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京城小饭馆》作者:咩咩桑【完结】   简介:   青青嫩笋,鲜鲫丝脍,新津蒿子   碧油橙薤,鲜爽美酒,纤手玉色   寸土寸金的京城东街开了间小饭馆,店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谁人说起这事儿皆摇摇头,道一句瞎胡闹,这不是把银子往水里砸吗?   老板娘顾念溪表示自己根本不图银子,其实……她也很绝望啊!   她做了个噩梦,梦中的一切实在太过真切。   她的亲姐姐三年之后会宠冠后宫,成为人人喊打的祸国妖姬,最连带着她也丢了性命,此次进京就是为了找到姐姐,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只是谁能告诉她,她怎么会同京城第一钻石王老五宋宴越走越近?   面对京城流言纷纷。   顾念溪:我没有勾引大人,我不喜欢他,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宋霁冷着脸。”顾姑娘再说一遍? 第1章 鸡汤小馄饨(一)   “糖葫芦哟——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包子——馅大皮薄的肉包子——”   顾念溪站在京城最热闹繁华的东街,听那叫卖声、说话声此起彼伏,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似的。   可不是像在做梦吗?   她从小到大每夜都会做梦,做的梦那叫稀奇古怪。   三个月前,她做的梦更离奇,从小到大在梦里她也算是“见多识广”,按理说该是见怪不怪,可这个梦实在稀奇。   她梦见她年幼时走失的姐姐在三年后成了宠冠六宫的熹贵妃娘娘,还梦到她们姐妹失散多年后重新相认,可相认没多久她姐姐就因谋害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被赐死,皇上下令株连九族,所以,她也跟着没了。   若只是个噩梦也就罢了,偏偏接连着一个月,她都在做这个梦。   就好像一出戏似的。   夜幕落下,昨夜未唱完的戏继续开场,衔接无误,不眠不休……这就好像是冥冥之中在暗示她似的。   顾念溪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梦中的一切实在太过于真实,真实的让顾念溪觉得不久后的将来,这一切都会发生。   姐姐临终前那不甘无助的眼神,官妈妈那恍然无措的眼泪,还有人指着鼻子骂她罪臣之女时那不屑讥诮的眼神……   她与官妈妈合计了大半宿,没几日就带着阿魏上京来。   但京城很大,想要在京城里找人,还是一个半点线索都没有的人,顾念溪只觉得这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所以她在路上就和阿魏合计过来,索性让姐姐主动去找她。   可她的姐姐是在她三岁时就走丢了,那个时候也只有六岁而已,她哪里知道这位便宜姐姐长什么模样?这不是为难她?   阿魏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可一琢磨,好像更懵了。   顾念溪只道——六岁的小姑娘该记得事了,多少对小时候的事情有点印象,就算不知道如今的我长什么样子,也该知道她还有个妹妹,更记得官妈妈和你的,到时候这话头一对,不就全都对上了?   所以啊,她决定在京城做个营生,一个能够响彻京城的营生,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能拿得出手的唯有厨艺。   她本就对这些感兴趣,也擅长于此。   其实还有件事她没敢告诉官妈妈,她还梦到自己的后世,在未来的世界,她好像是个什么美食编辑,不知道看过多少食谱,做吃的手艺那更是没话说。   之所以顾念溪对梦中的事情信了十之有八九,那是因为按照梦中的食谱做出来的菜肴,味道真的是没话说。   如此一来,她是更痴迷于此。   从前官妈妈见她不擅女红不擅书画,一门心思扑到灶上,不知道唉声叹气多少回,没想到如今却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可如今顾念溪站在京城那熙熙攘攘的街头,觉得自己也犯了难。   原因无他,这铺子一间挨一间,比春风吹过生起来的杂草都要繁茂,路上还碰到了好些个要租铺子管事模样的人。   顾念溪觉得有点绝望,索性带着阿魏在街边大榕树下馄饨铺子坐了下来。 第2章 鸡汤小馄饨(二)   如今已是巳时末,早不早、午不午的,铺子里没多少人。   顾念溪点了两碗馄饨,一碟子腌豇豆,一碟子八宝酱菜,原本还打算点上一碟子阿魏爱吃的干烧蹄筋,可却没有。顾念溪不免有些失望,和官妈妈扣扣搜搜的性子不大一样,她是享乐主义,一向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给自己最好的,没想到这个馄饨铺子连个肉菜都没有。   可尝了两口馄饨,顾念溪就吃不下去了,味道平平,也怪不得这铺子生意一般。   阿魏是个不挑嘴儿的,吃的香甜,更不忘道。”姑娘,您怎么不吃?”   阿魏是顾念溪乳娘官妈妈的闺女,与其说是丫鬟,更像是陪着顾念溪一块长大的姐妹和玩伴儿。   她长着一张宜嗔宜喜的包子脸,人更是生的浑圆白胖,从前不知道多少次被官妈妈揪着耳朵说要她少吃点少吃点。在顾念溪看来,她还是胖点好看,瞧着就喜庆多福。   可如今的阿魏听闻顾念溪说吃不下,面上却不是多喜庆,板着脸,颇有几分官妈妈的架势,“姑娘哟,您多少吃点,出门之前我娘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照顾好您的,要是她晓得您瘦了,回去可是要骂我的。”   说着,她更是扫了眼馄饨摊老板娘收了铜板儿的手往衣裳上蹭了蹭,转身又去下馄饨,也皱了皱眉,只道。”您就将就将就好了。”   顾念溪决绝地摇了摇头,别的事情上面她可以将就,唯独吃东西这件事上,她实在是将就不了。   她一双眼睛忍不住四处瞄,想要看看别处可是有卖小吃的。   从前在广阳,官妈妈可不准她们吃这些路边摊,直说不干净,所以如今就算是她晓得这馄饨铺子味儿可能不大好,还是想来试一试,就是存了一颗挣脱牢笼,想要肆意飞翔的心。   嗯,说白了,就是和官妈妈唱反调。   阿魏又吃了两口馄饨,也吃不下,只觉得这馄饨还没她娘做的好吃。   付了银子,顾念溪就要走,没想到却被摆摊的妇人追了上来,更是忍不住过来问了几句可否不好吃之类的话。   如今是饥荒之年,哪怕是天子脚下,这般浪费粮食的人也不多。   像那等达官显贵去的都是春风楼,天香楼这些有名的饭馆,唯有平头百姓们才会省两个钱出来吃馄饨,正是因为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所以对于每位食客的意见她都会上一问。   顾念溪笑着道。”哪里,哪里,是我们一路赶路辛苦,没什么胃口,您煮的馄饨味儿不错。”   她向来喜欢折腾吃食,原先在广阳,就算有官妈妈在,大多也是她做饭,她知道,这做饭之人呐,最忌讳旁人不喜欢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吃食,瞧这馄饨的汤底,就知道这妇人应该也是个实诚人。   摆摊妇人果然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因铺子没什么生意,她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如今这不早不晚的,估摸着你们中午也不会吃什么,还不如多吃几口馄饨,免得糟践银子……” 第3章 鸡汤小馄饨(三)   说到这儿,摆摊妇人这才察觉自己多话,这两个小丫头的穿衣打扮可不像是寻常人家,特别是那身着藕荷色褙子,斜斜插着一支玉钗的小姑娘,不单单是生的好看,浑身更是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贵气来。   她摆摊十几年,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不说别的,就将才那一阵儿,打她铺子跟前走过的没几个不瞧这姑娘的。顾念溪知道这妇人淳朴,好像在她身上瞧见了官妈妈的影子,也多说了几句。   如今不算忙,摆摊妇人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譬如她们从哪里来,怎么两个小丫头就跑出来了,如今世道不算太平,两个小姑娘出来还是怪危险的。   顾念溪正色道。”我是来寻我姐姐的。”   “原是来投靠姐姐的!”摆摊妇人笑了笑,放心不少,“这样最好了,要是你们两个小丫头在京城,可是要遭贼惦记的。”   顾念溪并未与她说自己的姐姐压根不知道身在何处,不过见摆摊妇人妇人面带关切,也不想说了叫她担心,便转而提点了她几句,“……您做的馄饨馅料是足足的,却是缺了些东西,馅料不够滑嫩,而且皮太厚了点,一口下去总觉得味道不够鲜美!”   “若是我没有尝错,这汤底应该是用鸡骨熬出来的,是用了心思的,但馄饨味道就讲究一个鲜,您用鸡骨汤做汤底,一口下去满是鸡骨汤的味道,好像有点喧宾夺主。”   我的乖乖!   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就是讲究,居然全被她说中了!   摆摊的妇人在街头的榕树下摆摊十几年,几乎是人人都夸赞她的馄饨是物美价廉,没几个说不好的,可在她看来,如小姑娘说的话一样,总是缺了点什么,“那……这该怎么办?来来往往的人夸得都是我馅料足,这皮儿不擀的厚点,一煮就破了。”   至于馅料不够滑嫩,她更是办法全无,这么多年,该用的办法可都用了。   顾念溪见她不恼,反倒还一脸期待,只点了点道”皮儿容易破是因为你馅料太多,煮的时间久了,不如将馅料少包些,皮儿擀的薄些,煮的时间短了,自然不容易破。“   “至于馅料不够滑嫩,那就更好办了,大娘您熬过猪油吗?熬猪油时多兑些水,包馄饨时包一小块进去,里头的馅是又滑又嫩,还有汤汁!“   “要是有人不爱吃猪肉的,可以用鲫鱼熬成鱼冻包进去,还带着一股子鲜味儿。“   “至于汤底,就用菌汤就成,味道既鲜又轻,不仅不会夺了馄饨的味儿,还便宜,您说了?”   摆摊的妇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最初觉得愕然,转而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行,想着收摊之后回去试一试,对着顾念溪自然是千恩万谢的,到了最后连顾念溪给的饭钱都不愿收。   顾念溪没强求,可临走之前还是要阿魏偷偷将饭钱搁在桌上。   这世道,赚点钱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第4章 蜜豆豌豆黄(一)   说到世道,那就不得不提当今这倒霉皇帝。   皇帝是五年前继承大统,他原是先帝的第五个儿子,自古以来但凡牵涉到储君之位一众皇子都是争的你死我活,斗的是尔虞我诈。   皇帝作为先帝和窦太后最小的儿子,从小被养的是不谙世事,天真无邪,在一众豺狼虎豹之中宛如白兔一般,可谁都没想到,最后竟叫他坐上了皇位。   说来也是他运气好。   他的兄长因是嫡子,生于先帝与窦太后恩爱之际,真恩爱假恩爱暂且不提,但彼时却是窦家大权在握之际,所以这个孩子一出生便被立为了太子。   谁知几年后,后宫中又进了位宠冠后宫的云妃娘娘,云妃娘娘连生两子两女,颇得圣宠,窦太后渐渐容貌不再,窦家的权势也渐渐被先皇分了些出去,先皇瞧见云妃娘娘所出的三皇子聪明可爱,便生出易储的心思来。   宫中向来没什么秘密,这消息很快就叫皇上的兄长知道,十二年前,他一气之下竟逼宫谋反。   结果显而易见,自然是败了。   窦家不少人受到牵连,从前风光无限的窦家从此是一落千丈,就连窦太后都带着小儿子避去了别院,遭到了软禁。   云妃娘娘的娘家云家救驾有功,从此是一跃而上,先帝更是将云妃娘娘所出的三皇子立为太子。   好景不长,云妃娘娘所出的两个儿子相继没了,一下子折了三个儿子,再加上四皇子蠢笨不堪,所以这太子之位只能落在皇上头上。   皇上被送到别院时不过是刚及弱冠,如今再回京城已是三十出头,回京没多久则坐上皇位。   和兄长比起来,他算是平庸,耳根子也软,当初窦太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兄长身上,对他疏于管教,好在去了别院,窦太后对他是严加管教,勉强也算是立的起来。   可就算是有窦太后她老人家撑着,但架不住老天爷不长眼。   三年前自皇上继位之后,先是福建一带发了洪水,黄河决堤,接着是生了瘟疫,又是四川匪寇不断……反正就没几天舒坦日子。   如此一来,老百姓的日子又能好到哪儿去?京城百姓亦是生活的水深火热。   这些事儿对顾念溪影响并不大,她带着阿魏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见着有哪间铺子空着,不免失望。   阿魏见自家姑娘小脸都晒红了,忍不住道。”姑娘,咱们真的要开铺子吗?开铺子多累啊,我倒是不怕累,我是怕你受不了。”   “光是一个小小的馄饨铺每日就忙里忙外的,凭姑娘的手艺,只怕这铺子开起来会挤破头的。”   顾念溪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就是井底之蛙,没吃过好吃的,所以才会觉得我的饭菜味儿不错,要是尝了京城酒楼大师傅们做的菜,兴许就不会这样说了。“   她向来是个喜欢享乐的,见铺子今儿找不到,便不找了,就带着阿魏打道回了客栈,这一路还没忘记买了些肉脯、蜜枣等零嘴。“ 第5章 蜜豆豌豆黄(二)   顾念溪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就是井底之蛙,没吃过好吃的,所以才会觉得我的饭菜味儿不错,要是尝了京城酒楼大师傅们做的菜,兴许就不会这样说了。“   她向来是个喜欢享乐的,见铺子今儿找不到,便不找了,就带着阿魏打道回了客栈,这一路还没忘记买了些肉脯、蜜枣等零嘴。   赶路一个多月,两人都累了,要小二送了些饭菜上来,用了些,梳洗之后则歇下了。   顾念溪却有点睡不着。   她在想该怎么找姐姐,就用官妈妈做的拿手菜好了,她记得官妈妈和她说过,小时候姐姐最爱吃的就是官妈妈做的酸笋鸡皮汤。   这道菜是她在梦里的一本书学到的,这本书好像叫什么《红楼梦》。   还记得当初她三岁时,她们几个赶路,姐姐病了,她便出了个主意叫官妈妈做了这道菜,更是按照《红楼梦》里头叫了这个名儿,当时还惹得官妈妈好一阵嘀咕,直说汤里头没有鸡皮,明明用的是鸡胸肉,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对于小时候的事,她都记得不大真切,却记得逃命时难得买了一只鸡,姐姐却将碗里的鸡肉夹给了她,嘴里更说着——以后若是等我们安定下来,我一定要官妈妈天天做这道菜给我们阿蛮吃。   阿蛮是她的小名。   顾念溪相信,只要姐姐尝了这道菜,亦或者听到这道菜名,肯定是会来找她的。   所以啊,她必须得在偌大一个京城将自己小铺子的招牌打出来!   怎么扬名立万,这就成了个问题。   她厨艺不错是一回事,可她更知道京城是燕朝最繁华的地界儿,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厨艺比她好的不知道有多少,想要在京城崭露头角不算一件容易的事儿。   首先,寻找铺面就是她面前的拦路虎。   翌日一早,顾念溪便带着阿魏去街上转了转,零嘴买了不少,却未看到一张“此铺转让“的告示。   顾念溪捧着手中的烧饼啃的是咬牙切齿,”这些人也是奇怪,我出高价买了他们的铺面,他们居然不愿意?“   她给出的价位是十分吸引人的,每当旁人一脸惊愕问起其中缘由,她总是一副”钱不钱的无所谓,关键是交个朋友“的表情。   “换成是我,我也不愿意的。“阿魏扫了顾念溪一眼,只觉得自家姑娘简直把烧饼当成了仇人似的,”我可是听人说了,这种旺铺别说买了,想租到都难,姑娘别看这些铺子都是做些小生意,只怕背后的主人不得了,谁愿意卖把自个儿的聚宝盆卖掉?“   顾念溪微微叹了口气,道。”那租也成啊!”   可偏偏她连租也租不到,这些主儿都是不缺银子的,价开低了不愿意,开高了总觉得其中有鬼,是更不愿意。   顾念溪有点看不透。   可没办法,铺子还得继续找,转了一圈并没有结果,怏怏回去。   没想到店小二听说她们在找地段好的铺子,只道“……既然姑娘觉得价格高些也无所谓,就是要位置好,我倒是知道一家铺子空着,在前街最好的地段,位置那叫一等一的好,店面虽不大,可也能摆上十几张桌子,后头还有个小院儿,方便姑娘住。” 第6章 蜜豆豌豆黄(三)   还有这等好事儿?   顾念溪面色一喜,还没容她来得及高兴,就听那店小二挠头道。”不过那铺子应该不会对外出租的,先前我替我们掌柜的去看过,甭管出多高的价钱,他们都不租!”   顾念溪忙道。”这么好的位置不愿意租出去?这是为何?”   店小二颇有些自豪道。”这姑娘就有所不知了,这铺子啊可是宁国公府的,宁国公府乃是武将世家,出过几位镇国大将军,还出过皇后,前头那位宁国公夫人更是皇上的嫡亲胞妹,真是满门富贵,这样的人家还会缺银子?”   顾念溪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店小二敢情是在逗自己玩?   不过凡事都得试一试才知道。翌日一早,顾念溪就按照店小二给的地址去瞧了瞧宁国公府的那间铺子。   铺子还真如店小二所言,瞧着很不错,位置极好,可一看就知道空置了许久,连门都有些腐了,与周遭的热闹喧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念溪瞧了瞧,觉得很满意。   据店小二所言,整条街的铺子都是宁国公府的,哦,不,应该是故去的保宁长公主的,如今这些铺子则是保宁长公主独子,宁国公府世子宋宴的,这些铺子自不会是宋宴亲自打理,都是交由身边大管事管的。   比如现在顾念溪要去的这家药材铺,那就是是宋宴自己开的,据店小二所说,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有宋宴身边的管事前去收账,若是她运气好的话,还能见到管事,直接与管事接洽。   恰好今儿就是三月初一。   顾念溪则去了药材铺等着宁国公府的管事。   说起来,顾念溪也算是运气好,刚进门就听人说起小叶管事已经来了,正在看账本,说明来意之后,则有人进去禀告。   顾念溪坐在外头等着,这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时间,期间还有个绞了刘海的丫头端着豌豆黄和茶水出来。   她一向不大爱吃京城的点心,总觉得干巴巴的,还甜的发腻,可她记得官妈妈和她说过,她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豌豆黄,如今尝了一块。   嗯,味道不算太甜,应该不是用的普通蔗糖,而是用的蜂蜜,口感绵糯,入口即化,里头还裹着一颗颗红豆蜜馅。   在这一刻,顾念溪真的感受到了世家和寻常老百姓的区别,就单单从这一碟子豌豆黄上。   众所周知,豌豆黄是用豌豆磨碎、去皮、洗净、煮烂、糖炒、凝结、切块制成,这口感如细沙般的豌豆黄是如何将一颗颗饱满的红蜜豆包进去,且让豌豆黄一块块形而不散,那是大有学问的。   越是简单常见的吃食,想要做的精做的巧,那就越不简单。   顾念溪尝了两块豌豆黄,呷了一口香片,满口茉莉清香,只觉得这宁国公府还真是大户人家。   她正愣神,就被人请了进去。   叶管事和顾念溪想象中不大一样,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个大腹便便,已过中年的管事,没想到她却见到了个英俊小生,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若是旁人不说,她肯定是以为哪个文弱书生进来抓药的。 第7章 雪花马蹄珠(一)   顾念溪喊了一声“叶管事”。   小叶管事听见响动,抬头扫了她一眼,可手中的算盘依旧拨得哐当直响,温声道。”姑娘想租铺子?”   顾念溪点点头,“没错。”   “姑娘既然寻到这里来,想必也知道这间铺子已经多年未对外出租过,将才掌柜的说姑娘允诺过价钱好商量,可很多时候银子却不是万能的。”小叶管事这话说的是云淡风轻,可言语中却透着不容商榷的意思来。   其实每个月都有人寻到他这里想要租那间铺子,但都被他回绝了,原因无他,大人一直不答应。   往日里有这样的人寻上门来,都会被他拒了,既然结果早就定下了,又何必耽误双方的时间?   可今日他听掌柜的说来者是个生的极美的小姑娘,还说银子好商量,便来了兴致,想要见见这号人物,要知道铺子位置虽好,可生意嘛都是慢慢做起来的,一开始铺面的租金太高,铺子根本就开不长。   顾念溪淡淡一笑,”叶管事这话说的只对了一半,银子虽不是万能的,但如今于我而言却是一块敲门砖,要不然今儿我也见不到叶管事了,叶管事您说呢?”   顿了顿,她更是道。”今日叶管事既然肯见我,说明这事儿不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不管是价钱也好,还是别的条件也好,劳烦叶管事告诉我一声,要是不成,总得叫我死个明白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小叶管事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也就开门见山了,“姑娘怕是有所不知,这铺子并不是宁国公府的,是咱们宁国公府世子的,他根本不愿将这间铺子租出去,所以……还请姑娘见谅!”   顾念溪只觉得这个叫宋宴是不是银子多的烧的慌,居然和银子过不去?   如今她也顾不上这些,只道。”还请叶管事回去与你们世子提上一提,万一你们世子突然又想将这间铺子租出去了呢?世上的事儿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燕朝民风开放,并没有女子必须呆在深闺不得外出的说法,可像她这样开铺子做生意的却是并不多见。   更何况,这女子说话实在是有意思……这么多年,大人也该放下了,便答应回去与大人提上一提,“……我只能说回去试一试,姑娘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这间铺子对我们大人来实在说意义非凡。”   豪门世家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八卦辛秘,对这些,顾念溪并不好奇,对着小叶管事谢了又谢。   小叶管事处理完了药材铺的琐事,则回了宁国公府,去了苜园。   宁国公府世子宋宴正在苜园北院给才搭起的一间木屋刷油漆,如今穿着一件玄黑色直裰,袖子挽的高高的,手中的刷子宛如上等的狼毫笔一般,一下又一下,动作如行云流水,他明明做的是木匠的活儿,可浑身的气度却是不凡。   小叶管事知道,他们家大人可不是那寻常管事,光是手上的那把刷子就价值不菲,不说价值千金,百金却是绰绰有余,只笑着上前道。”大人忙着了!” 第8章 雪花马蹄珠(二)   宋宴样貌生的很好,却是性子极冷,偏偏左眉眉峰处生了个小小的痣,好歹这痣让他添了几分烟火气。   他扫了小叶管事一眼,淡淡道。”从铺子回来了?那药材铺最近新添了六露丸,最近生意应该挺好的吧?”   小叶管事名叫做叶添竹,因七巧节出生,所以小名叫叶七,叶七的父亲乃是宋宴母亲的陪嫁管事,两人又因年纪相差不大,所以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一般。   叶七一五一十禀了铺子里的情况,他知晓宋宴有过耳不忘的本事,也不怕记不住,将今日盘查十多家铺子的情况都说了,末了更是道。”……今日有人想要租阳春街那间空着的铺子!”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就已经被宋宴一口回绝了,“不租!”   叶七一点都不意外,只道。”大人,这间铺子空了十几年了,一直这样空着也不是个事儿,要是长公主知晓,怕会觉得可惜。”   我不知道多少次听我爹讲过,当初长公主用京城地段最好的铺子免费开办了书坊,很多人都念着夫人的好,当时那铺子多热闹啊,如今却荒凉成了这样!”   他也好,他爹也好,不止一次劝过宋宴——若是大人怕寻常的买卖糟蹋了这间铺子,不如与故去的长公主一样开办个免费的书坊。   宋宴依旧不愿意。   宋宴懒得理他,专注手上的活儿。   叶七并不是个脸皮薄的,只继续道。”从前不知道有多少人找到我,想租那铺子,我都没说给大人听,只是今日这姑娘倒有点意思……”   他便将今日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恰逢他说话的时候有丫鬟端着雪花马蹄珠过来,宋宴向来不爱吃这些糖水,偏偏他这祖母年纪大了,爱吃甜食,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给他送一分来,更说雪花马蹄珠益气生津、利湿化痰,专程差人给他送来的。   宋宴尝了一口,又是微微皱眉。   太甜了!   叶七也得了一碗,雪花马蹄珠用的是荸荠、雪梨、金银花与蜂蜜一块熬制出来的,食材虽常见,做起来却不简单,金银花在下锅前得将杂质捡出来、碾碎,荸荠与雪梨一样得碾碎,这便是这道甜汤中的”雪花“了。   等着将雪花汤煮好,再将削成圆球状的荸荠与雪梨下进去,最后再加入蜂蜜和几颗红枣,又好吃又好看。   叶七只觉得味儿极好,话说完了,一碗甜汤也吃的是干干净净,一扫眼,宋宴的那碗甜汤几乎是动都没动。   唉,他实在是太挑剔了!   宋宴一贯不爱吃甜的,再加上极挑嘴,就连御膳房出来的菜品他都觉得不过尔尔,”哦?照你这么说,这女子很奇怪?主仆两人租下这么大铺子,租金不菲,还想开饭馆?还问我们想提什么条件?“   他不过粗略一听,就觉得简直是胡闹,租金高昂则意味着菜品价格不菲,能时常出入饭馆的达官显贵都是天香楼这等大酒楼的常客,谁愿意光顾此等不起眼的新铺子?   况且,开饭馆并不是暴利行业。   叶七点点头。   有意思,很有点意思!   若换成了别人定会害怕其中有诈而一口回绝,可宋宴倒有些好奇她们到底想做什么,只道。”容我想想再答复你吧!” 第9章 雪花马蹄珠(三)   叶七觉得有戏,喜声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到了夜里,宋宴做了个梦,梦见母亲抱着他坐在后院的葡萄藤下,他馋那枝上挂着的青青的葡萄,被他缠的没法,母亲只能要丫鬟给他洗了几颗葡萄,他尝了一口酸的牙都掉了,气的哇哇大哭……   梦醒了。   他觉得有点惆怅,上次去那铺子时还是去年夏天,母亲命人种下的葡萄藤早已枯死,后院的杂草长得比人都高……哪里还有当年的影子?   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去过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宋宴就起来去了书房,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袋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母亲临终时拽着他手的模样——琳琅啊啊,马上就要到你的生辰,还记得去年你生辰时我还能强撑着给你做一碗长寿面,今年这长寿面只怕只能叫孙嬷嬷给你做了,我的儿子,我还没看到你长大,还没看到你娶妻生子了……等着你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一定要抱到我坟头叫我瞧瞧,这样我才能安心呐……   琳琅是他的乳名,呵,是他那个好父亲亲口替他取的。   琳琅?   多好的名字啊!   可打从母亲去世之后,他不许那个人这样喊他,光是听见,他就觉得恶心。   如今时候尚早,宋宴想去那间铺子瞧瞧,那里是他和母亲度过最后一段快乐的时光。   只是他刚上马,宫里头却传来消息——皇上要见他。   顾念溪等啊等,一直等了两三日也没能等到叶七的消息,这几日她几乎是日日都去那铺子寻叶七。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她等到了叶七,一见到叶七便热络上前打招呼,“小叶管事”!   瞧,她来的多勤,连这称呼都分清楚了,“小叶管事”是称呼叶七的,“叶管事”是称呼叶七他爹的,父子两人分工明确,都是替宋宴办事的。   叶七一见到顾念溪,则拍着脑袋道。”原来是顾姑娘,你瞧我这记性,最近事情太多了,居然忘了姑娘还等着我的信儿。”   他这是托词,平日里跟在大人身边见过的魑魅魍魉多了去了,遇到那些黏糊甩不脱的冷上几日旁人就晓得他这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这位顾姑娘倒是个有恒心的。   顾念溪几乎日日都来,有的时候一日来几次,就算是叶七不来,可这话也会传到他耳朵里去的。   不管叶七是不是装傻,她不在乎,这做生意若好面子怕跌份儿,这生意也做不长久,“不碍事的,小叶管事是大忙人,只是我想问问世子爷可有回话?”   叶七摇摇头,低声道。”这铺子,大人说了,不租,顾姑娘还请回吧,我已经吩咐人去帮顾姑娘留意着,若咱们家有旁的铺子空出来定第一时间通知顾姑娘的。”   顾念溪知道这话又会托词,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一直追问。   有些事情,叶七不敢随便说。   顾念溪晓得他也是为难,含笑道。”我知道小叶管事是大忙人,我也不想在这路边攀着小叶管事一个劲儿说话,说多了,也实在是叫您为难,我看不如这样,您可否安排时间让我见见世子爷?” 第10章 樱桃酱(一)   顾念溪实在是走投无路。   这几日该找的地儿她都找了,要么是位置不合适,要么是大小不合适……反正看来看去,就这铺子最合乎她心意。   要不然,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愿意当众求人吗?   叶七淡笑一声,“顾姑娘应该是才进京吧?”   顾念溪不解道。”小叶管事怎么知道的?”   她觉得自己看起来……也不是很土啊!   “但凡是在京城呆久些的人,只怕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叶七扫了她一眼,不急不缓道。”我们家大人如今尚未及弱冠,就已是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就连大人的顶头上司工部尚书想要约大人吃饭听曲儿,那都要迁就着大人的时间来安排,不是顾姑娘一句话说想见就能见的。”   尚未到二十,就已是正三品的工部侍郎?   顾念溪一脸惊愕。   若是叫她知道最开始宋宴嫌吏部无趣,礼部刻板,户部一股子铜臭味儿,辗转了几部之后才勉勉强强在工部担了个挂名之职后,只怕是要更惊愕。   不知道多少人趋之若鹜,念了一辈子望了一辈子的职位,落在他宋宴眼里就宛如萝卜白菜一样不值钱。   叶七见她如此,淡笑着道。”顾姑娘,抱歉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念溪就明白了,人家宁国公府世子就是嫌钱多!   顾念溪只能怏怏走了。   好巧不巧,回去客栈的路上又要经过那间铺子,顾念溪走过去的时候是依依不舍。   便是院门紧锁,可从探出墙外的两支樱桃枝,上头结着团团簇簇、将开未开的花苞,煞是好看。   顾念溪忍不住摇摇头,“这么好的院子,可见从前的主人是个会过日子的,可这院子就这般被糟蹋了,实在是可惜。”   阿魏不解,“姑娘何出此言?”   顾念溪朝那花苞指了指,“寻常院子是不会种樱桃树的,樱桃娇贵,一场雨下来,可能樱桃都烂在树上,而且樱桃难采摘,又不好保存,所以很少有人在院子里种樱桃树的,可见这院子的主人从前是不缺银子,也不缺时间的。”   “到了春天,樱桃花,杏花种了一片,粉粉白白的,娇艳欲滴,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这么好的院子也没人管,不是糟蹋了是什么?唉,也不知道这京城里的人都在想些什么!”   她说话时忍不住往身侧扫了扫。   这院子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看起来华贵非常,却是一直停着未动,可车夫却是正襟危坐,可见马车里是坐了人的。   阿魏咂舌道。”姑娘说的没错,樱桃好吃归好吃,可摘下来很多就烂了,还不如把它做成樱桃酱,啧,我一想到姑娘之前做的樱桃酱就直流口水,甜甜的酸酸的,一口下去还有颗颗樱桃肉,不仅带着樱桃果香,还有黄糖的醇香,不管是就着馒头还是就着粥吃,味道都好,之前我娘一口气能吃下大半罐子樱桃酱了……” 第11章 樱桃酱(二)   主仆俩人说着话就走远了。   可坐在马车里的宋宴却是神色晦暗不明。   他已经许久没进去过院子里,很多时候都是在门口坐坐就离开。   他不想进去,也不敢进去。   还记得里头那两棵樱桃树还是母亲命人在春天时移过来的,那个时候樱桃花就撒了一地,他们母子两个还担心养不活,没想到来年就结了满树的樱桃。   只是那个时候,母亲已经不在了,看不到这满树的樱桃。   当初母亲说晓得他最爱吃樱桃,所以才专程命人移了两棵樱桃树过来,但自从母亲死后,他再也没吃过樱桃,见了樱桃,总会触景伤情。   宋宴良久没有说话,心思起起伏伏,过了好久才淡淡道。”走吧。”   顾念溪若是知道自己和这位宁国公府世子爷擦肩而过,只怕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她向来是个洒脱之人,当初心心念念想租下这铺子自是要全力以赴,见再无希望之后也就释然了,一路上与阿魏说着怎么做樱桃酱来,“……樱桃酱里头得加些橘皮,这样出锅时还带着清香,不单单只有樱桃的甜腻,熬樱桃酱得分两次,第一次是熬酱,第二次是熬樱桃肉,二者合一,最后加上黄糖,味道要多香就有多香气。”   之所以将樱桃酱分两次熬是因为她喜欢吃里头颗颗樱桃肉,颗粒饱满,一口咬下去不仅带着樱桃酱的醇香,还带着樱桃原本的滋味。   说着说着,阿魏的涎水都要滴下来。   两人回到客栈稍作歇息,没想到顾念溪就听闻小二说有人找。   有人找自己?   顾念溪想破脑袋没想到是谁,下楼一看,没想到是叶七,她满肚子狐疑,“小叶管事怎么来了?您怎么晓得我住在这里的?”   叶七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宁国公府想找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我们家大人刚刚传话给我,说愿意把铺子租出去了。”   顾念溪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叶管事这话当真?不知道宋大人可有什么条件?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会想办法做成的,还望叶管事与宋大人放心好了。”   她之前还琢磨过宋宴的称呼问题,不管是叶七也好,还是旁人也罢,都称呼他为大人,似乎他不大愿意别人称呼他为“世子”,如今她也跟着改了称呼。   叶七只觉得这位姑娘与宁国公府有缘,态度和缓,”我们大人说了,租金这种东西那都好说,还能比市价低个一两成给姑娘,可唯有一个要求,得让铺子里里外外看起来清爽干净,特别是那后院,更得悉心打理,不知道姑娘能否做到?“   竖着耳朵的顾念溪一愣,”就这些?这……“   她还以为是多严苛的要求,见叶七点点头,她忙道。”小叶管事放心,也请您回去告诉宋大人一声,后院是打算自己住下的,自然会收的干净妥当,要是宋大人不放心,到时候请人过来检查检查便知道分晓。“ 第12章 樱桃酱(三)   接下来的事儿便极好商量了,叶七是个大忙人,顾念溪是个爽利的,半个时辰便商量完了,租金每个月一百两银子,一年一付,顾念溪签了两年的契约,因铺子空置许久,里面杂乱不堪,叶七便免了一个月的租金。   看了地契,画了押,一次性交了一千二百两银子,顾念溪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叶七只当她是为以后犯愁,道::”以后要是有人上门闹事,顾姑娘只管报出宁国公府的名号来,京城里,众人还是要给宁国公府几分面子的。“   两个小姑娘家家的在京城讨生活,并不简单!   顾念溪不知叶七说的是客气话还是真心话,反正是谢了又谢,也顾不上如今正是吃晚饭的时辰,领了钥匙则去了铺子里。   一路上,阿魏肉疼不已,一直念叨着一千二百两银子都够在广阳买间三进的院子,心疼的能滴出血来,”姑娘,我们这次进京统共就带了五千两银子来了,这光是租金就去了一千二百两银子,还有置办桌椅,请人……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叫我说,这个小叶管事也太黑了点,明明宁国公府不缺银子,还租这么贵,还有他们那个什么世子,没看我都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念溪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很难与阿魏解释京城与广阳的物价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其实在京城,如此地段的铺子一百多两的租金根本就不算贵。   等着开了门,进了铺子,顾念溪更觉得这铺子是物超所值,虽说屋子里布满灰尘与蜘蛛网,装修也古朴,可里头用的桌椅皆是梨花木,特别是后院又大又亮堂,还有一架秋千。   后院有五间屋子,里头的家具是一应俱全,特别是那书房里还摆着檀木做的书桌与一架蒙了灰的古琴,八角珐琅香炉里还有未燃尽的沉水香……想必这院子从前是位极讲究的人住的。   就连心疼银子的阿魏见了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顾念溪虽不是个心疼银子的,可想着以后铺子开了,哪哪儿都是要用银子的,便打算将原先供人看书的长桌和搁书的多宝格都用了起来。   长桌是用来当餐桌的,虽旧了点,可顾念溪去绸缎铺买了几匹姜黄色的麻布,上头要阿魏加了些穗子挂上去,瞧着屋内亮堂了不少。   门口香樟树上点点翠芽,屋内长桌亮眼夺目,便是站在门口扫上几眼,也觉得赏心悦目。   因囊中羞涩,顾念溪带着阿魏去街上淘了些便宜的古玩回来,请了书生画了几幅耕牛图、美人图一些画挂在墙上,到了最后还自己做了干花儿摆在多宝格上,铺子里更是点上了熏香。   阿魏瞧见,只琢磨出不对劲来,这哪里是开饭馆的样子?   该丢的丢,该买的买,顾念溪又寻到卖馄饨妇人那里请她帮自己寻几个人将铺子里里里外外都拾掇干净整齐,已经是两日之后的事情。 第13章 猪油葱花饼(一)   付了工钱,送走了帮工的妇人,顾念溪捧着阿魏买回来的猪油烧饼就啃了起来。   说实在的,猪油烧饼买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原本烤的酥脆的烧饼已有些皮了,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油腻腻的,实在是难以下口。   顾念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托着下巴坐在秋千上,“我可真想官妈妈做的猪油葱花饼,又酥又脆的,一口咬下去,满口鲜香……也不知道官妈妈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阿魏顿时觉得手中的猪油烧饼就不香了。   两人格外想念官妈妈。   其实吧,她们俩儿与其说想念官妈妈,倒不如说这个时候的她们更想念官妈妈做的猪油葱花饼,猪油烧饼哪里都有,做的好吃的也不在少数。   但偏偏顾念溪嘴巴极刁,总觉得光是猪油烧饼虽酥脆有了,香味儿也有了,却是太油腻了些,吃上两口还行,吃多了就觉得有点受不住。   她便教官妈妈用葱油,如今猪油对寻常老百姓家都是好东西,可不敢瞎折腾,也就没有葱油这么一说。   和面时拌上一大坨猪油和葱花,将面皮擀的薄薄的,热锅冷油下锅,起锅前撒上一层芝麻……   一口咬下去又香又酥又脆,那滋味,真是要多美就多美!   顾念溪只觉得自己最近瘦了许多。   翌日一早起来又是繁忙的一天,很多时候食物味道好不好吃不仅和师傅的手艺有关,更是和食材、锅碗瓢盆都有关系,光是买砂锅、碗碟、铁锅这些东西又让顾念溪难受了一把。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顾念溪不忘这样安慰自己,回去的路上,她恰好从馄饨铺儿经过,卖馄饨的妇人花大娘见了拉住她,非得请她们吃馄饨,“……顾姑娘你这办法可真好,这几日我的生意好了不少,人人都夸我馄饨做的味道好咧!你以后得常常过来,我请你们吃馄饨!”   顾念溪笑着说好,更是说出自己马上要开饭馆的事情来,听的花大娘直咂舌,”……我的乖乖哟,那地方还能用来开饭馆?你们这两个小姑娘,哪里能撑的起来饭馆?“   顾念溪知道她也是一片好心,笑着说没事儿,”成不成总要试一试,花大娘,正好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我和阿魏两个人开铺子,怕是有些忙不过来,您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我问问有没有愿意来帮工的?“   花大娘是一口答应下来,直说这件事包在她身上。   回去之后又是好一通忙活,顾念溪更是不忘给自己的房间摆上几尾肥肥胖胖的锦鲤,寓意好运当头。   她更不忘在街头找上几个小娃娃,四处散播消息,说是宁国公府的铺子租出去啦,马上要开饭馆啦!   这就是噱头!   顾念溪抓住寻常百姓的心理,宁国公府的这间铺子空了十几年,谁人路过都道一声可惜,没想到如今却开张呢?   众人自然好奇得很,一时间议论纷纷,这铺子还没开起来就已经是响彻京城。 第14章 猪油葱花饼(二)   顾念溪神秘一笑,“牌匾我已经叫人做好了,咱们的铺子就叫做‘京城小饭馆’,开业那天才会送过来,好让众人一探究竟。”   京城小饭馆?   阿魏只觉得她是不是在逗自己玩。   关于饭馆的名字,顾念溪也承认自己起的稍微有点随意,可牌匾已经定做了,银子都花出去了,可没有转圜的余地,“这名儿挺好的,接地气,叫人一听就能记得了,你说是不是?”   这一点阿魏倒是不能否认、   顾念溪这名字起得虽随意,可一点都不影响铺子开业时的火热。   不得不说,顾念溪这噱头用的极好,再加上宁国公府这间铺子空了十几年,谁都想要来瞧瞧到底是谁能有本事盘下这间铺子。   众人来铺子跟前一瞧,原是个妙龄女子。   哦……   这下众人都懂了。   不过不要紧,五日之后,也就是三月十五,铺子开张了。   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阿魏却提出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来,“姑娘,咱们的铺子叫什么名儿?我记得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名字一个比一个大气,咱们这铺子取什么名儿?”如今这世道对女子本就格外苛刻,对那生的好看的女子就更带有偏见,想着这等女子怕是走的些旁门左道这才租下了铺子,顿时是议论纷纷。   对于这些议论,顾念溪倒不是很在意,嘴长在别人身上,要怎么说那也是别人的事儿,她犯不着在意。   今儿是京城小饭馆开门第一天,顾念溪将更多心思放在了一炮打响自己的招牌上。   她只卖一道菜,那就是糟鹅掌。   糟鹅掌乃是《红楼梦》中的名菜,更是大观园中的香饽饽,可见味道有多好。   糟鹅掌是用香糟为调料烹制,香糟是绍兴黄酒的酒糟加工而成,味道又香又醇,早在开门之前,顾念溪就去了酒坊一趟,预定了香糟,当时酒坊老板听了只觉得不解,这东西要了能做什么?可架不住有人愿意给银子,自然是喜咪咪答应了。寻常糟菜的做法都是先用佐料腌制,接着便用香糟,如此烹饪虽是这个味儿,可口感却差了不少。   这次顾念溪的做法是完全不一样,她是先把鹅掌洗净用白醋浸泡,剪去指甲焯水,倒入黄酒再次焯水,接着放八角、香叶、葱段、姜片、干辣椒、干花椒、干辣椒等材料煮开。   她是极讲究的,锅用的是砂锅,大火煮开小火慢炖,用的汤底是鸡架汤,味道鲜美,足足煨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最后筷子轻轻一夹,鹅掌便断了,可以说是入口即化。   顾念溪迅速将鹅掌捞起来,放入冰凉凉的井水里湃着。   过了两次凉水,便是轮到阿魏忙活起来——给鹅掌去骨。   鹅掌肥厚鲜美,再加上顾念溪将这鹅掌炖的入口即化,给鹅掌去骨倒也简单,阿魏边偷吃边去骨,一个时辰便忙活完了。   接下来顾念溪便用绍兴米酒,香糟,少许盐和糖调制好了酱汁儿,快速用大火收汁,那味儿……说是香飘数里都不过分。   阿魏连吃了七八个,只说鲜的舌头都要掉了。 第15章 猪油葱花饼(三)   顾念溪也爱吃,她这做法其实和常人做的有很大区别,一来她这鹅掌是用冷水湃过,虽酥软,却也不是一点嚼劲都没有;   二来是寻常人都是会用香糟将鹅掌小火焖一夜,她觉得这样不好,会让鹅掌味道太单一了,今日她做的鹅掌猛地一吃带着酒香,微微带着甜味儿,可一口下去,又带着香料的香气,带着麻,带着辣……   入口之后可以说是有好几种滋味,还真是百嗜不如双趾掌!   顾念溪是费了些心思的,想着又是鹅掌,又是香糟,又是绍兴米酒的,花费不小,只怕寻常百姓家根本就负担不起,便在里头加了些藕片、笋子和野菇子,如今正是笋子正嫩,野菇子正出的时候,不仅价格便宜,味道还十分鲜美。   她索性在门口放了两个砂锅,边做边卖,这样更有吸引力。   饭馆门口本就是人头攒动,众人是第一次听说饭馆里不能点菜的,眉头一皱,这是哪里来的什么规矩?可闻到这扑鼻的香味儿,还是忍不住上前问了问煮的是什么。   开门做生意的,讲究一个笑脸迎人,不管买不买,顾念溪都笑眯眯解释,“……这是糟鹅掌,京城很少有这道菜的,您若是觉得香,可以买些尝尝看!”   一分价钱一分货,一份糟鹅掌就算是搀着配菜一起卖,这价格还是不便宜,顾念溪卖的是三百文。   不过她觉得不贵,可寻常老百姓却觉得已经是天价了。   五百文那就是五百个铜板儿,半贯铜钱,可以买几十斤大米,就一碗鹅掌配上几片藕和莴苣,就能值几十斤大米?   就算是抢钱也不是这样抢的啊!   不少老百姓原本是想要买些尝一尝的,可听闻“天价”之后,摇着头走了。   可京城是哪儿?   这可是天子脚下,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那等达官显贵、富贵之人,宁国公府作为京城之中一等一的勋贵之家,这间铺子也是京城地段最好的铺子之一,为何空了这么多年,很多人并不知道内情,多得是人好奇,如今也不免有仆从奉了主子之命前来探探虚实。   莫说这一份糟鹅掌卖半贯铜钱,就算是卖十贯铜钱,一样是有人买的。   所以到了最后,倒是出乎顾念溪意外之外,倒是卖出去了六份糟鹅掌。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客满盈门。   不管怎么说,她开的都是一家私房菜,所用的一碟一碗那都是精益求精,这也就注定了菜的价格不会低到哪里去的,更别说这间铺子的租金高昂,她也没办法啊!   到了傍晚,还有小半锅糟鹅掌没卖出去,阿魏见了心里疼的都要滴出血来,“姑娘,这可怎么办?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没人买了?”   “我早想到如此,不必难受,生意嘛,总是慢慢做起来的,一传十十传百,这生意不就好起来呢?”顾念溪咬了口糟鹅掌,只觉得满口酥烂,一口下去唇齿留香,“生意不好怕什么?花大娘那馄饨铺子生意倒是好,可一天又能赚多少钱?做人啊,不要鼠目寸光!”   说着,她算了算,“况且咱们开门第一天,也没亏太多,已经很难得了。”   今日卖出去的六份糟鹅掌,有三份是小厮模样的人买回去的,还有三份则是堂食的,三人吃了皆是连连称赞。 第16章 糟鹅掌(一)   顾念溪很满足。   两人吃完了饭,正收拾的时候,却见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匆匆跑了过来,“掌柜的,糟鹅掌可还有?”   初春的天儿,他跑的是气喘吁吁,头上还挂着汗珠。   顾念溪对他还有点印象,小伙子年纪不大,眉目清俊,能说会道的,今儿晌午过来的,那叫一个财大气粗,直接要她包一份糟鹅掌,这才问价钱,啧啧,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   顾念溪笑着道。”可真是不巧,我们刚把剩下的糟鹅掌都吃完了!”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我们家少爷说了,要是没买到,就叫我不要回去了,我还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小厮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瘪着嘴,就差要哭出来了,“我们家少爷肯定是要狠狠骂我一顿的!”   这小厮吓得是不敢回去。   顾念溪吃饱了,不免笑着多问几句,“你们家少爷这么凶?”   这小厮是个机灵的,点点头,可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摇摇头,“不是我们家少爷太凶,实在是姑娘的手艺太好,宫里头御膳房赏赐下来的东西我们家少爷没少吃,他都没夹几筷子的,但是今儿姑娘做的糟鹅掌,我们家少爷都吃完了,直说好吃,还倒了最后的汤汁儿拌饭。”   “一碗饭吃完,我们家少爷慌忙差我来买,哎……我想着肯定就卖完了……”   这个小厮是个话多的,絮絮叨叨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譬如说他的名字叫半夏。   顾念溪这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半夏大中午就将糟鹅掌买回去了,可他们家少爷压根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他也不敢提,到了傍晚用晚饭的时候,他们家少爷看了小厨房送过来的饭菜直觉得没胃口,半夏这才提了两句,说这糟鹅掌香飘十里都不为过。   得了,那就试一试吧!   不试不知道,一试那真是吓一跳,这位娇少爷觉得不够吃。   半夏知道自家少爷会成为这小馆子的常客,如今已经开始套起近乎来,“我们家少爷还问了姑娘这铺子的地址,只怕明儿要过来了,姑娘您做的糟鹅掌虽好吃,可我跟着我们家少爷出入很多酒楼饭馆,还从未见过哪家饭馆只卖一道菜的!”   他觉得奇怪,这到底还是不是做生意呢?   顾念溪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太懒的缘故,只嘿嘿一笑,煞有其事道。”新店开业总是要多琢磨琢磨,看看大家伙儿喜欢吃什么,要不然哪里赚得到银子是不是?不过……半夏,你不是说你们家少爷很凶吗?你不着急回去吗?”   她倒是挺担心半夏回去挨骂的。   从前在广阳的时候,他们一个庄子上的人相处的都很好,所以她总是记得官妈妈的话,能搭把手的时候就搭把手,保不齐以后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呢?况且这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眼睁睁见着他回去挨骂,好像也有点于心不忍。 第17章 糟鹅掌(二)   半夏沉默了,良久才看了一眼外面黑透了的天,“早回去晚回去都是要挨骂的,能躲一会是一会!”   顾念溪见着愁眉苦脸的半夏,笑得不行,“照你这么说,我倒是对你们家少爷还是挺好奇的,想看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半夏耷拉着头,不敢说话。   还是顾念溪看不下去了,只道。”你们少爷也算是我们小饭馆的头一批客人,今儿我就为了你们少爷破个例好了,你们少爷平常饮食有什么喜好没有?我给你们少爷做道菜,你回去也算是能交差,这样他也不会骂你打你!“   半夏面上一喜,怎么止都止不住,”我们家少爷好像就没什么喜欢吃的,从小到大他都吃惯了好东西,也就不稀奇了!“   顾念溪想了想,起身道。”那我就给你们家少爷做一碗蛋炒饭吧!“   刚好昨晚上她们还有没吃完的米饭,被阿魏给遗忘了,好在天气冷,隔夜饭也不会坏,方才阿魏才想起来,还惋惜了一阵,说这米饭只能拿去喂野猫儿野狗儿。   如今这碗剩饭也算是物尽其用!   蛋炒饭?   半夏脸上的笑容滞住了,”姑娘,这……这……这我回去可不好交差啊!“   顾念溪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道。”你可别瞧不上,我这碗蛋炒饭与你们少爷从前吃的蛋炒饭味道可完全不一样,你们少爷吃了要是骂你半个字,你只管带人过来把我这招牌砸了……“   笑容顿时又浮现在半夏面上,他连说不敢。   顾念溪则下去准备了。   她今日做的这碗蛋炒饭,并不是普普通通的蛋炒饭,而是黄金蛋炒饭,一来是因为色泽鲜亮,宛如一颗颗黄金,二来则是昭告了众人这碗蛋炒饭在炒饭界的尊崇地位。   前两日花大娘为了恭贺顾念溪铺子开张,送了一筐咸鸭蛋来,别看花大娘做馄饨的手艺不错,腌咸鸭蛋的手艺一样没得说,鸭蛋腌的咸咸的,一筷子戳下去,油就滋滋淌了出来。   顾念溪就着厨房剩的几根小葱,竹笋,胡萝卜和青菜,则开始准备起来。   在此间隙,她还煮了三个咸鸭蛋,此乃这碗蛋炒饭的关键之所在。   两勺猪油下锅,滋滋冒着香气,顾念溪将碎鸭蛋黄下锅,小火炒香,盛出来备用,又下了两个鸡蛋,将鸡蛋炒成半凝固状则下了米饭和将才盛出来的鸭蛋黄。   接下来的顺序和寻常蛋炒饭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加了些搅碎的咸鸭蛋白,到了最后撒入一把小葱,这一碗喷香无比的黄金蛋炒饭这才出锅。   说难吧,其实一点都不难,这是顾念溪原先自己琢磨出来的,她将流油的咸鸭蛋蛋黄炒一炒,口感沙沙的,香香的,一口下去,是蛋炒饭,却又带着多种层次感……她敢打包票就算是当今皇上吃了也得赞上一句好吃。   一碗黄金蛋炒饭端出去的时候,闻着香的半夏眼睛都直了,咽了口口水才道。”顾姑娘,这也太香了吧!“   他这反应,顾念溪并不意外,她倒是有些意外和半夏坐在同一张桌上的叶七,喊了声“小叶管事”,“您今儿怎么来呢?可真是稀客啊!”   哪怕是宁国公府上的管事,搁在京城里那也是个有头有脸,身份尊贵的人物。 第18章 糟鹅掌(三)   叶七笑着道。”顾姑娘所开的铺子尚未开业众人就已经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今儿怎么着也得过来看看。“   他生的儒雅,不说话时看着带着几分冷峻,一笑起来却又带着几分文气。   其实吧,没几个人看好这位顾姑娘开的这家铺子,他也是这样,这几日京城之中的风言风语,他也是听说一二的,只觉得这位顾姑娘还是挺聪明的。   循规蹈矩,一板一眼之人,生意啊是很难做大做好的。   顾念溪这次看到叶七手边放着一个锦盒,想必是他带过来的贺礼,心中不由感叹一句,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上宁国公府管事的人,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小叶管事也不说早点过来,都没菜招待您了!”   说着,她掂量了自己手中的海碗,想着半夏的主子是用过晚饭的,就算是头猪,也吃不下这么多……   可谁知道她话还没出口,极有眼力见的半夏忙将海碗接了过去,开始是原本一口一个“顾姑娘”的,如今也变成了“顾姐姐”,“这碗沉,我就帮顾姐姐您端着好了,那……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银子我已经给阿魏姐姐了。”   话音还没落下了,他就撒丫子跑了。   叶七瞧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笑着道。”顾姑娘不必麻烦,我方才是用了饭过来的,没想到顾姑娘做的饭菜居然入了承恩侯府小少爷的眼。”   其实他今儿本打算过来尝一尝这位顾姑娘的手艺的,厨艺这种东西天赋固然重要,但更多的则是勤学苦练,京城那些大酒楼的大师傅哪个不是四五十岁?   可如今见着半夏抱着一碗蛋炒饭像抱着宝贝似的,得了,这位顾姑娘的手艺他不必尝,一定是没话说。   承恩侯府?   顾念溪虽不知道承恩侯府是什么来历,可“侯府”二字意味着什么,她还是清楚的,“那半夏口中的少爷就是承恩侯府的少爷?”   叶七点点头。   这位魏少爷在京城之中可是出了名的混世大魔王,如今年纪不大,胆子却是大得很,可谁叫别人有个当皇后的姐姐呢?就算是他把天给捅了,一样是有人替他撑腰的,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顾念溪沉默了,不过她也是知道点规矩的,不好和叶七私底下议论旁人。   吃了一碗茶,顾念溪就送叶七出了门,出门之前叶七将手边的锦盒往顾念溪面前推了推,只道。”今日是顾姑娘饭馆开业的第一天,我给顾姑娘送来了贺礼,还望顾姑娘莫要嫌弃!”   世人讲究含蓄,顾念溪光看那锦盒就知道不是俗物,连声道谢,送了叶七出门。   等着她回来时候,见着阿魏一手攥着半夏给的银子,一手抱着锦盒,脸上笑眯眯的,眼睛放光,“姑娘,这承恩侯府还真是有钱,刚才半夏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姑娘,你做的一碗蛋炒饭卖了一两银子咧!要是人人都像是承恩侯府那么有钱,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光卖蛋炒饭就够了!”   说着,她又看向了自己怀中的锦盒,“还有小叶管事送来的东西,你猜是什么?姑娘,是一块奇怪的石头!”   她是个俗人,对这些向来没什么研究的。 第19章 豆腐皮包子(一)   顾念溪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块如行人侧卧形状的绿松石,水头不错,不识货的人比如阿魏,就会觉得这是块石头,也免得遭人惦记。   她笑着道。”这块绿松石难得,将它摆在我们的多宝格上。”   阿魏应了一声,这才下去。   今儿生意虽不怎么样,但顾念溪也是累了一天,早早洗头洗澡躺在床上歇下了。   明明是挺累的,可躺在床上她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这一趟来京也算是顺利,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姐姐。   想到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   她听官妈妈说过,她们逃命时她才三岁,那个时候她还病着,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大她三岁的姐姐便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重任。   那一年发洪灾,老百姓没吃没喝的,便是官妈妈身上带着银子也不敢露富,每日只跟着那些灾民一起去挖树皮,谁知道一场暴雨将上头的堤坝垮了,她们躲雨的寺庙被淹,她那个时候烧的迷迷糊糊,只记着一双手死死攥着自己,而姐姐一手抱着枯木一手攥着她……   等着她醒过来的时候是依偎在官妈妈怀中的,姐姐却不见了,她听见身边的人说当时洪水来势凶猛,差点将她们姐妹俩儿卷走了。   好在她姐姐抓住了一棵树的枝丫,只是水势太大,根本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眼见着树枝要断了,她姐姐自己松开了手。   当时那些难民攀着一旁的树,也是想救她姐姐的命,只是洪水太猛,根本没人敢过来。   水势小些后,顾念溪这才得救,赶回来的官妈妈差点疯了,没日没夜找了几天,却没有在下游找到她姐姐的尸首,四处打听,这才知道她姐姐是被人救走了。   这么多年,顾念溪早已不记得她姐姐的模样,却只记得她松手之际惶恐害怕的哭声……京城是最繁华的地方,也是她们的故乡,她想,要是姐姐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去京城的。   而自己,一定要找到她!   如此想着,顾念溪迷迷糊糊睡着了。   叫她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刚起来,铺子门口就围了几个人,说要买昨日的糟鹅掌。   她仔细一想,好像也能想明白,昨日糟鹅掌的价格并不便宜,寻常百姓根本就吃不起,那些高门贵族的公子哥儿和姑娘们身边的朋友都是与他们家世相当的,听闻昨日这里的菜肴好吃,便早早过来了。   昨夜顾念溪做了几个梦,睡得并不好,看着一张张恳切的脸,只笑着道。”我这铺子和京城寻常的铺子并不一样,像京城等大酒楼向来是大家伙儿点什么就吃什么,可我这里是小本买卖,有什么大家吃什么,今儿……可没有糟鹅掌!”   见着众人脸色一黯,她不紧不慢道。”不过今儿还有别的菜,保准不会让各位失望。”   打从一开始,她这铺子做的就不是普通人的生意,要想做出特色,要想在京城之中一炮而红,得有自己的规矩。   听她这么说,众人是七嘴八舌的问有哪些菜。 第20章 豆腐皮包子(二)   顾念溪神秘一笑,“到时候你们过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说完这话,她不肯再多透露,转身则进去与阿魏一起忙活起来。   早在开业之初,她们就已经在竹牌上刻了一道道菜名,有这道菜便将竹牌挂在墙上,客人若是想点这道菜则取下来交给阿魏就可以,这样省时省力,更是一目了然。   此种点菜的方法新颖,再加上小小的竹牌上刷了朱漆,菜名也是用瘦金体写的,猛地一瞧倒有几分秦汉时期的味道。   顾念溪今儿挂上去的菜有鸡丝蒿子杆、豆腐皮包子、火腿炖肘子、炸鹌鹑,因初春时节的荠菜鲜美又便宜,她又加了一道荠菜杂烩汤,还有一道开水白菜。   想要好好做好一顿饭,也是费心费力的,顾念溪打算暂时先提供这几道菜,剩下的慢慢加就是了,若是当日没有买到食材,则将上面的竹牌取下来。   阿魏一大早就将需要的食材都买了回来,豆腐皮、茼蒿、鹌鹑、火腿、肘子……零零散散买了两大篮子。   想要做出美味的食物来,菜的品质也是十分关键,所以阿魏买的菜都是新鲜的,再加上她嘴巴甜,一口一个“大叔”,一口一个“大娘”,十分招人喜欢,最后一个卖菜的大叔见着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便主动将菜送了过来。   从前在广阳的时候,顾念溪就不是那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官妈妈是她的乳母,更是她的亲人,她也经常做事,也算是做事的一把好手。   鹌鹑早在买的时候就被人收拾好了,火腿切片,茼蒿洗净,肘子剁好……两人边忙活边猜测今儿哪道菜会卖的最好。   好在开门第二日,食客也不会特别多,顾念溪也怕重蹈昨日覆辙,所以每道菜准备了五六盘,数量不多,卖完就收工。   刚刚过了午时,就有人进来了,一进来便说要点昨儿的糟鹅掌,“……顾姑娘可真是厉害,我昨儿在我朋友家里尝了尝你做的糟鹅掌,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今儿给我点三盘糟鹅掌!”   此人看着像是富家出来的书生,穿着文气,说话也是斯斯文文的。   顾念溪笑了笑道。”这位公子,真是抱歉,今儿我们这里不卖糟鹅掌,还有别的,您不如尝尝看?”   没有?   那公子哥儿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了,看着有些失望,还带着点……委屈,“我可是背着先生偷偷跑过来的,今日怎么能不卖糟鹅掌?”   顾念溪怎么觉得他这话的意思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辜负他的事儿似的,忙道。”糟鹅掌做起来有些麻烦,所以今儿就没做了……不过公子放心,今日还有别的菜,不如公子去看看?”   好说歹说,那公子哥儿才硬生生将脸上的失望和委屈压了下去,去点了三道菜,一道炸鹌鹑,一道豆腐皮包子,一道荠菜杂烩汤。   食材是早就准备好的,所以做起菜来倒也快,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两菜一汤就送到了公子哥儿桌上。   顾念溪是亲眼见到那公子哥儿面上的神色一点点变得惊喜,到了最后更是赞不绝口,“……顾姑娘真的是好手艺,我之前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鲜嫩无比,入口即化,顾姑娘,您的厨艺真是太好了!”   瞧瞧,这位小公子哥儿一激动,连“您”字都蹦出来了。   在他看来,三百六十行那是行行出状元,这位顾姑娘厨艺如此了得,自然担得起这一声“您”。 第21章 豆腐皮包子(三)   他第一口尝的是豆腐皮包子,如今包子馄饨之类的并不少见,可豆腐皮包子他活了将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吃。   豆腐皮包子说起来倒也不难,将黄豆浆煮沸,待其冷却时取了绗棉结的一层皮,这就是包子的面皮。   包子馅就更简单了,与当初顾念溪教花大娘做馄饨的做法差不多,做成了灌汤包,更是在里头加了新鲜的河虾,至于鸡肉、菇子那就更不必说了,馅大皮薄,一口下去是满口鲜香。   刚出口的灌汤豆腐皮包子烫的很,将他烫的舌头直打卷,可鲜的还是叫他舍不得吐出来。   顾念溪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这小哥儿呆头呆脑的倒也有趣。   她正笑着,却听见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模样生的极好,唇红齿白,个子挺拔,眼睛又大又水灵……比姑娘还要贵气几分,只是那走路的姿势,怎么看怎么豪横,好像他是这条街上都是他的似的。   顾念溪再定睛一看,这哥儿身边跟着的不是半夏还能是谁?   哦,原来这人就是承恩侯府的小少爷啊!   可甭管现在来的是谁,顾念溪现在正和人客人说话了,总不能丢下客人不管吧,便由阿魏去招待承恩侯府的小少爷魏子羡。   但说话时,顾念溪只感觉自己身侧有炙热的眼神紧紧跟随着自己,就好像向日葵跟随着太阳似的。   那位公子哥儿见着另外来了客人,便主动说要顾念溪先去忙着。   顾念溪这才去了承恩侯府小少爷魏子羡跟前,她这才看清,原来魏子羡不仅五官生得好,连皮肤都很好,宛如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从魏子羡身上,她能想象到他姐姐该生的多么好看,要不然也不会当皇后了。   可见啊,娶妻不仅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也看重容貌咧,可怜她那官妈妈不仅想着她来京城能找到姐姐,还给自己钓个金龟婿!   魏子羡从小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就算是去了京城那几个大酒楼,掌柜的在楼上见了他都得巴巴赶下来迎接他。   可今儿……简直是岂有此理?   再加上这女子眼神赤裸裸的,从小他最讨厌别人这样看着他,夸他长得秀气好看,当时脸色更是不好看。   后来还是半夏瞧出自家少爷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顾姑娘,这是我们家少爷!”   顾念溪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可这位魏小少爷倒是好,环抱着双臂,像是没瞧见顾念溪似的,一副天下之大,我最厉害的表情。   顾念溪最见不得这些人,仗着自己出身了得就目中无人,当即态度也是淡淡,“不知道今日公子可要吃些什么?”   魏子羡如今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脾气傲得很,当即只道。”那就将昨日的糟鹅掌,蛋炒饭上一份,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菜,一并都端上来吧!”   听听,言语之中多么豪气万丈,好像他那银子多的用不完一样。   “魏少爷,这般只怕不合规矩,我这小饭馆里有规矩,所点的菜不能剩太多。”顾念溪是皮笑肉不笑,看着是笑,可一双眼睛却是冰冰冷,“我们这铺子小,比不得大酒楼,每日的菜肴数量都是有限的,魏少爷点的多了,旁人就没得吃了,也不知道魏少爷能吃得下几道菜?” 第22章 香酥炸鹌鹑(一)   魏子羡一愣。   他正欲发怒,却见着这女子笑眯眯的,心里想着好男不跟女斗,冷着一张脸道。”你只管上菜就是了,你放心,别人给多少银子,我给双倍,总不会少了你的。”   承恩侯府的财大气粗,昨日顾念溪就已经见识过了,连半夏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可见这位小少爷是不缺银子的。   她浅笑着道。”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很多时候,钱却不是万能的,我这小馆子比不得京城其他那些大酒楼,还请魏少爷能吃多少点多少。”   说着,她见着魏子羡压根没有接话的意思,继续道。”既然魏少爷难以抉择,那我便为魏少爷选几道菜好了。”   话毕,她便下去。   魏子羡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对着半夏道。”她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天底下还有不喜欢银子的?”   他私心觉得,这人一定是脑袋有问题。   半夏支支吾吾没说话。   魏子羡整日飞鹰走狗的,忙得很,对于京中很多消息那是听过就忘了,可偏偏对宁国公府的事儿记得清楚。   这是为何?   他与宋宴不对付!   因两人年纪相仿,从小就被拿来比较,比较来比较去的,他都没讨得什么好处,一来二去的,自然就记恨上宋宴。   如今瞧半夏这神色,冲他嘀咕道。”你说这人到底是不是和宋宴不清不楚的?”   半夏还是挺喜欢这位善解人意的顾姑娘的,不愿在背后非议她,只说不知道。   魏子羡摸着下巴道。”我倒是觉得京城中的这些传言是真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风不起浪,大家都这么说,那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况且这铺子是宋宴他娘的,他娘死了十几年,这铺子就空了十几年,他又不是缺银子的人,怎么会舍得将铺子租出去?”   他也不需要半夏搭腔,如今又自顾自点点头,“肯定是这样,将才我们可都听到了,她这话摆明了说自己不缺银子的!”   既然是和宋宴有关系的人,原本他是不愿意来的,可架不住东西好吃啊!   不成,待会儿他得挑些毛病出来,要不然显得他像是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半夏却并不是这么觉得的,“少爷不对啊,小的听您说过,之前皇上想给宁国公世子赐婚,他都敢不答应,照着他那性子,要是喜欢顾姑娘,肯定会娶进门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别看魏子羡一个没成过亲娶过媳妇的,说起这些话来那是头头是道。   其实这种事情也不能怪他,如今京城之中人人都这样说,看宋宴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啧啧,还学着别人养外室了,要是叫远在辽东的宁国公晓得,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他的腿打断……要真是这样,那就有好戏看了。   主仆二人围绕着如今京城之中最劲爆的话题讨论个不休,别看魏子羡脾气大,可他要是不发脾气的时候也还是挺不错的一个人。 第23章 香酥炸鹌鹑(二)   等着顾念溪端着菜过来时,只觉得这主仆两人神色怪怪的,她没多想,将菜端上桌,说了句“慢用”则走了。   顾念溪给魏子羡准备的是一道豆腐皮包子,原因无他,这包子是上午就包好的,上锅蒸一蒸便能上桌,最简单,还有一道炸鹌鹑和荠菜杂烩汤。   魏子羡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是欲言又止,打从他有记忆开始,从未有过桌上只摆两三道菜的时候。   自尊心让他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昨日饭菜的滋味却让他忍了下来。   就这般半恨半懊恼中,魏子羡拿起了第一次炸鹌鹑,当即脸色就变了。   从前在府邸中时,他是从来都不会吃这些玩意儿的,在他看来,这都是穷人买不起肉瞎折腾出来的吃食。   但是今儿这道炸鹌鹑端上来的时候就是喷香喷香的,一口咬下去更是外酥里嫩,他恨不得连骨头都要嚼了。   顾念溪站在一旁瞧他吃的是狼吞虎咽,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这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要看看这位承恩侯府小少爷如何啃鹌鹑,这道炸鹌鹑从前在广阳的时候她就时常做,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每次阿魏都吃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   想要将炸鹌鹑做的好吃,其实并不难,最关键的则是腌制的调料,还有蛋清,如今时下有油炸丸子这种东西,却是油腻腻的,难以下咽,但顾念溪去黄将蛋清打起泡,将腌制好的,去骨的肉脯和鹌鹑腿儿裹上面粉,再沾上蛋清糊,最后裹上芝麻下锅去炸。   油必须得用清油,油温必须得高,炸完了一遍还得复炸一遍,这样炸出来的鹌鹑才能外酥里嫩,格外好吃。   最后更是配上顾念溪特地调制的双碟,一碟干碟,一碟油碟,毕竟是油炸的菜,再怎么做吃多了还是有些腻味的,配上不同的酱碟,吃出来的滋味也是不一样的。   瞧着魏子羡啃得满手是油,伴随着吃鹌鹑的间隙还去喝几口荠菜杂烩汤,吃一个豆腐皮包子,嘴里直呼“好吃”,哪里还记得方才自己心里暗暗下的决心,想要挑出点刺来?   顾念溪看了直笑,这人说白了就是个小孩罢了。   不过顾念溪没时间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铺子里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大多数都是昨日尝过糟鹅掌的客人,当然也不乏一少部分听闻京城小饭馆大名前来的客人。   顾念溪万万没想到生意能好成这样,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挂着的竹牌就已经被取完了,预示着今儿中午的菜已经售罄。   如今顾念溪正在厨房忙活,并不知道后头赶来的客人正围着阿魏吵吵闹闹个不停,大有一副今儿不吃到饭菜就不走的架势。   民以食为天。   甭管到了哪朝哪代都有爱吃之人,这些人从前都是出入各大酒楼的,也是见过承恩侯府这位小少爷,如今见着他半点吃相都没有,当即更是坚定了自己今儿必吃这一顿的决心,是吵嚷个不停。 第24章 鸭子肉粥(一)   当顾念溪听闻有人为了最后一道荠菜杂烩汤恶语相向,若非阿魏拦着就差大打出手的事儿,惊的合不拢嘴。   其实想想也是的,从前在广阳时,不少老百姓食不果腹,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什么东西好吃?   但这里是京城,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多的是富贵闲人。   顾念溪笑着道。”你好好与他们解释一二,饭菜以后还有,可莫要因为这么点小事儿伤了和气。”   阿魏嗤笑一声,”他们可不会觉得这是小事儿!   等着顾念溪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的时候,尚未到午时,有些来迟的人还侯在铺子里不愿意走,非闹着要见顾念溪一面,到了最后更是不死心道。”……顾姑娘,你这菜准备的也太少了点,得多准备些才是,要不然哪里够卖?“   “是啊,我可是空着肚子过来的,没想到什么都没吃到!”   ……   一群人是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就宛如村头闲来无事的妇人一般。   今日生意就这般好,这是顾念溪万万没有想到的,如今也只能笑着赔不是,说会赶快请几个人来帮忙,一定会每日多准备些菜式的。   好说歹说,这些人总算是念念不舍地走了。   没想到回过头一看,顾念溪没想到依旧看到了魏子羡,他还坐在原地,桌上的饭菜是一扫而空,简直比……狗舔过的还干净,暂且不提他的衣着打扮,就这几个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从哪里来的难民了。   而魏子羡正盯着顾念溪,似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似的。   顾念溪昨晚上是和半夏聊了会儿的,从半夏的描述中也知道魏子羡这人吧脾气大,但心眼不坏,她更晓得这等身份显贵之人是极好面子的,所以主动走了过去问道。”看不出魏少爷胃口还挺好的!”   得,这话还不如不说,说的魏子羡挺没面子的。   他自诩吃遍天下美食,可如今对着三碟空盘实在是挑不出差错来,只“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一声。   要不他还能怎么说?   半夏微微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将才顾姑娘说了,这铺子里不能有剩菜,我们家少爷把菜都吃完了,可否能再加两道菜?您放心,银子肯定是不会少您的。”   说着,他一副生怕顾念溪不答应的样子,忙道。”要是没吃完,我们将没吃完的饭菜都带回去,绝对不会浪费!”   他也很无奈啊!   他跟在自家少爷身边多年,何曾有过为了两道菜这么卑躬屈膝的时候?不过细细去想,自家少爷好像没有胃口这么好的时候,刚刚更是偷偷与他说要加两道菜。   别说是寻常的美味佳肴,像天香楼,春风楼,四季美,百味轩这些酒楼饭馆,可都是入不了自家少爷的眼,就连宫里头御膳房的手艺,自家少爷也不是没尝过,每次说来,都是几个字评价——不过尔尔,徒有虚名罢了。   他自诩深谙主子的心思,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还怎么混? 第25章 鸭子肉粥(二)   顾念溪扫了一眼一脚踩在长凳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强忍着笑意道。”方才你们也听到了,所有的菜都卖完了,我又不会法术,难道还能给你们变出两道菜来?”   说着,她的眼神更是似有似无扫过魏子羡面上,道。”还请公子下次请早。“   半夏一脸踟蹰。   如今手头上没事儿,顾念溪索性坐了下来,戏谑道。”魏少爷觉得饭菜味道如何?“   “还行吧!”魏子羡虽说出身显贵,可从小在朱门大宅中长大的孩子,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还是听的出来的,”只是有一点得与顾姑娘提提意见,你准备的菜实在太少了点。”“   意见顾念溪是听的,但她却没打算改,”魏少爷说得对,还有吗?“   魏子羡憋着一肚子火气想了好一会儿,还真没想出什么来。   半夏只能笑着出来打圆场,说下次一定早点过来。   魏子羡脸色更难看了。   顾念溪只觉得这个人实在太有意思,便有一搭没一搭问这话,”魏少爷看着年纪不大,应该如今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吧?可有定下亲事?魏少爷生的这么好看,我看啊,寻常的姑娘还配不上你咧……”   她一句接一句,没一句是魏子羡爱听的。   魏子羡本不是个脾气好的,当即冷着脸道。”你真是和宋宴一个德行!“   顾念溪一懵。   那是个什么德行?   顾念溪正欲追问一二,可魏子羡站起来就要走,她忙道。”魏少爷这般话只说一半是什么意思?这可不厚道!“   “顾姑娘这话说的可不对,若说不厚道,我能有你不厚道吗?“魏子羡板着一张脸,没好气怼了回去,”难道这饭吃了一半就没了就算是厚道?”   哟,嘴皮子还挺利索,原来嘴皮子不利索也当不成纨绔!   顾念溪向来喜欢和有意思的人打交道,在她看来,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那都是没什么问题的,”我想起来了,厨房还有炖着些鸭子肉粥,原本我是打算中午吃的,恰巧炖多了些,不知道魏少爷可想用一两碗?“   魏子羡一脸戒备看着她,心底盘算着她到底想做什么,将才她可是没有这么好说话的。   顾念溪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笑了笑,”鸭子肉粥和魏少爷平时吃的粥不大一样,鸭子用的是老鸭,老鸭汤煨了半日,肉已经烂了,筷子轻轻一戳就散了,汤了,是喷香喷香的,最后捞出鸭肉,再汤里头加入粳米。“   “到了最后加进咸肉,再煨上半个时辰,撒入葱花和胡椒粉,一碗鸭子肉粥就成了。“   “一口下去,有米香,有鸭肉,还有咸肉的香气,啧啧,这滋味……“   她一边说这话一边偷偷打量魏子羡的神色,发现他偷偷咽了口口水,最后更是煞有其事道。”嗯,既然顾姑娘盛情相邀,那我就勉强用一碗吧!“   得,顾念溪也不拆穿他,只要阿魏下去准备。 第26章 鸭子肉粥(三)   鸭子肉粥是一早就炖好的,她还给自己留了一盘鸡丝蒿子杆,一盘炸鹌鹑,一碟豆腐皮包子,都在灶上温着,什么时候忙完了什么时候吃,一点都不耽误事儿。   菜端上来的时候,顾念溪甚至见着魏子羡眼睛在泛光,丝毫不记得自己方才说的勉强吃一碗鸭子肉粥之类的话,一筷子接一筷子,一点都不带见外的。   顾念溪一直觉得吃饭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只有能吃到一起去的人才能谈得到一起去,吃吃喝喝之间,关系也就渐渐好了。   如今并没有男女大防这一说,街上开铺子,摆摊的女子也是屡屡可见,顾念溪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慢条斯理喝着粥,问道。”……方才魏少爷说我和宁国公府世子宋宴一个德行,这话是什么意思?”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这个道理,魏子羡还是明白的,如今正吃着人家的中饭,总不能说人家不好吧!   他斟酌道。”嗯,就是说顾姑娘和宋宴一样颇有个性,从不在乎世俗的目光。“   虽是小心措辞,但顾念溪也听出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顾念溪知道,自己这性子说起来是离经叛道,在众人看来,自己租了这么贵的一个铺子,说什么做什么那都是为了赚钱,她能够理解众人的不明白……只是这个宋宴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免多问了几句,“我同小叶管事打过几次交道,感觉小叶管事和半夏一样,挺好说话的,难道宁国公府世子同常人不大一样?”   魏子羡这人吧,看着是挺不好相处的,可实际上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少年,一顿饭吃下来,只觉得顾念溪这人定是刀子嘴豆腐心,要不然也做不出这么好吃的饭菜来,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便与她絮叨起来,“他啊,何止是和常人不大一样,简直是……不大正常!”   “别的不说,就说这铺子吧,就算是这间铺子是他娘保宁长公主的,可他娘去世这么多年,就这么空着?难道铺子一直空着他娘就能活过来?”   “还有他和宁国公的关系,也是一桩稀奇事,虽说我和我爹关系也不怎么好,但满京城上下像他们父子俩儿这样像仇人似的,还真是少见,若不是宁国公府老夫人在世,能从中周旋一二,只怕他们父子反目成仇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算了,宋宴那小子的事儿我也懒得说,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从他的描述中,顾念溪只觉得这宋宴不学无术,简直是一个比魏子羡还要纨绔百倍的败家玩意儿,实际上魏子羡没说,宋宴学富五车,他的学识连当今皇上都屡次夸赞,更是模样出众,纵然时常板着一张脸,却是京城中众多姑娘争先想要嫁的对象。   不过也是的,谁愿意在旁人跟前说起自己仇人的好?   对,没错,就是仇人。   魏子羡一直将宋宴当成仇人一般,只是可惜啊,他将别人当仇人,可别人却从未将他放在过眼里。 第27章 生煎馄饨(一)   先入为主,在顾念溪的印象中,这个宋宴并不好相处,当初肯将铺子租给自己,应该是一时间脑袋出了点问题。   一顿饭吃下来,顾念溪觉得魏子羡倒也是活的肆意得很,更是让人羡慕。   而魏子羡原本以为顾念溪不过使的是欲擒故纵招数,想要吸引更多的人来吃饭,可短短小半个时辰,他倒觉得顾念溪和他从前认识的女子不大一样——那些人都是扭扭捏捏的,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永远都不一样,动不动就不高兴。   不像顾念溪,高兴则大笑,不高兴则板着脸说自己为何不开心。   到了最后,魏子羡则是煞有其事道。”我发现顾姑娘你这人和我想的不大一样,嗯,也没那么讨厌,比宋宴好多了。”   “我看魏少爷是想着下次过来吃饭开后门吧?”顾念溪开玩笑道。”魏少爷放心好了,你出手这么大方,以后过来……我一定特别关照。”   没谁会不喜欢银子的!   比如这次魏子羡一出手又是一锭银子,比半夏出手大方多了。   魏子羡等的就是这话,这才美滋滋走了。   而顾念溪则考虑起来小饭馆的运转起来,今日才是第二天,生意就比她想象中好太多,让她和阿魏忙不过来。   看样子官妈妈没来,还真是不行!   顾念溪只觉得当务之急是请几个人,但是她初来乍到的,也就与开馄饨铺的花大娘熟悉些,旁的人,可没一个认识的。   请人嘛,讲究的就是一个知根知底,花大娘做事麻利,推荐的人也不会太差。   顾念溪臻满肚子的担忧的去睡午觉了,她这人从小就养成了习惯,甭管春夏秋冬,就算是天上下刀子,用了午饭也得睡上一觉。   上午是累狠了,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确是太忙,平日里半个时辰的午觉,今儿她睡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顾念溪刚起身了,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花大娘与阿魏说话的声音,“……顾姑娘可真是厉害,叫我说,照这趋势下去,过不了几日你们这生意就能赶上天香楼了,到时候顾姑娘就成了老板娘,啧啧,年纪轻轻的小娃娃还真是厉害!”   顾念溪越听这声儿越像花大娘的声音,出去一看,院子里坐着的花大娘一边与阿魏摘菜一边絮叨家常。   原来是她托花大娘买人的事情有了着落,是花大娘的外甥和外甥女,说起来也是可怜,花大娘短命姐姐去的早,死的时候那两个孩子才两三岁,连娘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后来花大娘的姐夫又娶了个媳妇,如今想着将他们俩儿卖了换银子给儿子娶媳妇。   说到最后,她是踟蹰不已,不知道顾念溪是否瞧得上她那两个外甥。   当顾念溪晓得那两个孩子一个十六一个十五,年纪刚刚好,当即就说好,见着花大娘带来的一筐子活虾,只笑着道——今晚上我们可有口福了。   请人嘛,就讲究一个知根知底。 第28章 生煎馄饨(二)   花大娘一听这话,更是拍着胸脯保证道。”顾姑娘放心,两个孩子都是本分老实的。”   到了傍晚,花大娘则将她那一对外甥带了了过来。   这两人吧……和顾念溪想象中不大一样,顾念溪看到的时候还是在心里小小震撼了一把的,不过看这两人五官模子里和花大娘隐隐有几分相似的,两人都是肤色黝黑,一看就是做事的人。   顾念溪之所以觉得这两兄妹奇怪,是因为哥哥不像哥哥,长得瘦弱得很,宛如一根豆芽菜,风一吹就倒了,妹妹长得倒是高大胖胖呼呼的,她在同龄女子中已经算是个子高的了,没想到妹妹倒是比她还高上半个头,看着很是……壮实。   花大娘上前笑着介绍她这一对外甥,哥哥叫做满春,妹妹叫做翩翩,满春这名字顾念溪可以接受,就是这翩翩……顾念溪觉得实在是不符合实际。   翩翩一瞅她就知道她在想啥,梗着脖子道。”顾姑娘可别笑,我知道我这名字不好听,到时候您买了我,想给我取阿猫阿狗都成。”   顾念溪这才发现她的眼睛长得很好看,扑闪扑闪的,就像是小鹿眼睛似的,只是配上她那壮硕的身材,黝黑的皮肤,很难有人发现她的美。   顾念溪笑了笑,道。”我觉得翩翩不好听,不如以后就叫做阿翩好了,听着和阿魏像姐妹似的。”   花大娘忙道谢。   她是生意人,反应自然快些,忙拉着满春两兄妹跪下来。   已经被改名叫做阿翩的翩翩连连给顾念溪磕头,眼睛都红了,“顾姑娘您放心好了,以后您要我们兄妹两人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她实在是太想要逃离那个家。   顾念溪连将他们几个搀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跪的我心里瘆得慌,跟在我身边,这个规矩可得改一改。”   顾念溪是个麻利性子,当即就把这事儿定了下来,两个人,一个人二十两银子,不过阿翩和满春的老爹说的是一人十五两银子,这个价钱搁在如今这世道也不算少。   顾念溪想的是满春和阿翩留下些银子也好,到时候出去逛集市要是有什么喜欢的,也不至于口袋空空。   阿翩和满春当即麻利回去收拾东西,离开那个家的时候,连头都没回一下的。   添了新人,也算是喜事一桩,顾念溪想着怎么都要庆祝一二,好在今儿有花大娘拎过来的一筐子河虾,后来带着满春和阿翩过来时又带了些馄饨,顾念溪今儿便做了生煎馄饨,将酱汁儿调的酸酸辣辣的,十分开胃。   顾念溪还做了油炸小鱼小虾,晚间给客人准备的荠菜杂烩汤留了一盆,还有清炒菜心,她想着满春和阿翩只怕平日里怕是很少吃用,又炖了一锅子红烧肉,里头搁了笋尖,洋芋,鹌鹑蛋,炖了满满一大砂锅。   顾念溪晚上向来用的少,喝了一碗荠菜杂烩汤,用了几个馄饨便没再用,却见着满春和阿翩兄妹两人一人一筷子红烧肉,看的她两眼发直。 第29章 生煎馄饨(三)   红烧肉是顾念溪用平日里炖鸡汤的砂锅炖的,加上配菜,足足有一满锅,顾念溪最开始想着会不会菜做的太多,可转而一想,今儿是满春和阿翩来吃的第一顿饭,怎么着也不能太过小气。   况且花大娘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她,自己这外甥女饭量的确是有些大。   顾念溪万万没有想到阿翩的饭量会这么大,吃完砂锅里的红烧肉,她都已经开始打嗝儿,却还是不放弃,要将砂锅里头的配菜都吃完,一边吃还一边哀嚎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阿魏最开始也是小小惊愕了一把,不过后来脸上的表情则变成了骄傲,“我们家姑娘做的饭菜没谁说不好吃,且将肚子留着吧,以后好吃的还多着了。”   阿翩连连点头,嘴里塞的满满地,到了最后桌上饭菜是一扫而空,见阿魏要将红烧肉的汤汁倒掉,还觉得肉疼。   阿翩和满春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告诉了顾念溪买他们一点都不亏,满春砍柴,阿翩收拾厨房,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院子里的柴就堆起来了,而厨房里也收拾的井井有条。   此时顾念溪见他们消食也消的差不多了,便招呼他们去看他们的屋子。   阿翩是与阿魏住在一间屋子的,好在屋子够大,住两个小姑娘也是绰绰有余,阿魏又是个喜欢热闹的,欢欢喜喜给她拿新买的被褥,分享着自己前几日刚买的新衣裳,两个小姑娘呆在屋子里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   顾念溪只觉得这才像是个家的样子。   阿翩觉得很满足,脸上笑开了花,也是絮叨说个不停。   傍晚吃饭的时候,顾念溪就听阿翩说过,她爹收了他们的卖身银子是笑眯眯的,一点不舍得都没有,当时她心里那最后一点念想也断了,直说以后顾念溪就是她的家,顾念溪就是她的主子和家人。   顾念溪靠在门口听她絮絮叨叨说着话,思绪飘得很远很远,也不知道姐姐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不过她的思绪没有飘得太远,很快就被阿魏的惊呼声给吸引了过去,原来是阿翩胳膊上都是伤痕,一看就是时常挨打。   阿魏见了心疼不已,她名义上虽说是顾念溪的丫鬟,可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服,“……疼不疼?这都是你爹和你继母打的?他们,他们怎么下得去手?这该多疼啊!”   其实这个世道,苦命的人很多,远远不止阿翩和满春兄妹两个,但顾念溪见了,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   有了阿翩和满春,能帮着买菜,砍柴,烧火……接下来顾念溪的活儿就轻松多了。   阿魏从小是跟着顾念溪一块长大的,厨艺虽和顾念溪比不了,但和寻常人比起来,那也算是厨艺了得,再加上很多菜式她都见顾念溪做过,见得多了,也就熟稔起来,真碰上什么拿不准主意的,再去问问顾念溪也不迟。   如此一来,顾念溪就有时间去准备新的菜式。 第30章 鱼头泡饼(一)   在旁人看来,她这小饭馆是完全可以扩大规模,大干一场,成为京城赫赫有名的酒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但顾念溪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事缓从恒,很多事情一着急啊那就容易出错。   也不是没有人与顾念溪提过多招几个人,看着五大三粗的阿翩吆五喝六的,一点美感都没有,有几个客人曾私底下与顾念溪说起过,“……顾姑娘这间铺子不管是装修还是格局那都是一等一的,叫我们一进来就觉得心旷神怡,只是这店小二……”   他们是欲言又止,有些不大好说。   殊不知有些话欲言又止却是含义更深。   顾念溪看了一眼正挽着袖子,一脸视死如归死命擦桌子的阿翩,也承认这样一个小丫头很难与美感两个字扯在一起,只是相处了几天下来,她很喜欢阿翩的性子,想到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更重要的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唯有真心相待,几人齐心协力,日子才能越过越好不是?铺子的生意才能越来越红火不是?   顾念溪笑眯眯道。”我倒是觉得阿翩挺好的,长得……让人一看就知道我们这里的饭菜很好吃。”   的确,阿翩来了没几日,身形更加圆润,她就像是一块活招牌似的。   老板娘都这般说了,剩下的客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们是来吃饭的,况且这位叫阿翩的姑娘虽貌不惊人,可每次看到他们都是笑脸相迎,态度还是很好。   顾念溪暂时将主厨的位置让给了阿魏,自己则专心琢磨起菜式来。   在阿翩的强烈推荐下,顾念溪又推出了红烧肉,直说若是有谁不爱吃顾念溪做的红烧肉,她能把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顾念溪:??   她在心里暗想,我要你脑袋做什么?又不是买不起球?   不过顾念溪到底依了阿翩的意思,加了一道红烧肉,后来增增减减,那一面墙上总是挂了有十几道菜,却也只占了一面墙的三分之一。   生意渐渐好了起来,顾念溪也有了“合作供应商”,街头的小贩但凡得了鲜嫩的菜总往她这里送,因为他们都知道,顾姑娘给得起银子。   这不,一大早的时候就有人送来了两条乌鳢来。   乌鳢又叫黑鱼,肉质鲜美,营养丰富,按理说三四月份很少能打起乌鳢来,更别说这么大的乌鳢,两条黑黑胖胖的乌鳢躺在木盆里,尾巴一甩,便溅的到处都是水。   惹得阿魏等人都凑过来看。   阿翩更是舔着嘴道。”这么大的鱼,这该怎么吃呀!”   说实在的,她并不是很爱吃鱼,从小到大家里很少吃肉,就算是真有肉,也轮不到她来吃,所以从小她就经常和哥哥满春一起下河捉鱼偷偷烤了吃,吃多了,自然也就不稀罕了。   可这么大的乌鳢,她还没吃过呢!   顾念溪想了想道。”这么大两条乌鳢,可以切片下着吃,鱼头还能专门做一道菜……阿翩,待会儿要是有客人来了,你与他们说说今儿我们有鱼片吃。”   她想好了,鱼头可以做鱼头泡饭,鱼片可以用来炖豆腐,鱼骨头也不能浪费,可以熬粥,这样算下来,两条乌鳢着实划算。 第31章 鱼头泡饼(二)   趁着顾念溪盘算的空档,满春已经捞出一条乌鳢杀了,剩下一条暂且先养着,要是有客人来了要吃再杀也不迟。   吃鱼讲究的就是一个新鲜,若是杀的太早,肉就会过于松散。   暂且不提这些,光是就靠着顾念溪前几日准备的那几道菜,她这小饭馆就已是生意红火。   嗯,这生意红火也是顾念溪自己觉得的,落在别人眼里可能就不是这么回事了。顾念溪很快就将鱼骨捞出来熬粥,又切了些鱼片用蛋黄,紫苏叶,胡椒粉,黄酒和姜丝腌制起来备用,鱼骨则用来熬汤,汤底煮的差不多了则下米。   鱼骨头上的鱼肉没有剔的很干净,用砂锅炖的时间久了,鱼骨上的肉都融在了粥中,到了最后顾念溪又加了些鱼片进去,最后出锅时又撒上了葱花和香油,是喷香极了。   至于鱼头,在众人看来,鱼头没什么吃头,大多是丢给了猫儿狗儿,可顾念溪却觉得鱼头是个好东西。   可说实在的,鱼头想要做的好吃,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鱼头太大,又不容易煎透,所以怎么做都带着一股腥味儿,吃的人也就更少了。   顾念溪原本是打算将乌鳢鱼头做成鱼头泡饭的,可想着已经熬了一锅子鱼骨粥,若是再做鱼头泡饭,则显得有点多余。   她便揉了面做了饼,饼揉的干干的,极有嚼劲,放在炉灶里烤过,外壳焦焦的,熏得微黄,若是光吃饼,那肯定觉得难以下咽,毕竟太硬了,可要是泡鱼头汤吃,那就是绝配。   乌鳢鱼头是用黄酒,姜丝还有调料先腌制过的,能在很大程度上祛除腥味儿,腌上半个时辰,再下锅用油炸。   光炸一遍是不够的,得用高温的油再复炸一次,炸的鱼头酥脆。   接下来则是爆炒,葱姜蒜干辣椒泡椒一样都不能少,不仅不能少,量还要多,最后则加入高汤开大火猛煮,到了最后的最后则加入泡萝卜片。   按道理来说鱼头再怎么做都是有点腥味儿的,为了压制住鱼头的腥味儿,鱼汤都是调的很重,吃到最后自然是越吃越咸,加入泡萝卜之后味道则多了几分层次感,鱼头咸了,则就着汤泡饼吃,若是吃饼还觉得咸了,那就尝尝泡萝卜。   萝卜只泡了几日,一口下去还带着萝卜的清甜,又带着点酸,正好解了鱼汤的咸。   鱼头出锅时,整个厨房都萦绕着香气,冲击着每个人的味蕾。   阿翩站在锅边只顾着吸气,一个劲儿说好香啊,更是喃喃道。”要是要我用这汤拌饭吃,我能一口气吃三大碗。”   她更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去想,要是一锅红烧肉和这样一锅鱼头放在她跟前要她选,她该选哪个。   这可真是个难题。   不光是阿翩几个被香味儿吸引过去了,这香气实在太有穿透力,就连外头的客人也忍不住问了起来。   像鱼骨粥,鱼片这种东西自然是抢手的很,不少客人听到鱼头泡饼这种鬼东西时,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似的。   有人架不住阿翩疯狂推荐,可一听说里头加的是最寻常的泡萝卜,还是摇了摇头。   馆子里好吃的东西那么多,何苦吃一道泡萝卜?   况且这泡萝卜的价钱还不便宜。   所以等着所有的菜都卖的干干净净时,只剩下鱼头泡饼没卖出去。 第32章 鱼头泡饼(三)   这可让顾念溪犯了难,东西是可以留着自己吃不假,但就算是他们几个,这一锅鱼头泡饼也是吃不完的。   顾念溪有点犯难。   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人声儿——有人吗?现在还有吃的吗?   如今京城上下,特别是时常出入那都是知道小饭馆的规矩,挂在墙上的牌匾若是都取下来了,则表示今日的菜都卖完了。   顾念溪出去一看,当即就愣了愣。   此人坐在桌前,就算是他一脸淡漠,却依旧掩盖不了他那出众的容貌,双眉如剑,五官挺拔,但……气场却是有点太过于强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也是为何顾念溪一而再再而三对魏子羡如此纵容的原因。   所以就算是这人冷着一张脸,顾念溪一样觉得赏心悦目。   与她一样有一双发现美眼睛的还有阿翩,阿翩也不惧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前道。”客官想要吃点什么?我们这里别的菜都卖完了,只有鱼头泡饼,客官可要尝一尝?”   顾念溪:……   她在心里暗想,我的阿翩呀,你用脚趾头想想看,这位公子哥儿衣着不凡,气度出众,像是会喜欢吃鱼头的人吗?像是一顿饭只会用一道菜的人吗?   那位公子哥儿也是一愣。   谁知道阿翩却是极没有眼力见的道。”客官尝一尝吧,我们家姑娘做的鱼头泡饼可好吃了,不,我们家姑娘做的什么都好吃,我就着鱼汤可以吃三碗饭咧!”   话毕,她更是偷偷咽了咽唾沫。   顾念溪感受到那男子的目光扫过来一眼,冲着身侧人扫了一眼,身后的人便掏出一锭银子来。   那男子淡淡开口道。”如今时候还早,我可以等。”   他这意思也很明白了,没菜了是吧,那就现在去做,银子管够!   顾念溪再一次领略到了什么叫做财大气粗,什么叫做贫富差距,什么叫做云泥之别……这人一出手就是个银锭子,看着有十两的样子,还真是一点不心疼钱。   顾念溪其实心里是很想答应的,可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规矩,她笑着道。”这位客官,对不住了,我们店里的菜都已经卖完了,若是客官不嫌弃,可以尝尝我做的鱼头泡饼,味道也不错……”   “不必了!”男子起身就要走,“我向来不爱吃鱼。”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就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阿魏和阿翩几个都惊呆了,阿翩在他出门之际,更是颤声道。”我的姑娘哟,这银子你怎么不要啊?这,这可是一个银锭子了!”   二十两银子将她买下来都是绰绰有余。   顾念溪何尝不心疼啊,疼的心里一颤一颤的,却只能故作大方,“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在这人来之前,也有不少人来问过,我们对每个人都说饭菜卖完了,可有人出高价,我们就有东西卖呢?要是叫前头的那些人听去了,会怎么想?”   “我要是他们啊,甭管你铺子里的饭菜做得再好吃,为了争一口气,我是再也不会过来的……既然打开门做生意,那就往长久了看!” 第33章 冬瓜老鸭汤(一)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谁都明白,可到手的银子飞走了,这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此时正出门的男子听到这话却是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家铺子的主人,宁国公府世子宋宴。   其实宋宴平日里很少出来吃饭,就算是真的出门吃饭,去的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几个大酒楼,今日过来也是事出有因。   这件事也是说来话长。   前几日他去天香楼吃饭,没想到在包厢之中却听人提起了京城小饭馆,一个个对老板娘的手艺赞不绝口,不曾想席间有好几个人冲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宋宴不解,当即就命人去查了查。   谁知道京城中不少人都说这位顾姑娘是他宋宴养的外室,要不然这间空了十几年的铺子不会给了顾姑娘,还说顾姑娘一个年轻姑娘家的,是因为他宋宴给了她祖传的菜谱,要不然一个小姑娘哪里会做的出来这么好吃的菜……   这话是越传越没谱儿,听的宋宴脸色极不好看。   他倒也是个藏得住事儿的人,当即去找叶七,毕竟从租铺子到后续的一切事情都是叶七负责。   没想到叶七对这位顾姑娘是赞不绝口。   宋宴这才萌生了过来看一看的想法。   将才那女子……容貌倒是出众,可照她这样开饭馆,暂且等着瞧吧,不出三个月,铺子铁定要垮的。   顾念溪倒是没怎么将这位不速之客放在心上,因为这几日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原先只有她和阿魏在的时候,每道菜就准备五六道,到了如今每道菜的书数量翻了一倍,而且菜式与从前比起来也多了将近一倍,可每日仍旧是供不应求。   