锁着他问。 　　“我要让你求娶蒋碧莲。” 　　苏何的眸色无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动摇了。 　　所以才扯出这么一大堆话来，看似在说服顾林，实则，也在说服自己。 　　顾林眉头紧皱起来，“宁王的嫡女？” 　　被她盯着，苏何索性转眼不去看她，反而又盯着那绷带，紧了紧拳头说：“没错，你一会儿去宴上，主动求娶她，宁王今日刚刚得罪了你，不敢不答应，晋帝也一定会同意。”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诛宁王的心，还是拿捏他的把柄？”顾林追问。 　　她很不喜欢这种滋味。 　　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在竟然还要连累其他无辜的女子？ 　　“答应娶她，还是答应娶梁国公主，你自己考虑。”苏何的声音冷了下来，随后又补了一句：“不过，如果梁国公主发现你是女子，我就没有办法了。” 　　顾林呼吸一滞，怒瞪着他。 　　要不是现在有伤在身，她一定……一定要狠狠的揍他一顿来泄气！ 　　然而那人说完这话已经兀自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车厢…… 　　顾林只得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平复下心情，免得一会儿又惊动了心尖那伤口。 　　苏何，苏何，果然从来不白费功夫！ 　　“公子，不然我们直接回府？” 　　车外，楚怀楚歆自然听见了二人谈话，都对苏何不满起来。 　　明明知道公子是女扮男装，怎么能让她去求娶别的姑娘？难道让宁王的女儿发现了，公子就有好果子吃了？ 　　简直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可，他们两个气恼着，那不知道安了什么心的人却已经跟个没事人一样，晃晃悠悠的朝宫宴方向溜达起来…… 　　于是脾气相对烈一些的楚怀便忍不住了。 　　恨不得直接拉着马车就将公子带回顾府去，或者干脆回青陵，管他什么宁王晋帝的！ 　　车内，顾林心中亦是涌上了一股子无名怒火，却反而不肯走了，扬声道：“楚歆过来帮我把官袍穿好，然后陪我回宴上。” 　　“什么？”楚怀疑了一声，满是不解。 　　楚歆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随后自己上了车。 　　“公子切莫再生气动怒，呼吸也得平缓一些才好，这浑身的血可全部要过心头一遭，若是激动之下血脉膨胀，心上的负担也就更重，这心尖的伤口又怎么能好得了？” 　　楚歆一边为顾林整理好褪至肩头的官袍，一边忍不住絮叨了几句。 　　她总觉得，公子平日里还好，让她安安心心将养也能呆得住。 　　可一旦与丞相撞在一起，情绪波动就大了起来，几乎难以控制自己。 　　所以不得不严肃的提醒。 　　却不知，现在顾林已经打定了主意，方才那些气恼早就化作了坚定，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语气平静道：“放心，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他苏何大动肝火，还是我！” 　　不是让她在梁国公主和蒋碧莲之间二选一么？ 　　那不然，她也给他一个机会好了？ 第52章 两个断袖居然要成亲了 　　下了马车，顾林抬眼就望见前面那道闲庭信步的身影。 　　光影幽幽，宫道甬长，让那身影也平添几分朦胧之意，一阵夜风袭过，轻轻掀动他衣袍一角，竟让身后瞧着的人，觉得有几分飘忽之感。 　　饶是此刻顾林心中带气，也不由得愣了愣神，只觉得他好似要乘风而去一般。 　　不过，即便是乘风而去，也定然只会是个妖精而非谪仙！ 　　顾林撇开眼懒得看他。 　　前面苏何行的并不快，反倒是顾林起初快了几步，本想着早些进去殿里与他做对，结果见他这么悠闲，自己也不知不觉跟着慢了下来。 　　于是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约莫两刻钟后，终于回到了宴会上。 　　宁王早就百口莫辩，晋帝虽然没想着现在就直接动摇宁王的根基，但有杨昭和慕容炎以及许多军中将士为顾林说话，甚至连梁国公主都站了出来，虽然公主说话没有慕容炎和杨昭那么直接，却也表明了对顾林的钦慕，希望可以还顾林一个公道。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晋帝自然也不好再不表态，便当场将宁王给训斥了个面红耳赤。 　　直言要等顾林过来之后看顾林的意思定罪，并主动表示这一次不论顾林提什么要求都一定会满足，如此才勉强平息了众怒。 　　顾林和苏何一进殿中，就瞧见宁王正跪在玉台上，低着头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顾卿，你感觉怎么样了？身上可还有不适，伤口如何？” 　　晋帝坐在正中，打眼瞧见顾林由楚歆扶着过来，张口便问。 　　竟然连原本最为宠信的苏何都直接忽略了去，眉眼里满是急迫，恨不得当场把顾林拉过来仔细打量。 　　苏何默不作声，兀自回到了自己的席位坐下，倒了一杯酒，竟没多看顾林一眼。 　　顾林也没打算这时候与他有什么互动，听见晋帝的话当即站定，作了一揖，似乎微微喘了口气，歇了片刻后才笑着说：“多谢皇上挂念，臣刚才只是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幸而府上护卫会些医术，眼下暂时无恙。” 　　“可要再传太医瞧瞧？”晋帝紧跟着又问，连脖子都伸长了些许，一派关切之态。 　　顾林含笑摇头，“皇上放心。” 　　顿了顿又道：“方才本打算直接回府，托丞相大人帮臣告假，可又听闻福安公公前来传话，得知皇上还在等着臣，于是便先回来一趟，一会儿臣就先告辞了。” 　　“这是自然，自然该早些回去！” 　　晋帝连连点头，随后招呼道：“爱卿快些落座，动作慢些，可别再出了什么叉子，你可是我大晋的栋梁之材，伤在你身，可当真是痛在朕的心上，早知会让牵扯到你的伤势，朕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你去验身！” 　　“皇上，臣可是上过战场的男儿，怎会惧怕这一点点小伤，臣方才坚持验身，也只是怕堵不住那悠悠众口，平白给皇上添麻烦，却不料……最后还是自己不小心，添了麻烦。” 　　顾林自知晋帝这是在招揽人心，并非真心关切自己，所以，也就顺势表了一番忠心，不忘露出几分无奈来。 　　扯到伤口这事，她是当真没想到。 　　可若不说明，难保别人会猜测她是不是在故意拿伤势引起旁人怜惜，好严惩宁王。 　　说完，才由楚歆扶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原本陪在她身边的慕容欣见她走了，已经回到了自己该坐的女眷席位，眼下，也不好再冲出去接她，反而刚好给楚歆空出了个位置来。 　　“顾卿说麻烦便是见外了，顾卿为了大晋洒热血，劳心血，朕都不曾言一句麻烦了你……” 　　晋帝接话，见顾林这么懂事，不由得又扫了一眼闷声跪在跟前的宁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一沉，问：“顾爱卿，梁国武安侯已经说明了情况，虽然……宁王也几次声称自己是轻信了他人，又刚好赶上了两国和亲不敢耽搁，所以才会忽然说出这些话来，并无要故意与你作对的意思，但你终究险些因此蒙羞，而且还牵连了伤势，你看，要宁王如何给你赔罪？不论你说什么朕都会答应，绝无二话！” 　　“宁王是皇亲贵胄，怎会故意与我这小小臣子作对，臣自然相信宁王。” 　　顾林垂眸含笑，很是得体大度。 　　此言一出，慕容炎手中的酒杯当即一放，张口就想要劝他，却听他接着说：“何况，臣其实早已有心仪之人，还得宁王点头，才有那可能得偿所愿。” 　　什么？ 　　顾林有了心仪之人？ 　　还与宁王有关？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一时间心思各异，却几乎都看向了顾林。 　　苏何反而斜眼睨了玉台上杨昭一眼，见他脸色微沉，心情忽然大好，这才终于将酒杯端起来，悠哉品了一口，怡然自得放下酒杯，牵起了嘴角。 　　只是，再一转念，刚刚牵起的嘴角便又僵了僵，双唇抿了起来。 　　顾林这会儿倒是谁也没看，只看着自己跟前的酒杯。 　　苏何是故意在威胁她，她清楚。 　　如果她不提出求娶蒋碧莲，那梁国公主一定会落在她手上，她也清楚。 　　可是，蒋碧莲之事尚有转机，梁国公主若真的许给了她…… 　　要么那公主一生不得幸福，被人污蔑成了不得夫君喜欢的弃妇。 　　要么，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再次暴露，甚至闹得两国开战。 　　从方才梁国公主同意杨昭去给她验身之时，她就知道公主对她的身份并不了解，说不定只以为自己顺手帮一个小忙…… 　　“顾卿，你说的心仪之人，可在这殿内？” 　　一片寂静当中，还是晋帝先反应了过来，眼神有些发亮。 　　他倒是希望顾林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这样，就不必与梁国联姻。 　　在他看来，这满殿的男儿郎中，梁国公主挑中了谁都行，却断然不能是顾林！ 　　“在这殿中。”顾林终于抬头，浅笑着看向晋帝。 　　宁王虽然一时不敢多嘴，可听着方才顾林那话里的意思，却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暗道不妙。 　　“臣，原本也是想请皇上为臣赐婚的，只是这伤势一拖就一直不得机会，也不知，眼下开口还来不来得及？”顾林又问。 　　晋帝当即点头，“自然来得及，朕一定给你做主！” 　　“那臣便先谢恩了。”顾林微微颔首，随后再次又楚歆扶着，小心站起了身。 　　宁王、晋帝、杨昭，甚至苏何，都因为她这动作惊了一惊。 　　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但她动作缓慢，楚歆又出力适中，倒是平安无恙。 　　“臣想求娶的，正是宁王府上的嫡女，蒋碧莲蒋姑娘。”站稳后，顾林一锤定音。 　　终于解了所有人的疑惑。 　　却又反而往原本就气氛古怪的殿中抛出了一颗巨石。 　　群臣咂舌。 　　“顾林，你当真要娶宁王之女？”慕容炎终于憋不住了，从对面席位站起来盯着顾林问。 　　顾林点点头，“当真。” 　　“可是……”慕容炎脱口说出两个字，却又碍于此时人多，只得按捺了下来。 　　本想说，他刚一回京就几次遭到宁王暗害，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宁王府和顾府早就已经水火不容，他这时候娶蒋碧莲，这……到底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还是存心拿终身大事来报复宁王？ 　　何止是慕容炎，就连晋帝都这么觉得。 　　原本还有些殷切的盼着他当真有心仪之人，可一听他这么说，眼中的光亮就淡了不少。 　　“皇上，臣是真心求娶。”顾林又补了一句。 　　当然她也不可能强要晋帝这时候答应，于是便又问宁王，“不知，宁王可否与下官冰释前嫌，答应这桩姻缘？” 　　说完，见宁王也是神色复杂，根本就不想开口，又解释道：“其实，下官今日之所以配合王爷，也是存着这样的私心，希望王爷看验身之事的份上，答应此事。” 　　可宁王这会儿脑子里简直像灌了浆糊，哪儿能一下决定答不答应？ 　　一方面，自然也担心顾林是为了报复自己。 　　另一方面，虽然杨昭确实没理由帮顾林隐瞒，可那无忧法师，难道就当真会蠢到给他提供一个这么假的情报，还非要怂恿他在宴会上让顾林验身？ 　　即便是无忧法师因为法事的事情存了报复之心，那也应该拿出点靠谱的线索来陷害顾林才是…… 　　所以，宁王还担心自己女儿的后半生就这么毁了！ 　　如果顾林真的是女子，碧莲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怕不是日日都要被顾林折磨？ 　　退一万步，就算顾林不是女子，可他之前和苏何的那些流言呢？ 　　难不成还真的是空穴来风？ 　　他一个断袖娶什么妻？ 　　“宁王，顾爱卿问你话呢。” 　　晋帝沉缓的声音忽然响起。 　　宁王猛地回神，看顾林还站着，满脸的真诚，不由得一阵胆寒。 　　如果不答应，便是真的给了台阶都不肯下，何况他也清楚晋帝是不希望顾林成为梁国女婿的…… 　　自然也就连晋帝一起得罪了。 　　可他这一时间，实在是没勇气答应！ 　　“皇上，看来，宁王殿下并未看上臣这女婿。”顾林淡淡一笑，将视线从宁王身上移开，转而望向了晋帝。 　　“本公主倒是有些好奇了，宁王殿下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竟然连本公主都能比了下去？”梁国公主忽然开了口。 　　声音虽然柔婉，但却添了几分威慑，与一开始的娴静温和不同。 　　顾林微微诧异，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妙的感觉来…… 　　这个苏何，该不会是早就算出了她一会儿要做什么，所以，早就和这位公主说好了吧？ 　　公主眼下开口，看似是在好奇，还有些不满别人抢了自己的风头，可实际上，却是在帮晋帝下决心。 　　果然公主说完，就晋帝眼神当即一沉，看向宁王道：“宁王，你与顾爱卿之间虽有许多误会，也闹过不愉快，但顾爱卿从未介怀，今日……也依然没有要请朕来责罚你的意思，依朕看，确实是真心喜欢你那女儿，朕便做主，准了这姻缘，顾爱卿也是青年才俊，短短时日便官居从三品，不算辱没了宁王府。” 　　“皇上……”宁王猛地抬头看着眉目威严的君王。 　　然而，却被晋帝眼中的寒意惊得一颤！ 　　随后想起什么，恍然大悟，点点头咬牙道：“好，那臣……恩皇上隆恩。” 　　顾林眉梢微微一扬，正要一道谢恩，却听后方女眷席位中忽然传来一声： 　　“爹爹！我不嫁！” 　　那音色本该是娇憨的，但此刻或许因为着急，便反而显得有几分尖厉。 　　顾林不由得寻声望去，只见一粉衣女子蓦然从席间站了起来，生得倒也明艳动人，就是眉宇间锋芒太露。 　　并不如她父亲这般会遮掩。 　　“皇上赐婚，由不得你嫁不嫁，还不快些坐好！”宁王脸色一沉，当众训斥了蒋碧莲一声。 　　蒋碧莲闻言死死咬着牙，随后，蓦然瞪着顾林，指甲都快扣进了肉里！ 　　憋了半天，忽然捂着脸直接跑了出去…… 　　“顾林，你也看到了，本王的女儿有些骄纵，早已被本王惯坏了，你若要娶她，日后可不能辜负了她。” 　　宁王见她如此，倒是没生气，反而转身对着顾林道了一句。 　　虽然没有晋帝开口准许，他现在依然跪着，但身上气势却是不减。 　　“小婿自然会珍惜这次机会。”顾林微微垂首。 　　那小婿二字直接将宁王最后的希望之光也给掐灭…… 　　晋帝也打量着顾林，不过，虽然不知道顾林这是在闹哪一出，可毕竟也算是顺了自己的心意，至于宁王的女儿过得好不好，他不那么在意。 　　反而是刚刚忽然想到，顾林也算忠心，若宁王的女儿落在顾林手中，日后，也可为自己所用，也算是一个拿捏宁王的法子。 　　脸色反而是越来越好了。 　　当即将蒋碧莲跑出去的事当做不存在一般，举起酒杯邀众人共饮。 　　顾林再度谢恩，转身回座。 　　宁王也终于听见了晋帝那一声“平身”，得以起身回到座位。 　　梁国众人自然也配合道喜，只不过，喝完酒后，明珠公主却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宁王殿下真是好福气，闹出这么大的乌龙来，竟然也因为有个惹人喜欢的女儿而安然无恙……只可惜，本公主远道而来，却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说着，双眼含情脉脉的看着顾林，一副当真因为没办法嫁给心仪之人而失落的样子。 　　晋帝这会儿已经觉得将蒋碧莲赐给顾林是自己占了便宜，是以，当即十分和颜悦色的对公主道：“公主是天之娇女，这天下的好男儿众多，我大晋朝堂上的青年才俊亦是不少，公主何不，另觅良人？” 　　“虽然此行确实是希望能和顾大人结缘，但，终归还是要凭皇上做主的，我只不过是感慨一番罢了。”公主微微侧身颔首，举止十分大方得体。 　　“那公主看，朕这几位皇儿如何？”晋帝想了想开口问。 　　而原本，在来时路上已经打算好要插话的顾林，却默默垂着眼，打消了念头。 　　想来，不必她开口，苏何也有办法促成想要的局面…… 　　果然片刻后就听公主说：“皇上抬举我了，梁国皇室中儿女众多，我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又自知貌丑无颜胸无点墨，怕是配不上皇子们。” 　　顾林心中微微一冷。 　　终于忍不住，扫了苏何一眼。 　　只见那人依旧坐姿闲散，仿佛根本没留意眼下在发生什么。 　　难道，她猜错了？ 　　顾林有些疑惑，心中莫名生出的不爽刚刚淡了几分，收回视线时就恰好看见梁国公主转眼往朝臣席间望了过来。 　　顾林心头一跳，下一刻，果然听见公主有几分惊奇的问：“不知丞相大人可有婚配？” 　　呵……果然。 　　果然苏何是在打这个主意。 　　用蒋碧莲占了她的姻缘，而后，梁国公主就能顺理成章的嫁给苏何！ 　　顾林暗暗琢磨着，面上虽不动声色，指尖却微微有些发僵，似乎，有些气恼。 　　另一边苏何闻言已经浅笑抬头，悠然答道：“尚未婚配。” 　　而后公主忽然起身来对着晋帝行礼，“皇上，虽然应当由皇上赐婚，可，我方才忽然对丞相大人一见倾心，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苏何……” 　　晋帝脸色又古怪起来。 　　抬眼过去，苏何正靠坐在椅子上，和从前任何时候一样，没个正形。 　　也没打算开口表态。 　　不过，晋帝倒是忽然想起了顾林受伤那日，苏何说过，给梁国公主送去了续命药…… 　　暗暗沉吟片刻后，索性直接问：“苏何，你又可愿意娶梁国公主啊？” 　　“臣但凭皇上安排。”苏何浅浅点头。 　　照样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的，也没半点臣子给皇上回话该有的拘谨。 　　但晋帝却心中有数了。 　　于是，京都城内一天当中多了两段姻缘。 　　两段让人咂舌，意外，难以理解，甚至众说纷纭的姻缘。 　　而这其中，竟然还牵连着两位重臣的私情…… 　　顾林与丞相大人两个断袖，竟然分别要娶妻了？ 　　一个是死对头宁王的女儿，一个，是远道而来，据说原本看上了顾林的梁国公主…… 第53章 想到我要娶别人，生气了？ 　　最有意思的是，丞相大人居然请皇上下旨，将两边的婚期定在了同一天，说是双喜临门…… 　　这简直称得上是奇谈！ 　　而且顾大人和丞相大人不是本有断袖之交么？这到底是都想通了，还是都想不开？ 　　京都城中人人都在琢磨顾林和苏何在打什么主意。 　　却不知，顾林也在琢磨苏何到底怎么回事。 　　两日过去，苏何日日去官驿看望公主，并邀请公主一起筹备婚礼，似乎当真是拿定主意要认真对待公主，就连晋帝都对他夸赞不已。 　　当着群臣的面，说他这些年头一遭正儿八经起来，果然男儿郎还是要成家才行。 　　据说，明珠公主和梁国使臣也十分满意。 　　虽然公主没能嫁给梁帝最中意的顾林，可这丞相也是晋国百官之首，更是晋帝宠臣，公主嫁入相府后院，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顾林两日来躺在床上，听着这种种消息，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 　　难不成苏何真的对公主动了心思？ 　　“你家主子真的是断袖？” 　　第三日中午，顾林终于问了清音这句话。 　　夜宴结束后她便安安心心在府上养伤，婚礼的事情没花过半分心思。 　　晋帝也对她十分体谅，便主动请了皇后帮忙操办。 　　那蒋碧莲虽然第二日就找上门来，扬言要退婚，但顾林碍于被苏何威胁着，没法直接答应，便又假装昏迷没出面搭理。 　　三日过去，她身上的伤势当真好转不少，这会儿终于从床上坐起来，靠着软榻重新捧起书本。 　　却又根本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那日马车上，苏何为她扎针时的神色…… 　　和白弈为她疗伤时的神色完全不同，白弈那时候虽然严肃得很，可不管她受再重的上，她也没从白弈额头上瞧见过细汗。 　　没见过白弈指尖颤抖，更没见过白弈那么焦急紧张。 　　然而，从她伤势恢复的情况可见，苏何与白弈的医术本领其实不相上下。 　　那苏何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 　　顾林想不明白，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忍不住关注苏何和那明珠公主的事儿？ 　　甚至居然开始怀疑苏何根本不是断袖！ 　　面前，清音听了她的回答后却只摇了摇头，“主子的事，属下不敢过问。” 　　言下之意，她也不知道苏何是不是断袖。 　　“那你就没有……见他身边有过其他男子？”顾林眉眼一沉，对这个答案明显不满。 　　清音再度摇头，“不曾。” 　　顾林心有所感，又忍不住说：“那……女子呢？” 　　“唯独大人一人。”清音答的一板一眼。 　　顾林撇嘴。 　　果然苏何安排清音给她，就是因为都是女子方便…… 　　“公子，梁国威远候在门外求见。” 　　恰在此时，楚怀前来禀报。 　　自从楚怀和楚歆来了，晋帝之前安排的那些仆从就几乎没怎么进过这院子，偶尔有事，也近不了顾林的身。 　　但好在楚怀楚歆行事都十分巧妙，加上清音也在，于是那些人也愣是没瞧出来他们是在掩藏顾林身为女子的秘密。 　　只以为顾林是当真不喜欢别人靠近，未曾多想。 　　于是，晋帝也就没怀疑过顾林。 　　“请侯爷进来吧。” 　　顾林听了楚怀的话回过神，想起那日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与杨昭道谢，这面自然是要见的。 　　于是清音自觉的退下，不多时，杨昭跟着楚怀入内。 　　打眼就瞧见顾林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外袍靠坐在软榻上，头发松散半束着，手里捧着一本书，听见动静转头一瞧，随后冲他扬眉一笑。 　　迎着光，她的肌肤显得更加白净，虽然因为受伤难掩憔悴，可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煞是好看，活泼明朗。 　　杨昭步子不禁微微一顿，随后停在她身前三步远，似乎下意识的怕挡住那照在她脸上的光芒。 　　“那日还未来得及好好谢侯爷，侯爷快坐。” 　　顾林熟络的开口，神态十分从容。 　　话音一落，楚歆自觉的搬来一张凳子，放在杨昭身侧。 　　杨昭垂眸，不发一言坐了下去。 　　他们二人虽然在战场上交锋过许多次，后来顾林也成了俘虏，杨昭也打了败仗，谁都因为对方吃了亏。 　　可经历了救治梁国瘟疫一事，他们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在那座城池里与病魔的战役，并不比战场上两方将士厮杀来得轻巧。 　　动辄，亦是要葬送性命。 　　而他们，就是在那时候，从敌人，变成了可以将后背交付的战友。 　　虽然去了梁国之后顾林没机会经常与杨昭见面，难免生疏了些，可这次验身之事，杨昭的态度和顾林的信任，又增进了这份微妙。 　　仿佛已经彻底是友非敌。 　　“你并未求我，是我自己甘愿，无需道谢。” 　　坐下后，杨昭忽然看着顾林的眼睛，平静说出这句话。 　　然而他自己知道，嗓子眼里是带着几分颤抖的。 　　顾林微微一怔，随后笑道：“想不到当时我说的话你还记得。” 　　这话，是顾林救下梁国瘟疫的时候，杨昭对她道谢时她说的，而今却又被杨昭还给了她。 　　着实是有趣得很。 　　但杨昭脸上却没有笑意，注视着顾林的目光慢慢变得深邃，似乎一边斟酌，一边说：“顾大人，是惊才绝艳之辈，有些话看似随意，却含着许多深意，杨昭时而回忆起来，也就没能忘记。” 　　“侯爷经常想起我说的话？” 　　顾林却没多想什么，问了一句后，反而笑意更深了，“不过都是一些年少轻狂的话罢了，不值得侯爷去琢磨。” 　　当时虽然是一起联手救下了瘟疫，她心里也高兴着，可到底还是没忘了被俘虏的气。 　　她这个人，又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即便心中钦佩杨昭，当时也绝对没有嘴软的道理。 　　是以，面对杨昭的道谢，她并没有那海阔天空的心性，反而是故意做得不在意，不愿意领他这个情罢了。 　　现在想想，着实是幼稚。 　　可她自嘲着，杨昭却沉默了一会儿后，十分认真的说：“值得的。” 　　顾林愣了愣，忽而下意识问：“那侯爷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婚期将近……我担心顾大人身体还未康复。”杨昭回答。 　　这意思是专程来看望她的？ 　　顾林暗想。 　　杨昭此人就是这样，若不是逼急了，必定一锤子敲不出几句话来，她倒是也习惯了。 　　不过说起婚期，顾林倒是忍不住又问：“侯爷就只担心我的身体？没想过，我将蒋碧莲娶回来要怎么办？” 　　杨昭微怔，随后忙垂下了眼，似乎，脸颊有些发烫。 　　“侯爷……你想什么呢？”顾林调侃道。 　　“关心他想什么，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婚礼怎么办！” 　　忽然苏何的声音传来，冷冽得很，仿佛卷着狂风。 　　顾林和杨昭刚转头往门口一望，就见他人已经穿过了屏风，双唇紧抿，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仿佛刀刃。 　　“丞相大人这么会谋算，有闲情不如去宫里帮皇后的忙，顺便将我的婚礼一起操办了呗？” 　　顾林回过神，直接开怼。 　　看见他心里就来气！ 　　杨昭见她脸色沉了下来，不禁想起这两日京中的种种传言，也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和苏何。 　　苏何不经意间与杨昭对视，眼神愈发冷硬，下颚线都紧绷了起来。 　　“侯爷来这儿做什么？” 　　他居然头一次没立刻回怼顾林。 　　顾林诧异，杨昭愣了愣，随即解释道：“过来看望顾大人。” 　　“我们大晋的臣子，恐怕不适合与梁国侯爷接触太多，还请侯爷快些回去，免得惹人闲话！”苏何紧跟着又道。 　　简直是咄咄逼人！ 　　可，偏偏说得挺有道理。 　　一时间顾林和杨昭都没找出由头来反驳。 　　于是两人下意识对视。 　　结果苏何眼尖，直接横过去一脚，站在了两人当中。 　　背对着顾林，低头睨着杨昭，照样将双手揣在袖子里，一副二世祖般蛮横不讲理的样子。 　　“苏何，你干嘛？”顾林实在是受不了了。 　　然而紧跟着就听杨昭说：“既然丞相大人不欢迎我，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站起身来，本想越过苏何给顾林打个招呼，却见那人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自己移动他视线就跟着动，当即毫不怀疑他在这儿自己根本不可能再看见顾林一眼。 　　于是脸色也沉了下来，淡淡道了一句：“丞相大人别忘了，你是我梁国公主的夫婿。” 　　说完，转头离开。 　　等他彻底出了门，苏何这才转身去瞧顾林，谁知那人已经捧起书本兀自看了起来，根本不想再打理自己似的。 　　不禁心头一恼，沉声道：“顾林。” 　　顾林不理。 　　抬手翻了一页书。 　　“顾林！”苏何声音重了几分。 　　顾林这下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你气我把他撵走了？”苏何脑子忽然一抽，瞪着她。 　　顾林抿了抿唇，“杨昭是我的客人。” 　　果然！ 　　苏何双眼一瞪，咬牙沉默片刻，而后厉声问：“你的客人？那是大晋的客人！你以为他来找你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也没见到丞相大人找我我得了什么好处啊。” 　　这声音里的怒气未免太过刺耳，顾林终于抬起眼来，睨着他。 　　见他愣住，当即又道：“丞相大人每天忙着操办婚事，怎么还有闲情来管我这来了什么客人？说起来，宾客的名单丞相大人确定了么？婚礼的吉福丞相大人定做好了么？哦对了，还有公主要用的盖头，你挑好款式了么？” 　　说完顾林自己也微微愣了愣。 　　这些，都是这两三日里她听见的消息，据说这些都是丞相亲手在办。 　　那……她还有什么好问的？ 　　可她刚刚就是来不及细想就问了，几乎本能的问了。 　　于是忙又道：“还是说，丞相大人忙里抽闲赶过来，是为了看看我有没有和杨昭密谋？怎么，现在丞相大人当了梁国的女婿，便觉得我无用了，想干脆利用我和宁王府的关系，一举除掉两个让你讨厌的人？” 　　“……哪两个讨厌的人？” 　　苏何诧异了半晌，自觉自己说得很没什么问题，眼前的人也还算得上虚弱，怎么……她竟然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怼自己？ 　　“当然是我和宁王了。”顾林脱口说道。 　　苏何皱眉，“谁说你是讨厌的人了？” 　　顾林微愣，眨了眨眼，“丞相大人不讨厌我，干嘛处处与我作对？” 　　“我哪儿有处处和你作对？”苏何简直觉得冤枉！ 　　顾林想了想…… 　　似乎确实没有。 　　可她还是生气！ 　　当即又道：“就算丞相大人没有处处与我作对，也在处处利用我，处处算计我，怎么，大人今日过来又打了什么主意？是不是听说杨昭过来了，特意赶来抓我们？好看看我们有没有……”互通情报…… 　　最后四个字顾林没来得及说。 　　也忘记了说。 　　此刻她眼中只有苏何那细腻光滑的肌肤，高挺的鼻梁。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唯一还剩下的感知，便是唇上那重重的，温软的封印。 　　那么突然，毫无预兆的。 　　她方才只觉得面前光影一暗，稍一愣神，一阵温软的触感便封住了她的唇。 　　几息过后，苏何忽然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 　　“闭上眼睛。”他微哑的声音从唇齿间传来。 　　顾林用仅剩的意识捕捉到这一句，随后彻底失控，乖乖闭上了眼。 　　一瞬间气氛竟然变得缠绵。 　　可下一刻唇上又忽然一痛。 　　顾林猛地睁眼，却见苏何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手，正撑着软榻靠背，俯身在她眼前，气喘吁吁的瞪着她。 　　不禁抬手捂着唇，也瞪着苏何。 　　“你有病啊？”她恼火。 　　苏何更恼火，“以后你再念叨杨昭，我便再咬你！这是惩罚！” 　　天知道他刚刚看着她小嘴一张一合的，一口一个杨昭心头有多气？ 　　“惩罚？”顾林气笑了，要不是有伤在身，她一定一脚将这个人踹开去！ 　　怒气直接窜上了头，当即张口想也不想就道：“丞相大人的惩罚就是这个？怎么，是不是想着马上要成亲了，结果却不知女子滋味，想先拿我练一练？” 　　“你……你在说什么？”苏何皱眉。 　　“不对吗？”顾林抿唇瞪着他，眼眶忽然有些发涩。 　　这一定是因为被羞辱了！ 　　于是又问：“丞相大人非要让我娶了蒋碧莲，不就是因为本就想与梁国公主成婚么？所以好将我这个绊脚石处理掉，免得公主不得不因为梁帝的意思选择我！” 　　“谁跟你说的这些？” 　　苏何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心头的恼意忽然散了，竟然隐隐有些想笑，见她一时没说话，不禁声音一软，问道：“怎么？想到我要娶别人，生气了？”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顾林脱口反驳。 　　垂眼不去看他。 　　“越是回答得快，就越是心虚。”苏何却挑了挑眉扬唇一笑，因为方才那带着怒火的亲吻，他嘴角还有些发红，越发的妖艳惑人，随后挑着她的下巴，轻声问：“顾林，你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生气？ 　　“当然是因为被你算计！”顾林几乎不用想。 　　因为这个问题，她这几日已经想过许多次。 　　起初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然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想了想去，便唯有这个理由合理了。 　　苏何也不着急了，忽而抽身往她腿边一坐，偏着头，盯着她继续问：“那我之前算计你，你为什么不生气？如今看到我要娶别人，就急了？” 　　“我没有急！” 　　“那你觉得我是断袖么？” 　　“……我哪儿知道。” 　　顾林原本想说是，可刚刚……却又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虽然有在异世的经历，她倒是不如其他女子那般，对初吻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思想相对开放，可她也清楚，如果是断袖，绝不会对女子做出这种事情！ 　　于是便莫名的心虚。 　　“可你想知道。”苏何却笃定着，十分得意，见顾林要张口反驳，直接伸出一根手指摁住了她的唇，“因为，你今天特意问了清音。” 　　清音？ 　　顾林愣住。 　　想不到这个人看着平日不怎么多话，竟然转头就给苏何传消息？ 　　难怪他来得这么快！ 　　对面苏何看她皱起眉头来，神色反而越发的舒展了，指腹轻轻摩挲过她唇畔，察觉她的战栗，心头越发舒爽，很是气定神闲的说： 　　“说吧，给你一个机会，如果我不是断袖，你是不是会觉得，生我的气要理直气壮一些？或许你会顺势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告诉自己是因为我骗了你所以你才生气，但实际上，你就是因为我要娶妻而生气，想知道我是不是断袖，不过是为了确认我会不会真的对梁国公主动心，对不对？” 　　说完见顾林又低下了头不想回答，便又说：“告诉我，如果我不是断袖，你想对我做什么？” 　　如果他不是断袖…… 　　想到这个念头，顾林脑中几乎立刻浮现出方才那个初吻。 　　但她忙眨了眨眼，强迫自己从那触感中清醒过来。 　　苏何是一条毒蛇…… 　　“你不妨告诉我，你这次过来又要我做什么？”顾林冷静了许多，终于抬眼看着苏何。 　　苏何微微诧异，随后云淡风轻的眉眼也沉了下来，盯着她说：“顾林，不要装傻，我只问你这一次。” 　　只问这一次么？ 　　顾林心头忽然一阵烦乱，不禁冷笑道：“丞相大人觉得问我这个有意义么？你我同朝为官，若不能成为盟友，就只能成为敌人！何况，婚期将至，杨昭方才说得没错，你应该记得你马上就是梁国公主的夫婿。” 第54章 我要的，是天下大乱！ 　　盟友？敌人？ 　　苏何瞳孔一缩，双眼微微眯着，目光带着审视的味道打在面前这倔强的女人身上。 　　一瞬间竟恨不得在她心上挖个洞，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她唇上分明还留着自己的印记，现在居然就能说出这种话来？ 　　可是，正因为那一抹异常的红，却又将她的脸色称得越发白皙，白到憔悴。 　　她还伤势未愈…… 　　压下怒火，苏何猛地站起身来，低头盯着她问：“那杨昭呢？你能跟他成为什么？” 　　“敌人。” 　　顾林想也没想就说。 　　苏何微微诧异。 　　“他现在在晋国是客，我礼让他，他为我隐瞒，我敬重他，但他始终是梁国的大将，他日若有机会在战场上重逢，我依旧不会手软，否则，便是屈辱了他。” 　　顾林音色冷清，仿佛苏何第一次看见她时一样。 　　那么傲，那么倔，好像真的生着一副铁骨，根本不管迎面而来的是刀子还是血雨。 　　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手起刀落砍着敌人的要害。 　　冰凉的小脸上不见丝毫表情，仿佛整个人化作一道利刃，在夜晚的雨幕下，撞进了他眼底。 　　可此刻，她身上的锐气却让苏何心惊。 　　“如果有一日，你我殊途，你会否，也能这样冷静的做决定？”他恍然问着。 　　问完，下意识便屏息凝神，眼中的审视不再，只剩下平静。 　　顾林眨了眨眼，忽而笑望着他，反问：“你我难道不是本就殊途吗？是你一次次算计我，让我不得不暂时为你所用，可你心中清楚，我们不是同类人。” 　　就算都要找晋帝报仇，也不是。 　　苏何可以为了报仇大杀四方，但她的刀锋，绝不会冲着百姓。 　　该是晋帝还的债，她会亲手讨还，可无关的人，她也没想过利用。 　　“所以，如果我不算计你，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和我有什么接触？”苏何又问。 　　顾林刚刚冷静下来的心顿时又乱了。 　　根本不会和苏何有接触吗？ 　　在来京都之前，她是这么想的。 　　后来她也一直想着怎么摆脱他，不再被他利用…… 　　这样她就可以顺顺利利的按照自己计划行事，早日报仇雪恨，早日带着顾江回到山野里去，继续过那与世无争的生活。 　　若可以，应该是最好的安排才对。 　　可她却好像被苏何折腾习惯了，习惯了被他步步算计，习惯了在他织的暗网里挣扎，也习惯了在事先毫不知情，也能陪着他演完一场场戏，毫无破绽…… 　　“既然已经利用了，已经接触了，丞相大人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沉默片刻，顾林将脑中冒出的种种想法全部遏制住，犹如在夜里伏击时一般，冷静克制，连呼吸都轻微。 　　“好，那说点有意义的。” 　　苏何扬眉。 　　原本满心的不爽，可看她方才迟疑，心中竟然舒坦了一些。 　　随即接着说：“梁国十万大军已经在燕州外集结驻扎，梁国公主不会真正在晋国扎根，也无法再回到梁国。” 　　顾林愣住。 　　“消息传来那一日你正在和青冥斗法。”苏何解释道。 　　原来如此…… 　　顾林了然，随后问：“所以，你会促成两国交战，对么？” 　　“我要的，是天下大乱！要晋帝看着他视作骄傲的江山一点点土崩瓦解。”苏何背着手，说得坚定不移，神情泰然自若。 　　“如果我要阻止你呢？”顾林盯着他，声音骤冷。 　　明知不可能，但她还是想问。 　　苏何眸色微微闪烁，与她对视片刻后，忽然转开视线，侧身背对着她。 　　袖袍里的手紧了又松，许久，他才终于开口说：“你，阻止不了。” 　　说完，竟抬脚往门外而去，仿佛落荒而逃。 　　看着那飞快消失的背影，顾林眉头紧紧皱起。 　　他的意思……是根本没打算娶梁国公主？这么做，只是为了挑起两国之战？ 　　那，梁国公主岂不有性命之忧？ 　　“楚歆！” 　　想到这儿，顾林几乎下意识就开口喊人。 　　门外，楚歆和楚怀方才一直在和苏何带来的暗卫僵持，这会儿见苏何走远了，那些人才终于收起武器，纷纷飞入暗处，不知踪迹。 　　这些人远比流云流星的功法高明。 　　听见顾林的喊声，楚歆连忙进门，“公子，你没事吧？” 　　方才她可是听见了屋子里的争吵！ 　　说着，更顾及不了太多，直接伸手去为顾林探脉。 　　察觉脉息只是略有些急切，而她脸色并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去看看梁国公主现在在何处。”顾林吩咐。 　　楚歆微微颦眉，“公子想要救梁国公主？” 　　既然听见了争吵，那么二人说的话她自然也都听见了。 　　顾林微微一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而后叹了口气解释说：“我不是要救她，我是想救两国边境的百姓和将士。” 　　那些人，不应该成为苏何复仇之路上的孤魂。 　　“公子……”楚歆心中迟疑，可还是忍不住解释道：“其实，丞相大人那句话并不单单指他要让梁国公主死，梁国既然已经兵临边境，想来，这次使臣团过来，真正的目的就根本不是和亲。” 　　“你是说……就算公主退婚，也根本回不去梁国了？” 　　顾林心下微惊，随后恍然大悟。 　　所以，不管苏何要不要梁国公主的命，这一战，终究是避免不了了？ 　　难怪刚刚苏何说她阻止不了…… 　　“我的身体大概还需要将养多久？”默了一会儿，顾林看着楚歆问。 　　楚歆几乎立刻明白她在想什么，当即神色一紧，劝道：“公子，你这段时间接连受伤，此前又中了毒，体内真气大乱，身体本就一直没能复原，现在这心头上的伤口虽然没我们对外说得那么夸张，但却也是极为凶险的伤势，你万万不可……” 　　“楚歆。”顾林无奈的唤了一声。 　　楚歆被打断，默默与她对视着，看着她眼底的执拗，半晌，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坦言道：“若是我的医术，至少还需三月才能恢复巅峰时期，若是白公子……一月左右。” 　　一个月么…… 　　可，白弈现在恐怕还被困在青陵府，而且，婚期就在九月初八，而今已是八月中旬…… 　　根本来不及。 　　沉吟一阵，顾林忽然问：“若是圣医门的人出手呢？” 　　“丞相大人……大概不会愿意帮忙。”楚歆无奈道。 　　但即便如此，她也清楚，既然顾林决定要去，就没人能够改变这个决定…… 　　于是当日，楚歆与楚怀再次试图联系白弈。 　　而顾林也动起了心思，试图推迟使臣团离京的时间。 　　事关重大，她不能将成败都压在苏何和白弈身上，若是，婚期推迟，那么使臣团离开的时间也自然延后，这样她至少能多修养一段时间。 　　次日，正在她不知该找什么由头去见梁国公主的时候，宫里却忽然来了人。 　　是蒋碧莲的姨母容贵妃手下的内监。 　　打着商量婚礼的旗号，邀请顾林去贵妃宫中与蒋碧莲会面。 　　顾林一听就乐了，问那公公道：“本官的婚事不是由皇后娘娘帮忙操办么？怎么，贵妃也想帮忙？” 　　那公公脸上笑意一僵，解释说：“宁王妃早年亡故，这蒋姑娘就犹如贵妃的亲女儿一般，如今蒋姑娘要嫁人了，贵妃娘娘自然是舍不得，也想出出力。” 　　“跟皇后娘娘说过了？”顾林挑了挑眉又问。 　　神色间不见什么审视，清清淡淡的，带着笑意，仿佛只是顺口问的。 　　公公顿了顿，想起主子的计划，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很快便说：“已经说过了，不过就是帮着参谋一下吉服的花样款式，还有到时候要宴请那些宾客罢了，也并不妨碍皇后娘娘的安排。” 　　顾林听罢沉缓点头，“既然如此……那我这个当未婚夫婿的，自然也该在场才对。” 　　“大人说的是呢。”公公接话。 　　于是顾林站起身来，照旧由楚歆扶着缓缓往前。 　　虽然现在她下地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可了尽快将养好，她行动间依旧十分注意，何况，这伤势本就被他们说得严重，在外人看来，她现在若是生龙活虎的反而奇怪。 　　那公公自然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即颠颠的跟在一侧。 　　马车上的陈设依旧如那日赴宴时一样，顾林老老实实的就躺了上去，一路慢行。 　　只是在宫门前却必须下车了。 　　虽然是贵妃，但却并没有赏赐官员撵舆的资格。 　　“大人，这位……姑娘还需得在宫门口等候呢。”公公见楚歆还要扶着顾林一路往里，赶紧开口相拦。 　　顾林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可我这伤势还未痊愈，我的护卫精通医术，若有什么万一，也好帮我立刻诊治才是。”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不宜大动，而那容贵妃又明显没安好心，顾林人去就去了，也想着或许随机应变，正好能设法取消了和蒋碧莲的婚约，没准，还能推迟梁国公主的婚期。 　　但楚歆不在可不行。 　　公公脸色为难起来，似乎左思右想，好一会儿才说：“可毕竟是去后宫，宫中贵人颇多……这，不合规矩呀。” 　　“是吗？”顾林故作诧异的问，“既然连一个女子入后宫都多有不便，贵妃又何必叫我这外臣入宫？这么说来，怕是也不合规矩？” 　　公公被怼得一顿，想来想去，见楚歆只是个女子，瞧不出有什么身手，而娘娘又只吩咐一定要将顾林带到。 　　于是便只得点了头，一边请着顾林往里。 　　然而顾林却慢吞吞的抬着步子，公公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满心急切，却又不敢太直接的催。 　　一来顾林身份特殊，名望颇高，还得皇上赏识，二来，顾林的性子似乎也不见多好。 　　他自知自己是惹不起这位爷的，便只得一会儿又提醒顾林一句脚下小心，而后自己快走两步。 　　若是换做旁人，自然能看出来他在暗示自己快些。 　　可顾林却是存心的不配合，每每公公提醒时，她都十分和颜悦色的点头，可那步子却反而越来越慢。 　　终于，公公憋不住了，试探着说：“大人，这，前面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娘娘怕是已经久……” 　　“我觉得我的伤口似乎有点不舒服。” 　　没等公公说完，顾林忽然停下，说着转头看向楚歆，气息微弱道：“你快帮我瞧瞧是不是又牵扯到了。” 　　仿佛压根没听见方才公公说了什么，直接将他给漠视成了空气。 　　公公脸色一变。 　　心中暗恼，却又，却又怕这位爷当真出了什么事。 　　本就急得一脑门汗，这会儿更是赶紧冲着两边的宫人喊：“还不快去传太医，快给顾大人搬凳子！” 　　容贵妃与宁王妃那可是亲姐妹，家中本来也是从军的，颇有威望，虽然比不过慕容家，但也是个大家族，这些年来与宁王府又往来密切。 　　在宫中，更是荣宠无双。 　　她宫里的掌事内监一开口，其他宫人自然忙不迭的就动弹起来。 　　甚至还有人机灵得为顾林端来了茶水。 　　于是顾林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宫道上，当真一步也走不得了的样子，一旁，楚歆为她服下一颗补气血的药丸，配合着演戏。 　　一边对公公说：“大人已经许久未曾下地，自从受伤以来，更是没走过这么久的路，眼下需要歇一歇才可继续前行，否则，牵扯到了伤口，皇上怪罪下来便是贵妃也吃不消。” 　　楚歆性子本就冷淡，也就是这段时间和顾林相处久了，才偶尔会因为关心顾林多几句话。 　　眼下这一番话砸下来，气势十足的，那公公愣是没了法子。 　　只得咬牙立在一边等着。 　　想了想，又赶紧派手下小内监去给容贵妃通个信，也好让容贵妃有所准备，不至于让顾林这么耽搁着，错过了时机。 　　一刻钟后，顾林终于悠悠吐了一口浊气，让楚歆扶着重新站了起来。 　　她当然没想着歇多久，方才，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那容贵妃到底在搞什么鬼罢了。 　　如今看来，这一出戏似乎并不那么好被人掌控，变数极多…… 　　而她不歇那么久，也是为了万一事发，好顺便让事情变得更严重一些。 　　毕竟是容贵妃先要对付她的，她断没有手软的道理，要整人，就得整个彻底！ 　　又一刻钟后，一行人这才终于到了容贵妃宫门外。 　　公公赶紧进去通报。 　　寝殿里，容贵妃脸色阴沉，听说顾林终于到了，不但没有半分喜色，反而狠狠捏了很手中的橘子，片刻后才按捺下来，冷声道：“让他进来吧。” 　　一边，转头看了蒋碧莲一眼，见她眼眶还有些红肿，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疼。 　　蒋碧莲这几日过得十分难熬，宫里皇后的人一会儿就来一趟宁王府，说是商议婚事，实际上，分明就是为了看着她，免得大婚在即她不愿意嫁直接跑了。 　　宁王也对她看得紧。 　　本是一惯得宠的小姑娘，一下就被人强迫着必须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这要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好在今日奉皇后娘娘之命入宫，与梁国公主一同练习大婚的礼仪步骤。 　　事后，她才终于借着带梁国公主转一转的由头，悄悄跑来找姨妈为自己做主。 　　“姨妈，顾林不会察觉了什么吧？” 　　想着顾林这一路上都在耽搁时间，蒋碧莲心头七上八下的。 　　而且，他走得这么慢，恐怕宫里不少人都知道他是受贵妃之邀才入的宫，又会不会给她姨妈天什么麻烦？ 　　“无碍，反正本来也给皇后打过招呼了，你们即将成婚，他过来见一见我也是应该的。” 　　容贵妃依旧沉着脸，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就连蒋碧莲都能想到的事情，她一个在宫里混了十几年的人能想不到？ 　　眼下早已经拿定主意，这次一定要除掉顾林，否则，只怕后患无穷！ 　　不多时，就瞧见一个白衣书生样的瘦弱少年走了进来。 　　乍一看还稍显普通，也不算怎么气宇轩昂，可等离近了，顾林冲着她扬眉一笑，温和行礼，用清朗温和的声音对她问安后。 　　容贵妃倒是瞧出了些许不同来。 　　这少年年纪虽小，但胆气却十足，眉目坦坦荡荡的，看似波澜不惊，实则颇有城府。 　　倒是个角色。 　　只不过，今日照样要栽在她手里！ 　　如此一想，容贵妃也笑了笑说：“顾大人带着伤势一路过来，辛苦了，快些坐吧。” 　　顿了顿，又感慨道：“这碧莲是本宫姐姐的女儿，这些年来，本宫也就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女儿般，若非身为后妃，不方便出宫，本宫倒是早几日就想去见见你了。” 　　这倒是拿出了几分长辈的姿态来。 　　顾林垂眸含笑，“蒋姑娘能有贵妃这样的姨母，实在是幸运。” 　　蒋碧莲不想嫁，她也不想娶，如今有容贵妃这个帮手，可不是幸运么？ 　　要是没有容贵妃出面，想要摆脱和蒋碧莲的婚约，她只怕还要琢磨一段时间，想想法子呢。 　　“只可惜本宫身在宫中，也不能时常照顾碧莲。”容贵妃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句，打量着顾林道：“不过，日后碧莲就要交到你手上了，你可得好好照顾碧莲才是。” 第55章 不识好歹的女人 　　“容贵妃放心，下官一定让蒋姑娘顺心顺意。”顾林从容应着。 　　说罢，这才由楚歆扶着坐了下来。 　　然而这一动作，容贵妃也顺势将目光落在了楚歆身上，见她模样清秀可人，眉头当即微微一皱，“顾大人，既然你马上就要与碧莲成婚了，这身边的人手，是否，也该注意些分寸才是？” 　　倒是不她当真觉得顾林身边有个女子不妥，而是她觉得自己应该提醒。 　　这么一来，回头在皇上跟前也好多说上两句，省得万一这顾林死皮赖脸的缠着她们家碧莲不松口！ 　　她话刚说完，蒋碧莲也神情一震，颐指气使的睨着顾林说：“姨妈，顾大人可是京都城现在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不知多少姑娘都惦记着呢，在身边留个女护卫算得了什么，家里可是还养着美娇娘呢！” 　　“什么？” 　　容贵妃脸色一沉。 　　权当此前不知道清音存在一般，当即盯着顾林问：“顾大人，碧莲所言属实？” 　　“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常事么？”顾林泰然自若的反问，顿了顿又道：“何况，清音容貌清丽，性情温婉，处事有度，从未见过半分骄纵。” 　　“听顾大人这话里的意思，是对这清音十分满意了？即便日后与碧莲成婚，也断然会留在身边？”容贵妃又问。 　　心中越发痛快，巴不得现在就让皇上过来听听顾林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顾林含笑点头，“这是自然，总不好，娶了新人就忘了旧好。” 　　“大胆顾林！” 　　容贵妃仿佛终于气恼，怒腾腾道：“你可知道你要娶的是宁王嫡女，做了宁王的女婿，竟然还敢有朝三暮四的心思？” 　　顾林面露诧异，“我只听闻驸马不可以纳妾，并未说王爷的女婿也不能。” 　　她现在就是怎么能激恼容贵妃和蒋碧莲就怎么来。 　　最好是让她们受不了了求到晋帝那儿去退婚！ 　　因为既然答应了苏何要求娶蒋碧莲，在苏何事成之前，她便不敢明面上答应退婚，否则，只怕这个人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但是，若由晋帝出面强行解除婚约，那苏何便怪不到她头上！ 　　反正她配合也配合了，那清音还是苏何留在顾府的人，怎么也不是她的错…… 　　果然她这话一说，蒋碧莲和容贵妃当即都脸色大变。 　　蒋碧莲更是咬牙切齿，怒斥道：“顾林，你简直不要脸！明明是你非要娶我，你这是在羞辱我不如公主？” 　　“蒋姑娘急什么？我可没这么说，我求娶你是真心求娶，可我留着清音也是真心。” 　　顾林应得不疾不徐，十分真诚。 　　蒋碧莲胸口一堵，放在茶几上的手握成拳就要再争辩，结果容贵妃却忽然伸手覆在了她拳头上，似乎忍着怒气，用不容推拒的口吻说： 　　“顾大人，本宫看，你怕是一路上走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吧。” 　　这一番话说得威严十足，颇有后宫贵人的气势。 　　顾林心中一动，面上倒是从容得很，一句废话也没有就站起身来。 　　正要告退，却见容贵妃又将目光落在了楚歆身上，语气沉缓道：“既然顾大人舍不得身边这些人，那本宫也不好强求，不如，就将这位姑娘留下，让本宫帮着教教她规矩，也免得日后碧莲入府了起什么冲突。” 　　这是要将楚歆支开？ 　　顾林微微迟疑，看了楚歆一眼，以眼神询问。 　　她自然是想看看这容贵妃到底在捣什么鬼，从方才的交锋来看，今日容贵妃和蒋碧莲确实是存着打压她的心思，可她又怕万一出了问题，楚歆来不及赶到她身边，再牵扯到伤势。 　　楚歆心思聪慧细致，路上早已看出了她的打算，于是当下微微点头，示意她自己有把握。 　　……这容贵妃宫里才多大点，顾林只要喊一声，以她的身手，几乎眨眼就能赶到。 　　于是顾林这才对着容贵妃应声道谢。 　　随后跟着公公去了后院厢房。 　　“大人一路辛苦，大人可在厢房中小憩片刻，蒋姑娘那儿，娘娘自会再劝慰，大人不必担心。” 　　厢房门前，公公侧身对着顾林解释，倒是十分善解人意的样子。 　　顾林不动声色，微微颔首道：“贵妃娘娘良苦用心，有些事，自然是贵妃娘娘与蒋姑娘说更合适些。” 　　说完，抬眼望了望那紧闭的厢房门，又道谢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在此歇息，等蒋姑娘何时想通了，再劳烦公公来喊我一声。” 　　“大人安心歇着便是。”公公笑着福了福身，随后为顾林打开房门。 　　待顾林进门，几乎立刻便轻手轻脚的将门给带上。 　　顾林眉头微皱，看着那光线昏暗，带着一股甜腻香味的房间，暗自从头发中掏出两枚银针来，夹在指缝当中。 　　进入后宫，任何人不得携带武器，她只得趁在马车上，问楚歆要了几根粗一点的银针防身。 　　眼下，她断定屋内里间至少有两个人！ 　　可那二人似乎不带攻击性，听呼吸，似乎已经气息不稳，神志不清。 　　局势未明，她不愿意轻易喊楚歆来打草惊蛇，是以，以防备姿态，缓缓朝着里间靠近。 　　前行几步，正要掀开月门处半掩着的薄纱，却忽然被人从身后轻轻捂住了口鼻！ 　　顾林几乎下意识要攻击，但却在动手前一瞬间克制住了。 　　因为那人掌心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好似药香的清苦，却又更淡一些。 　　……又是苏何。 　　她皱眉，转头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就见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禁声。 　　你搞什么鬼？ 　　顾林撇嘴，满眼质问，但没打算动了。 　　于是，苏何这才松手，往边上移了一步与她对立站着，而后掏出两颗药丸来，自己吃下一颗后，将剩下那颗递给了她。 　　顾林看着那红色的小药丸，想了想，接过来放进嘴里。 　　恰在此时，顾林耳边划过一道细微的呻吟…… 　　女声柔婉暗哑，透着浓浓的动情，分外诱人！ 　　顾林愕然抬头望着苏何，苏何露出一副“你自己猜”的表情。 　　恰在此时，外面那公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林清楚他方才是故意等在外面听屋子里的动静，也想到，正因如此，苏何才一直不让她出声…… 　　但此刻……她迟疑的看向那纱帘，里面暧昧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浓，那女子应当是容贵妃给她这位顾大人准备的，可……那男子又是谁？ 　　顾林心中琢磨着，苏何却忽然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动作虽然快，却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平稳，不曾牵动她伤口半分。 　　而后，以诡谲的身形穿过纱帘，在顾林还没来得及看清床榻上是什么情形时之前，带着她从后窗越窗而出，直奔前方后花园。 　　“是梁国公主？” 　　假山缝隙里，苏何刚刚将顾林放下，顾林便张口悄声问。 　　苏何眉眼微微一滞，随后含笑问她：“为什么？” 　　这假山缝隙十分狭小，他身形高大，根本站不直，只能弓着身子，一手撑着对面的山石。 　　这动作，几乎将对面靠着山石而立的顾林半拥在怀里。 　　就连二人的呼吸都交错着。 　　他谈笑间扑出的热气竟让顾林觉得心头一荡，忙转开眼不去看他。 　　平复了片刻后才说：“以容贵妃和蒋碧莲的目的，如果那是个普通的女人，应该不至于让晋帝产生取消婚约的想法。” 　　但是，如果顾林恶意轻薄了梁国公主，那就不同了…… 　　事关梁国公主名誉，如果公主不计较，那也一定会让顾林娶了自己，蒋碧莲一个亲王之女，自然得为了公主让位。 　　至于晋帝……哪怕再怎么不想让顾林成为梁国女婿，明面上也会顾虑两国关系，不会在本就理亏的情况下，坚持原来的婚约，让顾林继续娶蒋碧莲。 　　但若梁国公主生气动怒，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那顾林多半就会小命不保，或成为梁国武将剑下亡魂，或成为挑起两国战火的罪人。 　　里里外外都再容不得她！ 　　这计谋，不得不说十分阴狠，只是，所有人都没料到苏何竟然会有所察觉，还横插一脚。 　　所以顾林紧跟着又问：“那个男人是谁？” 　　苏何做事情，必定会追求最大的利益，没道理只把公主扔在那儿，或者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来顶替。 　　这样岂不浪费了容贵妃的布置？ 　　见她一如既往的聪慧，苏何脸上笑意更浓，忽然抬手，忍不住轻轻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指尖。 　　顾林只觉得心尖一颤，却退无可退。 　　“这么聪明，不妨再猜猜？”片刻后，耳边传来他刻意压低放缓的声音，撩人入骨。 　　顾林忍不住闭上眼睛，试图将六识放空，忽略掉他的存在。 　　然而……挣扎好一会儿，却是缴械投降。 　　苏何这个人，有毒。 　　泄了气，顾林冷着脸按捺住心头悸动，干巴巴道：“宁王世子。” 　　说完只听苏何又轻轻一笑，故意往她耳边再凑近些许，呼出的热气拍打在她皮肤上，惊起一阵战栗。 　　“聪明。” 　　眼下，他们只需要等容贵妃以为事成，主动将晋帝请过来就好。 　　顾林面红耳热，终于忍不住，抬手推着他的胸膛，却觉得似乎手脚力道不似以往，柔弱得很，只得低声道：“你……后退一些。” 　　“为何？”苏何佯装不知。 　　他实在是喜欢极了她这样害羞的神色。 　　忍不住抬手挑起她的下巴，只差一点点，就要克制不住亲吻上去。 　　天知道，昨夜她入梦几回？ 　　这张唇又在他心尖缠绵了多久？ 　　却见顾林反而更先克制不住似的，呼吸轻轻颤抖着，连身上都有些战栗。 　　苏何眉头一皱，浴火消退些许，盯着她那不知何时越发红润的脸颊，疑道：“你没吃药？” 　　顾林愣了。 　　她刚刚……是趁苏何不注意把药吐了来着……压根没咽下去。 　　随即就见苏何的脸色沉了下去，怒气冲冲的瞪着她。 　　咬牙道：“你不信我？” 　　刚刚没法跟她解释那么多，他特意当着她的面吃了药，结果她倒好？ 　　“自作聪明！” 　　苏何说完，紧绷着嘴角，气得当即想要站直身子扭头就走。 　　却忘了自己根本站不直。 　　身子一动，后脑直接磕在了山石上…… 　　苏何脸色一黑。 　　顾林抿着唇，虽然身上还是没力气，但精神却好了一些。 　　“最后一颗，不吃，就等着我用别的方式来救你。” 　　缓了好一会儿，苏何这才勉强忍耐着不和这臭女人计较，再掏出一颗药来，说着就直接塞进她嘴里。 　　指尖探着她喉咙，确定她吞下去后才松手。 　　而后，什么情调也没了。 　　两人就这么各自偏着头，僵着身子待在假山缝里，不发一言。 　　约莫两刻钟后，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终于从前院传来。 　　蒋碧莲声音尖厉的哭诉着：“皇上，顾林就是个浪荡子！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我才不嫁这种人！” 　　假山缝里，两人神情一振，这才终于又四目相对。 　　然而不过片刻，又双双厌弃极了对方似的，再度偏头。 　　只是，这地方委实有些难待！ 　　两人索性分散注意力，专注探听着厢房前的动静。 　　只听得容贵妃也对顾林一阵好一阵控诉，说她各种不识好歹，想不到竟然敢在后宫里做这种事情云云。 　　终于晋帝斥责了一声，两人这才停下嘴里的话。 　　然而，安静一阵后，蒋碧莲的尖叫声便传来了…… 　　她原本是颐指气使的率先冲进去，好似当真已经嫁给了顾林，前来捉奸一般。 　　拿定了注意要让顾林难堪。 　　掀开床帘见到两个纠缠的身影，心头直呼痛快，随即就给身边的宫女递了个眼色，宫女立刻将手中准备好的水盆往床上泼了过去。 　　只见那男子身形一顿，几乎本能的怒吼出声：“谁敢坏爷好事？” 　　而后那人转头一瞧，兄妹两人四目相对…… 　　蒋碧莲吓得后退一步直接尖叫出声！ 　　“怎么回事？” 　　晋帝也以为里面的人是顾林，察觉情况似乎不对，立刻就快速跟了过去，结果，却见到了几乎一丝不挂的宁王世子…… 　　与此同时，床上两个人也被蒋碧莲给泼醒了。 　　宁王世子愕然的看着自己身下的人。 　　明珠公主反应过来，立刻一边尖叫一边连推带踹的将宁王世子从自己身上弄下去，随后一把扯过被褥裹着自己的身子。 　　晋帝早已转身，脸色阴沉无比的看着也跟过来，愕然愣在当场的容贵妃。 　　咬牙沉默片刻后，沉声道：“福安，把容贵妃和蒋碧莲给朕带过来！” 　　福安立刻示意两名也吓呆了的侍卫上前，一左一右“请”容贵妃和蒋碧莲出了门。 　　“滚！给本公主滚！” 　　身后，明珠公主的怒吼声紧跟着传来。 　　宁王世子原本只是看到晋帝也在才这么胆颤，还没认出来自己刚刚轻薄了的人到底是谁。 　　直到听见这么一句，几乎吓破了胆赶紧连滚带爬的就跑开。 　　竟然连衣服都忘了穿。 　　那日宫宴，明珠公主脸上戴着面纱，他哪儿能一眼认得出来？ 　　而且，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是在青楼…… 　　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到宫里来了？ 　　门外院中，晋帝正要发火，忽然瞧见他这样就出来，当即大怒，呵斥道：“还不把衣裳穿好？” 　　容贵妃吓了一跳，赶紧给自己的宫女示意。 　　结果，晋帝动了大怒，谁又敢动？ 　　于是宁王世子只好自己又哆哆嗦嗦的折返回去，又怕公主发怒，不敢往里走，索性将那挂在月门上的薄纱撤下，勉强遮掩着自己的要害。 　　然后出门，和蒋碧莲，容贵妃一起跪在晋帝跟前。 　　这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肯定是被人害了，可，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是说，顾林在这儿拈花惹草与宫女发生苟且之事么？” 　　好一会儿过去，晋帝总算觉得没那么头晕脑胀，眼神凉悠悠的打在容贵妃身上。 　　容贵妃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是、是顾林才对……臣妾，臣妾不知这是怎么回事，顾林来时说累了，臣妾想着他身上有伤，这才让人将他领过来小憩，臣妾……” 　　“小憩？”晋帝双眼微微一眯，刚刚压下去的怒火顿时又窜了上来，“容佳，你别以为朕看不出来你在耍什么诡计！” 　　“皇上，这是怎么了？” 　　恰在此时，顾林背着手，闲庭信步的回来了。 　　一脸懵懂仿佛毫不知情。 　　蒋碧莲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见到顾林当即冲上去骂道：“顾林！你这个人渣！你竟然敢暗算我们！你……” 　　“还不拿下！” 　　然而不等她靠近顾林，晋帝已经开口。 　　两边禁军当即上前，再度将蒋碧莲扣着，押回去跪倒在晋帝跟前。 　　“皇上，这一定是顾林在陷害我们，不然，怎么他明明应该在里面休息，却成了世子和明珠公主？”容贵妃脑中一亮，赶紧开口诉苦。 　　“你还敢狡辩？”晋帝一脚踹在她身上。 　　她吃痛，闷哼一声当即倒地。 　　顾林正要问是怎么回事，就见明珠公主红着眼眶，鬓发凌乱的从厢房里出来。 　　虽然有些失魂落魄，明显是被人轻薄了的样子，可身上公主的贵气却还在。 　　她看了顾林一眼，随后对着晋帝说：“皇上，今日我与蒋碧莲去皇后宫中练习大婚礼仪，而后，蒋碧莲便说要带我在宫里逛一逛，还说我初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既然是同一天大婚，便希望能和我成为朋友，我不疑有他，结果就跟她来到容贵妃处……而后，被她二人哄骗着喝了一碗甜汤，便神志不清，被送入这厢房。” 第56章 竟然还是在按照苏何的计谋走？ 　　顾林闻言微微诧异。 　　但更诧异的是蒋碧莲和容贵妃。 　　她们……她们哪儿有给她喝甜汤？明明是故意装作不小心，把她的衣裳打湿了，然后由蒋碧莲带着她去的厢房…… 　　之后，那厢房的熏香是催情之物，她自然跑不掉。 　　可她们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让她察觉是她们故意为之，只以为是顾林见着她后色心大起才强暴了她呀！ 　　容贵妃又不傻，怎么可能直接给公主下药让公主醒来后在晋帝面前举报她？ 　　顾林自然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才会诧异这明珠公主……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肯帮苏何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只是帮苏何，那么……之前那种声音，是她伪装的，还是，她当真付出了自己的贞洁？ 　　可不论事情是真是假，明珠公主的名节算是没了。 　　“还请皇上，给我一个说法，我如今人虽然已经到了晋国，可我还没嫁入相府，还是梁国的公主！断不能，让人如此羞辱！” 　　明珠公主冷着脸，睥睨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容贵妃、蒋碧莲、宁王世子三人，眼眸沉沉的，暗藏着锋芒，语气仿佛克制着滔天怒火，但，却又不容置喙！ 　　“公主放心，朕，绝不会容忍这样的无耻之辈！”晋帝正义凛然的应着。 　　倒不是他畏惧一区区女流，只是，眼下杨昭还在京都，梁国大军也确实在边境驻扎，这梁国和亲，本来就没按好心。 　　虽然若依苏何此前所言，他已经设法保住了公主的性命，确定公主暂时不会死在梁国，可，若公主在成亲前清白被毁，同样是一件可以挑起两国战火的大事！ 　　晋帝眼下可管不了地上跪着的人是谁，他只想快些安抚住公主的怒火，最好……能设法说服她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可这又谈何容易？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暂且顺着公主，让她发完火再出宫这一个法子了。 　　起码到时候她冷静下来，杨昭等人也多少会受到她态度的影响，不至于立刻起兵…… 　　晋帝思绪一定，当即又问：“朕一定会彻查此事给公主一个交代，若公主觉得不解气，也大可提出要求，朕，一应照办！” 　　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哄一哄，没准这火气就下去了呢？ 　　哪怕要付出点什么，也比闹得天翻地覆来得强。 　　晋帝打着算盘。 　　岂料明珠公主听罢，竟然转眼盯着他问：“皇上此言当真？” 　　那眼神，可当真是凉的入骨…… 　　晋帝暗觉不妙，但，话却已经说出来了，便点了点头。 　　“那……本公主要这个登徒子从此再也不能行房事！” 　　明珠公主说着，目光缓缓落在了宁王世子身上，一瞬间，眼中迸射出仿佛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一般的恨！ 　　晋帝脸色骤变，哪儿能想到她竟然开口就这么狠？ 　　一旁，宁王世子的身子更是蓦然一软，吓得失了神…… 　　容贵妃也与他相差无几。 　　她了解晋帝，为了两国和平，一定会答应公主……所以她之前才会那么小心。 　　可谁能想到这公主竟然像是有备而来？ 　　偏偏，事情确实是发生了……就在她的宫里！ 　　她几乎已经预见到，等这事一了，她在晋帝和宁王跟前都落不着好了…… 　　倒是蒋碧莲震惊过后先反应过来，望着明珠公主说：“公主！他可是宁王世子，将来可要承袭爵位的，怎么能……怎么能受那种刑罚……” 　　“就他这种人，还想着承袭王位？他配么？”明珠公主冷声打断。 　　与蒋碧莲的浑浑噩噩，骄纵蛮横不同。 　　明珠浑身上下都透着从骨子里带来的矜贵与端庄，即便这会儿暴怒之下，也还是仪态大方的。 　　何况，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理所当然该发火，该动怒，哪怕要杀了宁王世子，也说得过去。 　　蒋碧莲被明珠公主气势所慑，一时间不禁心惊胆战，哑然一阵后，又去看晋帝。 　　本想帮宁王世子求饶，谁知明珠公主也同时看向晋帝，抢先问：“怎么？皇上之前不是说一定会答应吗？难道，本公主在晋国遭遇了这种事情，连惩罚歹徒的资格都没有？” 　　“不，朕当然没有这么想！” 　　晋帝赶紧反驳。 　　看清晋帝眼中的忌惮，蒋碧莲，也脑子嗡嗡作响，愣了神…… 　　“只是，确实如蒋碧莲所言，这人终究是宁王的世子，不如，请公主稍稍等候，待朕将宁王喊过来，再行决定？” 　　晋帝尝试着劝说。 　　他倒是从来没想过护着宁王一脉，只是，这些年来宁王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只怕宁王世子就这么被惩罚了，宁王暴怒反击…… 　　那梁国的大军可还在边境呢，要是这时候晋国内乱，岂不刚好给了梁国突击的机会？ 　　却见明珠公主听了过后冷冷一笑，“皇帝陛下，我梁国的使臣可还在京都呢，今日，即便皇上不下令行刑，本公主也一定会让人亲手处置他！” 　　说完，一拂衣袖抬脚就怒气冲冲的离开。 　　“明珠公主？” 　　晋帝喊了一声。 　　然而明珠公主却仿佛没听见一样，身形未曾停顿片刻。 　　盯着她大步离去的背影，晋帝暗暗咬着牙，双眼微微眯着，一股浓浓的憋屈夹杂着怒火，直冲天灵盖！ 　　回眸，瞥见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蒋碧莲三人，当即怒道：“还不快把这三个混账给朕拖下去！严查！” 　　三人肩膀顿时一哆嗦。 　　随后，就被禁军拖了下去，就连一惯任性的蒋碧莲，看着晋帝那阴沉沉的脸色，都不敢开口求饶…… 　　一旁，顾林看着宁王世子被拖走后，身下流出的那一滩水渍……不由得皱了皱眉。 　　晋帝一个回眸，恰好看见了她有些嫌弃的神色。 　　“顾爱卿。”略一思忖，晋帝压着怒火缓缓开了口。 　　顾林回神，忙又对着晋帝垂首，“皇上，臣在。” 　　“你陪朕去御书房，路上，跟朕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晋帝吩咐。 　　虽然这事情明明是容贵妃和蒋碧莲在暗害顾林，但是，既然目标是他，那为什么他却没事，遭殃的反而成了宁王世子？ 　　难不成，容贵妃还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纵容宁王世子在后宫里做这种事情？ 　　别说是欺负了梁国公主，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让人发现了都能治他个淫乱后宫的罪名！ 　　晋帝可没那么好糊弄。 　　既然梁国公主不给他台阶下，非要和宁王对着干，那，他也只能想别的法子来平息此事了。 　　而顾林，既是此次事件中关键的人物，也是可以提供妙计之人。 　　所以晋帝也不着急给他施压。 　　然而顾林听闻这话，却有些为难的笑了笑，“皇上，不如，您先行？臣身上还有伤，恐怕拖慢了皇上的步子，耽搁事。” 　　“瞧瞧朕，竟然被他们几个气得把这事都忘了！”晋帝恍然，应了一声后，立刻吩咐说：“福安，还不快去给顾大人叫撵舆来？” 　　福安赶紧领命去安排。 　　“公子。” 　　此时，之前被容贵妃拦在前院的楚歆也终于走了过来。 　　倒不是容贵妃有这个能耐，而是她知道，顾林没喊，她就不用着急现身，免得坏了顾林的好事。 　　楚歆走近，一边又对晋帝行了一礼。 　　“这就是那天夜宴上，帮你疗伤的那位女护卫吧？”晋帝不动声色打量着楚歆，看着她身上的青衣，心中一凝。 　　想起了白弈一直暗中帮助顾林的事情来…… 　　会不会，是白弈的人在捣鬼，帮顾林化解了这次危机？ 　　顾林浅笑点了点头，从容不迫的介绍说：“她名唤楚歆，本来是一位朋友的手下，那朋友见臣总是受伤，就将她留在臣身边照顾了。” 　　“哦？顾卿还有这样要好的朋友？”晋帝试探道。 　　虽然此前已经从追魂处得知了白弈和顾林的关系，但，自从顾林回来，他还没机会亲口问过。 　　顾林眉目谦逊，“皇上恐怕不知，臣从前一直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里，刚好紧邻青陵州，于是就认识了青陵州内一位高人，名唤白弈。” 　　“白弈？”晋帝故作惊讶，打量着顾林的神色。 　　见她似乎不像故意要隐瞒的样子，这才问：“顾爱卿可知，那白弈的身份？” 　　“听楚歆他们说，是青陵府青陵军统领之子。” 　　顾林泰然自若。 　　晋帝这个人是个多疑的，她方才没有直接说出白弈的名字，故意谦逊一些，就是为了让自己这些话更像是随口提及。 　　如此，晋帝既能确认白弈和她关系匪浅，又不会觉得她是察觉到危机，故意提及白弈好让他忌惮自己。 　　但晋帝既然问了，她自然也就从容的答，这才是当真的磊落坦荡。 　　果然晋帝听了她的回答后，眼中凝重之意淡了几分，一边领着她抬脚往外去等撵舆，一边也仿佛闲谈似的，感慨道：“想不到顾爱卿竟然能与白云刚之子结识，果然都是英雄少年，惺惺相惜。” 　　“说来有些汗颜。” 　　顾陵从容接话，“其实是白弈云游至黄山村时，恰好撞见臣在大闹公堂……” 　　说着，颇为无奈的摇头叹道：“臣那弟弟顾江从小就鲁莽，当日得知姐夫殴打了大姐，提着臣给他做的短剑就找上了姐夫家，将人打成了重伤……原本，是要被关上二十年的，好在经白弈提醒，臣去从军，挣了军功救下弟弟。” 　　“原来顾爱卿是因此才从军？那想来，应当也是天意了！” 　　晋帝默默听着，心中盘算着自己的那些取舍，听完笑着应上一声。 　　气氛一时间瞧着竟然很是怡然。 　　只不过，顾林亦有着自己的心思，听完忽然驻足，望着眼前的亭台楼阁，轻轻一叹：“只可惜，后来奶奶被梁帝暗杀……没能跟着一起到京都来过点好日子。” 　　她虽是望着景致，六识却留意着晋帝身上的气息。 　　察觉晋帝闻言先是一僵，而后才笑着应付了两句，心头的冷意当即更浓。 　　虽然她没怀疑过师父，可自己验证得来的结果终究不同。 　　不多时福安前来禀报说撵舆已经备好，于是二人这才停下闲谈，抬脚出了容贵妃的寝宫，碍于顾林要乘坐撵舆，福安就十分机灵的将晋帝的御撵也传了过来。 　　总不能让他跟在顾林的撵舆身边溜达回去。 　　入了御书房后，晋帝终于入了正题，问：“顾爱卿觉得，该如何安抚明珠公主才好？” 　　方才，顾林已经将在容贵妃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至于那厢房。 　　她只说进门后不久，就觉得房中的味道有些闷，便想着自己在附近透透气，于是离开。 　　等再回来时，还是因为听见了蒋碧莲的叫喊声才动身。 　　晋帝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何况还顾忌着白弈的势力，自己倒是找了个答案，压根没往苏何身上想。 　　顾林此刻立在御台前，闻言沉吟片刻，而后有些无奈的说：“明珠公主毕竟是和亲公主，大晋对她的态度，直接关系到对梁国的态度……这事闹得，实在是有些过了，臣，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本就是朕的光禄大夫，朕也不瞒你，那梁国十万大军已经在燕州外驻扎，恐怕，梁国此番和亲打的就是利用公主挑起事端，而后好乘势发兵的主意！” 　　晋帝双眼紧锁着顾林，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说完，只见顾林微微一愣，随后眉头皱着，“若是如此，那方才皇上为何不拦下明珠公主？万一她跑去跟杨昭诉苦……以杨昭的性子，只怕……” 　　“皇上，不好了，梁国武安侯忽然冲入宫中，直接将，将宁王世子给打成了重伤！” 　　没等顾林话说完，福安就匆匆来报。 　　“这么快？”晋帝这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策，不该跟明珠公主置气。 　　但问完转念一想，方才等撵舆就花了不少时间，路上，碍于顾林身上有伤，他又特意吩咐众人慢行…… 　　相比之下，明珠公主怒气冲冲的跑走，杨昭的功夫又上乘…… 　　这时间点将宁王世子重伤，倒是……也说得过去了。 　　“皇上，杨昭此人绝非鲁莽之辈，他若是出手，必定早有预谋！”顾林紧跟着说。 　　晋帝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得望着她问：“那依爱卿看，该如何是好？” 　　“眼下，还是速速将杨昭请过来，臣……虽然与他是敌人，但倒是性情相投，愿意尝试劝说。” 　　顾林说着，对晋帝拱手一拜，而后抬起头来又道：“至于明珠公主那儿，便只能先让丞相大人去试试了，毕竟，丞相大人是她的未婚夫婿。” 　　“丞相……” 　　晋帝想起苏何的性子来，迟疑的摇了摇头。 　　苏何这个人一向闲散，要么这事情他压根不在乎，也不会插手去管，要么……就是计较上了，恐怕非但不会劝说明珠公主，还会与宁王再结仇怨。 　　眼下大战在即，晋帝没想过要在这时候动摇他们当中任何一个。 　　若不然，那日在夜宴上晋帝就不会手软，一定趁着宁王污蔑顾林一事对其严惩！ 　　“朕倒是想起，那明珠公主原本是心仪顾爱卿的？” 　　晋帝脑中忽然一亮，目光灼灼的盯着顾林。 　　顾林默然，心思一转，脸色越发为难了，“可是……臣与那蒋姑娘的婚约已经定下……” 　　“无碍，本就是她和容贵妃挑起的事情！她们自作聪明敢主导这种事情，还牵扯到梁国公主，就应该承担该有的后果！那蒋碧莲，顾爱卿也不必太顾虑。” 　　提起蒋碧莲，晋帝的语气顿时一沉。 　　又想到眼下宁王世子已经重伤，宁王那儿自然是安生不了了，总不能让两边都乱起来，想了想，索性道：“若是顾爱卿能出面安抚明珠公主，便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宁王他们应当自知理亏，不敢有什么不满！” 　　即便有，他也定然要压下来！ 　　他甚至巴不得，干脆借着顾林去安慰明珠公主的机会，试试看能不能让顾林改变主意，同意娶明珠公主。 　　毕竟那公主和梁帝本就都是冲着顾林来的，如果让那二人如意，想来他们应当也不会那么在意这件事情了。 　　而且蒋碧莲不是不想嫁给顾林吗？他也可以借着取消和蒋碧莲婚约的事情，当做给宁王府的安抚，这样宁王面子上也过得去些。 　　这倒是眼下最不伤筋动骨的法子！ 　　顾林看着晋帝神色变化，心中约莫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只是，难道要取消一个婚约，又应下另一个婚约？ 　　顾林这回是真的有些无奈，但，也只得先应了下来，反正现在晋帝还没明说，只是让她去宽慰明珠公主。 　　既然明珠公主和苏何早就联手，那此事苏何应当是有下一步部署的…… 　　思及此，顾林不禁又暗恼。 　　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还是在按照苏何的计谋走？ 　　不多时，杨昭被请了进来，浑身裹着怒火，却又冷冽得透出丝丝寒意。 　　“晋帝陛下，敢问，打算如何给我国公主一个交代？”杨昭进门，当即沉声质问，半分颜面也没给晋帝留。 　　晋帝微微一滞，心下气恼，但面上还是勉强笑着，疑问说：“侯爷不是已经重伤了宁王世子？” 第57章 送去梁国为质 　　然而杨昭却是个生着铮铮铁骨的将士，他可以用兵法计谋，但，却从不会在对峙时做无用的周旋。 　　听了晋帝的话依旧默默盯着他，面不改色，语气冷硬道：“公主清白被毁，岂是重伤他就能了结的？难道陛下不知，公主此次来意是为了两国和平？可今日之事却出在了陛下后宫当中！本侯，不得不怀疑陛下到底有没有诚意。” 　　这气势，实在是太过灼人！ 　　哪怕晋帝觉得理亏只想息事宁人，也忍不住沉了脸色，扫了顾林一眼后，想起方才已经有了解法，这才觉得脑子清明些许，语气寡淡的说：“若朕没有诚意，梁国公主在来的路上就会遭遇不测，侯爷以为，朕做不到么？” 　　说到最后，他眼神一定，静静的锁着杨昭，不怒自威。 　　杨昭刚刚的意思，摆明了就是在说他纵容容贵妃做这种事情，图的，怕是顺理成章的推了婚事！ 　　可他这么做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陛下是在吓唬我？”杨昭双手握拳，面上毫无惧色，也没有分毫忌惮。 　　“侯爷。” 　　看晋帝脸色已经阴沉得像被墨洗过，顾林赶忙开了口，轻轻喊了杨昭一声。 　　方才她可是看出晋帝怀疑宁王世子入宫与她有关的，可如今她还没有与晋帝相争的能力，只能暂时蛰伏。 　　所以，也自当帮晋帝说话。 　　看杨昭脸上怒意一滞，转头看向自己，眼中露出些不解来，她当即轻轻一笑，垂眸恭顺道：“我国皇上并非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侯爷方才说的着实是有些让皇上寒了心，今日皇上在后宫中发现公主被人欺辱，可是当场就下令让人抓获了容贵妃等人的，就连本官的未婚妻子蒋姑娘都没能幸免，若侯爷不来，眼下皇上应当正在与臣商议如何惩处呢。” 　　说起未婚妻子几个字时，顾林当真是面不改色，自然而然。 　　杨昭听着听着，眉头渐渐打起了结。 　　晋帝的脸色倒是好转几分，目光落在顾林身上，琢磨片刻，轻叹一句：“是啊，原本，朕是想着好好惩治宁王世子与设计害明珠公主的容贵妃等人，可是，没等朕下令，侯爷就先把人伤了，眼下恐怕宁王已经在往宫里来，侯爷又要朕如何给宁王交代？” 　　“那是他咎由自取！”杨昭一听晋帝说话，脸色顿时又变得冷硬。 　　“你……” 　　晋帝气得胸口一堵。 　　这杨昭，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么鲁莽冲动的人，莫非，又是梁帝示意过的？ 　　顾林也觉得杨昭的反应有些异常，但，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还是赶紧劝慰说：“侯爷只管放心，皇上一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皇上也清楚，侯爷这是关怀公主，关怀两国和睦，只是，宁王护子心切，气头上未必能够体谅，所以，若宁王真的找过来，还望侯爷能够暂且忍耐，等皇上下了旨意，宁王也就自然不好说什么了。” 　　顾林就不信，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杨昭还听不出来？ 　　却见杨昭听了她的话后默默盯着她好一会儿，而后才说：“本侯也并非不讲理的人，方才重伤宁王世子，不过是因为听公主说皇帝陛下有意包庇，既然顾大人说皇帝陛下会下旨严惩，那么，若宁王找来，本侯也自当一力承担，只是，这还得看皇帝陛下到底如何抉择了，若陛下的旨意不能服众，不能抚平公主的怒火，使臣团其他人要如何与我国皇上禀告，本侯也是没有理由阻拦的。” 　　言下之意，要是晋帝的答案不能让他满意，他便也不会给宁王赔礼道歉。 　　反正晋帝也不敢当真把他们梁国使臣怎么样，宁王若是因为他的态度做出什么冲动之举来，加快恶化两国之间的关系，即便梁国发兵他也不会阻止。 　　到时候头疼的，依然是晋帝。 　　晋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脸色，也由恼怒转为了凝重。 　　气自然是气，可两国关系才是最为要紧的。 　　“顾爱卿，依你所见，如何惩治才好？” 　　晋帝一阵头疼，一时间也难以抉择，索性点了顾林的名。 　　顾林面色为难，看了看杨昭，又看了看晋帝，摇头叹道：“皇上，想要平息公主怒火，只怕，还得依着公主的意思来才好……” 　　可……那明珠公主要的是宁王世子的命根子啊！ 　　这还不如直接把他头给砍了呢！ 　　晋帝听了脸色更加难看，想了想后说，“公主的意思，朕自然明白，只是，朕担心公主万一只是气头上这么一说……不如，顾爱卿就与侯爷一起走一遭？若公主确实要这么做才行，那朕……也只能找宁王好好谈一谈了。” 　　眼下他只盼着公主能看在顾林的份上消消气，哪怕换个法子，将宁王世子打个半死他也能当即就答应！ 　　谁知，他刚一说完，杨昭就道：“陛下，我国公主现在不愿意见人。” 　　“顾爱卿去也不行？”晋帝脸色微变。 　　杨昭默然，“公主在梁国亦是千娇百宠长大，如今出了这种事情早已羞愤难当，若不是本侯方才拦着，公主只怕已经要打道回府，顾大人又是公主心中仰慕之人，公主更不会见。” 　　回梁国？ 　　那边境的大军岂不是…… 　　晋帝心头一惊。 　　眼下定北侯虽然还在燕州带兵驻扎，可这三年来，晋国的消耗也是不小，而且，还北有旱灾南有水灾。 　　短期内，无论如何也不是适合征战的时候！ 　　“不过公主也说了，若是皇上觉得宫刑实在让人难以启齿，那就让宁王世子去梁国为质也行，总之，公主此生都不愿意再见到他，至于容贵妃和蒋碧莲，皇上心中应当自有打算。”杨昭语气微微好转，沉缓说着。 　　但即便没有方才那般冷硬，却也隐隐含着威压，根本容不得商量。 　　而晋帝听了之后，倒是也深思起来。 　　去梁国为质……倒是，很合他的心意…… 　　只是，想要将宁王暂时按着，不让他生事，还真得要杨昭的帮忙才行…… 　　殿内沉寂了片刻后，晋帝终于缓缓叹了口气，“侯爷，公主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只是，朕还需和宁王商议一番，侯爷不妨先回官驿等候消息？” 　　他可不想让杨昭看着自己训诫宁王，未免失了大国风度。 　　杨昭盯着晋帝，片刻后，点点头，“如此，那本侯就等着陛下的消息。” 　　说罢又状似无意的看了顾林一眼，而后转身，大步出了御书房。 　　“皇上……那臣也先告退。”顾林十分自觉。 　　话音一落，果然听见晋帝说：“爱卿稍候。” 　　顾林身形一顿，眼中露出不解。 　　只见晋帝面露疲惫，又深深叹了口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含着深意，“你是个明理的，又与蒋碧莲有婚约，算得上半个宁王府的人，朕，希望你留下，好好安抚安抚宁王。” 　　安抚？ 　　顾林故意微愣，随即恍然大悟道：“臣明白。” 　　随后晋帝吩咐人给顾林赐座，再让福安去传宁王前来。 　　“皇上！梁国人……” 　　宁王冲着晋帝大喊，喊了一半，忽然瞧见一旁顾林，诧异的忘了后面要说的话。 　　“你还好意思嚷嚷？”晋帝沉声怒斥。 　　宁王一惊，忙道：“皇上，立远并非这么糊涂的人，怎么可能会对梁国公主做这种事情？此事，定然有诈！” 　　“当然有诈！” 　　晋帝怒声接话。 　　原本还压着的火气，一见到宁王全给撒了出来。 　　见宁王愣着，似乎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又道：“你不妨去问问容佳和你的好女儿！” 　　“皇上，容贵妃她怎会害立远？”宁王当即明白晋帝的意思。 　　只是，因为这事情一出晋帝就让人压着，明珠公主跑出宫去，也更没到底要跟宁王说什么，于是他就只知道杨昭打了儿子蒋立远，至于为什么打的？ 　　约莫打听出来几分，好像是蒋立远轻薄了明珠公主。 　　蒋立远刚刚被送回宁王府，他还没来得及细查，宫里就又来了人传召。 　　这会儿听晋帝这么一说，他自然是摸不着头脑。 　　“那就要问你那眼高于顶的好女儿！”晋帝仿佛恨铁不成钢，说完，狠狠拍了拍书桌桌面，“你那好女儿看不上我们的大英雄，想尽了办法要退婚，你难道不知道？” 　　大英雄？ 　　宁王听罢，当即眉头一皱，转眼去瞧依旧坐在一旁的顾林。 　　顾林与宁王视线一撞，冲他展颜一笑，十足的谦逊得体，一派贤良俊雅之姿。 　　却直接叫宁王看得一道怒火冲上了脑门，“皇上，碧莲确实不愿意嫁，这些日子，臣也一直在劝说她，她今日不是都听了皇后的话，入宫准备大婚的事情了吗？她要退婚，又与今日这一出有何干？”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看见顾林笑容的那一瞬间，宁王就觉得这一定又是苏何跟顾林的计谋！ 　　从顾林回京开始，就处处针对他，处处陷害他。 　　和那个奸相简直一丘之貉！ 　　他现在已经断定，只要有顾林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针对自己的阴谋诡计。 　　思及此，竟是连眼中的惶恐都变成了忌惮和怨愤…… 　　谁知对面晋帝却双目圆睁，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气得一拍书桌站起身来，“你还敢反问朕是怎么回事？你那女儿满腹心计，与容佳一起以商议婚事为由，将顾林哄骗到容佳宫里去，结果却在厢房里准备好了带有媚药的熏香！还提早骗明珠公主喝了带迷药的汤药！为的，就是让顾林去做那冒犯了明珠公主的人！” 　　说着，晋帝顿了顿喘了口气，而后接着沉声问：“你还敢说，今日之事与你女儿没关系？” 　　早在他和顾林回到御书房之前，他就已经因为明珠公主的话生疑，让追影去容贵妃宫里查探了一番，结果就在厢房里发现了迷药！ 　　即便他也怀疑顾林恐怕从中耍了什么计谋，但，归根结底还是怪容贵妃和蒋碧莲。 　　顾林他总不至于跑到容贵妃的宫里下药吧？ 　　求娶蒋碧莲可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他又有什么理由破坏这桩婚事，跑去陷害蒋立远？ 　　即便顾林真的动手，也只是发现了端倪之后自保！ 　　晋帝也是从皇子做过来的，怎会不知道这些腌臜手段？ 　　“可是……可是，那为何冒犯公主的人不是顾林？”宁王听了愣了半晌。 　　怎么也没想到蒋碧莲和容贵妃竟然会兵行险着！ 　　连他都在顾林身上吃了好几次亏，打算息事宁人，结果她们两个倒好？这不是平白给了顾林机会整她们吗？ 　　“自然是因为你的好儿子闯入了后宫！要不是顾林觉得那气味不好闻，自己出去溜达了，你以为今日这事情就会比现在的状况好？你可知顾林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晋帝骂得面红耳热，但，也是有意打压宁王。 　　他忌惮宁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但平时又抓不到宁王的把柄，如今将杨昭的话听进了心里去，已经动了要将蒋立远送到梁国为质的念头。 　　自然，就更要让宁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恨不得把宁王骂得抬不起头来才好。 　　省得一会下令，他还要与宁王说理！ 　　只要蒋立远去了梁国，蒋立远的命就握在了他手里，宁王就必须仰他鼻息行事，再也不敢在朝中结党营私，暗中布局垂涎皇位…… 　　当初，他们三个皇子夺嫡，宁王凭借一副温文儒雅的面孔没少得到大臣和百姓的青睐，若不是他手中有兵权在握，又颇有功绩，恐怕，这皇位还轮不到他头上！ 　　