就连当初不大受待见的鱼头泡饼也成了香饽饽。   那日宋宴走了之后,又有个客人是慕名而来,听到只有一道鱼头泡馍时原本也是打算走的,可他家住在城北,过来一趟着实不容易,想了想还是要了这一道菜。   顾念溪心里也觉得挺对不住他的,所以又给他在菜里头加了些青菜与豆皮。   这位客人原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尝一尝的,没想到第一口就觉得惊为天人,一大锅子鱼头吃的是干干净净。   到了第二日更是赶早来了,为的就是这道鱼头泡饼。   这道鱼头泡饼一端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蛮多人不喜欢鱼头是真的,可闻到香味儿顿时兴趣来了也是真的,当即纷纷要点鱼头泡饼。   可任凭它再大的一条鱼,也就长了一个鱼头而已,顾念溪将它一剖为二,也就只能做两锅鱼头泡饼而已,当即就是一售而空。   得,顿时经常出现的那一幕又再次出现了,几个人为了一道菜争吵不休。   最开始阿翩见到这种情形会彷徨、会无助,如今她觉得自个儿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当即只笑着上前当起和事佬儿来,“大家都是出来吃饭的,就要高高兴兴的,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闹得不痛快?没了鱼头泡饼,咱们还有别的菜了!“   “要是你们再这样吵下去,不仅伤了和气,保不准待会儿别的菜也都没了。”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这几人的怒火也就平息了大半。 第34章 冬瓜老鸭汤(二)   顾念溪站在一旁看着,只觉得阿翩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初她买阿翩时有些人听到她花了二十两银子,直说太贵。   但如今的顾念溪只觉得这银子花的太值,算算日子,她开店已经大半个月,每天进账收入可观,这大半个月下来,已经把一个月铺子的租金和买阿翩、满春的银子赚回来了。   赚银子倒是小事儿,关键是找姐姐如今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顾念溪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顾念溪正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见着魏子羡带着半夏大摇大摆,宛如螃蟹一般横着走了进来。   魏子羡这人吧,猛地一看是挺不好相处的,可实际上就是一个不谙世事、自大的小屁孩,心肠还挺好的。   魏子羡向来是无拘无束惯了的,从前吃饭都是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吃,如今倒也知道过来得赶早,要不然没得吃。   顾念溪灵机一动,迎了上去,笑着道。”魏少爷过来呢?“   魏子羡一愣,一脸懵。   说起来,如今他也是时常出入铺子的,和顾念溪也打过几次交道,知晓顾念溪的脾气,甭管你是家财万贯,还是身居高位,落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从来没说对谁特别好的,也没说对谁特别不好的。   如今顾念溪这态度……倒是让魏子羡很是防备,”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竹牌,见着没剩下多少,估摸着也没几道菜,想着过去选几道自己爱吃的,没想到却又听到顾念溪道。”我记得魏少爷不是爱吃炸鹌鹑吗?恰好今日我得了一笼子鹌鹑,原本是打算留着明儿卖的,既然魏少爷来了,那我叫人将鹌鹑杀了现做?不过就是等的时间有些长!“   说着,她更是笑着道。”不过不要紧,今儿炉子上炖着冬瓜老鸭汤,你可以先喝一碗,一边会喝一边等!“   魏子羡只觉得更加不对,只觉得自己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掐了掐自己,挺疼的,不是做梦,这才戒备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念溪笑眯眯道。”魏少爷也是我们铺子的老客户,自然是有些优待的。”   她一个眼神扫过去,阿翩立马明白,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   这让魏子羡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只能木木讷讷接受,到了最后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你到底要做什么就直说吧,你这样,我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至于什么炸鹌鹑他也不想吃了,别吊着他就成。   顾念溪一笑,这位小少爷倒也是挺聪明的!   不过既然是求人办事,那就得拿出诚意来,顾念溪一边要阿魏准备饭菜一边则与魏子羡说起这件事来。   她只捡了重点来说,小时候逃难时她的姐姐被洪水冲走了,未找到尸骨,听下游村庄的村民说曾见着一个小女孩在村头游荡,想必是活了下来,只是不知道姐姐现在在哪里。   她的姐姐名字叫做顾念嘉,比她大五岁,若如今尚在人世,估计也已经嫁人生子了。   也但愿姐姐已经嫁人生子了! 第35章 冬瓜老鸭汤(三)   魏子羡从小就生活在蜜罐子里,被所有人宠爱着,如今听闻这种话已觉得十分沉重,“当初你姐姐被洪水冲走还能活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你放心,肯定能找到她的。”   说着,他更是斟酌道。”我要我们家管事去衙门问一问……只是这么多年,你姐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想要找到她谈何容易啊!“   连魏子羡都知道的道理,顾念溪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希望渺茫,可也要拼尽全力试一试才能知道结果。“   魏子羡还从未见过顾念溪这般模样,当即就想起前几日自己与半夏说起顾姑娘的事情来。   从她的言行举止看来应该不是出身于小门小户的,况且一出手又能租下宋宴的铺子,可见家底丰厚,再加上看她那做派也不是个十分缺银子的……如今说来,一切都说的通。   他正色道。”你放心好了,你我也算是有缘,你的姐姐我肯定会帮忙去找到……只是,你要是找到你姐姐,可会回去?“   最后一句话他问的是小心翼翼。   他不是没想过花大价钱将顾念溪请到承恩侯府去,可想也不想他就能知道,顾念溪一定不愿意去的。   顾念溪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放心好了,我从小虽在广阳长大,可比起来还是更喜欢京城一些,就算是真的找到了姐姐,我想的也是将官妈妈接到京城来。”   说着,她更是环视了周遭一圈,这铺子是她一点一滴装饰起来的,里头的东西也是她和阿魏一样一样搬回来的……如今后院还有葡萄藤,樱桃树和梅子树,还种上了她喜欢的湘妃竹,还有阿魏喜欢的芍药花儿,若要她搬走,她可舍不得。魏子羡这才如释重负。   一顿饭吃下来,魏子羡更是打起了包票,直说这件事交给他好。   顾念溪也踏实了不少。   来京城有些日子,对京城中那些豪门勋贵,也算是有点了解,承恩侯府中出了位皇后,这个皇后就是魏子羡的长姐。   魏子羡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原本魏家在京城之中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当初皇上被先皇贬到别院,前头那位妻子染了病撒手人寰,皇上便娶了魏皇后。   魏皇后是窦太后亲自选的人,纵然是家世不显,容貌不显,却是为人聪颖,温柔娴淑。   等着皇上继承大统之后,魏家也是一跃而上。   如今后宫中女子是数不胜数,皇上对魏皇后的情谊早已不复当初,却时时刻刻记得魏皇后陪着他过的那些苦日子,对魏家也是格外开恩。   转眼间天气就一日日暖和起来。   阿魏也是个在厨艺方面颇有天赋的人,再加上每日阿翩吹着捧着,她做起饭来是更加起劲儿,厨艺进步很快,可以说是一日一个样子。   顾念溪倒是轻松了不少,这一日午饭过了坐在院子里吃着杏仁,看着前院熙熙攘攘的,只觉得心中甚是欣慰。 第36章 咸蛋黄肉松青团(一)   满春与阿翩虽是兄妹,可两人性子却完全不一样,不过满春似乎对厨艺很是有点兴趣,这几日经常跟在阿魏身后。   厨艺这种东西其实并没有太多天赋可言,只要喜欢,愿意钻研,愿意花心思,假以时日,那就一定能做出美味的食物来。   她坚信满春一定可以成为一代名厨的。   可阿翩在这方面实在没天赋,试了几次,阿翩是沮丧不安,顾念溪却说没事儿,人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的。   他们四个日子过得倒是悠哉乐哉。   顾念溪却觉得还能再折腾出什么来,琢磨了又琢磨,她想着过不了多久就是清明了,不如做青团好了。   顾念溪一向好美食,可格外偏爱的东西却不多,糯食算是其中一样。   她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当即就忙活起来。   做青团并不难,难在难在将青团做的好吃,其中馅料显得尤为关键,她想着先少试几种馅料,豆沙肯定是要有的,她爱吃蛋黄的,也得做几个,还有阿翩和阿魏喜欢吃甜的,那就做几个乳酪的……   至于满春,向来是不挑剔。   顾念溪当即就要阿翩去买雀麦草和糯米这些材料,阿翩一听说要做吃的,当即跑的比兔子还快。   青团做起来并不难,顾念溪给阿魏讲解一二,则交给她去做,自己则制作起馅料来,豆沙馅最为简单,将红豆加冰糖熬成糊状就成,熬的太干不好吃,到时候上锅蒸了显得是干巴巴的。   顾念溪喜欢的是咸蛋黄肉松青团,之前阿魏见着顾念溪做的黄金蛋炒饭好吃,像不要钱似的买了几百个鸭蛋腌了起来,如今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至于肉松,那就要现炒。   取一块纯瘦的猪里脊,切成小条,放在生姜水中去腥,然后是放入姜水下锅焯水,取出撕成小条,接着就是下锅翻炒。   这一步最为关键,火大了不行,容易糊,火小了也不行,不容易炒透,期间还得加入盐,酱油,糖等调料,等着炒出肉香来,再翻炒一刻钟就够了。   若是用来拌粥吃或者干吃,这肉松肯定是不行的,不够干不够脆,可顾念溪是用来包在青团里的,那就刚刚好。   毕竟一整颗流油的咸蛋黄也是干巴巴的,肉松带着点润,也好下口。   至于乳酪,则有现卖的,顾念溪一出手就买了大半罐。   如此忙活了一下午,各种青团就出锅了,不少人吃了是赞不绝口,最受欢迎的自然是咸蛋黄肉松青团了,就连一向对食物要求极高的魏子羡吃了也连连说好吃,到了最后更是大手笔的买了一百个。   顾念溪惊呆了。   魏子羡却是掰着指头数起来,“我祖母年纪大了,向来喜欢吃甜的糯的,得给一盒子红豆沙青团给她,还有我娘,我姐姐他们,零零散散有七八个人了,有人喜欢吃甜的,有人喜欢吃咸的,他们平时对我可好了,我吃到好吃的怎么能不给他们送去一份?”   说着,他更是扫了顾念溪一眼,一副“要不是我怕你的青团做的不够,我恨不得全包了”的意思,“不过顾姑娘这次做的青团还真是不错。” 第37章 咸蛋黄肉松青团(二)   顾念溪也没想到这次的青团卖的这么好,几百个青团两个时辰全部售罄,就连花大娘都跑来问自己,想买两个青团尝尝。   只是很可惜,青团太过于抢手,以至于给花大娘的两个青团都没有。   说起这件事,连一向不是很贪吃的阿魏都忍不住扼腕叹气,“我可就只吃了一个咸蛋黄的青团咧,全被卖完了!”   花大娘这一说,顾念溪才晓得,原来她做的青团在外头已经卖出了高价,就连京城赫赫有名的四季美在昨日也推出了青团。   只是东施效颦,只会贻笑大方而已。   落在众人眼里,那就是贻笑大方,之前顾念溪推出过一道炸鹌鹑,四季美马上就推出了一道炸麻雀,顾念溪推出了一道豆腐皮包子,天香楼马上就推出了一道豆腐皮饺子……   不过就算是如此,可在色香味上面,别的酒楼做出来的饭菜依旧要差上一大截。   顾念溪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更是觉得不足为惧。   这次的青团也是这般,用花大娘听来的话说——他们做的那哪里叫做青团啊,就是一个青色的团子而已,咬在嘴里一点韧劲都没有,里头包的蛋黄是干巴巴的,也没油,肉松也不香……也不是说不好吃,可吃下去之后不会叫人抓心挠肝的惦记   顾念溪听了直笑,“……听您这样说,我下次可要去买了四季美的青团尝尝看,不过您放心好了,下次我做的青团出锅了,叫满春给您送几个过去。”   几个青团本钱也没多少,花大娘是个知恩的,整日不是给他们送馄饨就是送野货的。   花大娘听了是连连道谢。   一时间,京城众人纷纷以能够吃上京城小饭馆的青团为潮流。   这一日,宋宴刚从外回来,就见着桌子上放着一个锦盒。   宋宴尚未开口,一旁的小厮就道。”这是老夫人派人送过来的,说是送给大人您尝尝。”   宋宴生母早逝,从小是养在宋老夫人膝下的,祖孙两人感情很好,是以每次宋老夫人得了什么好吃的总是会送一份过来。   只是老人家的口味和年轻人不大一样,老人家爱吃甜的糯的,偏偏宋宴不爱这些。   这次也是这般,宋宴“哦”了一声,只道。”你们将这些糕点拿下去分了吧,把什么味道告诉我一声就成了。”   下面的人早已是见怪不怪,打从大人小时候开始,宋老夫人就时常赏赐东西下来,大人也不大喜欢。   可一个照送不误,一个照收不误,两人皆是心知肚明,这一对祖孙倒也是有意思。   但是今儿……情形似乎不大一样。   小厮道。”老夫人说了,她老人家知道您素来不爱吃甜的,今日这糕点不是甜的,是咸的,和您从前吃的东西味道都不大一样,是从如今京城最时兴的京城小饭馆买来的,寻常人都买不到,您一定得尝尝看。”   这……不就是自己租出去的那间铺子吗?   宋宴脑海中率先蹦出了鱼头泡饼这道菜,当即连带着对锦盒里装的所谓的什么“咸青团”都一起排斥起来,“不了,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他这祖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给他送来,每次都说东西有多好多好,可他从小到大上过太多次当。 第38章 咸蛋黄肉松青团(三)   一旁的小厮低声嗫嚅,“可老夫人还专程吩咐下来了,说要是小的们不准吃……还说这点心是承恩侯府的老夫人送过来的两盒子,老夫人没舍得吃了。”   承恩侯府的魏老夫人?   宋宴从小也是出入承恩侯府的,晓得魏老夫人这张嘴是极刁的,和魏子羡那小子有的一拼,魏老夫人都说好的东西,只怕是差不了。   他打开锦盒尝了一个。   当即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微妙。   宋宴从小也是尝尽天下美味的,吃过的好东西数不数胜,可今日这青团……还是第一次。   第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带着一股清香,接着便是满口的香软,里头棉絮状的东西似乎是用肉做的,香气扑鼻,再一口则是流油的咸蛋黄,接着又是酸香的乳酪……一口下去,似乎有千百种滋味。   更让他赞叹的是他从小就不爱吃甜的,就连乳酪似乎也是专门做的,酸度与甜度刚刚好。   宋宴难得拿起了第二个青团,微微颔首,味道的确是不错。   他倒是有点后悔,出自那位顾姑娘之手的鱼头泡馍又该是什么滋味?早知如此,当日就该留下来尝一尝的。   顾念溪万万没想到小小的青团会在京城之中掀起如此轩然大波,这几日铺子门口守的都是人,无一例外都是要买青团的。   顾念溪没办法,便发动阿魏和满春一起做起青团来,青团做起来并不难,她将简单的活儿,譬如揉面的活儿交给满春,将剥鸭蛋的活儿交给阿翩,像炒肉松这种活儿则交给阿魏,几个人一起,一天做几百个青团根本不在话下。   但顾念溪却不愿本末倒置,在门口挂上牌匾,每日仅出售两百个青团,先到先得,来晚了甭管你是谁,那都是没得卖。   她想的很明白,银子这东西是赚不完的,可不要因为一点银子而让大家太累。   至于新的菜式,顾念溪则还在研究,但眼见着铺子的生意渐渐好起来,想要同时满足人流量和口碑其实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而如今她考虑的则是如何平衡于其中。   这个问题让顾念溪很是头疼,她正托腮思考这个问题,一侧眸却见着前几日见着的那位男子,今日他穿着一身云锦玄色直裰,相较于那日的一身黑,身上好像带着点烟火气。   他像是没见到门口围着的一干人似的,目不斜视走了进来。   从古至今,长得好看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人的注意力,他一进来,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阿翩对这位一掷千金的男子也是印象颇深,巴巴上去了,“客官要吃点什么?我们今儿有……”   从前顾念溪可没见过她对谁有这般殷勤的时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颜值决定一切。   宋宴淡淡道。”都可。”   说来也是巧了,今儿又有鱼头泡饼这道菜。   自从顾念溪推出鱼头泡饼这道菜后,那就成了香饽饽,顾念溪索性时常买鱼回来做。   顾念溪偷偷将阿翩叫了过去,低声道。”给他上鱼头泡饼,炸鹌鹑,白灼菜心,对了,还有一道虾丸鸡皮汤。”   她这是故意使坏咧,试想一个如此贵气的男子吃着自己不爱吃的鱼头,抱着炸鹌鹑啃,外加一道鸡皮汤……还是挺有意思的。   阿翩低声道。”姑娘,这怕是不大好吧!” 第39章 虾丸鸡皮汤(一)   顾念溪笑眯眯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是他说的都可以的。”   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位爷不像是喜欢吃这几道菜的人,唯一一道能下口的白灼菜心。   拍着胸脯说,连顾念溪自己都觉得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无非炒菜的时候火候要大,菜心要嫩,再搁两勺猪油下去,这样一道菜,寻常大户人家的厨子都会的。   所以,她断定这位爷的这顿饭肯定是会吃的不怎么开心。   顾念溪索性就站在一旁看热闹起来。   没多久,这几道菜就被端上来了,阿翩上菜时还不忘介绍一二,介绍完了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几道菜都是我们姑娘的拿手菜,您尝尝看。”   话毕,她撒丫子就跑了,生怕多留一会儿会被留下来算账似的。   宋宴脸色淡淡,根本没什么表情。   他尝了口菜心,只觉得很嫩,满口清香,但要是说有多特别,那却是谈不上。   剩下的几道菜,一道是炸鹌鹑,一道是鱼头,还有一道则是鸡皮,没一道他能够动筷子的。   他身侧站着的随从吴光也是满头冷汗,这样的菜若是搁在宁国公府,只怕厨子都扫地出门好几次了。   宋宴从小就跟着师傅习武,耳力和眼力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他不是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女子在看着自己,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应该就是叶七口中赞不绝口的顾姑娘。   宋宴皱皱眉,试了一筷子鱼肉。   他并不爱吃鱼,也很少吃鱼,总觉得鱼不管怎么做都带着一股子腥味儿,鱼头因太大太厚,腥味儿更甚,但今日……好像和他往日吃到的鱼肉并不一样。   一点腥味儿都没有,而且很嫩,很香。   宋宴忍不住又吃了一口,还是半点腥味都没有,这次他还沾了沾汤汁,鱼肉还带着点泡萝卜的酸,口感鲜明。   他顿时明白了为何这小铺子生意这般好。   宋宴吃过无数美食,宫里的也好,还是京城各大酒楼,却从没有哪个人将鱼烧的这般好吃。   他又尝了口汤……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道汤该是叫做虾丸鸡皮汤,乍一听名字他就直皱眉,他向来不爱吃这些油腻腻的东西,至于鸡皮,从前那更是碰都不会碰的。   可今日这鸡皮被切成细丝,软糯香滑,入口即化,似不带着半点油花儿。   这一口汤下去,却是鲜香无比,带着鸡的香味儿,还带着虾肉的鲜美,仔细再一尝,虾丸里头还搀着松茸。   这哪里是做汤啊,便是煮一把稻草进去都好吃。   宋宴懂了,就靠着这位顾姑娘的手艺,这铺子的生意不好都怪了。   几道菜宋宴都尝了,却唯独一道炸鹌鹑他没动,并不是他不爱吃鹌鹑,反之在这几样菜中他最爱吃的就是鹌鹑,今日这鹌鹑炸的酥酥脆脆,可大庭广众之下难道要他拿着啃?   他也发现了,别人的炸鹌鹑似乎和他不大一样,别的桌上这道菜都是肉脯,唯独他上的是整只鹌鹑。 第40章 虾丸鸡皮汤(二)   事到如今,若是这位顾姑娘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还不知道,那他就白活这么多年。   站在他身侧的吴光眼睛瞪得大大地,他们家大人用饭向来挑剔,不非时食,绝不在用膳之外的时间用饭,一碟子菜顶多夹上几筷子,绝不多用……像这种一顿饭就用两三道菜的时候,那根本就不存在。   吴光觉得自己也得找时间来尝尝这饭菜的滋味。   宋宴这边正用着饭菜。   门口走进来几个长满络腮胡子的混子,阿翩迎了上去,笑吟吟道。”几位客官来晚了,我们铺子里的菜已经卖完了,若是想吃,下次早点来!”   谁知那几个混子根本不听,大咧咧往凳上一坐,扬声道。”这是什么破地方,菜还能卖完?老子今儿把话撂在这儿,菜卖完了给老子重新做,做不出来老子今天把你们的店给砸喽!”   宋宴目光扫了过去。   这些人一瞧就不是好人!   顾念溪察觉不对,她见着阿翩还要上去解释,忙迎了上去,将阿翩拦在了身后,“几位客官别生气,出来吃饭本就是图个高兴,要是因为这么点小事不高兴那可不划算。”   “不是我们故意不卖给你们饭菜,这打开门做生意的,谁不愿意多赚点银子?只是确实是菜卖完了……”   她想过这一天会来,毕竟京城的酒楼饭馆数不胜数,她这铺子生意好了,自然是有人眼红的。   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为首的那个混子更是色眯眯看着顾念溪,笑了一声,“没吃的也行,那不如老板娘跟着我们兄弟几个去别的地方坐一坐,权当做交个朋友。”   “要是老板娘瞧不上我们这几个老爷们,那老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顾念溪眼睛眯了眯。   满春够聪明,已经偷偷出去报官了。   眼瞅着那一手黑黝黝的手往自己的腰间探,顾念溪不动声色退了一步,“若是几位爷客官想找人说话,只怕是来错了地方,出门左拐……”   那里多得是舞坊。   当即为首的大汉就站起来,一把掀翻了桌子,扬声道。”既然老板娘不给我们面子,那咱们也不必给你这娘们面子,给我砸!”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喽喽都站起身来,不过片刻的时间,几张桌子就已被掀翻在地。   为首的大汉更是要上前拽顾念溪的胳膊,好在有阿翩上前挡了挡,她力气大,勉强也算是挡住了,在厨房忙活的阿魏听闻动静,也拿着菜刀冲了出来,直说——你要是敢动我们家姑娘,我跟你们拼了!   一时间,铺子里是乱成了一团。   不少客人见状早就纷纷躲开了,唯独宋宴还坐着吃饭。   他向来喜静,听闻这动静是直皱眉。   几个混子本就是过来闹事的,却也不敢太过于放肆,毕竟是天子脚下,若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他们也得跟着遭殃。   没想到顾念溪那几个娘们一个力气大,一个脾气倔,一个不要命,一时间,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41章 虾丸鸡皮汤(三)   柿子捡软的捏,那几个大汉见有人居然还坐在这里没走,当即就上来耍威风,一把就将宋宴跟前的桌子给掀了,那些一口没动的炸鹌鹑滚的满地都是,“给老子滚开,信不信老子扇你个兔崽子!”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脸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是宋宴带来的随从吴光打的,“没教养的东西,还不赶快滚?”   这一巴掌打的是极狠,打的他头偏了过去,一口唾沫吐出来,还带着血沫。   宋宴冷声道。”你倒是动我试试看!”   一群人蜂拥上前。   可他们不过是刚靠近吴光的功夫,便一个个被吴光撂倒,当即一个个是躺在地下“哎呦哎呦”直叫唤。   一旁的顾念溪等人有些缓不过神来。   这男子到底是谁?   是什么来头?   身边不过一个随从,武艺就如此高超?   宋宴瞥了他们一眼,冷声道。”一个个就这么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学人家去闹事?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吴光也跟在后头添了一句——还不快滚,别脏了我们大人的眼!   他模样长得周正,年纪不大,却是武艺高强,和半夏那等油嘴滑舌之人完全不是一个调调上的,难道他主子的来头比魏子羡还大?   顾念溪虽对京城中这些勋贵之家的事儿不是很了解,可也是极有眼力见的,就这等随从,可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   那些个混子见情形不对,掉头就要走。   谁知道吴光却是将他们几个拦在门口,“怎么,就这么走呢?那打扰了我们世子的雅兴,你们以为自己能这样走得了吗?”   几个混子听闻这话,诚惶诚恐走到宋宴跟前,连连道歉。   宋宴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等人,若是他们硬撑着争一口气,他还能高看他们两分,不过是几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你们今日最该道歉的只怕不是我,好端端的铺子,如今糟蹋成这个样子……”   几个混子气的牙痒痒,这不是把人当成猴儿耍吗?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又打不过门口守着的吴光,只能调过头来,瓮声瓮气与顾念溪赔不是,“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顾姑娘……”   事到如今,顾念溪能怎么样?   要是道歉有用的话,那要银子做什么?   可她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宋宴,心里也拿不准他会不会替自己出头,一狠心一咬牙只能说算了。   难道还真指望这些人赔钱吗?   可能!   等着这些人走了,顾念溪看着一片狼藉,心痛的能滴出血来,虽说这些桌椅碗碟不算贵,但都是她和阿魏一点一点搬回来的,都是花了心血的,再加上这几日铺子的生意只怕会受到影响……   可如今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顾念溪上前,对着宋宴郑重作揖,正色道。”今日的事情,多谢公子。”   同时她也为自己方才那点狭隘的小心思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就不该偷偷使坏的,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瞧出来。   阿魏已经端着热茶上前来。 第42章 松子百合酥(一)   可如今铺子里连个干净的地方都没有,顾念溪便邀了宋宴去后院喝茶。   宋宴原本是不打算去的,饭吃到一半发生这样的事,任谁心情都不会好的,可后院……他已经许久没去过了,正好想瞧瞧这位顾姑娘将后院拾掇成什么样,便点点头,跟着一起过去。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正值晌午,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倒也舒服。   宋宴喝着茶,不动声色扫视了周遭。   院子拾掇的很干净,种了各式的花儿,墙角还有一丛湘妃竹,原先破旧的石桌与石凳也修补好了,樱桃花开的正好,就连石桌旁加了一架秋千,微风徐徐拂过,傍晚时坐在这里看书一定很惬意。   感受到他的目光,顾念溪也笑了,“当初为了收拾这院子,足足花了我们好几天的时间,我还想买几条锦鲤,只是去街头花鸟铺子问了几次都没好看的品相,这才作罢。”   想了想,她又道。”要是买不到好看的鱼儿,养几只鹦哥儿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每天早上闹不闹人。”   她语气平顺,眼神清亮,好像将才那些事儿不曾发生一样,是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宋宴有点明白为何叶七对这位顾姑娘赞不绝口了,叶七年纪虽不大,却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从他嘴里很少有听到夸赞别人的话。   就不说别的,光是这位顾姑娘的这份心态,就很少有人能达到。   他道。”还是养鹦哥儿吧,若是养鱼儿,白天倒还好,到了晚上时常会有野猫出去的,只怕没几天就要将鱼儿都叼了去。”   扫了扫四周,他道。”这铺子是租来的,若是有朝一日铺子被收回去,顾姑娘这番心血岂不是就白费呢?”   顾念溪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双眼弯弯,”这个问题,街头卖馄饨的花大娘也提醒过我,京城之中这样的事儿不在于少数,有些人见着铺子生意好了就说要将铺子收回去,还有的则要涨房租……虽说这位宁国公府世子不算什么好人,可我想着他毕竟出身尊贵,总不能做这样的混账事儿吧?“   可转而一想,也不对,这世上没谁不喜欢银子的,据魏子羡所说,那位宁国公府世子性子古怪,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就算是这铺子真的要被收回去,我也没办法。“   “铺子租一年也好,还是两年,三年也罢,在此期间都是我住在里头的,将院子收拾干净整齐,我的心情也能跟着好起来……这样算起来,也谈不上什么亏不亏。“   一旁的宋宴听的是满肚子疑问,脸黑如锅底,自己在京城的口碑已经差到这个地步呢?   宋宴默默喝茶。   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实在没什么话可说,再加上宋宴并不是一个多话之人,坐了片刻则起身要走。   顾念溪忙道。”今日的事情真是多谢公子,改日公子过来我一定送您一桌佳肴。”   被她称为“性子古怪、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的宋宴站起身来,“那就改日再来叨扰顾姑娘。”   话毕,他这才离开。   行至院子门口,他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微风徐徐,阳光正好,一切显得鲜活灵动……宛如娘亲在世的模样。 第43章 松子百合酥(二)   这一切,顾念溪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此时满春已经报官回来,几个衙役跟在后头,来了一趟无非是盘问几句,毕竟不知道那几个人的姓名,交代几句之后几个衙役就回去了。   这也是顾念溪意料之中的事情。   接下来能怎么办呢?   顾念溪能做的只是重新采买碗碟,至于桌椅倒还好说些,缺个角的叫人修修就成了。   这些事情看着是简单,做起来却是极琐碎的,什么样的碗配什么样的碟,地上的油污需要一点点擦拭……所有的小事累积到了一块,那就算不上简单。   顾念溪想着铺子开门至今,生意也算是红红火火,大家也都累着了,索性便在大门口贴了歇业三日的告示,正好也让阿魏几个放松放松,人生苦短,总不能一头扎进银堆子里头去!   这下子可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忧的自然是铺子的常客,可顾念溪万万没想到,阿翩也是愁眉不展的,掰着指头算这几天会损失多少银子,到了最后更是心事重重道。”姑娘这几天不开门,那咱们吃什么?”   在吃喝上面,顾念溪从来没拘着他们,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菜,那就少卖一道好了。   顾念溪是哭笑不得,“你还怕少了你的吃的?这几天原本还打算带你们出去郊外走走看看的,我听说灵隐寺很是灵验,我来京城这么长时间,还没去看看了,正好也能去瞧瞧。”   世人求佛多是求姻缘,求前途,可她却是想去佛祖跟前求一求快点找到姐姐。   原先她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但是做了那个梦之后,她觉得冥冥之中定有天意,所以想去试一试,就当出去郊外散心   阿翩一听这话顿时将心头那点不快忘得是一干二净,“好啊好啊,我从小在京城长大,却还没去过灵隐寺咧!”   阿魏对灵隐寺倒是没什么兴趣,却也想出去走走看看。   事情就算是这样定下来了。   因满春性子内向,不太爱出门,便主动请缨留在铺子里看门,顺便修修破了的桌椅。   别看他平日里憋闷着不说话,手还是巧的,做饭上手极快,木工也还不错。   如此一来,顾念溪主仆三人就在第二日出发去了灵隐寺。   因灵隐寺离京城路途不算近,来来回回得两个时辰的时间,顾念溪便想着包下一间小院,在灵隐寺住上一晚上再回来,要不然来来回回的实在是太过于折腾人。   一大早,顾念溪几人就出发了。   如今正值阳春三月,到处都是春意盎然的一片,随便一眼扫去,那都是能成一幅画卷的风景,让顾念溪连连称好看。   她趴在车窗上没能高兴多久,因去灵隐寺上香的车辆挺多的,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将近两个时辰。   眼瞅着灵隐寺近在眼前,没想到马车却是彻底不动了。   阿翩下去一问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宁国公府的老夫人前来上香,因带着的仆从与马车众多,所以这才造成了拥挤。 第44章 松子百合酥(三)   灵隐寺是寺庙不假,可若是没有香火钱,想要于京城屹立不倒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所以对于这位出手阔绰,心怀善心的宋老夫人自然是殷勤些,她老人家的马车来了,所有的马车都得往后退退。   如今的顾念溪已是饥肠辘辘,勉强吃了两块松子百合酥。   顾念溪一向不大爱吃甜口,更偏向于咸口点心。   可就算这般,松子百合酥从前也没经常做,实在是因为做法复杂,用的是猪油和面粉做成的百合花瓣,里头的芯子是的梅花肉和咸蛋黄,再撒上松子,一口下去,唇齿留香,既赏心悦目又好吃。   因是将面粉做成百合花的模样,那就极考验手艺,稍有不慎这花瓣就掉了。   可顾念溪做的松子百合酥经过马车的颠簸也是完好无损,阿翩见了连连称巧,吃都舍不得吃。   顾念溪吃了两块糕点后就吃不下,忍不住朝外探了探头。   前头等着的马车一眼看不到尽头。   顾念溪微微叹了口气,想着不知道何时才能进灵隐寺,脸色不大好看。   此时此刻,正坐在马车里的宋宴也是沉着一张脸没说话。   他陪着的宋老夫人脸色也不大好看,宋老夫人正是宋宴的祖母,宁国公府老夫人,先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宋老夫人纵如今年纪大了,却是保养得宜,可平日里满脸慈爱的面庞却是变了颜色。   马车外跟着的管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连连赔不是,“……还请老夫人和大人恕罪,小的也是怕老夫人和大人等太长时间,所以这才擅自做主安排咱们的马车走在前头,小的该死!”   这件事也是说来话长,他不过是宁国公府的一个小管事,苦苦熬了这么些年,眼瞅着大管事家里有事自己能跟着老夫人出来上香,想着好好表现一二,没想到却是好心办了坏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如今马车都已经到这儿来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除了赔不是,还能怎么着?   宋老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听着他的声儿就觉得来气,“我和琳琅本就是前来上香祈福,想要佛祖瞧瞧咱们的诚心,可你倒好,叫佛祖瞧见了成了什么样子?还有后头的那些老百姓,他们难道不是和我们一样,一大早就赶过来的?”   管事除了赔不是,如今也不能说什么了。   宋老夫人心里喟叹一声,看样子还是没有叶管事就是不行。   叶管事正是叶七的父亲,虽说他是宋宴母亲保宁长公主的陪嫁管事,可这么多年在宁国公府早已站稳脚跟,更是颇得宋老夫人看重。   宋宴是个孝顺的,难得见着祖母动气,笑着给祖母剥了个橘子,“您是不是诚心的,佛祖也能瞧见,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儿生气?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心里何尝不气,他每年都会陪着祖母一同过来灵隐寺上香,每次都是规规矩矩的,但如今再不高兴,也只能私下惩处这个管事,总不能坏了祖母的兴致。 第45章 福橘(一)   宋老夫人接过福橘,这橘子是贡品,纯甜的,一点酸味儿都没有,正好合乎她老人家的口味,“你说得对,他到底是没有老叶办事靠谱。”   她塞了半个橘子给宋宴,笑眯眯道。”这橘子好吃,琳琅,尝尝看!“   宋宴早已习惯祖母这般模样,好像不管他怎么说,祖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他手上塞。   接过橘子尝了一瓣,他却是觉得太甜了点,”您年纪大了,还是少吃点甜的,今日白马寺那边已经被您准备好了斋饭斋菜,您橘子吃多了,待会儿又吃不下饭。“   “晓得了晓得了!“宋老夫人嘴上虽不大耐烦,可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比我这个老婆子还唠叨?我看你到时候娶了媳妇,你媳妇可是要嫌弃你的!“   偷偷往嘴里塞了瓣橘子,她老人家又道。”今儿给你娘点长明灯,你娘在地下肯定担心你娶媳妇的事儿,她要是半夜托梦给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代……琳琅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满京城的姑娘,难道就没有你瞧的上的?“   不是她自夸,她这孙儿,满京城上下的姑娘都没有他配不上的。   论家世,论长相,论学识,那都是一等一的。   宋宴摇摇头,“如今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些。”   宋老夫人是长长叹了口气。   马车很快就驶入灵隐寺内。   宁国公府的马车进去了,顾念溪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也缓缓动了,总算是到了灵隐寺。   顾念溪向来不大信这些,从前也很少去寺庙,可如今站在寺庙中,看着一张张虔诚的面孔来来往往,多少还是受到了点触动,只觉得世上定然是有神明这么一说的,要不然怎么会人人都是如此?   因舟车劳顿,很快就有小僧人带着她们一行前去早已包好的小院歇息。   毕竟灵隐寺是皇家寺庙,享受皇家香火,周围是士兵把守驻扎,所以很是安全,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院子虽小,但却质朴干净,顾念溪几人喝着小僧人送来的苦荞茶,只觉得坐了这么久马车恨不得骨头都要散架似的。   但是阿翩精力旺盛,瞅着不远处那间宽敞的大院子,再看了看自家姑娘包下的小院子,嘀嘀咕咕道。”姑娘,听说那边住的是宁国公府老夫人和世子咧,还好咱们赶巧,我可听说,前几日是宁国公府世子亲娘的祭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宋老夫人就要带着世子来点长明灯!”   “前几日这灵隐寺的院子可谓是千金难求,谁知道宋老夫人和世子根本就没来,原来是宋老夫人身体不大好,所以才耽误了,没想到今儿倒是叫我们给撞见了!“   顾念溪听的是漫不经心,随口问了一句,”宁国公府来人了,为何院子会千金难求?“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宁国公府的世子没成亲!“阿魏嗤笑一声,只觉得这些姑娘也是有意思得很,比广阳的那些姑娘们热情奔放多了。   阿翩见有人附和自己,顿时说的是更来劲儿,”我听说这个宁国公府世子不仅长得好,还很有学问,能文能武的,当初皇上想将公主嫁给他,他都不大愿意!“ 第46章 福橘(二)   这其中的门门道道,顾念溪还是懂一点的,娶公主为妻于寒门子弟来说是鲤鱼跃龙门,可对高门世家的男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亲事,公主身份尊贵,根本不可能下嫁的,只能说尚公主。   从那之后,高官俸禄可以说与自己无缘了,锦衣玉食是有的,但这一辈子在朝堂之上也不会有什么建树,一个闲职一直做一辈子。   但皇上说的是将公主嫁给宁国公世子,他也不愿?   暂且不论这传言之中的真真假假,但顾念溪也能想象到宁国公府在京城之中的地位是何等尊崇。   别的不说,她就没在魏子羡提起过别人咬牙切齿的,一般魏子羡看的不顺眼的人那都会收拾了,可见魏子羡根本就拿这个宁国公府世子没办法,”你们要是好奇,去瞧瞧那个宁国公府世子长什么样,我倒是挺好奇他长得能有多英俊的,是不是长得超凡脱尘,宛如谪仙一般。“   阿魏是不屑一顾。   阿翩却是跃跃欲试,似乎真的想一探究竟。   几人休息片刻,便到了用中饭的时候。   灵隐寺烧的是大锅菜,且全是素菜,如今送过来的是一碟子酱烧豆腐,一碟子水煮白菜,一碟子酸萝卜干,还有一碟子八宝酱菜。   阿翩一看到这几道菜,脸就垮下来了。   就连顾念溪也忍不住撇撇嘴,尝了几口,只觉得难以下咽。   阿魏吃了两口饭,也忍不住苦着脸道。”我总算晓得他们为什么要送这碟子八宝酱菜来了,要是没这酱菜,饭还真的吃不下去。“   顾念溪吃了几口就实在是吃不下,躺在床上午睡,正翻来覆去的时候,却闻到了一阵香气。   她这种时常出入厨房的人,鼻子可是灵得很,再嗅了嗅,似乎闻到了菇子的香味。   本就肚子饿不大睡得着,顾念溪如今一闻到这香气,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顾念溪索性坐了起来,好像又闻到笋子的味道。   如今是春天,正是吃笋子和菇子的好时候,鲜嫩鲜嫩的,鲜美无比。   她是彻底睡不着。   恰好这个时候阿魏喊她一起去上香,几个人经过宁国公府包下的院子时,只觉得香气扑鼻。   阿魏琢磨道。”这应该是炒菇子的味道,好香啊!”   顾念溪点点头,觉得阿魏这段时间长进了不少,”这是牛肝菌,其实炒着吃味道不算好,用来煮汤或者做野菌子锅味道不错,炒着吃……有点浪费。“   她闻到了酸汤嫩笋的味道,嫩嫩的笋尖里带着几分酸,带着几分辣,可里头却是脆脆的,不说别的,光是这一道菜,她现在能吃下去一大碗饭。   几个人快步离开了这里,毕竟多停留一刻都会觉得难熬。   她忍不住感叹,这宁国公府还真是派头极大,老夫人带着世子出来上香,不过是一两日的光景,还带着厨师,是真·大户人家啊!   上香的时候,顾念溪发现了很多年轻女子的面孔,一个个穿着华丽,容貌清丽……不问不知道,一问她这才这些人好像都是冲着宁国公府世子来的。   顾念溪听闻这话忍不住笑了,“若是佛祖知晓她们的心思,只怕要气死的。” 第47章 福橘(三)   她这个时候也明白了,宁国公府世子宋宴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之前魏子羡说的那些话十有八九他胡诌的。   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宋宴到底是什么样子。   几人上完了香,顾念溪便说在寺庙里逛逛。   灵隐寺不愧是京城第一皇家寺庙,风景绝美,还种着不少果树,最吸引顾念溪的是几棵梅子树。   她琢磨起梅子酒来……   正想着这事儿,她们几个就逛到了后山,此时正有一个中年妇人坐在石桌前歇息,身边丫鬟仆妇林立,顾念溪一看就知道这定是哪位有钱人家的夫人太太,不过灵隐寺这样的人不少,她也没在意。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顾念溪还听到那妇人正给眼前小姑娘整理衣裳,更是正色道。”……待会儿去宋老夫人跟前请安时千万别露怯,老人家年纪大了都喜欢那等落落大方的小姑娘,你要是能嫁给宋宴,你哥哥的差事,什么事儿都有着落了。“   顾念溪:……   她只觉得这半个灵隐寺的人好像都是冲着宋宴来的。   顾念溪转悠了一圈,则回去了院子。   此时香气依旧萦绕,惹得顾念溪偷偷咽了口口水,“这都过了饭点好久了,他们怎么还没吃完?”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如今还不到用晚饭的时候,就算是她想凑合着用点斋菜都没得用,想着对抗饥饿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觉,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曾想前段时间她真的是累狠了,这一觉竟睡到天擦黑,后来还是被阿魏叫起来的,说是斋菜送来了,若是现在不吃,待会儿可没得吃。   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人少点的缘故,晚上的斋菜和中午比起来似乎强了点,有一道冬瓜菌菇汤,一道萝卜丝,一道酱炒白菜帮……顾念溪饿坏了,吃了一碗饭,喝了一碗汤,这才作罢。   用过了晚饭,阿魏和阿翩还没玩够,硬拉着顾念溪要去池塘看鱼,说没想到灵隐寺的鱼儿一条条都特别肥,而且还有名儿,一喊它们都会过来,可见灵隐寺的东西都是带着灵气的,非拉着顾念溪也去沾沾仙气儿。   顾念溪笑着一块去了,心里觉得暖暖的。如今天儿还未黑透,池塘边零零散散也没多少人,似乎还有一群人站在池塘边赏鱼。   她走的近了,这才瞧见似乎是有个老妇人,那老妇人坐在太师椅上,一撒手就是一把鱼食,嘴里更是絮絮叨叨,”……琳琅啊,你说你这是做什么?人家陈家姑娘哪里不好呢?凑上前来与你说话,你怎么爱答不理的?“   “你如今都十八了,你祖父在你这个年纪,都有几个孩子了,你这样子,要我老婆子百年之后哪里有脸面去见你娘?“   宋宴沉声道。”前几日祖母染上风寒,我都说了今年不必过来上香,祖母非得过来,敢问祖母可是专程安排好的?”   宋老夫人一哽,没说话。   她肯定是有自己私心的,按理说京城之中宋宴这般年纪未成亲的男子不是没有,但像宋宴这样没定亲的还真没几个。   因被仆从围着,顾念溪并不能走的太近,只在池塘另一边,隐隐约约却也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那天替自己解围的那个男子吗?   他怎么也在这里? 第48章 蟹黄烤饼(一)   顾念溪并未将他往宁国公府世子这一身份上去想,一来是当日宋宴身边的随从称呼他为大人,而非世子,二来则是她刚刚听到老妇人叫他“琳琅”。   琳琅?   寓指一切美好珍贵的东西!   多好听的名字啊!   若换成别人,顾念溪定会觉得这名字太过女气亦或者浮夸,可唯独配上这人,她只觉得……嗯,相得益彰。   天色将暗未暗,顾念溪见着宋宴似乎大步流星离开了,身后还传来老妇人拔高的声音,“琳琅……”   可那人头也不回就走了。   顾念溪瞧着他那挺拔的背影,只觉得这人和自己想象中一样,脾气不大好,以后谁要是嫁给他,算是倒霉了。   顾念溪心底感叹了两句,撒了两把鱼食则回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第二日回京的时间,她此次出来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的,昨晚上阿魏和阿翩前去后山摘了很多野菌子,还专程问过僧人,都是可以用的。   顾念溪看着这一筐子野菌子,说晚上回去喝杂菌汤,还可以将野菌子炸着吃,一时间,她们几个都很高兴,毕竟苦了一两日,总算是要吃点好的了。   若论起爱吃菌子,怕是没有人能超越云南人。   因云南温度适宜,每年春天各类野菌子都冒出来,云南因食用野菌子中毒的人不在少数,可不少人还是趋之若鹜,可见其鲜美程度。   越是鲜美的食物,做法就越是简单,顾念溪最喜欢将她炖杂菌汤,各式菌子丢到锅里一煮,再放些河虾,韭菜段,葱花……那滋味要多美就有多美,光是想一想,坐在马车上的顾念溪都忍不住咽口水。   一回去,立马是起锅烧水下菇子,外加上满春这是第一次独担大旗,憋着劲儿使出了杀手锏,做了一锅子蟹黄烤饼。   顾念溪尝了一口,只觉得惊为天人,觉得满春有朝一日肯定能成为大厨的。   问起做法,满春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两天你们不在家,我每天吃东西都是随便对付一下,突然记起来姑娘之前说的烤饼,又想到姑娘说可以用蛋黄调制蟹黄酱,所以试了下。”   他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可还是记得顾念溪喜欢吃蟹黄酱。   满春嘴上说的烤饼的做法实际上有点像荆州锅盔,这是顾念溪无意中提起的。   如今满春做的蟹黄烤饼不比她爱吃的锅盔差,饼擀的薄薄的,里头包着蛋黄做成的蟹黄酱,还包着五花肉馅,五分肥五分瘦,一口咬下去,那是满口鲜香,咸蛋黄做成的蟹黄酱若单单吃就有些噎人,如此一中和,肥瘦相宜,最为可口。   一口杂菌汤,一口蟹黄烤饼,再配上从前自己腌的萝卜干儿,如今就算是要她去天上当神仙,她都不愿意。   阿翩是连喝三碗杂菌汤,最后喝的直打饱嗝儿,心满意足拍着肚皮,道。”姑娘的手艺实在太好了!”   阿魏的手艺自然也是不错的,可比起顾念溪来,却是差了点。 第49章 蟹黄烤饼(二)   顾念溪笑着道。”以后啊我们还是别学那等高雅人士去上香拜佛,不如就去郊外野炊或者吃烤肉好了,这等吃素的活动,不太适合我们!”   阿翩几人恨不得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重新拾掇过的铺子比从前看起来更雅致,因之前不知道生意到底如何,顾念溪并不敢在软装方面投入太多资金,如今晓得铺子生意红火,便买了很多绿植摆在铺子里,碗碟也是换成了清一色的白瓷,装起食物看着更是色香味俱全。   歇业三日,没想到再次开门,铺子是生意红火更盛从前。   在这三日里,顾念溪每日虽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但也不是没有琢磨过新菜的,她也深知要想吸引新的顾客必须要不断推出新的菜式,就算是山珍海味,也总有吃腻的那一日,所以,那面挂着竹牌的墙上又添了好几道菜。   她也曾考虑过是否这次就将满春想出来的蟹黄烤饼推出来,可想了想还是作罢,打算留到夏日。   一般到了夏天,天气炎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到时候准备几道清粥小菜,加上酥酥脆脆的蟹黄烤饼,真的是绝了。   顾念溪招呼着进来的客人,没想到今儿来的熟客还真是不少,连魏子羡都来了。   他一进来还老大不高兴的,“前儿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你们门口贴了告示,说关门三天,问了你们那个瘦竹竿,他说前两天有人闹事,有人闹事,你怎么不搬出我的名号来?”   他是个心思简单的,觉得顾念溪与他分享了自己的秘密,那就肯定是十分相信他,那他怎么能辜负顾念溪的期待?   四舍五入,顾念溪就是他罩着的人,满京城上下,他魏小爷的人也敢有人动?   顾念溪忍不住笑了起来,“要是事情没解决,我肯定会找你的,如今事情解决了,找你做什么?等着下次以后再有这类事情,我定然去找你!”   听闻这话,魏子羡依旧不是很满意,琢磨道。”这事儿会是谁做的?人人都说你有宋宴给你撑腰,寻常人哪里敢来惹事儿?”   他撑着脑袋,就连阿翩将菜端上来,他也觉得不怎么香。   顾念溪不打扰他吃饭,索性回到了柜台算账,她正算的起劲儿,没想到魏子羡却是一拍桌子,扬声道。”我知道是谁了!”   正打算盘的顾念溪手一抖,被他吓了一跳。   魏子羡冲了过来,趴在柜台上,低声道。”肯定是天香楼的人在捣鬼!”   天香楼……自从顾念溪来了京城之后,不知道多少次听到这名字,天香楼如今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酒楼,京城之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这一切在她这铺子开起来之后就变了。   不少人都以去京城小饭馆吃一顿饭为时兴。   但说句实在的,顾念溪来京城不久听闻天香楼的名气,也带着阿魏去天香楼吃过饭的,但几道拿手菜尝下来之后……顾念溪也觉得不过如此,说句不好听的,在天香楼吃完一顿饭后,她很心疼自己的银子。 第50章 蟹黄烤饼(三)   顾念溪皱眉道。”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天香楼的人在背后捣鬼?”   “这京城里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魏子羡说的是一脸骄傲,声音更是低了低,“在你的铺子没开起来之前,天香楼生意好得很,如今不少人去了天香楼尝过他们的饭菜之后都说一般,没你这馆子好吃,我要是天香楼的掌柜的,我也来找你麻烦。“   “这柿子都捡软的捏,人家见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所以专门来欺负你。“   “我看不如这样,我拿银子,我们俩合伙开个酒楼,你看怎么样?我们家里人老说我不学无术,我得让他们大开眼界。”   顾念溪不是很想理他,“若生意做大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厨子?到时候指不定还不如天香楼所做的饭菜味道好。”   魏子羡一想,还真是这个理,点了点头。   宁国公府。   宋老夫人正头疼了,见一个老嬷嬷回来,忙坐直了身子道。”怎么样?都打听清楚了吗?”   这老嬷嬷姓陈,是宋老夫人的陪嫁嬷嬷,点点头,脸上是挡不住的喜色,“老夫人,是千真万确啊,当初长公主留下来的铺子是真的租出去了,租的是一个姓顾的小姑娘,模样长得那叫一个周正,比前几日那个张家姑娘不知道好看多少。”   宋老夫人嘴里直念叨“阿弥陀佛”,脸上的笑容是溢于言表,“原先我听人说琳琅在外头养了一房外室,还不敢相信,如今十有八九的是真的,真好,陈嬷嬷,你赶快请人上门说合,将那姑娘接进府来。”   虽说尚未成亲就先纳妾于理不合,但对宋老夫人来说那可是天大的喜事,要知道从前她可是连吴光都没忘记查,生怕孙子有什么龙阳之好。   陈嬷嬷笑着道。”老夫人,您连那姑娘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这般是不是太着急呢?将才奴婢去看了虽觉得不错,可事关大人的大事儿,还是得经过您老人家瞧瞧再下定论也不迟。”   宋老夫人连连称是,则要人下去准备。   陈嬷嬷办事向来妥帖,晓得无缘无故请人家姑娘上门定会叫人害怕,便与宋老夫人说好明晚上去铺子一趟。   谁知道宋老夫人压根等不及,直说今晚上就要去。   顾念溪浑然不知。   不过在她见到慈眉善目的宋老夫人时,只觉得不对劲儿,宋老夫人身边跟着的那位嬷嬷中午点了一桌子菜,可压根没动几筷子,更是眼神时不时往她身上瞄。   这才半日的时间,又来了,那位老妇人身边还带着好几个丫鬟,个个容貌出众,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老太太。   就算顾念溪是傻子也晓得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阿翩也从未见过这阵仗,还是顾念溪上前含笑道。”老太太可是过来用饭?旁边墙上挂着竹牌,您想吃哪道菜直接取下来就好。”   宋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阅人无数,特别是这几年宋宴到了要成亲的年纪,这京城上下的小姑娘她都瞧了个差不多,却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小姑娘。 第51章 八珍汤(一)   不媚不妖,一双眼睛清亮的像是山间泉水冲过,亮晶晶的,说话时脸上带着笑,不卑不亢,没有讨好,也没有胆怯。   嗯,是个有礼数的。   在来的路上,宋老夫人还是挺忐忑的,虽说孙儿愿意和女人亲近了是好事,但是她还是担心的,万一那女子是个狐媚子,亦或者是个不简单的……琳琅如何招架的住?   可见啊,她老人家还是太小瞧自己孙子了。   如今见着顾念溪,她是越来越喜欢,抚着她的手道。”什么都成,还请顾姑娘随意给我们上几道菜。”   顾念溪一个哆嗦。   这老太太的手心很软很暖,一看便是从未做过任何活儿的,可她只觉得怪怪的,只将手抽了出来,不动声色笑了笑,“那您稍等片刻,我即刻就给您做几道好消化的菜。”   转身离去时,顾念溪也一直感受身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跟随着自己。   宋老夫人瞧她容貌出众,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忍不住微微颔首,“……琳琅眼光倒是不错,我这心啊总算是可以收进肚子里去了。”   一旁的陈嬷嬷低声道。”是啊,奴婢都打听过了,说是大人虽不是常过来,但却是命叶七暗中关照过的,虽说大人不愿意娶妻,但有这样一位美妾在身边,也能早点替您添了曾孙儿……”   一听到“曾孙儿”这几个字,宋老夫人笑得是嘴都合不拢。   她老人家是高兴了,但在厨房的顾念溪却是一头雾水。   可来者是客,她还是认真琢磨起给这位老太太做什么菜。   因如今是晚膳,老人家若是吃的太多太油腻会不好消化,所以顾念溪只熬了一砂锅咸骨粥,捡着厨房有的菜上了几道,一道是鸡丝蒿子杆,一道是百素烩,一道则是干煸鳝丝。   这道干煸鳝丝也是中午才推出来的,大清早就有人送来了一条条宛如大拇指粗细的鳝鱼来,若搁在平日里,顾念溪不大愿意做这般复杂的菜,毕竟鳝鱼处理起来很是繁琐,可架不住这时候这般肥硕的鳝鱼少之又少,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这还是上次送乌鳢的大叔念着上次在她这儿喝了碗汤,念着她的好,这才将鳝鱼送过来的。   满春二话不说直接将鳝鱼杀了切成丝,顾念溪里头添了水芹菜等配菜爆炒,里头加了蒜瓣,姜丝和米酒爆炒,要多香就有多香。   中午这一道干煸鳝丝算是川菜,顾念溪想着外头那位老太太养尊处优的模样,怎么瞧也不像是爱吃川菜爱吃辣的,一定是个极讲究的,便将辣椒和花椒少加了许多,加了些自制的豆瓣酱进去,重点突出了水芹菜的脆嫩。   宋老夫人坐在外头时,就已经闻到一阵阵香味儿,忍不住低声与身侧的陈嬷嬷道。”这小丫头还有两分本事,先前咱们叫天香楼席面时都没闻到这香味儿。”   陈嬷嬷笑着道。”您这还没尝到味儿,就忍不住夸起来了!”   她跟在宋老夫人身边几十年,将宋老夫人那性子摸得是透透地,晓得宋老夫人这是爱屋及乌,心里对这位顾姑娘满意极了……也是的,大人都十八了,就算是不娶妻,身边也该添了知冷知热的人。   等着菜送上来时,宋老夫人只觉得满腹新鲜,忍不住率先尝了一口干煸鳝丝。   鲜。   嫩。   香。   还带着一股子芹菜的鲜香,好像是芹菜味儿,可与她平日里吃的芹菜又不大一样。   陈嬷嬷在一旁见着宋老夫人微微颔首,当即愣了一愣。   宋老夫人出身显贵,打小就是极挑嘴地,葱姜蒜是碰都不碰的,无鳞鱼是沾都不沾,可今儿是一筷子鳝丝接一筷子鳝丝,吃的是眉开眼笑。   顾念溪见了,忍不住长嘘一口气。   她这铺子里来来往往的虽不乏达官贵人,但这般年纪的老夫人还是头一个,她虽不知道这位老夫人是为何而来,可进门皆是客,她希望客人能吃的开心。   宋老夫人又尝了一口咸骨粥,也是微微颔首……接下来这几道菜,吃的是宋老夫人难掩眉宇惊讶之色,到了最后更是道。”不知道顾姑娘是师从何人?又是哪里人?干煸鳝丝……宫里头的云太妃娘娘是四川人,从前宫里头也是川菜盛行,我进宫时也曾尝过一次,和顾姑娘做出来的这味儿不大一样。”   说着,她更是亲昵拉起顾念溪的手拍了拍,道。”还是顾姑娘做的这道菜更合我的口味,从前那位川菜大厨叫什么来着,我年纪大了,也不大记得,一口下去都是花椒和辣椒味儿,将鳝丝原本的滋味都夺去了。” 第52章 八珍汤(二)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吃不得重口的菜,不过就算是算上从前,她也不大爱吃川菜,味儿太重!   顾念溪瞧着眼前这位老夫人慈眉善目,觉得心生亲切,笑着答。”我是从广阳来的……我哪有什么师傅,这些菜都是自己瞎琢磨的,所以这道干煸鳝丝也不算完完全全的川菜……”   “广阳来的?”宋老夫人想了想,“广阳隶属山西,我小时候还去过了,记得广阳的八珍汤很有名,可我不喜欢羊肉味儿,觉得太膻,倒是我祖父很爱喝,后来临终时还念叨着这一碗八珍汤。”   宋老夫人是个聪明人,知道同顾念溪说什么会让她感兴趣。   顾念溪一听这话只道。”那肯定是当时做那道八珍汤时羊没选好,要不然是不会有膻味儿的,不过山西人向来没这么多讲究,有的还觉得膻味越大,这羊肉就越正宗。”   说着,她更是惋惜道。”京城没有好羊肉,要不然我一定要做道八珍汤给您尝尝看。”   说起八珍汤,她是如数家珍,因为官妈妈爱吃,她倒是觉得一般,官妈妈时常念叨——她们几个逃命到山西时,当时正值寒冬腊月,当时她喝了一碗八珍汤,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这才决定几个扎根在山西的。   宋老夫人愈发喜欢她,“那我改日寻上好羊肉,请顾姑娘尝一碗八珍汤?看是不是有你做的好吃?”   顾念溪嘴角的笑意滞住。   她很喜欢这位老夫人不假,可到了这时候还不知道这位老夫人为何对她这样好。   陈嬷嬷是个聪明人,笑着解释道。”顾姑娘别怕,咱们老夫人是宁国公府的老夫人,是琳琅的祖母。”   琳琅?   顾念溪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脑袋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宋老夫人道。”琳琅就是宋宴,宁国公府的世子,琳琅啊,是他的小名!”   原来琳琅就是宋宴?   当日替自己解围的人就是宁国公府世子?怪不得,怪不得当初自己要请他去后院坐坐的时候,他居然答应了,敢情是想看看自己将这院子布置的怎么样?   宋老夫人见她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和宋宴的私情被自己知晓,慌了神,神色愈发和缓,“你不要害怕,琳琅这孩子虽说有些时候脾气大了些,却是心肠极软的,是个好孩子,等着到时候你进了府,他定会护着你。”   顾念溪还沉浸在自己的惊愕之中,只觉得悔不当初,当初就不该拿那一道鱼头泡饼得罪这位世子爷的。   这人,她可是得罪不起啊!   不成,下次自己见到他一定要好好给他赔个不是,要他大人不计小人过。   宋老夫人见她慌张不已,则站起身来,亲昵拍拍她的手,“等过几日我差人过来请你。”   话毕,她老人家这才离开。   上了马车之后,陈嬷嬷则与宋老夫人闲话家常,“……老夫人,这顾姑娘看着虽是个好的,但却不知根不知底的,万一进了府以后闹出什么事情来怎么是好?叫奴婢说不如派人去广阳调查一二,小心些总是好的。”   “没这个必要,这孩子眼睛清亮,看着是个懂事的。”宋老夫人扫了她一眼,笑着道。”况且琳琅选的人,怎么会有错?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骗了琳琅,这不是还有我在吗?她又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自保宁去世之后,琳琅这孩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就算是在我跟前也不是像从前一样什么话都说,他不愿意娶妻,我总不能按着他的脑袋逼他去娶妻吧?他不愿意,连带着人家好端端的姑娘也委屈了,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可一想到每日他回去苜园之后,孤零零的一个人,我这心里就难受,要是保宁泉下有知,也会怪我……他冷冷清清了十几年,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也未尝不是好事。”   陈嬷嬷喟叹一声,“您啊,待大人真是没话说。”   “只是不知道国公爷那边知道了会不会答应……”   提起远在辽东的儿子,宋老夫人没好气道。”他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琳琅这是纳妾,又不是娶妻,我这个当祖母的难道还当不得家呢?”   陈嬷嬷连连笑着称是。   等着宋老夫人回去之后,宋宴已经等了一会儿。 第53章 桃花酒酿糕(一)   宋宴脾气虽不大好,但对宋老夫人却是极孝顺的,就算这些日子宋老夫人屡屡在他跟前提起娶妻一事,但他每日也会过来请安,哪怕是少坐一会儿。   可今儿左等右等,宋宴也没等到宋老夫人,问起院子伺候的人,一个个也是支支吾吾的。   宋宴没多想,耐心候着,等着等着终于等到宋老夫人回来了,脸上挂着盈盈笑意,一见他便笑着道。”琳琅来了?今儿我去见了那个姑娘,还真是不错,我与陈嬷嬷说了,叫她请人算个日子,早些将顾姑娘抬进府中吧,将别人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放在外头,到底是说不过去。”   昨日因为和陈家姑娘的亲事,宋宴是又急又气,没想到今儿又冒出来一位顾姑娘。   顾姑娘?   哪个顾姑娘?从哪里冒出来的?   宋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宋老夫人已经进了屋,坐在贵妃榻上,有小丫鬟上前给她老人家捶腿。   她慢悠悠道。”在我跟前,怎么还装傻起来?你不是将你娘留下来的那间铺子都给别人了?那姑娘我瞧过,是个不错的,那就先抬进府留在你身边伺候。”   “你说你想晚上几年成亲,这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晚上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叫我如何放心?”   “昨儿……也是我太急了些,想着陈家姑娘容貌出众,脾气也好,祖上还出过两位阁老,想必是个不错的,所以才逼着你应下这门亲事的,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在京城之中,家世显赫的姑娘不在少数,可像陈瑶这般对孙儿一片痴心的却没几个,前些日子都追到灵隐寺,可孙儿连个好脸色都没给别人。   昨儿因为这事儿,祖孙两人又发生了争执,最后以宋老夫人气的几欲晕厥,宋宴拂袖离去收场。   那场面,不大好看。   宋宴想起那位促狭貌美的顾姑娘,还是一脸懵。   宋老夫人晓得自个儿孙子是个心思深的,却不曾想他在自己跟前都装傻起来,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前几日承恩侯府的老夫人过来,和我都说了,说这位顾姑娘是你养在外头的外室。”   “当时我听了还不信,叫人出去一打听,还真有这回事,说是京城里头都传遍了……琳琅,你说你,这么大的事儿瞒着我做什么?”   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宋老夫人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不愿意成亲也成吧,将这姑娘就抬进府来!”   不打听还好,一打听他老人家是吓了一跳,原来京中不少人都说自己孙子有龙阳之好,这还得了?   宋宴一琢磨,也算是听明白了。   若是他不承认那位顾姑娘是他的外室,岂不是就要娶陈瑶为妻?   权衡之下,宋宴笑了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祖母的眼睛,只是顾姑娘……不,念溪有自己的想法,当初我就曾与她提过要将她接进府中来,可念溪不愿,直说国公府中规矩多,她不习惯,我也不好强求。” 第54章 桃花酒酿糕(二)   正说话的时候,小厨房那边匆匆端上来些糕点,挨宋老夫人最近的是一道桃花酒酿糕,这几日她老人家胃口不大好,吃什么都用不上两筷子,唯独这道桃花酒酿糕能多用几块。   桃花酒酿糕算是一道比较常见的糕点,用的是桃花,大米,米酒一起做出来的,看着简单,可做起来并不如想象中简单。   桃花要香,酒酿要甜,淳,米糕是最难的,要软,糯,入口即化,一口下去湿湿的,松软绵密,几乎是入口即化。   可今儿宋老夫人已经在外头用了饭菜,如今见着清香扑鼻的桃花酒酿糕也不过是略尝了一块则没有再用,听闻宋宴的话,连连点头,“……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你要是心里有她,将她在外头养两年也未尝不可,我就是怕委屈了她,叫旁人瞧轻了她。”   “姑娘家脸皮薄,心里想些什么也不好意思都说出来,万一别人说不愿意进府只是与你客套两句?”   “不要紧,我已经请了顾姑娘过几日进府做客,到时候我再劝劝她。”   宋宴皱皱眉,只觉得脑袋疼。   可如今赶鸭子上架,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应是。   这陈瑶是窦太后,也就是他外祖母侄女的女儿,身份显赫,顾念溪是一个孤女,谁好拿捏,这不是显而易见?   从宋老夫人这里出了门,宋宴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对着吴光吩咐道。”去查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端端的,他怎么多出来一个外室?   敢情人人都知道这事儿,就他不知道?   吴光一个时辰之后就回来,回来时脸色不大好看,见宋宴正半躺在炕上看书,烛光投射在他那俊朗的面容上,好像有点明白为何那些丫鬟们千方百计都要要来大人身边伺候,“大人,都查清楚了,当初顾姑娘租下铺子之后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有人去铺子里询问顾姑娘和您的关系,顾姑娘笑笑不说话,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至于承恩侯府的魏老夫人……想必是听闻魏七少爷说起的,这才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去了,小的还听说这位魏七少爷如今已是那铺子的常客,与顾姑娘关系十分熟稔,不排除是故意将这话透到老夫人耳朵里去……”   宋宴心中了然,微微颔首,“好了,我知道了。”   原来这位顾姑娘看着是与世无争,不谙世事,原来道行还是挺深的……他不怕顾念溪有心计,就怕她无欲无求,要不然他怎么同顾念溪做交易?   只是算计到他宋宴身上,怕是她打错了主意!   翌日一早,顾念溪起来后左眼皮就跳个不停,她只觉得不对劲。   阿魏却笑着道。”左跳财右跳灾,姑娘,这肯定是有什么好事儿要来了。”   好事儿?   顾念溪这铺子开了也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人人鬼鬼见了不少,不求有福,但求无祸。   她刚吃了早饭,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就听闻阿翩匆匆忙忙进来道。”姑娘,姑娘,那个宁国公府世子爷来了!” 第55章 桃花酒酿糕(三)   顾念溪左眼皮又跳了跳,按理说该是好事儿,可昨儿宁国公府老夫人来了,今日宋宴又来了,她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好事落到她头上去。   她迎了出去,见宋宴端坐在桌前,神色严肃,一身黑衣的他看起来身上有几分肃杀之色,可就算这般,也难掩贵气。   她笑着道。”大人过来了?不知道今日您想吃些什么?”   这大清早的若换成了别人,她肯定是要阿翩将人请出去的,但这人不一样。   宋宴扫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不知道那日来铺子里闹事的人可抓到了?”   顾念溪摇摇头,怅然道。”并没有,那日官府来了人,问了几句话之后就走了,到了今日还没信儿,想必是不了了之。”   正在这时,阿魏端着茶水上前,宋宴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道。”没抓到?顾姑娘可是要我帮忙?”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念溪觉得不对,她也不想再欠宋宴人情,“不必了,大人是大忙人,这么点小事就不劳大人亲自出面……”   “你是不愿还是不敢?”宋宴说话不大客气,也是,世上男子多是怜香惜玉,可在他这儿,从来没有这么一说的,“外头不都传顾姑娘是我养的外室吗?连顾姑娘也从未否认过,既然如此,怎么还有人敢上门闹事?”   “还是从一开始,这几个贼人就是顾姑娘设计好的,好来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顾念溪懵了。   她承认,没有否认自己与宋宴的关系,她有自己的小心思,毕竟一个女子想要在京城安身立命并不是易事,可她也从未承认过啊,何来算计宋宴这一说?   况且自己也是昨日才知道这人原来是宁国公府世子爷,宋宴。   宋宴自顾自道。”……这些事情我也不想与你一般计较,如今连我祖母也认定你是我养的外室,既然这般,不如就认下算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和顾姑娘谈谈这一桩交易,不知道顾姑娘有什么条件?”   既是交易,那可是不能动真感情的。   顾念溪原本想要辩解,可听闻最后一句话,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而变成,“什么条件都可以吗?”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答应,但是有一点,你我之间是做戏,我是不会将你迎进门的,更不可能假戏真做。”宋宴的语气之中不带有半点感情,“珠宝,庄子,宅院……你想要什么?”   顾念溪很想说他想的未免有点多,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可以理解,对上这样一张脸,碰上这样的贵公子,寻常女子想要不动心有点难。   只可惜,她不是寻常女子。   她想了想开口道。”我想要这间铺子。”   宋宴扫了她一眼,一副已经把她看穿的表情,冷声道。”别的东西都可以,这间铺子除外。”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也得拿出诚意来,道。”我会在别的地方给你找一间差不多的铺子,位置,地段,面积都会比这间铺子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至于女子的名声,她都不在意,自己又何必在意? 第56章 百素烩(一)   顾念溪摇摇头,正色道。”大人,这不是吃亏不吃亏的问题,如今你也看到了,馆子的生意是蒸蒸日上,更是投入了我很多心血,若是换了地方,从前我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我听小叶管事说过,这间铺子对大人而言意义非凡,我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隐情,但既然您选择将这间铺子租出去,想必也是想要往前看,既然如此……”   宋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了,别的铺子都可以,唯独这间不能给你。”   态度坚决,大有一副“你要是再继续说下去,我立马就将这间铺子收回来”的架势。   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念溪伸出两个手指头来,“那别的铺子,我要两间。”   宋宴点了点头,“今日我就要叶七选两间铺子给你,你觉得没问题,就将地契转到你名下。”   “关于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只要不否认就成,特别是在我祖母跟前……对了,听我祖母说,过几日会邀请你去宁国公府?”   顾念溪点了点头,“是的。”   其实原本她是没打算去的,但如今收了人家两间旺铺,这个要求怎么着也得答应。   宋宴想了想,道。”至于过两日去宁国公府,你不要害怕,我和你一起,你少说多听,我怎么说你怎么附和就是了。”   这敢情好……顾念溪听了直说好,“我看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大人不妨多等等,在这儿用了中饭再走?”   “您放心,不收银子的,这是当初我答应过您的……”   宋宴连跟前的茶都没喝一口,起身就要走,“不了,我还有事。”   暂且不论顾念溪如何与宋宴是何种关系,但顾念溪答应别人的话,向来没有食言的道理,这几日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您这来一趟就走,旁人哪里会相信我们之间的关系?”   见宋宴一愣,她笑着解释道。”不是说我是您养着的外室吗?既然如此,哪里有一来就走的道理?旁人见了,只怕会心里起疑的。”   宋宴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便去了后院。   此时日头正好,四月的天儿,阳光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宋宴便让吴光搬了把藤椅,自己坐在樱花树下。   满春在院子里砍柴,阿翩在洗菜,顾念溪则与阿魏一起对中午的菜品。   顾念溪打算在中午的时候主推百素烩,虽说如今世道不太平,但京城百姓里的日子还是过的风生水起,不缺银子,但这道菜的确是鲜美无比,前几日宋老夫人尝过之后夸了一句——比宫里头的御厨做得好。   再过几天,这春笋没了,荠菜没了,菇子没了,就算是想做这道菜那都没食材。   可如今阿魏这心思却没放在百素烩上头,她忧心忡忡道。”……姑娘,您这是答应宋大人要给他当外室?这……要是叫我娘知道了,肯定又是寻死觅活的,而且您年纪也不小了,这名声传出去……”怕是不好。 第57章 百素烩(二)   “怕什么?咱们在京城,官妈妈在广阳,你不说我不说,她哪里会知道这件事?”顾念溪想的是通透明白,只道。”名声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这般在意做什么?况且这京城也没什么好,等到时候找到姐姐,咱们一起回广阳去,我在京城的名声有什么要紧的?”   说着,她更是瞅了瞅院子里的宋宴,如今落在她眼里,宋宴就是两间会移动的铺子,低声道。”阿魏,你可知道京城的两间旺铺值多少银子吗?少说一间也得两万两银子,到时候咱们找到我姐姐,带着一大笔银子回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   这件事她是心意已决,她从小到大都是个有主意的,阿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顾念溪则亲自下厨做了这一道百素烩来招待自己的贵客,百素烩并不是真的用百种素菜烹饪而成,里头以菌汤打底,菌汤是今儿早上天刚亮时满春就炖上的,已是菌汤合一。   她拿着筛子过了一遍,只留下汤底,里头有有嫩笋尖,莼菜,菌子,还有她专程切好的一碗芹菜丁。   当一桌子菜端到院子里时,宋宴神色微动。   上次他是见识过顾念溪手艺的,但这一次的菜和上次比起来,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当他看到那一碗芹菜丁时,不解道。”这是什么?”   顾念溪解释道。”百素烩以汤为主,可再鲜美的东西吃的多了也会觉得寡淡,大人喝汤时不妨加些芹菜丁进去,带着一股子特有的清香。”   见宋宴将信将疑的模样,顾念溪笑着添了一句,“一碗汤加了芹菜丁与不加芹菜丁的味道不大一样,大人可以试试看。”   吴光上前替宋宴盛汤。   宋宴喝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他又往碗里头倒了些芹菜丁,又尝了一口,果然觉得不一样,生芹菜闻起来有些刺鼻,可加到素汤里,菌菇的鲜香与芹菜的清脆一中和,变成了恰到好处的香。   他将一小碗汤都喝完了。   他向来挑嘴,如今已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了顾念溪她做的这道菜有多好吃。   顾念溪笑了笑,转身要走。   谁知道宋宴却开口道。”坐下一起吃吧。”   顾念溪一愣。   宋宴道。”你不是我养的外室吗?我们这些日子没见,你连顿饭都不陪着我一起用,岂不是会招人怀疑?”   说着,他微微抬头看向顾念溪,道。”将才你和你身边丫鬟的话我都听到了,京城两间旺铺可不是四万两银子能买下来的,可也不是能简简单单就赚到手的,我祖母一闹腾,只怕你的身份也要坐实了,以后多得是麻烦。”   “至于做戏,咱们也得做的像一点。”   顾念溪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转而便坐了下来,“大人放心,我是生意人,生意人向来是最讲信用的,既然答应大人的话,我定会做到。”   收人银子,那就要替人好好办事,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   毕竟大几万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巨款,谁拿出来不心疼? 第58章 枫露茶(一)   听闻这话,宋宴这才放心。   坐了片刻,略用了些吃食,一道道菜肴是色香味俱全,只是如今时候尚早,并没有到用午饭的时候,宋宴用的并不多。   该说的说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宋宴正打算起身离开,没想到外头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顾姑娘,你看我今儿来的早吧?我可是连早饭都没吃就过来了,不知道今日有什么好吃的?”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铺子里的熟客魏子羡。   他没把自己当成外人,见着前头铺子里没人,直接往院子里冲。   一进来,他傻了眼。   这……这不是宋宴那小子吗?   魏子羡愣的脚下的步子都停住了,当日他的的确确是以为顾念溪与宋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把这话还告诉了自家祖母,就是要祖母看看她老人家平日里那样厉害的一个人也会做出荒唐事来。   可相处下来,他觉得顾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给人当外室?   呵,还是给宋宴当外室?人家顾姑娘有这么想不开吗?   但如今杏花树下,两人相对而坐,顾姑娘脸上笑吟吟的,宋宴还是那副面无表的模样……可就算这样看来,看起来还是极登对的。   魏子羡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当即就扬声道。”宋宴,你怎么在这里?”   他是当今魏皇后的亲弟弟,魏家如今托魏皇后的福被封为了承恩侯府,但依魏家的家世和宁国公府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论起来,他的姐姐可是宋宴的舅母,那他岂不也是宋宴的长辈?   长辈处处比不上晚辈,他也就只能摆一摆长辈的谱儿。   只可惜啊,宋宴可没将他这个长辈放在眼里,“怎么,难道我就不能过来?不是你魏六与魏老夫人说的,阿溪是我养着的外室吗?既是我养的外室,怎么我就不能过来?”   顾念溪在一旁温和笑笑,颇有一副夫唱妇随的架势。   “你,你们……”魏子羡只觉得日头太大,晃得眼睛都睁不开,“宋宴,你这样是不对的,你好的不学,怎么学起那些那些纨绔子弟养起外室来?”   对与不对的,也就这么回事了。   宋宴瞧他这模样,再扫了一眼顾念溪,只觉得有点意思,一抬眉,似笑非笑道。”如今这人我已经养了,那又如何?”   魏子羡说不出话来。   顾念溪忙出来打圆场,“魏少爷来的正好,你和大人也是旧识,不如坐下来一起用些饭菜,我们也刚开始用,我再要阿魏加几道菜上来。”   魏子羡一扫眼,就瞧见桌上摆了五六道菜,有的是他吃过的,有的则是他见都没见过的。   他是个贪吃的,可就算再贪吃也不会好这一口吃的,摆头道。”我不饿。”   宋宴比魏子羡大上半岁,自魏皇后嫁给皇上后,在宴会上他时常能碰见魏子羡,两人也算是一块长大。   他对于魏子羡的性子十分了解,如今更是摆出主人家的姿态来,“阿魏,既然魏六不饿,那就给他上一盏茶吧……将才我喝的枫露茶就不错。” 第59章 枫露茶(二)   今日也是宋宴第一次喝枫露茶,将才也是听顾念溪提过两句,说是枫露茶用的是白露时节的乌龙茶与绿茶一起泡制,而水也是用的枫叶上的露水,因此得名。   枫露茶泡茶的方法与寻常泡茶方法并不一样,先是用露水泡个三四遍,留取最后一遍的茶水为宜,清,淡,香,醇……是一种从前没有尝过的滋味。   魏子羡赌气不肯用饭菜,可茶还是要喝的,他喝了一口就觉得唇齿留香,当即是更生气了。   好家伙。   不说他在这里是一掷千金,怎么说也是老主顾了,顾姑娘却从未拿出枫露茶来招待他……不一样,还是不一样啊!   魏子羡脸色不大好看,坐在那里是一言不发。   宋宴淡淡开口。”魏六,我听说皇后娘娘想要早些将你的亲事定下来?定的还是清平侯家的嫡长女?”   “这和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魏子羡是一肚子火气,没好气道。”虽说我是你的长辈,但你比我还大半岁,要定亲也是你先定亲,我还听我祖母说太后娘娘想将娘家侄女的女儿许给你……”   话说到这儿,他没说了,毕竟顾念溪还在这儿。   放着顾姑娘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在这儿,那位陈瑶姑娘好像就显得有点不够看。   其实不是陈瑶不好,而是他总觉得京城的贵女都是一个德行,娶回去有什么意思?   宋宴知晓魏子羡已经相信了他和顾念溪之间的关系,站起身要走,临走之前还不忘朝着顾念溪走去。   顾念溪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的人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低声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宋宴伸出胳膊来,摘下她肩头落下的一朵杏花,拈到她跟前给她看,语气和煦,“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顾念溪微微颔首,“好”。   她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宋宴这是要做什么……虽说她是收了银子的,但自己可是有底线的,为了银子丢了名声还成,丢了底线,那可不成。   一旁的魏子羡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等着宋宴走了,手指着顾念溪,颤颤巍巍道。”你,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为何要给人当外室?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你这名声传出去,你还怎么嫁人?”   他是恨铁不成钢。   顾念溪瞧他眉头紧锁,晓得他是真的关心自己,可她却没见过这般严肃的魏子羡,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魏子羡没好气道。”要是宋宴是个有良心的,我也就不说什么,可你知不知道宋宴根本就不会娶你进门的,太后娘娘想要将娘家侄女的女儿陈瑶嫁给他,他不愿意娶,太后娘娘疼惜宋宴不假,但想要宋宴娶陈瑶也是真的,太后娘娘舍不得怪宋宴,搞不好会将这笔账算到你头上去的。”   “你说你,你给谁当外室,也总比给宋宴当外室来得强……”   顾念溪明白将才宋宴为何说“这银子不是那么好赚的”,她不由打听起来,“太后娘娘是宋大人什么人?我记得你说过,好像是外祖母?” 第60章 枫露茶(三)   魏子羡愈发觉得她日子过的不痛快,要不然这种话就算是她不问,宋宴也会告诉她的,“太后娘娘是宋宴的外祖母,按理说宋宴的亲事由不得太后娘娘插手,可太后娘娘疼宋宴像眼珠子似的,疼他甚至超过了几个皇子。”   他微微叹了口气,说起当年的事情来,“保宁长公主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就连我祖母那般挑剔的人都时常夸赞保宁长公主,若不是保宁长公主,太后娘娘和皇上的位置根本保不住。”   “当初先皇在世时,最疼惜的儿子是云太妃娘娘所出,最疼惜的女儿就是保宁长公主,保宁长公主是太后娘娘唯一的女儿,从小也是及极得太后娘娘宠爱。”   “我小时候曾见过保宁长公主几次,是一个很好的人,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如今保宁长公主不在,太后娘娘将对女儿的爱都加到了宋宴头上。”   “其实陈瑶……也是挺好的,模样好,家世好,最重要的是脾气好,我听我娘说窦家这几代没有出众的子孙,太后娘娘年纪也大了,怎么着也得替娘家考虑一二。”   顾念溪微微点头,可旋即又觉得不对,“可要想窦家长盛不衰,太后娘娘不是应该扶持着窦家姑娘进宫吗?”   论身份,皇上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魏子羡扫了她一眼,不得不感叹一句,“就算是将窦家的女儿嫁到宁国公府来,也能保窦家高枕无忧百余年了,毕竟陈瑶嫁给了宋宴,以后就是宁国公世子夫人,以后的宁国公夫人。”   “不过我也没搞懂,太后娘娘为何没想将窦家的女儿嫁给宋宴,要将陈瑶嫁过去……嗯,可能是窦家的女儿没有出众的吧,这个陈瑶我也是见过的,来过我们家几次,听说脾气很好,也是的,太后娘娘想着宋宴脾气不好,得给他寻一个脾气好的媳妇,要不就他那脾气,到时候娶进门的媳妇隔三差五回娘家,在宫里头的太后娘娘也得跟着担心……”   他的话越说越远,见顾念溪听的专心致志,发现自己好像又上了她的当,皱眉道。”顾姑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瑶脾气虽好,可我听说陈瑶她娘,也就是太后娘娘那侄女因最像太后娘娘,所以才得太后娘娘喜欢……太后娘娘脾气可不大好,你就不怕她找上门来?”   顾念溪笑着道。”我怕什么?这大人不愿意娶她女儿,难道找我就有用呢?这种事,不是应该去找大人吗?”   “再说了,但凡陈夫人聪明些,想必就不会来找我的麻烦,按照大人那脾气,她越是闹腾,陈瑶就越是不能如愿嫁到宁国公府去。”   魏子羡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可想了想还是提点了她一句——太后娘娘是聪明,可陈夫人不大聪明,她们姑侄两个这一点不大一样。   顾念溪笑着与他道谢。   魏子羡今儿心情好像不大好,与她说了几句话,连中饭没吃就走了。 第61章 翠玉豆糕(一)   到了傍晚的时候,陈嬷嬷就带着宋老夫人的帖子过来了。   顾念溪捏着大红色了烫金拜帖,很是惊愕,按照道理来说宋老夫人给她下帖子已经算是给她面子。   不,应该是宋老夫人随随便便派个人传话就已是给她面子,而不是要陈嬷嬷专程走这么一趟。   毕竟,她只是个外室啊!   陈嬷嬷瞧她不安,该说的话说完之后,也不忘提点她几句,“……我们老夫人是个好脾气的,平素很少发脾气,对谁也总是笑眯眯的。”   “顾姑娘如今身份虽上不得台面,但老夫人说了,只要姑娘愿意,就会把您接进府的。”   “多谢陈嬷嬷。”顾念溪是一个很讲究眼缘的人,她看宋老夫人第一眼就觉得这老太太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和宋宴完全不像祖孙两个。   送走陈嬷嬷,她则想着两日之后去看望宋老夫人带些什么东西去,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手而去吧!   思来想去,顾念溪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想着做些翠玉豆糕。   翠玉豆糕并不算是稀罕的糕点,几乎是寻常百姓家时常都能吃到的,因如今正是吃豌豆的时候,豌豆米是又脆又甜,再加上多吃豌豆能调和脾胃,通利大肠,老人家多吃些更是益处多多。   不过顾念溪做的不是寻常的豌豆糕,而是翠玉豆糕,里头加了些薄荷叶提味,不仅让豆糕清香,还会让它的颜色更为鲜亮。   不光如此,顾念溪还用玫瑰花和蜂蜜熬成了玫瑰酱,做成了夹心豆糕,翠翠的豆糕包裹着薄薄的一层玫瑰酱,叫人一瞧便觉得食欲大开。   阿翩在一旁见了连连称奇。   阿魏却是笑着打趣道。”按理说你跟在姑娘身边也有些日子,怎么每到这个时候还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姑娘会的吃食可多了,以后让你大吃一惊的时候多了去了。”   饶是听闻这话,阿翩却也赞叹不断。   第二日。   顾念溪拎着一盒子萃绿豆糕坐上了宁国公府派来的软轿,缓缓驶入宁国公府。   说是不紧张,那是假的。   特别是当她穿过喧嚣的胡同进入宁国公府之后,耳畔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她偷偷撩开帘子看了看,一个个丫鬟是极有规矩的,走路时脚步轻快,目不斜视,半点声音都没有……可见宁国公府是个极讲究规矩的地方。   顾念溪过来之前是打听过的,如今的宁国公并不在京城,而是带着宁国公夫人驻守辽东,所以宁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交由宋老夫人管的。   那是不是也能说明……宋老夫人是个色厉内荏之人?   宋老夫人要见自己,万一宋宴不在怎么办?自己又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顾念溪是越想越怕。   就在这时。   软轿停了,外头传来嬷嬷的声音——顾姑娘,到了,请您下轿。   帘子已经被撩开,顾念溪正犹豫时,一只修长的手就伸了过来,她抬头一看,这不是宋宴还能是谁?   她心里暗暗长吁了一口气,扶着宋宴的手下了软轿。 第62章 翠玉豆糕(二)   今日的宋宴穿着一身石墨蓝竹节纹直裰,面料并不是寻常的缎子,看着像是丝麻面料,叫他看着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不像从前似的看起来冷冰冰的。   顾念溪握着宋宴的手走进去,一进去就见着宋老夫人坐在炕上,有两个小丫鬟正在给她捶腿,两个小丫鬟给她捏肩,身边还站着几个花儿一样的丫鬟,光是她略一扫眼见到的丫鬟就是有几个……她忍不住咂舌,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百年勋贵啊!   顾念溪笑着上前给宋老夫人请安,并将手中的食盒递了上去,“……这是我昨儿亲手做的糕点,还望老夫人不要嫌弃。”   宋老夫人瞧她今儿穿着合意,既不会过分张扬,也不会露怯,面上又是落落大方,心里对她是越发满意,“你的手艺,那有什么可挑剔的?”   陈嬷嬷打开食盒,拿了小碟子盛了四块糕点出来,宋老夫人拿了银叉尝了一口,连连点头,“这豌豆糕我不知道吃过多少次,若是里头不加糖,那就太过寡淡,要是加了糖,吃不了几块又会觉得太过甜腻,你这翠玉豆糕里头带着玫瑰的香气,还有豌豆糕原本的滋味,嗯,比我在宫里头吃的要好。”   她见宋宴与顾念溪坐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心里更是高兴得很,“自打天气暖和起来之后,我就没什么胃口,原先爱吃甜的,可琳琅直说我年纪大了,吃太多甜的不好,我也不好多吃……我已经许久没吃过这般好吃的点心。”   说着,她更是吩咐陈嬷嬷道。”端过去叫琳琅尝一尝。”   一听到又要吃糕点,宋宴下意识推辞,“祖母,不必了,这糕点既然您爱吃,那就留着您自己吃吧!”   “也是的,我老婆子糊涂了,你若是想吃什么,叫念溪给你做就是,哪里稀罕我这糕点?”宋老夫人打趣道。”念溪,你说是不是?”   顾念溪:……   可面上她却是要装出一副羞怯的模样来,低头直笑。   宋老夫人见状,笑的是合不拢嘴,“你啊,别害怕,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有琳琅在,谁还敢欺负了你不成?”   说着,她更是道。”你是第一次来咱们府上,今儿日头正好,叫琳琅带你四处走走瞧瞧。”   宋宴本就不耐在这里做戏,一听这话就带着顾念溪下去。   一离开院子大门,宋宴就毫不留情面,大步流星朝前走着。   顾念溪想着他到底是自己的东家,迈着步子追了上去,道。”我原先在广阳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宁国公府,说宁国公府是真正的百年世家,皇城脚下地段金贵,不少侯府将军府的宅院都不大,唯有宁国公府里不仅有池塘,还有湖泊……”   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可两人在一块儿,总得找些话说说吧,要不多尴尬?   宋宴的步子很快,他倏地停下,“你想要去花园看看?”   顾念溪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在他的后背上,揉着脑袋点头道。”去看看也可以。”   “可我现在没时间带你过去。”宋宴这话说的是开门见山,毫不留情。 第63章 翠玉豆糕(三)   “宁国公府的湖泊与外面的也是一样的,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不如你就随我一起去书房吧!”   顾念溪:……   她能怎么办?   绝望的她也只能点头称好。   到了苜园门口时,她瞧见大门口牌匾上刻着“苜园”两个字,忍不住想——苜,苜蓿,这是一种植物,结的果子可以喂牲口,也可以当做肥料,嫩苗还能食用,是一种很卑贱的植物。   这院子的名字,实在是与宋宴格格不入。   顾念溪这还是头一次出入男子的院子,与她想象中的富丽堂皇不一样,院子里处处质朴,但小桥流水,亭台楼宇无一不缺,更是处处透着雅致,这便是百年世家的底蕴。   她还没来得及四处看看,就直接进了宋宴的书房。   宋宴直接给了她一本书,“我处理公务时不喜欢有旁人打扰,你就坐在这里安安静静看书好了。”   顾念溪低头一看,上面写着《练兵实纪》几个大字,她忍不住为宋宴未来的妻子担心,谁要是嫁给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可真是倒霉,“好,大人您就先忙吧,不必管我。”   人宋宴根本没想管她,坐下来直接打开折子,连一盅茶都没人给她上。   顾念溪对兵书没什么兴趣,捧着兵书四处瞅瞅看看。   宋宴的书房很大,但东西并不多,除去一套书桌与书柜,也就是自己所坐的炕和几把太师椅。   哦,不对,还有一张铺的整整齐齐的矮榻,想必是宋宴平日里处理公务亦或者看书太晚,就直接在这里歇下。   她的目光扫视一圈后直接落在了宋宴面上,相较于空荡荡的书房,还是宋宴这张脸更有看头。   当初她的铺子刚开起来时,就有人在她跟前说起过——顾姑娘真是好福气,要知道宁国公府世子爷可是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谓,就算是没名没分跟在他身边,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哟!   那人说的没错,宋宴长得真是极好,睫毛很长,眉毛如剑,五官生的很是俊朗,身上也带着一股不言而喻的贵气。   其实这样想想,以后他的妻子也不算是很倒霉。   宋宴皱皱眉,他是习武之人,早已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看自己。   原本是想着忍一忍算了,没想到这女子丝毫避忌的意思都没有,宋宴忍不住抬头道。”你看我做什么?”   被抓包的顾念溪略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两声,“我看大人这折子还是挺多的,想必平日里还是挺忙的对吧?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兵部侍郎,可见平日里是下了苦功的,可叫我说,大人还是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她这纯属是没话找话。   宋宴不耐烦道。”你是不是很无聊?”   顾念溪点点头,老实道。”是。”   宋宴将手中批完的折子放到右手边,淡淡道。”不要紧,过一会儿你就不会无聊了。”   顾念溪是一头雾水。   不过一刻钟之后,她就明白宋宴话中是何种含义。   因为书房之中有客人来了,来的还不是别人,是宋宴的姑姑,陈瑶的母亲——陈夫人。 第64章 太子参茯苓陈皮汤(一)   打从保宁长公主去世之后,一直是陈夫人陪在窦太后身边,从前窦太后就疼惜这个外甥女,自女儿去世之后,她老人家可以说是把酷似自己的陈夫人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   窦太后落魄时,陈夫人受人轻贱,将自己这个姨母当成慰藉,窦太后风光时,她更是将自己这个姨母当成唯一的依靠。   如今,陈夫人也没把自己当外人,隔三岔五就来宁国公府关心自己这个外甥的饮食起居,特别上心,到底是长辈,宋老夫人见了也不好说什么。   这不。   陈夫人又来了。   之前她过来苜园时宛如进自家菜园子似的,宋宴因为这事儿发过一次脾气,宋老夫人敲打了她几句,她这才老实了不少。   书房外有小厮通传说陈夫人来的消息之后,宋宴便冲着顾念溪勾了勾手指头,“过来。”   做戏嘛!   当然要做的像一些!   顾念溪乖乖走了过去,见书桌上也没什么道具,则拿起墨条开始磨墨,看起来……那叫一个夫唱妇随。   陈夫人进来时候看到顾念溪时微微愣了一愣。   顾念溪也是一愣,这人——不是当日在灵隐寺见到的那个贵妇人吗?   她还记得陈夫人当日说的话,说要陈瑶到了宋老夫人跟前不要露怯……那是不是说,就算是颇受窦太后疼爱的陈夫人到了宋老夫人跟前,也得看她老人家的脸色行事?   陈夫人是个笑面虎,当即就笑着道。”今儿我可是来的不巧,没想到琳琅这里还有旁人在,我瞧着这位姑娘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琳琅,这可是你身边伺候的丫鬟?”   她若是大大方方说明来意,宋宴还能高看她几分,如今谁都知道她是过来做什么,却还这般言语,想必就是巴不得宋宴点头应是。   外室与通房丫鬟虽都算不上体面人,但丫鬟是贱籍,要受人拿捏,外室则是自由身,这两者身份上是天差地别。   宋宴笑了笑,是一点面子都没给陈夫人的,“姨母这不是明知故问?”   说着,他扫向陈夫人手中提着的食盒,讥诮道。”难不成姨母还真的是给我送吃食的?若真是如此,也未免来的太巧了些。”   他早就吩咐下去过,寻常人不得他的首肯是不能进苜园的,今日想必陈夫人是硬闯进来的。   陈夫人是个脸皮厚的,脸上笑意不减,“琳琅,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难道还能是故意过来不成?