所以此时他也更要帮着顾林说话，如此，才能让顾林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方才梁国威远候已经来过了，说是，可以就殴打你儿子的事情给你赔礼道歉，只是，梁国公主说了，要么，罚他宫刑，要么，让他去梁国为质，你自己选吧！” 　　看宁王被他说得果然愣住，一时间无话可说，晋帝当即又道。 　　“什么？” 　　宁王这下回过神来，大惊道：“皇上，这，臣可只有立远这一个儿子啊！那梁国公主怎能如此狠心？” 　　“女子失了名节，还是堂堂和亲公主，你觉得这要求过分？”晋帝阴沉着脸咬牙质问。 　　宁王一阵哑然。 　　这和亲的事情如果闹僵了……梁国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清楚，晋帝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要送蒋立远走，也更知道，不论是为公还是为私，晋帝都不会退让…… 　　“宁王。” 　　一旁，顾林接收到晋帝的眼神示意，开了口。 　　宁王眉眼一沉，冷眼冲着顾林看了过去。 　　“下官倒是有个建议。”顾林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 　　“顾爱卿你但说无妨，若今日不是蒋立远凑了个巧，只怕这会儿宁王又要给你赔罪呢，不必怕他！”晋帝赶紧帮腔。 　　一副要为顾林做主的样子。 　　看得宁王忍不住咬牙切齿，然而，他又能如何？ 　　他既不能像苏何一样谁的面子都不给，我行我素，原本在民间的威望，也因为顾林的出现而被打破。 　　从上次法事出了事故，顾林等人离去后，他试图安抚百姓，却见百姓根本不听他的话后，他就已经看出来了这一点。 　　他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也更知道，得了民心，不论是于君王还是于臣子，都是如虎添翼。 　　毕竟他当初就是因为有民心在，所以才能在晋帝即位后保住了一条命…… 　　“那臣就直说了。” 　　有晋帝撑场面，顾林自然从容的应了下来。 　　而后对着宁王道：“王爷，两个办法相比，还是将世子送往梁国更为合适，如今公主还在气头上，若是不依了她，她只怕当即就要和使臣团一起回国，若闹大了，边疆定然又民不聊生，梁国也正好趁此机会发兵攻打燕州，可此时，却并非适合征战的时候，若王爷肯为了家国百姓着想，将世子送往梁国，想来，百姓和百官也都会感念王爷的一片赤诚之心。” 　　宁王爱惜羽翼，从来都在百姓面前道貌岸然，一副君子做派，这事，顾林早就看穿。 　　所以这会儿她从这一点开始说，倒是发现宁王眼中的怒火渐渐淡了，慢慢转为深思。 　　顿了顿，便又接着说：“况且，世子如今还年轻，即便送去梁国几年，日后等我们大晋灾害消除，民生复原之后，我们大可再与梁国商议将人换回来，皇上心中有着雄图霸业，定然不会让梁国一直在侧嚣张跋扈，可若是用了宫刑……那世子这一辈子也就没有转机了。” 　　“不错，梁国，朕早晚都会除掉，宁王你也，大可放心！”晋帝点点头，觉得顾林所言颇为合理。 　　虽然，他从没想过要让蒋立远活着回来。 　　宁王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思。 　　所以即便听了顾林这一番话，心头也依然只有痛恨。 　　可却也当真动摇了。 　　因为……民心！ 　　“王爷觉得，臣这个建议可好？”顾林追问。 　　宁王咬着牙，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在顾林面前，他早就没了往日的风度！ 　　他根本看不透这个人的意图…… 第58章 本相乐意 　　自从夜宴之后，无心法师也不见踪迹，他也更不知道面前的人到底是男是女…… 　　如果是女子，混入朝中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当真就是苏何的一枚棋子，下这么大的手笔来对付他？ 　　“就这么办吧，宁王，你心中应当有分寸才对。” 　　没等宁王决断，晋帝看着他神色迟疑起来，已经开口将事情定下。 　　这个蒋行之，当真是一向注重民心啊…… 　　宁王回神，恰见顾林对着自己垂眸一笑！ 　　顿时一阵骇然，随即，脸色惶惶的应了下来。 　　宁王一走，晋帝自然不必多留顾林，只是，想起那杨昭几次说过敬重顾林，又担心即便交出去蒋立远明珠公主也还要闹腾，于是顺便就将宣旨的差事给了顾林，还不忘吩咐她借机宽慰明珠公主几句。 　　顾林自然从善如流，应对自然。 　　接过刚刚写好的圣旨，乘坐撵舆出了宫门。 　　这旨意上，不但写了要将蒋立远送去梁国为质，还写了将容贵妃降为容嫔，算是给足了明珠公主面子。 　　然而顾林终究没能见到明珠公主。 　　并且，这旨意也只是说给他们听一听，最终是要交给宁王才是。 　　“不知侯爷可还有什么要我转告给皇上的？” 　　官驿前庭，顾林念完，收起圣旨来笑着问代为听旨的杨昭。 　　杨昭摇摇头，顿了顿，却忽然说：“顾大人为此事奔波，可伤势还未痊愈，不如，先在官驿歇息一会儿？” 　　顾林微愣，随后笑道：“也好。” 　　前些日子，杨昭过来找她，也没说上几句话人就被苏何给撵走了。 　　想起杨昭走前那带着怒气的样子，顾林心头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今日原本也是想要问问他那天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的。 　　何况，也难得杨昭始终惦记着自己的伤势。 　　于是杨昭请顾林入官驿后院，一道前来宣旨的禁军只得在前庭候着。 　　“我记得……顾大人从前就爱待在凉亭里。” 　　到了后院凉亭，杨昭音色平淡沉缓的开口。 　　随后招呼顾林坐下，一边，早有人奉上了茶水，他便抬手为顾林斟茶。 　　顾林将圣旨放在石桌一侧，望着这凉亭，眼神却染上些许黯淡。 　　小娟……便是死在梁国官驿的后院里。 　　相似的凉亭，季节却不同了。 　　“顾大人放心，我此行动身之前，才去了灵台寺。”杨昭看出顾林失神，说着，将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 　　“灵台寺？”顾林一听，原本有些恍惚的眼神顿时落在了杨昭身上。 　　那……是她安置小娟遗体的地方。 　　这战乱年景下，也就只有寺庙里才能寻得片刻安宁了。 　　她不忍将小娟埋尸荒野，恐怕万一有人看见是新坟，起了歹心…… 　　所以，被刺杀的第二日她从梁国皇宫中出来后，便独自带着小娟找到了梁国京郊的灵台寺，并将梁帝的赏赐一应捐给了寺庙，只盼能让生前没来得及过上安生日子的小娟死后能不再被人打扰。 　　“我……并非故意跟踪，只是听闻官驿刺杀一事，本想去看望你，结果正好遇见你出门。” 　　杨昭看她面露疑惑，立刻解释着，眉眼间隐隐含着几分急切。 　　“哦……” 　　顾林回神，缓缓点了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双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问：“那，小娟她还好吗……” 　　问完，却又一愣。 　　一个已故之人，哪儿有什么好不好的？ 　　可是，或许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到现在还时常想起小娟在身边的情形，总觉得，或许自己有朝一日再去梁都，还能再碰见那个机灵聪慧，却过于小心翼翼的丫头…… 　　如果她能早些将小娟安置妥当，没让小娟待在自己身边，或者，刺杀那天她没有分心，小娟或许现在真的还在…… 　　却不料，杨昭听完很是从容的点了点头，一惯冷硬的嘴角牵起了一丝笑意，轻声道：“很好，你放心，寺庙的主持十分负责，而且，即便在战乱年景，也不会有人玷污了信仰……有寺庙的保护，小娟不会出事。” 　　实则，顾林离开灵台寺后他便找到了方丈，令人重新修缮了小娟的坟茔，为佛像重塑了金身，只托付方丈多为小娟超度。 　　至于为什么做…… 　　那时候，他心中也不明白。 　　那天走出寺庙许久，他才恍惚觉得，或许，是因为顾林受人敬重，他希望能让她安心。 　　但此刻说出这话……他却无法再这样坦然的作想了。 　　“侯爷说的是，我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想到将小娟托付给寺庙，倒是，没想到侯爷竟然惦记着这事……” 　　对面，顾林却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说着，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问：“侯爷那天去顾府，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吧？” 　　在她看来除了战场上的胜负，以及杨昭后来帮她保密的事情之外，小娟便是他们二人之间唯一要必要说的话了。 　　因为过去在梁都官驿里，杨昭也曾去找过她，便恰好见过小娟几次。 　　然而杨昭听了这话，满心的忐忑与惶惑，甚至不知名的激动，忽然都淡了许多。 　　顾林从容坦然的笑脸就在眼前。 　　她心无杂念，如第一次在战场上交锋时那般纯粹…… 　　可杨昭却好似被那笑意灼痛了眼，不过片刻便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心头慌乱一片！ 　　“是。”他微微垂首点头，而后忽然站起身来，不敢看她的眼睛，便只盯着她跟前那杯茶说：“顾大人先坐，我先去跟公主说一声，若是……大人歇好了，可随意考虑何时动身。” 　　顾林不疑有他，听罢就点头。 　　正要答一句好，却见他扭头就走，好似压根没打算听自己的答复…… 　　不免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杨昭，性子也是越来越古怪了。 　　“公子，天不早了，歇好了我们就去宁王府吧。”楚歆在一旁提醒。 　　虽然这是晋国官驿，又是晋帝自己让顾林过来传话的，可是，毕竟顾林和梁国的关系十分微妙，楚歆只怕她待得久了又让人扯出什么闲话来。 　　顾林一听便领会了楚歆的担忧，原本点头就想走，但看了一眼跟前那没动过的茶水，想了想，还是端起来喝了大半。 　　也免得杨昭觉得她心有防备。 　　杨昭这个人，话一向不多，但却很是心细。 　　半个时辰后，顾林终于从皇宫复命出来，回到顾府。 　　却见蒋碧莲红着眼睛等在大门口。 　　“蒋姑娘？”顾林刚下马车，脚步微微迟滞，而后对门房道：“怎么不请蒋姑娘入府等着？” 　　门房闻言一阵无奈，低头正要作答，苏何却从门内走出，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淡淡道：“本相吩咐的。” 　　“你又要做什么？”顾林没好气道。 　　蒋碧莲找过来，无非是为了蒋立远的事情求情，希望她能帮忙在梁国公主跟前说说话而已，可她心性如此高傲，肯过来必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说不定已经愿意用乖乖结婚的条件来交换，苏何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苏何被顾林一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还没过门呢，这就护上了？” 　　那语气，当真是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阴阳怪气。 　　顾林一阵无语。 　　她会求娶蒋碧莲还不是因为他？ 　　她都还没撒气呢，他别扭个什么劲？ 　　索性懒得搭理，转而对蒋碧莲道：“蒋姑娘，不必理会丞相的话，可是有事找我？” 　　“我……我想请你帮帮我大哥，他从小就没吃过苦，去了梁国还不知道被人折磨成什么样子！” 　　蒋碧莲也没想到顾林会帮自己说话，心头的别扭反而少了许多，挂着一双泪眼默默望着顾林。 　　这么仔细一瞧，顾林倒也很是风度翩翩的…… 　　虽然瘦弱了些，却也并不太差…… 　　“如果，如果你能帮我大哥，我……就愿意嫁给你。”她咬着唇，想了片刻后才终于坚定说着。 　　眉眼十分诚恳。 　　“她不能娶你了。” 　　谁知，一旁苏何却开了口。 　　“为什么？” 　　蒋碧莲抬眼望着他。 　　他一身红衣，墨发披着一半，十足的风流俊美，可此刻站在台阶上，却浑身都透着凉意与傲慢，仿佛天地也不过蝼蚁。 　　“蒋立远轻薄了明珠公主，公主动怒，可不是轻易好安抚的，除非……让顾林娶公主，如此即便公主心中还有郁结，梁帝也会因为得到顾林这么个女婿而不与大晋计较。” 　　苏何眼尾轻轻挑着，说话的语调明明悠悠闲闲的，却让人感受到一股不可逆转的强势。 　　“可是……皇上已经赐婚！” 　　蒋碧莲腿根子用力，定定的站在地上，不肯让自己被这强悍气势所震慑。 　　她父王回来就说了，是顾林给皇上出的主意…… 　　虽然她不喜欢顾林，甚至因为顾林几次三番与宁王府作对而厌恶顾林，可是，她却也多少知道顾林的本事。 　　既然这个人能够说动皇上让大哥去梁国为质，那么，也就一定有办法让宁王府脱困，让她大哥脱困！ 　　眼下……除了顾林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 　　“可是谁让你这么作呢？你以为，皇上不降罪于你，就不知道你在当中起到的作用了？”苏何脸色越发冷傲，语气更是咄咄逼人。 　　蒋碧莲脸色原本脸色因为窘迫而涨红，此刻，却又被苏何一语戳破而显得心虚，一时间满脸的纠结隐忍，难以形容。 　　却听顾林忽然冷冷一笑，毫不退让的盯着苏何，“丞相大人莫非以为自己是皇上？还是月老下凡？你说让我娶谁我就娶谁？” 　　凭什么他苏何总左右她的事情？ 　　大不了，鱼死网破！ 　　顾林心头气恼，如此一想当即破罐子破摔，扬言道：“我便非要娶了蒋姑娘，你又能奈我何？” 　　说完看了蒋碧莲一眼，抬脚直接越过苏何，进了门。 　　苏何正要转身，却听她吩咐一句：“关门，以后别让无关紧要的人进府！” 　　于是苏何与门房的脸色同时难看起来。 　　门房哪儿敢得罪得起这位爷？ 　　而且，之前苏何不是经常在顾府指手画脚安排他们干活么？ 　　那会儿也没见顾大人有什么不满呀！ 　　他们还以为苏何是顾府的第二个主子呢。 　　谁成想，二位这就闹掰了？ 　　看着苏何越来越阴沉的脸色，门房心中也越来越忐忑，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想着要不然先请他回去，等下回过来，没准顾大人就不责怪了？ 　　谁知那人却直接抬脚就跟了进去。 　　门房大惊，张口就喊：“丞相大人……” 　　然而，话音没落，流云就直接转身，站在了他跟前。 　　怀里抱着长剑，默默盯着他。 　　门房愣住，咽了口口水，讪讪一笑，冲着他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反正……方才顾大人那模样瞧着也就是闹个小脾气而已。 　　这京都城谁人不知顾大人和丞相大人经常坦诚相待促膝长谈？ 　　于是当天京都就传出丞相大人让顾大人娶妻，顾大人使小性子不肯答应，将丞相拒之门外的谣言来…… 　　不过那都是后话。 　　当下，苏何紧跟着顾林进了门，反而将蒋碧莲给留在了外面。 　　蒋碧莲想着顾林刚刚那般坚定的要娶自己，而且，也听完了自己的要求，心中虽然还有些不踏实，但也总算觉得有些苗头，想来想去，便先回宁王府去安抚自己大哥和父亲。 　　然而苏何虽能进得了顾府大门，却过不了楚怀和楚歆这一关。 　　顾林住处院门外，二人跟门神一般立着，眼中平静无波，与苏何对视。 　　苏何咬牙，索性扬声大喊：“顾林！你若不让我进去，我便让京都城全都知道你与我之间的事情！” 　　院子里，顾林正抬脚往厢房走，听见这么一声当即一愣。 　　她和苏何的事情？ 　　那可多了去了，也不知苏何要说的是哪一件？ 　　如此一想，她继续往里，打算好好躺会。 　　既然苏何已经插手和亲之事，而且，还明说了要让天下大乱，那么，想来不论蒋立远去不去梁国，不论明珠公主最后嫁给谁，这场战事都是箭在弦上了。 　　她若不多多养养身子，来日如何能上得了战场？ 　　光是今日这一折腾都让她觉得有些心悸…… 　　谁知她前脚刚进厢房，紧跟着又听苏何说：“在含香楼的那一夜，你就这么忘了？当真是个负心汉吗？” 　　顾林懵了一脸。 　　这能和负心汉扯上关系？ 　　何况，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目的？ 　　就算是想公开承认他们二人之间果然有断袖之癖，也威胁不到她任何！ 　　蒋碧莲既然是来做交易的，难道还能因为她是断袖就不嫁了？ 　　而且这京都城谁不知道她是断袖？ 　　“好，看来你是决定了，那我也就不藏了！顾林，你等着！” 　　院外，苏何的声音再次传来。 　　直到瞥见远处那一道黑衣人影飞速掠走，他嘴角这才扬起一丝笑意来，转身，大步出了门。 　　那黑衣人是杨昭。 　　顾林有伤在身不留神察觉不出来，可他却知道杨昭跟了她一路！ 　　谁知他刚刚晃晃悠悠的走出几丈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进来。” 　　回头，恰见顾林立在门边，眉眼淡淡的，一副不怎么待见他的模样。 　　不过苏何习惯了她的尖锐，倒是怡然自得的转了身，大摇大摆进了门。 　　眉梢挂着一抹笑，很是得意。 　　顾林白了他一眼，暗暗咬牙切齿，抬脚跟上。 　　“坐吧。” 　　进了厢房，打眼就瞧见苏何正施施然往茶桌前一坐，见了她进来，很是自然的招呼了一句。 　　顾林皱眉，“丞相大人，这儿好像是下官的住处。”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当然知道。”苏何从容接话，说着，亲自动手拿起茶杯来倒了一杯茶。 　　正要喝，却忽然想起什么，停了手。 　　见他似乎带着气恼，将茶杯往桌面上一放，顾林不咸不淡的说：“我这儿的茶杯可没有相府的好，丞相大人用不惯，还是早些回去吧。” 　　反正也已经进来过了。 　　虽然她从不觉得苏何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可是，刚刚听他说“你等着”之后，心头还真有些担心。 　　顾林觉得，眼下养身最为要紧，还是少折腾比较好。 　　“那官驿的茶杯如何？茶又如何？” 　　谁知，苏何却接了这么一句。 　　顾林十分莫名，听罢先是怔了怔，随后才反应过来，皱眉疑道：“你跟踪我？” 　　“碰巧。” 　　苏何偏着头，垂眼睨着茶杯，纤长的指尖轻轻在杯口打转。 　　“你以为我会信？” 　　顾林抱起胳膊来，终于往软塌上靠了靠，老神在在的，但眉眼却有些发沉，还隐隐带着几分不耐烦。 　　这姿态，哪儿有半分跟杨昭见面时的和颜悦色？ 　　苏何眼神一僵，嗤笑一声转头看着她问：“怎么，就许杨昭碰巧跟着你，我就不行了？” 　　“你竟然还偷听我们说话？”顾林简直快被气笑了。 　　惊异过后忍不住问：“丞相大人每天就这么闲么？还是下官哪儿得罪您了，才让您这么盯着下官？” 　　这话十足的揶揄，顾林几乎料定他会炸毛，却见他听完后只挑挑眉，泰然自若的说： 　　“本相乐意。” 第59章 “你想怎么咬？” 　　恩？ 　　顾林微诧。 　　却见他忽然倾身过来，冲自己伸出了手，下巴紧跟着被他挑起。 　　顾林皱眉，未及避让，就听他问：“这一次，我可没有打扰了你们叙旧，是他自己走的。” 　　“知道上次打扰了我们就好！”顾林别开脸，重新坐好。 　　也是自从那一天开始，她偶尔和苏何靠近了对视时，心里都不免生出一种隐隐发毛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免忐忑却又十分气恼。 　　让她感到难以掌控。 　　“你知道他为什么走么？”苏何也不强迫，抽身坐好接着问，眸色依旧淡淡的。 　　顾林闻言忍着心悸，抬头打量他一眼，瞧不出来他现在是什么意图，便又撇开眼说：“你不是听到了么？” 　　苏何接话：“他说他是去看明珠公主，可其实，却并没有。” 　　说完，就静静看着她，好似在等她反应，见她就那么僵坐着，连眼皮都不动一下，忽然又是一笑：“你在紧张？” 　　“我哪儿有？”顾林脱口反驳，终于再瞪了他一眼。 　　“你没有，干嘛不敢看我？” 　　苏何语气清淡，却犹如一块巨石直接砸在了顾林心头，她脑子嗡的一声便炸开，皱眉瞪着他说：“我怎么可能不敢看你！” 　　“那你倒是看啊。”苏何扬起下巴来，十足的倨傲，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 　　仿佛料定了她不敢一样，眉眼隐隐带着得意。 　　顾林气得咬牙，一时间竟然当真不忐忑了，就这么瞪着他，一动不动。 　　谁知片刻后，苏何却噗嗤一笑：“幼稚。” 　　说完，端起茶杯来浅浅抿了一口，惬意得很！ 　　却听顾林也抱着胳膊笑了笑，“丞相大人长得又不好看，不男不女的，谁愿意看？我只不过是在证明我没紧张而已！” 　　说完她便转头梗着脖子，望着一旁的多宝阁。 　　苏何嘴角笑意僵住。 　　却在瞧着她那赌气的姿态时，心头忽然软了软，而后继续喝着茶，看似漫不经心的问：“杨昭走不是因为公主，而是因为你。” 　　“我？” 　　顾林疑道，这回，是当真下意识的看着苏何，也没了气恼。 　　她没觉得杨昭不想和自己说话呀，否则，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亲自为自己沏茶？ 　　“因为他发现……”苏何说着，又低头摸了摸茶杯，似乎还在犹豫，不过，很快便又掀起眼皮来，盯着顾林说：“他喜欢上了你这个对手。” 　　“什么？” 　　顾林诧异得连眉毛都挑了挑。 　　杨昭，喜欢她？ 　　随即嗤笑道：“怎么可能！” 　　杨昭一个战神，喜欢谁不好，喜欢她这个让他吃了败仗的人？ 　　何况，从认识起，杨昭就以为她是男人，也就是这一回才终于知道了她是女人。 　　可就这么短短几天的功夫，哪儿的机会生出感情来？ 　　如此一想，顾林眉眼当即一沉，睨着苏何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找你说说话就一定是在算计你？”苏何声音一扬。 　　不乐意了。 　　那她怎么不说杨昭也有所图？ 　　却见她白了自己一眼，理所当然道：“你哪一次不算计我？还不如有话直说，我还要养伤呢！” 　　养伤？ 　　苏何闻言，目光落在她胸前伤口上，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就算杨昭喜欢你，在战场上也不会对你手软。”好一会儿，他冷冰冰的吐出这么一句。 　　顾林听了心头先是一跳，而后到也对他的聪明习以为常。 　　反而笑了起来，难得和颜悦色的说：“既然知道我打算上战场，那不如，丞相大人帮我治一治？没准立功回来，还能更好帮你做事呢。” 　　“你怎么不去求杨昭别开战？”苏何却反问。 　　没劲！ 　　顾林脸上笑意一收，声音冷硬：“杨昭不可能喜欢我，你不要乱说！” 　　“那万一他真的喜欢你呢？你打算怎么办？是当梁国的女婿，还是当威远候的夫人？”苏何斜眼盯着她，脸上平静无波，眼中，却渐渐的裹上了一片阴云。 　　她越是这么不相信，他就越是想问。 　　越是想知道，她如果相信了，会怎么样？ 　　在他看来，越是逃避的东西才越是不敢触碰的！ 　　可问完之后，自己的心却是蓦然沉了下去…… 　　威远候夫人么？ 　　哼。 　　顾林深深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看着苏何，“丞相大人，那天下官好像提议过，既然大人的医术那么好，不如大人先治治自己，就算杨昭真的喜欢我，又与大人何干，大人要是不想说找我来干嘛的，那就不用说了，反正现在您应该能自己收拾宁王了，也用不着我，您就请回吧！” 　　说完，转身，直接往软榻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她之前觉得苏何肝火旺，现在，觉得这个人恐怕脑子也不好使！ 　　不过她后面那句话倒是真的。 　　所以她也并不担心苏何会因为她的不配合而气恼。 　　她要是苏何，那就会在宁王世子蒋立远被送去梁国的路上冲蒋立远动手，这样一来…… 　　“当然与我有关！” 　　顾林没琢磨完，忽然听见苏何来了这么一句。 　　她诧异扭头睁眼看着他，满脸的莫名其妙，“那大人倒是说说，怎么有关了？难不成杨昭喜欢我还能影响您对付宁王？” 　　却见苏何眉眼微沉，目光紧紧锁着她问：“难道你觉得我们之间就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他声音明明冷得很，却又和以往不同，带着些许飘忽味道。 　　好像，气息不稳。 　　顾林闻言认认真真想了想，随后点头，“不然呢？” 　　苏何要是哪天不利用她了，她反而觉得诡异。 　　毕竟，这可是个明知道她是女子，还要让她娶别人的人！ 　　“你确定吗？”苏何双手握成了拳。 　　顾林沉默片刻，忽然说：“那不然，你帮我疗伤，我们正儿八经当盟友？” 　　反正苏何也要对付晋帝，她自己一个在朝中，与其找别人联手，倒不如找这个知根知底的，而且还互相握有把柄，她行事谋划时也放心。 　　而且，她隐隐觉得，好像自己和苏何之间有种默契。 　　即便不需要言语，也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如此，万一将来遇到什么紧迫的情况，他们也不至于露馅。 　　顾林心中盘算得很好，苏何听了却一口气直接涌上了喉咙，不上不下，实在是让人气得不行！ 　　“怎么样？如果你答应了，那以后就不能再算计我，要做什么可以提前说，我也可以配合，当然，你也得配合我。” 　　耳边继续传来顾林游说的声音。 　　苏何闭了闭眼，膝上拳头松了又紧，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眉眼略有几分轻佻，又带着些负气意味，“好啊。”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能够蠢到什么时候？ 　　也看看，她以后会不会后悔！ 　　盟友是么？ 　　思及此，他眼底的笑意更浓了，然而神色却是一肃，“不过，既然是盟友，那么，你心里的想法就不许再隐瞒，我问你什么，你必须回答我！” 　　听着他难得正经的语调，顾林心头的如意算盘也暂且停了下来，想了想说：“可以，不过，你也一样。” 　　这样才公平！ 　　她之前一直被苏何压着，早已经满心的怨愤，却又无处可发！ 　　如今既然正式成为盟友，那她当然不会再允许他欺负自己！ 　　“你能问我什么？”苏何却压根没当回事。 　　他在乎的那些事情，这个女人恐怕短时间内都想不到，所以他倒是没什么顾虑。 　　问完之后，果然听见她缓缓嘀咕一句：“暂时还没有……” 　　虽然她其实很好奇当初晋帝为什么要带人图了圣医门，可那毕竟是人家的伤心事，就如同，她也不希望提及顾奶奶之死一样。 　　她自然不会多问。 　　至于他为什么缠着自己利用自己，这段时间她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没什么疑惑。 　　这么一想…… 　　顾林又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吃亏。 　　谁知紧跟着就听他问：“那好，那你先告诉我，如果杨昭真的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该怎么样怎么样。” 　　顾林不咸不淡的答了一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瞥了他一眼见他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便又解释道：“就像你之前说，让我不要忘了杨昭是敌人一样，他也同样不会忘记我是敌人，哪怕心中真的对我有什么感情，也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可你并不以晋国为家。” 　　这，才是苏何真正在意的点。 　　杨昭不会背叛梁国，这谁人都知道，可顾林会不会背叛大晋，恐怕连白弈都不敢轻易断定！ 　　“我当然不以晋国为家。”顾林淡淡接话，说着不禁叹了口气，而后才补了一句：“我是以这天下为家。” 　　苏何一听，心头顿时提了起来，“那么如果……” 　　“但我不会跟杨昭有什么。”顾林打断他，倒是也端正了对盟友的态度，认认真真的解释说：“你放心，我只当他是值得敬重的对手，也算是我的恩人，但我大仇未报，如今天下又是这幅样子，青陵府那边……或许还对我虎视眈眈，我怎么可能会去想那些儿女之情？即便想了，我这一身男装也恐怕一辈子都脱不掉，又何必去拖累旁人？” 　　她对自己的认知一向很清楚。 　　入朝为官，多了际遇，并不代表就会改变自己的人生…… 　　从小的时候起，她就一直听师父的话，这几次，虽然也对师父有些生气，可却反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既然，青陵府的人一直在找她，想要从她身上探听秘密，那么她就更不能暴露自己。 　　好在白弈并没有想过为难她，想来，青陵府的政权机构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唯一担心的，就是青冥会不会伙同手下的祭司与神侍们再闹出什么动静了。 　　何况她还要为奶奶报仇，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完成，而在那之前，她都必须将这个秘密捂得死死的，才不会被人钻了空子说她欺君。 　　可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好运，遇见一个像杨昭那样肯主动为她隐瞒的人…… 　　那么…… 　　她又怎么能去想儿女之情呢？ 　　这东西，好像从她还在襁褓中就被换上了男装时，就已经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顾林平静的说完，心神，却也难免有些唏嘘。 　　谁知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如果有人并不觉得是拖累呢？” 　　顾林回神，看着说话的苏何。 　　却见苏何也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她心中的枯寂似乎悄然退散而去，与周边的景物一起，全部融化掉了，只剩下他俊美无双的容颜，和眼底若有似无的殷切。 　　让她再一次心慌。 　　“那……也得看那个人是谁。”她移开视线，故作平静。 　　然而他的脸却好似依旧在她眼前。 　　顾林心下暗恼，只觉得这一瞬间屋子里未免太过安静，提了口气正要说话，苏何已经开口。 　　“那不然……就和我一起做断袖？” 　　“啊？” 　　顾林猛地愣住，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意外。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苏何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却反而明朗了。 　　又忽然觉得自己刚刚那斤斤计较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什么都想过了，却偏偏忘了她现在的处境…… 　　“明日明珠公主会进宫，跟晋帝说要与你成婚，你只需要答应即可，蒋碧莲那边，不用你管了。”片刻后他轻声说道。 　　“然后呢？” 　　顾林脑子里的弦却忽然搭上了，盯着他目光有些发烫。 　　一起做断袖…… 　　“你……不是真心想娶明珠公主？”她忍不住问，声音有些轻微。 　　苏何一怔，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见她眸色渐渐染上几分忐忑和怯然，不禁豁然开朗，“你以为我对明珠公主动心？” 　　顾林低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只不过是为了空出这段时间，好将蒋立远送走罢了，你……”苏何解释着，忽而哑然失笑。 　　“所以，你果然是在生气。” 　　片刻后叹了一句，嘴角那笑意越荡越开，直接染上了眉梢。 　　顾林抿着唇。 　　听着他那难得爽朗，且有十足魅惑人心的笑声，竟然恍惚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发烫。 　　好似，那日她尝过的，浓烈而温柔的触感再次迎了上来…… 　　“以后……你要是再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自己盘算利用我，我绝对会反咬一口！” 　　她嗓子有些发紧，但除了威胁他，却不知该怎么让他停下这该死的笑。 　　“你想怎么咬？” 　　忽然眼前光影一暗，顾林愕然抬头，一眼便瞧见那张惹人恼的脸庞凑到了自己跟前来，鼻尖不过一掌宽的距离，直教人心头发颤。 　　苏何……竟然已经弯腰趴在了软榻边上，如同那天一样…… 　　只是，他眼中却没了那日的气恼与挑衅，只剩下顾林此前从未见到过的暖意与趣味。 　　那么温柔，却又笑话着她的故作淡然…… 　　“嗯？”苏何催了一声，眼中笑意仿佛快溢出来般，怎么也止不住。 　　顾林只觉得脸颊被他的目光烫得发胀。 　　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被人掐住了七寸，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不，不是被人。 　　而是被苏何这个妖精！ 　　“所以，是你自己不咬的，可不是我不给你机会。” 　　看她快要撑不下去，苏何心情大好，终于放过了她，却忍不住笑着轻抚她那红彤彤的脸颊。 　　然而触及时感受到的轻轻颤抖，却直接将他的心勾了去。 　　终是忍不住，倾身往下。 　　终于俘获那张好似带着毒药的唇…… 　　顾林全身顿时僵住，只剩睫毛微微打颤，全副心神都停留在了唇畔。 　　“乖，闭眼。” 　　苏何稍歇，在她耳畔轻叹了一声。 　　顾林脑子一震，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缴械投降。 　　“公子，白公子他……” 　　忽然楚歆兴冲冲的进门，话说了一半，看着屋里的情景整个人傻了眼。 　　苏何浑身气息顿时一冷，正要出手，怀中小人儿却抓住了他的胳膊。 　　于是只好按捺下来，可那脸色，却臭得让楚歆生生打了个寒战。 　　“白弈怎么了？” 　　他拉过顾林有些松散的外袍，转身在软榻上坐好，冷眼盯着楚歆。 　　他倒是忘了，某些人对白弈似乎一向很有好感！ 　　“白……白公子他，有消息了。” 　　楚歆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仅因为这情景带来的冲击，更因为，苏何身上散发的威压！ 　　她从前似乎……轻敌了。 　　这个丞相大人的实力，根本深不可测！ 　　身后，顾林也察觉出来苏何的气势有些过了，但却没楚歆那么惊讶。 　　方才迟迟不开口，实在是有些脸热…… 　　不过这会儿听见楚歆的话却也来不及多想，当即欣喜道：“白弈有消息了？他说了什么？人现在怎么样？青陵府安稳了？” 　　话没说完，屋子里的气息骤然下降。 　　比方才还要冷。 　　楚歆下意识看着那咬牙切齿的丞相大人，一惯冷静的人竟然也踟蹰了起来。 　　“你快说呀！”顾林却是等不及了。 　　说着，直接坐起身，看见楚歆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眼神一亮，“白弈来的信？” 　　楚歆下意识点点头。 　　“快给我看看！”顾林紧跟着伸手。 　　然而还没等楚歆想好要不要过去，丞相大人已经起身，如狂风般卷了过来，一把将信夺了过去。 　　“苏何你……” 　　顾林皱眉，却见那人自顾自的，飞快打开了信封。 　　取出信纸一抖，看着上面的字迹忽然一笑，转头睨着顾林，挑眉说：“阔别多日，眷与时长？” 第60章 她从没觉得自己会对男人动心 　　“呵。” 　　看顾林呆住，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转身盯着她，手里死死捏着那张信纸，冷声道：“我就说么，白弈一个青陵军统领的儿子，怎么可能会为你做这么多事情？原来……你们两个早就有私情！” 　　“私情？”顾林诧异一句。 　　她哪儿是因为白弈信上的内容失神啊，分明就是被他这风风火火的动静给惊到！ 　　可苏何不这么想，忽然扬手往身后一挥，直接将楚歆打了出去，同时，门也被气劲给击得关上。 　　他黑着脸，目光紧紧锁着顾林的脸庞，缓缓一步步往软榻走，明明浑身微微发抖，声音却轻忽得很，“你说……你只把杨昭当对手，是不是，因为白弈？” 　　你对我做的这么多事，视而不见，是不是，也因为白弈？ 　　其实他更想问这句，可他半生骄傲不羁，怎么可能问得出来？ 　　所以他只能提及杨昭，只能在问完过后，就这么看着她，居高临下。 　　“当然不是……” 　　顾林叹了一声，看着他那明明气得连牙都快咬碎了，却应是强撑着的样子，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在气什么了，忍俊不禁道：“白弈是个很有礼貌的人，这句话，原本也可以和朋友用呀，并没有人规定过非要有男女之情才可以用。” 　　这不是一位王先生写给友人时用过的话吗？ 　　“正因为他有礼貌，所以才不会轻易用这样的话！”苏何却忽然低吼了一声，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又气又疑：“你难道就真的看不出来他对你的心思？” 　　“……真，没有看出来……” 　　顾林语气软了一些，“我从来不琢磨这些呀……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她转眼默默低下了头，要不是他今天这么主动，说要和她一起做断袖，她恐怕也不会发现自己竟然愿意…… 　　看她神态如此清白无辜，脸颊还隐隐飞红，苏何胸口怒火一堵，不上不下，乱成一团！ 　　“你以后，少和那些男人往来！” 　　半晌，他气急败坏吐出这么句话，随后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冲她扔了过去。 　　真是要气死他了！ 　　可她刚刚说的话，竟然还颇有道理！ 　　说完，他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再倒了一杯水，大口喝下，压着恼火。 　　谁知他刚刚说完，顾林却弱弱道：“可……我毕竟在朝为官，怎么可能不接触男人……” 　　“你还有理了！谁让你当官的？”苏何扭头骂道。 　　顾林越发无辜，抬眼望着他：“你铺的路。” 　　苏何：“……” 　　继续喝水。 　　早知道，他干脆就别让她回来，直接在边境就将她掳走！ 　　别说今后了，就连白弈都绝对找不到她！ 　　一阵沉默后，却听顾林忽然欣喜道：“白弈说青陵府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不日就可以过来……” 　　“不准！让他在自己的地盘待着！”苏何想也不想就打断。 　　顾林缩了缩脖子，“恐怕已经在路上了吧……” 　　“怎么，你想见？”苏何转身，睨着她。 　　顾林一顿，随即摇了摇头。 　　“那就好办，我让人将他拦下来就是。”苏何语气松快了些，说完，见她低头默默看着那封信，忽然想起她曾说过，白弈助她良多…… 　　就连她奶奶的尸身也是白弈安顿的，还有顾江…… 　　“你当真对他无意？” 　　过了一会儿，他终是没忍住，干巴巴的问了一声。 　　顾林眸色一亮，立刻点点头，“我只当他是师友，是生死之交。” 　　说完，却又不由得继续暗恼。 　　就冲刚刚苏何发火时她自己的反应，她觉得，恐怕这一生都休想在他跟前翻身了。 　　什么盟友……还不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可是…… 　　谁让她管不住自己的嘴，竟然老老实实的跟他解释呢？ 　　恍惚间想起唐彦曾经对她说过，姑娘家一旦有了爱情，就会生出很多敏感细微的小心思，并不能再如从前一样冷静。 　　那时候，他们刚刚通过训练关卡，她当时原本很得意，听完唐彦这么说，还反驳自己就绝对不会。 　　因为她从没觉得自己会对男人动心。 　　看看顾江那样子，再看看她自己的处境，她甚至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女人。 　　结果这才几年？ 　　她竟然会在苏何手上栽了跟头？ 　　可最重要的是，她居然除了觉得自己没骨气之外，竟然没什么不乐意的地方！ 　　顾林这边感慨着，苏何自己也在思量。 　　看她乖乖巧巧的坐在那儿，一点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气势都没有，忽然心头一软，叹道：“那你就见，不过，可说好了，他来了不准住顾府。” 　　这是他最后的退步！ 　　毕竟，他可都还没住过顾府呢！ 　　“当真？”顾林一时没留神，听完过了一会儿才望着他问。 　　“你不想当真就算了。” 　　苏何白了她一眼，又喝了口茶。 　　这回倒是不紧不慢的，神态与往常无二。 　　顾林小心翼翼睨了他一眼，而后觍着脸笑着说：“那……要不然就当真？” 　　“哼。”苏何斜斜瞪了瞪她，轻哼一声，转眸继续喝茶，眉宇间带着无奈，却又添几分宠溺味道。 　　顾林心头微微一荡，随即垂眼，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来。 　　苏何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蛮横无理嘛…… 　　第二天，明珠公主果然让杨昭带话进宫，说要嫁给顾林，否则，恐怕即便宁王世子被送去梁国，也难以平息梁国众怒。 　　晋帝顺势答应，很快就让杨昭携旨意去了顾府，一边，还让福安特意去宁王府走了一遭，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蒋碧莲和宁王蒋行之…… 　　随即京都城就炸开了锅。 　　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事，人家丞相大人可是连婚礼所用的吉服都准备好了！ 　　最重要的是，丞相大人昨日还与顾大人闹了矛盾…… 　　莫非，就是因为明珠公主？ 　　如此一想，众人都纷纷觉得合理。 　　可那是两个断袖哇！ 　　于是一时间，京都城内又流行起一股风潮。 　　官驿附近往来的行人几乎立刻多了起来，哪怕两国的将士都在附近守着，也不妨碍那些爱热闹的人往这边瞄。 　　谁都想知道，那位梁国来的明珠公主到底长得有多好看，竟然能同时让两个断袖为她动心，最重要的是，那两个断袖之前还……还挺肝胆相照的！ 　　官驿这边热闹着，杨昭和慕容炎立刻加强了戒备。 　　宁王府却是一片惨淡。 　　蒋立远还在床上哎哎哟哟的躺着，嘴里喊疼声不断，可人瞧着却又没什么大事，这杨昭下手着实是刁钻得很。 　　院子里，蒋碧莲得了消息跑过来，一眼就瞧见宁王正背着手，站在院中树下，平日里温文儒雅的脸不过一日功夫，就苍老了不少。 　　虽然民心是重要，可他更知道，蒋立远此去恐怕凶多吉少。 　　而宁王世子若是出了事，他也就后继无人…… 　　名利，又能让他得到几时安宁？ 　　何况还有顾林这个横空出世的奇才，他本就斗不过！ 　　“爹爹……顾林他，真的同意了娶明珠公主？”蒋碧莲缓和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总算问出这句话来。 　　前日，他们一家还是风风光光的，可自从明珠公主出了事…… 　　虽然晋帝有意捂着消息，却也依然透出了风声，甚至比真相传得还要难听，竟然有人说，是她嫉妒明珠公主的美貌，故意骗明珠公主去容贵妃宫中，与容贵妃一起让蒋立远得逞…… 　　还有人说她一开始不肯嫁顾林就是因为她一直暗恋丞相大人苏何！ 　　可她怎么会喜欢一个断袖？ 　　原本昨日她回来后，才高高兴兴的安抚了宁王与蒋立远一通，结果这才多久？ 　　那个之前说非要娶她的人，就将她抛弃了？ 　　哪怕她对顾林无意，却也受不得这种屈辱！ 　　“圣旨都下了，难道还能有假？”宁王回神，转头看着她红肿的眼眶，也知道她心中愧疚，不忍责备。 　　“也是好事，反正你也不喜欢顾林。”他又安慰一句。 　　虽然，他也相信如果顾林愿意为了蒋碧莲救人，蒋立远也还能有生机，可是，他又同时很纠结。 　　本就生怕蒋碧莲嫁过去是吃苦受罪的，怕那顾林没安好心。 　　如今虽然短时间内指望不上顾林帮忙了，可只要多花点心思，他也应该能够保住自己的儿子…… 　　“可是，可是他昨天才答应了我的呀！还当着苏何的面说了一定要娶我！”蒋碧莲有些难以接受。 　　“男人的话，信不得。” 　　宁王无奈的叹了一句，又说：“何况，你不嫁他也是好事，那个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可是大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送去梁国？梁国国君会放过他？”蒋碧莲忧心。 　　“这事……你就不用管了，为父自会再想办法，你万万不可再去求顾林，免得被他和丞相利用，可知道了？”宁王不放心的叮嘱。 　　蒋碧莲其实并不是一个心机深重的人，从小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又有蒋立远护着，哪儿吃过什么苦头？ 　　所以，他必须防着她在这个节骨眼上病急乱投医！ 　　…… 　　顾府里，顾林也同样接到了圣旨。 　　只是来宣旨的并非杨昭，而是福安。 　　福安先去了宁王府才过来，早已听见一些风言风语，这会儿瞧见立在顾林身边，神态坦然自若的苏何，心里阵阵的犯着嘀咕。 　　赶紧将旨意交给顾林，而后脚底抹油般的告辞。 　　“丞相大人官威真大，连福安公公都这么怕你。”顾林揶揄一句，随后将圣旨卷轴打开，淡淡扫了几眼上面的字迹。 　　就听苏何在一边说：“若换做平日，他自然也没这么怕我，只不过，谁让你抢了我的未婚妻自呢。” 　　“所以我才说大人总是坑害下官，明明事情都是大人你让我办的，结果最后，别人却觉得是我办事出格。”顾林瞪了他一眼。 　　昨夜好不容易把他赶回相府，结果今日这人一下早朝就又过来了。 　　她跟门房说的话也好似成了空气，他进进出出依然从容得很，犹如逛自家后院似的。 　　正说着，忽然觉得身后苏何的气息一浓，紧跟着，腰间一紧，后背便靠在了他胸膛上。 　　顾林身子微微一僵。 　　苏何自如的将脸埋在她颈窝里，钻了钻，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在她耳边呢喃道：“这样不正好彰显了顾大人的魅力？” 　　顾林身上阵阵战栗，忍不住反手往他后脑上一拍。 　　转身抱着胳膊盯着他问：“所以，你到底对明珠公主做了什么？她凭什么这么听话？” 　　“给她送了一道保命符而已。” 　　苏何笑着，看她挣脱出来，也不生气，说完长臂一伸又将她搂在怀里，俊脸直接往下凑了过去。 　　顾林转头推开他的脸，红着脸微恼，“你好好说话！” 　　自从昨日说好了一起做断袖，这个就好像没骨头一样，总往她身上蹭…… 　　苏何眉眼微沉，终于老实了些，搂着她的手虽不肯松，却也乖乖解释说：“梁国国君本来就没打算真正和亲，那十万大军守在燕州外，就是为了等她什么时候断了性命直接进攻，又怎么会留她太久？明珠公主虽然没你这么聪明，可只要将事态跟她说清楚，她自然明白该投靠谁。”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护着她？”顾林疑惑。 　　“所以，她最后也不会嫁给你……” 　　苏何说着，忽然笑了笑，“你应该知道，蒋立远到不了梁国，梁国皇帝必然动怒，以为晋帝要反悔，而晋帝，则会以为是梁帝故意捣鬼，也不会善罢甘休，至于宁王……他又会不会反了呢？不过不论如何，到时候，梁帝一定会让杨昭送公主回国，而后举兵南下。” 　　梁国皇帝…… 　　要的只是一个发兵的理由，不论是因为什么。 　　这一点，顾林自然清楚，也清楚苏何会在蒋立远去梁国的路上动手。 　　可是…… 　　“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报仇吗？”顾林心头有些发沉。 　　她是明白了明珠公主这么听话的原因，因为只有按照苏何的计谋走，明珠公主才能平安回到梁国去，只有让梁帝开战，梁帝才会罢手，否则，即便是晋帝，也未必能时时刻刻护着一个女子的安危。 　　可如此一来，燕州又将生灵涂炭。 　　即便之前料到这一战避免不了，她已经在暗中做准备，她也还是忍不住问。 　　“所以我也一定不会给你疗伤，我不会再让你上战场。” 　　苏何却只用这固执的一句话来回答。 　　“苏何。” 　　沉默片刻，顾林开口，静静的望着他。 　　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认真的喊他的名字，听得苏何一愣，随即紧跟着抢话说：“你不要想着说服我，我这么多年，都在图谋晋国的大乱，何况，那些人的生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顾林抿抿唇，眼神慢慢深邃起来，想了想，终于还是伸手，将一直挂在胸前的那枚箭头取了出来。 　　“你还记得我在梁国时，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么？”她轻声问。 　　苏何垂眸看着那有些血锈的箭头，语气平静无波，“她死在这枚箭下？” 　　顾林点点头，“她叫小娟，你不是听过我和杨昭说话吗？就是那个我托寺庙照看坟茔排位的小娟。” 　　“……那天，我也在。”苏何眉头微皱。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在酒馆找到她？ 　　眼下虽然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想到她那天夜里疯癫般的杀人，他便不忍心再打断。 　　只是心中越来越烦闷。 　　并不比顾林好过。 　　顾林闻言微微一顿，但思路并没有断，只是轻轻笑了笑，而后接着说：“我其实没有那么博爱，没想过，一定要自己去拯救这个世界，我也知道，我不该用我的世界观来影响你，左右你的决定……可是，每一次想到要打仗，我就会想起小娟的样子……” 　　“你知道吗？她连葡萄都没吃过，从生下来就没过过好日子，跟着家人辗转逃难，从一座座死人堆里爬出来，好不容易到了梁都，以为终于能找个安身之所……” 　　说着，顾林忽然停下，转头眨了眨眼，深深吸了口气。 　　“我没有觉得战争不应该，我只是，希望可以尽量避免，并不是非要打仗才能解决问题！你……也没有见过那种，被鲜血染成紫色的土地……燕州那么多将士，恐怕到现在，都还有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每每想起燕州之战，顾林就总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 　　这也是，为什么她到了京都后，一直不主战，并愿意为百姓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原因。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 　　刚刚上了战场就被提为参军，还立了战功让所有人都另眼相待，得以在这战场上留下姓名，之后，更是凭借军功，救了自己的弟弟，也能够在这朝堂上有立足之地。 　　可是，更多的将士，却消失在了燕州。 　　“我见过。” 　　半晌，苏何的声音终于响起。 　　顾林微怔，转眸看着他，只见他脸色暗淡了许多，过往的骄傲仿佛烟消云散般。 　　“晋帝屠杀圣医族，就是因为门下弟子救了梁国的士兵，那时候，青陵圣女虽然还没陨落，却传说被梁国掳走，晋帝乘势起兵想要以营救圣女为由与后周一起联手讨伐梁国……” 　　说着，苏何忽然目光一凝，盯着她问：“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肯安心休养民生的人，梁帝也一样，即便我不促成这件事情，他们也一样会想方设法的继续攻城略地，你以为，说服我就能让这战乱平息吗？” 第61章 时间没等他迟疑够 　　苏何的声音并不重，好像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然而顾林听了却不由得沉默。 　　恍然觉得，这乱世就好像一叶扁舟，即便他们自己不想乱，也总有人会将世道变乱。 　　她其实没有道理去阻止苏何，也没有力量去阻止那两位帝王。 　　“可惜，我并不知道开启青陵的秘密。” 　　许久，她忽然笑着叹了一句。 　　就在刚刚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那维护了这世间安宁三百多年的青陵府。 　　只是，青陵军却只为圣女所用，没有圣女，打不开青陵，拿不出传说中的绝世武器，即便是青陵军上阵，也与普通士兵无异…… 　　根本什么作用都没有，只会徒增伤亡！ 　　于是她也忽然希望，自己真的知道那开启青陵的方法，她相信，白弈也是喜好平和的人，不然当初救治梁国瘟疫时，他又怎会暗中相助？ 　　所以，如果能打开青陵，或许她可以和白弈一起，说服白云刚废弃只听圣女之令的祖训，让青陵军出马平息梁帝与晋帝的野心…… 　　可她不知道！ 　　“你休想去探青陵。” 　　正在顾林感慨间，苏何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顾林嗔了他一眼，“我哪儿说过要去了。” 　　“你就算知道怎么开，我也不会让你去。”苏何又道。 　　“因为白弈？”顾林问。 　　苏何沉默，索性由她认定。 　　若单单只是因为白弈，他并不会这么坚决，更重要的，是这世上的强者这些年来都对青陵虎视眈眈，都想着如何破解进入青陵的秘钥。 　　如果顾林过去，恐怕人还没到就会被盯上，白白为了他人做嫁衣不说，或许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可他了解顾林，若是考虑到他的感受，她或许会迟疑，但，若知道他更担心的是她的安危，她必定不会退让，反而还会宽慰他自己一定有把握。 　　谁让她是个重感情的人呢？ 　　顾林心中果然为难起来，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去了恐怕也和其他人一样，打不开，倒也没有意义，便又说：“我不拦你，但是，你也别拦我。” 　　“你非要去？”苏何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你有你心中认为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认为值得的事情……虽然，这么一说好像我们两的意愿相悖，可，只要先平息了此事，之后我们还可以用别的方式对付晋帝，不是吗？让晋国大乱，和让百姓尽量免遭战火，也并不冲突，不是吗？” 　　顾林说着，自己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她确实被小娟触动，也被这一路上看到的饿殍所触动。 　　她自幼就常常在异世穿梭，那里就没有战火，政权一心为公，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也人人都走在完成自我追求的路上。 　　那是她所见过的，最好的时代。 　　所以，也使得她本就喜欢和平，喜欢安宁的生活。 　　可现实中，却偏偏是身逢乱世，她既然有这个机会，也有这个能力，那么披甲上阵，又有何不可？ 　　或许未必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这个时代，但，也总好过放弃抵抗来得自在。 　　“蒋立远的事情，我也不拦你，那是你的仇，当报则报。” 　　见苏何沉默，她又补了一句。 　　然而苏何却依然只静静的看着她，眸子深邃得让她望不到底。 　　片刻后，抬手抚上她清秀而透着英气的脸庞，俯身下去裹住了她含笑的双唇…… 　　婚期依旧是半个月后。 　　只是筹备明珠公主大婚的主场，从相府换成了顾府。 　　之后几日，苏何似乎因为这里人多眼杂，没有再过来，蒋立远倒是已经被押送出了京都，一路往北。 　　顾林伤势未愈，光禄大夫虽然位列光禄勋之首，算得上皇帝智囊团的首脑，但，晋帝为了安抚顾林，让她乖乖配合大婚，便索性在大婚前都免了她的早朝。 　　美其名曰让她养伤，同时筹备大婚，不要失了大国礼仪。 　　顾林乐得自在，便成日在软榻上歇着，时而发发呆，只是，手里抱着的书却看得极慢。 　　少一分神，苏何的脸便浮现在她眼前。 　　杨昭后来虽然来过一趟，她也因为此前苏何说的话避而不见。 　　既然苏何那么肯定杨昭对她有私情，那么，她也只得痛快一点免得耽误别人。 　　想起与苏何的意愿相悖，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也耽搁了苏何…… 　　甚至连，有一天他们终于分道扬镳的情景都不由自主的设想了好多次。 　　只是每每入夜却又盼着什么，总仔细的聆听周围的动静，直到不知不觉昏昏入睡。 　　这一夜，顾林依旧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却终于听见了不同寻常的风声。 　　片刻后门已经被人打开。 　　顾林立刻转头去瞧，却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劲装，面目冷肃。 　　是肖劲…… 　　“不过才短短几日，你就又闹出这么多事？”肖劲察觉她没睡着，即便屋里没掌灯，也还是凭着敏锐的六识直接锁定了她的双眸。 　　声音沉得发寒。 　　“师父是说婚约的事情？”顾林脱口问，并不需要细想。 　　肖劲点点头。 　　这几日，他奉命追查青冥的下落，结果一路追到了东方梁晋两国与青陵府交界之处，青冥最终还是失踪了不说，他一回来就听说了京都城的种种传言。 　　以及，顾林竟然要娶梁国公主为妻！ 　　他甚至连回宫复命都没来得及，直接跑到了顾府。 　　然而他如此紧张，顾林却轻飘飘落下一句：“那是苏何让我干的。” 　　说着，人从床上坐了起来，盼着腿望着肖劲。 　　除了在苏何跟前，她平时依然没觉得自己是个女子。 　　肖劲一愣，随后追问：“他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师父既然都把我留下来让他使唤了，不如直接去问他？”顾林精神不太好，这几日人都恹恹的，连带着与肖劲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而且，这话里还带着刺。 　　不仅因为考虑到肖劲终究是晋帝的心腹，担心破坏苏何的计划，也因为，她不想多提这个人。 　　她忽然有些后悔那日的沉沦，将苏何那句“一起做断袖”给听进了心里去。 　　却忽略了，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你这是在怪为师？” 　　肖劲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来，想了想，解释说：“是因为你当时中了皇上的毒箭，那剑上的毒，只有苏何能解。” 　　“就因为这个？”顾林不太相信。 　　即便是为了要毒药，也可以用其他方式…… 　　“还有他说过，会保你一命。”肖劲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师父，我其实一直想问，为什么你明明是晋帝的心腹，却还纵容我去杀晋帝？” 　　顾林抿了抿唇，忽然想起这个被滞留了许久的问题。 　　上一次见到肖劲还是她法事之前，但那日她只顾着说服肖劲让他不要阻拦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在她心中肖劲绝不会是一个背主的人，可是，为什么却要告诉她顾奶奶被杀的真相，甚至还给她利刃和毒药？ 　　这么一想，那她和肖劲不也不是同路人吗？ 　　如果她有一天，真的和苏何一起谋反，一起刺杀晋帝，难道肖劲会不出手救主？ 　　“因为只有让你去做了，你才会知道罢手。”肖劲的声音恢复了冷静。 　　顾林微微一怔，看了肖劲好一会儿，才问：“那……如果有一天我有了足够的力量与他对抗，为奶奶报仇呢？” 　　你又会不会阻止我？ 　　肖劲沉默片刻，很快道：“那时候，你便需忘了我是你师父。” 　　这……便是让她不要手下留情，不要顾虑师徒关系的意思了…… 　　顾林心中震撼，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与苏何之间…… 　　会否有一天也要忘了前事？ 　　“既然是丞相大人的计谋，想来，你不会有事。” 　　没等她回神，肖劲扔下这一句话便转身出了房门，消失在夜空当中。 　　当真没追问缘由…… 　　就这么信任苏何？ 　　顾林听着这响动，转头看着那幽幽夜色，片刻后才发现肖劲忘了帮她关上房门。 　　于是只得自己起身。 　　谁知足尖刚刚落地，就瞧见苏何披着夜露而来，一脚踏入房门，顺着月光直接看向她。 　　四目相对，顾林心尖微微一颤。 　　“怎么？不欢迎我过来了？” 　　一阵沉默后，苏何先开了口。 　　照旧挑挑眉倨傲得很，但语气却带着几分柔和，说着，抬脚往床边走。 　　顾林忙收回视线，垂眸不去看他，“下官以为丞相大人在忙。” 　　“……这几日确实很忙。” 　　苏何走到床边后才应了一声，看顾林僵坐着，无奈叹了口气，随后将一个小木盒递到了她眼前。 　　“这是什么？”顾林按捺着情绪，定睛去瞧。 　　“圣医族仅剩的断续丹，吃了这个，你的伤和余毒就都好了，只需稍加修养，半个月后出发去战场，不会有问题。” 　　苏何的声音很轻，轻到顾林听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看他说完又将木盒往她跟前推了推，她这才终于伸手，接过。 　　其实……他完全不必解释这么多。 　　断续丹是天下闻名的疗伤奇药，她知道。 　　可她不明白的是，这个人为什么之前还说不会帮她治伤，现在却又将这样的至宝给她？ 　　“如果我不帮你，你一定会去找白弈帮忙，这才是你想见他的真正原因，对不对？” 　　正在顾林疑惑间，苏何先开口问了。 　　顾林一怔，终于抬头望着他，虽然没回应，可那眼神却已经给了他答案。 　　苏何与她对视片刻，不禁笑了笑，“……我就知道。” 　　“……谢谢。” 　　顾林再次低头，手指摩挲着那木盒，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眼眶忽然有些模糊。 　　苏何他明明那么想要晋国大乱，可是，却还纵容着她，给她这颗药，让她去阻止他的计划…… 　　“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但就像你说的，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你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苏何轻叹。 　　他尝试过很多次，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终止计划，直到，得知蒋立远已经遇害，他才惶惶然的找出了这颗药。 　　顾林听得心头一跳，却不敢抬眼看他，只是也轻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何深深吸了口气，将双手笼在袖袍里，如往日一般，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你，我们都不要为对方而顾虑了，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所以呢？你……” 　　顾林脱口问，刚想说，你要和我分道扬镳？ 　　却恍然想起来，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我，就不拖累你为万世开太平了。” 　　苏何声音带笑，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第一次在固执离开时，没有大步往前，也没有飞奔疾行。 　　而是一步步的，往外去。 　　随着他转身，顾林终于抬眼，默默看着那身恣肆疏狂的红衣在眼中变得模糊，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捏着药盒的指尖不自觉的收紧，再紧，却始终没有动真力，没让木盒破碎…… 　　第二日天光见亮。 　　流云看着还伫立在顾府院墙下的人，终于忍不住说：“主子……要不然，再跟顾大人好好说说？他一定能理解您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们家主子怎么就从假断袖变成了真断袖。 　　可是，既然主子心心念念着顾大人，那，他也就认了这个……夫人。 　　“你懂什么？” 　　苏何淡淡扫了他一眼，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粪车的铃铛声响，给他递了个眼神便率先轻点足尖奔袭而去。 　　却不知一墙之隔，院子里，顾林再次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 　　“公子……” 　　楚歆也陪她站了一夜，见苏何终于远去，这才开口，免得惊扰了外面的人。 　　“边境有什么消息么？”顾林没收回视线，依旧望着那灰白的苍穹。 　　楚歆顿了顿道：“蒋立远已经被杀，看似……是梁国人做的。” 　　“……难怪。” 　　顾林闻言沉吟片刻，忽然笑了笑，眼中的愁云与清冷化作了一抹嘲弄。 　　苏何这是，连他自己也阻止不了了啊…… 　　“白弈什么时候到？”她转而又问。 　　“应该是今明两日。”楚歆回答，末了，又问：“还是安排在别院吗？” 　　“当然。” 　　顾林说着，终于转身回了卧房。 　　不顾一身寒露，直接钻进了被窝，片刻后，又坐起来，将那颗蜡黄色的药丸服下。 　　既然不论你如何迟疑，纠结，时间都不会停止不前。 　　那么她自当珍惜这个机会，尽快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才是。 　　婚期前第五日，蒋立远被梁国刺客斩杀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满城震动！ 　　顾林也终于再次被晋帝传召，同去的，还有内阁几位元老，以及苏何。 　　“皇上，宁王可还安好？” 　　苏何最后一个露面，进门便对脸色阴沉的晋帝问了一句。 　　“得了消息便晕了过去，这会儿应该还在府里歇着。”晋帝睨了他一眼，神情不似以往那般纵容和善，反问：“为何这次的消息回来得这么晚？” 　　“探子说，是梁国那边的人有意阻拦，九死一生才终于逃回来。”苏何面不改色。 　　说着，继续抬脚往前，目不斜视路过了顾林身边，站在一众大臣之首。 　　“可现在梁国的国书都已经送到了！要取消和亲，并让杨昭等人立刻带明珠公主回国！” 　　晋帝狠狠敲著书桌上的国书，若不是有损体面，恨不得直接将这封国书给扔在苏何身上！ 　　虽然这话是盯着苏何说的，但除了顾林之外，其他老臣也不禁都战战兢兢，生怕祸及自身…… 　　按说，丞相掌管中枢，确实是什么消息都先到苏何那儿，可，他到底有没有及时告诉晋帝，这就没人知道了。 　　“或许这便是梁国的计谋，想要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苏何却依旧平淡镇定得很。 　　别人不知道千机门，难道他还能不知道么？ 　　追影可不是吃素的，也不会因为顾林总是听他差遣，所以，他才不会做出压着消息这种事。 　　只不过让人多在边境动动手脚罢了。 　　若晋帝当真有他压着消息的把柄，就不会是这样当着群臣的面来问他了。 　　果然他说完，就见晋帝深深吸了口气，而后一屁股坐了回去。 　　片刻后，轻声叹息着说：“梁国现在，非要说是我们故意将蒋立远劫走，不愿意将他送去梁国为质，还反咬他们一口……” 　　“燕州还未传来军报，梁国大军，应该还没有行动。”苏何补了一句。 　　“皇上，若是这么说的话，那梁国岂不是故意在冤枉我们，好借机开战？” 　　见晋帝没打算发火了，一内阁老臣这才惊疑不定的开口。 　　“可是我们的瘟疫才刚刚好转……眼下，国库空虚，怕是不够军饷。”又有人道。 　　不止瘟疫，南方的水患，到现在还没平下来，到处都需要花钱，需要拨赈灾的粮饷！ 　　晋帝一听脸色顿时更臭。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会这么顺着明珠公主？ 　　不过，想起明珠公主，他倒是又将目光落在了一直默默不言的顾林身上。 　　见顾林一如往常，站在那儿不声不响的，虽然垂着眼，却泰然自若，心中不由得稍稍安稳了些，淡淡开口问：“顾爱卿，你可有什么良计？” 　　“皇上，臣……可以出面议和。” 　　顾林闻言抬头，望着晋帝开口，语气平静，神态从容。 第62章 若不畏惧生命，那又何必为人？ 　　“议和？”晋帝一惊，见顾林此言不似心血来潮，当即挺直了脊背，深深望着她问：“顾爱卿有多大把握成功？” 　　那梁帝摆明了就是在找借口开战，梁国大军都早已经兵临燕州，怎么可能说议和就议和呢？ 　　一旁诸位大臣反应过来，也都十分惊讶的顾林，不知一个小小少年如何能有这样的心气。 　　顾林是颇受梁帝青睐，可，梁帝又怎会因为她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大计？ 　　所有大臣都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然而国情如此，顾林肯主动开口，倒是也让人觉得有几分热血快意。 　　“五成。” 　　顾林也静静看着晋帝，听罢毫不迟疑道。 　　“五……五成？” 　　晋帝眉头微微皱起，眼中的光亮顿时淡了下来。 　　他在盘算，为了这五成的机会，将顾林送到梁国去值不值当！ 　　“皇上，梁帝此前还曾刺杀过顾大人，若是顾大人此去议和，恐怕梁帝又要做出什么非常之举！”有大臣也立刻担心起来。 　　虽然顾林年纪小，可却是是个能干的，这一点，即便有人艳羡却也不得不服。 　　其他内阁大臣听罢也纷纷点头，更有人站出来说：“顾大人，你是我朝栋梁，这……贸然前往议和，恐怕得不偿失。” 　　然而苏何，却并未表态。 　　“若去了，可以平息此战，让两国百姓得以休养生息，顾林愿意。”顾林却不为所动。 　　说罢，忽然伸手微微撩起官袍下摆，冲着晋帝跪了下去，朗声道：“还请皇上让臣前往议和！” 　　“除非，你拿出议和的办法来，否则朕绝不让你冒险前往。” 　　一阵沉默后，晋帝终于做了决定。 　　大臣们的担忧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晋帝知道白弈和顾林关系好，还想要通过顾林与白弈搭上线，并且，他也担心万一顾林为梁国劝降。 　　所有人都清楚，如果没有顾林这可石子，燕州之战不知还要僵持多久。 　　在两国国力相当的情况下，差之毫厘便会失之千里。 　　晋帝，宁可开战以保证不被梁国占了便宜，何况……他还可以让顾林上战场，即便顾林身上有伤未必能够和从前一样以一敌千，但临阵献计也可提升胜算。 　　眼下唯一让人发愁的，就是军饷…… 　　“臣，可以用水利灌溉之法说服梁帝，梁国土地贫瘠，干旱之处众多，并不比上阳等地方好到哪儿去，若能解决了他们农业生产的问题，定能让梁帝心动。” 　　顾林一开口，顿时又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就连苏何都忍不住微微侧脸。 　　想不到，她竟然还懂得水利技巧？ 　　不过再一转念，想到她治理街道，平息旱灾，救治瘟疫……种种举动，也并没有哪一件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 　　“可是，梁国人本就能征善战，还有大片的草原，若是，连作物的问题都解决了，国力岂不突飞猛进？”晋帝很快想到这个问题。 　　兴修水利看似是一件劳财的事情，短期内，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可是，过个一两年便能看出差异来！ 　　而且，他竟然之前都不知道顾林还会治水？ 　　若早知，那江州的水患…… 　　“皇上，我们还有江州等鱼米之乡，此举虽然改善了梁国的情况，但只要我们能得到休养的机会，并将江州的水患治理了，加上燕州的矿业，还有南方的农业，国力并不会被梁国比下去，再之后要开战，也更有胜算一些。” 　　顾林再次解惑，只是，晋帝听罢仍然有些迟疑，“那……梁帝会否也想到这一点？” 　　而且，他现在甚至担心，梁帝会不会在得知顾林会治水的时候，直接将顾林斩杀或困在梁国？ 　　因为若没有南方水灾的拖累，晋国的整体国力其实是要强于梁国的。 　　但顾林却笑了笑，提醒道：“皇上，而今已经八月末，很快，北方的冬天就要来了，想必梁帝在此时试图开战，也是为了来年的民生考虑，如果梁帝不答应，那他要面对的，只是一个来年更加强大的对手，若他同意，那么或许还能想象，来年依旧势均力敌，他，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你之前又为何说五成把握？”有大臣疑惑了。 　　“因为，我担心宁王会因为丧子之痛而打乱计划，我不怕强大的对手，却不得不顾虑不够冷静的自己人。” 　　顾林说得虽不够直白，但，在场的又有谁人不知宁王其实也颇有手段？ 　　何况，宁王妃早逝，这宁王就只有一双儿女，将宁王世子送去梁国定然只是他的权宜之计，最后还是盼着儿子能回来的。 　　结果人还没到就死了，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晋帝听了顾林的话都不禁暗暗点头，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片刻后，威严下令：“来人，去宁王府，就让宁王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没事别出来了。” 　　这意思便是直接将宁王软禁在了宁王府中。 　　只要顾林那边事成，之后宁王怎么闹都没有关系！ 　　“若皇上同意臣的提议，那臣这就回去收拾，与杨昭和公主同路前往梁国。”顾林当即又道。 　　“顾爱卿，你……实在是朕之至宝！等你回来，朕必定给你加官进爵！另外，你此去，朕赐你旄节，不论发生何事皆可代朕决议，众使臣若有不听你令者，任你处置！” 　　晋帝深深看了顾林一眼，不由得庆幸当初青冥的事情爆发之后，自己一直表现得站在顾林这一边。 　　否则若让顾林寒了心，这一回岂不当真只能和梁国硬打一仗？ 　　话刚落，外面就传来禀报说，慕容炎求见。 　　晋帝准允。 　　不料慕容炎进门后张口就是：“皇上，臣愿即可领兵北上助阵！” 　　说完，见众人皆是一静，慕容炎又道：“皇上，还请皇上准允！” 　　“慕容将|军不必着急，顾林已经想到了解法。”片刻后晋帝笑着宽慰，脸上的阴沉之色早已烟消云散，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慕容炎愣住。 　　他哪儿能想到这才刚刚接到消息，顾林竟然就有法子解决了？ 　　却听苏何忽然提议说：“皇上，臣提议，让慕容将|军与顾林同去。” 　　“哦？”晋帝疑了一声，看向苏何。 　　其他人也纷纷朝苏何看去，唯独顾林依旧垂首跪着，一旁，慕容炎倒是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就听苏何道：“梁国此前以护送公主为由，让杨昭带着士兵一路前往边境驻扎，明显是在给我国施压，让我们不得不同意大婚，以免梁军突袭燕州。而顾林此去，是为了议和，两国也并未正式交战，若我们为了防备梁军突袭，直接调遣大量士兵往燕州外与梁军对峙也并不妥当，恐怕反而激怒梁帝，以至于顾林深陷危机，不如，就效仿梁国，让慕容将|军以护送顾林为由，将此前从燕州带回来的将士再全部带回去，同样顺势驻扎边境。如此，燕州外两方的军力才算相当，不但可以防止梁帝暗中调兵偷袭燕州，也可让梁帝在商议时多有忌惮，不敢再设计陷害顾林。” 　　“嗯……” 　　晋帝听着，沉缓点头，“慕容将|军，原本也是要回北境戍边的，若顾爱卿一举成功，慕容将|军只管与镇北侯交涉戍边之事即可，若顾爱卿遇到危险，那么，两军直接开战也不耽误事情……丞相所言甚是。” 　　于是此事定下，顾林等人当即出宫，晋帝又另派了孟统领快马至官驿，让杨昭暂留片刻。 　　出宫路上，慕容炎追在顾林身边就一个劲的发问，又是欣喜顾林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却又是担心，怕梁帝再留着顾林不肯放人。 　　梁帝对顾林的留才之心天下皆知！ 　　“这不是有将|军陪着我一起吗？不怕！”顾林终于站定，转头笑着拍了拍慕容炎的肩膀。 　　一如从前在军营时一般飒爽。 　　“可你的身子吃得消吗？这才受伤多久啊！”慕容炎又说。 　　顾林看他如此忧心忡忡，不由得叹了一声，想了想，附耳过去悄声说：“白弈会暗中跟着我，放心即可。” 　　其实有了苏何给她的药，她已经没有大碍，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让慕容炎放心。 　　至于白弈去梁国，则是另有目的。 　　议和这件事情，也是她和白弈商量之后，一起决定的。 　　果然听了这话，慕容炎这才恍然松了口气，转而伸手搭着顾林的肩膀往前，“你早说白公子在，我也懒得费这么多话了。” 　　顾林身子微微僵了僵，不似以往那么随性，但念及从前在军营里也与男子一起睡通铺，心头那忽然生出的一丝丝不自在也就没了，照旧冲慕容炎笑了笑。 　　而后说：“你竟然不相信自己，反而更相信白弈。” 　　“白公子可是名扬天下的才子，据说，就没有他不会的！”慕容炎想也不想就答，不过说着，却转头看了顾林一眼，“但今日一听你竟然还会兴修水利，我倒是觉得，恐怕也就你能和白弈比一比了。” 　　“快别这么说，白弈可是青陵军统领之子，我不过一个山野小民……” 　　顾林抱着胳膊半开玩笑，正要打趣他一直瞒着自己白弈的身份，却见宫门出，流云睁大了双眼看着她。 　　四目相对之后，又下意识的往她身后去往，满脸都是纠结与惊恐的意味。 　　还有那么一丝丝不忿…… 　　顾林脸色微微一僵，不过，并未回头。 　　就见流云等了她一眼，而后抬脚往前两步，唤了一声：“主子。” 　　苏何收回一直僵在顾林身上的视线，冲流云点了点头，随即就见慕容炎跟着顾林上了顾府的马车，而后，自己也蹬上轿凳。 　　“你真和丞相闹掰了？”车里，慕容炎留意到刚刚有些尴尬的气氛，早在上车前就松开了搭在顾林肩上的手。 　　恍然想起，这京都城人人都说顾林也被苏何变成了断袖来着。 　　暗怪自己一说起话来就忘了这些，光想着那些兄弟之情，肝胆相照了…… 　　马车开动，顾林视线落在车窗窗角，恰好透过被风掀起的车窗帘看见相府的马车也在掉头。 　　而后才收回视线，对着慕容炎道：“原本便不是一路人，之前，只不过是有些利益往来罢了。” 　　既然苏何来找她了断，那她自然是要配合的。 　　不过，并不妨碍让一切重新开始。 　　她已经找到了解法，就如同今日提出的议和之举一样，很多事情未必需要用最极端的方式才能解决。 　　只不过……她也很想看看苏何能憋到什么时候！ 　　“所以，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假的？”慕容炎看她说得这么平静，几乎当即就相信了，可，又不免想起那些传言来…… 　　“也不尽然。” 　　顾林想起那些关于断袖的传言，脑中不由得又浮现了苏何问她，要不然一做断袖时的模样。 　　不觉心头一暖。 　　然而，却也话止于此，很快便岔开话题问：“我把你放在侯府，你也好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半个时辰后在官驿汇合。” 　　至于那些将士们，晋帝自然已经派人去通知，只怕这会儿正在聚集呢。 　　慕容炎听罢爽快的应着。 　　虽然他性子大大咧咧的，可却也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自然察觉了她不想多提苏何的事情。 　　回到顾府，顾林也没什么想要收拾的东西，无非就是让顾江好好在府上学习，一边，留下了楚怀给顾江作伴。 　　也没额外吩咐清音什么，简单带了几件衣裳，就和楚歆一道出了门。 　　她知道苏何不会来，所以也就懒得等了。 　　“你这又是何必？” 　　到了官驿，杨昭见着她张口就问。 　　若不是知道使臣是她，他根本不会理会，现在早已带着明珠公主离开。 　　顾林迎风一笑，双手老神在在的插在袖子里，“难道，这不应该是侯爷意料之中的吗？” 　　杨昭一愣。 　　看着她那双清透的眸子，恍然想起了第一次在战场上相遇时的情景。 　　那时候，慕容炎正与他交战，她忽然带着一支奇兵从侧面突袭，直接冲破了他布下的军阵，犹如一阵飓风席卷而来。 　　手中长枪挥舞得猎猎作响，红缨飞扬，热血似火…… 　　“身逢乱世，有些事，身不由己，但有些事，却应当坚持，若不畏惧生命，那又何必为人？倒不如做那天边的飞鹰，水中的游鱼，反而乐得逍遥自在。” 　　恍惚间，杨昭脑中荡起了在梁国遇到瘟疫时，她望着那满目疮痍的城池轻声说出的话…… 　　于是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也终于释然，她今日会来。 　　最终所有的忧心与劝说，都化作了一句：“那，就请使节上车，我们同行。” 　　如今顾林手持旄节，可代天子令，比此前去梁帝议和的使臣不知贵重了多少。 　　杨昭朗声开口，倒是无人觉得不妥。 　　就连车驾旁的明珠公主也回头，远远的看了顾林一眼，而后微微欠身行礼，这才转身，终于上了车。 　　两旁，两国使臣早已经成列站好，杨昭往前方率领梁国军士开道，慕容炎则携着几名亲兵，在顾林所乘坐的马车旁护卫。 　　使臣队列之后，是长长的定北军行军队伍。 　　这般排面，即便是一些还未听闻风声的百姓见了，也知道顾大人定然又要去为民谋福了，于是纷纷拿出了自家的瓜果干粮，甚至还有商铺取来了制好的肉脯果脯，甚至还有人送来了水囊…… 　　一时间群情激昂，可却又乱中有序，无一人横冲直撞拦截车辆。 　　这一次，顾林吩咐楚歆一一收下。 　　等到出了城，骑马跟在车外的慕容炎才忍不住问：“之前听说你从上阳郡回来的时候也有百姓夹道相送，可那时候你却什么都没收，怎么这回要收了？” 　　车内，顾林手里拿着一颗苹果，笑了笑说：“在上阳郡我已功成身退，他们只是表达感谢而已，可现在，我却刚刚出发，此行成败百姓并不知晓，他们送给我的，不仅仅是谢意，还有自己的期望，我接下，他们才能心安。” 　　虽然顾林的声音不大，可慕容炎的内力却也极好，听得自然清清楚楚。 　　只不过，听完就皱起了眉头，嘀咕道：“收下百姓的心意而已，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顾林闻言笑笑，摇了摇头。 　　但却仿佛心有所感，恍然转头，望向了京都城门方向。 　　尽管车帘挡着，她什么也看不见，可在那一瞬间，心头还是生出了一股暖意。 　　与此同时，京都城城楼上，一袭红袍迎风而立，轻得仿佛会随风而去般。 　　但苏何的眉眼却沉得很。 　　深邃的视线落在顾林乘坐的那辆马车上，一动不动。 　　“主子，您怎么就放顾大人去了梁都？万一真的议和了，我们之前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流云还是没忍住，又问出了口。 　　原本，燕州之战就已经在主子的计划当中，眼看着国力不支，晋国就要大乱，可谁知道横空出了个顾林？ 　　于是只得另寻法子。 　　本想将顾林当一把利刃，放在京都来搅混这潭子水。 　　可顾林却还真有本事，短短时间就已经俘获了天下民心…… 　　最重要的，是其中还包括主子的心…… 　　这好不容易梁国已经在秣兵历马，结果，顾林一句议和，就生生把剑拔弩张的气氛给破了！ 　　流云心里直犯嘀咕，饶是知道苏何喜欢顾林，也不禁有些嫌弃。 　　然而，却听苏何轻声一笑。 　　“谁说是白费？” 　　“不是……不打仗了么？”流云诧异，随后恍然大悟，脸色一变，“主子你不会是要对顾大人动手吧？” 　　“蠢。” 　　苏何淡淡瞪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不过，那丫头的心思他却是看明白了，否则，又怎么会提议让慕容炎与她同去？ 第63章 她不伟大，她只是不喜欢这里 　　两国使臣团一路往西北而行，行程安排照旧绕过了后周故土，免得生出其他是非，四五天后，到了位于晋国西洲外的宛县。 　　顾林将百姓们送来的食物都分发给了其他人，梁国使臣虽然因为此前种种遭遇，早已对晋国心生恨意，但，却又因为顾林之前在梁国救治瘟疫之举，对顾林颇有好感。 　　以至于见使臣团是顾林带队，便不好发作，于是一路上两边人马相处起来都僵持又和谐，气氛一言难尽。 　　宛县虽是一座县城，但因为周边有几个大州，经常有信使斥候与物资运输往来，倒慢慢成了一个重要的中转站，官驿也因此而修建得颇为宽敞，不但能供几十人入住歇脚，还有非常大的马厩与车库。 　　安顿好一众文官和明珠公主，慕容炎与杨昭二人才点了亲兵在周围轮班护卫，其余慕容大军则只能驻守在宛县郊外。 　　吃过晚饭，楚歆按例给顾林把脉。 　　虽然有了断续丹，已经明显感到伤口愈合，余毒也清了，可白弈并不放心，如今众目睽睽，也不好现身在顾林身边，免得打草惊蛇，便只能嘱咐楚歆日日把脉。 　　“一会儿去看看明珠公主吧。” 　　忽然，顾林嘀咕一声。 　　楚歆正收回手，闻言动作一顿：“公子几日都未曾与公主说过话，怎么今日忽然想到去见公主了？” 　　“你想想，宛县，是什么地方？”顾林含笑睨着楚歆。 　　楚歆当真想了想，而后，恍然大悟。 　　正要说什么，顾林已经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背着手往门口去了，于是楚歆只得跟上。 　　因为顾林与明珠公主身份特殊，在外人看来，顾林身上又还带着重伤，便也成了需要严密保护的对象，所以，官驿里最清净的两间院子就给了二人。 　　出门前行穿过一条小径，便是明珠公主住处。 　　“公主可在？” 　　到了院门前，顾林问向守在门口的梁国婢女。 　　这婢女本该虽公主一同陪嫁至顾府，又以为自家公主当真爱慕顾林，便忙点点头：“公主吩咐过，大人若是来了直接入内即可。” 　　顾林点点头，身后楚歆自然也留在了门口。 　　院中不见人影，顾林便直接抬脚往前，推门进了厢房。 　　却见房中茶桌前坐着一身穿蓝色布衣的女子，女子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只以一支银钗固定，除此以外，别无装饰，就连手腕都干干净净。 　　顾林微微一愣，回神后不禁垂眸笑了笑。 　　这个苏何…… 　　“顾大人果然还是会来。”明珠公主见顾林神色从容，并未因自己的装束感到诧异，不禁先开口叹了一句。 　　顾林走到茶桌前，自如的坐在公主对面，“公主这么聪明，不如再说说下官为什么会来？” 　　“顾大人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帮贵国丞相大人，又到底有没有失去贞洁，也会好奇，如果明日这院子里出现一具女尸，那……死的又到底是不是我。” 　　明珠公主沉缓说着，声音柔婉而颇有气度，一边动手为顾林倒茶。 　　说完，一杯清亮的茶汤刚好被她放在顾林跟前。 　　顾林笑了笑，从容抬手端起茶杯，发现温度刚好。 　　这明珠公主……竟然在等她？ 　　“公主说的不错，此番许多转折，确实让人心生疑惑，不过，今日见到公主之后，所有的疑惑便都解了。”浅浅抿了一口茶汤，顾林含笑说道。 　　至少，她心中的猜测得到了确认。 　　苏何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坑害宁王的机会，而这一次，宁王……也不会再有什么生机了。 　　她也终于明白，那天他说的，给明珠公主一道保命符并不是指让明珠公主平安回到梁国，而是给明珠公主一个机会远走高飞…… 　　这个结果，对于明珠公主来说，显然是比回去梁国更让她满意，这一点只要看看她现在的神态顾林便能感受到。 　　至于明珠公主为什么放着公主不当，反而要脱离皇室，顾林并不感兴趣。 　　而那贞洁之事……终究关乎女子大忌，既然明珠公主现在表现得似乎并不在意了，她也自觉不论是真是假都不必多问。 　　“顾大人果然好气度。”明珠公主见顾林眼神沉静如水，通透得很，不由得也生出几分佩服来，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也很想知道，我走之后，顾大人要用什么样的筹码，才能平息我父皇的怒火。” 　　顾林笑了笑，将茶杯放回桌面，“公主是担心我为了百姓出卖你，还是担心自己一走，这一战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说完，果然看见明珠公主脸上笑意一滞，片刻后垂眸，叹了口气说：“凭私心而言，我并不希望晋国败，当然，也并不希望两国的百姓因为自己的追求而遭受苦难，但是，我并不能只为了别人着想，我……没有顾大人这么伟大，所以我会有担心，却不会改变心意。” 　　“我？伟大吗？” 　　顾林听着意料之中的答案，直接便抓住了这么个词。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说自己伟大，尤其，这个人还是敌国公主。 　　却见明珠公主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说：“虽然我一直在深宫当中，但也听闻过不少与顾大人有关的传言，就连父皇都对顾大人赞赏有加，而我们梁国，很多人佩服顾大人的一点，便是顾大人让人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大爱无疆。” 　　所有人都清楚，如果当初顾林没有救治梁国的瘟疫，任由瘟疫不断散播，那么，最后梁国一定会陷入瘫痪，别说是举兵南下威胁晋国，对晋国虎视眈眈了，就连自保都不能。 　　晋帝则可以安安稳稳的坐在皇位上，看着梁国挣扎，等着梁国自己投降，向晋国寻求帮忙…… 　　可是，顾林却凭着一己之力，将这个危机化解了。 　　所有人也都相信，以顾林的聪明才智，绝不会预料不到那种结果，可她明知会让晋国错失良机，却还是救了瘟疫。 　　这份胸襟，这份气度，甚至比救治瘟疫本身更加让人钦佩，让人叹服。 　　明珠公主说得真切，可顾林听着，心中却不免生出几分羞愧…… 　　“其实，我只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救治瘟疫，除了不忍心看百姓受苦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让晋帝认为救我回去值得，然后才好派人来议和。” 　　顾林如实说道。 　　虽然一开始决定救治瘟疫确实只是出于本心，可过程中，她却忽然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也就更加的不遗余力。 　　就如同她在上阳郡做的那些事情一样。 　　一方面，出于真心，觉得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一方面，为了自保，也为了给自己铺路。 　　顾林也并不认为这世间有真正的伟人，只不过，恰好他们的志向与百姓的期望不谋而合罢了。 　　“可是不论如何，顾大人做的事情确实为百姓带来了好处，即便是出于私心也并不重要，这只能说明，顾大人是一个不会为了私心害人的人。”明珠公主却坚持道。 　　顾林微微一愣。 　　转念笑了笑，不过多解释。 　　是不是那么伟大，并不重要，就如明珠公主所说，重要的是，百姓能得到什么，重要的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有没有可能因为自己而改变。 　　她想改变这里，日日夜夜都在想。 　　不是因为她多么伟大想要为民请命，而是因为她不喜欢这里。 　　从前，在黄山村时，一切的战火似乎都离自己很远，她还没有觉得这个时代与梦中异世有多么大的差异，无非是两个文明不同，生活方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包括政权体系也不同。 　　可当她离开黄山村，上了战场，看见了无数尸骨之后，她才终于感到触动。 　　而这份触动，终于在小娟被杀的那晚彻底爆发。 　　没人命该如此，是因为这个时代，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小娟！ 　　而且，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枚棋子呢？ 　　君王不仁，苦民久矣，自当寻找新的出路…… 　　只是顾林回到自己厢房后，却忍不住笑骂一句，苏何当真是相信她的能力。 　　也不怕她接不住他捅出来的篓子！ 　　当晚寅时，十数名黑衣人涌入后院，直奔明珠公主住所而去，附近守军立刻上前阻拦，顾林、楚歆、杨昭与慕容炎也纷纷上前追赶。 　　然而晚了一步，明珠公主被人刺杀于厢房当中。 　　明珠公主死后，残存的几名刺客也纷纷毒发身亡，根本没来得及问出幕后主使。 　　顾林与杨昭一同前往厢房，证实明珠公主已死，一剑致命。 　　“顾大人！这……顾大人以为这是何人所为？” 　　两国使臣也纷纷惊起，赶至院中，得知这消息立刻有晋国使臣想说是梁帝派人干的。 　　可碍于此时梁国使臣也在，只得问向顾林。 　　然而，梁国使臣们也都瞪着晋国使臣，心中自然以为是晋帝派人干的。 　　“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顾林目光平静，扫视过众人，扔下这么一句便喊来了楚歆和官驿的官差，当众检查刺客尸身，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检查完几个人后，官差很快抬头对顾林说：“顾大人，这些人……似乎都是附近的本地人……从长相和身形来看，不像外地来的。” 　　“这是烈性毒药，服药后半个时辰内若没有解药，便毒发身亡。”楚歆也很快根据刺客的死状分析禀告。 　　“如果我们方才没有拖住他们的话……他们应该能全身而退了，看来，这些人之前就藏在宛县。” 　　顾林一副凝重的神色，好像得了消息刚刚才分析出来这个结果。 　　杨昭并未起疑，但神情却十分复杂，闻言转头看向她，无奈道：“看来，这些人应该的不是梁国的人，就……只能拜托顾大人查明公主死因了。” 　　既然不是梁国派来的，那么会在这个时候杀害公主的人，无非只有两个，一个是晋帝，一个是宁王。 　　“还请顾大人查明公主死因！” 　　杨昭此言一出，一旁急切切正要开口责备讨伐晋国的梁国使臣们又再次按捺下来，纷纷对着顾林拱手呼道。 　　“事情出在晋国，不论是什么人做的，本官都自然有责任调查清楚。” 　　顾林答得诚恳，但说完话锋又是一转：“只是……公主之死，还望诸位能够先稍加隐瞒，等我查明死因，想到解决的办法，再通报与梁帝，等去了梁都，我也一定会亲自向梁帝赔罪。” 　　现在就怕她根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梁帝已经派兵攻打燕州。 　　燕州的兵力有大半都分散开了在北方各处驻守，虽然这段时间已经紧急戒备调遣了些聚集至燕州，但，因为上一次燕州大捷之后，慕容炎还带了几万人回来，原计划是按例拨至各处屯田，好节省军饷开支，并养精蓄锐，结果近来事发频频，根本没来得及安排，就又跟着他们北上。 　　所以，现在即便将北边的军队都集结至燕州，也不足以抵挡梁国进攻。 　　梁国使臣听了这话却觉得不太合适了。 　　公主本就在晋国被人羞辱，如今回国路上，还被人暗杀，这口气谁能咽得下？ 　　这，根本就是骑在梁国人脖子上羞辱！ 　　他们虽敬重顾林，可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听顾林的！ 　　然而此行梁国使臣团皆以杨昭为首，没等他们开口，杨昭就道：“顾大人心怀天下，想必是不愿意再让边关开战，本侯，也以为可以暂且等一等结果。” 　　“侯爷！” 　　一名性情相对耿直的梁国使臣一听，便站了出来，对着杨昭道：“侯爷，我们梁国大军已经驻扎燕州外多日，既然晋国人如此不讲信用几番挑衅，为何我们还要忍耐？顾大人心怀天下，可是晋帝却未必！下官只怕晋国在燕州的兵力一齐，晋国便会反咬我们一口，让天下人以为是我们梁国故意杀了公主，要冤枉晋国，借此直接发兵攻打我们呀！” 　　他这么一说，刚刚还畏惧着杨昭，有些不敢直言的使臣们也跃跃欲试了。 　　当即又有一人朗声劝道：“是啊侯爷！我们这一时忍耐，看似是给了顾大人一个面子，可实际上，却是给了晋帝布局的机会！我们何不趁着慕容军没有回到燕州，直接以此事为由攻打晋国？” 　　“既然顾大人说了会查清楚，那就一定会给我们，给天下一个交代，绝不会给晋帝留有污蔑我们梁国的机会！”杨昭声音一沉，冷肃的凤眼不怒自威。 　　然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顾林却不让他们立刻禀报给君主，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即便是畏惧于杨昭的威严，忍不住气愤的也大有人在。 　　“顾大人为人正直善良我们相信，可是，晋帝，我们信不过！”有人反驳。 　　见他们这么说，刚刚还因为心虚有些不敢开口的晋国使臣也憋不住了。 　　两边人顿时争执起来。 　　顾林看着那些吵得脸红脖子粗，骂人不带脏字的文臣们，过了一会儿后终于说：“都别吵了。” 　　她声音不算大，然而话一出口，院中竟然当真一静。 　　“我只要半日时间，若今日午时我还不能查出来是何人所为，不能拿出一个解决办法来，任由你们如何禀报。” 　　众人听了俱是一惊。 　　“大人，仅仅半日，如何能查出真凶？”晋国使臣有些担忧。 　　谁都知道现在梁国兵临境外，谁也都知道，梁国和亲本来就是冲着开战去的！ 　　何况，那梁帝还残忍暴力，一向好战。 　　梁国公主被杀，这么好的机会梁帝怎么可能放过？ 　　“本官自有打算，你们且安心回去休息便是。”顾林宽慰一句。 　　倒是梁国使臣，见顾林有如此胸襟，不禁为了己方刚才的言语有些汗颜。 　　默了片刻后，率先退了下去。 　　晋国使臣见状，也只得听了顾林的话，总不好在这个时候不听调遣，再让梁国人看了笑话！ 　　唯独慕容炎，因为身份不同留了下来。 　　“顾林，这事情怕是不好压，即便明日你查出了真凶，梁帝，也未必肯罢手。”等使臣一走，慕容炎看了立在顾林身边的杨昭一眼，而后才忧心忡忡的开口。 　　虽然因为这些年战役上的伤亡，慕容家与杨昭已经是水火不容的世仇，此前在京都，慕容炎也没给过杨昭好脸色。 　　可是方才见他肯支持顾林，又想起之前夜宴验身时，他帮顾林说话，慕容炎便也就没那么介意当着他的面劝说顾林了。 　　杨昭，是个君子。 　　“这事情要压自然是压不住的……”顾林叹了一句，也瞧了杨昭一眼，忽然笑了笑：“恐怕，侯爷已经得了梁帝的密令，原是准备借着送公主回国为借口到燕州外与大军汇合，然后直接领兵攻打燕州的吧？” 　　杨昭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点头。 　　一旁，慕容炎直接懵了。 　　他还没见过这么跟敌军将领说话的！ 　　然而，却又以为君子之间的较量，果然无需阴谋。 　　“侯爷以为，我有多大的把握能说服梁帝止战？”顾林却又问。 　　“止战多久？”杨昭抬眸反问。 　　顾林抿唇，“不出意外的话，三年。” 　　杨昭瞳孔一缩，脱口道：“不可能。” 　　他了解梁帝，别说止战三年，便是半年，他都从来没争取到过！ 　　梁帝坐在皇宫里，根本不知边关的苦寒，也更看不到将士们的热血，可他却年年月月都在经历着…… 　　将领虽有驰骋沙场的豪气，但，若非迫不得已，却也往往是最不愿意上战场的人。 　　不仅是顾林与杨昭，就连慕容炎也深有感慨。 　　然而杨昭再一转念，看着顾林气定神闲的笑脸，却又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一股热切来，凝神问：“你能做到？” 顾林脸上笑意以浓，轻轻颔首，“应该能。” 　　因为，她真正的议和筹码，并非什么水利工程…… 　　不过借此机会问一问杨昭，倒是让她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计划。 　　“眼下还是先查案吧，时间可是紧张得很呢。”她收起神思来笑叹一句。 　　楚歆方才一直在检查刺客们的尸体，很快便发现所有人身上都有一种神秘的刺青，只是所在的位置不同，而且，所用的兵器，都是梁国的弯刀，这会儿立刻将自己的发现禀告给顾林。 　　“这摆明了是有人在陷害梁国。” 　　慕容炎听了脱口说道。 　　说完，忽然想起了梁国使臣方才的话，惊疑的看向顾林，“这……不会真的是皇上……” 　　“不会。” 　　顾林当即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眼下，我们的皇上是最不希望开战的那一个。” 　　因为为了避免这一场战事，晋帝已经不知不觉间消耗了太多成本。 　　不论是宁王世子，还是纵容明珠公主提出的要求，到现在，派遣使臣团再次前往梁国议和。 　　一桩桩一件件，其实都并非是他心甘情愿的，也全然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人便是如此，付出的越多，便越不甘愿放弃，否则，之前的所有忍耐就都没了意义，他会认为自己吃了大亏，还不如早些开战。 　　至于粮饷和民生，在这个时候却反而退居第二，不那么让他恼火了。 　　“既然不是皇上陷害，那……又会是谁？”慕容炎紧跟着问。 　　顾林没直接回答，反而是对他说：“眼下还不能凭着猜测断定，不如，就请将|军和侯爷一起，立刻前往县衙调出城防记录，看看能不能找出这些人是从哪个方向入的城，我也会根据刺客们留下的痕迹，试图追查他们在城中的窝点，另外，他们身上这神秘的刺青符号，也是一个线索，楚歆的轻功好，就由楚歆四处暗访吧。” 　　顾林一一安排完，最后定下一句：“午时前，我们在官驿集结。” 　　慕容炎与杨昭都明白，眼下只有这样循着蛛丝马迹去查。 　　“顾大人，你伤势还未痊愈，不宜太过操劳，若是午时前查不到窝点，也可先回来官驿休息，梁国使臣这边我定会处理好，不让他们生事。” 　　临行前，杨昭忍不住对顾林劝说。 　　她的嘴角还明显有些发白，气息也并不平稳。 　　这一夜若是都不休息，恐怕反而拖累了伤势恢复。 　　“侯爷放心去便是，我有把握。”顾林笑了笑。 　　看来，她伪装得很好，竟然连杨昭都没察觉出来她已经痊愈…… 第64章 仅仅是泄私愤还不够将宁王置于死地 　　一个时辰后，顾林负手站在宛县一家成衣铺外。 　　原本就不是真心想逃，所以，刺客留下的可追踪线索很多，对她而言，压根没什么难度，若不是为了不显得太明显，她甚至半个时辰不要就能到这儿来。 　　“围起来，突袭进去，若有人就全部控制住，留活口。” 　　她淡淡对着身后跟来的周元等人说道。 　　周元他们原本是慕容炎的亲信，她刚刚从梁国回京都的那日，他们还一起在定北侯府喝过酒，这人酒量不小，但行事却是个谨慎果敢的，所以慕容炎走前才特意把他留在顾林身边帮手。 　　周元手下领了一小支训练有素的精兵，听了顾林的吩咐后立刻冲左右递了眼色。 　　都是在沙场上经历了千锤百炼的将士，默契十足，悄无声息间成衣铺就被包围了起来，一部分人翻墙入内，一部分人则留守在各个逃生口。 　　顾林默默立在大门口，不久，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兵刃交接的响动。 　　而后灯亮。 　　周元从里面打开门冲她招手：“顾大人，快来，这里果然还有好几个也带着刺青的人！” 　　看着周元那兴冲冲的神情，早已算出苏何一应安排的顾林……想了想，还是表现得兴奋了些，大步入内，扫了一眼被制服的几名伙计，拍了拍周元的肩膀，“干得漂亮！把他们都押回去审问！” 　　周元眼神顿时亮了亮，得到顾林的夸奖简直比他拿下了这些人还得意，立刻昂首挺胸就冲着手下招手。 　　而后与顾林一道回了官驿。 　　本就了无睡意的使臣们，再一次被惊动，纷纷起身去看看顾大人抓回来了些什么人，又要如何审问。 　　但顾林却只吩咐周元，将这些人的嘴全部堵起来绑好，做出防止他们自杀的准备，而后，扔在院子里，由两国士兵一起轮番看着，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准他们挪动地方。 　　就回屋去睡觉了。 　　两国使臣一瞧，自己人也在列，觉得敌国使臣和士兵没法与刺客同伙合谋，于是便也就安心的去睡了。 　　顾林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巳时过半，四处暗访刺青线索的楚歆最后一个回来，此时顾林正与慕容炎、杨昭一起吃早饭。 　　“回来了？快坐下一起吃点。”顾林见到楚歆便开口招呼。 　　慕容炎与杨昭都是军人出身，自然也不讲究这些小节，并未觉得不妥。 　　楚歆看了二人一眼，再看看顾林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也就听话的落座。 　　虽然早在公主出事之前，她就已经从顾林的态度中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可等她真正带着手下暗部，去附近各州暗访的时候，才终于明白顾林和苏何这一次要将事情闹得有多大。 　　但，也更放心了，知道他们早已胜券在握。 　　“从西洲过来的？” 　　慢慢悠悠的吃完饭，听楚歆、慕容炎和杨昭说了一下调查的结果后，顾林这才与三人一起去了前院，冲着已经快被晒蒙了，并且昏昏欲睡的刺客们问。 　　虽然已经九月初，可这越是往北走，太阳便越是毒辣呢。 　　杨昭惦念顾林身上有伤，赶紧让人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她身后，她也不推拒，问完就坐了下去，而后翘起二郎腿，很是气定神闲。 　　另一边，周元同时让人将堵着刺客嘴的布摘了下来，几人顿时深深吸了口气，活动起早已经酸胀到没有知觉的嘴来。 　　过了一会儿后，才有一个人开口说：“我们只是从西洲来宛县做生意的生意人，大人抓我们做什么？” 　　“是啊大人，我们可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另一人也赶紧说道。 　　“生意人？那你们解释解释，身上的刺青代表什么？”顾林又问。 　　“快说！” 　　见几人震惊又迟疑，周元立刻大喝一声。 　　几人赶紧压着心惊交换了眼色，最后，还是那做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无奈冲顾林道：“大人，这刺青……代表的只是我们家族而已，因为我们家族在各处经商的都有，为了方便自己人相认，所以就弄了个刺青。” 　　“是吗？”顾林笑了笑，而后脸色一沉，“这么说，西洲宁王府大营里的，也都是你们亲戚了？” 　　宛县，严格来说归属于西洲，而西洲正是宁王封地。 　　晋帝这么多年之所以没让他回西洲，主要原因就是怕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给了宁王机会大展拳脚。 　　“带上来。” 　　看几人直接傻了眼，顾林又冲楚歆吩咐了一句。 　　随后，一名长相儒雅斯文，书生打扮的男子被五花大绑送了过来，同时，还有三名刺客的尸体。 　　“这三个人，还有这位，西周大营主簿，跟你们也是亲戚？”顾林又问，问完笑了笑，很是得意，“那这么说，我还当真没找错人啊！” 　　身后慕容炎听见她如此揶揄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没见过这么审人的。 　　就连杨昭，眼中也不禁浮现一抹无奈，浅浅扬唇。 　　“敢问阁下可是顾大人？大人你抓我做什么？”那主簿大早上起来就被楚歆带人捆了，一路至此，起初十分恼怒，结果定睛一看正中间坐着一名身穿白衫，风度翩翩的少年，此处又是官驿，自然联想到了要去梁国议和的使臣团。 　　“那我得问问你，为什么西周大营的人会扮做刺客，刺杀梁国公主？”顾林语气一沉，冷眼扫向主簿。 　　“什么？”主簿惊呆了。 　　“这，这不可能大人！”成衣铺掌柜也脸色大变，赶紧辩解。 　　“你们身上的刺青已经说明了一切，而且，从这几个人的反应来看，也是认识你的。若你不想认，我这儿还有刺客们前两天从西洲入城的记录。” 　　顾林紧盯着主簿，虽然神态依旧从容不迫，但气势却不知不觉散发了出来，含着巨大的威压直接冲着主簿而去。 　　事已至此，不管他们承不承认，两边使臣都已经默认了，刺杀公主这事儿是宁王干的。 　　其实……哪怕没有这些证据，他们冷静下来后，也已经猜到或许可能是宁王。 　　毕竟算起来，宁王世子蒋立远可是因为得罪了公主才会被送往梁国，若没有这一出，宁王也不会失去独子……何况，这儿还是宁王封地！ 　　眼下众人当即觉得，自己果然料到了真相，不禁生出了一股自己比顾林还要聪明的优越感来，更加笃定就是宁王所为！ 　　这也是为什么顾林不着急审问的原因。 　　毕竟，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尤其是在这个判断被侧面证实的时候，就更加确定了，谁不想当个明察秋毫的正义之士呢？ 　　如此即便这些人反驳，或是拿出别的证据来证明此事与宁王无关，使臣们也自然有千百种法子主动来戳穿他们的“狡辩”。 　　根本无需她再费神做什么。 　　“不，顾大人，此事绝非我们所谓，西周大营这几日都没有人出去过！大人可派人去西洲查出入记录啊！”主簿很快冷静下来，赶紧辩驳。 　　他自然也明白，明珠公主之死本就容易让人联想到宁王，眼下还有这些证据指向他们，局势对他们极为不利！ 　　“那这些人还能是凭空冒出来的了？”顾林问道，随后换了个姿势，放下腿来身子微微前倾，盯着主簿问：“还是说，这刺青和成衣铺的窝点，你们没有藏好，被外人知道了拿来利用？” 　　话音未落，主簿双眼顿时瞪大。 　　不……不可能，这是他们内部的绝密，甚至，非一定级别的精英根本不会有刺青，而且，也一惯藏得隐秘，不是轻易能让人发现的。 　　若是让人发现了，那，宁王借着西周大营训练私兵的事情，岂不就暴露了？ 　　这事要是让王爷知道，他们的下场……难道还能比现在更好？ 　　不仅是主簿，成衣铺里抓来的人也都这么想。 　　“诸位大人以为，此案可还有什么疑点？” 　　顾林看他们都暗暗思索起来，索性便再给点提醒。 　　“顾大人，此事，定然是宁王安排手下所为，还请顾大人不要被这些人花言巧语给蒙骗了！” 　　梁国使臣立刻站出来，义正言辞道。 　　顾林心中十分满意，点了点头。 　　晋国使臣也出列，对着顾林拱手：“顾大人，宁王……恐怕是因为世子之事而对公主动了杀心……还请顾大人修书回京，让皇上严惩宁王，否则，恐怕平息不了梁国的怒火……” 　　说着，这大臣还深深叹了口气。 　　顾林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猛然发现此人有些眼熟，正是之前跟自己一起去梁国皇宫里，陪着自己演戏声讨梁帝的那位。 　　于是接着点了点头。 　　看来苏何准备得也颇为齐全，没只顾着捅娄子。 　　顾林知道，苏何在人前一直都是假装武力不高的样子，但，那次和自己在边境却大大出手，暴露了自己的实力，而他这么一个谨慎的人，绝对不会犯这种错。 　　所以，这说明上次去梁国议和的，即便算不上他的亲信，也多半是都被他拿捏住的人，绝不敢乱说话。 　　“顾大人，在下以为，既然被刺杀的是我国公主，便应该由我国国君提出惩治要求，宁王与晋帝本就是兄弟，谁知道会不会暗中手下留情？”梁国使臣一听说要让晋帝处置宁王，当即不干了。 　　吹胡子瞪眼的就开始为自己人鸣不平。 　　“这……”顾林故作为难，目光重新落在主簿身上，“可他们却还没招供呢，万一，不是宁王所为呢？就这样把宁王交给梁国，恐怕不太妥当吧？” 　　“顾大人，是王爷吩咐我们做的！” 　　主簿忽然抬头，张口承认。 　　“这就背主了？”顾林有些意外。 　　主簿却咬了咬牙，暗恨顾林简直是个阴险小人，然而，却不敢将这心思流露出来，只表现得万分痛惜，道：“我只接到了调人的密令，并不知道具体要刺杀的人是谁，到现在，才知道竟然是梁国公主……方才实在太过惊讶，现在……仔细一想，确定我们身上的刺青不会被人发现，所以，应当就是我之前调出去的人干的……” 　　“这么说，宁王确实让你安排了人出营，但你并不知道是刺杀公主的？”顾林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人，只有在看见希望的时候才好控制。 　　主簿一听，原本有些纠结的目光果然顿时一亮，连忙点头说：“大人，我确实不知，确实不知，若我知道，一定会劝解王爷的！王爷恐怕就是一时因为丧子之痛而动怒，根本就没想清楚后果！” 　　“行了，跟着一起去京都作证吧，我会把你说的话，如实写下来送回京都，你也不必害怕宁王派人暗杀你，我会保你安危，也会跟皇上说清楚你并不知情，想来，皇上不会太过为难你。” 　　顾林明白主簿已经彻底倒戈，即便等他事后反应过来中了计谋，想要反口也是不能了，两国的使臣都亲眼看见他主动交代了这些，他再怎么辩驳都没用。 　　倒不如……继续帮着顾林作伪证，还能得到顾林的庇护。 　　等宁王被送去梁国，他也就不怕被宁王惩罚，反而保住一条命！ 　　“大人……我们，我们也不知情啊……” 　　一旁，扮做成衣铺掌柜的人也恍然明白眼下发生了什么，虽然心头知道主簿背叛了宁王求得生机，可，其实自己也挺想这么做的…… 　　那西洲大营的校尉虽然是宁王母族的兄弟，也备受宁王器重。 　　可宁王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来过西洲，他们肯当宁王的私兵，签了生死契混在西洲大营里，完全就是怕这战乱年景下温饱没有保障，日子过不下去，冲着比寻常士兵更高的待遇来的。 　　若论忠心，恐怕还不如对那校尉忠心，毕竟是管着自己吃喝晋升的人，与宁王在京都的暗卫们相比简直天壤地别。 　　所以，眼见着主簿几句话就得了顾林的承诺，他们……自然也心动得很。 　　然而顾林脸上的笑意却收了起来，质疑道：“你们也不知情？那那些刺客是从哪儿来的？” 　　一旁周元等人听了不禁点头。 　　可不是么，他们可是跟着顾林一路，顺着那些刺客行动间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到成衣铺的！ 　　不是从成衣铺出来的，还能是从哪儿出来的？ 　　成衣铺掌柜顿住，想了想，脱口道：“他们，他们是从成衣铺来的，可是，我们也并不知道他们是要刺杀公主啊！” 　　“这么说，他们这次行动十分秘密，就连你们与之相处了几日，都没察觉异样？”顾林故作猜测。 　　掌柜连连点头，“确实如此，顾大人果然明察秋毫！” 　　末了，还补充一句道：“其实宁王这些年总时常安排一些任务下来，偶尔也会有人在成衣铺落脚，但是，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去的！” 　　“对对对，每一次都是凭借刺青相认，就在半个月之前，还有一批人来过！”另一人赶紧说道。 　　顾大人声名远扬，谁不知道是晋帝跟前的红人宠臣？ 　　如果能得到顾大人的庇护，就算回去与宁王对峙，他们也丝毫不怕！ 　　“半个月之前？”一旁，杨昭倒是抓住了这信息。 　　那人连连点头，“半个月之前，好像是往边境方向走的！” 　　“难道……是派去截杀宁王世子的人？”慕容炎也留意到这个时间。 　　“可宁王怎么会截杀世子？难不成，世子没死？那，宁王何必要杀公主？” 　　顾林最后一个开口，然而在开口之前，已经看懂了苏何的用意…… 　　原来，仅仅是泄私愤，在他看来并不足够让宁王落得最惨的下场！ 　　此言一出，两旁使臣顿时也都惊了惊。 　　若宁王世子真的没死，是宁王派人劫走的，那么，或是做成了假死实际金蝉脱壳…… 　　那么，宁王刺杀明珠公主的用意，自然变得模糊不清，却，也更加可怕起来！ 　　谁都知道，明珠公主关系着两国和睦，明珠公主一死，本就有心开战的梁帝正好可以挥师南下！ 　　一个答案，几乎同时浮现在了众人脑中。 　　然而宁王毕竟是晋国亲王，此计又事关重大，倒是无人敢轻易开口了。 　　顾林也装作勉强压制住心中惊讶的模样，片刻后长叹一口气，对周元道：“便辛苦你，带一队精锐送这些人回京，具体情形如何，恐怕，还需要大理寺那边审理才能定夺……另外，可提醒大理寺那边，若他们也觉得宁王世子之死有异常，大可对此前逃回京都的那名护军进行审问，或许，能有所收获。” 　　之前那护军可是禀报说，他九死一生才从梁国人手中逃脱，跑回来报信的。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是梁国人所为，认为梁国人在故意找由头开战，然而，眼下却发现有可能是晋国宁王做的…… 　　梁国使臣当中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十分恳切的对顾林道：“顾大人，我国君主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点名了要宁王世子为质，就断然没有半路截杀的道理，此前，我们得了消息后之所以那么震怒，就是因为我们都以为是晋帝在故意陷害我国君主！” 　　“我国君主没有必要陷害梁帝。”顾林当即应道，也说得十分诚恳，“眼下我国灾荒四起，根本不适合开战，否则，又怎会派遣我去梁都议和？” 　　“可是，我国君主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激化矛盾！”那使臣接话，说完，又看主簿等人一眼，终于微微眯起双眼，断言道：“如此说来，此事，果然有旁人掺和！” 　　宁王，果然有着狼子野心！ 　　一众晋国使臣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大人，此事事关我国宁王，真相究竟如何，还是请先等我国君主审查过后再定论吧。”顾林将众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而后开口。 　　“顾大人，昨日您说过，今日真相大白后我们就可送信回梁都，虽然宁王世子一事还需查证，但，明珠公主的事情却已经证据确凿，还望顾大人履行诺言，不要阻拦我们才好。” 　　那大臣忽然提起这一茬来。 　　毕竟，让晋帝去审宁王，他们不放心，可顾林说的又确实在理，宁王世子之死现在扑朔迷离，终究需要等晋帝那边有了结果后，梁帝才好根据结果来应对。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先将公主死讯通传回国。 　　“这是自然，本官也这就去给我国君主写信，另外，为了以示公允，就请侯爷与本官一起吧？”顾林说道。 　　杨昭自然点头。 　　如此安排，两国使臣也没什么好说的，尤其是梁国使臣，更觉得顾林处事有度，十分公允，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众人终于纷纷散去。 　　两封分别送往梁国与晋国的信很快便被信使带走，周元也带兵押着主簿等人出发折返晋都。 　　而后，顾林这才召集了两国使臣，在众人的哀悼下，将“明珠公主”的遗体收入棺中，继续踏上前往梁都的路。 　　虽然不知道苏何安排了个什么人来当替死鬼，也不清楚这易容术能管用多久，但，确实是就连明珠公主的贴身婢女都没发现换了个人。 　　等到使臣团出了宛县，藏在暗处一直目送车队离去的女子才转过身，往另一条小路去了。 　　虽是布衣银钗，可神态却一片广阔悠远，仿佛如释重负。 　　两日后，加急密报抵达晋都，晋帝震怒，当即令人将宁王押入大理寺牢狱，同时封了宁王府，留蒋碧莲在里面独居，任何人不得出入，并安排肖劲彻查蒋立远之死。 　　五日后，梁帝也终于得到了消息，同天，周元等人回到晋都面圣。 　　宁王被大理寺卿提审，与主簿等人当庭对峙！ 　　舆论，证据，证人，一边倒的指向了宁王，宁王百口莫辩，又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几次在庭上晕倒。 　　“皇上，宁王世子的踪迹找到了！” 　　正在宁王第三次晕倒之时，肖劲回到宫中复命。 　　晋帝眼神一凝，“当真没死？” 　　肖劲垂眸，“找到时，正躲在宛县郊外，身边跟着几名从西洲大营出来的宁王私兵。” 　　因为顾林那封信，眼下，满朝人都知道宁王在西洲大营用军饷养私兵的事。 　　“好，好啊！”晋帝听了笑叹几声，而后蓦然抬手一掌击碎了书桌，“好个蒋行之！” 　　再抬眼，眼中已经满是杀意，“来人！立刻将蒋行之斩首示众！” 　　“皇上，丞相大人求见。”福安忽然来禀。 第65章 理想的安宁之地 　　闻言肖劲与晋帝双双一愣。 　　苏何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随后肖劲立刻垂下眼来，免得晋帝发现自己的异常，而晋帝的目光也紧跟着就落在了他身上。 　　“宣。” 　　片刻后，晋帝沉声开口。 　　肖劲正要退下，晋帝忽然道：“不必。” 　　肖劲心下微疑，而后老实垂眸颔首，立在原处。 　　如今宁王已经不可能再有生机，从前苏何与宁王相互制衡的局面，终于被打破，眼下，晋帝心里正忌惮着苏何，盘算着如何才能不让他一家独大，却又……不得不倚重他。 　　如今明珠公主一死，梁帝定然暴怒，也不知顾林能不能议和成功，而苏何的能力，晋帝却是知道的。 　　毕竟苏何也跟了他多年，算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孩子。 　　相较于其他人，他总归是要多信任苏何几分的。 　　虽然有些时候难免有自己的主意，性子也有些桀骜，可总的来说，这么多年来也没犯过什么大错，所以，这一时间，他即便对苏何也有不满，但也只能暂且忍耐着。 　　至于顾林…… 　　能活着从梁国回来再说吧！ 　　“看来皇上这次动了大气了。” 　　不久，苏何进门，照旧一副闲庭信步老神在在的样子，双手如常抱着，笼在袖袍里，扫了一眼地上被击碎的书桌，冲着晋帝淡淡开口。 　　而后走到晋帝跟前，拱手弯腰轻轻一拜。 　　“你来做什么？”晋帝沉着脸问。 　　苏何轻轻扬唇，“臣听闻宁王在大理寺晕倒了好几次，似乎已经辩无可辩，恐怕就要招供了。” 　　说完，见晋帝依旧沉沉的看着他，便又看了肖劲一眼，道：“看来，皇上是还得了其他的消息，可是与宁王世子有关？” 　　“苏何，说你的目的。”晋帝懒得听他绕弯子。 　　若换做平日，他可能还会配合着苏何演一出明君贤臣的戏码，可现在，他实在是没这个心情。 　　苏何面色顿了顿，而后又是垂眸一笑，也不介意晋帝的态度时好时坏，从容开口道：“臣方才在殿外听闻，皇上要斩杀宁王，看来皇上是已经没打算留着宁王了，既然如此，臣建议，将宁王送给梁国处置。” 　　“送给梁国？”晋帝双眼一凝，眸色深了些许。 　　苏何点点头，“虽然顾大人已经在前往议和的路上，议和文书也已经加急送往梁国都城，但，明珠公主之死却是另一个突发事件，恐怕之前顾大人提出的议和条件，已经不能满足现在的梁帝，倒不如，直接将宁王送去梁国，让梁帝自己处置，这样一则展示了我们想要交好的诚意，二则，也免得我们先将宁王处置了，事后梁帝万一找我们要人我们拿不出来，他还以为我们在包庇宁王。” 　　“可是……” 　　晋帝虽然觉得他说得有理。 　　但，心中终究还有顾虑。 　　一来这两次送人去梁国都出了意外，焉知第三次会不会有意外？万一宁王的部下再在半道上|将人劫走了怎么办？ 　　二来，宁王的目的在他看来已经十分明确，就是故意要挑起两国开战，好坐收渔翁之利。 　　万一去了梁国见到梁帝，再在梁帝跟前火上浇油，惹得梁帝下决心要攻打晋国呢？ 　　岂不是弄巧成拙？ 　　所以晋帝一时间迟疑了起来。 　　却听苏何接着说：“皇上，宁王于我国而言已经是一枚弃子，何不发挥他最大的作用？眼下斩杀他，只不过是我们泄了愤，但梁国人却没有，若皇上担心半道上再出问题，可以直接趁机将西洲大营的兵权收回，另外，有顾大人在梁都，皇上也不必担心宁王能在梁都闹出什么事情来，何况梁帝这会儿恐怕恨不得将宁王碎尸万段，又怎会给他机会，听他的谗言呢？” 　　“你……倒是一向懂得揣摩朕的心思。” 　　沉默片刻，晋帝打量着苏何，叹了这么一句。 　　苏何这些年来，帮他悄悄做了不少事，而且，看上去也什么都在为了晋国着想。 　　按道理来说，加上他们二人的关系，他应该对苏何了无顾虑才对。 　　可不知为何，从一开始，他在苏何面前便能感受到一种危机感，好像自己稍不留神，只要将后背留给苏何，苏何就会如同一只狩猎的猛兽，抓准时机向他扑来！ 　　尤其是在这种，一次次被苏何轻易窥破想法，而他却还毫不避讳，仿佛摆明了在说他什么都知道的时候……晋帝便更加觉得如鲠在喉。 　　“臣本就是皇上的臂膀，若不了解皇上，又如何为皇上排忧解难？”苏何却泰然自若。 　　好像自己刚刚那些窥探了君心的话，根本就是因为自己对皇上的信任，对他们关系的信任，所以才毫无遮拦的说了出来。 　　晋帝的目光犹如猎鹰，与苏何对视了好一会儿，见他始终坦坦荡荡，神态毫无闪躲，这才收回视线，抬手理着自己的袖袍说：“那就按你说的做吧，今日就送国书给梁帝，说我们愿押送宁王去梁国，任由梁国处置，但……送人过去，还是等梁帝或者顾林有了消息再动身，另外，西洲的事情，追影你去办。” 　　若其他人去，恐怕时间隔了太久，他担心西洲那边有变故。 　　此前，宁王一直不肯认罪，证人又还未到，他虽然可以封了宁王府，关了宁王，但却碍于兄弟之情，一直没有收回西洲兵权，如今既然罪名已经证实，宁王又即将被押送至梁国，那么收回兵权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如此一想，晋帝还当真觉得苏何是在为自己，为晋国考虑。 　　愣是找不出半分私心来。 　　又十日后，顾林终于再次到了梁都。 　　虽然梁国和晋国的关系不好，明珠公主又被宁王给杀了，梁国已经举国震怒，但，因为来使是顾林，梁帝还是安排了礼部尚书迎接，礼数周全得很。 　　最为诡异的是，梁国的百姓竟然还整整齐齐列在道路两旁，迎接顾林！ 　　“想不到，才两三个月的功夫，我就又来了，实在是叨扰大人了。” 　　下了车，顾林与梁国礼部尚书打过招呼，笑着感慨一句。 　　虽然脸上难免有些倦色，还照旧让楚歆给她画了个看上去显得伤势未愈，嘴角发白的妆容，但，眼中却还是含着几分神采。 　　然而她这模样，让人瞧着却像是在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许多百姓脸上都不禁浮现了些许不忍与钦佩来。 　　礼部尚书亦是如此，当即请她去官驿休息，一边十分关切她的身体状况，心中尤为感慨。 　　谁都知道她心口才受了伤，结果才多久，就舟车劳顿赶来梁国议和，实在是一心为民，为公啊！ 　　见着这情景，原本有些紧张忐忑，生怕这刚一进城，就被梁国人奚落针对，控制不住自己要和梁国人打起来的晋国士兵们……也就悄悄松了口气，然而，心情却是十分复杂。 　　想不到，顾大人在梁国竟然当真有如此声望…… 　　“大人不必担心，还是两国议和之事要紧，不知眼下皇帝陛下是否得空？”顾林却拒绝了礼部尚书的好意，当众表示想直接去见梁帝。 　　礼部尚书微微诧异，没想到顾林竟然还要坚持去面圣，实在是让人感动。 　　然而，想起梁帝的吩咐，他还是坚持说：“皇上自然是一直盼着顾大人来，可是皇上也特意嘱咐了本官，说顾大人的身体更重要！顾大人还是先去歇歇脚？等晚些时候再入宫赴宴，让我们为你接风洗尘可好？” 　　这话说得，若非慕容炎等人十分信任顾林，差点都要以为顾林这是回了故国！ 　　反倒是同行的杨昭与梁国使臣，早已见怪不怪。 　　前面顾林只好点头同意，抬脚重新上车。 　　慕容炎却是忍不住，悄悄问了杨昭一声：“侯爷，你们梁国，之前就是这么对顾林的？” 　　杨昭冷冷看了慕容炎一眼，理所当然道：“顾大人心怀天下，值得人敬重。” 　　说罢，轻轻夹了夹马腹，继续往前。 　　“难怪皇上之前会不相信顾林……” 　　慕容炎看着杨昭冷傲的背影，暗暗嘀咕一句。 　　这一路走来，梁国的百姓们都十分欢迎顾林，其他晋国人，则全赖有顾林这张保命符，才能平平安安的到了地方。 　　别说是晋帝了，就连慕容炎，都觉得这实在是有些过了。 　　莫非，这又是梁帝故意在让人误会顾林？ 　　慕容炎想着，觉得极有可能。 　　毕竟梁帝当初就是打着爱财的名号，没少往官驿送东西给顾林，惹得晋帝听说之后，都差点不愿意派人来救顾林了。 　　慕容炎心里一通揣摩，杨昭送了顾林到官驿后，便带着梁国使臣，与礼部尚书一起先入宫复命。 　　而顾林，看似漫不经心的抬脚进入后院，心情却瞬间沉重起来。 　　一刻钟后，她脱下为了入城而穿的官袍，换上一身清爽的浅蓝色长衫，和楚歆一起从曾经住了两个多月的厢房里走出。 　　直接往前院而去。 　　穿过回廊，却恰好遇见来找她的慕容炎。 　　“顾林。” 　　慕容炎喊了她一声，随即就将她拉到了一边。 　　“将|军有事？”顾林忙收敛起自己的神思，神色如常的问向慕容炎。 　　却见慕容炎皱着眉头，十分严肃的小声对她说：“你要上哪儿去？” 　　“我去一趟灵台寺。”顾林如实回答。 　　当初将小娟托付在灵台寺的时候，她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回来，但既然回来了，她该去看看，也想去看看。 　　慕容炎顿了顿，“去灵台寺做什么？” 　　“看望一位故人。”顾林简单说着，慕容炎并不了解小娟给她带来的触动。 　　她也不希望，将一些沉重的东西带给慕容炎这样的人。 　　谁知慕容炎听了却叹了一声：“你可不要乱走动了！” 　　顾林眉头微挑，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这么说。 　　慕容炎性子急，已经解释道：“我这一路上，心里都在犯嘀咕，这梁国人上上下下的，对你未免太好了，谁知道他们其实安的什么心呢？万一又设计你，想让你回不了晋国怎么办？” 　　于是顾林美瞳一松，浅笑道：“梁帝就算有这个心思，短期内也不会对我做什么，不然，那水利工程的方案他岂不是得不到了？而且，就算拿到了方案，这工程初期，也少不了我盯着才能妥善开展，梁帝是个能忍耐的人，这会儿恐怕最担心我出事的人是他才对，你放心便是。” 　　如果梁帝不能忍，当初她屡次拒绝入宫见他，他就该对她动了杀心。 　　又怎会等到晋国使臣团到了梁都后再动手？ 　　慕容炎顺着她的话一想，倒也是，却又忍不住问：“那要是你没利用价值了怎么办？” 　　“到时候自然会有脱身之法。”顾林眉眼含笑，知道慕容炎是关心自己才会这样乱了方寸，又安抚道：“若没有把握，我怎么可能会来？” 　　看她如此笃定，慕容炎心头这才放宽了些许，不过，想着她伤势还未痊愈，看着，也比从前更弱不禁风，便还是有些担忧，索性道：“那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一起。” 　　他此行的任务本就是保护顾林，总不能让顾林在梁国吃任何亏才好！ 　　顾林微微一顿，想了想，而后点点头。 　　因为想要完成整个计划的最后一步……慕容炎，之后必须得失踪一段时间才行。 　　她是该多给慕容炎一些跟着她出门的机会。 　　于是算上慕容炎，三个人一起动身，顾林照旧乘坐马车，慕容炎策马行在一侧，楚歆充当车夫。 　　半个时辰后，三人来到灵台寺外。 　　顾林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片刻心情后，这才掀开车帘，在楚歆的搀扶下下了车。 　　原本慕容炎打算派手下快马赶过来，先提前清场，也给寺庙里的僧人们知会一声，好让他们准备迎接顾林。 　　但被顾林制止了。 　　寺庙这种清静之地，不该被权贵所影响。 　　而应当人人平等，无需什么特殊照顾。 　　这，才是寺庙。 　　或者说，才是顾林心中理想的安宁之处。 　　抬脚进入寺门，顾林循着记忆，一路往后山而去，路上偶尔遇见几名僧人，顾林便双手合十，对着僧人顶礼问好。 　　看着面容祥和的僧人与香客，慕容炎原本因为担心顾林而有些焦躁的心，也渐渐的平和了下来，渐渐融入进了这样既宁和，又肃穆的气氛当中。 　　“难怪刚刚你不让我派人清场……” 　　走到后山，慕容炎终于忍不住感慨。 　　顾林却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慕容炎能心有所感，此行已经值得，她没必要将自己的理解与感悟告诉他，反而乱了他的境界。 　　战乱之年，灾荒频频发生，即便是在京都附近，也有吃不上饭的流民，新坟被挖是常有的事情，甚至，还有人私下里做一些交换人口的中介生意…… 　　生了子女养不起，自己也不想被饿死，便将孩子与别家交换，而后杀之当菜，还安抚自己一句“虎毒不食子”。 　　这还是小娟告诉顾林的…… 　　所以，许多家中尚有余力的人，都会选择将过世的亲人送去寺庙里安葬，寺庙里的武僧不好招惹，又是天下人信仰之地，即便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也轻易不会动寺庙的心思。 　　于是渐渐的，灵台寺的后山就堆起了一座座坟茔。 　　一眼望去，顾林竟然没立刻找到小娟的位置。 　　这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后山又添了新坟。 　　顾林一边感慨，一边循着记忆去找，好半晌，才发现那座精心修葺，其实十分显眼的坟茔上刻着小娟的名字，落款还是四个字“友人顾林”。 　　“我走之前，没让方丈修坟啊。”顾林不禁疑惑。 　　随即才恍然想起杨昭之前在晋国官驿跟她说过，来看望过小娟的事情…… 　　稍一琢磨，倒觉得也像是杨昭的行事风格。 　　便让楚歆将从官驿带来的水果与点心取出来，顾林蹲在坟前，亲手摆好。 　　“这时节，没有葡萄了，不过这橘子也很甜，你尝尝吧。” 　　深深看了小娟的墓碑一会儿，顾林终于淡笑着开口，而后便在心里默默与小娟说着话。 　　身后，明明满腹疑惑的慕容炎见她难得露出几分落寞，便也闭上嘴，静静和楚歆一起立在一旁。 　　直到快至傍晚，顾林才收拾起心情，和慕容炎楚歆一起离开。 　　那些祭品就放在了原处，或许有缘人来了，也能吃上一些。 　　临近晚宴十分，三人回到官驿，顾林与慕容炎换了官袍，而后再次出门准备去梁国皇宫。 　　官驿前院，晋国使臣已经全都候着了。 　　顾林与众人刚刚出门，就瞧见杨昭也穿着黑色织金蟒袍走了过来。 　　“原以为顾大人会忘了时间，所以我便自己请命过来接顾大人了。”杨昭笑了笑。 　　顾林点点头道谢。 　　上车时，却发现杨昭跟着她似乎也要乘车前往。 　　虽然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弯腰往里，但顾林心知，杨昭一个武将，平日从不坐车，只怕是有什么事情要提前跟她说明。 　　果然马车刚刚一动，杨昭便说：“晋国那边送来了国书，提议把蒋行之押送至我国，由皇上亲自处置，宴会上，恐怕会问你对此事的看法。” 　　“国书送到几天了？”顾林却问。 第66章 为什么在异世要学那么多？ 　　“七日。”杨昭回答。 　　顾林听罢算了算。 　　他们离开宛县是半个多月前，按照国书递送的速度，应该是周元他们回到京都的当日国书就发出。 　　看来，苏何在晋都依旧游刃有余。 　　思及此，心中不由得松快了些，因为想起小娟以及这战乱年景而带了的沉重霎时间轻了不少。 　　“侯爷以为，我当如何回答才好？”她看杨昭在打量自己，便没细想，脱口问道。 　　但杨昭却知道她不是个没主意的，听了这话，隐隐觉得她有试探之意。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因为他本就是想要来劝她的。 　　于是当即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想要夺回燕州的决心已经定下，虽然为了你说的水利工程同意议和，但，也不过是为了让你先交出方法，若是……蒋行之被押送来梁国……即便今日就送国书过去，等他到上京也是二十多天，甚至一个月后了，而这段时间，水利工程应该已经启动，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后面即便你不在，也能继续施工，若是……蒋行之在梁国闹出什么事情来，则正好给了皇上开战的理由。” 　　杨昭说得隐晦，可他下午的时候却是入过宫的，又是梁国的重臣。 　　顾林一听，便知道这些话里面糅杂了不少梁帝的心思，也是在暗示她，最好在梁帝问及此事时，设法劝说梁帝拒绝晋帝的好意，干脆别让蒋行之来梁国。 　　因为当初顾林让他加急送信去梁国的时候，就提及了大致会在梁国待上两个月的事情，并保证会前期会亲自监工。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水利工程并非直接给一张图纸就够，还需要懂得此术的人亲自前往勘测，否则，即便有了图纸也是无用，若顾林不这样保证，杨昭也不敢直接就做主带着顾林回国，梁帝收到国书后，也未必会同意议和。 　　梁国干旱严重，冬季，又容易出现大雪，本地产出的作物一向不多，这些年来之所以能与晋国抗衡，正是因为晋国南方的水灾也严重，作物同样受到影响，而且，他们手中尚有一些从后周故土夺来的余粮。 　　可这些余粮，又能撑多久呢？ 　　顾林此前在晋帝面前的推测，实在是说进了梁帝心坎里，如果他不答应议和，得不到水利工程，那么，一两年之后，晋国的国力就会超过梁国。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不论顾林提出什么要求，想来梁帝都是会答应的。 　　而送蒋行之过来的国书却只有一份，这一次梁帝拒绝的晋帝，晋帝回头将蒋行之斩杀，自然也就了绝了后患。 　　只是，顾林听完杨昭所言，却忍不住调侃道：“若梁帝知道手下的悍将竟然也是主和的，不知心头会如何作想。” 　　“沙场男儿，的确不畏生死，但，我们打下来的土地，守护的江山，也得需要有意义才行，若百姓都生存不下去了，我们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什么意义？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杨昭冷硬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唏嘘。 　　顾林恍然间明白，正因为他心中有这份唏嘘，在战场上，才会那样不遗余力，拼死相搏。 　　否则若他们倒下……那将会有更多的家庭面临生离死别，国家也需要更多的粮食来充当军饷…… 　　一时间，气氛又变得沉重起来。 　　直到马车在皇城门口停下，杨昭才补了一句：“顾大人，若是有把握，也无需理会我今日所言。” 　　顾林深深看了看他，而后颔首，“好。” 　　进入皇城，杨昭也并未避讳，依旧与顾林同路，只是，面色却已经恢复如常。 　　顾林跟在一侧，也默不作声，慕容炎与楚歆则暗自留意着周围的布局，以防万一。 　　几人身后，是晋国使臣。 　　相比上次交换战俘的时候，这一次议和因为顾林与水利工程的原因，梁国举国上下都十分郑重，所以，参加宴会的梁国官员们早早的就等在了设宴宫殿里。 　　翘首以盼。 　　毕竟谁不希望国力能有所改善？ 　　何况顾林还是个言出必行，本就心怀天下的人。 　　连他们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如此信任顾林，敬重顾林。 　　顾林手持旄节入殿，再一次受到了文武百官的注目，虽然地点换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没了打量与惊疑，反而都含着善意与期待，可她的神态却始终不卑不吭，步法也是从容不迫。 　　就如同第一次见到晋帝，挺着小身板扬言说要弃武从文时一样。 　　今日她是主使，自然坐在了御台右侧，对面，恰好是杨昭。 　　梁帝如今还没有立太子，而杨昭，战功赫赫，威名远扬，自然是除了皇帝之外，整个梁国地位最高的人。 　　不久梁帝得了消息也终于露面，顾林随着百官起身，正要行礼，梁帝却已经上前一步，虚扶了顾林一把，热络道：“顾大人无需多礼，你我也算是熟人了。” 　　可不是熟人么，两个多月之前，还讹了他那么多银钱粮饷走…… 　　不过，梁帝的确是个能忍耐的人，加上对顾林的心思也十分复杂，既不满她不肯留在梁国为自己所用，却又十分欣赏她的才干，而今，更是期待着她真能有那兴修水利的能耐，改善梁国农耕的局面。 　　所以即便想起那些银钱粮饷十分痛心，面上功夫也很是得体。 　　“谢梁帝陛下。” 　　顾林也就不推脱，说完，直接坐了回去。 　　梁帝一愣。 　　却见顾林很是泰然自若，根本没觉得这举动有些失礼，抬眼，又见顾林身后，楚歆双手捧着旄节，神色肃穆。 　　便也只得砸了砸嘴，回头吩咐其他人起身，自己也终于踏上御台落座。 　　顾林这是摆明了在提醒他自己是代替晋国天子来的。 　　梁帝虽然能忍耐，但性子其实比晋帝更为阴狠毒辣，野心也更大，还十分记仇，若是不先给他点暗示，之后谈和时必定多受掣肘。 　　一杯开宴酒过后，梁帝先与顾林寒暄了几句，而后，果然说起了晋国想将蒋行之送来梁都处置的事情。 　　“国书上也说了，既然顾大人手持旄节来梁，那么两国之间的交涉都可由顾大人做主，不知顾大人对此可有什么看法？”随后梁帝问。 　　顾林面不改色，微微颔首，“既然是我国皇上令人送来国书，那么皇上必定已经有了决定，若梁帝陛下也恰好愿意亲自处置蒋行之，那只需要派人递送国书，同意此事即可，顾林不敢有什么看法。” 　　话落，杨昭眉头顿时微微一颦，但他人本就冷傲，这动作又轻微，旁人倒是轻易看不出来变化。 　　反而是梁帝意外的神色更加明显一些，看了顾林一会儿后，才说：“可那蒋行之毕竟是晋国的皇室，之前又有爵位在身，若是交与我国处置，会否显得晋国失了些颜面？” 　　他自然不是真心为晋国考虑。 　　他甚至巴不得处处压上晋国一头。 　　这么问，只不过是怕顾林自己心里有什么打算却不肯说，万一回头在水利工程上做点什么手脚，伺机报复。 　　毕竟他们也不懂她到底要如何实施，以她的能耐，若要留些破绽根本无人能够察觉，如此，可能一年两年还好，但时日一久，恐怕会惹出大乱子来。 　　若非如此，他堂堂君王，也不会对顾林这么和颜悦色。 　　只不过是盼着将顾林哄得高兴一些，让她认认真真为自己办事罢了。 　　梁帝心中清楚，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影响顾林，她一定不会用这种手段，毕竟当初她可是冒死只身进了那满是瘟疫的城池，听杨昭说，事后，也只是功成身退，不求回报。 　　这样的人，若非真的被惹怒，自然不会做出危害百姓之事。 　　“蒋行之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要我们劳民伤财过来议和，不惩治他，难道要惩治谁？” 　　顾林语气微沉，颇有几分气势。 　　她怎么会听不出来梁帝的试探？ 　　想起苏何与蒋行之的仇，这把火她自然是要添的，苏何肯同意议和，甚至还帮她将慕容炎给绑在了身边，已经算是极大的让步了。 　　若她再阻止了此事，恐怕那人定然要暴怒，没准不必等蒋行之被斩，就闹出别的幺蛾子来。 　　到时候她远在梁国为了水利工程忙碌，哪儿有功夫去补他弄出来的烂摊子？ 　　所以，说道这儿，顾林又义正言辞的补了一句：“蒋行之暗中破坏蒋立远被押送至梁国之事，险些挑起两国开战，我们好不容易设法平息此事，他竟又让人在我们前往议和的路上，残忍杀害无辜的明珠公主，惹得两国关系进一步恶化，若非皇帝陛下有容人之心，愿意等我们使臣团过来，恐怕，现在燕州之地已经战火再起，我国皇上如此提议，恐怕也是为了表达想要两国修好的意愿，皇帝陛下若有心同意，便不必顾虑任何。” 　　她语气虽平静，但目光瞧着却很是真切，眉目坦荡不见丝毫作假之态。 　　无疑，给梁帝吃了一颗定心丸。 　　也更牵动了许多梁国大臣的心，对顾林的态度感到十分满意。 　　于是梁帝这才跟着点了点头，脸色一沉，恼恨道：“蒋行之不除，确实难解朕心头之恨，也难平我梁国臣民的怒火，既然顾大人也觉得此事妥当，那，朕明日便让人将国书送去晋都！” 　　说罢，又对着顾林举起酒杯，感慨道：“顾大人能仗义直言，朕，敬顾大人一杯！” 　　总之只要顾林没因为这个记恨梁国，那水利工程就一定能顺利展开…… 　　梁帝的激动是真的，但，顾林却淡笑着说：“皇帝陛下，顾林伤势未愈，不宜饮酒，但皇帝陛下盛情难却，便请皇帝陛下赏顾林一杯茶水。让顾林以茶代酒吧。” 　　方才那开宴酒，她就只是往嘴边凑了凑，压根没喝。 　　梁帝神色一滞，立刻瞪了身边内监一眼：“怎么办事的？朕不是吩咐过你们顾大人身上有伤，不能喝酒吗？” 　　他刚刚才和顾林那么热络，还表现得十分敬重顾林，结果现在瞧上去，却连人家能不能喝酒都不知道。 　　这，岂不是让他失了颜面？ 　　内监自然只得背锅，赶紧福身认错，而后下去给顾林换茶水。 　　为掩饰尴尬，梁帝自然又一番寒暄。 　　顾林一一应着，略有些寡言，对这种场合并不怎么感兴趣。 　　但，或许因为她内心沉静，本就不是一个好争的人，坐在这满殿各怀心思的人里面，却反而显得气质不俗，加上她短短两个月时间在晋国做出的功绩，众人瞧着，便更觉得她深不可测了。 　　而后梁帝又问询了一下水利工程之事。 　　顾林坦言需要先进行考察，才好做出施工计划，于是梁帝便想指派朝中的重臣陪顾林前往旱灾最严重的甘州。 　　不想，没等梁帝开口，一旁杨昭就道：“皇上，臣愿陪同顾林前往。” 　　“侯爷愿意？”梁帝又有些诧异。 　　他原本想着，议和之后，就让杨昭去将燕州外的大军撤回，如此，等杨昭与大军汇合之后，万一晋国那边有什么异常，以杨昭的本事也能随机应战，不至于还要匆匆从梁都赶过去。 　　但杨昭却说：“顾大人与臣要熟识一些，而且，此去路远，顾大人身上又有伤，臣在一旁同行，若顾大人有什么需要也更好开口，也可防止出了什么意外。” 　　意外？ 　　梁帝一听，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他倒是忽略了，以顾林的身手和性子，万一半道上真的反悔，或者这议和本就是个阴谋，恐怕除了杨昭没人能制得住她！ 　　与燕州的局面相比……自然还是这个更为紧要。 　　只不过，他还是忍耐着，转头笑着问顾林：“顾大人以为威远候的提议如何？” 　　顾林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顾林此前还未去过甘州，若是有侯爷相伴，定然十分畅快。” 　　总比那些文绉绉的大臣跟着她好，而且，她本也是希望能让杨昭陪同。 　　如此一来，梁帝也就不会趁着她在忙水利的时候，再动开战的心思了。 　　毕竟，虽然慕容炎跟着她过来了，可慕容家的大将却还不少，定北侯也更是老当益壮，英武不减，若没有杨昭上阵，梁国其他人，不足为惧。 　　于是此事便定了下来。 　　不久后，顾林脸上也适时露出了疲态，梁帝一直暗中观察着她，这会儿正事都谈完了，他自己也有其他的心思，本也不愿意一直留在这儿耽搁，便关切问道：“顾大人舟车劳顿，想来也是累了？” 　　“确实如此。”顾林颔首。 　　二人心照不宣，随后梁帝又关怀了几句，顺势让顾林先回官驿休息。 　　慕容炎又憋了一肚子的疑问。 　　顾林刚回到官驿厢房里，拧着帕子准备擦脸，他就直接推门进来，张口问：“万一蒋行之在梁国惹出什么乱子怎么办？” 　　这个问题自然是个人都能想到，毕竟之前在苏何的“帮助”下，蒋行之已经做了两次挑起两国战火的事情，眼下谁都觉得蒋行之居心叵测。 　　不然，见她不阻止，梁帝也不会想到试探，之前杨昭也不会特意来提醒她梁帝的打算。 　　顾林看慕容炎目光灼灼的担心得很，只好耐心道：“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的。” 　　说着将手中帕子一抖，不紧不慢的擦脸。 　　“可是，到时候我们一走，这梁帝和蒋行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清不楚啊！”慕容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着急得心火都快上来了，端起茶杯就倒了水喝。 　　“白弈会留在梁都。” 　　默了片刻，顾林终于开口解释了一句。 　　“他不跟着你去甘州？”慕容炎捏着茶杯的手一顿。 　　顾林摇摇头，“白弈留在这里，本就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也就顺便帮我看着蒋行之了。” 　　“可万一出事，他难道还能出面阻拦？”慕容炎疑惑。 　　白弈是青陵军统领的儿子不假，在天下颇有声名也不假，可是，青陵府毕竟是由圣女统领，如今没了圣女，青陵府便只管着青陵州的事情，已经十几年没入世了。 　　这是青陵州的规矩，即便白弈是白云刚的儿子，也不能打破这个规矩。 　　不过，外人只知是规矩，如今，顾林却知道，这其实是青陵府最大的无奈。 　　因为真相并非规矩不能打破，而是即便打破了，也无用。 　　反而会因为没有圣女开启不了青陵拿不出绝世武器，被各国瞧出青陵军的破绽，不再为各国所忌惮，而后，青陵州恐怕就是下一个后周…… 　　所以即便是青冥一心想要与晋帝密谋，也从未告诉过晋帝青陵军的绝世武器全都存放在青陵兵器库里。 　　收回神思，顾林对慕容炎解释道：“他不必亲自露面，但却可以暗中左右局面，你就不必担心了，若没有把握，我怎么会不阻止？” 　　即便白弈偶尔因为身份不便，失去了把握，苏何的人一定会暗中想办法。 　　因为从苏何后面所有举动来看，他现在好像也没打算非要开战了，而是默认了她的计划，若这时候出了岔子，她会做什么选择，苏何心中也应当明白。 　　可慕容炎还是不太放心，又墨迹了一会儿，才终于被楚歆一句“大人需要休息了”给撵了出去。 　　顾林看着慕容炎吃瘪，笑着没去管。 　　慕容炎虽然是少年将|军，可或许楚歆的性子太过冷肃理智，这一路走来，反而时不时的压上了慕容炎一头，而慕容炎也不是个会端着身份的人，大多时候觉得楚歆所言有理，便也就听了她的建议。 　　就如同现在一样，乖乖的带上门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顾林便找人要了一份甘州的地图，以及连年来的灾害情况，开始判断这第一站要往甘州哪个地方走。 　　因为光是考虑干旱这一条还不行，还得根据地图来分析水道怎么开，地势又如何。 　　如此有了初步的计划之后，她才能到当地去判断地貌到底适不适合开水道。 　　这些，也是在异世中要学的基本功课。 第67章 坚持开战 　　课业考核结果，也会影响到训练完成评分，从而直接影响她在异世所能得到的资源。 　　至于顾林是怎么加入这种机构的？ 　　她有些忘了，反正从两三岁开始做梦，那时候起，她好像就和唐彦是队友，就必须按照异世的要求来训练，但有时候也会遇上放假，这样她就能离开训练中心去体会异世的风土人情。 　　上午，杨昭来了官驿。 　　顾林也刚好做完行程规划，此去一来一回，顺利的话可能一个月，若是没找到适合施工的地点，恐怕还要更久。 　　“皇上让我来看望你，顺便问问几时出发。”杨昭开门见山，说完坐在了她对面。 　　顾林将刚做好的行程安排递给他，“随时都可以，不过，还是应该先跟梁帝说一声，确定好后我还要让人送信回去给我国皇帝禀报呢。” 　　那官驿里的使臣们也得分成两拨，一些留在官驿，一些跟着一起去甘州。 　　她毕竟一呆就是一两个月，要是身边不带两个人给自己作证，恐怕晋帝会生出什么心思来，万一有人再挑唆两句，她恐怕又要成了叛国之人。 　　而且……这使臣团当中还有几个耳根子软的，未免意外，她还是带着走放心些。 　　杨昭听罢自然点了点头，“皇上也说过，若顾大人要入宫商讨，任何时候都可直接去。” 　　因为梁帝拿捏不准顾林什么时候有时间。 　　要知道之前顾林在官驿的时候，可是成天都在睡觉，往往傍晚才醒来，虽然梁帝也清楚，那时候她在梁国为质，想要回国还得看晋国上下的意思，不好太接受自己的好意。 　　可是，这也实在太能睡了，而且刚睡醒的那个脾气…… 　　梁帝到现在都不确定她是装的还是真的那么暴躁。 　　所以这回梁帝也就没再差人来请顾林，反而是让杨昭捎带了这句特权来。 　　顾林闻言也推辞，和杨昭喝了杯茶后招呼了楚歆一声，三人出了门，慕容炎方才被她安排去抓药了。 　　药方子是楚歆开的，几样药材，可以根据不同配伍调配出不同作用的药来。 　　甘州那边干旱严重，顾林不确定这次去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便提前准备上，而这交给梁国人做不太妥当。 　　所以等她见完梁帝，跟着杨昭一起在街上溜达却撞见了慕容炎的时候，慕容炎的脸色极度不好。 　　他是买好药后回官驿发现人不见了，这才匆匆忙出来找的。 　　见到顾林劈头就是一句：“顾林，你怎么到处乱跑？要进宫也该等我一起啊！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我怎么办？” 　　“就……算失职？” 　　顾林笑着打趣一句。 　　边上杨昭本想解释说他会保护顾林，可一看慕容炎那紧张的样子，明显就是在防着自己，于是，便也就作罢，省得主动找骂。。 　　“顾林！你现在对两国而言都十分重要，怎么能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慕容炎脸色一肃，瞪着顾林，声音大了几分，明显带着恼火。 　　随即，两边的行人就都刷刷的朝这边投来了目光。 　　原本顾林和杨昭一起悠悠闲闲的在街上晃悠，并不那么惹人注意，杨昭虽然身份贵重，可常年征战在外，能认得他的普通百姓本来就少，何况脱下戎装，瞧着也不过是个贵气公子，又十分冷峻，旁人轻易不敢多瞧。 　　而能在认得顾林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他们安安静静在街上闲逛，愣是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然而现在…… 　　“顾大人？这位就是顾大人？” 　　有人看了顾林一会儿，似乎终于发现她气宇轩昂，不似普通少年，结合慕容炎的话，与那传说中的天才顾林联系在了一起。 　　顾林抿抿唇，正要点头，慕容炎已经把她护在了身后，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一边冲着她暗示让她不要承认。 　　暗恼自己怎么一时着急忘了这个事。 　　这时候顾林的身份十分敏感，不仅仅是梁国，说不定，后周那些遗民也会为了挑起两国战火对她动手，自然是越少人认出她来越好。 　　“走了，回家。” 　　慕容炎装模作样，挎着顾林的肩膀好似兄弟般。 　　顾林与杨昭，乃至楚歆都觉得这掩饰得过于明显，然而，也懒得再拆他的台了。 　　反正左右都是暗卫，顾大人能出事就怪了。 　　这一天下午用来给楚歆准备调配药材，杨昭负责准备其他所需的物品，顾林给晋帝写了一封信后，将使臣筛选一番，便没有其他紧要的事情了，按照计划，他们应在第二天清晨出发。 　　当夜，顾林遣退左右，手里拎着一壶酒坐在凉亭里慢悠悠的喝。 　　手边简单放着两盘果子和点心。 　　若非夜色已经有些凉，她竟会恍惚觉得现在还是七月里，身边小娟还在。 　　直到白弈悄然现身，走到她身后，她才回过神来。 　　“不必想这么多，你已经为你心中的小娟做了很多事了。” 　　白弈看她面色有些怅然，轻声劝道。 　　顾林点点头，确实如此，若没有小娟的那些经历，她不会这么快就意识到百姓心里在想什么，渴望什么。 　　也自然……不会想到可以与苏何殊途同归的办法。 　　因为百姓，并不在意掌权的人是谁，他们只希望能吃饱饭。 　　“有查到什么线索吗？”她转头问白弈，说着，抬手要再喝一口酒，却被白弈夺了酒壶。 　　“虽然伤势痊愈，但毕竟本元亏损，还是少喝为妙。” 　　白弈一边提醒一边将酒壶放回石桌上，而后才答道：“他没有来梁国，我们都猜错了。” 　　“不是在三方交界的地方消失了吗？” 　　顾林疑惑。 　　这说的正是青冥。 　　肖劲查到青冥在梁国、晋国与青陵三界交汇处失踪，苏何与白弈的人自然也查到了。 　　然而这人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后来再没有任何音讯。 　　可他既然已经知道了顾林的身份，也利用他对付了蒋行之，那么必然是留不得了，所以现在，除了晋帝之外，苏何与白弈的人也都在找他。 　　只是他们都以为青冥在晋帝面前失去了信任，应当会直接来梁国，试图用同样的办法来获取梁帝的信任，并继续利用梁帝手中的资源对付顾林才对。 　　因为现在，青陵府的内乱已经被白弈和其父白云刚平息，族长获救，青冥除了手底下几个心腹之外再没有人可用。 　　何况，苏何还给他下了定期发作的毒药，会渐渐消磨他的内力，根本是生不如死。 　　“但确实没有任何迹象。”白弈答道。 　　他比顾林还要早一天到梁都，为的就是提前肃清青冥的爪牙，免得他再突然搞出什么乱子，然而，却当真连青冥的一根头发都没找到。 　　梁帝那边，他安插的人手也回禀说并无异常。 　　“那他回去哪儿了？难不成，又回了晋国？”顾林琢磨着。 　　单单是凭着青冥在法事上失败后，宁可告诉蒋行之顾林其实是女子，即便放弃了拷问她青陵秘钥解法的机会也要除掉她，顾林就知道这个人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 　　从他们手中逃脱后，这么好的机会，他如果不来梁国，那么就必定掉头回了晋国！ 　　然而白弈却摇了摇头，“晋国那边一直有人守着，如果有他的踪迹，一定会来禀报。” 　　顾林听罢想想也对，若是在晋国，莫说白弈和苏何的人，肖劲手下也定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么说来，他躲起来调养了……” 　　片刻后，她缓缓说出这个可能。 　　“应该是，不过现在我们还在他失踪的位置附近排查，或许，很快就有结果，我也会暂时留在梁都细查。”白弈微微颔首，而后说：“另外，甘州那边我也提前让人去安排了，你只管放心做你要做的事情。” 　　“多谢。” 　　顾林笑着认真说道。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认真跟我道谢。”白弈微微挑眉，虽然神色依旧温和，但却多了一抹探究。 　　而且，这一次，她竟然没再让自己住在顾府…… 　　顾林总觉得自己与白弈好似经年老友，见他这神色，也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坦然道：“若我接受得太坦然，苏何会在意。” 　　“我已经从楚歆那儿听说了，你们有一段时间似乎非常亲密。”白弈倒也果然如顾林所料，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来，只是问道：“我是在好奇，你怎么忽然就对苏何心动了？” 　　心动吗？ 　　顾林认真想了想，却很快从容道：“或许，这就是本能的一种反应吧，他身上的磁场应该能够吸引到我，所以，我也就接受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哪儿有那么容易能说的清楚原因？ 　　“磁场？”白弈从未听过这个词。 　　顾林这才想起这个时代还没有那些科研，便笑着简单解释了一番。 　　“你是说，你们之间好像天生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氛围？”白弈尝试着去理解。 　　顾林点点头，“大概如此。” 　　“那你又打算如何处理你们之间的矛盾？苏何可不是个安生的人，虽然不了解他，但我能看出来他似乎有意在作乱，而且，应该是谁也无法阻止。”白弈问道。 　　那次肖劲听了苏何的话，愿意帮忙在宁王府留下毒药，生生让蒋行之成了毒害顾林之人，白弈就问过肖劲原因。 　　肖劲却不愿多说，只告诉他苏何会保护顾林。 　　而他，也是第一次发现有人能将底细抹得那么干净，他这几个月都在查苏何这个人，却什么线索都没有。 　　这足以说明，苏何的厉害之处，以及，其目的有多不可告人。 　　“我打算和梁帝联手。” 　　顾林坦言。 　　只不过眼下还不是跟梁帝说句话的时候，她现在在晋国亦是颇受晋帝重用，若她贸然提出这个计划，梁帝未必相信。 　　反正最后梁帝会对她动手，她那时候再说也不迟。 　　苏何与她诀别那日，她想了很多利弊，但要让白弈理解，只这一句话便足够。 　　果然白弈听罢只是略微一想，就问：“苏何的目的是对付晋帝？” 　　顾林点点头。 　　“原来如此……” 　　白弈心中了然，也不再多问，片刻后，抬头看了看梢头上的月亮，打趣道：“那我就先走了，免得待久了你日后与他见面还要多做解释。” 　　他难得揶揄人。 　　顾林听了面色一滞，反应过来后还未解释，就见他已经乘了夜风离去。 　　不禁感慨，白弈这人果然温和大气，并不是苏何心中猜想的那样，对她有私情。 　　没想到会顺便解开了自己这一个心结，顾林脸色明朗了不少，片刻后，也抬脚回了厢房。 　　那日苏何因为白弈的信跟她生气后，她原本是有些担忧的。 　　怕白弈万一真的对自己动心，自己无法回应，还想着要怎么疏远才会不让他伤心。 　　顾林并不舍得让白弈失落，但也并不愿意欺骗白弈。 　　结果，这压根不是问题。 　　第二日顾林神清气爽的上了马车。 　　到了梁国，杨昭身份贵重，便不适合继续策马行在车前了，又为了保护她，只得与她同坐。 　　见她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笑意，忍不住问：“顾大人今日心情颇好。” 　　顾林抬眼，点了点头，而后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本。 　　这一路上闲来无事，她已经读了许多，眼下这本写的正是梁国的民间逸闻趣事。 　　杨昭见她不与自己多言，便也只好安静下来。 　　他能感觉到，从晋国离开之前，她就已经对自己有些疏远，不似往日那般说话时带几分豪情，淡了不少。 　　可他不知道原因。 　　三日后，到了甘州地界。 　　梁国有一条古老的水道，名横江，横江从梁国最北边的高原顺地势流经梁国诸多郡县，也有不少之流，甘州位于横江上游，边界处的横江之流名为横延河。 　　但往甘州腹地而去，这条河便越来越窄，加上甘州地势颇高，干旱的情况便越往里越严重。 　　依照顾林推断，甘州就是因为地势原因，横江之流没能在地表自然形成水道，只要挖到足够深度，就能出水。 　　但这样工程量太大，只能设法引流。 　　一连五日，顾林与杨昭顺着横延河河道一路往里，将水道情况和周边地势摸清楚了七八。 　　决定先引横延河河水至甘州与惠州交界处，同时将惠州的水也引过来，如此形成一条足够宽，水量也足够多的人工渠，再单独将甘州北边山脉的暗流挖出来一段，与之汇合，而后分数道之流，将当地的自然河与人工河道相连，如此一来既可以减少工程量，也可以最大限度保证甘州的用水。 　　那山脉下，还打算设一水库，根据降雨情况适量放闸，同时，人工渠下游也有一个特殊的水道，专门用来控制河道里的水量，若恰逢雨季，河道水量上涨，即可直接开闸将水放入横江之中。 　　顾林拿着画好的设计图，跟梁国工部跟过来的大臣们讲着自己的计划。 　　大臣们听得懵懵懂懂，只觉得颇有道理，也提不出什么建议，只满脑子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疑问。 　　这个时代没有特别厉害的水利工程师，大家都是靠天吃饭，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个疑问提出来还算不算问题。 　　唯独有两个胆大些的问了些不理解的地方，但顾林都一一耐心解答。 　　“若诸位没有其他建议，我们便启程回去梁都，跟梁帝陛下禀报。”顾林最后总结。 　　这工程自然是最好的安排，若梁帝肯相信她，甘州日后虽称不上鱼米之乡，但也可算是梁国稳定的粮库了。 　　但是所需耗费的人力物力却十分庞大。 　　这很是考验梁帝的胆魄。 　　于是三日后折返梁都，一干随行的大臣也跟着顾林一起面圣。 　　琢磨三日后，这些人中开悟了不少，都跃跃欲试十分兴奋。 　　梁帝看着这庞大的工程，却果然犯了难。 　　顾林也并不劝说，讲解过后问他可还有疑问，见他没有，便也果断的告辞，留给他足够的时间考虑。 　　顾林一走，御书房里顿时热闹了不少。 　　有人已经对这个工程起了执念，劝梁帝尽快开工。 　　但也有人心怀迟疑，提醒道：“皇上，这工程听着好是好，可顾林又是怎么知道山里会出水的？还有什么水库，水闸，我们听都没听过，却要耗费如此大的精力去打造……这其中，会否有诈？” 　　梁帝的眉头从顾林走后就没松开过，这话简直说进了他心坎里。 　　虽然兴修水利确实可以给百姓谋福，改善农耕情况，但是，这前期却也消耗着梁国的国力，万一晋国过段时间开战，他们……如何能应付得了？ 　　光是一个水渠，就需要让近千人去服役！ 　　“威远候觉得，这计划可行么？”沉吟了一会儿后，梁帝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杨昭身上。 　　杨昭微微颔首，“顾林不会拿百姓开玩笑。” 　　“朕并非质疑她的计划，只是，担心万一晋帝留有后手。”梁帝说得隐晦。 　　“皇上既然同意议和，便已经想到了如果晋国先修水利是什么后果。” 　　杨昭的声音十分冷清，让梁帝脊背一寒。 　　修，消耗国力，不修，等着晋国反扑。 　　“皇上，若是坚持开战，先让晋国有所损失，或许我们实施起来更为放心一些。”有大臣提议。 第68章 来得太晚，都困死我了 　　“坚持开战，顾林便不会留在梁都，你们以为凭你们自己能做好这个工程？” 　　梁帝瞥了杨昭一眼，脸色更沉了。 　　只怪自己当初怎么没早点发现顾林这块宝，眼下竟然要被晋国牵制着！ 　　那大臣观他神色，暂且住嘴。 　　随后果然听他说：“威远侯一路辛苦，先回去休息吧，顾林在京中的安全还需得你多多留意才是。” 　　“是。” 　　杨昭脸色如常，应了一声后便转身出门。 　　而后梁帝又遣退走了大部分的人，只留下两个心腹。 　　其中一人，正是刚刚提议先开战的那个。 　　他盯着那人问：“张大人，若要先开战，你以为，该作何准备？” 　　他确实不担心顾林，那个人虽然有些狡猾，但在百姓的事情上却似乎一向认真，他只怕晋帝利用了顾林的这份赤诚，早已布下了突袭计划。 　　因为如果换做是他，他一定会这么做，哪怕舍掉一个顾林…… 　　兴修水利时必定会调用各地的军士，人力财力物力无一不是大量消耗，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 　　只要一统天下，即便之后没有顾林辅佐，又有何妨？ 　　他和晋帝从少年还各为储君的时候就开始时斗法，他不相信晋帝想不到这一点。 　　方才没直接同意，只不过是怕杨昭不同意，去给顾林告密罢了。 　　杨昭这个人虽然忠心耿耿，但他太过正义，又一向敬重顾林，听说，在经过还帮顾林说了话，梁帝也不得不防。 　　那大臣了解梁帝的心思，早已经将没说完的话都打好了腹稿，这会儿梁帝一问，便笑着轻声说：“皇上，想要攻城成功，而无损于水利，只需要掌控一个人即可。” 　　一个人？ 　　梁帝心头微微一跳，已然浮现一个单薄的身影来。 　　“顾林。” 　　* 　　这边杨昭出宫后倒是当真听梁帝的话，回了侯府。 　　直到夜里才忽然派人给官驿送了一封帖子，听说明日灵台山有法会，邀请顾林与他同去。 　　顾林收起帖子让楚歆准备第二天出行，慕容炎得知后又来问询。 　　“既然梁帝并没有立刻同意，说不定，就是起了疑在打别的主意，这时候你怎么还敢跟杨昭去人多的地方？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他这份担心可不是胡来的！ 　　顾林正在给官驿里的鸟儿喂食，早知他回来，面色自然波澜不惊，淡淡答道：“那就劳烦将|军多做点部署，明日，我是定要去的。” 　　“为什么？”慕容炎不理解。 　　“我之前就听说灵台寺很灵验，去凑个热闹呗。”顾林笑得活泼。 　　然而她却知道，自己明天根本就到不了灵台寺。 　　只是，慕容炎性子太过耿直，有些话她不能跟慕容炎说清楚，否则，必定会让梁帝看出破绽，便只好让他跟着担心了。 　　“顾林！” 　　慕容炎脸色一肃，紧接着就搬出了各种理由劝说。 　　但顾林不为所动。 　　如今已到了整件事情的过渡阶段，她只能狠心些。 　　喂了鸟，她转身走回厢房，准备休息。 　　慕容炎在她身后跟着，比那两只鸟儿还要吵，直到进了厢房顾林终于转身，两手拉着门，冲慕容炎十分亲切的笑了笑：“将|军不必劝了，就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可别误了祈福的好时辰！” 　　慕容炎一滞，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人怎么态度忽然这么强硬，连忙嚷嚷道：“顾林，杨昭是梁帝的人，你可不能完全信任他！” 　　“但他也绝非小人，不会暗害我的。”顾林在门内回了一句。 　　话说完就转身往床上一靠，随手拿起没看完的一卷书，又听慕容炎嚷嚷了一会儿，之后才察觉到周边几道轻微的风声响动。 　　看来盯梢的人终于走了。 　　不禁摇头，笑叹一句晋国的丞相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竟然会知道让人放行，原本她暗示楚歆让青陵府的人留个缺口的时候，还有些担心梁帝的人会不会被苏何的人给拦了下来。 　　毕竟慕容炎虽然担心她，她心中却清楚，这些日子自己身边的暗卫简直犹如铜墙铁壁。 　　看似无声无息，实则恐怕连街上的行脚商人都是暗卫之一。 　　如果不是像今日这般，她主动愿意泄露消息出去，根本没有任何人能靠近她。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等。 　　当夜丑时，官驿再度被一群黑衣高手围了起来。 　　他们确信这次绝不会失手，因为晚上所有人的饭菜和水里都放了迷药！ 　　不过为防万一，这些人行动间依旧十分小心，几乎悄无声息的靠近了顾林所在的厢房，瞥见屋子外面守夜的护军果然都已经晕倒，为首的几个人这才互相对了个眼，随后还不放心，在往厢房里吹了些迷药。 　　而后才掏出匕首来，小心翼翼的挑开门插，只派两三人先行入内。 　　打头的人间顾林躺在床上，似乎正在沉睡，这才松了口气，放下戒备之态对着身后的伙伴招了招手，让他们上前来绑人。 　　结果再一转头，就听见一道带着倦意的声音：“来了啊？” 　　众人大惊。 　　屋里几个人只觉得脊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愕然看着黑夜里那双笑盈盈的眸子。 　　屋外的人听见动静也立刻上前紧紧包围厢房。 　　“怎么？这次梁帝不直接杀我了？” 　　顾林压根就没睡，还早就服下了楚歆给的解药，这会儿已经盘腿坐起来，优哉游哉的看着来人。 　　众黑衣人默然…… 　　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尤其是在听见她这句话的时候，竟然生出了些汗颜的滋味来。 　　“想带我去哪儿啊？不说我可真睡觉了，来得太晚，都困死我了，有什么事我明儿自己找他去。”顾林说着打了个哈欠，抬手伸了个不大不小的懒腰。 　　当真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她是可以给这些人机会带走自己，但，却也决不能给他们机会近自己的身，尤其是在昏迷状态下。 　　否则只怕自己女子身份被发现。 　　也就只好显得卖弄一点了。 　　为首的黑衣人见她说着好像就要往床上一趟，在快速的纠结过后，终于认命了一般，小声说：“顾大人……我国君主有请。” 　　虽然这么说恐怕会遭到梁帝的责罚，可是，也总比带不走顾林强。 　　谁能想到他们做了这么严密的部署，人家却根本没受到任何影响？ 　　而且还有之前顾林一个人在后院里斩杀了他们近百个兄弟的事情在前，他们本就畏惧于顾林，看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样子更觉得她一定有比他们更加严密的部署。 　　不论气势还是心理，全输了。 　　“那走是不走？”顾林看着那人问。 　　黑衣人当即侧身给顾林让路，身后众人见状，纷纷效仿。 　　于是顾林这才下床。 　　众人一看她连外袍都穿得整整齐齐，不禁更加心惊。 　　很快顾林跟着黑衣人一起去了梁国皇宫。 　　此刻，梁帝还并不知道官驿发生了什么，正在考虑等顾林醒来后要如何说服顾林。 　　岂料等派出去的暗卫们回来复命时，却让让他瞧见了一个神采奕奕的顾林…… 　　梁帝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了。 　　正琢磨如何解释，甚至有些想不认这是自己派人干的，却听顾林十分宽容的说：“皇帝陛下不必觉得不妥，其实，我反而觉得皇帝陛下此举很是应当。” 　　“哦？” 　　梁帝有些发懵，歇了火气愣愣的看着顾林。 　　这会儿，顾林坐在他寝殿偏殿里，而他则因为刚刚赶过来，还站在门边。 　　问完忽然觉得这局面有些不对，但又怪不着顾林，便紧跟着走到了顾林对面去，端端坐好。 　　“兴修水利耗费颇多，慕容军又已经全部在燕州聚集驻扎，两国大战一触即发，若这时候不两边兼顾，恐怕会被人趁虚而入。” 　　顾林笑盈盈的，说着，将方才让人准备的茶壶提起来，给梁帝倒了杯茶。 　　竟然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感觉。 　　梁帝看着面前的茶水，再看看顾林那从容淡定的样子，一时间也顾不得去问怎么自个宫里的人竟然会听顾林的话。 　　因为他完全没想到，顾林竟然会这么轻易的说出这番话来。 　　她为什么要提醒自己晋帝会趁虚而入？ 　　正琢磨着，就听顾林又道： 　　“其实，我来议和，真正的条件并非是兴修水利，也并非代表晋国而来。” 　　“什么？” 　　梁帝脱口问道。 　　他现在完全看不透顾林这个人在想什么…… 　　“我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来。”顾林很快给出解释，又问：“不知这么说，陛下是否能理解？” 　　陛下？ 　　这，不是对自家君主才能用的称呼么！ 　　梁帝心头惊疑不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还没说，顾林已经先把他想说的不想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而且，似乎还和自己不谋而合？ 　　这一次顾林没着急继续开口，只慢慢喝着茶水，等他应答。 　　“不瞒你说，今日，我国大臣原本跟朕提议，要直接用其他办法钳制你，但是，朕以为，你是一个会为了百姓考虑的人，你既然有救民于水火之心，便也定然不愿意开战。” 　　过了好一会儿，梁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路，缓缓开口道：“可是，你也清楚，梁国与晋国已经僵持了多年，这局面，早晚都要打破，也定然避免不了战争，如果你真的不想生灵涂炭，那么，就应该选择一个你认为最适合的君主，辅佐他夺得天下，朕此前之所以想留你，就是因为朕知道，得了你相助，定然势如破竹，可让战事速战速决。” 　　“多谢陛下抬爱。” 　　顾林淡淡笑着应声，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梁帝能不能止战三年。 　　“这么说……你料定朕会找你，和你说这些，而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梁帝追问。 　　他觉得自己刚刚那番说辞应该十分合顾林的心意。 　　顾林点点头，“若今夜陛下不让人来找我，恐怕，我便会改变心意了。” 　　“为何？” 　　“因为顾林私心里觉得，只有杀伐果断的君主，才能平息这天下的乱象，不论陛下原本是想如何控制我，但只要能出手，就说明陛下已经做足了准备，相较于连一个宁王都压制不住的晋帝，自然还是陛下更有魄力。” 　　马屁，顾林也是会拍的。 　　果然说完之后就见梁帝一直有些紧绷的脸色松缓下来，眼底浮现些许得意之色。 　　虽然顾林只是一个臣子，但对于整个天下而言已经举足轻重，能得顾林的投诚，作为君王，他自然得意。 　　“可惜，你当初不肯留下，若不然，也不会这么麻烦了。”他笑着揶揄了一句。 　　顾林笑容淡了几分，“实不相瞒，那时候，我对陛下心怀怨恨，只是，后来发现原来更该怨恨的人是晋帝，而且当时我并不知晓我弟弟已经被县衙释放，还想着需要用军功救他，所以才坚持一定要回去。” 　　“怨恨？” 　　梁帝听明白了其他，却对这句话有所不解，而后下意识道：“你是说刺杀之事？” 　　顾林颔首，忽然掏出了那枚箭头来，轻轻放在桌上，“刚来京都的时候，我曾救下一名女子，那是受战火牵连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十分乖巧聪慧，我待她已如胞妹，本来打算寻机将她送到稳妥的人家照顾，但是她在那场刺杀中，死在这枚羽箭下，为了救我。” 　　“这……” 　　梁帝看着那箭头，听得心头惊疑不定的。 　　不知道明明顾林已经主动投诚，却又为何要提及此事？ 　　“陛下不必担心。”顾林又道，“我既然会来，便说明我也分清楚了利弊，但是，这口气不出，我心中不平衡，所以才将事情告知，也算撒了回气。” 　　就单纯为了说出来撒气？ 　　梁帝盯着顾林看了好一会儿，见她眉眼有些发沉，面色暗了些许，但却十分坦然，这才缓缓压下心头疑惑，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另外，若想要我助陛下夺得天下，那么，还请陛下止战三年，并同意开展水利工程。” 　　“三年？” 　　梁帝听了有些不乐意。 　　顾林微微顿首，“只有民生得以休养日后才有可能取胜，晋国那边，也同样不会在这三年内开战，还请陛下放心。” 　　“你如何能保证晋帝不开战？”梁帝皱眉问。 　　他就是因为怎么也想不出晋帝不出手的理由，所以才打算劝服顾林为自己所用…… 　　可他的计划，也不过是让顾林叛变，跟着杨昭一起先将燕州打回来，等晋国不敢再战的时候，再去兴修水利，而后他们梁国民生越来越富庶，晋国却因为没有顾林，而无法解决江州那边的水患问题，等一两年后，再一举拿下晋国便是。 　　可顾林却提出不战而先修水…… 　　这使得他又多了几分顾虑。 　　“很简单，慕容炎是定北侯之子，通过定北侯府，就可控制晋国北境的将士，若皇上答应，我定然会说服他，除了他之外，晋国之中我还有其他人可以动用，都可左右晋帝的决定。” 　　顾林没打算将晋国现在国力不支的事情告诉梁帝。 　　否则，以梁帝的野心定然不会管她要说什么做什么，很快燕州就会再起战火。 　　说完见梁帝还有些疑虑，她又笑叹道：“陛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若没有把握能左右晋国的朝局，我又怎敢来跟陛下弹谈和，扬言帮陛下夺得天下啊？” 　　话音一落，梁帝双眼里的顾虑猛然消散。 　　就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是啊，如果没有把握，就算她说服了自己，日后时机到了，也说服不了晋国人投诚，这样岂不还是会因为抗争而开战吗？ 　　“不过，单是以我现在在晋国的根基，虽然能左右大局，却还无法直接令晋国投诚，所以，我才提议先止战三年，慢慢休养，同时我也再多培养自己的势力，以确保完全。”顾林又道。 　　那双眼睛静得很，却仿佛能洞悉世间明晦。 　　梁帝只觉得自己刚刚生出的小心思全被她给看破，所以她才会忽然这么解释。 　　不过，虽然这种被人识破的感觉不太舒爽，但他还是坚持说道： 　　“可如此一来，工程如期开展，你也还需回去晋国，朕又如何能信任你，一定遵守盟约？” 　　万一顾林这只是一个缓兵之计，其实根本还是在为了晋国而策呢？ 　　到时候他梁国的力士都去修水渠挖水道，谁来抵挡晋国大军？ 　　顾林闻言却是一笑，将箭头收好重新挂在脖子上，而后起身，对着梁帝拱手一拜：“既然皇帝陛下并不信任我，恐怕，我说再多也无用，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做好了准备，那我这便任由皇帝陛下处置。” 　　梁帝眉头跳了跳。 　　这人…… 　　实在是让人可气！ 　　竟然连一句承诺的话都懒得说？ 　　可她越是这么坦坦然的，毫不在意的样子，梁帝便越觉得她说不定留了什么后手。 　　若不然她怎么敢只身进宫？ 　　而且他眼下也确实不敢动她，他迷晕官驿所有人再带她来，想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谈完事情，再将她给送回去，免得慕容炎那边直接在梁都闹了起来…… 　　为了防着慕容军，梁国的大部分兵力可都只是假意撤退，眼下还暗藏在燕州附近的群山之中！ 　　他不信顾林会看不出来！ 　　“顾大人，何必说这样伤和气的话。” 　　忍了好一会儿才压下恼火，梁帝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朕怎么会处置你呢？” 第69章 就只为了看一眼？ 　　“因为顾林无法让皇帝陛下如愿。” 　　顾林放下双手看着梁帝，眸子平静无波，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梁帝猜得不错。 　　她确实留有后手，但她不必说得这么明显，否则便当真是在挑衅他君主的威严了。 　　在官驿里，慕容炎追着她劝了一路，梁帝的人怎会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那么此刻梁帝也自然会想到，若明日她不如期赴约，杨昭必定察觉异常，慕容炎也定然不会罢休。 　　不过，如此部署，顾林也仅仅只有把握保命罢了，并不能确定梁帝今夜就一定会放她离开，这还得看，梁帝对杨昭的忌惮到底有多少。 　　毕竟杨昭虽并非梁国皇室嫡系，却也是皇室公主所生。 　　* 　　第二日天不见亮，慕容炎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察觉身体异样后连外衫都来不及套，直接冲向了顾林的院子。 　　岂料刚进院门，就见顾林从厢房里面将门打开，走了出来。 　　“顾林，你没事吧？”慕容炎顿了顿，忙冲过去问。 　　一旁，楚歆也正端着水过来，脸色如常，看到慕容炎这幅神色还诧异了一下。 　　顾林眨眨眼，一脸莫名其妙，“没事啊。” 　　“你……就没觉得身上乏力？”慕容炎疑惑。 　　顾林摇摇头，“没有。” 　　说完也不多解释，伸了个懒腰就和楚歆一起又进了门，开始洗漱。 　　留下慕容炎在外面挠头。 　　他明明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异常，好像被人下了迷药似的…… 　　难道就只有他一个人中招了？ 　　“将|军，还是快些洗漱准备去参加法会吧。”顾林忽然在里面喊，一边擦着脸。 　　于是慕容炎这才回神，晕晕乎乎的去准备了。 　　“士兵们都用过解药了吧？”见他出了院子，顾林小声问楚歆。 　　楚歆点点头，“就慕容将|军没来得及。” 　　为了掩去昨夜发生的事情，顾林一回来就让楚歆给官驿里的人准备解药，原是想着慕容炎一醒来发现士兵都还在睡，还是会发现异常，而他要自己醒来，估计还得等一阵，便先让楚歆给士兵用药了。 　　谁知道楚歆去完士兵那儿，刚刚踏进慕容炎的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响动。 　　慕容炎比他们预料中提前醒了。 　　好在楚歆轻功好，紧跟着就跑了回来知会顾林，不然还是会露馅。 　　顾林可不想给慕容炎解释为什么会有人来官驿下药，慕容炎虽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性子也很是执拗，没弄清楚的事情必定会查个清清楚楚。 　　万一知道她去见了梁帝便不妥了。 　　即便查不出来她和梁帝已经达成联盟，也定然会奇怪为何梁帝会放她回来，之后再加上一些蛛丝马迹的，不难察觉她在为梁国蓄力。 　　“可是，属下还是有些不明白。”楚歆一边为顾林更衣，一边琢磨着开了口。 　　“什么？”顾林问。 　　“梁帝应当知道自己并不能掌控公子，变数颇多，为何还要答应与公子联盟？” 　　虽然方才回来顾林只让楚歆去给大家弄解药，但她却知道，如果事情没成，顾林根本不需要掩饰。 　　“我答应他将慕容炎困在梁国。” 　　沉默片刻后，顾林说。 　　楚歆微惊，抬眸看着顾林，但，却什么都没问，很快又垂眼，继续为她绑着腰带。 　　她知道，顾林绝不会伤害朋友，那么，这就只是让梁帝动工的权宜之计而已，慕容炎的安危一定不会有问题。 　　但梁帝却会因此而放心下来，顺便，还可以趁着顾林来议和，假装与晋国交好，主动派人寻找慕容炎，如此，即便有人看出是梁帝的计谋，却也会因为找不出把柄，而敢怒不敢言。 　　而这，正是当初苏何提议让慕容炎护送顾林来梁都的原因。 　　只是顾林没想到梁帝果真对杨昭颇为忌惮，竟然当夜就将她放了回来，于是，这法会还是得去赴约，否则昨天还这么坚持，一夜之间忽然说不去了，恐怕慕容炎还是会追问，而且，见一见也可让杨昭放心。 　　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色长衫，吃过早饭与慕容炎楚歆一同走出官驿，恰好撞见正要进门的杨昭。 　　“不是相约在灵台寺见面么？”顾林笑着疑了一句。 　　杨昭却静静打量了她一会儿，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随口解释说：“今日上山的人颇多，想了想还是与顾大人同路更好。” 　　