瞧你们俩儿单独在屋子里,我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过来啊……”   原本她是不相信宋宴会养外室的,她也算是看着宋宴长大,更是将宋宴看成自己的女婿,对宋宴的点滴都极为上心,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安插了人在宋宴身边……从前,她可没听到音信儿。   可今日见着这人是那日在灵隐寺的女子,她不得不多心。   宋宴向来小心谨慎,防着她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况且那女子都巴巴跟着宋宴去了灵隐寺,真真是不要脸。   宋宴笑笑,没有说话。   实则他是懒得再拆穿陈夫人,免得陈夫人一大把年纪又到窦太后跟前哭哭啼啼的,窦太后倒是不舍得苛责他,他却不愿意因为芝麻绿豆大点小事惹得窦太后烦心。   陈夫人是个自来熟的,不过片刻时间,这就已经拉着顾念溪的手问东问西,“……你长得可真好看,叫什么名字?如今多大年纪?可是京城人士?家里有几口人?哎,我想起来,我在灵隐寺见过你,当日你也是过去上香的吗……”   絮絮叨叨的,问的那叫一个清楚明白,恨不得把顾念溪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个遍。   顾念溪扫了宋宴一眼,要他解围的意思十分明显。   宋宴靠在太师椅上,却没什么表示。   顾念溪试着将手抽了抽,却发现陈夫人将自己握的太紧,她也就放弃了,“我是广阳人,前几个月才来京城的,家里倒没什么人……”   她回答的很简单,可架不住陈夫人步步紧逼,一个劲儿追问。   就连宋宴都听不下去,微微咳嗽了声,“姨母今日带了些什么好吃的?如今天气冷,若是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65章 太子参茯苓陈皮汤(二)   陈夫人晓得他有意维护顾念溪,也不好再说什么,打开食盒道。”我们府上从江南新请了一位擅药膳的嬷嬷,我在灵隐寺上香时听你祖母说起你最近食欲不大好,便要嬷嬷给你炖了太子参茯苓陈皮汤,里头还加了芡实,莲子,乌鸡……琳琅,来,尝尝看!”   顾念溪是个厨子,当厨子的鼻子都很尖,打从陈夫人一进来,她就闻到了一股子药味。   以食补气,这是个很好的办法,只是要做出来的药膳得让人吃的下去才是。   陈夫人盛了一碗汤给宋宴。   宋宴闻着刺鼻的药味,只觉得汤里还伴着一股子酸酸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推脱道。”姨母,不必了,最近我胃口挺好的。”   陈夫人在陈家那可是说一不二,如今宋宴不给面子,他打着关爱晚辈的由头自然是不依的,“这怎么能成?如今还没病的时候多吃些药膳,等着病了再吃药就来不及了,是药三分毒了!”   “瑶瑶打小身体就好,这几个月吃了药膳,身体比从前更好了,上次去灵隐寺住了几天,我们几个都染上风寒,唯独她好好地,就连住持大师都说她命里多子多福,一辈子平安康泰……”   顾念溪站在一旁憋笑,不明白一碗太子参茯苓陈皮汤是怎么扯到陈瑶多子多福这个话题上去的,这陈夫人就差说——快,快,琳琅,快来娶我女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宋宴脸色沉沉,道。”是了,姨母说的是,以后谁要是娶了瑶表妹,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反正这个人不会是他。   “琳琅,我知道,你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姨母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陈夫人从前还能耐着性子劝宋宴“知根知底”之类的话,可如今宋宴身侧有美人相伴,她也急了,“前几日太后娘娘还召我进宫陪她老人家说话,说瑶瑶是她看着长大的,想着给你们俩儿赐婚。”   这话就像是对顾念溪宣战似的。   陈夫人不屑的眼神更是似是似无落在顾念溪面上,“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妾室,通房丫环说白了那就是玩意儿,娶妻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太后娘娘疼瑶瑶,将瑶瑶当成亲生孙女一般,这你也是知道的。”   “讲究门当户对?呵,真是笑话!”宋宴轻轻搂着顾念溪的腰,声音冷冽,“当初我母亲嫁到宁国公府来的时候,这门亲事也是门当户对,更是知根知底,最后又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太后娘娘疼惜瑶表妹,这我知道,我相信太后娘娘定能为瑶表妹寻一门好亲事。”   “至于我的亲事,我娶妻不讲究家世,不看重门楣,只想娶一个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妻子。”   “这事儿,我祖母也是点了头的,更是当初在我母亲临终之前亲口答应过她……还是姨母觉得,连太后娘娘和我祖母都左右不了的事情,姨母能够当得了宁国公府的家,做得了我亲事的主?”   这……陈夫人连连否认,她可不敢凌驾于窦太后与宋老夫人之上。   顾念溪只觉得腰间痒痒的。   她还没这样与人亲近过,更别说还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可偏偏宋宴将她的腰间搂的更紧了,嘴角微微上扬,“更何况,如今我有了心上人,如今只要念溪在我身边就够了。”   “至于娶旁人为妻,姨母,从前我就没想过,有了念溪之后,就更不会去想了。”   顾念溪:……   她终于明白宋宴上次为何说他的银子不是这么好赚的,这……这从前宋宴可没说过要唱这么一出啊,他奶奶的,就冲着这一出戏,得加钱!   如今顾念溪顾不上想这些,见陈夫人那恶狠狠的眼神扫过来,当即也是微微扶着宋宴的肩膀,亲昵道。”承蒙大人不嫌弃,这辈子念溪定一辈子跟在大人身边。”   她只觉得自己早上三鲜面皮是不是吃多了,让她隐隐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   不过对于自己说的这话,她还是觉得不错的——这样一看,就更是夫唱妇随了。   可他们这一唱一和的,落在陈夫人眼里,那就成了奸夫淫妇,不守妇道,恬不知耻!   饶是陈夫人见惯了大世面,如今也笑不出来,冷声道。”琳琅,你祖母纵着你,可能会允许你胡来,你觉得太后娘娘会允许你娶一个卑贱女子为妻吗?还是,你要为了这样一个女子顶撞太后娘娘,惹太后娘娘不悦?” 第66章 玫瑰香片   宋宴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陈夫人已然将自己当成了掌中之物,脸色也不大好看,“姨母又如何知道太后娘娘会因此不悦?人生来并无贵贱之分,在我看来,念溪小小年纪能够自食其力,已比京城很多世家女子都要强。”   “家世并不是自己能选择的,若说瑶表妹比念溪强在哪里……也唯有会投胎些罢了。”   他对陈瑶并没什么印象,所以就更谈不上喜欢亦或者不喜欢。   陈夫人狠狠瞪了顾念溪一眼,扭头就走。   顾念溪觉得自己也是挺委屈的,看着她那怒气冲冲的背影,低声道。”她……这是要去找太后娘娘告状吗?我可告诉你,我不进宫,我虽说没进过皇宫,但也是听说过的,宫里头复杂得很,再加上陈夫人有太后娘娘撑腰,我进宫之后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不一定了。”   这顾姑娘……倒是挺聪明的!   宋宴松开环着她腰间的手,舒舒服服靠在太师椅上,道。”你怎么知道她这是要进宫告状?”   “这不是明摆着吗?”顾念溪也不动声色朝后退了几步,“我看陈夫人都不像个脾气很好的人,她知道宋老夫人肯定是向着你的,所以定不会去找宋老夫人。”   “宫里头的太后娘娘想要将陈家姑娘嫁给你,又疼惜陈夫人,陈夫人定是慌忙进宫找靠山去了……太后娘娘没见过我,听她一胡诌,肯定觉得我是狐狸精转世迷惑了你,只怕对我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就算是宋宴给她多少银子,她都不会进宫。   实际上,宋宴也没想要她进宫,只要顾念溪一进宫,这事儿就不止是他的私事这么简单,“你放心好了,太后娘娘那边我自会想办法的,不会让你进宫。”   听闻这话,顾念溪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如今桌上的太子参茯苓陈皮汤已彻底冷透了,浅褐色的药膳宛如汤药一般,看着都叫人倒胃口,不提色泽,屋子里萦绕着一股子刺鼻的药味,让顾念溪觉得十分不舒服。   宋宴也是有同样的感受,当即就直接要人将药膳拿出去。   没多久,就有宋宴老夫人院子里的嬷嬷来请,说请顾念溪过去说话。   顾念溪心里微动,想着宋老夫人定是怕她在书房里憋闷,所以才差人过来叫自己。   她见着宋宴桌上累着厚厚一摞折子,想了想,对着已经起身的宋宴道。”大人不必陪着我一块过去,您如今正忙着,老夫人是个和善之人,定不会为难我的。”   其实她总觉得他们仨儿在一块,会更尴尬。   一旁的嬷嬷神色微动,想着待会儿得把这话说给陈嬷嬷听,陈嬷嬷一直不放心顾姑娘,怕她有歹心,如今看来,顾姑娘倒是个一心为大人的。   宋宴却是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听听,多深情啊!   顾念溪要是个寻常女子,只怕是真的要动心的,只可惜,她啊,知道陈夫人的话说的没错,她与宋宴乃是云泥之别,宋宴根本不是她能肖想的。   两人缓缓离开苜园。   前去宋老夫人院子的路上,顾念溪这才有空去看院子里的景致,不得不说,宁国公府还真是极大,大的……便是春日里,这院子看着也是空荡荡的,实在是有些寂寥。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大人,偌大一个宁国公府,就你和宋老夫人两个人住吗?”   宋宴微微颔首道。”对。”   至于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远在辽东,他也巴不得这人一辈子都不回来。   顾念溪这才明白为何宋宴身上半点烟火气都没有。   到了宋老夫人院子,顾念溪还没进门就闻到了小厨房传来的香气,一进去,宋老夫人更是笑眯眯道。”今日你们可算是有口福了,昨儿我还念叨着若是有鹿肉就好了,没想到今儿一大早庄子上就送来了一头。”   “念溪擅厨艺,寻常厨子做出来的菜只怕入不得你的眼,好在我小厨房的这位厨娘是从新疆过来的,擅长烤肉,从前做出来的鹿肉,就连琳琅那样挑剔的人都会多尝几筷子的,待会儿你可要多吃些。”   顾念溪笑着说好,刚落座就有丫鬟上前奉茶,捧上来的是玫瑰茶,却又和寻常的茶味道不大一样,里头微微泛着些苦味。   她不由问道。”老夫人,这茶还怪好喝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宋老夫人笑眯眯道。”这是玫瑰香片,京城妇人多爱喝茉莉香片,可我不大爱喝,只觉得茉莉香片味道太重,且春日人身上的火气大,多喝茉莉容易上火,所以我便命人换成了玫瑰,还在里头加了些玫瑰,甘草和蜂蜜,味道到也不错。”   “从前我喝过茉莉香片,也觉得味道一般,茉莉的香气重些,有些夺了些绿茶的滋味。”顾念溪忍不住与宋老夫人探讨起来,“老夫人这茶倒是新颖别致。”   其实光是茉莉香片,她也不常喝,香片说白了就是花茶,不过做法复杂些,茶叶善于吸收异味,将刚采摘下来的鲜花与新茶一起闷,茶叶将鲜花上的香味儿吸收了之后再将花儿摘出来,这就是香片。   香片香味儿浓郁,茶汤色深,很受北方妇人喜爱,特别是茉莉香片。   不过制作香片也是有讲究的,茶不能太老,花儿得是最新鲜的,最好还是带着露珠的,这样闷出来的香片还带着一股子甜味儿。   从前顾念溪喝的茉莉香片不过算是中等尔尔,今日这一口玫瑰香片,只觉得沁人心脾。   就连她尝惯了各种好东西的,喝了也忍不住直说好。   宋老夫人笑着道。”还记得琳琅小时候不肯喝药,每次我都命人在香片里头多加些蜂蜜,哄着他,他才愿意喝药……”   说起小时候的趣事,宋宴微微咳嗽一声,“祖母”。   他这是示意宋老夫人别说了。   顾念溪扭头看了一眼,觉得他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老夫人笑着打趣道。”怕什么?念溪又不是什么外人!等过几年可是要进咱们宁国公府的……对了,我听说将才陈夫人过来了?”   宋宴颔首道。”她隔三差五都要过来一趟,今日她要是不过来,我倒是还会觉得奇怪了。”   “祖母,从前我就说过她定是在咱们府上安插了眼线,要不然也不会来的这么及时。”   “你放心,这事儿啊我心里有分寸,我已经派人着手去查了,不过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除掉这一个两个的,难保她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宋老夫人倒是将这些事儿看的不是很重要,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罢了,收买就收买了。   她如今关心的是顾念溪,“陈夫人这人嘴巴厉害,人却比不得宫里头的太后娘娘聪明,我今儿既然敢将你请到宁国公府来做客,就一定能护得住你。”   她老人家的语调和缓,声音轻柔,让顾念溪想起了远在广阳的官妈妈……嗯,虽然官妈妈总是大大咧咧,说着一口不标准的官话,但两个人给她的感觉还是差不多的。   顾念溪心里一暖。   说起来,她与宋老夫人今儿是第二次见面,也没什么话可说,说来说去,这话题就落在了宋宴身上。   宋老夫人最乐意的就是和人说起自己这宝贝孙子,如今自然说的乐呵呵,“……还记得小时候琳琅还有一次偷偷去划船,大冬天的掉到湖里去了,整个人被抱上来的时候浑身直打哆嗦,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往湖边去,这么多年更是没学会泅水。”   宋宴脸色沉沉,又喊了声“祖母”。   可宋老夫人如今正在兴头上,压根没理她,拍着顾念溪的手道。”我记得那时候他才三四岁,胆子就那样大,当时我一听说这事儿,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顾念溪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说将才的笑是刻意为之,如今这笑那就是发自内心的,她是万万没想到堂堂宁国公府世子爷宋宴居然会怕水?   她正笑的开心,只听见宋老夫人开口道——你们以后若有了孩子,那得小时候就教他泅水,免得到时候落水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顾念溪如今正拿着小银钗去钗蜜瓜吃,听闻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和宋宴的孩子?   宋老夫人未免想的太长远了些。   殊不知宋老夫人做梦都想着抱曾孙儿了。   见顾念溪晃神,宋宴开口道。”祖母说的是。”   顾念溪扫了他一眼,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她的眼神之中满是不解,仿佛在说——你这般哄骗你的祖母,有想过怎么收场吗?   宋老夫人只当他们这是在眉目传情,笑意更甚,“琳琅生得好,念溪你也生得好,以后啊,你们俩儿的孩子一定会很好看,说不准比那年画上的福娃还要好看些。”   一旁的陈嬷嬷等人连连称是,一时间屋子里热闹极了,她老人家这院子里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顾念溪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戏……好像是越演越过了! 第67章 烤鹿肉   顾念溪如今可是骑虎难下,只能陪着干笑。   很快就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不得不说,宋老夫人小厨房的厨娘一个个手艺倒是了得,就说这道宋老夫人力荐的烤鹿肉,端上来的时候用木盘子盛着,实则木盘里头还套着一个铁盘,端上桌时还滋滋作响,香气扑鼻。   鹿肉是提前用酒和厨娘从新疆带过来的香料腌制过的,如今是满屋异域香料气味儿,相较于香料,其实是厨娘的手艺更为重要,鹿肉选的是八分瘦二分肥,用果木炭大火烤制而成,肉质鲜嫩。   顾念溪尝了一块,忍不住微微点头,“肉质滑嫩,很香,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肉了。”   宋老夫人见她喜欢,忍不住给她多夹了几筷子,“好吃你就多吃些,我还生怕你吃不惯。”   宋宴抬眸扫了宋老夫人一眼,虽没说话,实则心里很清楚——祖母很喜欢顾念溪。   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会喜欢嘴甜貌美的小姑娘,就比如说陈瑶,也是很得他祖母喜欢,但祖母对陈瑶总是淡淡的,吃食由丫鬟婆子去递,不像今日……恨不得将一盘子烤鹿肉都夹到顾念溪碗里。   祖母年纪大了,不爱这些味道重的菜肴,平素他不过来用饭,那位新疆来的厨娘是毫无用武之地。   之前每次得了什么好东西,祖母都是往他碗里夹,今儿顾念溪来了……祖母居然连他都顾不上?   一顿饭用下来,宋宴瞧着顾念溪才像是宋老夫人的亲孙儿似的,有些哭笑不得。   宋宴公务繁忙,吃过饭便去处理公务。   顾念溪则陪着宋老夫人打马吊,从前她在广阳时也时常陪着官妈妈抹牌,所以技术不算差,不过半日的时间,就赢了宋老夫人二十多两银子,陈嬷嬷八两银子,还有另一个大丫鬟也输给她六两银子。   打到最后,陈嬷嬷扶额道。”我看顾姑娘还真的是过来抹牌的。”   她是觉得这位顾姑娘真有些意思,老夫人年纪大了,平素的消遣无非是侍弄侍弄花草,听听戏,打打牌,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姑娘过来陪着老夫人打牌,每一个都掐着算着老夫人要什么子,胡什么子……打牌打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投其所好的。   但顾姑娘不一样,是真的在用心打牌,得了银子眉开眼笑,输了银子垂头丧气,只鼓着嘴道说自己打错了……这样才叫打牌不是?   外头春雨窸窸窣窣下着,屋子里是热闹极了。   宋宴处理完公务过来时,还没进屋就听到顾念溪的笑声,“……老夫人,您这张牌又打错了,您应该打九筒,不该打六筒的,我就胡三六筒,将才您打了一次三筒,我都没好意思胡您的,可您又打了一次,再不胡牌,我就胡不了了!”   宋宴进去时候,见自家祖母正笑眯眯命一旁的小丫鬟拿银子,“你放心好了,我啊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你放心胡牌就是。”   他忍不住腹诽,祖母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今儿怎么输了银子还这么高兴?   不瞧不要紧,他见着顾念溪跟前的银子都堆成了一座小山,少说也有三五十两,嘴里更说什么“以后再过来陪老夫人打牌”之类的话。   宋宴当即就忍不住道。”祖母,您要不歇一歇?我来替您打几圈?”   宋老夫人摇摇头道。”我又没到七老八十,打会牌哪里需要歇一歇?”   一旁的大丫鬟晓得老夫人牌瘾上来了,忙将位置让给了宋宴。   如此一来,宋宴就坐在了顾念溪上家。   顾念溪可没将他放在眼里,寻常男子哪里会打牌?   呵,又来了个送银子的,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宋宴的的确确是不会打牌,还专心请教了宋老夫人是何种规矩,就连顾念溪听了都忍不住客套几句,“大人这是不会打牌?那我待会儿赢了大人银子,岂不是不好意思?”   她从十岁出头就开始陪着官妈妈打牌,牌技虽说比不上厨艺,但也还算不错。   宋宴边起牌,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眼神,“怎么,还怕我给不起银子?”   得,那就好!   顾念溪只觉得稳操胜券。   只是打了一圈之后,她就发现不对,坐在宋宴下头是一个子都吃不到,更别说胡牌,倒是宋宴连胡四把,还把把都是大胡,惹得宋老夫人老大不高兴道。”琳琅,你这是来陪我们抹牌的,还是专程来赢我们钱的?这陈嬷嬷一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快要输完了!”   她的言外之意是要宋宴少赢点,他又不缺银子的。   宋宴压根没搭腔,只道。”祖母,从小您就教导我,不管做什么事儿都得专心,这抹牌……我想也是一样的道理。”   顾念溪:……   她看着自己跟前少了许多的银子,不死心道。”大人之前当真不会打牌吗?”   宋宴颔首道。”这是自然,难道我还会骗你?”   宋老夫人笑着道。”琳琅是不会抹牌,只是记性出奇的好,能过目不忘。”   怪不得!   顾念溪恨恨打出一张五万,眼见宋宴把牌倒了下来,“胡了,这就是你们说的清一色对吧?应该又是大胡吧?”   顾念溪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顾念溪已经忘记了宋宴胡了多少把,不仅输完了赢的银子,更是将自己荷包的银子也掏出来了二十多两。   其实吧,她要是早些收手勉强能够保本,只是这人都是贪心的,总想着下一把是不是能稍稍回本,她今儿也算是当了一回赌徒。   到了最后宋宴见着自己跟前少说也有百余两的银子,摇摇头道。”这打牌没什么意思。”   顾念溪扫了他一眼,觉得他更可恨了,这可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啊!   如今雨越下越大,虽是春雨,却还伴随着打雷,用了晚饭,顾念溪正欲告辞时,却发现雨是越下越大,连路都看不清了。   宋老夫人直摇头。”这才四月份,就下这么大的雨,到了夏天可怎么办,唉,只怕那些老百姓又要遭殃。”   说着,她看向顾念溪道。”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我看这雨一时半会也没停下来的意思,念溪,我看你今儿就在苜园住下算了,明儿一早再回去也不迟。”   在苜园住下算了?   顾念溪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老夫人,这样怕是不合适吧!我还是回去好了。”   她住在苜园像什么话?要是叫远在广阳的官妈妈晓得了,只怕会连夜赶路来京城,气的将她拎回广阳去。   宋老夫人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府里头又没有什么外人。”   大户人家的规矩向来是这般,别说姨娘纳妾这种事,在男子十二三岁时,不少少爷们还会有教导他们男女之事的通房丫鬟,若是好命点的,兴许以后会被抬为姨娘,若是命不好的,等着二十来岁了,给一笔银子就将她许了人家。   想当初宋老夫人也曾想过给宋宴安排两个通房丫鬟,可话刚开口,就被宋宴拒绝了。   再者说,在她老人家看来,顾念溪本就是宋宴的女人,顾念溪偶尔留宿苜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念溪一再推辞。   宋老夫人微微皱眉,看了看顾念溪。   宋宴晓得自家祖母聪明得很,只怕已经开始起疑心了,忙握住顾念溪的手道。”祖母,念溪脸皮薄的很,今日姨母来闹过一趟,她也怕多生事端。”   说着,他看了顾念溪一眼,柔声道。”别怕,有我在了。”   “外头雨大,如今虽是春末,可要是着凉了也不是闹着玩的。”   他语气温柔极了,温柔的能滴出蜜来,可眼神之中,满是告诫。   顾念溪微微摇头,正欲开口时,谁知宋宴这小王八羔子已经握住她的手往外走了,“祖母,那我们就先回去歇着了。”   他的力气极大,不过片刻,已经带着顾念溪出了门。   陈嬷嬷见他们这样儿,压低声音道。”老夫人这下子可放心了吧,从前您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还怕大人不近女色,今儿瞧着大人对顾姑娘多好啊,这时候还早,就巴巴拉着顾姑娘回去,可见啊,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宋老夫人摇摇头,“我总觉得哪儿不对,不成,陈嬷嬷,你派人去苜园瞧瞧,看他们今晚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是晓得孙儿聪明,可到底是她老人家一手带大的孙子,她还是瞧出了些不对来,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她又有些说不上来。 第68章 酱香腌黄瓜   陈嬷嬷即刻安排人下去。   苜园里被宋宴管的如同铁桶一般,但他却没有防着宋老夫人,他院子里好几个大丫鬟都是老夫人拨下来的。   一离开了宋老夫人的视线,顾念溪就炸毛了,“宋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名声到底还要不要呢?”   幸好雨势太大,她的话湮灭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   宋宴忍不住扫了四周一眼,除了吴光之外并无旁人,却是将顾念溪的肩头搂的更紧,“那日你与你身边丫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也知道你以后是要回广阳的,既然如此,你在京城的名声想必也不是十分要紧。”   这话他说的是不轻不重,听的顾念溪心里一阵窝火,敢情她就是那种为了银子什么事情就做得出来的人?   她扬声喊了一声。”宋宴,你别太过分了!”   宋宴低声道。”再给你加一间铺子。”   就这么一瞬间,顾念溪的怒火就熄了大半,她知道自己太没骨气了些,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不,别说鬼推磨了,磨推鬼都成。   想着官妈妈对自己的教诲,顾念溪站在廊下犹豫片刻,却还是摇摇头。”不成,虽说银子和铺子是好东西,但我不能为了这些东西出卖自己的身体,今日在你院子歇下,谁知道改日又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想真的变成你的外室……”   说话间,她还不动声色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子,一副生怕宋宴要对她做什么的样子。   宋宴见惯了各色美人儿,顾念溪虽长得貌美,却也不是绝色,他冷笑一声道。”顾姑娘想的未免太多了。”   “既然铺子你不感兴趣,那我帮你找到你姐姐如何?”   顾念溪一愣。   恰好这个时候吴光已经拿着伞递到了宋宴手上,宋宴接过来,扶着顾念溪的肩就走了下去。   雨势极大,宋宴撑的那把伞斜斜挡着顾念溪那边,他的肩头都淋湿了,他却浑然不在意,“你来京城是想要找你的姐姐?”   顾念溪没好气道。”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偷听?”   “还用得着偷听吗?”宋宴扫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还托魏子羡帮你打听这事儿?他几乎是逢人便问,如今不管是我,京城之中不少人都知道他在帮着你找你姐姐。”   “不过魏子羡这人……办事向来不怎么靠谱,你将这事儿交给他,还不如自己大海捞针来的快。”   顾念溪艰难点了点头,“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其实这段时间,魏子羡是很认真的在帮她找她姐姐,关键就是太认真了,几乎是隔三差五就带一个女子过来叫她认人,虽说她早已不记得姐姐的样子,可有两三个年纪都对不上,这是找哪门子的人?   为此,她还专程自己做好的酱香嫩黄瓜端出来给魏子羡下酒,委婉提了提这事儿。   要知道,如今这时节黄瓜可是稀罕物,她自己腌了一小碗嫩黄瓜都没舍得吃,全端出来给了魏子羡。   魏子羡吃了酱香嫩黄瓜直说好,最后更是拍着胸脯说什么“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之类的话。   得。   顾念溪知道这事儿交给他算是两眼一抹瞎,没戏了。   顾念溪扭头看向宋宴,皱眉道。”可要是大人也没帮我找到姐姐怎么办?”   看看,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口口声声喊着宋宴,下一刻就改口成了大人。   宋宴晓得自己算对了,笑了笑道。”要是连我都没办法找到你姐姐,只怕你也能彻底死心了。”   “你别忘了,皇上可是我舅舅,想要找个人,不说轻而易举,起码能比别人简单些,你说呢?”   顾念溪想了片刻,点点头,“一言为定。”   宋宴道。”你放心好了,我宋宴说出去的话从未食言过。”   顿了顿,他道。”可有些话我得提前告诉顾姑娘,不管是我祖母也好,还是宫里头的太后娘娘也好,一门心思都想要我早些成亲,要是顾姑娘没能和我打好配合,叫太后娘娘和祖母看出端倪,日日我都要变着法子应付他们,自然没办法分心找你姐姐。”   威胁。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顾念溪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能咬牙切齿应一声——我知道了。   等着他们俩儿回到苜园时,宋宴左边臂膀已经完全湿透了,有丫鬟忙去准备洗澡水让他去洗澡。   顾念溪则在屋子里等他,正好趁着他不在的功夫看了看他的房间。   宋宴的房间与他的书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一处是看书写字的地方,一处是睡觉的地方,都是空荡荡,冰冷冷的,总的来说就是半点烟火气都没有。   她已经瞧好了,待会儿他们俩儿,一人睡床上,一人睡炕上,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至于睡炕上的那人……想也不想就知道,肯定是她!   她在炕上坐了坐,想着提前适应下,只听见净房传来水声,当即小脸一红——饶是她脸皮再厚,可也只是个小姑娘。   等着宋宴穿着一身白色绸麻直裰出来时,髻边还滴着水,见着顾念溪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忍不住道。”可是屋子里太热呢?若是觉得热,你可以将窗户打开些,平日我在屋子里,是不准丫鬟进来的,若是想做什么自己动手就行。”   顾念溪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有些烫,不过好在这个时候没有旁人在,要不然她的脸定会更红。   她应了一声好,将窗户打开了些,乖乖坐在炕上。   宋宴翻了翻衣柜,从里头找出一件白色直裰出来抛到她身侧,“去洗澡吧!”   什么?   去洗澡?   顾念溪想着将才自己听到那稀里哗啦的水声,饶是开了窗,可脸色却更红了,“不,不必了,我不用洗澡的。”   如今是春末的天儿,入了夜还是有些凉气的,换成寻常老百姓十天半个月洗一次澡就不错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宋宴这般讲究,日日洗澡的。   宋宴是个爱干净的,打从记事起,就要日日洗澡,如今瞅了瞅她裙角上沾着泥水,皱眉道。”你不洗澡怎么能到床上睡觉?”   顾念溪只觉得他还是有点良心的,居然把床让给自己,“不必了,我睡炕上就行了,大人您身体尊贵,睡炕不大合适。”   “谁说我要睡炕呢?炕上硬邦邦的,睡得一点都不舒服。”宋宴躺在床上,拿起床边的一本兵书看了起来,“自然是我们两个一起睡床上的。”   顾念溪瞪大眼睛,“啊?”   宋宴扫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按照我祖母的性子,当真会觉得你是我养的外室吗?别看我祖母笑眯眯的,年轻时可是个厉害角色,不过是年纪大了,不想去管那些糟心事罢了,实则她心里清楚得很,只怕今日已经起了疑心,所以待会儿一定会有人过来的。”   “到时候我们一个睡床上,一个睡炕上,岂不是露陷呢?”   “今日的戏白演了也就罢了,可若是耽搁了找你姐姐……”   顾念溪气鼓鼓拿起炕上的直裰,径直走进了净房,末了还丢下一句——好,我明白的。   洗澡时,她是一肚子气没地儿撒,更是将宋宴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她的二十多两银子都不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   赢钱也就算了,偏偏在用晚饭之前还当着她的面儿将自己赢来的银子都赏给了下人,那时候宋老夫人早已是司空见惯,还笑着说什么——琳琅只怕待会儿要私下补给你更多银子的。   哼,银子呢?   她看宋宴纯粹就是跟她过不去!   她一个孤女,在京城孤苦伶仃的,喜欢银子难道有错吗?   顾念溪是越想越气,洗澡的动作也就愈发肆意,头发也打湿了不少。   等着她出去时,宋宴是愣了一愣。   再没有见到顾念溪之前,他就听人不止一人夸赞过顾念溪的容貌,可在他看来,顾念溪的容貌不过是中上而已,远没有众人口中说的倾国倾城。   可如今顾念溪洗去脸上的脂粉,一张小脸迎着烛火,干净的宛如剥了皮的鸡蛋一般,五官生的很标致,长长的睫毛宛如小扇子一般,投出一片阴影来。   因她嘟着嘴气鼓鼓的样子,叫他想起了后花园湖里养着的锦鲤,往日他喂食时那些没吃到鱼食的锦鲤就是这般模样……让他忍不住想要上前捏一把。   顾念溪也不同他客气,直接上了床,翻身到了最里面,没好气道。”我可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半夜敢动手动脚,我可是会大喊大叫的,到时候你是娶陈瑶也好,还是娶李瑶张瑶也好,都和我没关系。”   她还是有些害怕的,抱着被子缩在最里面,就像是一只落入笼子,却又虚张声势的野猫儿似的。   宋宴连看都没有再多看一眼,“你放心好了。”   实则他心里却在想——这顾姑娘好像也不是很聪明,这里是苜园,是他的地界,若他真的想做什么,就算死她叫破喉咙又有什么用? 第69章 血燕牛乳羹   傻乎乎的顾念溪如今躺在床上,是半点睡意都没有,觉得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得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其实宋宴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宋宴虽不偏好女色,可也是个正常的男子,将才听见那稀里哗啦的水声,脑海中不由浮起一副美人沐浴图来,当即便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喝了几口冷茶这才将火气压了下去……如今这活生生的女子躺在自己身边,身上还泛着一股子淡淡的茉莉花香,更是扰得他睡不着觉。   他屋子里一向是不许点香,更不能用香汤。   想必是那些丫鬟专程给顾念溪送过来。   这些丫鬟一个个胆子是越来越大,居然敢自作主张……宋宴胡乱想着,他本就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如今只听见身侧的顾念溪是翻来覆去,他就更加睡不着。   忍了好几次,宋宴还是忍不住,一把撩开帐幔,道。”你要是睡不着就起来看书吧?”   顾念溪索性坐了起来,帐幔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她看着宋宴那张略带着些不耐烦的脸,点了点头,“好啊,你这里有什么书?我不爱看兵书,你屋子里有什么杂书吗?最好是话本子最好。”   其实她没好意思说,京城时下最流行的是《秋娘传》,讲的是富家小姐秋娘与书生私奔的故事,她床头放了一本,如今正看到精彩处,正抓心挠肝想着什么时候书生带秋娘走……   宋宴闭着眼道。”我这里没有话本子,你要是不愿意看兵书,那就一个人坐着玩吧,切记,不要发出声响,也不要乱动。”   那这是叫她打坐吗?   顾念溪又怏怏躺了下来,身子紧紧贴在墙壁上,宛如壁虎似的。   她不过是刚躺下,外头就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大人,您睡下了吗?老夫人要奴婢送些宵夜过来!   果然来了!   看样子祖母还是起了疑心!   宋宴猛地起身,扬声道。”等一下。”   顾念溪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低声道。”怎么办?”   她恍然无措之际,宋宴已经开始扯开了自己的衣裳扣子,“脱衣服。”   “什么?”顾念溪紧紧护着自己,一脸戒备。   宋宴已经露出大半个胸膛来,他是常年习武之人,身上并无多余的赘肉,反倒是身体线条硬朗,左胸膛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他没有搭理顾念溪。   顾念溪明白了——他们俩儿好几日没见面,如今正是干柴烈火的时候,她自然不会是衣冠整齐的。   不要问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实在是那些话本子害人得很!   她慢吞吞解开自己的扣子,不过只解开了第二颗就不肯继续,宋宴也没有再为难她,低声道。”用被子把自己裹着,待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出声,不要说话,我自会应付他们。”   话毕,宋宴便一撩帐幔下去开门。   外头春雨下个不停,门一打开冷风便直往里头灌,过来的是当初宋老夫人送给宋宴的大丫鬟珍珠,如今正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柔声道。”大人,这是老夫人将才吩咐陈嬷嬷送过来的,说是顾姑娘初次进府,晚饭用的也不多,所以叫奴婢送些吃食过来。”   说着,她更是微微屈膝,“奴婢将东西送进去。”   宋宴大大方方给她让出一条道。   苜园之中并没有管事嬷嬷,二十出头的珍珠管理着苜园大大小小所有的琐事,可以说是要手段有手段要本事有本事,如今进来时也是落落大方,甚至还偷偷朝帐幔里探了一眼——藏青色的帐幔里露出顾姑娘那张洁白无瑕的小脸来,一双眼睛里透着惶恐,紧紧抓着被子,露出的锁骨更是叫人遐想连篇,床上被褥凌乱……一看便是将才发生了些什么。   珍珠是嫁过人的,对这些事儿很是了解,当即便觉得是老夫人太过多心……就这情形,只怕她来的是太过多余。   她很快就退了下去。   顾念溪听见关门的声音,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也是的,她能不害怕吗?若真的叫人瞧出来了,之前的一切岂不是白费功夫?姐姐还要不要找呢?   宋宴坐在桌前,看了看桌上的吃食皱眉道。”你要不要用些吃的?”   他只觉得祖母未免太偏心了些,明知道他不爱吃甜的,可如今送来了几碟子刚出锅的点心,还有血燕牛乳羹,没一样他爱吃的。   顾念溪将扣子整整齐齐扣了起来,凑过来一看忍不住感叹道。”将才我就闻到味儿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吃点东西吧。”   叫她和宋宴两个人躺在床上,实在是更尴尬。   她并不饿,那些甜口的点心不大爱吃,便揭开盖子瞧见一碗牛乳羹样式的汤,拿起调羹尝了两口,连连称赞,“这是血燕吗?”   燕窝在广阳时她就时常吃,可血燕还是第一次吃。   牛乳很香,燕窝炖了许久,软糯滑口,里头还加了皂角米,红枣,枸杞和黄冰糖,冰糖加的并不多,所以味道不算太甜,一口下去还带着些牛乳的腥味,却并不重,恰如其分保留了牛乳的原汁原味。   她忍不住微微颔首,“真的好吃,原先在广阳时每次官妈妈给我炖燕窝时里头都会加蜂蜜,可我觉得加蜂蜜不如加黄糖香,看样子老夫人小厨房里也养了许多有本事的厨娘。”   不少人觉得煮甜汤简单,殊不知单单这一项加糖都是大有讲究的,加什么糖,什么时候加,加多少……那都在考验厨娘的手艺。   宋宴见她每每吃起东西来总是一副高兴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也没她吃东西重要,只觉得有些好笑,“你要是男子,搞不好能进宫当御厨。”   能吃懂吃会吃,手艺好,心态好,这样的人不管到哪儿都会活的很好。   一直埋头苦吃的顾念溪抬起头来,“当御厨?给皇上烧饭?银子多吗?”   以后她儿子要是对厨艺有兴趣,可以往这条路上发展发展,众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她却觉得不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要是这世上所有人都跑去读书了,岂不是要乱套?   宋宴认真想了想道。”在宫里头当御厨和你们在京城里开铺子是一个道理,手艺好的,便时常有赏赐下来,像那些得宠的妃子,贵妃宫里头虽说有小厨房,可小厨房那些嬷嬷们的手艺自然是比不得御膳房的大师傅们,顶多是平日里煮煮汤准备宵夜还行,大菜还是得交给御膳房。”   “若碰上皇上去她们宫里吃了饭得了夸奖,一出手一百,两百两银子那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可因为一顿饭没做好,丢了性命的,在宫里头也不是没有。”   顾念溪听了眼睛直眨巴眨巴的,认真道。”那还是算了,搞不好要丢了性命,我还是老老实实开我的馆子就好。”   一碗血燕牛乳羹她是喝的干干净净,宋宴见了忍不住将自己那一碗也往她跟前推了推。   顾念溪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还是不喝了吧,晚上吃多了容易长胖。”   没了官妈妈的管控,她发现自己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从前在广阳时,她和阿魏一吃多,官妈妈就扯着嗓子喊——小姑娘家家的吃这么多,长胖了怎么办?到底还要不要嫁人的?   宋宴嗤笑一声,虽说没说,可顾念溪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心思来——吃都吃了,何必在乎多吃一碗?   等着丫鬟奉了茶进来给顾念溪漱口之后,她再次躺回了自己的领地。   吃饱了喝足了,听着外头呼呼的风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顾念溪的睡意隐隐上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可宋宴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打从他记事起,就是一个人睡觉,如今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自然有些不习惯,更何况,原本瑟缩在床沿的顾念溪熟睡之后有些肆无忌惮,一步步朝他靠了过来。   宋宴本就身上燥热,闻见身侧传来隐隐的香气,更加睡不着了。   他向来不喜欢茉莉香,总觉得太俗太过于刺鼻,从前他的那些堂姐妹们谁身上若是太香了,他恨不得避让三尺,但今日……顾念溪身上的香气还是怪好闻的。   反正睡不着,宋宴便忍不住撩开帐幔,借着烛光扭头仔细看了看顾念溪,顾念溪睡得似乎并不踏实,一只手枕在脸下,一只手还不忘搭在胸口,十分戒备的样子。   宋宴忍不住想——不是十分担心,十分害怕吗?怎么这么快就睡着呢?还是觉得他宋宴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   正想的出神,顾念溪一个翻身,身体是贴在他身上。   这下子,宋宴不光是身上燥热,脸上也微微有些发烫,他给顾念溪找的直裰本就轻薄,如今他甚至能感受到顾念溪身上的温度,热热的,还软软的。 第70章 绝子汤   宋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从前他并不明白为何有些同僚喜欢去烟花之地,有些人甚至还拍着他的肩头道——男人嘛,总是有欲望的,怎么能不去找些乐子?   在他看来,一个人若是无法掌控自己的欲望,同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今日他好像有些明白那些人的感受,自己心中的渴望怎么都压不下来,甚至看着顾念溪那粉嘟嘟的唇瓣,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受,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   春末的夜里还是有点冷的,宋宴去洗了个冷水澡。   这一夜里,他洗了三个冷水澡。   顾念溪却是浑然不知,睡得香甜。   说来也怪,她向来择床,没想到昨儿是一夜睡到大天亮,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她是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见衣裳平整,身侧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只觉得肯定是宋宴的床太舒服了,从被褥,棉絮至拔步床,那都是最好的东西。   昨夜那个叫珍珠的丫鬟一直候在门口,听见屋子里有响动,连忙带着丫鬟鱼贯而入,“顾姑娘醒了?将才大人临走之前吩咐过,说是兵部有要事,所以他就先走了,要顾姑娘多睡会,不必着急去给老夫人请安。”   顾念溪有些汗然,这个时候可不早了。   她梳洗完毕,用了些早饭则去拜别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昨晚上自珍珠前去回话之后,连做梦时都是笑的,特别是听闻孙儿昨夜里洗了三次澡,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如此一来,她的重孙儿可就不远了。   顾念溪只觉得莫名其妙,打从她进去之后宋老夫人就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她,看的她很是不安,“……本是打算昨日就离开的,没想到在宁国公府叨扰了老夫人这么久,那我就先回去了,等着过些日子再来看您。”   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要是您想吃什么只管差人告诉我一声,我做了给您送过来。”   其实宋老夫人小厨房厨娘的手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并不会比她差,但重要的是她这份心意。   她是很喜欢宋老夫人,更因为内疚,对宋老夫人是格外亲热。   宋老夫人笑着说好,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从自己手上褪了只金镶玉的镯子塞在她手心里,“这镯子是我的陪嫁,当初我出嫁时我祖母给我的,跟着我几十年,样式虽旧了些,你且收着。”   从她老人家手里给出来的东西,还能有不好的?   顾念溪昨儿还曾注意到这只镯子,镯子是凤逐玉样式的,小小的一只金镯子,上头的凤凰是栩栩如生,更不必提那一颗颗玉是上等的血玉珠子,红的发紫,宛若一颗颗耀眼的绝世珍宝。   她连忙推辞,“老夫人,使不得,这镯子实在太贵重了。”   “有什么贵重的?不过是只镯子罢了,长者赐不可辞!”宋老夫人不由分说将镯子往她手里塞,慈爱道。”收起来吧,寻常人我可是不会把这镯子给她的。”   顾念溪不愿意伤了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便将镯子收了下来。   但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她只是帮宋宴将这只镯子保管起来,等下次见到宋宴的时候还给他。   待她走后,陈嬷嬷不解,“老夫人,这只镯子跟着您多年了,您库房里的好东西不计其数,为何不赏别的东西给顾姑娘?”   宋老夫人摇摇头道。”就是因为看她顺眼,只要琳琅高兴,别说是一只镯子,十只镯子又有什么要紧的?”   此时顾念溪已经将镯子装进空空的荷包里,生怕磕了碰了。   软轿很快就到了铺子门口。   顾念溪下了轿进了屋,阿魏几个是排排坐,阿翩见她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满春见她平安无事则去后院劈柴了,唯独阿魏匆匆端出一碗汤来。   她原本是想解释一二的,可昨日发生的事远非是她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她接过阿魏手上的汤,只觉得一股子药味,“阿魏,这是什么?”   这碗汤让她想起了昨日陈夫人送过来的“药膳”,不,这碗汤比昨日的药膳更吓人,黑乎乎的一团,仔细一嗅,似乎还有藏红花的味道。   阿魏欲言又止,“姑娘,您就喝了它吧,难道我还能害你?”   一旁的阿翩也是连连点头,“姑娘,您就喝了吧。”   顾念溪将碗放在桌上,“要我喝这东西可以,起码要让我知道是什么吧?”   阿魏微微咳嗽了一声,别过脸道。”这是绝子汤。”   说起这话来,她也是怪不好意思的,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昨晚上接到宁国公府送来的消息后,是又急又怕,冒着大雨去抓的药。   她之所以这般着急是因为大夫说了,绝子汤要在事后喝,时间越短,药效越好。   顾念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端端的我喝绝子汤做什么?”   阿魏见她还能笑的出来,只觉得自个娘说的没错,京城诱惑太多,姑娘一来京城就变坏了,当即只觉得痛心的很,“姑娘,这事儿要是叫我娘知道了,只怕是要气的一个月睡不着觉,虽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但这碗绝子汤还是喝了吧,可别到时候出事了。”   瞧她们一个个神色担忧,顾念溪心里还是暖暖的,“放心,昨晚上又没发生什么,我怎么可能怀孕?”   说着,她拍了拍阿魏的肩头,“好端端将你的心放进肚子里就成了。”   阿魏这才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顾念溪的日子过得是有条不紊,最开始她还害怕陈夫人会派人来闹事,没想到是风平浪静,这让她小小惊讶了一把。   铺子里的生意是越来越好,经常门口排起了长龙,不少人与顾念溪提议,可否能够外带,毕竟能在这里吃得起饭的人那都是家底丰厚的,不可能说日日来这里排队,若是能够叫一桌席面回去吃,哪怕味道有所影响,也是不打紧的。   顾念溪一口就回绝了。   其实这个问题之前她也是想过的,但是奈何铺子里人手太少,若是加大工作量,菜肴味道上肯定会不如从前。   她想的是多推出些高档次的菜。   这就是一门学问。   像鱼翅燕窝鲍鱼这些东西,就算是她会做,但她平日里出入的都是城东菜场,哪里有这般稀罕的东西卖?就算是有,品次也是差的可怜,还不如不做。   她想的是将一些寻常的食材做成高档东西,嗯,就是那种让别人一瞧就觉得吃不起的。   她这几日闷着头在想这件事。   就连魏子羡带着一众狐朋狗友来铺子里用饭,她也没有多热络。   魏子羡可是铺子里最大的主顾,没有之一,原因无他,他恨不得将这里当成自己小厨房,原先是自个儿天天来,如今是呼朋唤友一起来。   这不,魏子羡见大家伙儿对这菜肴是赞不绝口,他也是沾沾自喜,“有道是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我可是这京城小饭馆的第一批客人,人顾姑娘可是说了,我过来可不必排队,直接入座。”   一旁的人连连拍马屁,“这都是顾姑娘给魏少爷面子。”   “对啊对啊,京城上下,还能有谁敢得罪了魏少爷?”   ……   可是在这阿谀奉承的声音里,偏偏有个不知好歹的人开口道。”这顾姑娘不是宁国公府世子爷宋宴养的外室吗?如此给魏少爷面子,莫不是喜欢上了魏少爷?”   魏子羡正夹菜的手一抖,菜就掉在桌上,他的脸也有些红了,“别瞎说,我和顾姑娘那是知音,是道友。”   “你懂什么是知音吗?就是俞伯牙和钟子期那样的,我看啊你们心里脏得很,所以看什么都脏。”   “我是不喜欢宋宴,可是顾姑娘是一个很好的人。”   这种事本来就是越描越黑的,身旁有人开始起哄,“若是将自己的知音娶回去,岂不是妙哉?顾姑娘跟过宋宴不假,可到底只是个外室,我看魏少爷与顾姑娘关系这么好,不如将她收回去做妾,也免得日日在外抛头露面。”   这些人都是擅察言观色的,见魏子羡脸上没有怒气,反倒还带着几分羞赫,连忙道。”是啊,有道是英雄救美,若宋大人真的喜欢顾姑娘,早就将她娶回去,可见宋大人对顾姑娘也不是十分上心。”   “说来也是可怜,顾姑娘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撑着一个铺子……京城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子脚下,开门做生意又岂是那么简单?”   这话可是说到魏子羡心坎里去了。   对。   宋宴那小子太不是东西。   姐姐一向惯着自己,要是自己进宫求姐姐,那是不是自己就能将顾姑娘娶回去?   姐姐总是教导他多行善事,那他这样,不也是做善事吗?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等着顾念溪端着今日的主菜上来时,只觉得魏子羡有点怪怪的,不光是魏子羡,这一桌子人都有些怪怪的。   她皱眉道。”你们可是吃多了酒?要不我要阿魏给你们煮些醒酒汤来?” 第71章 紫苏青蛙煲   这些纨绔子弟一起用饭,难免会饮酒,带的还都是御赐的梨花白,这酒味儿好,可极容易醉人。   魏子羡宛如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迅速低下头道。”没事。”   今日顾念溪端上来的最后一道菜是紫苏青蛙煲,这一道菜就是她之前琢磨很久的很特别,但是食材又很常见,又能叫人赞不绝口的一道菜。   说白了,就是食材便宜,但是能卖出高价的菜式。   如今正是春末夏初,稻田里虽不是蛙声一片,但仔细找找还是能找到些肥美的青蛙,天下无难事,只要有钱人。   杀青蛙扒皮去内脏这种事儿直接交给满春就行,阿翩在一旁见了直流涎水,“……还记得小时候我和哥哥两个人下地种田时就经常抓青蛙,直接去了内脏,连皮一起丢到火里烤,青蛙肉嫩,一会儿就能熟了,好吃极了。”   顾念溪也很爱吃青蛙,肉质鲜嫩,简直能把人舌头鲜美,只是那些贵胄们怕是从未吃过这般好的东西。   这些常见的他们是一概不爱吃,专挑那些贵的难得的东西。   今日这一道紫苏青蛙煲是按照川菜的做法,葱姜蒜花椒加的足足的,还加了干辣椒和她自个儿泡的泡椒,就是为了让它够麻够辣。   为了这一道菜,她还专程菜场淘了一个砂锅,这与寻常炖汤的砂锅并不一样,上窄下宽,这样会让汤的滋味更加浓郁。   青蛙下锅爆炒,加入事先准备好的鸡汤后就倒入砂锅之中焖上一焖,半炷香时间之后,汤汁已完全融入青蛙里,这样时候将青蛙盛出来,最后加入紫苏,紫苏青蛙煲便算完成。   这个时候砂锅里还有汤汁,直接加入配菜,嫩莴苣,菇子,豆皮,还有莴苣叶儿……到了最后素菜打底,上头堆着鲜嫩的青蛙,更是端着炉子出来,这样下头的素菜越吃越香,鲜嫩的青蛙好吃,外焦里嫩的青蛙肉也是别有滋味,一样好吃。   顾念溪端着这道菜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道菜上,有人尝了一口,忍不住点头道。”肉质滑嫩鲜美,一入口便是满口香,又麻又辣,却是辣嘴不辣胃,也难怪这道菜值三两银子,真是物超所值!”   出来送炉子的阿翩眼睛瞪得老大老大,将才出来之前她还怕这些人会发脾气,毕竟三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姑娘买的这些青蛙才不到三百文钱!   顾念溪笑着道。”你们且吃着,这道菜用的是干锅的做法,绝妙之处是越吃越香,越吃越酥,青蛙吃完下头埋着的配菜也熟了,莴苣爽口,豆皮入味,菇子鲜美,每一样都是极好吃的,保准你们吃了下次还想吃。”   这并不是她自夸。   想当初在广阳时,顾念溪怂着官妈妈买青蛙回来吃,阿魏见了只说锅里一只只青蛙就像是伸着胳膊腿儿的小娃娃,她可不吃,没想到等着青蛙上了桌,她吃的比谁都开心。   一锅子青蛙端上去,很快就一抢而空。   唯独魏子羡忧心忡忡,食不下咽,脑海中一直回想着方才那人说的话。   不仅是今日,接下来的几日,他都是闷闷不乐,思来想去,只觉得这话没错——他并不讨厌顾念溪,甚至还有点喜欢。   他问过家中的姐妹什么是喜欢一个人。   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百般惦记就是喜欢。   他自然是牵挂顾念溪的,顾念溪做的饭菜那般好吃,谁不惦记?   可半夏却说,若有朝一日顾姑娘不再做饭,您还愿意去找她说话?还想着她念着她吗?   魏子羡想也不想就点点头。   顾姑娘就像是母亲园里开的向日葵似的,什么时候都是生机盎然,他自然是愿意过去的,这京城的厨子数不胜数,唯一能入得了他眼的也就唯有顾姑娘。   所以,他确定自己是喜欢顾姑娘的。   魏子羡是个行动派,知晓自己的心思之后,就一日三餐都恨不得过来。   从前他是个傲气的人,除了对顾念溪,对阿魏他们都是爱搭不理的,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他对阿魏他们几个和气了不少,还经常要半夏买些零嘴,绢花分给他们。   不说阿魏与阿翩,就连向来寡言少语的满春都察觉到了不对,“魏少爷是不是喜欢姑娘?每次他过来时都盯着姑娘看。”   顾念溪愕然,“应该不至于,魏子羡的亲姐姐是皇后娘娘,依照魏家如今的权势,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么会看得上我?你们想多了吧?”   阿魏一刀下去,将案板上的子鸡剁的砰砰作响,敢情是将砧板上的子鸡当成了魏子羡,“怎么想多了?每次那魏少爷进来时,眼睛都恨不得长到姑娘身上去了。”   “从前魏少爷也是经常过来,但不像如今这样,恨不得天没亮就来了,天黑了才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我们铺子里的掌柜咧!”   “我娘说的没错,京城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是气鼓鼓的,来京城之前,她娘是千叮咛万嘱咐,说外头坏人多,要她一定一定要护着姑娘。   顾念溪忍不住回想起这几日的事情来,只觉得是有点怪异。   从前魏子羡过啦总是念叨这吃的念叨那吃的,可这几日过来时常问的就是“顾姑娘今日吃过了吗”、“今日铺子生意挺好的,你可别累着了”、“这是我姐姐赏下来的东西,我拿着也没用,送给你吧”诸如此类的话。   她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等着魏子羡来的时候还是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毕竟打开门做生意,难不成还能拒绝客人不成?   谁知道魏子羡却是得寸进尺,这一日到了用午饭的时候竟提着一篮子鲜花过来了。   顾念溪不解。   魏子羡打开手中的折扇,故作洒脱道。”没什么,不过是我母亲花园子里的花儿开得好,想着我这几日过来的勤,顾姑娘受累了,所以送你些小礼物罢了,这些花儿不值钱,顾姑娘可别推辞。”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是不是?”   这一篮子花儿很美,里头有芍药,玫瑰,向日葵……一朵比一朵娇艳,上头还沾着露水,可见养花之人是费足了心思。   承恩侯夫人就是魏子羡的母亲,她在京城之中还是有些名气的,之所以让她声名远扬就是她的花圃,她更是爱花如命。   顾念溪不相信这花儿是承恩侯夫人答应魏子羡摘的,肯定是他偷偷送过来的。   顾念溪大大方方道谢,直让人将花摆在多宝阁上,笑着道。”……这么好看的花儿得让大家都瞧一瞧,这样才不会辜负了魏少爷的一番心意。”   她越是落落大方,就越是显得她对魏子羡并没有非分之想。   魏子羡有些不高兴——不是说一个女子收到男人送的礼物会欣喜若狂吗?这花儿多好看啊,难道顾姑娘不喜欢?   顾念溪转身则进去了厨房。   一刻钟之后,宋宴过来了。   他一进来就看到多宝格上摆着的花篮子,这花篮子是用竹条编的,小小的一个很是精美,上头的花儿更是稀罕,别的他不认识,这双色芍药他曾在祖母院子里见过,祖母说很是稀罕。   他一扫坐在角落的魏子羡,当即便有些明白了。   阿翩一见着宋宴过来,连忙迎了上来,“宋大人过来呢?我们家姑娘还在厨房,我这就把她叫出来!”   虽说她不大待见宋宴,可也晓得这人不能得罪,得笑脸相迎。 第72章 槐花 蜜   宋宴直道。”不必喊你们家姑娘,她正忙着。”   他对阿翩是有几分印象的,这小姑娘蠢蠢笨笨的,不像顾念溪那样聪明,“我且问你,最近魏子羡可是时常过来?对你们家姑娘很是殷勤?”   阿翩欲言又止,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光她这模样,宋宴就已是心里有数,“好了,你下去吧。”   阿翩心有余悸,转身时还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暗道自己聪明,庆幸没有多说话。   殊不知,一切皆在不言中。   宋宴扫了魏子羡一眼,将才他就已经瞄了过来,想必是见到自己进来了。   他到底要做什么?   宋宴索性起身走了过去。   其实魏子羡还真是看到他了,将才半夏还提醒过他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魏子羡冷声道。”按照辈分,我姐姐是他的舅母,我也是他的舅舅,哪里有当长辈的主动过去与晚辈打招呼?”   得,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傲娇。   若换成从前,宋宴也懒得搭理他,可如今,这魏子羡居然打起他的人的主意,他哪里还能忍得下去?   宋宴过去坐了下来,淡淡开口。”魏七,听说你最近时常往这里跑,出手还是极大方,怎么,难道承恩侯府就没有合你心意的厨子?”   说着,他扫了魏子羡一眼,似笑非笑道。”前两日我进宫给皇上与皇后娘娘请安时,皇后娘娘还提起你,更是说起你的亲事来,皇后娘娘心里属意于楚王所出的女儿清宁郡主,相信这事儿你也已经听说了吧?”   清宁郡主乃是楚王嫡长女,天真烂漫,很得窦太后与魏皇后的喜欢。   这门亲事如今还在相看阶段,魏皇后有心想娶清宁郡主,可楚王不一定愿意将女儿嫁给魏子羡的。   魏子羡心里有数,他是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关你什么事儿?宋宴,要是我没记错,你比我还大,你操心我的亲事做什么?”   “我的亲事?我的亲事已经得我祖母首肯,晚上几年也无所谓,如今我身边有念溪陪着,祖母倒也不是十分着急。”宋宴见魏子羡宛如一只炸毛的公鸡,如今是更加笃定魏子羡的心思,“前几日念溪去了宁国公府一趟,祖母十分喜欢她。”   魏子羡气的不行。   从小到大向来都是这样,宋宴不动声色刺上他两句,他就能气的一个月睡不好觉。   姐姐时常与他说要他不要鸡蛋碰石头,谁碰上宋宴都讨不到好,他就是不信邪。   宋宴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喝茶。   等着顾念溪赶出来的时候,这一桌的气氛十分怪异。   宋宴冷若冰霜,魏子羡气的脸都红了。   不过在宋宴看到顾念溪的时候,唇角扬起一抹笑来,“念溪,这几日我没来看你,都是我的不是。”   初夏的天儿,顾念溪却是打了一个激灵。   他,他这是怎么呢?   宋宴站起身,拉着她的手,亲昵道。”怎么,可是生我的气呢?”   顾念溪下意识扫了魏子羡一眼,见魏子羡眼神之中满是愤恨,当即就有些明白宋宴的意思,宋宴这都是做给魏子羡看的,“我哪里敢生大人的气?我知道大人事情多,所以不会生大人的气。”   之前演戏都是当着宋老夫人的面儿,说什么做什么她并没有心理负担,可如今……   好家伙,暂且不提满脸不高兴的魏子羡,阿翩在一旁虎视眈眈,就连在厨房的阿魏都拿着锅铲守在门口,一副恨不得想给宋宴两铲子的样子。   宋宴柔声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们正你侬我侬时,魏子羡却倏地起身,冷冷道。”我回去了。”   他就是小孩子性子,心里想些什么都表现在了脸上。   等着魏子羡离开,顾念溪则将宋宴请到院子里去坐坐,毕竟铺子里来来往往的不乏世家贵胄,有些人还是认识宋宴的。   顾念溪并不想多生事端。   院子里并没有旁人,宋宴喝着茶淡淡开口。”魏子羡……你还是少招惹他的好,当朋友倒是不错,从前因为那些狐朋狗友,皇后娘娘没少替他收拾,有次还闹到了皇上跟前,只是当丈夫,他不是个贴心人,而且,魏家实在太乱了些。”   顾念溪心里有数,嗤笑一声,“每次他见到我的时候我身上都带着油烟味儿,也没擦脂抹粉的,我都不知道他到底看上我哪儿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喜欢吃我做的饭所以才喜欢我?”   想及此,她更是摇摇头,“我从未想过攀龙附凤,魏子羡的姐姐是当今一国之母,如今依我这名声……根本就高攀不上。”   她心里是清楚的。   就算魏子羡想把她娶回去,那也是当妾,魏家人根本不可能同意,魏皇后也不会因为她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得罪了宁国公府。   宋宴扫了她一眼,“你很好,不必妄自菲薄,我们……也不过是比你会投胎些而已。”   “我祖母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若你不是个好的,她也不会对你赞不绝口。”   这几日里,每次他去给祖母请安时,宋老夫人总是会问起顾念溪来,要么说要他多去瞧瞧人家,要么说要他给顾念溪送些银子过去……   “真的?”顾念溪笑得眉眼弯弯,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如今托着下巴道。”我也很喜欢老夫人,我知道老夫人喜欢吃甜的,开始还想着给她老人家送些自己做的槐花蜜送过去,这蜂蜜是阿翩的姨母花大娘在山上放了蜂箱,收的野蜂蜜,里头加了槐花,特别香,而且多吃蜂蜜多老人家的身体也很好。”   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是后来一想,老夫人院子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哪里会喜欢我这土蜂蜜?”   这一罐子槐花蜜还在她房里放着,送还是不送,她犹豫了许久。   最后还是没有将槐花蜜送到宁国公府,她想的很清楚,总有一天她要回去广阳的,会与宋老夫人半点关系都没有,感情投入的越多,到时候就会越不舍。   宋宴道。”祖母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管是蜂蜜也好,还是金银珠宝也罢,落在祖母眼里都是寻常物件,重要的是心意……既然你都已经做了,那我便带给她就是了,也免得辜负了一番心意。”   顾念溪想了想,便进去将那罐子槐花蜜拿了出来,一同拿出来的还有那日宋老夫人给她的金镯子。   瞧着一方帕子包的整整齐齐的,宋宴打开一看,原来是个金镯子,当即也认出是祖母之前经常戴的,只道。”这不是祖母给你的镯子吗?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念溪正色道。”这镯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虽不是出生富贵人家,可这镯子一眼就能瞧出来是极好的东西,是老夫人的陪嫁,当日老夫人要给我,我不收怕寒了老夫人的心,思来想去便想着给你,等着以后……你娶了妻子,就将这镯子给她吧。”   说着,她更是连忙道。”这镯子我未曾戴过,所以她也不必多心。”   她也就是拿着镯子在手腕子上比划了一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谁不喜欢好看的东西呢?   宋宴见着躺在掌心里的镯子,笑了笑,放在了石桌上,“这东西既是祖母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了。”   “不过,你这么喜欢银子的一个人,为何要舍得将还给我?”   顾念溪眉头一皱,冷声开口。”镯子我不要,免得在宋大人心里落得一个爱财如命小人的形象。”   “银子是好东西,像你们这种出身显赫,从未为银子发过愁的人自然视它如草芥了,我和你们可不一样。”   说着,她将自己跟前的镯子往宋宴跟前推了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难道有错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宋宴不由得想起那日顾念溪陪着祖母抹牌时候的样子,胡牌时眉里眼里都带着笑,一副兴高采烈,宛如捡了宝的样子,这与她平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我祖母和陈嬷嬷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脑袋也不如年轻人灵活,抹牌上自然赢不了你。”   “至于那日的大丫鬟,见祖母喜欢你,自然也不敢赢你的钱,你这也能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顾念溪不愿与他胡扯,站起身来就要往厨房走,“那照宋大人这样说,那日你岂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提起那几十两银子,她还觉得心疼得很。   瞧她气鼓鼓的样子,宋宴只觉得有些意思。   今日宋宴是要留在这里用中饭的,这几日京城小饭馆的名声是越来越响亮,说是推出了很多招牌菜,他倒是想要尝一尝。   喝着茶,宋宴淡淡吩咐一旁站着的吴光道。”去顾姑娘广阳老家查查看吧!”   吴光飞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是,又低下头。   还记得不久之前,他就曾问过大人是否要调查清楚顾姑娘的底细,毕竟顾姑娘以后对外就是大人的人了,说不准还要时常与老夫人打交道的,小心些总是好的。   谁知道大人只淡淡说一个姑娘家的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没有这个必要,如今,大人这是怎么呢? 第73章 干煸肥肠   吴光是打小就跟在宋宴身边的,可到了如今对自家大人的性格仍旧摸不清楚。   殊不知宋宴从前想的是与顾念溪逢场作戏,可如今……他想要的却不是逢场作戏这么简单。   对顾念溪,宋宴如今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和她在一起舒服,就是那种即便两人坐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他也不会觉得反感。   况且祖母又喜欢她,将她娶回去何乐而不为呢?   特别是这几日夜里,宋宴躺在床上枕边都带着顾念溪身上的香气,若换成从前,他定要珍珠将褥子全都换了,但如今……嗯,只觉得味道怪好闻的。   对于他这心思,顾念溪是完全不知,亲自下厨做了饭菜端了上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院里的石桌上就摆了四五道菜,最惹人注意的则是放在中间的干煸肥肠。   肥肠,即大肠,是猪下水的一种,可以说是猪身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宋宴左瞧瞧右瞧瞧,只觉得唾沫一个劲儿往外冒,指了指它道。”这是什么?从前我怎么没见过?”   更别提吃了。   顾念溪不免有些小小得意,心想——你当然没见过了,像你们这种人,有钱又能怎么样,不知道多少人一辈子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   她一想到宋宴知晓这大肠是猪身上哪一块位置后的表情,就暗自窃喜,“真是好吃的东西,大人尝尝看。”   说着,她更是亲昵夹了一筷子肥肠到宋宴碗里,“打小我就很爱吃这道菜,可官妈妈却不叫我多吃,这道菜里外焦里嫩,保准叫大人吃了忘不了。”   她还记得官妈妈当初叉腰气得不行——你去外头瞅瞅,哪个小姑娘家家的像你这样抱着猪大肠一吃能吃大半盘?叫别人知道了,你还要不要找婆家?   宋宴尝了一口。   嗯,和顾念溪说的一样,外焦里嫩,入口满是油脂,却不会叫人觉得发腻。   花椒的麻与辣椒的辣碰撞在一起,一口下去,简直是神仙吃了都难忘。   宋宴一连吃了几筷子,一旁的吴光见了是欲言又止,大人没吃过大肠,他可是吃过的,大人那样爱干净的人,若晓得自己吃的是猪下水,只怕气的几日都吃不下饭。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大人对那道干煸肥肠是格外偏爱,又朝那道菜伸出筷子去了,终于开口道。”大人,您还是别吃了……”   宋宴不解,抬头看向他,“这是为何?”   吴光不大敢说,连他都看出来自家大人对这位顾姑娘不大一般。   顾念溪笑眯眯道。”这是猪下水。”   “何为猪下水?”宋宴依旧是一头雾水。   吴光微微咳嗽一声,小声道。”就是猪大肠。”   宋宴一愣,刚夹起一块肥肠的手一抖,肥肠又掉回了盘子里。   看他这副恨不得将方才吃下去东西吐出来的架势,顾念溪莫名觉得很痛快,总算是报了前几日抹牌之仇,笑眯眯道。”大人别这样,虽说是猪大肠,但我是用料酒,面粉洗了好几遍的,保准洗的干干净净,将才大人可有闻到异味?定是没有吧!”   宋宴仔细想了想,倒真没什么味儿,却是端起茶盅连喝了好几口茶水。   味儿倒是没什么味儿,就是心里那一关过不了。   顾念溪瞧他这样子,更是忍不住笑道。”大人何必这般?这世上好吃的东西多的很,要想品尝美食,总是要有所牺牲的。”   “这几日这道菜卖的是极好,不少人知道这是猪大肠,也同大人神色一样,只是后来架不住这菜味道好,还是忍不住吃完了。”   这就是食物的奥妙之处,明明是极寻常的食物,却能做出美味佳肴。   所以啊,顾念溪一直都觉得,不管是鱼翅燕窝也好,还是大肠猪肚也罢,都是一样的,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宋宴冷哼一声,直到一顿饭用毕,再没有夹过这道菜一筷子。   不过等着回去之后,对于这道干煸肥肠,他却是念念不忘。   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的宋宴心情并不好,与他心情一样不好的还有魏子羡。   魏子羡憋着一肚子气回去,刚回屋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被人喊到了母亲院子里。   承恩侯府之中人口并不多,魏老夫人唯有一个儿子,对儿子自是细心教养,魏子羡是家中最小且是唯一的男丁,自是被看的娇贵无比。   当初若不是窦太后看中魏家家风,也不会替皇上娶了魏皇后当作续弦。   若说承恩侯府哪里不好,那就是承恩侯夫人太过于强势,且擅捧高踩低,当初窦太后因为她,也是好生犹豫,后来见着魏皇后性子良善,知书达理,又是魏老夫人带大的,这才请故去的保宁长公主求了先皇,将魏皇后娶进门。   魏子羡一进屋,承恩侯夫人就开始念叨起来,“……过几日就是清宁郡主十五岁的生辰,这亲事也该定下来,上次我去找楚王妃提了提,好像他对你们的亲事不是很满意。”   “唉,清宁郡主是楚王膝下独女,她要是不想嫁给谁,楚王与楚王妃肯定是要听她的意思了。”   “叫我说,你也别整日在外头瞎胡闹,没事儿去清宁郡主跟前露露脸,万一叫她喜欢上你,这门亲事就是水到渠成了……”   得,又来了!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魏子羡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些话,暂且不提他喜欢清宁郡主,人家清宁郡主也不喜欢他啊!   他本就不高兴,如今苦着脸道。”娘,您要是再提这话,我可就走了!”   “你当我辛辛苦苦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难道我还能害了你?”承恩侯夫人也是一肚子委屈,这门亲事不管是婆母也好,还是丈夫也罢,都不赞成,只觉得她想攀高枝。   可什么是攀高枝?   她的女儿是当今皇后,一国之母,那阿羡就是国舅爷,这哪里叫攀高枝?   再说了,她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承恩侯府,“虽说楚王生母付太妃早已去世,家世不显,但付太妃当初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十二年前因护着太后娘娘被云太妃害死,付太妃虽死了,但楚王还在,这些年太后娘娘对楚王一家颇为照拂。”   “你祖父也好,还是你爹也罢,在正三品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好些年,你姐姐虽是皇后,可谁也不知道以后的情形是什么样的。”   “你若是能娶到清宁郡主,有楚王在,咱们家以后就不必再担心什么了。”   魏子羡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哪怕是当初皇上被先皇软禁在别院,魏皇后嫁给皇上之后,魏家的日子过的是如履薄冰,他也没受到什么牵连。   他对这些事也不算十分在意,觉得只要还能吃香的喝辣的那就还是好日子,“娘,可是您想过没有,清宁郡主打小就喜欢宋宴啊?”   一说到这事儿,他就想到顾念溪,不免更来气。   承恩侯夫人也是打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并没有把这种事情当回事,“谁年轻时候还没个心上人?等成了亲过日子就好了,清宁郡主小时候时常与宋宴一起玩,两人青梅竹马的,兴许对宋宴的根本不是喜欢,而是当成哥哥一样……”   魏子羡却是有点不耐烦,站起身就走——我有喜欢的人了,以后您就别操心我的亲事了!   承恩侯夫人眼睛瞪得大大地,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她比谁都清楚,并不如宋宴那样出众,要想说一门顶好的亲事并不简单,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女儿在宫里当皇后和魏家家风正,男子不到四十无子方能纳妾。   至于儿子的容貌出众,男子生得好有什么用?   所以这几年儿子大了,别说是容貌出挑的丫鬟,恨不得魏子羡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这个心上人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承恩侯夫人顿时如临大敌。   身为魏子羡心上人的顾念溪却是浑然不知,送走了宋宴,如今洗了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打算午睡。   这不,她刚躺下,阿魏就兴高采烈跑了过来,“姑娘,姑娘,我娘的信到了。”   官妈妈的信到了?   顾念溪一个激灵,忙坐了起来。   京城至广阳的距离不算近,一封信送过来少说也得要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刚到京城,铺子刚开业的时候她给官妈妈写过一封信,没想到官妈妈的信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连忙接过信,打开一看,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官妈妈请的是隔壁的教书先生替她写的回信,信中官妈妈还是一如往常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不仅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身体,不要在外头太辛苦,最后更是说若是万一真的找不到姐姐也无所谓,只要她能好好的。   看到最后,顾念溪只觉得眼眶酸涩,很是想念官妈妈。   阿魏坐在床边,却是闷闷不乐的。   顾念溪不解,“你这是怎么呢?怎么接到官妈妈的信还不高兴起来?”   阿魏嘴一瘪,差点就哭出来了,“我娘说了,要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打断我的腿……要是叫我娘晓得你和宋大人之间的事,别说打断我的腿了,估计还会扒了我的皮!” 第74章 蜜粽(一)   顾念溪拍拍阿魏的肩头,安慰道。”你放心,不会的,官妈妈远在广阳,咱们在京城,她怎么会知道咱们在京城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等着我找到了姐姐,咱们赚了很多银子,一起回广阳……”   阿魏摇摇头,眼神中透着恐慌,几乎是颤声道。”我娘说,她实在不放心咱们俩儿在京城,所以想等着身体好些了以后也来京城。”   说着,她的声音微微拔高,还带着一股子哭腔,“姑娘,我娘要是来了京城,事情就瞒不住了!”   顾念溪一愣。   不过她是个心宽的,想了想道。”官妈妈这不是还没来吗?等着她来了以后再说,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你怕什么?”   话虽这么说,可接下来的一天里她也是愁眉不展的。   好在接下来的几日,魏子羡没有再过来,顾念溪倒也长吁了一口气。   魏子羡这尊大佛不像宋宴似的,宋宴什么时候都很理智,但魏子羡就像是没长大的小孩子似乎的,谁也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什么时候蹦出几句话,简直能把人吓死。   宋宴向来来的不算勤,隔三差五来一趟,有的时候吃顿饭就走,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吃杯茶就离开。   阿翩是个多话的,经常缠着吴光问东问西,吴光虽沉默寡言,但只要不涉及到自家主子的辛秘之事,大多数时候都是问一句答一句的。   从阿翩的嘴里,顾念溪也知道了宋宴的很多事。   譬如,宋宴如今在兵部任左侍郎,正三品,十八岁的正三品京官儿,这是多少人一辈子做梦都梦不到的差事儿。   当初皇上任命宋宴为正六品的主事时,宋宴才十四岁,众人明面上虽不敢说什么,私底下却是议论声一片,直说宋宴命好。   可不过两年之后,议论声便嘎然而止。   短短四年的时间,宋宴更是一跃成了正三品的侍郎,他并不像寻常世家子弟一般仗着家中萌荫就为所欲为,反倒是格外上进。   就用宋老夫人的话来说,若不是日日要给她老婆子请安,宋宴恨不得一年到头都住在兵部。   像他这样出生好,模样好,擅读书,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大龄未婚男子,自然是香饽饽,不光是陈夫人盯着,京城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盯着在。   顾念溪听闻这些话,只觉得很是中肯,宋宴的的确确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那吴光有没有说过宋宴为何还没成亲?”   “他都十八了,寻常像他这年纪的男子,孩子都能满地跑了,我估计不仅是宋老妇人会念叨他,连太后娘娘也时常念叨他……唉,也是怪可怜的。”   当日在灵隐寺的时候,她曾见过陈瑶一面,就那么一眼,她就觉得过目难忘。   模样,身段都是一等一的,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之中她还知道陈瑶性子与才学也是极好的。   看样子陈夫人为了培养这个女儿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阿翩摇摇头,一脸茫然,“我问了吴大哥,可是他没说具体原因,直说宋大人就是不愿意娶妻,还说娶不到两情相悦的女子,这就是害了别人。”   “姑娘,我听来咱们铺子里吃饭的不少人都说京城的姑娘们都想要嫁给宋大人,要是有姑娘嫁给了宋大人,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是害了别人?”   顾念溪隐隐有些听懂了。   她记得魏子羡与自己讲过宁国公府的事情,宋宴的母亲保宁长公主就是受世家联姻所累,被窦太后许给宁国公,夫妻感情不睦,又受兄长谋逆一事忧心,所以才会早早离世。   若她是宋宴,一样也不会按照长辈的意愿随随便便娶个女子回来的。   顾念溪笑了笑,道。”宋宴的性格看起来是冷冰冰的,但若是他喜欢一个人,肯定会对她非常好的,看他是如何对宋老夫人的就能知道,日日给宋老夫人请安,一日都没断过,得了什么好吃的都不忘记捎一份给宋老夫人。”   阿翩微微颔首,“我觉得宋大人对姑娘也挺好的。”   顾念溪一愣,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他对我哪里好呢?”   阿翩认真道。”宋大人和姑娘说话时虽说也不大笑,可与旁人说话时脸上的神色不太一样。”   顾念溪是哭笑不得,“又是哪里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我也说不大上来。”   顾念溪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至于她嘴里说的宋宴与自己说话时脸色不对,那就更好理解了,自己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外室”,若与自己说话时也是冷冰冰的,旁人岂不是一看就露馅呢?   像宋宴那样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星子,还是最耀眼的那一颗,至于她,那就是尘世间最平凡的草芥。   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到时候难受的还是自己呀!   她将道理想的是透透的,而后更是抱着枕头沉沉睡了过去。不曾想第二日一睁眼顾念溪是被一阵喧嚣声吵醒的。 第75章 蜜粽(二)   她向来起的不算早,阿魏她们平日里早上起来后都是轻手轻脚的,今儿这是怎么呢?   不曾想顾念溪这刚起来打算出去看看,人就已经冲到她屋子里来了,身后还跟着怒不可遏的阿魏,脸上挂着眼泪的阿翩,还有守在门口着急不已的满春。   顾念溪定睛一看,眼前这个急吼吼的人不是阿翩与满春的继母吗?   之前花大娘带着她去买阿翩与满春时,顾念溪就已见识过这位赵嫂子的厉害,自己儿子生的白白胖胖,那时候的阿翩与满春瘦的像柴火棍似的,特别是满春,一双手上都是冻疮,大冬天的日日去山上砍柴,手上能不生疮吗?   赵嫂子也是胖胖的,在见到顾念溪这一刻脸上更是堆满了笑,“顾姑娘还睡着呢?我这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她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也没有说要出去的意思。   顾念溪一瞧这情形就觉得不大对劲,微微抬颔,道。”赵嫂子这是有什么事吗?”   赵嫂子搓了搓手,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满春和阿翩的弟弟虎子病了,大夫说他得了肺病,这可不是什么小病,所以我想来找顾姑娘借点银子。”   “您放心,我有了银子一定还您。”   说着,她更是干笑两声,腆着脸道。”我也晓得,当日把满春和阿翩两个卖给顾姑娘,以后这两孩子是死是活,都和我们没关系,可我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吗?我就算是住在乡下,也听人说过顾姑娘这铺子赚了不少银子,哪怕您是看在满春和阿翩替您做牛做马的份上,借点钱救救他们的弟弟……”   她这话还没说完,阿翩就已经嚷嚷开来,“你怎么还有脸来找姑娘借钱?当初你自己是怎么说的,难道都已经忘记了?”   “你说以后赵家权当没我们这两个人,还有我哥是个闷葫芦,我是个赔钱货,赵家有虎子就够了,如今虎子出事了,呵,就想到我们呢?”   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阿翩之所以这么泼辣厉害与赵嫂子是密不可分,可姜到底还是老的辣,阿翩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哪里斗得过赵嫂子?   所以她对这个后母是恨之入骨,这几个月下来,他们兄妹两个手上也攒了些银子,却是一分钱都不肯拿出来。   她不拿,也不准满春拿。   顾念溪冲她使了个眼色,将赵嫂子迎到炕上坐下,笑着道。”赵嫂子,不急,有事好商量,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您怎么早就过来了,想必是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早饭都没吃吧?”   “阿翩,给你娘煮几个蜜粽过来,让她尝尝咱们亲手包的粽子味道怎么样。”   说着,她更是笑眯眯对赵嫂子道。”这不马上就到端午了吗?我们亲手包了些粽子,里头加了有红枣,蜜豆,葡萄干,用的是上等的珍珠糯米,可好吃了!”   赵嫂子笑着应是,还不忘得意看了阿翩一眼。   其实在来的路上,她这心也是七上八下的,按道理来说阿翩和满春这两人和她们赵家再没关系,但她实在是没有办法。   开门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要是顾姑娘不肯给银子,哼,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顾念溪问起赵虎子的病情来。   神色真挚,表情凝重,若不是阿魏晓得自家姑娘是什么性子,简直都要信了。   到了最后粽子也吃了,该说的也说了,赵嫂子见着顾念溪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只觉得借钱,不,要钱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顾姑娘生意做得这么大,肯定是得老天爷保佑,只有那心地善良的人才能得到老天爷的保佑。”   说着,她更是腆着笑道。”我借的银子也不多,就五十两!”   她也是真敢要,五十两银子都够买三四个阿翩了。   顾念溪微微颔首,“五十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借钱也不是不可以,您家中可有宅院或者田地?借钱可有,总得有个东西抵押才行吧?”   “将才您也说了,虎子得的是肺病,这病花销极大,我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万一您还不上银子,我也得有个保障不是?”   赵嫂子的笑容渐渐凝固,“我要是有宅子田地,还来找顾姑娘做什么?”   “顾姑娘可别是不想借钱?”   “借!我怎么会不借?虎子是阿翩与满春的弟弟,我就算是看在阿翩和满春的面子上,也得借的。”顾念溪面上的笑容不减,笑眯眯道。”可借钱得有借钱的章程,要不然我这五十两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五十两银子对我而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搁在寻常百姓家那也是一笔大数目了。”   “要是家中没有值钱的东西,那不如就以人抵押好了,你们一家三口……嗯,一个懒一个奸一个病的,远远值不了五十两银子,我是生意人,既是生意人,那就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第76章 咸蛋黄叉烧(上)   顾念溪之前也从阿翩嘴里听说过赵嫂子的很多事。   在阿翩五岁的时候,赵嫂子进了门,刚进门不久就是原形毕露,对他们兄妹两个是又打又骂,她娘在世时家里还是有些银子的,原本是全家供他哥哥走读书这条路。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赵嫂子一进门,七岁的满春书也不读了,学也不上了,日日去山上采草药砍柴换钱,阿翩则在家里洗衣做饭。   赵嫂子生下儿子赵虎子之后,那更是不得了,对阿翩兄妹两个是非打即骂。   阿翩性子倔,喜欢犟嘴,经常被打的满身是伤,满春护着妹妹,连带着身上也都是伤口……至于他们那个爹,更是半点用都没有。   阿翩与满春之所以被卖了,都是因为赵虎子要读书,要上学,可赵虎子好吃懒做的,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顾念溪直到现在还记得阿翩说起赵嫂子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她说读书没用,可自己儿子怎么就巴巴送进最好的学堂?当初学堂里的先生们都说我哥是读书的好苗子啊!   这样一个人,顾念溪就算是把银子丢到水里也不会给她的。   赵嫂子脸色一变,站起身道。”顾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不借银子也就算了,怎么还骂人?”   “我可没骂人,我说的都是实话!”顾念溪脸上的笑意不变,不急不缓道。”将才你也说了,我们铺子生意好是得老天爷庇佑,老天爷是长了眼睛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个道理,你应该也清楚。”   “你的儿子是阿翩与满春的弟弟,他们要是张口找我借银子,别说是五十两银子,就是五百两银子,我都二话不说借给他们。”   “但是你来找我借银子?凭什么?我与你很熟吗?”   先前她之所以与赵嫂子说这么多就是想看看这人到底能有多无耻,没想到,还是她见识太少了。   赵嫂子气的脸色都变了,一抬手就将桌上装粽子的盘子扫落在地,余下的两三个蜜粽滚的满地都是,“你要是不肯借我银子,那我就闹,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想不想开门做生意!”   “怎么?你这是在吓唬我?”顾念溪愈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淡淡道。”这可不是你们庄子,你当衙门都是摆设?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背后的靠山是谁?还是你真的觉得我一个小姑娘就能在京城立足?”   赵嫂子是个吃软怕硬的,就是想着顾念溪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所以才想上门借钱。   听她这样说,赵嫂子不敢过多停留,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走了。   她一走,站在旁边的阿翩眼泪珠子就直掉,哭个不停。   顾念溪还从未见她这样伤心过,拍着她的后背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从此之后赵家和你们再没半点关系,现在你是阿翩,你哥哥是满春啊!”   “到时候不管我在京城也好,还是回广阳也罢,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们的家。”   “等过几年,我还要给你寻个好婆家,给满春娶个好媳妇的……咱们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哭个什么劲儿?”   阿翩听闻这话,更是嚎啕大哭,在门口的满春也跟着偷偷抹眼泪。   顾念溪安慰他们几句就开始忙活起来。   推出的菜式越来越多,铺子的生意是越来越好,顾念溪他们也是越来越忙,不过生意再好,她也没想过扩大经营。   铺子还是挺大的,可也只摆了八张桌子,两张桌子用屏风隔成了雅间。   一进来还是很宽敞的,不少人都说铺子摆上十几张桌子是绰绰有余。   顾念溪却不大愿意,那岂不是更忙呢?她才不干了!   思来想去,她推出了预约制度,可以提前一天定好位置,定好菜,定好过来用饭的时间,这样不仅可以避免浪费菜,也能节约食客的时间,还能为顾念溪省不少事儿。   可凡事皆是有利有弊的,不少人都是怏怏而归。   所以到了中午时赵嫂子在门口哭天抢地,也没影响到铺子里的生意。   赵嫂子就是乡野村妇,所擅长的手段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扯着嗓子在铺子门口叫唤——我的命好苦啊,这两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连他们的弟弟死活都不管了。   她虽心狠,倒也不蠢,晓得这件事怎么攀扯也扯不到顾念溪身上去,只能以舆论逼人。   谁知顾念溪是浑然不在意。   不光她不在意,食客们也是全不在意。   这些人都是时常过来用饭的,眼瞅着阿翩从一根小豆芽菜长成了个两层下巴的圆润小姑娘,对于这个总是笑脸迎人的小丫头也是十分喜欢,听闻那喋喋不休哭天喊地的声音不免多问了阿翩几句。   阿翩不偏不倚将她小时候的那些惨事儿道了出来。   听到最后,那些食客听了是直摇头,一出手就赏了一两银子给她。   阿翩惊呆了。   这叫什么?   用姑娘的话说,这就叫做否极泰来!   阿翩高兴极了。   赵嫂子却是难过极了,她哭嚷到了第二天中午,甚至嗓子都哭哑了,也没人出来搭理她,那顾姑娘也没说报官。   这是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   她正抽噎着,有人却寻了过来。   顾念溪虽没怎么搭理她,但也是让阿翩时时刻刻关注着外头的动向。   不怕君子,就怕小人,多提放些总是没错的。   这不,顾念溪正在厨房忙活着,阿翩就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姑娘,不好了,她,她不见了!我刚才见到有人在外头和她说话,这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顾念溪一点都不意外,她手上正烤着咸蛋黄叉烧,整个厨房都是叉烧肉的香气,“怕什么?要是没人来找她,那还奇怪了!”   “姑娘,为何这样说?”阿翩着急归着急,却是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巴巴看着锅里道。”姑娘,您这做的是什么?好香啊!”   顾念溪笑着道。”这是咸蛋黄叉烧,是广东那边的做法,将咸蛋黄塞进一块上好的梅肉里,用酱油,白酒,姜片,蜂蜜,大蒜,盐,糖等调料腌制一夜,就可以开始烤了。   烤肉也是很有讲究的,顾念溪专程请人做了个上窄下宽的炉子,四面都可以放碳,碳火中间放一个铁架子,将梅肉放进去烤,这样不会受热不均。   而且她用的还是果木碳,这样烤出来的肉不仅外焦里嫩,还带着一种果香。   烤肉时,她一炷香的时间便将肉拿出来,用调制好的酱汁刷一遍,这样不仅不会让肉烤焦,还会特别入味。   说的阿翩口水涟涟,直咽口水。   顾念溪对炉子里的这几块咸蛋黄叉烧也十分期待,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上头,对于赵嫂子自是有些不上心了,“至于赵嫂子……京城的大酒楼不知道有多少,盯着我们铺子的也是数不胜数,我们有宋宴撑腰,明面上他们不敢对我们做什么,可只怕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我们在了。”   “如今赵嫂子来了,那些人就像是苍蝇见了裂了缝的鸡蛋一样,都凑了过来。”   “你也别愁眉苦脸的,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好也能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将咱们看成眼中钉肉中刺。”   阿魏跟着点头,“姑娘说的没错,上次来的那几个混子压根没查出来,说不准这次还能一网打尽。”   顾念溪直夸她聪明。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赵嫂子又来了。   这一次她没有扯着嗓子在外头哭天抢地,而是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阿翩见着情况不对,根本就没上前去,还是阿魏走上前去笑着道。”赵大娘,我们这里的桌子昨儿都已经被预定完了,没有空位,您要是想吃,今儿可以预定明日的位置……”   她这话还没说完,赵嫂子就一巴掌拍在桌上,拍的那叫震天直响,将这两日的怒气一并都发泄了出来,“怎么?怕我没银子?” 第77章 咸蛋黄叉烧(中)   阿魏看着赵嫂子那张得意忘形的脸,顿时只觉得从前的阿翩与满春真是可怜,“赵大娘,我们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希望赚银子,还巴不得赚的越多越好。”   “只是每家店有每家店的规矩,我们店的规矩就是如此。”   “毕竟日日门口排着长队,耽搁的也是大家的时间,您说是不是?您要是想吃饭,我帮您约明日中午的时间?”   “再说了,京城好吃的馆子这么多,四季美,天香楼,百味轩……哪家味道都不错,您今日不如去别处看看?”   她语气委婉,身上已有几分顾念溪的做派,若换成她平时的性子,真的很想问一句——您要是有银子,那就将银子拿出来给我瞧瞧?就算是有银子,您不赶紧将银子将银子拿回去给儿子看病吗?   赵嫂子将一锭银子拿出来,狠狠拍在桌上,扬声道。”今个儿要是我没吃到饭,我就不走了。”   “什么破铺子?这才开门几日,规矩就这么多?”   阿魏已是咬牙切齿,气的不行。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无耻之人?   还是自家姑娘说的没错,赵嫂子肯定是受人挑唆过来闹事的?   她深吸一口气,正欲说话,顾念溪却走到她跟前笑眯眯道。”对啊,我们铺子有张狂的资本,开门做生意,食客来去自由,您要是这般瞧不上我们这小铺子,还来做什么?”   她这话说的已是不大客气了。   实则她觉得自己这话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对有些人若是一直忍让,那些人反倒还会得寸进尺。   来往于铺子的皆是常客,对他们的性子已是十分了解,她也不必过多解释。   赵嫂子一哽,气势弱了三分,“我,我今儿就非要在这里吃。”   顾念溪反倒笑了,“我想问问您,赵大娘您为何非得在我们这里吃饭,难道我们铺子在京城已如此有名?还是您是别有用心?”   “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铺子也是一样的规矩,要么提前交五十两银子,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有位置,每顿饭还能打上九折,要么就今儿定明日的位置……否则,我就要报官了。”   她并不怕蛮横之人。但今日这么多人在铺子里吃饭,本来是高高兴兴出来吃饭,她不想因为赵嫂子一个人坏了大家的兴致。   赵嫂子往后缩了缩。找她那人说顾念溪不敢报官的,报了官就相当于将食客往外头推,哪个开门做生意的会这样做?大多数人都是会选择息事宁人。   但他们算错了,顾念溪并不是一般的生意人。   顾念溪还在笑眯眯看着她。   赵嫂子心一横,想着那人许下的二十两银子,索性往地下一趟,开始打起滚儿来,“来人啊!掌柜的欺负人啊!”   “这是什么铺子啊……怎么就这样欺负人?”   ……   顾念溪愣了一愣,不是被赵嫂子吓到了,而是她从未想过一个年逾三十的妇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个时候铺子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纷纷驻足,指手画脚。   顾念溪冷笑一声,扬声吩咐阿翩去报官。   赵嫂子想明白过来之后也不怕了,不就是打个滚儿,难道官爷还能将她关起来?顶多是训斥几句就将她放了。   想及此,她是打滚依旧。   恰在这时,宋宴正好骑马从门口经过,他今日是要去校场练兵,刚好从这里经过,见此情形只要吴光过去看看。   吴光很快就回来了——启禀大人,有人在闹事。   闹事?有人在他的地盘闹事?   宋宴眉头一皱,直接下马走了过去。   赵嫂子此时此刻正撒泼打滚正起劲儿,眼泪鼻涕糊的满脸都是,实在是没个看相。   宋宴的眼神落在顾念溪面上,顾念溪悠然自得,似乎是并没有受到影响。   很快衙门里就来人了,问清楚情况之后也是皱起眉头来,就这么点小事儿,他们也不可能将人抓起来,只打起哈哈来,“……顾姑娘,这人撒泼打滚,咱们也不可能将她抓起来,这,不如给她点银子把她打发走了算了,也免得以后老是过来麻烦您。”   