实则他一早就接到密报，顾林昨夜，好像被带入宫了…… 　　若不然他怎么会匆匆跑过来？ 　　用法会做借口来约顾林见面，就是为了提醒她梁帝恐怕起了疑心，让她设法早日离开，不要再坚持水利工程的事情！ 　　可，见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便又觉得自己似乎多此一举。 　　他的情报不会有假，既然她平安无事，就说明她应该已经将他所担心的事情处理好了。 　　顾林留意到他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心想大概也无需多说什么了，便点点头，请他一同上了马车。 　　有了之前甘州之行的疏远，杨昭又本就是个十分克制自持的人，这一路上其实二人并没有多说几句话。 　　若非因为担心她，他也根本不会想到再与她私下见面。 　　因为她表现得已经足够明显，何况，他原本也始终没办法抛下家国立场。 　　随着那些因为得知她是女子，而释然，而猛烈爆发的不必再纠结的情愫渐渐释放过了，他的冷静也慢慢找了回来…… 　　刚行至灵台山山脚马车就走不动了，前面全是赶来参加法会的人。 　　这战乱的年景下，百姓们总是惶惶不可终日，预感到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信仰的力量反而更加强大。 　　顾林与杨昭下车，默默走入人群。 　　慕容炎与楚歆近身跟着，人群里，早有慕容炎安插好的人紧随其后。 　　却不知，此时另一行人从南方远道而来，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官驿中，顾林所住的院子。 　　“主子。” 　　流星留在官驿里看家的人早已看清来人模样，苏何刚刚落地，便有领队现身，跪地相迎。 　　苏何单手背在身后，嘴角微微扬着，心情颇好。 　　淡淡应了一声后便推门进了厢房。 　　这领队并不如流云了解他的心思，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状便默默退至一旁。 　　片刻后，苏何转身出来问了一句：“顾林呢？” 　　“回主子，顾大人一早便与梁国威远候去参加灵台寺法会了。”领队答得一丝不苟。 　　若不是流星要随地暗中保护顾林，他还没机会在主子面前露头呢，自然得好好表现一番。 　　“杨昭？” 　　苏何顿了顿，目光落在那领队身上。 　　领队心中刚刚生出的热切顿时凉了下去，只觉得脊背一寒，不明白主子身上的气息为何忽然见就变了，定了定心神刚要点头，却见苏何已经提气纵身，飞奔离去。 　　流云慢了一步，看着了那战战兢兢的领队一眼，默默摇头叹息。 　　还好这话不是他说的！ 　　随即赶紧跟上，留下领队一头雾水，好一会儿才悄悄又藏了起来。 　　同时，青陵府留在官驿的人自然也察觉了动静，毕竟顾林身边能潜藏的地方就那么多，两边人早就有接触了，弄明白怎么回事后，也就互不干涉。 　　但苏何现身可不一样，于是很快就有人往灵台寺去，想要给楚歆递消息。 　　岂料，走到一半却被白弈派人拦了下来。 　　* 　　苏何沉着脸，一路疾驰，身形诡谲恐怕与肖劲相当，流云坠在后头，拼尽全力也只能隐约看见他一抹残影。 　　不过一刻钟，苏何人就已经到了灵台寺外。 　　然而此时顾林和杨昭却还在半山腰，跟着人群缓缓往前。 　　灵台寺是梁国远近闻名的寺庙，据说三百多年前，梁国的开国皇帝曾在灵台寺避难，而后经寺里的方丈点化，这才明悟了自己的目标，投身乱世之中，为梁国后人打下江山。 　　也因此，梁国人都十分崇敬佛门。 　　杨昭怕顾林走得累了，终于才淡淡开口跟她说起灵台寺的历史，顾林听得津津有味。 　　“我前些天翻那本逸闻，还得知当初梁国武帝为平乱世，特意在梁国推崇佛法，以盼着因为战乱而礼崩乐坏的世道能够有所改善，百姓们能重新上慈下孝，人人以贤善为首，以至于往后百年内，梁国都是远近闻名的礼仪之邦。” 　　说着，顾林心中忍不住感慨。 　　想象中三百多年前的乱世景象，仿佛与现世的民不聊生重叠。 　　战争，厮杀，一次次摧毁着人性与信仰。 　　一旦主君失德乱政，便总会有有识之士揭竿而起，希望能强权中争得那一席之地，继而改变家国命运。 　　可更多没有能力的人们却依旧因此而遭受重创，为了生存，渐渐变得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如今盘踞在后周故地的那些流寇、在两国各地招兵买马的义军，不也是为了心中的道义而争么？ 　　但能够如梁国武帝那般，平息战乱后，在位期间还能重塑人们信仰的君主，却是少之又少。 　　往往经历一次战乱，便需要用更长的时间来抚平疮痍的人心。 　　自从青陵圣女逝世，这片大陆上的人们，又有多久没有见过“礼仪之邦”了？ 　　想到这些，顾林再看着眼前如同蚂蚁一般，循循往灵台寺寺门移动的人们，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热切来。 　　恍惚间，却忽然觉得有一道情绪十分浓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顾林微微一怔，下意识转头往身侧望去。 　　却见周遭除了树荫之外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杨昭察觉她动静，转头问。 　　方才说了些话，这会儿他倒是觉得相处自然了些，不过，也并不敢有其他遐想。 　　见她忽然停下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危险。 　　顾林眨了眨眼，平复下心中那抹异样，很快冲他摇了摇头。 　　* 　　灵台寺外面香客众多，但里面却还算得上安静，人们进了寺庙更都是循规蹈矩的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是以苏何很快便和流云一起，将寺庙里里外外寻了个遍。 　　没发现顾林的人，苏何立刻就往外走。 　　恰好周边的暗卫也察觉到苏何来了，便为他指了路，带他直接到了顾林所在不远处。 　　他刚在人群里找到顾林，便见到她浅浅笑着，与杨昭说话。 　　只一眼，便叫他差点咬碎了牙！ 　　等顾林察觉回头望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抽身离开，冲着梁都外奔袭。 　　不过，这一次速度没那么快了。 　　即便如此流云也跑了好一段路后才勉强跟上，分清楚方向后赶紧喘着气问：“主子，咱，这就走了？” 　　苏何冷着脸，没吱声。 　　“您可是连着赶了三日的路呀！难道就为了看一眼？”流云忍不住说。 　　而且为了节省时间，还是直接用轻功跑的，从晋国都城到这儿，快马也需半个月，他们却只用了七日！ 　　这还是因为他有时候实在跟不上，苏何也总需要沐浴更衣，受不了风餐露宿，所以才慢了些，可越临近梁都，他便越是急切，到最后，已经三日时间没有找客栈落脚休息，知道昨夜，才在京郊找了个地方住下，梳洗一番。 　　所以流云不提还好，一提，苏何便想起了自己这一路上吃的苦受的罪！ 　　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从晋国赶过来，连她说的什么洁癖都不顾了，就为了见见她。 　　可她倒好！ 　　这才多久？就和杨昭这么亲密了？ 　　还说什么只是值得敬重的对手！谎话连篇！ 　　“主子？” 　　流云见苏何的速度不仅没慢下来，反而跑得更快了，疑了一声后，赶紧撑着继续去追…… 　　另一边，晋国皇城，御书房中。 　　晋帝正拿出前些日子顾林从梁国送回来的信，盘算着议和之事是不是该有结果了，就听福安禀报说追影大人来了。 　　“快让他进来。”晋帝立刻吩咐。 　　肖劲从他少年时起就跟在他身边，相较于后面培养起来的杀手追魂，他对肖劲更为信任。 　　而今，这世上对他知根知底的人也只剩肖劲一个了。 　　很快肖劲到了他跟前，微微垂首行礼后说：“青冥的行踪应该已经确定。” 　　“在哪儿？”晋帝脊背一挺，赶紧问。 　　他一直没放弃寻找青冥，除了青冥失踪，让他至今没办法就顾林在法事上受伤一事给百姓个交代之外，也因为他担心青冥落入梁帝手中。 　　青冥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担心，万一青冥将他们之前联手的事情告诉了梁帝，让梁帝有了能激起天下百姓一同讨伐他的把柄。 　　“应该是被圣医族的人救走了。”肖劲沉默一会儿才说，语气明显带着些迟疑。 　　晋帝一听也皱了眉头，疑惑道：“圣医族？怎么可能？” 　　圣医族早在二十四年前就被灭族了！ 　　他做事，从来不会留下祸根，绝对不可能还有圣医族的人在世！ 　　但肖劲却说：“青陵州与梁晋交界处本就有着许多深山，原本也是最好藏人的地方，我循着痕迹找了很久，一开始也觉得前方无路，但一日碰巧跌落一深坑当中，而后才发现一条密道，顺着密道往山脉里走，才发现群山之中别有洞天，是一世外桃源，里面的人，应当是圣医族族人无疑。” 　　“可是……当初我是亲自去的，除了姚岚之外，我并没有留一个活口，而且，之后姚岚也坠入深渊，这可是我们亲眼看着的。” 　　晋帝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始终觉得圣医族不可能还有族人活着。 　　当初他是看重了姚岚的美色，暂且留了她一命，原本是想将那女人带回京都充入后宫，可没想到她却颇为烈性，宁死不屈，半道上忽然跳下马车，直接滚落下深渊。 　　他那时候还有些惋惜，当即就让随行的肖劲去查探了，结果一无所获。 　　“即便是姚岚没有死，也绝不可能一下子弄出一个世外桃源来呀！”想着想着，他又叹了一句，而后盯着肖劲问：“会否是青陵州的什么秘密势力？” 　　肖劲默默看着他，想了想颔首说：“也有可能，那是否要细查？” 　　“查。” 　　这一点晋帝绝不会迟疑，不论是圣医族，还是其他势力，他都绝对要查清楚，如此才能放心。 　　* 　　法会结束后，顾林又趁着这股热乎劲，在灵台寺求了三道平安符，每一道都让僧人帮忙诵经加持。 　　杨昭见状，想了想，也求了一道。 　　之后二人才一同离开，在官驿门口道别。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但好在有杨昭跟着，虽然灵台寺今日人多，他们还是开后门吃了些斋饭，此时并不饿。 　　顾林回到官驿就将其中一个护身符给了慕容炎。 　　慕容炎受宠若惊，“给我求的？” 　　方才他跟在顾林身边，可是看着她认认真真的根据僧人的指示，三跪九叩的。 　　三个护身符，每加持一次，她都会跪地叩拜，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等待僧人诵经完毕，没有半分懈怠。 　　顾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已经是一介文官，不会再上战场，倒是你，等我们从梁国离开，就要回到燕州去练兵了。” 　　言下之意，是因为慕容炎常年在沙场上，所以才给他求了一个。 　　但实则，却是心中有了歉意。 　　虽然她也并非为了自己才想到设法将慕容炎留在这里，也确实会将他安顿好不会让他遇到危险，可她终究辜负了慕容炎的信任…… 　　“那我可不客气了！” 　　慕容炎对她的话毫不怀疑，说着就高高兴兴将护身符藏在了怀里，却又忽然想起另外两个，正好奇要问她另两个是给谁的，却见有使臣匆匆赶了过来。 　　“顾大人，京都来的加急密报。” 　　说着，将一封还带着火漆的信递给了顾林。 　　一边解释：“今早顾大人刚走不久就送过来了。” 　　若不是顾林走了，这密报也轮不到他来送，自然是楚歆接下的。 　　顾林点点头道了谢，随后也没避讳，直接拆开了信封。 　　但目光落在信上却很快迟凝起来…… 第70章本相要与顾大人促膝长谈 　　使臣和慕容炎都观察着她的神态，她才是主使，他们自然不会贸然去看信上的内容。 　　见她微微皱着眉头，慕容炎终于忍不住问：“发生急事了？” 　　顾林在他心中可是个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人！ 　　“信上说……蒋行之得知要被送往梁国后，设法从大理寺逃出，上顾府要刺杀我弟弟，而后，恰好被丞相抓住，但丞相却被蒋行之重伤，昏迷不醒……为防意外，事后已经将蒋行之的手脚打断，等梁国国书一到便会动身，押送之人是周元与大理寺少卿。” 　　顾林总结了一下。 　　两国通信存在消息滞后的问题。 　　梁国国书是她去甘州前一天送出的，距今刚好十三日，国书往来相较于普通信件的递送会更快一些，想来，这两天蒋行之应该就要上路了，而顾林手上这封信，应当是她去甘州之前就送出了才对…… 　　“可是他怎么会提前知道？莫非大理寺里也有他的人？”慕容炎疑惑。 　　一旁，使臣也看着顾林，显然也想听听她怎么说。 　　毕竟大理寺牢狱里关的都是重罪之人，绝非轻易能够逃出来的，何况蒋行之还要从大理寺跑到顾府去…… 　　“也许吧。” 　　顾林沉吟了一瞬，而后将信收好。 　　苏何被蒋行之重伤？ 　　她看，应当是蒋行之又被苏何给坑了吧？ 　　当夜顾林又去了后院，可久等之下也没什么动静，只得喊来了楚歆。 　　“这两天南边没有人来么？” 　　楚歆摇摇头，“没有听见什么风声。” 　　顾林眉头微微一皱，难道，苏何这回没装受伤，而是真的昏迷不醒了？ 　　“公子，怎么了？” 　　看她一脸狐疑的，又不说话，楚歆便问了一句。 　　如今他们身在梁都，虽然也带了不少手下过来，白弈也还在，但她心中清楚顾林的处境依旧十分危险，只怕顾林心里有什么盘算不肯说，非要自己一个人扛着，惹得她的话也多了起来。 　　顾林倒是也没打算瞒她，一边琢磨着一边就说：“苏何在外人面前是武功一般，可你应当也是见过他动真格的，以他的能耐，绝对不会被蒋行之重伤……” 　　“所以公子觉得或许丞相大人是故意给蒋行之机会打伤他？让别人觉得蒋行之终于露出凶残的面目了？” 　　楚歆猜测道。 　　这宁王蒋行之半生都在维护他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派，如今却因为苏何的设计当街失态，也算是一件让他感到恼火挫败的事情了。 　　就如同被人当众撕开了最后的遮羞布一般。 　　说完，见顾林缓缓点头，楚歆却又疑惑：“可这个……跟南边来不来人有什么关系？” 　　那蒋行之不是被废去四肢，正等着押送吗？ 　　“也许……是我多想了吧。” 　　顾林叹了一句，说着起身来往厢房走。 　　是啊，就算这件事情是苏何设计了蒋行之，可也并不代表苏何就一定会利用重伤昏迷的这段时间跑到梁国来呀。 　　她在想什么呢？ 　　思及此，她不禁暗笑自己自作多情。 　　“对了，找个仔细的人，把这个给白弈。”顾林走了一半，忽然想到自己手上剩下的两个护身符。 　　一个给白弈，一个给苏何，刚刚好。 　　可白弈一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倒不如直接让青陵府的人给他送过去。 　　至于苏何…… 　　等她回去晋国再说吧。 　　说完顾林将护身符交给楚歆，楚歆应下，而后先去办事了。 　　这边顾林神色有些疲态的推门进了厢房，刚转身关门，忽然惊觉身后有衣料声响，当即从腰间摸出一把药粉来，转身的一瞬间就洒了出去。 　　苏何动作一顿，赶紧屏住呼吸侧身堪堪躲过。 　　顺带一把将顾林的腰身扣住，顺着他躲避的方向一路往前，直接将她抵在了墙上。 　　幸好知道这女人是个容易下狠手的，他早有防备，若不然，那药粉便直接洒在了他脸上！ 　　苏何一路沉着脸。 　　顾林却懵着，直到后背贴在了墙上才反应过来，皱眉看着眼前的绝世美颜。 　　想不通这个怎么每次都爱藏着搞突然袭击？ 　　那些药可是她师父给的上等迷药！ 　　苏何看她反而皱眉一副恼火样子，本就不舒坦的情绪更紧了些，忽然一把将她放开，自己站好抖了抖衣袖，漫不经心道：“本相过来监工。” 　　“监工？” 　　顾林眉头皱得更紧了。 　　苏何一拂衣袖双手往身后一背，侧脸睨着她，“心虚了？” 　　顾林看了他一会儿，约莫觉得这人是来找茬的。 　　当即也站好，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白衫，闲庭信步的往桌边走，一面不冷不热道：“下官勤勤恳恳做事，没什么好心虚的。” 　　说完，往桌边一坐，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故意问：“不过，既然丞相大人是来监工的，为何此前下官没收到皇上的旨意啊？” 　　她现在身在梁国，手持旄节可代天子令，若有什么变故安排，晋帝自然应该先知会一声才是。 　　茶满七分，她将茶壶一放，一边端起茶杯，一边轻叹：“倒是今日刚刚得知，丞相大人被蒋行之打成重伤昏迷不醒……看来，丞相大人已经大好了？” 　　说到最后，她抬眼挑眉扫了扫苏何，而后垂眸品茶。 　　所有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好不悠闲自在。 　　喝完，原本觉得自己这般姿态应当算是完胜了苏何，不料那人却安静得很，十分反常。 　　忍不住重新看向他，却见他抱着胳膊，嘴角含笑，好整以暇的盯着自己。 　　顾林眨眨眼，难道他现在不应该气恼？ 　　不应该正咬牙切齿的与自己斗嘴？ 　　“顾大人，茶好喝么？” 　　顾林疑惑了好一会儿，苏何才终于开了口，声音竟然带着几分笑意。 　　“好喝啊。”顾林下意识回答，说完之后看他这么得意，心头突突的一跳。 　　难道这茶有问题？ 　　“看来本相用过的东西就是好，连茶叶都变香了。”苏何说着，人也走到了茶桌边，嘴角笑意越发浓郁。 　　双眼注视着顾林的脸色从诧异变为呆怔，两边脸颊随之飞上红晕，他忽然觉得竟然连憋了一天的火气都消了不少。 　　顾林手里拿着那只苏何用过的茶杯，想放下，却又怕他觉得自己心虚不好意思，想继续用，却又未免显得脸皮太厚。 　　愣是就这么僵着，难受至极！ 　　苏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而忍俊不禁，终于伸手将那茶杯从她指尖取下，算是解救了她。 　　低头转眸看着手里这青瓷的小杯子，竟莫名觉得有些可爱，于是顺手提起茶壶往里再添茶水，自己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挺顺手的，不妨带回晋国去。 　　顾林气鼓鼓的，本以为他还要奚落嘲讽自己，却见人家悠然自得的品起茶来，再一看，那杯子正是自己方才用过的，脸颊越发烫了些许。 　　“看来顾大人今日收获颇丰。” 　　苏何忽然瞥见她方才顺手放在桌上的护身符，眼神凉了。 　　听着他忽然又拐弯抹角的语气，顾林微愣，随后顺着他的目光也才看向那护身符。 　　这本是给他留的。 　　但现在…… 　　她忽然一把将护身符抓在手里，淡淡道：“还行。” 　　这苏何每次一见面就找茬，她……不给了！ 　　说完却忽然想起什么，转眸盯着他问：“你今日去灵台寺了？” 　　所以她半道上察觉的那道目光……果然是他？ 　　苏何将杯子往桌上一放，不轻不重的，磕出些许声响，而后往她对面一坐，绷着脸不看她，却还紧盯着她手里的护身符。 　　那喜庆的红色着实刺眼！ 　　顾林从不迷信，什么事情都靠自己，绝不会求神拜佛。 　　他清清楚楚，绝不会有错。 　　“杨昭给你的？”憋了半晌，终于闷声问。 　　顾林正想着那目光的事情，猛然听见他这么一问，愣了一下。 　　刚要说不是，却见他已经蓦然起身，抬眼盯着前方，冷声道：“看来顾大人在梁都一切安好，无需本相监工，这就走了。” 　　他就不该又心软回来等她！ 　　说完转身抬脚就要走，谁知走到门边，却也没听见顾林留他。 　　脸上的怒意顿时化作了恼火，正咬牙伸手打算开门，却听顾林在身后喊了一声：“喂……” 　　百无聊赖的语气。 　　“干嘛？”苏何心头一松，但脸上的气恼却更浓，微微侧脸眼角余光撇着顾林。 　　顾林从他起身说出要走的话时就将胳膊支在桌上，撑着脑袋。 　　看他明明不想走却还在等自己留，心头的不爽忽然就淡了许多，反而莫名生出一股子暖意来，嘴角不自觉的便微微上扬。 　　这会儿听他干巴巴的发问，想了想才说：“天色已晚，丞相大人此时出门恐怕又要风餐露宿呀。” 　　这个人不是洁癖很严重么？ 　　最接受不了的应当就是风餐露宿了。 　　苏何抿抿唇，听完心里忽然有些痒痒，转身盯着顾林问：“所以呢？顾大人准备怎么收留本相？” 　　怎么收留？ 　　这……顾林还真没想。 　　官驿的厢房都是有数的，而且因为往来入住的人多有公务在身，都十分简约，并未单设书房，只是在卧房外间铺设了书房的用具桌椅罢了。 　　而这院子里唯一一间耳房也已经给楚歆住了，眼下就剩下她这间…… 　　“那不然，下官这就让人给丞相大人安排客栈？”她想了想说。 　　谁知苏何忽然严肃起来，重新走到她面前，强调道：“顾林，我只有两天时间，今天已经耽搁一天了。” 　　“所以你果然是用重伤昏迷为借口，悄悄溜出京都的？”顾林下意识问。 　　苏何不答，忽然就有些来气。 　　他跑了这么多天，竟然刚见面就让他去住客栈？ 　　而且他怎么来的她能想不到？重点明明是她和杨昭去灵台寺耽搁了时间才对！ 　　“那你想住哪儿？” 　　片刻后，顾林终于又问。 　　可这话却着实挑战着苏何的尊严，她都没这个意思，他难不成还主动要求住她这儿？ 　　苏何牙关咬得越来越紧，好一会儿，才闷声说：“随便。” 　　说完，重新折身坐下，将那小茶杯拿在手里捏着，一手把玩着，眼神落在她身上，没得到满意的答案便不打算挪开似的。 　　顾林犯了难。 　　苏何这人知道“随便”的意思么？ 　　还不什么都得依着他，顺着他，他心里舒坦了她才能好过！ 　　于是想起他方才提及只有两日时间，想来是愿意多与她相处的，便道：“那不然……让楚歆把耳房让出来给你住，我和她在这儿凑合两天？” 　　总归苏何过来的事情不能让别人发现，否则他便是欺君之罪，既然要节省时间，那么也唯独她这个小院子可以让他住了。 　　然而苏何只是继续默默盯着她。 　　嫌耳房不够好？ 　　顾林顿了顿，又道：“那不然我去和楚歆住耳房，这屋子让给你。” 　　反正她从小长在黄山村，并不讲究这些。 　　可苏何一看就是个从小没吃过苦的，否则怎能有如此高傲的心性。 　　但她说完，却见苏何的眉眼更沉了。 　　怎么看也是不满意的。 　　“那……我想不到了。”顾林只好耸耸肩膀。 　　见他捏着之前那只杯子玩，便又揭开一个干净的，倒水喝。 　　分明已经入秋，可今夜却好似有些热。 　　对面，苏何看着她眸子有些忐忑，眼神飘忽着，似乎并不敢多看自己，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沉郁的心情顿时好转，身子往她跟前倾了倾，压低了脊背微微挑着下巴，抬眼望着她问：“还有一个方式，不过，你不好意思说。” 　　“什么方式？” 　　顾林心里泛起浪花来。 　　赶紧又喝了一口茶，杯子避开了他的视线，她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谁知她还没喝完，水杯就被苏何夺了过去。 　　当着她的面，故意含着她方才喝过的地方，本就带着媚气的凤眼直勾勾盯着她，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 　　顾林的脸，好像又烫了些。 　　“一起住。” 　　苏何观察她反应，也不觉得别扭了，反而心情大好，将茶杯一放，站起身来往顾林那边走，修长的指尖就在桌面上拖着，所经之处，仿佛在顾林眼中划下奇异的色彩，看得她魂不守舍。 　　“本相要与顾大人促膝长谈，好好聊一聊这梁都的局面到底如何，顾大人下一步又打算怎么周旋。” 第71章 幼稚的丞相大人 　　话落，那阵阵撩拨着顾林心弦的大手刚好放在了她肩膀上。 　　她猛地一颤。 　　苏何的掌心明显感受到这阵动静，不禁眉眼含笑，低头顺着她鬓角往下，看着她清秀却带着英气的侧脸。 　　这个女人，似乎比他还倔。 　　可倔又如何？ 　　他照样有办法让她服服帖帖的，看她还敢不敢偷偷和别的野男人幽会！ 　　想到早上追去灵台山，看见她跟杨昭站在一块言笑晏晏的样子，他心头的怒气蹭的一下又窜了上来。 　　忽然一把将缩着头的人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直奔里间。 　　顾林一惊，下意识搂着他的脖子，飞快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忙道：“丞相大人若要秉烛长谈还是在外间更好。” 　　“外面容易被人发现。”苏何理直气壮。 　　说完人已经到了床榻前，将顾林放下便倾身过去，两条刚毅有力的胳膊撑在两侧，将她牢牢锁死在床榻上。 　　“丞相大人之前不是说，不耽误下官为万世开太平么……” 　　顾林双手下意识抵着他的胸膛，只觉得指尖都好似有些发烫，灼人得很，双眸更忽闪着，不敢仔细与他对视。 　　偏偏后背上紧紧贴着床榻，甚至连被褥都好像要起了火。 　　根本躺不住！ 　　问完正想着怎么脱身，就听苏何低声笑了笑，“你紧张什么？” 　　顾林：“我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苏何又问。 　　问完，两人都是一愣。 　　这对话……似乎之前有过？ 　　就连顾林都下意识抬眼与苏何对视上了。 　　苏何心情好转，将她抵着自己的双手往边上放，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又瞥见她手里还捏着那护身符，想也不想直接从她手心掏出来大力一扔。 　　动作连贯迅速，顾林眼睁睁的看着，连开口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苏何一低头，就瞧见她满脸的欲言又止，当即冷声一声：“怎么？舍不得人家给你的东西？” 　　“什么人家给我的？你什么时候听我承认了？”顾林哭笑不得。 　　这接连的打岔，倒是让她心里没那么紧张了。 　　苏何瞥见她眼底染上一抹笑意，隐隐觉得局面有些不对，打量了她两眼才问：“那是谁给你的？” 　　“是我给你求的！” 　　顾林白了他一眼。 　　话音刚落，就觉得眼前红衣一闪。 　　片刻后只听他暗恼的说：“还不快帮我找！” 　　顾林夜里喜静，里间从来都只掌一盏灯，角角落落的，根本看不清楚。 　　苏何顺着自己方才扔的方向找了一会儿愣是没瞧见护身符的踪迹。 　　猛然察觉顾林还没动静，气恼的转头一看，就见她懒洋洋的斜靠在床上，一手屈起撑着头，眼底浮着几许戏虐，嘴角微微扬着，别提有多清闲自在了。 　　“要是找不到，你明天一早就再去给我求一个！”苏何气得牙痒痒。 　　竟然在她面前丢了脸面！ 　　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护身符呢？ 　　这可是她第一次要送东西给自己…… 　　“丞相大人内力过人，谁知道还在不在屋子里。”顾林瞥了一眼那方向的窗户，没答应。 　　说完就见苏何猛地抽了一口气，接着转头看向窗户，抬脚就走过去趴在窗前瞧。 　　顾林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想不到一惯气定神闲的丞相大人，也竟然会有这样心急火燎的时候。 　　当真是一出好戏！ 　　“顾林！” 　　苏何再一回头就看见她这幅得意的模样，气得压低了声音斥了一句。 　　眼看着自己若再不动，他定然真的要炸毛，顾林这才只好慢吞吞的下了床，顺手拿起一旁的烛台往地上照。 　　只是找着找着，却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苏何也跟过来就着光亮找。 　　顾林抬眼，瞧着他气呼呼的样子，“就是觉得，丞相大人也有孩子气的时候。” 　　明明是自己小心眼扔了护身符，结果一听是她要送自己的，就眼巴巴的找。 　　倒是比平日瞧着更惹人欢喜一些。 　　苏何脸皮挂不住了，瞪了她一眼将烛台夺了过去，“我自己找。” 　　顾林撇撇嘴，由着他不与他抢，一边跟在他身侧也继续找着。 　　好在里间并不大，不远处就是一扇屏风，用来隔开里外两个空间，有了光亮，苏何很快发现原来护身符被卡在了屏风中间，伸手取下后兴冲冲的转头喊：“找到了！” 　　顾林正冲着侧面找，闻言回身去看，也展颜一笑，“丞相大人真厉害。” 　　话落，却不料眼前光影忽然一暗，紧跟着脸颊就被苏何啄了一下。 　　“看在你这么自觉的份上，本相就不责问你与敌国将领私下会面的事情了。” 　　看着小巧可爱的护身符，苏何整颗心都暖暖的，说着就回去了里间，将烛台放好往床上一趟，半靠着床头。 　　顾林满脑子都是他那孩子一般雀跃的语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苏何……怎么看也是个被娇养着长大的才对，为何如此容易满足？ 　　琢磨着回到里间，就见他摊开掌心，神采奕奕的看着。 　　不用想也知道那护身符正躺在他手上。 　　顾林心头一软，开口却语气平静：“今日去见杨昭，是因为昨日已经答应，而昨日答应，是为了在梁帝面前保命。” 　　原本是因为察觉了他刚见面时的别扭劲是哪儿来的，想着解释了他心里便不再介意。 　　谁知话音没落，就见他脸色微沉，转眸看向她淡淡道：“我派过来的人还不够保护你么？” 　　“足够。” 　　听出来他又不高兴，顾林赶紧点头，而后才解释说：“但还不是用他们的时候，出奇才能制胜，而且，梁国的局势我还不太了解，就趁机试探一二罢了。” 　　说着，顾林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床头有一张矮几，上面放着她这几日翻看的闲书。 　　“结果梁帝没把你扣下，所以你就只好赴约，免得慕容炎看出端倪？”苏何接话。 　　顾林抿抿唇，顿时觉得自己解释也算多余。 　　“丞相大人既然来了，自然什么都清清楚楚，而且，你不是早就示意流星手下那些人留口子么？” 　　“我只是料想梁帝得知了你的工程计划后，可能会试图策反你，所以便跟流星说过，等你和梁帝商议过工程之事后，便让手下的人跟着青陵府那些人走，免得耽搁了你布局。” 　　苏何淡淡解释，说着，心里也不别扭了，毕竟她做事情从来都有自己的打算，虽不说算无遗漏，但却也不会白费工夫。 　　至于杨昭…… 　　虽然想想还是不太爽，但毕竟有护身符在，他反倒是想知道，如果杨昭发现她是给他求的，会不会被气得偃旗息鼓，再不敢对她有非分之想？ 　　“所以，杨昭有这个么？”想到这儿他忽然扬了扬护身符问。 　　顾林十分干脆的摇头。 　　于是苏何就彻底满意了，压根没想过问白弈和慕容炎有没有。 　　顾林也就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 　　而后就听苏何问：“你试探出什么来了？梁帝答应你的提议了？” 　　“你知道我提了什么么？”顾林却故意一问。 　　苏何抿抿唇，嗔了她一眼，原本不想答，可却忽然想起她方才提起，自己曾与她诀别，说不再拖累她的事情…… 　　如今又一个多月过去，他却还记得那晚站在顾府外的心情。 　　那时候，他根本没想到她会为了自己谋划，会想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何况，他身上担负的并非只是他个人对晋帝的怨恨。 　　所以便只以为他们当真要就此了断。 　　往后他挑起战火，而她执意策马上场，阻止他多年来的图谋。 　　不料后来却听她说愿去议和…… 　　虽然只是人前几句毫无暗示意味的话，但他却猛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这条路，比直接开战难了太多……” 　　他难得收敛起一惯用作掩饰的疏狂与傲慢，眼中不自觉的，染上了一抹痛惜。 　　顾林却淡淡笑了笑，“所以，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没有选择与我背道而驰？” 　　若两国在这个时节开战，以晋国现在的国力，必定会败。 　　而他也可直接达成所愿，让晋帝失去引以为傲的皇位，为族人和母亲报仇。 　　所以，顾林当初在晋国御书房提议的时候，原本还有些忐忑，甚至到这一刻之前，都偶尔会担心，担心他还是会坚持原来的计划，或是觉得自己的法子太过温吞，继续伺机密谋开战。 　　也正是因为这份担心，所以她没敢将自己的计划都告诉他，原本是打算等局面已经被自己控制住，有了把握之后再试图说服他…… 　　可没想到，到现在为止，他除了将蒋行之的手脚打断，揭开蒋行之的伪装之外，一步也没多走，全都依着她的计划行事。 　　心有灵犀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的退让与配合。 　　让满族的仇人多活三年，忍着心中的恨意，继续对仇人俯首称臣三年。 　　只为了尊重她对这芸芸众生的不忍心。 　　若没有他暗中的配合，她哪儿能那么容易就将明珠公主之死嫁祸到蒋行之身上，还顺带挖出了蒋立远没死这件事情来？ 　　如果事情不由蒋行之背锅，梁军只怕早已经冲进了燕州之地…… 　　“这么说，我岂不是也要谢谢你，没有阻止梁帝，让蒋行之可以被送到梁国饱受折磨？” 　　顾林心中感慨着，苏何却相对轻松一些。 　　因为他最为动容的时刻已经过去了，那些心情，都早已随着使臣团离开京都而远去，他这段时间做的，只不过是猜测她的部署，而后从旁协助罢了。 　　顾林闻言微愣，随后不禁展颜一笑，“丞相大人都配合我不主战了，我自然也该尽全力让大人得偿所愿才是。” 　　苏何睨了她一眼，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冲着她招了招手：“过来。” 　　“怎么？” 　　顾林虽然下意识问，但还是走了过去。 　　谁知就被苏何一把拉住，身子一转，就坐在了他腿上。 　　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双臂已经紧紧环了上来。 　　顾林身子微微一僵，就察觉他懒懒的将下巴放在自己肩膀上，身子还一左一右轻轻晃着。 　　好一会儿，那轻微的晃动终于停下。 　　他叹道：“如果有一天，局面不再容易掌控，你一定要让流星把你带走，还有白弈，他不是也在梁都么，让他带你去青陵府，从此便不会有人能动得了你。” 　　苏何声音低沉却又轻缓，仿佛吐露着最纯真的心愿。 　　既然梁帝没有扣下她，那么就说明她已经与梁帝联手，之后要同时在梁帝和晋帝两人之中周旋，可她若只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一边帮扶梁国，一边消耗晋国也就罢了，以她的心性，必定还舍不得两国百姓真正吃苦。 　　那么到时候，还需要为了百姓们分心，若稍有差池，梁帝与晋帝必定起疑。 　　她即便再聪明多才，那两位君王也定然容不得她了…… 　　可他又不得不依着她，他知道她选择的已经是最好的方式，所以他只能多帮她部署一些，只能设法为她查漏补缺。 　　只是，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 　　若不然，又怎么会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就为了见见她？ 　　思及此，他忍不住将怀里瘦弱的身子环得更紧了些。 　　顾林回过神来，浅浅一笑：“我会稳妥着来的，只要你能等得了就好。” 　　她刚刚实在诧异，想不到他竟然为了自己的安全而不再介意白弈的存在…… 　　他不一直都是个特别小心眼的人么？ 　　“我会。”苏何坚定的回答。 　　但顾林却早已想到了一些疑点，这会儿便顺势问：“你报仇的事情，是不是还有别人参与？” 　　问完，就觉得身后的胸膛僵了僵。 　　苏何知道自己没能瞒住她，便很快收敛起神思，点了点头，“我身上担着的，并非我一个人的意愿，我不能让那些人失望，否则，我也不会让你如此为难。” 　　“我明白。” 　　顾林轻轻将指节分明的手覆在他的大手上，好似安抚。 　　一个人的生活，不可能非此即彼。 　　她也从未想过要让苏何为了自己而放弃原本该承担的责任，若苏何真的这么做了，她反而会觉得不妥，因为她自己，也没办法为了苏何彻底改变。 　　何况，这天下乱了太久，也确实该蓄力清场了。 　　此前与苏何的分歧，恰好催促她早些踏上这一条路，她甘之如饴。 第72章 荷尔蒙 　　最后苏何终于如愿以偿躺在了顾林身边，两人十指相扣，听着耳畔清浅的呼吸声，心中荡着一圈又一圈的暖意。 　　或许也算经历了些波折，想到日后还有许多需要面对的，而等苏何这一走，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两人不免都感到些许戚然，难得安静下来不再斗嘴，贪恋着这一时半刻的静谧安然。 　　伴着苏何身上淡淡的药香味，顾林脑子里琢磨着未来一段时间要办的事情，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然而苏何却没睡着。 　　他第一次和别人同塌而眠。 　　在遇见顾林之前，更从未有人能近他的身，他起初觉得十分新奇，新奇自己的身体并不排斥，也新奇自己一惯冷硬的心竟然为了这个女人而发软。 　　而后，便被浑身挥之不去的热意困着，心痒痒。 　　想抱。 　　想把身边这个呼呼大睡的女人彻底揉进自己身体里，让她再也无法在自己跟前张牙舞爪的…… 　　更没机会再多看别的野男人一眼！ 　　半梦半醒间，顾林觉得药香浓了些许，似乎躺在一个柔软的地方，莫名的安心。 　　忍不住翻了个身，循着药香的源头就去了。 　　一声呓语听得苏何浑身一僵，心突突跳了起来。 　　这，应该就是她原本的声音吧？ 　　竟如此温软好听么？ 　　低头，苏何看着已经彻底落入自己怀中的姑娘，嘴角轻轻扬起，目光缓缓在她侧脸上流动着。 　　披着头发的顾林，模样瞧着比白日里柔和了不少…… 　　看着看着，忍不住微微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吻。 　　片刻后微微愣住，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也能这样温柔。 　　但很快他就脸色一变，目光锐利如鹰眸，转头看向了窗外…… 　　耳房里，同样辗转难眠的楚歆察觉白弈来了，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因为顾林的存在，官驿早已被暗卫们围得密不透风，若非顾林吩咐，外人根本窥探不得里面的情形，而白弈也不怕苏何的人发现自己，只怕吵到了顾林，所以才停在了这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望着她厢房的方向。 　　“主子。” 　　楚歆追过来，恰好看见白弈负手立在院中树下。 　　夜色里，他长身玉立，白衣翩翩，清俊的侧脸透着几分疏淡。 　　夜风拂过，撩起他背后几丝墨发，远远从望去，好似刚刚下凡的谪仙。 　　白弈回眸侧脸，正面看着楚歆，淡淡点头。 　　显然不欲言语。 　　可楚歆却憋不住了，即便性子有冷，但她跟了顾林这么久，又本就是白弈身边出来的得力之人，怎会不关心二人，又怎会看不出来二人的心思？ 　　尤其是想着此刻房中苏何正与顾林同睡，再看看白弈这一身清霜的模样，便更让人心中不忍。 　　“主子，您真不打算跟顾公子说吗？” 　　碍于还有手下在，楚歆即便思绪纷杂，也没忘记为顾林掩饰身份，依然称呼她为公子。 　　“说什么？”白弈淡淡问。 　　他从不会苛刻手下，只是，也从未与旁人亲近过，唯独在顾林面前会添几分温和。 　　“属下斗胆。” 　　楚歆先认了错，而后才说：“既然主子心中有顾公子，何不将心意说出，或许顾公子明白了，自然会发现主子更好。” 　　边上，藏在暗中的流云一听就不满意了，暗暗想着回头一定要跟主子说一说这个楚歆怂恿白弈的事情，好让顾大人将楚歆撵走！ 　　大人身边怎么能留有二心的人？ 　　不过此刻流云按兵不动，继续听着。 　　这白弈被誉为天下第一公子，引得无数女子仰慕，虽然顾大人不是女子，可毕竟……是个断袖，而且还十分信任白弈，万一白弈真的对顾林有意…… 　　流云为自家主子感到了危机。 　　然而以白弈的能耐，又怎会不知道他在？ 　　甚至，今夜白弈本就是为了借流云等人的口，将他的想法告诉给苏何才来的，也是因此，才会故意弄出声响引楚歆过来。 　　早有打算的白弈，听楚歆这么一问，不消片刻便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坦诚道：“我也觉得我比苏何好，也比苏何了解她，但，我给不了她长久……” 　　“为何？”楚歆不解。 　　以主子对顾林的细致程度，怎么可能会长久不了？ 　　她对白弈的品性亦是十分了解，相信他认定了的事情绝不会半途放弃，更何况，还是顾林呢？ 　　“这次回青陵州，我被青冥的人伏击，引发了旧疾，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次入世，只不过为了将琐事料理妥当，好静待消亡罢了。” 　　白弈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更根本没有生死之别。 　　若不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出现，他又怎会让楚怀将青陵秘宝交给顾林？ 　　必然是，要亲自护在她身边才安心。 　　今日暗中拦下青陵府去灵台山给顾林报信的人，也是为了试探苏何的心智。 　　若苏何见到顾林与杨昭在一处，便直接赌气离开，甚至连她的解释都不听……那么，未免太过冲动不够成熟，并非能放心托付的人。 　　虽然从私心来讲，是有些越界，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去操心这些事情，可，想想顾林的身份，他便又为自己找了一个自知冠冕堂皇的理由。 　　毕竟，她余生的安康，顺利的成婚、生子，也是青陵府最为要紧的事情，甚至会影响整个天下的局面！ 　　所以白弈觉得，于公于私自己都应该试试，因为未来陪伴在顾林身边的人，一定要足够强大，能保护她，也更需要稳妥的心性，不至于被人轻易激怒利用才好…… 　　而今夜过来，也自然是给苏何透个底的。 　　他不会再活多久，苏何，大可不必忌惮他，只要能包容他在生命最后的时光中，继续帮助顾林，不要将他赶走，他便心满意足。 　　白弈性子虽淡，可想到这些，也仍不免感到怅然与遗憾。 　　至于刚刚得知这消息的楚歆，更是整个人都呆了。 　　虽然知道白弈有旧疾，自幼便体弱多病，可是这些年已经养好了许多，怎会突然间就…… 　　一定是青冥的人故意针对！ 　　好一会儿，楚歆才终于压下心头的震惊与恼怒，却又忍不住问：“可是主子，您若是……那青陵军怎么办？” 　　如今白云刚虽然还是青陵军统领，但毕竟渐渐年纪就大了，乱世为平，圣女之后还未找到，原本白弈算得上这一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青陵府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 　　可若连白弈都性命不保，青陵府的未来……实在让人堪忧，这天下的局面，也更让人感到惶然。 　　“有顾林在，无恙。” 　　白弈答得笃定。 　　* 　　次日，顾林比往常醒得晚了半个时辰。 　　或许是因为头一天跟在梁国皇宫里和梁帝谈和，本就耽搁了睡眠，加上第二天一早又跟着杨昭去爬山的缘故…… 　　顾林迷迷糊糊的，还未睁眼已经感受到了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心知起晚了，便下意识盘算起原因来。 　　若非这段时间为了养伤一直没怎么动弹，以她的体质也不至于这么娇弱才是。 　　然而想着想着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睡姿与平日不同。 　　似乎，脖子上靠着的并非枕头……而且，自己手里抱着个什么东西，温热的，还微微起伏着，裹着淡淡的药香！ 　　她猛然间警觉，起身睁眼一看，恰好撞进了苏何带笑的眸子里！ 　　“醒了？” 　　苏何扬眉，问得十分自然，右手还伸着放在顾林的枕头边。 　　顾林一看，就知道自己刚刚枕着的正是他的胳膊！ 　　她忙移开眼，双手撑着褥子要下床，折腾一番后却发现，自己若不从床尾下去，就只能喊苏何让她，而这个人现在…… 　　她不必看他的神色也知道他压根就没想过动弹。 　　最要命的是…… 　　看着他随意搭在小腹上的手，再看看这双悠悠闲闲交叠在一起的长腿，身量修长，小腹平坦，指节分明…… 　　顾林脑子忽然有些发热，莫名想到在异世学过的一个名词：荷尔蒙。 　　似乎连他的呼吸都带着撩人的味道！ 　　这么一想，顾林觉得自己的脸蹭的窜上了红晕，仿佛火烧云一样，于是赶紧将头埋得更低，手脚并用趴着往床尾挪。 　　明明也是能以一敌千的悍将，轻功更是师承追影肖劲，虽不说能做到雁过无痕，可却也断然不至于沦落到爬下床去呀！ 　　然而顾林就是忘了。 　　她明明没有多看苏何一眼，却觉得，自己头顶似乎开了天眼一般，能将苏何的动静，神态，甚至眼底的轻佻与得意都洞悉得清清楚楚！ 　　所以好不容易爬下床去，顾林刚刚站稳连眼皮都不敢抬，连忙就出去要让楚歆端水来给自己梳洗。 　　谁知一出屏风，才瞧见水已经放好了，徐徐散发着些微热气，水温应当正好。 　　明显是才送过来不久的…… 　　顾林身子一僵，就听苏何从容温和的说：“算着你差不多该醒了，我就做主喊了楚歆过来。” 　　她蓦然深深吸了口气，眨眨眼，而后才勉强应了一声：“……哦……” 　　随后打水，漱口，洗脸。 　　僵硬得犹如异世里的低等机器人！ 　　可她没办法，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空空如也，脸烫得快要烧起来。 　　若早知道和苏何一起睡，自己竟然会这么不老实，而且早上还会比他醒得晚，还得自己睡觉时的丑态都被他给看光了…… 　　她昨夜绝对不会一时心软同意苏何的提议！ 　　她宁可打地铺！ 　　但问题是，她从前在军营里和士兵们睡通铺的时候，也从未有过半梦半醒间跑去抱着别人的举动呀！ 　　一想到自己竟然像一条八爪鱼一样攀着苏何睡觉，她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于是也不好意思喊楚歆进来帮自己梳头，自己洗过脸，就坐在铜镜前开始扎头发。 　　顾林虽然是女子，但从小却需要自己梳男子发髻，并不生疏，只是这一次却怎么都梳不好，总有几根头发乱飞，她束发本就微微低头，她一急，脸色更红。 　　就在她的心情犹如乱发一般纷扰不堪时，眼角忽然瞥见铜镜里添了一角红衣，等她抬头时，苏何已经伸手，将她手里那把柔韧黑亮的头发接到了自己掌心。 　　“我来吧。” 　　他站在顾林身后，淡淡开口。 　　语气平静，泰然自若，却透露着一股……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的自然。 　　自然得好像从前经常做这样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商量。 　　怔忡间，顾林透过铜镜，眼睁睁看着他拿起木梳。 　　白皙如玉雕的指节穿梭在她的发丝之间，那么轻柔，却很快就将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顾林觉得自己每一根发丝好像都变得与众不同，好像，都染上了他的气味。 　　苏何放下木梳，往桌上一扫，正要拿起她白色的发带，却忽然想起了一个白衣身影，顿时眉眼一沉，转而取了一旁的木簪。 　　将她的头发取出一缕绕上几圈，而后用木簪簪上。 　　一个清秀又精神的小少年就出现在眼前。 　　只是脸颊红扑扑的，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于他。 　　苏何非常满意。 　　也不知是对自己的手艺满意，还是对她这害羞的样子满意，总之他心情好极了。 　　忍不住伸手穿过她肩头，指尖轻轻托住她白皙的下巴…… 　　于是顾林便不得不与铜镜中的丞相大人对视。 　　“好看么？”苏何语气轻轻上扬，眼角眉梢也扬着，尽是得意。 　　顾林勉强扯了扯嘴角，“丞相大人的手很巧。” 　　苏何却微微皱眉，“顾大人，手巧这种话适合用在女子身上，你好歹也是我朝三品的文官。” 　　顾林默然…… 　　好吧，苏何一个男人，比她手巧…… 　　“但我不介意你夸我细致温柔有耐心。”苏何忽然又说。 　　顾林愣住，满脸问号抬头望着他？ 　　细致？温柔？有耐心？这不是白弈的风格么？ 　　“怎么？不对么？”苏何笑容一收，眼尾一挑，低头睨着她问。 　　“没，没有！” 　　顾林赶紧摇头。 　　* 　　青陵州外群山之下，无名谷中。 　　虽已金秋十月，山谷里却依旧繁花似锦，绿树成荫。 　　泉水自山腰飞泻而下，落成潺潺溪流，平添一股恬淡静美。 　　然而，在山谷宽阔处却竖着大大小小数十座竹屋，普通竹屋均有两层，下面一层空置，用来圈养牲畜，好似阁栏巢居。 　　不同之处在于，每一座竹屋顶部，最接近阳光的地方，都放着大大小小的竹筛，竹筛里稀疏晾晒着药材。 　　在普通民居后方，还有一座更大的竹屋，主屋三层高，周边还围着几座两层的偏屋，由竹栅栏合围起来，前后还有药田，在这避世而居的山谷里，已经颇为气派。 　　此刻青冥正盘腿坐在其中一座偏屋里，身上穿着粗制的黑衣，脸色潮红，额头发灰，嘴唇泛白，眼珠子胀着红血丝。 　　一看就奇毒未解，不过苟延残喘，强撑罢了。 　　“你为何对付顾林？” 　　青冥对面，一须发皆白的黑袍老者也盘腿坐着，气色算不上多好，但却绝非短命的模样，眉宇间颇为傲慢，眼中甚至带着些许阴鸷。 　　青冥闻言又闭上了眼，装作尚有底气的模样，“她坏我好事，让我在晋帝面前失去了信任，我自然要对付她！” 　　“可以你过去在青陵府的势力，根本不需要通过晋帝的手，直接就能除掉她。”老者显然不信。 　　也显然将晋都发生的事情，以及顾林与青冥这两人的底细掌握得一清二楚。 　　“你问我这么多……你不是也一样不肯说明你的身份么？” 　　青冥笑了笑，这已经是他醒来后，第三次被问及与顾林的仇怨。 　　而他是在五日前才从昏迷中苏醒的。 　　一睁眼，就是这座竹屋。 　　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毒药已经被控制住，但却并没有被解除，只是暂时的压制。 　　而那毒药的滋味……他简直不想再忍受片刻！ 　　他之所以会昏迷，就是被那毒药带来的痛苦所折磨的！ 　　早在被手下从宁王府救出之时，他就发誓定要找苏何和顾林报仇！ 　　可他现在竟然连一丝内力都没有，又如何能对付得了那狼狈为奸的两个人？ 　　若他还有从前的一半实力，也更不会被困在这么个穷乡僻壤里，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被迫的与之交谈…… 　　所以他也绝对不会告诉这些人关于顾林的秘密！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考虑，想不想活命。”黑袍老者漠然开口，神情越发倨傲。 　　青冥咬牙忍耐，终于再度睁眼，“条件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也不清楚苏何到底给他下了什么毒以至于他生不如死，现在甚至连声音都还是嘶哑的，可是他这几日也在观察这些人。 　　知道这或许是一个隐世的神秘部族，以医术草药谋生，而且，还颇有组织。 　　“告诉我你对付顾林的原因，然后……继续你的计划。” 　　老者看着青冥，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好像看不到底。 　　“继续计划？你不是要救顾林？”青冥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明白了。 　　既然是同样的目的，又为何要在乎他对付顾林的原因？ 　　直接治好他送他回去晋国不就好了？ 第73章 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也算救。” 　　老者盯着青冥看了片刻，而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这话显然别有深意。 　　让他继续去对付顾林，怎能算得上救？ 　　除非……如果他不出手对付顾林，就将会有别人对付？顾林的结局会更惨？！ 　　青冥能当上青陵府的大祭司，城府自然非同寻常，很快便想到了这种可能，再看看老者那一副自以为高深莫测的样子。 　　青冥的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 　　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脸淡漠道：“你要我做些什么？你知道我打算怎么处置她么？” 　　连他的计划是什么都不知道，竟然就敢让他继续计划？ 　　就不怕结果与他们想象中背道而驰？ 　　原本青冥这么说，是为了寻机再提一些条件，毕竟现在看来，这些人是需要他来帮他们做事的…… 　　“不论你的计划是什么，只要让顾林离开晋都就好。”可老者却不愿意与他多说，解释过后，又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还不愿意说出对付顾林的原因，我便另找他人合作。” 　　找他人合作？ 　　那他身上的毒岂不是没办法继续压制？ 　　“我说过，就是因为顾林坏了我的好事！”青冥不得不在乎自己的处境，立刻开口，见老者听见同样的答案后起身要走，忙又沉声道：“我通过晋帝动手，不是因为我不敢杀她，而是因为对我来说让她在晋帝面前失信比要了她的性命更加重要！” 　　这话倒是有几分说服力。 　　因为青冥找晋帝的原因，老者已经查探清楚，如果晋帝不再信任他，将来即便得了天下，也不会分他一杯羹，而青冥却也是个十分在乎自己地位的人…… 　　“至于让顾林离开晋都，这，却也与我的计划不谋而合。” 　　看老者身形顿住，转头凝神盯着自己，青冥又补了一句，脸色十分沉着，压根没有表露出半分迫切想要自救的情绪来。 　　* 　　梁国官驿。 　　用过早饭，顾林也不那么害羞了，想着苏何今夜就走，这青天白日的，也不便与他一道出游，所幸就闭门谢客，打算先陪他在厢房里待着，等趁夜里再一起出趟门。 　　“若慕容炎问起，就说我昨日爬山累了，身子还没复原，今日要好好休息。” 　　趁着楚歆来收拾碗筷的功夫，顾林轻声吩咐。 　　楚歆应着，面色如常。 　　虽然心里为了白弈而遗憾，但，却也只能选择尊重两人的意愿。 　　苏何听见顾林这么安排，自然明白她是要与自己独处，心中十分满意，等楚歆退下后，便忍不住又朝她凑了过去。 　　高高大大一个人，却犹如孩童般懒洋洋的半挂在她身上，抱着她晃来晃去。 　　这会儿顾林刚在窗边坐下准备拿起书本，被他这么赖着，顿时又是一阵紧张忐忑，更觉得仿佛坐在了云端，哪里还能看得清书上写了什么？ 　　心知这趟短聚来之不易，她下意识收敛起平日与他斗嘴的习惯来，拍着他环在自己肩头的胳膊，无奈叹道：“快看不清了。” 　　“我还没走呢，你着急看什么书？” 　　苏何却理直气壮应了这么一句，说完，直接伸手将那书本从她手里摘下放在窗台上。 　　“难道要我看你？”顾林侧脸睨着他问。 　　总觉得那护身符给他之后，他便忽然变得粘人，连说话的语气都活泼轻快了不少。 　　果然问完就见他扬眉一笑，理所当然道：“不然呢？” 　　顾林微怔，不禁抿抿唇叹了口气。 　　却紧跟着就被他牵着手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陪我。” 　　苏何声音软极了，觉得还是一起躺着更舒服。 　　说完正要将她往床边带，却忽然瞥见椅子上好像有一抹暗红…… 　　“怎么了？”顾林见他盯着自己身后不动，便也转身去瞧。 　　一眼扫到椅子上留下的痕迹，当即瞳孔一缩，整个人都懵了。 　　竟然在这时候来了癸（guǐ）水？ 　　“我去趟净房！”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快要崩溃的心情，快速说完松开苏何的手就要出门。 　　身后却传来他低低的一声：“先换身袍子。” 　　顾林步子一僵，随后闷头转身去了里间。 　　既然连椅子上都沾了，那么袍子上自然也有，这要是直接走了出去，必定引起旁人猜测！ 　　飞快找出来干净的紫色外袍，她下意识抬眼往屏风外望了望，见苏何似乎背对着自己，于是这才稍稍放松，赶紧将昨日就穿着的白袍换下，顺便取了楚歆早几日就悄悄送过来的布条。 　　布条里裹着吸水的纸张和棉花，十分紧实。 　　顾林自幼女扮男装，这件事情一向格外注意，不但仿照异世中的卫生用品加强了布条的吸水性能，每月的日子也都是早早算好，提前准备。 　　可这一次却似乎因为之前受伤用药的原因而有所推迟，让她没拿捏准确，这才露了马脚。 　　只可惜如今工业发展缓慢，她还无法用上异世里那样好用的东西。 　　苏何见她风一样的跑出去，眉眼顿时沉了下来。 　　若真要做到雌雄莫辨，谈何容易？ 　　顾林匆匆出门，穿好布条后再匆匆回来，脸颊有些泛红，眸光忽闪着，低头瞥见苏何已经坐在外间茶桌边，便又一面往里走一面闷声说：“我……再换条裤子。” 　　苏何没吱声。 　　顾林也顾不上去琢磨他这是怎么了，终于收拾好后，深深吸了口气，才慢慢挪着步子转过屏风，坐在了苏何侧面。 　　依旧低着头，好似一只犯了错的小兽。 　　谁知下一刻手腕忽然被苏何牵起，未等她反应过来，白皙的指尖已经扣在她脉门上，时轻时重，正为她细细探脉。 　　顾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眉头渐渐紧皱。 　　许久，苏何终于松手，瞪了她一眼。 　　随后一把将她搂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顾林坐稳刚一回神，就见他把一只冒着热气的茶杯往近前端了端，“喝了。” 　　顾林看着茶杯里黑中透红的水，一股略带苦涩的药味顿时钻入鼻息。 　　这是什么？ 　　她好奇，可察觉苏何气息不善，只得默默端起来喝了。 　　入喉，药汤苦涩中带着些许甜味，倒是并不难喝。 　　而且这一杯热水下肚，她忽然觉得身子都松快暖和了起来！ 　　“这是我来之前就给你调配好的药丸。” 　　苏何看她表现得还算乖觉，终于压下火气来解释了一句，随后把桌上的一个瓷瓶拿过来，递到她手里，“每日一粒，放入水中自然化开，服用过后便不会觉得不适，以后每个月都要记得喝，我已经记住你这时候的脉象，若你不听话，我早晚都会发现！” 　　其实顾林的脉象他之前就知道，刚刚再把脉，只不过是为了趁这个时间再次确认。 　　“你早就调好了？专门给我的？” 　　顾林正低头看着瓷瓶，本想笑话自己一紧张竟然连眼睛都变窄了似的，刚刚愣是没看见桌上有这么多东西。 　　可猛然听见他这么一说，便忍不住问他。 　　苏何微微颔首，满腹怨气却又无处可撒似的，绷着脸冷声道：“你早前从军，又是这样的性子，不论是你自己还是军中的条件，都不允许你这几日好好休息，一两次还好，时间长了，自然会觉得不适。” 　　顾林听着听着，下意识抬手覆上了自己确实有些发胀的小腹，暗暗点头。 　　原本她在黄山村时，确实没有什么不适，这几日顾奶奶也颇为照顾她，想要找个由头休息也十分容易，可从军后却不一样。 　　没有军衔时，连睡觉都是通铺，她只得与士兵们一同训练，寒暑不歇。 　　下水负重一样不落。 　　这几个月便渐渐的会腹痛了。 　　严重时甚至根本下不了床，也好在她有伤在身，这才刚好借着伤势瞒了下来…… 　　所以……其实苏何还真挺细心的。 　　顾林脑中忽然冒出这句话来，握着瓷瓶的手微微发烫，好似心里的暖意蔓延去了指尖。 　　苏何瞥见她嘴角溢出的一抹笑意，心中的郁结也淡了，抱着她起身往里，终于还是将她放回了床上。 　　起身时见她双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手里还紧紧捏着那瓷瓶，终于忍俊不禁，将瓷瓶拿走放在一旁，叹道：“又不是什么宝贝东西，这么捏着做什么。” 　　顾林抿唇笑着，十足的乖巧。 　　苏何愣了。 　　许久才摸了摸她微微发汗的额头，“这会儿倒是有些姑娘家的样子了。” 　　说时，那语气里的宠溺味道连他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 　　但说完后反应过来，却也不过付之一笑。 　　这坚韧得好似长弓一般的人，也终究需要人精心护着，才能长长久久坚韧下去，不至于终有一日撑不过张弓的力道而断裂。 　　也好在……他出身圣医族…… 　　既然顾林忽然遇上癸水，苏何也就不忍心折腾她了，不一会儿就将刚刚被他扔在一旁的书拿了过来给她看，自己也捧起一本，靠在她身侧随意翻着，还不忘将薄被拉过来为她盖上。 　　过了一会儿后，却发现身侧那道目光越来越灼热，苏何心头发痒，忍了半天终于转头，与顾林对视上，挑眉问：“怎么？不想安心看书了？” 　　若是不想……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却不知顾林着实动容得很，到现在脑子里都还是他那句“喝了”。 　　明明脸色臭着，语气也冷冰冰的，可她怎么想，都觉得心里暖。 　　直到听见他这么问，她才终于回过神来，看他眼神炙热，似乎又带上昨夜的危险气息，她忙转开视线，低头装模作样看书。 　　将她的害羞与惊慌看在眼里，苏何忍不住轻轻扬唇，眼里冬雪初融，暖意肆然。 　　顾林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泛灰。 　　她一醒，立刻就坐起身挪挪屁股，看了看自己刚刚躺的地方，发现干干净净这才松了口气。 　　“不睡了？”苏何依旧坐在她身旁，好像她这一觉只过去了一眨眼的时间。 　　“我……怎么会睡这么久？”顾林诧异。 　　她原本还想多和他说说话的，可这转眼竟然就快天黑了？ 　　“因为你喝了药，第一次喝是这样，在给你调理。”苏何解释。 　　他配的药非同寻常。 　　实际上只要吃这一次，她就能好转不少，但一想到她还要治水，成日里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的将自己当男人养，他便觉得还是吓唬她一下，让她每月都喝上一些将养着更好。 　　论医术，顾林自然是一窍不通，听了忙点点头，随后下床再拿出一根布条准备去净房。 　　却见上面似乎多了一层草灰的痕迹，显然里面被人添了什么药材粉末，透了出来。 　　她迟钝的转头看向苏何。 　　苏何一脸坦然：“不是我弄的，我只是告诉了楚歆一个可以保持清洁的药方，配料也不难，楚歆准备好添了进去。” 　　他能想到她在军中坚持训练，自然也能想到她这段时间的卫生问题…… 　　顾林听了，微微鼓着腮帮子默默点头，随后抱着布条溜出了门。 　　女扮男装以来，最为苦恼的就是这件事情，想不到……苏何竟然会准备得这么周全。 　　她虽然生活在这个时代，也知道这时候的妇女并不那么在意这回事，可她却还在异世中学了许多关于生理的知识，自然知道这时候保持清洁十分重要…… 　　换上新的布条，她顿时觉得舒爽多了，而且，身子也暖暖的，想来那药丸果然起了作用！ 　　只是想到要回厢房去，她便又有些不好意思。 　　正踟蹰间，就见楚歆走了过来。 　　“公子。”楚歆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怎么了？” 　　顾林下意识问，以为楚歆来找自己是有什么急事，心中反而松快了些，好似找到了逃避的理由。 　　岂料楚歆迟疑了一会儿后却问：“你……觉得那个东西用着如何？” 　　顾林愣住，随后反应过来，“你也……？” 　　楚歆默默点头。 　　这段时间她几乎成日和顾林待在一起，早在晋都时她们癸水的时间就几乎前后而至。 　　顾林心头刚刚散去的羞涩又涌了上来，也默默点头。 　　“你……也照着那个方子试试吧。” 　　说完她生怕楚歆多问自己什么，赶紧溜了。 　　回到厢房，她慢吞吞挪到苏何身边，看着他不说话。 　　苏何也知道小姑娘对这回事总会害羞，原本打算继续看书没想接着关注那回事，不过看一向伶牙俐齿的人忽然如此别扭，又本就在这个时间，便终究还是不忍心，转眼望着她轻叹：“顾林，我是圣医族的人，精通医术，也算个大夫。” 　　在大夫面前，何须为这事害羞？ 　　“那……你以前……” 　　顾林关心的点却并不在这个上面。 　　苏何怔了怔，片刻后忽然眉头一松，笑起来问：“怎么？以为我以前也为别人准备过这些东西？” 　　可实在是太全面了呀！ 　　若非方才在外面遇见楚歆，顾林一时间还想不到这一点！ 　　“我只与你说这一次。” 　　看她还盯着自己，苏何终于开口。 　　顾林的眼神顿时更加认真，正准备听，却被他伸手拉着，坐在床上与他对视。 　　苏何的指尖微凉，但掌心却温热，他握着顾林并不用力，却能让人感受到此刻他十分郑重。 　　“你是唯一一个可以靠近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我会花心思去照顾体谅的人，这么说，你明白吗？” 　　顾林眨了眨眼，点点头。 　　但苏何却觉得她依旧不懂，尤其是想到这个人从前根本没考虑过男女之事，对待杨昭和白弈，也是糊糊涂涂，便更觉得她不可能懂。 　　便又说：“你之前不是说我有洁癖么？这种事情，男儿自当避讳，又怎会去琢磨？” 　　这下，顾林终于恍然大悟。 　　若苏何不提醒，她都快忘了他有洁癖的事情！ 　　然而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画面，却是他昨夜含着自己喝过的水杯的情景…… 　　“我知道了知道了。”她脸颊飞红，忙说。 　　但心里却蓦然踏实起来！ 　　甚至忍不住低头浅笑…… 　　吃过饭苏何又将顾林骗到床上，打算等她入睡后就走。 　　然而顾林却察觉了他的心思，“不如我送你一程？” 　　“安心歇着，不急这一时。”苏何的语气不容置喙。 　　“可我白天睡了太久……”顾林还想挣扎一下。 　　苏何看她这样子，抿唇叹了口气，“已经入秋。” 　　说完，忽然一笑：“怎么？舍不得我了？” 　　他调侃着，本没想她会回应，谁知却见她愣了一会儿后，竟然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顾林，你是不是昨夜被人夺舍了？”苏何忍不住皱眉。 　　她现在难道不应该死要面子的硬撑着么？ 　　顾林又是一愣，随即也问：“那你呢？难道是在晋都被人夺舍？” 　　苏何也愣住。 　　“不然怎么忽然这么关心我，还会好好说话了？”顾林理直气壮又道。 　　苏何看着她隐约要恢复以往的刁蛮，眉眼忽然一软，“也许是吧，不过，不是被别人，也不是被夺舍，而是被你勾魂夺魄。” 　　她说得可真有道理。 　　若不是因为她，他又怎会做出这些从前想想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 　　顾林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想着他就要走，下次不知何时再见，忽然也扬唇一笑，“那我也是被你夺走了心魂。” 第74章 另一个小娟？ 　　“当真？”苏何眸色越发柔和，仿若那窗外悠悠的月色。 　　说话间，凤眼眼尾还微微一挑，疏狂妖冶中偏带着几分清雅，瞧得顾林脑子当真发热。 　　愣了好一会儿，顾林才点了点头。 　　苏何怎会看不出小姑娘在为了自己失神痴迷？ 　　忍不住抬手，轻轻撩了撩她耳畔的头发，“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不然，这魂我就不还你了。” 　　“……什么？” 　　顾林的心神还落在耳朵上，那刚刚被他指腹轻轻滑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叫她心里跟着发痒。 　　苏何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索性就直接将手掌撑在枕头旁，压低身子凑到她耳边…… 　　顾林浑身一震，薄被里的手骤然紧握，随即就听他呵气道：“我要听你原本的声音。” 　　原本的声音？ 　　“嗯？” 　　说完，苏何好一会儿也没得到顾林的回应，嘴角笑意不由得收起，微微抬起身子敛眉看她。 　　却发现这姑娘又呆住了…… 　　苏何心情大好，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跟你说话呢？” 　　“啊？”顾林这才回神，猛地想起他刚才在说什么，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那你倒是说。”苏何催着。 　　就因为她睡梦中那声呢喃，他昨夜根本没睡着，闭上眼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她害羞的模样，过往她说的好些话都自动的变成了他想象中的女声…… 　　叫他惦记了一天一夜！ 　　若不是她遇上了癸水，他定然早就提了。 　　可原本也不是什么难事，顾林开口的时候，却偏偏觉得嗓子有些发涩。 　　憋了好一会儿才用女声问了一句：“说……什么呀？” 　　她心里忐忑极了，生怕他觉得自己原本的声音不够好听，甚至，还有一种隐秘之事被他窥探到的感觉，这可是连发现他为自己治伤时都没有的紧张！ 　　谁知片刻后，苏何却吐出一句：“没听清。” 　　顾林抿唇，瞪他：“我问，你要我说什么呀？” 　　清爽而娇憨，恬静中又带几分活泼…… 　　苏何一时间痴了。 　　“好听！” 　　他觉得心都快化了，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听！ 　　忙回过神来说：“我还要听！以后与我单独在一起，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不然，他总还是会有一种自己成了断袖的错觉…… 　　“就是变了个声音而已，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顾林这会儿也不害羞了，虽是故意说着嫌弃的话，心里却泛起了点点滴滴的雀跃。 　　最后这一个时辰又短又漫长。 　　苏何非要将顾林抱在怀里，修长的指尖绕着她的头发，一直与她说话，仿佛怎么听也听不够，怎么说也说不完。 　　到了亥时，夜色已浓。 　　顾林起身为他正了正衣袍。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苏何这样高大，也第一次这样安静的望着他，怀着满心的热切与若有似无的依恋。 　　“我与你说的，你都要记得。”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苏何又叮嘱一句。 　　顾林点点头，眼神亦是难得的柔和沉静，“知道啦，回去路上小心，到了……还是给我来个信。” 　　“流云和流星经常互通消息，你若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让流云派人加急送给我就好。”苏何道。 　　他手下的暗网传递消息会比正常信件往来更快。 　　顾林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还要说什么，却察觉流云已经到了院中等候。 　　一想，确实不着急这一时半刻，还是早些上路更好，正要送他出门，却又忽然被他拉进了怀里。 　　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她稍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的喉结，高度刚刚好。 　　“竟然还有些沉重。” 　　苏何忍不住笑叹。 　　现在的顾林真的太乖巧了，乖巧得让他舍不得走。 　　谁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又会是什么局面？ 　　“有什么好沉重的？下个月我就回去了！” 　　顾林反而宽慰起他来。 　　因为，今天的苏何，真的很细心，很温柔。 　　让她明白了他的心意，也让她忽然就安心起来，再也不会去想他们会不会背道而驰，会不会相忘于江湖…… 　　不再迷惘后，似乎分别也就变得不足为虑。 　　尤其是在这一刻，她清晰的感受到他怀里的温度，听到他强忍着的不舍，她更生出了一股子信念来，坚定的认为哪怕分别再久，他也依然会等着自己回去。 　　“好……下个月，我还接你。” 　　片刻后，苏何终于压下这份沉重，笑着揉了揉她的肩膀。 　　顾林忽然就想起，上一次自己从上阳郡回去晋都，便是他亲自到城门外迎接自己…… 　　那时候，他察觉她有危险，亦是借故在府中休养，实则悄悄跑来找她。 　　只是当时重逢，她只觉得似乎阔别了许久，却未曾感受到自己的心神已经为苏何牵动。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苏何拍了拍她的背，随后松手，头也不回的开门，再将门关上。 　　过程中不肯多看她一眼。 　　生怕看了，就真的走不掉了…… 　　而顾林只默默立在屋子里，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好似屋子里的温度，光亮，都随之消失了。 　　眼眶莫名的有些发热，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重新躺在床上。 　　本想听话的继续休息，却忽然闻见一抹熟悉的香味…… 　　于是刚刚还云淡风轻劝着苏何不要沉重的人，终于也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忍不住转身将被子抱在怀里。 　　这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特殊的药香。 　　苏何亦是不敢多停留片刻，出了门直接飞身没入夜空，流云险些都没反应过来。 　　一刻钟后出了城，才终于追上了苏何。 　　因为苏何停了下来。 　　就在树林入口处，转身望着官驿方向。 　　“主子……” 　　流云气喘吁吁落在一旁，看着苏何沉黑的眸子，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 　　印象中，这一天一夜他和顾大人明明十分和谐啊，除了最开始吵了几句，后面厢房里基本没什么声音响动。 　　他们虽然在暗中护卫盯梢，可却是不敢靠得太近，窥探了主子隐私的，所以也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喊完后见苏何没搭理自己，便忍不住暗想，难道顾大人又惹主子生气了？ 　　“主子，那个白弈好像快死了，您不用担心！” 　　想来想去，流云忽然觉得可能是因为白弈苏何才不开心，便主动将昨夜听见的消息说了出来。 　　实则苏何这会儿只是舍不得顾林罢了。 　　还想回去看看她有没有难过，会不会抱着被子哭，还是已经又和没事人一样，安排起去甘州的事情了？ 　　他拿捏不定，恨不得立刻就飞奔回去。 　　所以只得停下来，暂时缓解一下自己的心情。 　　却不想被流云误会，猛然见听见这个消息，当即回神眉头一皱看着他问：“你从哪儿得的消息？” 　　白弈快死了？ 　　他不是昨夜才来过官驿么？ 　　若非想多陪陪顾林，不愿意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心情，苏何定然早就喊流云过来问询。 　　白弈这个人……留在顾林身边的目的实在太过神秘，实力，也绝对是深藏不露，远远不止世人所知的这些。 　　所以相比杨昭，苏何更加忌惮白弈，不然也不会听见白弈这两个字就立刻回了神。 　　流云见他果然反应迅猛，十分在意，以为自己料中，当即点点头，万分肯定道：“白弈自己说的，好像他身上本来就有旧疾，上次回青陵州时被青冥的人针对了，现在再出面就是为了解决一些事情，好像……还打算把青陵军交给顾大人！” 　　昨夜楚歆问白弈，若没了他青陵军该怎么办，他不是说有顾林在没事么？ 　　流云总结下来，大抵是这么个意思。 　　至于白弈说觉得自己比苏何更好的话……流云瞧着苏何这喜怒莫辩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说更好。 　　反正他自己都说快要死了。 　　“青陵军……怎会交给顾林呢……” 　　但苏何此时却琢磨起这一点来。 　　从知道白弈在暗中帮顾林开始，他就觉得顾林的身份不同凡响，否则绝对不会让白弈对她如此上心，只是后来，他又觉得白弈对顾林动了心，便没再在意此事。 　　直到青冥出现，针对顾林，他才又起了疑…… 　　如此说来，顾林的身世真的与青陵州有关，而且地位还不低？ 　　可白弈定然不会告诉他，青冥又已经失踪，剩下一个或许也知道顾林身世的人，肖劲，却也是个守口如瓶的…… 　　苏何心头的情谊被这消息打断，便一路琢磨着南下。 　　却不知，很快关于顾林身世的消息就会传入梁帝与晋帝耳中。 　　两日后，顾林辞别了梁帝前往甘州。 　　临行前不忘交代一番蒋行之已经被废去手脚的事情，梁帝有了顾林帮衬自觉如虎添翼，自然不再在意蒋行之是死是活。 　　车队一路往西，队伍配置与上次去勘探时一样，几名晋国使臣，几名梁国工部大臣，杨昭与她同乘，作为梁国的监工出面，车外慕容炎依旧策马而行。 　　但还另有两名工部大臣先一步动身，带着梁帝的旨意，押送着所需粮草，去甘州召集年轻力士。 　　五日后顾林一行抵达甘州时，府衙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动工。 　　只是这一日天色已晚，杨昭便建议顾林先在官驿休息，等明日一早再带人去施工地点。 　　顾林想了想，先将工部大臣召集在一处，安排好明日的事宜，这才歇下。 　　为了节省时间，她准备四处一起动工。 　　山脚水库一队，水渠口一队，水渠上下两个河道分了两队人马，刚好由四名工部大臣各主管一处，这些大臣都是上一次跟着她一起来过的，经她安排，自然明白了动土的大致位置，没什么疑虑。 　　四处相隔距离不近，水道完成后，能满足甘州南部与中部大部分的土地灌溉，至于北部，只需要再利用水库另行挖出几条水道即可。 　　也因此，她与杨昭只能在几处巡回监工。 　　虽然大臣们都知道具体位置，可初初动工还是十分紧要，尤其是上游地区，若不提前修坝阻断原本的水流，必定会给周围造成冲击，所以第二日顾林还是一早就起了，准备带着大臣们逐一动土。 　　这样一来，从山脚处到下游的水道，便又花了五日时间。 　　但好在负责此处的大臣早已看了前面三次动工时所需准备的，轮到自己安排也算有些感悟，顾林没多操心便启程动身，又连日快马赶往山脚，连马车都没再坐。 　　慕容炎、杨昭与楚歆三人紧紧跟着她，生怕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路过一村庄时，顾林忽然停下，看着一条小路上正在吵闹拉扯的村民。 　　虽然外面看热闹的人快堆在了一起，可透过人群，依然能隐约看见里面有人正在跪地求饶。 　　哭喊求饶的声音依稀传来，伴着有些尖厉的咒骂。 　　“属下去看看。”楚歆立刻策马过去。 　　询问过后，不一会儿就回来，脸色却有些发冷。 　　“公子，是村民之间的交易……” 　　“什么交易会闹得哭天抢地？”顾林直觉楚歆没将重点说出。 　　楚歆看了她一眼，抿唇轻轻叹了口气，才说：“是一小姑娘，要被卖到隔壁村当冲喜娘子，小姑娘不愿意，当娘的正在求奶奶饶了她。” 　　小姑娘刚刚十三岁出头，面黄肌瘦的，瞧着恐怕只有十岁左右大小。 　　只是农村里一向早婚，这样战乱又灾荒的年景下，女子在家中便更不受重视，即便被卖去冲喜，也值不了几个钱。 　　顾林一听，脸色隐隐发沉。 　　民间冲喜的说法十分常见，通常是被送到久病不愈之人身边去，说是可以过过喜气，可实际上能因此而好转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冲喜娘子只不过成了另一户人家的劳动力，年纪轻轻就开始守寡…… 　　未等她再开口，身边慕容炎已经拍马冲了过去，一脸怒容。 　　“如今这种事情在民间很常见，尤其是村落中，许多日子本就清苦的人往往会为了几口粮食卖掉女儿。” 　　倒是杨昭，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见慕容炎走后她还紧皱着眉头，忍不住开口想要宽慰，想告她这种事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说完才想到，她听了必定不会感到宽慰…… 　　“侯爷。” 　　果然顾林听了便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起去看看吧。” 　　她知道杨昭的意思，也知道这很常见，可她感慨的并非冲喜这回事，而是在极端环境下，越来越凉薄的人性，以及越来越多的，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人…… 　　悲凉之处在于，她明白即便拼尽全力，也不可能完全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但慕容炎一身正气，热血似火，虽然自幼随父从军，却要么在京都要么在军营，并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乍一听，自然觉得难以接受，冲去救人。 　　三人沉默着先后动身，身后，随行的护卫被楚歆示意留在原处。 　　“已经约好的事情，怎么能临时变卦？那户人家我老婆子又要怎么交代？公子若是非要抢人，就必须加钱！” 　　顾林骑在马背上，刚刚到人群附近，就见一头发花白的老妇抱着胳膊冲慕容炎说，一旁，是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年轻妇人，好似是她儿媳，那妇人身边还立着一个浑身补丁的小丫头。 　　个子不高，乍一看就是个皮包骨头的印象。 　　“你卖给别人才只要五两，我一来就直接翻了三倍？” 　　慕容炎气得咬牙，已经将马扔在一边，正拦着老妇。 　　而今一个七品的县令一年也不过四十多两的俸禄，这简直就是在故意讹他！ 　　为了方便出行，他今日并没有穿戎装，虽然策马而来，一看身份就不凡，但在村民心中也只是一个贵气公子。 　　既然是有钱人，那自然得加钱！ 　　话刚说完，老妇也看见了跟过来的顾林几人，不过因为护军们没跟着，她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与慕容炎同游的公子罢了。 　　当即更加理直气壮道：“那我不得跟人家赔礼道歉去？要是公子拿不出这钱，就别挡着我们送人，免得耽搁了吉时！” 　　“什么吉时？你们明明就是在害她！”慕容炎忍不住怒斥。 　　看着小姑娘亲娘泪眼汪汪的样子，就知道买人的那户人家是个什么光景，如果是正常的婚配，亲娘至于这样跪着恳求？ 　　“我这咋是害她？公子你们是贵人，恐怕不清楚现在我们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有多难，就算卖妻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到你哪儿就成了恶人？我能找到人家卖了她，也算她给谋了个出路，还给家里做了点贡献，难不成要一大家子都饿死啊？” 　　老妇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说完，还问问身边的村民：“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村民们自然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之所以围着，还是来劝小姑娘的亲娘的，老妇话说完，很快就有人反过来劝慕容炎：“就是啊公子，而且能出钱卖人冲喜的，都还有些家底，总比让小娟跟着她自家人吃苦挨饿来得强。” 　　“你说什么？” 　　顾林脑子翁的一声，双眼蓦然睁大。 　　小娟？ 　　杨昭亦是猛然皱了皱眉，见顾林有些失态，自己先下了马走入人群，冲着那小姑娘道：“转过身来。” 第75章 青冥回到晋都，肖劲认罪 　　“大人……” 　　杨昭身上的气势一出，跪在地上的亲娘下意识便这么喊了一声，同时一把将自家女儿给搂在了怀里，她还跪着，胳膊肩膀才刚刚到小姑娘的腿根。 　　“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杨昭解释一句，这才意识到自己吓着了人。 　　“还不转过来让大人好好看看？万一被相中了，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老妇心思活络，立刻反应过来。 　　想不到这小蹄子运气还挺好，竟然能被这种贵人看中！ 　　一面，已经在琢磨要不要再加价了。 　　一时间顾林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小小的身影上，因为一直被亲娘护着，小娟原本就侧身对着路口，这会儿被亲娘一抱，更是直接背过了身去。 　　但她显然很怕老妇，听见这话立刻打了个哆嗦，虽然明显不愿意，但却还是乖乖的慢慢转身…… 　　顾林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即便心中知道这个小娟并非死在梁国官驿的小娟，却也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 　　面黄肌瘦，浑身补丁，身量窄小一看就发育不良，生活得穷困。 　　一双大眼睛镶在巴掌大的脸上，发黄的头发软趴趴的贴着额头，虽然已经入秋，但刚刚好像依然挣扎出了满头大汗…… 　　回看向杨昭的眼神并不纯净，也丝毫没有记忆中的柔软温和，反而带着几分戒备与倔强。 　　可就是这样的眼神，却让顾林心尖一颤。 　　犹记得，初次与小娟相遇时，她亦是这样戒备，倔强，警惕着生怕她也是个坏人。 　　直到去了官驿几日后，才慢慢的敞开心扉，可大胆与她说话，甚至还终于生出了些许少女该有的调皮来…… 　　“人我们要了，那户人家的损失我们会自己差人去补，依然给你原价。” 　　杨昭看过这位小娟的模样后，又转头去打量顾林，见她失神，便先做了主。 　　想来，她定然不愿意助长这种歪风邪气，所以便也不必给这老妇留什么颜面。 　　“原价？这位公子，这好歹也是条人命，我刚刚可是说了，二十两，一分不少！” 　　老妇怎能放过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说完见杨昭脸色一沉，心里虽然紧跟着就生出一股惧意来，但一想到那可是二十两银子，这些人又绝对不缺这点钱，便重新鼓起了勇气，好歹都要试试，“你们几位应该也是读过书的，难道还想强买强卖？” 　　“难道你就不是强卖？”顾林回过神来问。 　　“我怎么是强卖？她是我王家的人，我想卖就卖！”老妇渐渐失去了耐心。 　　不过区区二十两银子，这些人身上哪一件穿的不值二十两？ 　　想救人还要抠抠搜搜这么半天？ 　　顾林转眼看向王小娟，声音平静：“我问你，你是愿意被送去冲喜，还是愿意跟我们走？只要你品行端正，我们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将来也可以给你托付到一个好人家去。” 　　“你们可不带这样蒙骗小姑娘的啊！”老妇一听赶紧开口。 　　但王小娟却已经望着顾林点点头，“我愿意，哪怕给你们当奴婢也行！” 　　一个是冲喜，一个是奴仆，奴仆将来或许还有翻身之日，但送去冲喜却是一辈子就望到了头。 　　只要不傻也绝对不会选冲喜这条路！ 　　周围村民们听了也暗暗点头，反正事不关己。 　　“你知道当奴婢要做什么吗？”老妇见状赶紧又威吓王小娟。 　　王小娟转眸看着她，倔得不行：“反正你也从来没把我和我娘当人！” 　　说完忽然冲着顾林一跪：“公子，我愿意跟你们走，只是，我要是走了，她又没捡到便宜，我娘一定过得更难，我爹已经死了好多年，如果你们能把我们母女一起买了，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买！这就买！” 　　慕容炎想也不想就开口。 　　这小姑娘瞧着就可怜，何况他早已经被老妇挑起了怒火。 　　“我不同意！” 　　老妇一把将王小娟扯过去，没多捞到钱，她不甘心！ 　　“娘，求您放小娟一条生路吧，我可以留下来继续伺候您……” 　　柔弱的亲娘见状终于又虎着胆子开口求饶。 　　她没用，只生了这一个女儿，从此就不受婆家喜欢，男人进山打猎一死，他们娘俩就受尽了奚落甚至虐待，干着牛干的事，吃着猪吃的食…… 　　她早已经被磨得没了脾气，只希望能救下自己的女儿。 　　“你少装可怜，什么叫我放她一条生路？我明明就是……” 　　“最后一次机会。” 　　顾林心中烦闷，并不想多听老妇在这争执。 　　老妇被顾林凉飕飕的眼神盯着，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这个小公子的眼神竟然比刚刚那个男子还要骇人！ 　　一旁，楚歆眼见着顾林心情不好，老妇却还明显要耍心思，忽然打了个手势。 　　远处一直观察着的护军们会意，立刻就跑了过来。 　　老妇留意到她的动作，本来没明白她在做什么，但很快整齐的甲胄声就传来，吸引了一众村民的注意力…… 　　一见手持兵刃的军士，老妇顿时傻了眼。 　　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母女二人加一起十五两，要就要，不要，人我们也带走了，你这种人凭什么用她们的卖身钱过好日子？”慕容炎强压着火气开口提议。 　　如果真是到了那种卖身救父，卖身救母的地步，他一定不会吝啬，可是这老妇明明还身强体壮，就为了五两银子就将自己亲孙女卖了，见到有人要救人，她还坐地起价。 　　这简直挑衅了慕容炎的底线！ 　　可他更不想一直在这儿跟她吵，所以才主动提了价。 　　老妇彻底被吓住，心里发慌，暗想有了这些钱，不但能将这两个赔钱货送走，还能给小儿子讨个乖巧点的媳妇，倒是也不亏，便诺诺的点了点头。 　　哪儿还有刚刚嚣张跋扈的样子？ 　　“楚歆找人带着她们。” 　　顾林开口吩咐。 　　为了不耽搁工程，他们并没有套马车，这母女两走路定然慢，只能让暗卫帮忙。 　　“谢谢大人们，谢谢大人们！” 　　王小娟的亲娘杏娘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拉着王小娟给顾林几人磕头道谢。 　　但王小娟这会儿却又不作声了，只跟着一起磕头。 　　因为这插曲，回到水库工程附近时天已经擦黑，水库位于甘州北部小源镇上，镇子破小不设官驿，离正在动工的北源山又还有一段距离，到了山上，可就真的无处落脚了。 　　所以杨昭便早早的让镇长准备了几处院子，供一行人入住。 　　院子最大的有三进六间屋子，原本都是民居，虽然没什么红墙绿瓦，但在镇子上也当得起大户人家。 　　这几天百姓们都已经知道水库动工的事情，得知是顾大人和威远候来，不仅是被镇长选中的这几户立即清扫屋子搬去乡下祖宅住，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愿意让大人们居住。 　　这样一来，慕容炎和杨昭手下的那些将士也有了个歇脚的地方。 　　“公子，那对母女如何安置？” 　　顾林和杨昭等人住的就是这最大的一座宅子，楚歆帮顾林放置好随身物品，这才开口问了一句。 　　因为跟着顾林一起去过灵台寺扫墓，她也记得小娟这个名字，想起顾林白日里失态，便主动忍了这两个字。 　　但顾林却没忘记那姑娘也叫小娟。 　　只是，这个王小娟命运却比她认识的小娟还要曲折。 　　虽然最后小娟也落得无家可归的下场，可至少小娟的亲人们在时都没动过这种心思，不论再艰难，都始终不离不弃，带着她一路到了梁都外…… 　　如此一想，顾林心头也不免又添了几分怜惜。 　　“就让她们一起住在这里吧，正好我也瞧瞧她们的品行如何。”片刻后顾林开口。 　　她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带着这对母女，早晚都是要给他们找人家托付的，不论是婚配也好，为仆也好，总归要先看看品行才好安排。 　　而且王小娟的经历是那样的，杏娘又性子软，没什么主见，她也担心母女二人还有心结未解开，恐怕以后走了弯路，或是又沦落到这个地步。 　　只有让她们有了改变，懂得怎么去好好生活，才算真的救了她们。 　　“公子，要不要赐她们名字？”楚歆想了想又问。 　　她担心小娟这两个字经常出现，会一次次的刺痛顾林，让顾林为了另一个小娟的死而不断自责。 　　顾林摇摇头，“不必。” 　　她也是在今日，才发现自己对小娟的愧疚已经成了心魔。 　　有王小娟母女在，她也正好可以自救，用正确的方式来缅怀小娟。 　　这一夜顾林睡得不太好，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从梁都离开时的心境当中，一闭眼就能看见小娟倒在自己怀里咽气的模样…… 　　杨昭亦是晚睡，在厢房中静坐着。 　　小娟这个名字虽然十分常见，但恰好被顾林碰见，他便还是多了个心眼，还未到镇上就找了机会安排手下去村子里查王小娟的底细。 　　直到子夜时手下前来回禀，说王小娟此人身家清白，从出生到现在才第一次离开了村子，他才终于安了心。 　　