不管哪朝哪代,这些人最擅长的不是办案,而是和稀泥。   实则这些人背地里已经收了银子,要不然定会秉公办案。   顾念溪不咸不淡道。”要银子,我没有,若她日日闹腾,那我就日日报官……我打开门做生意,该交的银子一分没少交,您这样说,好像有点不合适吧?”   “瞧顾姑娘这话说的,怎么就不合适呢?”为首的捕快虽是笑眯眯的,可笑容之中却带着几分不耐烦。   这顾姑娘开的铺子虽不大,但生意极好,菜价不菲,也没说给他们兄弟几个打点下,看在宁国公府的面子上,他能对顾姑娘这般客气已是不错了。   他们是小喽喽,对于宁国公府世子这一称谓并没有太大的概念。   在他们的观念里,若这位宋世子真的喜欢顾姑娘,那就该金屋藏娇,还要她抛头露面,这不是将她当成个玩意儿?   不,连玩意儿都不如!   一边是自己往后八辈子都攀不上的豪门勋贵,一边是实打实,白花花的银子,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   想及此,他更是道。”我们捕快替百姓办事不假,可你们这关系也忒复杂了些,你的两个仆从是她儿女,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这话还没说完,宋宴就已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冷声道。”好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如今这种事儿也能叫家务事?你们就是这样当差的?我看如今朝廷的俸禄银子太好领了吧!”   为首的捕快愣了一愣,显然意识到眼前这人身份不一般。   宋宴坐在赵嫂子跟前,淡淡吩咐吴光道。”将这人绑去衙门,就说是我说的。”   说着,他更是扫了眼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几个捕快,道。”至于这几个,拿着朝廷的银子,确实无所作为,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   吴光应了一声,如同拎着小鸡崽子似的一把就将赵嫂子拎起来,直接朝外头走去。   至于剩下的几个捕快,那都不是事儿,晚些时候自然有人收拾他们。   顾念溪并不害怕,可有人替自己撑腰,这种感觉还是挺好的,她忙躲在宋宴身后,喊了声“大人”。   那几个捕快隐隐约约也猜到宋宴的身份,还没来及张口求饶,就已经被人拽着衣领子带了下去。   周围的人是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不少人并不知道内情如何,猛地一看,这位少年郎行事未免太张狂霸道了些。   宋宴也没多话,直接与顾念溪去了后院。   他这才开口道。”有人来闹事,你为何不要人来找我?你以为那些捕快过来之后当真会秉公办理案子?这些人啊都是吃硬不吃软的。”   顾念溪苦着一张脸,只道。”我哪里知道他们是那样的人?我原本还想着查清楚这件事是谁在背后捣鬼,上次有人来闹事,最后就是不了了之的……”   “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的。”宋宴看着眼前苦着一张脸的小丫头,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有点心疼,“在京城之中想要开铺子不是那么简单的,像天香楼,四季美这些大酒楼,背后都是有靠山的,你抢了他们的生意,他们一个二个都不会让你好过。”   想了想,他只道。”不过这件事你不要管,我要人去处理。”   顾念溪想了想,就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之处来,“四季美这些赫赫有名的大酒楼在京城开了少说也有十几年了,像百味轩,已经昌盛了几十年,背后的人肯定是身份不得了……我看还是算了,你别为了我得罪了那些人,反正我也不是指望着铺子日进斗金,只是想借着铺子找到我姐姐。”   话虽这样说,可这一间不大的铺子还是花费了她不少的心血。   她也知道轻重缓急,像有些大家大族的,连皇上都不会轻易得罪他们,更不必说宋宴。   心底里,她并不愿意欠宋宴太多人情。   她还不起。   之前的两间铺子是他们说好的,她受之无愧,如今宋宴替她出头……这并不是宋宴非要帮她的。 第78章 咸蛋黄叉烧(下)   宋宴轻轻笑了笑,“怎么,你这是在担心我?”   顾念溪话中的意思他是明白的,但他却不喜欢这种感觉,“好歹名义上你也是我养着的外室,那些人连你都敢动,岂不是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天香楼,四季美,百味轩也好,还是他们背后的主子也罢,我都不惧。”   京城的水深得很,特别是这种时常有官员出入的酒楼,更是能在里头听到很多有用的消息,所以说小小一个酒楼,实则背后的主子是大有来头。   顾念溪正欲说话,他嗅了嗅鼻子,道。”你在做什么?好香啊!”   顾念溪笑着道。”炉子里正烤着咸蛋黄叉烧,大人要不尝一尝?”   宋宴平日里晚饭都是在校场解决的,今日是下朝之后皇上留他说话,所以耽搁了时间。   如今咸蛋黄叉烧香气十足,他实在是挪不开步子。   在吃食上,他一向是没有要求,与将士们一同吃大锅饭也觉得无所谓的。   咸蛋黄叉烧很快就出锅了,一出锅便是一阵喷香迎面而来,别说是坐在院子里的宋宴,就连坐在大厅堂食的食客们也纷纷打听顾姑娘这又是捣鼓了什么好东西。   因是正是用晚饭的时候,阿魏便顺手给宋宴多做了几个菜。   其余的菜,宋宴之前都是尝过的,虽说味道依旧,但对他的吸引力却不够,他对这道咸蛋黄叉烧却是情有独钟。   一入口,浸着汁水的叉烧香气四溢,外焦里嫩,七分瘦三分肥,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接着就是咸蛋黄浓郁、细、沙、松软的口感,让人忍不住吃了一口之后想再吃第二口,宋宴连吃了几筷子,忍不住赞许道。”广东一带常吃叉烧,可里头塞上咸蛋黄,倒是别出心裁,你倒是聪明!”   顾念溪还是第一次听宋宴夸赞自己,笑了笑道。”得大人一句夸赞可真是难得了,看样子我要凭着这一道咸蛋黄叉烧在京城一炮而红,不成,我得将这道菜卖贵些,还指望着这道菜多赚些银子了。”   她还是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宋宴不由想起祖母给她的那只镯子,那日她执意要将镯子给自己,他并没有收,之前他曾与她说过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差人去找吴光,她唯一来找吴光的那次就是将镯子送还给他。   镯子现在放在他的书房,他想着自己始终是要找个机会将镯子给顾念溪的。   食不言寝不语,宋宴吃饭规矩是很大的,一顿饭用完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魏子羡要定亲了。”   “哦?这么快?”顾念溪是觉得纳闷,这几日都没有看到魏子羡。   开始她还以为是魏子羡生气了,可后来一想不大对,这实在不是魏子羡的作风,魏子羡这人看起来不可一世,实际上脾气还是挺好的,不像宋宴,看着脾气不好,实际上脾气也不大好,“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宋宴道。”是楚王家的清平郡主。”   “这门亲事魏家惦记很久了,只是楚王一直不肯松口,后来还是承恩侯夫人求到了皇后娘娘跟前,皇后娘娘求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点了头,这门亲事就是十拿九稳的。”   顾念溪皱眉道。”楚王为何之前不肯答应这门亲事?魏子羡……挺好的啊!”   宋宴一语中的,“魏子羡是不错,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上面说的是头头是道,可读书方面却是差强人意,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不少人想着以后嫁到魏家不必侍奉婆母,但楚王想的却是魏子羡从小就叫家里人宠坏了,没个担当,文不成武不就的,如今有个当皇后的姐姐,二十年之后,五十年之后呢?靠什么来支应门庭?”   “皇后娘娘嫁给皇上十来年,当初陪着皇上住在别院时,有次太后娘娘病了,高烧不退,别院里的人侍奉不得力,是皇后娘娘衣不解带的照顾太后娘娘,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晓得,孩子就这样没了。”   “所以等着皇上继承皇位之后,太后娘娘所下的第一道懿旨就是将魏家封为承恩侯府,太后娘娘虽疼惜楚王……但这门亲事只要皇后娘娘开口,太后娘娘就一直会替魏子羡做主的。”   只是窦太后早已不是当初被困在别院里的失宠皇后,魏皇后也不再是当初委屈下嫁失宠皇子的皇妃,当年别院中的情分,用一次少一次,只是承恩侯夫人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宫闱秘事,若是宋宴不说,顾念溪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想了想只道。”可是这门亲事魏子羡不愿意,清平郡主也不愿意,这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我不知道承恩侯夫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魏子羡是从小就被宠惯了的,按照他的性子,承恩侯夫人越要他娶清平郡主,他只怕越不待见清平郡主……到时候害了两个人。”   宋宴颔首道。”是这个道理。”   他说话间还去留意着顾念溪眉宇之间的神色,见她虽神色惋惜,却并没有伤心之色,这才放心下来。   因他还要赶去军营,所以并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就走了。   顾念溪与阿魏他们几个说起魏子羡来,一个个皆是惋惜得很。   魏子羡来铺子就比回家还勤,相处时间久了,阿魏他们对魏子羡印象都还是挺不错的,一个个说起承恩侯夫人来时候都是咬牙切齿。   谁不知道承恩侯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呢?   虽说她是为了魏子羡好,可很多时候打着这种旗号的母爱才是最伤人的。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翌日一早,顾念溪就见到了昨晚上与阿魏,阿翩念叨了大半宿的承恩侯夫人。   当眼前的妇人言明身份之后,顾念溪吓了一大跳,笑着道。”……不知道承恩侯夫人您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人是来用饭的,况且真的来吃饭,这大清早的也不是吃饭的时候。   承恩侯夫人身边跟着十来个丫鬟,穿金戴银的,派头很大,一进来更是从上到下将顾念溪扫视了个遍,最后更是讥诮一笑,道。”前些日子我就听闻京城开了个很有名的饭馆,用的是故去保宁长公主的铺子,还是宋宴养在外头的外室,不仅如此,这女子还很得宁国公府老夫人的喜欢。”   说着,她更是围着顾念溪转了一圈,那眼神赤、裸、裸的,就宛如打量不值钱的货物一般,“从前啊,我就在想这顾姑娘是一个什么样的妙人,宋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没想到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过是个狐媚子罢了,也值得她宋老夫人另眼相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刚才顾念溪就想到承恩侯夫人不在家忙着劝儿子,来找她肯定没什么好事,却没想到承恩侯夫人一张口说话就这么难听。   顾念溪想她是魏子羡的母亲,又是长辈,说话还是有几分客气的,“不知道承恩侯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今日与夫人是第一次见面,应该没什么地方得罪了夫人吧?夫人有事何出此言?”   京城里的妇人们最瞧不上的就是侍妾外室这些玩意儿,承恩侯夫人也是一样,“怎么,觉得我这话冤枉了你?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你这样的女子我见多了,弹琴唱曲的女子多了去了,没几个能入得了宋宴的眼,你就另辟蹊径,开起铺子来了?”   “不过人各有志,你愿意给宋宴当外室,宁国公府没意见,也犯不着我来多说,只是姑娘家家的还得要些脸面,你勾搭了宋宴不算,如今还想着来祸害我儿子?”   “我可把话说在前头,我们承恩侯府是断然不会允许你这样的女子进门的,我奉劝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宋宴身上,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第79章 烤乳鸽   承恩侯夫人这话说的是气的不行,一句一个“这山望着那山高”,一句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简直把顾念溪都听笑了。   开铺子也算是有几个月,魑魅魍魉顾念溪见多了,脾气和从前比起来是好了不少,可饶是这般,她听闻这话也是气笑了,“夫人您这话我倒是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了,敢情好像我巴着魏小少爷不肯撒手似的?”   “我这是开门做生意的,来者皆是客,魏小少爷要过来,我自是欢迎的,我与他堂堂正正,没什么遮着掩着的,既然您能找到这儿来,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如今儿子管不住,又何必来找我撒气?”   将才她念着这人是魏子羡的母亲,给这人留了几分颜面,可既然有人不要脸,她又何必有所顾忌?   说着,她更是冷冷一哂,“再说了,我就算是想要攀高枝,也是变着法子嫁到宁国公府去,您说是不是?”   她这话说的也是……不大客气。   承恩侯夫人一愣。   她是故意过来撒气的,魏子羡是她年过三十才得来的幺儿,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魏子羡不过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吃饭,她就急的不行,儿子也不舍得骂了。   可这满肚子的火气总得有地方撒吧?   思来想去,她就想到了顾念溪,在她看来,儿子平日里虽有些混账,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就是这个女人把儿子带坏了。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她是国舅夫人,皇上的丈母娘,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与她说话了。   承恩侯夫人冷声道。”好,好,当真是好得很,我倒是想知道要是叫太后娘娘晓得你这般牙尖嘴利会是如何反应。”   话毕,她更是气得拂袖离去。   顾念溪看着她那背影,嘀咕道。”什么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呢?大不了我就收拾东西回广阳好了。”   她心里更是打着小算盘,这样一来,宋宴就亏欠于她,是不是得帮她找到姐姐?   半个时辰之后,在校场的宋宴也听闻了这事儿。   也幸亏昨日有了赵嫂子的前车之鉴,宋宴留了个暗卫在铺子附近,就是为了保护顾念溪的安全,还美其名曰——为了怕有人去生事端。   不得不说,宋宴虽冷冰冰的,但桃花债还是挺多的。   没想到暗卫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宋宴听着暗卫禀上来的话,眉头皱成了“川”字形,“……也得亏承恩侯夫人生了个好女儿,要不然照她这个折腾法,只怕脑袋早就掉了。”   他也知道这件事迟早要传到窦太后耳朵里去的,好在他早有了法子,只对着暗卫吩咐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既是暗卫,那就是见不得光的,只有在顾念溪性命攸关之际,才能露面。   宋宴不急不缓朝着校场看台走去,问身边的吴光道。”昨日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指的是赵嫂子的事情。   吴光平日里虽沉默寡言,但办起事来还是很靠谱的,“昨日属下将赵氏带到衙门之后,衙门里例行问了几句话就将她放了出来,属下照着大人吩咐的派人跟着她,果然查到她身后是天香楼的人。”   “属下已经连夜差人将赵氏送回了老家,说若是下次再来京城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天香楼的人见到属下一点都不意外,还想要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呵,有点意思!”宋宴面上虽挂着笑,却已是隐隐浮现几分戾气来,“京城盛传天香楼背后的主子身份了得,没想到还真是名不虚传,连我的人都敢灭口?”   吴光斟酌道。”属下猜测他们可能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才下了杀心,一般人,是没有这么大胆子的。”   要知道宋宴护短在京城之中可是出了名的,他是跟着宋宴长大的,若真的有个什么闪失,宋宴可不会善罢甘休。   宋宴微微颔首,直道。”我猜也是,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天香楼对它背后的主子来说可能算不得什么,可对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来说那就是命、根、子,想着背后有靠山,就为所欲为起来。”   “这几日你也不必跟着我,去把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查出来吧,我倒是要看看这人是何方神圣。”   吴光应了一声是,正欲下去却听闻宋宴又道。”天香楼做起来最麻烦的是什么菜?”   他虽时常出入天香楼,但这些菜却并不足以叫他觉得惊艳,是以也不会记得。   吴光道。”应该是烤乳鸽,天香楼的烤乳鸽是一绝,听人说光是一只鸽子从腌制到出炉得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宋宴道。”去账房支了银子,再去天香楼买上几百只烤乳鸽给将士们分了下去,若是没有……那就将这事儿宣扬出去,天香楼不是自诩是京城第一大酒楼吗?”   “既然如此,区区几百只烤乳鸽想必是难不倒他们的。”   他这做法就很不厚道了,寻常酒楼饭馆都是会提前把菜式准备好的,特别是像天香楼这种大酒楼,已经能估摸出翌日能有多少人点这道菜,天香楼生意再好,一天也不过卖出二三十只烤乳鸽的。   可宋宴并不觉得自己做法不厚道,他们做了初一,难道还不准自己做十五?   自己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吴光应了一声就下去,傍晚时卡着饭点去了天香楼一张口就是要三百只烤乳鸽,顺带着还将手上的银袋子丢了出去。   银子付了,烤乳鸽却是没有。   吴光带去的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当即就闹开了,闹得天香楼的大掌柜都出来赔不是,脸上十分不好看。   翌日,吴光又去天香楼点三百只烤乳鸽,依旧是没有。   到了第三天,吴光刚进天香楼的大门,大掌柜就迎了出来,笑眯眯说今儿专程给他准备了三百只烤乳鸽,谁知道吴光却道。”今日我们主子吩咐了不要烤乳鸽,要三百只酱肘子。”   这,这不是耍人吗?   天香楼的大掌柜那脸色,简直比掉在粪坑里还难看,如今也算是明白过了,他就是被人耍了。   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这人还是宁国公府世子爷宋宴。   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依旧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顾念溪在第三日也听闻了动静,其实在第一日的时候她就听说了,最开始只以为宋宴是银子多的没地方花,专程在天香楼买烤乳鸽犒劳下头的将士,一日两日如此也就罢了……若如今她还不知道宋宴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阿魏吓得脸都白了,“姑娘,你说宋大人这样做是不是替你出头?”   若换成旁人,早就喜不能自禁,可她却怕,怕自家姑娘真的成了宋宴的外室。   顾念溪脸色也没比她好看到哪里去,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应该不是吧,宋宴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啊。”   说着,她认真想了想,“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如今大家都知道我是宋宴的人,天香楼这样欺负我,不就是不给宋宴脸面?他那么傲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报仇?”   她煞有其事点点头,“肯定是这样……喜欢一个人肯定是希望日日都能看到她的,你看宋宴,隔三差五来吃顿饭就走了,好几次都从咱们门口经过了也没说进来,这哪里是喜欢我的样子?我看他隔三差五过来,也就是想来吃顿饭而已。” 第80章 铜锅焖鸡   在顾念溪的认知里,宋宴会喜欢那种才貌双绝,宛如谪仙一般的女子……至于她这等凡夫俗子就算了吧!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不假,纵然顾念溪一口一个“绝无可能”,但阿魏还是察觉出了些许不对来。   这不,就连天香楼的大掌柜都找到了顾念溪。   听闻天香楼大掌柜提着礼物上门,顾念溪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不是她胆子小,而是这些人狡诈的很,来硬的她倒不是很怕,就怕绵里藏针。   谁能防得住?   可她也不能一直躲着,只能在院子里见了这位大掌柜。   天香楼的大掌柜姓陈,在家中排名第三,因天香楼生意红火,他凭着两面三刀,左右逢源的功夫与很多贵人关系十分要好,是以众人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喊上一声“陈三爷”。   顾念溪最开始来京城时曾去天香楼用过几次饭,曾远远见过陈三爷一次,身后跟着一众随从,那叫一个意气风发,气派极了。   可如今……陈三爷宛如丧家之犬,面色惶惶不安,容颜憔悴,看着像是老了十岁,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神气的影子?   一看到顾念溪,陈三爷宛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若不是因为她是女子,恨不得要上前一把将她抱住,“顾姑娘,我可算是见到您了,您这次可是要救救我。”   说着,他更是劈里啪啦将这几日的事情都道了出来,说自己去了宁国公府与兵部好几次,可宋宴皆是避而不见,他更是托人往宋宴跟前递了话,该解释的也解释了,该说的也说了,甚至连错都认了,态度摆的十分低下,可宋宴依旧不为所动。   陈三爷没办法,这才想着来找顾念溪一趟,“……顾姑娘,外人称呼我一声‘陈三爷’,那是给我面子,说白了,我也就是一个管事的,下头管着百号人,一不留神叫人钻了空子,下头的人见着顾姑娘铺子生意好,想给您点教训。”   说着,他更是后悔不迭,懊恼不已,“先前我不知道说过多少次,既是咱们手艺不如人,那就只能望着别人赚银子,怪不得别人,谁知道还是有那些自作主张的……不过顾姑娘您放心,那人我已经教训过了,以后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望顾姑娘在宋大人跟前帮着我们说说情。”   甭管他言辞多么恳切,可说来说去,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若说这事儿陈三爷不知情,顾念溪自是不相信的,若当大掌柜当到这个地步,那她怀疑陈三爷是怎么坐上这位置的。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瞧着陈三爷身后的人一个个皆捧着锦盒,顾念溪只觉得,嗯,也不算大事儿。   再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和什么过不去都不要和银子过不去。   顾念溪颔首道。”陈三爷实在太客气了,您是贵人,平日里忙的很,不可能所有细微末节的小事儿都能顾及到,您放心好了,我会帮着您在大人跟前说几句好话的。”   陈三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这几日,他兜兜转转一大圈,该求的人求了,该找的人找了,银子花了不少,可收效甚微,早知道他该一早就来找这位顾姑娘的。   陈三爷将这一堆礼物都送到顾念溪跟前,“小小心意,还请顾姑娘莫要嫌弃。”   陈三爷作为天香楼的大掌柜,天香楼不说日进斗金,一个月下来少说也能赚几千两银子,所以他出手自然不会小气,顾念溪怎会不满意?   顾念溪眼睛笑的眯了起来,嘴上却说着“陈三爷,您太客气了”之类的话。   陈三爷喝了两盏茶,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最后见顾念溪脸上略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这才笑着寒暄道。”……之前时常听人夸起您铺子做的饭菜味道堪称一绝,今日我既然过来,不知道可否尝一尝?”   “先前我们天香楼有人听闻顾姑娘铺子生意红火,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来尝过一次,也是在我面前夸了又夸,我一直想过来,却是不得空。”   原先他是怕跌份,丢了面子,所以一直没过来。   生意人嘛,向来是能屈能伸,既然都过来赔了不是,那么在乎脸面做什么?   顾念溪一下子就来劲儿了,这种感觉就好比学问做的好,得了状元的夸奖,谁能不高兴?   她也不像寻常人似的自谦一二,一点都没推脱,只道。”那您可是来的巧了,今儿中午刚好推了一道新菜,我吃过觉得味道还行,正巧您来了,您也尝尝看,看有没有改进的地方。”   她心底高兴极了。   今儿中午做的那一道铜锅焖鸡更是由顾念溪亲自下厨,兴许是从小到大在广阳长大,没甚好吃,鸡作为常见的食材,是经常出现在餐桌上的,吃的多了,顾念溪便不大爱吃鸡,连带着铺子里也很少出现这一道菜。   但如今牛大多是用来种地的,比较少见,如今初夏,羊肉吃多了容易上火,吃来吃去也没什么新鲜菜,恰巧有人又问起铺子里为何没做过鸡,顾念溪便琢磨出这一道铜锅焖鸡来。   因不爱吃鸡,所以寻常的鸡肉那可是入不了顾念溪的眼,这一道菜她琢磨许久,这才肯端出来。   这道菜一端出来,陈三爷不过是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顾姑娘这道菜倒是稀奇,用的可是洋芋泥?”   洋芋不算稀罕东西,可以说是很常见,平素都是丢两个洋芋放在灶头里,这样熬成泥味道还不错,软软的沙沙的,里头还加了辣椒提味儿,不知道有什么香料,很香,还带着一股子酸味儿。   一口下去,酸甜辣皆有,让人不忍放下筷子。   顾念溪笑着道。”是洋芋。”   陈三爷又尝了几口,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吃过的美食数不胜数,可这一道菜却叫他看不明白,“自古以来,鲁川粤苏四大菜系各有特色,可顾姑娘这一道铜锅焖鸡我却看不出属于哪一系了。”   “陈三爷自然瞧不出来,因为它并不属于任何菜系,是我自己瞎琢磨出来的。”顾念溪也不怕人笑话,大大方方道。”之前我在广阳的时候就听人说过,一些出名的厨子都是从小就开始拜师,一旦入了师门一辈子就只做这一种菜系,若是涉猎别的菜系,那就是忘本,辱没祖师。”   “可我并未认下师傅,也没有背叛师门这一说,只觉得四大菜系各有千秋,平日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压根没被条条框框困住过。”   其实她都没好意思说,有些饭馆里的菜那都是千篇一律,譬如前几日她出门去吃川菜,这个时候的仔鸡是最嫩最好吃的时候,可一块鸡肉吃下去都是花椒与辣椒,她不过委婉与掌柜的提了一句,掌柜的直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不能改。   当时她就觉得可惜,每个时节的菜不一样,哪怕是同一个菜,老了亦或者嫩了,所加的配料都不是一样的,若所有的食材都按照方子来,那样做出来的菜就失去了灵魂。   陈三爷不由很感兴趣,“顾姑娘这话倒是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话间,又上了好几道最近卖的比较好的菜,每上一道菜,陈三爷都是赞叹一番,那模样,活像没见过世面的小赤佬似的。   等到临走之前,陈三爷是谢了又谢,只说以后多来往。   阿魏见他离去的背影,只道。”原本我以为陈三爷不大好相处,没想到还挺好的,也是的,他这么好说话的一个人,下头的人不怕他乱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顾念溪点了点她的脑门,“你都来京城几个月了,怎么还像在广阳似的,恨不得别人说两句话都能将你哄了去?”   “好了,你去宁国公府走一趟,找吴光把陈三爷来赔礼道歉的事儿和他说一声,宋宴是个聪明人,知道我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生意人,和气生财,犯不着因为一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与人闹得不痛快。   “我待会儿就去找吴光。”阿魏点点头,跟在她屁股后面折身回了院子里,不解道。”不过姑娘你这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难道陈三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第81章 葡萄奶酥   顾念溪笑着道。”你是不是觉得陈三爷挺好的?说话客客气气,那么大的一个掌柜,半点架子都没有?”   “有些人啊,天生就是笑面虎,如今他觉得咱们有用的上的地方,说话才客客气气,等着咱们没用了,你觉得他还会对咱们这么客气?”   “他要是没点本事,如何能稳坐天香楼大掌柜的位置?”   “将才你怕是没注意到,他吃饭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转,显然是想把咱们的菜用了什么调料,怎么做的都记下来,回去之后稍作修改便是一道新菜。”   “哪怕是四大菜系之间,很多菜的做法都是有相同之处的,他今日尝了一道铜锅焖鸡觉得不错,明日天香楼推出一道铁锅焖鸡,难道谁还能说什么?顶多是私下议论几句罢了。”   阿魏听着点了点头。   顾念溪却没有将陈三爷放在心上,早在铺子开门之前她就想到了这一茬,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天香楼号称京城第一大酒楼,既然愿意自贬身价,不光会成为别人眼里的笑柄,这京城第一大酒楼的名号还能不能保得住,那可不好说。   阿魏很快就提着一盒子葡萄奶酥去了宁国公府。这是阿魏第一次来,禀了门房说要找吴光后就被带去了苜园,这一路上,她是东张西望,只觉得哪哪儿都好。   没想到阿魏没见到吴光,反倒见到了他的主子宋宴。   阿魏还是有些怕宋宴的,见了宋宴心里是七上八下。   坐在书桌前的宋宴只淡淡道。”你怎么来呢?可是你们家姑娘有事儿要找吴光?”   这几日吴光被他派出去彻查天香楼的事情,按理说阿魏过来,随便拎出他身边一个人前去见她就够了,可宋宴想着兴许是顾念溪又碰上什么事儿,所以这才命人将她带了进来。   阿魏说没什么大事儿,这才一五一十将自家姑娘的意思道了出来。   宋宴听闻这话,只讥诮笑了一声,“你们家姑娘倒是能屈能伸,一见了好处什么都不顾了。”   阿魏心里听的惴惴不安。宋宴也没有为难她,淡淡道。”好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姑娘一声,就说我知道了。”   阿魏应了一声,这才下去。从前她觉得宋宴与寻常人没什么差别,不过是长得俊点,脾气冷点,但上次见识过宋宴替自家主子出头后,她这才发现宋宴这样的人伸出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   回去之后,她还傻乎乎的,只道。”姑娘,你说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咱们收了陈三爷那么多好东西,万一事儿没办成,这样不大好吧?”   顾念溪正在院子里看甲鱼,今儿中午送来了两只肥肥的甲鱼,她正琢磨怎么做,听到这话连头都没抬,“宋宴这是答应的意思,他一个宁国公府世子,又是朝中三品大员,这样揪着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不跌了他的身份?”   往小了说这是小肚鸡肠,若是往大了说那就是色令智昏,这红颜祸水的名头,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宋宴也好,都担不起。   她拿手戳了戳那一动不动的大甲鱼,见它还是一动不动,觉得没什么意思,“你提过去的葡萄奶酥,宋宴可有用?”   “这我就不知道了,宋大人当时命人接下葡萄奶酥就放在了一边。”阿魏想着这道点心是自家姑娘亲手做的,她尝过一块,味道很不错,想着宋宴该是不会吃的,顿时觉得心痛得很,“姑娘之前不是说过宋大人不爱吃甜食吗?估计葡萄奶酥应该是不会动的。”   顾念溪抬头扫了她一眼,“我本来就不是给宋宴做的,宋宴不爱吃甜食,宋老夫人爱吃甜食,这东西到了最后还是要被他送到宋老夫人跟前去。”   说着,她更是狡黠一笑,道。”专程做点心给宋宴?呵,他想得美!”   此时此刻想得美的宋宴正吃着葡萄奶酥,一口一个,虽说奶酥很甜,他不爱吃甜的,可说来也奇怪,顾念溪做的葡萄奶酥宛如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停不下来。   原本他想的还是自己尝几个葡萄奶酥后给祖母送过去,不知不觉之中,一盒子葡萄奶酥都被他吃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吴光也回来了。   对于天香楼的底细,吴光已是查的是清清楚楚,“大人,都查清楚了,天香楼背后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楚王。”   楚王?   纵然面上不显,可宋宴心里还是有些惊讶的。   若换成别人,他还没有这么惊讶,可楚王的母妃乃是窦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两人虽是主仆,却是情同姐妹,当初楚王的母妃更是因为窦太后而死,这些年下来,窦太后可以说是将楚王当成亲生儿子一般。   按理说有窦太后护着,在朝中他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这些年来楚王一直都是寄情山水,与世无争。   但宋宴想的明白,若是真的与世无争,就不会悉心经营着天香楼了。   宋宴浅笑一声,“有点意思。”   吴光却是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道。”这次属下也去了广阳一趟,查到了顾姑娘的身世,顾姑娘并不是寻常人。”   这一点宋宴一点都不意外,从顾念溪的言行举止中就能看出……这姑娘不是一般人。   谁知道吴光却道。”顾姑娘并不姓顾,而是姓林,她的祖父是林道远。”   宋宴一怔。   若说天香楼的正主是楚王不过是湖面上的涟漪,那顾念溪的身世就是惊涛骇浪。   林道远曾是先太子的师傅,先太子篡位之际,他乃是正二品的太子少傅,说起林道远,那可真是个人物,二十岁出头便中了状元,颇得先皇看重,当初将先太子交到他手里时曾说——朕就将太子交给你了,以后啊,你就将他当成自己儿子,犯了错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必将他当成太子。   而后的十几年里,林道远与先太子虽是师生,是君臣,但却是忘年交。   所以先太子谋逆案一出后,有大臣上奏说是先太子谋反乃是受林道远挑唆,先皇从前就算是再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可也是有感情的,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儿子会反自己。   人都是有逃避意识的,再加上那个时候先太子已死,先皇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林道远身上,下令株连九族。   当时林府境地惨烈无比,以至于今日有人谈起当年惨状还是纷纷扼腕叹息。   宋宴心里也不是滋味。   顾念溪本是大家闺秀,却跟着母亲房中的一个粗使嬷嬷逃命去了广阳,可以说是从云端跌入泥里,可顾念溪还是积极向上,仿佛祖母花房中的向日葵一般。   他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说不上的难受,“这件事就不要声张,她不说,我们就当作不知道好了。”   吴光颔首。   他有些不懂大人为何要专程叮嘱这么一句,他向来不是多话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糕点吃多了,宋宴晚饭都没有用下,直接上马进了宫。   御书房内。   皇上还在批阅奏折,听闻宋宴来了,连忙叫他进来。   对于这个外甥,皇上很是喜欢,宋宴小时候还经常被他驼在肩头溜出宫去玩,特别是妹妹去世后留下这一根独苗,别说窦太后,就连他也是对宋宴宠爱有加。   一进门,宋宴还未来得及请安,皇上就忙道。”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又没有外人在!”   说着,他更是笑着道。”琳琅,大晚上的你过来找朕做什么?可是有事儿?” 第82章 凉拌三丝   人与人之间都是讲究缘分的,从小到大,相较于天资聪颖的大舅舅,宋宴更喜欢这个小舅舅。   当初皇上被幽禁在别院时,宋宴曾好几次偷偷去看过他,拉着他的手不肯走。   只是到了如今,感情却不比从前,这也是为何皇上见到宋宴天黑来访觉得惊愕。   宋宴道。”没事儿,就是过来看看皇上,今早上上朝时听见您咳嗽了几声,担心您的身体,所以这才过来,果不其然,您还在批阅奏折。”   皇上笑了笑,笑的十分开心。   从小到大他并不是当做储君培养的,再加上天资平平,只能以勤补拙,几乎每日都是待到深夜才离开书房。   但是今日宋宴来了,皇上只吩咐御膳房准备宵夜,说要与宋宴喝两杯。   宋宴没有推辞。   很快酒菜就被送了上来,几杯酒下肚,舅甥之间的话也多了起来。   宋宴年纪大了,皇上的话头很快就落到他亲事上去了,“……朕原先就喜欢清平这孩子,她虽是郡主,可活的肆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像是长在皇家的孩子,还想过将清平许给你,没想到倒是叫魏子羡那小子捷足先登了。”   “清平时常进宫,连朕都瞧得出来这孩子对你有些意思,你要是也喜欢清平,朕就替你们做主了……”   宋宴心底有些小小的惊愕。   这门亲事是窦太后点过头的,他没想过皇上会为了他忤逆窦太后的意思,哪怕只是嘴上说一说,也够叫他惊愕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只觉得心里有些暖意,“皇上,不必了,我一直把清平当成亲妹妹看的。”   皇上笑了笑,“也是的,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要是你有这个意思,只怕早就开口了……那陈家姑娘呢?”   “前几日朕在太后跟前提起你的亲事来,太后说清平也是好的,但你性子冷,清平被宠坏了,不晓得侍奉人,所以还是陈家姑娘合适些,前几日陈夫人又进宫在太后跟前哭了一场,朕听太后那意思是想早些将你们的亲事定下来。”   宋宴皱眉道。”我从未想过要娶陈瑶为妻,陈瑶性子虽好,却是太柔顺了些,事事都听陈夫人和太后娘娘的,我可不想娶那样一个女子进门……”   “那你难道是真的喜欢上了开饭馆的那位姑娘?”皇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着宋宴那张宠辱不惊的脸,想到自己过世十多年的妹妹,“这几日朕每次去给太后请安,但凡有陈夫人在,嘴里念叨着的就是这个人,直说她是狐狸精转世。”   “可你的眼光,朕还是信得过的,若那姑娘不是个好的,你也不会瞧上。”   当初妹妹保宁去世时,他被困于别院之中,可保宁还是托人带话给他——这世上真心疼琳琅的除了宋老夫人,也就是他了,要自己替她好好护着琳琅。   若不是四处替自己游走,想着保全自己与母后,保宁根本不会年纪轻轻就油尽灯枯,撒手人寰……对于宋宴,皇上是有愧疚的。   宋宴没有说话,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她,可若身边要有个人陪着,那就是她了,也只能是她。”   皇上哈哈大笑,继而拍拍他的肩头道。”那那位姑娘知道你的心意吗?”   宋宴摇摇头,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   皇上道。”若是喜欢,早日抬进门,这样你身边也好有个侍奉的人。”   其实对于那女子,不管陈夫人说的多么过分,窦太后都没有表态,他明白陈夫人的意思,不过是想借太后之手除掉那女子……可对窦太后而言,这样的女子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何必为了她伤了与琳琅之间的和气?   宋宴不置可否,没有接话。   其实他想要的并不是将顾念溪接到身边当个妾这么简单,况且按照她那性子,想必是断然不会给人做妾的。   宋宴有一搭没一搭与皇上说着话。   也就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宋宴才能感受到皇上是鲜活的,他也有意无意将话题往林道远身上扯。   他看着桌上摆着有一道凉拌三丝,想了想还是道。”我记得先太子在世时喜欢味道清淡的吃食,好像也挺爱这一道凉拌三丝的……再过几天,就是先太子的冥诞了。”   他口中先太子就是他的大舅舅,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先太子当年去世后,先皇对外宣称他乃是暴病而亡,实则先太子死的是极不体面,乃至于宫闱之中十几年无人敢提起先太子。   皇上的手一顿,“是啊,再过几天就是大哥的冥诞。”   可那又如何?不过是他们偷偷叫人给先太子烧些纸钱罢了。   宋宴低声道。”皇上,您真的觉得先太子会谋反吗?还有林道远林大人,他当年极得先皇看重,他出生微寒,可以说是先皇一手扶持起来的,若不是先皇相信他,也不可能将他封为太子太傅。”   “当年先太子谋逆一案本就定的匆忙,先太子死后,林道远甚至没能见到先皇一面,就凭着旁人的几句话和先太子来往的书信就被定了罪,难道您不觉得太果断了吗?”   这话乃是宫中禁忌,将才本就不该提起的,当初先太子谋逆一事本就疑点多多,可当年先皇就已经定了案,如今翻案重审,这岂不是打了先皇的脸?   普天之下,没有谁有这个胆子,哪怕窦太后直至今日想起故去的大儿子时常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也从未萌生过这个心思来。   皇上乃是天子,天子怎么会有错呢?   皇上扫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琳琅,这种话说不得,当年的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话,以后不要再提。”   “今日这话,朕就当做没听到过。”   宋宴不好再说什么,可从皇上的神色之中,他也能瞧出当年的事情疑点颇多。   又吃了几杯酒,宋宴这才离开。   此时已经宵夜禁,宋宴拿着他的令牌在京城之中依旧是畅通无阻,初夏的天儿夜里还带着几分凉气,宋宴坐在马上,只听得见一前一后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   吴光不远不近跟在他的身后,知道自家主子正在想事情。   宋宴回想起十二年的事情来。   彼时,他只有六岁,那个时候正被母亲哄着早些去歇着,先太子传来谋反消息时,母亲一下子瘫倒在地,嘴里喃喃说是不是弄错了。   宋宴向来早慧,六岁的他已经懂事了,只听见母亲喃喃道——不,不可能的,大哥怎么会谋反?纵然父皇偏爱云妃,可只要他没有过错,父皇是不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的,一定是弄错了。   他还记得母亲跌跌撞撞闹着要进宫,当时连祖母都惊动了,祖母并未拦着母亲,只要人陪着母亲一起进宫,可母亲还没来得及进宫就已传来消息,说是先太子已经认罪了。   这就认罪了?   呵!   宋宴其实心底也不相信先太子会谋反,当年的是是非非,纠纠缠缠,他知道的并不多,可据母亲所说先太子是一个非常聪明且擅隐忍的人,既是聪明人,又如何会做出这样莽撞的事情来?   当时金吾卫也好,还是御林军也好,都是握在先皇手上。   谋反,无异于以卵击石。   宋宴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来。   吴光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时候不早了,要回去歇着了。”   宋宴点点头,双腿一夹马肚便朝着宁国公府方向驶去,只是经过猫儿胡同时却是忍不住掉了方向。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此时天色已晚,顾念溪那间小铺子早已关门歇业,说不准铺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下。   是提起先太子,所以想起了过世已久的母亲?   还是心里替无辜受到牵连的顾念溪不值?   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心里烦闷,想要四处走走,下意识走到自己最为熟识的地儿去呢?   ……   宋宴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只是宋宴万万没想到刚进了猫儿胡同,他就闻到一阵香气飘来。 第83章 粉皮焖甲鱼   夜深人静,一切都是那么平静,故显得这香气是愈发勾人。   马儿又往前走了几步,宋宴只见院子里的灯还是亮的,里头更是传来那个胖乎乎小丫鬟的惊叹声,“姑娘,好香啊!还要等多久才能吃?”   宋宴顿时明白过来,这是顾念溪又在鼓捣新菜色。   如今京城小饭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顾念溪对于食物的要求是越来越高,甭管天香楼是如何抄袭顾念溪所做的菜式,可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这精髓还没学到,顾念溪就已接二连三推出新的菜式来,一道比一道叫人惊艳。   宋宴下马就要敲门进去。   跟在他身后的吴光连忙接过他手上的缰绳,心中不由得纳闷——大人向来不贪嘴,今日糕点吃了不少,又在宫里用了不少宵夜,如今,难道又饿呢?   殊不知,他这种未经过男女之事的男子哪里懂得宋宴的心思?   吃饭事小,想见顾念溪才是真的。   上前叩门,径直进去……一系列的动作,宋宴做的事如鱼得水,谁要这地儿是他的呢?   顾念溪正守在炉子边,听闻有脚步声传来,还以为是阿翩回来了,也未回头,只道。”阿翩,这大晚上的谁还在外头敲门?”   “是我。”宋宴的声音不轻不重,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这两个字带着微风的夜里多了几分人气。   顾念溪一扭头,见着宋宴正倚门而站,嘴角还挂着几分淡淡的笑。   外头月光皎洁,洒在宋宴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顾念溪一下子看呆了,脑海中只冒出一句话来——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顾念溪只觉得今晚的宋宴与平日里的他有点不一样,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宋宴的眸子里好像是多了几分……柔情?   顾念溪站起身道。”大人怎么过来呢?”   宋宴道。”顺路过来,闲来无事,闻到院子里传来的香气,所以进来看看。”   他身后的吴光:顺路?哪里顺路呢?闲来无事?大人哪里闲呢?   顾念溪眼睛亮亮的,只道。”那大人来的可真是好时候,这一锅粉皮焖甲鱼就快好了,我觉着味道应该不错。”   她坐在满春做的小马扎上,守在炉子旁边,就宛如守着珍宝似的。   宋宴也跟着她一起坐了下来,点头道。”好。”   至于阿翩和阿魏,一个压根就没进来,一个见宋宴进来后则出去了,两个丫头躲在廊下窃窃私语。   阿翩想着那一锅粉皮焖甲鱼就觉得肉疼,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有一搭没一搭道。”阿魏,你为何说宋大人喜欢姑娘?他要是喜欢姑娘,为何不将姑娘娶回去?”   说起这件事儿,阿魏就觉得心烦,她虽觉得自家姑娘与宋大人般配,但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哪里有什么前景可言,她可不愿意自家姑娘真的给人当外室,“反正我就是知道……至于宋大人,他的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国公爷,外祖母是太后,舅舅是皇上,他的亲事远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怎么会娶咱们姑娘为妻?”   “以后你见到吴光也好,还是宋大人也罢,别堆着笑上去,看轻了咱们事小,若是看轻了姑娘那就不好了。”   阿翩捏着拳头,煞有其事点点头。   屋子里头的顾念溪和阿翩一样混沌,只觉得宋宴不可能对自己有意,只巴巴看着砂锅,嗅着香气道。”甲鱼又叫王八,虽是大补,可寻常人都是将它和母鸡一起炖,营养虽不差,可味道就是差强人意,不大好吃。”   “这一道粉皮焖甲鱼是河南那边的吃法,不加一滴水,用的是老母鸡熬出来的高汤,汤汁浓郁,配上我特意调制的酱料和青花椒,要多香就有多香。”   “等快出锅时再将锅里拌上红薯做的粉皮焖一焖,粉皮本就有嚼劲,里头又浸了甲鱼的汤汁,一口下去,啧,能把人舌头都鲜掉。”   她不知道每次说起吃食时,她都是两眼放光,宛如天上的星星似的。   这样子的她特别可爱。   宋宴本来是不饿的,听她这样一说,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也坐在小马扎上眼巴巴看着炉子上的砂锅。   很快甲鱼就好了,顾念溪往里头拌了粉皮,认真道。”过一会会儿就能吃了。”   “我还要阿魏准备了鸡汤青菜面,汤面煮的清淡,免得光吃甲鱼齁得慌,刚好一咸一淡吃着刚刚好。”   宋宴说好。   因外头月色正好,他便提议去外头院子里吃甲鱼。   顾念溪也觉得可以,她倒是无所谓,堂堂宁国公府世子爷蹲在后厨房小马扎上吃王八,好像是不大妥当。   她将甲鱼分了半锅子给阿魏他们,自己则与宋宴坐在石桌前,人家是对酒当歌,他们这是对王八无言。   一块甲鱼下肚,顾念溪直呼好吃,“……看样子以后京城的甲鱼是要涨价了。”   她推出了甲鱼,接连着天香楼,四季美,百味轩一众大大小小的酒楼饭馆都要跟着推出甲鱼的。   宋宴点点头,没说话。   他没时间说话,一筷子接一筷子吃的是不亦乐乎。   站在宋宴身后的吴光一脸忧愁,照着自家大人这吃法,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长成一个胖子的。   最后一锅子甲鱼与粉皮被他们俩儿吃的是干干净净,最后顾念溪更是打起了饱嗝儿,一下又一   下。   宋宴见了直笑,“你这样吃法,就不怕长胖吗?京城中的姑娘都是以瘦为美,就你好像丝毫不   忌讳似的。”   顾念溪拍着胸口道。”那些人瘦的像竹竿似的,有什么好看的……嗝,我觉得姑娘家的像阿翩那样胖乎乎的才好看,嗝,她们啊,风稍微大些就能把他们吹走了。”   她说的是一本正经,丝毫没受到自己日渐厚实的双下巴影响。   宋宴笑了笑,眼神之中满是柔情。   顾念溪越发觉得他的眼神不对,继续打着嗝儿。   宋宴给她倒了一杯茶,可喝下去之后顾念溪依旧是打嗝不断,她忍不住嘀咕道。”我这是怎么呢?”   宋宴看着她那窘迫的模样,一字一顿道。”顾姑娘,我发现你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你说,要是我喜欢上你了该怎么办?”   顾念溪吓的一怔,眼珠子瞪得比杏仁还大,“你,你是在逗我玩的吧?”   宋宴看着她直笑,没有说话。   顾念溪吓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磕磕巴巴道。”我说你可别喜欢我,你对我的喜欢肯定是和魏子羡一样,身边都是些知书达理的世家姑娘,觉得我不一样而已。”   “大人,你听我说,这绝不是喜欢,是错觉而已。”   宋宴喜欢她?她想都不敢想,她可不想真的给宋宴当外室,也不想一顶小轿被宋宴抬回去当姨娘。   宋宴还是没有说话,把弄着手中的茶盅盖子,不知道想些什么。   顾念溪只觉得今晚的他是越来越奇怪,忙道。”你,你倒是说话呀,你可别吓唬我。”   宋宴抬头,对着她笑了笑,“是不是现在没打嗝呢?”   顾念溪又是一愣,“好像是的。”   这人能不能按套路出牌?他们在这儿正说正事了,她还打不打嗝儿好像也不是那么要紧。   宋宴站起身,道。”小时候我每次打嗝的时候,就和你将才一样,什么法子都不成,只要被吓一吓就好了……看,你这不是不打嗝了吗?”   说着,他更是抬脚往外面走,“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他很快就离开了。   独留下顾念溪一下子红了脸——敢情宋宴这是在逗自己玩?自己还着急解释?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怪不要脸的? 第84章 荷叶茶   顾念溪只觉得脸热热地,就好像喝了酒一样。   真是太丢脸了。   她更是在心底将宋宴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殊不知,人家宋宴将才压根就没说过自己这话不是真的啊!   因为宋宴吓了她这么一下,就连夜里顾念溪都没有睡踏实,一下子梦到耀武扬威的陈夫人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狐狸精,一下子又梦到魏子羡来找她算账,到了最后就连向来和善的宋老夫人都恨铁不成钢地说她错信了自己。   顾念溪被生生吓醒了。   她顿时不知道是宋宴太过于可怕,还是这件事来的太过于吓人,只能黑着眼圈起来,阿魏他们都惊愕于顾念溪今日的反常,顾念溪只能苦笑。   好在今日的粉皮焖甲鱼一推出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好评,阿翩更是歪着脑袋靠在柜台上,惋惜道。”……好些日子没看到魏小少爷了,要是他在这里,起码能用这甲鱼汤汁拌上三碗饭的。”   若说宋宴宛如冰山,那魏子羡就是宛如夏日炙热的风,不说更招人喜欢,但阿翩他们却是敢与他说话的。   偏偏魏子羡这人又有意思,时常语出惊人,他自己又不觉得,时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说起魏子羡,顾念溪这才想起来都十几日没见到他,思来想去便要满春去找半夏送一碗甲鱼去,得将粉皮捡出来,免得都糊在一起。   末了,她还不忘交代道。”就说这道菜是没卖完的,你们想着他许久没来,怕是馋虫犯了,所以专程给他送了一碗过去。”   “记得,千万别说是我要你们送的,免得叫那承恩侯夫人晓得了又得胡思乱想。”   当日魏子羡因满春做的蟹黄烤饼,与满春是称兄道弟,所以一向沉默寡言的满春竟与魏子羡关系不错。   满春一直都记得魏子羡的恩,点点头将海碗装在食盒里就走。   阿翩想着自家哥哥不大会说话,便陪着他一起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   阿翩与满春一起又提着食盒回来,阿翩脸上满是不高兴,一见到顾念溪就大吐苦水,“姑娘,我没见到魏小少爷,不仅没见到他和半夏,还见到许多人朝承恩侯府走去,那个时候我们走到巷子口,见那么大阵仗连忙躲开,没想到只听见有人说这是太后娘娘赐婚的懿旨,给魏小少爷和清平郡主赐婚。”   “魏小少爷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他长得那么好看,万一清平郡主是个麻子,或者是个大胖子怎么办?”   这就赐婚呢?   这也太快了吧?   顾念溪这时候甚至能想到魏子羡那一脸绝望的眼神,只觉得他还是怪可怜的,“也不能这样说,我听说楚王妃长得挺好看的,说不准清平郡主模样也生得好……”   “才不是。”阿翩嘴上是个没把门的,这里没旁人,她也没顾忌什么,只道。”我听人说楚王生的五大三粗,姑娘大多像父亲,清平郡主长得不像楚王妃,反倒像楚王……既然像楚王,看魏小少爷这不愿意的样子,那清平郡主肯定是长得没有姑娘好看。”   对于魏子羡的心思,他们这一众人又不是傻子,如何会看不出来?   顾念溪手上正拿着丝瓜,顺势就敲了敲她的脑门,“人家魏小少爷都得太后娘娘赐婚了,以后这种话可不能再瞎说。”   “还有,姑娘家的容貌固然重要,却及不上品德,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学着以貌取人呢?”   阿翩揉着并不怎么疼的脑袋,嘀咕道。”可世上的男人谁不喜欢娶长得又好,品德又好的?”   她倒是还振振有词起来。   因着魏子羡的亲事,今儿中午铺子里也跟着热闹起来。   自顾念溪每日推出招牌菜之后,铺子里的生意是要多好有多好,就连铺子里推出的荷叶茶汤,也纷纷惹得京城各大酒楼争相模仿。   所以顾念溪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铺子走高端路线的决心,这些日子来往铺子的一个个皆是达官显贵,一个个都议论起今日窦太后赐婚的事情来。   顾念溪站在柜台后拨弄算盘,实则是一心二用,只听这话是络绎不绝传到自己耳朵里,“自付太妃去世之后,太后娘娘一直将楚王当成亲儿子似的,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楚王与楚王妃膝下也就清平郡主这一个女儿,平日里疼郡主疼得像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将女儿嫁给承恩侯府那小少爷?”   “楚王妃本就身子不好,拖着病痛的身子还进宫好几次,可后来却是连太后娘娘的面儿都没见着。”   说起来,众人皆是唏嘘。   若论起家世来,承恩侯府是远远及不上楚王的,窦太后也的的确确是将楚王当成亲儿子一般看待,可那是从前,并不是现在。   皇上平庸,楚王虽寄情风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但擅诗书,在读书人之中还是有一众拥护者的,哪怕楚王没有儿子,窦太后也不会允许清平郡主嫁给一个家世出众的男子。   至于嫁给宋宴,那更是无稽之谈。   说来说去,倒是可怜了替窦太后操心了一辈子的付太妃,可怜了将窦太后当成了母后的楚王。   顾念溪听他们说了,这才知道其中的隐秘,当即也有些可怜清平郡主,也有些可怜魏子羡。   照他们说来,清平郡主是娇生惯养,说好听了那是不谙世事天真无邪,可若是往不好听了说那就是嚣张跋扈不知礼数。   这样两个人结为夫妻,哪里能过好日子?   正感叹着,就有人扬声打趣道。”我说顾姑娘,这清平郡主订了亲,你那一颗心也能好好收进肚子里去了,听说清平郡主已经被拘在王府里备嫁,以后啊怕是不能再跟在宋大人屁股后面了。”   这些人都是铺子里的熟客,与顾念溪早已熟识,时常拿宋宴来打趣顾念溪。   顾念溪也已经习惯了,笑着道。”您这话啊以后可不要再说了,魏小少爷与清平郡主的亲事都已经定了下来,这话传出去可不好,不管是落到承恩侯府还是楚王府,谁面子上都挂不住。”   谁知道这位客人却是讥诮笑了一声,“承恩侯府……怕是不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吧,那位承恩侯夫人早就知道清平郡主倾慕宋大人一事,他们看中的可不光是清平郡主这个姑娘。”   不光是女子,天底下男人也有不少是嘴碎之人,特别是这些琐事与朝堂密切相关,他们也就更加关心。   正说得起劲,谁知坐在窗边一个男子却是狠狠将茶盅抡到地下,“啪”的一声,瓷片飞溅。   顾念溪正好站在柜台,见那茶盅从那位少爷手中砸了出去,知道他并非无心为之,忙迎了上去,“您没事儿吧?没伤着吧?”   只是她刚走过去却发现不对劲,这一主一仆的根本不是男子,面色红润,柳眉杏眼,虽未施粉黛,可仔细一瞧就知道是两个姑娘。   坐在窗边的姑娘气鼓鼓的,压着嗓子道。”没事儿。”   顾念溪招呼着阿翩将瓷片扫干净,并未理会这姑娘,又重新回去了柜台后。   这一出小小的闹剧并没有打扰到诸位食客的兴致,到了最后话是越说越过,还有人说那位清平郡主偷偷与宋宴诉说衷肠,只是被宋宴无情拒绝……这话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就好像当时他们在场似的。   顾念溪一直注意着那位女扮男装姑娘那边的动向,果不其然她又是一个碗摔在地下。   顾念溪觉得心疼得很,这些碗碟都是她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啊!无辜的很! 第85章 酸梅汤   顾念溪若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她这铺子也就白开这几个月。   论年纪,论身段,论样貌……此人十之八九就是楚王独女清平郡主。   清平郡主见那些话不堪入耳,再也按捺不住,直接站起身道。”你们一个个大男人怎么像村头嘴碎的婆子?怎么,你是见到我……不是,见到清平郡主去找宋宴了不成……”   饶是她是个嘴皮子厉害的,可也是气得脸都红了。   因铺子里都是熟客,再加上饮了几杯酒,所以这些食客这才多说了几句。   顾念溪见情况不对,连忙命人将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更是将清平郡主这一桌给挪到了院子里。   清平郡主在人前是张牙舞爪,毫不怯场,可到了没了人的后院,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坐在石桌前,眼泪啪嗒啪嗒落在靛青色的直裰上,晕成了一片。   顾念溪递过帕子要丫鬟给她擦脸,柔声劝道。”这都是五月的天儿了,中午还是有些暑气的,我要人端些酸梅汤给你喝好不好?”   说着,她更是解释道。”我们铺子里的酸梅汤和别处的不一样,虽说都是一样从药店里抓的方子,但是里面加了陈皮,山楂和桂花、蜜,上午就放在井水里镇着,如今凉沁沁的,中午喝正好。”   清平郡主如今又气又委屈,别说是区区酸梅汤,就算是满汉全席端到她跟前,她也没胃口。   酸梅汤很快被端上来,相较于寻常铺子里那煮的寡淡的酸梅汤,顾念溪这一壶酸梅汤可算是货真价实,而且还不收钱。   原因无他,这酸梅汤是开胃的。   炎炎夏日,经常会出现食欲不振的情况,一碗酸梅汤下去,胃口能大开,用阿翩的话来说,这一碗酸梅汤喝下去,她能再多吃三碗饭。   顾念溪喝了一口,只觉得清香扑鼻,甜度正好,味道十分不错,“郡主啊,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这嘴长在别人身上,你哪里能管得住?要是因为这些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就划不来了。”   清平郡主捏着帕子,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正伤心着呢,听闻这话抬起头,一双眼睛红的像兔子,“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顾念溪浅笑一声,“你摔一个杯子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说着,她将清平郡主跟前的酸梅汤往她面前推了推,“瞧你哭的脑门子上都出了汗,喝点酸梅汤解解暑气。”   清平郡主闹腾这一场还真是又热又渴,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只觉得比宫里头的酸梅汤还好喝,不由感叹道。”怪不得琳琅哥哥喜欢你,你长得好,做饭又好吃,还聪明……我要是琳琅哥哥,我也喜欢你。”   她这话说的是酸溜溜的,面上也是气鼓鼓的,可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顾念溪忍俊不禁,低声道。”郡主喜欢宋大人?”   清平郡主想也不想就点点头,可旋即又是忙摇摇头,“我虽喜欢琳琅哥哥,却也不像那些人说的那样没皮没脸,什么诉说衷肠,我哪里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都是长辈们时常开玩笑,打小就说要我以后长大了嫁给琳琅哥哥的,可长大了,谁都没提这话。”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看起来委屈极了,“我娘也说琳琅哥哥好,她还曾去找过宋老夫人,只是宋老夫人说琳琅哥哥的亲事得他自己点头才行……呜呜琳琅哥哥根本就就不喜欢我。”   都说世家女子一颦一笑皆是宫中嬷嬷教过的,可清平郡主哭起来那叫一个旁若无人,肆意洒脱,她明明哭的这么伤心,可顾念溪见了却只觉得有点好笑。   顾念溪安慰道。”宋大人也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好,他虽长得好,学问好,但是脾气却不大好,这嫁人就要嫁一个知冷知热的。”   “魏小少爷脾气多好啊,而且和郡主一样,是个无拘无束惯了的,到时候成亲之后两人可以一起游山玩水,这样多好啊!”   “况且魏小少爷模样长得好,是京城中少有的美男子……”   她仔细搜罗着魏子羡身上的优点,可纵然魏子羡身上有一箩筐的优点,清平郡主也是视而不见,反倒是问道。”琳琅哥哥为何那样不好,你还喜欢他?”   这话还真是把顾念溪问倒了,她想了想只道。”那是因为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清平郡主瞪大了眼睛,能与琳琅哥哥在一起,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顾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琳琅哥哥吗?可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何还要跟着他?”   说着,他更是一副替宋宴鸣不平的架势,“琳琅哥哥尚未娶妻,如今身边也就你一个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念溪:……   她见清平郡主那气鼓鼓的小脸,只觉得她是真的可爱,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护着宋宴。   清平郡主见她憋笑,更是来气,“琳琅哥哥小时候就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后来皇上把他丢到兵部历练,这才几年就连升好几级,长得也俊朗,和魏子羡那种人完全不一样……要是我,我哪怕在琳琅哥哥身边当个粗使丫鬟都愿意。”   顾念溪这下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现在年纪还小,等着年纪大些了就会明白,一厢情愿的喜欢是很痛苦的,叫我说,魏小少爷比宋大人好多了。”   说着,她更是打量了眼清平郡主主仆两人,“你们今日穿着这一身衣裳,只怕是偷偷溜出来的吧?太后娘娘赐婚的懿旨已经下来了,按照规矩,郡主是不该再出门的。”   “楚王妃娘娘疼郡主,凡事纵着郡主,可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有人认出郡主来,知道郡主还惦记着宋大人,这话传出去,郡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你是郡主,身份尊贵,可嫁到了魏家,那就是魏家的媳妇,承恩侯夫人并不是一个很好相处之人,你让魏家丢面子,魏小少爷与魏家又怎么会真心对你?”   “你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在魏家过,听我一句劝,以前凡事种种,都忘了吧!”   她是真心喜欢清平郡主的,一个女子在这个世道想要过的如此肆意,几乎是痴人说梦。   可就算是身份尊贵如清平郡主,一样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如意郎君,一样也不能操纵自己的命运……若非如此,她今日根本不会说这么多话。   清平郡主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她想了很久,正欲开口时,却眼尖看到门口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当即她声音就变了,甜甜的,扬声道。”琳琅哥哥!”   顾念溪扭头一看,果然见着是宋宴来了。   她再一看清平郡主面上一扫将才的萎靡,满脸笑意,只觉得自己的话都白说了。   顾念溪站起身,喊了声大人。   宋宴微微颔首。   其实他早就过来了,只是想着清平郡主在,没好进来,毕竟清平郡主与他之间风言风语一直不断,如今清平郡主订了亲,为了清平郡主的名声,他更是得避忌一二。   只是没想到却叫他听到了些不该听的——难道在顾念溪眼中,他比不上魏子羡?他到底是哪里比不上魏子羡?   他实在按捺不住,所以这才露了脸。   要不然他可不知道接下来顾念溪还要怎么编排他了,居然说跟着他是别无选择?   呵,好一个别无选择!   顾念溪却是浑然不知,压根就不知道宋宴已来了许久,还笑吟吟道。”大人吃过饭了吗?” 第86章 五丝拌面   宋宴心里憋着一肚子气。   他并不是个小气之人,可思来想去,到底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哪里比不上魏子羡?他对顾念溪也是淡淡地。   清平郡主脸上笑得像花儿一般,甜甜道。”琳琅哥哥,外头很热是吗?你来尝一尝顾姐姐煮的酸梅汤吧,可好喝了!”   宋宴落座时,阿魏已经眼疾手快端上来一碗酸梅汤。   宋宴皱皱眉,没动。   这一碗酸梅汤看起来就是甜腻腻的,他不爱喝。   顾念溪晓得他嘴巴挑剔,又要阿魏给他泡了茶来。宋宴看着清平郡主,不急不缓道。”听闻你与魏七得太后娘娘赐了婚?马上要成亲了,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学着小时候那样胡闹?”   “楚王妃娘娘从未拘着你,你若是想要出来,楚王妃娘娘肯定会答应的,但今日你们穿着这样的衣裳,叫人认出来丢脸事小,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就不好了。”   这话若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清平郡主那是一万个不耐烦,可从宋宴嘴里说出来,她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可这份暖意没维持多久,清平郡主又听到宋宴那疏离的声音,“你是我的表妹,若是你出了事不管是楚王与楚王妃娘娘也好,还是宫里头的皇上与太后娘娘都会出事的。”   “吴光,你派人送郡主回去吧!”   清平郡主将才只顾着伤心难过,看着一桌子好菜,没动过什么筷子,如今要走,苦着脸道。”琳琅哥哥,我还没吃饭了。”   宋宴向来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如今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回去王府吃好了。”清平郡主还要再说话,吴光已经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清平郡主只能瘪着嘴走了。   那模样,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可偏偏不敢说什么。   宋宴熟视无睹。   这一桌子菜几乎没怎么动,顾念溪正觉得心疼之际,就听宋宴开口道。”赵嫂子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以后她不会再来,至于天香楼……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们定会老实不少,如此一来,就算是有别的酒楼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相处的时间久了,顾念溪还是知道宋宴的性子的,上次宋宴是给了个台阶给陈三爷下了,但按照常理来说,宋宴根本就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   这件事她心里虽有些疑虑,但这件事本就是宋宴帮忙,她也不好过问太多。   今日既说起来,顾念溪便道。”那大人可是查出来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是谁?我想单单凭一个陈三爷,是不会有这么大胆子的。”   士农工商,不管何朝何代,商人都是身份最为卑贱的。   对于陈三爷的来历,这些日子顾念溪也是打听了不少,陈三爷出生于一个落魄的书香世家,家中曾出过进士,只是到了他那一辈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更别说读书,好在他跟着家中的长辈念书写字,更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因他聪明伶俐,没几年就小有名气,在京城一家酒楼里当账房先生,后来天香楼开业,他又是跑堂又是算账,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就成了掌柜的,天香楼所推出的酒菜味道的确不一般,但在京城之中并非佼佼者,可谁人想要请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天香楼,因为它够气派,不跌份。   在顾念溪开铺子之前,曾研究过天香楼,百味轩,四季美几个酒楼的区别,百味轩是老字号,四季美味道最好,但生意最好的还是天香楼,一来是里头装修雅韵别致,二来是天香楼永远会给你惊喜,里头小桥流水,唱曲说书……那是络绎不绝。   陈三爷更是毫不要脸的对外宣称天香楼是京城第一大酒楼,有些话众人前几次听是嗤之以鼻,可三人成虎,有些话听着听着大家就当了真……再加上陈三爷能屈能伸,还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正因为陈三爷聪明,所以才懂得权衡利弊,若不是身后有能保得住他的人,断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自己的。   陈三爷这是在一步步试探了,若这一次宋宴没有替自己出头,陈三爷就知道自己是个软柿子,如此一来,只怕自己这铺子还真开不了多久。   这一切,顾念溪心里很明白。   宋宴似笑非笑,“那依你看,天香楼背后的人是谁?”   这话还真是把顾念溪给问住了,她摇摇头,一脸茫然,“这我哪里会知道?官妈妈说的没错,京城里的水太深了,就连首辅院子看大门的都不是我们能随随便便得罪起的……不过,大人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吗?”   “我自然知道。”宋宴扫了她一眼,见她十分上心的样子,似笑非笑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很好奇你方才与清平郡主说了些什么?她虽不大聪明,可楚王妃娘娘却是不是个笨的,按理说魏子羡这些日子闹腾的事肯定是瞒不过她的,按照清平郡主这性子,难道没找你算账?”   算账?   这倒是没有。   提起将才的话,顾念溪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干笑两声,“大人问这些做什么?都是些姑娘家的家常话罢了,清平郡主性子虽骄纵些,但心地却是好的,也没有为难我。”   说着,她更是做贼心虚,扬起一抹笑道。”大人可用过饭呢?今天中午厨房里准备了有五丝拌面,里头加了鸡蛋丝,嫩黄瓜丝,萝卜丝,藕丝,洋芋丝,又浇上特制的油辣子,特别香,配上井水镇过的酸梅汤刚刚好,大人可要用些?”   当初她曾想过要不要做凉面,可想了想却觉得如今就把凉面推出来好像有点太早了,思来想去则换成了拌面,如今天气热了,拌面并不会太烫,酸辣开胃,很适合已有些暑气的初夏。   宋宴一眼就识破她这是心虚了,也不说要不要吃五丝拌面,只道。”说起来也是我耽搁了你的好姻缘,要不是受我所累,就冲着魏七那性子,拼死拼活是一定要把你娶进门的。”   顾念溪只觉得脑袋有点疼,这大中午的,宋宴怎么就没完没了起来?   可人宋宴是她的靠山,是她的金主,她也不好把话说的太直接,只道。”大人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与魏小少爷本就不是一路人,他不过是觉得我是与旁人不一样,所以这才觉得自己心生情愫,可这份喜欢只怕更多的是错觉而已,过上几年,怕是连我是谁都记不得了。”   顿了顿,她更是道。”况且我也不喜欢魏小少爷,我虽出身平平,除了一手好菜也并未出挑的地方,但我以后嫁人还是要嫁个自己喜欢的人的。”   青春年轻的女子,对以后的夫婿还是充满期待的,她不过十六岁,自然也是如此。   宋宴道。”那你可想过以后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婿?”   寻常女子听闻这话早就羞红了双颊,觉得不好意思,只可惜啊,顾念溪可不是寻常女子,她认真想了想,道。”我喜欢脾气好的,官妈妈说了,嫁人不能图他身份地位样貌,这种东西都是虚的,唯有脾气好,晓得心疼人才是真的。”   “还有家世不要太好,家世好的人眼光高,对于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自是瞧不上,新婚燕尔还好,可等着时间久了,觉得我不能给他带来助力,也就恼了烦了。”   ……   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着,宋宴听的眉头直皱,顾念溪的选婿标准和他好像是完全不搭边。 第87章 糖渍樱 桃   宋宴心里是百抓挠心,冷哼一声,“你的要求还是挺多的,也不怕自己嫁不出去?家世清白,不要太过显赫,公婆家人好相处,不准纳妾,性子要好……你可知道就你这些零零散散的条件,能让多少男子望而却步?”   若这些话要京城那些媒婆听见了,怕是嘴里能塞进两个鸡蛋了。   顾念溪一本正经道。”若是那些男子听见这些话就望而却步,那我还嫁给他们做什么?凭什么男人就该三妻四妾,女人就要恪守妇道,贤良淑德?”   “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人,我就带着阿翩他们一起回广阳,买一个大大的院子,一群人住在一起,每天都快快活活的,这样多好?”   听到这话,宋宴脸上才浮现点笑意,林道远一案想要翻案并非易事,他怕还未等他还清林道远祖父清白,顾念溪就早早嫁人了。   不过他心底也知道,此事并无太大可能。   在他眼皮子底下想把顾念溪娶回去?   简直是痴人说梦。   宋宴赞许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过我看你傻乎乎的,只怕很容易被人受骗。”   “我怎么就傻乎乎的呢?”顾念溪一万个不愿意。   宋宴道。”那我说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是楚王,你相信吗?”   说着,他扫了一眼面露惊愕的顾念溪,道。”清平郡主是楚王膝下唯一的女儿,虽说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可你是生意人,想必也该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与清平郡主走的太近并不算什么好事。”   按理来说,清平郡主是他的表妹,可生在皇家,就连亲兄弟,父子之间都不会推心置腹,更不要说表亲了。   顾念溪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懵,“这些日子我也偶尔有人说起楚王,楚王寄情山水,说是皇上与太后娘娘几次要他入朝为官,都被他拒绝了,像楚王这样身份的人,也不会说缺银子。”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楚王为何要开酒楼。   “所以这就是我为何要你提防着清平郡主的缘故。”想起楚王,宋宴早已没有任何感觉,因楚王与他年纪相差并不算太大,小时候他很喜欢跟在楚王身后玩。   身在皇家,并没有亲情这一说,“你永远不知道对你笑盈盈的那个人是敌还是友,哪怕是自己的亲人也是一样。”   最开始他觉得不可思议,可后来仔细一想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能理解。   那个位置万人之上,谁不想坐一坐?   顾念溪看着宋宴,暖暖阳光下宋宴的眼神里却是凉沁沁的,好像半点感情都没有,只微微叹了口气。   人生在世,谁都难啊!   宋宴却是早已习惯这一切,转而说起魏子羡的婚事来,“……他们的亲事定在明年春天,时间很赶,这是承恩侯夫人在太后娘娘跟前求来的,就是怕夜长梦多,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赏了不少东西下来,特别是皇后娘娘,随着赐婚的懿旨到楚王府一起的还有一个硕大的夜明珠,可见皇后娘娘与承恩侯府上下对这门亲事都是极满意的。”   “说是赐婚的懿旨到楚王府的时候,楚王妃娘娘当即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可见对这门亲事是不大满意的。”   他从前最不屑的就是做这种事,可如今顾念溪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他又有什么办法?   如今铺子走上了正轨,顾念溪最爱做的事儿就是站在柜台边上收银子,听听食客唠唠嗑,顺带着抓一把自己腌制的蜜渍樱桃,樱桃用的都是将熟未熟的樱桃,一口下去酸酸甜甜的,味道十分不错。   看样子听八卦也得分人,像宋宴这种高门子弟,讲的都是宫里头最新鲜的八卦。   顾念溪听的十分满意,还提出了自己的疑虑,“那楚王呢?不是说楚王与楚王妃娘娘伉俪情深,成亲多年身边别说侧妃侍妾,因楚王妃娘娘未能诞下儿子,怕楚王妃娘娘不高兴,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我听说楚王对清平郡主更是极为宠溺,哪怕清平郡主想要天上的星星,楚王也会想方设法给她摘下来的。”   男人看男人永远是看的最准的,在楚王心里,自己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自然该配得上天下最好的男人了。   她还曾听人说起过,楚王也有意将清平郡主嫁给宋宴,当初的窦太后也曾有过这个意思,只是随着皇上继承大统,对于所有王爷,窦太后都是提防的,哪里敢将清平郡主嫁给宋宴?   若清平郡主嫁给了宋宴,楚王岂不就与宁国公府成了亲家?若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后果,窦太后想都不敢想。   宋宴微微颔首,道。”楚王先前听到风声,因为这件事进宫了好几次,也找了太后娘娘好几次,可是都无功而返,这次懿旨已下,事情再没转圜的余地了。”   不管楚王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清平郡主都是要嫁给魏子羡的。   顾念溪苦笑一声,低声道。”倒是可惜了。”   虽说世上不乏怨偶最后过成了恩爱的夫妻,但这个概率宛如大海捞针。   宋宴扫了她一眼,捏着茶盅一直没说话。   他觉得这小丫头还是太天真了些,京城世家里的少爷姑娘又有几个能娶到自己的心上人?   说了几句话,宋宴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过来做什么的,“我派人查过你姐姐的消息,曾在扬州发现过她,只是后来……又不见了。”   顾念溪嘴上口口声声说着要找姐姐,可时隔十二年,她就凭着自己虚无缥缈的梦来找姐姐,想要找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大喜过望,坐直了身子,忙道。”我姐姐什么时候去的扬州?又怎么会不见?难道没有再查到她的消息吗?”   宋宴道。”你别着急,吴光他们还在查,你说你姐姐是六岁那年丢的,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脾气很倔,模样生的很好……是从四川找到的,说话声音里面还带着一股子京腔,不像寻常流民一样草根树皮都吃,吃食上要求很多,所以被找到时已经瘦的皮包骨了。”   “十二年前,各处洪涝严重,有那些黑心肠的人选了好看的小姑娘卖到舞坊里去了,我不知道你姐姐是被骗过去的还是被拐过去的,当时到了扬州,原本是打算当作瘦马培养的,可养了一年多的时间,她就偷偷跑了,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瘦马?   顾念溪听到这话,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身上微微有些发抖。   她当然知道瘦马是什么,瘦马在扬州盛行,从小就开始学琴棋书画,学如何取悦男人,她姐姐那性子……断然是受不了这些的。   宋宴见她如此,忙道。”吴光还派人去那地方看过一次,找到当时教养她的嬷嬷,因为你姐姐模样出众,所以她印象很深,你姐姐刚过去时性子很倔,可两三天的时间里就想明白过来,很是温顺,所以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根本就没吃过什么苦,反倒还很得教养嬷嬷的喜欢,吃穿住行在一众姑娘中都是拔尖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她能顺利逃走的原因。”   “当初谁也没想到她认认真真学了那么多东西,本以为她已经认命了,谁也没想到居然会逃走……不过你放心好了,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   十来年前的事,能够查到这些已是很不容易,如今吴光再派人去查顾念溪姐姐的下落,并不简单,要真的能随随便便查到,当初顾念溪的姐姐岂不是就已被抓回去呢?   顾念溪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心里是五味杂全,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又能去哪里?   难过归难过,可她还是郑重与宋宴道谢,虽说她知道宋宴私下养了些人,可这些人却不是替她做这些事情的。   宋宴只道。”无事,这本就是我们开始说好的……不过我一直不懂,你为何会来京城?又为何会笃定你姐姐一定是在京城里?”   顾念溪又想起了那个梦,这件事是辛秘,若换成了别人,她可不会说,旁人听了说不住还会笑她,不是什么女子都有资格入宫的。   可这人是宋宴……顾念溪斟酌一二,开口将那个梦讲了出来,末了更是道。”……你觉得匪夷所思对吧?当初官妈妈听到这话时也觉得我是魔怔了,哭着喊着不准我来京城。”   “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那个梦有多真,刀落到我脖子上的时候,我还是被疼醒的,梦醒之后我就决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来京城,我要找我我姐姐,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宋宴并没有取笑她,反而面色也变得严峻下来,“据曾调教过你姐姐的嬷嬷说,她眉心长了一颗小小的红痣,模样生的十分出挑,算是很明艳的一个小姑娘……若真是如此,那兴许你的梦是真的,皇上就喜欢明艳,多才且聪明的女子。”   “皇上继承大统并不久,可也选过几次秀,入选的女子大多都是这种类型。”   因为这事儿,窦太后还老大不高兴,只觉得皇上太过于注重女子的容貌,甚至还发落过几个不守规矩的妃嫔,也就这几年皇上才稍微收敛些,也会选些容貌清丽的女子入宫,但这些个女子入宫后,却并不得宠。 第88章 木薯丸子酒酿   顾念溪听着是一愣,“难道,你不觉得我是魔怔呢?”   哪怕是来京城前与官妈妈分别之际,官妈妈嘴里仍嘀咕着这不过是个梦而已,一副不愿意她来京城的架势,可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这般执着。   宋宴摇摇头,含笑道。”自然不会这样觉得,这种事情就是奇怪,哪有道理可言?当初我祖父去世之前,曾梦到我母亲有了身孕,那个时候我母亲嫁到宁国公府已经几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可我祖父却说我母亲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身孕。”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个月,就有太医诊断出我母亲有身孕的消息。“   “那个时候我祖父已经是病入膏肓,就是拿着人参补品吊着,他也不懂医术……所以啊,当时众人都以为我祖父是想孙子想魔怔了,可见亲人之间是真有心心相印这么一说的。”   顾念溪听到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踏实了不少,低声道。”希望我能早点找到姐姐吧,官妈妈嘴上没说,可心里一直惦记着她,说对不起我死去的爹娘,没能照顾好我们姐妹两个。”   宋宴只道。”你放心,一定会的。”   得他这样说,顾念溪心里踏实了不少,也许血缘亲情之间真的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默契。   今日宋宴过来只是为了告诉顾念溪这个消息,说完这话喝了一盅茶之后这才离开。   顾念溪心情好了不少。   惹得阿翩等人惊愕不已,直说没想到,原以为清平郡主闹了一场,自家姑娘心情会受到影响,没想到送了宋大人离开之后还笑眯眯的。   顾念溪笑着道。”人家清平郡主不谙世事,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怎么会生气?况且,她又没朝我撒气,不过是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   若清平郡主是寻常姑娘,兴许她还会与清平郡主成为闺中密友。   只是她再仔细一想,这寻常人家也养不出这般娇憨无邪的姑娘来。阿翩倒是挺喜欢这位清平郡主的,毕竟她端菜送上去时,人家清平郡主那叫一个和气,“是了,清平郡主看着就是个好的,脸盘子长得胖胖的,一看平日里就是个喜欢吃的,正好魏小少爷也喜欢吃,他们俩儿成亲之后这日子过的肯定和和美美。”   “虽说清平郡主长得不如魏小少爷好看,但之前姑娘说过,不管是儿郎还是姑娘家的,心灵美才最重要。”   她说的是一本正经。   顾念溪听了直笑,直夸她说的在理,心里更是有一种吾家有女颇长成的架势,笑得十分开心。   她这边笑得是开心了,可魏子羡却是笑不出来。   他被软禁了。   一个人被锁在屋子里,连平日里身边伺候的半夏都不得靠近,除去每日有人送吃食来,他再也见不到一个人。   哦,也不对,今儿上午他母亲还来过一趟,把窦太后赐婚的消息告诉了他,嘴里更是说着什么“这门亲事已是板上钉钉,你若是想要悔婚也成,那就是把我们魏家上下百余口的性命都当作儿戏,还有你在宫中的姐姐,如今她的日子本就难得很,好在有太后娘娘护着,要不然你以为你姐姐这皇后的位置还坐的稳?”   “你小时候是你姐姐带大的,你三岁时她抱着你去花园玩,一不小心摔倒了,她宁可摔着自己也不舍得伤到你,直到如今,她左胳膊上还带着疤痕。”   说着说着,承恩侯夫人也跟着委屈上,泪眼婆娑,“当初皇上被先皇软禁在别院,京城上下没有哪个姑娘敢嫁给皇上,你姐姐二话不说直接嫁了过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的与宁国公府打好关系,为了咱们魏家上下……她做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如今太后娘娘赐下来的亲事,你说不干就不干?”   魏子羡从小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如今一听到魏皇后的难处,心就跟着软了。   魏皇后是他的长姐,也是他唯一的姐姐,他从小就是她的跟屁虫,等着长姐嫁给皇上搬到了别院,他偷偷去看过几次……那简直过的不叫人过的日子。   知子莫若母,魏子羡是承恩侯夫人生的,承恩侯夫人自晓得自己儿子是吃哪一套的。   想了想,魏子羡还是没松口。   之前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顾念溪,可如今要娶别人,他心里想着都是顾念溪的好。   可一边是家族和姐姐,一边是一个女子……魏子羡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松了口,“要我娶清平郡主也成,可我想最后见顾姑娘一面。”   承恩侯夫人皱了皱眉,可转而一想,就那丫头的臭脾气,叫阿羡见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答应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魏子羡就来铺子里找顾念溪。   这个时候,阿翩才刚刚起床咧,见难得见到他,连忙去找自家姑娘起床。   等着顾念溪坐在魏子羡对面时,她眼睛还没睁开,用手捂着嘴打哈欠,懒懒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呢?这天才刚刚亮了。”   魏子羡昨儿晚上一夜没睡着,其实他也不想这时候过来的,可母亲说这是唯一能给他的时间,想想也是,他都是订了亲的人,若叫人知道他来找顾念溪,那本就不愿意的楚王岂不是更加不高兴?   他嘴皮子动了动,没有说话。   顾念溪如今是睡眼惺忪,脑袋混沌一片,可仔细一想也觉得不对劲,“对了,前几日满春想着给你送些吃的过去,不仅没见到你,连半夏都没见到,说是你被关了起来,你怎么突然跑出来呢?”   “看你脸色不大对,身边也没跟个人,可别是偷偷跑出来的吧?你……你不会是想要离家出走吧?魏小少爷,这可使不得,这门亲事可是太后娘娘赐下来的,你要是走了,魏家上下都会受到牵连,清平郡主也会沦为京城的笑柄……”   这话魏子羡可不大爱听,他皱眉道。”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今日是我娘答应我出来的。”   语气很冲,不大高兴的样子。   顾念溪“哦”了一声,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也不好多说话。   魏子羡仍旧气鼓鼓的,“我饿了,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我被关在院子里这段时间,我娘每天早上要人送的都是白粥和馒头,我做梦都想着你做的饭菜。”   这没多长时间,他就已经瘦了一圈。   顾念溪抬头看了看天边这才泛着鱼肚白,为难道。”按理说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做,只是这么早……我们厨房也没菜啊,这样吧,我要阿魏擀面条,我做给你吃?”   只要是她做的,不管做什么,魏子羡自然说好。   可这一大早的又是揉面又是擀面的,工序繁琐,想要等着一碗面做出来,起码也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   但魏子羡这个时候已是饿的两眼泛光,顾念溪想了想便打算先做一碗木薯丸子酒酿出来。   做法也是挺简单的,先将山药蒸熟剁碎加入木薯粉,捏成一个个丸子,然后酒酿煮开打入鸡蛋加入桂花蜜,最后还需加入水淀粉……一碗木薯丸子酒酿做出来可能就一盏茶的时间,煮酒酿与蒸山药还可以同时进行了。   别看做法简单,味道却是不错,这酒酿是顾念溪亲自酿的,不酸不涩,味道清甜。   男子大多不爱吃甜的,魏子羡听闻这名字开始还微不可察皱皱眉,可等着一碗木薯丸子酒酿端出来之后,不出须臾,他就吃的是一干二净。   顾念溪这时候也用了小半碗,见他吃的狼吞虎咽笑着道。”原先天气还没热起来时,我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吃一碗的,只是后来发现酒酿容易胖人,这才不敢多吃,若是我吃不胖的话,我恨不得日日都吃这酒酿了。”   “味道是好。”魏子羡颇为赞同点点头,放下碗之际,只道。”宋宴吃过你做的木薯丸子酒酿吗?” 第89章 海带豆腐面   顾念溪摇摇头,“大人一向不爱吃甜的,况且这木薯丸子酒酿也算不得什么菜,我也从未推出来过,平日里也就自己做着吃吃而已。”   她铺子里的菜一向都是卖的贵,这么简单的一道甜品就收别人那么多银子,她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魏子羡咧嘴一笑,笑的十分开心,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顾念溪一琢磨,就明白他的心思来,“既然承恩侯夫人允许你过来,想必是你已经同意娶清平郡主,人家清平郡主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负了别人,这门亲事不是你最开始想要的,但也不是清平郡主想要的,只有两人齐心协力想将日子过好,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的。”   她与魏子羡结识时间虽不长,但也知道魏子羡并不是个狼心狗肺的。   可是成亲之后的日子该如何过,是和和美美过一辈子,还是成为一对怨偶,这种事儿谁也说不准。   魏子羡一听这话就直皱眉头,“你这话怎么和我祖母说的一样样的?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心里有数!”   “我来你这儿就是图个痛快,这次来了……以后我怕是再也不会来了,成亲之前过不来,成亲之后也不好再过来。”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委屈,可下一刻见着阿魏端着海带豆腐面出来,吸了吸鼻子,直道。”这是什么?好香啊!”   顾念溪有点不好意思了,“本来打算给你做面的,可你也知道,铺子里生意实在太好,再加上天气热了,也不敢多囤菜,所以压根没肉,只有一块昨晚上湃在井里的豆腐,我索性要阿魏给你做海带豆腐面。”   魏子羡已经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香!   真的太香了!   空气中飘着一股子油辣子的香气,还带着鲜花椒的麻,便是闻一闻就让人觉得食欲大开。   魏子羡尝了一口,直说好吃,“豆腐是用什么炖的,怎么这么香?还有海带,我之前吃过,福建那一带常吃这个的,之前我吃的时候觉得味道一般,没想到和豆腐在一起味道简直是绝了。”   “呀,这里面还有豆芽了……呜,真好吃!”   这……顾念溪见他吃的话都没有再说,只觉得哭笑不得。   海带豆腐面是湖北襄阳一带的吃法,从前她曾尝过一次,面条擀的劲道,油辣子是秘制的,很香很香,再加上麻油,葱花和泡好的水萝卜,一口下去是又香又辣又麻又脆。   原先顾念溪并不爱吃油重的食物,但吃过海带豆腐面之后却觉得欲罢不能。   到了最后,魏子羡将一碗面汤都给喝完了。   此时日头已升了上来,魏子羡吃的满头是汗,接过满春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汗,再喝一口已经凉了的木薯丸子酒酿,那滋味……哪怕就是让他在顾念溪身边当一辈子小厮他都愿意。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魏子羡是吓了一跳。   他是魏皇后最疼爱的弟弟,可以说是受万人歆羡,可仔细一想,他好像真的不如满春开心。   吃饱了喝足了,想到这些,魏子羡只觉得没意思,心情再次变得低落下来。   顾念溪则道。”我知道你不高兴,不痛快,我知道有些话我说了你要嫌我唠叨的,可人生下来都是要承担责任的,你得到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一切都是魏家给你的,这些都是魏家祖先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你既生来是魏家人,一样也是要有所付出。”   “说句不该说的话,若要你用如今所有的一切去换取自由,你愿意吗?”   “我在广阳长大,虽说吃穿不愁,但也是见惯了各种事儿,乡下不知道有多少吃不饱穿不暖的少年郎,至于说亲娶媳妇那更是痴人说梦,有好些孩子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读书写字,不用像父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小小年纪就晒得黑黝黝的……”   魏子羡没说话。   当初他偷偷去别院看姐姐魏皇后时,一次下大雪路被封了,他借住在农户家里几日,还记得那农户家里五六个孩子,却只有一套衣裳,这一套衣裳每人轮着穿,剩下的几个孩子则裹着被子不下床,至于吃食,每日就靠着几个烤洋芋烤地瓜过生活,想吃一顿细米细面那更是要等到过年,一个个孩子瘦的像根豆芽菜似的,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这件事给了他很深的触动。   魏子羡起身道。”你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的,那……我走了,今日我没带银子,饭钱以后给你送过来。”   顾念溪站起来送他,“一碗面还说什么银子?说句没规矩话的话,满春他们都念及着你的好,在心底把你当成了朋友,更不必说我,以后你要是想吃什么只管带着清平郡主一块过来,到时候只怕我这铺子里又推出很多新菜来,保准你们吃的满意。”   带着清平郡主一块来……就是魏子羡再怎么不聪明,也明白顾念溪的意思了。   可站在门口,即将要走了,他却还是不死心道。”顾姑娘,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如果没有宋宴,你会……你会选我吗?”   他的眼神里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顾念溪轻轻摇摇头,轻笑道。”不会的,自始至终,我都把你当成朋友看待的,这与宋大人无关。”   她知道自己的话很伤人,可事实就是如此。   很多时候给人希望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魏子羡苦笑一声,头也不回就走了。   今日这事儿半个时辰之后就传到了宋宴耳朵里去了,因前些日子赵嫂子一事,吴光安排了暗卫时时刻刻盯着在了,美其名曰保护顾念溪的安危,可实际上……傻子都知道他这是什么心思。   就连敦厚的吴光都忍不住心想——大人你之前将事情闹得这么大,京城之中就算是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去招惹顾姑娘的。   但宋宴吩咐了,铺子里的大事小事都要禀告他一声,所以吴光犹豫片刻之后,这才将早上的事情说了。   没想到宋宴却是嘀咕道。”木薯丸子酒酿?她亲手给魏子羡做了木薯丸子酒酿?”   凭什么?   虽说宋宴的确是不大爱吃甜的,但对于顾念溪的这种行为还是挺不高兴的,至于木薯丸子……他从前更是听都没有听说。   他沉声道。”吴光,你之前可吃过木薯丸子?”   吴光摇摇头,“并未吃过。”   他和宋宴一样,不仅不爱吃甜的,甚至连零嘴一类的都不大爱吃。   宋宴扫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叫人惶恐的笑意,“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今儿你去那铺子走一趟,尝尝那木薯丸子酒酿好不好吃吧。”   吴光:……   他心里知道,其实是自家大人听魏小少爷赞不绝口,想要试一试而已。   跟在宋宴身边多年,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应了一声马上就下去了。   他办事向来极快,一个时辰之后就端着一碗木薯丸子酒酿回来了,更是道。”大人,我买了两碗回来,一碗我将才已经吃过了,味道的确是不错,和寻常酒酿不一样,并未发酸,还带着清香,木薯丸子很有弹性。”   看着桌上摆着的木薯丸子酒酿,宋宴颇为赞许点点头,刚拿起调羹,他却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可有说漏嘴?”   他知道顾念溪聪明极了,若开门见山直接说要吃木薯丸子酒酿,顾念溪一定会起疑心的。 第90章 松酿鹅油卷   吴光看着虽憨厚,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摇头道。”大人放心,我没有说漏嘴。”   “属下一过去就问阿翩姑娘有没有什么吃的,说属下最近染上风寒,在吃药,若是有甜的那就最好了,阿翩姑娘开始说给属下煮辽东一带经常喝的奶茶,属下说想吃酒酿之类的,阿翩姑娘便去找阿魏姑娘做了。”   阿魏?   宋宴刚拿起调羹,可听见阿魏两个字,眉头下意识一皱,“这酒酿是阿魏做的?”   这碗调羹看着就很香,酒香之中还带着一股子桂花的香气,原本他是很有食欲的,可听闻不是顾念溪做的,顿时将调羹放了下来,“不是顾姑娘做的?那她在做什么?”   吴光早已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低声道。”顾姑娘在睡觉,属下听阿翩姑娘说顾姑娘今日起早了,所以午睡的时间就稍微久了点。”   宋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吴光见那碗木薯丸子酒酿还冒着热气,想着将才的滋味,只觉得若是不吃实在是暴殄天物,太浪费了,“大人,虽说这甜羹不是顾姑娘亲手所做,但也是顾姑娘当初教阿魏姑娘做的,味道很是不错,您可以尝尝看。”   说着,他更是大着胆子道。”今日早上魏小少爷吃的面与甜羹也不是出自顾姑娘之手,而是阿魏姑娘做的,大家都说阿魏姑娘如今的手艺都能去外头当大厨了。”   “至于顾姑娘,这些日子已经很少下厨做饭了,我听阿翩姑娘说顾姑娘这几日净忙着研究新菜,闲暇时候则用来睡觉……”   宋宴道。”她倒是会过日子。”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是舒服多了,拿起调羹尝了一口木薯丸子酒酿,只觉得味道的确是不错,这才多喝了两口,但也不过只是两口而已。   他刚放下调羹,宫里头就来人了,说是窦太后有请。   宋宴接过一旁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擦擦手,不咸不淡道。”不是说陈夫人在慈宁宫吗?太后娘娘找我去做什么?”   来的是窦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也是窦太后身边最得脸的人,平日里是没少收宋宴的好处,如今见着宋宴一扫平日里的倨傲,乖觉的像只鹌鹑似的,低声道。”……太后娘娘就是因着陈夫人带着陈瑶姑娘一块进宫,所以才邀您进宫的,还说了好些不该说的话,太后娘娘听了似不是很高兴。”   这话本是不该说的,可他想了想这一路上还是一字不漏都道了出来,“太后娘娘听说您在外头养了一房外室,本是没怎么当回事的,可这些日子陈夫人的话是越说越玄乎,说您因为那位顾姑娘不仅对她出言不逊,甚至还说顾姑娘是个水性杨花的,与承恩侯府的魏小少爷也不清不楚……所以这才惹恼了太后娘娘。”   宋宴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对于自己这位外祖母,他实在太清楚她老人家的性格,最是喜欢魏皇后与陈瑶那样知书达理,一言一笑都挑不出差错的女子来。   等到了慈宁宫,宋宴还没进去就听到陈夫人那已哭的沙哑的声音,“……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看着琳琅长大的,是他的表姨母,他要是喜欢那等贤良淑德的好姑娘,我也就认了,可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琳琅?”   “我们瑶瑶是太后娘娘您看着长大的,模样性子都是拔尖的,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宋宴抬脚进去时见着陈夫人坐在窦太后身边,哭的眼睛都肿了,说话抽抽噎噎的,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全然没有那日在宁国公府的蛮横样儿。   窦太后如今将近六十,纵然保养得宜,可住在别院那十来年的时间却是受尽蹉跎,满头银丝,看着比相同年纪的宋老夫人老上不少,和慈眉善目的宋老夫人比起来,她看起来也严厉多了。   窦太后面上神色不悦,见外孙与自己请安,冷哼一声,“是不是哀家不派人请你过来,你就打算以后都不过来呢?”   宋宴笑着道。”您这说的什么话,断然不会的。”   虽说窦太后与宋老夫人都是他的祖母,但在窦太后跟前,他可没有在宋老夫人跟前那样随意。   窦太后没好气道。”琳琅,你算算日子,这都小半个月没过来与哀家请安了,可是心虚呢?听说如今你在外头置了一房外室?”   宋宴笑了笑,应了声是。   窦太后面上神色更是不悦,她在后宫之中斗了大半辈子争了大半辈子,太清楚那些女人为了夺得男人的喜欢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的出来,对素未谋面的顾念溪也没什么好印象,“琳琅啊,你年纪不小了,身边添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是应该的,可也得好好选选才是,一个开馆子的,又和魏家小子不清不楚,这样的人,你怎么瞧的上?”   “哀家活了大半辈子,这样的女人见得多了,商户之女下贱得很,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你一时间被迷惑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只是这样的女人碰不得……瞧瞧你姨母,眼睛都哭肿了,看看你瑶表妹,这几日都瘦了一圈。”   宋宴看了陈夫人母女一眼,陈夫人眼睛的确是肿了,可站在她身侧的陈瑶还是老样子,不管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恬恬淡淡的笑,就好像带着面具似的。   陈夫人紧紧攥着窦太后的手,就宛如攥着救命稻草似的,拼命点了点头。   宋宴虽不喜欢陈瑶,但对这个表妹也说不上讨厌,毕竟两人向来没什么交集,可陈夫人……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太后娘娘您这话说的就过了些,我看瑶表妹还是老样子的。“   "更何况您见都没有见过阿溪了……至于说她与魏子羡不清不楚,那更是没有的事儿,您就算是不相信魏子羡与阿溪,难道还不相信孙儿?若阿溪真的是那样的人,孙儿怎么会喜欢她?”   说着,他不动声色扫了陈夫人一眼,脸上虽挂着笑,可眼中却带着几分警戒,“魏子羡与阿溪不清不楚,这话您是从哪儿听来的?您在宫里头呆的久了,可别那些喜欢挑拨离间的人说什么,您就相信什么了。"   他这话说的是十分不客气。   就连窦太后跟前那得脸的大太监听闻这话也是将头垂的低低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哪怕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宋宴这是在挤兑陈夫人。   一边是自己疼爱的外孙儿,一边是对自己孝顺有加的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窦太后也不舍得当众责怪谁,”好了好了,这话就说的重了,在你眼里,哀家就这般蠢笨?外头天气热,将才哀家要御膳房做了些松酿鹅油卷,哀家晓得你不爱吃甜的,所以专程让人给你做了些糕点,这糕点,哀家之前尝过,觉得味道不错。”   她老人家打圆场的意味是十分明显。   宋宴也不想让窦太后为难,只点头说好。   其实这道松酿鹅油卷之前宋宴就吃过两次,是用鹅油,松子,芝麻,奶油一起做成的,味道很香,他是陪着皇上一起用的,当时吃一个时觉得味道不错,可吃的多了却觉得有些腻味。   但窦太后提起,他也不好说什么,便顺着窦太后的安排,与陈瑶一起坐下来吃糕点。   看着这一对璧人,窦太后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意,“前几日哀家才给魏家小子赐了婚,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也早些与阿瑶成亲好了……” 第91章 山药芙蓉汤   窦太后在心底一直将陈瑶视为未来的外孙媳妇,可她老人家也晓得姑娘家脸皮薄,有些话未确定之前不好说,但如今……那可是等不得了,再等下来,就叫人捷足先登了。   宋宴原本正吃着松酿鹅油卷,听闻这话只将手中的糕点放了下来,似笑非笑道。”太后娘娘这话,孙儿倒是有些听不懂了,孙儿的亲事何时又与瑶表妹扯到一起去呢?”   “从前孙儿与瑶表妹年纪小,长辈们喜欢开些玩笑,那也是无可厚非,可如今瑶表妹大了,您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自己觉得不打紧,这要瑶表妹如何说亲?”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不娶。   窦太后今儿当着陈夫人说起这话,就是想给她们母女吃一颗定心丸,如今见外孙儿半点面子都不给自己,当即心里就有些不悦,哪怕是皇上在她老人家跟前都不敢这样说话的。   想及此,她扫了陈瑶一眼,见陈瑶面色不变,依旧坐在那里不急不缓吃着松酿鹅油卷,心中对陈瑶赞叹更甚,“怎么,你心里就只有那个厨子不成?今儿哀家也就实话告诉你好了,阿瑶就是哀家心中属意的孙媳妇。”   她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微微拔高,透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意味来,屋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连向来在她跟前不拘什么的陈夫人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窦太后的脾气,他们一个个可都是见识过的。   宋宴可不怕什么,含笑道。”太后娘娘您要是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说,可到底是我娶妻,您要真的将婚事赐下来,孙儿自然会乖乖将瑶表妹娶回去的,只是娶回去了……瑶表妹怕是要守活寡的,只要您不怕她怪您怨您,不怕姨母日日来您跟前哭哭叨叨的,那就行。”   说着,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窦太后,神色不改,“孙儿是您看着长大的,是个什么臭脾气您比谁都知道,可是没有和您说笑的。”   窦太后气的不行,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而起,“放肆!”   一旁的陈夫人吓得一个激灵,也跟着站起来,可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是没敢说出口,如今恨不得缩到墙角去才好。   宋宴看着窦太后气的浑身微微的有些发抖,眼睛都有些红了,心里也知道自己是不孝顺的,可有些话还是早说为好,“放不放肆的,话都已经说了……太后娘娘您要打要罚,孙儿无话可说,可是瑶表妹,孙儿是不会娶的。”   说着,他又添了一句,“至于顾念溪,孙儿请太后娘娘您也放过她,孙儿不愿意因为一个女子惹得我们祖孙之间生分了。”   陈夫人眼睛瞪得大大地,宋宴……宋宴这可是在威胁窦太后?   她听见身侧的窦太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连忙扶着她,只听窦太后颤声道。”好,好,当真是好得很,你和你老子真的是一个性子啊!”   宋宴同父亲宁国公感情并不好,可并不能否认他身上流着宁国公的血,“太后娘娘怕是累了,不如好些歇着,孙儿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话毕,他竟转身就走。   当真……当真是胆大包天啊!   窦太后见他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气的瘫在贵妃榻上直喘粗气儿,呢喃道。”他还真不愧是宋远的儿子,父子俩一个德行,心肠比石头都硬,捂不热的……”   这话陈夫人可不敢随便接。   这件事说来话长,宁国公宋远当年并不喜欢保宁长公主,他们之间的亲事是窦太后使了些手段的,婚后宋远对保宁长公主极为冷淡,婚后几年保宁长公主才有的身孕,保宁长公主早早去世,一方面是担忧母亲与兄长,另一方面则是多年积郁所致。   想到过世十来年的女儿,窦太后眼眶泛红,却是强忍着不叫眼泪掉下来。   陈夫人怯怯道。”姨母……”   窦太后微微闭着眼,淡淡道。”哀家累了,你们回去吧。”   陈夫人还要再说话,可陈瑶已经站起来冲着陈夫人使眼色了,柔声道。”那太后娘娘,我们就先回去了,您别生气了,表哥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还小了,您同他置气做什么?您有多疼他,他心里都是晓得的,肯定过几天就会来给您赔不是的……”   窦太后没有接话。   陈瑶忙拉着陈夫人下去了。   窦太后却是一个人坐了好久好久,直至用饭的时候,身旁的大太监大着胆子道。”太后娘娘,奴才叫御膳房给您做了您爱吃的山药芙蓉汤,您要不要用些?”   山珍海味吃的多了,最后常吃的,爱吃的也就是寻常的家常小菜罢了,再加上山药有美容的功效,所以这道菜是窦太后最近最爱吃的了。   窦太后却摇摇头,“下去吧,哀家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吩咐下去,没有哀家的吩咐,谁也不得进来。”   谁人再也不敢上前打扰。   窦太后坐了片刻,却是回了内间,一个人打开放在床头的锦盒,这里头放得都是她被先皇关在别院之中,保宁长公主写给她的信笺。   她并不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世家姑娘,当年选秀时不过是家世平平,靠着自己的美色,手段与儿女才坐上了后位,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才去别院时,她才没了大儿子,又受云太妃打压,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若非有保宁长公主时常偷偷探望她,与她写信,前几年那苦楚的日子,只怕她真的熬不下去啊!   哪怕保宁长公主去世之前,也不忘替她求情,攥着先皇的手说不忍他们母子受人磨挫,先皇这才下令撤走了别院中那些歹毒的嬷嬷婆婆。   可如今日子好起来了,女儿却不在了……她觉得愧疚,觉得心痛,把对保宁长公主所有的爱都放在了宋宴身上。   可是,宋宴压根都不领情。   窦太后是一夜都没睡着,但翌日一早起来却也没提要赐婚的话了,要知道昨儿她可是连圣旨都替皇上准备好了,只等着按印儿就成。   其实宋宴也是一夜都没有睡踏实,窦太后在他记忆之中一直都是如此强势,在他小时候就是如此,他还曾与保宁长公主抱怨过,可保宁长公主却道——你外祖母啊是刀子嘴豆腐心,虽说老是逼你上进,可都是为了你好。   她是性子强势,可要不是因她性子强势,母亲和你两个舅舅只怕早就不在了,一个弱女子想要深宫之中站稳脚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所以啊,你外祖母都是被逼成这样的。   要是可以选择,谁不想像云妃娘娘那样整日看看书喝喝茶赏赏雪?你外祖母,也是个可怜人。   宋宴心里都明白,深宫之中的女人都是可怜人,这些年因皇上平庸,朝中人明面上虽不敢说什么,可背地里议论声不断,都是靠着窦太后的铁血手腕将这些流言蜚语镇压下来的。   但他更明白,若是他不将这话说重些,他与陈瑶之间的亲事只怕是没完没了。   因心里不舒服,宋宴今日索性告了假,并没有去上朝,也没有去校场,想了想,直接去瞧了瞧顾念溪。   如今一大早,天儿就带着些暑气,顾念溪索性请人在院子里摆了竹床,旁边放了个小小的桌子,整日这张小桌子上的吃食就没断过,葡萄,香瓜,瓜子……只要是街上能买到的,她这张小桌子上就没断过。   顾念溪这小日子啊,过的要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第92章 秘制奶茶   宋宴到的时候顾念溪正躺在竹床上,微微闭着眼,一伸手就够了一旁的葡萄吃,这日子,就连宫里头的窦太后都比不上。   要知道窦太后还得为了朝堂上,后宫中的一些琐事烦心了。   他走过去,顾念溪还没发觉,只以为是阿翩或者阿魏过来了,躺在竹床上吩咐道。”今儿天气热,我看不如煮些我之前说过的奶茶用冰镇着,里头加些木薯丸子,葡萄干,糖渍过的蜜豆……味道应该不错。”   宋宴是兵部侍郎,还曾上过几次战场,也去过辽东,知道这奶茶是蒙古辽东那一带的喝法,没想到这小丫头知道的倒是不少,“奶茶是用鲜牛乳煮的,若是用冰镇着,会带着腥气儿,这样的奶茶能好喝吗?”   顾念溪一睁开眼,就见着宋宴正低头看着自己,他的五官在自己眼前被放大了无数倍,可依旧难挡那俊朗的五官。   容颜依旧,可顾念溪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大人怎么来了?”   算算日子,宋宴已经好些日子没过来了。   宋宴昨晚上也没睡好,眼睑下略带着些青紫,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怎么,你这铺子打开门做生意难道我就不能来呢?”   “这倒是没有。”顾念溪连忙坐了起来,笑着道。”这不是不知道哪阵风把你吹来呢?今儿你不必上朝吗?”   宋宴淡淡道。”不想去,所以就没去。”   顾念溪:……   她心中忍不住腹诽,有个当皇帝的舅舅还真是好啊!   嫉妒归嫉妒,可她却不敢得罪这位爷,“今儿大人过来的早,这还没到用中饭的点,不知道大人可吃过早饭呢?可是要用些什么吗?”   宋宴并不重口腹之欲,淡淡道。”你们铺子的几个人忙得是脚不沾地,摘菜的,擦桌子的,收拾灶屋的……一个个是忙得很,唯独你这个掌柜的倒是清闲自在,不必吃什么,只要做一杯奶茶上来就行。”   他倒是想看看用冰镇过的奶茶能不能喝,前几日曾与兵部同僚一起去四季美吃饭,有人曾夸过顾念溪做的饭菜——那没有一道不好吃的,原本以为几样毫不相干的食材加在一起不会好吃,没想到一筷子下去那叫一个惊为天人。   所以,他这是等着喝过带有腥气的奶茶后,看顾念溪怎么收场了。   因为魏阿翩他们都忙着,所以顾念溪就亲自去煮奶茶,一刻钟之后,她就端着两小碗奶茶出来。   奶茶并未用冰镇过,却是加了冰块的,端出来时还冒着凉气。   顾念溪仿佛猜到宋宴在想些什么似的,递了一碗奶茶过去,“大人尝尝看吧,我这奶茶的做法与蒙古一带的做法并不一样,茶叶是选的茶味重的凤凰单丛,这茶是潮安产的,如今喝的人并不多,单喝这茶只觉得味道太浓,加到奶茶里刚好能盖住牛乳的腥味。”   “我提前把这茶用糖炒过,带着一股子特有的茶香,也能盖住牛乳的腥味儿……这可不是普通的奶茶,应该叫凤凰奶茶。”   她说话间,宋宴尝了一口,仍旧觉得稍微带着一点腥气,但是这腥味儿恰好能够中和奶茶中的甜和一丝丝苦。   他不解,“味道虽是不错,可为何奶茶中带着一点点苦味?”   “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顾念溪见一向挑剔的宋宴都微微颔首,知道自己这奶茶也推出去开始售卖了,“不光是菜讲究色香味俱全,就连奶茶也是如此,若奶茶里只有香与甜,喝一口两口觉得还好,可喝得多了难免会觉得腻味,牛乳的腥味儿与茶叶的苦味儿并不明显,喝多了更不会让人觉得发腻。”   宋宴颇为赞许点点头,从前在蒙古喝的奶茶味道是远远及不上今日这碗奶茶的,哪怕是他不爱吃甜的腥的,也觉得味道十分不错。   顾念溪心里开始想着给这奶茶取名叫凤凰奶茶,但皇上是龙,皇后是凤,她给一碗奶茶取这个名儿好像不大合适,想了想只打算叫秘制奶茶好了。   名头够响亮,够直接,正好!   一碗奶茶下肚,宋宴心情也微微好了些,“前些日子我去四季美吃饭,没想到连四季美都开始跟风起来,一道道菜与你做的菜颇为相似,原本四季美和天香楼,百味轩比起来生意不算好的,可如今生意好多了。”   顾念溪并不意外,连自诩京城第一大酒楼的天香楼都肯自降身价,更别提别的酒楼,“百味轩我曾去吃过一次,味道比天香楼要强点,好歹有几个招牌菜。”   “我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他们要学我,我也没办法……反正有银子大家一起赚就是了,只要不像陈三爷那样隔三差五借着讨教之名问东问西就好了。”   相处时间久了,她还真觉得陈三爷是个人物,脸皮厚的很,就连好脾气的阿翩见他来了都拉着一张脸,可人家还是照来不误,见着自己一口一个“顾姑娘”,喊得那叫一个甜,一会问“为何我们天香楼做的肘子这么腻”,一会儿又问“你做的肥肠为何这么受欢迎”……   这都是开门做生意的,把自个儿的手艺教给了你,那自己的铺子还开不开呢?   可偏偏陈三爷姿态摆得很低,每次来又都是带的大包小包……顾念溪每次搁不下面子,只能传授一两招,用阿魏的话来说——她这就叫鼠目寸光。   宋宴并不喜欢陈三爷,应该说是他并不喜欢任何接近顾念溪的雄性动物,老的少的,抱着什么样目的的那都不行,“我看这个陈三爷仗着背后有楚王撑腰,说好听的那叫一个能屈能伸,若是说的不好听了,这也太不知道分寸了……要不我找人与他说道说道,也免得他老是耽误了你的休息。”   “不必了。”顾念溪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宋宴真的只打算与陈三爷说道说道,上次的事情她也算看出来了,这个宋宴是狠角色,“他虽不招人喜欢,却也不算烦人,由着他去吧,都是在外谋一口饭吃的,也给别人留条活路好了。”   况且这几日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有道是左跳财右跳灾,就是上次有人来铺子里闹事儿,她这右眼皮子都没跳过,如今跳个不停,她心里慌得很,不想多生事端。   想及此,她决定说些高兴的事儿,“这几日魏小少爷和清平郡主都还好吗?”   宋宴道。”挺好的,最开始楚王不同意这门亲事,见事情没有转寰的余地,便将清平郡主拘在王府中备嫁,倒是听说楚王妃身体本就不好,因为这门亲事已经病了好几次,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承恩侯府那边,魏子羡倒是老实多了,比之前也沉稳多了,魏家上下只觉得这说不准还是件好事了。”   之前魏子羡那性子,别说是楚王了,他都替清平郡主担心。   可到底怎么样,只能等他们成亲后才知道……顾念溪还是挺替他们担心的,正惆怅着,顾念溪只听到宋宴的声音——过几日就是我祖母的生辰,她说想邀你去宁国公府做客了。   做客?   又要去宁国公府?   顾念溪一个激灵,忙道。”这怕是不大好吧,上次就咱们几个人在,我去见见宋老夫人倒是没什么,可既是宋老夫人的生辰宴,那肯定是要大宴宾客的,我过去算怎么一回事?”   说着,她更是吓得直摆手,“我就不去了……光一个陈夫人我就唯恐避之不及,更别说那一屋子夫人太太了。” 第93章 奇怪的月饼   一两个陈夫人、承恩侯夫人那样的人,顾念溪暂且还能应付过来,可一屋子狠角儿,她想想都觉得害怕。   顾念溪忙道。”宋老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大人放心,到时候我人不去,礼会送过去的,保准叫宋老夫人满意。”   宋宴道。”昨日早上祖母专程把我喊过去说了这话,你要是不愿意过去,自己去宁国公府找她老人家去说,我可不去。”   顾念溪瞪了他一眼,“我去算什么数?”   说着,她也琢磨出不对劲来,“我怎么觉得老夫人颇有深意。”   没哪家老祖宗过生辰,孙儿的外室还巴巴过去的,这不是叫人笑话吗?   她怎么觉得,宋老夫人这意思好像要她在众人跟前露个脸,好表明她的身份似的……她可不想给宋宴当姨娘!   宋宴早已明白自家祖母的心思,不光是宋老夫人,就连看着她长大的陈嬷嬷也是对顾念溪赞不绝口,每次总说得早些将顾念溪抢回来,免得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其实吧,他也是这样想的,但他想要的是顾念溪身披凤冠霞衣,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从宁国公府大门进来,他要的是顾念溪当他的妻,能够大大方方站在他身侧,而不是见不得光的妾室。   可如今这些话他不好对顾念溪说,说出来只会吓坏了她,“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小老小,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似的,前两个月我们府里新来了个丫鬟,祖母见了只说她像只狸花猫,人家小丫头听了这话吓得不行,眼眶都红了,生怕被发卖出去,不曾想隔了几日就变成祖母身边的丫头了。”   “所以啊,祖母是个什么意思,我还真不知道。”   顾念溪见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觉得心里来气,忍不住嘀咕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走一趟宁国公府,提前把宋老夫人的寿礼物送过去,正好她也很想念那个总是笑眯眯,一团和气的老太太……若是她的祖母还活着,只怕也和宋老夫人一样是个很好的老太太了。   宋宴见她气鼓鼓的,就好像池塘里养的金鱼似的,觉得格外有意思,恨不得拿手去戳戳她的脸,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她说闲话,“……前几日端午节的时候天香楼那几个大酒楼做出了各式各样的粽子,大家都等着你推出粽子来,没想到一直等到了端午节过完了,也没见你卖粽子,这还有一个多月了,可有打算卖什么?”   其实这件事顾念溪也是想过的,但是做粽子折腾来折腾去也就那么一回事,用粽叶与糯米,根本就折腾不出来什么花样,自然也就卖不了多少钱,她也就懒得折腾了。   顾念溪狡黠一笑,“七巧节可以做些糕点出来,我的重头戏在中秋节,到时候包你大开眼界。”   她虽喜欢折腾,却不是瞎折腾,不像天香楼,四季美食的瞎折腾,甚至还把酸豇豆,鱼肉包进去……当时她看着一桌子阿魏买回来的各式粽子,她是一个都吃不下去。   “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宋宴对她也是颇有信心。   想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开口道。”听说每年七巧节街上都有花灯,热闹的很,不如到时候我带着你们一起去看吧!”   说着,他像是生怕顾念溪拒绝似的,道。”正好我长这么大也还没这一天出去逛过,每年到了七巧节那一日就是京城中最乱的时候,拐孩子的,踩踏的……多的很。”   “到了那一日,只要临街的饭馆,茶楼那都是一位难求,特别是包厢,坐在里头看下面是车水马龙,特别漂亮,听说今年皇上还打算放烟火的,我打算定天香楼天字号的包厢,那里是看烟火绝佳的位置。”   顾念溪听的是眼睛直泛光,他们这一群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儿郎,对七巧节自是万分期待,特别是阿翩,半个月前就开始念叨起来要出去逛逛。原先她在广阳时就曾听说过京城到了七巧节这一天是热闹非凡,想要去瞧瞧,只是她派满春出去定位置,问了一大圈也没订到,这几日她正想着要不要去问问陈三爷能不能帮她留个位置的……如今宋宴送上门来,那是最好不过,有他在身边,他们几个的安危也不必担心,毕竟谁也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顾念溪听了直说好,极为殷勤道。”那就多谢大人了,到时候等着月饼做好了,我一定会多给大人留些的……哦,对了,大人今日中午想吃些什么,不如我亲自下厨?”   她这副狗腿样落在宋宴眼里是十分受用,却还是倨傲道。”你看着办就好了。”   寻常人听到这话那就犯难了,可对顾念溪来说,这不过是小事一桩,身为一个厨娘,一个优秀的厨娘,这种话可难不倒她的。   她即刻下去厨房忙活了。   宋宴则坐在石桌旁吃葡萄,院子里新移来了葡萄藤,因这是头一年葡萄长得并不多,一颗颗也不大,吃起来酸溜溜的,他不过吃了一颗就放了下来。   正喝着茶,阿翩就匆匆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   阿翩神色有点紧张,“宋大人,姑娘呢?”   宋宴道。”她去厨房了。”   他见着阿翩身后的妇人一脸打量,先是四处瞅着院子,可见到他之后眼神便直勾勾落在他面上,毫不客气道。”这人是谁?”   她说着一口夹杂着广阳腔的官话。   宋宴猜到她就是顾念溪口中提过很多次的官妈妈了。   阿翩不好说实话,毕竟宋大人与自家姑娘之间的事儿……这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啊,她嗫嚅道。”官妈妈,这位是宁国公府的宋大人……”   官妈妈和阿魏长得有五六分相似,相较于阿魏的聪明能干,官妈妈一看就是差一大截,不过看样子她倒是个厉害的,要不然也不能护着两个孩子在广阳长大。   官妈妈一听这话就皱皱眉头,她自个儿觉得自己声音压得是低低地,可是院子里的几个人都能听得见,“宁国公府?当年皇上最喜欢的保宁公主不是嫁到宁国公府去了吗?我的乖乖哟,这宁国公府的人怎么也过来呢?咱们家阿溪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好了!”   阿翩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是与阿魏住在一个屋的,自从前些日子阿魏接到官妈妈的信说是过年之前会来京城,阿魏就茶不思饭不想,就连夜里都开始做噩梦,甚至还说什么——甭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要是我娘晓得姑娘给宋大人当了外室,我怕我娘要一根绳子吊死在咱们跟前,临死之前,估计还得捎上我一起去九泉之下给故去的老爷夫人赔罪。   那个时候的阿翩不解,只问为什么。   阿魏战战兢兢道——你想啊,咱们这来京城才多长时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我娘晓得了肯定说我没照顾好姑娘,要姑娘走了歪路。   所以,在阿翩的心里,官妈妈可是个很厉害的人。   宋宴倒是一点都不怯,官妈妈看着虽不大聪明,但却是一脸淳朴,想当年林家遭受灭顶之灾,是官妈妈护着顾念溪逃了出来,可见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您就是官妈妈了吧?您说的没错,保宁长公主正是我的母亲,这院子也是她当年的陪嫁之一,不过她已经去世十来年了。”   官妈妈呆呆“哦”了一声,在广阳呆的久了,对这些权贵也挺怕的,更觉得自己和这毛头小子没啥可说的,扯着嗓门喊道。”姑娘,阿魏,我来了!” 第94章 驴打滚   灶屋里的阿魏平日里都是独挡一面的,可有顾念溪在,她也就沦落到当帮厨了,如今她正往灶房里塞柴火,姑娘正做着葱爆牛蹄筋,这道菜就是要讲究火候大,蹄筋才能烧的烂,烧的入味。   她眨了眨眼睛,嘀咕道。”我怎么听到我娘的声音呢?”   说着,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真是自己吓唬自己。”   她娘也就是官妈妈了,官妈妈身体不太好,这个点应该在广阳吃午饭了,她肯定是吓坏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紧接着,又是一声嘹亮的声音传来——姑娘,阿魏,我来了!   正站在灶台跟前顾念溪手抖了一抖,因为……她好像也听到了官妈妈的声音。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带着恐慌,顾念溪还未来得及说话,官妈妈就已经推门进来了,喜滋滋道。”姑娘!阿魏!”   顾念溪还算镇定,面对着冲过来的官妈妈喊了一声——官妈妈,您怎么来呢?   她还算是镇定,阿魏吓得脸都白了。   官妈妈一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因路程赶得急,头上的白发都多了几根,抱着顾念溪不肯撒手,“姑娘,你瘦了,脸色也没之前好看,肯定是太忙了。”   说着,她看着一脸惨色的阿魏,道。”你这丫头怎么胖呢?是不是一天到晚净知道偷懒?”   她一手抱着顾念溪,一手攥着阿魏的手,是左看右看都看不够,“这几个月啊,我是吃不下睡不着,你们说要我在广阳安心养病,可你们不在,我这病怕是一辈子都养不好,身体哪里比得上之前?还日日做噩梦,梦到你们在京城受人欺负了,特别是姑娘,生的美,被那些歹人惦记上了。”   说着,她更是笑眯眯道。”所以我一琢磨,就过来京城了,路上的确是累了些,可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哪怕这一路是趟刀子过来我都觉得值了,我见铺子的生意好得很,正好我也能过来帮帮忙,外头那胖乎乎的姑娘好像忙不过来……”   官妈妈本就是个喜欢说话的,如今见着她们两个舍不得撒开手,恨不得把积攒了几个月的话都道出来。   她说的倒是起劲儿,可顾念溪却是忍不住朝外头瞟。   宋宴还坐在外面?   官妈妈虽憨憨地,不太聪明,哪怕能搪塞个一两天,但过上几日,等着官妈妈缓过神来,官妈妈肯定会问的,哪怕官妈妈不问,那些话……迟早会传到官妈妈耳朵里去的。   该怎么办?   官妈妈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找到姐姐,第二个愿望就是她能找个好人家,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如今给人当外室,便是这人是天王老子,官妈妈一样也不会答应的。   官妈妈正说在兴头上,见拿着锅铲子的顾念溪时不时朝外头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扯了扯顾念溪的袖子,“姑娘,外头那人是宁国公府的世子爷吗?他怎么坐在院子里?他还说这院子是保宁长公主的……保宁长公主已经去世了吗?”   “啧,保宁长公主多好的一个人呀,还记得那年饥荒,保宁长公主变卖了好几处宅子去换了米粮给灾民,不少人都说她就是观世音菩萨转世,长得美,心肠又好,她可不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吗?生的儿子也像天上的神仙一样好看……”   官妈妈讲话向来如此,没什么章程,向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东扯西拉的。   但顾念溪听着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官妈妈来了,真好。   可她转而一想,知道就连向来粗枝大叶的官妈妈都起了疑心。   阿魏更是心里有鬼,手上抱着的柴火全掉在了地下,一张脸上更是半点血色都没有。   知女莫若母,官妈妈冷声道。”姑娘?”   她脸上已经看不见什么笑意。   顾念溪已经掌握了对官妈妈的办法,见葱爆牛蹄筋已经好了,将喷香的蹄筋盛到盘子里,笑着挽着她的手,“我们这不是才见面吗?妈妈急什么?您一路上怕是饿坏了吧,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不着急,您都来了京城,晚上多的是叙旧的时候!”   官妈妈点点头。   顾念溪想着官妈妈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又爱吃甜的,所以给官妈妈做了木薯丸子酒酿,粉蒸肉,凉拌五丝好几个菜。   官妈妈不比阿魏似的在厨艺方面颇有造诣,自顾念溪和阿魏长大后就是她们俩儿掌勺,她见着自己在厨房帮不上什么忙,则出去院子里歇着了。   这下可好,宋宴与官妈妈四目相对,怎么看怎么尴尬。   官妈妈怎么瞧宋宴怎么觉得不对劲,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她又有点说不上来,只巴巴盯着宋宴看。   这人长得还是挺俊朗的,广阳那十里八村就没这么俊的小子,眉目端正,五官俊朗,更难得的是整个人浑身带着一股子贵气,这样的人就算是身上披着麻袋,瞧着也是和寻常人不一样的。   她见着宋宴端起茶盅,忍不住在心里咂舌——我的乖乖哟,这世家子弟喝起茶来都是这么好看!   反观宋宴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位官妈妈看一会儿就行了,怎么还盯着他不放?   不过念及官妈妈是顾念溪的乳娘,他也不好说什么,见阿魏一脸苦大仇深地送了些山楂,蜜瓜和糕点出来,将洗好地果子往官妈妈跟前推了推,“官妈妈尝尝看京城的驴打滚,这些是在广阳吃不到的,味道不错,我祖母也很爱吃这家的驴打滚。”   他一眼就瞧出官妈妈爱吃甜的,自糕点端上来后,她这眼神就一直落在驴打滚上头。   不过也是,老人家大多都是爱吃甜的糯的。   官妈妈依旧对他是满脸戒备,可还是拿了一块驴打滚放在嘴里,嗯,还是这个味儿,一点都没变,又软又糯,好吃,在广阳好吃的也不少,特别是姑娘长大后善厨艺,可以说是什么好吃的都有,可唯独只有北方才有的驴打滚叫她念念不忘,京城的驴打滚更是尤为好吃。   五六块驴打滚下了肚,官妈妈又喝了两盅顾念溪调的两碗奶茶,这才开始试探道。”宋世子怎么会过来吃饭?这么小的铺子您也瞧得上?像宁国公府这样门第的府邸,不是养了一群厨子的吗?”   宋宴笑着道。”我们府上是养了不少厨子,但没有一个有顾姑娘这样好的手艺,想必妈妈您也看到了,这还没到饭点,外头已经坐满了,可见顾姑娘手艺了得。”   顾姑娘?   嗯,对这个称谓,官妈妈是很满意的,若这人真的与自家姑娘有什么关系,是断然不会喊这一声“顾姑娘”的。   没了戒备,官妈妈则开始与宋宴开始闲话家常起来,她已离京多年,当年知道的事情不少,如今时隔十来年再次回京,京城的天儿已经变了,特别是听说魏家成了承恩侯府,还出了一位皇后,惊讶不已。   当年他们林家鼎盛时,这承恩侯夫人给姑娘她娘提鞋都不配了!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还有从前她听姑娘她娘说起过,先皇并不疼爱窦太后所出的小儿子,喜欢云太妃所生的儿子……如今怎么又是那个最不受宠的小儿子继承了皇位?这京城里的一桩桩事儿啊,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当年她带着顾念溪与阿魏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对这个地方虽有感情,但更多的却是惶恐,毕竟按照当年先皇的旨意,她们几个……也都得掉脑袋! 第95章 葱爆牛蹄筋   官妈妈心里是五味杂全,只觉得京城还是那个欣欣向荣、繁荣昌盛的京城,可又不是当初那个京城。正惆怅着,顾念溪就端着饭菜出来了。   平日里宋宴过来都是与顾念溪一块用饭,可今儿官妈妈来了,自然得一道儿的,阿魏那也得一道,官妈妈很喜欢憨头憨脑的阿翩与老实本分的满春,只招呼着他们一起坐下来吃饭。   所以,一个不大的石桌坐满了,放在中间的那一道葱爆牛蹄筋是格外引人注意。   牛蹄筋想要烧得好吃并不简单,太软太硬都不好吃,软了没有嚼劲,太硬了那更是咬不动,顾念溪先把牛蹄筋卤过,接着再下泡椒,花椒,蒜片,水芹菜,紫苏叶,大葱爆炒,并没有加入过多的调料,最后要出锅之前浇一勺子卤汁进去,又滑又嫩,软硬适中,香气扑鼻。   宋宴在吃食上虽不大挑剔,但却并不习惯与这么多人一起吃饭的,特别是官妈妈见就他这一个外人,一个劲儿给他夹菜,忍不住劝道。”世子您多吃点,瞧您,多瘦啊,又不是姑娘家的,要那么瘦做什么?这男儿家的就是该长得壮实些才好,这样以后您的夫人才会觉得踏实。”   就将才的一番谈话,她已经知道宋宴并未娶妻,若不是宋宴身份太高,只怕她就要起了做媒的心思来。   年纪大的妇人就有这个通病,见到那些好姑娘好儿郎就存了这般心思。   真的?   宋宴常年在练兵场操、练,长得并不算胖,可衣裳一脱,却是满身的腱子肉,紧实得很。   他下意识看了顾念溪一眼,心中只觉得官妈妈是照看着顾念溪长大的,官妈妈之所以这样说莫不是因为顾念溪喜欢长得壮硕的?   想及此,宋宴面对着官妈妈一筷子接一筷子往自己碗里夹的菜,也觉得可以接受。   顾念溪见他如此,脸上难掩惊愕之色。   阿翩可是从吴光嘴里听说过宋宴这人是极爱干净的,就连冬日都是要日日洗澡的,在外吃饭,旁人给他夹菜一律都是拒绝的……可如今宋宴不仅吃了官妈妈夹给他的菜,还笑眯眯地说好。   这一顿饭吃的是尴尬至极,就连一向看见肉就眉开眼笑的阿翩都吃的索然无味。   当然,官妈妈和宋宴并未觉得任何尴尬,官妈妈是不知情,但宋宴……顾念溪只认为他从小见惯了大风大浪,脸皮太厚,所以导致他脸上并未有任何表情。   等着宋宴离开后,连个陪着官妈妈说话的人都没了。   阿魏倒是聪明,只道。”娘,姑娘,我去找叶老板对下明天送过来的菜,估计会晚些回来。”   叶老板是平日里给他们送菜的菜贩子,因顾念溪是他的大主顾,不用顾念溪他们吩咐,每日都会过来好几趟。   顾念溪晓得她这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阿翩与满春也下去了。   顾念溪像小时候一样,坐在竹床上靠在官妈妈身上,撒娇道。”……妈妈您可算是来了,这几个月我与阿魏可担心您了,虽说咱们有写信,可一来一回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我们生怕您在广阳出了什么事儿,您来了京城,真好!”   官妈妈听了,笑得嘴角都咧到腮帮子去了,替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道。”我也担心你们咧,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怕是没脸活在这世上……京城水深得很,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我怕你受别人欺负……”   说起这话,她声音都哽咽了。   顾念溪酝酿好的话到了喉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将官妈妈搂的更紧,她晓得因为姐姐丢了,这么多年官妈妈一直活在自责之中。   犹豫了好久,她终于还是开口把她与宋宴之间的事和盘托出,最后见官妈妈嘴张得大大地,恨不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忙道。”……妈妈,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我是什么性子您是最清楚的,我敢打保票我与宋宴真的什么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   “至于我的名声,您就更不用担心了,等找到姐姐以后咱们就回去广阳……”   话虽这样说,官妈妈的眼泪却是簌簌落下来,那叫一个泣不成声,“杀千刀的宋宴,真是个黑心肠的,居然骗我们家姑娘给他当外室,我可怜的姑娘呀……”   她全然忘了,半刻钟之前她对宋宴是赞不绝口。   已回到宁国公府的宋宴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隐约也猜到了这个时候是谁在骂他。   如今不管顾念溪怎么解释,官妈妈依旧犹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怏怏的,女子的名声大过天,在庄子上,曾有个醉汉与一个寡、妇说了几句调、戏她的话,当天晚上那寡、妇就跳河自尽。   虽说他们没打算在京城定居,但万一以后姑娘的夫婿有京城的亲戚怎么办?   纸包不住火。   夜里躺在床上的官妈妈是辗转反侧,甚至已经想到有朝一日姑娘被休弃,孤儿寡母几个流落街头,千夫所指的画面……她是流泪到天明,明明是休息了一夜,却比昨日更加憔悴。   翌日一早,官妈妈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阿魏见着官妈妈就绕道走,昨晚上,她娘揪着她的耳朵狠狠把她骂了一顿。   顾念溪见了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原本想劝劝官妈妈的,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官妈妈眼泪就掉了下来,“……姑娘,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都怪我!姑娘家的想在京城立足本就是不是简单事儿,你还要想找到大姑娘,不找个帮手怎么能行?宁国公府世子……还挺好的,宁国公府的那个老夫人也是个好人,我都听说过的……”   话虽这样说,可她的眼泪却是越掉越厉害,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顾念溪忙替她擦了眼泪,“妈妈,没事儿的,等着找到姐姐咱们就回去。”   她的眼圈也跟着红了。   当年被抄家时,她只有三岁,对于祖父和父母早已没了印象,这十几年来陪着她的是官妈妈,在她心里,她早已将官妈妈当成了挚亲。   主仆两人就差抱头大哭一场,没想到这个时候阿翩却过来怯怯道——姑娘,陈三爷又来了。   陈三爷?   哪里又冒出来一个陈三爷?   官妈妈紧紧将顾念溪护在身后,宛如母鸡护崽似的。   顾念溪笑着解释,只说没事儿。   陈三爷在前厅等着她,这一次手上依旧带着厚礼,要不怎么说他是个聪明的生意人了,天香楼的生意虽比不得顾念溪这小铺子,但架不住天香楼生意做的大啊,三四层的酒楼,一天下来得摆上上百桌,他带过来的这些好东西不出几日就能赚回来了。   顾念溪只以为他又是来讨教做菜的秘方,没想到陈三爷这一次却是絮絮叨叨的,低声道。”……我有件事要与顾姑娘说一声,不知道顾姑娘可方便?”   顾念溪点点头,阿翩就识趣地走了。   陈三爷低声道。”这件事儿是我昨日无意中听到的,夜里是想了一夜,不知道该不该和顾姑娘说,可想着我们是挚友,也就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与你说了……太后娘娘想给宋大人赐婚。”   顾念溪高高悬起来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就这?   她忍不住笑着道。”这事儿不是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吗?我还知道太后娘娘想将陈家的陈瑶姑娘许给大人了。”   陈三爷摇摇头,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顾念溪,连他的小山羊胡看着都跟着有几分悲伤,“不是的。”   “我听昨儿在包厢里伺候的人说,太后娘娘见宋大人不喜欢陈家姑娘,已经没做这个打算了,陈家夫人是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外甥女,陈家一直是靠太后娘娘护着这才有今日,太后娘娘也愿意抬着陈家夫人,想着陈家姑娘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所以便想成了这门亲事。”   “可说到底,陈家姑娘也就长相,德行稍微出众些,论起家世来,想要嫁到宁国公府还差的远了,我听说昨儿太后娘娘已经请了好几家夫人太太进宫,这些人家中都是有女儿的,而且女儿各方面都十分出彩。”   “要知道先皇后所出的嫡子已娶了妻,如今皇后娘娘膝下没个一儿半女的,那些皇子们的亲事……太后娘娘可不会去操心,这不是替宋大人选妻子是什么?” 第96章 羊肉芝麻饼   陈三爷是个生意人,还是个爬摸滚打多年的生意人,如今把这些消息递到顾念溪跟前那可是大有用意的。   窦太后对宋宴实在太好了。   顾念溪以后的处境只怕不大好……   但生意人讲究什么?生意人就讲究一个持之以恒,讲究一个破釜沉舟……谁的铺子不是一点点熬出来的?不是费尽心思筹划起来的?他相信若顾姑娘是个蠢的,铺子里的生意也不会这般红火。   他这是在赌一把。   赌赢了那是万般皆好,若是输了……对他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况且他听人说起过宋宴,他身边并未有过女子,可见顾念溪在他心里情分并不一般,自古以来,宠妾灭妻的事儿还少呢?   顾念溪一愣,没想到陈三爷会与自己说这些,她笑着道。”太后娘娘向来疼惜大人,说起大人如今也十八了,寻常人家的男子早已成亲,有的还生了几个孩子了……”   她可没这么大本事,拦着宋宴不叫他成亲。   陈三爷见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愈发觉得她是个做大事的人,忍不住叮嘱道。”顾姑娘也莫要太担心了,宋大人是个有主意的,打从宋大人十四五岁开始,太后娘娘就操心着他的亲事,可这不是一直没定下来吗?”   说着,他的声音更是低了下去,“叫我说,顾姑娘还不如趁着这个时间与宁国公府老夫人打好关系,若能赶在世子夫人之前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就最好不过了……”   顾念溪:……   她的心底里还是感谢陈三爷的,不管这人是真情还是假意,今儿好歹不是带着坏心过来的。   顾念溪她能怎么办啊?只能含笑道谢啊!   送走了陈三爷,顾念溪刚折身回到院子里去,就见着官妈妈与阿翩正坐在院子里摘菜,一边摘菜还一边聊天。   她心中暗叫不好,走过去果然听见阿翩道。”……姑娘很得宁国公府老夫人的喜欢,之前她老人家还送了一只镯子给姑娘,听姑娘说那镯子很贵,更是宁国公府老夫人的陪嫁,是想着还给宋大人的,可宋大人说什么都没要,如今姑娘把那镯子锁在柜子里,生怕丢了。”   顾念溪心里一个咯噔,知道这该说的不该说的阿翩怕都已经说了。   果然,官妈妈转过头看着她,幽怨道。”你还去过宁国公府?还在宁国公府过夜呢?”   她想问的是那天晚上她是怎么睡得,又是和谁一起睡的,宁国公府的宋老夫人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想要瞒过她,那可不是什么简单事儿。   顾念溪瞪了阿翩一眼,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实诚了点。   阿翩连忙躲了下去。   顾念溪干笑两声,没有说话。   官妈妈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中摘的菜往竹篮里一丢,眼眶又红了,“真是造孽哦,要是老太爷还在,姑娘这身份嫁给宁国公府世子当正妻都是够格的。”   “宁国公府的宋老夫人再喜欢你,又有什么用?她再喜欢你也不会娶你进门当正妻的,说白了,就是因为她那孙儿身边没个知心人,把你当成玩意儿了。”   她知道宁国公府老夫人是个好人,可人再好,心里也是为了孙儿好的。   顾念溪搂着她的肩又是哄又是逗的,官妈妈这才觉得好些了。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留在京城里是夜长梦多,陈夫人,承恩侯夫人,还有素未谋面的窦太后……一个个都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等着宋宴的亲事定下来,他未来的妻子哪里会容得下自己?   如今她唯一想的就是快些找到姐姐,早些离开京城回到广阳。   在她的再三保证下,官妈妈总算是相信了她,到了最后更是道。”……之前咱们村头那教书的先生我瞧着就不错,虽说没有宁国公府那小子长得俊俏,但脾气好,是个过日子的,咱们也不是缺银子的,只要对你好就行了。”   村头那秀才先生姓聂,是个老实人,也是聂家村最有出息的一个后生,媒婆已经来他们家提亲了好几次,官妈妈很是满意这个人的。   顾念溪眉头一皱,道。”官妈妈,怎么又说起这些来呢?”   官妈妈忙道。”好,好,我不说了。”   因官妈妈的到来,这个院子更是增添了几分生气,从前顾念溪他们生意忙起来,一日三顿饭经常没顾上。   可官妈妈却不管,谁要是耽误了吃饭的功夫,或者晚上不肯吃饭,就连早上衣裳穿少了,只要被官妈妈晓得,她就会扯着大嗓门在骂道——是银子重要还是身子重要?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嫌自己命太长了些!   有好几次,顾念溪都是在官妈妈的咆哮声中醒来,不过她还是觉得心里暖暖地,有官妈妈在的地方,这烟火气都比别的地方更浓些。   官妈妈听闻阿翩与满春的身世,直接将他们俩儿收为了干儿子干女儿,说以后自己就是他们的娘了。   说起赵嫂子,官妈妈气的牙痒痒,“这样的人活该她生儿子没屁眼,她儿子得了重病,都是她缺德事做多了的,真是不要脸……”   她一手搂着阿翩,一手搂着满春,道。”你们过年时才能吃上一口面饼,今儿中午干娘就给你们烙饼吃。”   阿翩的嘴抽了抽。   当年的她夜里做梦都想吃烙饼,可如今的她无肉不欢,一块烙饼算不得什么稀奇,更别说还是官妈妈的烙饼。   前几日晚上他们实在是忙不过来,便由官妈妈毛遂自荐煮了一锅面,忙完后的大家已是饥肠辘辘,可那碗面却是没吃几口……实在是官妈妈的厨艺太过普通。   初次见识的阿翩只觉得“普通”二字已经不能形容官妈妈的厨艺。   她甚至觉得,自家姑娘那一手好厨艺都是被逼出来的。   可干娘的好心,阿翩也不好拒绝。   等到了中午,桌上就多了一盘官妈妈做的烙饼,她更是极热情的招呼大家——吃啊,吃啊,可别客气!   顾念溪见她在厨房一通忙活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见状忙道。”妈妈是知道的,我向来不爱吃饼。”   说着,她更是笑看着阿魏他们,“你们忙了一天,多吃点。”   阿魏别的方面对官妈妈是言听计从,可唯独吃的方面,可是不能将就的,她的胃早已被顾念溪养叼了,“还是别了,这是我娘给她干儿子干女儿做的,我可不吃。”   说着,她转头看向顾念溪,道。”姑娘,我想吃你做的饼了。”   顾念溪不爱吃饼,但做饼的手艺还是一等一的,她知道阿魏说的是羊肉芝麻饼,这还是她在广阳时做给阿魏吃过的。   她做的饼讲究一个馅大皮薄,将羊肉与大葱剁成泥,一层层被面饼裹着,上头撒上厚厚一层芝麻,烤的是又香又脆,最后出锅时刷上她秘制的酱料……可以说是当时她在厨房做饼,连村头的小娃娃都被吸引过来了。   听着顾念溪的描述,阿翩顿时只觉得手里的饼更加难吃了,直说要吃。   顾念溪想了想,说道。”这羊肉芝麻饼我也好久没吃了,正好做了让你们解解馋。”   虽说官妈妈厨艺不怎么样,但做起事儿来却是麻利得很,所以自官妈妈来了,她轻松了不少。   正好她也想研究下各式各样的饼,马上七巧节到了,她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商机。   到了那一日,街上的人那是摩肩接踵,逛的久了难免想买些吃食垫垫肚子,糕点好看好吃,但拿着不方便,更不顶饿,哪里有实打实的肉饼经饿? 第97章 健脾八珍糕   就用顾念溪自己的话来说,她并是个求上进的人,但官妈妈来了之后总免不得念叨几句,说十几年前他们逃命时带的银子没剩多少,若找到了她姐姐,要是孤家寡人一个还好说,可要是拖家带口的,那回去广阳之后,岂不是要置办个大点的院子?   还有阿魏他们几个的嫁妆和聘礼,这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顾念溪很能理解官妈妈的心情,老一辈的都是节省惯了的,但凡兜里没银子心里就发慌,连带着她受到官妈妈的影响,也觉得银子多了好傍身,想着能多赚些银子就多赚些银子。   所以啊,她不光想中秋节大赚一笔,连七巧节也不能放过。   到了下午,她就开始做羊肉芝麻饼,不光是这一种馅饼,还做了蜜豆南瓜饼,酱香芝麻饼,猪油葱花饼……还做了木薯丸子酒酿,秘制奶茶一些可以用竹筒装起来的饮品。   等到了七巧节那一日,花灯是要赏的,可银子也还是要赚的。   她做的饼与官妈妈做的饼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可以说一出锅就被大家给分完了,就连官妈妈吃着蜜豆南瓜饼也直说好吃,一口气能连吃了两三个。   顾念溪很满意,大家都说好,那才是真的好。   这蜜豆南瓜饼做法简单,但讲究手艺和火候,是寻常百姓家常吃的,顾念溪想着宋老夫人与官妈妈口味相似,等着过几日给送老夫人送生辰礼物过去时送些蜜豆南瓜饼过去。   至于给宋老夫人的礼物,她早已准备好了,一扇绣万寿的屏风。   在吃食上她是颇有造诣,但在女红上那就只能说堪堪入眼而已。   这扇绣万寿屏风绣的那叫一个歪歪扭扭,偏偏经常加班加点的顾念溪见了还觉得十分满意,阿魏有一次瞧见了,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姑娘,虽说你这心意是好的,但也得拿出去的东西能入得了宋老夫人的眼啊,这……这还不如去外头买些寿礼了。   这样的一扇屏风,摆出来之后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很丑吗?   顾念溪只觉得还可以,“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差?我觉得我这屏风还不错,你说要我去外头给宋老夫人买些礼物,人家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这份心意可是无价的。”   阿魏撇撇嘴,瞧着那歪歪扭扭的“寿”字,只觉得比聂家村村头小娃娃写的都难看,也就稍微比鸡爪子抓的稍微好看点。   三日之后,顾念溪的万寿屏风总算是完成了。   官妈妈见了这屏风只说好,恨不得把这扇屏风夸的是只有天上才有的宝贝似的,觉得自家姑娘哪哪儿都是好的。   所以顾念溪就带着她亲手做的健脾八珍糕,还有刚出炉的蜜豆南瓜饼,羊肉芝麻饼一起去了宁国公府。   原本她是打算做蜜豆南瓜糕的,毕竟宋老夫人这种世家出身的老夫人抱着一个刚出锅的大饼啃的喷香,这好像和她老人家的身份不搭界。   可若蜜豆南瓜做成了糕点,味道则是完全不一样,毕竟炕饼是用果木炭烤出来的,外焦里嫩,捧在手里烫的直跺脚,要知道吃的就是这个味儿,这样才够香够脆够叫人垂涎欲滴。   不像糕点,不管多好吃,做法多繁琐的糕点吃在嘴里都是软绵绵、干巴巴的,没个什么吃头。   所以顾念溪让阿魏给自己准备了油纸将炕饼各包了几个,拿出准备在七巧节那日用的褥子给它们严严实实包着,装进了食盒里吗,这样饼不容易冷,吃的时候还是脆脆焦焦的。   最后,她拎着好几个食盒以及一个牛车浩浩荡荡往宁国公府的方向去了,牛车上装着她亲手为宋老夫人绣的屏风。   她这么大阵仗,刚到了宁国公府大门就被迎了进去。   宁国公府家大业大的,可不管什么时候瞧那都是冷冷清清的,看起怪凄凉的。   这一大早上,宋老夫人正在侍弄院子里的花草,这人老了,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才是,不是没人来找宋老夫人说话,可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这些人打的什么心思,她心里清楚的很。   特别是这些日子窦太后想要替宋宴娶妻的风声放出去后,来她跟前拜会的人宛如雨后春笋一般,那叫一个络绎不绝,却被她身边的丫鬟都打发走了。   同这样的人说话,那不叫解闷儿,那叫受罪,还不如一个人呆着舒坦!   见顾念溪过来,宋老夫人是眉开眼笑,拉着她的手道。”……我整日闲在院子里没事儿,本打算叫陈嬷嬷请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可听说你那铺子生意好得很,可以说是一饭难求,最近累不累?”   “这赚银子虽重要,可也不能苦着累着自己。”   “今年的夏天怕是热的很,我听人说这大夏天在厨房里忙活是受苦受累,还有不少人晕倒在厨房里,你得照顾好自己,可别出了事儿。”   顾念溪连连说好,笑着说了会儿话,这才道。”今日我给您过来送生辰礼物了,这是我亲手做的,您可莫要嫌弃。”   说着,她便有些不好意思,“送过来的是一扇屏风,我让人放在院子外头了,您见了可别笑话我。”   “我身边的丫鬟还打趣我这屏风摆出来只怕叫人笑掉大牙,还说不如给您买些东西,我想着您身边只怕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少,所以便亲手绣了这扇屏风,不管是好是坏,好歹是我的一份心意。”   说着,她更是提了提食盒,“我还给您带了些糕点和烙饼,您要不要尝尝看?”   打从她一进去,宋老夫人就闻到了一阵香气,如今点头说好。   等着宋老夫人掰饼吃时,这屏风也被人抬了进来,红绸揭开,屏风上头的万寿字确是绣的不怎么样。   宋老夫人身边多的是大丫鬟,她用的抹额,鞋袜,一些贴身的衣裳都是出自大丫鬟之手,这些丫鬟们的手艺暂且不说能与宫里头的绣娘们比肩,可放到京城里,那也是一等一的。   她们一个个见顾姑娘送来的屏风绣的是歪七扭八,低下头忍不住憋笑起来。   就连宋老夫人见了嘴角也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顾念溪只觉得心里有数了,轻声道。”老夫人要是不喜欢这扇屏风,我……”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我觉得这扇屏风好得很!”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亲昵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收的好东西那可是数不胜数,光是那佛经和屏风,帕子衣裳不说收了有上百件,起码也有大几十次。”   “这屏风你绣的不好,可见是真正出自你手的,有些姑娘有些夫人太太说这东西是自己亲手做的,到了最后却是交给身边的丫鬟去做,当我看不出来?”   “我虽年纪大了,可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你铺子里平日本就忙,想必这些都是早晚抽空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我不光觉得它好,我还要不将它摆在我的书房里,我要日日都能看到它,日日都想着你这丫头的孝心了。”   这一番话说的顾念溪都不好意思。   一旁的陈嬷嬷也跟着劝道。”是啊,千金难买一片孝心!”   宋老夫人点头将顾念溪好好夸了一番,又说炕饼好吃,但她老人家今儿早上吃了早饭,如今吃不下太多,烙饼一样吃了小半,因她年纪大了,像这种烤的食物容易上火,所以也不敢多吃,便招呼陈嬷嬷他们下去分食。   至于这健脾八珍糕,宋老夫人吃了一口却觉得好,“若搁在我年轻的时候,你做的饼我一口气连吃三四个,可如今不行了,牙口不好了,脾胃也不好,倒是这糕点更合乎我的口味,软软糯糯的。”   “从前我在宫里吃过一回,说是用茯苓、白扁豆、莲子米、薏米、淮山药、芡实这些东西磨成粉做的,吃了对身体好,可当年在宫里吃的时候味道没你做的好吃,一股子药味儿,我可吃不下,你这糕点做的带着一股子奶香味,我觉得好吃。”   顾念溪道。”这健脾八珍糕应该算是药膳了,寻常药膳想要做的好吃并不容易,不好吃的东西哪怕对身体有益,一般也是吃不了太多的,这八珍糕里头我不仅加了牛乳和蜂蜜调味儿,还用的是荷叶上的露水和面,味道也能好上些。”   “怪不得好吃。”宋老夫人连连赞叹。   正说着话,下朝的宋宴也过来了,每日下朝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给宋老夫人请安,平日里祖母的院子都是冷冷清清的,可今儿却是欢声笑语不断。   他一问这才知道是顾念溪来了,陈嬷嬷更是道。”……顾姑娘在里头和老夫人说话了,瞧瞧,顾姑娘带了些饼过来,把这一个个丫头高兴的,像是在咱们府中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其实她知道宋老夫人的用意是什么,炕饼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却是顾念溪的一番心意,寻常宋老夫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当着面儿将来人的礼物分下去的。   可今日情形却不一样,老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们一个个养的宛如外头的姑娘,心气高得很,下头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更是惧怕的很,老夫人这是在用顾姑娘的东西拉拢这些丫鬟们,等着顾姑娘嫁进门,老夫人能护着她,但若是有这些个大丫鬟们敲打,顾姑娘的日子一定也会好过。   她忍不住感叹,老夫人还真是用心良苦,也可见老夫人是存了心思想把顾姑娘娶进门的。 第98章 小叶莲蓬汤   陈嬷嬷是跟在宋老夫人身边多年,自然晓得她老人家的心思,像宋宴是由宋老夫人一手抚养着长大的,当然也能明白。   当即他的脸上隐隐就带了几分笑意。   一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扇极为别致显眼的屏风,接着是两张笑开了花儿的脸。   宋宴已经很久都没见到祖母笑得这么开心了,眉里眼里都带着笑,连眼角的褶子都带着笑,至于顾念溪,此时阳光透过院里树的枝桠照到屋子里,屋子里亮堂堂的,顾念溪的脸上也是亮闪闪的,十分耀眼。   宋宴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众食客眼里,顾念溪是个聪明伶俐的老板娘,在阿魏他们眼里,顾念溪是个无所不能的顶梁柱……可这个时候,顾念溪就像是一个被长辈呵护着的小姑娘。   她也才十六岁啊!   京城世家这年纪的姑娘都是千娇百宠的,何曾为银钱烦恼过,又何曾为家眷忧心过?   顾念溪正与宋老夫人说着小叶莲蓬汤,说的正起劲儿,听见丫鬟们给宋宴请安,这才扭过头来喊了一声——大人。   她爱吃,懂吃,喜欢与人谈这些,说起吃食时眼睛里亮闪闪的,宛如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似的。   宋宴走了过去,“说什么呢?说的这么开心?”   宋老夫人笑着道。”咱们正说着小叶莲蓬汤了,都说咱们府上的吃食已经是够讲究的,没想到山外有山,这小叶莲蓬汤我听着就觉得麻烦,更不必说做起来怕是更麻烦了。”   小叶莲蓬汤?   这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宋宴别说吃,就连听都没听说过,“小叶莲蓬汤是什么?用荷叶与莲蓬一起煮出来的汤?这样做出来能好吃吗?”   宋老夫人直笑,“将才我也是这样说的,可你听听阿溪是怎么说的,哟,我听着就觉得费劲。”   顾念溪慢条斯理道。”虽是荷叶莲蓬汤,但却并不是真的用荷叶捣成汁,用御田胭脂米,碧梗香稻米,红稻米,糯米粉这些食材与荷叶汁镶进做好的莲蓬状银模里头,再放到铺着鲜嫩荷叶的蒸笼里蒸一蒸。”   “至于汤底,那更不会用荷叶了,用荷叶泡泡茶还行。”   “汤底用的是煮好的鸡汤,里头加宣武火腿,福建才有的干紫菜……若是有春天晒得菇子也可以加一些,味道十分鲜美。”   “等着这道菜做好了,一个个莲蓬状的面团是娇小玲珑,逼真可爱,汤底是碧清碧净,澄澈诱人……从前我在广阳时偷偷找人打过模具,只是我来京城时走的匆匆忙忙,没把它带过来,要不然今日就可以做给老夫人尝尝了。”   宋老夫人直道。”敢情你就是说说而已,把我们馋虫勾出来就不管呢?”   顾念溪也跟着笑起来。   宋宴很喜欢这种感觉,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见桌子有山核桃,便专心替她们剥起山核桃来,不一会儿,小碟子里的山核桃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顾念溪吃的是毫不客气,此时不吃,以后可就没有使唤宋宴的机会啦!   说了几句话,宋老夫人便把话头落在了宋宴身上,“……今年夏天热得很,怕是个灾年,一旦起了蝗灾旱灾,四川甘肃那一带又要起叛乱,到时候免不得你又要出远门的,出去一趟没个三五个月回不来,我和太后娘娘连你是胖了还是瘦了都不知道。”   “还记得去年辽东战乱,你去了小半年,太后娘娘就做了小半年的噩梦,生生瘦了十几斤。”   “长辈们说话做事有的时候兴许是方法不对,但也是好心,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太后娘娘最疼的就是你,甚至连大皇子都要往后靠些。”   “难道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冷着不去瞧太后娘娘?你到底是晚辈,难道要太后娘娘主动来找你不成?”   “琳琅啊,祖母向来是帮理不帮亲的,这事儿,确实是你做的不对。”   正吃着山核桃的顾念溪头垂的低低地,这等皇家辛秘可不是她这个平凡人能够听的。   宋宴笑了笑,“太后娘娘是个什么脾气,我比祖母您清楚多了,打从我小时候她就这样,我哪里能真的同她生气?只是若我太快去她老人家跟前服软,只怕……又是没完没了地。”   “我也听说了,这些日子慈宁宫热闹的很,每日都是各个世家夫人太太带着姑娘们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只应付表姨母一个人,这样还来的简单些。”   宋老夫人却板起脸道。”你这孩子可别不知道好歹,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从前是很少召见这些人进宫请安地,如今这样还不是为了你?”   “从前众人都说太后娘娘是怎么怎么偏疼陈夫人,甚至说太后娘娘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我虽不知道慈宁宫的情形,却是想都想的到陈夫人如今闹腾成了什么样子,可太后娘娘却还是没松口的意思……你啊,真是个没良心的。”   宋宴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宋老夫人看了一眼乖乖吃山核桃的顾念溪,语气也放缓了些,“你娘去世这么多年,太后娘娘心里难受了这么些年,太后娘娘只巴不得替你找一门好亲事,你若是什么都不要她做,她怎么会好受?”   “若是你不喜欢那些姑娘,暂且先搪塞着太后娘娘便是了。”   “娶妻娶妻,自然该娶一个自己喜欢的才是,这样才能和和美美一辈子啊!”   她这话说的是颇有深意,就连专心致志吃山核桃的顾念溪也听懂了其中的深意,当年保宁长公主与宁国公的婚事有多盛大多轰动,到了最后就有多惨烈。   她正暗自感慨着,又听到宋老夫人道。”我觉得阿溪就不错。”   顾念溪一个激灵,吓得手里的山核桃都掉到地下,连忙摆手,“我,我不行的。”   她这身份,给宋宴提鞋都不够,像宋宴身边的大丫鬟珍珠那都是查过祖上三代籍贯的,性子柔顺,模样出挑,德容仪功样样都是一等一的的,她除了会做饭,好像也没什么才艺能上得了台面。   宋宴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怕什么?”   顾念溪没接话。   她可摸不准宋宴的心思。   宋老夫人笑着道。”你这丫头不知道比多少人都强,可别自怨自艾。”   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这样吧,过几日我进宫一趟,劝劝太后娘娘,也免得她老人家整日为了这些事儿劳心伤神。”   宋宴忍不住长吁一口气,连忙道。”那就多谢祖母了。”   他心底是真的感念祖母的恩情,父母之间的事情祖母并没有瞒着他,当年父亲定下亲事,窦太后为了替故去的大舅父坐稳太子之位,逼得父亲娶了母亲,因为这件事,祖母与窦太后几乎是闹翻了。   后来还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祖母这才与窦太后有所来往,等着母亲去世后,祖母想着窦太后也是个可怜人,便时常偷偷照拂在关在别院里的窦太后,两人关系这才和缓不少。   但是他知道,在祖母心里对于窦太后的很多做派都是瞧不上的,可为了他,还是愿意进宫一趟。   顾念溪被宋老夫人那句话一吓,连中饭都没吃好,宋老夫人一个劲儿给她夹菜,更是邀她多来宁国公府玩。   最后顾念溪临走之前不忘道。”……多谢老夫人的抬爱,只是您生辰那天我还是别过来了,我在这里先祝您长命百岁顺遂安康。”   她知道,等到了宋老夫人生辰那日肯定有很多世家姑娘过来的,她还来,这不是恬不知耻是什么?   她脸皮可没这么厚! 第99章 口水鸡   宋老夫人可不像顾念溪这样觉得,她虽想让顾念溪在众人跟前露脸,但却不能操之过急,只道。”既然你有你的顾虑,那我就不勉强你,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说着,她更是看向宋宴,“琳琅,你送顾姑娘回去吧。”   顾念溪很想说不必的,这青天白日的,哪里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可当着宋老夫人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   可等着上了宁国公府的马车,她这才感受到马车与马车之间的差距。   先前她往返宁国公府那一次坐的是软轿,觉得并未有什么,但如今天气热了,若是坐在轿子里难免会觉得憋闷,所以便换乘了马车,马车是用黑檀木做的,车内熏香,软垫,小案几是一应俱全,桌上摆着小银叉与水果,糕点,甚至还有一阵阵凉气自下而上传了上来。   顾念溪只道。”这马车里是放了冰块吗?怎么凉飕飕的?”   如今这才五月底,等到了六七月才是正热的时候,这时候用冰实在是有些过于奢侈。   宋宴道。”马车下面有个夹层,冬天里面会装上银霜炭,夏天里面会装上冰,所以你才会觉得有凉气冒上来。”   顾念溪左瞧瞧右瞧瞧,道。”那宁国公府是有专门的冰窖吗?今年夏天定会比往年热,就算是有冰窖,但保存起来也会比往年难些,不是应该节约用冰吗?之前我在广阳的时候,夏天可没这么热的。”   她倒不是很怕热,可苦了官妈妈和阿翩,一个年纪大了,一个太胖了,天儿一热就整夜整夜睡不好。   前些日子她还想着去打听打听冰价,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冰价和往年比起来足足翻了一倍。   这样也就算了,关键还是一冰难求,就算顾念溪舍得出银子,这冰也得等到六月底。   相比较之下,宁国公府这日子过的太腐败了些,这才几月啊,老夫人的屋子里就摆上了冰,就连出行的马车里也摆了冰。   宋宴早已司空见惯,“宁国公府的冰窖能保证用上好几年的,这么节约做什么?”   说着,他扫了眼顾念溪,“将才你没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难道不觉得坐在马车里舒服多呢?”   顾念溪微微颔首,忍不住嘀咕道——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宋宴挑眉,“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什么。”顾念溪忙笑着道。”我说这马车里真舒服了。”   等着到了铺子门口,宋宴并没有下去,可依旧挡不住官妈妈的虎视眈眈,那眼神,宛如刀子一样。   宋宴刚撩开帘子准备下去与官妈妈打个招呼,毕竟上次他与官妈妈也算是相谈甚欢,谁知道官妈妈狠狠瞪了她一眼,护着顾念溪就进去了。   给宋宴闹了个好大的没趣。   可到了傍晚时候,吴光就过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车冰。   这年头,冰恨不得都比银子都贵!   吴光道。”……大人吩咐了,顾姑娘可以在院子里挖个小冰窖,您先将这些冰用着,若是冰窖修起来了,大人再多送些过来。”   在院子里挖冰窖?   顾念溪怎么记得从前小叶管事与自己说宋宴吩咐了,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得随意乱动,如今这么快就变卦了?   不过她还是很开心的,连连道谢。   官妈妈看着这一车冰心里是五味杂全,甭管那贼小子送什么东西来她都不稀罕,可偏偏是冰……她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顾念溪知道她在想什么,二话不说直接要阿翩将冰挪一部分到她屋子里,剩下的冰则先用棉絮裹起来,免得化得太快。   到了晚上,顾念溪则用冰块做了口水鸡。   乍一听这名字很是倒胃口,实则是麻辣鲜香,很是开口,鸡肉用水煮熟迅速湃到冰水里,这样能保证肉质的鲜嫩,接着则开始调制酱料,她加了米椒,芝麻,花椒碎,辣椒面,蒜末,姜末,花生碎,糖,芫荽,最后加入热油。   滋啦一阵响,顿时是满屋子飘香。   天气热了,大家胃口不如从前,这道口水鸡被端上去时顿时是一抢而空,似嘴里还带着几分凉意。   官妈妈心里对宋宴的怨恨也暂时放了下来,“……这鸡还是怪好吃的。”   鸡肉被吃干净,阿翩更是就着汤汁拌起面条来,惹得顾念溪看着她日益壮硕的身躯很是惆怅,忍不住提醒道。”阿翩,要不……咱们还是少吃点?”   毕竟前几日阿翩还拍着自己的肚子说像是瘦了,可照着她这个吃法,想要瘦下来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阿翩抱着碗,摇摇头,坚决道。”不行,这么好吃的汤汁可不能浪费了。”   说着,她看了看桌上所剩无几,白白净净的面条,“姑娘要不也尝一尝,可好吃了!”   顾念溪微微叹了口气,“算了,我不吃,你吃吧!你开心就好!”   她感觉这孩子就快没救了,这样下去怎么找得到婆家啊!   若是阿翩不想找婆家自己养她一辈子也无妨,可偏偏阿翩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与阿魏叽叽喳喳,要么说今日的哪位食客生的俊,也不知道有没有娶妻,要么说今日姑娘做的饭菜好吃……想想就觉得惆怅。   今日宋宴送过来的冰无异于雪中送炭,官妈妈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顾念溪倒是觉得几块冰而已,放在屋子里没多久就化了,说白了就是叫人觉得心里好受点。   翌日一早,大家伙儿都是神清气爽,满春一大早就找人在院子里修冰窖起来,那叫一个高兴。   顾念溪也很高兴。   自天气热起来之后,她这铺子里的生意虽红火依旧,可和从前比起来却是差了不少,毕竟天气热了,大家伙儿都不愿意出门,一出门就是一身汗,吃饭也没什么胃口。   但有了这冰窖之后,她就可以做些冰镇酸梅汤,口水鸡,炝菜心这些菜系。   因为她肯出银子,所以一天的功夫,冰窖就修好了,冰窖看着是小小的,可挖的极深,木匠师傅们的话来说这样冷藏效果会更好,等到冬天时存些冰进去,到了明年夏天都不会化。   官妈妈高兴的很,在冰窖通往地面的那架梯子上爬了好几趟,嘴里还念叨着,“啧,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住上有冰窖的院子,可真是享了姑娘的福……阿魏,你出去看看宁国公府的冰送来了没有。”   她这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顾念溪是哭笑不得,看着站在梯子上不断比划的官妈妈,道。”那下次人家宋宴过来妈妈您可不能冲人家甩脸子。”   这……一码归一码。   官妈妈只道。”凭什么?我们家姑娘的名声大过天,想要这么一点冰就收买我,不可能的。”   可等着宋宴带着几大车冰过来时,官妈妈见他财大气粗,脸色到底是好了不少,虽说不上阿谀奉承,但也没有冷若冰霜,只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她到底收了人家这么多冰,万一几句话惹恼了宋宴,人家一气之下将冰拖回去怎么办?   宋宴站在冰窖旁,对这个冰窖还是挺满意的,可见顾念溪是用了心思的,冰窖外头用芍药花与牡丹花围成了一圈,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他笑着道。”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牡丹,说它们太娇气呢?这芍药想必你应该还觉得不错,芍药可以卖钱,和牡丹比起来也好养活。”   “说起这事儿我还觉得心疼了,这花儿是官妈妈与阿魏两个去买的,专挑好看的买,官妈妈平日里总说我不会过日子,我看她也一样。”顾念溪说起来话来是一脸惋惜,就这几盆花费了她好几两银子了。   关键他们这儿也没谁看着像是会种花的人,估计过不了几天花就会全死了。 第100章 辣卤鸡爪   宋宴很想说不如他派一个会侍弄花草且会功夫的暗卫过来,可想了想话还是没有出口。   按照顾念溪的性子是一定不会接受的。   他觉得自己对顾念溪的感情是越来越没办法控制,他更觉得祖母已经看出来了,要不然她老人家也不会说要进宫一趟。   如今皇上登基之后,窦太后可以说是说一不二,唯独祖母不惧她怕她,能在她跟前说上几句话。   他只盼着祖母能拖上几日。   宋宴笑着道。”反正你赚这么多银子,置办些花花草草的难道还会心疼?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顾念溪瞪了他一眼,“我的银子可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不像大人,即便什么都不做,整日躺在家里也是有花不完的银子。”   宋宴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俩儿在这说说笑笑,躲在窗户后面的官妈妈却是百爪挠心,宋宴每笑一下,她这心就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难受的不行,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扯着嗓子道。”阿魏,阿翩,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这个时候天还未黑透了。   宋宴是个聪明人,当即是一点就透,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   顾念溪却觉得有些头疼。   官妈妈是什么心思她知道,不管官妈妈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可有些时候事情不是这样做的,人家宋宴傍晚时才过来,肯定是没吃饭的,满春在厨房里做着晚饭,难不成还怕多宋宴一双筷子?   她微微叹了口气,想着找个时候与官妈妈好好说一声。   有了满冰窖的冰,大家伙吃完了晚饭也不说在院子里纳凉,一个个早早就回去屋子里呆着。   顾念溪也难得躺在床上看看书,只是她刚拿起书没多久,就听见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不算早了,按理说也不是食客过来用饭的。   外头的敲门声不断,她还听见阿翩那不耐烦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呀?   顾念溪没放在心上。   只是没过多久,阿魏却进来道。”姑娘,外头有个姑娘说要见您,问我们这里还缺不缺丫鬟或者店小二。”   顾念溪这些日子的的确确是想买几个人回来,毕竟阿魏如今现在可以独当一面,满春在厨房里也可以做几道拿手菜,里里外外多是阿翩在忙活,虽说官妈妈来了,但她到底年纪大了,只能做些摘菜洗碗的事儿,别的忙,也帮不上什么。   但买人是有讲究的,特别是饭馆买人,得身家清白,无病无痛,万一真闹出个什么事儿来,她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顾念溪想也不想就道。”你就跟她说不需要,要是她没银子,给她几钱银子就是了。”   阿魏踟蹰道。”将才我也说了,我们这里不找来路不清的人,可她……情况却是不大一样,身上受了伤,腿上还在流血,衣衫不整的,说若是姑娘不肯见她她就一直不起来。”   顾念溪皱眉道。”那就让她跪着吧!”   她很不喜欢别人用这种方式威胁她。   虽说如今世道不怎么景气,一个女子在外谋生也是难得很,但偌大一个京城,只要想办法还是能吃饱饭的。   阿魏见她这样吩咐,转身就下去了。   顾念溪也没怎么将这个人放在心上,这人又不是傻子,难道还真的能在门口跪一夜?   嘿,她还真想错了。   翌日一早她还在睡梦中,就被官妈妈那嘹亮的嗓门给惊醒了——呀,门口怎么有个人?她身上怎么还有血?昨晚上她没走呀?快,快,满春,把她抬进来,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可别叫她死在咱们门口,快,快去请大夫来!   官妈妈在这个小院子里身份地位可是仅次于顾念溪的,在顾念溪不在的情况下,就连阿魏也不敢违背她娘的意思。   阿魏只能与阿翩一起将她抬进屋。   接下来又是喂水又是包扎伤口又是请大夫的,顾念溪这下子是瞌睡全无,索性过去瞧了瞧。   这女子如今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生的黑哟哟的,个子不高,但生的很是壮实,她身上脏兮兮的,可依旧能看出来腿上带着血渍。   官妈妈在旁边直念叨。”这叫怎么回事?前几日我还听人说起过甘肃,陕西那一带几个月没下雨,有人为了粮食杀人的,没想到还是真的,连个小姑娘家家的都不放过,真是可怜,唉……”   顾念溪是个戒备心很重的人,若不是因为她机灵,她与阿魏也不能平平安安从广阳到京城。   正因为之前一路上碰到了不少事儿,叫她知道人心叵测,所以昨晚上才不会放这个姑娘进来的,他们这一屋子老弱妇孺,若真出了事儿怎么办?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她包扎了伤口开了药之后则道。”……这姑娘伤口很深,得细细调养,要不然这条腿算是废了。”   大夫正说着话,躺在床上的女子就醒了,她刚睁开眼,心热的官妈妈就凑过去问她怎么样。   可那女子却下了床跪了下来,道。”恳请顾姑娘收留我。”   顾念溪发现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很是澄澈干净,“哦?你既然知道我姓顾,那定是有备而来了。”   “将才胡大夫说了,你身上的伤是刀伤,伤口又重,来找我们做什么?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我不关心,更不会收留你。”   “可既然你找到我这儿来了,我也不会看着你眼睁睁死在铺子门口,这样吧,我给你五两银子,你找个客栈住着,这些银子吃住该是够了的,每日胡大夫会去给你看诊,诊金与药钱算我的。”   这世道人命不如粮食值钱,但她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就当是为姐姐积德了。   正站在门口啃辣卤鸡爪的阿翩也是连连点头,这鸡爪是一大早炸好的,再下锅里卤的,最后出锅时撒上芝麻,配上顾念溪昨晚上就调好的干碟料,一大早上阿翩就忍不住,连吃了好几个。   那女子低声道。”我有些话想和顾姑娘单独说。”   顾念溪可不敢冒险,只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这里没有外人在的。”   那女子这才开口道。”我叫雲娘,陕北人,家中是开镖局的,前些日子接了一趟生意将一本册子送到京城来,没想到半路上遭到了一群人的追杀,父兄……因此死于非命,我侥幸逃了出来,可这本册子却是无影无踪。”   “我这次来京城就是想为父兄报仇……防人之心不可无,顾姑娘放心,我知道京城的规矩,既然想跟着顾姑娘,那就要卖身于您,我愿意,且我不收分文,从今往后您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顾念溪是听的一头雾水,“好,暂且当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为什么要冒险收留你?当初有人杀了你的父兄,你是唯一一个活口,万一被那些人发现你还没死,找到我们头上来怎么办?”   “若是一个京城,你想要报仇谈何容易?就算是真的要报仇,也不一定非要待在我们这里的。”   “况且你说那些歹人杀了你的父兄,那我不明白,你一个弱女子又是如何逃脱的?你看着像会些功夫的,但身上的功夫定不会强过父兄,你父兄都遇难了,你还能侥幸逃脱?”   其实猛地一看,这个雲娘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对劲,说话时眼眶泛红,连身子都因为难受而瑟瑟发抖,可仔细一琢磨,她的话里还是有几分不对劲的地方。 第101章 天麻乌鸡汤   雲娘颤声道。”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父兄的确是武艺高强,可当时二哥见着情形不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我护在身下,我因装死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至于我为何要找顾姑娘,那是因为我知道顾姑娘身后的人是宁国公府的世子爷。”   “当日我带着帷帽,并没有人看清我的长相,这一点姑娘放心好了,可当日有人将我父兄的尸首拖往京城,若是没有我的尸首,定是会惹人怀疑,我在这里,定不会有人敢怀疑到我身上来的。”   “当日二哥临终之前最后一句话说的是要我莫要报仇……可这等血海深仇,怎么能不报呢?”   ……   她字字句句说的恳切,六月初的天儿已是炎热非常,可她浑身却打着冷噤。   顾念溪沉默下来。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能搭把手的事儿她自己是义不容辞,可真要碰上什么事儿,要她搭上自己或者身边人的脑袋,她是第一个不答应,但雲娘的身世与她何其相似,她实在狠不下这个心去推开雲娘。   雲娘字字句句皆说的清楚明白,好像保下她对自己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此时此刻。   宁国公府的宋宴也在与吴光谈论这件事,吴光犹豫道。”……昨晚上雲娘在顾姑娘铺子门口跪了一夜,也不知道顾姑娘会不会收留她。”   雲娘的身世是真的,开镖局也是真的,可她却没说他们一家子都是宋宴养着的暗卫,这次走镖运的乃是一卷文书,一卷扬州知府贪墨的证据,没想到半路上却是出了事儿。   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她的父兄也好,功夫那都是一等一的,可见这次是有人下了狠手。   至于文书,早在半道上,她已经顺利交给了吴光,现在就等着她来引出一条大蛇的。   宋宴含笑道。”你放心,会的,她这个人看着是个聪明会算计的,她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会碰上什么后果,但是她不会狠心推开雲娘的,况且见过雲娘从小就被养在陕北,见过她真面目的本就没几个,这次若不是走镖,也不会跟着一起来京城。”   其实他把雲娘放在顾念溪身边就是想在她身边放一个妥帖之人,一来是顾念溪生意越做越大,难保会出现心思不正的人,二来是雲娘父兄已死,他们一家已经替他卖命十几年,也是时候给雲娘一条明路。   吴光却秉承着怀疑的心思,他对顾念溪并不了解,也不敢像自家大人那样自信。   宋宴缓缓开口道。”扬州那位熊知府如今怎么样呢?”   说起来也是怪这个熊质朴实在太过谨慎,平素与谁来往,收了多少银子办了多少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想着是有朝一日能够靠着这本册子保全自己一命,谁曾想这本册子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早就觉得扬州不对劲,他虽是武官,却也曾去过扬州几次,按理说那般富庶的地方该是国泰民安,歌舞升平,可扬州老百姓却是民不聊生,他派人去打探一番这才知道原来熊质朴又偷偷多收了一层赋税。   熊质朴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一路苦读读出来的,当年靠着这名字被先帝点了榜眼,当即就跪在地下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从此是一路平步青云,据前去扬州的大臣们说,熊质朴如今位居知府之位,却仍旧穿着打补丁的衣裳,俸禄银子都捐给了穷苦老百姓。   宋宴去看过,熊质朴家里的确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可他收受的那么多银子到底都去了哪儿?   他觉得,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   吴光道。”自熊大人知晓自己的账簿不见,便心急如焚,当日杀了雲娘父兄之后他甚至偷偷去过雲娘陕北老家,一样也没找到那本账簿,如今他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听说这才小半个月的时间,头发都白了。”   “有点意思!”宋宴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寒门出身的榜眼能有这么大胆子,正好他趁着祖母这次生辰来看看京城里有谁是急不可耐,又是谁焦急如焚。   还真是被他说中了,顾念溪今儿一天都因为雲娘的去留而纠结不已。   大家秉承着两种态度,像阿魏就稍微理性些,只道——反正那些人也查不到雲娘头上去,不如就给她些银子让她走吧,缠着姑娘做什么?她都说了自己会些拳脚功夫,难道还保全不了自己?可别真牵扯到姑娘身上,我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顾念溪觉得她这话非常有道理,相较于一个来路不清的奴仆,雲娘的危险性肯定是更大一些的,只是一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将她赶走的话她就怎么都说不出口,“让我再想想好了,这几日就暂且让她住下,你们做些补汤给她养养身子。”   阿魏一口答应下来,到了傍晚时候就给雲娘做了天麻鸽子汤。   鸽子是养伤口的,天麻是温补,用砂锅炖了两个时辰,用勺轻轻一搅,肉是肉,骨是骨,即刻就能分离开来,可见肉炖的有多烂。   雲娘刚喝了两口鸽子汤,顾念溪就进来了。   一见到她,雲娘就要起身。   顾念溪忙道。”别,你就在床上躺着好了,我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我已经要阿魏替你找一间客栈,你先住着,银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也可以要店小二过来找我们。”   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留不得。   雲娘一下子愣住了,这与大人说的不大一样……她虽没见过大人,但曾听父兄说过大人虽年轻,却是料事如神,当年救过父兄的命,这才让本是死囚的父兄得以活下来,从而隐姓埋名心甘情愿成为大人的暗卫。   得父兄熏陶,在她心里,大人可谓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当即听闻这话,她就怔住了。   顾念溪只以为她这是过于难受,委婉道。”其实我也有我的考虑,我不可能赌上所有人的性命,所以……也请你体谅我的难处。”   雲娘顿时连喝汤的心思都没有,好不容易将一盅汤喝完,这茶盅还没来得及放下,阿魏就进来了,直说客栈已经找好,他们这就送她过去。   雲娘惆怅地想,京城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顾念溪并没有出来送她,虽说他们相处没多长时间,可但凡她看到雲娘时,对上的就是那一双忧伤的眼睛,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忙了一天,躺在贵妃榻上吃着冰镇过的蜜瓜,看看书,多好呀!   可顾念溪没想到宋宴来了。   宋宴又来了?   昨日宋宴不是才走吗?   寻常宋宴都是隔个五六七八日才会过来一趟的,就算是做戏也不用做的这般逼真吧?   顾念溪刚迎出去,就见着宋宴一脸铁青坐在院子里,她心里忍不住纳闷,这京城里还有谁敢惹这位爷生气?   她不清楚为什么,站在宋宴身侧的吴光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将才他将顾念溪赶走雲娘的消息告诉大人,大人当即就是面色铁青,脸色难看的像是锅底似的……可见啊,大人还是不怎么了解顾姑娘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念溪笑眯眯迎了上去,“大人用过饭没有?可要吃些什么?”   如今就是山珍海味堆在宋宴跟前,他也没胃口,只道。”你把雲娘留下来吧。”   雲娘?   顾念溪下意识道。”哪个雲娘?”   她只觉得今日这个雲娘与宋宴口中的这个人兴许并不是同一个人。 第102章 粉蒸羊肉   宋宴阴沉着一张脸道。”就是今日你送走那个。”   他将雲娘的身世说清楚之后,顾念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雲娘是大人养的暗卫?这次想着她父兄去世,想要她过正常人的生活?哎,多大点事儿,大人之前应该早点和我说的,这样我今儿下午也就不用犹豫那么长时间了。”   有宋宴在背后当靠山,那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更何况,宋宴说雲娘身手不错,那她肯定是有两下子的。   宋宴脸色不大好看,他一想到吴光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就能知道吴光心里想些什么,自己真的是太大意了,这个顾念溪脑子里根本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叫人捉摸不透,“过两日你就将她接回来吧,这件事最好不要让旁人知道,免得露馅了。”   顾念溪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只说好。   宋宴没说的是其实想让雲娘的身份过了明路,办法多的是,最主要的他是想要雲娘留在顾念溪身边保护她。   顾念溪没想到宋宴看着冷冰冰的,心地却还挺善良的,当即便问起他雲娘的事情来。   对于云雲娘的身世,她还是挺好奇的。   躲在门后头偷看的官妈妈是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阿魏瞧她娘像做贼似的,不解道。”娘,每次宋大人过来您就这样巴巴地看,不累吗?今儿倒好,不仅看,还叹气做什么?”   官妈妈又是叹了口气,道。”我在想这宋大人与姑娘是多么般配啊,若老太爷他们还在世,说不准姑娘就能嫁给宋大人当正妻,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偷偷摸摸的。”   她以过来人的身份看,总觉得宋宴是喜欢自家姑娘的,可喜欢有什么用?喜欢能值几个钱?   对宋宴而言,他再喜欢自家姑娘顶天了也是娶回去当个妾,难道还敢为了姑娘忤逆宁国公府的意思?   在富贵和权力跟前,什么喜不喜欢的那都显得是轻飘飘的,没二两重。   官妈妈只觉得惋惜。   因怕旁人起疑心,过了足足两日,顾念溪这才差人将雲娘接回来,这两日雲娘在客栈里想必过的也不大好,看起来更瘦了,瘦的只剩下一双大大的,亮亮的眼睛。   在看到顾念溪那一刻,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看起来可怜极了。   原本阿魏对顾念溪接回雲娘的事情还有些不放心,可见雲娘这般,话到了嘴边也不好再说什么。   顾念溪像往日拍阿翩似的拍了拍她脑袋,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安心在这里养病,以后想吃什么只管说,不出一个月定能将你养的胖乎乎的。”   雲娘点点头,哽咽着没有说话——吴大哥说的没错,顾姑娘真的是个好人。   阿魏是个面冷心热的,虽不像顾念溪那样嘘寒问暖,可也要阿翩去问雲娘她想吃什么。   雲娘憋了半天,这才道。”我想吃羊肉。”   陕北一带甭管春夏秋冬最爱吃的就是羊肉,她从小在家中镖局长大,学着师兄们一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来京城最馋的就是羊肉,住在客栈里,她也吃过一次羊肉,可满嘴膻味儿,和陕北的羊肉简直没法比。   坐在客栈里,吃着羊肉,吃的她是直掉眼泪,说不出是想父兄还是想念陕北的羊肉。   顾念溪看着她腿上的伤,原本是想拒绝她的,这养伤的时候就是要多吃些滋补的东西,可见她可怜巴巴的,一面差满春去买羊腿,一面要阿魏生火。   原本她是打算做烤羊腿的,可烤羊腿又是腌肉又是烤的,工序实在太过繁琐且耗时太长,所以她便给打算给雲娘做的是粉蒸羊肉。   羊肉提前切片腌好,选的是七分瘦三分肥的羊腿,加香料,料酒,姜蒜腌制一个时辰,抓匀之后大火蒸上一刻钟就能出锅。   雲娘第一次吃这样的羊肉,可闻到一阵香,忍不住吃了一大碗,最后只道。”……姑娘这是怎么蒸的?为什么一点膻味儿都没有?我之前就听人说过京城的羊肉没有陕北的好吃,姑娘这羊肉做的比陕北的羊肉还好吃!”   顾念溪笑着道。”我要满春选的是羊小腿,肉质紧实鲜嫩,腌肉的时候加了新疆秘制的香料,所以蒸出来的羊肉不仅不会寡淡无味,反而还会特别香。”   之前她在天香楼也吃过粉蒸羊肉,这羊肉选的是上好的羊肉,火候也没什么问题,可蒸出来的羊肉吃上两三块就觉得腻人,叫人吃不下去,她花大价钱请新疆的香料贩子调了这种香料,专门是用来蒸羊肉的。   雲娘连连称好吃,又吃了一大碗羊肉这才放下碗。   她这饭量简直把顾念溪看呆了,原本以为阿翩已是食量惊人,没想到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顾念溪瞧她那细胳膊细腿,忍不住道。”你每日都吃这么多吗?”   雲娘摇摇头。   顾念溪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没想到却听雲娘开口道。”要是练功时吃的要比这多些,要不然还没到饭点就饿了。”   顾念溪:……   她只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得更加努力赚钱才是,毕竟每日管这几个人吃饭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因为一笼蒸羊肉,大家伙中午这一顿吃的都是满嘴流油。   阿魏更是道。”要是京城可以买到牛肉就好了。”   她很喜欢吃牛肉。   耕牛那可是吃不得的,若是牛伤了或者老了才能被杀了吃,原先在广阳时种地的老百姓多,所以耕牛受伤的也多,买得起牛肉的也没几户人家,所以她们便能时常吃到牛肉,但在京城僧多粥少,想要买到牛肉,买到好牛肉见之于难于上青天。   