次日，顾林与杨昭、慕容炎三人一早就前往水库地点，留了楚歆等镇子上的裁缝开门做生意后，给王小娟母女买两身衣裳，顺便交代嘱咐几句。 　　这一行人里，除了顾林和楚歆之外其余的全是男子，顾林担心吓着了母女二人。 　　不过将楚歆留下，却也恰好方便她掩饰另一件事…… 　　* 　　晋国都城。 　　临上早朝时，晋帝忽然宣布今日休朝，一干大臣就这么被拦在了金銮殿外。 　　为了早日一统天下，晋帝十分勤勉，近年来连后宫都鲜少去，绝不是无端端会休朝的性子…… 　　“张老，可知今日发生了何事？”有人忍不住问向三朝元老，御史大夫张宏文。 　　张宏文亦是皱眉摇头，正要说什么，却见另一边丞相大人已经笼着袖袍转身离去，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可算得上他这三朝以来见过的最为傲慢的人！ 　　当即脸色一沉，“丞相大人都走了，我等还琢磨什么？” 　　说罢一拂衣袖也跟着离开。 　　那问话的官员碰了一鼻子灰，抿抿唇只好也压下好奇。 　　五年前前任丞相被贬至幽州，若不是突然冒出了一个苏何，张宏文本该是丞相的第一人选。 　　可就是这个什么功绩都没有的苏何，却让晋帝一手给捧成了丞相，张宏文是要多不服有多不服。 　　然而这五年来，苏何办事向来不留情面果敢狠辣，却也让人忌惮，加之现在他羽翼渐丰，所以张宏文即便再不满也只得忍着，只能用喝花酒、断袖这些事情来编排几句聊以慰藉。 　　而这朝中，像张宏文这样颇有资历，又看不惯苏何行事作风的人还不少。 　　苏何回了相府后直接让流云去查是怎么回事，如今顾林身在梁国，他必须留意着晋帝的一举一动，免得顾林万一有什么危险他都不知情。 　　与此同时，晋帝坐在御书房中，正冷眼看着被肖劲抓回来的青冥。 　　青冥此前一走，他还有许多疑惑未解，又还无法与百姓交代青冥刺伤顾林一事，若不是现在顾林人已经去梁国议和，百姓们都担忧着他的安危从而分散了注意力，恐怕，到现在都还有人在议论此事！ 　　顾林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反而是青冥…… 　　这段时间肖劲一直在青陵州附近查探那神秘的部落，碰巧听说了青陵府大祭司被废，如今青陵府的神侍们已经暂时由族长统领的事情，同时，还有传言说，族长会在三年内找到圣女之后…… 　　所以，青冥现在已经成为了一颗弃子！ 　　“事到如今，朕，也留不得你了，朕必须给顾林，也给百姓一个交代。” 　　见青冥被肖劲扣押跪在地上，晋帝心中其实还挺舒坦的。 　　因为过去，青冥在他面前从来都十分倨傲，仗着自己手中握着青陵府的神权，可以号令神侍，便根本不将他这个君王放在眼里。 　　如今青冥失势，晋帝虽然有些遗憾无法走捷径统一天下，但转念一想，他已经有了顾林那样的奇才，统一天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何况这舒爽的滋味来得过于迅猛，让他飘飘然起来，一时间便也更难以去在意与青冥之间的合作。 　　见青冥听了这话果然脸色大变，晋帝心中又是一番得意。 　　谁知，紧跟着却听他恳切道：“皇帝陛下，顾林此人，万万不可信啊！我之所以还会尝试回到晋国，就是为了跟陛下说这件事情！” 　　“分明是青冥抓你回来的！”晋帝这会儿根本不可能再将青冥的话当回事，当即脸色更沉了几分，威吓道：“你休要再挑拨离间！顾林根本不是祸国煞星，也绝非心怀不轨之人！” 　　别的晋帝不敢说，可顾林这一颗为民之心却是人人都看得清楚。 　　他也不至于那么糊涂。 　　何况即便他对顾林有疑虑，并非全部信任，此时也绝不会在青冥面前流露分毫。 　　否则如何让青冥说出针对顾林的真相？ 　　“那陛下为何不想想，怎么顾林一来，京都城就接连生乱？宁王也被她与丞相联手除掉，难道宁王真的会那么蠢笨，一次次暗害她不成，还当众污蔑她？” 　　青冥反问。 　　他此前虽然被困在那部落里，但出来之后，还是很快就和手下心腹恢复了联系，自然也得知了青陵府的变故，所以现在他虽然恼恨晋帝这种拜高踩低的态度，但却也只得忍着。 　　因为……那该死的部落只给了他控制毒药的药，真正的解药他还没得到！ 　　如果顾林不除，他也只有跟着一起死…… 　　所以他说完后见晋帝眉头一沉，紧跟着又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朗声道：“实不相瞒，顾林是女子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告诉宁王的，因为我刺伤顾林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 　　一石激起千层浪。 　　晋帝的脸色顿时变了，肖劲……虽然依旧冷着脸，但心头也是一阵狂跳。 　　对于肖劲而言，反而觉得青冥得知了顾林的身世之后再不遗余力的对付她，才更为合理…… 　　可他更明白，现在不能贸然动作！ 　　“顾林的身世？” 　　殿中静了好一会儿，晋帝才缓缓开口，双眼微眯，一瞬不眨的盯着青冥。 　　青冥此人虽然傲慢无礼，可，这节骨眼上也不至于再信口开河…… 　　“陛下有所不知，顾林，其实是梁帝的女儿！”青冥言辞切切道，急得双眼里的红血丝又明显起来。 　　梁帝的女儿？ 　　晋帝猛然愣住…… 　　随即就听青冥又道：“若陛下不信，大可直接将我人头取下！我青冥，言尽于此！” 　　青冥与晋帝打了十几年交道，自然知道晋帝是个多疑的。 　　有些事情让他来说，倒不如让晋帝自己去琢磨！ 　　反正梁帝对顾林一向包容，当初顾林身为俘虏却住在梁国官驿里，这一次，蒋行之又闹出这么多事情来，梁国公主还被杀害，分明梁帝都已经挥师南下，却偏因为顾林去了就当真调兵止战…… 　　青冥觉得晋帝自然会想到这些疑点。 　　而晋帝心中所想的，岂止这些？ 　　怀疑就像野草，只要发了芽就会疯长！ 　　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时间，晋帝不但想到了如果顾林真的是女子，杨昭却帮忙隐瞒，还想到了十日前，梁国国书送过来，上面写着约定三年不战的条例…… 　　为什么梁帝这么看重顾林？ 　　为什么杨昭要帮顾林隐瞒？ 　　为什么顾林对议和的事情这么胸有成竹？ 　　晋帝陷入了深思。 　　他觉得若青冥所言是真，那么似乎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可是，却又生出了新的疑惑…… 　　如果顾林是梁帝的女儿，又怎会自幼长在黄山村呢？ 　　父女二人为何不早相认？ 　　难道就为了破坏他晋国的朝政，所以二人才合谋让顾林女扮男装来了晋都？ 　　“传丞相来。” 　　半晌，晋帝依旧想不通，反而想起了与顾林最为亲密的苏何…… 　　“主子，青冥如何处理？”肖劲垂眸，压着心头的惊惧，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暂且押到你那儿去看管，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晋帝想了想吩咐。 　　肖劲掌管着千机门的暗探网，为了拷问线索，内设了十分隐秘的密室，非肖劲手下的心腹连门都找不到，那个地方，晋帝最为放心。 　　于是肖劲立刻将青冥其击晕带了下去。 　　手上动作干脆利落，心中却满腹纠结，不知该不该提醒苏何？ 　　若早知道青冥会说这些话，他定然不会带着青冥回来复命…… 　　可青冥偏偏又只说了这些…… 　　以青冥现在的能力，即便隐藏了最为关键的部分，对他自身而言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难道，而今除掉顾林，比什么都重要？ 　　肖劲回到千机门，将青冥交给手下关押起来后忍不住回了一趟自己的住处。 　　他一年中鲜少有时间住在这里，平日几乎都在各处查探情报，是以住处的陈设也十分简洁。 　　关上门，他从床下暗格中取出一个小木匣，小心打开，露出里面放了十七年的青玉手镯，手镯表面刻着四组人面蛇身的纹样，周围环绕着特殊的符文，十分诡秘。 　　肖劲心中清楚，如果晋帝听信了青冥的话，顾林回京后，必定性命不保…… 　　两刻钟后，他终于回去御书房复命，可到了晋帝跟前才知道，苏何没来。 　　“说是回府路上马受了惊，颠簸一路扯到伤口，眼下在府中休养。” 　　晋帝解释了一句。 　　福安回来的时候已经去巡防司问过，苏何的马车确实引起了不小的骚乱，于是晋帝也就只得暂且忍耐。 　　但肖劲却直觉没有这么简单…… 　　或许，苏何是察觉了什么，所以借故拖延时间，以便想到办法应对。 　　可这件事情，绝非苏何能够解决的。 　　咬着牙，肖劲一阵沉默后，忽然冲着晋帝跪下。 　　“你做什么？”晋帝微微诧异。 　　肖劲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若非遇到大事，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属下有罪。” 　　肖劲叩首磕头，声音发沉。 第76章 任何人都不要信任 　　晋帝双眼微微一眯，“何罪？” 　　他一向信任肖劲，从未想过有一天肖劲会跟自己认罪，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此刻他的内心几乎是毫无波澜，已经不知该怀着何种心情。 　　肖劲咽了口唾沫，从地上抬头，将手中的木盒打开，捧着给晋帝看。 　　“这……” 　　晋帝乍一看只觉得有些眼熟，伸长了脖子看了好一会儿后猛然脸色一变，“不是早就让你处理掉么？你还收着这个做什么？” 　　随着这镯子现世，十七年前在皇家别院发生的事情也立刻浮现在晋帝脑中！ 　　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再提起那件事，更不允许当年交给肖劲做的事情出现任何意外！ 　　可他眼看着肖劲身上仿佛万年不变的冷意慢慢变淡，化作了深深的执拗与怅然，便知道，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属下……不忍心毁掉此物，同样，也不忍心毁掉她的女儿。” 　　好一会儿，肖劲终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声音比以往还要静，仿佛一潭死水。 　　因为他清楚自己留着顾林对于晋帝而言意味着什么，更清楚晋帝得知真相后，一定不会再留着他。 　　这一切，早已不再是简单的女扮男装…… 　　“她的女儿？” 　　晋帝沉默了好半晌，忽然往椅背上一靠，笑着疑了一声。 　　她的女儿…… 　　哈哈哈！ 　　顾林竟然是她的女儿？ 　　不必肖劲说完，他也已经想明白了他说的人到底是谁，因为就在刚刚，青冥才说顾林是梁帝的女儿，肖劲在这时候说出真相，不就是为了救顾林一命吗？ 　　可是多可笑啊？ 　　顾林……不但是个女人，还是那个人的女儿！ 　　“所以，十七年前，你带着顾林离开别院后，将她送去了黄山村？” 　　撑著书桌的手蓦然收紧，晋帝脸上笑意不再，冷冷盯着肖劲问。 　　肖劲默然垂首，“属下没想到，她竟然阴差阳错的来到了京都。” 　　“所以她的本事也都是你教的？”晋帝又问。 　　“主要是武功，其他的，她自己领悟得更多。” 　　“好，好好好！” 　　晋帝气得胸口发胀，恨不得抄起桌上的砚台直接将肖劲这混账砸死！ 　　可是，若说这世间有人能让他心软？ 　　除了青禾之外，就只有肖劲一个了…… 　　“你告诉朕，为什么？朕这么多年给你的信任，都被狗吃了吗？” 　　肖劲亦是痛心，这么多年来，他如此拼命的为晋帝做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愧疚。 　　他了解晋帝，知道他会这样信任一个人有多难。 　　可是他却早就背叛了晋帝…… 　　当初那人是在晋国皇家别院诞下顾林，而后难产陨落，晋帝为防顾林为梁国所用，便让他将顾林带去荒山野岭，让她自生自灭，可他却生了恻隐之心。 　　“属下，当年蒙受她的救命之恩，实在不忍心将她的孩子抛在荒野，所以才斗胆违令行事，本以为黄山村偏远，即便留那孩子一命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肖劲解释着，却忽然又觉得说再多都没用，索性再度深深磕了个头，咬牙道：“还请主子，赐死属下！” 　　“想一死了之？” 　　晋帝拧着眉，只觉得肖劲这罪请得未免太过儿戏！ 　　* 　　临近中午，甘州小源镇。 　　楚歆终于带着几身衣裳回到了昨夜留宿的民宅。 　　由于镇子很小，大部分人家又都能自己做衣裳，所以成衣铺就只有一家，而且成品不多，大多都是衣片，需要根据客人的要求再行缝合，免得做成了成衣后卖不出去。 　　于是楚歆就只能估着王小娟和杏娘的身量在铺子里等裁缝缝合衣裳，等几身衣裳做好，已经是这个时辰了。 　　好在顾林早已经将计划告知，她在此处多耽搁一些时间反而是好事。 　　还未进门，就闻见了阵阵饭菜香味。 　　宅子里有镇长安排的厨娘，楚歆并不奇怪，可等走到院子里却听留在此处驻守的护军说王小娟母女也在厨房里。 　　母女二人不但帮着厨娘做饭，还帮着军士们一起打扫了宅子，不单单是这一座，其他他们借住的地方都打扫了一遍，一上午好生忙活。 　　看着军士们说起母女二人的夸赞神态，楚歆就知道这两人是实打实的在做事，不然不会这么招人喜欢。 　　如此想着，楚歆正要去厨房喊两人出来换衣裳，听见动静的杏娘就已经先一步探了个头，一见是她，立刻笑着说：“大人，快些洗把脸歇一歇，很快就能吃饭了。” 　　“你先带着小娟出来试试衣裳，这是公子让我给你们买的。”楚歆吩咐。 　　杏娘一听脸色微变，立刻擦着手将王小娟拉着出来了。 　　王小娟还和昨日一样，不怎么爱说话，看人的目光也带着戒备，可那卷起的袖子，手上的碳色，满头的灰尘却将她上午的忙碌都展现了出来。 　　“大人，我们蒙顾大人搭救，怎么能还能让顾大人破费！”杏娘觉得十分抱歉。 　　原本就对他们十分感激，后来又得知那少年就是大名鼎鼎的顾大人，便更觉得荣幸得很，恨不得余生都跟着顾林帮他做事，哪里还敢惦记别的恩惠。 　　“已经买了，换上再去水库。”楚歆将包袱塞给杏娘，看了依旧阴沉倔强的王小娟一眼，转身回了顾林住的东屋。 　　杨昭对王小娟的来路起疑，她自然也一样。 　　门口两名军士见她过来，立刻暗暗对她摇了摇头，表示这一上午没人进来过。 　　这两人都是青陵府暗卫假扮的。 　　但楚歆依旧不够放心，推门进去，仔细看了看自己留在各处的记号，见果然都没被人破坏，这才放下心来。 　　“公子那边怎么样了？” 　　她片刻后又出门，问向门口两人。 　　“一切正常。”其中一人立刻回答。 　　如此说来…… 　　楚歆抬眼望了望日头，心知顾林的计划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而白弈安排从旁策应的人也应当已经准备妥当。 　　果然没等王小娟母女将衣裳换好，就有军士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身的泥！ 　　“不好了，顾大人，顾大人失踪了！” 　　来不及把气喘匀，军士还没站稳就惊慌失措的大喊。 　　楚歆早等着这一声，听见动静就知道顾林的计划已经成了一半！ 　　立刻出门急声问：“怎么回事？” 　　“大人上午说要去山里面看看，或许还能开一条水道往北，结果去了之后到现在都没再露面，慕容将|军和侯爷已经带人分路去找了！” 　　“慕容将|军说您是大人的贴身护卫，轻功最好，特意让我来请您过去一起找！” 　　虽然军士们不明白为什么顾大人身边会跟个女护卫，可这女护卫颇受顾林信任，这一点谁都能看出来，所以对楚歆也就多了几分敬重。 　　“走！” 　　楚歆说着抬脚就冲出了宅子。 　　与此同时，慕容炎和杨昭两人已经带人进入深山。 　　北源山另一边连接着梁国北关更为贫瘠的土地，正因为有这座大山，才将北关的风沙隔绝起来，否则小源镇、甘州等地带会更难以生存。 　　而这山脉亦是连绵不绝，内里山路崎岖，险峰重叠，平日鲜少有人往来，当地百姓进出北关都会直接走关隘。 　　所以在这地方根本无法骑马，只能使用轻功，当地，也更找不到一个能当向导的人…… 　　渐渐的，武力过人的慕容炎就与亲兵分散。 　　等他发现身后已经没了人迹，已然不知自己钻进了哪座山坳里…… 　　“顾林！你在吗？” 　　无奈，他只得仰头大喊。 　　可连自己和亲兵都分散了，他便觉得更不可能找得到顾林。 　　喊完果然只有自己的回声，他望了望日头，决定继续往前找一找，实在不行再设法往回。 　　同时，为了防止自己连这地方都找不到，便撕下一片衣角用作记号，这样一来万一有手下找过来也算个提示了。 　　却不知，他所在的这片空间里，除了顾林和白弈之外，根本不可能还有别人踏入。 　　因为这本就是一个阵法，另一边，杨昭和他的手下就没有失散。 　　他一边喊，一边走，越走越觉得自己走偏了。 　　周边不但没有人踏足的痕迹，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慕容炎有些慌了，终于停在一棵树下，盘腿开始尝试回忆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鬼地方来的。 　　恰在此时，一颗枣掉在了他身上，顺着衣裳一路滚落停在他眼前。 　　他猛然抬头，却发现这棵树根本不是枣树。 　　“谁？” 　　他立刻起身，背靠着树，警觉的打量着周围。 　　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会用枣砸他？ 　　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正暗暗运力，准备给打算从背后突袭自己的人一记暴击，却听那人笑着说：“将|军，这枣挺甜的。” 　　“顾林？” 　　慕容炎反应过来，转头一瞧，那蓝衣少年不是顾林却又是谁？ 　　顾林手上还抱着几个枣，一脸从容的走到慕容炎跟前，又递了一个过去。 　　但慕容炎没心情吃，十分嫌弃的看着她说：“你知不知道你走丢了大家多着急？说了让你不要进山不要进山，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连我也跟着迷路了！” 　　不过嫌弃归嫌弃，并没有抱怨的意思，在他看来，顾林也是为了百姓谋福，虽然不是梁国人，可这也更显得顾林大爱无疆么。 　　只是他性格比较马虎，不太懂得怎么表达担心，便只会这样嚷嚷着。 　　顾林了解他的性子，含笑静静听他说完，而后才解释一句：“我没迷路。” 　　目光坦然，声音平和，不似作假。 　　“那我喊你你也听见了？”慕容炎愣了愣。 　　顾林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回去？你知道过了约定时间我们就会来找你的！”慕容炎又问。 　　顾林抿了抿唇，心中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如实说：“因为我想将你引到这里来，这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让你出去了。” 　　慕容炎懵了。 　　看了顾林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为什么？” 　　“如果你出去，梁帝会设法将你留在梁都为质，不如先在这里等一段时间，我会把握时机，设法将你悄悄送回燕州。” 　　顾林明白眼下只能跟慕容炎说这么多，不能将她和梁帝联手，打算一统天下的事情说出。 　　因为不论她如何分析利弊，慕容炎都一定不会背叛晋国。 　　慕容一家满门忠烈，她不忍心害得慕容炎成为叛国之人，同时，也不希望慕容炎阻止自己。 　　倒不如直接隐瞒这件事情，反正依照她的计划，即便到了最后一统天下的关头，他也不会看出来是她在背后主导。 　　而那天她之所以能从梁国皇宫平安出来，也是因为她答应了梁帝，会帮梁帝说服慕容炎，主动在梁都为质，免得晋国开战。 　　可她确实不忍慕容炎这样一身傲骨的人在梁都受辱，所以才会想到这个办法，与白弈联手布下阵法，将慕容炎引到此处。 　　如此，她也算尽力了，即便将来有一天事情败露，慕容炎发现她骗了自己，她也甘愿受慕容炎的责备，甚至敌对。 　　因为她从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不会既想要得到爱情，还想让所有人都支持她的决定。 　　可慕容炎只是性格大大咧咧却并不傻，听她这么说立刻就问：“梁国为什么要我当质子？不是来议和的吗？难道他们还担心我们大晋会违背合约突然开战？” 　　如今梁国正在兴修水利，人力物力确实遭受了分散，若此时一战，晋国未必不会胜。 　　顾林猜到他推测的结果，但没法简单的点头承认，对待友人，她可以隐瞒，但不会骗。 　　所以只是说：“一部分原因是这样，具体的，我不便与你说。” 　　“那有何惧？我们直接回燕州，把梁国给打下来不就好了！” 　　慕容炎以为她在顾虑自己得知真相后，会暴怒直接起兵。 　　“我不认为这样做对晋国有好处。”顾林摇头，想了想，又道：“我希望的是天下太平，如果可以用迂回一些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一定不会选择战争。” 　　“所以呢？” 　　慕容炎双眼微微一眯，难得十分敏锐的察觉到顾林隐瞒了了不得的大事。 　　问完见顾林没开口，忽然一个答案就浮现在心头。 　　“你答应了梁帝什么条件？”他皱着眉。 　　“将|军，就暂且留下吧，我一定会送你去燕州，不会太久。” 　　顾林不愿多说，说完，抬脚施展白弈教的步法。 　　慕容炎只看见她转身走了几步，随后人就消失不见了，愣了好一阵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个阵！ 　　不禁又惊又怒！ 　　这个顾林，为何做事情从来都这么固执？ 　　当初不让她去奇袭杨昭，他也是非要去，不让她带伤上场，她也非要去！ 　　这次她瞒得这么紧，天知道背后是个什么惊天的阴谋诡计？ 　　“你打算什么时候送他走？” 　　阵法外，真正的密林之中，白弈见顾林现身，抬脚上前相迎。 　　顾林脸色不太好。 　　慕容炎……是个内心非常纯净的人，她总觉得以后恐怕都无颜面对他了。 　　于是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才说：“得等梁帝的人找到我之后……否则，梁帝必定会想到是我将慕容炎藏起来了，会对我的动机起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工程也必定会草草停工。” 　　那么这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 　　一日后，苏何下了早朝回到相府，立刻带着流云钻进书房。 　　“你说……肖劲动身往梁国方向去了？” 　　这是流云今早刚刚探知的消息，实际上肖劲昨夜就已经动身，可苏何乍一听，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他们只知道青冥似乎被肖劲抓回来了，而后肖劲在御书房里单独与晋帝谈话，谈的是什么，无人知晓。 　　那么这一切，又会否与顾林有关？ 　　“主子，追影大人不是顾大人的师父么？想来既然是他去，顾大人一定不会有危险。”流云确认过后，见苏何还紧皱着眉头，忍不住开口宽慰。 　　“可我心中总觉得……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苏何说着，眉头不但没松开，反而皱得更紧了些。 　　肖劲确实是顾林的师父，可他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在顾林刺杀晋帝失败之时。 　　那天肖劲带着中毒昏迷的顾林一路飞奔在京都城，要将顾林带出京都。 　　但他拦在了半道上。 　　那时候他为了利用顾林对付宁王，想将顾林留下，见肖劲不同意，他曾问过肖劲： 　　“晋帝的毒无解，除了我，若你强带他离开，他也只能是个不见天日的废物……你说，如果来日顾林知道，你是故意怂恿他去行刺，好让他变成一个废人，他会不会恨你啊？” 　　然而肖劲当时却想也不想就说：“我不在乎她恨不恨我。” 　　可他明明不在乎，却又在听苏何说，之后不论顾林在什么地方，都会尽全力保她一命的时候，同意了将顾林留下…… 　　这件事情一直让苏何十分费解。 　　既然那么不在意顾林的感受，又为何要在乎她的性命？ 　　这次青冥被抓回来，晋帝本该将青冥押入刑部大牢，对外公布等候顾林回来就进行处置，以便安抚民心，同时也笼络顾林。 　　可为什么却迟迟不见动静？ 　　不知觉间，苏何又将随身带着的护身符捧在了手里，只可惜，短时间内他没有办法再去一趟梁都了。 　　“你即刻动身，亲自前往梁都，护送顾林安全回京。” 　　许久，他幽幽开口吩咐，末了又补一句：“除了顾林之外，任何人都不要信任。” 　　“那……长老呢？”流云问。 第77章 她在弑父？ 　　长老…… 　　苏何双眼微微一眯，却不答反问：“最近族里有什么异常么？” 　　长老陆离是个极度固执的人，他这一次没有按照原计划行事，陆离得知后与他大吵一架，而后便不再与他通信，他这一个多月只能从旁探听陆离的消息。 　　经流云这么一提，苏何忽然想到那明明消失了，又忽然被肖劲抓住的青冥…… 　　流云很快摇了摇头，“只听说长老似乎被气得病倒，熬了些药在喝，别的没什么异常。” 　　圣医族虽然一直隐世而居，也并不与各国政权往来，但毕竟不像青陵府那样有着强大的军事力量，反而因为身怀技艺被各国皇权觊觎。 　　所以很早之前，圣医族的老族长就决定狡兔三窟，在一些隐秘的山脉当中留下小部分人继续发展，免得万一有一日部落被灭，族人们虔心研究了数百年的心血就也付之东流。 　　结果到了苏何母亲那一代，这些准备还当真用上了…… 　　那陆离，就是当初苏何母亲身边的护法，而今已身居长老之位，也是他将苏何带大，并教了苏何医术和绝世武功，还有种种谋略手段。 　　所以苏何对陆离的感情亦是十分复杂。 　　听闻陆离病倒，他便又嘱托流云差人去看望，至于陆离该不该信任…… 　　“长老的话听听就行了，如果背离了我与顾林的初衷，便无需顾忌。” 　　苏何留了个心眼，因为当初他已经将顾林的想法告诉了陆离，但陆离却并没有妥协…… 　　想来，之后也是轻易不会罢休。 　　若不是因为了解陆离的执拗与手段，他此前在面对顾林的时候也不至于那样为难，一时无法在族人与顾林中间找到平衡的方法。 　　可现在既然顾林找到了，那么不论如何他都要为顾林争取更多的时间，要支持她！ 　　与此同时，梁国北源山山脚。 　　距离顾林失踪，已经整整十二个时辰，杨昭的脸色沉得可怕，对面，楚歆也冷着脸。 　　他们准备第三次入山搜寻。 　　昨日楚歆赶到的时候杨昭和慕容炎已经在山里了，她便独自进去了一次，之后出来与杨昭汇合，众人发现慕容炎失踪，当即又组织更多兵力一同进山，可整整搜了一夜，依旧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不仅如此，还又失踪了十几名士兵。 　　梁国与晋国士兵都有。 　　“侯爷，不如您就别进去了？” 　　梁国工部大臣心有余悸，想起了这些天在这里挖水库时曾巧合听见的传说。 　　据说这北源山里头有妖魔，凡人如果走到妖魔的地盘上就会被妖魔带走，当地已经有好几个村民为了取水在山里失踪了！ 　　若不是因为干旱严重，那些百姓也定然不敢入山！ 　　昨天在顾林和慕容炎先后失踪后，那大臣就将这些话就跟杨昭说了。 　　仅仅时隔一日，杨昭没忘记那传言，然而此刻一听大臣的话便一记眼刀甩了过去：“本侯可是会畏惧妖魔之人？” 　　大臣被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再多言了。 　　若说这世上谁最不可能怕妖魔，唯独杨昭。 　　因为杨昭可是从万蛇窟里爬出来的人…… 　　自此冷心冷血，无所畏惧。 　　恐怕妖魔立在杨昭跟前，他也会直接提剑上前将妖魔斩于剑下。 　　只可惜，他们面对的并非妖魔。 　　而是白弈从青陵府带来的十二奇士。 　　幸好青冥妄图以一己之力掌控青陵府，将族长困于寝殿之中，否则即便青冥针对了白云刚和白弈，也不足以激起这种隐士的怒火，更不会顺势将顾林的身世揭露出来。 　　从而能让他们暂且听白弈的号令，配合顾林布下如同天罗地网般的迷阵。 　　这阵的巧妙之处在于，十二个人联手布阵，只要阵眼不被发现，其余十一人都可藏于阵中，并根据外界动态变幻各自的位置。 　　寻常阵法都不过是死阵，即便迷惑了人的双眼，可若碰到意志强大的人也依然可能闷头闭眼走出阵去，并且，阵眼与阵脚都更容易被发现。 　　但活阵却可随机应变。 　　因此，不论杨昭等人怎么找，甚至可能与慕容炎擦肩而过，他们都看不到人，而慕容炎待在那一方天地里，也根本不会听见任何声响。 　　尤其还有一个楚歆在外策应，只要稍加引导，就能让杨昭等人避开要害位置。 　　顾林留楚歆在人前，除了这一点外，也更为了迷惑梁帝的视线，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楚歆与顾林几乎是形影不离。 　　梁帝更清楚，楚歆手下有一批神秘的暗卫在保护顾林安全，顾林不可能抛下所有人离开梁国。 　　至于那妖魔的传说，不过是白弈提前一步派人伪装成山下村民故意散播罢了。 　　“侯爷，镇上所有的军士都已经集齐。” 　　有将士从小源镇方向赶来，身后跟着百余名身披甲胄的军士。 　　依然是晋国与梁国两边人马都有。 　　杨昭点点头，将晋国军士拨给楚歆带领。 　　工部大臣听着顿时又觉得不妥。 　　他算得上梁帝的心腹之一，虽然妖魔之说十分逼真，但他还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万一这是顾林的计策怎么办？ 　　如果楚歆此次带着晋国所有军士一起消失，那他们不就完全脱离了梁国的掌控？ 　　如今梁国水利工程已经开展了一半，若晋国人要在这时候耍诈，即便他们中途停手，也依然赶不及去支援燕州…… 　　可那大臣刚一张嘴，就发现杨昭又盯着自己。 　　瞧着杨昭的神色已经心意已决，而楚歆也站在对面，坦坦然的看着自己…… 　　这两人，他一个都惹不起。 　　便只得咬咬牙忍着，反正若真的出事了，也是杨昭的责任。 　　“你继续监工，若我们此去不回，等都城有了回应，便依照皇上的示下处理。” 　　杨昭看他终于老实了，这才开口吩咐。 　　今早他们出山后杨昭就修书一封让人加急送往梁都，并且与晋国使臣商议，希望他们暂缓一日，若这次搜寻依旧无果，再通知晋帝，毕竟此去路远，恐怕信到了人已经找到。 　　晋国使臣虽然有些不满，但一想到此前明珠公主的事情，梁国使臣也给了顾林一个面子，没直接修书回国，便只好答应下来，让杨昭再搜一次，若这次还没找到，再送信回去。 　　安排好搜寻路线，杨昭与楚歆兵分两路出发。 　　此时阵法中，慕容炎正看着顾林与白弈下棋…… 　　由于杨昭等人彻夜不眠的在山里搜寻，顾林怕留下痕迹，所以只好与白弈一道进入阵法当中，在外只留了流星与另一名青陵府的暗卫蹲守，其余人全部遣散至群山之中，免得被杨昭等人发现。 　　经过一夜的琢磨，慕容炎依旧没想到顾林已经与梁帝联手，只以为她答应了梁帝什么来换取和平。 　　虽然无法理解顾林的做法，可他心中相信，顾林绝不是个自私的人。 　　不论顾林做出什么决定，都一定是为了这天下好…… 　　就如同当初在晋国夜宴上，顾林被蒋行之指认是女子时，他依然愿意站出来力保顾林一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顾林身上那股子纯粹而倔强的力量。 　　* 　　三日后，梁国收到顾林与慕容炎失踪的消息，满朝震动！ 　　杨昭也将妖魔的说法一并写在了信中。 　　那工部大臣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所以他不能让梁帝怀疑顾林，给顾林带来危险。 　　但梁帝依旧存疑，当即下令调遣北关附近的守军将北源山各个出口围起来，并扬言即便将北源山掀了也得找到顾林！ 　　可同时，却又让全国各处关隘都严防死守，决不能放任何可疑之人出关。 　　直到第二日，心腹工部大臣的手信传来，确认楚歆真的在找人，并没有可疑迹象，梁帝才相信顾林失踪是真，同时，也真正忧心起来。 　　如果顾林在梁国出了事……晋国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又四日后，守军抵达北源山山脚与杨昭、楚歆汇合，众人继续入山找人。 　　同时，押送蒋行之的队伍抵达梁都。 　　暗中，流云也根据流星给的消息，潜入北源山中找顾林，此时，肖劲已经凭借天下无双的轻功，进入阵法整整三天了。 　　“顾大人怎么样？” 　　见到流星，流云立刻小声问。 　　为避免被杨昭的人察觉，这几天流星只给流云通了一次信，告知了他大致的位置，而后再派人去接，所以流云也只知大概情况。 　　流星是眼见着肖劲过来的，白弈得知消息亲自出阵相迎，而后阵法中就在没有人出来过。 　　所以流星只得摇了摇头，将此事告知，随后带着流云进入阵法外围。 　　“这是晋国丞相苏何苏大人的手下。” 　　流星冲着在此处守阵的其中一名奇士介绍，奇士早得了顾林的吩咐，若是苏何派人来便放行。 　　于是奇士抬手将眼前的几根树枝换了个方式摆放，流云流星眼前顿时别开洞天…… 　　流星继续回到阵外，流云缓步入内。 　　不过眨眼间，流云眼前的景象就变成了一副小桥流水的模样，周围哪儿还有险峰古树？ 　　却不知，不论他如何移动，只不过才走了两棵树之远罢了，而这阵法里的洞天，是顾林前些天在山里呆的烦了，特意让十二奇士换的。 　　阵法中，流云已经穿过了一片花圃，来到一个竹院前。 　　院门口，白弈、慕容炎、肖劲三人都在。 　　唯独顾林不见踪迹。 　　“你是……苏何身边的小厮？”慕容炎很快认出来流云。 　　平日苏何上朝都是流云驾车。 　　流云点点头，对这几人倒是不陌生，但却对于肖劲出现在这里感到十分震惊。 　　肖劲来梁国可只比他早动身了半天时间，结果却比他先到了三日…… 　　而且，肖劲来找顾林做什么？ 　　流云心中明白，苏何之所以让他来，就是担心晋帝让肖劲做什么伤害顾林的事情，所以他也是要将青冥被肖劲抓获，以及苏何的顾虑告诉顾林的。 　　可眼下肖劲就在自己跟前…… 　　“顾大人可好？” 　　压下心底的惊讶与无奈，流云只好问先跟自己说话的慕容炎。 　　慕容炎听了摇摇头，抬手示意他顾林正在屋子里，“已经三天没出门了。” 　　说是竹屋，可阵法并不能直接生造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所以此处实际上是一个山洞，只是由于阵法影响了人的感官，所以看上去是个竹屋罢了。 　　“苏何有话让你带？” 　　看流云神色迟疑，白弈主动问，语气听着十分平静，没有夹带任何情绪。 　　流云又看了肖劲一眼……最后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了。 　　“可能是因为知道我来了。”一旁肖劲冷冰冰的解释一句。 　　话落，三双眼睛又都看着流云。 　　流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渺小的感觉，这三人就犹如三尊大佛！ 　　本想隐瞒，可看他们的神色显然已经确定了肖劲所言，便只得再度点头，解释说：“我家主子担心顾大人安全……” 　　“等顾林出来了，你自己与她说吧。”肖劲没打算干涉。 　　甚至，他本就故意给苏何的人留了记号，暗示自己离开的方向。 　　否则就凭流云的手下，怎么可能识破他的痕迹？ 　　“顾大人怎么了啊？” 　　流云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着，毕竟主子还等着他送消息回去呢。 　　而且主子还说过，除了顾林之外，谁都不要信任。 　　虽然看着面前这三个人，流云私心里觉得都是能信任的，他们都不会伤害顾林，可他还是谨记着这句话。 　　主子说得都有理！ 　　白弈与肖劲没打算开口，慕容炎左右看了看两人，终究还是更热心一些，解释道：“似乎是心情不好，要不你喊他两声看看他愿不愿意出来？” 　　流云眸子亮了亮。 　　可以喊人就好办啊！ 　　却不知，此刻顾林正躺在草甸上睡觉…… 　　没能进入异世，可她很想去，从来没有像这三天这样想去过。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想去问问什么都懂的唐彦，也想暂时避一避这一处的纷乱。 　　所以她一直在睡，醒了又睡，尤其是白天。 　　夜里知道外面肖劲他们都休息了，她反而能坐起来好好理理思绪。 　　可三天来，依旧毫无头绪。 　　所以即便现在她根本睡不着，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还是不愿意睁眼。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肖劲竟然告诉她，她是晋帝的女儿？ 　　她得知这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去问白弈，白弈却说他也不知情。 　　不过，根据青陵府族长调查到的信息，她确实是出生在晋国皇家别院当中，后来，也确实是由晋帝身边的心腹送去黄山村的。 　　原本此时白弈觉得也是时候让她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可看着她这样混乱的样子，便不忍说更多给她，免得让她的思绪更乱。 　　只是，这些信息却与肖劲说的完全一致！ 　　所以……杀了顾奶奶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么？ 　　顾林问过肖劲为什么既然知道她是晋帝的女儿，当初却同意她去杀晋帝？ 　　肖劲的答案却与上一次她问起时一致…… 　　只说要让她试了，她才会知道罢手！ 　　可，上一次她发问，是因为得知肖劲是晋帝的心腹，是好奇为何肖劲会背主，而这一次，是因为肖劲知道她在弑父啊？ 　　肖劲无法说服顾林，并且还破天荒的，头一次被顾林给赶了出来。 　　“顾大人……” 　　外面，流云开始喊了。 　　顾林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晋帝不仅仅是她的敌人，也是苏何的敌人。 　　如果苏何知道她是晋帝的女儿，那……他们是不是又要被推远了？ 　　流云接连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只得闭上嘴，与白弈三人一同在外面等着。 　　直到天色将暗，顾林才终于彻底冷静下来，起身走出了山洞。 　　“外面情况如何？” 　　她三天未曾开口，再说话，声音暗哑非常。 　　外面四人心思各异，竟然都没察觉身后什么时候有了动静，猛然听见她这一声都惊了惊，随后纷纷回头。 　　好在白弈做事细致，即便担心她，也从来没有一日忘了盯着阵外的情况。 　　便很快回答说：“梁国北关的士兵今日午后已经进山，足有数百人，现在杨昭还带着人在找，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儿了。” 　　顾林点点头，目光平静无波，看向慕容炎道：“将|军，你先随白弈离开，他会将你平安送到燕州。” 　　不论他们藏得多隐蔽，面对地毯式的搜寻，一定会被人发现。 　　“那你呢？真要留下来继续下去吗？”慕容炎当即问。 　　虽然他依旧不知道顾林到底在做什么。 　　“要做的，想来想去，原来的计划依旧值得坚持。”顾林嘴角牵起一抹淡笑，眉宇间神态坚韧，又满带着释然之意。 　　肖劲更对这些不知情，听罢当即皱起了眉头，只是，自知此刻不该多问。 　　“事不宜迟，我还需要再做些准备，将|军这就动身吧。” 　　顾林又催了一句，随后对白弈点了点头。 　　白弈并不多言，走向了慕容炎。 　　见慕容炎还要说什么，忽然直接抬手扎了一针下去，慕容炎瞳孔一震，随后倒地。 　　“流云你也跟着去，这地方不适合留下太多人，你回去告诉苏何，一切照旧，无恙。” 　　顾林又对流云道。 　　流云却摇摇头，“消息可以让流星去传，顾大人，我家主子可是让我一定要护送您平安回去的。” 　　那表情，完全就是在求顾林饶他一命…… 　　思及苏何的性子，顾林默然片刻，又看了肖劲一眼，最终点点头，“那你先帮白弈送人离开，等我回到镇子上后，你直接去住处找我。” 　　还有些话，她必须跟肖劲说清楚。 第78章 这便是你母亲的故事 　　流云见她神色凝重，再一想，白弈之前说过自己已经命不久矣，此处附近又没几个自己人，恐怕万一白弈在路上出什么事，也就应了下来，打算顺势帮上一把，毕竟主子可是说过，关键时刻或许白弈能保住顾林的性命。 　　等慕容炎被白弈与流云带走，顾林也示意奇士们撤销了阵法，随后与肖劲潜入更深的山谷之中。 　　见周围全是参天古树，还有断壁高耸，料想杨昭等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此处，即便找到了也方便自己做伪装，顾林才停了下来，转身静静看着肖劲。 　　三天来，她一直因为肖劲的话辗转反侧。 　　她很想像从前一样，肖劲说什么都信任，可却又觉得肖劲前前后后所言所行都有太多的疑点，所以，她不知该不该信了…… 　　而且于她而言，自己的生父到底是谁并不重要。 　　因为她从小就没见过父母，她在意和敬重的人就那么几个，又受到异世文明的影响，并不坚持现在这时代对血缘亲情的看重。 　　何况她还心知晋帝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自然不可能愚孝。 　　所以相比她忽然听说自己是晋帝的女儿，肖劲的态度，这些年来都对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以及苏何知道后的感受，还有晋帝的意图，才是最为让她思虑的地方。 　　也是她终于决定再问一问肖劲，并跟他说清楚自己想法的原因。 　　却不知，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肖劲了。 　　“若还有什么要问的，便都问了吧，这一次，我知必答，言必尽。” 　　肖劲见她神态间略有挣扎，似乎顾虑着自己的感受不知如何开口，索性先表了态。 　　自从得知晋帝的意图后，他自己也就做了一个决定…… 　　顾林闻言微微一怔。 　　知必答，言必尽吗？ 　　“那么敢问师父，既然我是晋帝的女儿，当初又为何要将我送走？难道，是因为我生母的原因，所以晋帝不能有我这个女儿？” 　　很快顾林双眼一定，将自认为是根源的问题问了出来。 　　肖劲便是她为数不多的，在意且敬重的人之一，在她心中，与顾奶奶同样重要。 　　所以她刚刚确实顾虑他的感受，只是，见他这么说，便知道他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迟疑什么。 　　肖劲也果然很快就回答：“送你离开，是你母亲的意思，她只希望你平安度过此生。” 　　又是这番话。 　　每一次顾林问及自己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为什么要躲在黄山村，他都是这么说。 　　上次被他要求离开京都，他也是这么说。 　　只是这一次，顾林认为他不会再对自己隐瞒什么，所以点点头又道：“那么，既然我是晋帝的女儿，为何当初我去京都的时候，师父会说我会遇见危险，有杀身之祸，要让我立刻离开呢？除了青冥，还有什么人要杀我？”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她这三天来几乎将肖劲从她小时候，到现在，对她提过的所有要求，和每一次提要求时的态度都回忆了一遍。 　　从当时肖劲不由分说就要她离开京都的表现来看，应当不止青冥一个人会害她。 　　因为肖劲说过，青陵府的人找她是为了得知开启青陵的方式，既然还没从她身上得到信息，那么即便是青冥也不会直接动她性命…… 　　所以他顾虑的人又是谁？ 　　“若从你的身世说起，青冥、梁帝、还有皇上都有理由害你。”肖劲道。 　　“可师父不是说我是晋帝的女儿吗？”顾林更加不解了。 　　肖劲沉默一瞬。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两全么？ 　　哪怕这些年来他已经尽全力在主人和恩人之间平衡…… 　　“师父？怎么了？”顾林忍不住问。 　　她从未见过师父流露这样复杂的神色，挣扎而又释然，愧疚而无奈。 　　肖劲闻言定了定神，见她眸子里满是对自己的担忧，忽而又是一怔，随后笑了笑。 　　低声道：“我骗你的。” 　　“什么？”顾林愣住。 　　骗她？骗她什么？ 　　“那些话，是皇上让我告诉你的，你确实出生在晋国皇家别院，但与皇上并无关系。” 　　顾林瞳孔一震。 　　即便认为自己生父是谁并不重要，可她确实也多少受到了影响。 　　“为什么？”她终于无法再控制自己继续平静，忍不住问：“既然师父是奉命行事，为何现在要告诉我真相？” 　　却见肖劲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递给她，“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原本皇上十七年前就要我销毁，但我没舍得，你也一样。” 　　“只是当初我以为，留下你是此生唯一一次背主，此后只要让你平平安安的在黄山村长大，便也全了恩人的意愿，可没想到一切只是开始……” 　　母亲的遗物…… 　　顾林懵懵懂懂，伸手接过，打开来，那青玉的镯子隐隐散发着光辉。 　　肖劲暂且没再开口，默默注视着她的神色。 　　只见她看了一会儿后忽然眉头一皱，将镯子取出高举在半空中，抬头仔细望着上面的纹路…… 　　随后，眼中的惊讶一圈大过一圈！ 　　“这……是青陵府的东西。” 　　顾林强压着心头如杂草般疯狂横生的猜想，转眸看着肖劲，语气笃定。 　　说着，也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玦。 　　“这是青陵秘宝，白弈给我的，和镯子上面的纹路一样！” 　　她声音忍不住渐渐大了起来，定定的望着肖劲，眼底波澜汹涌。 　　竟有些庆幸自己将肖劲带到了这更为偏僻的所在。 　　否则，岂不直接把杨昭等人引过来了？ 　　“可我母亲怎么会有这样珍贵的东西？她到底是圣女身边的神使，还是……” 　　青陵圣女？ 　　顾林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镯子是某种身份的象征？ 　　如果只是一个神使，所持之物上面的纹样怎么可能和青陵秘宝上的一样！ 　　所以，肖劲连这个也骗了她吗？ 　　对面，肖劲从她拿出秘宝的那一瞬间，便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也知道有些事情，再也无法隐瞒于她。 　　原本也是无法隐瞒的，毕竟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十七年前，青陵圣女带着身孕从梁国逃出，找到了曾有渊源的晋国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晋帝……” 　　肖劲静静看着顾林，说着曾以为会随着自己一同入土的秘辛。 　　十七年前陨落的青陵圣女，名唤青禾。 　　一次游历时，遇见了一名自称叫程逸的青年，以为两人一见钟情，却又因为程逸并非青陵州人士无法与他成婚。 　　时年天下太平，后周、梁国、晋国三国鼎立，局面稳固。 　　于是青禾也并无后顾之忧，悄悄与程逸私定终身，并为了保护程逸主动断了与青陵府的往来，身边只留一名侍女。 　　而后程逸提出去梁国谋生，青禾也就跟着去了，可直到到了梁国都城，她才发现原来自以为的风花雪月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利用。 　　原来程逸便是梁国太子，梁逸。 　　梁逸不知为何竟然查出了青陵圣女在外游历的消息，找到她并以情爱诱骗，想要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借此收服青陵府的势力，并暗中骗她服下毒药，孩子出生后她便会血崩而亡。 　　依照梁逸的计划，青禾一死，孩子就只有他一个人抚养，他想给孩子灌输什么样的思想都不成问题，只需要等孩子长大，再让孩子去青陵府认领圣女之后的身份，便可以从旁控制青陵府，达到统一天下的目的。 　　可侍女却发现了这一计谋，青禾恍然大悟悲痛欲绝，本已无意游荡于世间，却又觉得稚子无辜，便在侍女的帮助下九死一生逃出梁国，为免梁逸追捕，只能去找少年结识的好友，当初的晋国太子，如今的晋帝。 　　念及自己生平，她无意让孩子回到青陵府，只愿孩子能平安度过此生，不再被任何势力牵扯利用。 　　说明来意后，青禾被晋帝安置于晋国皇家别院当中待产，七个月后，时值隆冬，早产生下一女婴，托付晋帝将其送至山野，而后香消玉殒。 　　“这便是你母亲的故事，也是你的身世。” 　　肖劲语气沉缓的讲述着十七年前的旧事，说完，竟觉得自己这颗纠结挣扎了多年的心，终于平息下来…… 　　抬眸再度打量着顾林的神色，却发现她的眉眼也十分平静，只是些微带着感慨。 　　顾林初听时是诧异的，甚至震惊的，可即便这是她母亲的故事，即便其中暗藏了许多危机与阴谋，却终究并非亲身经历。 　　何况，方才她在看见青玉手镯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到了自己的身世。 　　只是不知原来自己的出生是源于一场阴谋，也更没想到，梁帝竟然才是自己的父亲…… 　　多么荒诞的开端与重逢啊！ 　　可那又如何呢？ 　　她没打算相认，也没觉得自己的生活和计划，会被亲生父亲所影响，因为她始终会朝着自己决定好的方向前行，不论路上遇到多少阻碍。 　　今日走出山洞时是这样想的，现在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诧异过后，心中荡着的也唯有感慨。 　　“这么说，师父当年是听了晋帝的话，将我送去黄山村？”感慨过后，顾林开口发问。 　　倒是忽然觉得晋帝也并非那么心胸险恶之人。 　　否则，为何不如梁帝计划的那般，自幼将她养在身边，左右她的思想，让她长大后回去统领青陵军来帮自己统一天下呢？ 　　可肖劲却摇了摇头，“皇上让我将你弃之荒野，任你自生自灭，只是我也蒙受你母亲的恩惠，不忍她遗愿未了，所以瞒下皇上|将你送去了黄山村，本想着那里偏远，又受青陵州的庇护，只要你女子身份不被人发现，应当就可以安度一生，没想到……” 　　说着说着，肖劲忍不住笑叹。 　　顾林听着先是微怔，不过很快也笑了笑，“倒是也能理解，毕竟，当时他已经是储君，没有利用我，只让我听天由命，也算是难得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肖劲默然。 　　顾林却忽然想到，“那为何这一次他又要让师父骗我说他是我生父？” 　　“我以为你能想明白。”肖劲看着她。 　　若她不说那句能理解，或许，他心中的惭愧不会这么浓。 　　“你是说……晋帝终究还是动了那个心思？想要利用我，收服青陵府，助他统一天下？”经他这么一说，顾林很快想到这个可能。 　　肖劲点点头，想到她之前问的问题，终于解释说：“之所以奉命行事，却还与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一直试图让你平安的活下去，以至于并不在乎你的意愿，因为我只想完成你母亲的遗愿，可你若被皇上利用，也同样违背了她的遗愿，所以我不得不说出真相了，只是……当时慕容炎和白弈都在，若你听完这些之后情绪失控，让慕容炎得知你是梁帝的女儿，恐怕不好收场。” 　　“所以师父先说我是晋帝的女儿，抛出一个引子来，等我将人送走后再单独与你细说？”顾林猜测。 　　“没错。” 　　肖劲轻声应着，一惯冷峻的脸色竟难得露出了温和之意。 　　因为他该说的都说了，也终于彻底背叛了自己的主人…… 　　他可以为了晋帝拼命，却始终无法放弃自己多年来唯一的坚持。 　　甚至这一次之所以领命前来，就是为了再见她一面，若他不从，晋帝一定会直接处决他，而后，这真相恐怕她再也不会知晓。 　　只是他没想到，十七年前差点胎死腹中的小家伙，而今竟然成长得如此坚韧。 　　“那，师父之后打算怎么办？” 　　顾林看着他浅浅扬起的嘴角，心中却并未感到放松，反而是担心，因为她了解他的性子，他不是一个可以接受自己背主的人。 　　而且，也终于理解了这么多年来，他为何总是提出一些让她感到莫名其妙的要求，明白了每一次提及一些问题时，他的隐忍又是从何而来。 　　甚至就在刚刚，她都依然能体会到他的挣扎与难捱。 　　可他说完之后却忽然就释然了，这说明…… 　　“我的事情你不必管了，但是，我还想给你一个建议。”肖劲却道。 　　“师父只管说。” 　　顾林点头。 　　即便是在不知该不该信任肖劲的时候，她也依然笃定肖劲不会害她性命，而这个情景下，她也更明白肖劲想说的一定是出自深思熟虑，一定至关重要。 　　“皇上既然派我来告诉你这件事情，那么，之后见到你一定会与你相认，并且试图说服你控制青陵军，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但，我希望你能暂且忍耐，假意周旋，你若反抗，恐怕会遭到杀身之祸，而你母亲去世之前并未留下开启青陵的方式，所以，即便你回到青陵州，青陵军也依然与普通士兵无异，你还不够强大，无法与他抗衡。” 　　肖劲语气始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这是他来之前就已经想好要告诉顾林的话。 　　说完，他便默默注视着顾林。 　　顾林微微怔忪，这些，她自己可以想到，但她没想到肖劲会与自己说这些。 　　因为这与之前告诉她真相不同，为她谋划，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背主。 　　而通过这番话，她也终于确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所以，之后师父就不会再保护我了，是么？” 　　她轻声问着。 　　面前肖劲的面容依然如青年人般棱角分明，黝黑深邃的眼眸透着仿佛与生俱来的淡漠无情，若不细看，竟与异世中的高级人工智能一般无二。 　　许久，没能等到他开口回应。 　　顾林闭了闭眼，无声叹息，握着手镯和玉玦的两只手忍不住骤然紧握……直至颤抖。 　　片刻后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肖劲说：“要不然……我让白弈送师父回青陵州？” 　　在那里，即便是晋帝也无法伤害肖劲。 　　“我这条命是皇上给的。”肖劲平静道。 　　“可是……”顾林心头一梗，随即越来越慌，“可是您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了！您将真相告诉我，为我着想，是因为您也是个人，而不是个只会服从命令的机器，您可以有自己的主张啊！您又没让我去杀了他……” 　　“我同意过，且现在也没打算阻拦。”肖劲打断她，语气依旧平静。 　　顾林傻眼了。 　　肩膀蓦然耷拉下来，小嘴微微张着，愣愣的看着肖劲。 　　“……可我要是说，因为你是我师父呢？” 　　她眼眶有些发胀，说话的语气固执极了，却又显得那么可怜弱小。 　　虽然，师父过去瞒了她很多，也骗过她，可是那些事情，与她的性命相比都不够重要。 　　顾林明白她师父的纠结和痛苦，明白他一直在命运和恩情之间挣扎。 　　她可以理解肖劲因为觉得自己背叛了晋帝，所以想要以死谢罪！ 　　可是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要这么做呢？ 　　“我可以不杀他，我可以当我什么都没听到。”顾林说着，下意识微微摇头。 　　顾奶奶死了，即便报仇雪恨也活不过来。 　　可她师父还活着啊！ 　　如果这件事情无解，她必须选择，那么她选择留住眼前人。 第79章 王小娟不是普通人？ 　　并非她不顾养育之恩将顾奶奶之死抛诸脑后。 　　顾奶奶与肖劲在她心中同样重要，如果顾奶奶给了她缺失的母爱，那么，肖劲给她的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父爱。 　　她不管肖劲到底在不在乎她的感受，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做的这些事情，甚至是不是为了她而做！ 　　因为她的世界就那么大。 　　走出黄山村之前，每日惦记着的，就是师父什么时候来！ 　　她就是认为肖劲对她的严苛，给她的教导是爱！ 　　“师父！” 　　见肖劲不开口，顾林忙拉住了他的衣袖。 　　就像小时候，肖劲每一次要走时一样。 　　他从不说自己什么时候再来，也从不允许她依赖。 　　从前顾林不懂，可当得知肖劲是晋帝手下的密探时，她便都理解了。 　　因为连肖劲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在任务中保住性命，又如何能给她约定，如何能让她依赖？ 　　“求师父，听我一言好不好？”她恳求着。 　　肖劲平静如冰的眸子终于动了。 　　冷淡的长眉微微颦起，“顾林，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告诉你这些，就是到了你自己去面对的时候，若我苟活于世，也只是生不如死。” 　　话音落下，顾林拉着他衣袖的手也蓦然松开。 　　是了…… 　　她只顾着自己的意愿，却忘了，肖劲是个死士，是个早就将一生都许给晋帝的人。 　　背主已经让他备受折磨，十七年来，恐怕他没有一日安宁…… 　　“苏何与白弈会继续保护你，你该珍惜的人是他们。”肖劲的声音轻了许多。 　　顾林眨眨眼，低着头笑了笑，“好，我知道了，师父。” 　　“我还可以助你最后一次。” 　　肖劲也终于又牵了牵嘴角。 　　顾林抬头望着他，正要发问，忽然察觉了不远处一丝响动。 　　“此药服下，可昏迷一日，无人能找出原因。”肖劲说着将一个瓷瓶递给她，“药你留着，东西我帮你交给楚歆，不能让杨昭发现。” 　　东西，自然是指青玉手镯和青陵秘宝。 　　顾林红着眼，咬着牙，听话的将手里的东西给肖劲，然后接过药，直接塞进了嘴里。 　　咽下后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肖劲，双眼一眨不眨。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看她倔得不行，肖劲忽然很想抬手抚一抚她的头，可手刚刚抬起来一点，便又被他生生克制住，重新落了下来。 　　既然从来不曾给过她温暖，如今，也更应决绝一些。 　　否则将来她岂不是会更惦念自己？ 　　如此一想，肖劲将东西收好，直接转身施展轻功，眨眼间便没入了山野之中。 　　就如同之前每一次去黄山村看她时一样…… 　　而顾林就安安静静的站在对面，看着他完成了所有动作，即便他已消失无踪，也依然望着那个方向。 　　直到视线朦胧，失去知觉。 　　再睁眼，顾林已经回到了小源镇上的民宅。 　　看见楚歆的那一刻，她脑中只一个念头…… 　　从此以后，她便是真正的孤儿了。 　　“公子。” 　　此时没有旁人，楚歆将木盒与玉玦交还给她，待她缓缓抬手收下，才起身说：“属下去叫威远侯。” 　　顾林点点头。 　　她失踪了整整九日，又昏迷了一日，杨昭必定着急，消息必定已经在送往晋国的路上。 　　那个想当她便宜爹的晋帝若得知此事，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还有她的亲爹，梁帝，会不会已经在防着燕州那边暴动，开始悄悄派军队过去驻扎了？ 　　不过短短几日，她想到那两位叱咤风云，都一心想要称霸天下的君王，竟然连心态都变得有趣了许多。 　　肖劲的建议她听进了心里，也觉得这样十分妥当。 　　毕竟现在她还是晋国的大臣，又没打算回梁国认祖归宗，她依然想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而青陵府的势力，她也确实没打算这时候就用，那么，也就只能暂且与晋帝周旋。 　　晋帝想要利用她控制青陵府，就必定需要扮演一个慈父，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她，也恰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为她的计策多争取便利。 　　否则即便她借助苏何与白弈的能力逃脱晋帝的掌控，也再无法用伤亡最小的方式来化解两国之争。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杨昭本就守在院中，见楚歆出来喊他，立刻快步入内，就瞧见顾林躺在床上发呆。 　　东西顾林早已暂时放在被褥里藏着，闻言抬眸望着他，摇摇头道：“没什么事了。” 　　“你在山里遇见什么了，怎么会忽然昏迷不醒？”杨昭又问。 　　说着，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眉头皱着。 　　顾林没忘记之前与白弈的策划，肖劲给的药只不过是帮她将伪装做得更好罢了，所以当即故意回忆了一会儿，敛眉转着眼珠子十分费解的说：“我也不清楚……我是被一阵奇怪的风声引过去的，就好像，那山里有什么野兽一样……而且我想着，有野兽出没的地方也应该有水源……” 　　“所以，你们为什么过了九天才找到我？我明明记得自己没走多远啊？” 　　说着顾林忽然抬眼盯着杨昭问。 　　杨昭眸子闪了闪。 　　以他的敏锐，并不能看出她说的是真是假，虽然他也并不在意真假，可，若只是这个说法，也不知其他人会不会信？ 　　他这些年来虽然时常在边关，可也大概知道朝中的局势，清楚这次梁帝在工部大臣中安插了亲信…… 　　“那座山十分诡秘，我们有时候走着走着，就回到了原处，我在战场上用的那些辨别方向的法子都不太管用，好像人进去之后，就分不清楚方向了，或许……你没走多远，但我们却一次次错过。” 　　沉默片刻，杨昭开口。 　　顾林心知那是因为他们遇到了阵法，被障眼法引导所致，但，却也没从杨昭的语气中听出质疑来，好像他就是单纯的猜测那座山的问题，并未去想会不会是人为。 　　“还有，慕容炎到现在都没找到……”杨昭又补了一句。 　　不论此事是否与她有关，他都没想过去追究，只打算将所有问题都停留在之前那番话上。 　　这些天，他亦是这样与众人说的，甚至还亲自带着那工部大臣进山过一趟，发现确实极为容易迷路，那工部大臣这才没有继续暗示他什么。 　　然而怎么也找不到她的时候，他也确实希望这一切都是她的计策，如此她便不会真正遇到危险。 　　可是，对她的担心，也是真的。 　　看着杨昭眼底的隐忍，顾林明白，他已经猜测到了什么。 　　其实她本来也没指望真的能瞒过杨昭，只是她也不想主动告诉他，这一出是为了放慕容炎离开，因为她很清楚，杨昭和她不一样。 　　她并不以晋国为家，也不以梁国为家，她的家国是整个天下。 　　所以她首先考虑的并非家国利益，而是这天下百姓的利益，但杨昭却是个忠君爱国的人。 　　她既然知道杨昭对自己的感情，就不能故意去利用。 　　不但不能利用，即便他猜到什么，她也不能说，而是要通过隐瞒，让他彻彻底底的明白，不论何种境地下，她都始终会与他保持界限。 　　让他明白他们不是一路人。 　　所以，她此刻只能压着对杨昭的歉意与无奈，故意露出些许破绽来，疑惑道：“将|军也被困在山中？” 　　杨昭见状眸光果然闪了闪，本想再说什么，却只闭上了嘴，点点头。 　　片刻后又说：“有村民传言说山中有妖魔，已经有人为了取水，入山后就再没回来……慕容炎，恐怕凶多吉少，不过军士们还在找，我与楚歆先带你回来，两国都已经先后送了消息过去，皇上对你失踪一事十分担忧。” 　　“妖魔？”顾林故意问。 　　“你没遇见么？” 　　话已至此，杨昭怎会不知她在故意瞒着自己，不但瞒着，还故意露出破绽。 　　为的是什么，他清清楚楚。 　　顾林摇摇头，转而又问：“找到我的消息可有送回去？” 　　“送了，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慕容炎，皇上恐怕边境动乱，已经派兵驻守，若你能修书一封劝阻晋国那边，恐怕会更好一些。” 　　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么他自然也不好多问，尽力配合之余，所言也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 　　顾林爽快道：“好。” 　　说完就让楚歆取了笔墨来。 　　再过三日慕容炎应该已经到了燕州，燕州将领那边她无需担心，便只将那北源山的诡秘之处写明，并劝慰晋帝几句，写完后先给杨昭看过，才让楚歆差人快马送回。 　　“近日几处施工可有遇见什么问题？”楚歆走后，顾林又问。 　　她不可能一直陪他们在这里找慕容炎，杨昭也不可能，原本计划的，也是等施工进入正轨后他们就带着晋国使臣先回梁都。 　　至于现在……只盼她还算了解梁帝，否则，也就只能等晋国传信过来，她才好找理由离开了。 　　毕竟慕容炎在晋国也颇有地位，若得知慕容炎失踪还轻易就离开，恐怕梁帝也会生疑。 　　“你教得细致，地方又选得妥当，工部大臣们也多少有些水利方面的经验，没什么问题。” 　　杨昭如实回答，看清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盘算意味，便又道：“若你身体没什么问题，我们即日即可启程回京，皇上说了，既然是北源山如此诡秘，那么必将以你安全为重，至于慕容炎，自然会有北关的守军继续找。” 　　顾林听了，心下一松。 　　“既然梁帝陛下发话，那我自当遵从，不过，慕容炎是我晋国的良将，他在此地失踪也有我的责任。” 　　她说着，十分严肃的看着杨昭，倒是让杨昭一时间有些琢磨不出她在打什么主意。 　　只得接话道：“可皇上说了必须让你尽快回去梁国，是你此次主使，若你再遇到什么危险，恐怕真的要影响两国谈和。” 　　“我明白。”顾林点点头，却又道：“算算时间，蒋行之应该已经到梁都了吧？” 　　杨昭更不解了，“应该在昨日或今日抵达。” 　　“押送蒋行之使臣中，有一名叫周元的将士，是慕容将|军手下亲信，想来此时他们还没离开梁都，若侯爷能派人快马送信回去，告知梁帝陛下要周元来与北关守军一同搜寻将|军的踪迹就再好不过了。” 　　“你……是担心将慕容炎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们梁国人会故意害他？” 　　杨昭脑子里的弦总算搭上。 　　可看着因为写信而爬起来，靠坐在床头，正眉眼含笑的顾林，却忍不住生出更多疑惑来。 　　难道慕容炎现在当真还在北源山里？ 　　“侯爷，即便我不担心，也有别人会担心的，我若不担心，万一梁帝陛下以为是我暗中捣鬼该怎么办？”顾林笑着反问一句。 　　说完见杨昭一愣，又道：“何况，我国皇帝也一样会想到这点，我若不安排好再离开，恐怕回去不好交差。” 　　杨昭默然…… 　　想了想，只好就着方才楚歆送过来的笔墨，快速写了一封信交给楚歆，让手下送去梁都。 　　院子外面等候的晋国使臣早就急得不行，都眼巴巴的望着屋门，却愣是没得到点什么消息，见楚歆又出来送信，终于有几位等不住了，赶紧围着楚歆问。 　　顾大人可是晋国的宝贝，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怕回去之后他们个个都要被问责。 　　楚歆知晓顾林的计划与心思，便也一一应对着，当着一部分梁国士兵的面，还尤其强调了妖魔作乱，山中诡秘容易使人迷路，以及顾林无端晕倒的事情。 　　这些大臣因为都是文官，所以便没有跟着顾林去水库附近，也没有入山搜寻，这几日都在小镇上等消息，一边与晋国保持通讯。 　　可没找到顾林之前，水库那边的人也没心思多与他们说什么，更怕说多了之后他们往晋国送信又添油加醋一番，引起两国动乱。 　　所以他们到现在对山中发生的事情也只知道了个大概，却反而因为在小镇上，又被白弈安排的人无意间传说了妖魔作乱的事情，这几日来，早已经有人猜测顾林与慕容炎恐怕遇到了妖魔，凶多吉少。 　　此刻听楚歆这么说，众人无不感慨顾大人果然福大命大！ 　　正说着，杏娘与王小娟也来了，王小娟手里还用大碗端了一碗粥。 　　“姑娘，听闻顾大人昏迷数日，我们担心大人饿坏了，熬了些肉糜粥。” 　　杏娘对楚歆说着，一边示意王小娟往前去将粥递给楚歆。 　　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不敢妄想能够像楚歆这样近身侍候顾林。 　　楚歆看了一眼香喷喷的肉糜粥，又看了看望着自己的王小娟。 　　几日下来，王小娟的心情似乎没那么阴沉了，虽然依旧不爱说话，但却乖巧柔顺了许多。 　　于是痛快点头，嘴角牵起些许笑意，“你们有心了。” 　　随后抬手将碗接过，扫了一干大臣一眼，见众人脸上都心有余悸，似乎还在感慨北源山的事情，便也不多话，转身进了门。 　　“王家母女送来的。”楚歆端着粥，冲顾林解释一句，一边往里走。 　　她始终记得那日顾林在听见“小娟”这两个字时的反应，所以一直也不曾在顾林面前喊这个名字。 　　却不知，顾林这几日在山里待着，日日与白弈研究一些奇门秘术，心境平和了不少，闲下来了还得琢磨两国的动向，倒是险些将这对母女给忘了。 　　加之昨日又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经历了与肖劲的诀别，此刻想到王小娟，心中终于没有太多波澜。 　　所以听罢只是微微一顿，随后看着那粥，笑了笑说：“给我吧。” 　　她现在虽然是声名远扬的重臣，可从前却只是黄山村里的野小子，顾奶奶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哪儿有什么好东西可吃？ 　　一碗肉糜粥，在她小时候已经算得上极品美味了。 　　后来她长大了些，在异世里学会了些小窍门，这才慢慢改善了顾家的生活。 　　楚歆恰好走到床边，见她神色没有异常，便要将碗递过去。 　　谁知杨昭却道：“且慢。” 　　于是顾林主仆二人都看着他。 　　可他却看着楚歆，眼神有些冷。 　　“她们只是普通人，不会添什么东西的。”顾林忽然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在责怪楚歆没有先查验一下就让她吃东西。 　　杨昭抿抿唇，转头看着顾林，“原本，我也这样以为。” 　　“哦？” 　　顾林神色也认真起来。 　　可她明明派人去查过王小娟母女的底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呀？ 　　“你失踪这些天，那对母女也经常去山下询问，本来也算正常，可是，昨日将你带回来之后，我手下恰好发现王小娟在跟一个神秘人说话，那人一袭黑袍，一时辨不清面目。” 　　杨昭说到这儿便停下。 　　多余的，顾林自己就能想明白。 　　若王小娟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为何会忽然认识一个神秘人？ 　　“可听清他们说了什么？”顾林想了想问。 　　杨昭摇摇头，“隔得太远，而且我手下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说到最后了，很快黑衣人就离开，看步法，武功不浅。” 　　顾林眨了眨眼，再看看碗里的粥…… 第80章 宣示主权 　　虽并非瞬间就变得索然无味，但，却也知道不该下嘴了。 　　一旁，楚歆也果断收回手将碗放在鼻息下闻了闻，而后又取出银针来查验，脸色比杨昭方才更冷。 　　杨昭见她动作流利，也就不再多言。 　　他知道自己在顾林心中并非友人，甚至不如慕容炎亲密，所以，这人留不留，不关他的事，想了想，反而起身说：“那顾大人就好好休息，都城送信来回约莫六七日，我这几日再去各处看看情况。” 　　“侯爷莫急。”顾林喊了一声。 　　杨昭微顿。 　　“等明日我与侯爷同去。”顾林看着他解释。 　　她之所以与梁帝联手，之所以决定与晋帝周旋，为的不就是天下民生？ 　　此番因为慕容炎的事情已经耽搁了数日，等她回去梁都，不久就应该要回晋国了，若走前不看一看各处的情况，她不放心。 　　杨昭听她这么一说，心头又是释然又是失落。 　　他原以为她要跟自己说什么呢，没想到，还是公事。 　　可他也并不意外，因为她本就是个真正想要为百姓做事的人…… 　　于是点点头，道：“那我先去安排明日出行的事情。” 　　说完便转身出门。 　　同时，楚歆收起银针，对着顾林摇了摇头，但却还不放心，又拿起勺子自己试了一口，仔细分辨过后，确认粥里没有任何异味，这才终于将碗放下。 　　但眉头却没松，想了想，索性道：“公子，不然别吃了吧？” 　　若王小娟真是什么神秘团伙派来的人，那么一定会知道顾林身边有一个擅长医术的护卫，即便不知，也应该会尽量在动手的时候不留痕迹。 　　而且，从她查不出王小娟有异常这一点来看，那背后的势力也颇有能耐，想要找出无色无味的药来不是难事。 　　顾林听罢眉头微皱，方才就已经想到了楚歆的顾虑，没直接说，不过是有些遗憾罢了。 　　所以此刻楚歆一劝，她便也就醒过神，点了点头。 　　“公子以为那母女二人该如何处置？”楚歆微微松了口气，又道。 　　她就怕顾林太重情重义，因为之前那个小娟的事情，而对王小娟始终抱着恻隐之心，不愿意相信王小娟背后有鬼。 　　而她也自知失职，但却并非是求饶的性子，出了事，认错领罚没有任何用处，尤其是眼下，顾林身边除了她一个知根知底的之外，没有其他人可用。 　　所以她想到的第一点是如何补救。 　　“先不着急，还是再查查，免得打草惊蛇。这镇子不大，什么时候多了个神秘人，要查出来应该不难，只是前些日子我们都将重心放在了北源山，没顾及到罢了。” 　　顾林轻声叹道。 　　虽然有些话楚歆没说，可她能看出楚歆的自责，更知道楚歆是个心思深的人，所以便也主动宽慰一句。 　　楚歆自然听明白顾林话里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动容，默了片刻方才应声，而后将粥舀出来一些装在一旁空置的茶杯里，端着碗又出去。 　　门外，王小娟和杏娘还在，杏娘正眼巴巴的望着房门，王小娟却依旧板着脸，没什么表情。 　　楚歆看了二人一眼，将碗递了回去，“公子刚刚醒来吃得不多，辛苦你们了。” 　　碗里还剩大半的粥，杏娘见了倒是没失落，反而更加关心的问：“顾大人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大夫来？” 　　她问得十分诚恳，楚歆看不出是真是假，甚至有一瞬，觉得或许整件事情与她无关。 　　于是便点了点头，“刚醒，确实还有些昏沉，大夫就不必了。” 　　“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这个……光想着大人会饿，那我再去给大人熬点汤喝！” 　　杏娘听了连连点头，念叨着就将碗接过，冲王小娟道：“小娟，快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可以炖汤的，没有了这就赶紧让厨娘买。” 　　楚歆在一旁听着，没拒绝。 　　她留下那一茶杯的粥，除了遮掩顾林根本没吃粥之外，也是想再仔细看看这粥到底有没有问题。 　　虽然顾林没说，可她能看出顾林那一瞬间的失望与无奈。 　　她也希望，这个王小娟能给顾林带来一些什么，不管是弥补顾林对从前那位小娟的愧疚也好，还是成全顾林想要救人的心意也好。 　　总归，不要是伤害。 　　明日他们就会动身往水渠施工处去，要在回梁都之前解决这个问题，她只能抓紧一切机会，这碗汤，也算是其中一个。 　　等母女二人离开，楚歆这才找到手下吩咐清查镇上的人，同时，再仔细查一查他们来甘州之前，有没有人去过王家村。 　　* 　　晋国。 　　由于甘州地界在梁都西南方向，最南边与晋国只一州之隔，没有梁都离晋国那么远，所以虽然顾林失踪后，使臣们听了杨昭的劝，晚了两日才往晋国送信，但眼下七日过去，急报也已经到了晋帝手中。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顾林与慕容炎双双失踪，遍寻不得踪迹！ 　　一个是横空出世的良将贤臣，身怀惊天奇才，一个是定北侯慕容府上的世子，少年悍将！ 　　这二人，无一不是屡建奇功，无一不是威名赫赫！ 　　结果就一起失踪了？ 　　还在梁国一个小破山里头失踪的？ 　　一定是梁逸那个蠢货！ 　　想到利用顾林的打算就要落空，晋帝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冲到梁帝面前把他臭骂一顿！ 　　恰在此时，福安前来通禀说丞相大人到了。 　　看到信之后，晋帝就已经让人去找了苏何，且只找他一人。 　　闻言晋帝深深吸了口气，一边平息着自己的情绪一边点头，示意福安让苏何进来。 　　来时路上福安已经战战兢兢的将事情给苏何说了一遍。 　　然而最先知道他们会失踪的人，原本就是苏何，不过，为了配合顾林，他自然不可能表现得太过平静，不仅如此，他还想大肆彰显他对顾林的在意！ 　　虽然顾林说三年之后必定可以收网，可万一这三年里还有别人看上她该怎么是好？ 　　与其干等，他宁可让天下人都以为他是个断袖！ 　　他不信除了白弈之外，这天下还有人敢觊觎他的人！ 　　于是苏何一进门，一直按捺着自己怒火的晋帝就有些发懵，他从未见过苏何真正动怒…… 　　“谁惹你了？” 　　晋帝忍不住发问。 　　私下里，他并不太讲究与苏何说话的规矩，何况，他这会儿也满腹恼火，说话就更懒得端着了。 　　“请皇上准允臣即刻动身赶往甘州！臣一定要将顾林平安带回来！” 　　苏何看着晋帝，朗声开口。 　　说是请旨，实际上这气势却尖锐得很，根本容不得人拒绝。 　　“你可知那北源山上是有妖魔的？福安没跟你说？”晋帝一阵气恼。 　　已经丢了两个人，要是再丢一个…… 　　还不如直接将国门打开请梁逸进来呢！ 第81章 要让他来控制顾林 　　“妖魔不过是梁帝耍的花招罢了，皇上何须顾虑？我们诚心谈和，梁国却一再耍出阴谋诡计，若是臣不去，梁帝还以为我们怕了他们，岂不是正好随意处置了顾林和慕容炎？” 　　苏何打定了主意要去，根本不可能听晋帝劝，就算是白的这会儿也能给说成黑的。 　　何况晋帝在接到顾林失踪的消息后，第一反应一定认为是梁帝在搞鬼，不然怎么可能会单独找他来？若是想谋些光明正大的手段，那自然是跟光禄勋和内阁那些人说去。 　　晋帝以为苏何是自己养出来的狼崽子，苏何却也将晋帝的心思摸得通透。 　　果然这话一出晋帝脸上的惊诧顿时变成了恼怒，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梁逸此人，当真不是东西！” 　　连他都舍不得真的对青禾的女儿怎么样，结果梁逸这个亲爹还步步算计？ 　　要是这回顾林真的出了事，他就要让梁逸知道真相，让梁逸后悔一辈子！ 　　“皇上，事不宜迟，臣现在就动身！”苏何又催了一句，让他赶紧做决定。 　　这一别又快一个月，他想念顾林得很！ 　　“等等。” 　　晋帝一听他要走，暂且按捺住了心头的怒火，问：“你去了，准备怎么应付这事？” 　　就算顾林和慕容炎最后都找到了，都没事，那也是梁国失责，总不能只将人带回来就罢休了吧？ 　　苏何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说道：“顾林此番为了梁国兴修水利劳苦功高，可梁国人却还让顾林涉险，不论顾林能否找到，梁国都理该赔款致歉。” 　　“不错，必须赔款！”晋帝听了咬牙切齿的点头，“一会儿草拟好文书，你再动身。” 　　苏何故意皱眉。 　　晋帝愣了愣，忽然也皱起眉头，“所以你就是因为顾林失踪了才生气？” 　　他差点忘了这一茬。 　　“顾林是我国的栋梁，自然该生气。”苏何摆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 　　晋帝轻轻“嘶”了口气，猛然想起那些关于苏何与顾林的传言来。 　　眨眨眼后问：“你不会当真对顾林有那些想法吧？” 　　苏何是他故意放在朝局里的一颗棋，要说……他对顾林起心思，也没什么不妥，毕竟顾林是圣女之后，如果苏何和顾林真成了，对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就怕苏何当真是个断袖……那顾林，可是个女子呀！ 　　苏何却正等着他问呢，听罢当即就点了点头。 　　“传言都是真的，我打算与顾林一起做断袖。” 　　这话他说得格外清晰。 　　晋帝眉头皱得更深了，“传言都是真的？这么说你与顾林……真的已经坦诚相见？” 　　如果是……那苏何岂不是一直在骗他？ 　　苏何敏锐的捕捉到他身上一丝凉意，泰然自若道：“有过促膝长谈，但并未坦诚相见，顾林含蓄。” 　　可他心底也狐疑起来。 　　晋帝分明是在试探他…… 　　为什么？ 　　难道晋帝听了他的话后关注点不应该在断袖这件事情上么？ 　　他可是当朝丞相，若公然坦白自己是个断袖，晋国的颜面往哪儿搁？ 　　但晋帝在意的却是他和顾林有没有坦诚相见…… 　　“你当真是个断袖？” 　　正在苏何心里犯嘀咕的时候，晋帝又问了，盯着他的目光更紧了些，好像想把他现在的心思给看透一样。 　　苏何面不改色，“是与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林。”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晋帝好像真的怀疑起顾林的身份了！ 　　想想之前青冥被肖劲带回，但却没有遭受处置…… 　　苏何以为，晋帝又将青冥的话听进了心里去。 　　肖劲走的时候虽然故意留了痕迹让他察觉，好派人保护顾林，但事关顾林身世，他并未托别人带信给他。 　　而且在肖劲眼里，苏何虽然本事大，但也毕竟是晋帝的心腹，他不敢让苏何知道自己到底跟顾林说了什么，是以，苏何现在只能靠自己猜测。 　　好在猜到了现在晋帝最关心的点上。 　　晋帝看他面色坦然，不似作假，终于相信了他，又问：“这么说，不论顾林是男是女，你都会选择她？你已经决定此生要与她共度？” 　　“是。” 　　听晋帝这么问，苏何知道自己蒙对了。 　　“那你以为，顾林对你有几分真心？”晋帝语气急切了些。 　　他是了解苏何的。 　　早在七年前，他和苏何初遇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心思深，又能狠心断情的，正是他苦苦找寻的好苗子，否则也不会将苏何带回来暗中培养。 　　而今苏何为了顾林怒发冲冠，实在是罕见，可见顾林在他心中的地位确实不凡。 　　但若要能打动苏何这样的人也并非易事。 　　这说明，顾林心里也是有苏何的！ 　　若苏何的地位在顾林心中也十分重要的话……那等顾林被找到，见到肖劲听了那些话后，万一不肯配合他，他也可以下令让苏何来劝说顾林呀！ 　　苏何生得这样一幅好皮囊，而顾林又是个女儿家，只要心动，被苏何牢牢握在手心里根本不是难事！ 　　晋帝心里的算盘都快敲碎了，压根停不下来，岂料，苏何却叹了口气，闷声道：“臣……不知。” 　　他怎会看不出来晋帝在想什么？ 　　这是又要利用顾林呢！ 　　而且，还打算让他来控制顾林！ 　　“你不知？”晋帝听罢脸色微微一变，见他一副气闷的神色，想了想忽然说：“朕看呀，你是真的动了心，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想来顾林女扮男装这么多年，性子应该也确实比普通女子洒脱，没准还当真没跟苏何坦白心意，于是晋帝又道：“朕也不瞒你，只要你能将顾林带回来，朕可以给你们赐婚。” 　　“赐婚？”苏何心头一跳。 　　“你恐怕还不知，顾林其实是女子，而且，正是朕失散多年的女儿！” 　　晋帝乐呵呵的说着，因为想到了如何对付顾林，此刻他心情好得不得了，想着只要顾林回来，苏何早晚都会知道，也就没打算隐瞒。 　　反而是希望能通过这句话，让苏何多点动力，将差事办好。 　　却不知，这话落在苏何耳中，无疑是平地惊雷一般！ 　　“所以只要你将顾林带回来，朕就做主让你们大婚！”晋帝看他呆住，只以为是被这消息震惊傻了，过于高兴，没多想别的。 　　索性给他些时间反应，自己提起御笔开始草拟赔款文书。 　　写完之后吹了吹墨，看着上面第二种方案，脸色微微沉了沉，“不过，若你找人中途有人敢阻拦，那你便只管动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顾林，朕，不能让朕的女儿流亡在外！” 　　虽然是生气梁帝的作为，也担心顾林会有危险。 　　可正因认为顾林失踪是梁帝授意，晋帝才觉得顾林不会出什么大事，因为梁帝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没准只是让人误以为顾林失踪，实则在暗中对顾林威逼利诱，想要让顾林叛国。 　　哪怕不能，但让人以为顾林叛国，对梁帝而言都有天大的好处。 　　因为这样一来晋国就失去了一位重臣！ 　　而晋帝找苏何来，就是因为知道他性情疏狂，并不会畏惧于梁帝的权势，由他来做这件事，晋帝最为放心。 　　否则若换做别人，定然会有重重顾虑。 　　这些年来，晋帝可没找苏何做一些心狠手辣的事情…… 　　“苏何？” 　　话说完，见苏何还愣着没反应，晋帝又喊了一声，折子已经拿在手里往苏何跟前递了。 　　苏何缓缓转眸，看着晋帝。 　　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般。 　　晋帝皱眉，正要说什么，却见苏何忽然抬手接过了折子，垂眸道：“臣知道了，臣，一定不辱使命！” 　　说完，也不等晋帝回应，转身直接走了。 　　晋帝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不明白为何明明得到了自己的承诺，苏何却反而一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 　　莫非，他其实当真是断袖，得知顾林是女子才会如此？ 　　然而这个问题，恐怕晋帝要在临死前才能找到答案了。 　　* 　　梁国甘州。 　　当夜，顾林再次见到了流云，楚歆也在一旁。 　　流云赶紧将苏何的担心，以及晋都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生怕她被肖劲给骗了。 　　然而顾林听罢，却笑了笑说：“你能察觉异常，本就是他故意留的痕迹，是他想通过你告诉苏何我有危险，好让苏何安排你们更严密的保护我……” 　　肖劲的轻功天下无双，连她都未必能找到肖劲留下的踪迹，何况是不如她的流云？ 　　流云听懵了，没等想明白肖劲为何这么做，就听顾林问楚歆：“可有关于我师父的消息？” 　　虽然她已经明白肖劲想要自己了断，可她也清楚肖劲做事情一向缜密，绝不会在还没回去复命，领取新的任务之前就自杀。 　　否则，无疑是在告诉晋帝他说了实话，也就会给她带来麻烦，自然违背了肖劲跟她说那么多的初衷。 　　所以现在，肖劲应该还在人世。 　　只是楚歆却摇摇头，“昨日分开过后就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了。” 　　说完看顾林眼中的光亮黯淡几分，又补充道：“不过，大人还嘱咐过，说青陵州附近山脉有一个神秘的部落，那个部落像极了圣医族……之前，青冥就是躲在那里，后来应该是养好了伤势，又偷偷溜到晋国边境，这才被他拿下，大人说那日公子心神恍惚，不适合说这些，所以让我在公子醒来后无比转告公子，要小心。” 　　这话一出，流云顿时惊了。 　　顾林也下意识就看向流云，一副让他赶紧老实交代的表情。 　　就连楚歆说话间，也时不时的看流云一眼。 　　苏何就是圣医族的后人，在场三人全都知情，如果青冥是被圣医族的人所救，那么，苏何岂不是被人瞒住了？ 　　想必肖劲的提醒也是源于此。 　　“我们在青陵州附近确实有一个支系，但是藏得极深，本就是老族长为了防止灾难才建造的，别人并不知情，所以外界就以为圣医族被灭族，实际上长老当年却带着主子悄悄逃难过去……可是，青冥的事情我确实不知情。” 　　流云压下心惊，老老实实的解释。 　　反正苏何该说的不该说的早都告诉顾林了，他也早已经将顾林当成“夫人”，说这些在他看来不算将秘辛透露给外人。 　　说完，看顾林脸色有些凝重，还赶紧补充一句：“而且我家主子也一定不知情，他前些天还在让人查青冥到底怎么会是呢！” 　　然而却不知，顾林此刻想到的并非关于青冥的事情，而是她与苏何之间的对话。 　　她之前问过苏何，关于报仇的事情是不是还有别人参与？ 　　苏何当时说，他肩上确实还担着别人的期望，并且不能让那些人失望。 　　顾林听了之后就明白，这正是他得知她渴望天下太平后，那么纠结的原因。 　　因为她的想法和那些人想要的不同，他需要找方式来平衡，无法不顾一切的奔赴于她。 　　但在顾林心中，苏何一直是个自我的人，所以她也清楚，若要让他顾虑到放弃自己的情感，对方必定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或许是养育之恩，或许，是与圣医族的兴衰有关。 　　毕竟苏何是圣医族族长之女的孩子，也是如今圣医族唯一的正统血脉。 　　“可能，你们长老已经因为某些原因对苏何不满，所以才会背着苏何救下青冥，目的，就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意愿。” 　　想着，顾林将自己的推测说出，不顾流云眼底的惊诧，嘱咐道：“你快些让流星传话回去，他得了消息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从搭救青冥这一点来看，他们要对付的人一定是她！ 　　“可是长老为什么要救青冥坏了主子的事情？这些年来，长老待主子如亲子呀！”流云还是忍不住问。 　　顾林心中却因此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看流云一脸的不解，忍不住轻笑一声，摇头叹道：“正因为他为苏何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所以才容忍不了苏何改变原来的计划，才会将苏何要做的，当成理所当然。” 　　这番话说得刺心，可即便流云不愿意去怀疑长老，也还是觉得有理。 　　于是只得应声告退。 　　不管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主子自然都能决断。 　　“查出什么了么？” 　　等流云走了，顾林这才得空问楚歆。 　　楚歆默了默，脸色顿时浮现一股歉意，“之前我们的人查的不够仔细，王家村的人说，王小娟有一次掉入河中，被冲至下游，过了一天才回来，回来之后性情就变了许多，也不知，那黑衣人是不是趁那个时候与王小娟做了什么约定……只是，镇上并没有人发现有生人往来，或许那黑衣人轻功高超。” 　　毕竟王小娟只是一个孩子，又从小生长在王家村，若说她是哪儿的死士，这显然不可能。 　　黑衣人势力趁此机会换一个人来顶替王小娟也不太可能。 　　因为王小娟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即便是自幼被关在死士营里吃苦训练的，也远远达不到能假扮她以假乱真的地步。 　　何况楚歆早就特别留意过，王小娟身上没有任何内力。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王小娟被人收买了。 　　顾林抬手揉了揉眉心，心中所想与楚歆的相差无二，片刻后叹了口气，才问：“汤和粥呢？” 　　楚歆摇摇头，“属下后来又专门调配了药水来查，发现确实干干净净。” 　　“这么说来，要么是王小娟迷途知返，不愿意配合，要么，就是她还打算藏得更深一些，暂时不动手以博取我的信任了……” 　　顾林琢磨着。 　　“明日公子可要带着她们？”楚歆对顾林所言不可置否。 　　“带。”顾林很快说。 　　楚歆微诧。 　　明知道那两个人有鬼，还带着？岂不是白白给人机会？ 　　“就是因为知道王小娟有问题，才应该带在身边方便控制，不能给她机会慢慢图谋。”顾林看出她所想，解释一句。 　　楚歆听着眉头一松，这下再没有别的疑问了。 　　第二天一早，王小娟和杏娘照旧在厨房里帮忙，楚歆服侍顾林收拾妥当后，才去厨房让母女二人也赶紧收拾。 　　并借此机会再一次观察王小娟，依然没发现疑点。 　　除了北源山山脚下水库工程因为顾林和慕容炎失踪而闹了些乱子出来，其他三处都进展得十分平稳。 　　而后五日，顾林等人走走停停，仔细观察着各处以及上下游的情况，心中十分慰藉。 　　不过还是每到一处都将主管的官员召集起来，再一次因地制宜，将各处施工时可能遇到的问题与解决方案细细讲了一通，对于最为要紧的部分，还就地取材，模拟了一番。 　　等所有人都能对答如流了，这才放下心来离开。 　　五日后回到小源镇，天已经黑尽。 　　一路上，王小娟依旧没有异常，只跟着杏娘转悠，甚至都不肯多和顾林说几句话。 　　次日梁帝的回信到了，果然让顾林即刻赶回梁都，而送信之人，正是周元及手下十数名精兵。 　　见到顾林，周元顿时好一通着急的问询，很是担心慕容炎的情况，恨不得直接将北源山给掀了。 　　而顾林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只有让梁帝看到晋国人真在不遗余力的找慕容炎，梁帝心中的疑虑才能勉强打消。 　　