京城也有牛肉卖,不仅少,而且多是病牛亦或者老牛,上次顾念溪买过一次牛肉,那牛肉……咬都咬不动。   说起牛肉,顾念溪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巴巴道。”我可真想吃大块大块的牛肉,要是实在不行,牛肉饺子或者牛肉馅饼也行啊!”   只是,她这么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   铺子的生意并没有因为雲娘的到来而有所萧条,依旧是生意很好,大家伙儿都忙得很,所以满院子上下也就顾念溪有时间能时常陪着雲娘说话。   虽说顾念溪从广阳长途跋涉来了京城,但这一路上她都是坐在马车里,整日担惊受怕,也没时间去走走瞧瞧,对于陕北,她也就在书上看到过,听人说起过,对陕北的一切都很好奇。   特别听雲娘说起陕北一带牛肉也多时,就更馋了。   她这人不能挨饿也不能受冻,想吃什么那就一定要吃到肚子里去的,这几日心心念念想的就是牛肉,已经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   雲娘也馋,给她出主意,“……姑娘要不去找吴大哥?大人肯定有办法的。”   上次经历过小小的挫折之后,她依旧非常崇拜宋宴,觉得宋宴无所不能。   这……勉强也算是个主意,却算不得什么好主意,对宋宴而言弄到几块牛肉简直是易如反掌,不仅是易如反掌,还是杀鸡用牛刀。   顾念溪有些犹豫,“这样不大好吧?”   因为雲娘是宋宴身边的暗卫,那也算是自己人,对于她和宋宴之间的关系,她也没瞒着雲娘。   雲娘却道。”这有什么不大好的?姑娘您不也在帮大人的忙吗?大人帮帮您的忙怎么呢?”   “也对,宋老夫人马上就要过寿了,说不准宁国公府也要准备牛肉的,我不过是要他们送两块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儿。”顾念溪煞有其事点点头,如今对于使唤起宋宴,她是越来越得心应手,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第103章 牙签牛肉   顾念溪都已经开始盘算起这牛肉该怎么烧着吃来,如今天气热了,吃什么都没胃口,不如将牛肉卤着吃,再配上她做的酱汁,肯定好吃,或者做成牙签牛肉,晚上纳凉时一口一个,大家肯定都爱吃,再或者按照川菜的做法,做成水煮牛肉、葱爆牛肉也成……   她虽不是特别偏爱于牛肉,但却不得不承认怕是世上没人能抗拒的了牛肉。   毕竟,牛肉实在太好吃了!   顾念溪等啊等,可接下来的几日一直没等来宋宴,想想也是,她总不能为了一块牛肉去找宋宴吧?   好像有点太小题大做了些。   不过她也能理解,宋老夫人马上就要过寿,宁国公与宁国公夫人远在辽东,府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压在了宋宴身上,他自然是忙的脚不沾地。   又等了几日,顾念溪实在是按耐不住,叫满春去找了吴光说了这事儿。   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叶七就差人送了一大块上等的牛肉过来,还道——顾姑娘先吃着,若是还想要,只管叫人告诉一声就是了。   古人有言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一块沉甸甸的牛肉拿在手里,顾念溪觉得宋宴真是个好人,嘴里更是道。”多谢大人,多谢小叶管事……好久没见小叶管事了,小叶管事似乎黑了些,也瘦了些,不如晚上就留在这里吃晚饭?”   说着,她扬了扬手上的牛肉,笑着道。”正好晚上吃牛肉了!”   叶七是宋宴身边难得能说得上话的人,管着宋宴所有私产,可见是宋宴的心腹。   他点点头,笑着说好,“……这段时间查看了大人在外地置办庄子和铺子的账簿所以这才几个月没回来。”   顾念溪再一次感叹于宋宴的财大气粗。   众所周知,保宁长公主身为先皇最疼爱的女儿,陪嫁极其丰厚,她的陪嫁都是交给了叶七的父亲叶管事在打理,以后这些东西都是宋宴的。   可如今光是叶七去外地查看账簿,就去了几个月,可见宋宴在外地置办了多少房产和田庄,怪不得原先总有人说宁国公府富可敌国,好像也不光是说说而已。   顾念溪心里暗暗想着,拎着牛肉则去厨房忙活。   今儿叶七拎过来的牛肉足足有三四斤,顾念溪想着先吃一半,剩下的一半用油纸包着放进冰窖,这样再过上几日牛肉也不会坏。   思来想去,顾念溪做了牙签牛肉,天气热了,辣椒吃多了会上火,至于水煮牛肉……还是暂时先缓一缓。   她先将牛肉切成小条先腌,然后裹上鸡蛋液,生粉,花椒粉下锅去炸,炸完之后捞出来之后再炸一遍,这样会让牛肉香酥一些,最后则是下锅猛火去炒,里头加了米酒,紫苏叶,芝麻,干辣椒……最后炒出来是香香酥酥的一盘肉。   牙签牛肉出锅时,阿魏那边也做了几个菜,阿翩刚准备给叶七上菜时,急匆匆折了回来,“姑娘,宋大人来了。”   顾念溪笑了一声,嘀咕道。”他倒是会选时候,这才把牛肉送过来,他就跟着过来了。”   她嘴上虽这样说,可还是又多盛了些牛肉叫阿翩端出去。   实际上自叶七回来之后除了去书房与宋宴汇报账目,这是他们俩儿第一次见面,就连宋宴都觉得叶七这是不是在故意躲着他。   坐下之后,宋宴道。”……祖母晓得你回来之后还说你怎么没去看她,还说每次从外地回来之后总会给她带些礼物的,怎么,怕祖母也催着你成亲?”   他都十八了,叶七比他还大上两岁,叶七也是生母早逝,叶七的父亲叶管事忙得很,所以叶七可以说是跟着宋宴一起被宋老夫人带大的,两人虽是主仆,却是比主仆感情深厚多了。   这一两年,叶管事一直催着叶七成亲,想给他九泉之下的母亲一个交代,可叶七不愿意。   叶七摇摇头,“老夫人是个开明的,虽会提上几句,但却不会催的太过,只是我父亲那边……他最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好,所以念叨的多了些,可我还不想成亲。”   在这一点上,宋宴是很能理解叶七的,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子都能娶进家门的,但这话……不像是叶七的做派。   三年前他曾定过亲,女子长什么模样,什么品行,他都不大清楚,叶管事说了那就定下了,只是两年前叶七去过了一趟金陵,从金陵回来之后就闹着要退亲,退亲之后叶管事也曾四处替他打听,模样好的姑娘,性子好的姑娘,擅管家的姑娘……他是一个都不要。   宋老夫人曾偷偷问过宋宴,是不是叶七有了心上人,可这些,宋宴也不知道。   他一直觉得叶七又不是小孩子,做什么心里是有数的。   可前几日宋宴准备宋老夫人寿宴时,恰好碰到了叶管事,一向精明能干的叶管事说起儿子的亲事竟红了眼眶,只说要他帮着好好劝劝叶七,所以今日宋宴这才走了这么一趟。   他明显发现叶七这次回来好像和往日不大一样,平日里叶七最喜欢去的就是金陵,别的外地的铺子,他一年顶多去个两次,可金陵的铺子……他恨不得一两个月就要去看一次。   莫不是在金陵养了外室?莫不是金陵养的外室有了相好的?   宋宴不是个喜欢八卦的,可如今见叶七一杯酒接一杯酒灌下肚,满脸愁苦的样子,只觉得这件事不一般,“那是为何?前几年与你定亲的张家姑娘模样性子皆是出挑,就连祖母见过也说好,后来你说要退亲就退了亲,人家张家姑娘在家还狠狠哭过几次,去年年纪大了这才成亲。”   “你说你不喜欢张家姑娘,难道就没有别的中意的人选?还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我们是一块长大的,有什么话还不能说吗?”   他们都不是多话之人,正是如此,所以才更能明白彼此的心思,虽是主仆,却也是密友。   叶七酒量不过尔尔,几杯酒下肚眼神便有些迷离,“能说?为什么不能说?我有了心上人,两情相悦,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娶她为妻的。”   说着,他摇摇头,苦笑一声,“一辈子都不可能娶她为妻啊!”   宋宴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只道。”既是两情相悦,为何不能在一起?叶管事也说了,只要你未来的妻子家世清白,知晓礼数就行,别的也不做过多要求,就算是世家千金,你也配得上。”   就算是那姑娘家里人不愿意,大不了他们宁国公府上门去提亲,再不济,搬出窦太后来,难道还敢有人不愿?   叶七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因为她不愿意。”   这……   宋宴只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既是两情相悦,为何她不愿意嫁给你?难道有隐情?”   叶七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是啊,有隐情,很多事情不像是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大人,有的时候我真的是羡慕您,老夫人多疼您啊,她晓得您喜欢顾姑娘,便一心替您筹划,顾姑娘如今虽与您逢场作戏,却是家世清白,您对她好,她心里会有数的……”   几杯酒下肚,他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不知道,这话一点章程都没有。   宋宴晓得他这是心里难受。   从小到大,叶七永远是头脑清晰,非常理性的一个人,何曾这般失态过?   他将酒杯又放在了叶七跟前,“要是你觉得喝酒能好受些,那就多喝几杯吧,你既然不愿与我说其中的缘由,我也不多问了,只是你要记得,什么时候我都在,但凡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说一声就成。”   叶七点点头,直说多谢。   等着顾念溪忙活完出来时,见他们俩儿坐的那一桌已经放了好几个酒壶,当即是吓了一大跳。 第104章 果子酒   叶七脸色潮红,趴在桌上喃喃低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至于宋宴,他的酒量明显要比叶七好多了,如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眼神清亮,脸色如常。   顾念溪走去过,见那盘牙签牛肉被吃的差不多,“小叶管事怎么呢?”   “怕是有什么伤心事,所以这才多喝了几杯。”宋宴之前就知晓叶七的酒量,虽说不怎么好,但也没差到这个地步的,“这牙签牛肉味道倒是不错,改日我叫人多送些牛肉过来好了,你这铺子里来的都是富贵人,爱吃牛肉的怕是不在少数。”   “今日的牛肉虽好吃,酒更好喝,这是用什么泡的酒?带着点桑葚的味道,还带着点桃子的味道……很清冽,也很香,喝下去也好入口,但却比寻常的酒更容易醉人。”   酒这种东西是好是坏,入口便能知道,有些菜不新鲜能够用调味料掩盖,可酒的味道却是不能用任何东西掩盖的,所以往日里他出去吃饭,若是要喝酒的话都是自带酒水。   像天香楼的酒好入口,却是第二天脑袋疼的厉害,百味轩的酒虽不容易上头,却是不好入口……可见酒这种东西要想做的好那比做菜难多了,不是说你勤学苦练就能有所建树的。   顾念溪笑着道。”大人的嘴可真是厉害,这酒就是我们请人酿造的果子酒,里面不光加了桃子,桑葚,黄冰糖,还加了些青梅,更是专程请人酿的实打实的高粱酒,味道香醇。”   “之前我就在想酒喝多了烧得慌,为何不冰过再喝?可寻常人只有烫了酒喝的,却没几个冰了酒再喝,但是里头加了些果子味会将酒的味道冲淡些,突出了果香,喝起来并不会觉得怪异,反倒像茶饮似的。”   说着,她扫了一眼瘫在桌上,已经醉的不行的叶七,哭笑不得,“要不然今日小叶管事也不会喝这么多酒了。”   宋宴方才并不觉得这酒后劲有多大,如今站起身来这才觉得有些头晕,只道。”的确是好酒,不如这样吧,这两日我正与叶管事商量不知道买什么酒,正好你这里的酒味道不错,也很别致,索性就找你好了,反正这银子给谁赚都是赚。”   顾念溪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觉得宋宴的形象在自己心目中更加伟岸了些,“多谢大人,到时候我一定不会叫你们失望的……到时候老夫人寿宴有多少桌?可要给男眷与女眷准备不一样的酒水?若是到时候来得及的话,我还可以做些糕点也一并送过去的,大人放心,不收钱,这是我额外送的。”   如今再想去酿果子酒已经是来不及的,可办法总比问题多,她可以多研究些别的花样出来。   宋宴微微颔首,“你倒是会做生意,买酒送糕点?谁不知道你铺子的饭菜难得,就连糕点也是难求的,不过你既然要送,我自然不会拦着你……”   他这边正说着话,谁知道趴在桌上的叶七却是突然抬手,桌上的酒瓶落地,发出巨响。   顾念溪正沉浸在自己的钱堆堆梦里,被吓了一跳,抬手躲了躲。宋宴见状,却是下意识将顾念溪搂在怀里,低声道。”没事儿的,别害怕。”   等着顾念溪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宋宴是常年习武之人,虽看着瘦弱,可他的胸膛却是强健有力,好像体温也比她的要高些……她连忙挣脱开来,不知道是宋宴身上热,还是她自己脸上热,只小声道。”多谢大人了。”   她人已经抽身离开,可宋宴还维持着方才那个姿势没动,手悬在半空,似还在回味刚才的滋味。   宋宴见她双颊微微泛红,不由得想起当日两人同居一日,同躺在一张床上逢场作戏时,她也是这般不好意思的模样,这才将手收回来,淡淡道。”没事。”   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已经昏睡过去的叶七,对着不远处的吴光吩咐道。”把小叶管事送回去吧,他喝多了酒一向是酒品不好的,可别让他在顾姑娘的铺子里闹出什么事情来。”   对于叶七醉酒后的样子,他可是见识过的,不仅是见识过,还是印象颇深。   吴光应了一声,这才搀着叶七离开。   宋宴原本是想要去院子里坐坐的,哪怕与顾念溪同处一室,什么都不做,能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存在,他的心里就会觉得不一样。   但奈何将才那一抱之后,不管是官妈妈也好,还是阿翩也好,一个个对他都是虎视眈眈,让他好不自在,直说过些日子要吴光过来取酒。   至于酒水钱,该怎么算就怎么算,不必看在宁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不必考虑量多价优……说白了,他这就是故意给银子给顾念溪赚。   要知道,开饭馆也好,酒楼也罢,最赚钱的就是酒水了,他这也是想方设法为顾念溪打开销路,毕竟他祖母过寿,几乎所有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到时候若是觉得这酒还不错,还愁顾念溪没银子赚嘛?   那些世家贵族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若是你东西卖便宜了,他们还会觉得不高兴,觉得跌了自己的身份,非得想要买贵的东西。   因为他的善举,顾念溪狗腿的将他送到门口,笑眯眯道。”大爷慢走!”   啧啧,从前的宋宴可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不过他私以为顾念溪并没有做错,甚至心底还有些高兴的,纵然外人总说顾姑娘凭着这间小铺子赚了不少,可这些银子于他而言却不算什么,他总想着顾念溪养着一大家子人,身上的担子很重,也想她多赚些银子。   宋宴不是没想过塞银子给顾念溪,可按照她的性子……这银子应该是不会收的,既然她不肯收,那宋宴自然要想办法让她把银子收下来。   顾念溪并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只觉得他是心情好,大发慈悲,转身折回院子算账时,一看光是宁国公府要的酒水,她就能赚上千两银子,高兴的眉里眼里都是笑意。   阿魏在一旁却是忧心忡忡,“姑娘,这果子酒咱们是一两个月之前就泡上的,如今喝味道刚刚好,这宋老夫人的寿宴还有十来日的时间就到了,这……这怎么来得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办法总比问题多,怕什么?”顾念溪倒是比她乐观得多,脑袋一转,就已经想出一个办法来,“果子酒不一定非得拿果子泡酒,这将果子磨成汁加到酒里,不也一样是果子酒?好喝就行!”   还能这样?   阿魏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家姑娘在无良商人这条路上是越走越远。   但人家姑娘还真不是无良老板娘,因为宋宴今日这一番话,她连晚上都没有睡踏实,一直在琢磨这果子酒该怎么做才好看,才好喝,才能在京城之中一炮而红。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不能丢了自己的脸面,也不能丢了宁国公府的脸面。   她这小饭馆如今在京城之中的确是有些名气,但对更多人来说,想要宴请客人吃饭,或者第一时间想到的永远不是她这小馆子,而是像天香楼,百味轩,四季美这些京城老字号,也就只有像魏子羡这些能吃会吃懂吃的人才会日日过来。   顾念溪也晓得,在京城很多人眼里,她这小饭馆的名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得益于宋宴的关系。   而如今,她到了证明自己的时候。 第105章 双皮奶   机会难得,稍有不注意,转瞬即逝,所以顾念溪这几日是整宿整宿没有睡好觉,连做梦都在琢磨着怎么一炮而红。   这消息从雲娘嘴里传到了吴光耳朵里,绕了一大圈再传到宋宴耳朵里之后,他恨不得给自己两下,这又是何必呢?   可他也晓得顾念溪的性子,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把它做好。   顾念溪琢磨了好几日,还真叫他琢磨出些东西来,之前给宋宴与叶七喝的果子酒还有十来坛,这酒好入口但度数高,供给宁国公府男眷应该是够了的,至于女眷,她想的是马奶酒。   专门给她酿酒的那位老师傅姓聂,从前去过辽东十来年,与顾念溪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定了边疆一带极为有名的马奶酒。   说是马奶酒,可与寻常的马奶酒并不一样。   聂师傅道——辽东的马奶酒闻着有酒香,但喝下酒味却不重,一股子酒味,这马奶酒也叫乳酪酒,闻起来带着乳酪与酒的味道,但喝下去先是乳酪的味道,接着再有甜酒的回甘,因为里头加了米酒,用冰镇一镇,正好适合姑娘太太们喝,这就是顾姑娘您要的东西。   好东西不是别人说好就好的,顾念溪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不错,酸酸的甜甜的,喝起来并不像酒。   一坛子马奶酒抱回去,就连向来滴酒不沾的官妈妈都喝了好几杯,喝的双颊通红,直说好喝,“……之前我就听人说起过乳酪好吃,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尝过这乳酪是什么味儿,如今沾了我们姑娘的光,总算能尝到这滋味,还真是不错。”   其实最开始她一听说这香味儿是酒,打死都不肯喝,后来见阿魏等人一个个都说好喝,忍不住尝了尝,没想到一尝就收不住了。   顾念溪见状,心里这次有了底。   在宋老夫人寿辰前一日,顾念溪如数送了三十坛子酒到宁国公府。   因涉及到宋老夫人的寿宴,是叶七的父亲叶管事亲自出来验的货,叶七与叶管事生的并不像,叶七生的儒雅文静,叶管事则长得胖乎乎的,满脸精明相,一看就是管家理财的一把好手。   叶管事也猜到了顾念溪想些什么,尝酒的时候只解释道。”……叶七长得像他娘,他娘原来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   说起亡妻的时候,他脸上的精明之色褪去了几分。   顾念溪笑着道。”从小叶管事的样貌上能瞧得出来当初叶夫人是个大美人。”   叶管事满脸带笑,每种酒都尝过一遍之后忍不住连连点头,眼里是藏不住得赞许,“顾姑娘这酒回去之后多准备些,只怕要在京城里是一炮而红的,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很少能喝到味儿这么好的酒。”   供给男眷的酒算不上出彩,能够出入宁国公府的人一个个皆是达官显贵,平素喝的都是皇上御赐的梨花白或者各地方搜罗来的好酒,再好的酒落到他们眼里都觉得一般。   可女眷那就不一样了,虽说吃穿用度各方面样样不愁,但却从未有人研究过她们喜欢喝什么酒。   这次顾念溪不仅送来了果子酒,马奶酒,还有米酒,样样都清甜好入口,不管是温着喝还是冰着喝味道都是一绝。   听见连见多识广的叶管事都这样说,顾念溪悬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叫顾念溪没想到的是翌日一早宋宴派人传话,说请阿魏过去帮忙一天。   这是给足了顾念溪面子。   阿魏如今也算是铺子里的大厨了,手艺虽还是及不上顾念溪,但擅长的菜也有很多,可以说算是出师了。   阿魏听说自己要去宁国公府,吓得直摆手,“这可不行,我,我可不敢去,去宁国公府的个个都是簪缨世家的夫人太太,万一我出了错怎么办?”   顾念溪笑着道。”宋大人说你行,我说你行,那你就一定能行的,怕什么?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顶着了!再说了,有什么事儿去找吴光不就成了?前几日你不是还自吹自擂,说自己的手艺愈发好了?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才是!”   官妈妈相信女儿,也撺掇着阿魏去试一试。   阿魏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如此一来,铺子今儿只能歇业一天。   可顾念溪并没有过得轻松,这心啊,反倒是坠坠不安。   对于阿魏的手艺,她是一万个放心。   但宁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啊?   一场寿宴,指不定能扯出什么事情来,阿魏勉强比阿翩他们精明些,算是经过些事儿,可那种场面,还是没见识过的,万一被搀和进去……她是越想越怕。   好在到傍晚的时候阿魏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面对着顾念溪这一色儿关切的目光,她捧着装银锭子的锦盒是高兴极了,“……今儿我还见到了太后娘娘,没想到是宋老夫人好大的面子啊,说是太后娘娘现如今深居简出,甚至都免了满宫中妃嫔的请安,没想到还来宁国公府参加宋老夫人的寿宴。”   “还有还有,我还见到了楚王妃娘娘,楚王妃娘娘和我想象中压根不一样,原本以为楚王妃娘娘一身华贵,没想到却简朴得很,她长得美归美,嗯……看着确实没什么精气神,好像不大高兴似的。”   “她见到我还说起了清平郡主,没想到她那样身份的人身上半点架子都没有……”   见了世面,收了赏钱,阿魏忙活了一天是彻底放松下来,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顾念溪是关注到一件事——窦太后居然来了宁国公府给宋老夫人贺寿?   她虽从未见过窦太后,但从旁人的描述中也知道她是一个性格强势,自视甚高,性子有几分琢磨不定的老太太。   当初窦太后设计将保宁长公主嫁给宁国公,因为这件事宋老夫人也是发了很大的脾气,当初若非是看在保宁长公主的面子上,宋老夫人也不愿意搭理窦太后。   窦太后心里也清楚……那她今日为何还要过来?   顾念溪忍不住在这件事上多问了几句,还真叫她问出些什么来。   如今天热儿,女眷们多是聚在水榭,阿魏他们则在水榭旁边搭了个台子做吃食,所以还真叫阿魏听到了不少不该听到的,“……我听那些人私下议论,说是因为上次陈夫人去慈宁宫后,宋大人对陈夫人说话很是不客气,连带着好些日子没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虽说后来宋大人和陈瑶姑娘的亲事再没被提起,可宋大人心里还是有根刺,陈瑶姑娘虽不错,可却远远配不上宋大人的,大家都说太后娘娘这是想要扶持娘家和外甥女了!”   “宋大人向来是个倔脾气,他的脾气上来了是九牛拉不回来,太后娘娘没法子,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今日太后娘娘来的突然,谁都没想到,还是宋老夫人猜到了太后娘娘的心思,将宋大人请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顾念溪听到这儿是哭笑不得,只觉得宋老夫人也未免太难了点,自己寿辰这一天还要当和事佬。   阿魏很喜欢宋老夫人,上次宋老夫人带着陈嬷嬷来铺子里用过一次饭之后,她就对宋老夫人印象深刻,只觉得这位老夫人不管什么时候说话都是带着笑,和她那大嗓门的娘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她笑眯眯道。”这一盒银子是宋老夫人赏给我的,说我的双皮奶做的好吃,我说是我们家姑娘教我的,她就给了我一盒银子,说谢谢我们。”   她这辈子做梦都做不到一个一品诰命夫人与她道谢。   顾念溪道。”方子虽是我教你的,可银子是你自个儿挣的,银子你就自己收着,留着给自己以后当嫁妆好了。”   她们俩儿这边为了这盒银子谁收着是你推我搡的,那边寿星老太太等着客人走了,却开始给宋宴说教起来。   宋老夫人忙活了一天,卸去珠钗首饰,换上了家常的衣裳,脸上满是倦态,“……你说你一个晚辈,还要太后娘娘主动与你说话?前些日子我进宫的时候,太后娘娘就说了,她这辈子见着你娶妻生了孩子,这才能安心,那女子是不是陈瑶根本就无所谓,只要以后你们夫妻和美就好。”   “太后娘娘她要强了一辈子,也唯独对着你,收起了自己的脾气。”   “这里也没有旁人,你就与我说实话吧,你的亲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宋宴沉默许久,这才开口,“我想娶顾念溪为妻。”   这话说的是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宋老夫人并不意外,依她孙儿的性子,若不是真心喜欢顾念溪,怎么会养外室,“琳琅啊,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可是你想过做起来有多难吗?暂且不提你父亲那边,光是太后娘娘和皇上那边都不会答应的。”   “你我怜惜她,想着她是林道远的孙女,可在别人眼里,她这身份还比不上她是一个商户之女了,她是当年的漏网之鱼,是罪臣之孙,这罪名往大了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第106章 山楂蒸糕   宋宴一愣,“祖母,您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乃是辛秘。   宋老夫人扫了他一眼,脸色淡淡,却依稀能瞧出几分当年厉害的模样来,“我活了大半辈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有什么事儿能瞒过我来?你要是喜欢她,便是顾姑娘不愿意为妾,你也会想方设法将她纳进门来,可如今你一直没有动静,怕想的不是让她当妾这么简单。”   “我不像你和你父亲,身边养了很多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那么多?从前林老夫人在世时,我与她虽算不上手帕之交,却也算是有几分交情,顾姑娘生的好,与她那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姑娘的父亲要娶她母亲时,林道远已经是正二品的大员,她母亲只是个商户之女,纵有万贯家财也是被人所不齿的,因为这事儿,林家当时还沦为京城的笑柄,就连这亲事都没大办。”   “后来因为你父亲母亲的事儿,我心里烦闷,林老夫人来看过我几次,把他们家那位鲜少露面的少夫人也带了过来,她长得极美,美的让人过目不忘……说起来,小时候我还抱过顾姑娘她们姊妹俩儿,她姐姐长得像她们父亲,顾姑娘长得像她们母亲。”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宴知道什么都瞒不住。   他祖母如今虽很少管事,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很多事情一查便能查出来,顾念溪的身世,顾念溪为何要来京城……若顾念溪要的是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他多的是法子将顾念溪光明正大娶回去,可偏偏顾念溪想要找到她姐姐,甚至想要替她祖父翻案。   他苦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祖母的眼睛,那祖母您一早知道,为何……”   “为何没告诉你吗?我想看看你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想要看看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宋老夫人神色之间是少有的郑重,道。”你想要娶她,那你就要肩负着替林家翻案的重担,要承担着找到林家大姑娘的责任……琳琅啊,你不是个小孩子,祖母相信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疼那丫头不假,当日一见到她我便猜到了个大概,这也是太后娘娘不明白我为何会那样疼她的地方,若是林道远还活着,她也是深闺之中无忧无虑长大的姑娘,得皇上赐给你做正妻也没什么当不得,只是如今……唉。”   “若要因为她赌上整个宁国公府,琳琅啊,祖母做不到。”   她从小到大从未将宋宴当成小孩子,她的孙儿早慧,她相信他能分得清轻重缓急,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宋宴却是一撩直裰,直挺挺跪在了宋老夫人跟前,正色道。”祖母,我知道,宁国公府有如今的地位,那都是祖先靠着血泪,甚至丢了性命打下来的,他们一步步踩着皑皑白骨走到如今这位置,别说您了,我也断然不可能让宁国公府落到被人轻践的地步。”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所有的事情,我只有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才会去做的。”   宋老夫人看着他,良久没说话,最后却是轻笑一声,“琳琅,你这般说,祖母就信你。”   “祖母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情就是松口答应你父亲和你母亲的亲事,一步错,步步错,所有的人都跟着遭罪啊!”   当年这门亲事不管是窦太后威逼利用也好,还是恩威并施也罢,最后若不是她点了头,先皇也不会糊里糊涂赐下婚事来。   当初儿子宋宴父亲已与前朝首辅贺杰之大女儿贺甄两情相悦,已经交换了庚帖合了八字,最后先皇一道圣旨下来,儿子拒不从命,后来是她跪在祖宗牌位跟前以死相逼,儿子这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最后了?   最后的结果是在儿子和保宁长公主大婚之日,贺甄一尺白绫吊死在闺房里,贺首辅也因此辞官,回了老家。   从那之后儿子视皇家人如同仇人,连带着保宁长公主都跟着受气,甚至连保宁长公主怀上宋宴……都是用的酒和迷药,堂堂长公主,居然用这样下作的法子才有了身孕。   这事儿,保宁长公主从未与她提起过,可就算是保宁长公主没说,她也晓得她自个儿心里是瞧不起自己的,想一次就恶心一次……   当年的事情,宋老夫人想起一次就难受一次,“我这辈子只希望你娶一个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妻子,见你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替我多生几个重孙儿。”   “我年纪大了,帮不了你什么,可在京中还有些人脉,还能说得上几句话,要是你需要我帮忙,只管说,咱们啊,一起齐心协力早日将顾姑娘娶进门来。”   宋宴重重点头,任由着宋老夫人搀着自己起来,“多谢祖母,真的,多谢您。”   他知道祖母开明,却没想到祖母能开明到这个地步。   宋老夫人笑呵呵道。”我也累了一天,你陪着我用些晚饭吧,吃过了我就要去歇着了,今儿顾姑娘派的那个叫阿魏的小丫头手艺也不错,收了我的赏钱还觉得不好意思,临走之前还给我做了一道山楂泥糕,说估摸着我今儿吃了不少荤腥,胃里肯定不舒服,专程给我做的,这小丫头也是个好心肠的,看样子平日里被教导的不错。”   山楂泥糕是很寻常的吃食,也就做起来繁琐,三蒸三酿,最后加上蜂蜜与牛乳炖着就成,可难得的是这份心意。   陪着宋老夫人吃过晚饭,宋宴则去了书房。   今儿吴光探头探脑了好几次,想必是有要紧的事情与他说。   果然,等着他一去书房,吴光就道——大人,顾姑娘的姐姐有下落了。   “当真?”宋宴一愣,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件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好几次都说已经查到了线索,没想到到了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光点头道。”千真万确,顾姑娘的姐姐如今化名叫做顾莞,前几日刚从金陵来到京城,如今正住在天香楼里,据暗卫来报,与她一起来京城的还有好几个姑娘,她们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却是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人找到了是好事情,但宋宴却觉得这件事蹊跷得很,“她们住在天香楼?天香楼不比寻常客栈,住一晚并不便宜,更别说还是好些姑娘一起……可有查到她们背后的人?”   吴光摇头。   这件事他已经派人下去查了,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方才喜悦冲上头,可瞬间的功夫就下去了,宋宴隐约猜到了几分,下个月就是皇上选秀的日子,这个关头将这些个妙龄女子送进京来,打的是什么注意不难猜到,可连他的暗卫都没查到背后的人是谁,这水可就深了。   宋宴沉声吩咐道。”这件事暂且不要告诉顾姑娘,你们多去打探打探,若是这个顾莞是被困在此地,也不必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直接将她救出来就是。”   吴光应了一声,连忙下去。   独坐在书房里的宋宴却是沉思下来。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当日顾念溪曾与他说过,找到姐姐后她们就要一起回广阳老家?   那他怎么办?   难道他也跟着一起回广阳?   不,肯定不行的。   之前的宋宴是做梦都想着替顾念溪找到她姐姐,可真的把人找到了,他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他也没惆怅多久,吴光就垂头丧气回来了,“大人,这位顾姑娘不肯跟着我们走,还说天子脚下我们强抢民女,要报官,她四处嚷嚷,招来了不少人……好在我们身手快,这才以逃脱。”   宋宴皱眉道。”你可有说你们是谁?还是你们找错人呢?”   “属下敢确定这人就是顾姑娘的姐姐,所有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断然错不了的。”吴光想起刚才那一幕,只觉得后怕,这两位顾姑娘还真是亲姊妹,一样的厉害,嘴上说着同他们一起走,可转身之际就把烛台砸到他脸上去了,最后更是大声嚷嚷,让他措手不及,“属下说我们是受她妹妹所托前来找她的,她妹妹正等着她,怕她不信,属下连官妈妈和阿魏的名字都报了出来,连顾姑娘在哪里开铺子都说了出来,当时她听到这话还愣了一愣,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不肯跟着离开。”   说着,他更是道。”大人,您放心,属下明晚再过去,定会将她带出来。”   “不必了。”宋宴沉思片刻,这才道。”我们都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切不可轻举妄动,她身后的人定不是寻常人,若真的打草惊蛇,将我们搭进去那就不好。”   “如今皇上选秀在即,蛇虫鼠蚁都出动了,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先不要肆意行事的好。”   “若她真的是顾姑娘的姐姐,她肯定会找过去的。” 第107章 西湖牛肉羹   果真如宋宴所言,翌日中午,顾念溪这小铺子就来了位只带着帷帽的绝色美人。   纵然这女子带着帷帽,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却没人怀疑她的美貌,有道是美人在骨不在皮,她一走进来便带着一阵香风,这香味儿不像寻常的沉水香亦或者俗气的茉莉花香,香气很淡,似带着一股子莲花的香气,又带着几分牡丹的明艳,可见这香料是请专人配置而成的。   就连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随便拎出一个来那都是容貌出众,举止得体,一看便是细心教养过的。   顾念溪开这铺子也有几个月了,勉强也算是阅人无数,一看便知道这姑娘来头不小,所以她便亲自迎上去道。”姑娘应该是头一次来吧?不知道您想吃些什么?”   “我们铺子里面的规矩和别的地方不大一样,墙上挂着有牌子,您若是想吃哪道菜取下来即可。”   说话间,这女子身上的香气一直往她鼻子里钻,淡淡的,很好闻。   她身上穿着更是缂丝,这是京城最实兴的料子,也是当下最贵的料子,透气又好看,水红色的褙子上面绣的是璎珞纹,衬得她的腕子宛如白玉一般,她袖口还做了精巧的丝绦,很是讲究。   那女子淡淡开口。”劳烦你们给我煮一碗西湖牛肉羹吧!”   这……顾念溪有点为难,“姑娘,我们这里没有这一道菜的,您可以去墙上看看有没有您想吃的菜。”   到这个时候,她已有些后悔,铺子里的规矩是当日来访的食客得排队,可这位姑娘好大的手笔,直接找排队的食客买下了位置,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   按理说这不合规矩,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儿,顾念溪一律不予接待,若大家都这样,岂不是乱了套?   可人人都爱美人儿,这些人想着美人儿没吃午饭,一个个是闭口不言,直催促美人快些进去,外头热。   就连顾念溪也不例外,想着大家伙都没说什么,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样子美人儿美归美,性子也挺倔的,隔着帷帽道。”劳烦你们了,我今儿没什么胃口,就想吃这一道西湖牛肉羹,至于银子,你只管开,我给便是。”   顾念溪还想再说话,可见她一副不吃到西湖牛肉羹不罢休的架势,只道。”那好吧。”   上次宋宴送来的牛肉还有些,原本她是打算留着自己吃的,好在做西湖牛肉羹也用不到三两牛肉,她便答应下来。   这道菜她从前虽做过,但原先在广阳时,却听官妈妈说起过,因她母亲是杭州人氏,因是商户人家出身,并不讲究女工读书写字,做的一手好菜,特别是这一道西湖牛肉羹,几乎是人人夸赞,她母亲还曾与官妈妈说过其中的做法,只是官妈妈那手艺……说了也是白说。   顾念溪却记得。   西湖牛肉羹想要做的好吃最重要的是讲究火候,火一定要大,牛肉提前要腌制片刻,香菇要焯水,免得菇子味道太重……最后才是倒入打好的蛋清,按照一个方向搅动,再加入一小把切好的葱花,香菜,莼菜,最后做出来的羹汤浓郁香醇且滑嫩,十分好喝。   等着顾念溪将这一道西湖牛肉羹端上去的时候,那姑娘尝了一口,并未说话,只慢慢喝着。   未说好喝,也未说不好喝。   顾念溪说了句“慢用”,转身便走了。   可她不知道,帷帽下的姑娘已是泪流满面——这西湖牛肉羹的味道和母亲做的是一样样的,她的妹妹长大了,越来越像她们的母亲了。   顾念溪转身则去了后院忙活,只是刚去厨房没多久,阿翩却是急匆匆冲了进来——姑娘,那个姑娘走了,还在桌上留了一锭金子当作饭钱!   她被吓坏了。   她们铺子菜价虽贵,但也没贵到这个地步,一碗汤卖一锭金子,这不是抢钱吗?   顾念溪赶过去的时候,只见将才那姑娘坐的桌子上放着一锭金子,一碗略动了一两口的汤,还有她遗留下来淡淡的香气,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就好想她不曾来过一样。   至于门口,那姑娘坐的轿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顾念溪觉得很奇怪,却还是吩咐道。”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收下吧!”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忍不住嘀咕道——这人是谁?怎么这么奇怪?   与此同时,宋宴已在天香楼等着顾莞。   他派出去的暗卫出去打探了一天一夜,依旧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有意思。   真的是有点意思!   宋宴并不知道顾莞背后的人是谁,却想来会会这位顾姑娘。   与顾莞一道上京的女子约莫有五六位,个个皆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顾莞却是其中翘楚,就连不小心见过她一面的店小二见了也只说这位姑娘乃是国色天香。   宋宴也是天香楼的常客了,天香楼的大掌柜陈三爷亲自觍着脸出来招待他,听说他要见这位顾姑娘,虽觉得不妥,却也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等着顾莞回来时,宋宴已坐在她的客房中等着她了。   顾莞进门时一愣,玄机扶住身后丫鬟的胳膊,偷偷掐了她一下,示意她下去找人。   这个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宋宴的眼睛,他坐在桌前,看着一动不动的顾菀,似笑非笑,“我说姑娘还是别忙活了,既然我敢进来,能进来,那就说明是掌柜的放我进来的,你们下去喊人……喊什么人?你们带来的那几个随从吗?既是如此,我劝姑娘还是别多此一举,不如进来喝杯茶,我正好有些事情不明白,想要请教姑娘一而。”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吴光已经将顾菀身边的丫鬟都“请”了下去。   顾菀这时候是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隔着帷帽,她看的清楚,对面是一个年轻俊朗且贵气逼人的少年,若换成寻常人,早已慌了神,可她从小到大死里逃过生,在死人堆里打过滚,遇上天大的事儿早已不慌不乱,只坐在宋宴对面,含笑道。”大人这是做什么?我初来京城,平日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是身边有人得罪了大人?”   “若真的有,那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我们一般计较。”   她说话温温柔柔,斯斯文文的,还带着一股子金陵腔调,若是不知道的,定以为她就是在金陵长大,压根不知道她颠沛流离,食不果腹好些年。   宋宴开门见山道。”初来京城?我怎么听身边的人打探说姑娘在京城长到六岁,这才跟着母亲身边的嬷嬷逃命离开京城?京城该是姑娘的故乡,又何来初来乍到这一说?”   顾菀一愣,嘴角的笑意有些绷不住了,手攥得紧紧地,指甲掐进肉里,掐得她生疼。   宋宴抬头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林姑娘。”   六月的天儿,顾菀只觉得浑身上下微微有些发抖,一颗心宛如坠入冰冷的湖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道。”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我是金陵孤女,两岁那边没了双亲,被义父收养这才活到如今,又怎么会在京城长大?”   说着,她轻笑一声,道。”大人莫不是认错了人?把我当成了故人?”   “我瞧大人这信誓旦旦的模样,只怕我说什么您也是不会信的,我看不如这样吧,您身边既然有人,不如派人去人去金陵查一查问一问,好多街坊都是知道我的身世的,免得我说了话大人也不相信。”   她是打定主意不能认,这种事儿一旦认下那就前功尽弃了。   宋宴站起身来,隔着帷帽,他什么都看不到,“既然林姑娘这样说,我也不好说什么,可到底是与不是,唯有林姑娘心里清楚。”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妹妹,你身边的嬷嬷都在找你,她们做梦都想着与你姐妹相聚,这也是她如今最大的愿望,你是改名换姓了,在京城天香楼里一住好几日都高枕无忧。”   “可她呢?她没有户籍,如今铺子开的红火,又惹人注意,稍有不慎她的身份就会被人知晓,到时候可是要掉脑袋的!”   “她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你就是这样对她的?若她知道,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林姑娘背后的人是谁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可若是你想要进宫……那可不是好玩的,皇上虽不重美色,后宫之中妃嫔也算不得多,但自古以来后宫之中何曾有过太平的时候?一进去,想要再出来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话说到这儿,他也无需再说,转身就走。   顾菀扶着门,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似的,连站都站不稳,眼泪簌簌落下。   这些年来,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每一次都是咬牙挺了过来,可这一次见着妹妹忙前忙后见人便露出笑脸的模样,她心里比针扎还难受……当年官妈妈带着她们姊妹俩儿逃命时,母亲塞了很多轻便且值钱的好东西给官妈妈,就凭着这些东西,够她们一辈子安枕无忧的。 第108章 手擂茄子   宋宴并不需要知道顾菀长什么模样,就从将才顾菀的言行举止来看,此人就是顾念溪的姐姐,况且,她这般迫不及待去看了顾念溪……若非血缘至亲,她为何会这般着急?   如今到了进宫前夕,正是紧要关头,半点差池都不能有。   天儿热得很,走几步路身上就像是被水洗过似的,宋宴心里有事儿,整个人只觉得烦闷的很,直接驾马到了顾念溪这里。   外头都热的不好过,就更别说厨房里,里头柴火一烧,热的像蒸笼似的,顾念溪专门安排了病快好的雲娘给阿魏递冰帕子擦汗,可饶是这样,这才几日,阿魏身上都已经长起了痱子。   有满春帮忙,倒也没那么忙,可这种天儿,在厨房里干站着都算是遭罪。   顾念溪也想进去,可刚进去做了没几道菜就被赶了出来,阿魏还笑眯眯说。”……姑娘,咱们今儿中午吃手擂茄子。”   这道菜如今已经荣升为顾念溪夏日最爱吃的一道菜,原因很简单,吃起来酸酸辣辣开胃的很,且是凉菜。   所以等着宋宴过来时,见顾念溪坐在树荫下吃着凉面,桌上还摆着一碗黑乎乎的不明物,当即就皱了眉头,“你可是在吃皮蛋?”   顾念溪点头道。”宋大人还真是识货啊!”   皮蛋是江苏吴江县传过来的,如今在京城吃的人并不多,很多人闻到这个味儿就不肯尝试,不过多数人尝过之后却是欲罢不能。   宋宴坐下来,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仍觉得不忍直视,“这东西兵部尚书爱吃,我见他吃过几次,他说好吃,可在场的除了他之外,再没一个人吃这东西的。”   “不过你这皮蛋里头可还加了别的东西?闻起来倒是挺香的。”   顾念溪正吃着鸡丝凉面,夹了一筷子手擂茄子,茄子端上来之前还用冰湃过的,冰冰凉,很解暑,“这里头不光是皮蛋,还有茄子和辣椒,叫手擂茄子,是湖南一带的吃法,夏天就是要吃这些酸酸辣辣的,别的可都吃不下。”   但因为爱皮蛋的人没多少,整个铺子里就她一个,所以大家伙吃了凉面之后都去午睡了。   宋宴见着顾念溪吃的酣畅淋漓,看的连他都想尝一尝,顾念溪在他跟前是半点都不讲究,问起昨日宋老夫人寿宴上的事情来。   宋宴很喜欢和她讲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拘束规矩,不讲究礼法,就这样两人坐在树荫下吃着果子闲话家常,“……昨日倒是热闹,原本请了十几桌客,没想到最后来了几十桌,我和祖母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把祖母可累坏了,今早上我过去给她请安时,她老人家是难得还没起来。”   “阿魏做的双皮奶,还有你送来的酒,听陈嬷嬷说那些夫人太太是赞不绝口……”   顾念溪如今垂着头吃的那叫一个忘乎所以,可在听到宋宴说“有夫人太太提起你了,说想着挑时间来瞧瞧你”的时候,被吓到了,呆呆抬起头,一脸懵,“我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和她们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难道还能生的三头六臂不成?”   她觉得自个儿也是挺委屈的,连嘴角挂着油都未发现。   宋宴瞧她气鼓鼓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伸手就替她擦去嘴角的油,“你说看你做什么?当着她们的面,我祖母对你赞不绝口,你是不知道,我祖母虽和善,但真的叫她另眼相看的却是没几个。”   顾念溪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嘴角带着温温热热的触感,连对面的人说些什么都不知道。   她脑海里突然蹦出之前阿魏与自己说的话——姑娘,宋大人一定是喜欢你的。   从前她不信,如今可不敢说了。   她连宋宴说什么都没听清楚,自然也没法接话。   宋宴这才惊觉自己放松的情绪下竟做出这般越了规矩的事儿,当即拿出帕子擦了擦大拇指,淡淡道。”你嘴上沾了油。”   顾念溪抿抿唇。没有说话。   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从前吴光与他们说过,宋宴是个十分爱干净的人,既然如此,那为何……顿了顿,她还是道谢了一声,末了只道。”……可以后这点小事大人还是告诉我,我自己来吧,免得脏了大人的手。”   宋宴笑笑,没有说话。将   才他只觉得自己的指腹软软的,果然如同那些人说的一样,姑娘的嘴巴是天底下最香软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只听见头顶传来知了聒噪且不知疲惫的叫唤声,把人的心都叫乱了。   宋宴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如今面上依旧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道。”我祖母说这几日京城实在太热了,想着过几日去别院避暑,你可想一同过去?做生意虽重要,却也及不上你身体重要,这才刚入夏了,你这一院子的人都瘦了一圈。”   避暑……是个好法子,可顾念溪却没打算与宋老夫人一起去,若是去了,岂不是又要与宋宴同处一室?   她连忙道。”今早上我们几个还商量着去哪里避暑了,不过就不与宋老夫人一同去了吧,我们人也不少,免得叨扰了宋老夫人。”   宋宴也不勉强她,“你想着去哪儿?现如今京城太热,附近的别院庄子早被人定下了,你们临时去定不一定有地方,若是没订到院子,我可以帮着你们定一间。”   顾念溪想了想,“我们想去郊外的万家巷,前几日我听人说起过那里有山有水,又是在山上,很是凉快,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这几日铺子里的生意依旧好,可和从前比起来却是差了不少,她想着大家伙儿累了这么久,也该去出去歇一歇。   宋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要吴光去帮着打听打听。”   说是去打听,可哪里光是打听这么简单?   之前顾念溪没想过出去避暑,如今想到这儿来了,能定的院子早就被定光了。   等着送走了宋宴,顾念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似乎还觉得热热的。   她是半点睡意都没有,索性摸到了阿魏房里。   从前阿魏是与阿翩睡一间房,可官妈妈和雲娘来了之后,她就变成与官妈妈睡一间,雲娘与阿翩睡一间。   如今官妈妈睡得直打鼾,顾念溪小心翼翼推醒了阿魏,“阿魏?阿魏!”   阿魏是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直道。”姑娘你怎么不午睡?”   “我睡不着。”顾念溪是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叹了好几口气,正在阿魏差点要睡着的时候,她才低声开口。”之前你为什么会觉得宋宴喜欢我?”   阿魏压根没想太多,含糊道。”这种事情,哪里有为什么?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大人看姑娘你的眼神与看别人时压根不一样,说话也是不一样的,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姑娘你就要问这?那我先睡了,待会儿还要起来做事了。”   这种话,之前她不止一次与自家姑娘说过,谁知自家姑娘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她觉得这个院子除了姑娘懵懵懂懂,不知道宋大人的心思,恨不得连院子里鱼缸里养的那几条鱼都知道。   这话一说完,阿魏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顾念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是左思右想,也没明白为何宋宴会喜欢自己。   难道因为自己饭菜做得好吃?还是因为自己将这院子拾掇的干净整齐?不是她自谦,而是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优秀的姑娘,她们模样出挑,德行出众,几乎是样样都是极好的,从小被家里呵护的极好,不谙世事,不像她似的,整日里身上都是一股子油烟味,有什么好的?   她想了一下午都没能想明白。   到了傍晚时候,吴光就来了,说是院子帮他们定好了,定的是京城往西三十里的一个院子,两进两出,很是宽敞。   城郊西边的院子价钱贵就暂且不说了,还不好定,前些日子她就她就已经听人说起过这事儿,没想到半个月过去了,宋宴居然能帮她定到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   若换成从前,顾念溪定是要感叹宋宴一句财大气粗,可如今,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宋宴为何要帮她?   这么点小事儿,哪里轮得到堂堂兵部侍郎宋大人操心?   见她沉吟不语,没了往日高高兴兴的模样,吴光心里觉得有些不对,“顾姑娘可是觉得不妥?若是您觉得这院子不好,我再去找找。”   这些个院子都是大户人家的私产,想着有些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拿出来租出去,但如今天气热了,自然是紧着自家人过去避暑,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院子,还是得费些心思的。   “不是的,院子很好,只是你们费心了。”顾念溪连忙解释,她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原本正欲开口说不必劳烦宋宴的,他们自己去找地方,可如此说来,话中的避忌之意实在太过明显。 第109章 辣子鸡丁   顾念溪正斟酌着怎么开口,吴光就已经起身离开。   官妈妈几个晓得租到了院子,高兴的像什么似的。   如今院子里的小冰窖里虽存着冰,可冰是多稀罕的东西啊,大家伙儿都不舍得用,也就每天中午和晚上睡觉之前用一些,特别是听说如今的冰比银子还贵,那是用一次心疼一次,每天最开心的事儿就是偷偷打开冰窖盖子朝里头扫一眼,盘算着这些冰还能值多少银子。   所以听说能出去住上几日,一个个都是欢呼雀跃的。   特别是阿魏,只说自己要好好睡上三天三夜。   顾念溪见大家这样高兴,也不好再去找宋宴说些什么。   两天之后,他们就坐上马车浩浩荡荡出发了,这一次连照门的人都没留,将不肯去的满春和即将痊愈的雲娘也一块带上了。   院子比顾念溪想象的要好,很大,很宽敞,也很干净。   他们租的院子是之前一间大院子一分为二,另外一半也租了出去。   顾念溪进去时听见里头传来女子娇俏的说话声,不由得问前头带路的妇人,隔壁住的是何人。   若真是大户人家,那是会有自己的避暑庄子,可若是小门小户,想必也是租不起这院子的。   走在前头的妇人是照管院子的,姓周,脸盘子圆圆的,看着一团和气,“是什么人这我也不知道,有四五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带着二十几个丫鬟随从,出手那叫一个阔绰,像是用的不是自个儿银子似的。”   周妈妈言语间带着一股子轻蔑,这些人不是同家眷一起来的,行事做派又带着一股子风尘气,难免叫人瞧不起。   顾念溪并未多想,跟着周妈妈进去将院子逛了一圈,赏了周妈妈一钱银子,主仆几个这才歇下。   从京城过来虽不算远,可也得趁着天还没热起来一大早就起来赶路的,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大家也累了,因这地儿比京城凉快不少,很是舒服,大家洗洗便先睡下了。   顾念溪醒来时闻到了一阵香气。   她嗅了嗅鼻子,香气更甚,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是鸡肉的味道,不是那种家养的母鸡,而是山上满院子跑的野、鸡。   辣椒和花椒的香味飘荡在空中,香香的,麻麻的,辣辣的……让这些日子一直没什么胃口的顾念溪食欲大振。   顾念溪顺着香味儿找过去的时候,满春正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下将辣子鸡丁装盘,旁边的官妈妈,阿翩,雲娘等人直咽口水。   阿魏站在一旁颔首指点,颇有一股子老师傅的架势——对,做川菜就要舍得放油放辣椒,花椒,火要猛,这样香味儿才能出来……   顾念溪有些汗颜。   不管在京城铺子里还是来了庄子上避暑,敢情她都是那个最能睡的?   阿魏见顾念溪过来,与有荣焉道。”姑娘,你快来看,这些菜都是满春做的了,我看过不了几天满春就能独当一面了。”   满春如今是在跟着她打下手,可以说满春是她半个徒弟。   说这话的时候,满春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顾念溪走过去看了看,除了这一大盘色香味俱全的辣子鸡丁,还有凉拌洋芋丝,蒜蓉菜心,葱油鱼片……统共有六七道菜,想必是打从一来到庄子上就开始忙活,半刻都没歇着。   平日里,满春的话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阿翩一个人吵吵嚷嚷的,他就在旁边含笑看着,但他手脚麻利,心地善良,做事勤快,顾念溪也说不上来到底是更喜欢他还是喜欢阿翩。   顾念溪尝了一筷子辣子鸡丁,微微颔首,“这个天气吃什么都没胃口,吃川菜正好,这鸡是山上的野、鸡对吧?味儿比咱们之前买的鸡要好些,辣椒与花椒放的也刚刚好,只是炸的太老了些,若是少炸一会会儿,味道应该会更好。”   满春听的连连点头,若是他会写字,恨不得当即就是拿纸笔将这些话记下来。   顾念溪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道。”阿魏说的没错,过不了几日啊,你就能独当一面,到时候就能超过你师傅了。”   阿魏嘴里直嚷嚷着“怎么可能”之类的话,几个人笑成一团,高高兴兴用起了午饭。   午饭是摆在院子里那棵大榕树下吃的,天气凉快了,人胃口也好些了,顾念溪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吃第二碗饭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   阿翩捧着碗连忙去开门,嘴里还嘀咕道——这地方,谁还认识咱们不成?   门开了,是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刘海绞的很短,却一点不影响她的美貌,反倒还给人一种青春活力的感觉。   还未等阿魏开口问话,这个短刘海,穿着湖蓝色牡丹鎏金裙的女子就开口道。”可是你们在做饭?还挺香的!不如你们给我们也做几道菜,多少钱,我给你们算银子!”   真是无礼!   阿翩皱皱眉,转头看向顾念溪。   顾念溪坐在原位没起身,这女子身后跟着三四个丫鬟,这些个丫鬟穿着打扮很是眼熟,叫她想起了当日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的那女子。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那个出手阔绰的女子就住在隔壁院子。   顾念溪站起身,笑着道。”不知道姑娘想买哪道菜?又肯出多少银子呢?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姑娘给的银子够,自然是一切都好说。”   别说官妈妈他们,就连向来好脾气的阿翩都不相信自家姑娘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脸震惊。   那短刘海的女子朝身后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便掏出半包银子来,“你们吃的什么,就给我们做什么。”   顾念溪接过银子掂了掂,约莫有二十多两银子,买几道菜那是绰绰有余。   她看着手里的银子,笑着道。”这点钱怕是不够吧?我们是出来避暑的,如今正是休息时间,又是杀鸡又是生火又是做饭,还得耽误大家午休时间,找姑娘要个大几十两银子应该不过份吧?”   “光天化日,你这是在抢钱!”蓝衣女子拿手指着顾念溪,美目一瞪,说话十分不客气,“就连天香楼的一桌饭菜也不过二三两银子,这穷乡僻壤的,就这几个菜给你二十两银子已是不错了,你还想要大几十两银子?”   “莫不是长这么大没见过银子,想钱想疯呢?”   顾念溪喜欢见美人儿,就连美人儿动怒,甚至美人儿撒泼都是这么好看,好看归好看,可她却不会惯着这些人,“是姑娘一开始就表现得如此财大气粗,好像价钱任由我开似的。”   “既然如此,姑娘就拿出区区二十两银子,这不是打发叫花子吗?”   “要不这样,一口价,六十两银子?”   这摆明了是漫天要价。   短刘海的姑娘气的不行,“想得美,我可告诉你,我要拉你去报官,你这是抢钱……”   顾念溪笑眯眯道。”何来抢钱一说?做生意嘛,讲究的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要是觉得贵了,何必上门用钱来恶心别人?”   若是这姑娘讲话客气些,要满春再给她做几个菜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打开门做生意,也想着为自己攒攒客源,可既然有人喜欢拿钱来说事儿,那她自然也要摆出一副奸商的架势来。   若是这姑娘真愿意出六十两银子买几个菜,她又何必与银子过不去?直接要满春上就是了,权当作练练手。   短刘海的姑娘明显不是顾念溪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激的直嚷嚷。   顾念溪也不大搭理她,转身就要进去,这大中午的是午睡的好时候,没想到她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三娘,别争了,回去吧!”   声音斯斯文文,轻轻柔柔,带着一股子金陵腔调。   顾念溪转头一看,这女子不是当日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的人是谁?   今日顾菀并没有戴帷帽,露出一张干净无暇的脸来,其实单说长相,不管是她也好,还是短刘海的姑娘也好,都算不上顶出众的容貌,但一个个都是皮肤白皙如玉,眉眼如画。   特别是她,不管何时,嘴角挂着恬恬淡淡的笑,这么热的天儿也没旁人,她还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散发着浅浅淡淡的香气,看着叫人觉得很舒服,莫名的想要和她亲近。   顾菀见顾念溪看着自己,微微颔首,笑着道。”顾姑娘,不好意思,是三娘无礼了。”   “没事儿。”顾念溪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当日一碗西湖牛肉羹就收了别人一锭金子,着实有些不、厚道,想了想,她还是道。”姑娘,那日您给的饭钱实在太多了些,等着我们追出来时,您已经走了,今日那锭金子我没带过来,这样吧,您住在哪里?等我回去了便要人给你送过去好了。”   说着,她笑着道。”那日,那碗牛肉羹只尝了一两口,可是味道不好?”   顾菀只道。”顾姑娘不必客气,那碗牛肉羹味道也好,只是我那日没什么胃口。”   “顾姑娘,你与我说话不必这么客气,可以与三娘一样叫我莞姐姐的。” 第110章 葡萄酒   莞姐姐?   顾念溪只觉得这名字很衬她,但来者是何人,什么身份她一概不知,也不愿随便与人套近乎,笑了笑转身则进来了。   关门时,她还听见那个叫三娘的愤愤不平的声音,“莞姐姐,她是谁?可是在京城里开酒楼的?你为什么要给她一锭金子?”   “她那样的人,你给她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见钱眼开的小商人罢了!”   ……   后头她们说了些什么,顾念溪并没有听清楚,不过因为这位莞姑娘与三娘,官妈妈她们几个还热烈讨论了片刻的。   阿翩直说自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痴痴地说要是自己也能像那位莞姑娘那样好看就好了,似说话走路都带着一股子香风。   官妈妈听了却嗤之以鼻,更一语中的道——你以为她们都是天上的仙女呢?这些啊,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像那些世家姑娘,身边有丫鬟婆子有懂药膳的嬷嬷,还有帮着梳头的,帮着配衣裳的,帮着教规矩的,甚至连怎么坐怎么站都有人教,就是要将自己最好看的一面露出来。   所以啊,那些世家姑娘又有几个是不好看的?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那都是要靠打扮的。   话到了最后,她只剩下唏嘘,若是当年没那档子破事儿,她的姑娘也是过的这样的日子啊!   顾念溪听官妈妈说的头头是道,搂着她的肩,笑着打趣道。”瞧咱们官妈妈知道的可真多。”   她知道官妈妈想到了什么,官妈妈这是在替她难过了。   可她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已经到了这一步,难过有用吗?   官妈妈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嘴里说着“咱们姑娘才最好看”之类的话。   顾念溪觉得心里暖暖的。   官妈妈并不是她的乳娘,甚至当年不是林家的仆妇,是当初顾念溪的母亲带着她们姊妹两个出门,见着官妈妈抱着阿魏跌倒在雪地里,那时候官妈妈脚上鞋子都没有。   那个时候她才几个月大,官妈妈怀中的阿魏被冻得直哭。   顾念溪的母亲最见不得这些,一问这才知道原来官妈妈死了丈夫,带着女儿来京城投靠亲戚,可谁知道亲戚早已搬了家,她们孤儿寡母没地方去。   至于回老家?当初她丈夫的族人见她生的是女儿,将房子田地全占了,可以说是连家都没有。   顾念溪的母亲想着林家也不差这一口吃的,便将官妈妈母女带了回去。   那时候的官妈妈不是没有说过要在林家当奴当婢,只是林家的仆妇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像官妈妈这样带着孩子,大字不识一个,说着一口广阳话的妇人……实在是进不了林家的大门。   顾念溪的母亲只要她安心住着,想着阿魏与自个儿女儿差不多年纪,平素很是照顾官妈妈母女,得了什么好东西总不忘差人送一份给阿魏。   最后的最后,顾念溪的母亲因为当初一个小小的善举,救了顾念溪姊妹两个的性命。   当日抄家时,衙役是拿着花名册一个个对着人头点的,因官妈妈的名字并不在花名册上,这才逃过了一劫,至于顾念溪姐妹俩儿,当时兵荒马乱的,顾念溪父母一人抱着个襁褓在怀里,又塞了好些银子给衙役,这才躲过几日。   等着被发现顾念溪姐妹俩儿不见的时候,她们姐妹俩儿已经离开了京城……   那时候顾念溪三岁,很多事情她都还记得,记得当时她被裹在官妈妈怀里,向来没经过事儿的官妈妈但凡外头有点什么响动被吓得瑟瑟发抖,记得官妈妈在姐姐被水冲走后嚎啕大哭的样子,还记得她五岁生病时官妈妈跪在外头说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这些记忆都是不会骗人的。   所以对顾念溪而言,官妈妈不仅是她的乳母,更像是她的母亲一样。   她还等着找到姐姐之后,她们姊妹几个一起给官妈妈养老送终了。   此时此刻,阿魏她们几个也纷纷附和官妈妈的话,直说自家姑娘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顾念溪听的是心里喜滋滋的。   有些话明知道是假话,但听了心里还是舒坦不是?   这一下午,他们几个又是打马吊又是去后院摘野葡萄,最后更是说晚上要躺在竹床上看星星。   天儿还是这片天,可滋味却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再加上阿翩是个咋咋呼呼的,他们几个的笑声传的老远老远。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顾莞却坐在院子里,几乎是一下午都没怎么动。   好在随行的几个姑娘都不是心思深的,再加上她又是其中最有主意的,剩下几个处处以她为首,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好多问,更不敢多问。   可唯有顾莞才知道,这里是离隔壁院子最近的地方,只有坐在这里,她才能清清楚楚听到妹妹的声音,能听到官妈妈和阿魏的声音。   当年她被洪水冲走时,她只有六岁,那个时候的官妈妈还是年轻的模样,阿魏更是长得瘦怏怏的宛如小豆芽菜……十二年过去了,所有的人都变了样,若走在大街上,她还真认不出来。   若她也坐在其中,那该多好啊!   这世上最难过的事儿并不是找不到自己的亲眷,而是明明至亲就在跟前,却不能相认。   顾莞心里清楚,妹妹住在自己隔壁并不是巧合,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   这几日的光景,她已经将宋宴打听的清清楚楚。   宁国公府世子爷,皇上的亲外甥,窦太后的外孙儿,尚且不到二十岁的兵部侍郎……这几个名头随随便便拎出一个来,都足够吓死人的,这样的人,又岂会是个简单的?   顾莞一想到自己妹妹是他养着的外室,心里就像是有刀子在割肉似的。   外室,连个妾都不是。   若父母还活着,知晓妹妹如今落得这样一个境地,只怕要气死。   可妹妹一个人在京城立足,若无人帮衬,实在是太难太难,更何况,就冲着宋宴想方设法帮妹妹找人这一点,她觉得这人对妹妹是有几分真心的……   呵,男人啊,只要一旦动了心,很多事儿便会失了规矩。   如今这位宋大人也没娶妻啊,好在是还没娶妻了!   顾莞是个很聪明且很会算计的人,若不聪明,也不会安然无恙活到如今。   她正听着隔壁院子又传来了妹妹的声音——唉,不如等着咱们回去的时候摘些野葡萄回去做葡萄酒,上次宋老夫人的寿宴之后,光靠着卖酒就赚了不少银子,我听说这葡萄酒也很好喝,野葡萄比寻常葡萄味道要重些,不如带回去要聂师傅帮着研究研究,兴许还真能酿出不一样的葡萄酒来……   顾莞听到这话时,甚至还能想象到妹妹那一副小财迷的样子。   殊不知她这所有的动作都被尽收眼底。   宋宴派的暗卫正守在这里,盯着她呢。   顾莞不知,顾念溪更是浑然不知。   这几日吃吃睡睡玩玩闹闹的,时间倒是过的很快,自从那日那个叫三娘的姑娘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倒是再也没来过。   不过顾念溪时常听到隔壁院子传来弹琴声或者闻到一阵香气传来,有的时候恰好碰到周妈妈前来送新鲜的果子,总是免不得与官妈妈多说几句——那几个姑娘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么摆弄衣裳首饰要么画画弹琴的,我听说她们要在这院子里还要住些日子了,哪家的姑娘会在外头住这么久?   这两位妈妈年纪相仿,且官妈妈又没什么架子,所以两位妈妈很快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官妈妈对莞姑娘和那个叫三娘的很是好奇,也跟着追问,“你可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啧,这银子花起来像流水似的,前几日我还见着有人从京城送席面过来,昨儿就见着有人带着几个厨娘过来,说是那几位姑娘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啧啧,真是娇贵!”   说起这些,周妈妈也是一头雾水,她就是个看门的,“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听我们当家的说,这些人应该是来头不小,上头的人说了,她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几个姑娘可千万不能得罪,若是得罪了,我们庄子上伺候的几个都甭想活命。”   “呵,她们又不是天上的王母娘娘,真是好大的架子!”   一边是极好相处的顾念溪主仆几个,一边是极难伺候,来历不明的姑娘,换成是谁,对那几个像狐狸精的姑娘都喜欢不起来。   官妈妈对隔壁的动向是更好奇,时常听见隔壁有动静就偷偷趴在墙上看。   这一点是顾念溪万万没想到的,没想到官妈妈到了这个年纪还有如此旺盛的精力。   不过顾念溪也没忘记提醒官妈妈,“……我说您还是别看了,那几个姑娘虽来路不明,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可别把您当成了贼人,到时候闹开了,我看您这脸往哪儿放!” 第111章 乳酪蜜瓜   官妈妈嘿嘿一笑,她实在太无聊了。   嘴上虽答应的好好地,可她还是时不时探上院墙去看一看,相较于阿魏他们整日在院子里捣鼓吃的,还是隔壁院子多姿多彩的活动更加有吸引力。   还真被顾念溪说中了。   这不,到了傍晚时,顾念溪正在与阿魏研究新的菜系了,刚说到秋日铺子里主推的小吊梨汤是该雪花梨还是用鸭梨的时候,阿翩就匆匆闯了进来,直说不好了——那位三姑娘要抓着干娘报官了。   这几日别说是官妈妈整日偷听墙角,就连阿翩也参与其中,小小年纪的阿翩暂时抛弃了一众好吃的,对隔壁院子的生活那叫一个羡慕。   顾念溪见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忙道。”这是怎么呢?不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听阿翩囫囵说起,顾念溪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将才隔壁院子里几个姑娘以舞蹈作画,甩着长长的水袖在屏风上作画,官妈妈从未见过这样的舞,所以趴在墙上看的是如痴如醉。   正在这时,那个三娘却派人将官妈妈抓个正着,说前几日她丢了一只红髓宝石簪子,这里就两个院子,官妈妈又是鬼鬼祟祟的,要抓着官妈妈去见官。   暂且不说最后报官的结果如何,就说官妈妈的身份……那可是见不得光的,若是一查查到了当初的事儿,那可如何是好?   顾念溪心里比阿魏更急,连忙赶去了院子。   等顾念溪到了院子,那个叫三娘的女子带着丫鬟护卫站在院子里,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我都派人注意你好几日了,你每天都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你说东西不是你偷的那就不是你偷的?咱们去衙门说话,我就不信了,天子脚下你们一个个有这么大的胆子!”   见着顾念溪出来,她更是来劲儿,“我看你们主仆一个个都是喜欢银子的,晓得我们好东西多,所以偷了我的簪子,我那簪子可是值好几百两银子了。”   这个三娘年纪并不大,看着十三四岁的年纪,想必是平日里被娇惯着长大,说话那叫一个不客气。   顾念溪过去了,官妈妈也找到了撑腰的人,嚷嚷道。”你们院子里那么多人,你说东西是我偷的就是我偷的?我还说是你们自己人偷的了!”   “就是!”   “空口无凭!”   阿魏等人纷纷附和,就连一向极少说话的满春也跟着鸣不平。   顾念溪冷声道。”我看三姑娘这院子里的人也不少,白天黑夜都是有人把守的,我敢问一句,官妈妈是怎么进去的?你们这么多双眼睛,难道官妈妈还能躲过你们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你口口声声说那支簪子几百两银子,这么贵重的东西,难道随意摆着,没叫丫鬟收起来?”   “三姑娘说要抓着官妈妈去见官,我想要问一句凭什么?你们可有人证物证?就算是真有人证物证,也是该去报官,而不是任由着你们的家奴像抓犯人一样押着官妈妈去衙门。”   “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寻常老百姓,怎么可以随意抓人去衙门?”   论口才,三个三娘都及不上一个顾念溪,但论撒泼打滚,三娘还是挺在行的,如今几个护卫拽着官妈妈的手就往外拖。   三娘更是没好气道。”我就要抓她,你能拿我怎么样?若是你说你们没偷我东西,那我们进去搜一搜就知道了。”   这可真是半点道理都讲不通。   顾念溪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他们院子里的人不多,经常是一起去后山玩,所以哪怕被人偷偷塞了东西进来也不会知道,万一真的从他们院子里搜到什么东西,那可真是有口说不清。   但如今,敌强我弱,顾念溪一时间也没法子,“凭什么?你说要搜我们院子就能搜我们院子吗?”   三娘瞪了她一眼,一声令下,几个护卫拽着官妈妈就往外走。   阿魏几个自是不让的,死命将官妈妈往回拉。   一时间,你拉我扯,闹成了一团。   正在这时,门口出现了顾莞的身影,当即顾莞就扬声道。”三娘,你这是做什么?”   三娘一愣。   那几个护卫也忙松了手。   顾莞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当即就快步走了进来,看向三娘,冷声道。”三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得不说,美人儿动怒也是极好看的,就连发起脾气来也是温温柔柔的模样。   三娘似乎很怕顾莞,低着头不说话。   其实她只是想吓唬顾念溪他们一下,若是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那就最好不过了,恰好今儿早上起来顾莞头疼的厉害,一整日都在房里歇息,所以她这才挑准了时候过来。   没想到顾莞过来了。   顾念溪也算看明白了,这位莞姑娘就是这里的头头儿,三言两语就将整件事情说了的大概,末了更是道。”……几百两银子一支的簪子的确是贵重,但我们也不是那等没见过好东西的,若是莞姑娘也觉得东西是我们拿的,只管报官便是。”   “我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平素在京城也是有点小名气,若是叫人看见我们铺子里的妈妈被当成贼人一般送到衙门去,我们这生意还要不要做呢?”   顾莞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恨不得上前捏一捏她那小脸蛋,笑着道。”还请顾姑娘见谅,莫要与三娘一般见识,三娘年纪小,平素没个收捡,指不定这簪子丢到哪里去了。”   三娘见她胳膊肘朝外拐,扬声道。”莞姐姐,咱们来京城之前,义父可说过我们要互相照应的……”   顾莞扫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警示,“三娘!”   说着,她又道。”你说你的簪子是这位妈妈偷的,你确定吗?若真如此,那我可要好好问问你身边的丫鬟了!”   这下子,三娘不敢吱声。   顾莞又与顾念溪道歉了,这才带着人离开。   可顾念溪听的清楚,落在后头的三娘在转身之际分明就说了一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写信告诉义父,莞姐姐真的是太欺负人了。   这位莞姑娘到底是哪儿欺负了她……顾念溪是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不过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件事,这几个姑娘还有义父,难道都是义父抚养着长大的?   那她们的义父究竟是谁?又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在这个天儿订到避暑的院子,还能像供祖宗似的供着这几个姑娘?   她才不会像周妈妈那样觉得这几个姑娘是青楼女子,这几个姑娘身上既有着大家闺秀的气度,又会些青楼女子才懂得手段,她们……真的是要被送进宫参加选秀的吗?又是该以什么身份进宫参加选秀……   顾念溪是满肚子问题,恨不得这个时候就去京城问问宋宴。   这些问题,说不准也只有宋宴能为她解惑一二。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些问题,隔壁院子就送来了好些果子,有红的发紫的梅子,有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还有用乳酪浇在上头的冰镇蜜瓜。   乳酪蜜瓜……这东西可是稀罕,荒郊野岭的,看样子还有人每日往隔壁院子里送冰块。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顾念溪塞了块蜜瓜进嘴里,只觉得凉丝丝,甜滋滋的,十分好吃。   送东西过来的人虽未说明白,但顾念溪也能猜到这些东西是那位莞姑娘派人送来的,是用来赔不是的。   反正东西都送来了,顾念溪也是毫不客气收了下来。   又住了两日,下过一场大雨后,顾念溪一行人这才打道回府。   下过雨的京城倒是比从前凉快了些,顾念溪刚一回去,就有人上门问铺子什么时候开业,原来是有人还派着小厮守在门口。   顾念溪只觉得这也算是甜蜜的负担。   收拾收拾,翌日铺子就开业了。   宋宴在中午的时候也过来了,一进门便笑着道。”……玩的可还高兴?”   顾念溪在看到宋宴时,想到那日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可看宋宴,当日的事好像就是她的一场梦。   她使劲儿将那些糟心事儿甩出脑袋,捡着有意思的事情讲了些,其中自然有那位莞姑娘和三姑娘了,“……不知道她们的义父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来头,我之前听大人说过,选秀的女子都是六品以上官员的女儿侄女,既然如此,她们该怎么能进宫参加选秀?”   “规矩只是对寻常人作数,对那些达官显贵,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宋宴这几日也在彻查顾莞她们几个背后的人是谁,也算是查到了些,这些日子偷偷在背后给顾莞他们提供银钱和冰的是楚王。   楚王。   又是楚王。   他自不会觉得楚王就是顾莞的义父,毕竟在此之前楚王与金陵并无来往,如今看上去楚王所举不过是顺水人情。   因为雲娘带回来的账簿,楚王已经怀疑到他头上,他的这位二舅舅已经请他吃过好几次饭,言语之中颇有试探之意。 第112章 冰碗   楚王母子一向敬重窦太后,楚王更视窦太后宛如亲生母亲,十分尊敬,所以小时候宋宴进宫时也时常跟在楚王身后一起玩的。   但该说的宋宴会说,不该说的他是一个字也没说。   血缘亲情这种东西,假的真的不了,真的也假不了,所以宋宴对楚王一向是淡淡的。   因为这种小事儿,宋宴也犯不着去问楚王,“参加选秀的女子虽是六品官员以上的女儿侄女,但也有一少部分是例外的,比如皇上瞧中了谁,又或者皇上的哪个亲信觉得姑娘好看,引荐给了皇上……只要皇上点了头,这些姑娘甚至可以不参加选秀直接入宫的。”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只要皇后娘娘那边点头就行。”   魏皇后一向贤良淑德,断然不会在这等小事上惹皇上不痛快的。   顾念溪点点头,想着那几个姑娘随便拎出一个来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那位莞姑娘,若是进宫只怕不出两年定会宠冠六宫。   两人正说着话,阿魏就给宋宴送过来一个冰碗,里头装的是凉粉,因他们都知道宋宴不喜欢吃甜的,所以上面浇的是米酒,葡萄干,山楂碎,山核桃这些东西,而不是用给寻常客人用的红糖。   宋宴吃着冰粉与顾念溪说着话,“……太后娘娘一直说皇上子嗣艰难,原本定的是七月初开始选秀的,如今已是六月底,可近来大旱,四川一带也不大太平,皇上便想着把选秀的事儿推到七月底或是八月初,到时候后宫中就热闹了。”   这是皇上继位后的第一次选秀,从前因为皇上被幽禁别院,身边的女子并不多,是以如今后宫中也简单得很,以后,这后宫的天儿怕是要变了。   顾念溪又想到自己的那个梦,梦里的姐姐几年后会宠冠六宫,那是不是这一次也会进宫?   想到这儿,她只道。”大人有办法知道参加选秀的女子有哪些吗?”   宋宴看向她。   顾念溪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想我姐姐可能会在其中,如果我这样找她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从选秀的女子中找找看,兴许还能找到她。”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官妈妈说我长得和我过世的母亲很像,要是见到她,哪怕是我没有认出她来,她也一定能够认出我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眸低垂,是难得一见的颓然,没有半点从前的影子。   宋宴嘴巴动了动,可话到了嘴边只道,“好,我帮你去打听看看,只是在皇上并未定下哪些姑娘入选之前,能够参加选秀的女子少说也有几百个,一个个去找怕是不容易。”   “更何况,你姐姐兴许不是这次入宫的……”   顾念溪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就算是知道机会渺茫,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呢?”   她怕的是真的见到姐姐那一刻,姐姐已经是皇上的妃嫔,那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宋宴点头说好。   如今除了说好,他什么都不能说。   顾念溪心里原本是有些不踏实的,可得了宋宴的答复后,却是舒坦了不少。   好像宋宴就是她的定心丸似的,或许在她看来,这世上就没有宋宴办不成的事儿吧!   就连到了晚上,顾念溪也是早早就歇下。   之前哪怕是房间里用了冰,但很多时候顾念溪一大早还是会被热醒,只能趁天凉快的时候早些睡下。   可她觉得自己刚睡没多久,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念溪一向觉浅,听闻这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只以为是外头刮风了或者走野猫儿跑过,没想到她翻了个身,听到有人的脚步声。   顾念溪刚一起来,就见着门被打开。   几个黑衣人闯了进来,她正欲开口呼叫,谁知道一阵迷烟吹了过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着顾念溪再次醒来时是被凉水浇醒的,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内,房里是古色古香的摆置,看着很是奢华。   顾念溪抬头一看,却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顾莞,顾莞身侧还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约莫五十岁的男人,那男人身形消瘦,正抽着旱烟,神情很是惬意。   方才闻多了迷烟,顾念溪脑袋是迷迷糊糊的,压根没转过来,只道。”莞姑娘?”   顾莞面上一片焦急,特别是见着妹妹身上的中衣都湿透了,露出勾人的曲线,身侧的几个男人都看直了眼睛,当即心下便不怎么痛快,“义父,您这是做什么?”   义父?   这人就是莞姑娘的义父?瞧着都不是什么好人!   顾念溪心中暗想,可转而一想,不对啊,自己这被人捆着,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有心思顾别人?   为首的男人叼着旱烟,砸吧了一口,冷声道。”莞丫头,我在做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当初我收养的时候,咱们就说的清清楚楚,哪怕是天上下刀子,这事儿也不能耽搁,可你倒好,因为这么个小丫头,你当初答应我的话都忘了?”   “幸好三娘嘴快,要不然直到如今你还将我瞒在鼓里啊!”   “莞丫头,从小到大你做事儿从不需要让我操心,这些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也是晓得的,如今到了这个时候,我不能因为一个黄毛丫头而让咱们的计划功亏一篑,你说呢?”   顾念溪皱皱眉,只觉得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们之间有什么打算,她不关心,不过,抓她来做什么?   她抬头扫了外头一眼,天儿快亮了,官妈妈应该也快发现她不见了,应该会去找宋宴的,自己很快就能得救了。   不知道为何,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只要一想到宋宴,顾念溪就觉得没有那么害怕。   在她的心里,宋宴无所不能。   顾莞听到这话浑身发抖,她也是一刻钟之前才被带到这屋子里来的,一看到昏迷的顾念溪就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   如今义父开口,她已知道义父很是不高兴,忙道。”义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当初答应过您的事儿从未忘记过,这不是为您,也是为我自己……我知道很多事情您肯定都已经查清楚了,我再说什么,您都不会相信。”   “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您要打要罚,我绝无二话,可您放了她吧,她还小,她是无辜的……”   说着,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更是直挺挺跪下来,“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以后什么事儿我绝不会瞒着您的。”   为首的男人听闻这话却是轻笑一声,脸上满是鄙夷之色,“莞丫头,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救下你时,你被卖到窑子里,被打的是遍体鳞伤却不肯开口求饶,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有骨气的。”   “这么多年,不管是对着我也好,还是对着你干娘也好,别说下跪,你连句软和话都没有,如今为了她……你居然肯朝着我跪下?”   又是冷笑两声,他只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留不得她。”   “她留在这世上,只会成为你的羁绊,会坏了咱们的大事儿的!”   顾莞摇摇头,眼泪簌簌落下,“不,不会的,她不会是我的羁绊,义父,你相信我……”   “你们是亲姊妹,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这话说的叫我如何相信?莞丫头啊,我还是喜欢从前的你,性子倔归倔,却从不撒谎,不像如今,连自己都骗了起来!”   顾念溪脑袋嗡的一声,似是炸开了,见那男人嘴巴一张一合,他说什么完全听不见,只记得这几个字——你们是亲姊妹。   亲姊妹?   她们是亲姊妹?   顾念溪不可置信看向跪在地下的顾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记得姐姐和她一样,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但是现在她压根没见到那颗红痣。   可说来也是奇怪,第一次见面她厌弃三娘拿银子说话的做派,但见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她一点都讨厌不起来。   这个人,是她的姐姐?   顾念溪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嘴巴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顾莞是见识过义父的手段的,这个人最是心狠不过,当初他收养了上百个姑娘,到了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四五个,至于剩下的那些女子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她根本不知道,“义父,您就算是真想要做什么,可如今也不是最好的时候,她是宁国公府世子宋宴的人,您若是动了她,难道就不怕宋宴查到您头上吗?”   “宋宴是皇上的亲外甥,是太后娘娘的外孙女,是保宁长公主唯一的孩子……他的脾气,想必您也是有所听说的。”   “我们筹划了这么久,算计了这么久,难道义父想要在这个关头功亏一篑吗?那如此一来,义父这么多年来所有的计划岂不是都白费呢?” 第113章 乌鸡汤   顾菀是个很聪明的人,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一众女子中,她能够脱颖而出,靠的可不仅仅是美貌。   她知道她的义父最在乎的是什么。   果不其然,她只听见上头传来了不咸不淡地说话声,“宋宴那小子倒是难缠,我自不会和他起什么冲突,如今我不过是想对着你小惩大戒一番罢了。”   说着,他那眼神直勾勾落在顾念溪面上,似笑非笑道。”你这妹妹倒是生的好看,宋宴那小子倒是个有福气地,若是她打小被我养着,啧啧,以后一定不得了。”   顾菀当即便站起身来,几乎是颤声道。”义父,您要做什么?”   她是八岁那年被义父收养的,对于这个男人的手段,他是最清楚不过,有的是法子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个男人叫查良和,是个阉人,从前乃是宫里头有头有脸的老人儿,因从小入宫,性子很是阴郁,在宫中呆的时间久了,别的东西不擅长,这折腾人的法子倒是懂得多。   顾念溪脑袋渐渐没那么混沌,如今也顾不上姐妹相认,扬声道。”姐姐,你别对着他求情,我倒是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说着,她更是看向查良和,冷声道。”如今我身边的人已经知道我不见了,定会去找宋宴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过来的。”   这话她不知道是说给查良和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对于眼前这个阉人的来头,她并不清楚,不过见姐姐浑身微微发抖的样子,隐约也猜到这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果然。   查良和听到这话宛如听到了笑话一般,笑的是十分大声,“我说小丫头啊,你可没你姐姐聪明啊!”   “你是宋宴的女人不假,可宋宴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啊,你说若是他晓得你被许多男人糟蹋过,他还会要你吗?”   “我要是你,今日发生的事情可不会对着宋宴说,若是说了,岂不是遭人嫌弃?我不仅不会说,还会百般遮掩,咽下这苦果,小丫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着,他放下旱烟,缓缓起身,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迸发出看到猎物时的激动来,“今儿我就要给你们姐妹两个好好上一课,莞丫头,你可得好好看着,看看你的妹妹是怎么样受苦的,记得今儿的感受,更得记得义父我是怎么栽培你的。”   话毕时,他已经走到顾念溪身侧,哪怕是一桶冷水浇下来,让她略显得狼狈,却依旧不减半点风姿,甚至借着这一桶水更衬得她的美貌。   美人儿是不是真正的美人儿,那得在她不施粉黛,甚至落魄的时候瞧一瞧,若这个时候依旧美丽,那就足以说明这是真的美人儿。   查良和见顾念溪小小年纪就生的如此貌美清丽,只暗自感叹——若是当日走丢的那个是这丫头该有多好啊!   顾念溪被他的目光看的十分不自在,她想要动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查良和一个眼神扫过去,身侧那几个男人便一脸色相走了上来。   顾念溪瞧着那一张张靠近的脸,觉得厌恶极了,这些人身上带着汗味儿,逼得她扭过头去。   顾菀想要上前,可刚往这边走了两步,就已经被人拦了下来。   一只手已经率先探到顾念溪的肩上,下一刻,他却是倒在地上。   顾念溪扭头一看,只见他胸口插着一支箭。   一时间,查良和脸色变了,四处张望。   不过须臾之间,门就已经被踹开,宋宴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身后的雲娘忙上前来替顾念溪解开绳索,更是将带来的披风披到她身上。   一想到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将会盯着顾念溪瞄……宋宴恨不得将这些人的眼睛都挖下来。   顾念溪浑身湿透了,如今被宋宴搂在怀里,这才没发抖。   她只听见宋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之前我就在想,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养了好几个如花似玉的义女,原来是查公公啊!”   “想必是查公公在金陵呆的时间久了,连京城的规矩都忘了,皇城脚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年查公公是云太妃娘娘身边的第一大红人,可云太妃娘娘已去世几年,查公公莫不是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来京城居然还这般肆意妄为,我看查公公是觉得自己的日子太舒坦了吧?”   他口中的云太妃娘娘就是当年先帝身边宠冠六宫的云贵妃,当年先帝因为云太妃母子几欲废黜窦太后,可见云太妃当年是有多么得宠,连带着她身边的查良和也是风头无二。   先帝去世之后,皇上被立为储君,窦太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了个由头将云太妃送到了冷宫,将云太妃所出的儿子秦王贬到了苦寒之地,没两个月,这母子两个死的死,残的残,下场要多惨有多惨。   新帝刚上位,朝中人议论纷纷,说太后当政,乃是我朝之祸。   窦太后也不敢做的太过,所以将云太妃身边伺候的人都遣散了,让他们回了老家,查良和就是其中的一个。   查良和跟在云太妃身边几十年,极为得宠,可以说是当年狗仗人势的事儿没少干,但对着上头的人该阿谀阿谀,该谄媚谄媚,所以京中一干权贵,甚至连窦太后都对他印象还不错,要不然,他哪里能活到如今?   查良和从前见到宋宴时,宋宴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再见,宋宴已出落成俊朗的少年,行事做派颇有一股老宁国公的风范,“宋大人说笑了,这些日子您不是想着要她们姐妹团聚吗?我这不是给了她们机会?”   他看着宋宴眼睛,相较于从前的唯唯诺诺,如今的查良和好像挺直了腰杆子似的。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他扫了一眼躺在地下的人,将才那一箭是直射心脏,这人已经是死的透透的了,“我这边可是什么都没做了,就算是真有这个打算,这也不是还没开始吗?”   “倒是宋大人带的人一箭将人射死了,这个罪名怕是不小吧?饶是您是皇上的亲外甥,可这个也是一条人命啊!”   宋宴并不是个蛮横之人,可若碰上这种不讲道理的,自然也不愿意与他多话,一把抱起顾念溪,转身就走,“查公公自便就是,你愿意去哪里告状去哪里好了。”   顾念溪被他抱在怀中,紧紧攥着他的胳膊,只觉得十分安心。   可她见着宋宴要走,忙道。”姐姐!”   她的意思很明白,想要顾菀随着她一起离开。   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顾菀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挤出几分笑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这是不打算走的意思。   她也不可能走。   努力了这么久,眼看着马上就要成功了,她怎么舍得走?   查良和见她如此乖觉,脸上总算是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小丫头,你还是自个儿走吧,你姐姐啊,她可舍不得走。”   顾念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直直看向顾菀,可顾菀低着头,眼里噙着泪,一副根本不敢与她对视的模样。   顾念溪微微愣住了。   可她来不及多问,查良和已经带着顾菀离开。   等着上了马车,顾念溪还没缓过神来,坐在马车上,屈膝抱着腿,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宋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陪着她默默坐着。   天已经亮了,顾念溪坐在马车里,马车穿过大街小巷时,她还能听到那一声接一声的叫卖声。   热闹且有朝气。   顾念溪心里冰凉凉的一片,良久才开口道。”为什么?为什么啊?”   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她那豆大的眼泪珠子。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很坚强的人,生病了不哭,受委屈了不哭……哪怕是将才差点被人玷污,也没说掉一滴眼泪。   可如今,她哭的伤心极了,哭的宋宴心都碎了。   宋宴什么都顾不上,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别哭了,你哭起来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瞧,咱们这位宋大人从未哄过女子了,明明是好心的话,到了他的嘴边却变成了苦哈哈的。   顾念溪是彻底忍不住,攥着宋宴的袖子,在马车里几乎是放声大哭。   