至于彻底让梁帝安心，放她回晋国，还得看她在梁都的表现。 　　但顾林不知，就在此时，有人揣着一条让梁帝会将她置之死地的消息，正与梁帝会面！ 第82章 风将起 　　与此同时，苏何已经比同行使臣先一步抵达小源镇外。 　　三日前他行至半道，已经接到流星传来的消息，得知长老可能在暗中做手脚。 　　顾林刚刚歇下不久，小源镇便被他下令暗中封禁，流云流星二人分别带着手下对小源镇再次展开搜索。 　　他怀疑暗中与王小娟见面的黑袍人正是圣医族某位护法级别的人物。 　　所有圣医族族人体内都有一种可以被同族验证身份的药物，根据成年后每个人能力效验结果不同，药物也有不同，是圣医族族人在族外相认的重要依据，自成年礼上服下，药物便与血水相融，终身不会消散。 　　苏何身上奇异的药香正是来源于此，也是他身为现任圣医族族长的凭据。 　　小源镇不大，不过半个时辰，流云流星二人几乎将所有角落都翻了一遍，愣是没察觉半点关于黑袍人的踪迹。 　　“主子，既然您来了，不如去顾大人住处，看看那个王小娟？” 　　搜寻结束后，流云提议。 　　这些天他也一直暗中观察王小娟，事关顾林的安危，他不敢大意。 　　岂料苏何却摇了摇头，“流星继续盯着，你跟我走。” 　　“不用属下继续保护顾大人了？”流云诧异。 　　苏何沉默一瞬，“不必。” 　　既然顾林是晋帝的女儿，那么肖劲过来很可能就是跟顾林说这件事情，而并非他之前猜测的要暗害顾林。 　　而梁帝，这时节也没必要对顾林动手，流云跟着意义不大。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流云流星二人不禁对视一眼，随后，还是流云先问：“主子不看望顾大人？” 　　犹记得上一次苏何悄悄跑到梁都去，不就是为了与顾林相处两日么？ 　　怎的这回人已经到了小源镇，却压根没打算露面，不仅如此，就连跟他们见面都是让手下传的消息，人根本不曾踏入小源镇镇中？ 　　然而苏何闻言，只是顿住身形，又望了小源镇片刻，才吩咐说：“不必跟她说我来过。” 　　这就是要彻底瞒下今夜之事了？ 　　流云流星二人更加诧异，尤其是此前一直跟在苏何身边，对苏何与顾林之间的事情更为了解的流云，听完直接懵了。 　　可看着苏何比以往还要清冷淡漠的神色，二人都不敢多问。 　　次日顾林早早的起身，杨昭早已安排好回程的事宜，甘州大小官员也早得了消息，赶过来一同为顾林送行。 　　甚至还有不少百姓从临县和附近村子赶过来，又送了不少东西给顾林，顾林照例回绝。 　　但甘州百姓们的反应却让她更加坚定自己的打算。 　　因为她从这些百姓的目光中，没看到丝毫戒备，全都是满满的炙热与感激，仿佛她是梁国的大臣，与晋国无关，并不存在任何阵营上的敌对。 　　这就说明，百姓们在意的果然不是谁掌权，而是自己的日子好不好过。 　　想来如此前在梁晋边境遇到的老胡等人，之所以会在后周沦陷后落草为寇，也是因为对梁晋两国的行事风格不满，而并非不愿意安生过日子。 　　上位者因为后周国土位于大陆腹地，可当天下粮仓，便在后周国破后大肆抢夺后周百姓，民宅府衙，店肆贩夫，无一幸免…… 　　甚至连妇女都被抢走凌辱！ 　　这样的境地下，实在是让人想不造反都难。 　　但顾林一路离开甘州，看着车窗外那一张张殷切热情的脸，她恍然间确定，其实百姓心中并无国界，或者说，百姓更需要的是为自己谋福祉的人，只要是他们认可的言行，是哪国人并不重要。 　　所以，若是新的政权体系能建立起来，天下应该会真的太平，纵使流寇山匪，也能有个好去处。 　　出了小源镇十里开外，顾林终于才放下车窗帘，闭目养神，心中已然升起一副棋盘，上面摆着当今天下的局面。 　　第三日傍晚，顾林一行抵达梁都临邑嘉城。 　　嘉城是梁国连通南北的重要城邑，不仅兼顾南北商客往来的便利，也是梁都外最后一道大型的军事防御关隘，城中更有一座巨大的粮仓，专为军需调遣所用。 　　也正因周围驻扎着军队，城中军事防御系统又十分完善，在这乱世当中，商人们往往更愿意在此处贸易，渐渐的，城中商客便越来越多。 　　只是这一次顾林入城后，却发现城中一改之前的热闹，反而安静得让氛围有些紧张。 　　“前几天，米源那边忽然有流寇起义作乱，一路势如破竹往梁都方向而来，商客们得了消息都不敢再往嘉城这边走了，怕被抢夺货物，嘉城也已经戒严。” 　　嘉城官驿里，杨昭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告知顾林，那米源正是后周腹地。 　　解释过后，又道：“之前你失踪，皇上担心燕州动乱，已经派遣了朝中其他武将赶往燕州驻守，所以皇上希望你我能暂时留在此处，若万一叛军攻打至嘉城附近，便要我顺势率兵平乱。” 　　“侯爷此番陪着我在甘州耽搁了快一个月，着实是误了其他事情。”顾林听罢笑着感慨。 　　虽然梁帝这消息来得有些突然，但她也觉得这安排很是合理。 　　毕竟若这时候再调遣其他将领过来助阵，需要时日不说，能力还不如杨昭，既然他们恰好途经此处，那么暂留几日观察动向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宋将|军也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只是，从北边过来还需要三四日才能到。” 　　杨昭又解释一句，看她并不介意，还十分理解，心中的担忧终于放下，又道：“等宋将|军到了我们就回程。” 　　这么说，他们在嘉城也不过逗留三四日。 　　顾林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倒是觉得影响不大，便又点点头笑道： 　　“宋将|军这些年来虽一直戍守在梁国北境，但在天下也是颇有名望之人，想来那些流寇得知宋将|军到来，也就偃旗息鼓了。” 　　既然是落草为寇，图的就不过是个生计，想来，那些流寇正是因为得知梁国在兴修水利，猜想国中军士或许已经大量调遣至甘州出力，而燕州那边又还是两军对峙的情况，所以才敢从米源冒头出来，为冬日贮备粮草。 　　相比之流寇，因为对政权不满而揭竿起义的义军才更为难缠。 　　但杨昭心中却并不如顾林这般轻松，神色十分凝重。 　　方才趁着顾林吃晚饭的空档，他已经听嘉城这边的守军将领王良细说了流寇的事情。 　　“那匹流寇非同寻常，而今已聚集了一万余人，所过之处，也并未与百姓起冲突，反而得到百姓的拥护……日前，刚刚揭竿起义，正式挂旗成为义军，而他们提出的起义理由，与你也有关系。” 　　“与我有关？”顾林愣了愣。 　　她还从未听说过流寇也能变成义军的，流寇与义军最大的区别就是，流寇为了生计可以不择手段，只护自己人，而义军则为了乱世鸣不平，打着为民谋福祉的旗号。 　　按理说，只要是流寇出身，即便之后投靠了某些势力，也根不正苗不红，只能坐冷板凳受人排挤，因为贼寇在人们心中就是一股恶势力，是与百姓对立的！ 　　可这伙流寇居然能摇身一变成了义军？还颇得百姓拥护？ 　　倒是让顾林好奇那首领是个什么人物了。 　　“你失踪的消息传出去后，这伙流寇就开始动作，与百姓说你是被我国皇上暗害，要起兵从皇上手中救下你，并拥护你称帝。” 　　杨昭简单总结道。 　　顾林哑然。 　　片刻后简直啼笑皆非。 　　“那我这次要是回了梁都，岂不是要被梁帝给盯着了？” 　　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玩个失踪，竟然还能激起这样的事情来，而且百姓们居然愿意拥护她称帝？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一时间也不知百姓们这么做，对她而言是好还是不好了。 　　有人肯站在她这一边，她自然欣慰，也更觉得之后的大计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顺利，可是，这节骨眼上，她所作的准备还远远达不到能直接推翻梁国政权称帝的地步。 　　就怕梁帝与晋帝知道，会直接趁着她羽翼未丰，加以遏制。 　　“皇上并未提及此事，只让我们暂留嘉城。”杨昭道。 　　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义军会反而给顾林带来麻烦，也正是因此，他才会跟顾林说这些。 　　顿了顿，他终于说出自己真正的来意：“若是义军真的兵临城下，或许你出面劝降会是最好的方式。” 　　“我明白了。” 　　顾林收起神思含笑点头。 　　杨昭虽然忠君爱国，但却并非好战之人，这一点她早就笃定。 　　既然义军打的是救她，拥护她的旗号，那么她来劝降，则能最大程度上减少义军与梁国将士的伤亡，这也符合她心中所想。 　　“对了，这是梁帝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她忽然好奇。 　　虽然流寇起义并非她的主张，但毕竟事情与她紧密相关，而她与慕容炎失踪，慕容炎至今尚未找到，也本就会让梁帝生疑，她想知道梁帝对此的态度，以便考虑见面之后该如何应对。 　　杨昭不做多想，很快答道：“皇上示下，让我劝你。” 　　“可我若要劝降义军，势必与义军首领会面，难道梁帝就不怕我趁此机会当真要自立为帝？”顾林挑眉疑道。 　　在她看来，梁帝可不是个这么胆大的人。 　　否则，当初她与梁帝谈联盟的时候，梁帝也不会一直扭扭捏捏的，还让她答应将慕容炎留在梁都为质才肯点头。 　　如今慕容炎就这么消失了，按照顾林的推断，梁帝应该怀疑起她的用心，恨不得将她按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着才好。 　　何况流寇起义，打的是要救她，拥护她称帝的名号。 　　事情发生的如此巧，难道梁帝就不会怀疑她失踪那几天其实是早有预谋，好故意让流寇有机会动手，同时还暗中救下慕容炎？ 　　可梁帝却反而显得更加信任她…… 　　顾林直觉认为，这当中恐怕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否则，梁帝必定不会这样决定。 　　杨昭沉默，看了顾林一会儿，眼中暗含无奈，终于还是伸手入怀，将梁帝给他的密函取出，放在顾林面前。 　　“这是皇上让王良给我的，你看看便知。” 　　他知道，顾林心思灵活，也机敏，如果不能让顾林相信这是梁帝的意思，那她自然会为了自己布局筹谋，恐怕反而让梁帝当真误会了她。 　　密函内容不多，只有寥寥数语。 　　顾林一眼扫过，见上面果然只是说让杨昭劝她帮着降服义军，若她有需要只管全力配合，等宋将|军到了若义军还未攻打至嘉城，再回梁都。 　　宋元常年与草原上的游牧骑兵对战，战法早已被练得刁钻狠辣，不留余地，而且手下还有一支精锐骑兵，若义军们不听顾林的，等宋元一到，恐怕就只能被围剿…… 　　“所以，你只管安心想想如何劝降义军就好。” 　　见顾林将信放下，杨昭这才补了一句。 　　* 　　晋都，晋帝这会儿也得知了米源流寇起义的消息。 　　而且这消息还是肖劲带回来的。 　　肖劲果然如顾林所料，没有直接自己了断，回京途中又恰好遇见了此事，正想着该如何尽快接下一个任务的他，立刻就将消息带了回来，并且说明了梁国想要将慕容炎扣下，所以顾林故意使计失踪，实则已经暗中将慕容炎送回燕州的事情。 　　只是由于肖劲本就不知道顾林已经与梁帝联手，所以晋帝听了也就只以为是梁帝怕梁国兴修水利时晋国趁机发兵，这才想要扣下慕容炎。 　　并对顾林此举十分称赞。 　　“顾林相信你说的了？” 　　得知梁国民间已经在拥护顾林称帝，晋帝亦是大喜过望，勉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双眼神采奕奕的看着肖劲。 　　肖劲点头。 　　“那这当真是件好事啊！” 　　晋帝说的好事是指流寇起兵的事情，心中盘算片刻，很快就下令道：“你再去一趟梁国，找到顾林，跟她说，让她接受流寇的拥护，在后周腹地自立为帝！” 　　只要顾林相信她是自己的女儿，那么顾林称帝之后，后周那片虽然早已沦陷，却一直不能真正为两国所用的土地，岂不就成了晋国的附属国？ 　　将来他只要再好言好语的劝说顾林一番，让顾林交出大权，那晋国国力岂不是又高出梁国一层？ 　　甚至晋帝已经在想，要不要让顾林干脆带着那些流寇在梁国境内掀起更大规模的叛乱，这样一来，梁国国政就几近瘫痪，那他想要拿下梁国，也就易如反掌了！ 　　却不知，肖劲听见他这个安排，却是有口难言…… 　　“怎么？你觉得此举不妥？” 　　晋帝虽然越想越高兴，可终究是个比较敏锐的人，若肖劲平日想隐瞒什么还好，但如今肖劲自觉已经彻底背叛了晋帝，心中有愧，在晋帝跟前就难免忐忑，神色掩藏得自然不似以往。 　　“皇上可曾想过，若顾林此番称帝，将来又如何顺利恢复女子身份，统领青陵府势力？” 　　想了想，肖劲只得如此说道。 　　但这只是其一，重要的是，他了解晋帝，晋帝刚刚那么一说，他就知道晋帝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可他也清楚，不论顾林知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梁帝的女儿，都不会依着晋帝的想法来行事。 　　因为顾林是个有大报复的人，她求的一定是天下太平，而非简单的家国立场。 　　与晋帝、梁帝，也并非一路人。 　　否则若顾林心中认可这二人，她当时得知自己身世，就应该会选择其中一个认作父亲了。 　　晋帝听了脸上的喜色果然淡了些…… 　　他怎么忘了自己想认顾林当女儿就是为了青陵府呢，相比之下，那些流寇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如此，那称帝的事情就作罢，但恐怕梁逸会对她下手，你还是走一趟，暗中保护她，定要让她平安回来。” 　　晋帝很快又吩咐。 　　虽然对肖劲当初留下顾林一事十分不满，但，晋帝在位多年，也早已经熟练于取舍。 　　他不处置肖劲，并非还将肖劲当做心腹，而是因为肖劲与顾林的关系匪浅，有肖劲在，不论是让肖劲去说服顾林也好，还是用肖劲来要挟顾林也好，都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甚至现在这局面，安排肖劲去保护顾林，也是他最为放心的。 　　肖劲只好领命而去。 　　他也担心顾林的安危，只是，这一去便没打算回来了。 　　反正是流寇作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梁帝也正是这样想的。 　　如今顾林虽然自己没有多少势力，但在百姓心中却颇受敬重，不论用什么方式除掉顾林，恐怕都会引起动乱，不论在什么时机除掉顾林，也都会让人怀疑。 　　可若是顾林惨死在流寇的手下，那么他不但能借着为顾林报仇将流寇斩杀，博得百姓一番好感，更能除掉这心腹大患！ 　　远在嘉城的顾林并不知晓两位帝王的心思。 　　嘉城虽然离梁都还有段距离，但这夜风却已经夹裹着梁都的气息。 　　夜里她慢行至官驿后院的小花园里，心头渐渐染上了相思。 　　苏何就她与慕容炎失踪一事奉命前往梁国，要求梁帝赔款的消息刚刚传入她耳中，她便觉得，苏何好像已经在自己身边…… 　　算算日子，从晋帝得知她失踪到现在应该已有十日左右，那么，现在苏何恐怕已经快到宛县了吧？ 　　她并不知道，官驿外，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苏何正动用高超的功法敛去内息，与她同行。 第83章 算漏一点 　　这些天，苏何一直跟在她身边，只是藏得深，从未让她察觉。 　　苏何并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世，如今，满脑子都只有她是晋帝女儿这一个讯息，困住他的思念与深情，让他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因为晋帝不止是他的仇人！ 　　一墙之隔，犹如永世。 　　不知不觉路走到尽头，苏何抬眼，望着前面仿佛横空出现的墙，满脸愕然。 　　而官驿花园还在往他去不了的地方延伸，好似顾林的未来，也会从此与他无关一般…… 　　忽然，一道清脆的铃声响起，苏何顿时敛住神思，寻声离去。 　　官驿里，顾林也听见这一声，但仅仅只是一瞬间罢了，她转头看了看墙外的夜空，发现并无异常，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流寇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第二日天不见亮，杨昭就匆匆找到楚歆，让她服侍顾林起身。 　　“流寇三千先锋军已抵达嘉城外三十里，今日应该就会发起进攻，王良已经去城外军营准备应敌。” 　　顾林匆匆穿上外袍扎好头发，一出门就见杨昭一脸急色等在外面。 　　听杨昭说完，她提了口气，“三十里……若是先锋骑兵，最多一两个时辰就能兵临城下。” 　　杨昭神色凝重，“从之前这批流寇的作战手法，以及所用兵器来看，不像是普通人，或许，是后周某个军队遗留下来的人在统领，尤其这批先锋军，比之之前似乎更加训练有素。” 　　“如此说来，他们的速度应该还会更快一些。”顾林颦眉沉吟。 　　骑兵最快单骑一日夜可行三百里，若是有懂得兵法的人统领，或许他们昨夜就已经抵达三四十里处养精蓄锐，而后可趁今晨嘉城守军还没准备好迎战的时候，一举突进。 　　若真如此，一个时辰跑完三十里地不在话下，何况，这中间还得除去斥候赶回嘉城通报的时间…… 　　“所以我前来找你。”杨昭点点头，又道：“等你用过早膳，我们一起去城外军营，看看王良准备的如何，顺便商量怎么应对。” 　　“不吃了，军营里应该有吃食，先去看看情况吧。” 　　顾林说着抬脚先往官驿外走，杨昭见状，也只好跟着。 　　他也没心思用早膳。 　　本来就昨日才知晓此事，还未来得及安排缜密，今日流寇大军忽然就来了，他总觉得，流寇行军的手法过于诡秘，否则不可能沿途斥候都没发觉，直到仅剩三十里才发来急报。 　　至于他们何时忽然多了一支如此精锐的先锋军，也需得仔细调查才是！ 　　到了营帐，顾林与杨昭同王良及当地其他几个将领见面过后，便分析起当下的情况来。 　　“侯爷是担心，或许有人趁着流寇起义暗中作乱，想借此机会壮大自己的实力，推翻梁国政权？” 　　听完杨昭对那支先锋军的疑虑，顾林很快想到这一点，问完，信手咬了一口馒头。 　　这是她在半道上让楚歆买的。 　　燕州沙场她呆了数月，已经习惯了军营的节奏，比之从前更加不讲究，吃饭也快得很。 　　却因心里想着事情忘了这馒头刚刚出锅就被包上，一口下去直接烫得龇牙咧嘴。 　　杨昭见了，眉头轻皱，刚要示意手下给她倒水，楚歆已经端着水杯递给她，于是便只得默默压下心头的无奈，点点头道： 　　“不错，虽然十几年前后周故地就被两国吞并，但却也因两国互相掣肘而留下了极大的隐患，至今未能真正将后周遗民收服，随着时间推移，早年流亡各地的世家也各自生根，盘踞各处，逐渐组建了自己的府兵，各自为政，其中尤以米源司马氏为翘楚，不过……” 　　“这次流寇虽是从米源起义，但却与司马氏无关，并且，还吞并了司马氏。” 　　杨昭说着，眉头越皱越紧。 　　“也就是说，要么，这支流寇义军的能力，比后周世家中的翘楚还要厉害，要么，其实背后给流寇支招的就是司马家？”顾林总结，一边将水杯递回给楚歆，继续吃馒头。 　　杨昭再度点头，即便已经极力隐忍，但看着顾林的目光依旧隐隐发热。 　　这是他第一次与顾林配合作战。 　　从前他也曾因为自己的计谋被顾林识破而懊恼，一边感慨为何梁国不曾出一个这样的少年英才。 　　他不止一次的想象，若营帐中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是顾林，她又会说些什么…… 　　可真到了与她一起分析战局之时，还是被她的敏锐所打动。 　　“那这司马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原来也算是军阀？” 　　顾林等了一会儿，本以为他该在此时介绍介绍司马家，却见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只好发问。 　　“司马家……最光辉的时候便是连出两任后周皇后，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当初两国吞并后周后，本是首先要圈禁司马家的，可因为两国本就在拉锯势力，司马家与其他世家也就趁此机会不断在两国势力下躲藏，时日一久，便销声匿迹，直到去年才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提起因为两国之争而错过的良机，杨昭亦是满腹无奈。 　　他虽对梁国忠心耿耿，却也实在不太理解梁帝的做法，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与晋国开战，简直就像是不死不休。 　　所以，当初在宛县时，顾林问他梁帝有没有可能止战三年，他才几乎想也不想就说不可能。 　　然而顾林却做到了…… 　　“这么说来，司马家养精蓄锐这么多年，又本就是后周的大族，能够支持流寇也是合情合理，若是此番攻破嘉城，很可能直捣梁都为后周报仇。” 　　顾林却只专注于眼下的局面，沉吟片刻后忽然转头问王良：“已派了多少人半路拦截？” 　　来军营的路上，杨昭已经简单将王良现在的部署说了一遍，嘉城外十五里处有一山坳，是目前最适合伏击的地方，也是先锋军突袭的必经之路，若不从此处过，就必须要再绕行。 　　“目前嘉城守军总共两万人，能调动的有万余，我已派了五千人过去。”王良答。 　　“五千人？那此刻营中能上阵的岂不只有几千？”顾林听了眉头当即一皱。 　　王良有些发懵，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了脸色，明明之前与杨昭分析之时，她还从容不迫的，只是稍稍凝重一些罢了…… 　　却见顾林问完，已经转头去看沙盘上的地形走势，很快指着嘉城西边一条水路，“立刻再调三千人至此处伏击，并将去东边的兵力召回两千，在嘉城十里之地驻扎，等主力过去汇合。” 　　“大人怀疑他们还会走水路？” 　　王良琢磨着。 　　不等顾林回答，杨昭就已经先开口解释：“后周水域纵横，后周人士会水不难，而且这条水路有山脉遮掩，进可攻，退可守，恐怕真正的兵力正是从此处来，也只有走水路，所耗费的时间才能与他们起义的时间对得上。” 　　顾林失踪的消息传出，到现在，最多不过半个月，虽说从米源到嘉城，半个月足够，可期间流寇们还不断遇到了官兵的阻截，还要去各地发展兵力…… 　　即便骑兵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步兵却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而且从斥候送回来的消息来看，他们的主力部队三天前忽然销声匿迹，现在顾林指出水道，杨昭觉得十分合理。 　　“这么说，那三千人马其实就是个幌子？”王良恍然大悟。 　　但顾林却摇摇头，“也并不是，或许，是想两路夹击，这个局面相当于包围了我们两翼，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若不能出奇制胜，便只能顾此失彼，所以现在只能先做预防，免得到时候调兵来不及。” 　　这话一落，王良顿时不敢再耽搁，立刻冲着两名副将下令。 　　要劝降的事情王良是知道的，所以一开始想到多派人过去阻截也就是为了将流寇都围困起来，没想着当真拼死一搏，所以此事顾林也就不多叮嘱。 　　“侯爷，不如我们先行一步？”王良吩咐回来，顾林忽然冲着杨昭说。 　　杨昭还沉浸在对她作战能力的欣赏当中，猛然听她这么一问，险些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想明白她或许是为了先一步让流寇首领看见她，免得更多伤亡。 　　“你以为往何处去更好？”杨昭问。 　　“我以为，是东边山坳处。” 　　顾林答完，刚刚回来的王良顿时又不解了，“顾大人，既然走水路更有可能，为何不去水路？” 　　“我们能想到防备水路，他们又怎会想不到？水路只是运送步兵主力与突袭嘉城的一个方式，但精锐，完全可以走山路过马家坡的山坳，流寇首领与精锐同行的可能性也更大。”顾林道。 　　“因为他走山路更方便通讯，视线也更好，更容易掌控局面？” 　　王良想了想问，一时间，只觉得犹如醍醐灌顶！ 　　可是，这面前一袭青衫的少年才不过十六七岁呀！ 　　难怪两国皇帝都将他当做宝贝，就连威远侯都说他是值得敬重的对手！ 　　面对王良已经流于表面的钦佩之意，顾林只浅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提醒他尽快动身。 　　这些本事都是她在异世中学会的，异世的模拟战场比这个时代的战况严峻得多，需要考虑的因素也更多，但在队友唐彦的协助下，她还是一项项的完成了考核。 　　所以这些分析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她并不知晓，此次流寇作乱早已经被梁帝利用，为局面带来了她意想不到的转变，也正因这一点偏差，她今日的谋算便谬以千里。 　　顾林与杨昭等人轻骑出发，半个时辰后抵达马家坡。 　　同时，嘉城东南方向，苏何也正白着一张俊脸，拼命往马家坡赶，流云远远坠在后面，眼前早已没了他的身影，好在知道他此行目的才没走丢。 　　“大人，来了！” 　　一刻钟不到，马家坡上方有探子发出信号，王良见了立刻回禀。 　　此时，顾林等人已经潜伏在马家坡另一面的山坳里。 　　顾林对着王良点点头，将早已准备好的亲笔信递给王良，“依计行事。” 　　流寇既然是打着救她从梁帝手中脱困的名号，也借此获得了百姓的支持，得以招兵买马，那么不论是不是真的为了她，明面上都不会对她动手，否则，这义军的名头便更歪了。 　　所以她让王良先带一千轻骑前往迎战，主谈和，若贼寇首领肯停下来听她劝说，她再露面，若不肯，那么杨昭立刻突击支援。 　　至于她，则在后方策应，以防万一。 　　她虽然不是梁国将领，但好在因为救治瘟疫的事情受百姓敬重，梁国的将士们也对她颇有好感，加上杨昭与王良的支持，暂时帮忙调兵不成问题。 　　王良当即动身，取一面止战旗插于马背上。 　　顾林趴在临时挖出的战壕下探头观察着前方的情形，杨昭则已经带兵埋伏于对面的山坡处。 　　不多时便听见马蹄声阵阵作响，突飞猛进，王良立刻拔旗挥舞。 　　“顾大人正在此处！顾大人正在此处！”他大喊。 　　不多时，对面停了下来，离王良不过三丈远。 　　顾林远远的打量着那领头的流寇将领，身形颀长，颇有威仪，不似寻常流寇，到真像是行伍之人…… 　　难道，当真是司马家的人冒了头？ 　　嘉城毕竟是梁都外的重城，还看守着粮仓，此番动静，又已经惊动了北边的宋元……若流寇背后的支持者当真是司马家，想来这时候也确实应该派得力的手下出马了。 　　“公子，这伙人来头应该不小，当心有诈。”楚歆也觉得这伙人实力非凡，不像是流寇那么简单。 　　顾林点点头。 　　她当然不可能只听梁帝一句话就去与流寇首领会面，尤其是知道了司马家可能参与其中之后，她便更不会轻易让自己落入流寇手中。 　　所以，周边青陵府的暗探早在她和杨昭等人抵达之前就已经埋伏好，时刻准备从山间扑下来救她。 　　而她自己也将楚歆调配的迷药准备好在袖袋当中，随机应变。 　　趁着楚歆和顾林说话的功夫，下面王良已经将顾林的亲笔信交给流寇首领，顾林见那人看完信后又与王良说了几句话，而后王良便挥动旗帜示意她出面。 　　于是顾林这才与楚歆一起现身，一同走出山坳的还有几十精兵。 　　“我只和顾大人谈！” 　　流寇首领见顾林从一千轻骑后方策马出来后才说，声如洪钟。 　　顾林再度打量了他两眼，见他也不过三十出头，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虽谈不上气宇轩昂，但却也颇有气魄，比之王良分毫不差，甚至，眉眼里还多几分狠辣。 　　“你们打着我的旗号起兵造反，如今见着我却还敢提条件？”顾林笑着问，很是风流倜傥。 　　她觉得，这伙人恐怕当真不是流寇。 　　“大人放心，我等绝不会伤害大人，反而……是有事相求！” 　　流寇首领立刻解释，然而语气间却并不见几分敬畏，比之那些沿途给顾林送信的百姓差了太多。 　　这也是顾林对他们动机生疑的原因。 　　“看来大人是不相信我们了。”流寇首领见顾林只静静看着自己，并不作答，笑叹一句后，忽然对手下说：“把人带上来。” 　　顾林面不改色，心头却微微一跳。 　　不知他手中拿着谁，才敢如此胆大？ 　　正在顾林疑惑间，刚刚领命掉头往后的副将与另一人先后策马过来。 　　那是一名彪形大汉，脸上挂着络腮胡，膀大腰圆，腹部微凸，背上扛着一把长弯刀。 　　这倒是像流寇了。 　　“顾大人！真的是您！” 　　那人见到顾林便大喊一声，很是激动。 　　只是，却好像碍于自家首领还在，不敢上前去与顾林细说。 　　顾林定了定神，起初只觉得这人有些面熟，这会儿听他声音才猛然反应过来，“老胡？” 　　这不就是她当初从梁国跟着使臣团回晋，在两国边境落脚的时候遇见的流寇吗？ 　　后来她还将从苏何那儿讹来的千两银票给了与老胡同伙了张大爷…… 　　“你们怎么就揭竿起义了？”她忍不住问。 　　说着，睨了那首领一眼。 　　心下狐疑不定。 　　“我们本就想起义！”老胡着急的解释，说着，也看了看对面的王良，对顾林道：“顾大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要不跟我们走一段，我与您慢慢细说！” 　　“大人，当心有诈！”王良立刻提醒。 　　顾林微微敛眉。 　　看老胡一脸急切，想了想还是说：“无妨。” 　　虽然她心中也存疑，但是老胡此人不是个会故意害她的，若真害了，恐怕也是因为什么不得已，若没害，那也就只是她多了个心眼，误会那流寇首领。 　　何况暗中青陵府的人也在，三千个人要困住她和楚歆，恐怕还是有点难度。 　　所以此刻她真正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若她不去，老胡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若我一刻钟还没回来，就按照第二套方案行事。” 　　临行前，顾林又特意提醒了王良一句。 　　旨在敲打那流寇首领，也是安王良的心。 　　王良见状，只得按捺着，毕竟和顾林没多少感情，倒是一旁山头上的杨昭，一时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直到顾林跟着流寇走了，他才恍然反应过来，恨不得立刻冲下山去将王良给揍一顿！ 　　“还不跟上！” 　　杨昭下山，咬牙冷声下令。 　　“可是顾大人之前说，如果流寇有异常就采用第二套方案啊……”王良有些发懵。 　　那第二套方案，正是留一千精锐在此地蹲守，其他人立刻赶往河边助阵！ 　　“这明显就是精锐部队，还要什么第二套方案？” 　　杨昭斥了一句。 　　顾林之前安排第二套方案是未免敌方精锐走的并不是这条路，可一看流寇们竟然能将顾林熟识的人带着，就说明这一定是精锐呀！ 　　说完，直接下令：“兵分两路，我带五百人跟踪，你带一千五绕山脚往他们来路方向围堵，留下一千，以防万一。” 第84章 可他们都不是我！ 　　杨昭此人生性淡薄冷酷，从前即便是千军万马兵临城下也不见丝毫变色，如今，却显然火急火燎，又碍于顾林安危，不敢贸然激进。 　　前头顾林倒是不紧不慢的，信马由缰般走入那三千流寇当中，待离方才会面的地方远一些了，才侧脸笑着问跟在身边的老胡： 　　“怎么？几个月不见，打算干票更大的了？” 　　犹记得几个月前在梁晋边境，老胡还只是个流寇头头，虽然手底下庇护着近千难民，但所求的也不过是个栖身之所，并没有什么远大抱负。 　　而且还有着一些小民心态，欺软怕硬。 　　说他带着手下去劫富济贫还行，要说他揭竿起义……顾林实在是难以想象。 　　“顾大人有所不知。” 　　老胡见着顾林十分激动，当即就解释说：“我们一开始其实只是想救顾大人，听说顾大人失踪后，好多人都想去甘州找您呢，结果就慢慢的聚集了一些好手，再然后，就发展成了想要拥护大人您称帝，省得大人再被别人欺负！” 　　“还当真是为了我？”顾林愣了好一会。 　　倒不是她不相信老胡所言，只是，她自觉也没有为天下人做什么，只不过是一些小小的法子而已，而且她做那些事情也都抱有自己的目的，并不纯粹是为了天下百姓。 　　可她一失踪，竟然有那么多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要说不动容，怎么可能？ 　　“当真是！我们受顾大人的恩情，怎能不救顾大人于危难当中？刚刚顾大人问的时候，我担心让梁国的人误会顾大人，所以才说是我们本来要起义，如果没有顾大人出事，我们可能还要再准备几年。”老胡重重点头。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配上那圆下巴上的络腮胡，憨厚得不行，就差没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诚意了。 　　说完，却又深深看了顾林一眼，毅然决然似的，“张大爷他们可都盼着再见到顾大人呢，要是我不能把大人您救回去……” 　　“顾大人。” 　　未等老胡说完，策马行在前面的流寇首领忽然淡淡开了口。 　　顾林原本正看着老胡，这人一说话，她便立刻察觉老胡眸色一急，却又愣是不敢多说什么。 　　她淡淡笑了笑，给老胡扔了个安心的眼神过去，而后转头望着那流寇首领问：“怎么？” 　　老胡这样，显然是被人挟持了，而他刚刚说张大爷他们在等着她…… 　　说不定，正是在等她救援！ 　　老胡虽然胆子不大，但却是个重情义的人，这流寇首领和老胡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林暂且不过问，总之，这三千人和老胡一看就不是一伙人。 　　如果真是老胡带着其他流寇主动投靠，必定兴冲冲的介绍给她认识，可到现在，老胡压根没这意思！ 　　“顾大人能脱险，我等十分高兴，但眼下还没彻底摆脱梁军的控制，所以，顾大人还是先随我等快行比较好。”流寇首领又道。 　　虽然话说得像是在提议，可语气却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眼看老胡要着急，顾林先飒爽一笑，“好啊，首领带路。” 　　不入贼窝，怎能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后头杨昭本来就只敢带人在林间远远跟着，冷不丁的一阵马蹄奔跑声响起，等他现身一看，只见前方尘土飞扬，忙不迭赶紧让探子以轻功往前去追，自己带人压着速度坠在后头，生怕被流寇发现身后有人跟着，给顾林惹来危险。 　　岂料那探子竟然一去不回！ 　　站在岔路口，杨昭看着面前三条各自蜿蜒向远方的路，脸色阴沉无比。 　　眼看着一刻钟时间将至，前方却根本没有顾林掉头回来的身影！ 　　这说明……顾林或许已经遇险！ 　　“分头去，加快速度不必再拖延。” 　　杨昭说完自己当先拍马，冲正对面的路奔袭，一百精兵紧随其后，余下四百人兵分两路也终于大胆一夹马腹，扬尘而去。 　　三千兵马，怎可能突然销声匿迹？ 　　却不知，那流寇首领也正是将手下兵力兵分三路，自己则与老胡、顾林、楚歆，以及几名副手留在了密林当中，眼看着杨昭等人跑远，那流寇首领才笑了笑对顾林道：“顾大人瞧，我说的没错吧？” 　　顾林闻言也是一笑，“人既然已经走远，现在你总该说出真实目的了？” 　　流寇首领对上她清亮的眸子，恍惚愣了一瞬，不过，他本就不是那些受了顾林恩惠流寇，也并非指望着顾林为自己谋福祉的百姓。 　　他只是，忽然有些感慨…… 　　“顾林，你这么聪明，还有这般能耐，实在是可惜了。” 　　“到底是我可惜，还是你可惜？”顾林面不改色，从容得很。 　　一旁老胡知道这伙人要露出真面目了，着急得不行，可却又怕自己露馅让张大爷，还有其他兄弟遭难，愣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顾林察觉他的情绪波动，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而问流寇首领：“你们用什么要挟他了？他兄弟的性命？” 　　流寇首领双眼微微一眯，脸上笑容更浓，“顾林啊顾林，自己已经死到临头，又何必管他人性命？” 　　“若你肯束手就擒，我也可看在你算是一人杰的份上，留你一个全尸。” 　　话落，林间疾风骤起，数百黑衣人遮天蔽日一般从四面八方飞袭而至，将顾林等人包围其中。 　　然而顾林依旧端坐于马背，脚边青衫被风扬起，一副清贵少年的模样。 　　眸光淡淡扫过周遭虎视眈眈的黑衣人，云淡风轻道：“这一次人多了不少，看来，梁帝还没忘记之前在官驿刺杀我失败的事情。” 　　说完只见那首领脸色一变，惊诧，忌惮，杀意，不过转瞬间而已，与杀意一同迸现的，还有他手中的暗器。 　　梅花刃，刃上幽光隐隐，带毒。 　　顾林没动，只是眸色微微暗了暗，笑道：“看来，我又猜对了。” 　　同时楚歆的匕首已经横了过去，端端拦下这一击。 　　老胡直接懵了！ 　　“他奶奶的你不是说不杀人吗？” 　　说完他拔刀一拍马背就冲首领袭了过去。 　　要不是这人说只是要让顾林继续消失，免得影响了他们的路，但不会杀人，他就算是和他们同归于尽，也绝对不会帮他们骗顾大人来这儿！ 　　“受死！” 　　首领没想到自己的绝技竟然会被一个女子轻轻松松拦下，心中本就恼怒不已，见这小小流寇竟然也敢和自己叫嚣，顿时怒目圆睁，也拔出长刀腾空而起。 　　但他不认为老胡这种角色也值得自己动手，所以他只冲着顾林而去。 　　同时周遭黑衣人也顿时压了过来。 　　与当初在官驿时不同，此处没有凉亭遮挡，这些人毫无阻挡，此时一拥而上根本无人能顾得及首尾！ 　　老胡被两名黑衣人纠缠，楚歆见状立刻下马，往顾林身后一挡。 　　“公子先走。” 　　楚歆她拦下一击，声音冷肃而沉静，丝毫不见慌乱。 　　但此时黑衣人首领已经借着刚刚踩踏马头的力道跃至顾林正前方上空。 　　长刀堪堪就要劈下，顾林身子微倾，忽然一夹马腹，坐下马儿顿时往前跑去，顾林与黑衣人首领一上一下，恰在交锋之时，顾林一把抽出腰间长鞭，照着已经到了跟前的长刀一卷，连带着黑衣人首领，一同甩出了三丈远。 　　直至三丈开外，黑衣人首领才堪堪一脚蹬在树干上，稳住了身形。 　　落地定睛一看，林中竟然不知何时又多了上百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全部穿着黑底滚青边的劲装，招数刁钻诡谲，绝非普通护卫！ 　　而且，还都帮着顾林？ 　　他怎会知道青陵府的人一直暗中跟着？即便他是梁帝手下得力的死士，却也比不过专心在青陵府训练了至少十数年的青陵卫！ 　　至于他的手下，更不是对手……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他手下的黑衣人又倒下了一批，而顾林已经又悠悠闲闲的坐在马背上，静静看着眼前的战局。 　　忽然，顾林回眸，看着他遥遥一笑。 　　他又愣了愣，随即只觉得脖子后面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眼前景象慢慢模糊，一息过后，倒地不起。 　　白弈冷眼看着没了知觉的黑衣人首领，对手下青陵卫吩咐道：“带走。” 　　而后自己缓步走到顾林马前，目光露出极为不赞同的意味，沉着眉眼道：“太冒险。” 　　“我不是早让楚歆给你们传信了，都安排好了怎会冒险。” 　　顾林俏生生的眨了眨眼。 　　看着青陵卫足以解决剩下的黑衣人，便冲着还浴血奋战的老胡道：“老胡，给你个差事怎么样？” 　　老胡刚砍倒一个人，闻言转头道：“顾大人只管说！” 　　“我先问你，张大爷他们现在在何处？”顾林道。 　　提起张大爷，老胡心中更气，眼眶都红了，“应该还在边境，张大爷他们年纪大了，我们这次出来就没跟着，可是两天前这伙人忽然带着张大爷他们的贴身信物，找我跟我说把张大爷他们绑了！要是我不配合，张大爷他们全都得死！” 　　“所以跟随你一起起义的弟兄们呢？也被控制了？”顾林又问。 　　虽然之前老胡最后说的话是在有意提醒她，但她也知道其中哪些是真。 　　老胡他们在边境本来就盘踞了多年，只是怎么去的米源，这个她还没想到，但眼下倒也不太重要，关键是，要知道城西那边到底有没有他的人在进攻，如此顾林才好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本来是打算从水路进攻，但还没来得及出发这伙人就忽然冒了出来，用张大爷他们要挟，我只能先跟着走一趟。” 　　“所以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嘉城附近，其他人都还安好？” 　　顾林问完，见老胡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既然黑衣人能拿到张大爷他们的贴身信物，说不定现在张大爷他们还在梁帝的掌控当中。 　　说来也是有趣得很。 　　她刚刚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她的亲爹就刚好在谋划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她…… 　　不过，好在顾林根本没想过要和梁帝相认，所以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并未影响她思绪分毫。 　　“你把这个人带着，然后和我一起去找你兄弟，再救张大爷。”她笑着说，一边用握着马鞭的手指了指被青陵卫扛着的黑衣首领。 　　她知道老胡是真的杀急了眼，更因为被黑衣人蒙骗而愧疚。 　　所以，早在来时路上，就盘算着之后让老胡做点什么好，否则以这人的耿直程度，定然会一直过意不去。 　　这会儿刚好要带人走，老胡一大把力气不用白不用。 　　“大人不将此人除掉？”老胡一看就知道是那个首领，顿时又气得吹胡子瞪眼。 　　“先留着把，万一能救张大爷他们呢？而且，我还有话要问他呢。”顾林好言好语的劝着，嘴角一抹笑意让人瞧着格外亲切。 　　老胡顿了顿，一想，也确实是这个理，便从青陵卫手中接过那黑衣人，直接扛在了肩上，而后老老实实的望着顾林。 　　“上马。”顾林忍住笑。 　　老胡又点点头，将黑衣人放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好后，又老老实实看着顾林，只等她吩咐。 　　顾林不禁摇头轻叹，“事不宜迟，先带路吧，我们得尽快从嘉城附近撤退。” 　　这伙黑衣人没有回去复命，梁帝一定会再派人追杀。 　　顾林也知道死士宁死也不会背叛主人的秉性，压根没打算尝试说服他们倒戈，所以，眼下只能先跑为上，至于议和的事情……想来苏何应该快到梁都了，她在梁国守将跟前被流寇带走，再度失踪，苏何一定会趁机再讹梁帝一笔。 　　而她有流星跟着，可以方便与苏何通信，也不怕苏何会担心她。 　　却不知，这会儿苏何刚刚赶到马家坡。 　　藏身于密林当中往周边一瞧，除了一千精兵之外，哪儿还有顾林的踪迹？不但顾林不在，就连杨昭都不在！ 　　“你还不肯罢休吗？” 　　正在苏何要现身去问潜伏在马家坡的梁军时，一道威严而沉痛的声音蓦然在他身后响起。 　　苏何身形一顿，回头，恰见须发皆白的长老陆离身披黑袍立在自己身后，眼中满是失望与不理解。 　　“错的人又不是她！” 　　他沉声怒斥，罕见的气急败坏，然而脸色依旧苍白，透出些许虚弱，说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陆离眼神一沉，静静看着他身形微微摇晃。 　　苏何挣扎了片刻后，猛地抬手扶住一旁的树干，恨恨瞪着陆离道：“她在哪儿？” 　　说完便死死咬着牙关，绝不肯倒下。 　　即便胸口仿佛被人剁碎了般剧痛无比，他也不曾伸手去捂着，不肯露出丝毫溃败之色，仿佛只要这样，就还有力量与陆离一争！ 　　“即便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也可以选择自己的作为，她阻拦我圣医族报仇，又是晋帝之女，怎么就不该死？” 　　陆离忍着痛心，眼中的恼火不比苏何轻多少。 　　“昨夜我就已经与你说得清清楚楚，那女子今生注定与你无缘，你何苦穷追不舍？她身边，自有白弈与杨昭在保护。” 　　“可他们都不是我！”苏何头痛欲裂，两耳嗡嗡作响。 　　一想起顾林不知所踪，不知是否遇到了危险，他胸口的痛感就一阵强过一阵。 　　说完，他一咬舌尖，勉强甩了甩头。 　　圣医族的秘药“无雪”，据说世间无解，唯历任长老知晓调配方法，为的，就是避免族长对不该动心的人动心，从而影响了族中发展。 　　“无雪”无色无味，不论医术多么精湛都察觉不出，一旦服下，每每动情之时就会心如刀绞，心痛程度与用情程度一致。 　　这极为折磨心神，在一次次发作下，中毒者会渐渐麻木，以至于断情绝爱，过往一切，犹如落雪无痕。 　　“族长这又是何苦？”陆离看他仍然想要咬牙死撑，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孩子，肩上还担负着为家族，为部族报仇的重任，更是小姐唯一的孩子…… 　　但凡苏何听话一点，他也绝对不会给他喂这种药！ 　　“若不是从青冥那儿得知了顾林的身世，我也没想过要对她下杀手……难道，你连你自己的身世也忘了吗？”陆离忍不住又问。 　　苏何这会儿已经快听不清陆离在说什么。 　　昨夜，他听到那铃声就知道陆离在找他，恰好他已经从流云处得知了顾林的猜测与肖劲的发现，原本也是打算好好问问陆离的，想着既然陆离来了，他就正好去见。 　　却哪儿知道，陆离根本就是为了将他引开，以方便今日梁帝的人对顾林下手？ 　　不仅如此，陆离还让他无意间服下了“无雪”…… 　　他今早一醒，就发现自己内息异常，念及顾林，便撕心裂肺般的痛！ 　　那痛意，此刻更甚！ 　　在听见陆离说他今生与顾林无缘时，在听陆离说他的身世时，每每一动情，那痛意就猛然剧增！ 　　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我……没忘，我只是，想护她……” 　　“可她只会妨碍你！” 　　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固执，陆离气得直叹气，“你们可是亲兄妹啊！如今大仇未报，你又无法让她得知你的身世，你若再去找她，岂不是也误了她？” 第85章 我不是青禾 　　亲兄妹又如何？ 　　各行其是又如何？ 　　苏何死死咬着牙关，拼命的想将这些话说出来，然而刚张嘴，一口鲜血便直接喷了出来。 　　洒在红衣上，犹如点点落梅。 　　他还想说，得知她身世之后，最痛苦的人明明是她。 　　明明，他已经不敢再渴望什么，只要护着她安好，就好…… 　　无数的念头接连涌出。 　　无一不是执念，无一不与顾林有关。 　　但苏何却哪一句都说不出口，僵持半晌，不过最终也只得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长老。” 　　身后，两名黑衣护卫一人提着流云，一人提着流星，飞奔过来恰好站定。 　　陆离正为苏何的固执而惋惜，转头瞧见这两人，顿时更加气恼！ 　　他训练这么多人手安排在苏何身边，是为了帮助苏何报仇的，而非帮着那个顾林办事！ 　　“全部押回去。”他声音怒气沉沉。 　　“那，族长呢？”黑衣护卫有些迟疑，他们都知道苏何此番出使梁国是为了什么。 　　“送回使臣团，他若再不听话，就让他给这两个人收尸！” 　　陆离一拂衣袖，说完当即提气纵身，消失在密林当中。 　　是了，苏何的功法是陆离教的，苏何的医术也是陆离教的，就连现在的圣医族之所以还能维持发展，也都是陆离的功劳。 　　虽不能说苏何在圣医族中没有实权，但，由于陆离这些年来牢牢把控着族人的思想，所以现在圣医族人都坚定务必要让晋国也生灵涂炭，要让晋帝也体会体会所拥有的一切都被摧毁的感受。 　　所以如今苏何认同了顾林的对策，只夺取晋帝手中的政权并不能满足圣医族族人。 　　在他们看来，苏何只不过是被一个女人迷惑了双眼，便忘记了族中大仇，忘记了他们的初衷，如此情形下，自然是听任长老的忠言。 　　两日后，顾林与白弈、老胡等人抵达李家屯。 　　此处正是老胡与手下弟兄分散的地方。 　　由于老胡他们扬言要保护顾林，救顾林脱险，着实吸引了许多百姓的支持，沿途又未曾如其他流寇一般烧杀劫掠，对普通百姓十分爱护，遇见不平还会拔刀相助，便更让人信任他们。 　　当他们抵达李家屯的时候，这里的八十余户村民都纷纷主动为他们找寻住处，为他们准备食物，罕见的与流寇相处和谐。 　　而此处又恰好处在山野之中，算得上一僻静所在，不容易引人注意，离嘉城、梁都也并不远，所以老胡他们就将这儿当成了暂时的据点，如今除了李家屯里面的民宅里有人借住外，附近的山野也都屯了兵力。 　　“我们本来已经有将近一万人，要不是因为这些鹰犬用这里的百姓，还有张大爷他们威胁我们，我们根本不可能被他们掌控！” 　　远远的，老胡立在山头上，望着下面扎在民居间的座座营房，想起了顾林差点被自己害死，便又气得不行，说完，狠狠凑了马背上还未解穴，依旧昏迷的黑衣人首领一拳。 　　顾林看着他的动作，一阵默然，片刻后才止住笑意安抚说：“没事，我们先看看这附近到底有没有黑衣人在掌控着。” 　　说完便对着楚歆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下马，带了几名青陵卫潜入李家屯。 　　实则，顾林这一路走来都一直在留意黑衣人的踪迹，现在几乎已经确定，这附近根本没有黑衣人，老胡手下的弟兄之所以不敢妄动，恐怕也是怕被黑衣人发现，害了老胡，也害了张大爷。 　　毕竟若只是以武力制服的话，一万人左右的流寇，还有八十余户村民，得要多大的人力才能控制得了？ 　　所以顾林到了这儿，反而不担心这些士兵和百姓的安全了，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去救张大爷他们。 　　楚歆等人的轻功极好，又深谙探查之法，半个时辰不到就折返回来。 　　此时，顾林正与老胡一起蹲在地上，白弈立在一边树下，静默无言。 　　顾林一手拿着一根树枝，凭记忆在地上画着地图，老胡在边上瞧着啧啧称奇，想不到顾大人的记忆力也这么好，却还不知她画地图的用意。 　　楚歆走到顾林身后，瞧见她手中动作便不敢贸然开口，只怕影响了她画图。 　　然而顾林却早已经听见了他们回来的动静。 　　楚歆刚刚在她身后站定，她便将手中力道一收，把玩着那树枝转头望着楚歆问：“如何？” 　　楚歆摇摇头，“周围没有异常，村民和士兵们都井然有序，我们没有贸然现身，但隐约从他们谈话间听见他们都在等着大人和胡首领回来，并且，还对张老汉等人颇为担忧。” 　　“果然如此。” 　　顾林早已料定，此刻自然毫不意外，闻言垂下眼皮转头看了看自己差不多画完的地图，正要说什么，却听一旁老胡立刻站起身来，兴冲冲道：“那既然没有别人，我们就快点下去跟他们会合吧？” 　　为了避免梁帝的手下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李家屯，他们现在藏身的地方离李家屯还有段距离，在半山腰处稍微平坦些的地方。 　　“不妥。” 　　顾林摇摇头，见老胡愣住，看着自己，便笑着解释说：“梁帝既然使出这种阴招来杀我，就必定没打算再让我活下去，一次不成，现在应该已经派出了第二波人沿途追杀，正在搜寻我们的去向，我们在此地逗留越久，给李家屯造成危害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我看既然此处安全，不如就先去救张大爷他们，免得被对方抢了先机再被钳制。” 　　“那这些弟兄们怎么办？就留在这里？” 　　老胡听了觉得顾林说的有道理，但是，一想到梁帝可能再派人追杀，他就又担心起来，“万一梁帝派兵围剿怎么办？” 　　“他能找到的围剿理由，一是平乱，二是将你们变成抓走我的坏人来讨伐。”顾林分析道。 　　“因为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想杀我，所以，手下的死士只会追着我走，即便是平乱，也只能派兵过来，但行军速度与死士轻骑根本不可比，即便大军到了李家屯，也已经在数日之后。”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两件事情，一件是昭告天下我是在回梁都的中途遇险，被你们救走，已经跟你们一起前往晋国，一件，是让这一万弟兄分成小队人马撤退，尽全力保存兵力，避免与沿途官兵冲突，然后在边境与我们汇合。” 　　老胡听了恍然大悟，“这样一来梁帝就没办法说是我们要害你，起码百姓还会照顾我们？” 　　“对。”顾林点头。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是梁帝要杀你？”老胡又不解。 　　顾林笑了笑，“现在还不是时候，梁帝此前一直优待我，即便我作为晋国使臣去梁都，他也十分忌惮，虽有杀心，但却不敢真的那么做，所以，在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杀我之前，即便说出了这个真相恐怕也很少有人会信，若百姓们觉得言过其实，恐怕就适得其反了。” 　　她这两日才知道，老胡虽然当了十几年流寇，但最初也是后周一将领，虽然官职不高，却也懂得些兵法，此番起义，也确实如她和杨昭所料，得到了米源司马家的支持。 　　只是司马家果然也害怕冒头太过，被梁帝端了，所以才假装被老胡等人吞并，实则却在暗中给老胡他们提供兵器军需。 　　但也确实如老胡之前所言，如果不是因为顾林失踪，他们还要等几年才会动手，而今，司马家的筹备还不够充分。 　　所以对于谋略方面，老胡虽然相对迟钝一些，但顾林一说他就都能明白。 　　这会儿也是连连点头，“那我这就去跟他们说，顾大人，你们要不要先往边境走？我来追你们？” 　　“不用，你快去快回，半个时辰差不多了。”顾林提醒。 　　她也正好趁这半个时辰处理一点私事。 　　老胡不敢耽搁当即就走，随后，顾林便问楚歆：“流星还没动静吗？” 　　楚歆摇摇头，“属下已经沿途留了暗号，他看到应该就会赶过来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流星自从在上阳郡时就一直跟着顾林，风雨不歇的，可是就在黑衣人扮做流寇，前往嘉城的当夜，流星和他手下就忽然消失踪迹，这些天来都没再现身。 　　顾林可还等着让流星给苏何传消息呢！ 　　“难道是圣医族内部出了矛盾？”顾林琢磨着。 　　想起了之前楚歆说，肖劲发现了圣医族余部收留青冥的事情，一直从容不迫的神色终于逐渐凝重…… 　　她料想圣医族的那位长老会因为她改变了苏何的计划而动手，如果苏何察觉那长老的动作，会否两边起了什么冲突？ 　　而今，苏何难道已经被人控制？ 　　虽然她不了解圣医族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确定，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苏何绝对不会让流星撤走，更甚至，即便有意外的情况下，他也一定会让流星暗中保护她！ 　　可现在流星却连招呼都没打就带人离开，这说明，事情已经脱离了苏何的掌控…… 　　对此，楚歆心中虽然也有猜测，但却不敢贸然回答。 　　“晋帝知道老胡他们起义的事情了么？”顾林心头有些乱，一时间算不清日子了。 　　楚歆点点头，“虽然相比梁国有所延迟，但，消息应该也已经传入晋国了。” 　　“那晋国可有什么动作？”顾林又问。 　　“还未得知。”楚歆答。 　　也是，即便传入晋国，晋国的动作也少说要十来天才能传到这边来…… 　　那么就不能通过晋帝的动作来判断师父现在在哪儿了。 　　顾林眉头不禁皱得更深。 　　“你想派人去圣医族余部查探？” 　　此时，一直安安静静的白弈却开了口，直接点明了顾林的打算。 　　顾林点点头，“你能找到么？” 　　因为肖劲只是带话给楚歆，说发现在青陵附近山脉中找到了疑似圣医族的部落，但却并没有说明是在何处，而流云又曾说过，圣医族老族长在安排支系发展的时候特意挑选了深山隐蔽之处…… 　　青陵州背后那座大山，堪称延绵不绝，从古至今未曾有人穿越过，其中又有诸多山谷险峰，如果没有肖劲带路，她不知要何时才能找到圣医族去。 　　也自然就无法尽快得知苏何的境况，甚至即便他遭遇危险也无法营救。 　　“若是集结青陵府剩余的青陵卫，再加上青陵军，或许可以一试。”白弈道。 　　他语气终究平和，看着顾林的目光也平静如水，犹如他那一身终年不变的白衣一般，再没有任何颜色可以捕捉，不夹带丝毫情绪。 　　他是已经想好了最后一段路要如何走，然而顾林并不知道这一切，却，也从未察觉过他的异常。 　　好似不争不抢的人，便注定会被人忽略一般。 　　若说在此次见到顾林之前，他心中偶尔还会有些期盼，会有些不甘为什么最后能陪着她的人不是自己，那么，再见面之后，他只看顾林一眼，便打消了所有的念头。 　　因为她的心早已被苏何占据，在他始料未及之时。 　　但他却仍无法放下对她的情感，所以，若她要找苏何，那他帮她找就是。 　　至少，那是她愿意做的，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能满足她的。 　　顾林听他这么说，自然也很想立刻点头让他去安排，可是，转念一想，眸色便又沉了下来，“若派人大规模搜山，恐怕会引起圣医族人的警惕。” 　　如果长老下了狠心要控制苏何的话……她担心会给苏何带来危险。 　　毕竟现在圣医族在暗，他们在明，说不定在某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就有圣医族的暗探。 　　白弈微微一顿，很快便看明白她眼中的担忧是为了什么，想了想又道：“那，就只派精锐出马，并分一批人暗中搜寻肖劲的下落。” 　　“这倒是可行。”顾林听了一琢磨，随即笑着点头，“又得麻烦你了。” 　　“还未来得及问你，上次肖劲可有与你说起过关于你母亲的事情？”白弈笑了笑，并不打算接受这个谢意。 　　太生疏，也非他所愿。 　　顾林微怔，这段时间她忙着水利工程的事情，而白弈又帮忙护送慕容炎回燕州，直到前两日才终于再见面，倒是一直没机会说一说关于青陵圣女的事情。 　　左右此刻也没有旁人，见白弈问了，她也就坦然道：“说了，还给了我这个手镯。” 　　说着，她将一直贴身存放的小木盒取出，递给白弈。 　　虽然此前肖劲让楚歆暂时保管此物，但楚歆并不是会擅自动她东西的人，青玉手镯又被放在木盒里，所以，想来楚歆和白弈都还并不知道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此刻只见白弈眉头微微一跳，接过木盒打开来，转瞬便直接呆在当场。 　　“是圣女的信物么？” 　　顾林看着他的神色发问。 　　白弈此人从来都平稳如水，波澜不惊，鲜少有过急切或震惊的时候，但现在却因为见到这手镯而震颤了双眸。 　　这手镯的特别之处显而易见，顾林以为，自己果然没猜错。 　　问完就见白弈十分慎重的将木盒合上，双手捧着，递还给顾林，眉目间，竟然染上了些许怅然与沉痛。 　　“不错，这，是你母亲的。” 　　待顾林将木盒接下，重新收好，白弈才勉强平息下来，轻声回答。 　　声音带着些颤抖，似乎被这手镯触及了什么了不得的回忆。 　　“既然你已经知道你就是圣女之后，那么，日后青陵府，青陵军，还有这天下，就都要交给你……” 　　默了默，他双眸沉沉的看着顾林，想起初次相见时她的洒脱与英气，竟是有些不忍，“你……愿意吗？” 　　如今，他父亲白云刚被青冥重伤，还卧床不起，族长也垂垂老矣，而他命不久矣的事情，族长与父亲也都知晓，所以他也只能暂时代管青陵府一应事宜，并奉族长之命，尽快将圣女带回接掌青陵军与青陵神祠。 　　他问顾林，自然是有着要交接之意，虽然这场合有些随意，但他知道顾林其实并不是一个随性的人，她会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对未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你以前不告诉我，就是在等我成长吧？”顾林听后沉默片刻，却反而问他。 　　白弈点头，“当初，你虽然有着许多智慧，能力也不俗，但行事还是较为冲动，我一直担心你在面对天下大局时无法沉下心来缜密的考虑，毕竟，身为青陵圣女，执掌的不仅仅是青陵神权，更是这天下的公允，圣女，是为了天下和平而生的……可如今看着你对梁帝与晋帝的态度，看着你对天下人的态度，我相信，你已经可以。” 　　“不过……你可知道，你母亲为何没有成婚，只是悄悄生下你，甚至直到最后都没打算让你认下这个身份？” 　　白弈不敢在她点头说愿意之后，再问她这个。 　　当初圣女陨落，走得悄无声息，直到肖劲去送信才得知，至于圣女之后，肖劲更是未曾提及分毫，还是族长通过蛛丝马迹才得知圣女可能有后人，这十几年来，更是耗费了巨大的人力与精力才终于找到顾林。 　　“师父跟我说过了。”顾林也一听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格外提醒，“苏何也不是青陵州的人，这违背了圣女的通婚规则。” 　　“不错。” 　　白弈看她如此平静，心中又是不忍，又是担忧，“之所以立下这个规则，就是怕圣女或圣女后人被外族利用，你母亲，就是因为与外族通婚，最后才落得被人利用的下场，虽然我们至今不知你生父究竟是谁，可，若不是被人暗害，被人利用，她怎会悄悄生下你就辞世？而且，还不让你回青陵州？” 　　当初青禾为了保护梁逸，将梁逸藏得很好，即便族长他们怎么查，也都是一无所获。 　　最后，只隐约知道青禾在梁国受了伤，又逃去了晋国。 　　可即便是危在旦夕之时，青禾也不选择找族人帮忙，这说明什么？ 　　她是被圣女这个身份伤透了，也无颜面对族老呀！ 　　“我知道。” 　　顾林知道白弈没说出的那些话都是什么，也从肖劲的口述中，感受到了青禾的决绝与无望。 　　“但我不是青禾，未来，青陵府也不会再如现在这样，在我有生之年，也一定会给天下打开一个新的局面，所以，我没打算遵守那个规则。” 第86章 敢让天地变颜色 　　她连这世界的规则都想要打破，又何惧青陵府的规则呢？ 　　有些规则的立意是好，但若行事时一味强求符合规则，而不追求实际，就未必能够做到因地制宜，反而让机会错失，或是让结果变得更加糟糕。 　　只要是她选择的人，她自然会坚定不移，也会让自己有承担所有后果的能力。 　　这番话，顾林说得格外静，甚至带着几分清淡，但，却又疏狂傲慢，仿佛已经睥睨着天下一般，无所畏惧！ 　　风轻起，随着她的目光一道拂过白弈心头。 　　英气勃勃的脸犹如清月，只一瞬间，便让白弈无形间感受到一股力量，一股，将自己推远的力量。 　　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却觉得面前的人离自己好远好远，仿佛中间隔着绵延不不尽的山川一般，任凭自己耗尽最后的力气，也永无可能靠近她半步。 　　“苏何……也会同意你改变这个世界么？”他恍然开口。 　　却见那刚刚还那么坚韧，那么疏狂的面容忽然温软下来，展颜一笑，“他懂得的。” 　　懂得……比支持，比守护，更加重要。 　　白弈如此认为，顾林自然也如此认为。 　　正因为懂得，所以她才会坚定不移的选择。 　　于是，白弈也笑了笑，心中自惭形秽，却也忽然释怀了，想来，若是苏何，定然也不会觉得那个规则多么要紧吧？ 　　定然，会与她一同乘风破浪吧？ 　　她刚刚那狂傲的模样，与苏何多么像啊…… 　　恍然间，白弈叹道：“我记得，一开始你似乎还很不愿意与他相处。” 　　顾林轻轻扬眉，提起苏何，虽然心中担忧，但眼里心里却都止不住的露出欢喜来，嫌弃道：“谁让他一开始总是算计我，好像我多好欺负似的！” 　　“那后来呢？”白弈又问。 　　此时天高云淡，他忽然很想与她聊聊苏何，亦或是，想多看看她温软的模样。 　　楚歆见状，已经自觉去一旁吩咐青陵卫搜寻圣医族与肖劲，具体安排就按照此前白弈的提议来。 　　“后来……我就发现这个人胆子真大，也真厉害，竟然不管我同不同意，不管我知不知情，都能让事态按照他的意愿去发展，哪怕我挣扎，也是无用。” 　　顾林余光瞥见楚歆离开，心头的担忧也就暂且放稳，顺着白弈的话牵动神思，陷入回忆当中。 　　过往的一幕幕，与苏何相识，相厌，到相知，犹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在她眼前。 　　“我也一度以为，他就只是把我当成棋子，只是在利用我，可后来我发现……当我真的坚持什么，他即便不同意，也会尊重我，然后料到我会遇到危险，事先安排好如何救我……” 　　说着，顾林不禁想起了那一次，她坚持要将计就计算计青冥，倒在祭台上，他易容扮做太医匆忙而沉稳的为她包扎疗伤。 　　“我还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种猜测他计划的感觉来，那次宫廷夜宴，满朝文武，还有梁国使臣都在，但我们就是不动声色的，只需要听对方一句在外人看来完全没有暗示意味的话，就明白了了对方在想什么，配合得天衣无缝……” 　　“或许，这，就叫做合适吧？”她忽然停下回忆，转头看向白弈问。 　　因为她又忽然发现，如果不加以控制，自己好像根本就停不下来这个话题，可说的时候，又觉得好像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完美的形容出自己内心的情感。 　　语言的匮乏，从未如此明显而深刻。 　　白弈心里正想象着那些自己错过的情景，想象着事发当时她会是什么反应什么表情，是不是一边在心里暗恼苏何这个人厚颜无耻，却又一边不由自主的配合，试探，而后不知不觉的沉沦…… 　　猛然被她望着，他也是一愣，随后才轻轻勾起嘴角，点点头，“或许吧。”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合适，或许，苏何走入她的内心，当真是理所当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或许，她那些小脾气，那些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忍耐的神情，只在苏何面前才会有。 　　“所以，我没理由因为一个前人定制的规则就放弃他，但我也会做好充足的准备，不会步青禾的后尘。” 　　顾林眸色中又透出坚定来。 　　虽然知道上一任圣女，青禾就是她的生母，可是，终究未曾见过面，她到现在也无法喊出“娘”这个字来。 　　“你既然已经决定，那我自然也就不必多言。” 　　听她又提起青陵府的规则，白弈也就收敛起心绪来，微微颔首，而后道：“不过，如今梁国都城你暂时回不去，可有想过下一步怎么走？真的打算听老胡他们的建议，自立为帝，新建一个政权吗？” 　　梁帝摆明了是要将她置于死地，她逃出梁国，去救张老汉他们，他都能理解。 　　但，到现在却还没看明白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如果她称帝，晋国也就回不去了，那她之前与梁国谈的三年止战合约又会否就此作罢？还是，这天下会因为一个新的政权而再添战火？ 　　白弈心中思虑沉重，顾林听了却眨眨眼神秘一笑，“还没跟你说呢，晋帝让我师父过来，本意是想让我师父骗我，说我是晋帝的女儿，如此，晋帝就可以试图通过我来掌控青陵府。” 　　她说得轻松，白弈听了却紧跟着皱起眉头来，语气一寒：“这晋帝，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顾林明明已经成了晋国的大臣，也自然会为了晋国的百姓而筹谋，晋帝何至于利用顾林的身世来欺骗她，以获得青陵府的支持呢？ 　　“我觉得，梁帝更是如此。”顾林见他一下露出恼意来，不禁笑着添了一句。 　　心中也满是无奈。 　　好在，她和她母亲不一样，这两个人，她一个都不信任。 　　“你觉得，梁帝此番突然设计杀你，也与你身世有关？”白弈很快察觉她话里的意思。 　　顾林抿抿唇，转头望着山下的李家屯，“或许吧……只是，暂时还没有确切的线索，也就不好多想什么。” 　　但，以她对梁帝的了解来看，若不是有什么能让梁帝确定她绝不会遵守约定，一定是要危害梁国的消息在他手里，他也不至于下这样的手…… 　　就算是发现了她故意使计放走慕容炎，也绝不至于如此。 　　所以她确实也怀疑，梁帝或许正是因为得知她是晋帝的女儿，才想着趁流寇作乱将她的死推给流寇，再反过来围剿流寇，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她不说，还可以顺势博一番两国百姓的好感。 　　可她之所以不能确定的原因，是她认为，晋帝没有理由向梁帝泄密，否则以晋帝的谋算而言，让梁帝在她回到晋国之前误以为她是晋帝的女儿，那么无异于自断臂膀。 　　何况，就算晋帝真的说了，梁帝也没有理由相信晋帝的话呀！ 　　这两个人可是已经斗了半辈子了，相反，梁帝或许会怀疑她其实是自己的女儿…… 　　可如果不是晋帝说的，又有谁会恰好给梁帝透露这个与晋帝不谋而合的消息的？ 　　她想不到，差了这一条线索，便也就无法判断自己这个猜测到底是否合理。 　　“不过，晋帝那边，我倒是打算将计就计。” 　　她转而对白弈道。 　　白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你要回晋国去认晋帝做父，而后借助晋帝手中的资源慢慢壮大自己，甚至是青陵府，等时机合适时，再一举反扑？”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观念，叫做大同世界？”顾林却问。 　　白弈摇摇头。 　　顾林轻笑，随即想起了在异世中看到的文章……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她念诵着，神色渐渐变得肃穆，声音从轻叹一般，不由自主的高昂，甚至连遥望着李家屯的眼神都充满了热量！ 　　短短百余字，充斥着先贤圣人的向往，充斥着磅礴的感染人的力量，亦充斥着她的向往。 　　那是一个理想的世界，没有战乱，没有流亡，人人和睦相处，不争不抢，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她犹记得，第一次在异世图书馆中看见这样一席话时，就已经克制不住的红了眼眶，胸腔中，满是热血回荡。 　　“现世战火连年，百姓民不聊生，我既身逢乱世，又恰好有些许能耐，自当为那理想世界奋不顾身，抛头颅，洒热血都甘之如饴，若不能打开这局面，为后世换得一片安宁之地，我，不甘此生。” 　　从前，碍于师父的叮嘱，她只能偏安一隅，留在黄山村里。 　　可这些想法，却从未有一刻消散过。 　　而今，她走出黄山村，行军路上的饿殍遍地，沙场上的尸横遍野，上位者的一己私心，无一不触动着她，无一不让她更坚定这样的向往，直至成了一种信念。 　　“你，想要彻底改变这个时代，不再只是如从前青陵府所做的那般，仅仅维持天下的稳固？” 　　白弈自是听懂了，也终于懂了，为什么在提及青陵圣女通婚的规则时，她会说没打算遵守那个规则。 　　这，是一个敢让天地变颜色的人呐！ 　　可若真要做到这样，又会经历多少艰难险阻？ 　　那些贵族们，能够接受将自己的利益分给平民吗？那些掌权者，又能够摒弃千百年来的风气，在官场沉浮之时，依然秉持这样的理念吗？ 　　她为民着想，便也必定与一些人为仇敌！ 　　并不是说现世就没有为民请命的人，自古以来，这片土地上都不乏这样的英雄，可是，一两个人的力量，又如何与整个世界对抗？又谈和去改变呢？ 　　如果可以，为何现在又会是这样一幅光景？！ 　　然而顾林听了他的问话，却定定的看着他，点头道：“是。” 　　白弈愕然，他想劝，却，自知自己的所有言语在此刻，在她心中，力量都是那么的渺茫。 　　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被折服，也同样，期望着能有一个那样的世界。 　　但顾林看懂了他眼中的不忍与迟疑，不禁又是扬唇一笑，“我知道很难，可，人之一生，若没有一件可以坚定不移去做的事情，该何其无趣啊？” 　　依旧是如往常般的笑脸，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语调，甚至连耳畔的风声都依然轻柔。 　　然而，白弈却失了神。 　　“是啊……如果没有一件可以坚定不移去做的事情，该何其无趣。” 　　恍然间，他笑着重复着这句话，也将这样的她刻在了心上。 　　只叹他这一生短暂，时至今日，唯独她一人，可以让他坚定不移。 　　“所以，我回去晋国，暂时与晋帝周旋，便是想要借机丰满羽翼，左右时局，也让刚刚经历了内乱的青陵府有喘息之机，等两三年后，天下民生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那时候才是真正改变局面的时候。” 　　“可是，既然梁帝已经动手刺杀你，或许那三年之约他也不会遵守。” 　　顾林的打算白弈已经明白了，他现在担心的是，她的志向太过庞大，未必能为现世所容。 　　“他不敢不守约，我回去之后立刻就会开始筹备晋国的水利工程，不仅如此，我还有其他办法增强晋国国力，他必定会更加忌惮，而眼下，老胡他们刚好又起义，平乱的消耗也不少，马上又要进入冬季，北边游牧民族也会如往常一样为了冬季而抢夺梁国北境的粮食，所以，现在梁帝已经没有当初敢立刻与晋国一战的信心了，可等来年，局势便又不同……” 　　到李家屯这一路上，顾林已经把时局想得清清楚楚，也清楚，自己回到晋国最大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她觉得，值得一去。 　　至少比直接回青陵州，或是与老胡等人起义要强。 　　“即便他当真敢这时候开战，我也会从中找到应对之策，之后也会多加谨慎，放心吧。”她说完，又对着白弈笑了笑，宽慰着。 　　等老胡回来，一行人立刻南下。 　　老胡还带了些干粮，实在推不开百姓们的热情，大家听闻顾林已经获救，都欢天喜地的，一干弟兄们也都犹如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听老胡转达完顾林的策略，当即就动身开始收拾各自的行装。 　　看着老胡的喜悦，以及他怀里慢慢的干粮，甚至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肉脯，顾林实在是觉得受宠若惊。 　　这年头，百姓的吃食本就不多，可他们却愿意拿出珍贵的食物来给她…… 　　都说贫贱之时最能看出真情，她现在觉得果然不假。 　　若不是真心喜欢她，又怎会舍得啊。 　　于是南下路上，顾林的心一直都暖暖的，唯独想起苏何时，难免挂碍担忧。 　　五日后，又一晋国使臣团抵达梁都，正是以苏何为首的，问梁帝索要赔款的队伍，同时，顾林在回梁都路上遇险，而后被流寇救下的消息也经由青陵卫的网络，很快传遍天下。 　　以至于使臣团刚刚进京，就接到了这样的消息。 　　“丞相大人，这顾大人已经脱险……我们该如何索赔才好啊？” 　　典客署里，有使臣忍不住来找苏何。 　　谈赔款的时间定在明天，今夜照常是夜宴款待，这会儿大家正在休息。 　　虽然梁帝暗中打着算盘，可如今顾林跟着流寇走了，谁也不知她下一步会做什么，梁帝也就不敢轻慢晋国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丞相苏何。 　　且由于官驿那边还有之前来议和的晋国使臣住着，这一次也特意将苏何等人安排在了典客署里，好好款待。 　　“顾大人是我国重臣，在梁国出事，自然该由梁国负责，何况，她中途遇险，却被流寇所救，那梁国的杨昭是干什么吃的？这些事都想不明白，我看你也不用跟着回去了。” 　　苏何脸色沉得很，一看就心情极度不好。 　　可他信得过的人都之前跟着顾林一起来了，这次出使，也就只能带着几个还算老实的过来，却不想此人竟然这样没眼力！ 　　那大臣被怼了一通，自是胆颤心惊，忙不迭连连称是，而后自己退下了。 　　实则心中也憋屈得很，自己不过是担心晚上夜宴时不好应对，所以才有此一问，怎的丞相大人就如此凶横？ 　　却不知，自打流云流星被陆离带走，他身边就又被安排了几个陆离的心腹，全部都盯着他，不让他再过问顾林的事情。 　　这些天来他为了顾林提心吊胆，备受“无雪”的折磨，今日能好端端的露面，还是因为那几个人看他一直不见好转，这才找陆离要了暂时压制“无雪”的药物给他服下。 　　陆离想要他来完成心中的复仇目标，就不能让他失去了晋国丞相的身份，更不能失去晋帝对他的信任，自然是想方设法助他完成此次索赔。 　　今日听说顾林的消息后，他倒是终于松了口气。 　　那些流寇，他之前调查过，正是此前在边境遇到过的那批人，想来，不会对顾林做什么。 　　梁帝竟然敢对顾林动杀心，他这一次，便要让梁帝知道什么叫做痛心！ 第87章 准备救人 　　此时梁国皇宫中，梁帝也正盯着被自己急召回来的杨昭。 　　整整七日，杨昭一直在外搜寻顾林的踪迹，可那三千人马都找到了，却愣是不见顾林！他无法接受顾林在自己身边被人带走，所以一直不肯放弃。 　　起初梁帝的谕旨也是让他找人，但从三日前，梁帝便下令召他回京。 　　君令难违，他本该昨日就抵达梁都，却还是又找了一日，眼看晋国使臣团已经要抵达梁都，这才不得不从嘉城附近赶回。 　　“晋国那个丞相不是个好相处的，听说，和那个顾林还关系匪浅……你好好想想晚上怎么给人交代吧。”梁帝装模作样听完杨昭禀报嘉城附近的情况，眉头紧锁，显然是想让杨昭去背锅。 　　然而杨昭人虽然聪明，却也耿直，并不知道梁帝的那些想法，当真觉得此次没有保护好顾林实在失职，不仅失职，自己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 　　所以听了之后当即就说：“今晚夜宴，臣一定给晋国丞相负荆请罪！” 　　“倒也不必。”梁帝本来就只想找个背锅的，也并没真的想把杨昭怎么样，“虽然确实是我们失责，晋国要问责也无可厚非，但也不可太涨他人气势，毕竟如今虽然有传言说顾林是被流寇救走，但谁知道她是不是被人挟持，一旦顾林不能平安回到晋国，只怕晋国又会趁此机会开战……你，可是我国的大将，若此番太受折辱，将来士气也必定不足。” 　　这一点，梁帝自然是要防着的，但他更想做的，是说服苏何同意派兵支援梁国，一同剿匪。 　　那伙流寇的几个据点他之前就都已经清楚，只是，要防着晋国，就不敢当真派多少兵力去围剿，而且他现在确实摸不清楚顾林的动向，不知顾林是否已经察觉了是自己在背后主导这次刺杀…… 　　何况他也是知道那流寇首领曾经与顾林碰过面，所以才会想到利用那首领让顾林放松警惕，因此，他对杨昭的叮嘱，说什么不知顾林现在是什么状况，完全都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无辜与对顾林的担忧。 　　而他真正担心的，是顾林会否已经吸纳了那火流寇…… 　　顾林在沙场上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不是杨昭亲自去，他怎么也不放心，可若让杨昭剿匪，便又顾此失彼，所以，才想到说服苏何，一同剿匪。 　　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削弱一下晋国的兵力！ 　　梁帝又开始打起算盘，杨昭却忠心耿耿，听完他所言一时万分感慨，不禁更加愧疚。 　　与此同时，顾林也终于再次得到了肖劲的消息。 　　只是肖劲虽认出青陵卫，却并没有要跟着一起来见顾林的意思，听明白顾林现在的想法后，只绘制了一张地图让青陵卫转交给顾林，并告诉顾林，对于流寇起义一事，晋帝只希望她能平安回去，没有其他打算。 　　如今顾林一行离梁晋边境还有三日左右的路程，恰好处在离三界交汇处不远的位置。 　　“张老汉他们你应该能够救出来，我便先带人去圣医族看看吧。” 　　见她握着地图，一脸凝重，白弈便提议。 　　却不知，顾林之所以如此神色，是因为大概猜到肖劲在完成最后一次任务，而这地图，便是他最后给自己的东西了…… 　　“晋国使臣团这几天还是照常往梁都走么？” 　　顾林回过神来，深深看了白弈一眼后，却先问向楚歆。 　　楚歆点点头，“不像是有任何异常的样子，只是，流云和流星似乎也没跟在使臣团附近。” 　　“算算时间，现在使臣团应该已经到梁都了……而苏何是此次的主使，应当，不能不露面才对。” 　　顾林琢磨着，“那么，现在被困在圣医族里的人应该就是流云和流星了。” 　　“何以见得？”白弈问。 　　“那长老精心培养了苏何多年，好不容易苏何在晋国站稳了脚跟，又是晋帝的宠臣，即便因为我与苏何的事情而对苏何心生不满，应当也不会在这时候将苏何带回圣医族，否则，晋国要索赔的打算落空，苏何之后便不能给晋帝交代，在晋帝面前失信不说，或许，还会被挖出什么与圣医族相关的线索来。” 　　“我师父虽然一心护着我，但，除此之外，也对晋帝十分忠心，更因为护着我而多年来一直深陷于愧疚当中，所以，他发现了圣医族之后，一定会告诉晋帝……而圣医族长老想要让苏何乖乖听话，除了再次试图控制我，还有一招应该就是拿住了流云和流星做要挟。” 　　顾林这些天只要一有功夫，就开始琢磨苏何和圣医族的情况，现在这个想法，是她基本已经笃定了的。 　　除了被控制之外，她也想不到流云和流星失踪这么久的理由了。 　　虽然之前她想着圣医族的长老秘密救下青冥来作乱，或许就是因为不想让苏何知道自己在对她下手，免得苏何叛逆起来设法反扑。 　　但是，眼下流云和流星失踪，苏何又忽然对她不闻不问，这实在不合常理，所以她断定，苏何现在已经知道了长老的谋算，只是因为受制于人而无法做什么罢了。 　　“肖劲不知苏何与圣医族的关系？”白弈微微皱眉。 　　如果知道，想来不会告诉晋帝才对。 　　顾林也颦了颦眉，“应该不知道。” 　　“那为何他之前对苏何的态度那般奇怪？我此前去宁王府与肖劲碰面的时候，察觉他对苏何十分忌惮，而且，还略有些敬重。” 　　白弈想起了顾林刚刚去晋都不久，苏何利用蒋行之请顾林喝茶之事，陷害蒋行之要毒杀顾林，而后晋帝安排肖劲当夜暗查宁王府的时候。 　　当时他刚刚得知晋帝身边的追影就是顾林的师父肖劲，并受顾林的嘱托前往宁王府劝肖劲帮她和苏何瞒下此事。 　　可等他去了，肖劲却直接表示自己会将宁王府有毒药的事情坐实，并让他尽快离开晋都，顾林身边会有苏何保护。 　　他当时就十分费解，可肖劲的神色却讳莫如深，什么都不肯多说。 　　为此，他后来还特意查过苏何的底细，只是，却什么都没查到，若非知道肖劲不会害顾林，而青陵府又刚好出了事，他当时是万万不会离开顾林的。 　　问完见顾林也陷入沉思，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我之前以为，肖劲或许是知道苏何与圣医族的关系，因为忌惮圣医族的实力才会如此……” 　　“不。” 　　听到这儿，顾林却摇了摇头，“圣医族就是晋帝和蒋行之灭的，如果师父知道苏何的身世，一定会提醒晋帝，不会任由苏何在晋国朝堂掌权那么久。” 　　可是，听白弈这么一问，她也忽然想起肖劲肯将她留给苏何的事情了…… 　　为何会如此信任，却又还不知苏何的身份？ 　　从肖劲在告知她身世后，就决心自戕来看，她认为肖劲绝不可能还瞒着晋帝其他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晋帝的某些原因，所以师父才对苏何多有忌惮？”她猜测道。 　　不过眼下这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虽然晋帝也忌惮着苏何，并一直想要让苏何与蒋行之分权平衡，不让一家独大。 　　但真的到了蒋行之出事的时候，晋帝也没有立刻就扶持另一个人上来与苏何抗衡，这说明，苏何在晋帝心中或许是个特殊的存在，肖劲对苏何的态度，也就成了一个佐证。 　　何况，眼下晋帝也正是需要苏何为他出力的时候，不会对苏何做什么，所以，紧要的还是怎么让苏何脱离圣医族长老的牵制。 　　“还是先去圣医族看看吧。” 　　白弈也想到这一点，而且刚刚本就是忽然疑惑了一下，并不影响当下的重心。 　　顾林点点头，又仔仔细细看了会儿地图，确认自己记下了路线与方位之后，才将地图交给白弈，“以半月为期，如果没有把握，就不要硬闯了。” 　　至少从使臣团那边来看，苏何暂时是没有危险的，而且人应该已经到了梁都，流云和流星虽然是要救，但她也不愿意白弈因此涉险。 　　毕竟圣医族在青陵州附近盘踞了二十多年，肖劲又只是去过两次，谁也不能断定现在圣医族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好。”白弈眉眼一软，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 　　只是，思及自己所剩时日已经不多，而这刚好是一个机会，便又嘱咐道：“若万一我有意外，你可直接凭着青玉手镯与青陵秘宝统领青陵，族长已经知道你就是圣女之后，并盼望你尽快回去。” 　　说着见顾林一顿，又道：“不过，还是以你的计划为重，我已经让人将你的打算告知族长，想来，他虽急切，但也会十分欣慰。” 　　“哪儿有那么多意外？说了半月为期，如果不行就赶紧回来与我汇合，你交代这些做什么。” 　　顾林皱着眉头好像在嫌弃他啰嗦，可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白弈虽然啰嗦，总爱叮嘱她许多，但，却还从来没有嘱咐她这些，更从未露出过这种好像要诀别的姿态。 　　她怎会不觉得奇怪？ 　　然而白弈看她这幅神色，却是心头一软。 　　原来，她也是舍不得自己，会担心自己的…… 　　不禁声音越发柔和，宽慰解释道：“你也知道圣医族的势力盘踞已久，谁知道会不会撞上呢？我这么说，也只不过是以防万一，你不要多想，半月为期，我会早些回来的。” 　　即便…… 　　他其实并不知道半个月后自己还会不会活在人世间。 　　凭他的医术，很轻易就能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溃烂，可他却没有任何解救之法。 　　这些天，他的话一直很少，没事也不待在顾林身边，为的就是掩藏自己病重的事实，每每等到气息平稳，脸色如常时才会出现与她说说话，但即便如此，他也还需忍耐着腹腔内时而传来的剧痛。 　　他也好希望自己能够活久一点啊，这样，就能多陪她走一段路了。 　　顾林盯了他好一会儿，着实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瞒着自己什么，才只得按捺下来，没多说他什么。 　　而后两人分道而行。 　　白弈带着十数名青陵卫往东边青陵州方向潜行，他还是将大部分人留在了顾林身边，打算等到了青陵州再召集其他人跟自己一起去探圣医族。 　　而顾林则与老胡等人继续南下，前往位于梁晋边境，米源以东的富康县。 　　富康县就是老胡与张老汉他们这些年来盘踞的地方，县城县衙现在已经被老胡他们占领，但这县城并不大，而且靠近山林，算是一个偏远之处了，在战火的影响下，百姓活得比其他地方要更艰难一些，但却胜在清静。 　　之前顾林留宿过的客栈，则是老胡他们用来探听情报的，同时，也顺便打劫一下往来的富人，为县里百姓改善生活之余，也可以屯做来日起义的用度。 　　“县城里的百姓和我们的关系都很好，早在我们起义之前，百姓们就更信任我们而非府衙了，而且大家也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张老汉就是县城本地的人。” 　　再翻过一座山头，就能抵达富康县，这一夜老胡不禁有些激动，忍不住跟顾林说着富康县的人事。 　　为了不被梁国的密探发现，他们一路走来都没有吃热食，这会儿顾林正靠在树下啃着一个冷炊饼，闻言笑了笑，倒是想起了米源司马家的事情来，问：“那你们又是怎么说服司马家支持的？我听杨昭说，司马家可是后周的大族，这些年来虽然躲躲藏藏，隐姓埋名，但在米源也发展起来了，盘踞一方颇有能耐。” 　　老胡本来兴冲冲的，听了这话却憨笑一阵，挠了挠头，“不怕大人笑话，老胡我命好，十年前司马家还在被两国密探搜寻的时候，巧合在边境救下了一位女子……” 　　说着，老胡的脸色严肃了些，本是个彪形大汉，此刻却露出柔情与疼惜来，“她当时摔在山坡下，身受重伤，失忆了，连名字都想不起来……我看她生得好看，就叫她蓉娘，后来，蓉娘也和我成亲，还有个儿子嘞！结果过了五六年，才发现她是司马家的小女儿，司马月茹……” 　　“所以，你便成了司马家的女婿，也就顺势得到了司马家的支持？”顾林笑着问。 　　老胡一张饱受风吹，有些粗糙的脸上顿时又荡开一个笑容，腼腆的点点头，“是……我这，也是运气好！” 　　“不是运气好，是你和你的蓉娘有缘分，而你恰好有这颗善心，想来，蓉娘虽然失忆，但若你对她不好，她找回自己的亲人之后自然也会离你而去，可既然没有，就说明你二人心中都装着对方呢。” 　　顾林被老胡的纯粹所感染，虽然提起缘分，不免想到了苏何，但，眼中还是笑意居多。 　　老胡这个人虽然看着凶横，办事有时候也稍显鲁莽，可这颗心却是好的。 　　“话是这么说，可……要不是司马家不嫌弃我，我哪儿能还和蓉娘在一起呀！”老胡听了却感慨，“就连这次起义，都是司马家派了军师来帮我，不然，就我这能耐……顾大人你知道的，也不过有把力气罢了。”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第一次和顾林见面时，顾林只一只手就将自己给制服的情景。 　　而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刀，在顾林手里竟然也就像个玩具般，随便拿着把玩，轻轻松松…… 　　“这点你说的倒是不错，我信。” 　　顾林憋着笑，故意认认真真点了点头。 　　老胡有多大本事她清楚，所以一开始才会怀疑老胡不是起义的流寇首领。 　　但既然司马家出人出力还出粮草，他只要掌握着大方向也就足够了，倒像是能在短短半个月时间里招揽了一万人马，势如破竹直逼梁都的样子。 　　“所以，梁帝的人也带了蓉娘的贴身之物给你来要挟你？” 　　说完，看老胡感慨过后，神色忽然又变得担忧，顾林便猜测道。 　　老胡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枚木簪，簪头上雕着并不那么精致的芙蓉花，“这是我给蓉娘的定情信物，如果不是出了事，她一定不可能将这个交给别人……” 　　妻儿以及乡亲都被人拿住了性命，他纵然万分内疚自责，也不得不听那些人的话将顾林骗走。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要杀了顾林！ 　　顾林的眼神也沉了些，将吃不完的炊饼包起来递给一边的护卫，而后轻声说：“是我连累了你们……” 　　这话一出老胡立刻抬头望着顾林，正要摇头说什么，就听她接着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妻小平安救出来，还有那些我虽不认识，但却关心着我的百姓。” 　　“顾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要等其他弟兄汇合吗？” 　　老胡眼神立刻亮了。 　　是的，伤感没什么用，倒不如想想该怎么救人更好！ 　　但顾林却摇了摇头，唤道：“楚歆，将那个黑衣人带上来。” 　　她没打算直接大规模进攻，否则岂不是给了黑衣人反应的机会？ 　　眼下，需要先知道富康县还在不在黑衣人的掌控之中。 　　这，便是她留下黑衣人首领的原因。 　　黑衣人首领这些日子跟着顾林等人一路南下，中途每隔三日会被取下一次封穴的银针，得到些吃食和水，但因为连日被扎着，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被灌入水和食物后，不久就又被楚歆封穴，再度睡去。 　　所以，现在他连自己到了哪儿都不清楚，也根本没有机会逃脱。 第88章 两个狠人 　　被两名青陵卫扛过来后人也是晕乎乎的找不着北，直到被青陵卫直接扔在了地上，吃了痛，这才精神了些。 　　抬眼看了看面前的情景。 　　却见顾林一身蓝色袍子，头上插着一枚木簪，正靠在树干上抱着胳膊看着自己。 　　想起那日顾林的身手，他有些胆寒，下意识往顾林腰上瞥去，却只见一条深蓝色的腰带束着。 　　也不知那鞭子怎么藏的，竟然完全看不出来！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我可留你一个全尸。”顾林开口。 　　留我一个全尸？ 　　呵。 　　黑衣人虽然神经还麻痹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那满是嘲讽，又视死如归的眼神却传达了他的心思。 　　顾林也不计较，只是随手扯过一枚树叶，拿在手里状似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我知道，你们身为死士，从入营的那天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过，我想你既然是死士，也该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如果你不说，我只好，让你余生都活在煎熬里了。” 　　黑衣人闻言脸色一滞。 　　生不如死的法子……确实有很多。 　　他能当得上此次行刺的首领，从前也是立过功，在暗牢里审过人的，那里的刑具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也眼睁睁的看着多少人因为不堪酷刑而气绝身亡…… 　　“你放心，到那时候，我不会给你机会死的。” 　　