宋宴什么都不说,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顾念溪多想要找到她姐姐的,如今人是找到了,可是希望也破灭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顾念溪由嚎啕大哭渐渐变成了小声抽噎,肩膀是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是委屈极了。   宋宴柔声道。”别哭了,你身上都湿透了,待会儿回去要阿魏给你煮一盅乌鸡汤喝,多放些老姜片,把身体里的寒气都逼出来。”   “祖母说了,姑娘家的什么都不如身子金贵,若是受了凉或者动了气,以后难受的还是自己……我相信你姐姐是有苦衷的,这不是还有我在吗?我一定会让你们姐妹团聚的,你啊,就别担心了。” 第114章 肉沫鸡蛋羹   宋宴语气柔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若是叫旁人听见,定会觉得纳闷,这位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小阎王,何曾有过这般模样?   这青天白日的,莫不是见了鬼?   顾念溪被他三言两语安慰下来,倒还真的止住了哭声,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点,“是不是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我的姐姐?所以才会专程将我们避暑的院子定在她们隔壁?”   宋宴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是”。   顾念溪迟疑道。”那是不是她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她的妹妹呢?所以才会选择来铺子里吃饭?我记得官妈妈和我说过,母亲在世时就擅长厨艺,做的最好的就是这道西湖牛肉羹。”   说起这些,她的腔调里又带着几分哽咽,“这道菜还是官妈妈教我怎么做的,怪不得她当时吃了一口就没吃了……我明明就住在她的隔壁啊,她为什么不认我?她到底有什么苦衷?”   直到如今,她对当初那个梦仍旧是耿耿于怀,梦里的她也曾问过姐姐为何要进宫,为何要害魏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只是,她并没有得到答案。   如今天儿才刚亮,泛着鱼肚白,早上的温度并不高,说起这话时,她身上微微有些发抖。   宋宴将她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只道。”什么事情都会弄清楚的,如今还不是最坏的时候,今日的事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倒是要看看查良河到底要做什么。”   至于查良河又是什么时候与楚王搅合到一起去的,这件事还真是叫人深思。   正说着话,马车就到了铺子门口。   顾念溪还没下马车,官妈妈他们就围了过来,一个个脸上是难掩担忧之色,在看到顾念溪平安无事下了马车,一个个是喜极而泣,   特别是官妈妈,眼眶红红地,肿肿地,一看就是狠狠哭过一场的,一看到顾念溪,她一把就将自家姑娘搂在怀里,更是放声大哭起来,“姑娘呀,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你可不能有事儿,你要是出事了,你叫我还怎么活?”   阿魏已经在一旁抹眼泪了。   还是宋宴镇定道。”你们家姑娘累了大半宿,身上的衣裳全湿了,让她进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吧!”   官妈妈听闻这话,忙不迭吩咐阿翩进去烧水。   一顿忙活之后,顾念溪总算是躺下了。   期间,没眼力见的官妈妈是问了好几次抓走顾念溪的是谁,这半宿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可顾念溪直说自己累了,官妈妈也不好再问。   等着顾念溪睡下,官妈妈直奔坐在石桌旁喝茶的宋宴,还未开口,她就直挺挺跪在地上,“宋大人,之前有怠慢的地方,您别和我一般见识,您救了姑娘的命,以后您就是我的大恩人,就算是您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无二话。”   宋宴:???   他被吓到了。   之前他来这儿的时候,官妈妈每每看到他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别说是把他当成宁国公府世子爷,就连对满春的态度都比对他好多了。   如今,官妈妈这是转了性?   宋宴略一想就明白过来,从前官妈妈不待见自己是因为顾念溪,如今对自己感恩戴德也是因为顾念溪,真好,有官妈妈这样的人一直护着她,“妈妈您这是折煞我了,快起来吧!”   “您也别说上刀山下火海的话,我要您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真要上刀山下火海,也轮不着她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能做些什么?   宋宴是好一顿劝,官妈妈这才起来,末了,她也不忘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们家姑娘来京城是开铺子的,是找姐姐的,到底是挡了谁的道儿?那些人要下这样的狠手?”   宋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有些话不是他该说的。   见官妈妈絮絮叨叨的,他则找了个借口离开,说晚些来看顾念溪。   因闻多了迷药,顾念溪很快就睡了过去,只是她睡得并不踏实,一下梦到已过世的祖父,父亲和母亲,一下又梦到了小时候在林家时。   那个时候她和姐姐还是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整日她跟在姐姐屁股后面,缠着母亲给她们做糕点吃。   还记得她胃不好,最爱吃的就是肉末鸡蛋羹,小时候母亲拿着调羹一勺勺喂她吃,姐姐坐在旁边,她一口,姐姐一口,她一口,姐姐一口……可跟着官妈妈逃命那段时间,别说是冷馒头,饿狠了,她连树皮都吃过,这脾胃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也没那么娇气。   一连串的梦压的顾念溪喘不过气来,等着她醒来之后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睁开眼发现外头的太阳明晃晃的,找了阿魏过来一问,原来已经过了午时。   阿魏一直守在旁边,见她醒了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宋大人将才还请了一位太医过来,将才你睡着的时候给你把了脉说是没什么大碍,不过这几日还是别操劳的好,得多休息。”   “姑娘,你觉得难受吗?要是难受,我告诉吴大哥一声,他再将那位太医请过来。”   “宋大人呢?”顾念溪揉着眉心,她记得她歇息之前宋宴是坐在院子里的,一直到她昏昏沉沉睡过去,迷迷糊糊中还听到了宋宴的声音。   她折腾了大半宿,宋宴又何尝不是呢?   阿魏道。”姑娘睡下之后宋大人就回去了,不过一个时辰之前他来过一趟,倒也没进来,与那位太医说了几句话,见着姑娘没事儿就走了。”   “临走前,宋大人还交代了让吴大哥也守在这里,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吴光是宋宴的贴身随从,武艺高强,将吴光留在这里,那宋宴呢?   别人不知道,顾念溪还是听宋老夫人说起过的,宋宴这人身上的毛病很多,爱干净不说,身边也不喜欢有旁人伺候,也就从小跟着他长大的吴光能近身伺候,别的人,他是一概不用。   阿魏见她呆呆傻傻的,只道。”雲娘因为昨晚上的事儿很是自责,今儿一大早被吓坏了,说都是她不好,我们都说这件事和她也没什么关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谁知道那些人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况且雲娘还在养病了,就算是真的要保护姑娘,也该等着她病好了才是……对了,姑娘,你早上就用了些鸡汤,现在可想吃什么?我要满春给你做。”   顾念溪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想吃肉沫鸡蛋羹,肉沫剁的碎碎的,得用三分肥七分瘦的,用大火炒出香味儿来,鸡蛋羹要满春多盯着些,可别炖老了,嗯,最后别忘记撒上葱花和猪油。”   阿魏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是好事儿,能吃得下东西,想吃东西,这都是好事。   吃了一碗肉沫鸡蛋羹,顾念溪这才觉得胃里有了些东西,大中午的又说要出去。   官妈妈向来拦不住她,只能要阿魏随着她一起去。   顾念溪去了天香楼。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姐姐应该是住在天香楼的。   天香楼的陈三爷与顾念溪勉强算是有几分交情,见顾念溪来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她带去了顾莞她们包下的那一层楼。   可是,顾莞根本就不在。   顾念溪见到了那个叫三娘的女子,她依旧忿忿不平,口无遮拦,“……哼,好像她和莞姐姐关系很好似的,连昨晚上莞姐姐没回来都知道,我可是要写信告诉义父的,莞姐姐从前在金陵老是这样也就算了,到了京城还不知道收敛些!”   埋怨归埋怨,可每次当着顾莞的面儿,她老实的像一只鹌鹑似的。   若换成平日,顾念溪兴趣来了还同她争上两句,可如今,她实在没这个心思,只要阿魏去找吴光,“……你要吴大哥帮着去查查,看看莞姑娘去了哪里?她,好不好,有没有事儿。”   一想到昨夜那个叫人作呕的男人与姐姐呆在一起,她就觉得恶心,更觉得担心。   那个查良河昨夜没成事儿,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姐姐头上?   她是越想越担心。   阿魏没有多想,直接把这话告诉了守在门口的吴光。   宋宴养着的暗卫也没辜负她的希望,一个时辰之后就带回来了消息,说是顾莞一切都好,如今跟着查良河住在北城的院子里,查良河也没有为难她,叫她不必担心。   这一下午,官妈妈见顾念溪眉头都没舒展开来,终于按捺不住,又问了一次。   顾念溪这才将顾莞的身份说了出来。   官妈妈吓了一大跳,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对,当即攥着顾念溪的手,是泪水涟涟,“……怪不得我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熟悉,虽说她长得不大像小时候,可那双眼睛还是没怎么变的,她,她怎么这么狠的心,明明知道咱们在找她,也不来告诉咱们一声。”   “我惦记她这么多年,想她想的好苦啊,生怕几十年后没脸去见夫人啊!” 第115章 紫苏辣椒酱   官妈妈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一直等着这么一天了,这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她有很多话想问,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她就算是再傻,也瞧出了姑娘不对劲。   顾念溪扯出几分笑来,“妈妈,会好的,都会好的。”   睡了一觉后,她脑袋清醒了很多,仔细一想,也想明白过来,事情并不算糟,姐姐还活着,也还没有进宫,事在人为,如今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事情再糟,又能糟到哪里去呢?   不过,有很多事情她都不清楚。   梦里的姐姐谋害了魏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姐姐与魏皇后无冤无仇,为何要害魏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姐姐为何执意要进宫?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宋宴就过来了。   官妈妈想着宋宴救了自家姑娘的命,是一反常态,别说是端茶递水,这么热的天儿,甚至还嘘寒问暖的。   宋宴啼笑皆非。   不过他见着顾念溪眉宇紧蹙,心事重重的样子,只以为她心情不好,劝道。”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不管怎么样,你姐姐还活着,这是天大的好消息……至于查良河那里,我已经派人盯着了,目前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姐姐也好得很。“   顾念溪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毕竟喝了药,又休息了大半日。   她脸色之所以不好看,是想到了今儿早上的事情。   她本就穿着中衣,衣裳被水一淋,几乎是贴身的,甚至连里头肚兜的衣裳都瞧得一清二楚,她就这样被宋宴搂在了怀里……想想,她觉得难为情,”多谢大人。“   “你我之间何必这样客气?“宋宴觉得她怪怪的,只以为她还是不舒服,”刚才太医不是来看过你,说是没事儿吗?怎么还是怏怏的?“   说着,他更是一叠声吩咐人去请太医过来。   顾念溪连忙叫住他,挤出几分笑来,”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对了,查良和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个阉人怎么能养了那么多姑娘?还能想办法将她们送进宫?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见查良和是个有能耐的,而且这能耐还不小。   “查良和……的确是不简单。”宋宴沉吟道,能让他印象深刻的人少,查良和就是一个,“你来京城的时间短,只怕并不知道云太妃娘娘是什么来头,当初就是因为他们母子,大舅舅才会谋反,更是逼得先皇将太后娘娘和皇上送往别院。”   “按理说,大舅舅那个时候已是太子,勤勉好学、性子敦厚,按理说储君之位是十分稳固,是千不该万不该都不会去篡位谋反的……只是那个时候云太妃娘娘宠冠六宫,先皇极为疼爱他们母子,几次露出想要立云太妃所出的赵王为太子,若不是群臣竭力劝阻,先皇说不准还真这样做了。”   “赵王并不算出众,他的蠢笨落在先皇眼里则成了憨厚老实,他的爱玩落在先皇眼里也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爱屋及乌,这话从来不假,可见当年的云太妃是有多么受宠。“   “当年查良和身为云太妃身边最得宠的人,可谓是风光无限,可他却从未因此骄纵跋扈,当年太后娘娘与皇上一起去别院时,查良和还暗中打点过,这也是为何皇上继承大统后,云太妃幽居别院不出两三个月之后就没了,他还能告老还乡的原由。“   其实这也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当初先皇尸骨未寒,窦太后就处置了云太妃,朝中不少大臣就议论纷纷,当时窦太后为了彰显大气,所以并未赶尽杀绝,放了云太妃身边伺候的人衣锦还乡。   可要是查良和当初真的得罪过窦太后,依照她那脾气,哪怕是查良和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一个死字的。   所以说,这个查良和不是有本事是什么?   当年的他可以说是能左右云太妃,可不仅不以此四处张扬,反倒还结识了不少人,想必与楚王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个时候攀上的。   顾念溪听的是云里雾里,还是不大明白,”可查良和一个离宫好些年的阉人,当年就算是再有本事,如今也是人走茶凉,他又没个一官半职,如何将这些义女送进宫?“   宋宴解释道。”宫里头向来水深的很,虽说选秀是有门槛,但宫里头啊,皇上是天,若是皇上瞧中的人,谁都可以入宫为妃的,我猜想查良和可能想走这条路子……只是我没想明白谁会带着他那几个义女入宫,又该有什么样的由头将她们引荐给皇上。“   人心向来是最难揣测,谁也不知道皇上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看查良和那意思,对他那几个义女是胜券在握的。   顾念溪沉默下来,良久才道。”这个查良和得罪了你也不怕,肯定是有后手的。”   谁都知道皇上极疼爱宋宴这个外甥,若宋宴在皇上跟前说了些什么,那皇上如何会倾慕于那些女子?看样子是查良和有了十足的把握。   宋宴微微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事到如今关键是要弄清楚你姐姐在想些什么,只要她不愿意,查良和能奈她如何?”   其实他也是想过的,查良和用来用去无非是用顾念溪姐妹的身份来威胁,可拟定两份假的文书,对他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儿。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真的将顾念溪姐妹两个的真实身份告诉皇上,依照着皇上的性子,也不会追究的。   那,到底是为何?   他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却不敢细想——那就是顾莞想要替林道远翻案。   关于这一点,顾念溪也是想到了。   在她的记忆力,小的时候她姐姐就聪明过人,祖父时常点着姐姐的额头说她是个小精怪,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不得了的。   姐姐这么聪明,若是真想要逃,难道还怕没有机会?   当年林家出事时,她才三岁,对小时候的很多事情记得并不清楚,但是姐姐不一样,她在祖父怀里撒过娇,吃过父亲专程跑了几条街为她买的糖葫芦,跟着母亲学过认字儿……可以说林家的一切都是深深刻在她脑子里,自然是意义不一样。   顾念溪到现在……连她的那些亲人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她看着宋宴,正色道。”能否请大人让我单独见见我姐姐。”   她知道现在查良和身边肯定安插了很多护卫,想要姐姐一面并不容易,更何况姐姐还不愿意见她……可如今除了宋宴,她实在不知道找谁。   宋宴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难题,微微颔首,“你放心好了,这件事交给我。”   顾念溪见他眼睛红红地,只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因为她的事儿,连累着宋宴也跟着受罪,她想了想道。”其实也不着急的,大人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叫阿魏做了紫苏辣椒酱,配着白粥吃刚刚好。“   到了夏天本就没胃口,他们这种没休息好的,胃口就更差,吃些白粥也能养养胃。   可嘴里本就是寡淡无味,光吃白粥,哪里吃的下去?   谁人都知道顾念溪一爱吃蛋黄做的酱料,二喜欢吃紫苏,所以阿魏便用上次没用完的牛肉切成沫沫,用几种辣椒混合着一起再加上青花椒一起做了辣椒酱,因为之前紫苏是用油煸过的,所以带着一股特殊的香味。   顾念溪吃了一口,嗯,阿魏的手艺的确是长进了不少。   紫苏叶选的是极嫩的,一口下去带着椒麻味儿,很香,接着便是一股子辣味儿直冲喉咙,这种辣并不冲人,哪怕是辣椒酱咽下去,也是唇齿留香,这样的辣椒酱才能称得上是好辣椒酱,以后用来佐粥或者就着馒头吃都不错。   宋宴见顾念溪吃的微微颔首,原本将才还是一个愁眉不展的人,可吃起饭来却是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比国子监那些人念书都还要认真。   他顿时只觉得也没必要那么担心,与顾念溪一起喝起粥来。   顾念溪喝的鼻尖微微冒汗,肚子吃饱了,整个人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若说辣椒酱,之前我在广阳的时候曾做过肥肠豆豉的辣椒酱,不知道大人喜不喜欢吃肥肠,不少人觉得这些下水下贱,不愿意吃,可我一想到那个味儿,就觉得馋得很,若是今日有肥肠豆豉的辣椒酱在这里,我一口气怕是能喝下三碗粥,每次我做这道酱时,官妈妈总是一边埋怨,说小姑娘家家的吃这些不雅,可一边吃的比谁都多。” 第116章 酱汁蹄筋   说起吃食来,顾念溪那可是头头是道,来了精神。   宋宴见她这般,也放心不少。   吃过饭,喝了茶,宋宴则离开了。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时顾莞就来了。   这件事在顾念溪看来觉得很棘手,可对宋宴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很简单,他不过是要人转告了顾莞一声顾念溪病了,病的厉害,别的什么都没说,顾莞自然而然就想办法偷跑了出来。   顾莞是查良和一干义女之中最聪明,也是最得看重的,如今查良和来了京城,免不了要四处走动关系,好顺利将几个义女送进宫去,所以对于顾莞,也不能时时刻刻照看着。   顾莞是佯装成丫鬟偷偷跑出来的,没想到一出后门却见着宋宴正在门口等着她。   顾莞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啊,当即便明白过来这是宋宴骗她的,脸色一沉,还未来得及说话,站在她面前的宋宴就缓缓开口了,“出都出来了,莞姑娘不如去看看你妹妹吧!”   “她从小跟着官妈妈在广阳长大,过的是顺风顺水,何曾遇见过这样的事儿?”   顾念溪担心顾莞,顾莞又何尝不担心顾念溪呢?   今儿一天她是一颗米都没吃下去,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妹妹那震惊且绝望的眼神……她心里像是有刀子在剜肉一样难受,虽躺在床上却是一刻钟都没有睡着过。顾莞冷笑一声道。”怪不得我在金陵时就听闻宋大人聪明得很,没想到是百闻不如一见。”   一想到自家妹妹给宋宴当外室,她的心里就难受,可一想到今早上若不是宋宴突然赶来,后果不堪设想……她就对宋宴恨不起来。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   宋宴也是毫不客气道。”关心则乱,我看是莞姑娘太过心急,所以也顾不上我是不是在骗你了吧?反正都已经出来了,不如去看看?”   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顾莞便径直上了马车。   宋宴并没有跟过去,他知道,她们姐妹俩儿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顾念溪正坐在院子里吃葡萄,突然见着顾莞出现在门口,当即是一愣,其实不光是她,官妈妈和阿魏也俱是一愣,以至于她们傻傻的,见着顾莞进来还来不及告诉顾念溪了。   顾念溪连手上的汁水都来不及擦,站起身来。姐妹俩儿就这样对望着,两人都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后来还是顾莞缓缓走了过来,柔声道。”阿圆。”   阿圆是顾念溪的小名儿,当初她出生时,她这小名儿还是顾莞帮着取的,彼时的顾莞只有三岁,却是早慧得很,指着圆乎乎的顾念溪说祖父给取的名字不好听,妹妹要叫“阿圆”。   顾念溪眼眶一下子红了,别过头去不愿看顾莞。顾莞晓得,妹妹这是在怪自己了,怪自己不去找她们。   一旁的官妈妈也跟着直抹眼泪。   她晓得姑娘向来脾气好,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越是亲近之人就越是容易伤害到你的。   顾莞拉起顾念溪的手,柔声道。”还好你没事儿,幸好你没事儿……当初咱们逃难时,你才多小一个人啊,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若是爹娘祖父祖母还活着,见到你这样子,不知道有多高兴……”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也变了,带着一股子哭腔。   她从小到大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也明白眼泪是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自八岁之后再也没掉过眼泪,可如今……实在是忍不住了。   “可爹娘祖父祖母若是知道你要进宫,他们不知道该有多担心。”顾念溪紧紧攥着顾莞的手,低声道。”姐姐,不要进宫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广阳,我和官妈妈在广阳有个大菜园子,你想吃什么我每天都给你做,姐姐,我们回去好不好?”   顾莞摇摇头,声音虽轻柔却是坚定的很,“我必须进宫,阿圆,小的时候祖父就说你比我聪明,你应该知道我要进宫做什么。”   “当年祖父是太子少傅,虽与太子关系密切,但祖父既是先太子的师傅,先太子做下如此忤逆不堪的事情,祖父不会知情不劝的,更不会为虎作伥……阿圆,祖父一生清廉,咱们林家抄家时祖父所有的银子加起来不过两千两银子,他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难道就要落下这样一个下场?”   说着,她别过身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正色道。”当年事情一发生,云太妃便窜梭着先皇定了案,我要进宫,我要替祖父翻案。”   果然,和顾念溪想的一样。   顾念溪道。”可是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查良和为何要送你们进宫?他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到时候若是你不按照他的意思行事,他多的是法子威胁你……到时候你岂不是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查良和在宫中浸淫多年,又是老谋深算,你算不过他的。”   “我相信相较于替林家翻案,祖父他们一定会更愿意见着你平平安安活下去,当初母亲为了将我们俩儿送走,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一向傲气的祖父更是为了我们俩儿不惜朝衙役下跪……姐姐,他们为了我们俩儿能活下去,做了这么多,你难道想要这一切都白费吗?“   顾莞没有接话,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可就算是没说话,却不代表她心里没有想法。   这么多年下来,若非是想着仇恨,咬着牙,她根本就熬不过来,灭门一案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不是说别人两三句话说要她放下她就能够放下的。   官妈妈也上前相劝,可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对于官妈妈,顾莞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甚至在逃命之前,她并没有见过官妈妈几次,可见着官妈妈将妹妹照顾的极好,言语之间颇为客气尊敬。   客气归客气,尊敬归尊敬,可就连向来反应不太灵光的官妈妈都听出来了——顾莞这是心意已决。   顾莞是偷偷溜出来的,并不好在外头呆太长时间,直说要回去。   顾念溪听闻这话,匆匆去了一趟厨房,将油纸包着的酱汁蹄花塞给她,“这是阿魏今中午做的,蹄花是先炸后卤,十分入味,到时候回去叫丫鬟切成片蘸着酱汁或者辣椒酱都很好吃的。”   人就是这样,碰到自己在意的人,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她。   顾莞笑眯眯收下来,转身走了。   上了马车,顾莞却并未有要回去的意思,只对着前面驾车的车夫道。”我要见宋宴。”   若换成平时,车夫可不敢随便答应,但是今儿他一早就得了人吩咐,说直接把这位莞姑娘带过去见大人。   宋宴选了一处僻静的茶楼,已在此等候多时,见着顾莞过来,给她斟了一杯茶,道。”这茶比不得你妹妹做的茶,却也味道不错,莞姑娘尝尝看吧。”   “宋宴,我来找你可不是喝茶的,我想问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顾莞平日里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可那都是经人调教过的,实则她内心坚毅,如今腔调里虽还带着一股子金陵腔,但神色十分严肃,“将才阿圆都与我说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做戏而已。”   “呵,做戏?宋大人,我可不是阿圆那般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你宋宴要做戏那就真的只是做戏而已,如何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大费周章?”   “你的亲事不光宁国公府说了算,就连宫里头的皇上和太后娘娘点过头才作数,娶的是那高门嫡女,又何必拿我妹妹当挡箭牌?只怕想的是一两年之后假戏真做,将她纳进门做小吧!”   她自被查良河收养之后,学的就是如何揣摩男人的心思,如何去取悦男人,所以,对于宋宴的举动,她猜的是一清二楚。   宋宴将茶盅往她跟前推了推,是难得的好脾气,“莞姑娘这么大脾气做什么?外头这么热,不如喝喝茶解解暑气。”   说着,他更是自顾自笑了一声,“没错,我的确是喜欢你妹妹,只是我从未想过要娶她做小,我想的是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她娶进门。”   见顾莞一副“我不傻,我不信”的表情,宋宴也晓得自己这话若是落在旁人耳朵里,定会觉得他是魔怔了,“莞姑娘不信?要是我真的想把她纳回去当妾,多的是办法,而不是如今费了这么大工夫又是找你,又是调查当年的事情。”   “不只是你一个人想要替林家翻案的,宫里头的皇上想,太后娘娘想,你觉得靠着自己进宫后左右皇上两句,当年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你想的太简单了!”   “查良和有多狠,你应该比我清楚,他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只怕想要的根本不是荣华富贵这么简单吧?”   云太妃乃是瘦马出身,无父无母,无任何亲眷,可以说是云太妃和赵王去世之后,所有的财产都落入查良和的口袋,若说求财,那根本就不可能。 第117章 鲍汁焖鸡(一)   若说查良河求得是什么,宋宴不知道,顾莞也不知道。   顾莞沉默了,“你和阿圆所说的话是差不多的意思,你们是为了我好,我知道,可是很多事情不试一试,我根本不会死心……当今皇上是什么性子,你应该比我清楚,唯唯诺诺,耳根子极软。”   “当年林家灭门乃是先皇所下的圣旨,若替林家翻案,那就是对先皇的大不敬,我猜,皇上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她虽没有见过皇上,但听查良河说起过很多,如今查良河在宫里更是安插了有线人,可以说是宫里头发生的大事儿小事儿都没瞒过他们。   失去手足对皇上而言的确是痛不欲生,可就算是再痛,他的兄长也已经去世十二年,皇上是个怕麻烦的人,若因替兄长翻案而食不下咽,忧心伤神,若不是被逼到绝路上,皇上是不会去做的。   至于窦太后,窦太后是个很精明的人,正因为太过精明,权衡利弊之后,面对着已去世极宠爱的大儿子,也选择了闭口不言。   人已经没了,活着的人和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朝堂并不算稳固,辽东有战功显赫的宁国公宋远,朝堂之上历经三朝的首辅大臣,远在藩地还有赵王的独子……窦太后不敢去冒这个险。   宋宴惊愕于她的聪颖,正因为她一语中的,所以让他觉得这件事情更不简单,“血浓于水,连手足之情都不能让皇上为大舅舅翻案,凭什么你觉得自己可以?这才选秀可不只有你们这几个女子的,到时候莞姑娘凭什么觉得自己宠冠六宫,左右皇上?”   “皇上是我的亲舅舅,我又凭什么明知道你是这样的心思,还会纵着你进宫?”   顾莞看着他的眼睛,道。”因为阿圆。”   宋宴一怔,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可旋即他是瞬间明白过来,顾莞从小到大学的就是这些,只需几句话,就能知道自己对顾念溪是真心还是假意,要不然,她哪里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莞不紧不慢道。”因为阿圆,所以你不会告诉告诉众人我的身份,若是皇上彻查,总是能查到我是林家之后,到时候阿圆岂不是也保不住呢?”   “宋宴,我相信你喜欢阿圆是真心的,将才那一番话也是出自真心的,只是男人啊,山盟海誓的时候是真心的不假,可有朝一日变心的时候也是真的,有些话,听听就好了。”   她听出来了,宋宴的意思很明白,想要替林家翻案,可这种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两三年之后,宋宴娶了妻,身边添了别的女子,只怕想起今日说起来的这些话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才是。   顾莞站起身来,淡淡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你若真心待阿圆,我不求你娶她为正妻,只求你晚几年成亲就好。”   到时候她进了宫,成了皇上身边的枕边人,吹吹枕头风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宋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至于她的身份……她不是没有想过,她也知道查良河会用她的身世来要挟她。   可情到浓时,你受的苦,你凄惨的身世落在男人眼里那就成了楚楚可怜,争夺宠爱的法宝。   她觉得,皇上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兄长会做出篡位的事情来的。   话说完了,顾莞也就走了。   宋宴看着桌上茶盅浮浮沉沉的茶叶,觉得五味杂全,人生在世,谁都是难得很啊!   他无权去干涉别人的人生,哪怕明知道那是错的。   顾念溪更是因为顾莞的一番话,一夜未眠。   哪怕是她来了京城,在姐姐入宫之前找到了姐姐,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翌日一早起来,她眼睑下面是一片青紫,往日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舍得起来,可今儿这天刚亮,她就起来了。   官妈妈与她也是一样样的,她起来时官妈妈已经坐在石桌旁叹气,“……之前你说你担心自己做的那个梦,我觉得只是个梦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可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阿溪啊,你是不晓得,昨晚上我是一夜都没有睡踏实,眼睛一闭,就想到你们姐妹俩儿掉了脑袋的样子……你说说,这该怎么办啊?”   顾念溪昨儿想了一夜,如今心里也算是有了主意,“既然姐姐那边说不通,那就只能去找宋宴,要他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姐姐进宫。”   “到时候她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无所谓,只要她能好好的。”   其实吧,这个办法也算不上什么好办法,就像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哪怕是宋宴,即便能拦得住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次次都拦着?   官妈妈并未想的这般长远,只觉得甚好,顿时笑开了花。   大清早的,顾念溪亲自见了往日给他们送货的叶老板,“……您那好东西多,上次送的甲鱼挺好的,劳烦您待会儿再跑一趟,给我们送我们送甲鱼过来,新鲜的河虾也送些来,反正那新鲜的好东西都送过来,银子少不了您的。”   在认识顾念溪之前,叶老板的生意一直算不上好,毕竟他的东西要比寻常东西好些,这价钱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市场上识货的可没几个。   所以每日送货,叶老板都是带着活计亲自过来,如今只赔着笑道。”顾姑娘,可真是不好意思,甲鱼是稀罕东西,不是天天都有的,我那儿新得了一筐子鲍鱼,个个都能抵得上两个鸡蛋,不知道顾姑娘要不要?”   鲍鱼?   这是海边的好东西啊!   顾念溪点头道。”鲍鱼也成,只要是好东西,今儿您都送过来。”   叶老板如释重负,如今正是盛夏,十来筐子鲍鱼送过来就剩下这一筐子,偏偏识货的人也不多,他还想着今儿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嘿,运气还真是不错。   他不免提醒几句,“顾姑娘,这鲍鱼可不好烧,就连天香楼从前也卖过鲍鱼,可味道平平,还带着一股子腥味儿,喜欢吃的人不多。”   顾念溪笑着道。”您放心好了,海鲜就是讲究一个鲜字,我到时候用鲍鱼汤汁来烧鸡,味道应该不错。”   叶老板听了直咂舌,这一筐子鲍鱼可是价值不菲,用来烧鸡?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他也晓得今晚上顾姑娘要请的不是寻常人,说了两句客气话则慌忙离开。   因为今晚上非同小可,顾念溪是从一大早上就开始忙活,就连洗鲍鱼这种小事儿都是亲自动手,好像所有的饭菜都出自她的手,她心意诚恳,所以晚上的那番话才好出口一样。   鲍鱼汁顾念溪用的是一早煨的鸡汤调的,鲍鱼用料酒腌制去了腥味儿后则下锅,一同下锅的还有鸭架,猪蹄,猪龙骨,火腿,干贝,海米,鸡肉蓉,等着鲍鱼煮的粘稠时则捞出里面的东西,再加曲米,姜片,黄冰糖,米酒等一些调味料。   可以说因为这一锅子鲍鱼汁从早上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最后再是将焯水后的嫩鸡崽子放进去慢慢煮。   别说官妈妈与阿翩,就连阿魏与满春见了也是叹为观止,熬鲍鱼汁也太费东西了些,这汤汁煨出来光是浪费的鸡鸭鱼肉都有一大锅。   用官妈妈的话来说——这汤别说是焖鸡了,就算是焖稻草都好吃。   顾念溪听了这话直笑。   宋宴并不喜欢吃味道重的东西,所以还给他做了凉拌三丝,蒜蓉菜心,芙蓉鱼片,白灼河虾……一道菜比一道菜清淡。 第118章 鲍汁焖鸡(二)   可正是这样的菜式才考验厨师的手艺与食材的好坏,像川菜讲究的鲜香麻辣,手艺不行作料来凑,再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的。   可越是家常的菜式,想要做的出彩那就越难。   等到了宋宴傍晚过来时,见着院子里石桌摆着满满当当的一桌,甚至还用冰镇着酒,当即他下意识扫了扫即将落山的太阳——今日太阳莫非是要从东边落下去?这还是那个当初故意使坏给他吃鱼头的顾念溪吗?   顾念溪笑着道。”大人坐吧。”   她说话的时间,阿翩也已经眼疾手快上了茶水,笑容可掬,态度要多好有多好。   这让宋宴有一种鸿门宴的感觉,宋宴只道。”今个你要吴光来找我说是吃个便饭,可我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便饭。”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气,很淡,但却延绵不绝,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   顾念溪肯在吃食上花心思,这一点宋宴从未怀疑,但这世上能让顾念溪如此大费周章做出一桌子菜来的,只怕没几个。   宋宴也没说什么,开始吃饭。   鲍汁焖鸡味道不错,鲜滑爽口,层次感极强,就连一向挑剔的宋宴也给了很高的评价,“……太后娘娘爱吃清淡的,所以慈宁宫小厨房也好,还是御膳房也好,养了好些个擅做淮扬菜,福建菜的厨子,若是叫他们尝到你做的这道鲍汁焖鸡,只怕是没脸见人的。”   他是时常留在慈宁宫用饭的,可以说是那些厨子的拿手菜他都尝过,却没有一个人有顾念溪的手艺好。   当厨子的,没谁不喜欢听这种话的,顾念溪也不例外,只笑着道。”这话太夸张了些。”   宋宴点点头,眼神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念溪眉里眼里都带着笑。   这几日她心情并不好,唯有全身心投入做菜时,与人说起这些时,这才觉得心情会稍微好些。   她并没有一开始就点名来意,只想着有事相求也得等人家吃好喝好再说。   因心里有事儿,顾念溪是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前些日子酿的青梅酒如今喝是正正好儿,微酸却不涩口,因用冰镇着,冰冰凉十分好入口,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喝酒解闷嘛,乃是人之常情。   最开始宋宴觉得没什么,人心里不痛快,喝几杯酒也不是一件坏事儿,可见着顾念溪双颊潮红,这才开口制止,“还是少喝些吧,这酒好入口,却是烈得很,当心喝多了不舒服。”   话毕,他更是去夺顾念溪的酒杯。   可端着酒杯的顾念溪摇摇头,将酒杯揣在怀里,一字一顿道。”我不要。”   “这世道对女子可真是不公平,为什么男人能喝酒,女子就不能喝酒?就算是喝多了又能怎么样?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才几杯酒下肚,就已经喝多了!   宋宴深知同一个喝醉酒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没说这世道不准女子喝酒,只是你很少喝酒,喝多了当心不舒服,若是你想喝,下次我叫人送几坛子适合姑娘喝的酒来,让你一次喝个够。”   顾念溪笑着点点头,眼睛里似有星星似的。   宋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顾念溪,就像个小孩子似的。   他见顾念溪已有几分醉态,怕她坚持不了多久,索性开门见山道。”说吧,今日找我过来做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的?”顾念溪小声嘟囔一句。   她都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了,怪突然的。   宋宴淡淡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这么大阵仗,若是我不知道你有事求我,那我就白活了这么些年。”   “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你的绝不推辞。”   得他这一句话,顾念溪宛如吃了定心丸一般,磕磕巴巴将想要他帮自己阻拦姐姐进宫的事儿说了。   有些人在喝醉酒之后情绪会被放大。   顾念溪就是这种人,说起这事儿来是又委屈又难受,这话还没说完了,眼眶就已经红了,“……我知道这事儿并不简单,说不准事情没办成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可是我除了找你,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去找谁了。”   宋宴最见不得姑娘哭,从前家中有姐妹掉眼泪,他躲得远远地,眼不见为净。   可如今,他只有心疼,连忙应下,“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会帮你的,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多琢磨琢磨,总能想出办法来的……到时候你姐姐进不了宫,等上三年五载的,所有的事情自然就忘记了。”   “是,我也是这样想的。”顾念溪抽了抽鼻子,看着是可怜又委屈。   她抬头看向宋宴,道。”你说的轻巧,可这件事做起来麻烦得很,我知道你身边多得是可用的人,不需要我做什么,可只要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不会皱下眉的。”   她是多惜命一个人啊,居然肯说这话!   宋宴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喜欢说这么严重的话?官妈妈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我要你们上刀山下油锅做什么?这刀山上油锅下又没有长生不老的药!”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只要每天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就够了。”   如今正值傍晚,是铺子生意最好的时候,顾念溪坐在院子里,听前院传来喧喧嚷嚷的声音,只觉得自己仿佛像做梦似的。   顾念溪道。”宋宴,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她藏在心里很久了,如今借着酒劲儿,想也不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宋宴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正色道。”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酒壮人胆,顾念溪看着宋宴的眼睛,眼神要多迷茫就有多迷茫,“官妈妈说,男人的心比海都深,我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宋宴一字一顿道。”我自是喜欢你的,当初是逢场作戏不假,可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我哪里会一日日往你这里跑?”   “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怎么会替你做这么多事?”   “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我又怎么可能随叫随到?”   这些话他藏在心里,日日想夜夜想,翻来覆去的想,如今总算是有机会说了。   虽不是最好的时候,可说出来心里舒坦多了。   宋宴很想上前拉住顾念溪的手,可想了想,来日方长,他这般行径同那些登徒浪子有什么区别,“可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我才想默默替你做任何事情,想见着你每天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做自己喜欢做的的事情。”   “甚至于我想着以后风光将你娶进门,甚至于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喜欢我的。”   他一向是天之骄子,何曾有过这般卑微的时候?   还记得小时候他与母亲在一起,早慧的他问母亲为何明知道父亲不爱她,还是嫁到了宁国公府。   母亲的一番话,他到现在还记得——姑娘家的从小被在院子里,嫁了人便以夫为天,若是那个男人对她好,哪怕她把心掏出来都无所谓的。   如今不少亲事都是盲婚哑嫁的,到了最后不也是过的好好地?   他与顾念溪之间已这般熟稔,该是比那些人过的更好才是。 第119章 冰荔枝   饶是顾念溪喝酒喝的是脑子里迷迷糊糊一片,可听闻这话也是张大了嘴,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她磕磕巴巴的,连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你喜欢我?想娶我进门?”   她觉得宋宴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也喝多了?   可不对啊,宋宴酒量不错,将才也没喝多少酒。   是宋宴魔怔了,还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顾念溪傻傻抬头看了西边一眼,一切正常呀!   其实对于宋宴的心思,她是早有察觉,却没想到宋宴会这般说。   宋宴见她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一直紧绷着的脸上带着点笑意,“阿溪,我想要娶你,想要将你八抬大轿娶回家,想要和你一起承欢祖母膝下,想要和你一起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想要和你一起有个家。”   一起有个家……顾念溪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眶一酸。   她多想有个家啊!   宋宴不急不缓道。”几年前太后娘娘不是没有在我跟前提起要我娶陈瑶为妻,陈瑶是我的表妹,从小也是一起长大的,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从前我总想着我娶谁都是一样的,还不如娶她了,她是个柔顺的,到时候娶进门可以替我孝顺祖母和太后娘娘。”   “可认识你之后,我再也没想过娶她为妻,因此甚至还顶撞了太后娘娘……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想要娶你,只想娶你。”   “不是纳你为妾,不是让你无名无份当个外室。”   顾念溪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虽晕晕乎乎的,可却从未觉得脑子有这般清醒过。   宋宴想娶她?   宋宴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不知道娶她有多难?   其实吧……她也还挺喜欢宋宴的,最起码不讨厌,她彷徨无助时,每次都是宋宴出手相助,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宴若几日没过来,她这心里就空荡荡的。   宋宴见她没说话,似乎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笑了笑,“我不需要你说什么,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记得,你遇到难事儿,天大的事儿都有我在了。”   他眉里眼里都带着笑,语调低缓,温柔极了。   顾念溪看着他那副极为出众的皮相,顿时有些明白哪怕是他冷若冰霜,也多的是姑娘想要嫁给他为妻,陈瑶是一个,清平郡主是一个,至于那些她不知道的姑娘,就更多了。   顾念溪嘴巴动了动,正欲说话时,扯着大嗓门的官妈妈过来了,“哟,姑娘,你脸怎么红红的?”   说着,她是一点没发现气氛有哪里不对的,只招呼起来,“来,宋大人,这是咱们备好的酸梅汤,阿魏说您不爱吃甜的,所以里头多放了乌梅,少放了蜂蜜。”   “您又是吃鲍汁,又是吃芙蓉鱼片的,嘴里也没个滋味。”   这些东西再好吃,可吃多了嘴里能淡出鸟来,好吃个什么劲儿?   顾念溪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了下去。   宋宴笑着道。”鲍汁焖鸡味道不错,可比起来我更喜欢吃芙蓉鱼片,从前我都是不大爱吃鱼的,总觉得有腥气,今日这一道芙蓉鱼片滑嫩爽口,十分合乎我的胃口。”   “那就好,那就好!”官妈妈笑的脸上能开出一朵花来。   在她看来,自家姑娘是小孩子,既然是求人办事,那得拿出诚意来,她恨不得拎着阿魏这几个娃娃一起来宋宴跟前嘘寒问暖,以示对宋宴的尊重。   经官妈妈这一搅合,原本的那点旖旎氛围顿时是消散不见。   顾念溪听见官妈妈那大嗓门,只觉得脑袋更晕,没说几句话,就进去躺着了。   可躺在炕上,耳畔的声音依旧是延绵不绝。   官妈妈向来是咋咋呼呼的,说话没个头绪,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原本她以为宋宴会不耐烦,可从始至终宋宴都是有问有答,甚至问起官妈妈芙蓉鱼片的做法。   躺在窗棂下的顾念溪只觉得脑袋更疼了,这宋宴问官妈妈如何做饭,这可算是问对了人!   想当初在广阳时,她五岁就开始学做饭,如今有这么好的手艺,全是拜官妈妈所赐。   实在是官妈妈做饭实在太难吃了。   官妈妈倒是一点不客气,有板有眼道——芙蓉鱼片有什么难的?只要食材新鲜,随便做一做就行,我看宋大人好像很喜欢吃芙蓉鱼片,有机会常来,我要姑娘做给你吃。   顾念溪:……   若不是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她真的很想出去问问官妈妈——我的妈妈哟,您知不知道这芙蓉鱼片做起来有多麻烦?   可惜,官妈妈不懂……   顾念溪胡乱想着,等着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已经是漆黑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推开房门到了院子,只见着官妈妈等人围着石桌吃果子。   最开心的就是阿翩,嘴里塞得鼓鼓的,只道。”姑娘,快来,宋大人送了好多荔枝过来,好好吃!”   荔枝这东西,别说是吃了,就连听她都是第一次听说。   这东西是广东一带夏天盛产的,但却不好保存,说就是这一筐子荔枝得来也是十分不容易,派人从广州快马加鞭用冰镇着送过来的,一路上所用的冰块不知道值多少银子了。   荔枝?   原先林家鼎盛时,就算是母亲有钱,可怕招人闲话,顾念溪也没吃过这东西。   官妈妈见了,笑着解释道。”是宋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是姑娘今儿做这一顿饭实在是辛苦了,刚好宁国公府得了几筐子荔枝,所以就送了一筐子过来。”   说着,她更是对宋宴是赞不绝口,说这孩子是个心肠好的,吃了一顿饭而已,就送来一筐子荔枝。   真的只是如此?   顾念溪想着傍晚时宋宴说的那番话,只觉得像一场梦。   一场美梦。   梦里的宋宴实在是,实在是不能让人拒绝。   顾念溪正愣神时,阿魏已经塞了一颗剥开的荔枝塞到了她的嘴里,“姑娘,你快尝尝看,可好吃了。”   阿翩也跟在后头接话道。”是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顾念溪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又甜丝丝的,她向来不大爱吃甜的,却也觉得这荔枝好吃得很。   她本就喝多了酒,嘴里没味儿,几颗荔枝下肚,觉得舒服多了。   官妈妈等人爱屋及乌,因为这一筐子荔枝对宋宴是更加喜欢,缠着雲娘问东问西。   雲娘已经养了大半个月,身子骨已经好的差不多,相较于从前战战兢兢活着,如今的她虽没了家眷,但在这里也是舒心的,“……在来京城之前,我从未见过大人,却听我父亲说过大人好几次。”   “那个时候父亲走镖,到了山西境内,有匪寇联合当地官员想扣下我们的镖,我父兄自然不肯,后来那些官员却栽赃到我父兄头上,说他们谋财害命,杀了人……当时是人证物证俱全。”   “说来也巧,当时衙门派人来抓我父兄的时候,大人刚好也在那间客栈,当时他虽未说什么,却是后来偷偷派人救下了我的父兄。”   “从那之后,我父兄身份虽见不得光,但好歹是一家人在一起的……那个时候大人才八岁,我父亲常说大人年纪小小颇有胸襟和远见,以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她没讲的是当时大人去牢狱之中说救他父兄的命,但却是有条件的,从那之后,她的父兄就成了大人的暗卫,为他们买了院子,办了户籍,从那之后,他们这才可以高枕无忧的活着。   当时大人只有八岁呀,这时就已经想着培养自己的势力……如今她不敢想大人到底养了多少人。 第120章 芙蓉鱼片   其实打从雲娘入京之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卧床养病,统共见到宋宴的时候不超过三回,除去有一次宋宴是去专程探病的,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远远见宋宴一面。   可就算这样,也依旧掩盖不了她对宋宴的崇拜之情。   官妈妈等人也对宋宴是赞不绝口。   但顾念溪想着宋宴今日那一番话,有些心虚,头一次没有插话。   雲娘却是滔滔不绝,“不光是在培养自己的人手上,大人很有自己的主意,就连做生意上,大人也是很厉害,我听我兄长说过,保宁长公主去世时,虽给大人留下了很多好东西,但就这几年的时间,大人的私产起码翻了有两三倍,实在是很了不起。”   “我问我兄长说大人到底有多少银子,我兄长只说够买大半个城池……几年前我兄长时常说起大人,大人还说等着我兄长进京后要带他去吃四季美吃酱肘子!”   话说到最后已是有了几分唏嘘。   顾念溪不管什么时候见宋宴他面上的神色都是淡淡的,好像天塌下来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似的,她能够想象得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说这话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可见宋宴和雲娘的兄长关系是真的不错。   殊不知此时宋宴也正说起雲娘的兄长,雲娘是姓杜的,单名一个雲字,乳名唤作雲娘,她的兄长叫做杜池。   提起杜池,宋宴面上还有几分唏嘘,“……熊质朴的人下手倒是狠,狠归狠,却是蠢,也不想想他们把一个个人都杀了,那账本哪里拿得到手?要是杜池跟着雲娘一起来京,也就能尝尝四季美的酱肘子了。”   说着,他苦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对自己在说,还是在对吴光说,“虽说这四季美的酱肘子也不比从前,要是他来了京城,就能去顾姑娘的饭馆尝一尝。”   吴光没有接话。   他虽没接话,却不代表他不知道杜池与大人之间的关系——大人从小在京中长大,就算是窦太后和皇上受牵连那几年,因为宁国公府的关系,大人也没过过一天苦日子,每日巴结大人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   可大人从不屑与这些人结交。   救了杜池父子,要杜池父子为大人所用,这是大人的意思,毕竟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又有什么比两条性命还重要?   但杜池死讯传来时,大人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甚至冒险将雲娘留在了顾姑娘身边。   当时他不是没有劝过大人,就算是熊质朴查不出什么,可楚王迟早会查到大人身上来的。   大人只有淡淡一句话——查就查,难道我还会怕他?也正好让楚王叔明白我的意思。   他的意思很明白——雲娘是他的人。   宋宴也不知道吴光会接话,吴光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他只继续道。”熊质朴那边如今有什么动静?”   吴光道。”熊质朴派的人半个月之前已经到了京城,和从前那些人不一样,这些人身手了得,是从小被培养长大的,十来年前才跟着熊质朴的,要是属下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原本应该是楚王的人,被派到熊质朴身边使唤的。”   其实熊质朴也不见得能使唤的动这些人,说是给他使唤的,可实际上这些人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来监视熊质朴的。   天高皇帝远的,楚王也不知道熊质朴到底会不会乱来。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只怕很快会查到雲娘身上?”宋宴一点都不怕,反正迟早都是要撕破脸的,早晚也没什么区别,“到时候就有意思了……不过顾姑娘那边还是要多派人盯着,如今我把你撤回来了,你闲暇时还是要去那边看看,下面的人办事,我不是十分放心。”   吴光嘴上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想着自顾姑娘被查良河的人掳走之后,她那里   别说闲杂人等,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宋宴又道。”你派人送去荔枝没有?顾姑娘收下了吗?她……那边怎么样?”   回来之后仔细想了想,他只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些孟浪,他并不知道顾念溪的   心意,顶多是不讨厌他而已……万一人家就是想跟着姐姐一起回广阳,寻个普通人家过日子?   可有些话不说,怕是以后再没机会。   吴光早已是见怪不怪,事无巨细把顾念溪那里的事情都说了,“……荔枝送过去的时候顾姑娘还在歇息,等着起来之后也用了几颗,想必是喝多了酒的缘故,顾姑娘晚上没什么胃口,就着白粥吃了些芙蓉鱼片就又回房了。”   宋宴皱皱眉。   芙蓉鱼片……他今儿尝过,味道不错,很清淡,但顾念溪并不爱吃清淡口的菜,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因为今日自己这话?   宋宴是一宿没睡好。   翌日一早,他很早就起身了,直接去了查良河的院子。   查良河没想到宋宴会过来,当日闹得是再不愉快,可他也不敢拦着这位爷的,只能笑着迎出来。   原先在宫里头的时候,他什么苦没吃过?如今见着宋宴还能满脸是笑,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这是什么风,居然把宋大人刮来了?快请进!”   对于当日的事情,宋宴也是绝口不提,寒暄两句,淡淡道。”我有些事情不明白,想与查公公讨教一二。”   查良河笑眯眯的,“宋大人但说无妨。”   “查公公当年可谓是云太妃娘娘身边的第一大红人,风光无限,但在我看来,查公公就算是再得云太妃娘娘宠爱,但也不过是个身边伺候的人,哪里及得上自己亲人?”宋宴扫了查良河一眼,不紧不慢道。”当年云太妃娘娘去世时,赵王还在世,虽说他的封地在荆州,但从前因先皇宠爱,他直到死也没去过自己封地。”   “可云太妃娘娘弥留之际,却是把所有的钱财都留给了查公公?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   查良河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我伺候了云太妃娘娘半辈子,打从云太妃娘娘刚进宫时就侍奉左右,可以说见过云太妃娘娘最风光的时候,也见过云太妃娘娘最落魄的时候……云太妃娘娘相信我,想着我一个阉人,离了宫实在可怜。”   “哦?是吗?”宋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他话说了一半,明知道查良河是心急如焚,却是说一半留一半,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才道。”赵王那个时候还活着了,难道云太妃娘娘她老人家算准了赵王活不长?可这样也说不通啊,赵王死后,有人去搜查他的府邸,统共就搜出了几千两银子而已,我听人说赵王在云太妃娘娘死后将府邸中值钱的银子都变卖了,送给了查公公?”   “知道的人会说查公公与云太妃娘娘母子情深,可像我们这些不知情的怕是会觉得当年查公公假传了云太妃娘娘的旨意,又哄骗了已去世的赵王……查公公,你说呢?”   这可是死罪!   查良河彻底笑不出来,“我行得正坐得端,大人只管去查。”   宋宴淡淡看了他一眼,“查公公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的话依旧没说话,但查良河知道按照宋宴的本事随便买通几个小太监不算难事,按照宋宴在窦太后和皇上心中的分量,他们也不会怎么过问这事儿就定下自己的死罪。   宋宴想置自己于死地,并不是什么难事。   查良河道。”宋大人想做什么?您有什么要求只管提,除了莞丫头进宫一事,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宋大人。”   “还真让查公公猜准了,我要的就是顾莞不能进宫。”   声音铿锵有力,不容置喙。   查良河想也不想就道。”那请宋大人恕罪,这件事上我还真没办法左右莞丫头,想必你们已经见过莞丫头了,若是她不愿意进宫,有您护着,我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说服她进宫的。”   “一样的,莞丫头想要进宫,我也拦不住,您也见到了,不论是容貌还是才学,她都是一等一的,就算是她不走我的路子,也多得是路子走。”   宋宴冷笑一声,“既然是这般,那岂不是没得谈了?”   说着,他更是站起身来,淡淡道。”查公公既是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你了,还请查公公给楚王带句话,他想要的东西在我这里,可用什么东西来换……那就要看你们的诚意了。”   也就在前几日,他身边的人才查清楚,这几年的时间里查良河断断续续与楚王有所来往。   他觉得可以试一试查良河的态度。   果然,查良河的脸色瞬间变了。   若查良河是楚王的人,那就该知道他的意思。   宋宴头也不回就走了。   出了查良河那间拾掇的极为雅致的小院子,宋宴直接去了顾念溪处。   果不其然,官妈妈一见到他脸上就像是笑开了花,谢了他昨日送过来的荔枝,最后更是不好意思道。”……我们家姑娘还睡着了,将才阿魏去叫过她,姑娘直说昨晚上一晚上没睡着,上午想多睡会儿。” 第121章 东坡豆花   一晚上没睡着?   宋宴猜应该是昨日自己那番话吓到顾念溪了,平日里的顾念溪总是十分贪睡,哪怕大夏天所有人都热的睡不着,她也是怡然自得,用阿翩的话来说——若说我们家姑娘的兴趣爱好,这做菜只能排第二,睡觉才是第一。   居然还有她睡不着的时候!   宋宴笑着道。”既然顾姑娘还睡着,那我晚些过来吧!”   官妈妈如今看宋宴宛如看到佛祖似的,那叫一个亲热,非得将宋宴留下来喝茶吃点心,嘴里更是叨叨什么,“……阿魏还做了东坡豆花,这还是之前姑娘做过一次,和京城里甜豆花不一样,这东坡豆花是四川传来的吃法,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加了姑娘晒的豆瓣酱炒出香味儿,里头加了嫩豌豆,高汤……做成了浇头浇在嫩豆腐花上,味道很香。”   也真是为难了官妈妈,自从来了京城之后,她也学着自卖自夸起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宋宴若不吃也说不过去。   不过他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笑着道。”正好早上没吃多少,现在也饿了,劳烦妈妈帮我端一碗来吧。”   官妈妈喜不自禁。   她见着宋宴吃的香甜,更是笑着道。”……宋大人今日不用上朝吗?吴光是打小跟在您身边吗?雲娘的兄长与她想的像不像?”   她问题倒是很多,现在阿魏他们一个个都忙着,有了人陪她说话,她是巴不得。   宋宴半点没有不耐烦,耐心解释着,“也不是每日都是要上朝的,隔六天便休息一天。”   “吴光是家生子,他的祖父当年就是我祖父身边的随从,从小就被我祖母拨到我身边跟着我……”   顾念溪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觉得自己睡饱了总算是舒坦些。   可隐隐约约,她只觉得自己听到了宋宴的声音?   她只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就因为宋宴昨日那番话,她是一宿没睡着,怎么一大早上又开始想这些呢?   昨夜里,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想这些。   可谁知道官妈妈那压抑不住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是说宋大人您怎么这么会吃,原来是宁国公府里养了十几个厨子了,啧啧,你们府上可真是有钱,之前我在林家时就听说过,说是你们家老夫人吃一顿饭得用几十道菜,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顾念溪:……   如今快到饭点,顾念溪昨晚上就用了些粥吃了几颗荔枝,肚子早就饿了,但宋宴在外头……她决定自己还是多在床上躺一躺的好。   等着宋宴走了,她再出去也不迟。   谁知道宋宴与官妈妈相谈甚欢,官妈妈的笑声一直是连绵不断,顾念溪咕咕叫的肚子也一直没停下过。   顾念溪实在是挨不住,索性猫着腰起来摸了两块点心,谁知道正好见着雲娘得了官妈妈吩咐来看她醒了没有。   顾念溪连忙冲着雲娘使眼色,可雲娘到底是刚来不久,与她配合起来一点默契都没有,笑眯眯道。”姑娘起来了?您怕是饿坏了吧?马上要吃中饭了,阿魏做了东坡豆花,您要不要用一点?”   她只能强撑着笑说好。   如此一来,她继续躲在屋子里就不像话了,只能梳洗一二出来吃豆花。   宋宴见到她时宛如没事人似的,趁她吃豆花的时候将今日的事情说了出来,“……你姐姐想要进宫,如今也只能走楚王与查良河的路子,查良河也好,还是楚王也罢,都是很聪明的人,他们知道如何选择的。”   顾念溪听闻这话却是吓得手中的调羹都掉了,“这样不好吧?你费了这么大劲儿才将雲娘保下来,将账簿子拿到手,要是给了楚王他们,岂不是白费了心血?”   “这也没什么,光凭着账本想要扳倒楚王无异于痴人说梦,顶多是让熊质朴落马而已,熊质朴没了,还会有陈质朴,李质朴的……”宋宴是不以为意,“更何况,这件事楚王早晚会查到我身上来的,还不如我拿它与楚王谈条件,正好我也想看看楚王要做什么。”   顾念溪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些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如今宋宴在暗敌人在明,这情形于宋宴而言是极有利的,但若是叫楚王知道了,就算是宋宴身份尊贵,难道楚王就是村头的泥腿子呢?楚王被人抓住了把柄,难保不会做什么的。   宋宴见她面上不安,解释道。”昨日我答应你的事情,我自会帮你完成的。”   不提昨日的事情还好,一提昨日的事情……顾念溪只觉得天怎么这么热?   树上的蝉鸣声一声比一声大,吵的顾念溪心里是烦闷不堪,胡乱扯开话题,“可按照我姐姐的性子,只怕就算是现在不能进宫,可还是会想方设法进宫的。”   “在广阳时,官妈妈时常和我说起小时候的事,说我祖父就经常说我姐姐就像是一头小倔驴,性子倔得很,也不知道像谁。”   “这些年,她想要逃走也不是没有办法,可她呆在查良河身边这么久,可见是一心想要进宫替祖父洗清冤屈。”   宋宴也想到了这件事,“其实就算是避开了选秀,也多的是办法进宫,每隔两年就会选一批女子入宫为宫女,你姐姐趁着这个机会也可以进去。   想了想,宋宴故意道。”要不,我们把你姐姐绑起来?把她绑起来,她就算是插翅也难飞,更何况关个一二十年,她年纪大了,想要进宫也没办法的。”   顾念溪皱皱眉,没好气道。”你这算是什么办法?”   宋宴见她面上神色寡淡,只是想逗逗她而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不光是我们,连楚王与查良和也会一块帮着想办法的,想办法不让你姐姐进宫……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你姐姐定下一门亲事,你姐姐若是真心喜欢那男子,也就不会千方百计想着进宫了。”   这法子,是一个比一个不着调。   顾念溪脸垮得更厉害,“我没有同你说笑。”   “好了,不逗你了。”宋宴正色道。”咱们暂且等几日吧,三日之内楚王定会过来找我的。”   顾念溪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也比较尴尬,再怎么告诫自己忘了昨日的事,可一看到宋宴那张脸,昨日的事情一股脑直往外头钻。   好在她坐下没多久,阿魏就委屈巴巴出来了——姑娘,为什么我做的炸鹌鹑总是不够脆?可明明火也够大啊!   顾念溪逃一般的站起身来,“我来看看。”   走了几步,她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宋宴,“大人可要留在这里用了饭回去?”   若真是诚心留人用饭,哪里会是这样的态度?   太敷衍了!   宋宴倒也不介意,“不必了,我答应了祖母今日回去陪她老人家一起用饭的。”   顾念溪笑了笑,转头就走,实则是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可她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宋宴的声音,“顾姑娘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说什么?   有什么可说的?   顾念溪心里一个咯噔,索性装傻到底,转过身来,“我要和大人说什么吗?”   她心里想的很清楚,昨儿自己喝多了酒,不记得很多事情也是人之常情,殊不知就算是没有官妈妈将才那一番话,就她那浑身紧绷着的样子,宋宴也能猜到的。   宋宴并没有拆穿她,索性笑了笑,“没什么。”   顾念溪慌忙逃走。   还真被宋宴说准了,他这边正和宋老夫人用饭的时候,就有人通传说是楚王过来了。   若换成寻常人家听闻皇亲贵胄来了,只怕吓得不行,可在宋家,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   宋老夫人听见宋宴说要他等等,当即直皱眉头,“楚王到底是你皇叔,哪里有长辈等晚辈的?这话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宋宴道。”我这不是难得陪您用午饭吗?”   说着,他更是吩咐道。”你们问问楚王叔用过午饭了吗?若是没有,正好陪着祖母一起用些,正好祖母也好长时间没来见过他了。”   楚王一向是颇得长辈们喜欢的。   很快前去传话的人就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楚王。   楚王上前给宋老夫人请安,虽说他用过饭,却架不住宋老夫人盛情难却,又吃了些。   等着用完了饭,宋老夫人不免问起清平郡主的亲事来,“……我知道你对这门亲事不怎么满意,可亲事是皇上赐下来的,你就算是再不满意也得笑眯眯受着,况且魏子羡那孩子顶多是顽劣点,身边一没通房二没姨娘,不算是个坏小子。”   说起清平郡主的亲事,楚王直摇头,“您也知道,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她能够高高兴兴的,那男子门第学识差些也无所谓,哪怕是终身不嫁,我也养着她……可太后娘娘一道懿旨下来,这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   他平日里对窦太后是极恭敬的,这话说的语气惋惜,但仔细品品,却还是带着几分埋怨的意思来。 第122章 松仁栗子糕   不管是宋宴也好,还是宋老夫人也罢,这祖孙两个都是聪明人,当即也听出来,宋老夫人只能宽慰他几句,“你将清平郡主当成了眼珠子,太后娘娘又何尝不是把她当成了天上的星星?就算是你能一直养着她,替她遮风挡雨,可几十年之后,却也是要走在她前头的。”   “等到了那时候,她一个姑娘家的,谁来照顾她?”   “太后娘娘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你放心,她老人家不会看错人的。”   楚王也只能笑笑。   宋老夫人又问了楚王妃几句,并没有耽搁太久,这才要他们俩儿下去说话。   她心里知道,楚王与宋宴的关系一向算不上好,况且又隔着辈,若不是有要紧事儿,楚王断然不会冒然前来。   宋宴将楚王请到了苜园书房。   等着吴光刚出去关上门,楚王就已经迫不及待道。”熊质朴的账本子在你手上?杜家那几个人是你的人?”   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若还藏着掖着,那也没什么意思。   宋宴微微颔首,“正是”。   楚王只道。”琳琅啊,方才查良河来找过我了,你我叔侄之间也不必藏着掖着,你想要的是什么?顾莞不进宫吗?”   宋宴淡淡道。”不光如此,既然我能查到顾莞和顾念溪的身份,相信有心人要查,一样能查到她们的身份,她们是罪臣家眷,按说十二年前已经没了,如今要是身份暴露了,只怕难以收场,我想要王叔您帮她们造一份假的户籍。”   说着,他看了眼楚王,意味深长道。”从前我以为王叔您寄情风月,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想必这样的小事儿应该是难不倒您吧?”   楚王宛如没听懂他的话外之音似的,“户籍倒不是什么大事,琳琅,可还有别的要求?”   宋宴似笑非笑,“王叔觉得我应该还有别的要求吗?”   楚王语塞。   方才他过来之前一路上都很不安,前些日子熊质朴那个蠢货弄丢了账簿之后,他是惴惴不安,上头写的是清清楚楚,何时何地收了谁多少银子,又给了谁多少银子……他的名字是赫然在列,若皇上真的查下来,他矢口否认,可顺藤摸瓜查下去,还是能查到他身上来。   两个月之前,熊质朴还给了他两万两的银票。   宋宴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那宋宴为何什么都没说?   若论起亲疏来,楚王与宋宴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及不上皇上与宋宴的,暂且不提他们是亲舅甥,打小宋宴便十分喜欢跟在皇上屁股后面,皇上很是疼惜他。   楚王这一路上都没想明白,不由得想到外人说的那些话——宁国公宋远是个有本事的,可与当初的老宁国公比起来却是差远了,倒是宋宴颇有老宁国公的风采,小小年纪就位居兵部侍郎,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过不了几年,只怕是了不得。   到底是个未满二十的少年郎,又是自己的晚辈,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楚王从前可从未将宋宴放在过眼里,可如今不由得思量起来……宋宴这话说一半留一半,到底是要做什么?   苜园里,吴光也问出了同样的话。宋宴淡淡道。”……我为何要与他把话说这么清楚?若是问的清楚了,他有了防备,又该怎么制衡他?楚王既与查良和交好,想必还与朝中不少人关系过密,正好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免得打草惊蛇。”   “那皇上那边……”吴光不解。   在他看来,这件事怎么着也得提醒皇上一声,自先太子去世,皇上继承大统后,待楚王是愈发亲厚。   宋宴只道。”不必提醒皇上的,皇上只是对朝政不大感兴趣,可不代表很多事情皇上心里没有数……对了,叶七最近怎么样呢?”   说起叶七,吴光愣了一愣,连他都觉得叶七极为不对劲。   前些日子叶七又去了一趟金陵,到了今天还没有回来,听暗卫所说叶七一直在金陵找人,至于铺子,田庄的事儿是一概都不管,到了最后,吴光低声道。”……叶管事来过两趟,说是想给您赔个不是。”   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宴笑了一声,“叶管事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不过我倒是好奇,有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叶七这般魂牵梦萦。”   若想要去打听,不是打听不到。   但他不是一个好八卦之人,若是叶七想说,定会来找他的。   他刚送走楚王,宋老夫人又差人将他请了过去,“……楚王过来可是有事儿?我年纪大了,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不好多说什么,可琳琅啊你要记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什么时候都得小心行事。”   “旁人只看到我们宁国公府荣耀无双,却没看到我们宁国公府是如履薄冰啊!”   说起这些事儿,她老人家面上是半点笑容都没有,早三十年,她时常与老宁国公讨论朝堂上的事情,还是很有远见的,可自从老宁国公去世后,她就一心礼佛,再也没沾染这些事儿。   可她明白,功高盖主,儿子平庸些也未尝不是好事。   人人都说窦太后疼宋宴像疼眼珠子似的,甚至越过了那些皇子们,可那又怎么样?   当年先皇在世时已是年事已高,顾忌儿子宋远,将儿子宋远丢到了辽东,将自己扣在京城。   三年前皇上继承大统后,她不是没有听人说过皇上想调宋远回京,可窦太后不许。   如今朝堂之上,仍是窦太后当家。   宋宴自知道祖母在想些什么,轻声道。”祖母,您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您难道连我也不相信?”   “自然不会。”宋老夫人拍拍他的手,柔声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只是瞎操心罢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对了,阿溪前两天差人送了些松仁栗子糕过来,我觉得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说起顾念溪,她老人家脸上也带着笑,“这孩子最近送来的糕点不如从前甜了,直说我年纪大了,还是少吃些甜的,这松仁栗子糕我觉得比宫里头做的都要好,入口细腻,满口留香。”   她对顾念溪好,隔三岔五就派人送去些金簪子,金钗子,琉璃珠子这些小玩意儿,顾念溪也是投桃报李,整日变着法子往宁国公府送好吃的。   这不,往年宋老夫人是最怕热的,每年到了夏天都要瘦一圈,可今年硬生生被顾念溪喂的还胖了两斤。   宋宴尝了一口松仁栗子糕,连他这种不爱吃糕点的也吃了两块,最后直颔首道。”味道是不错。”   祖孙俩儿就着栗子糕讨论了好一会儿,等着回到了苜园,宋宴则派人给顾念溪送去些蜜瓜。   这蜜瓜是从新疆送来的,和京城常吃的甜瓜不一样,新疆因日照充足,所有的果子都很甜,能够送到宁国公府的东西那品质就更不用说了,定是一等一的。   其实蜜瓜是与荔枝一块送过来的,可他却是留了个小心眼,东西慢慢送,得叫顾念溪晓得他的心意。   金银财宝之类的,顾念溪向来不稀罕,这当厨子的,就是贪一个“吃”字。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顾念溪收到蜜瓜时正在因为银子犯愁。   她想的很简单,姐姐如今住在查良和的院子里,若是与查良和闹翻了,姐姐住哪里?   她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可如今一个小院子里住了六个人,大半的地方都用来待客,虽不算拥挤,但与宽敞也是沾不上边儿的,所以,她想为姐姐买个院子。   她这铺子里的生意看着是红火,之前她也很满意的,可真将银子拿出来清一清,却发现只有三千二百两银子,在京城里要置办个位置差不多,两进两出的院子,最少也得要一万两银子的,到时候再这里修修那里补补,又是大几百两银子砸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顾念溪只觉得脑袋疼。   官妈妈板着脸教训道。”……你向来花钱不眨眼,觉得自己赚了些银子就大手大脚的,又是买这又是买那的,像是银子从天上掉下来一样……这下子到了要用钱的时候就知道着急了吧?”   埋怨归埋怨,她也是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她就将那些傍身的银子多带些的。   当初上京之前她生怕银子放在自己身上不安全,藏了个隐秘的地方,只带了盘缠进京,没想到如今却见着姑娘为了银子愁的睡都睡不着觉。   顾念溪是愁眉不展的,“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定下那几匹好料子,也不让多宝阁送那些古玩瓷器过来了,还是妈妈说得对,什么都是虚的,唯有银子捏在手里才是真的……别说是两进两出的院子,只怕连个小院子都买不着,难道以后真叫姐姐和咱们挤在一起?”   官妈妈认真想了想,总觉得顾莞就像是天上喝露水的仙女似的,挤在这小院子里……好像有点不合适,她身边还带着好几个丫鬟,这哪里住得下? 第123章 青瓜烙   顾念溪左算右算,这银子还是差一大截,官妈妈见了忍不住安慰道。”姑娘,你别操心了,咱们以后又不在京城住,买京城的宅子做什么?大姑娘如今一时间想不开,所以不愿意跟着咱们回去广阳,等着大姑娘想明白了,还呆在京城做什么?”   说着,她更是压低声音道。”难道还等着被抓进去?”   自顾念溪来了京城之后,远在广阳的她是吃不下睡不着,生怕姑娘有个什么闪失,虽说当年谁也不会将两个小娃娃放在心上,也没谁大费周章去调查顾念溪姐妹俩儿的身世,但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顾念溪嗤笑一声道。”妈妈,您也太小题大做了些……我也想过先租个院子,可租院子比租铺子还难,一时间上哪里去找合适的院子?”   官妈妈倒是心宽,可顾念溪却是愁眉不展的。   夜里躺在床上时,她不免想到了在广阳时有个猎户娶到了一个秀才的女儿,平日里猎户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得了银子给媳妇儿买珠花买胭脂,旁人问起来时候,猎户嘿嘿一笑,直说因为喜欢她,所以巴不得把天底下的好东西都捧到她跟前。   顾念溪只觉得这时候的自己有点像那猎户,不过,这样的感觉也挺好的。   心里有了惦记的事儿,宋宴对顾念溪说的话她也就没那么上心了,就连夜里做梦都想着怎么赚银子。   有道是所有的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这银子也不是说能一天赚完的,顾念溪觉得当务之急自己得推出几道主打菜,让自己铺子的生意更红火些。   如今正是夏日,肉类和各种蔬菜都不易保存,大家伙儿胃口也不大好,别说她这小铺子,像天香楼,四季美这些老牌酒楼生意都一般般。   一大早,顾念溪难得拉着阿魏,满春讨论新菜式。   阿魏宛如见了鬼似的揉了揉眼睛,好一会儿才进入话题,“……前几日我与满春还一起去了四季美,天香楼,天香楼就不必说了,就连阿翩都知道天香楼的菜式都是抄的咱们的,咱们做个芙蓉鱼片,过两日他们就推出一个芙蓉鸡片,咱们推出个凉拌五丝,三日之内他们家菜谱上必定出现一道凉拌三丝。”   “倒是四季美这些日子受了咱们的刺激,孜孜不倦研究新菜,我去瞅了瞅,大多推出的都是川菜。”   不光是四季美,一到夏天所有的酒楼饭馆都喜欢做川菜,一来是因为到了夏日没什么胃口,川菜又辣又麻,开胃的很,二来是食材若有些坏了变味了,花椒辣椒丢进去一炒,也根本吃不出来。   顾念溪摇摇头,“川菜也不是不好,只是对有些人来说夏天本就心烦气躁容易上火,要是一个劲儿推川菜,保不齐会流失一部分食客的……我看可以推出一些清淡的菜式来,食材容易坏,那咱们就现买现做,提前把话说在前头,或者只推咱们有的菜。“   “东西好不好吃虽重要,但若是有人在咱们铺子里吃出问题来,那就麻烦了。”   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建立起自己的招牌来,砸了招牌倒不算大事,可就怕有人真的吃出事情来,那只怕她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阿魏连连点头,愁眉不展,”那做什么菜呢?“   食材要鲜,味道要鲜,让人在炎炎夏日能够食欲大开,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顾念溪斟酌片刻,只道。”不如咱们先试试青瓜烙,之前做的糟鹅掌反响极佳,不如再试一试蒜香脱骨鸡脚好了。“   赚银子也好,还是开铺子也好,很多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推出新菜也是如此,得一步一个脚印。   阿魏与满春对视一眼,两双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青瓜烙是什么?   他们只吃过凉拌青瓜,可没吃过青瓜烙,是烙饼吗吗?青瓜水汪汪的,怎么烙饼?   还有蒜香脱骨鸡脚……骨头怎么脱?到时候鸡脚在他们手上捏来捏去的,食客想了这做法怕都觉得吃不下去吧?   顾念溪笑着解释道。”我们平日里吃青瓜要么就这样啃着吃,要么是凉拌着吃,烙饼吃只怕是你们听都没听过,但是啊,青瓜是夏季时人人都会吃的,水分足,味道爽口,到时候里面加了海米,再拌上生粉,用油一煎,外头是焦的,里头还是脆的,我们再配上几种酱料,甜的,辣的,香辣的……保准大家都爱吃。“   听到最后,阿魏已是两眼放光,忍不住赞叹道。”姑娘,你可真聪明!“   一个厨子,一个好厨子,不光是像天香楼那样要会依葫芦画瓢,还得有所创新,如何将大家都会做的食材做的让人赞叹。   到了中午时,自是顾念溪亲自下厨为大家做了一道青瓜烙,一盘青瓜烙端出锅的时候还带着青翠的气息,配着青菜粥吃虽有些寡淡,但加上顾念溪端出来的紫苏辣酱,肉酱,甜辣酱,乳酪酱……味道那是正正好。   阿翩喜欢吃甜的,顾念溪和官妈妈喜欢吃紫苏辣酱,官妈妈和满春喜欢吃肉酱……到了最后,这一大盘子青瓜烙完全是不够吃。   阿翩更是极为狗腿道。”人人都说阿魏已经可以出师了,可叫我说,师傅到底是师傅,一出手可真厉害!“   一群人直笑。   阿魏更是佯装生气道。”好啊,阿翩,我可记得你了,你每次找我时都是巴巴求我,特别是半夜,我还起来给你做吃的,没想到就为了一盘青瓜烙,你居然翻脸不认人,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了。“   阿翩连声叫着好姐姐。   一群人坐在石桌前笑成了一团。   顾莞就是这样出现在众人跟前的,身边没带一个人,一身素净,可举手投足之间却是难掩风情,眉宇间更是愁郁难遮。   顾念溪见了,忙道。”姐姐,你怎么来呢?你……怎么就你一个人?”   她见着顾莞身上还背着包裹。   顾莞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没地方去了,所以来找你了吗?好香啊,我也还没吃午饭了,你们这是吃的什么?”   顾念溪不再多问,忙招呼姐姐坐下来一起吃饭。   好在他们每次自己吃饭菜的分量都很足,如今也就青瓜烙是一抢而空,别的菜都还是足够的,再加上顾莞这小身板,也吃不了多少。   顾念溪一个劲儿给顾莞夹菜,不一会儿,顾莞的碗里堆得就像一座小山似的,她是哭笑不得,“……你这像喂猪似的。”   顾念溪笑着道。”还不是见你太瘦了,况且这一道椒麻鸡可是阿魏的拿手菜,你怎么着也得尝尝看才是,还有这一道白灼菜心是今早上叶老板刚送来的,最新鲜不过……”   反正在她嘴里,这也好,那也好,就没有不好的。   顾莞是习舞之人,平日里最讲究身段的,荤腥是一概不吃,每日也就用些素菜,何曾像今日这般用了一碗半饭?   等着一顿饭用完了,顾念溪姊妹躺在床上亲亲热热说着话。   血缘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明明姐妹两人已经十几年没见面,可却丝毫没有隔阂,就好像不曾分离一样。   顾莞还未等妹妹询问,便已主动开口了,“……是你们出的主意对不对?要不然查良和怎么会赶我走?阿圆,你对我好,我心里都知道。”   “当初我们逃命时,官妈妈就说过要带咱们回广阳老家,等着我大些了,也不是没去找过你们,只是广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了几年也没你们的影子……很多时候我躺在床上就在想啊,若是祖父爹娘泉下有知,晓得我没照顾好你,会不会怪我。”   最开始顾念溪心里是惴惴不安的,没想到姐姐对于她不能进宫的事儿是一笔带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纵然姐姐嘴上不说,可她也知道姐姐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谁说世界上只有姐姐照顾妹妹,没有妹妹照顾姐姐的?我们只差三岁而已啊!”   “小时候逃命时,你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我嘴里塞,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了,姐姐……你喜欢哪里?你要是不喜欢广阳,咱们一起去金陵或者别的地方也行,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以后再也不分开。”   顾莞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真是个傻丫头,以后再也不分开,难道你就不嫁人呢?”   至于她,她是从未想过嫁人的。   小时候刚被查良和收养的时候,查良和没少折腾她,在宫里卑躬屈膝惯了,又是没根的东西,脑子里龌龊得很,有的时候说为了调教她,逼迫她在男人跟前脱光衣裳,甚至赤身裸体取悦于男人……查良和就在一旁乐呵呵看着。   可从始至终,查良和并不敢叫人碰她的身子。   若是破了身子,进了宫如何与皇上交代?   但查良和不知道的是,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她也不想要嫁人,十来年被人宛如女支子一样养着,她早已对那些男人死了心,不抱有任何希望。 第124章 红糖凉粉   顾莞这一辈子可以说是阅男人无数,可真正让她放心不下的好像没有几个。   顾莞摸着顾念溪的头,柔声道。”我这辈子不指望别的,只希望你能嫁个好夫婿,那个宋宴是不错,只是阿圆啊,你要记得,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男人的话听听就算了,当不得真,若是把男人的话当真,以后你会后悔的。”   “其实官妈妈说的没错,寻个踏实人嫁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起码能够拿捏得住他,而不是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顾念溪不明白为何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姐姐,就算是我嫁人了,也不一定要分开啊!至于宋宴……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些事情忙起来可以不去想,但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若说一点都不喜欢宋宴,那是假的,可她知道,很多事情光凭着喜欢是没有用的。   顾莞柔声道。”这种事儿,我可不能帮着你拿主意,世人都说姑娘家的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却觉得这种盲婚哑嫁的没什么意思,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自然要选自己喜欢的人才是。”   “宋宴……挺好的,你怕是不知道,前几日他来找过我,说想要娶你为妻,暂且以后这事儿成没成,但如今他没说假话,可是宁国公府不像咱们想的这样简单。”   “宋家祖上就显赫,却没显赫到如此地步,当初老宁国公在世时曾救过先皇的性命,又靠着累累军功一跃而上,当年有人曾说咱们大燕朝大半的江山都是靠着老宁国公打下来的,若是老宁国公想要篡位,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老宁国公只娶了一位夫人,就是如今的老宋国公夫人,夫妻恩爱,当年宋老夫人还曾有过一个女儿,只是在随军打仗时没了,也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当初哪怕保宁长公主进门后,宋老夫人对太后娘娘十分不喜,也从未迁怒到保宁长公主身上去,见着保宁长公主不得宁国公喜欢,处处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看待。”   “若不是有宋老夫人护着,只怕保宁长公主在宁国公府的日子更难……人人都知道宁国公与保宁长公主关系不好,却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顾念溪皱眉道。”我听宋宴提起过一次,说是当年太后娘娘见着云太妃娘娘受宠,连带着她所生的几个儿子都极得先皇宠爱,害怕先太子位置不稳,所以才想方设法将保宁长公主嫁给了宁国公,为的就是让宁国公府与他们绑在一起,让先皇不敢轻举妄动。”   “那宋宴可曾讲过当时的宁国公已经定了亲吗?”顾莞轻飘飘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顾念溪微微一愣。   这事儿,她也是听说过的。   顾莞换了个姿势舒服躺在床上,柔声道。”当初宁国公已经定了下亲事,定的是前朝闵阁老的女儿,金陵闵氏也是赫赫有名的人家,这位闵姑娘乃是闵阁老长女,长得美丽动人,温柔贤淑,与宁国公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尚未定亲之前就已暗生情愫,可这门亲事硬生生被太后娘娘给戳散了。”   “保宁长公主嫁到宁国公府的那一晚,闵氏也在家中悬梁自尽……当时太后娘娘知道这消息时还瞒了下来,逼得闵阁老辞官回乡,宁国公更是三日之后才知道这消息,连闵氏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宁国公不敢对太后娘娘如何,可换成任何一个男人,哪怕保宁长公主是无辜的,也不会对保宁长公主有好脸色的……这也是为何保宁长公主成亲三年后才有了身孕。”   这些事儿,都是查良和与她说的,既是想要入宫,对于这些宫闱秘事那就得知道的一清二楚。   顾念溪听闻这话也微微叹了口气,”而且太后娘娘那性子,就算是我没见过也能想得到,见着宁国公对保宁长公主不好,自是百般施压,可越是这样,宁国公就越是不待见保宁长公主。“   “没错。”顾莞点点头,“当年保宁长公主在宁国公府的日子不算好过,更不必提后宫之中太后娘娘与云太妃娘娘擂台不断,保宁长公主也得时常进宫……后来生下宋宴难产,保宁长公主身子一直都不好,据说当年先太子出事的时候,保宁长公主已是抱恙在身,却是无暇就医,四处游走,所以才年纪轻轻去了。”   “如今的宁国公夫人是当初闵氏的妹妹,闵阁老的小女儿,暂且不提宁国公对她是不是真心疼爱,可就凭着她那张和她姐姐有六七分相似的长相,心生愧疚的宁国公肯定是不会亏待她的。”   “保宁长公主去世未满一年,宁国公就闹着要续弦,娶的还是闵氏的妹妹,暂且不提宋宴怎么想,宋老夫人是头一个不答应,更不必说京城里是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还是宁国公跪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差点丢了一条命,宋老夫人这才答应,不过让闵氏进门的前提是一碗绝子汤,更是不准闵氏沾染宋宴的事情。”   顾念溪惊住了,“这……”   在她的印象里,宋老夫人是一个极和气的人,不管对着谁都是笑眯眯的,甚少有动怒的时候,居然舍得给儿媳妇灌绝子汤?   她瞬间有些明白为何一向清冷的宋宴为何对宋老夫人恭敬有加,实在是宋老夫人方方面面都为他打算好了。   闵氏乃是阁老之女,论身份地位虽不如已过世的保宁长公主,但窦太后母子受牵连,她又得宁国公看重,若是一两年后生下儿子,但凡是个寻常人都会生出替儿子争夺世子之位的心思来。   内宅之中的龌龊又多的很,想要害死个孩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宋老夫人此举是防患于未然,一碗绝子汤是彻彻底底断了闵氏的念想。   顾莞似乎是看穿了顾念溪的想法,笑了笑,”宁国公当初并不答应,后来还是闵氏自己灌了一碗绝子汤下去,宋老夫人这才点头……先皇当时虽厌弃太后娘娘母子,但对于保宁长公主还是心疼的,便命宁国公带着闵氏一起驻守辽东,算算日子,宁国公已经两三年不曾回京。”   按照惯例,驻扎边疆的将士得皇上许可,每年是可以回京一次的,宁国公这几年都没回来,不知是不想回到这个伤心地,还是怨恨当年逼迫自己娶保宁长公主,后又逼得闵氏喝下绝子汤的母亲?   顾念溪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宋宴那张清俊的面容来。   这些年,他虽高高在上,但应该过的也很不容易吧!   宁国公在辽东的事情,顾莞就不知道了,姐妹俩儿说了会话,顾莞便沉沉睡了过去。   此时正是午时末,往日里顾念溪是一日不落的睡个午觉,但是今儿,她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屋子角落里都堆着冰,凉沁沁的,很舒服。   平日里她睡觉时,屋子里可舍不得放这么多冰,往日也照样睡得香甜。   顾念溪却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头顶上的蝉鸣声一声比一声激昂,吵得人心烦意乱的。   满春并未午休,给顾念溪端来了一碗冰镇凉粉,凉粉里头加的是米酒和酸梅汤,上头撒的满满一层葡萄干,山核桃仁,杏仁,松子仁……平日里顾念溪是最爱吃的。   可今儿顾念溪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一个人坐在躺椅上胡乱想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何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宋宴会这般拼命了,是不想让人看不起吧?更是想让宁国公好好瞧瞧,就算是他没靠着父亲,没靠着宁国公府,一样是可以出人头地!   顾念溪拿着调羹,有一下没一下搅着碗里的凉粉,就连官妈妈什么时候过来都没察觉。   一抬头看到官妈妈时,顾念溪吓了一跳,“您怎么没睡午觉?”   “大姑娘回来了,我高兴的睡不着!”官妈妈年纪大了,每日都是午睡半个时辰,要不下午会困倦的,可今儿难得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我躺在床上翻来翻去都睡不着,看见你坐在外面,想着你和我一样,怕是太高兴了,所以找你说说话。”   顾念溪笑笑。   姐姐回来是好事儿,可她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按照她对姐姐性子的了解,她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的。   可这些话她不会对官妈妈说的,“是啊,我太高兴了,姐姐已经睡着了,官妈妈,要不咱们今晚上做点好吃的庆祝下?您想吃什么,今晚上我亲自下厨!”   官妈妈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前几日刚说着要攒钱的,这话才说了几天就忘了?我看啊,你这不是想做点好吃的庆祝下,就是纯粹拿你姐姐当幌子,想多吃点!”   “你看看阿翩,都说苦夏苦夏,人到了夏天就会瘦下来,我看她是越长越胖,再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说婆家?到时候她赖着你,你可别哭!” 