顾林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忽然又补了一句。 　　黑衣人微怔。 　　看着她嘴角那一抹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狂傲笑意，视死如归的心，忽然缩了缩。 　　他这些天虽然昏迷着，但也知道自己被人控制住了，根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也就可以由此断定，顾林手下的人本事到底如何…… 　　他，可是死士营当中拔尖的呀！ 　　“我也不想多耽搁时间，我数三个数，你若是还不点头，我便先让你体验体验我的法子。” 　　顾林看着他一点点的被动摇，却也并不着急。 　　她知道，面对这种心志坚定的死士，急不得，尤其，此人还能统领三千人，就说明一定是梁帝手下的佼佼者。 　　可是要在那么多死士当中留下姓名，让梁帝，或者他的上级能记得他，任用他，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死士营当中，又谈何容易？ 　　所以，这几天她才不着急审问他，而是通过身体上的虚弱，逐渐瓦解他的自信，磋磨他的意志，逐渐让他觉得自己是弱势的一方，放弃抵抗。 　　人，不论再坚定，只要开始觉得自己处于劣势，便很容易缴械投降。 　　但越是这种时候，攻击者就越是不能着急，一但着急，便会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急迫，给人一种必须要尽快让他同意的感受。 　　由此，也会让对方再度产生可以博弈的感觉。 　　所以最好的方式，是摆出一副压根不在乎他点不点头，拥有绝对自信的模样，如此，才能让对方感受到绝对的压制性。 　　“一……” 　　顾林话落，当即便开口报数。 　　她要用最后三个数的时间，将黑衣人最后的动摇也瓦解。 　　“二。” 　　很快，第二个数到了。 　　黑衣人依旧只瞪着双眼看着顾林。 　　那双眼睛，因为终日被封着穴位，出现了寻常不会有的涨红，眼中布满了血丝，此刻，还夹杂着对顾林的恨与惊异。 　　他原以为，即便自己落入顾林手中，也可以凭借自己的优势，与顾林谈判，从而获得最好的结果，再不济，总可以一死了之。 　　可是，这个人，竟然压根没给他选择的权力？ 　　所以他紧紧的看着顾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想看看，这人是不是当真这么狂？这么自信？ 　　难道就不怕什么情报都得不到吗？ 　　“三。” 　　顾林声音轻松得很，好像当真没觉得失去这个探知情报的机会有多要紧一样，数完，连看都不多看黑衣人一眼，直接转头吩咐：“楚歆，施针。” 　　“是。” 　　楚歆一直候在一边，闻言立刻掏出随身的银针包，取出了三枚最粗的银针来，光是让人看着就觉得疼…… 　　楚歆冷着脸，也压根没多看黑衣人一眼，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边拆针，一边走到黑衣人面前，蹲下，握住黑衣人的胳膊，另一只手紧跟着抬了起来。 　　黑衣人懵了。 　　然而，却下意识的说：“等下！” 　　楚歆没迟疑，第一针，与话音同时落下。 　　黑衣人顿时连脸都青了，本就带着血丝的双眼顿时通红一片，好像马上就要炸开一般。 　　“说得太慢了，我不喜欢啰嗦的人。”顾林笑了笑，并不在意。 　　她确实不在意，因为，如果不让他体会体会楚歆的针法，即便之后他给了情报，她也会怀疑真假。 　　既然要示威，不如一次来个彻底。 　　反正楚歆下手有分寸，人不会死，只要吊着一口气就行。 　　紧跟着，楚歆第二针落下，落在那人腹部。 　　黑衣人猛地一震，紧跟着浑身开始抽搐，以至于不得不死死咬着牙关，生怕将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然而，这也是他唯一能做出的，本能的反应。 　　他竟然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第三针，在头顶。 　　黑衣人不动了，浑身僵着，直到楚歆松口，他才蓦然嚎了一声：“啊！！！！！！” 　　顾林揉揉耳朵，微微皱眉，却笑着问：“你感觉怎么样？” 　　她知道，他还能听见。 　　之前她就问过楚歆能不能做到，所以，现在才这么有把握。 　　黑衣人确实能听见，不但能听见，还听得格外清晰，甚至，连顾林的模样都看得格外清晰！ 　　这，到底是什么针法啊！ 　　可是他疼得说不出话来，一声长嚎过后，整个人就不停的发抖。 　　顾林估摸着，他的精力也快要耗尽了，便给楚歆递了个眼神，后者这才再度抬手，干脆利落的取下三根针。 　　针针带血。 　　黑衣人蓦地吐出一口浊气，张着嘴瞪着眼瘫在地上，还微微抽搐。 　　别说是黑衣人，就连老胡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疼。 　　然而，再一想这个人这么坏，竟然要杀顾大人，便又觉得他活该！ 　　反而对顾林更加崇拜了些！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还不点头，我便不会再问，往后每日一次，或许，我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让人加几针。” 　　未等黑衣人缓过劲来，顾林的声音就再度响了起来。 　　语气轻飘飘的，好似在感慨今夜的夜色不错一般，然而，却让黑衣人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光是三针，就已经让他感到仿佛经脉尽断，五脏俱裂一样，如果再多加几针…… 　　他不敢想。 　　何况，他本就已经求饶了的！ 　　可也正因如此，他才不得不相信，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比梁帝狠多了。 　　顾林，完全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根本不在乎审问的成败！ 　　亦或者，她根本不需要审问也能做到，她只不过，想省省事，所以才会问，但若觉得麻烦，则会当即弃之不用…… 　　“我……我说……” 　　想到这一点，黑衣人哪怕再痛也不敢耽搁了，大着舌头说了这么一句。 　　顾林微微挑眉，这才终于真正笑了笑，“好，我问你，富康县县城附近还有没有你们的人？” 　　“有。” 　　黑衣人快哭死了。 　　要是早知道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干嘛不早点点头呢？ 　　谁知顾林却接着说：“我要你下令让所有人撤退，配合楚歆将县上所有的百姓都救出来，如果少了一个……暂时还没想到后果，反正，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 　　说完，顾林又笑了笑，十分亲切。 　　黑衣人都怀疑，如果他现在是站在顾林面前，她或许还会抬手拍拍自己的肩膀以示鼓励…… 　　可是他那已经精疲力尽的身体，却生生又打了个寒颤。 　　不会让他失望……又，会有多可怕呢？ 　　“顾大人……” 　　他憋不住了，想要求饶。 　　顾林挑眉睨着他，倒是还愿意听的样子。 　　黑衣人稍稍松了口气，顾不得身上的痛楚，生怕顾林没了耐心，忙憋足了一口气就快速说道：“我是知道之前县城里的百姓都关在哪，但是我没有权力放人，我只是负责刺杀而已，他们不会听我的。” 　　梁帝手下的死士等级森严，外出执行任务时也更是苛刻。 　　一个任务中，每一环都有专人负责，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忽然倒戈，或者不小心泄了密，使得整个任务遭到破坏。 　　只是，这些他来不及细细与顾林解释了。 　　现在在他看来，顾林就是一个不合意就要折磨人的魔头，哪儿有耐心听自己慢慢解释？ 　　也好在顾林之前有意先施了威，否则，现在顾林还要再花精力去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但现在，看着他这样惊慌失措，恨不得当即就跪下来磕头求饶的表情，顾林知道他没说假话，想了想，便道：“那就跟楚歆说清楚，都有多少人，分别在什么位置，如果出了差错，结果一样。” 　　说完，挥挥手转过身去。 　　这下是当真不肯再多听黑衣人说一句了。 　　因为不管她认为黑衣人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不会将希望完全寄托在情报上面，这，也是她为什么敢直接下狠手的原因之一。 　　早在她来到这儿歇脚的时候，楚歆就已经安排人去富康县查探了。 　　有了黑衣人的情报，只不过多了一层保险而已。 　　“顾大人，这……就结束了？”老胡小声问。 　　虽然觉得那黑衣人罪有应得，可是，他还是有些胆颤。 　　顾林笑着点点头，“等着就行了，不用我们出去。” 　　那些人的目标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老胡。 　　如果她和老胡露面，恐怕反而会引起黑衣人留意，而楚歆有情报在手，加上自己查探回来的消息，青陵卫又是训练有素，彼此配合默契的，倒不如直接让他们去。 　　老胡虽然惦记妻小和县城里朝夕相处的百姓们，但，也还是信任顾林，听罢也就不再多言了，自己不知从哪儿找了一小壶酒来小口小口的喝着。 　　不敢喝多了怕误事，可不喝，又总觉得提心吊胆的。 　　顾林立在一边，也在喝水，闻到酒香味只看了看他，见他动作间颇为克制，这才没多说什么。 　　她不喜欢在情况不确定的时候放松。 　　两刻钟后，山下富康县忽然起了火。 　　老胡一直看着富康县的方向，见状大惊失色，正要喊顾林，却见顾林也看着县城方向，但又不动声色的，便只得自己按捺下来。 　　又两刻钟后，火势被控制住，同时，楚歆带着两个人赶了回来。 　　“公子，人都无恙，已经全部获救，火是我们放的，为了调虎离山，现在所有刺客都已经被拿下，等待公子吩咐。” 　　楚歆禀报。 　　老胡和顾林双双回头，就见楚歆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还有依旧老实巴交的张老汉。 　　“大郎！” 　　妇人一看见老胡，立刻就泪湿了双眼，老胡也顾不得顾林还在了，猛地站起身来就跑了过去，抱着那妇人道：“蓉娘，蓉娘，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一旁，张老汉似乎眼力不那么好了，黑夜里似乎看不太清楚人脸，看了顾林好一会儿，才猛然跪在了地上。 　　“顾大人！” 　　“张大爷，快些起来吧，没事就好。” 　　顾林淡淡笑了笑。 　　她依然不擅长叙旧寒暄。 　　说完，便对着楚歆道，“先关起来，准备下山，去县城走一遭。” 　　这是在安排那些死士的去留。 　　楚歆立刻吩咐下去，传令的传令，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等顾林一行人往山下走，后头还留了十来个人负责掩藏痕迹，很快，就什么都看不出来，好似此处没有人来过一般。 　　顾林一时间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那些黑衣人。 　　留着，对她而言意义不大。 　　她马上就要回晋国，有那一个黑衣人首领用来探听情报就足够了，等那人身上的价值没了，她也一样不会留。 　　她也没想过要利用那些人给梁帝送什么礼物，那样只会进一步激怒梁帝，引发战争罢了。 　　正在顾林一行前往富康县时，梁都的夜宴也开始了。 　　苏何照旧一袭紫色官袍，金带加身，官袍上，还有御赐的蟒纹，一派雍容华贵，卓然不凡。 　　然而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上却挂着一幅任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神色。 　　倨傲狂妄，却又清贵而疏淡。 　　让人看着明明不是那么痛快，却，又莫名不敢轻慢于他。 　　梁国百官坐在御台下面，看着苏何摆明了来要钱，谁的面子也不给的模样，心中忐忐忑忑，若不是龙椅上坐的人确实是梁帝，恐怕他们都要以为自己其实是在晋国。 　　不然，为什么晋国的丞相这么有底气？ 　　吓得他们愣是不敢享受面前的美味佳肴！ 　　却不知，苏何是有意在刁难梁帝，也同时刁难陆离。 　　陆离不是想让他好好办了这差事，继续取得晋帝的信任，以便将来谋事吗？ 　　他偏不！ 　　他就不信陆离当真会把流云流星怎么样。 　　那两个，可是圣医族少有的好手了，也是他的心腹，要是真在陆离手上折了，陆离应该知道他不会忍的。 　　他也不信陆离会看着他完不成任务不出手帮忙。 　　所以他不但不害怕，更要将局面搅得越乱越好，要让陆离为了助他而精疲力尽才好！ 　　否则，他哪儿来的机会去找顾林？ 　　“苏大人……” 　　已经碰了一鼻子灰，僵坐在龙椅上好一会儿的梁帝，见苏何始终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终于还是忍不住先说了话。 　　“贵国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不过，今日是为了诸位接风的夜宴，我们还是先尽情享用，休息一下来得好，明日自然会有鸿胪寺的官员与大人一同协商。” 　　“顾大人现在下落不明，本相没有心思享受。”苏何面不改色。 　　这话一出，刚刚还松了口气，想着是不是拿起酒杯来，终于能和梁帝一起喝开宴酒了的梁国大臣们，顿时又蔫了下去，只得默默缩回手，等着这位难伺候的晋国丞相点头。 　　要知道，现在离开宴时间已经过了两刻钟了。 　　原本，两国之间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出使，都不至于在接风宴上面就发作的。 　　可这苏何倒好，竟然连开宴酒都不让喝！ 　　这宴会，压根也没法继续下去啊！ 　　不过事已至此，梁帝也清楚自己要是不拿出点态度来，这苏何是不会罢休了，可，他又不愿意当真随了苏何的意愿，否则，他君王的颜面要往哪儿放？ 　　于是脸色微微沉了些许，“苏大人，朕知道你心中记挂顾大人，朕也为顾大人的遭遇感到万分痛惜，事发之后，我国的威远侯更是接连数日在外搜寻顾大人的踪迹，可无奈那伙流寇却将顾大人的踪迹掩藏得死死的，根本无处可寻，朕甚至还怀疑，会否顾大人被流寇所救之事，是顾大人受了流寇的要挟，所以才亲笔写下这封昭告天下的书信，让天下百姓对流寇放松警惕呢！” 　　说着，半带着敲打的意味又道：“所以苏大人，此事还当慢慢图谋，并非只是索赔就了结了的，顾大人虽然是晋国的大臣，但也是惠泽天下人的英才，朕，也不希望顾大人出事，所以，朕看苏大人能暂且等一等，到了明日，再与鸿胪寺的人细细商谈得好。” 　　梁帝以为这番话也算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没想到苏何听完后，却依旧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稳坐如钟，目不斜视道：“只要梁帝陛下肯同意赔款，怎么救人，本相自有打算，不劳梁帝陛下操心。” 第89章 新的计划 　　这话一出，梁帝的脸算是彻底沉了下来。 　　正欲发火，外面忽然来人通传，说威远侯在外请罪。 　　梁帝这才脸色稍霁，想着还好之前先给杨昭提了个醒，若不然，他今日还当真要在自己的百官面前让苏何丢尽了脸！ 　　“传！” 　　他当即喊。 　　不多时，身穿素衣，脱去发冠的杨昭就来了。 　　瞧着这情景，梁国使臣都大惊失色！ 　　梁帝也是一愣，他明明嘱咐过不要太灭了自己人的威风，怎么这杨昭，竟然连发冠都脱了？ 　　杨昭可是梁国的战神，是梁国上下的一颗定心丸！ 　　怎能在晋国使臣面前受这样的屈辱？！ 　　苏何也稍稍意外。 　　不过，很快他脸色便更沉。 　　别人不知，难道他还不知杨昭是为了什么才会露出如此内疚的神色吗？ 　　杨昭，还不就是觉得自己弄丢了顾林，因为顾林而难过么！ 　　若是换做旁人，他肯这样屈尊降贵？ 　　“苏大人，本侯自知失职，任苏大人责罚。”到了殿内，杨昭不与梁帝行礼，而是直接跪在了苏何面前。 　　梁帝大惊！ 　　“威远侯，你何必如此！”他再也忍不住了。 　　这，不是反而在打他的脸吗？ 　　然而杨昭与苏何都没打算搭理他。 　　只是默默的对视着。 　　片刻后，苏何笑了笑，却带着讥讽，问：“我倒是想严惩你，可你觉得，你们的皇帝能同意？” 　　“顾大人被流寇掳走，全因我的失职，我认打认罚！”杨昭垂下眼。 　　他知道，苏何之所以因为顾林失踪的事情这么恼怒，不仅仅因为顾林是晋国的重臣，更因为顾林与苏何关系非同一般。 　　而且，从此前与顾林的相处，他也能感觉到，顾林已经心有所属，而这个人，应当，就是苏何无疑…… 　　然而垂眸至一半，他忽然瞥见苏何紫色的官袍外，坠着一枚红色的护身符…… 　　这，是他之前陪着顾林去灵台寺求的！ 　　想到顾林在求符的时候那样虔诚的模样，杨昭不禁淡淡一笑，果然…… 　　苏何一直留意着他的神色，见他如此，眼中划过一抹得意。 　　这护身符可是他今日特意放出来的，虽说，平日也是时时戴着。 　　片刻后苏何转眸看着梁帝：“梁国皇帝陛下，你们威远侯的诚意，可比你来得强。” 　　“威远侯亦是我过重臣，决不可轻易受辱！”梁帝声音发冷。 　　一个苏何不够，杨昭竟然也与他对着干！ 　　“顾林亦是我过重臣，在梁国，又为何会出事？”苏何扬声反问，气势丝毫不弱。 　　就这么静静看着梁帝，双眼虽平静，然而，却仿佛酝酿着滔天巨浪一般！ 　　梁帝咬着牙，与苏何对视良久，正欲发作，却听杨昭道：“苏大人，顾大人出事，非我等所愿，还望顾大人能以两国国情为重，毕竟，顾大人亦是一心主和。” 　　“我可不是顾林，我为什么要为了她的意愿隐忍？我觉得你们做错了事情，就应该跟你们讨说法，为什么要主和？” 　　苏何又问。 　　“这么说，苏大人是想要开战了？”梁帝问。 　　他以为，除去顾林晋国就能成为自己的板上鱼肉，却没想到顾林竟然能从他的死士手中逃脱，逃脱也就罢了，他想着，苏何过来，或许可以说服苏何一起剿匪，趁机削弱晋国国力。 　　可是，他更没想到苏何竟然是如此的难缠！ 　　“开战？我晋国随时可以，可是，梁国的现状，敢么？”苏何淡淡一笑。 　　这话一出，不仅是梁国的大臣，就连晋国两次出使期间跟过来的使臣，都忍不住捏了把汗。 　　梁国人自然是想到了如今刚刚停工不久的水利工程。 　　自从顾大人出事，水利工程就被梁帝停掉，虽然他们都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但，即便已经停掉了，却也依然消耗了不小的人力物力。 　　何况流寇这段时间还大肆作乱，给梁国造成了不小的危害。 　　在这时节下，要与晋国一战……任谁都觉得底气不足。 　　可他们却也并不了解晋国的现状…… 　　晋国前两个月因为江州等地水患，以及北方旱灾瘟疫的事情亦是千疮百孔，根本就没有余力开战。 　　否则，当初蒋行之出事，晋帝也不会同意了顾林的提议，让她过来议和…… 　　梁帝也并不知晋国现在的具体情况，只知道顾林救治瘟疫之后，还给北方的难民带来了不小的便利，加上晋国还夺去了燕州之地，便以为晋国国力已经恢复…… 　　因此，他确实是不敢！ 　　可越是如此，他便越觉得顾林该死！ 　　明明是个女子，还是晋帝的女儿，却要扮做男子混入军中，混入朝廷，还说什么要与他联手，三年之内让他统一天下！ 　　可实际上呢？ 　　那水利工程分明就是为了帮晋帝削弱梁国国力的！ 　　想起陆离的话，梁帝几度欲掀桌离开。 　　然而，苏何那双淡漠疏离的眸子却一直回荡在他眼前，好像，他只要一动，苏何便立刻会让人挥师北上一样…… 　　“既然苏大人无意宴会，那，朕便也不再作陪了，至于威远侯，苏大人终究是他国丞相，恐怕不便惩处我国武将，朕便下令，罚威远侯三十军棍，扣半年年奉。” 　　说完，像是生怕苏何再与他纠缠似的，直接拂袖离去。 　　一场好好的宴会，就这么无疾而终，不，连开始都不曾。 　　大臣们唏嘘不已，但也不敢妄言。 　　只是，看着杨昭与苏何都不曾动身，好像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他们就也不敢动弹，愣是僵坐在座位上。 　　“杨昭。” 　　好一会儿，苏何终于开口。 　　杨昭浑身一震，重新抬眼望着他。 　　“你可以因为你的失责自责，但是，却不必因为顾林而自责，你，没有这个资格。” 　　苏何声音清清淡淡，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对杨昭怎么样。 　　否则，顾林知道了一定要说他小气。 　　可是…… 　　他也清楚或许自己不会听见了，不会再有这样一天，她站在自己面前，他们犹如爱侣一般，拥抱着，依靠着，说着那些爱侣才能说的话。 　　他气急了所有对顾林怀有那些心思的人！ 　　可是，他却也没有资格…… 　　所以他不会真的惩罚杨昭，因为他也知道，杨昭对顾林的用心。 　　他不能陪在顾林身边，白弈又命不久矣，而杨昭，此人反而是可以托付的！ 　　哪怕再不甘心，不想去往这方面想。 　　可他又如何能不为顾林着想？ 　　梁帝想要杀她，可梁帝也已经失德已久，只有杨昭，或许某一日，能够护她！ 　　因为他知道，她就算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绝对不会认晋帝做父的…… 　　苏何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宫殿的，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在深深的宫道当中。 　　偏偏梁国秋日的夜风太凉，让他想要将这里当做是晋国的皇宫都不能，想要误以为她就跟在自己身后，都不能。 　　* 　　当夜，富康县。 　　火势已经被扑灭，顾林入住早已经被流寇占领的县衙。 　　得知是顾大人来了，百姓们无一不欢呼雀跃，然而，却连顾大人是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 　　“顾大人，大家都很想看看您，您当真不和大家会面？” 　　老胡仅仅是回家看了一趟孩子，路上就被不少人给拦着，可顾大人不让他说自己的踪迹，他也就不敢说，只按照顾林的意思，说她见大家获救，就已经离开。 　　“百姓们盛情难却，若是见面，少不了大家又要送东西，还是留着给他们用吧。” 　　顾林正翻看着楚歆递送回来的情报，闻言抬头冲老胡笑着说道。 　　青陵府和晋国都有了消息。 　　老胡却不解：“顾大人，大家愿意送东西给您，那是喜欢您，爱戴您，这有什么？” 　　“你们身在后周故地，生活本就不易，我又不愁吃喝，何必再要你们的东西呢？”顾林又解释一句，随后，忽然问：“老胡，等兄弟们都回来后，你有什么打算？继续攻打梁都吗？” 　　虽然梁帝刺杀她一事，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恐怕不能再按照原来的三年之期来进行。 　　但，这些天她已经想出别的法子来解决，只是，她也不想强人所难，所以还得看看老胡的意愿才行。 　　老胡当即点头，“这是个好机会，顾大人，我也正想和您说呢，您当真不想称帝吗？这天下，可没有谁比您更的民心了！” 　　那日，白弈与顾林说起青陵府的事情时，老胡去了李家屯，并不在身边，所以也就不知道顾林其实是女子，还是青陵圣女。 　　心中想着着，依旧是希望能拥戴顾林称帝。 　　说完见顾林好像要和之前一样拒绝，便又道：“您不知道，本来我也还没这么坚定的，可是这一路从米源到嘉城，所过之处的百姓听见我们要救您，都毫无保留的支持我们，还帮着我们躲藏官兵呢！可见您在百姓心中是多么值得信任的人，都说得民心着得天下，您已经有了民心，如果您称帝，一定万事顺利！” 　　“而且您还这么厉害，说不定没多久就能带着我们一统天下了呢！” 　　老胡生怕顾林拒绝，说得格外利索，硬是没给顾林插话的机会。 　　直到说到这儿，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顾林看着他这样急切，也是忍俊不禁，笑了笑，才道：“老胡，你恐怕不知，我其实是女子。” 　　“啊？”老胡愣了愣，随后有些嫌弃的说：“顾大人，您不想称帝就不想称帝，何必编出这么荒诞的理由？您是女子？那我岂不也是女子？” 　　“真的是。”顾林用了女声。 　　老胡当即呆了，好一会儿，才问：“刚刚谁在说话？” 　　可他知道，自己没花眼！ 　　刚刚明明就是顾林在说话！ 　　可，顾大人，怎么会说出女子的声音来呢？ 　　“是我在说，我不称帝，不仅因为我是女子，还因为我是下一任青陵圣女。”顾林继续用女声说着。 　　反正此处都是楚歆布下的暗卫，不会有外人靠近。 　　而她不瞒着老胡，不仅是因为想要劝说老胡，也更因为她早晚都要以女子身份示人，所以，她不想将来有一日，老胡他们忽然发现她一直在骗他们。 　　若说从前不知自己为何要女扮男装时，保密是为了保命，可现在一切都已经明了，她又信任老胡，自然也没什么好藏的。 　　何况，梁帝的动作，晋帝的图谋，又逼得她不得不改变策略，不得不反击。 　　从这新得的消息看来，想要慢慢壮大青陵府和她自己的势力，怕是也难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趁着老胡手中还有兵力，又有司马家的支持，重新谋一条生路。 　　所以，这女子身份，也就只能尽早揭开。 　　话说完，她抬手摘下头上的木簪。 　　一头墨发悄然滑落，撒在她肩头，脊背。 　　老胡呆了。 　　她又是一笑，英气的眉眼里竟当真露出几分女子的姿态来，“老胡，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这就是事实。” 　　这一次，女声再从她嘴里说出，便显得正常了许多。 　　然而老胡却犹如被五雷轰顶！ 　　顾大人，竟然当真是女子？！ 　　他，他这么敬重的顾大人，认为自己连对方一根手指头都应付不了的顾大人，居然是女子？ 　　他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要不然，你喝口酒平静平静？”顾林又笑了笑，随后抬手，重新为自己束发。 　　她暂时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免得将来踪迹暴露。 　　老胡当真咽了口口水。 　　下意识去掏自己腰间的酒葫芦，却忘了方才回家时已经被蓉娘收走了。 　　这一着急，竟然快哭了似的，手足无措的望着顾林问：“顾大人……你，你，你怎么……你怎么会女扮男装呢？” 　　“因为我是青陵圣女之后，如果过早泄露我的身份，会让人起疑，引来杀机。”顾林简单解释。 　　“青陵圣女？” 　　老胡又是一惊。 　　刚刚他压根没留意到这句话！ 　　可是，惊讶过后，想起青陵圣女……他的神色却慢慢变得郑重起来。 　　他没忘记，这天下的战乱，都是因为十七年前青陵圣女陨落而起。 　　如果圣女还在，他们也不会痛失家园！ 　　“顾大人……是圣女之后？”他回过神来，却又还痴痴的，看着已经重新绑好头发，一副俊逸少年模样的顾林。 　　顾林本就在等着他缓过劲来，所以眉宇间也没丝毫着急，闻言只是点点头。 　　多的，则没有必要说的。 　　谁知老胡却忽然两腿一弯，直接冲她跪在了地上！ 　　顾林眉头一扬，来不及反应，就听他说： 　　“顾大人！顾大人果然是要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人！顾大人，还请您快些统领青陵军，重新整顿天下吧！” 　　老胡痛呼着。 　　这些年来，他们这些百姓没有一日不盼望青陵府能再出一位圣女。 　　没有一日不期望，青陵军能再度现世，使得天下太平！ 　　“不让我称帝了？” 　　顾林释然一笑。 　　可见，这天下不论发生什么，最终吃苦的都是百姓…… 　　老胡摇摇头，简直热泪盈眶，“不，不，称帝，实在是大材小用了！顾大人既然是圣女之后，那还是要回去青陵府来得好！老胡，愿意为顾大人开路！” 　　“先起来再说。”顾林道。 　　老胡脖子一梗，本不想起，可却又出奇的听顾林的话，只得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身边有楚歆他们护着就好了，而且，青陵府也等着我回去，并不会对我做什么。” 　　见他重新站好，顾林才解释，眉目温和着，“我也欣慰于你的意愿，只是，我希望你能做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老胡刚刚正有些失望，听顾林这么一说，立刻又来了精神！ 　　于是这话头才又回到了最初。 　　顾林抿抿唇，再问：“所以，我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呀。” 　　虽然刚刚老胡说了要继续攻打梁国，可话题很快就转到了称帝的事情上，她也就没来得及细问。 　　老胡这才反应过来她问自己的原因，当即点点头说，“就是打算继续攻打梁国！不过，原来是想要趁机拥护您称帝，可您不称帝了，或许支持我们的人就少了，加上梁国北边的那位大将又已经守在嘉城戒备，恐怕不太容易。” 　　顾林简直都不知道她的名号有多好用，只要一说是救她，百姓们几乎想都不想就都支持。 　　可，如果不说顾林，老胡倒是不太有把握了。 　　“我觉得，既然如今梁国这边后周故地的百姓都已经支持了你们，不如，就先在后周这边发展着，不用拥护我，去拥护本就是后周皇亲的司马家，司马家一定还与后周其他遗族有联络，想要在后周快速组建新的政权不是难事。”顾林提议。 　　这，是她新计划中十分关键的一步。 　　老胡想了想，倒是也觉得可行，只是后周如今被梁晋梁国瓜分，还有一半国土在晋国境内…… 　　顾林看出他的心思，又道：“此番攻打梁国，你们也损耗不小，等养精蓄锐一段时间，我会通知你南下攻打晋国，不过，也有可能用不着出兵，就可以拿回其他的后周故土。” 　　老胡他们手中的兵力，可以说是她的一条退路。 　　但是，却不是最优选。 　　若她也与梁帝晋帝一样通过征战来达成所愿，又与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她想到的，依然是相对迂回，但，却也比三年计划更快的方式。 第90章 入青陵府 　　老胡对于她所言自然信服，听闻来日可以夺回另一部分故土，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会儿才问：“那顾……大人，您呢？” 　　“我要先回青陵。”顾林从容笑道，知道老胡是在得知她真实身份后，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喊她了。 　　“回青陵？您不回晋国了？”老胡诧异。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不知道顾大人为什么要跑去晋国当官，但之前一路上顾大人都说，要回晋国来着。 　　顾林点点头，“而今这局面，我只能先回青陵了，否则，恐怕再生乱子。” 　　因为晋帝正打算昭告天下她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并以此为由发兵搜寻流寇，因为流寇目前还在梁国境内，所以，国书已经送往梁都。 　　而今她虽然写了亲笔信公布天下是在回梁都路上遇险，而后被流寇所救，但是，晋帝毕竟没有看到她人，也断了关于她的线索。 　　恐怕……是拿捏不准她现在到底是否自由。 　　她刚刚看完密探从晋都送回来的消息，不难想象，这时候晋帝一定会担心如果最后她人没了，那青陵府该怎么利用。 　　她也是得知晋帝想要直接昭告天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就算青禾与晋帝之间有渊源，晋帝当初也没忍心当真将自己扼杀在襁褓之中。 　　但，她终究不是晋帝的亲生女儿，晋帝又何须顾及她的感受？ 　　她之前想要利用晋帝的盘算，回到晋国去打亲情牌，伺机左右天下的局面，实在是想差了这一点。 　　对于晋帝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个可以打开青陵宝库的钥匙，可以号令青陵府支持他一统天下的令牌罢了。 　　所以不论她此番会否遭遇不测，对于晋帝而言，公布她的“身世”，仗义“救她”脱困，与青陵府站在统一战线，才是最有利的。 　　而白弈此前说过，青陵府也并不知道她的生父到底是谁。 　　为了不让青陵府被晋帝利用，她只能尽快回去，换回自己圣女之后的身份，并跟族长说明之后的打算，虽然……此去青陵，或许还会遇见别的麻烦，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选择了，即便耽搁一段时日，也好过让晋帝从中得利。 　　只是此间所涉及的前事太多，她也就不便与老胡细细讲来。 　　老胡一听恐怕还要出乱子，神色顿时一正，忙道：“那好，那好，不过……我能跟司马家说这是您的安排吗？司马家也一直渴望圣女能够再次现世，又对您颇为敬重。” 　　早在十七年前，后周就是最信奉青陵圣女的地方。 　　但也因此，从未想过要争夺天下，只是默默发展自己的民生，以文治出众，所以，最后才会那么容易就被一直虎视眈眈的梁晋两国攻陷。 　　司马家眼看着后周皇室吃了大亏，而今，心性已经变了，虽然为了能养精蓄锐，亦是潜藏了多年，但骨子里流的血已经不再平和，誓要杀去梁都与晋都，为后周报仇。 　　老胡是担心，如果自己去劝说，未必能说得通。 　　顾林自然点头，“你可以将你知道的都告诉司马家，你们也是我的后盾，一定要好好发展。” 　　而今青陵府沉寂多年，青陵军又需要绝世武器才能制服天下。 　　可那绝世武器一直被放在青陵秘境当中…… 　　她是可以回青陵去阻止晋帝的计划，但，却至今不知那青陵秘境到底该如何开启。 　　白弈说过，如果打不开秘境，拿不出武器，青陵军，其实也与普通精兵无异，所以她没有把握能凭借现在的青陵府来掌控局面。 　　而司马家和老胡，若是发展得好，则刚好可以壮大她的力量，以弥补青陵府现在的势弱。 　　纵然老胡不知道她的种种盘算与顾虑，但，听了她这一番话也算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司马家本就敬重您，若再得知您是圣女，必定会按照您所言行事！将来不论如何，也必定会支持您！”老胡说道。 　　顾林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想了想提起笔来，“我现在也没什么可以当做信物的，就再书信一封，你一起带去司马家吧。” 　　毕竟全天下都知道她是晋国的大臣，若老胡忽然说她是个女子，还是青陵圣女，恐怕也不那么容易让人相信。 　　老胡正有此意，乖乖的就等着。 　　等她写完吹了吹墨，装入信封后接过，这才问：“那您要何时动身？需不需要我们掩护？” 　　虽然此前顾林说不需要他来开道，但这儿离青陵还挺远的，老胡还是不太放心，也更是总想多为她做点什么。 　　好像不多做点什么就无法表达自己心中对她的敬仰一般！ 　　“我今夜动身，你不必相送，就装作我还与你们一路最好，不过，也要格外注意安全，动静依然越小越好，尽全力保护好自己，平安抵达米源。”顾林道。 　　如今富康县刚刚获救，她这时候悄悄潜走是最好的，相信即便现在身后还是有没甩干净的尾巴，也一定以为她会暂时留在富康县休养生息。 　　如果她离开的动静太大，恐怕反而将人的目光引向了青陵府。 　　现在她没在晋都，什么消息都会滞后，她不想再发生什么变故了。 　　老胡明白她所指，慎重的点了点头。 　　交代好老胡这边顾林也就重新招来了楚歆，老胡先行离去，走前，又是千叮万嘱，让她务必注意安全。 　　那依依不舍的模样，仿佛老父亲一般，看得顾林又是欣慰又是忍俊不禁。 　　“都安排好了么？” 　　等老胡走后，顾林才问向楚歆。 　　楚歆点点头，“刚刚您吩咐之后，属下便已经安排人提前去探路，沿途若有危机会立刻回禀。” 　　“好，那，我们也动身吧。”顾林站起身来。 　　此处离青陵州要三日路程，去青陵府，还需多两日。 　　她不但得防着梁帝的死士，晋帝的密探，还要防着圣医族与青冥。 　　自从肖劲将青冥抓获，到现在她也不知青冥还在不在晋帝手上…… 　　顾林特意换了一身黑衣，好更不容易被人发现，身边只跟着楚歆，其他近百青陵卫都分布在四周，随着她而动，并呈合围之势，以确保她在中心是最安全的。 　　同时，若一旦有人靠近，杀无赦。 　　圣女回府，至关重要，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这是楚歆下的死令。 　　顾林走后，两日，果然有三批人马接连赶到，先后扑了个空。 　　第三日，顾林抵达黄山村附近，此处已经是晋国与青陵府的交界处，只要出了黄山村范围，便正式抵达青陵。 　　与此同时，梁国皇宫中，梁帝正在与几名心腹大臣会面。 　　自那日夜宴之后，体魄过人的杨昭竟忽然病倒，梁帝问过后来苏何对杨昭做了什么，然而，所有人都说苏何只是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回了典客署，中间两日都未曾见过杨昭。 　　把梁帝给急得不行，接连差遣太医前去侯府为杨昭诊治，直到今日才稍有好转。 　　如今梁国可谓是内忧外患。 　　北方要防着游牧民族，南方燕州之地慕容军又蠢蠢欲动，而慕容炎至今下落无踪，国内，又因流寇起义，顾林遇险等事民怨沸腾，还消耗了不少地方兵力！ 　　偏偏苏何又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连带着他带过来的使臣，都不敢与梁国鸿胪寺官员商议，只说要等丞相大人示下。 　　而苏何的意思很明确，梁帝给钱就行了，别的不用谈。 　　可是，梁帝又怎会甘心乖乖赔付？ 　　顾林遇险，本就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事啊！ 　　“这两天苏何都做了什么？还是谁都不肯见吗？” 　　接到手下密报，顾林与流寇去往富康县方向，似乎要救下富康县的百姓，而后赶往晋国之后，梁帝终于坐不住了。 　　富康县本就离梁晋边境不远，若是不能在顾林回国之前想办法处理掉她，等她回到晋国，必定会更肆无忌惮的报复梁国！ 　　所以，这才叫了心腹过来商讨。 　　其中一大臣道：“中间去了趟官驿，将顾大人此前留在官驿的细软带走了，之后，便再没有出过典客署。” 　　“顾林恐怕不日就要回到晋国，若是，朕想引她回来，加以控制，你们看，该如何安排才好？”梁帝沉声问。 　　在场都是自他太子时期就跟在他身边的幕僚，他登基后才加以封赏当了官，所以他说话也不必顾虑什么，甚至这些人都已经听他说过，顾林是晋帝的女儿。 　　所以，也自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顾虑着顾林的声名，或者不忍心让天下人失去这个奇才。 　　“以顾林的能耐，说不定，现在已经查出是我们所为，若她回去晋国，必定会设法报复。”有大臣立刻道。 　　梁帝点点头，这正是他眼下焦灼所在。 　　另一大臣接着道：“她从前在晋国就颇有号召力，若再得了公主的身份，或许会更无所忌惮，晋帝也正好再有理由出兵，攻打我们！” 　　“这些朕都知道，朕是想问，如何才能阻止她回国？”梁帝终于不耐烦了。 　　越是听他们这么说，他便越坐立不安。 　　当初他几乎倾尽整个死士营的人手，筹措了三千人出来想要对付顾林，即便后来需要兵分三路避开杨昭的追踪，但还有数百人在暗中袭击！ 　　难道，那数百人，竟然连顾林和她的几个手下都对付不了，等不到那三千人回来支援吗？ 　　却不知，青陵卫一向配合紧密，表面看似只有几人在顾林身边，实则，每每换班时都无人察觉，也更无人能察觉，其实在梁都官驿旁的一些贩夫，甚至都是青陵卫假扮！ 　　所以梁帝只以为就那么几个人，便也以为，那次袭击一定能成功。 　　也就没有想到如果失败要怎么处理…… 　　才使得如今他格外被动。 　　看着梁帝动怒，几人都有些害怕。 　　虽然他们当中资历最短的，也已跟了梁帝十几年，但也正因如此，才让他们见识到了这位君王最为残酷无情的一面，甚至，这当中还有参与十八年前坑骗青禾计划的人！ 　　所以，有人便沉默下来，不敢多言了。 　　也有人赶紧灵机一动，思忖道：“臣听闻，顾林似乎与苏何之间有些非同寻常的情谊。” 　　梁帝冷眼看着他，这点他也知道！ 　　那人与梁帝对视一眼，忙又说：“其实，在晋都，许多人都暗传顾林与苏何之间有断袖之交，经常促膝长谈，即便两人身份特殊，关系到晋国的颜面，这也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而顾林实则又是女子……所以，臣以为，苏何说不定早就知道她是女子，而他们之间，或许已经生了私情。” 　　“所以呢？苏何现在就是一块石头！”梁帝有些暴躁，听不进去太长的道理。 　　于是那人赶紧道：“臣有一计可以让顾林回头，只是，却也等同于与晋国宣战了……” 　　说着见梁帝眉头一皱正要发火，赶紧补充说：“不过如果这么做，晋帝应该不敢应战！” 　　“说。”梁帝这才暂时按捺下火气。 　　“控制苏何，点名让顾林回梁都商讨议和之事，若顾林不来，我们便会杀了苏何。”那人笑了笑，见梁帝愣了一瞬，又道：“反正此次苏何出使已经扫尽了我国的颜面，根本不把我国放在眼中，我们发怒，要找晋国要个说法也是理所应当的，而我们有苏何在手，晋帝也不敢直接派人攻打，那毕竟是晋国的丞相！” 　　丞相统领百官，又有中枢要务在身，可以说，一个国家皇帝可以出事，但丞相却轻易不能！ 　　话落，只见梁帝双眼微微一眯。 　　“准，此事，就由你去安排，务必将苏何严密控制住，必要的时候，给他喂点东西！”梁帝说着，扯下了腰间一枚令牌。 　　那，是可以直接号令一部分死士的！ 　　得了令牌那人大喜，赶紧叩首谢恩，其他人，只有羡慕的份而已。 　　因为苏何在外一直藏着自己的身手，所以，没人觉得他会不好控制…… 　　* 　　一入青陵州，顾林一行便畅行无阻，又两日后，终于到了青陵府外。 　　说是府，实则，也像是一座宫殿般，巍峨雄伟，却又并不似其他宫殿那般华丽，灰墙青砖，周围树木葱葱，平添一股冲淡宁和之意。 　　与青陵府毗邻而立的，是一座更为质朴肃穆的神台，神台以木质结构为主，同样披着青瓦，号青陵神祠，那，便是历代圣女生活的地方。 　　“请阁下在此稍后，已经通传族长。” 　　青陵府门外的守军回来，对着顾林禀报。 　　即便她手持青陵秘宝，还有青玉手镯，但只要没经族长确认，便不会有人敢直接喊她圣女，哪怕是亲耳听了白弈与她对话的楚歆，这些日子也依旧唤她公子。 　　足见，青陵圣女对于青陵府而言，是何其重要的角色。 　　顾林闻言微微颔首，面色从容。 　　既然已经到了青陵府，沿途又未曾发现青冥及其手下的踪迹，那么想来之后应当会顺利许多。 　　毕竟若青冥逃出晋国，或是想要在青陵府做什么，楚歆他们应该会得到消息的。 　　自从上一次青冥在青陵府中作乱，软禁族长重伤白云刚，而后白弈回来救援平乱，便顺势肃清了青冥的爪牙，加强了青陵府的各级守备。 　　即便现在青冥还有部分残留的手下在青陵府，但也已经潜藏起来，若一旦有动静，青陵府便会立刻察觉。 　　所以，至此，青冥的威胁算是暂时没有了，外界势力，梁帝与晋帝手下想要渗透入青陵府更是不可能的事情，顾林自然也就安心了不少。 　　静静立在门外，等了约莫一刻钟左右，终于看见偏门处有一行人出来。 　　竟然是轿夫抬着舆轿，舆轿上坐着一须发皆白的青袍老者，老者头上只以一枚青玉玉簪束发，看上去精神不振，十分瘦弱，然而憔悴的脸上却又泛着些红光，一双有些浑浊的双眼老早就往顾林所在的方向张望着。 　　见到顾林，更是双眸定住，一眨不眨！ 　　楚歆见到老者，立刻垂眸俯首，“族长。” 　　声音依旧冷肃，但却透着丝丝敬意。 　　顾林也已然猜出了老者的身份，只是，她没想到青陵府的族长竟然会如此老态龙钟，还好像已经命不久矣…… 　　听见楚歆这一声，又见舆轿已经停在跟前，她才也垂眸道：“顾林，见过族长。” 　　说话间，轿夫将舆轿压下落地，身后的青衣侍者立刻上前搀扶族长。 　　族长晃晃悠悠的又往顾林身边走了两步，端详着她，好一会儿，才笑着点头说，“好，好，快些请入府，白弈已与我说起过你的事情，只是，要恢复身份，还需一番流程。” 　　话虽如此，但族长的眼中已经带着敬畏与希望。 　　顾林的所在本就是他查出来的，只是他还没来及派人去接，就发现青冥起了疑，但他也早就察觉了青冥的野心，所以才一直瞒着青冥私下来查。 　　那日青冥追问，他亦是护着圣女后人的所在，不肯直言，却偏巧被经过的白弈听见，而后，白弈便将他找到的情报搜出，竟自己跑去了黄山村找到了顾林。 　　白弈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他并不相信只要是圣女之后就一定能担负得起这样的责任，所以，才顺势借着顾江被关之事，建议顾林去从军，以此试探顾林的能力，并想让她得以历练。 　　而后才牵扯出了这许多的事情来。 　　所以对于顾林的身份，其实只要是白弈说的，只要这个人是黄山村的顾林，族长就已经确定了，并不需要再多做验证。 　　只是想要顾林能踏踏实实立足，还是要走一遭罢了。 　　顾林明显能感觉到族长的态度，加之便是普通人家要认回失散多年的子嗣都需要一番折腾，她自然不会觉得不妥，当即笑着点头，与族长一道入了青陵府。 第91章 她能梦见异世，并非巧合！ 　　这空档里，青陵府及青陵神祠的司要人物也都已经得了族长的传唤，等顾林与族长坐在议事堂中，短暂寒暄了片刻后，众人便纷纷到了。 　　十数人分别穿着统一制式，但纹样略有不同的暗青色袍子与白袍，占做两列，青袍人中统一都是男子，白袍人里却是以女子居多，一看便各为系统。 　　那青白二色在服饰中还多有交错。 　　如白袍者，则衣襟袖口处滚着一层暗青色的青边，腰束暗青色缎带，纹样间淡淡带几许淡青色搭配，十分清爽却又不显轻浮，反而庄重肃穆，透着些许神秘之感。 　　如青袍者，则以白色滚边，腰束青白交错的缎带，黑线钩织的纹样上配以些许白色，更为庄严一些。 　　或许是衣服的原因，顾林瞧着，这两队人的气质也有所不同，白袍人神色宁静冲淡，好似不问世事的高人，青袍人当中则多威严之态，颇有城府。 　　“这边是青陵府八处的掌事，这边是青陵神祠里的神侍，也就是圣女的直属部下。” 　　族长见顾林看着那两队人，便开口介绍了一句，而后又道：“这位便是白弈从黄山村中找到的圣女后人，顾林，身上带有圣女信物。” 　　圣女信物便是那青玉手镯，至于青陵秘宝，因为可以直接号令青陵府所有人，过于贵重，族长虽知道白弈已经将其交给顾林，但并没有在这些人面前说出，免得引起波澜。 　　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顾林身上，虽然似乎都颇有礼貌，没敢直接打量，但也都暗自观察着顾林。 　　自青冥被除，圣女后人的事情在青陵府与青陵神祠的重要人物当中，便不是秘密了。 　　虽然大家当时也是十分意外，但，有圣女便有希望，所以也是高兴多余疑惑，加上族长和白弈都十分确认，便也很容易就相信了此事。 　　而青陵府虽然沉寂多年，但也依旧洞悉着天下时事，不少人都听说过而今出了一位少年奇才，沙场悍将顾林。 　　是以，听闻族长此言，众人顿时懵了。 　　为首的青袍人当即拱手问道：“族长，可是晋国的那位顾林？”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都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毕竟，眼前的这位顾林亦是少年人模样，又怎会是他们青陵圣女呢？ 　　但而今青陵府与青陵神祠都一片清明，虽然心中不解，众人却也都忍耐着，没在族长面前乱了分寸。 　　“正是你们所知道的那位顾林。”族长颔首确认。 　　他虽已病入膏肓，又经过青冥一事，实在精力不济，但是，新任圣女之事非同寻常，他自然是要撑着十足的精神，将事情主持好才行！ 　　“她为了躲避追杀，自幼就女扮男装，后经白弈指引才入沙场历练，人，不会有错。”族长又道。 　　这么一说，倒是有人点了点头。 　　上一任圣女就是死于恶人之手，虽然，是谁他们至今不知，因为圣女之死实在是太过隐秘，就连族长这些年都没查出来，只想到当初圣女已经与人私奔，或许，留有后人，便一直在查，足足花费了十六年，才终于找到顾林所在而已。 　　只是，再一看顾林的样子，明明白白就是一位俊美少年，眉宇间的英气，飒爽的神态，这些都不是寻常女儿家能有的…… 　　“确实如此。” 　　察觉众人疑虑，顾林也以女声开口，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从容不迫，声音也不疾不徐，平稳大方，让人一听便觉得舒适宜人。 　　她与族长一路走来，又说了些话，虽然族长没有提及自己身体的问题，但她也能看出族长恐怕是已经命不久矣，也不忍让族长耗费太多精力。 　　毕竟，即便她今天顺利继任了圣女之位，也还是什么都不了解。 　　白弈又还没回来，她暂时能完全信任的，就是一直在找她的族长了。 　　“那么……敢问信物是……” 　　为首的白袍女子也问。 　　观她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实在是皮肤依旧光洁细腻，身段也依旧玲珑有致，让人分不清到底多大了。 　　她神态十分和善，甚至隐隐透着些急切与关心。 　　她就是当初青禾离开青陵去游历之前，留在青陵神祠里代为主事的那位神侍，含月。 　　也是如今青陵神祠中，唯一还未被青冥除掉的青禾心腹了。 　　她一直不肯相信圣女就这么死了，也早就察觉了青冥的野心，但自知没有力量与大祭司搏斗，所以这些年就一直收敛锋芒，装作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 　　这才躲过了青冥的杀机，一边暗中配合族长蒙混青冥的视线，直到白弈平乱后，她才终于站在了一众神侍之首。 　　如今听顾林说出女声，再细细观察，确实从她眉眼里找到了几分青禾的影子…… 　　所以她急切着，希望能看到圣女的信物，而后，终于能放下这么多年来的执拗！ 　　顾林从她的眼中也看出了她对青禾的情感，也不多言，伸手掏出一直随身带着着的木盒，打开来，交给一旁的族长。 　　族长见了，顿时眸光闪烁，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神情比那日白弈见到的时候还要震动。 　　“族长……” 　　含月看着族长的神情，心中更加急切，终是顾不得这场合，唤了一句。 　　族长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冲着她含泪点头。 　　而后，又冲着众人含泪点头。 　　捧着木盒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含月见状，眸色一震。 　　随后，竟是率先跪倒在地，一手覆在胸前，望着顾林道：“含月，恭迎圣女归来！” 　　“属下恭迎圣女！”一众神侍见状，也赶紧跪地高呼。 　　无一不恳切，无一不激动。 　　一旁青陵府各处的掌事也赶紧跪地，一同恭迎圣女。 　　这下倒是顾林愣了愣。 　　她以为，族长说的流程，是要验身啊之类的，没想到就说几句话，让大家一起见见，接着确认了圣女的手镯就完事了？ 　　不过，虽然觉得有些草率，但转念一想，白弈已经送过书信回来，甚至连青陵秘宝都在她手中，倒是也就释然了。 　　忙站起身来示意众人起身。 　　“这些年我流落在外，一直未曾担负圣女之职，日后，还望各位多多指教。” 　　这番话她说得谦虚而诚恳。 　　她确实需要大家的配合才能完成开天辟地般的改变。 　　或许她擅长异世中的种种训练，或许，她能洞悉天下的局势，能够轻易在两国之间周旋，但，神秘的青陵州，她却一点都不了解。 　　青陵州，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就如同一处秘境，充斥着各种这样的传闻，然而却真假莫辨，甚至因为世人的崇敬而使得传言夸大其词。 　　但也正因为世人这份崇敬，她便更需要好好利用青陵府的势力，即便现在已经不比十七年前，只要用得好，她也依然有信心！ 　　“圣女回归，乃青陵州的盛世，着尔等择日举办继位大典。” 　　族长平复下心情，不忘尽快安排诸事，当即对着各部掌事说道。 　　而后，又对含月等人道：“你们在大典前，则需要让圣女熟知大典礼仪，同时，配合圣女熟悉青陵府及青陵神祠各部的职务，还有青陵军诸事，以便日后圣女司职。” 　　“是。” 　　众人当即应声。 　　既然身份确认，他们自然要赶紧筹措，而今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忠肝义胆之辈，虽然也有着常人难免的些许私心，但却也是以天下大势为重。 　　梁国与晋国因为顾林遇险后被流寇带走一事，已经又有剑拔弩张之势，若不尽快让圣女主事，恐怕天下又要卷入新的战乱当中！ 　　却不知，族长此番安排，其实话里有话…… 　　早在顾林这个名字横空出现在天下人视野当中时，族长就已经留意起她的一举一动。 　　而今青陵府经历了十几年的沉寂，以及青冥带来的重创，早已经不如从前，他也老了，却还后继无人，加之白弈对顾林也是赞赏有加，并且还书信跟他说了顾林想要改变整个世界的志向…… 　　所以，他便觉得或许今后青陵州也改改，将青陵府也一并交给顾林掌管更好。 　　只是如今顾林才刚刚回来，纵然在外颇有声名，但青陵州却与外界不同，所以，还是要循序渐进，让顾林以及各位重要的掌事都慢慢的熟悉起来，也让顾林在青陵州也有些名望后，才好说这个。 　　之后顾林便被请去了青陵神祠。 　　神祠清幽安静，偶有几声钟鸣，伴着神使们念诵祈文的声音传来，犹如外界的寺庙一般，肃穆而宁人。 　　远远望去，神祠仿佛只有一座神台，可真正进入神祠，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不但有前后三进的大殿，专为议事所用的清言斋，还有神侍居住的小院，而那神台，只是圣女院中的一处，专为圣女祝祷闭关时所用。 　　平日，圣女也不必足不出户，反而可以自由活动，也不需要天天诵经祈祷，全凭圣女自己所愿罢了。 　　圣女的居所名为摘星阁。 　　因为青禾陨落已久，这摘星阁便也一直空置着，好在含月时时清扫，院子也不显得破败，就连里面的小花圃都依旧十分精致，簇簇木槿开得热闹，各有各的姿态，如花种本身一般别致。 　　然而顾林却稍有些意外。 　　这院子，竟然处处透着一股天然之感，小院子后面座着三间木屋，清清静静的，好似与圣女那般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称谓并不相符。 　　“圣女，这里便是住处了。” 　　含月走到当中一处木屋前，对着顾林说道。 　　虽然，她喊出这个称呼时还有些不习惯，因为面对的人已经不再是青禾。 　　可是自从被选为神侍，她便知道自己的主人只是圣女，即便对青禾有着深厚的情感，也不敢对顾林不敬，该怎么喊，还得怎么喊。 　　顾林转眸看着她，察觉了她那一丝没藏好的怅然。 　　但却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一路走来，她已经知道了含月便是从前贴身跟着青禾的人，而且年纪也已经四十有余，比她想象的大了不少。 　　所以，她也能体会含月在面对她时的心情。 　　只是她并不想在这时候表现得体恤，去做一些什么改变。 　　因为她本就不是一个那么善良的人，也懒得与人太亲近，还是用实力解决一切难题更适合她。 　　何况她才刚刚回到青陵州，虽然能体恤旁人会博得一些好感，但却也是一个绊脚石。 　　若将来有一天那些人认为她什么都能理解，便非要她什么都理解，她一旦有一天表现得杀伐果断了，反而让人失望，引出乱子。 　　不过，该吩咐的她还得吩咐，便等走过去后才对着含月说：“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属下不累，倒是圣女一路回来辛苦，只是，圣女还未有合适的冠袍，属下这就叫人过来给圣女量身裁衣。”含月却道。 　　顾林本下意识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既然要当圣女，那自然是要有符合圣女身份的头面和衣裳才行。 　　总不能继续女扮男装…… 　　而且马上就要进行继位大典，恐怕即便现在做也得好一阵赶工。 　　于是，便只得点了点头，“好。” 　　“那圣女先休息片刻，属下一会儿再过来。”含月又道。 　　顾林默然颔首。 　　等含月离开之后，才看了边上楚歆一眼，忽然问：“等女装来了，你能不能帮我穿？” 　　她从来也没穿过呀！ 　　可若让别人来贴身服侍，她又有些不习惯。 　　楚歆愣了愣，随即点头，“是。” 　　虽然楚歆的衣着一向干练简单，但毕竟还是一身女装，顾林想着，应当也就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推开木门，侧面一道小窗开得正好，阳光洒进来，倒是显得格外宽敞。 　　楚歆照旧守在门口，没跟着顾林一道往里。 　　顾林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当真如一个普通人的居室一样，桌椅，床榻，铺着皮毛的软榻，还有两架多宝阁，一列书架靠着墙，边上放着一张书桌。 　　简简单单，干净明了。 　　她扫了一眼后，往书桌走，想看看青禾平时都看些什么书。 　　含月说过，历代圣女都是上一任圣女的后人，所以这些东西便是代代相传而来，除了含月来打扫之外，至今没有旁人动过。 　　不论青冥他怎么利欲熏心，对于青禾的东西，还是带着一种敬畏，因为他亦是看到过神迹的人…… 　　之所以敢对付顾林，不过是因为顾林自幼生长在外，他以为顾林和其他圣女不一样罢了。 　　此时顾林走到书桌前，离近了一看，果然许多书本都比较陈旧，有些甚至已经用布帛包裹起来，以免风化。 　　她信手拾起一本放在桌上的蓝皮书册，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本无名的古籍。 　　上面说，这天下分为大小九州…… 　　“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 　　顾林本是随意一撇，然而看着这内容时，目光却蓦然凝滞住了。 　　这……不是异世所载，战国时期一位阴阳家者发表的“大小九州说”吗？ 　　那位阴阳家后来被人称为“谈天衍”，更提出了“五德终始说”，“五德”是指五行木、火、土、金、水所代表的五种德性。“终始”指“五德”的周而复始的循环运转。 　　通过这套学说，则可以解释历史变迁、王朝兴衰，也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当时君王们的思想，使得这位阴阳家被诸侯所敬重…… 　　可是…… 　　顾林仔仔细细的想了想，确认这些信息，都是从梦中异世得来的，绝非现世记载！ 　　而这地方……是青陵啊。 　　是青陵圣女的居所！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学说摆在圣女的书桌上？ 　　不信邪似的，顾林又翻看了几本，发现果然都是异世中的各类学说，适合这个时代的学说，而并非异世又发展两千多年后的那些理念！ 　　难道，青陵圣女，和异世，有什么关系？ 　　她从小做梦，不是巧合？ 　　顾林懵了，却颤抖着手，忍不住打开书桌下的抽屉。 　　她多想再找一点什么东西，来规避或是佐证自己这个想法。 　　岂料抽屉打开后，里面却只躺着一本陈旧的小册子，依旧是蓝皮装订。 　　但因为放在抽屉里，才让这册子更显得神秘。 　　顾林忍着心头的震动，轻轻将册子取出，翻开来…… 　　只一眼，她便笑了。 　　原来，一切不是什么机缘。 　　她能梦见异世，并非巧合！ 　　看着这熟悉而独特的，并非现世所用的字体，顾林确定，青禾也一定曾梦见过异世！ 　　说不定，青禾就是从异世来的？ 　　或者，之前某一位圣女，就是从异世来到这儿的？ 　　不然为什么会学着异世的知识，会用着异世所用的文字！ 　　这书册，是青禾的手记呀！ 　　“圣女，绣娘到了。” 　　楚歆这时候在外面喊了一句。 　　圣女本就有专门的绣娘，能为圣女缝制日月星河袍，是绣娘最至高无上的荣耀，而这绣娘亦是之前为青禾缝制过衣裳的，因为为圣女所用，所以这些年来也不能再为别人制衣，就一直住在神祠的舍房中，平日所绣制的东西都只当做练功用，不得外传。 　　听了含月召唤，自然很快就跟了过来。 　　顾林正琢磨着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异世和圣女，和这个时代又是怎么回事，猛然听见这么一句，足足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将手记放入抽屉中，让人入内。 　　只是桌上堆着的书本还未来得及收拾，含月进门，一眼就瞧见了这乱象，不禁多看了顾林一眼，也不知，她在找什么？ 第92章 不方便打架 　　但也不敢多问，恭恭敬敬带着绣娘进来，请顾林伸开双臂以便绣娘量身。 　　“如果我想尽快举办继位大典，那最短需要几日才能准备好？” 　　顾林一边照做，忽然开口问。 　　因为毕竟多年来都梦见异世，对于历任圣女可能都能与异世沟通，在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倒也不觉得那么难以置信。 　　所以，她在平静下来后，反而开始思考起圣女、异世与青陵的关系。 　　开始好奇那传说中的青陵到底是什么……如果她推测得没错，那其实圣女也就是异世中人，或能像她一样通过某种方式与异世联系，并不是什么真正能与天神沟通的神使。 　　或许，只因为圣女从异世中获得了许多知识，为现世人所震撼，能解决现世中诸多疑难问题，所以才被人尊称为圣女。 　　可若这想法真的说的通，那么，这一切就应当就与神力无关。 　　那么打开青陵秘境的方法到底是什么？传说中必须由神女沟通天地，从青陵秘境中请出的绝世武器，又是什么？ 　　顾林迫切的想要解开这一系列谜团，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所以，必须尽快继位，成为真正的圣女，然后才能去尝试开启青陵…… 　　“因为族长此前已经知道圣女的存在，所以，其他的倒是都早有准备，唯独这日月星河袍，是至高无上的冠袍，只能等到圣女回了青陵才能由绣娘裁制，即便日夜赶工加派人手，最短也需要三日。”含月道。 　　从前青冥在时，她在神祠里虽然没有什么职权，但却因为早年跟在青禾身边，对这里的一应事务都十分了解，所以如今代圣女暂时梳理神祠诸事也才这么顺利。 　　“那，是三日后就能举行么？”顾林确认道。 　　含月算了算时间，“没错，第四日一早就可以，圣女若是定下了时间，属下一会儿便去跟族长通禀一声。” 　　“我直接定就可以了？”顾林又问。 　　她原本还想着要和族长他们商议一下。 　　含月笑了笑，“圣女在青陵州是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也是最自由的，只要不触犯青陵州的祖训，便任何事都不会有人阻碍，不过，若是要颁布什么政策，便需要通过八大处掌事的一致同意。” 　　有点像议会制度…… 　　果然青陵府的职权机构都受到了异世文明的影响吗？ 　　“不能和外族通婚便算是祖训之一？”顾林又想到了青禾。 　　也难怪青禾当初说要外出游历就游历了，她原以为，圣女应该会有很多限制…… 　　含月闻言，眸色黯淡了几分，但还是尽职的点了点头，“是的。” 　　“如果我想要废除这条祖训呢？” 　　等绣娘离开，顾林才转身看着含月问。 　　含月怔住，“圣女，是为何故？” 　　“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也并非青陵州的族人。”顾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就不信族长会查不出来她和苏何的事情，即便没有查出，也早晚都会有这一天。 　　之前不说，是因为她还不够信任其他人。 　　但是她能从含月的眼神中看出含月对青禾的怀念，甚至连看着她的时候，都带着一种区别于主从关系的特殊情谊。 　　就好像……肖劲那样。 　　只是肖劲平日过于隐忍自持，所以，直到最后的时间，顾林才终于明白了肖劲对自己的感情。 　　果然听了这话，含月不是因为她要违抗祖训而愤怒，也不是出于从属间的担心，而是……疑惑，不解，痛惜。 　　好像忽然想起了青禾一般，目光灼灼的，直直的看着顾林，许久。 　　“圣女既然知道这背离祖训，想来，也已经听说了您母亲的事情，既然已有前车之鉴，为何还要倔强？” 　　好半晌，含月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认为，我母亲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她选错了人，且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但我不同，我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我追寻的一切。”顾林坦诚道。 　　她只会，从中寻找平衡点，就如同她通过水利工程暂时引走了梁国的兵力，但又能找到夺下晋帝皇位的办法。 　　而她也从苏何的妥协中，看到了苏何不会强迫她。 　　否则又为何在明知两国开战，她必定会上战场的情况下，还给她断续丹？ 　　又沉默一阵，含月终于叹了口气，斟酌着提醒道：“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圣女通婚，可谓唯一一件圣女不可以私自做主的私事了，若……圣女执意如此，恐怕，需要说服各处掌事，以及族长，还有青陵军统领，才行，若是不能说服……或许，能够通过神迹来证明天神同意，也可。” 　　或许是因为青禾已经有过私奔之举，含月的包容度与接受能力比顾林想象中还要强大。 　　即便初听之时也是有些难以自持，但现在提的这几个办法，顾林想了想也觉得都很合适，便点点头，“谢谢你。” 　　“属下理当照顾好圣女的。”含月垂眸。 　　她是真的不需要顾林道谢，因为，她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平静下来，能这么快就想到这些可行的办法，并不是因为她多么聪慧。 　　而是因为这些办法，在这十七年里，早已经不知道在她脑海中浮现过多少次。 　　得知青禾之死，她不止一次想着，若当初没有让青禾私奔，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如果当初她能够更强大一点，可以说服神祠的人支持青禾，是不是，也不会让圣女想到离开？ 　　所以她对顾林提出这些，看似是在帮助顾林，实则，是在解除她的心魔罢了。 　　“那属下就先去跟族长通禀大典的时间，而后等圣女何时休息好了，再传唤属下来了解其他诸项事宜吧。” 　　心中悲叹一声，含月整顿好思虑，冲顾林道。 　　顾林点点头，不过却说：“我不需要休息了，你回来直接开始就是。” 　　青陵州已经在这片大陆屹立了三百多年，三百年多来都牢牢控制着政权与政权之间的平衡，这其中，必定还有很多是需要她下功夫去了解的。 　　除了想了解青陵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更迫不及待的想要以圣女身份，带着青陵府重新入世。 　　她料想，自己再一次失踪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梁帝与晋帝之间少不了又要一番博弈，定然会再添战火。 　　而老胡他们的安全，也并不保险。 　　但若青陵军重新现世，便必定能平了这战乱！ 　　含月见她用心，自然也欣慰，便应着退下。 　　而后，顾林才问楚歆道：“送消息的人回来了么？” 　　离白弈赶往圣医族已经过去数日，中间只三日前得到白弈他们找到圣医族的消息，而后顾林便让人带信回去，告知白弈事后直接回青陵府。 　　她终究更信任白弈，若白弈在，她做事也能更施展的开拳脚。 　　但楚歆却摇了摇头，“还未曾，或许今明两日能到。” 　　顾林微微皱眉，显然觉得有些慢了，但，为了不惊动圣医族的人，慢一些也无法，便点点头，而后自己继续回到书桌前翻看青禾的手札，一面等待含月。 　　含月来去总共不到半个时辰，而且回来复命时神色十分轻松。 　　看来，果然如她所言，圣女在青陵州是拥有高度自由的，像这种只需要各处稍加忙碌，并不会影响大局的事情根本用不着通过任何人同意，便可以自己决定。 　　“族长听说圣女愿意尽快继位也十分高兴。”含月笑着道，又说：“另外，今夜还有一个洗尘宴，此前族长从白少领处得知圣女不日或会回府，已经明人为圣女做了几身常服，只是不太合身，属下已经命人先为圣女改一身出来，夜里好穿。” 　　既然族长一心盼着她回来，又知道她一直女扮男装，那么准备这些，倒是也能说得过去。 　　顾林便笑着道好。 　　在含月回来之前，她通过青禾的手札也发现，其实青禾是个十分活泼的人，而且，也确实是通过做梦的方式与异世沟通。 　　不同之处在于，青禾一直都能在固定的时间做梦，到了她这儿，却十分随机，现在更是已经数月未曾梦见过异世了。 　　也不知那信号接收假体要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以至于顾林想问问为何会有如此差异都没有门路，更并不能将青陵的秘密寄托于沟通异世上。 　　之后，含月便带着顾林出了门，先逛了几个大殿，路上所遇的神侍见到她都十分尊敬，立刻侧身垂首，如含月之前那样单手着胸弯腰叩拜。 　　最后一座大殿名为启神殿。 　　这里与别处不同，大门紧闭着，唯独门口守着两名神侍，一看便不似寻常祝祷所用的地方。 　　“这里面祭奠着历任圣女，等圣女正式继位，便需要来这里为先祖上香通明。” 　　含月也没有进门，而是站在前面庭院中，对着顾林解释。 　　顾林颔首。 　　却忽然想到，既然是要继位后才能进去，但现在也来过了……那么…… 　　她忍不住问：“那青陵在哪儿？我现在能先去看看么？” 　　含月顿了顿，有些为难，“青陵需要等继位后才能去，等您继位后，随时想去都可以，只是，现在还不行，因为那是族中圣地，除了圣女，就连从前的大祭司，也不能随意靠近。” 　　所以现在虽然大家都认可了她的身份，尊称她一声圣女，但只要一日没继位，就还不算正统，不能行使圣女的特权…… 　　顾林抿抿唇，只好暂时忍耐着。 　　看完了神祠，又去了一趟青陵府，继续跟着含月转悠。 　　将各处机构的职权了解得明明白白后，便也到了傍晚，含月与顾林刚刚回到摘星阁，就有一名更年轻一些的绣娘捧着根据顾林身形改好的新衣找了过来。 　　长长的白袍，豆青色的长裙绣制着独特的纹样，配白底镶豆青色底边白色云纹的上衣…… 　　清新而又不失庄重，素雅中，隐隐夹裹着华丽。 　　因为那所有看似白色的纹样都是以银线绣制，白袍亦是用上好的缎子做的，本就透着光泽。 　　“圣女看看可还有什么要整改的地方？”含月与绣娘一道，将衣裳挂好在衣架上后才问顾林。 　　顾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虽然这衣裳挺好看的，也很符合她现在的年纪，但是，她当男人当惯了，还真是难以想象自己穿上会是什么样…… 　　还有一边被侍女捧着一道送过来的头面。 　　大大小小的朱钗佩环整整齐齐摆了一盘，再一旁，还有人捧着白底青花的精致绣鞋…… 　　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衫和男靴…… 　　“真要换？”她问着含月。 　　原以为心里是有准备的，谁成想临到此时真的看见了新衣，却有些忐忑起来。 　　别说是在晋都见过的那些贵族小姐，就连这神祠里的侍女们，走路都斯斯文文，娴雅端庄。 　　而她清楚，自己顶多不算吊儿郎当…… 　　纵然入朝为官也有几个月，可打一开始她就是让人不敢轻慢的角色，又本是武将出身，自然不似文官那么儒雅规矩。 　　最重要的是，在身体有明显变化之前，她都没觉得自己和顾江之间有什么区别，唯独只记得顾奶奶说不可随地撒尿这一点，所以，除了这身子之外，她可算得上是实打实的男儿郎…… 　　在异世，也是训练学习居多，假体根本让她分不清男女…… 　　所以，要她一个走路大跨步的人学着那些姑娘迈小碎步，属实有些难。 　　含月与她对视片刻，见原本洒脱爽快的人忽然就拧着眉毛，似乎满腹无奈，忍不住掩唇轻笑，解释说：“既然要做圣女了，自然该恢复女儿装扮，这些年，实在是辛苦圣女了，连个耳洞都没打。” 　　寻常女子，三四岁时娘亲便会帮着穿耳，从此朱钗佩环罗裙生香。 　　可她们的圣女，却从小就没体会过到底什么才是女儿家，也不知……青禾若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了保命过得这样难，会不会后悔当初私奔的决定？ 　　顾林闻言，却立刻将目光落在含月的耳朵上。 　　那上面坠着一颗翠青色的圆珠，十分好看，只是，顾林并不想这么女气！ 　　“换衣服，可以，但是，耳坠就算了，不方便打架。”她勉强维持着平和。 　　“可若不穿耳洞，那日月星河袍的规制就不完整呀，耳坠也是服制中重要的一环！” 　　含月当即解释，“若是平日里圣女不愿意佩戴配饰倒也不是大问题，可大典或祝祷时要穿的日月星河袍，从发式、钗环、上衣下裳，到外袍、蔽膝、手镯、扳指、耳坠、鞋子……全身上下，都是一套的，就如同外界的帝王冠袍一样，缺一不可，每一处都要符合规制才行。” 　　顾林：…… 　　“那就等大典前再穿耳洞吧，这两天先这样好了，另外……明天能不能找比较宽松随意一点的衣裳给我？” 　　一阵无奈后，她还是心一横选择了妥协。 　　虽然她是想要改变世界的规则，也没打算凡事都按照青陵府的规则来，可毕竟初来乍到，因为这点小事惹麻烦没有必要。 　　含月自然点头道好。 　　虽说她不似族长那般，早就掌握着顾林的资料，可这半日相处下来也知道顾林的性子是个比普通女子要顽劣一些的，便觉得顾林能配合就不错了。 　　“那圣女要不要先试试这一身？收拾好了就差不多可以去赴宴了。”含月又道，竟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顾林点点头，而后先请其他人退下，唤楚歆来帮自己。 　　一面庆幸好在中衣没什么区别，一面拆下自己身上常年绑着的束胸带……只是，当拆完穿上中衣之后却觉得有些不妥…… 　　似乎忘了肚兜。 　　纵然不似女子，可这点常识还是知道的。 　　她脸色一红，轻咳一声缓解尴尬，而后，冲立在屏风外的楚歆问：“那个……肚兜，怎么穿来着？在哪儿？” 　　她故意用着严肃的语气，好像这样便显得自己不紧张一般。 　　屏风外，连楚歆都懵了一瞬。 　　但好在楚歆会医术，也没觉得有什么看不得的，便让顾林转过身去，自己找到了白底绿纹的肚兜，往顾林身上穿…… 　　半个时辰后，顾林终于被含月笑着扶到了一面宽大的落地铜镜前。 　　好像是专门为了圣女正衣冠所用。 　　“圣女，快瞧瞧，可美了。”含月脸上的笑容犹如老母亲一般。 　　然而顾林的双眼从穿上那身衣裳后，就没再抬起来过，一直垂着眼皮，被他们扶着坐在妆台前，又垂着眼皮，任由她们给自己梳头，扑粉，除了觉得身上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过于厚重之外，头上也挺沉的。 　　“咳咳……” 　　顾林又清了清嗓，故作不在意道：“如果很丑，其实你也可以如……”实说…… 　　说话间，她已经抬起眼眸来。 　　然后话就忘在了嗓子眼里。 　　铜镜中站着一位妙玲少女，少女额前坠一颗白玉珠，发髻高高堆在头顶当中，与头皮相连处用小辫子盘了几盘，横插一枚白玉簪子，簪子比普通女子所用的簪子要长一些，也简雅一些。 　　眉清目秀，文雅大方，略带英气。 　　或许是这一身清淡衣裳的缘故，竟然然少女显得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杏眼带了几分懵懂，彰显著她这一瞬间的意外。 　　顾林眨了眨眼。 　　那少女也眨了眨眼。 　　顾林再看了看那染了口脂的唇，淡樱色，极为清爽好看。 　　“圣女觉得如何？”含月见她看着自己发呆，眼中笑意更浓。 　　因为刚刚她表现出了自己对女装的不适应，所以在梳妆的时候，她就特意给她打扮得简雅大方，又不会降了圣女的身份，又不会让她觉得太繁复沉重。 　　“还……不错。” 　　顾林开口，下意识的用了女声，竟然觉得连声音都更悦耳，更像个女人了…… 　　也不知道那些将士们，若看见这样的她，会不会觉得见了鬼？ 第93章 这就是神灵？！ 　　还有苏何……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顾林想象不出。 　　因为她看着镜中的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请圣女将青玉手镯戴上吧，那是圣女信物，是圣女身份，血脉的象征。”含月又道。 　　“可我不是还没正式成为圣女么？”顾林满心思绪全被打散，转头有些好奇的问。 　　含月笑了笑，“在圣女正式继位之前，青玉手镯便是身份的证明，只要上一任圣女亡故，选则了继承人，那继承人便已经是圣女了，只是没有通告天地神明罢了。” 　　“原来继位大典是这么回事啊……” 　　顾林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今天可以去启神殿，却不能去青陵了。 　　因为青陵与天地相关，而启神殿却是供奉历代圣女的地方，算是她的祖宗祠堂，那青玉手镯能向世人证明她的身份，却不能直接通告天地，所以需要一个仪式…… 　　青玉手镯十分古朴，并不似她从前所见过的玉质一样剔透，反而绵软得很，然而对着光芒高举，却又能看到内里的絮状脉络，还隐隐有光亮穿透，合着神秘的纹样一起映入眼帘，格外瑰丽。 　　套在顾林左右手腕上，大小也刚好。 　　每个圣女都戴过，与其说这是青禾的遗物，不如说，这是圣女之间的一种传承。 　　如此一想，倒也让她内心安然。 　　再次进入青陵府，天色已经擦黑，顾林身后除了楚歆和含月外，还跟着八名神侍，加上含月神侍的数目正好是九位。 　　九人虽也身着白袍，但上面所绣制的纹样却贴合了“大小九州说”，并与学说中各个州的五行相匹配。 　　足见青陵州的文化也受到了异世春秋战国时的天人感应理念。 　　也证明，创始青陵州神权机构的初代圣女确实受其影响颇深，顾林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与此同时，顾林离开富康县后相继赶到的三批人马追了老胡等人一路。 　　终于在老胡及其亲信抵达米源的第二日确认，顾林，又一次失踪了。 　　不是被谁掳走，也并不像意外，倒像是她自己使了一出金蝉脱壳！ 　　三批人马当中，两批人火速回程将消息往自家主子跟前送。 　　一批往北，一批往南。 　　剩下的那批神秘黑袍人，却暂时留在了米源，潜藏踪迹，准备伺机而动。 　　因为此次是圣医族的长老陆离亲自领队。 　　在看见苏何那般执迷之后，陆离担心顾林的存在始终会影响他的判断，更担心他会叛逆起来并不配合，惹出其他乱子，又听闻顾林此人狡猾多计，不好对付。 　　所以他便亲自来了，打算将顾林抓住以防万一。 　　没想到却连顾林的人影子都没看见！ 　　恰在此时，忽然有手下匆匆禀报说：“长老，我们部落附近似乎有外人在查探！” 　　“什么？” 　　陆离正因为被逼得藏身在一座废弃民居中而恼火，正盘算着那顾林到底会去哪儿，蓦然听见这消息，险些连刚刚从厨房翻出来的破碗都给捏碎。 　　他们圣医族自二十多年前就藏身于青陵州附近，一直相安无事，从未有外人靠近过，怎会这么巧？ 　　“可知道对方什么来路？”他压下惊讶又问。 　　手下皱眉，“似乎，正是青陵州的人，都身穿青衣，而且功法高超，只因来人过多才暴露了踪迹，目前我们的人也不敢打草惊蛇，消息传过来时，只说暗中观察，看看对方是为何而来，会不会是巧合。” 　　他们毕竟就栖居在青陵州外围，纵然有群山遮掩，可青陵州的人也不是不能进山瞧瞧，还是有可能会误闯进去的，所以自然不能和其他势力一般对待。 　　但陆离的神情却没有放松，他猛然想到之前苏何让人去查的白弈。 　　虽然苏何行事一向都自有分寸，没出现这次改变计划的事情之前，他也从不插手什么，但苏何手下的人毕竟是经圣医族调出去的，多少他还是能听见些风声。 　　所以即便他不知道白弈到底为什么对顾林如此特殊，也是清楚白弈一直在帮顾林的。 　　当即便问：“可能看出来白弈在不在内？那些人可是有目的性的？” 　　顾林这边刚刚再度失踪不久，部落那边就说发现了青陵州的人在附近，再联想到白弈…… 　　他觉得不能不防。 　　“未曾发现白弈踪迹。” 　　白弈本也是天下有名的公子之一，又是青陵军的少统领，圣医族挨着青陵州而居，不可能不观察了解青陵州的人士。 　　如此，陆离才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叮嘱说：“那就多留意着族里的动静，万勿与青陵州的人起冲突，也尽量不要让他们入内。” 　　青陵州的人都是隐世高人，又在外恩威并重，还是少牵扯得好，只要不是顾林派过去的，他便不愿意得罪。 　　因为他并不知道，苏何其实早已经将圣医族的事情告诉了顾林，所以即便有所猜测，也不能断定。 　　又三日过去。 　　梁晋两国的人还未赶回去复命，梁帝与晋帝尚不知晓顾林再度失踪，一道从梁国皇宫中发出的急诏就已经传遍了四海。 　　梁帝，将晋国丞相苏何给绑了。 　　给的原因是苏何在梁都多次挑衅梁国皇权的威仪，甚至要动手杀梁国太子，简直欺人太甚，以至于梁帝不肯再与晋国谈和，除非顾林出面解决此事，否则便会拿苏何的人头祭旗，直接向晋国宣战！ 　　这消息之所以传得那么快，并非是梁帝的人手动作有那么迅速，而是消息实在太让人震惊，几乎从梁都传出后就被百姓们争相传说，一时间连风声都好像会说话似的，向天下人传递着这个消息。 　　只是，传到两国与青陵州交汇处的时候，已经成了苏何杀梁国太子不成，被梁帝一剑斩杀，梁国大军已经兵临燕州，梁国大将宋元与威远侯杨昭协同作战，势要倾尽全力与晋国一搏。 　　陆离得到消息大惊失色，再顾不得在此处蹲守顾林，立刻动身施展轻功往梁都飞驰！ 　　…… 　　楚歆手下的青陵卫送消息回青陵府时，圣女继位大典刚刚结束，顾林正穿着象征身份的日月星河袍，由神侍协助着，在族长的指引下，在各处掌事、青陵军副将的陪同下，前往青陵。 　　传说，青陵是上古天帝青帝的陵墓。 　　陵墓藏于青陵州西北部十万深山当中，入口则在青陵神祠后面的密林里，而青陵入口，也是通往仙境的入口，在仙境中，人们能学到绝世武功，得到治世之宝。 　　青陵圣女便是青帝授命的神使，执掌着青陵州的神权，可与仙人沟通，传世人神谕，更有守护陵墓之责，维护天下安定之权。 　　不论哪方政权，一旦失德害世人受苦，民怨四起，圣女都可调遣青陵军强行褫夺，即便是天子之权，也无需顾虑。 　　数百年来，天下所有百姓都认可的至高无上的权力，所有君王都忌惮的绝对强大的神权，不曾想有一日会落在顾林身上。 　　日月星河袍繁复厚重，拖着半长的尾巴。 　　虽依旧是白底，但却以五色羽线绣制纹样，贴合金、木、水、火、土五行，除五行纹样外，还以单独以银色绣线绣制日月星河图。 　　两肩一边繁星落落一边是一轮玄月，背面旭日高升，一条如游龙般的长河自上而下倾泻，仿佛流通全身，周围隐隐可见群山叠翠，云卷云舒，四海升平。 　　正面上衣与蔽膝则绣着青陵府的神秘纹样，与青玉手镯、青陵秘宝一致，此外，还有金冠、花钿、耳饰、绣鞋，都果然与外袍是一套。 　　这一身的确十分庄重华贵，恐怕连现在的皇家都做不起这么好的衣裳。 　　然而光是那蔽膝便让顾林有些迈不开腿，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搭配，昨日送来，她在含月的搀扶下练习了小半夜，才终于勉强能做完大典上所有动作，且保证不会摔倒，金冠上的珠翠也不太摇晃。 　　好在她也算是个习武之人，身形比较灵巧，力气也足，不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定然是要不会走路的。 　　可即便她体质比普通女子强，但在撑过了足有一个时辰的大典，以及大殿上的繁复礼节之后，她也不免觉得头皮被金冠扯得生疼，里衣已经出了一层细汗，早上才穿的耳洞，更是觉得火辣辣的又麻又疼。 　　看着不过走几步路跟着吟诵做些跪拜，爬些台阶，实则对她而言真是没提枪上马容易。 　　“圣女，此处便是青陵入口。” 　　终于穿过密林，来到一十分普通的岩壁前，往上，是仿佛望不见头的峭壁，正面，入口门洞被石门堵住，一边似乎有一个机关样的小石盒。 　　其实青陵府成立三百余年，青陵的入口所在早已不是秘密，而青陵府和青陵神祠的人也从来不怕入口被别人发现。 　　因为有心人即便到了入口，没有青陵秘钥，也照样打不开青陵的门，而青陵秘钥只有圣女才知道，所以被发现又如何呢？ 　　即便如青冥之流，也从未认为凭自己的力量可以打开，更畏惧于神迹，不敢硬闯。 　　只不过此处终究还是青陵州的圣地，虽然一开始仅仅只有一面岩壁，而今三百年过去，岩壁外已经有了一个院子，院子中驻扎有身穿银甲的青陵军，一侧还有一处木楼。 　　“请圣女焚香通明。”族长又道。 　　此时，木楼前已经有提前过来的神使准备好了所需要的用具。 　　开启青陵的具体事宜，含月已经与她说过。 　　圣女每每开启青陵之前，都需焚香通明，告知天地与神灵自己来了，而后再走到入口处正式开门。 　　那青陵秘宝，正是开门会用到的一个秘钥。 　　但仅仅只是第一步，将秘钥放入机关中后才会浮现真正的门锁…… 　　自从知道了这个之后，顾林这两天就一直捏着白弈给自己的青陵秘钥，在琢磨那真正的门锁又是什么样子。 　　此刻站在青陵入口门前，只觉得终于到了要解开这秘密的一刻，心中不禁有些激动。 　　听了族长的话后立刻就折身去木屋前，根据含月昨日说的步骤焚香通告天地神明。 　　又一番跪拜之后，她从木屋出来，心头有些茫然。 　　含月说过，继位大典后就需要开启一次青陵，以证实她是得天授命的圣女…… 　　她只得如实交代，自己并不知道什么秘钥，青禾并未留下任何线索。 　　含月却说，青禾继位之前，也并不知道秘钥是什么，但继位大典后，通明了神灵，便自己领悟了开启青陵的密码…… 　　然而此刻，她祭拜完了，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圣女，去吧，站在门口，您会得到天地的感召的！” 　　含月一直跟在顾林身边，感受到她的迟疑，便扶着她一边往回走，去往石门前，一边轻声宽慰。 　　呼…… 　　顾林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来。 　　事已至此，除了硬着头皮上还能怎么样？ 　　反正青禾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实在不行，她可以先说自己流落在外没有受到青禾的传承，她就不信族长他们还能不让她当这个圣女了？ 　　而后，她再利用拖延来的时间，赶紧再翻翻木屋里的那些书。 　　想起那些书，顾林便又稍稍自信了些许，至少，她试验过了，那些书的内容除了圣女之外没有人能看懂。 　　这就说明异世与圣女的关联确实十分微妙。 　　心中装着乱七八糟的想法，顾林却面不改色，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门口。 　　一旁，含月早已从其他神侍手中接过装了青陵秘宝的托盘，递给顾林，示意她将盘子里的玉玦放在机关上。 　　顾林麻着一张脸照做。 　　刚刚她又观察了一下，这青陵入口，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古朴的机关门，没什么与异世有关的线索。 　　青陵秘宝被放入机关匣中，一阵石门震动的声音便随之响起，紧跟着，石门被打开。 　　顾林一愣，就瞧见石门内……竟然还有一道……带密码锁的钢门？ 　　未等她反应过来，密码锁上的显示屏已经亮起。 　　“圣女，请快回答神灵的问题。”含月见她愣神，赶紧催促。 　　顾林：…… 　　神灵？ 　　这就是神灵？！ 　　顾不得吐槽，她定睛去瞧显示屏，一瞬间竟有些无语…… 　　所谓的开启青陵的秘钥，竟然是麦克斯韦方程组其中之一！？ 　　这下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没人能闯入青陵了，只有“圣女”才能与异世沟通，这是绝对的，而如果不通过异世的文明，这里的人根本不可能认识这些西方的文字与符号，更不可能习得西方的数学公式…… 　　不假思索，她当即按下等号后面的程式。 　　有些老旧的电子按键被她按得滴滴作响，输入完毕，显示屏上以异世字符显示“答案正确”，随后钢门上蓦然浮现出两道充满科技感的蓝白光感线条。 　　线条交错，碰撞，随后消失。 　　门紧跟着从中间拉开了一条缝，往两边自动收缩。 　　居然……还是自动门…… 　　见状，青陵府及青陵神祠，还有青陵军全部脸色又惊又喜，当即跪地磕头。 　　一直忧心顾林血脉不纯，会不会无法感受到神灵示下的族长，更是忍不住振臂欢呼：“天不亡我青陵州哇！青陵秘境开启，天下必当太平！” 　　青陵军们也是万分激动，磕了头依旧跪着，目光灼灼的看着顾林的背影。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青陵秘境能够开启，那么，青陵军就能取出绝世武器来平了这乱世！ 　　这如何不让人震动？ 　　然而，开启所为秘境的顾林听着身后的欢呼，却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候她几乎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或许，异世就是“制造圣女”的地方！ 　　否则为何开启青陵的密码是异世中的物理公式？ 　　否则为何圣女所读的书籍都与异世文明有关？ 　　否则，为何青禾也会做梦？且也在梦中学了许多知识？ 　　并不是说她不惊讶这个时代竟然会有异世的产物，只是，这与她此前想象中的“神迹”，也差了太远…… 　　也实在打破了她从前作为一个平民，对青陵圣女的幻想。 　　什么圣女，只不过是巧合下能获得异世知识的普通人，然而，这个时代的人却还不懂科技，便将其称之为神迹…… 　　甚至，有如青冥者，为了其中所谓的传世秘宝而争得头破血流。 　　心头微微感慨着知识的力量，顾林抬脚，总算踏进“秘境”。 　　光控灯顿时亮起，照得周围恍惚像异世中的训练中心…… 　　顾林有一瞬间的恍惚，终于不得不相信，异世是真的存在的，而并非梦境！ 　　不过，她还是压下了这些暂时不紧要的想法，打算先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武器，能不能救这乱世。 　　而且在看到这明显属于异世文明的产物后，她心中已经对所为的绝世武器有了猜测…… 　　说是秘境，其实，就是一座巨大的库房。 　　顾林一边信步往前，一边扫视着周围一排排钢门柜子与玻璃柜。 　　有些柜子已经空了，有些柜子里还放置着异世中的护具——头盔，防弹衣等物品。 　　第一个房间便是这些护具。 　　顾林顺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钢铁通道，转身进了第二个房间，第三个房间，一一往下，越是往里，空房间越来越多，可见这里从前囤积的物资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族长与含月等人不敢入内，就眼巴巴的等在门口。 　　直到……他们看着盛装打扮的圣女提了一把冲锋枪出来，问：“这就是绝世武器？” 第94章 时空碰撞的美 　　族长见状又是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两旁青陵军更是连眼睛都直了！ 　　他们，已经十七年没见过这绝世武器了！ 　　没有绝世武器，他们与普通士兵无异，可当初青禾教给他们的，用绝世武器作战的方法他们却一刻也未曾忘记过！ 　　然而顾林虽然猜测到或许是这些，但此刻心情却反而有些沉重。 　　因为，她之前笼统点了点数，枪支数量虽然充足，但弹药却不够几次大规模战争的…… 　　如何用这些武器，是异世里训练的必修课，她自然清楚，也自然能评估出如今的局面大概需要消耗多少。 　　青陵军总共五千人，她之前就从含月处了解过。 　　但就只这五千人，却能够稳稳控制天下的局面…… 　　顾林料想，或许是因为之前弹药充足，前任圣女们可以毫无顾虑的使用，然而，到了她这儿，却不能了…… 　　何况，如今梁国与晋国虽然都是内忧外患，但当初也毕竟瓜分了的国库，抢夺了后周的百姓，即便后周之地仍不为两国所用，可光是那些，就足够他们吃好久的了。 　　毕竟后周当初可是三国之中最为富庶的地方。 　　而今两国又都有要背水一战的意思，并不在乎民生，手中兵力也少则十数万，加在一起便有二三十万人！ 　　要让五千青陵军，带着并不够换几次的弹夹，去和数十万人对抗？ 　　顾林没这么天真。 　　“圣女，可是武器有什么问题？”族长见她并不那么高兴，忍不住问了。 　　顾林望着面前一张张原本殷切得很，却因为这句话而都担忧起来的脸，决定暂且压下此事，“没有，只是，从前我经常在梦中梦见这些东西，有些惊讶罢了。” 　　“青陵秘境”中的绝世武器，就相当于是这个时代的希望，是天下能够太平的希望，更是青陵府有自信敢干涉这个世界的原因。 　　可如果让大家得知，库存的弹药已经快用尽…… 　　顾林不敢想象这些人会不会信念崩坏，会不会，因此而产生更大的动乱。 　　“这就是神谕啊！圣女都是有天神在梦中教授的！”族长欣慰道。 　　顾林一阵默然…… 　　唐彦他们，算是天神吗？ 　　看着族长和含月都神采奕奕的，却又对她更添了一份敬仰，她心想，或许，是吧。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能够生产出冲锋枪和手雷的人，能够制造出密码锁和感应灯的人……或许真的是个神。 　　可，既然异世文明已经在这里留下了痕迹，为什么现在这个时代却还是如此斑驳？ 　　为什么异世的人不改造这个世界呢？ 　　他们，又去了哪儿？为什么要与她，与历任圣女在梦中相见？ 　　解开了一个谜题，新的疑惑接踵而至。 　　但顾林知道，在场的人不可能给她一个答案，也只能盼着唐彦他们尽快将信号接收假体修好，让她能再和异世取得联系。 　　所以当下便也不多说别的，拖着厚重的衣裳转身重新进门，将冲锋枪随手挂在最近的武器架上，随后转身出门。 　　按照流程，通告神灵之后，就该去青陵神祠的启神殿祭拜先祖了。 　　谁知一行人才刚刚走出密林，还未回到神祠中，就见一青陵卫急色匆匆的赶来。 　　“何事慌张？”族长脸色微沉。 　　今日可是大日子，怎的此人竟如此不懂规矩，跑来冲撞圣女？ 　　然而顾林看着他腰带上绣的纹样，认出是楚歆的手下，当即侧头去看楚歆。 　　同时，那人忍着惧意，禀报说：“属下有要事要禀报给圣女。” 　　楚歆正冲着顾林点头，闻言，顾林当即问：“什么事？” 　　这应该是她让楚歆派去外面打探消息的人，可即便是从外面回来，也应该听说了今天在举行继位大典，若非当真火烧眉毛的要紧事，应该是不敢跑过来耽搁的。 　　族长见顾林认识此人，又想听，便只得压下心头的不满，没再开口。 　　那人迟疑一瞬，脸色有些顾虑。 　　顾林了然，想了想对楚歆说：“看来是个麻烦事，但祭拜不可耽搁，你先随他去处理吧，而后到启神殿找我就好。” 　　她现在刚刚回来，此处人多，她没法因为大家看似都是忠义之士，都希望天下太平就相信所有人，她甚至连族长都不能完全信任。 　　但，也正因为她刚回来，根基不稳，想要让这些人信服于她，除了那些“神迹”之外，人心也不可失，自然不好表现得在防备着他们。 　　而楚歆本就是她的亲信，此时又正在去祭拜先祖的路上，如此安排自然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漏来。 　　楚歆立刻与那人离开。 　　而后顾林一行也到了启神殿外。 　　与之前不同，殿门早已经打开，远远的，顾林就能瞧见里面竖着一座座牌位。 　　三百余年，青陵府共出过九位圣女。 　　顾林原本只是走个流程，她对青禾并无感情，即便有血缘关系，缺失的情感也不可能补足，她只当青禾是一位前辈，结局凄惨的前辈。 　　所以在进殿之前，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只是，当真正迈入殿中，看着墙上所绘制的壁画时，却不禁发了愣。 　　一幅幅彩绘，描绘得传神，画中女子容貌虽各不相同，但却都带着青玉手镯，从门口往里望去，最里面那一副上的女子竟然穿着异世中才能制作的防弹连体衣，手持冲锋枪，科技感十足，然而却又立于穿着古装的千军万马之首，帅气之中，多了一抹时空碰撞的美。 　　逐渐的，画上的人装束变成了青白的袍子，建立了青陵府，搭棚布施，赈灾济民。 　　再往新，后来五幅画上的女子才穿着统一的日月星河袍，头上带着金冠，或作开坛讲法之态，或悲天悯人之姿，或被百姓簇拥着，端庄而温柔。 　　一看便知，这是近代日子渐渐好过了，天下局面稳定后的画像…… 　　“此处是历任圣女安息之处，为了让后世铭记圣女们的事迹，我们便在墙上作了画，这是整座神祠唯一一座砖墙结构的建筑。” 　　族长见她看着壁画发呆，不由得也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墙上栩栩若生的圣女们，轻声解释了一句。 　　此时，唯有族长与含月跟着顾林步入殿中，其他人都静默垂首，立在殿外。 　　他们是没有资格进启神殿的。 　　多年来，也是含月在定期清扫这里，门口的侍者只不过负责外面的扫洒而已。 　　看着那些画像，族长不禁回想起这三百余年来青陵府的辉煌，青陵圣女所作的英雄伟事，心中热量磅礴，正因为他坚信青陵圣女不会断在青禾那一代，坚信苍天不会让百姓就这样苦下去。 　　这些年来，他才能坚持寻找顾林…… 　　一时间心中本有许多话想要说，只是，想到来此的目的，还是暂且忍耐了下来，打算等以后慢慢讲给顾林听！ 　　而顾林虽有些震撼，但也没忘记那人所说的要紧事，心中只怕是与白弈或苏何有关的，便也不愿耽搁太久，又多看了第一幅画中的初代圣女几眼后，便对着含月点了点头。 　　后者立刻取来香火。 　　虽然历代圣女对于青陵州，乃至整个天下而言都是最为尊贵的神使，但在顾林这里只是祭拜亲人罢了，一番家礼结束，不过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出了启神殿，顾林抬眼一望，还不见楚歆的踪迹，便又听族长说了几句话，表示继位大典正式结束，并请圣女先回去休息，明日起至青陵府一同听政。 　　“圣女……不是不问政事么？”顾林愣了一瞬。 　　族长却是红光满面的，自从顾林将青陵秘境打开，并取出绝世武器之后，他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来完成自己的计划。 　　当即先对着顾林一笑，而后才转头对着众人说：“众所周知，青陵圣女一直是由上天授命，会于梦中接到天神的指示，并向世人传达神谕！” 　　族长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中气十足的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而在场的各处掌事，以及神侍、青陵军听着，也觉得诧异，不知他到底做什么打算，此前也确实没有圣女听政的先例。 　　并不是说圣女的资格不够，实际上，连青陵府都是初代圣女建立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用来辅佐圣女的，只要圣女想听，怎能不行？ 　　可圣女是天地间最圣洁的存在，是要与天神沟通的人，如何能被那些庶务污染了耳目？ 　　却听族长继续道：“若是从前，或许还会有人说是圣女之间口耳相传，所以才只有圣女知道开启青陵的密码，可是，今日大家见到了，第十代圣女，此前从未见过第九代圣女！她是在焚香通禀了上天之后，便明白了该如何进入青陵！这说明，圣女确实能够听到天神的指示！” 　　“何况初代圣女亦是携领过政权的，只是后来无心政务，才将政务交给了青陵府各处处理而已，圣女执政本就有先例可循，而且如今我已年迈，恐怕有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若圣女能在旁听政，想来也能帮我查漏补缺，更会因为有天神指引，而做出更为正确的决定！” 　　解释过后，族长又冲着顾林深深一拜。 　　花白的头顶就这么暴露在顾林眼前，身子也越发显得佝偻，那一身不知穿了多少年的青袍，更是无法与顾林身上尊贵无双的日月星河袍相提并论。 　　“老朽，恳请圣女能答应，明日，可以与老朽一起同台听政！” 　　饶是他话说了一半时，大家已经明白他是在为了请圣女去听政找理由，但是，这会儿听他自称一声“老朽”，还是让人感到唏嘘。 　　青陵府掌事当中，有人看见面前的情景，看着族长虽然激动，但还是有些战战巍巍的侧身，不禁想起了族长常年重病，又被青冥囚禁，以至于身体状况更差，恐怕命不久矣的事情来…… 　　“恳请圣女同意！”那人心中一动，率先对着顾林拜倒。 　　其他人见状，也陆陆续续的开始请求顾林。 　　却不知，这其实正合顾林的意愿。 　　她之前三日一直在跟着含月了解青陵府、青陵神祠，如今看过了青陵里面的情况后，她便在琢磨着该怎么尽快的建立威信。 　　虽然即便没有威信，以圣女的身份，和族长的支持，她也可以尽快领兵出发，去控制燕州之地的局面，但是，在明知弹药不足的情况下，就少不了打破原来的作战方式，根据战场情况因地制宜。 　　而她只是一个新任圣女，若威信不足，不能让青陵军心甘情愿的俯首，他们又为何要听自己的话改变从前成功过的策略呢？ 　　凭强权威压让人领命行事容易，可要改变人们的想法，却难。 　　不管是为了作战的事情，还是将来与苏何的事情，她都必须要尽快打入青陵府内部去。 　　“既然族长有此意，那我也自然配合，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了解了解青陵府，而今，我回来之后，梁晋两国恐怕又要再起争端，我若不能尽快熟悉大家，恐怕真的出了事情，还安排不妥当呢。” 　　顾林当即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她无意去解释青陵秘境和绝世武器到底怎么回事。 　　与异世中的人相比，这个时代的人们无疑是“迷信的”，“愚钝的”，但凡遇到解释不了的事情，他们便会归结于神鬼之说。 　　所以，钢铁铸成的武器和库房，感应灯、自动门，才会成为他们眼中的神迹。 　　但这对于顾林而言，并不是坏事。 　　她又没打算害这些人，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谋事更加便捷，并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然后，好在战场上保护这些人罢了。 　　她自然是坦坦然的接受着这过度迷信才得来的崇敬。 　　见她答应，族长自然是心满意足的，又连连说她顾虑周全，目送着她回去休息之后，才带着青陵府的众人离开神祠。 　　却不知顾林刚刚踏进摘星阁，楚歆就迎了上来。 　　“你们先下去。”她立刻吩咐除了含月外的其他神侍。 　　因为含月是知道她想法的人，所以，若当真事关苏何，她也不会避着含月。 　　在偌大的青陵州，她也总归需要一两个能帮着自己去撬动规则的人。 　　含月见她留下自己，心中果然慰藉。 　　至此，所有人都知道之前那密探回来禀报的事情当真十分要紧，应当是不能对外人道的…… 　　“主子……是苏大人，好像遇到了危险。” 　　楚歆见她有意留着含月，也就不耽搁，张口说道。 　　顾林愣住，“什么叫好像遇到了危险？” 　　“因为属下觉得，事情应该不至于恶化得如此迅速。”楚歆回答，说着，把百姓们变本加厉谣传的版本说给了顾林听。 　　见她听完皱眉沉着脸色，便解释道：“属下觉得，或许是百姓之间谣传而来中间起了太多变化，已经让他们再去查了，苏大人没有必要刺杀梁国太子，而梁帝，也不会傻到直接杀了苏大人。” 　　“不错……这事情，确实有些疑点，但，空穴不来风……” 　　顾林沉吟着，虽然觉得苏何不会有什么大碍，可心还是在听见楚歆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提了起来，“如果梁国没有传出与此事有关的消息，民间又如何会传成这样？我看，苏何与梁帝一定是闹了起来！” 　　“消息还说，梁帝点名需要您出面再次议和，否则，便会踏平晋国。”楚歆看她没有因为关于苏何的消息而失了分寸，这才接着将另一部分传言说了出来。 　　依旧不知真假。 　　“真消息递送过来，应该至少还需要三日时间……” 　　顾林也知道这些话不能全信，但…… 　　“你们帮我更衣，换一身轻便的，然后我和楚歆立刻去找族长，我得出一趟门！” 　　她很快便道。 　　说着，已经转身急匆匆往自己住的竹屋走，还抬手去摘头上的金冠，却忘了金冠上还有朱钗固定，一扯直接头皮生疼！ 　　“圣女别急，属下来帮你。” 　　见状，含月也顾不得去想这个苏大人是谁了，只能先将顾林给安抚住才好。 　　一路陪着顾林，知道她与苏何之间大部分事情的楚歆更是不敢耽搁，连忙进屋为她去来一身白色夹淡青色的长裙，没有第一日那件那般厚重，要轻便许多。 　　还翻出了一件绿底白花的薄披风。 　　这时节已经快十一月，天气渐冷。 　　顾林一看那裙装，本下意识想说不太方便，但，转念一想，如果梁帝真的要利用苏何来对付自己，那么，圣女的身份，青禾的女儿，或许，能够为苏何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而且也可避免晋帝骗青陵府或世人…… 　　这么一想，她也就没多说什么。 　　很快换好衣裳，金冠一拆，没等含月为她重新换个发髻，她便匆匆起身跑开。 　　楚歆见状本下意识要跟上，却忽然顿住脚步，转身对含月道：“月姑姑，苏大人便是圣女心中所念之人，还望姑姑能为圣女保密，她心中自有成算，绝不会置天下于不顾，还望姑姑能相信她。” 　　虽然她没觉得含月会说出去，但，却也看出了顾林之前留含月的意思，提点一句，总能以防万一，还能稳固人心。 　　而她所言，也确确实实是这一路上跟顾林走来，看见的真实的顾林，无愧于心。 　　含月微怔，随后倒是释怀的笑了笑，点头说：“好，我明白该怎么做了，快去追上圣女吧。” 第95章 终于与流云流星会面 　　青陵府族长居所里，年迈的族长才刚刚到不久，正坐下来喝着仆人递送的茶水，感慨着今日终于能再见到神迹，便也终于没有辜负自己先辈所托，青陵府，没有在他手上最终走向没落。 　　却猛然听人匆匆来报，说圣女正往这边赶，十分着急。 　　传信的人是一路上一个传一个，皆飞奔通传，各个体力充沛，然而话音才刚落，族长脸色刚刚一变，顾林人就已经行至门外。 　　“族长，我有要事相商。”顾林站在门口，看着族长说。 　　语气虽然凝重，但眉眼里却十分平静。 　　虽然走得比平日快，但也没当真施展轻功飞奔而来，倒是颇显出几分沉稳。 　　因为顾林知道，表现得再担忧也没有用。 　　即便她清楚梁帝是个疯子，虽说不至于直接杀了苏何，但若逼急了，也不会给苏何什么好果子吃。 　　也清楚，以苏何的身手，应该是不可能会被人困住的，除非……是在梁帝动手之前苏何就已经受了伤！ 　　可再怎么着急，也不可能现在就立刻能见到苏何。 　　所以事情要尽快商议，但也要商议妥当！ 　　要好好谋划整件事情要怎么处理，而不是只慌慌张张的冲出青陵州，万一这正是敌人的计谋，便刚好入了圈套。 　　“圣女怎么这么着急就来了？快快请坐，是何事？” 　　然而即便她脸色已经恢复冷静，头上拆了金冠后未曾重新梳理的发髻却还是出卖了她。 　　加上她来得这样快，族长一眼便看出她心中是急切的，而且说不定正与那青陵卫带回来的消息有关！ 　　“刚刚收到消息，梁帝应该是控制了晋国的丞相，要我赶往梁都与他谈判，若我不去，恐怕两国马上就要开战，我立刻想带人去晋国与晋帝谈判，若是不行，便需要动用青陵军。” 　　顾林进门，坐下后直接说道。 　　这其实是她在来青陵州的路上就想好的计划。 　　她原本要做的，就是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将所有的阴谋都变成阳谋，等着梁帝或晋帝与自己谈判，也不必再对任何人俯首称臣，不必再受到任何钳制。 　　是要站在一个绝对的制高点上来扭转局面。 　　可如今苏何出事，难免让她在梁帝那被动一些，却，也可以让她在晋帝那获得更多的主动权。 　　之前她虽然着急，但也将楚歆的话都听进了耳中，虽然其他的事情有夸大的嫌疑，但梁帝想让她回去谈判，应该是真的，这也是她能想到的，梁帝对苏何动手的唯一缘由。 　　若晋帝还想要丞相回国，就必须听她的，否则她可以等两国开战时，直接出动青陵军平乱，并褫夺他的帝位。 　　虽然青陵圣女回归，举办继位大典的事情应该还没传到梁晋两国的都城，现在晋帝应该还没想到她人已经在青陵州，但等她到了晋都晋帝应该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兹事体大，圣女可已经考虑清楚？” 　　族长闻言，定定的看了顾林一会儿，而后才问。 　　顾林倒是有些意外，她原以为族长会说什么，没想到，却只是问她有没有考虑清楚…… 　　看来，这族长是早已决定不多干涉她了么？ 　　不过她心中虽然有所猜测，但还是很快点了点头，“已经考虑清楚了，反正早晚都会去的，而且此事还是因我而起，因为梁帝之前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他只以为我是晋国的大臣，虽然不知他为何要杀我，但他困住晋国的丞相点名让我去梁都……应该是担心我回到晋国伺机报复。” 　　之所以选择现在回青陵，顾林也早在见面那日就已经跟族长说过。 　　而青禾与梁帝、晋帝以及肖劲之间的事情，族长后来也找机会问过她，因为这是他十几年来的疑惑，虽然唐突，但也终究忍不住，何况，还关系到青禾的大仇。 　　所以此时顾林一说，族长便有些担心的问：“可是，晋帝一心想要利用圣女，而梁帝又是圣女的生父……我是担心，圣女会有为难，若两国直接开战，圣女则不用与那二人周旋，直接调遣青陵军即可。” 　　顾林的本事，族长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想到以后将青陵府的事情也都交给她。 　　只是，他想着毕竟是个女子，又这么多年从未体会过父女亲情，他是站在一个关心的角度去问了这些。 　　顾林明白，所以即便心中焦急，还是笑了笑，解释说：“我的心意，之前就与族长说过，他们两个不论是利用我也好，还是真的有血缘关系也好，我都不会认，若是等到开战，虽然更简单一些，但对天下百姓而言却不是好事，不如我先去，看看能不能稳定住局面。” 　　“……既然如此，那，我这就着人为圣女准备出行事宜，圣女是第一次以青陵圣女的身份露面，身边需得有让人周知的掌事跟随才好，否则恐怕旁人信不过，而且，我也想趁此机会让大家知道我们青陵府的根基还在，要重新掌控天下的局面了。” 　　族长其实也希望能尽快重新入世，之前请顾林一同听政，就是为了给入世做铺垫，但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出面。 　　对此，顾林自然没有异议。 　　她确实需要人手为自己助涨声势。 　　一个时辰后，青陵府的车马便整装待发，顾林留了含月在神祠中料理，楚歆自然跟着，同时还有玄紫玄盈两名神侍、八名白衣侍者、十二名青衣护卫，以及明镜明非两名青陵府掌事随行。 　　当然，在暗处，还有百余青陵卫。 　　趁着族长和含月准备人手的功夫，顾林又带着楚歆去了一趟青陵武器库，取出了五十把普通手枪，五把冲锋枪，五把狙击枪，各配了些弹药，让看守青陵的青陵军带着，去了一趟青陵军大营。 　　而今白弈还没回来，白云刚又重伤在身，她只能将这些交给校尉凌海，并检查过凌海对枪械的使用能力，确定他能带着大家练习之后，才安排了训练日程。 　　虽然弹药本就不多，但青陵军十七年来未曾使用过这些武器，她担心大家都手生了，与其为了节省弹药免去练习，不如让他们先练着，准头好一点比什么都强。 　　另外，还增加了负重与野地埋伏、突击等训练，以便来日上战场时能更加灵活。 　　凌海是白云刚的亲信，白弈认可的人，他自然没有二话，何况他今日也是见到过“神迹”的，又见顾林耍抢耍得比他还顺溜，不禁更为佩服。 　　将顾林送出大营，扭头就安排起来。 　　而今青陵军中会用枪的人都少说年近四十了，好在枪支对于冷兵器时代而言绝对是碾压性的存在，只要让他们练练手，重新找回准头，倒也不难。 　　路上行了两日，临近黄山村时，顾林没和之前一样选择绕道，而是大大方方的回了顾家。 　　还去顾奶奶的坟茔上祭奠了一下。 　　她来时担心自己行踪暴露，但现在却是巴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恢复了青陵圣女的身份，自然无需顾虑什么。 　　“顾江现在可好？”看望过顾奶奶，再次动身时，她才问向楚歆。 　　“有兄长保护，那地方也隐蔽，不会有人发现。”楚歆想了想，说出她真正关心的问题。 　　顾林看着她冷肃的眉眼，欣慰的点了点头。 　　早在她决定去梁都议和之时，就嘱咐过楚怀，若事情一旦有变故，就带着顾江躲起来，倒也不用离开京都，京都鱼龙混杂，反而是躲藏的好地方，只是顾府和相府都不能住了，最好是去往来客商歇脚的迎客坊，找一小院子藏起来。 　　已经失去了顾奶奶，她不想再失去顾江这个亲人。 　　“还好白弈将你们兄妹二人带到了我身边，不然，发生这么多事情，我还真的不知道该信任谁才好。” 　　苏何虽然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她，可是，经过这一次的事情顾林知道，苏何上面还有一个圣医族长老，他肩上背负的责任太重，有些事情也怕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他不从，便会被人设法掌控。 　　而楚怀与楚歆则不同…… 　　“主子，青陵府及神祠的所有人，本就该是听任主子调遣的。”楚歆微微颔首，说得不卑不亢。 　　自从顾林回到青陵府，恢复了女装，楚歆对她的称呼也就变了。 　　他们虽然之前一直跟在白弈身边，但自打他们被挑选进入青陵卫营中，就知道不论今后跟着谁，唯一的主人只有一个，就是圣女。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也只是称呼白弈为公子，白弈将他们送给顾林之后，他们便称呼顾林为公子，改称白弈为白公子。 　　而如今顾林正式继任圣女一职，他们也自然终于有了主人。 　　车队在黄山村停了两日。 　　她需要找地方暂时歇脚，等几个消息，才能决定到底是北上还是南下。 　　两日间，顾林很快就又与村里的百姓恢复了熟络，百姓们震惊于她竟然是女子，更震惊她竟然就是青陵圣女！ 　　甚至就连邻居，一开始都不知该怎么跟她说话才好，然而顾林却依旧如从前一样，除了换了一身女装，就连说话的姿态都没变过。 　　于是，一众百姓也才安心下来。 　　第二日，听闻风声的县令匆匆赶来，然而顾林却去了从前常去练武的林间。 　　长裙被她掖起一角，与楚歆过招时倒也依旧不落下风。 　　“就是这头发和袖袍还是麻烦。”收势后，她皱眉扯了一把落在肩上的长发。 　　“主子多多熟悉就好了，而且，青陵卫也会誓死保护主子的安全。”楚歆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然而心中却是心有余悸。 　　刚刚那招要不是顾林提前收住了力道，恐怕她便要死于顾林手中树枝之下了…… 　　主子的身手，当真是深不可测！ 　　“好。” 　　顾林当然也没打算太指望青陵卫。 　　毕竟到时候自己进皇宫去谈判，身边能带的人也就楚歆和两名神侍，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所以她这几天才没事都拉着楚歆过招，就怕穿着这么麻烦的女装影响她动作。 　　“圣女。” 　　刚说着，有青陵卫赶了过来。 　　“何事？”楚歆问。 　　“流云流星已经被救出，白公子得知圣女已经出行，便让人将二人送了过来，自己先回青陵州处理其他事务。”青陵卫禀报。 　　“人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顾林听了立刻说道。 　　她现在一直无法与苏何取得联系，之前派去打探的青陵卫全部都近不得身，只知苏何是被圣医族的人给控制住了，所以也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苏何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是流云和流星被救出来，她也终于有了一个了解情况的途径，以便分析现在的局面！ 　　至于白弈，既然人也跟着出来了，便说明没有什么大碍，而且，青陵府现在也确实需要他帮着料理，有白弈在青陵府，她能放心很多。 　　因为黄山村人少，又都是普通百姓住着，青陵卫便都在附近山林中扎了营，只换班轮流守在顾林身边，此时为了避免引起村民猜测，便也将流云流星带到了营地当中。 　　那二人见到顾林就直接傻了眼！ 　　虽然……跟着青陵卫一路过来，也已经猜测到了顾林的真实身份，可是，蓦然间见到顾大人变成了一个妙龄女子，还……还这样好看！ 　　那当然是要傻眼的呀！ 　　“怎么？以为你们家主子当真是个断袖？”顾林白了二人一眼，坐在青陵卫搬来的凳子上。 　　这些器具只有少量的，都是从顾家和周围几个邻里那借的。 　　这清清爽爽的女声一出，两人更呆了。 　　但好在流云脑子活泛一些，当即便问：“所以，顾大人就一直女扮男装，而且，我们家主子还知道？” 　　他想起了之前苏何就一直在让他查顾林，一直觉得顾林的身份不简单，但，后来便不再让他查了，他当时还以为苏何放弃了呢。 　　顾林点点头，“事情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现在，我已经回到青陵府，继任了青陵圣女，我听说梁帝控制了苏何，似乎想利用苏何逼我出面，但具体的消息恐怕还要晚一些才能送到，现在，我需要你们老老实实的把圣医族的情况告诉我，还有你们最后知道的，苏何的情况，以便我设法相救。” 　　然而说完之后，却见那二人面面相觑，都是不太相信且还有些顾虑的样子。 　　不禁眉头一皱，“有些事情你们不说我最后也会查出来，而且，你们觉得，是苏何的命重要，还是你们的顾虑重要？” 　　“不是这样的顾大人，我们，我们只是觉得主子在梁都不可能会遇到这种危险才对。”流云赶紧解释。 　　一旁，流星也连连点头。 　　“为什么？”顾林问。 　　“因为……我们长老啊，圣医族长老，早就去了梁都，而且，还取得了梁帝的信任，他怎么可能看着梁帝对我们主子动手呢！”流云只得解释。 　　他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刚刚顾林的话他也听进去了。 　　虽然有些事情关乎圣医族，可如果苏何真的遇到危险，那么陆离干什么去了？这段时间里外面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他自认为以自己的脑子是想不出来的，而且，白弈虽然救出了他和流星，但他们的手下却已经被陆离打散了安插在圣医族各部，根本就没机会带出来。 　　所以现在，他们只能跟着顾林混！ 　　“你们长老去了梁都？可知道跟梁帝说了什么？什么时候去的？”顾林一下就想到了梁帝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若梁帝设计截杀自己，那么，对那个长老应该也是一件好事。 　　这流云和流星却不知道，相继摇了摇头。 　　顾林默然，想了想，又问：“那你们怎会突然被抓走？这段时间在圣医族里发生了什么？” 　　“我是跟着主子被抓的……” 　　提起陆离的做法，流云也觉得不太妥当，眼神有些挣扎，又补充道：“那天主子在嘉城，忽然得知长老找他，就去了，结果没想到长老就将主子给关了起来，两人吵得很厉害，等到第二天早上我才将主子救出来，结果主子就往马家坡赶，我还没来得及追上主子，就被族长派人拿下，再醒来就已经回了族里，身边是流星。” 　　“我也是在嘉城的时候，听长老传唤赶过去，本来当时我还和其他人一起在暗中保护顾大人你，结果就被长老抓了起来。”流星也补充。 　　“嘉城？马家坡？” 　　然而顾林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疑问。 　　苏何，怎么会在嘉城被抓呢？ 　　“顾大人，其实，主子从小源镇开始，就一直跟着您，但他不肯见您，起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流云见她还是对什么都不知情，又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想了想，索性将自己知道的全给说了出来。 　　“后来，长老和主子吵架的时候，我才隐隐约约听说……原来您是晋帝的女儿，长老不愿意让主子与您在一起，想要拆散你们，但是主子不从，长老将我们抓住，或许，是为了更好的控制主子。” 　　“这……倒是与我想的差不多。” 　　听完过了一会儿，顾林才轻轻叹了一声。 　　不过，她虽然想到苏何会因为误以为自己是晋帝之女而为难，却没想到，他即便知道了，还是一路默默跟着自己。 　　只是恐怕心中难以权衡，所以才不敢与她见面…… 　　“长老十分固执，主子也一样固执，长老还说梁帝已经布下了计策一定不会再留您，后来长老就喂了主子一种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第二天，早上主子才醒，命我带他离开，后来主子就往马家坡赶，只是当时主子好像因为那药物而受伤，当时脸色白得吓人……至于我们，回了族里后就只是被关押起来，别的再没有什么了。”流云又道。 　　“受伤？是毒药么？”顾林心头一紧。 　　流云摇摇头，“这我的确不知。” 　　“这么说来，苏何身上带伤，或许会影响了功力发挥，这才会被梁帝控制住，而你们长老，也很可能因为知道梁帝不会真的伤他，所以才没有阻止此事，如此，我才好乖乖回去梁都，为了救苏何而听任梁帝摆布！” 　　顾林猜测道。 　　这么一想，心中虽然依旧因为苏何的伤势而紧张，但，却又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第96章 虚伪过了头 　　“长老既然取得了梁帝信任，那么一定会想办法救主子的，只是，主子与圣医族的关系也是隐秘，长老定然不会明面上救。”流云分析道。 　　正说着，一只信鸽冲楚歆飞了过来，楚歆抓住取下竹筒里的信笺，看过后，对顾林禀报说：“主子，消息确认了，苏大人确实被控制，但人还没事，梁帝只说若您不回去再度议和，便要杀了苏大人祭旗，挥师南下攻打燕州，目前，晋国也得到了消息。” 　　“不可能，我们长老在，梁帝不可能能动得了主子的！”流星立刻道。 　　一旁，流云也是满脸惊愕。 　　他们家主子，被用来祭旗？怎么可能！ 　　“情报上就是这么写的。”楚歆静静看着二人道，她能理解他们的着急，但，事实就是如此。 　　二人先是一愣，随后便争先劝顾林赶紧动身去梁都。 　　虽然他们也相信，长老不可能让苏何出事，可隔了这么远，还这么长时间，一听梁帝连这话都放出来了，他们如何能不担心？ 　　“再等等。” 　　顾林却说。 　　简简单单三个字，直接叫二人安静下来，四只眼睛直直看着她。 　　“想来如今我继任圣女之位的消息也快传到晋帝与梁帝耳中了，苏何毕竟是晋国的丞相，我想看看晋帝会怎么处理，而且，梁帝既然要引诱我过去，我不到，苏何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顾林又解释。 　　这也是为什么她敢在黄山村耽搁这么多天的原因。 　　纵然心中也是万分急切，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苏何跟前，但，却不得不为了更稳妥而忍耐。 　　虽然以现在她的情况，梁帝应该也不会真的要她的性命了，毕竟她的年纪和青禾去世的时间相当，梁帝心思深沉，一定能想到这一点，便也就会发现她其实是自己的女儿。 　　而肖劲定然不会将她已经知道真相的事情告诉晋帝，那么，晋帝也会想要继续利用她。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直接去梁都，这样对她而言最安全，也可解苏何之困，但如果她去了，晋帝必定会猜到她已经得知真相，恐怕她人还没到梁都，消息泄露出去晋帝就会出手阻拦，所以她才想着先等等晋帝的动静，然后回去晋国跟晋帝谈判，即便会遇到些危险，也总好过晋帝认为她要帮助梁帝而慌忙开战来得好。 　　因为，晋帝是除了肖劲之外，对她的身世最为了解的人！ 　　却不知，此时，白弈得知梁帝欲利用苏何来对付顾林，已经带人赶往梁都。 　　又五日后，青陵卫终于带来晋帝的人。 　　晋帝得知苏何被绑，立刻召集人马追查顾林的踪迹，肖劲却不知所踪，所以，直到青陵圣女继任的消息传入晋都，晋帝才知道顾林的所在，并让人前往青陵请顾林回晋国。 　　晋帝的人在半道上被早就听了顾林差遣，等在途中的青陵卫遇到。 　　“我师父怎会失踪？” 　　看着面前也算是熟人的追魂，顾林问。 　　追魂不知，“我只知道，皇上一直让追影暗中保护你。” 　　纵然看见顾林女装的扮相也难免惊讶，但他毕竟是冷血无情的杀手，而今天下，顾林其实是青陵圣女的消息又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所以在面对顾林时，脸色便也就没什么异常了。 　　顾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实什么也看不出来，便只得又试探问：“皇上找我做什么，追影大人可知？” 　　“皇上让我带了书信。”追魂说着，从怀里取出书信来。 　　楚歆立刻上前去接，查验一番没有问题后才拆开来交给顾林。 　　追魂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神色没什么变化。 　　如今，顾林是天下最为尊贵的人，自然是要处处小心暗害。 　　晋帝的信写了足足一页纸，多是对她的关心与寒暄，或许是因为之前肖劲已经回去复命，他以为顾林认为他是自己父亲，所以，便当真是一副老父亲的姿态，然而重点，却只有一个，让她尽快回国，好商议如何营救苏何。 　　顾林快速扫完信件内容，将其重新递给楚歆，而后看着追魂道：“我知道了，准备动身吧。” 　　从信中晋帝的态度来看，果然如她所料，还是想要打感情牌让她支持自己。 　　虽然料想晋帝与她会面后便会动杀心，也不会真心答应她的要求，但，毕竟如今她有青陵府撑腰，苏何又还等着她去救，想来即便晋帝想对她动手，也得等苏何平安无事再说。 　　而且暗杀青陵圣女，与暗杀一介文官顾林，后果根本是不可比的。 　　“你对苏何的了解有多少？” 　　想到这儿，趁着楚歆等人拔营收拾密林的功夫，顾林又问追魂。 　　虽然之前因为白弈问及肖劲对苏何的态度，顾林便对晋帝与苏何的关系产生了好奇，但终究没什么头绪。 　　只是觉得晋帝或许对苏何与对别的大臣不同，不然，肖劲不会那么顾虑苏何，而晋帝也不会在蒋行之倒台后，还那么倚重苏何。 　　然而追魂对于晋帝而言，却比不得肖劲，所以听了这话追魂只是说：“恐怕不如顾大人多。” 　　追魂也是个聪明的人，顾林听完，便知道多问也是无用，他要么不会说，要么根本不知道。 　　只可惜现在师父失踪，她没人能问。 　　否则，对于和晋帝的谈判也会更有把握一些。 　　黄山村本就在晋国境内，只是在青陵州脚下罢了，顾林此次出行又本就是轻装便行，不过五日时间便到了晋都。 　　晋帝得了消息，更是一早派宗正与礼部官员相迎。 　　顾林坐在马车里，看着城门口的阵势，心中却染上了一抹怅然。 　　她记得，在梁都的时候，苏何曾答应过她，等她回京的时候，会和之前一样，率领百官来接她。 　　然而此时，苏何却被困在梁都！ 　　若不是陆离给苏何吃了那种药，他怎么可能会受制于人？ 　　这些日子，只要一想到这个顾林就来气，陆离，比她想象中还要执拗，从前她至少觉得，陆离即便与苏何意见不和，也不会真的对他下手…… 　　顾林的心思没在迎接队伍上，而队伍里的官员，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谁能想到从前自己竟然和青陵圣女同朝为官？ 　　而且……还，说人家是断袖？ 　　不过，女扮男装入朝为官，这可是欺君之罪！ 　　可他们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先是晋帝忽然在朝堂上说顾林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要派兵去梁国从流寇手中救回顾林，还给梁国送去了国书！ 　　可当初蒋行之指认顾林是女子的时候，明明被晋帝责罚过，梁国的杨昭还说她是男子啊！ 　　一众官员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沉寂了十七年的青陵府忽然发出消息，说是圣女继任大典即将举行。 　　而新任圣女，正是顾林！ 　　这消息传出来顿时天下哗然。 　　但让人意外的是，百姓们竟然没有一个觉得顾林此前女扮男装不妥的，反而都恨不得振臂欢呼。 　　说什么原来圣女一直在自己身边…… 　　晋帝虽然有些意外，也十分高兴，立刻就派人去请她回来，今日，甚至连宗正也接到了差事，早已将宗庙安排好了，大有要在见面之时就让顾林认祖归宗的意思！ 　　如此一来，即便是最为刻板的内阁老臣，也不敢提议让晋帝惩处顾林犯下的欺君之罪，若是别的女子，那自然处罚就处罚了，但这可是青陵圣女呀，还是晋帝的女儿！ 　　从前那横空出世的少年英才，摇身一变就成了他们晋国的公主，以及青陵圣女！ 　　然而不论众人心里都怀着什么样的疑惑或打算，待马车车帘被掀开，顾林一袭白裙露在他们眼中时，还是顿时就让所有人的心都静了下来。 　　从前他们只道顾林生得文弱俊雅，却不知，原来恢复女装，竟是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眉宇间惯带的那丝英气让不但没有让人感到别扭，反而显得她沉稳睿智，清贵不可亵渎！ 　　“礼部尚书陈文斌，恭迎圣女大驾，皇上已经在宫内设宴，等候圣女已久！” 　　沉寂许久，陈大人终于反应过来，率先冲着顾林拱手一拜。 　　即便从前同是从三品官员，但如今顾林的身份已经不是他这等人可以直视的了。 　　“有劳陈大人了。” 　　顾林微微颔首，随后对楚歆点了点头，后者又将车帘放下。 　　与此同时，晋国皇宫里。 　　晋帝正问着福安自己这身装束如何，会不会太过威严吓着顾林。 　　福安一阵默然，笑道：“皇上，圣女从前可是见过您的。” 　　“哦……对对对。” 　　晋帝这才想起，从前自己没少让顾林掺和朝堂的事情。 　　虽然肖劲找不到了，这让他心里有些没底，但，他也同时洞悉了顾林在梁国遇险是梁帝所为，可顾林却没有回去梁国与梁帝对峙，而是去了青陵州。 　　这就说明顾林不知道梁帝是才是她的生父，肖劲并未再一次自作主张。 　　所以，晋帝还是想要扮演好一个慈父的角色，一想到顾林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晋帝料想，只要自己多给顾林一些关怀，即便她不是自己的女儿，也终究会把自己当做生父。 　　加之，从前顾林也十分忠心，忧国忧民，虽说是有些过于主和，但只要他表现出对百姓的忧虑，再加上这份情感，那么顾林定然会选择支持他统一天下！ 　　“但朕从前对她应当是极好的吧？”想着要好好表现，晋帝赶忙又问。 　　顾林那丫头很是机敏，他就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没有表现出那种久别重逢的父女之情！ 　　这不，自己练习了两日，竟然有些魔怔了，想起曾经爱而不得的青禾，他甚至当真对顾林产生了那么一点长辈的情感来。 　　福安这回自然是很快就点头，哄道：“那是自然，皇上从前哪一次见到顾……见到圣女不是和蔼得很？若不然，京中也就不会盛传圣女曾是皇上您眼前的红人，大宠臣了！” 　　听见这话，晋帝才总算放松了些。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有人来报说圣女已经在宫道上了。 　　“快快随朕相迎！”晋帝连忙道。 　　于是顾林下了马车，跟随礼部官员走了半道，就瞧见晋帝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一时间，心中还有些感慨。 　　这个人当初，可是要将她弃之荒野的…… 　　如今却表现得这样热切，就为了让她相信自己是他的女儿么？ 　　再看看那眼神，那神情，哪儿有丁点从前的倨傲？ 　　恐怕他看着自己的太子都没这么和蔼！ 　　所以，有些事情，真的是自己想要当真，就能成真的么？ 　　有些虚伪过了头。 　　顾林忽然在想，晋帝和梁帝，到底谁更虚伪？谁更恶劣？ 　　她比不出来，这二人，算是各有所长吧。 　　“顾林，你总算平安回来了！可叫朕好等啊！” 　　正在顾林琢磨的时候，晋帝已经到了她跟前。 　　虽然远远的瞧见她一身女装落落大方的模样，就不禁有些愣神，但他却没忘记自己的意图，所以，还是快步的走着。 　　叹了一声后，才又细细的看了她一会儿，点头道：“像，从前朕都没瞧出来，今日见你这身打扮，远远的，朕还以为见着了你母亲！” 　　顾林：…… 　　“顾林，没见过母亲的模样。”她忍着心头的恶寒，垂下眼皮应得有些冷淡。 　　“没关系，朕那儿有画像，你若想看，随时都可以看！”晋帝却像是没察觉出来她的疏离似的，说着，冲顾林身后一干官员道：“你们先去宴会，朕与顾林说几句话再来！” 　　众人自然当即应着。 　　顾林也正好想要先跟晋帝说清楚，并没打算做不必要的应付，便也就跟着晋帝去了。 　　一旁福安亦是喜滋滋的，跟着二人一道，还没进殿，就打发人去准备茶水来。 　　“坐！” 　　进了御书房，晋帝直接带着顾林往里间走，而后抬手很是随和的招呼。 　　里间的布置更像是晋帝会客或休息的地方，不似外面那么庄严，多了几分闲情，只窗边搁着一方坐榻，坐榻中间放着一方小几，一侧摆放着掐丝的铜香炉，很是静谧。 　　晋帝说着自己先坐在了平日一惯坐着的地方。 　　顾林却站着不动，“皇上忽然对我态度大变，是因为青陵圣女的身份，还是因为师父跟我说的那些话？” 　　“你既然已经听肖劲说了，为何还如此生疏？”晋帝反问。 　　“因为我没打算与你相认。” 　　顾林故意隐瞒自己知道梁帝才是自己生父的事情，是为了避免晋帝直接对自己动杀心，也是为了保护肖劲。 　　虽然肖劲至今没有消息，她已经怀疑肖劲是不是找地方自缢了，但她还是不想晋帝因为自己，而更责怪肖劲。 　　“为何？” 　　晋帝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问。 　　眼中的喜色已然不见。 　　“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只有顾奶奶照顾我，而你杀了顾奶奶。”顾林给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奶奶的仇，她从未有一日放弃过。 　　晋帝愕然，怔怔的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心头自然是起疑的。 　　这并不符合他的推断，所以他会怀疑消失的肖劲，但，却实在不能从她眼中看出什么来。 　　反而是问：“你不是说，梁帝杀了你顾奶奶吗？怎么现在又说是朕杀的？” 　　他没忘记，上次容贵妃出事，顾林曾暗示过一定会为顾奶奶报仇。 　　“令牌是梁国的，但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这一次，我在黄山村呆了挺久的。”顾林淡淡笑了笑，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反正，仇，早晚都是要报的。 　　“不过，既然师父说你是我的生父，那么，我暂且不愿意深究此事，但我也不会认你。”她又道。 　　这话便说的让晋帝进退无路了。 　　隐隐有一命换一命的感觉，但，却也就与他无关了…… 　　晋帝又看了她一会儿，也终究不敢把她逼急了，既然她不愿意认，那么，就很有可能公事公办，如今晋国的情况她算是极为了解的。 　　按照青陵府的评判规则，他这位君王在她眼里还配不配当一个皇帝都不一定…… 　　可她手中却掌握着青陵军，只要她能获得百姓的支持，就能直接废了他这皇帝…… 　　于是，便又道：“那你回来……真就只是为了救苏何？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苏何我要救，但，苏何毕竟是晋国的丞相，我希望，皇上能拿出一点诚意来，配合我一下。” 　　提及此言，顾林的脸色才终于没那么冷肃，又恢复了往常般从容平和的模样来，嘴角微微含着一丝笑意。 　　此时福安带着人上来奉茶，又飞快的退了下去。 　　晋帝的目光一直紧锁着顾林，等福安等人走后，他才问：“你要朕做什么？” 　　“我先想知道，皇上有没有让梁帝知道你是我生父的事情？”顾林却先问。 　　晋帝顿了顿，对顾林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满，但，又不敢擅自发怒，只得抬手端起茶杯来，捋了捋上面的浮沫，而后才点点头。 　　“之前以为你被流寇掳走，朕已经去了国书，以你是晋国公主为由，希望梁帝能同意朕派兵前往米源。” 　　“既然如此，那么，梁帝就一定不会再遵守之前的三年之战合约了。” 　　虽然顾林早已猜到是陆离告诉了梁帝这消息，但是这时候，她觉得将这一切都推到晋帝头上更好。 　　晋帝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抬眸看着她问：“你想让朕再一次议和，表示会遵守合约？” 　　说完，不等顾林开口，就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道：“梁逸那个小人，既然已经知道你的身世，就不会答应的。” 　　就在得知顾林不愿意与自己相认之后，晋帝已经不想让顾林去梁国了。 　　他担心，梁帝通过圣女的身份，猜到她的身世，而后顾林认了梁帝为父！ 　　之前之所以敢让顾林去，是因为他本想让顾林先入了晋国的皇室的宗谱，只要顾林相信了他，就不会再听梁帝的谗言。 　　可现在…… 　　谁知顾林却道：“我也觉得他不会答应，所以，我想让你配合的并不这个。” 第97章 白弈之死 　　“哦？”晋帝放下茶杯。 　　顾林扫了一眼那茶杯，转眸与他对视，“我想要让你归还后周在晋国的国土，让天下重归太平。” 　　“什么？”晋帝双眼一眯。 　　这简直比让他不和梁国开战还要可笑！ 　　“后周的土地是我们晋国的将士打下来的，为何要归还？又与天下太平有何关系？就算归还了，梁逸就不会再抢夺吗？天下又何来太平？” 　　“后周米源的司马家，现在应该已经在米源自立为帝，重新统治后周在梁国的故地，司马家本就是后周皇亲，又隐姓埋名盘踞米源多年，那些流寇，也是司马家的人，现在顾此失彼，根本没有能力去平乱，等到冬季过去，他有那个精力时，后周故地应该已经发展起来了，青陵府也会支持后周复国。” 　　“后周在天下腹地，若后周不平，则天下难平，梁国与晋国积怨已久，只有让后周恢复从前的版图，横在梁晋梁国中间，你们才不会一直开战，互相滋扰。” 　　这，也是顾林此前就打算好的说辞。 　　只不过因为苏何的事情而提前了许多。 　　一番话顾林说得平淡，可那神态却根本没有要和晋帝商量的意思。 　　她都说了，青陵府会支持后周复国，他要是不交出后周故地，那岂不就是和青陵府对着干？ 　　可晋帝怎么舍得呢？ 　　这些年，江州等地总是有水患，北方还总是有旱灾，要不是后周故地的那些田地都被他强行征收了，并奴役着后周人为他耕种，他晋国国力怎么可能发展这么快？ 　　当初，就该亲手杀了她！ 　　否则现在青陵府怎么还会有能力来左右他这位君王？！ 　　看着顾林一脸的理所当然，晋帝心头忽然就涌现出一股杀意来…… 　　然而最憋屈的，是现在他还得忍着！ 　　青陵圣女来到晋国的事情天下人尽皆知，如果，圣女在晋国出事，岂不白白给人机会讨伐吗？ 　　为了压下心头的火气，晋帝再次端起茶杯来，本想喝口茶降降火，岂料那茶却还有些烫，他顿时将茶杯砸在地上，“福安！” 　　福安一直守在外间，即便不敢听，也还是将二人的话都给听得清清楚楚，早就吓得胆颤心惊的，这会儿听见这一声，差点连魂都没了，赶紧进去跪着收拾。 　　晋帝还是压不下火气，且越想越恼，一脚就揣在了福安肩上，“朕养的都是饭桶不成！这么烫的茶是要烫死朕？”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福安一屁股坐在地上，愣是不敢起来，翻身就跪着磕头。 　　“我可以给皇上一天时间考虑，若是不肯，我便只能先去梁国了，到时候，皇上或许会更加被。” 　　顾林懒得看他指桑骂槐，说完，转身就走。 　　浑身上下愣是没被那茶水沾染半分，还是一副清绝出尘的样子！ 　　晋帝猛地抽了一口气，心头一梗，身子顿时僵住，缓缓朝靠垫倒了过去。 　　福安见状连忙上去扶：“皇上，皇上您没事吧？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顾林走了，晋帝气得病倒，在接风宴宴会上等了半晌的大臣们得知这一消息，无一不大惊失色，慌忙都要去看望晋帝。 　　一场宴会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半下午的时候，晋帝幽幽转醒，说顾林主张让他们归还后周故地，原本满心欢喜迎接圣女归来，想着从此晋国就有青陵府撑腰的大臣们顿时都气恼上头。 　　然而却愣是没人敢对顾林发难！ 　　顾林走后，没回顾府，也没去找顾江，而是住进了青陵府两位掌事为她安排的客栈。 　　今日入城时，她曾在人群中见了顾江一眼，确认他身上完好，精神也不错，只是看见她的模样惊得连魂都丢了，好在楚怀就跟在身边，她才放下了车窗帘。 　　现在她决不能让人发现顾江的踪迹，而在楚怀带顾江离开前，他们曾先去了一趟相府小住，所以，即便晋帝派人想要抓顾江，顾府的人也摸不清楚顾江现在在哪儿，何况顾府里还有清音打掩护。 　　当夜，梁都。 　　陆离再一次见过了梁帝。 　　起初听见苏何被斩的消息他匆匆往梁都赶，然而行至半道就已经打听出来了确切的消息，得知梁帝只是想要利用苏何来对付顾林。 　　对付顾林，他当然支持，恨不得现在就能将顾林给杀了！ 　　可苏何的情况，他清楚，若是不能定期服下缓解“无雪”的药物，那“无雪”一发作还是会让苏何生不如死。 　　但陆离又不能跟梁帝交代苏何与圣医族的关系，否则无异于给了梁帝拿捏苏何的把柄。 　　便只好以控制苏何为由，每隔三日就去喂苏何服药，而后跟梁帝禀报情况。 　　岂料，今日他正要给苏何送药，却收到皇宫里传来的消息，说以后不必再送了。 　　梁帝只以为陆离给的是控制苏何的毒药，可实际上陆离给的是控制“无雪”的药，若是不能送了那还得了？ 　　陆离赶紧就进宫一趟。 　　这才得知，原来梁帝听说顾林是圣女，便不打算继续对付顾林了！ 　　陆离当然也知道，顾林身为青陵圣女，身份贵重，不再是从前那个顾林，但，想到苏何执拗的样子，而青陵圣女又正好是主和的，有她在，不论梁国还是晋国，国力都一定会慢慢趋于稳定，若是有人作乱，青陵军直接出来就平了，那他们还报什么仇哇？ 　　他当然就劝了梁帝一通，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梁帝就开始送客，还表示会记得圣医族的帮助，但之后就不必了，甚至连他说顾林是晋帝的女儿这些话都不再管用！ 　　可梁帝，绝对不是这样胆小的鼠辈！ 　　陆离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原因，因此，回到圣医族在梁都的别院后，便张口唤人来准备细查。 　　不料院子却静悄悄的…… 　　他当即从恼怒中回过神来，这才仔细观察起周围的动静。 　　未等他屏息凝神，一道白衣人影便从庭院中缓缓走出，风度翩翩，长身玉立，犹如那画中谪仙。 　　陆离瞳孔一缩，“白弈？” 　　“就是你在挑唆梁帝对付顾林？”白弈冷声问。 　　话落，百余名青陵卫悄然现身，将二人围了起来，陆离，逃无可逃！ 　　但陆离好歹是经历了血雨腥风的人，怎会轻易被这阵势给吓到？ 　　当即也沉声道：“是她坏我圣医族好事在先！” 　　“既然如此，那就受死吧。” 　　白弈无意多言。 　　他拼着最后的力气过来，就是要为了顾林扫平障碍，否则，他纵死也难以安息…… 　　* 　　直到第二天中午，晋帝才终于让福安去请顾林。 　　而顾林，昨日也是有意没将话说完，想看看这晋帝到底对青陵府有没有畏惧之心，也更打着先给一个最坏的方案，再退让一步给些甜头的主意，如此，晋国上下也更好接受。 　　再次会面，场地成了御书房外面，内阁几位大臣也在，显然已经知晓了晋帝的打算和顾林的要求，看着顾林来，不冷不热的起身行了个礼。 　　所有人眼中，都再没有昨日的热切，但却也不敢造次。 　　但顾林却微感满意，她本就不是来套近乎的。 　　“皇上考虑得如何？” 　　她心情好，说话的语调也轻松随和得很，站在殿中落落大方，一派坦然。 　　相比之下，晋帝的脸色就不那么好了，甚至她越是轻松随意，他心头便越是恼怒，咬牙缓和了片刻后，才说：“后周的土地，这些年对于大晋而言也十分重要，归还后周，只朕一人无法做这个决定，所以，今日请了几位重臣，与大家一同商议。” 　　“若皇上有心恢复天下太平，我倒是有另外一个办法。”顾林看他极力忍耐着，知道火候也差不多了，便道。 　　“什么办法？” 　　晋帝脸色没变，他压根不觉得顾林能想出什么对晋国有利的办法！ 　　她只不过是刚刚掌了圣女的职权，想要立威罢了！ 　　这种心思，他懂，他也是过来人…… 　　“我知道后周腹地的农耕收成对于梁晋两国带来的作用，所以你们都不想失去后周之地，但要管理那么多人口，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所以，我已经建议司马家在后周开通南北互市，由司马政权出人掌管，梁晋两国的客商只要交一笔赋税，就能将本地的产出带去后周交易，换取粮草，具体谁得的多，以价格决定，青陵府也会在互市建立监督机构，适当调控价格。” 　　顾林此前给司马家的信中确实带了这番话，这是司马家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回后周失地的最佳办法，若是司马家不同意，早该差人来信了。 　　国土之争，无外乎资源之争，后周那片肥沃土地上的产出，丰富的资源，才是梁晋两国眼红的真正原因。 　　而后周，却也同样缺少矿物，缺少多样的粮食。 　　虽然这些年后周之地以各地世家为政，但实际上依然在一个物资短缺的状态，司马家即便有后周皇亲这个招牌作为天然优势，也能凭借青陵府的支持而获得百姓以及其他世家的支持。 　　但想要在短时间内让后周恢复生机还是一件难事，各地世家也不可能一下就拔除，若是没有那些世家，后周之地即便落在司马家手里也运转不开。 　　那么，最终，底层的百姓要面对的依然是被奴役的命运。 　　只不过奴役者从梁晋两国的皇权，变成了各地的世家而已。 　　但若开通南北互市，后周能得到更多的资源，梁晋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物资充足了，后周之地的世家们便会有更多生意可做，不会再紧紧盯着那些田地，加上青陵府与司马家的干预，百姓们才真正得以解脱。 　　三国国力也会渐渐趋于平衡，回到十七年前的样子。 　　“可后周之地是我们的将士用血汗打下来的，若是说归还就归还，恐怕那些将士们就第一个不同意！”有大臣说道。 　　顾林笑了笑，“因为梁国与晋国对后周开战，本来就打破了大陆的约定。” 　　说着，她缓缓扫视过在场众人，最终将目光重新落在晋帝身上，“三百余年前，初代圣女带领青陵军平了六国之乱后，天下便是三分，立下规矩，若有恶意抢夺劫虐他国百姓者，是为无德之君，圣女可率青陵军夺其皇权！” 　　一番话，掷地有声，敲得人心发颤！ 　　晋帝更是猛然收紧了扶着扶手的指尖！ 　　是了，三百多年来，这片大陆一直是这样的，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其他国家吞并小国的例子。 　　但纵然有朝代更迭，国土争夺，只要不闹得民怨沸腾，不动百姓，只是正常作战，青陵府就不会管。 　　可若是有人起了歹心抢夺百姓，便会被青陵军出面平了，同时君王失去皇权，由圣女推举他人继位，而像他们对后周做的事情……三百多年来，还真从来没有人做过！ 　　顾林搬出大陆的公约来，他，无话可说！ 　　但他却也知道，这三百多年来，世上的霸权君主们，有多么恼恨这青陵府的存在…… 　　“好啊，只要梁帝同意，朕也可以同意。” 　　思及此，他忽然笑了笑。 　　他就不信，梁逸会同意这么荒唐的事情，会甘心将好不容易抢来的后周土地归还！ 　　什么互市商贸，分明是让他们给后周送钱送物资的！ 　　可若不还，他们只需要派军队驻扎奴役百姓，就能得到想要的粮食！ 　　“那不如，皇上就先写一封国书，表示若梁国同意互市，晋帝便也同意互市，也免得我来回跑了。”顾林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而她，对梁帝，其实也没什么信心，但总要试一试的，有了他这一纸承诺，总好过什么都没有来得强。 　　若是他们到最后也执迷不悟，那么……她也只能使用最后一个办法了！ 　　总不能就看着这天下继续被他们祸乱，看着百姓们依旧过着漫无尽头的苦日子。 　　当天下午，顾林一行便带着那封国书前往梁国。 　　因为苏何被困，她此前也带了一批使臣过去，现在晋国在梁国的使臣已经够多，顾林也本就想轻装便行，所以晋帝便没有再派人跟着。 　　然而等她一走，晋帝便招来了追魂，要在她从梁都离开之后，伺机截杀！ 　　青陵圣女，青陵府，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这天下，只有君王才是最至高无上的！ 　　顾林等人行了七日便已经过了西洲。 　　因为着急去救苏何，她中途弃了马车直接骑马赶路，加上没有文弱的使臣跟着，速度自然比从前出使时快了许多。 　　这一夜他们留宿在西洲外的客栈，客栈掌柜热切相迎，送上了难得的精米和酱肉。 　　不论王权贵族对青陵圣女有多么不满，百姓们见到她，只有高兴的，也正因为她这圣女的身份，正因为她此前为百姓谋福，早已得了大家的信任，所以她恢复女装之后，百姓们才能很快便接受了这一事实。 　　甚至有人还说，早就觉得顾大人就应该是青陵圣女！ 　　一路走来，顾林时而听见这些言论，心中也总算没再觉得穿着女装而忐忑。 　　然而吃过饭，楚歆却脸色有些难看的走了过来，似乎终于难以再像从前一样冷静自持，眼中氤氲着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 　　此时顾林正在看老胡等人送过来的书信，现在司马家已经在后周重新组建政权，获得了当地百姓的支持，幸运的是，他们当初竟然狸猫换太子，救下了后周皇室中一名幼子，而今已经成年，正好可以登基即位。 　　见到楚歆如此神色，顾林不由得一愣，问：“这是怎么了？” 　　楚歆有些失神，闻言望了她一会儿，才说：“七日前，白公子抵达梁都，将圣医族长老陆离斩杀，圣医族余部中，所有反对您的人，全部被诛杀。” 　　“白弈？去梁都了？”顾林诧异。 　　而且，还干了这么大一票？ 　　直接将陆离给杀了？ 　　她还正想着该怎么劝说陆离改变想法呢，结果，白弈竟然已经提前动手？ 　　“怎么没跟我说？那他人呢？”她想到这儿又问。 　　楚歆默了一瞬，垂眸轻声道：“白公子，与陆离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 　　顾林脑子一懵，手中的纸张不知觉间飘落在地，就这么愣愣的看着楚歆。 　　好一会儿，才眨眨眼，笑着说：“怎么可能呢？白弈……白弈的武功不是深不可测吗？而且，就算陆离反击，他也不至于躲不开啊！为什么偏偏要选择玉石俱焚呢？” 　　难道白弈身边就不带人吗？ 　　她当然不相信！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主子有所不知……白公子，早在平青陵府之乱时，就被青冥暗中针对，引发了旧疾……主子在梁都议和时，他便推测恐怕命不久矣，此番，或许本没有想过要回来。” 　　楚歆忍着心中的痛，声音低沉，好似已经沙哑。 　　即便她明白自己的主人只有圣女一个，可是，毕竟跟在白弈身边那么多年，而白弈又是那么优秀那么好的人，她怎会不心痛？ 　　顾林头皮阵阵发麻，看着楚歆这样子，即便心中怎么也不肯相信，却也不忍再追问她…… 　　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面对她所说的这些。 　　可实在太难了…… 　　纵然与白弈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相聚也不多。 　　可是，就如同她对肖劲说的那样，她的世界里，在意的人就那么几个。 　　白弈也是其中之一啊！ 第98章 异世与青陵的关系 　　她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当初白弈去圣医族的时候，会跟她交代那些……当时，她还说怎么可能会回不来。 　　却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一直在找个机会不着痕迹的跟自己道别！ 　　可是陆离已死，她甚至，连为了他报仇都不能！ 　　“你……先去休息吧。” 　　顾林轻叹着，不知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语气。 　　楚歆却没如往常一样听话的退下，而是说：“主子，白公子曾说……与其躺在床上等死，不如多做一点有用的事情，这，应该是他自己选的归处，还望主子，万勿伤神。” 　　这些话并不是白弈交代的。 　　即便楚歆知道白弈的打算，今日得知这消息时依然觉得措不及防。 　　但，她想着，白弈应当是不希望顾林为了他而伤神的。 　　顾林轻轻舒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而后闭上眼，点点头，忍住哽咽。 　　只是那发皱的眉头却出卖了她颤抖的心。 　　楚歆看着，又张了张嘴，正欲再度宽慰，却忽然瞧见窗外掠过一道黑色身影，顿时警觉，忙飞身上前去追！ 　　顾林心头撕扯着的痛意也被这动静打破。 　　她刚刚心神被情绪影响太多，完全没察觉有人靠近！ 　　但，见楚歆去追了，又想着此处都是青陵卫，便也没放在心上，冲淡了的情绪也一时回不来，徒留满腔的空寂。 　　低头瞥见掉在地上的纸张，她弯腰伸手去捡，眼中尽是疲惫之色。 　　然而指尖刚碰到纸面，她便眸色一凝。 　　只察觉一道风声又从窗外疾驰飞奔入内！ 　　“顾林！” 　　肖劲的身影猛然响起。 　　顾林一愣，坐直身子看着刚刚冲进来的人，同时，楚歆也从窗外追了进来。 　　“原来是追影大人。”楚歆见到肖劲，放下戒备，十分有眼力的抬脚出门守在门口。 　　但顾林却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解。 　　肖劲，从来不会还没露面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而且，怎么会这么急匆匆的？ 　　没等她开口喊师父，肖劲就说：“顾林，我是唐彦！” 　　唐彦？ 　　顾林懵了，眼中的不解更浓！ 　　“我们联系不到你，所以只好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将我的脑电波输送过来，尝试了好多次，才终于遇到这个人，这个人身受重伤刚死不久，而且基因十分合适，我就寄居在他体内了，可以暂时维持他身体的生机，以保证我能用这具身体活动。” 　　“唐彦……真的，是你？” 　　面对“肖劲”的解释，顾林心中又是五味陈杂。 　　可或许是白弈之死已经给她带来强烈的震动，或许，她早就知道肖劲有心寻死。 　　以至于，听闻肖劲身受重伤刚死不久，她竟然没有那么悲伤了。 　　以至于她恍然想到，自己从未跟肖劲说起过异世的事情，所以，肖劲不可能知道唐彦这个人，也更不可能知道什么假体，什么脑电波…… 　　“是我，我来得巧，他的脑电波还没全部消散，所以部分记忆被我读取了，我知道他是你师父。”唐彦点点头，又道：“他是在拦截一批杀手的时候死的，好像是为了保护你。” 　　顾林胡乱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彦并不算夺舍了肖劲，因为肖劲已经死了，而且，还让她又能再见到肖劲…… 　　可是，这些事情的冲击实在太大！ 　　唐彦却似乎有些兴奋，还说：“我花了好几天才适应了这具身体，能勉强控制，所以刚刚才会失控直接飞了过去。” 　　说完，见顾林没反应，才问：“我已经听说了青陵圣女的事情，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听见青陵圣女几个字，顾林的思绪才终于收拢了些，想起了之前对青陵武器库的疑惑，问：“很多年前，你们是不是也在这片大陆生活过？” 　　唐彦顿了顿，点头，往顾林跟前走了两步，却忽然脚下一软，身子以软塌的姿势半跪在地！ 　　顾林一惊，忙起身去扶。 　　唐彦咧了咧嘴，好像在笑，解释说：“正常现象，毕竟，我只是通过基因与脑电波之间的能量磁场来控制这具身体，可惜空间穿梭机还没修好，不然，我就能直接过来了。” 　　“所以，圣女和你们是什么关系？”顾林扶着他坐下，看着肖劲的身子软软的躺在那，心里又是无奈，又是不忍。 　　这好歹是她师父的遗体呀！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基因太过合适，唐彦也一定不会这么做的，她能体谅，只是心情却还是难免受到影响。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其实没有青帝，也没有圣女。”唐彦也终于解释，脸色严肃了不少。 　　顾林点点头。 　　于是唐彦这才将青陵圣女与异世空间的故事讲给她听。 　　原来，千年前，异世中人确实生活在这片大陆，并且还是最强大的部族，研发了很多先进的武器，但也遭到其他人垂涎。 　　或许是因为他们这个部族的人都太过聪明，基因也太过强大，反而每个人都容易早逝，以至于他们虽然有强大的武器，人口却不多。 　　一次部落大战，他们被外族攻陷，危急时刻将剩余研发的顶尖武器都藏在了青陵的武器库里，结果没想到却闯入了时空裂缝，全族剩余的人都被吸入了另一个空间。 　　也就是顾林后来梦见的异世。 　　但在异世，他们却显得资质平平，因为异世的科技发展速度比这个空间快了太多，而且他们也没有更多的资源去研发武器。 　　他们便想办法制造空间穿梭机器，想要将那批精良的武器也运送过去，好在异世中争得立足之地。 　　花了几百年时间，他们一代代的坚持，终于研发出一架空间穿梭机，为了降低机器的负荷，他们严格筛选了要穿梭时空的战士，最终，由一名青姓女性登上了穿梭机。 　　结果那机器虽然将她送到了这个时空来，武器库却因为时隔多年根本打不开。 　　她花费了几年时间，终于利用这个时代的材料，制造出了太阳能的发电装置，安装在武器库的电路上，这个装置这三百多年来都还在持续发电，投入使用。 　　而机器却也在这几年时间里损坏，女战士被迫留在了这个地方。 　　此时大陆上正值六国战乱的时期，生长在和平年代的女战士难以面对这场厮杀，便用武器库中的武器平了战乱。 　　因为她穿着奇装异服，被人称为天降神女…… 　　这，就是初代圣女的故事。 　　之后，她顺着百姓们的想象力，利用一定的迷信与信仰，创建了青陵府与青陵神祠，并试图通过时空穿梭机上面的信号发射器与异世基站取得联系。 　　她成功之后，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基站，并希望可以改变这个时代。 　　再之后，基站就根据她档案中记录的基因元素，创造了脑电波信号接收假体，并持续抓取她后人的基因能量与脑电波，将她的后人带到异世中来接受全面的训练，以完成她的志向，也算是守护部落从前的故土。 　　从她之后，一共还有九个人的脑电波被抓取，她成为000号。 　　“……所以，我们做梦，并不是生理现象，而是，被基站抓取了信号，脑电波穿梭到了异世？我在异世所经历的，也都是真实的，而不是一个个梦境？” 　　顾林所有的情绪早已经被这许许多多的信息给消耗掉，听完后，便分析起来。 　　唐彦点头，“按理说，她的后人应该一直都能被我们抓取到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你这儿不行了。” 　　“会不会……是因为基因？我是我母亲和外族人生的。”顾林忽然想起了圣女通婚的祖训来。 　　既然是因为基因匹配才能被抓取到，那么随着一代代的基因遗传与遗漏，她身上属于祖辈的基因本来就越来越少，而她身上还留着部分梁帝的血…… 　　而且，那初代圣女又本就是从文明的异世而来，除了可能会无法被抓取之外，顾林实在想不到让初代圣女下令禁止圣女与外族通婚的理由…… 　　“有可能。”唐彦说着，忽然提了一句：“我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这具身体已经快失去最后的肌动力了，我来找你，也是怕再也联系不到你，让你一直怀着疑惑。” 　　“我去了青陵之后，确实就一直挺疑惑的……” 　　顾林笑了笑，虽然故事比她想象中还要曲折，但，也和她所猜测的相差不大。 　　这么一听，青陵府为什么有那么多异世的文明就完全说得通了，那些武器的来源，也完全合理。 　　“所以，以后我们可能很难再见面了，对吗？”她忽然问。 　　一天之间，接连三次面临永别。 　　虽然肖劲的死，她早就料到，虽然唐彦过只存在于她睡梦当中…… 　　可，他们却都是在她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人！ 　　“我们正在研究初代的基因序列，争取以后你还能入梦，也希望，那时候这世界已经真正实现自由与平等。”唐彦说道。 　　顾林垂眸，点了点头。 　　不论以后还能不能入梦，她都会坚持下去的，不因为任何人。 　　或许，百姓们的支持会让她感到欣慰，但却绝不是左右她目标的原因。 　　因为她本就是个这样的人，她追求的世界，本来就不是现在这样。 　　异世文明改变了她，也给她带来了更多可能，让她拥有了这个时代的人难以企及的能力与知识，即便，青陵里的武器不够用了，她也还是有信心，能够改变这个时代！ 　　“哈！” 　　唐彦忽然提了口气，又笑了笑，拍拍膝盖说：“本来以为有很多话要交代，没想到，说完之后感觉好像什么都不用多说了，原来你早就猜到，真是害我白担心！” 　　唐彦其实是个性情温和内敛的人，与白弈有些类似，但比白弈要有人情味许多，平时在异世里都带着金丝边的眼镜，十分斯文儒雅。 　　他这么说，顾林反而觉得他还是放心不下自己，但却又不太会说煽情的话，更不想把气氛搞得伤感…… 　　虽说是在梦里，可毕竟也有十几年的交情，更是训练时并肩作战的战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聪明绝顶且没心没肺，差不多了就回去吧，没准，哪天我自己也能想到联络异世的办法！”顾林白了他一眼，也不愿意继续沉重下去。 　　她去青陵里面看过，虽然没发现什么时光穿梭机，但，没准往深处走还真能发现。 　　不然，初代圣女又还能将这么大个物件藏在哪儿？ 　　话音落下，唐彦又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才说：“好，保重。” 　　“保重。” 　　顾林扬唇笑着，脑子里浮现的是唐彦原本的脸和声音。 　　随后唐彦躺好，闭上了眼。 　　顾林知道，其实他不必这么做，大可直接离去。 　　如此，只不过是因为发现肖劲是她师父，所以，想要留给肖劲一些体面，让她心里没那么难过罢了…… 　　当晚，顾林与楚歆一起找了一处山林，挖了个深深的坑，将肖劲埋了。 　　此处还在晋国境内，她担心晋帝发现，可肖劲已经去世好几天，如果没有唐彦带来的能量支撑，根本无法再保存，她不忍看着师父的遗体就这么慢慢腐坏，虽然埋入深山也有不妥之处，但，也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临走前，她在一旁的树干上画了个记号，以便下次能寻来。 　　楚歆什么都没问，虽然，在门外听了个七七八八，因为不管这世上有没有圣女，她都始终相信，顾林能带着天下百姓走入一个新的时代。 　　情绪平息下来后，楚歆也才告诉顾林，白弈的尸身已经被人送往青陵，不日就会入殓，要她不必挂心。 　　顾林也只得点头罢了。 　　第二日继续启程往北，又策马疾行了七日，终于抵达梁都外。 　　一路上无人阻拦，出奇的顺利，却也在顾林的意料之中。 　　想来，梁帝定然是猜到了她的身份，否则怎会不多加刁难？ 　　到了城郊处，顾林才换上了神侍准备的马车，在神侍的帮助下整理了一番头面，重新端出一副清贵的样子来。 　　虽说她并不在意这个，但，若是站在谈判的角度，便需要拿出与身份相符的气派来了。 　　然而让青陵府众人意外的是，梁国迎接顾林的阵仗与姿态，竟然跟晋国如出一辙！ 　　都是大臣们早早候着，宴会备着，梁帝也亲自在宫道里相迎！ 　　莫说是其他人，就连楚歆都有些发懵，唯独顾林，早已经料到会事如此，波澜不惊的跟着梁帝去了梁帝寝殿。 　　梁帝的寝殿她从前来来过，不过，那时候她还在梁国为质，梁帝为了彰显他的爱才之心，便常常想表现得不拘小节，曾有一次喊过她来寝殿说话。 　　只不过自那之后她为了免得惹了晋帝的猜忌，就对梁帝避之不见了，这一次穿着女装跟在梁帝身后，面对梁帝的寒暄，已经自己已经知道的旧事，心境终究不同。 　　她仔仔细细的听着梁帝的话，有些想记住，这就是自己的父亲，但，心中却并没有生出什么亲情，反而是想起青禾怀孕的原因，而觉得梁帝现在的热络十分可笑罢了。 　　只不过是把他们母女当做一个工具，又有什么颜面来与她相认呢？ 　　“坐。” 　　梁帝将她领到寝殿正殿，自己坐在主位上，转身冲着她指了指一旁左手边的座位。 　　顾林知道，与他周旋的时间要比跟晋帝说话的时间长很多。 　　因为苏何现在还在他手中，而他本身，又是十分邪性，冷血无情的一个人，所以在苏何没被救出来之前，她不敢用对晋帝的态度来对他。 　　于是，便依言坐了下去。 　　不久内监奉茶过来，梁帝道：“尝尝，刚出的云雾金针。” 　　“秋茶柔韧恬静，越品滋味越长。”顾林淡淡笑了笑，举杯闻香。 　　梁帝看着她这般姿态，眼底竟然罕见的闪过一抹柔和，恍惚想起了，从前青禾在时也是这般恬静的模样。 　　“你可知，你其实是朕的女儿？”待顾林放下茶杯，他才问。 　　顾林点点头，“我师父都与我说了，不过，我没打算与你相认。” 　　“为何？” 　　梁帝顾不上去问她师父是谁。 　　“因为我与我母亲于你而言不过是开启青陵的工具，控制青陵府的工具，甚至我的存在都是一场阴谋。”顾林淡淡道。 　　梁帝立刻否认：“不，不是这样的，青禾她当年是误会了朕才离开！她气恼朕隐瞒了朕的身份！” 　　“我只相信我师父说的，若是我师父还在人世，或许还能与你对峙，但是，他刚刚去世不久。”顾林坦然道。 　　这件事情上，除了肖劲最后说的，她谁也不相信。 　　“难道，你是认了晋帝？”梁帝脸色一沉，忽然想起了之前听说的传言来。 　　空穴不来风，顾林本人显然不可能凭空捏造自己的身世，所以，这一次陆离来劝他，他才会觉得陆离与晋帝是一伙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父女相残！ 　　可她没死，那么，晋帝为什么不利用和青禾的渊源，来让她相信她是晋帝的女儿呢？ 　　“也没有，不过，倒是从他那儿要来了一封国书，是关于后周故地的。”顾林忍耐着自己的脾气，但虽然提及，却没有将晋帝的国书取出。 　　“那你为什么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朕？”梁帝果然没将注意力放在国书上。 　　顾林就知道他会如此，他本就是个偏执的人，否则，当初又怎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事情呢？ 　　“若是你能放了苏何，我或许可以考虑，不过，也不会将青陵府给你用的。” 　　“你是朕的女儿，你的一切就该是为朕所用！难道你还想帮谁？” 　　梁帝却质问。 　　他就是拿捏准了苏何在自己手上，顾林不敢硬来，所以他才敢这么强硬！ 　　什么女儿，他要的，的的确确就是一把开门锁！ 第99章 顾林，你很可以！ 　　“所以呢？你想要将青陵府收为己用，就是为了一统天下是么？”顾林沉声问。 　　她是想过梁帝会因为有苏何在手上而撕破一惯虚伪的脸皮，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却不知，因为青禾带着她离开，在梁帝看来，自己已经多等了十几年！ 　　“这天下本就该能者掌权，不管是用什么手段达成，那都是朕的本事和能力！” 　　就算是顾林的存在，也是因为他的本事！ 　　难道他不该理直气壮的要求顾林为他所用吗？ 　　从前顾林身为晋国的使臣，又有天下百姓的拥护，他不得不给顾林几分薄面，而且他也希望能吸引顾林留在梁国为他所用。 　　但现在，他是顾林的父亲，这一点无人能改变，他又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自古以来便是父为子纲！ 　　至于圣女之说……他从前与青禾相处时，也并未察觉她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他也无需畏惧什么青帝！ 　　“所以，青陵府，必须支持朕！”梁帝又补充道。 　　见顾林皱眉，他扬唇一笑，“除非，你不想要苏何的命了。” 　　顾林默默的看着梁帝，他的眼里，连一丝虚情假意都没有。 　　好一会儿，忽然也笑了笑，“青陵府，我才刚刚回去，根基未稳，你现在要我左右所有人的决定，不可能。与其大费周折的去说服青陵府各处掌事，还要说服天下人，不如，我带你去青陵，你自己取了绝世武器出来征服天下？” 　　梁帝瞳孔一缩。 　　绝世武器…… 　　所有人都知道，青陵军正是因为有了那绝世武器才能掌控天下局面！ 　　“你会甘愿？”但他不相信顾林会这么轻易的交出青陵秘钥！ 　　“我本来就没想当这个青陵圣女，要不是你们逼迫我，我怎么可能会回去？”顾林反问。 　　既然梁帝的野心丝毫没有动摇，而且还为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而洋洋得意，她又何必再多言？ 　　反正，不论他同不同意，她都有办法解决。 　　只是若他肯配合，还能继续当梁国的皇帝，无非只是失去了后周的土地而已。 　　但他不肯配合，那么，她也只能让他失去全部了！ 　　“不过，拿到绝世武器之后，能不能争霸天下，就还得看你自己的能耐了。”顾林又补充一句，她也不能让梁帝察觉她在引诱他。 　　果然，听见这话梁帝顿时放松警惕，狂妄的笑了笑，“这有何难？若拿到绝世武器，朕都还不能一统天下，那便当真是个废物了！” 　　说完，便冲着顾林伸出手，“我知道，要开启青陵，需要一块钥匙。” 　　当年他跟在青禾身边，虽然青禾并不与他多提青陵州的事情，甚至还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他也多少查探到了一些消息。 　　顾林笑了笑，“看来皇帝陛下这些年做的准备还真不小，没错，确实需要钥匙，但是，密码的答案每次都不同，若我不跟着去，你一样解不开。” 　　其实是相同的，她只是不放心让梁帝就这么拿着青陵秘宝去青陵。 　　她来不及跟族长知会那些，而且她也担心，即便她派人传递消息回去，青陵州的人也不会让梁帝去他们的圣地，而梁帝又如此狂妄自大。 　　到时候必定会有一场厮杀。 　　所以，倒不如让她带着过去。 　　“你以为朕是傻子么？要么交出钥匙，要么，就等着给苏何收尸。”梁帝却道。 　　刚刚是他太诧异了，所以才没想到顾林带自己过去的危险性，现在意识到了，当然不会同意。 　　“你担心的无非是我在青陵对你下手……” 　　顾林却直接了当说出了他的顾虑，提议道：“不如我们做个约定，我把青陵打开，你进去拿武器之前，下令让你的手下带着我去接苏何，我跟着你的人走，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那你的人呢？”梁帝又问。 　　“一起撤走，你都有绝世武器在手了，那青陵里还有治世的秘宝……难道我们还能与你相争？我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救苏何，也不想再参与你和晋帝之间的斗争罢了。” 　　“容朕考虑考虑，你先去歇着吧。” 　　梁帝虽觉得可行，但，一想到顾林毕竟是从晋国来的，而且，此前又是个什么事都爱插一脚的性子，这回突然间就愿意交出绝世武器，还是让人有些顾虑。 　　“我要先见苏何一面。”顾林却说。 　　“可以，不过，他身上中了毒，朕已经尝试让人去解，但没什么用，那可不是朕让人下的，是圣医族的人自作主张。” 　　梁帝虽然担心顾林见到苏何现在的样子而气恼，不在愿意配合他拿到绝世武器，但，也知道如果不让她见她恐怕也不会配合自己，所以，只好让数日前忽然没了踪迹的陆离来背这个锅。 　　反正，下药也是陆离出的主意。 　　顾林听了果然脸色一沉，强硬道：“那我要求现在就带上我的护卫去给他医治，人是在皇帝陛下手上出的事，如果不确保他的安危，我也没必要与你做任何交易。” 　　“没有我，就算你拿到了钥匙，也进不去，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去青陵试一试。” 　　看梁帝眼中浮现一丝恼意，顾林当即又道。 　　“也罢，那就依你的。” 　　对视片刻后，梁帝才道。 　　他暗想反正苏何在自己的密牢里，就算顾林有天大的本事，没他同意也不可能救得了人。 　　这，也是他对顾林提出的交易越来越心动的原因…… 　　既然顾林到时候要跟着他的人一起去密牢放人，那，他为什么不将她一起关起来？ 　　这样一来，这天下就再没有人能妨碍到他！ 　　晋帝？司马家？不过蝼蚁！ 　　于是顾林当即带着楚歆，跟着梁帝手下前往密牢。 　　当看着苏何被关在幽暗的牢房中时，她整颗心都揪着，苏何那样高傲的人，怎么甘心成为阶下囚？ 　　“快去看看。”她连忙吩咐楚歆。 　　苏何昏迷着，并不知道她们来了。 　　这些日子无雪没有得到压制，他虽然已经尽力调息，控制自己不要多去想顾林，并且也接受了自己是顾林兄长的“事实”，也劝说自己要放平心态，但感情又岂是能够控制的？ 　　每每想起那日陆离说的话，他便只有满心的不甘！ 　　所以，连日折腾下来，即便他有再强大的内力，也终究耗不住无雪的摧残。 　　楚歆立刻上前把脉，只是细细探脉过后，眼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浓。 　　“苏大人体内无毒，但，却有一种神秘的药物压制着他的神经，似乎会根据他的情绪波动而使他备受煎熬。” 　　楚歆的医术不如白弈，更不如陆离，自然是查探不出这种圣医族用了百年的灵药的。 　　“可有办法缓解？”顾林轻轻牵着苏何的手，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不少。 　　楚歆摇摇头，“应该，只有苏大人自己才能调整……如果他不牵动药效发作，应该就没事的。” 　　情绪波动……无毒…… 　　一时间，顾林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我这儿倒是有一些缓解疼痛的药物，或许发作的时候能起点作用。”楚歆想了想，掏出一个瓷瓶来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虽然梁帝得知顾林是圣女之后，为了用苏何来做交换，已经给苏何换了一个比较宽敞舒适的牢房，但，顾林环视周遭，依旧觉得苏何定然是不习惯的！ 　　而且他人还昏迷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下次发作又是什么样…… 　　“我要求让苏何的侍从留下来照顾他。” 　　出了密牢，顾林转身直接又找到了梁帝。 　　此时，梁帝已经通传了几名心腹大臣，正在等众人过来商讨去青陵一事。 　　见她这么说眉头微皱，“你是不相信朕么？” 　　“我只是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待在地牢里。”顾林语气冰冷，静静站在那儿，一副梁帝不答应就什么都免谈的样子。 　　“行，依你。” 　　梁帝略沉吟片刻，暗想即便苏何的人一起被关在地牢里，也对整件事情影响不大，便点了头。 　　于是顾林出宫后点了流云去陪伴苏何，这才前往梁国官驿。 　　晋国两次过来的使臣都被遣送至了典客署，这官驿清空，全是青陵府的人。 　　为了避免梁帝跟着她过去后出什么乱子，顾林还是让楚歆派人给族长送了信，说明了她的打算。 　　青陵卫自有一套秘密的暗网，她不用担心消息被人半路劫走。 　　吩咐完楚歆，她又将流星找来，让楚歆将苏何的症状告诉给流星，要流星回圣医族去找解药或者药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安排妥当后，她才终于将神侍与掌事叫来，要他们配合自己演戏。 　　第二日，梁帝果然还是派人来请顾林，表示自己同意她的提议，且当即就愿意动身。 　　于是一行人直接又前往青陵。 　　原本一路无事，却不料晋帝得了消息，派人半路截杀。 　　但好在梁帝与顾林手下都有暗卫保护，并不曾伤及二人。 　　此行顾林与梁帝都十分急切，行得也极快，十日过后，已经抵达青陵。 　　这是梁帝第一次来到青陵。 　　虽说青陵州对外十分开放包容，但是，所有进入青陵州的人都必须经过身份效验，普通百姓可随意进出，伪造身份者却都会被一一查出。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青陵州一直保持着神秘，从未被外界势力渗透的原因。 　　族长看完顾林的亲笔信，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见到顾林之后，当即哀求道：“圣女！青陵是族中圣地，怎能被外族人亵渎？” 　　梁帝目光一寒。 　　顾林抢先道：“他不是外族人，他是我父亲，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我支持他统一天下，所以，只能带着他来拿绝世武器，至少，青陵圣女拥有青陵秘境中所有物品的使用权！” 　　闻言，梁帝的手下当即止住了要进攻的姿态。 　　“可梁国暴政多年！”族长哀呼。 　　“你们懂什么？这天下，从来都是强权的天下！”梁帝反驳。 　　顾林叹息一声，解释道：“族长，我要救我心爱的人，还请族长，不要阻拦，若不然，我只能背叛所有人了。” 　　这些都是她安排好的，如果不让梁帝看见青陵府众人的阻止，他必定会以为有诈。 　　也就不会跟着顾林去青陵。 　　族长听罢，也配合着长叹一声，“看来，是这天要亡我青陵啊！” 　　“哼，老匹夫，最好乖乖让道，否则，朕也不会手软。”梁帝威胁道。 　　“族长，这天下早晚都要统一，还是请族长让道吧，与其看着天下诸国不断厮杀，倒不如，让梁国直接称霸，也算是给百姓一线生机了。” 　　顾林又劝了一声，上前去将族长扶着。 　　“不错，若今日朕拿不到绝世武器，来日必定还会继续和晋国开战，你们青陵府，不是一向主和的么？” 　　“将族长带下去。”顾林生怕再演下去梁帝会失去耐心，又觉得族长这时候直接同意太过容易了，便直接对自己身后的青陵卫吩咐了一声。 　　后者立刻上前来，族长哀呼着，生生被拖了下去。 　　“皇帝陛下之前答应过我，不会伤害青陵府的人。”顾林看着梁帝带恼怒的目光，淡淡开口。 　　梁帝却也不在乎逞一时之气，反正等拿到了绝世武器，这天下谁人能不听他的？ 　　于是当即淡淡点头，“不错，带路吧。” 　　顾林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只要他进青陵之前不对青陵府的人动手就好，于是她也淡淡笑了笑，抬脚走入神祠，一路穿行至青陵外。 　　青陵军还守在原地，见这情形，顿时懵了，“你们都退下。” 　　青陵军自然是听圣女的话，虽然有些不放心，但看顾林脸色沉着，也就只得先退开。 　　之后，顾林和上次一样打开了武器库的大门。 　　梁帝站在门外，不禁啧啧称奇，看着斜对面那把上次被顾林随意挂在墙上的冲锋枪，更是连眼神都直了！ 　　他小时候，也是见过青陵军用绝世武器的！ 　　即便过去多年，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他忙抬脚要往里，却忽然冲着顾林说：“你不能进来。” 　　顾林淡淡点头。 　　她本来也没打算进去。 　　因为，她没告诉梁帝，自动门五分钟后会自动关闭，要从里面出来，还得输入一遍密码，既然他这么想要青陵府的力量，这么想要绝世武器。 　　那，就让他跟青陵一起被埋葬好了！ 　　反正在顾林看来，真正的和平时代也根本不需要这种强悍的武器来支撑。 　　谁知梁帝前脚才踏进去，一枚弩箭却忽然从他身后飞驰而来。 　　好在他也算个高手，这才堪堪躲了过去！ 　　众人纷纷回头，恰见晋帝穿着一身青衣，手持弓弩施展轻功往武器库大门冲。 　　“梁逸！你休想独吞！” 　　他得知顾林要带着梁帝来青陵府取绝世武器之后，就悄悄的混入了顾林手下青陵卫的队伍里，那次袭击，根本就不是为了刺杀，而是为了让他能顺利混进去！ 　　眼下，他成功了！ 　　梁帝与晋帝当即大打出手，然而梁帝的武功不如晋帝，眼看着打不过，他转身就往武器库里跑，想要去拿那把绝世武器。 　　然而晋帝却抢了先。 　　见状，梁帝赶忙往里冲去。 　　晋帝紧随其后。 　　一干梁帝带来的护卫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冲了进去。 　　顾林和青陵卫默默立着。 　　看周围只剩下自己人了，她也懒得再多等两分钟，直接伸手取下了青陵秘宝，石门，自动门纷纷关闭。 　　“这……就结束了？” 　　就连楚歆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顾林也有些恍惚，闻言片刻后才笑了笑，“是吧……他们，出不来了。” 　　除非他们会解数学方程。 　　但显然不可能。 　　“想不到晋帝会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得我之后再想办法解决他了……” 　　想到忽然现身的晋帝，顾林不禁摇头轻叹。 　　她怎会不知道自己队伍里混了别人进来？ 　　只不过，想看看晋帝在耍什么花招罢了，却没想到，果然还是贪心着绝世武器。 　　“那主子，我们之后怎么办？”楚歆忍不住问。 　　这天下一下子少了两位君王，梁国和晋国还不大乱？ 　　“我先去一趟燕州，跟慕容炎、杨昭见面，你去梁国救苏何。”顾林想了想道。 　　梁晋两国，她能信得过的人也只有杨昭和慕容炎二人。 　　此前梁晋两国又要开战，梁帝已经让杨昭去燕州领兵，而消失多日的慕容炎也一直藏身在燕州。 　　她直接去燕州跟他们商量，倒是省得麻烦了。 　　至于后周，只要后周新帝能拿回原来的国土，就不会有什么意见。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薄弱的，纵然她脑中装着许多大同世界的理念，却也不可能光凭一己之力就能推行，所以，她没打算自己来掌握皇权，还是要将天下三分，交给司马家、杨昭、慕容炎三人。 　　她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去影响他们三个人，再让他们三人影响三国的朝政，从而，影响整个天下。 　　苏何不顾楚歆的劝阻，匆匆赶到燕州时，顾林刚刚说服了慕容炎。 　　杨昭是个冷静的人，虽然也忠君爱国，但此番梁帝为了以及私利而设计暗害顾林，并置两国关系于不顾，也确实挑战着他的忍耐。 　　何况事已至此，若他们不将这大梁挑起来，天下只会更乱。 　　慕容炎也是在听了他的想法之后，才勉强接受了自己即将被青陵府拥为晋国新帝的事情。 　　听闻苏何来了，几人都是一惊，其中，尤以顾林最为惊讶。 　　明明他之前还昏迷不醒！ 　　她忙掀开营帐往外去迎，走了几步远远一望，刚好看见鲜衣怒马的人挥着马鞭，墨发飞扬，好不肆意张扬！ 　　“苏何，你怎么样了？”她下意识问。 　　谁知，离近了，苏何伸手弯腰便将她搂在了马背上，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咬字说：“穿着女装却不先给我看，顾林，你很可以！” 　　顾林怔住，马儿已经狂奔离去。 　　恍然想起他之前避着自己的事情，她道：“谁让你要躲着我，说，为什么？” 　　苏何将眸色一滞，忽然笑了笑，“之前忘了告诉你，我是晋帝和我母亲的私生子，所以……” 　　“所以你得知我是晋帝之女，就以为我们是亲兄妹？所以就避着我？”顾林失笑。 　　苏何点点头，却忽然虎着脸咬了一下她的耳朵，“不许笑我！谁让你也不跟我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顾林一缩脖子。 　　“楚歆跟我说的，本来，我没想来找你……还有，流星找到了解药。” 　　“你们长老被白弈杀了。” 　　提起他身上被陆离喂的药，顾林忽然想起这一茬来。 　　“我知道，所以……” 　　马儿速度忽然慢了些，两人不知觉间行至了一片高岗上，苏何望着前面层层叠叠的山脉，忽然心中一动，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浪迹天涯？” 　　“暂时不行。”顾林浅笑。 　　“那我就等到你行的时候。” 　　“好。”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