第125章 蒜香鸡脚   阿翩这身材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眼看着她像皮球似的一日日鼓起来,顾念溪不是没说过要她少吃点,可节食这事儿……向来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久而久之,顾念溪也就放任她去了。   人生在世几十载,何必顾忌那么多?   况且来铺子里吃饭的人一见到阿翩这身材,肯定就知道他们所做的饭菜很好吃了。   “您怕什么?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好了,又不是养不起!”顾念溪笑眯眯道。”今儿天气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我看晚上不如就做蒜香鸡脚好了,正好也让姐姐尝尝好不好吃,今中午的青瓜烙她就没吃上了。”   只要是她做的吃的,官妈妈就没说不好的。   反正如今也睡不着,顾念溪是想做就做,里面烧水开始煮鸡脚了,里头加了花椒,辣椒,生姜和料酒一块煮的,煮到软糯状态,用筷子轻轻一插,骨肉分离。   最难的就是去骨,想当初铺子推出的第一道菜是糟鹅掌,鹅掌也是去骨的,不过鹅掌比鸡脚大多了,去起骨头来也容易多了,这一只只鸡脚看的人脑门子都是疼的。   顾莞见着一大盆冰水泡着的鸡脚,也跟着皱眉道。”鸡脚还要去骨头吗?看起来怪麻烦的。”   顾念溪解释道。”也不算很麻烦,在鸡脚关节处划一刀将骨头露出来,再将鸡爪向上,由上而下沿中间切一刀,直接将骨头扯出来就行了。”   说着,她拍拍阿翩的肩头,笑着道。”你放心好了,无骨鸡脚吃起来肯定好吃,不会叫你失望的。”   得了这句话,阿翩撸起袖子率先忙活起来。当初铺子里只有两个人时,给鹅掌去骨忙活了一两个时辰,可如今铺子里人多,再加上已经有了经验,三两个人坐在香樟树下,不过一刻钟就给一盘鸡脚去了骨头。   接下来就是糖醋蒜香汁。   蒜一定要多,用蒜,米椒小火慢炒,炒出香味儿来加黄糖,再加蒜,稍微翻炒一下就能出锅,最后则加入米醋,葱花,葱末等调料,腌制一两个时辰就够了,让每一只鸡脚里都能浸泡到酱汁里,这样才能入味。   吃之前用冰镇一会儿,那滋味是酸辣可口,一口一个毫不费劲。   就连顾莞这种吃惯美味的人也忍不住微微颔首,“……味道的确是不错,夏天吃正好,只是这蒜香的东西吃多了不大好。”   她说的很隐晦,毕竟这东西就像是糖蒜一样,吃多了嘴巴里味道太重。   阿翩是一个鸡脚接一个鸡脚,吃的是不亦乐乎,傻乎乎问道。”莞姑娘,为什么?”   顾念溪笑着道。”待会儿你们说话的时候就知道了。”   待会儿的事儿待会说,谁也没想着之后如何。   顾莞身形苗条,不过吃了几口饭菜就没用了,漱了口喝了酸梅汤这才开口道。”阿圆,过几日我想回金陵一趟。”   顾念溪一愣,夹着的蒜香鸡脚掉了。   她早有感觉,姐姐不会乖乖呆在她身边的,“你去金陵做什么?以后还会回来吗?”   她怕姐姐这一去不复返。   “当然回来,不回来我还能去哪里?”顾莞看穿了她的心思,心里暖暖地,笑着道。”我在金陵住了八九年,对那个地方早有了感情,还有些人想要去见一见,有些事情还等着去处理的。”   说着,她拍了拍顾念溪的手,含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会回来的。”   顾念溪怎么可能放心?   她想了想道。”姐姐,从京城去金陵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你一个人去金陵肯定是不安全的,我看不如就让雲娘陪着你一起去吧,雲娘会些拳脚功夫,有她陪着你,我们也能放心些。”   雲娘是宋宴专程留给妹妹的,这一点,顾莞心里还是清楚的,不过妹妹这样说,她也就笑着应了。   要不然,妹妹怕是不放心,怕她跑了。   她笑着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去金陵到底要做什么?”   “若是你想说,迟早都要与我说的。”顾念溪受官妈妈的影响,一直都是个很豁达的人,“你银子够用吗?想要什么时候走?要不我提前换些银票给你?不行,还得准备些碎银子,到时候打赏人的时候可以用。”   “金陵天气怎么样?和京城一样热吗……”   她絮絮叨叨的,活像个小老太太似的。   顾莞听了直笑,“到底是你是姐姐还是我是姐姐?至于银子,我身上还有的,你不必顾着我。”   瞧见她们俩儿亲亲热热说着话,官妈妈等人是笑开了花。   顾莞略歇息一两日就动身去了金陵,一同过去的还有雲娘。   养好伤的雲娘身手十分了得,有她陪着,顾念溪没什么不放心的。   接下来的几日,顾念溪接连推出了好几道招牌菜,这下子铺子的生意那叫一个如日中天,特别是蒜香鸡脚这道菜,几乎是男女老少人人都爱,甚至有人一张口就说要堂食两份带两份回去……生意好了,银子也跟着多了,她忙起来也觉得有劲了。   只是忙了几日,她觉得有些不对了——宋宴好几日没来。   这种情况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的,但这时候和从前不是不大一样嘛!   宋宴人虽没来,但东西却是从未落下的,什么美味珍馐,绫罗绸缎,珠宝古玩……那是应有尽有,这给顾念溪一种感觉——好像她真的是宋宴养的外室。   官妈妈也忍不住琢磨道。”姑娘莫不是和宋大人吵嘴呢?”   顾念溪摇摇头,嘴硬道。”他来就来,不来就不来,您这么上心做什么?肯定是他有事情要忙吧!”   嘴上这样说,可她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官妈妈虽憨厚,但也不傻,见状也明白自家姑娘怕是深陷情网……这种事儿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接连着十来天,宋宴都未过来。再次见到宋宴时,却是在深夜。   顾念溪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屋子里有动静,她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她心里清楚,如今有宋宴的暗卫在周遭守着,别说歹人,只怕连只野猫都进不来的。她翻了个身,只听到耳畔隐隐约约传来了声音,“阿溪?“   顾念溪半梦半醒之间睁开眼,见着炕上坐着一个人,当即吓得坐了起来。   炕上的人忙道。”别怕,是我!”   宋宴?   顾念溪试探喊了一声,见他答应,这才拿了火折子点了旁边的宫灯,没好气道。”大晚上的,你这是做什么?你们宋家还是诗书人家了,难道没师傅教你不问就进姑娘家的闺房不合规矩,还是这大半夜的?“   她向来嗜睡,睡着了被人这么一吓自然是没好脸色,絮絮叨叨说了一通。   宋宴却是难得没说话。   顾念溪觉得不对,往日宋宴可不是这样子。   她走过去闻了闻,嗅到了一股子酒气,问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宋宴半躺在炕上,顺势一把就把她拉入怀中,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走在路上原本是要回去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却走到了你这里,就想要看看你,和你说说话。“   顾念溪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当即是一懵,可接下来宋宴的话却叫她动弹不得,“我很难受,我就想这样抱抱你,哪怕一下子也好……我父亲,他要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闵氏。”   “我父亲因为闵氏与祖母关系并不好,他已经几年未曾回京,这次回京是因为闵氏有了身孕。”   闵氏,也就是如今这位宁国公夫人有了身孕?   顾念溪想着前几日姐姐说的话,半梦半醒之间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不是喝了绝子汤吗?”   按照宋老夫人的做事风格,这绝子汤要么不灌,要么灌下去就不会让闵氏有怀孕的机会。   宋宴笑了笑,在寂静的夜里声音凄凉又带着几分可怜,“这几日祖母听到这件事也气坏了,原来当初闵氏喝下汤药之后就请了大夫去看诊,这些年又细细调养,终于有了身孕。”   “这次父亲带她回来说是给祖母拜寿,可实际上她已经有身孕四个月了,如今才传话回来,那就会把这个孩子留下……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只是心里替我母亲难过。”   “我听人说辽东苦寒,闵氏在辽东被我父亲宠的不成样子,头两个月的时候连饭菜都是一口口喂的……可我母亲临死之前,我父亲也不过是去多看两眼,每次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甚至及不上寻常朋友探病,极为敷衍。”   天底下丈夫对妻子好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他曾眼睁睁见过父亲对母亲有多么冷酷无情,如今父亲带着闵氏回来,一举一动都会让他替死去的母亲不值。 第126章 番茄鸡蛋面   顾念溪没办法对宋宴此时的感情感同身受,可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宋宴。   他哪里有半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影子?就宛如一个被人丢弃的孩子一样。   顾念溪迟疑片刻,僵着身子道。”那老夫人的意思是什么呢?这次宁国公回京,想必肯定是想要他们的孩子生下来的。”   其实设身处地的去想,若想要宋宴接受这个孩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宋宴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松开顾念溪。   顾念溪见他这般难受,给他端了一碗茶,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除了你自己,这世上没什么事儿可以压垮你的。”   “倒也不是压垮我,只是觉得心里难受,替我母亲难受,从始至终,她又做错过什么?”喝了两口茶,宋宴脸上的神色这才稍微好点,“祖母接到信的时候气的直发抖,当初她老人家同意闵氏进门的条件就是闵氏不得诞下子嗣,男也好,女也罢,都不成,没想到他们却背着祖母阴奉阳违,祖母怎么能不气?”   “你别看祖母性子好,可她的话在宁国公府无人敢忤逆,祖母放出话来,她绝不会容许闵氏的孩子生下来的。”   要不然,宁国公也不会带着闵氏不远千里回来京城,就指望着宋老夫人念及着母子间的情分留下这个孩子。   顾念溪沉吟道。”可这个孩子就算是老夫人同意留下来,宫里的太后娘娘也不见得会同意这个孩子留下来的。”   宋宴点点头,“当初父亲娶闵氏进门时,太后娘娘远居别院,管不了这么多,没过两年父亲就带着闵氏去了辽东,太后娘娘根本就没见到过闵氏,按照她老人家的性子,只怕也不会允许闵氏生下这个孩子的。”   若是女儿还好,若是儿子,窦太后岂会允许这孩子活下去?   虽说如今他已成人,也已经被立为宁国公府的世子,可人都是有贪恋的,谁也不知道闵氏会筹划什么,更不敢想闵氏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顾念溪微微叹了口气,“到底也是一条命。”   其实站在宋老夫人的角度上看,这孩子不出生也是一件好事儿……等着孩子大了,手足相残,内院不和,到时候才更麻烦。   宋宴没有接话。   祖母并未问过他的意思,可若是真有人问起了,他只觉得无所谓,难道这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是他的手足呢?若是个儿子,难道能把他的东西抢走?   他自诩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没有这个本事。   但这几日,他心里总是不舒服。   顾念溪见状,只劝道。”宁国公大概什么时候会回京?这件事太后娘娘知道吗?叫我说,这孩子留不留都是你们宁国公府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别人掺和进来,别人一进来指手画脚,这味道就全变了,其实若孩子真的不留,也是宁国公答应过老夫人的,也不能怪老夫人心狠手辣,可若是别人逼迫让宁国公没了孩子,只怕他会记恨一辈子的。“   对于这些权贵家族之间的事儿,平素她都是听听从不插话的,今日却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宋宴心里本事乱糟糟的,和她说了会话,心里好受多了,”只怕我父亲没想这么多,他这次把闵氏带回来,搞不好就是想要所有人看看闵氏的肚子大了,借着别人的嘴把这件事压下来,毕竟闵氏的父亲闵阁老乃是前朝阁老,在朝中还是有很多学生的,流言纷纷,到时候逼得祖母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他父亲却没想过是他们背信弃义在先。   更何况,窦太后不是一个会对别人看法有所顾忌的人,之前不是,如今就更不是了。   两人之间絮絮叨叨说着话,从宁国公府说到顾莞身上,又说到了查良和身上,说到最后天已经是蒙蒙亮了。   对于查良和这个人,不管他是多么长袖舞歌也好,顾念溪对他实在是喜欢不上来,总觉得这人憋着一肚子歪点子。   如今她更是没好气道。”查良和怎么还不回去金陵?她那几个义女呢?难道还真打算把七娘那几个姑娘送进宫去的?”   她虽不喜欢七娘几个,但一想到这么漂亮鲜活的小姑娘以后就要葬送在暗无天日的后宫,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查良和筹划了这么多年,不把这几个姑娘送进宫,只怕夜里睡都睡不着的,我看啊,楚王他们是没安好心,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些东西只要楚王开口,太后娘娘就一定会给他的,我看他想要的是别的东西。”宋宴想着这些日子楚王时常有意无意拉拢他,他避而不见,楚王也不免有些急了,“好了,时候不早了,要是官妈妈知道我在你房里呆了半宿,只怕要气坏的,更不必提你姐姐,好在她去金陵了……厨房有什么吃的没?我饿了!”   昨晚上喝酒时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如今只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   顾念溪想了想道。”厨房也没什么吃的,要不我下厨给你做一碗鸡蛋面吧?”   鸡蛋面?   宋宴何曾吃过这般简单的东西,但再简单的东西从顾念溪手里捣鼓出来,那都不简单。   宋宴笑着说好。   寻常的鸡蛋面自然是味道一般,但顾念溪做的是番茄鸡蛋面,番茄如今并不常见,是她从叶老板手里弄了小半筐子,用猪油将番茄的汁水炒出来煮汤,煮成浓稠状,最后下过了水的面条,这样可以保证汤汁的原汁原味,最后打入两个搅拌好的鸡蛋,最后下葱花,河虾干等一些调味料。   做法很简单,吃的就是一个原汁原味,特别是喝了酒的人吃下去只会觉得胃里舒服极了。   宋宴这般挑剔的人居然将一碗面条都吃完了。   顾念溪见了,讶异得很,“这就吃完了?之前我可是听魏子羡说过你嘴很挑剔的,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吃的。”   “小时候每次生辰时,我母亲都会亲自下厨给我煮一碗番茄鸡蛋面,味道自然是比不上你做的这碗,可我也很爱吃,可见有的时候吃东西不是讲究吃什么,而是什么时候吃,和谁吃。”宋宴这话说的是轻描淡写,但落在顾念溪耳朵里却是有千斤重,“这碗鸡蛋面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鸡蛋面。”   顾念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又不是顾莞,在这种事上能应对自如的。   正尴尬着,外头响起了官妈妈的声音,“谁这么大清早起来?怎么灶上的火还燃着,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要我知道是哪个小蹄子,我非得打断他的腿!”   官妈妈这么早就起来呢?   宋宴与顾念溪极有默契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趁着官妈妈去厨房的时候,宋宴悄无声息离开了,就好像他不曾来过一样。   官妈妈在厨房里一边收拾一边念叨,见有人下厨过,则来顾念溪房里瞅了瞅——毕竟阿魏他们几个都还没起来,这院子里会大清早来了兴趣起来做菜的没几个。   不曾想顾念溪正捧着面条在吃,这可把官妈妈吓了一大跳,连忙道。”我的姑娘哟,你这是做什么?这一大早已经吃第二碗面条呢?莫不是病呢?我是说昨晚上见你没怎么吃,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让满春请个大夫过来!”   顾念溪正抱着大海碗咕咚咕咚喝汤,最后心满意足道。”不必了,您看我这能吃能睡的,像有病的样子吗?好了,我吃饱了喝足了,要再睡一下了。”   官妈妈摇摇头,无奈出去了。   大半宿没睡,顾念溪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晌午,等着她起来时,阿翩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显然已经等她许久了。   顾念溪笑着道。”这是干什么?外头不忙吗?”   “忙,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姑娘说。”见她醒了,阿翩巴巴跑了进来,低声道。”将才外头有食客说宁国公和宁国公夫人要回来了,宁国公夫人这次有了身孕,说是还请辽东的神医看过说她这一胎怀的是儿子……外头的人都说宁国公府这下子可热闹了。”   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大家还说宋大人要是年纪小些好好办,可他年纪大了,想着保宁长公主的死肯定不会轻易罢休的,一边是儿子儿媳和未出世的孙子,一边是宋大人,宋老夫人都病的起不来床。”   “什么,老夫人病呢?外头的人有没有说她老人家病的怎么样?她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得病可不是闹着玩的。”顾念溪皱皱眉,想着那位每次看到她总是慈眉善目,笑眯眯的宋老夫人觉得一阵难受,宋老夫人年幼丧父,中年丧女,接着又没了丈夫,好不容易到了晚年日子过的稍微舒坦些,没想到又碰上这样的糟心事儿。   她忙趿了鞋子下床,“我要去看看老夫人,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的病好些了没。”   她心里更是忍不住在想,宋宴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儿为何也没告诉她一声的?这个宋宴,做事可真是不地道! 第127章 荷叶八宝饭   既是要探病,那手上肯定是要带着东西的,顾念溪也没什么好东西,想着做些糕点带给宋老夫人尝尝。   如今天气还是很热,老人家病着更加没胃口,她思来想去准备荷叶八宝饭,原先春日时候她时常做槐花八宝饭,又香又糯,可如今不是吃槐花的时候,便用了荷叶,虽不如槐花香,却带着一股子清香,刚好冲淡了蜜豆,绿豆各类豆子的甜。   八宝饭里头还有一块叉烧,有咸蛋黄,先甜后咸,有多种滋味。   至于糕点,顾念溪则做了些好消化的山药枣泥糕、八珍糕装了带过去。   不曾想顾念溪到了宁国公府,进了宋老夫人院子,只见着宋老夫人正躺在贵妃榻上任由这小丫鬟给自己捶腿,见到顾念溪笑着照顾她过来,“阿溪怎么过来呢?铺子里的生意忙不忙?我听人说过,说你们铺子最近生意很好,从前是一饭百人求,如今怕是千人求了……”   她老人家笑眯眯的,脸色红润,好像并没有什么事似的。   顾念溪接话道。”也不算很忙,想着有些日子没来看您了,所以带了些吃食来看您,您要不用些八宝饭?还是热的,豆子都是昨晚上泡的,软软糯糯,还加了您爱吃的蜂蜜。”   宋老夫人刚午睡起来,自然说好,用着荷叶八宝饭只说好吃,“……我记得浙江一带很爱吃八宝饭的,但是太甜了,你做的八宝饭里头加了荷叶,味道就没那么甜,我觉得好吃,你做的东西啊,我都觉得好吃!”   说话间,她老人家已经吃了大半碗八宝饭,最后连顾念溪见了都忍不住劝道。”这八宝饭不容易消化,又是大夏天的,您少吃点,早知道我就少给您做些的,您这吃了,怕是晚饭就不用吃的。”   “你说得是。”宋老夫人宠溺看了她一眼,乖乖要陈嬷嬷将剩下的八宝饭拿下去给大家伙分食,这才转过头笑着道。”琳琅说是被良国公府的世子约着一起去郊外赛马去了,这么大热的天儿,也不知道在外头瞎跑什么,要是这时候在府里,晚上还能陪着你一起用晚饭?”   “不如你晚上就留在这里吃晚饭好了,今早上我还听陈嬷嬷说小厨房那边送来了一筐子螃蟹,这还没入秋了,一只只螃蟹说是比手掌还大,这个季节寻到这样的螃蟹实在难得,我年纪大了,吃不得这样寒性的东西,正好你留下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顾念溪笑眯眯说好,老人家的心意她向来不会拒绝。   不过外人传言宋老夫人气的连床都起不来,她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啊,“如今的螃蟹虽大,但蟹黄不多,等到了秋天我拆了蟹黄给您做蟹黄捞饭吃,保准您吃的停不下来,那才叫好吃了!”   宋老夫人自然说好,笑看着陈嬷嬷道。”怨不得我老是在你跟前提起阿溪,这丫头一来,不光是我,连带着你们也能一饱口福了!“   陈嬷嬷晓得这几日自家老夫人心情不好,难得顾姑娘来了见到了笑脸,”您这话可是没说错,也难怪下头的小丫头日日都盼着顾姑娘过来,将才顾姑娘提着食盒进来,一个个像是过年似的。“   “您身边的大丫鬟还拿了银子偷偷去顾姑娘铺子里买吃的,还好这话也就当着您和顾姑娘的面儿说说,要是传出去了,旁人指不定怎么笑话咱们了!”   这话说的就有些夸张。   但顾念溪晓得,这是宋老夫人与陈嬷嬷在向自己释放善意,也跟着笑起来。   宋老夫人更是和气道。”……前几日我听琳琅说你姐姐找到你?我看不如这样,等着咱们府上太平些了,请你姐姐上门做客。”   “你长得这么好看,你的姐姐肯定也好看的!”   顾念溪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不少人看来自己得宋老夫人青睐已经是走了狗屎运,要知道京城中不少诰命夫人想要见宋老夫人一面都不容易的,“您不必麻烦,我姐姐这几日去金陵了,只怕还要等几日才回来。”   宋老夫人只笑道。”不碍事的,等她回来再说……这几日琳琅的父亲就要回来了,只怕我也没时间,没心思去招待她,这几日你要是闲着没事,多陪着琳琅说说话,这孩子不管是高不高兴从不表现在脸上,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也就说起宋宴时,她老人家面上的神色才带了几分唏嘘。   “好,您的话我都记下啦。”顾念溪回道,在没见到宋老夫人之前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可见过宋老夫人之后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宋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事儿哪里会压倒她。   两人亲亲热热说着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宋老夫人说,顾念溪听。   今日的宋老夫人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触动,是格外多话,甚至还讲起了宋宴小时候的事情来,“……琳琅小时候也贪玩,那个时候他祖父还在世,信奉什么慈母多败儿,对三四岁的琳琅要求就严格的很,大冷天的就被拎出去扎马步,冻病了都不能休息,那个时候我和保宁见了心疼的不得了,可琳琅却说什么玉不琢不成器,那个时候他连字都还不认识几个,居然说这样的话,当时把我和保宁笑得哟……”   顾念溪听的是哈哈大笑,甚至能想到宋宴小时候那煞有其事的表情。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陈嬷嬷喊了一声,“大人回来了!”   顾念溪扭头一看,正见着宋宴靠在门口看着她,嘴角挂着笑,“你们在说什么呢?说的这么高兴?”   夕阳透过斑驳的树叶照射到宋宴背上,迎着光看,他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也是,他这样的人,走到哪里不是闪闪发光的?   顾念溪的心好像漏了一拍。   宋老夫人看着他道。”我们说悄悄话了,不告诉你!”   说着,她招呼宋宴进来坐下,“站在门口做什么?像头一次过来似的,门口多热啊,过来这里坐,这里有冰,凉快些!”   “对了,你不是说今儿要和良国公府世子一起去赛马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呢?”   宋宴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摇头道。”赛过马了,他们还说要去听曲儿,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先回来了。“   实则并不是这样,而是有人与他说顾念溪过来,他连赛马的地方都还没到了,直接丢下良国公世子他们几个直接回来。   宋老夫人满意点点头,”是的,那种地方有什么可去的?什么曲儿有那么好听?听来听去不就是那么回事儿?还不如咱们在家吃螃蟹了!“   她扭头看向顾念溪,问道。”阿溪,你说是不是?”   顾念溪抿唇笑着点点头,“您说的是极了。”   宋宴轻轻笑了声。   宋老夫人见他心情好,只道。”今早上我接到你老子的信,说是后日早上就能回来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闵氏,可她到底是你名义上的继母,是咱们宁国公府的夫人,礼数上的东西不能丢。”   “你放心,万事有祖母在了!”   宋宴听闻这话却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祖母,您都多大年纪呢?还万事有您在了!您啊,什么事情都不必担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小时候您保护我,现在轮到我来保护您了。”   “只是我有句话想要问问您,闵氏肚子里的孩子您想留吗?这孩子到底是您的亲孙儿……至于我,我知道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什么闵阁老桃李满天下,闵家所出的孩子一开始本就该是咱们宁国公府的世子,外头的人说什么,我可不在乎,这世子的位置,您是知道的,我一样不在乎,可有些东西是我的,我又凭什么要让出去?若是有人觉得拿的走,只管来拿就是了。”   “父亲那边,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不会去管,我只要您高高兴兴的,我大了,您不必凡事顾着我的想法,也不必害怕我的东西会被别人抢走,要是我的东西那么容易被抢走……只能说从一开始这东西就不该是我的。”   这几日不管是他也好,还是宋老夫人也好,心情都不大好,如今他也是见着祖母心情不错,才主动提及这个话题。   宋老夫人一愣,嗫嚅一会才道。”我们琳琅是真的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长长叹了口气,“至于这孩子,若说不想留下那是假的,咱们宁国公府的子嗣向来艰难,谁不想多子多福的?若是那闵氏是个安分守己的,留下这孩子倒也无妨,只是那闵氏……罢了,不说她了,这孩子留不得。”   “她这次是想要留下孩子,明日想回来京城……谁知道她以后想要做些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   纵然闵氏远在辽东,他们在京城,可闵氏怕是忘了,宁国公宋远带去辽东的很多人都是宁国公府的家仆,辽东种种,又有多少是她老人家不知道的? 第128章 笼蒸螃蟹   这话是顾念溪万万没想到的,她原以为按照宋老夫人的性子,会留下这孩子。   宁国公府的子嗣,实在是太艰难了些!   可她不知道的是,当年宋老夫人曾陪着老宁国公一起上阵杀敌,老宁国公身负重伤,敌军虎视眈眈,可老宁国公病重的消息却不能泄露出去,是她找人假扮了老宁国公,找人假扮容易,然而私底下如何行军打仗,出谋划策都是她的主意。   宋老夫人,从来都不是一般人。   宋宴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自家祖母会说出这样的话,用小银钗叉了块蜜瓜递给宋老夫人,道。”这种事儿您拿主意就行,我倒是无所谓,只是父亲那边……怕是要费些口舌,您尝尝这蜜瓜,说是比之前辽东送来的蜜瓜好吃,是新疆那一带最好的蜜瓜,听人说这一批的蜜瓜除了咱们府上得了些,其余的都送进宫了。”   他平素可不是温声细气的一个人,如今只是念及宋老夫人心里不痛快。   再怎么见惯了大世面,可丢了个孙儿,心底到底是难受的。   宋老夫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宽慰不少,尝了口蜜瓜,直点头,“能送进宫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说着,她更是招呼顾念溪多吃些,“我年纪大了,很多东西尝尝就够了,阿溪到时候带几个蜜瓜回去,你们那里人多,吃东西热闹。”   顾念溪笑着说好。   老人家的心血,她从来不会辜负。   宋宴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道。”您放心好了,我得了什么好东西,还能少得了阿溪吗?”   宋老夫人听了直笑。   顾念溪却觉得耳根子热得很——从前他们不是没有逢场作戏过,可今日这话,她感觉宋宴可不是逢场作戏。   也是的,宋宴说这些做什么?   宋老夫人转而又说起明日宁国公宋远回来的安排,衣食住行安排的妥当,也是的,宋远到底再怎么不听她老人家的,可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两三年不曾回京,她心里还是惦念的。   说了些话,很快就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当陈嬷嬷带着丫鬟们摆上一蒸笼螃蟹,顿时满屋子都是螃蟹香。   宋老夫人那儿自有陈嬷嬷给她拆蟹。   宋宴则熟稔拿起蟹八件,替顾念溪拆起螃蟹来。   大户人家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顾念溪知道这里可不是自己那小铺子,不好说话,可那一双眼睛里却透着惊愕。   六月的螃蟹向来没什么黄,可今儿这一只只螃蟹蟹黄饱满,所用的蘸料更是镇江香醋,吃起来唇齿留香。   一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等着他们一个个用菊花水洗了手,这一顿饭才是吃完了。   夏日天黑得早,宋老夫人便要他们两个陪自己去花园走走,好消消食。   走到湖畔,丝丝凉风吹来,倒也惬意。   宋老夫人扶着顾念溪的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我听人说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再给魏家那小子与清平的婚事改个日子,对外说的是日子不好,要换一个更好的?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儿,要真是如此,那礼部和钦天监我看也别领俸禄银子了。”   顾念溪一惊,“魏家小少爷和清平郡主的婚事要改日子?”   “没错。”宋宴微微颔首,“说是改到下个月初七,算算也没几天,这事儿如今没几家知道,估计是太后娘娘见着楚王,清平甚至魏子羡都不满意这门亲事,皇上原本也是不怎么赞同的,怕夜长梦多,若出了什么事儿,喜事变成了坏事就不好了。”   宋老夫人摇摇头,叹了口气,“难道这早早成了亲,就真成了喜事?”   说归说,可她还是叮嘱道。”刚好到时候你父亲也回来了,免不得要去魏家喝一杯喜酒的。”   她扫了眼顾念溪,笑着道。”到时候你便陪着我一起去魏家吧,我甚少出去走动,这次出门身边得带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好叫他们一个个开开眼。”   若不是因为这里就她一个,顾念溪是绝对想不到老夫人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您要带着我去吗?您带着我去,怕是不大好吧?万一到时候别人问起来……”   “有什么不好的?”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你放心好了,那一个个人啊比峨眉山上的猴子还精,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他们心里清楚着了。”   “先前我寿宴的时候邀你,你就没过来,这次可别再拒绝了。”   她是半点都没给顾念溪拒绝的余地。   等着顾念溪回去了之后,想起这件事才越想越不对劲,她一个外室,还是假外室,怎么能跟着宋老夫人去承恩侯府呢?   她可是听人说了,魏皇后极疼魏子羡这个小弟弟的,说不准到时候魏皇后都会过来。   旁人不敢问她的身份,难道魏皇后还不敢问吗?   到时候魏子羡成亲,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要去,还有很多适龄未嫁的姑娘,这可是相看的好机会,宋老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念溪思来想去都没想明白。   宁国公府这一个个人,实在是太难懂了。   翌日一早,陈嬷嬷就带着人过来,这一个个人手上要么捧着匣子,要么抱着料子,更夸张的是陈嬷嬷身边还带着两个绣娘,说是从宫里针线房放出来的。   陈嬷嬷笑着道。”……顾姑娘安好,老夫人要我给您做几身新衣裳,您看看喜欢什么料子?还有首饰也一并选了,老夫人说了,叫您别客气,她库房里好东西多着了。”   看着是十几个丫鬟,顾念溪只觉得脑袋疼,至于她身后的官妈妈等人,早已是眼睛都看直了。   陈嬷嬷像是没看见似的,和煦道。”原本老夫人是要大人过来走一趟的,只是咱们府上国公爷回来了,夫人走不开,这才派我过来了一趟,顾姑娘要是没满意的,我再要他们换一批过来?”   “不必了。”顾念溪还是有几分了解陈嬷嬷性子的,但凡是宋老夫人吩咐下来的事儿,她是想方设法都要办成了,要知道,光凭着“忠心耿耿”这几个字可是当不了宋老夫人跟前的第一大红人的,“我从未出席过宴会,也不知道该穿什么样子的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还请嬷嬷帮我拿个主意。”   陈嬷嬷笑眯眯应下了。   不光是宋老夫人,就连她都很喜欢顾姑娘,凡事有分寸,大大方方的,就比如说挑衣裳这事儿,不懂就是不懂,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更谈不上丑了,“顾姑娘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但夏天穿什么粉的红的看多了容易腻,我看湖蓝,碧色,月白都很不错,衣裳颜色选的简单点,上头的花纹复杂些也不要紧,反倒会更耐看……”   陈嬷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可真是让顾念溪长了见识,比如月白色的衣裳配珍珠首饰,碧色的衣裳配玛瑙……甚至连什么颜色的衣裳配什么香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顾念溪忍不住道。”您可真厉害!”   衣裳首饰都选定了,顾念溪请陈嬷嬷坐下喝茶,陈嬷嬷喝了口茶,直摆手,“这有什么?当初大小姐在世的时候,讲究才多,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别说懂得这些,光连香都闻得出几十种……只可惜啊,红颜多薄命,大小姐十五岁那年就没了。”   这还是顾念溪第一次听人提起宁国公府的大小姐,宋宴的亲姑姑。   可人都没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道。”反正不管怎么说,您也是很厉害的……对了,宁国公回来了吗?我是不是耽误您事儿呢?”   陈嬷嬷道。”不碍事的,我就算是回去了也不会进屋伺候的,还不如在你这里偷偷懒……算算时辰,估摸着国公爷也回来了。”   顾念溪也算是看出来了,陈嬷嬷这是不愿意回去——宁国公府这个时候怕是闹得鸡飞狗跳吧?   其实这个时候的宁国公府远没有到鸡飞狗跳的时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宁国公宋远携着妻子闵氏已经到了宋老夫人的院子,大热的天儿,宋老夫人却借口尚未起身晾着他们。   远在辽东的儿子隔了两三年才回来,若换成寻常母亲,不说去京外等着,起码也是一大早盼着念着,而不是像宋老夫人这般,明明在房里看书却说身子不适压根不见他们。   至于宋宴,如今也陪在宋老夫人身边,正在“侍疾”了!   侯在偏厅的宋远脸色不虞,将近四十的他应常年在辽东的缘故,看起来要实际年纪大上几岁,却是生的高大威武,眉目端正,若搁在年轻时候,那也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儿郎一个。   他已经等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只看向奉茶的丫鬟道。”老夫人不知道我回来了吗?这个时候还没起来?”   他是知道自家母亲的性子的,从不晚睡,也不赖床,回京之前他还接到了母亲的信说一切都好,身子骨也硬朗。 第129章 红糖锅盔   知子莫若母,这当儿子的也是一样了解母亲的。   宋远脸色很不好看。   他在辽东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一旁的闵氏约莫三十岁的年纪,因保养得宜,养尊处优的缘故,就算是远在辽东也是肤色白皙,一副被人贵夫人的做派,她如今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微微凸起,想必是舟车劳顿的缘故,脸色苍白,却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国公爷,您别生气,母亲想必是身体不适,今年的夏天比往日来的更热些,老人家苦夏也是常有的事,不碍事的,我们再等等就是了。”   她这话说的温温柔柔,她晓得,这屋里屋外可都是宋老夫人的人。   宋远拍拍她的手,只道。”真是难为你了。”   “如儿,你坐着好好歇一歇,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闵氏笑道。”您放心,我没事儿的。”   屋内伺候的是一个叫熊嬷嬷的老嬷嬷,熊嬷嬷是宋老夫人当初的陪嫁丫鬟,是除了陈嬷嬷之外宋老夫人最相信的人,如今宋老夫人不肯露面,她带着一众丫鬟上来奉茶。   见状,她心里不由得愕然。   当年保宁长公主进门时,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别说嘘寒问暖,连个眼神都没给过,几年下来,就算是国公爷的心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乎了,她们私底下总说可能国公爷就是这个性子,不晓得心疼人,当初闵家姑娘来府上时,国公爷对她也算不上十分热络的。   后来国公爷娶了闵氏,一成亲没几日就去了辽东,如今看来国公爷对闵氏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连他们奉茶上来,国公爷也是先紧着闵氏喝,更是叮嘱再三,生怕闵氏有个什么闪失。   她心里直替故去的保宁长公主不值,可面上却是半点不显,笑着道。”国公爷几年未回府,怕是不大清楚,老夫人身子骨的确是不比当初,近日天气热,连饭都吃不下什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好在有大人日日陪着,这才得以宽慰老夫人些许。”   提起宋宴,宁国公却是无任何话要说要问,微微颔首,算是知道了。   等着熊嬷嬷回去回话时,自然是捡好听的说,说宋远急不可耐想给宋老夫人请安,夸闵氏温柔恭顺,体贴国公爷……听到最后,宋老夫人冷哼一声,“好了,你向来喜欢说好听的哄我,我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罢了罢了,琳琅还在这儿,我也就不给他老子难看了,要他们两个进来吧!”   宋宴将才也劝了宋老夫人几句的,他可是看出来了,祖母还是很惦念父亲的,如今只道。”您也等了父亲好几年,头发都等白了不少,这又是何必呢?”   祖孙两人说话的说话,宋远便携着闵氏进来了。   宋宴与宁国公父子之间关系向来不亲厚,原先保宁长公主在世时,他一年到头见不到宁国公几次,等着保宁长公主去世后,父子两人更像是仇人一般……宁国公在辽东这几年,父子两人连一封书信都未曾写过,可见父子之间的关系有多淡漠了。   宋宴并不是不知道礼数的人,站起身喊了一声“父亲”,至于闵氏,他却像是没看到似的。   母亲这两个字,他实在是喊不出口。   宁国公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思量的,闵氏虽是他的妻子,是宁国公府正儿八经的主母,但毕竟嫁给他之后就跟着他一起去了辽东,宁国公府上下的人对这位主母根本就不熟悉,处处以母亲与宋宴为尊,母亲不看重闵氏也就罢了,怎么连宋宴这个晚辈也是这般态度?   心里不悦归不悦,但突然回府,宁国公不悦之色并未表现在脸上,撩起袍子上前给宋老夫人请安,“母亲,儿子回来了,这几年儿子远在辽东,时时刻刻惦念着您,实在是儿子不孝。”   话毕,他更是携着闵氏一起跪下来给宋老夫人磕头,颇为感恩。   一旁的闵氏也跟着红了眼眶,嘴里说着什么“实在惦记着母亲”之类的话,猛地一看,夫妻二人是极为孝顺的。   若论真心,宁国公想必是有几分真心的,可闵氏到底有几分真心,那就不知道了。   宋老夫人宛若局外人一般,也不说叫他们起身的话,等他们戏演的差不多了,这才淡淡开口。”何必说这么多?若说惦念我,也没见你们多写几封信回来,每年你们不是不能回来,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回来还是两年九个月之前,还是因为闵氏的父亲去世了,我说的可有错?”   她老人家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笑盈盈的模样?神色严肃极了。   宁国公向来敬重母亲,就算是方才一肚子不满,如今也只能陪笑脸,“实在是儿子的不是,从辽东回来京城实在是路途遥远,儿子奉了皇上之命镇守辽东,回京一次一来一回的要耽搁好几个月,儿子不敢冒这个险……”   “怎么,如今为了闵氏肚子里的孩子,你就觉得可以冒这个险呢?”当着满屋子仆妇的面儿,宋老夫人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实在是她老人家心里憋得很,“好了,这面儿也见了,安也请了,就回去歇着吧!”   得,这是下逐客令了。   宁国公面色一滞,正欲开口,谁知闵氏却是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他的画风马上就变了,“儿子这不是想多陪陪您吗?将才我听熊嬷嬷说您病了,这是怎么呢?可是请过太医,吃过药?虽说苦夏是常有的事儿,但也得小心自己的身子,若是病了,那就麻烦了。”   他与闵氏只以为自己那个小动作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坐在上首的宋老夫人与宋宴看的是一清二楚。   宋老夫人当即心里是更不痛快,淡淡敷衍道。”没什么大事儿。”   她生的儿子,她是最了解的,耳根子软,容易被人左右,当时先皇要将他送去辽东时,她就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耳根子太软了,太容易相信别人,一点城府都没有,留在京城早晚都会出事的。   可如今此情此景,宋老夫人只觉得儿子在辽东时,闵氏没少吹枕头风的。   宁国公到底不是个善于长袖舞歌的,在自己母亲跟前碰了一鼻子灰也是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   闵氏笑着道。”母亲,您就别生国公爷的气了,在辽东时,他不知道多少次说想要回来看看您和琳琅,只是您也知道,辽东那地方向来不太平,有一次我们东西都收拾好了,说过两日出发,谁知道蛮夷就打了过来,当时国公爷难过的不行,说想念您,还想念陈嬷嬷亲手泡的大红袍,想念熊嬷嬷做的红糖锅盔。”   “我从小跟着父亲长在京城,除了辽东就没去过别的地方,可听国公爷说起荆州府的红糖锅盔,却也是馋得很……”   她倒是会做人,明知道陈嬷嬷和熊嬷嬷都是宋老夫人跟前得力的人,这明摆着是讨好两位嬷嬷,想要两位嬷嬷私底下替自己美言几句。   年纪大的人总是心肠格外软,讲究一个家和万事兴,她想的是没错,只是低估了宋老夫人的心肠。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老夫人能当众对儿子发脾气,却不好当众给儿媳妇没脸,“熊嬷嬷已经多年没下厨了,既然你都说了这话,熊嬷嬷晚上免不得要给你露一手的,正好让咱们也沾沾你的光,再尝一尝熊嬷嬷做的红糖锅盔。”   熊嬷嬷连忙说。”老夫人和夫人瞧得上我的手艺,那是我的福气。”   屋子里的气氛这才微微好些了。   因宁国公与闵氏一路舟车劳顿,所以说了会话,宋老夫人便叫他们下去梳洗歇着,等着待会儿起来吃红糖锅盔。   闵氏见着宋老夫人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这才下去了。   等着他们一下去,宋老夫人面上的笑意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已经回来的陈嬷嬷递上了茶,她也是摆摆手说不喝,“闵氏倒是个不简单的,把你父亲拿捏的死死地,当初绝子汤动手脚的事儿只怕也是她动的手脚,如今回来只怕也是她的意思,你父亲的性子我实在太了解了,呵,真是……”   真是什么,她并未说完。   可宋宴想着这两个字应该是——窝囊,他道。”不管简不简单,在祖母您跟前也算不得什么,她的那点小心思,您还不是看得透透的?”   其实他是很了解祖母的性子的,若闵氏真的乖觉老实,留下这个孩子不是不可以,但就怕有些人心思太多,这样的人留不得。   宋老夫人摇摇头,“当初她姐姐闵清在世的时候,与你姑母关系好,时常来咱们家玩,闵清是个性子纯良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说同意她和你父亲之间的婚事,只是闵氏,怎么没学到她姐姐半点好?一肚子算计,都是闵阁老教养长大的女儿,怎么性子是完全不一样?” 第130章 菊花金汤酸菜鱼   若说起闵清与闵如,那就不得不提她们的父亲闵阁老了,闵阁老乃清流之辈,刚正不阿,一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所以当窦太后夺得闵清的亲事,逼得他辞官回乡,却是无一人敢上前替他求情。   闵阁老回乡之后安安心心当了个农夫,自大女儿闵清死后,不管是宁国公府也好,还是保宁长公主也好,都对闵阁老多有照拂,闵阁老是拒不接受,一度曾靠着典当家业过日子……宁国公见闵阁老这条路子走不通,便找了闵如,偷偷接济一二。   一来二往的,两人就生出情愫来。   闵如比闵清要小上六岁,比宁国公要小上八岁,嫁给宁国公时也才十七岁而已,当时宁国公上门提亲时,闵阁老气的一口老血吐了出来,直说不同意,可架不住闵如以死相逼……这门亲事与其说是结亲,倒不如说除了他们夫妻两个,没有一个人是满意的。   这也是为何宋老夫人不喜欢闵氏的原因,儿女的亲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还没下聘,就私定终身算是怎么一回事?   倒是闵清实在得宋老夫人喜欢,为人处事落落大方,温柔贤淑,一开始是宁国公一人心生爱意,送了一支簪子给她,她却捧着簪子来到了宋老夫人跟前,义正言辞说簪子收不得,当时把宁国公闹得好一个没脸,可宋老夫人倒是因此对闵清高看了一眼。   那时候,就算是闵阁老是阁老,但姑娘若是搭上宁国公府,那也是高攀。   想到那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十几岁就悬梁自尽没了,宋老夫人就一阵扼腕,“我看这几日你有事无事别呆在府里,你老子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只怕没两天又要在你跟前摆老子谱儿,我看你最好你还是进宫呆些日子好了。”   宋宴不以为意道。”我有什么可怕的?”   他并没有打算避开。   宋老夫人想着他们父子两个都是执拗的性子,也不好再劝什么。   接下来的一天宋老夫人这院子都热闹极了,闵氏又是过来吃锅盔又是陪宋老夫人说些辽东的趣事,到了晚间用饭的时候,更是要亲手伺候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见儿子面露心疼,却是不言不语,照单全收。   她不是不知道这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到了晚间,宁国公却是按捺不住,捧着闵氏亲手做的菊花金汤酸菜鱼过来了,“……闵氏自嫁给儿子后就去了辽东,没机会在您膝下侍奉,她听说您爱吃鱼,所以在辽东时就经常学着做鱼,这一道菊花金汤酸菜鱼学了不知道有多久,傍晚时见着您没吃多少,所以就专程给您做了当宵夜,您尝尝!”   鲜嫩嫩的鱼片码在白玉盏中,汤汁亮城城的,上头还撒着翠绿色的百日菊,一端进来就是一阵酸菜的香味儿,瞧了之后让人觉得食欲大开。   宋老夫人微微颔首,尝了一两筷子之后不肯再吃,“我年纪大了,晚上吃多了东西容易积食的。”   宁国公见状忙递上去一盏茶水给她老人家漱口。   宋老夫人漱完了口,这才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从辽东回来京城路途遥远,若是累了就早些回去歇着好了。”   这是下逐客令。   宁国公自然不肯走,若是这话不说,晚上他怕是一宿都睡不着的,他笑道。”儿子有些话想和您说。”   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也就这么点出息!   宋老夫人心中喟叹一声,面上的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我就知道大晚上的你哪里是真心给我送夜宵过来?说吧,什么事!”   宁国公神色愈发恭谦,“当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眼睛……这不是闵氏有了身孕吗,咱们宁国公府向来子嗣单薄,您又向来疼孙辈疼得紧,儿子想不如就留下闵氏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也能在您跟前承欢膝下……”   “我看还是不必了吧!”宋老夫人的神色不大好看,冷冷道。”有琳琅在我跟前承欢膝下就够了,琳琅也大了,过不了几年就要成亲,到时候我还得帮着带重孙子了。”   说着,她更是扫了一眼神色拘谨的宁国公,“当初我叫人端给闵氏的绝子汤,一开始就被你们动了手脚的吧?”   宁国公忙道。”没有,真的没有……只是,只是闵氏喝下绝子汤之后有些反胃,事后吐了不少出来,当时绝子汤是陈嬷嬷送过去,亲眼看着闵氏喝下的,怎么会有假?”   是反胃吐了还是催吐的,宋老夫人心中自有定论。   她更是知道今日宁国公没有说实话,在辽东那几年里因闵氏一直没有身孕,他们几乎是找遍了辽东的名医,这孩子又怎么会是无缘无故来的?真把她当成了傻子吗?   她不急不缓道。”那照你这样说,闵氏肚子里的孩子乃是佛祖恩赐来的?非留下来不可?”   “你向来知道我的性子的,当初我就明明白白把话说的很清楚,我不同意闵氏进门,保宁死了,咱们宁国公府不可没有主母,但是闵氏不行……当初先皇因为你执意要娶闵氏,将你送去辽东你也在所不惜,好,我无话可说,毕竟你也不是几岁的孩童,既不再是孩童,那就得说话算数,当年闵氏进门之前是怎么说的?说不会替宋家生下孩子,不会动摇琳琅的位置,更不会对琳琅不好。”   “她对琳琅好吗?虽说她才比琳琅大上十来岁,左右是该避嫌一二,可她对我如何,对琳琅又是如何的?我不说要她视琳琅为己出,哪怕是将琳琅当成弟弟一般看待也好,可她了,从头到尾与琳琅说了几句话?”   宁国公小声辩解道。”琳琅对闵氏态度不好在先,不管怎么说,闵氏也是琳琅的继母……”   宋老夫人看着儿子,微微叹了口气,“扪心自问,你要是琳琅,你会对闵氏有好脸色吗?就像是当年保宁进门之后,你处处不待见保宁,我可有强迫过你?将心比心,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为何要强加到你儿子身上?”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会叫闵氏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的,你们,好自为之吧。”   宁国公一愣,好久才道。”母亲,当初您不准闵氏生孩子,无非就是怕闵氏若生出儿子来威胁到了琳琅的位置,可如今琳琅大了,年少有为,又得皇上与太后娘娘喜欢,就算是闵氏生出儿子来,就算是他们有滔天的本事,也奈何不了琳琅啊……”   宋老夫人看着他没说话,良久才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有些话她都懒得再说。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宋宴耳朵里,他并非是想要监视宋老夫人,而是派人盯着宁国公与闵氏的一举一动,闵氏是如何在宁国公跟前哭哭啼啼的,怎么想着博得宋老夫人的欢心继而留下这个孩子,甚至算好了若生下是儿子的话又怎么一步步夺得世子之位。   不得不说,闵氏是个聪明人,知道拿捏住了宁国公就行。   只是可惜啊,聪明倒是聪明,却不知道小心谨慎一点,闵氏怕是万万没想到宋宴这个当儿子的敢派人盯着他们,更没想到宁国公身边的护卫半点察觉都没有。   吴光回话完了之后不敢说话,连他都发现这几日除了见到顾姑娘,说起顾姑娘的时候心情会好些,别的时候脸色都是阴沉沉的。   宋宴淡淡一笑,“人都是贪心的,得了一便想要二,得了二就想要三,我比闵氏所生的孩子大上将近二十岁,如今他们是没办法奈何我,可二十年以后,三十年以后呢?到时候又是个什么光景谁都说不准,这个道理连我都懂,他怎么就不懂呢?”   二三十年之后的事情暂不必说,可几年之后的事情还是能预料到的,到时候内宅不宁,纷争不断,宁国公府怕是再无安宁之日。   吴光就更加不敢接话。   宋宴并未在这件事上多费心思,转而问道。”顾莞去金陵做什么呢?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总觉得按照顾莞的性子是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的,不能进宫,她怕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替祖父林道远翻案的。   吴光道。”莞姑娘带着雲娘去了金陵之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晓得雲娘是我们的人,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据暗卫来报,这几日莞姑娘就住在金陵一所小院子里每日喝喝茶看看书弹弹琴。”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莞姑娘倒是每日都会去金陵城一个小茶楼喝茶,刮风下雨没一日间断,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说是喝茶,倒不如像等什么人似的。”   “等人?”宋宴觉得有些不寻常,“她等的那个人从未出现过吗?她等的那个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难道,顾莞所等的那个人可以帮她?如今这个关头,顾莞可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花心思,费工夫的。 第131章 口蘑蒸鸡   这些问题,吴光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宋宴并未多问,只要他派人继续盯着顾莞那边的动静。   翌日一早,宁国公府就热闹的很,说是闵氏病了,昨晚上宁国公的院子哭哭啼啼声半夜都还没褪去,只听见闵氏说她的命好惨,要去找她故去姐姐之类的话,至于给宋老夫人晨昏定省,那更是没影儿的事儿。   这些不过是女人的小把戏,一哭二闹三上吊而已,只是想用这些手段也得看看地方才是。   这里,可不是辽东。   宋宴听闻这消息只觉得好笑。   宁国公府可不是他父亲说了算的。   因闵氏回来了,不少夫人太太借着上门探望的名义来套近乎,下了朝的宋宴也懒得回来,直接去了顾念溪那里。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却在铺子里见着半夏。   半夏是魏子羡身边的小厮,他一进去时正见着半夏与顾念溪说些什么,说的那叫一把鼻涕一把泪,可见到他过来了,立马闭上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给他问好。   宋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半夏迟疑道。”那顾姑娘,小的就先回去了,我们家少爷还等着呢。”   他宛如踩了风火轮似的跑了。   宋宴不由多问了几句,“半夏过来做什么?这魏子羡马上就要娶清平了,他还要半夏过来,也不怕旁人说闲话?”   这语气,真的是要多酸就有多酸,要多不高兴就有多不高兴。   顾念溪也听出来了些,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不是说魏子羡的事情,魏子羡马上就要成亲了,到了这个时候却耍起小孩子性子来,不肯吃喝,说什么就算是将清平郡主娶进门,他也会在承恩侯府修一个和尚庙,自己偷偷当和尚,要清平郡主当尼姑,就算是楚王来找他,他也不怕……”   “关键这话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小孩子心性,说不准清平郡主也正在楚王府里闹脾气,只是这话不知道被承恩侯府哪个嘴快的人传了出去,还传到了楚王妃娘娘和清平郡主耳朵里去了,气的清平郡主放出话,承恩侯府必须在成亲之前修好和尚庙和尼姑庵的,要不然她可不答应。”   说着,她也笑了起来,”这完全就是两个小孩子过家家,但承恩侯夫人却担心楚王妃娘娘和清平郡主闹到了太后娘娘跟前去,这门亲事太后娘娘本就觉得对不住清平郡主,不是还说前几日太后娘娘赏了很多东西给了清平郡主吗?”   “承恩侯夫人怕是担心的很,可有些话也不好去楚王府说,只能朝着魏子羡撒气,这魏子羡能不难吗?”   可在她看来,魏子羡就算是再难也是自己作出来的,怪的了谁?   宋宴也觉得这两个人就像是过家家似的,“其实这样也好,吵吵嚷嚷的总比相对无言的好,他们两个都是没什么城府和坏心眼的,相处久了,说不准还能成为一对怨偶。”   说着,他道。”到时候去承恩侯府想好穿哪套衣服,戴什么首饰了吗?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的,还有闵氏肯定会一起去,你不必怕她,也不必担心什么,只管时时刻刻跟在祖母身边就行了。”   顾念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要我下厨还行,可见到那么多人……我还没试过了,到时候露怯丢了老夫人的面子那就不好了。”   宋宴笑着道。”怎么会?”   “你这么聪明机灵,怎么会露怯?我见着那些世家姑娘每次宴会时都是站在长辈身边,又不需要他们说话,只要会笑就行了。”   “你可还记得陈瑶?就是当时太后娘娘想将她许给我的姑娘,你应该还记得的,原先太后娘娘与皇上在别院时,我就经常见他们母女过去,按理说关系应该算是亲厚的,可我统共没听到陈瑶说过几句话,等着皇上继承大统后,那些人还不是夸大持重大方?所以啊,很多时候根本无需担心。”   顾念溪很想说那些人还不是看在窦太后的面子上这样夸陈瑶的,可转而一想,自己跟在宋老夫人身后,不一样是狐假虎威?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宴心情好了不少。   他很喜欢来这间小院子,也很喜欢与顾念溪说好,好像凡世种种与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顾念溪想了想,问起顾莞的事情来,“……姐姐也就去了金陵之后写过一封信来,之后再也没写信回来,虽说她身边跟着雲娘我需要担心什么,雲娘也算得上聪明,可和我姐姐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的。”   “不止是差了些,只怕是差上不少。”宋宴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将吴光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姐姐好像在等什么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能帮着她进京,不过你姐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今不止我一个人盯着她,楚王和查良河都盯着她,谁都不会让她进宫的。”   兴许顾莞还有别的打算,但他准备等着顾莞回来之后好好与她谈一谈的,翻案的事情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免得顾念溪担心。   顾念溪听闻这话果然担心,“这种事情哪里是防得住的?万一……”   宋宴斩钉截铁道。”没有万一的,我派人日日盯着你姐姐,不会叫她有可乘之机的。”   说着,他更是道。”我听说前几日你想置办宅子?这个宅子对你们来说好像是小了点,我在城西还有个空着的三进三出的宅子,距离这里也不远,不如就让你姐姐住在那里好了,你要是不忙当天来回时间也是够的。”   他想的是把这个宅子送给顾念溪,可转而一想,按照顾念溪的性子肯定是不愿收的,所以这话才说的这般隐晦。   “这可不成,你的宅子我姐姐住进去不像话。”顾念溪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只道。”我的确是想买宅子,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宅子总是得慢慢找的。”   她都没好意思说是自己银子不够。   宋宴笑了一声,“难道还是怕旁人说闲话?外头的闲话难道还少呢?我又不是白给宅子给你们住,到时候我可是要来吃回来的。”   一间三进三出的宅子多少钱,几顿饭又值多少钱,顾念溪心里还是有数的,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不住进去,免得等着回去广阳之后……老是惦记着宋宴对她的好,“大人要来吃饭,哪里需要用宅子抵?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心里都明白……对了,今日阿魏做了口蘑蒸鸡,是咱们推出来的新菜,大人要不要尝尝?”   避忌之意很是明显。   宋宴哪里听不出来?自顾念溪找到顾莞之后就生出回广阳的心思来,她们姐妹两个留在京城的确是不太平,自吐露自己的心思之后,顾念溪在自己跟前像是变了个恩人似的,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不过不要紧,给他些时间,他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那我就尝尝看吧。”   口蘑蒸鸡是淮扬菜,味道清淡,要不今日顾念溪也不会邀了宋宴尝尝。   口蘑蒸鸡讲究的就是一个原汁原味,味道鲜美,顾念溪用的是山上吃虫子长大的三黄鸡和新鲜采摘的口蘑,一起拌好腌好上锅蒸,最后撒上葱花就能出锅品尝。   菜的味道不错,宋宴吃的却是心不在焉。   没想到回去之后宁国公府更是不得安生,宁国公被闵氏缠的没办法,也不管一屋子客人,带着闵氏就直接跪在了宋老夫人院子里,说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这不是借众人之口逼得宋老夫人答应这件事吗?   不光如此,外头已经开始有谣言散播出去,说是宋宴不准闵氏这孩子生下来,宋老夫人向来疼惜宋宴,所以只能答应。   不准继母生孩子,这罪名一旦坐实,就算是宋宴是窦太后的亲外孙,这流言蜚语一样能把他淹死的……那些好姑娘,只怕也没谁敢嫁给他。   宋宴回去的路上就已经听到这些话了,只觉得闵氏不算太笨,毕竟知道他是祖母的逆鳞,把他也搬出来,说不准祖母念及着他还没娶妻,想着他的名声就答应下来……只是闵氏千算万算,怕是没算准他们祖孙两个根本不在乎名声这些虚的东西。   宋老夫人见到宋宴回来,气的不行的她老人家没好气道。”……真是小门小户的做派,她既是宁国公夫人,就该以宁国公府的名声为重,要不然就算是她那样子,又能生出养出什么好东西来?”   “色字头上一把刀,她糊涂,你那不成器的老子也跟着糊涂,如今咱们府上是人来人往的,他就不怕旁人将这话传出去了笑话他?他不怕丢脸,我活了大半辈子,我还怕丢脸了,我活了大半辈子,都还没有这般丢脸的时候,我看过几天承恩侯府我也不必去了,免得遭人笑话!”   她这儿子也是的,几年不回来想得慌,这回来之后……还不如不回来了,她这不成器的儿子多在京城呆几天,迟早能把他气死! 第132章 松鼠桂鱼(一)   在宋宴的记忆里,他很少见到祖母有这般动怒的时候,当然,之前父亲闹着要娶闵氏为妻那次就有过一次的。   他只能劝道。”就为了这么些事,您何必生气?当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您之前不是也说过吗,这次父亲回来不闹得天翻地覆怕是不会罢休的,既然早有准备,这又是何必?”   宋老夫人想着外头那两个不成器的,直叹气。   宋宴却择了些别的话来分散宋老夫人的注意力,“……过两日您准备穿什么衣裳去承恩侯府?我看之前送的那两匹苏州进贡的缂丝就不错,颜色也衬您,您这两年很少出门做客,这次出门怎么着也得艳惊四座才是。”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怎么艳惊四座?“宋老夫人果然是被他逗笑了,”若说艳惊四座,我看阿溪到时候才会艳惊四座。”   “你父亲这次回来还说起了你的亲事,寻常孩子的亲事都是父母做主,他也知道你的亲事不光是咱们宁国公府能说了算的,你母亲不在,你的亲事宫里头的皇上和太后娘娘肯定是要过问的。”   “你父亲也听说了你和阿溪的事,只对我说这还没娶妻就养了外室,到时候哪家好姑娘敢嫁给你?我听你父亲的意思是早些把你的亲事给定下来,至于阿溪……到时候纳进门就好了,我听你父亲的意思还想要进宫与太后娘娘说说这件事。”   宋宴不以为然道。”他几年未曾问过我,一回来就要给我说亲?他怕是连我喜欢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不知道,怎么说亲?我看这不是他的意思,是他那位好夫人的意思吧!”   宋老夫人颇有些无奈道。”你父亲心里还是在乎你的,只是他自己都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哪里知道怎么当个父亲?一直以来你们关系就不好,哪像是父子,更像仇人似的?可不管怎么样,这天底下就没有老子不疼儿子的!”   “我听人说闵氏想把自己娘家的侄女嫁给你,你父亲向来对她是言听计从,可唯独这件事没有松口,听说因为这件事,在辽东时闵氏不知道同你父亲生过多少次气。”   宋宴没有接话,喝了两口茶却是风轻云淡把话题岔开了。   宋老夫人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两人就着过两日宋老夫人该穿什么衣裳讨论了片刻。   七月的天向来变得极快,原本是晴空万里的,可没一阵儿却下起雨来。   大雨瓢泼,打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是哐当作响。   陈嬷嬷匆匆走了进来,“老夫人,国公爷和夫人还跪在院子里了……”   “他们愿意跪着,那就继续跪着好了,我又没叫人按着他们的肩膀不准他们起来?”宋老夫人只觉得这夫妻两个在唱苦肉计,也是闵氏在她跟前伺候的时间短了,还不知道她的性子,她啊,向来是不吃这一套的。   她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乌云是黑压压的,只怕这一阵雨还有得下,“闵氏这一路奔波,本就动了胎气,在雨中跪这么久,我看也不必请大夫,这孩子自然就没了。”   其实真不能怪她老人家心狠,她年轻时候跟着老宁国公上过战场,不知道遇见多少人丢了性命,最开始也是伤心也会难过,可等着时间久了倒也没太大的感觉……况且闵氏的孩子是真的留不得。   屋子里没谁敢接话。   倒是陈嬷嬷经常会出去瞧瞧,半个时辰之后,她回来之后终于是长吁了一口气,“……说是夫人身子不适,国公爷陪着她回去了,我看这天儿怕还有几天雨下了,天上的乌云厚的很,也不知道国公爷和夫人会不会再过来。”   她也是担心的很,照闵氏这折腾劲儿,谁不怕?   宋老夫人淡淡道。”你放心,他们不会再来的,既是做戏,那就算准了我会心软,既然如今见着我不会心软,哪里会动真格的?”   这是为何?   陈嬷嬷眼里都是疑惑。   宋宴解释道。”没过两日是魏子羡与清平成亲的日子了,到时候夫人肯定是要去参加宴会的,她若是不去,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更重要的若是闵氏不去,怎么在外人跟前诉苦?若是不诉苦,怎么能让京城一干夫人太太替她鸣不平?所以别说闵氏没病,就算是闵氏病了,也会强撑着过去的。   陈嬷嬷恍然大悟。   转眼就到了魏子羡成亲的那一日,宋宴一大早就派人去接了顾念溪过来,顾念溪今日并未大肆打扮,因顾忌着自己“外室”的身份,打扮一切从简,就穿着一条月白色绣牡丹纹的裙子,藕荷色褙子,头上斜斜插着一支南珠钗。   其实顾念溪这一路上都很忐忑,自己丢了脸不要紧,关键不能丢了宁国公府和宋老夫人的面子。   宋老夫人见她这身打扮,微微颔首,“……阿溪今儿这一身穿的好,昨儿陈嬷嬷给我选了一身绛紫色的褙子,这大热天的,穿这些颜色看着就热,你看着干净清爽,到时候在一干莺莺燕燕中肯定是出类拔萃。”   宋宴也觉得眼前一亮。   顾念溪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衣裳昨儿她选了又选,可最后挑花了眼还是选择这一套,其实有的时候人和食物都是相通的,衣裳就像是调料,若是调料加的多了重了,就会失了食材原本的滋味。   顾念溪扶着宋老夫人的手上了马车,至于闵氏,她借口身子不舒服是姗姗来迟,宋老夫人可不会惯着她这些臭毛病,直接带着顾念溪坐了马车就走了。   等到了承恩侯府,已是人声鼎沸,不过像宋老夫人这样身份的人直接被请到了魏老夫人院子里去了。   魏老夫人今日瞧着是很高兴,她们进去时正拉着不知道哪家的姑娘问话,笑眯眯的。   见宋老夫人过来,满屋子女眷纷纷起身问安。   说是问安,实则一双双眼睛都落在了顾念溪面上,饶是不动声色的她们一个个也是面露惊个,这个就是宋宴养在外头的外室?宋老夫人精明了大半辈子,到老了怎么糊涂起来,把这人带出来?   这些夫人太太平日里除了管家都闲来无事,有些连家中琐事都丢给了儿媳妇,闲得很,所以对于京中秘闻八卦是很感兴趣,有的虽不能出去亲自见见顾念溪长什么样子,但也不耽搁他们找人摹了顾念溪的画像回来。   魏老夫人就是这其中一个。   魏老夫人正起身来迎宋老夫人,嘴角挂着笑,可见着她身后的顾念溪,却是有些笑不出来。   宋老夫人神色不变,招呼着顾念溪上前给魏老夫人请安。   顾念溪原本心里还是挺不安的,见着宋老夫人落落大方,不以为意,一颗心也跟着放松下来,大大方方上前请安。   今日来的皆是达官显贵,都是她老人家见过的,猛地见到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子,还是宋老夫人带过来的,她只能忍痛褪下手中的镯子塞给顾念溪,颇有几分肉痛道。”……你戴着玩。”   顾念溪收了下来。   宋老夫人与魏老夫人并肩坐着,魏老夫人寒暄几句,左右瞄了瞄,“……怎么没见你那儿媳妇?上次宁国公成亲时,你说身子不舒服,不准大办,一场婚事下来像打仗似的,我都没瞧见你那儿媳妇长什么样子,这不是回京了吗?怎么也不出门?害怕被别人瞧去呢?”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一旁的承恩侯夫人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她这婆母也是的,京城上下谁不知道这对婆媳正在打擂台,可她婆婆倒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老夫人却觉得无所谓,这事儿是人人都好奇的,与其让大家伙暗自揣测,还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闵氏她身子不舒服,也不知道是真不舒服是假不舒服,又或者是心里不舒服,不愿意同我老婆子一起过来,觉得我老婆子碍了她的眼。”   顾念溪坐在一旁,只觉得宋老夫人真是高啊!   这就叫做先声夺人,在闵氏尚未开口之前,先将闵氏的罪名坐实了,毕竟一个是他们相处了几十年的宋老夫人,一个是没怎么打过交道的闵氏,大家自然会选择相信宋老夫人的话的。   在场不少人都是当婆婆的,对媳妇要求虽不算严苛,但却没哪家的媳妇敢撇下婆婆躲在家里叫婆婆先来的。   若这路上婆婆有个头疼脑热怎么办?谁来伺候?   这个闵氏,可一点都没有当媳妇的样子,之前在辽东不能尽孝也就算了,回来京城还摆谱起来……也难怪宋老夫人不喜欢她!   众人围着宋老夫人劝道。”您啊,也放宽心些,宁国公夫人在京城也呆不了多久的,过不了几日就要回去辽东的,您身边有孙儿陪着,有什么可烦闷的?”   “是啊,您可别为了这么些小事儿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就划不来了,宁国公夫人靠不住,到时候您可是还要帮着带重孙儿的,您要是累坏了,那可怎么办?” 第133章 松鼠桂鱼(二)   顾念溪嘴角忍不住弯了几分。   原先她就听人说起过宁国公老夫人厉害,后来见了只觉得没多厉害,再如今一瞧,嗯,宋老夫人不愧是教出宋宴的人,比宋宴还要厉害,一句话没说了,就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   宋老夫人摆摆手,“我年纪大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不知道还禁得起他们这样折腾多久……”   得,这下子连魏老夫人都坐不住,说起宁国公的不是来,只说什么“儿大不由娘,养了儿子就是名声好听”之类的话来。   魏老夫人没读过多少书,性子向来是直来直往的,很多时候旁人总觉得她太过耿直,与京城那些夫人太太是格格不入,当初魏皇后没嫁给皇上时,魏家不显山不露水的,哪怕是魏皇后嫁给了皇上,成了皇后,不少人也没少在私底下埋汰魏老夫人。   可宋老夫人却极给魏老夫人面子,很多时候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却没几个敢像魏老夫人似的堂而皇之说出来,别的不说,就说魏老夫人养出魏皇后这么娴淑知礼的孙女来,就能看出她是个有智慧的。   很多时候啊,不是书读的多就算是厉害,那闵氏跟着闵阁老启蒙的,又是个什么样子?   魏老夫人一开口,旁人就只有听的份。   当着宋老夫人说她老人家儿子和儿媳妇的坏话,一般人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众人议论声中,闵氏是姗姗来迟。   她脸色不大好看,很苍白,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闵氏上前给魏老夫人请安时,魏老夫人对她神色淡淡,一屋子人都不敢搭腔。   闵氏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与宋老夫人说话,“……今日起来身子不适,我差人与您说一声的时候,谁知道您已经走了,实在是我的不是。”   还未等宋老夫人开口说话,魏老夫人就呛声道。”我说宁国公夫人啊,这里是京城,可不是辽东,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想当年我们当儿媳妇的时候,别说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就算是病的起不来床,都得站在婆母身边服侍得,一个孝字那可是大过天!”   闵氏神色晦暗不明,却只能说是。   宋老夫人只淡淡道。”不打紧的。”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可一个个字落在闵氏耳朵里宛如一巴掌抡在她脸上。   宋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好像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周遭已经有人面露几分讥诮之色来。   向来养尊处优,被人呵着护着的闵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屋子同人寒暄的,浑浑噩噩的说了几句话这才下去。   等着她一走,魏老夫人更是没好话了,“……也不知道闵阁老是怎么教养姑娘的,当初闵大姑娘是人见人夸,怎么这个小姑娘就不像是一个娘生的?唉,也是难为你了,都这把年纪了,还摊上这样一个儿媳妇。”   魏老夫人与宋老夫人年纪都大了,平日里上门讨热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今外头锣鼓喧天的,她们更觉得闹人,索性将屋子里不相干的人都遣了出去,姐妹俩儿亲亲热热坐在屋子里说话。   当然,宋老夫人以侍奉的名义将顾念溪留在了自己身边。   说起这事儿,宋老夫人是直摇头,“这都是儿女欠下来的债,好了,今儿是你们府上大喜的日子,就不说这些糟心话了……好在清平是个不错的,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大大咧咧,没什么城府,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应该与你合得来。”   “那敢情好,原来皇后娘娘养在我身边时就太庄重了些,怪没意思的,如今来了个小丫头,正好陪着我说说话,我们也是倒霉,都是享不了儿媳妇福的人,只能享享孙媳妇的福了。”魏老夫人是个乐观的,这还没见到清平郡主的面了,就满心欢喜。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正给两位老夫人剥山核桃的顾念溪面上,努努嘴道。”将才人多,我没好意思问,你这是什么打算?”   宋老夫人笑笑,“我这是什么意思,别人看不出来,你还看不出来吗?”   两位老夫人极有默契笑了起来。   顾念溪只觉得不对劲,她总觉得宋老夫人话里有话,却又不敢细想……只抬起头茫然看着两位老夫人。   两位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甚。   因宋老夫人并不喜欢热闹,所以也并没怎么出去走动,露了个面就算是完了,到了傍晚时天气凉快些也没管闵氏,直接带着顾念溪回去了。   宋宴免不得要留在承恩侯府喝酒的。   想必是见到了老姐妹的缘故,宋老夫人的心情不错,可见并没有受到闵氏的影响,笑眯眯道。”……今天晚上我叫小厨房里做松鼠桂鱼给你吃,前些日子擅做这道菜的厨娘儿子娶媳妇,耽搁了几个月才回来,她别的菜都做的一般,唯独这道松鼠桂鱼做的好吃,说是家传的方子,打小琳琅就爱吃这道菜。”   “是吗?“顾念溪却觉得有些惊愕,”我原以为大人只爱吃清淡口味的菜了。”   宋老夫人笑着解释道。”就因为他平日里爱吃清淡的菜,所以这道松鼠桂鱼就显得特别不一般,前几日琳琅还问起我说那厨娘什么时候回来……若是晓得我们俩儿躲起来吃松鼠桂鱼,那就有意思了。”   顾念溪想到宋宴那样子,也觉得好笑。   等着回去了宁国公府,宋老夫人免不得多交代几句,直说顾念溪厉害,可不能再叫小厨房的人在她跟前丢了脸。   原本满院子的人这些日子因宁国公与闵氏的事,在宋老夫人跟前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如今见她老人家心情不错,一个个也是喜笑颜开,陈嬷嬷更是自作主张加了两个院子里厨娘的拿手菜。   等着松鼠桂鱼端上来的时候,顾念溪有些明白为何这位厨娘只会一道菜还能得宁国公府上下的青睐了。   色香味俱全,这道松鼠桂鱼还没端进屋了,顾念溪就闻到一股子香气。   一筷子下去,外头的焦焦脆脆的,里面却是鲜嫩多汁,不像寻常的松鼠桂鱼那样寡淡。   就连一向挑剔的顾念溪都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赞叹道。”可真好吃。”   能得她夸奖的菜并不多。   宋老夫人与有荣焉的笑道。”我就说吧,这道菜肯定好吃,小时候琳琅不肯吃饭,每次我什么都不说,只叫人送几道菜过去,其中就有这道松鼠桂鱼,每次琳琅见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投降的……”   顾念溪听了笑的不能自持,没想到宋宴还有这般贪吃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他。   等着宋宴回来时,顾念溪与宋老夫人笑的不能自持,他还没进来呢,就听见两人的笑声,惹得他走进来时也是嘴角翘起,“说什么,这么开心?”   宋老夫人笑着道。”说你坏话了,怎么能说给你听?”   宋宴没有多问,转而却被桌上只剩下鱼骨头的松鼠桂鱼给吸引了去,不由问道。”周娘子回来了?”   周娘子就是那个擅做松鼠桂鱼的厨娘。   宋老夫人点点头,含笑道。”今儿下午刚到,晚上就开始下厨了,晓得你爱吃,还专门给你留了鱼,打算晚上做给你吃当做宵夜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没同人吃酒?你走的时候,你父亲在做什么?有没有喝酒?他身上有伤,不好多喝酒的。”   她老人家嘴上再怎么埋怨不喜宁国公,可心底还是心疼儿子的。   宋宴老老实实回答,“我回来的时候正见着良国公拉着父亲喝酒,说好些年没与父亲一起喝酒,您放心好了,这件事上父亲向来有分寸,就算是良国公贪酒,父亲也不会多喝的。”   再说了,这不是有闵氏盯着吗?   宋老夫人这才放心。   吃了饭,顾念溪则告辞要回去,宋宴出来送她。   已经到了七月,因才下过雨的缘故,傍晚时分倒也不是那么热,有微风拂过,倒也惬意。   将顾念溪送到二门处,宋宴却道。”你知道宁国公府最出名的是什么吗?当初我母亲嫁过来时三年没有子嗣,闲来无事,所以很喜欢养花,那个时候花圃到处都是花团锦簇的一片,只是等着我母亲过世后仆妇打理不尽心,很多花儿都死了……倒是池塘边的莲花开的依旧好,要不你陪我去后花园走走吧?”   因喝过酒的缘故,他身上的酒气随着风一起吹了过来,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说起这些话时却带着几分寂寥。   顾念溪在来之前无数次告诉自己,自己是因为宋老夫人才去承恩侯府走了这一趟的,自己迟早是要回广阳的,是要和宋宴划清界限的,不该想的不要想……可如今看着宋宴这样子,拒绝的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宋宴对自己这么好,自己陪他去散散步也不过分吧?反正自己也是要回广阳的人,以后想要报答宋宴都没办法,就陪着他说说话吧,他父亲和继母回来了,心里肯定不好受的。 第134章 松鼠桂鱼(三)   顾念溪便陪着宋宴一起去了宁国公府的后花园。   池塘里的莲叶是一望无穷,翠绿,碧绿,深绿,浅绿……其中还夹杂着即将凋谢的莲花与才露尖尖角的莲蓬,一阵微风吹来,鼻尖都是一股子清香,让人觉得很舒服。   宋宴有一搭没一搭的与顾念溪说着话,“你也知道,我向来喜欢吃清淡的菜色,至于松鼠桂鱼,从前小时候不懂事,听到这道菜的名字只觉得厉害,想着桂鱼在水里,怎么能吃下松鼠?是不是我吃了这道菜,也能变得很厉害,所以就吃的多了。”   “后来祖母见我喜欢吃这道菜,还专门寻来了周娘子,渐渐地,长大了也就知道这道菜的来历,可那个时候已经习惯了这道菜,生辰,逢年过节,甚至是我高兴,不高兴的时候,祖母都会要周娘子做了这道菜……若是隔上一些日子不吃,我还觉得不习惯。”   顾念溪想到小时候傻乎乎的宋宴,只觉得好笑。   她也忍不住说起小时候的趣事来,“我倒是记得我小时候贪吃得很,那个时候官妈妈身上虽带着傍身的银子,可却不敢太过于张扬,官妈妈是每日都要去做帮工的。”   “官妈妈做饭那手艺……虽说你没尝过,但应该也是听人说过的,嗯,很是一般,小时候我就挑嘴,官妈妈做的饭菜吃上两口就不肯吃了,到了下午饿得很了就和阿魏瞎捣鼓,捣鼓捣鼓着,还真捣鼓出些意思来。”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我们在广阳的小院子里还有一个大水缸,里头养着黑鱼和桂鱼,官妈妈走的时候肯定顾不上这些鱼的,也不知道这些鱼是不是都被野猫给偷完了……还有院子里有一棵葡萄藤,我记得院子最角落的那一块葡萄是最甜的,今年也没尝到这葡萄到底甜不甜……”   一副很惋惜的样子。   宋宴挂在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滞住了,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还是想回去广阳吗?”   “对啊。”顾念溪想也不想就点点头,“广阳虽比不得京城繁华热闹,但我和姐姐的身份还是见不得光的,是罪臣家眷,呆在京城实在是不方便,况且我姐姐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打算的,生怕她趁我不注意又想出什么法子来……还是回去广阳安全些,也免得我整日提心吊胆的。”   但她青春年轻的,哪里会喜欢贫瘠无趣的广阳呢?   宋宴脱口而出,“可若是我不想要你走呢?”   啊?   顾念溪没听懂这话中的意思。   按照宋宴的本事,若是不想要她离开京城,她是怎么也走不了的……只是宋宴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还真的想娶她不成?   她嗫嚅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娶你为妻。”   宋宴看着她的眼睛,是一字一顿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要娶你为妻,之前的话我不是说说而已的,我想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你娶进门,等着三四十年之后我们还能像这样一样在花园散步,叫我们的孙儿给我们摘莲蓬吃,还能家长里短说着闲话。”   顾念溪的耳根子都红了。   什么孙儿?   她又没说要嫁给宋宴!   这人怎么这么唐突!   顾念溪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只道。”宋大人,我觉得有些话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你是天之骄子,你的婚事不光是宁国公府,就连宫里头的皇上和太后娘娘也是要过问的。”   “我明面上是普通商贾人家,论身份给你当外室都是高攀了,更别说其实我还是罪臣家眷……从前没人盯着我,可要是我真的嫁给了你,难免会有人从我身上查起来的,到时候肯定会影响了你,甚至影响了整个宁国公府。”   宋宴虽说是窦太后的亲外孙,平日里是备受疼爱,但却不得不承认窦太后对宁国公府很是忌惮,要不然也不会直到如今也没说将宁国公召回京。   宋宴觉得心里是甜滋滋的,顾念溪并没有说不愿意嫁给他,而是担心自己的身世会连累到他。   他相信,哪怕顾念溪如今并不喜欢他,可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一门心思对顾念溪好,顾念溪终有一日会喜欢上自己的。   他郑重其事道。”当日我已经与你姐姐说过了,我会娶你为妻,替林家翻案,你们要相信我才是,阿溪,你给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里,我一定还你祖父一个公道的。”   “这一年的时间里,你们就安安心心呆在京城,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们顶着!”   “等你姐姐回来之后,我就会找她说这件事的,还有我祖母那边,她也晓得我的心思,你放心,她老人家并没有反对,至于太后娘娘和我父亲那边,你放心,都交给我好了……”   顾念溪想到今日宋老夫人与魏老夫人话里有话,并不觉得意外,可莫名的,她的脖子根都红了。   顾念溪是晕晕乎乎的,连自己怎么回去都忘记了。   今儿是累了一天,若换成平日,她是脑袋一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可今日却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夜里的温度很是适宜,不冷不热的,可她心里却觉得燥燥的。   一下子想到宋宴那些话,想着若她嫁给了宋宴,到时候两人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当年先太子一案涉及颇多,又涉及到先皇,就算是宋宴,想要翻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下子她又在想宋宴到底是喜欢自己什么,若说自己容貌出众,可宋宴出生宁国公府,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不至于单单喜欢上自己的颜色,要说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就是一身厨艺,可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过谁因为哪个姑娘厨艺好就娶别人为妻的……   思来想去,她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临近中午起来时,她这样子可是把官妈妈吓了一大跳,不仅神色憔悴,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官妈妈想着昨儿姑娘回来时还是笑眯眯的,怎么一宿之间脸色就变了,她并未多想,只觉得是不是自家姑娘在承恩侯府受了排揎,忍不住道。”姑娘可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一家有女百家求,那承恩侯府的魏小少爷喜欢你又不是你的错,不管着自家爷们冲着一个姑娘家的撒气算怎么一回事?再等等,等着大姑娘回来了,咱们就回去广阳,这京城再好,咱们以后也不来了。”   顾念溪也不好对官妈妈解释什么,只打岔道。”官妈妈,不是因为这个……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官妈妈连忙给她端来一碗绿豆粥和几块米糕,好让她先垫垫肚子,“姑娘中午想吃什么?我要阿魏给你做。”   顾念溪认真想了想,只道。”我想吃松鼠桂鱼。”   这……官妈妈有些为难。   阿魏的手艺都是跟着顾念溪学来的,顾念溪这个当师傅的没做过这道菜,阿魏哪里会做?   不过旋即她就笑着道。”我要阿魏试一试。”   顾念溪就在这样患得患失中过了好几日,也没心思研究新菜,要么是坐在窗棂下愁眉不展,眉头紧锁,要么是坐在院子里的竹床上痴痴傻笑……惹得官妈妈一众人觉得她是不是魔怔了,想着托花大娘问问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得道高僧,好来给自家姑娘好好看看。   没想到还没等官妈妈找到得道高僧,半夏又苦着脸过来了。   这次半夏是愁的不像样子,一看到顾念溪那眼泪恨不得又要掉下来了,“顾姑娘,您可不知道,这几日我过的叫什么日子,少爷和清平郡主闹得不可开交,连我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都跟着遭殃。”   顾念溪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半夏就着阿魏端来的一碟子米糕,一碟子清茶,絮絮叨叨说了起来,“……我们家少爷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大喜的日子居然宿在了书房,等着第二天一大早想偷偷回去拿衣裳时,谁知道清平郡主却把门给锁了,说什么她那尼姑庵修好了没,还说少爷不是要出家当和尚,也不知道这和尚庙修好了没,更说反正少爷也是要当和尚的,还拿什么衣裳,直接穿袈裟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我们家少爷那脾气,您也是晓得的,当即就闹开了,直说这是他的屋子……最后是吵吵嚷嚷的,这成亲第二日就闹到了老夫人那里去了。”   “老夫人护着清平郡主,不仅把我们家少爷骂了一顿,连带着夫人也遭了一顿训斥,说什么姑娘家的出嫁不容易,若是受了委屈可不能忍着,这一忍就是一辈子的事,清平郡主听了很是得意,因此更是和老夫人一见如故,只闹着说不当尼姑也行,非要要搬着老夫人院子里和老夫人一起住了……您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他长到这么大,还没听说过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儿! 第135章 三不粘   顾念溪听了这话直笑,觉得这还真是清平郡主的做派,她不由多问了一句,“那清平郡主可有闹着要回娘家?”   “这倒没有。”半夏摇摇头,他家少爷与清平郡主之间的关系不好,连带着清平郡主身边的丫鬟也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可他是个没皮没脸的,每日姐姐妹妹凑在她们身边喊,倒也能听到几句话,“说是楚王妃娘娘向来身子不好,原本就对这门亲事不是很满意,在清平郡主出嫁之前就日日掉眼泪的,吃不下睡不好,要是知道清平郡主刚成亲就闹着要回娘家,肯定会伤心的。”   “清平郡主是个孝顺的,不忍心见着楚王妃娘娘为了自己担心,这几日不管怎么和我们家少爷打擂台,却没说要回娘家的话。”   这就好!   顾念溪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番,她虽没成过亲,可原先在广阳的时候也听人说过,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只要不闹得人尽皆知不闹得下不来台,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她笑着道。”清平郡主还是挺孝顺的,这一点你们家少爷可得多跟着学学,人家姑娘家的嫁到你们家去了,本就是离了爹娘亲人,你们少爷脾气又冲,这样可不好。”   半夏可是有苦说不出。   如今难受的明明是自家少爷好不好?夫人见着清平郡主身份高贵,又是新进门的媳妇,不好多说什么,老夫人更好,处处维护着清平郡主,说什么“姑娘家的就是要像清平郡主似的,若是不高兴了就要说出来,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有些委屈一忍就是几十年的事,划不来”之类的话,他们家少爷哭都没地儿哭去。   顾念溪瞧他一副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忍不住道。”对了,你今日过来找我是做什么?”   半夏这才想起了要紧事,原来是魏老夫人请她去陪清平郡主说说话,开解开解清平郡主。   顾念溪是一脸不可置信,“老夫人要我过去陪清平郡主?”   她只觉得不对,按照魏子羡那性子,当初要求娶自己的事儿应该是闹得阖府皆知啊?魏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免有些迟疑。   半夏连忙解释道。”顾姑娘,您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家老夫人要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怕您觉得为难……我们家老夫人还说年少时谁还没个喜欢的人,可到底身边哪个才是陪着自己一辈子的,要分得清轻重缓急,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谁还没个喜欢的人?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要您可别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我们家少爷虽是个糊涂的,却不是个没分寸的。”   顾念溪听了这话直笑,觉得魏老夫人真是有意思,也怪不得当初窦太后选中了魏皇后,魏皇后得魏老夫人教导,又跟着承恩侯夫人念书识字……这样的好姑娘,就算是门第低些,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亲事。   她在心底不由高看了魏老夫人几分,想着难怪宋老夫人平素不出门走动的人,居然会与魏老夫人交好,在不少人眼里,这两个人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的。   顾念溪哪里还有不答应的,只笑眯眯叫半夏带了些点心回去,更要阿魏做了三不粘叫他带回去给魏老夫人尝尝。   半夏很好奇,想要问问三不粘是什么,可怕回话迟了,抱着点心飞快跑了。   她这边是笑吟吟的,宁国公府书房里的宋宴脸上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吴光在一旁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心翼翼回话,“……果然查良河是走了楚王的路子将她那几个义女送进宫去了,说是这几个姑娘是故去付太妃娘娘舅家的女儿,皇上向来是最心软不过,听见楚王提起付太妃娘娘,又见着那几个女子容貌出众,就没叫那几个姑娘离宫,交代皇后娘娘好生安置她们。”   “也不知道楚王与查良河到底要做什么……对了,楚王这几日虽没有再过来,但属下查到户部尚书与吏部尚书都是楚王的人,这几日正有意无意与国公爷套近乎,想必也是有所图的。”   宋宴没想到楚王胆子这么大,明知道自己晓得他的心思,还堂而皇之往宫里塞人。   要知道,楚王独女清平郡主才嫁到了承恩侯府,他就这般行事,魏皇后就算是再贤良淑德心里也是不舒服的,他也不怕连累了自己女儿?   他不由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人人都说楚王将自己这个独女视为珍宝,如今一见,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   “你继续盯着楚王那边就好了,至于宫里,我什么时候去见见皇上,看皇上是个什么意思。”   说着,他更是皱眉道。”当年大舅舅谋反一事,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到吗?”   吴光神色一黯,像有些不敢答话的样子道。”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已经派人从故去先太子妃那边,先太子身边人都查了起来,什么都没有查到……”   这件事远比自己想象中麻烦!   宋宴眉头紧锁,良久才道。”那就从王大海身边查好了,看看当时事发之前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吴光惊得连话都不敢说。   王大海可不是一般人,这人乃是先皇身边的大太监,是一个极得皇上青睐的人,先皇去世之后,皇上送他回福建颐养天年,不仅派了四个小太监近身伺候他,还在福建送了他一间三进三出的院子,至于银子那就更不必说。   到底是伺候了先皇一辈子的人,这点体面还是该给的。   若说查良河从前在云太妃娘娘得势时能在宫里横着走,那王大海可是连内阁大臣们都要给面子的人啊!   宋宴不以为意道。”当年的事情我想起来仍觉得奇怪,就算是大舅父真的要反,也会与太后娘娘商量的,而不是说谋逆就谋逆,而且大舅舅也不是那等无能之辈,刚一起反心,就叫先皇知道了,肯定是有人进宫说了什么亦或者做了什么的。”   之前他就想过要从王大海身上下手,只是王大海这人跟在先皇身边大半辈子,聪明得很,哪里会叫他查到什么?   吴光应了一声,只能硬着头皮下去。   在他出门之前,宋宴还不忘交代几句,“若是冒冒然上门去问,肯定是问不出个什么来的,王大海能够在先皇跟前当了这么多年的大红人,就是因为嘴巴很紧……要是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我就不信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   王大海回福建之前,皇上为表对先皇尊敬,还在所赐的府邸里派了有将士守着,毕竟王大海之前在宫里为先皇当差,还是得罪了些人的。   若是这件事闹开了,只怕不到一个月,窦太后和皇上那边都知道,他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查到线索。   吴光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应了一声下去了。   一转眼就到了初秋,顾念溪也是渐渐出入承恩侯府的人了,最开始去承恩侯府几次,她还担心承恩侯府的人会对她有所轻慢,没想到就算是承恩侯夫人对她不喜,可见着魏老夫人喜欢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魏老夫人可不像是寻常的婆母,若不待见媳妇是背地里使绊子,亦或者含沙射影说些有的没的,好家伙,魏老夫人是直接开门见山,也不管你受不受得了,一来二去的,承恩侯夫人就算再厉害,也不敢惹自己这个婆婆。   如今在她的开导下,魏子羡与清平郡主的关系也算是有所和缓,起码两人见面不像仇人似的,就像是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就用顾念溪的话来讲——这人永远对自己都是宽容,对别人是苛刻的,咱们又不是十全十美的人,凭什么要别人做的样样好?叫我说,魏子羡也不是坏人,你们这门亲事是太后娘娘赐下来的,不是说合离就合离的,还不如试着先相处相处,难不成他身上还真没半点闪光点?   若是到时候真相处不来,到时候你们一个再当和尚,一个再当尼姑也不迟,你说呢?   清平郡主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这话传到魏老夫人耳朵里去了,她也不由得暗暗称好,觉得宋老夫人没有看错人,甚至还托人带话给宋老夫人把顾念溪给狠狠赞扬一番,说这门亲事得早点定下来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万一顾念溪被别人娶走了,那琳琅怎么办?到时候宋老夫人只怕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些事顾念溪是浑然不知。   她只觉得这几日宋宴来的是愈发少了,有的时候就是来了也是匆匆坐一坐,喝杯茶就走,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不说她了,就连官妈妈等人都暗觉不对,觉得这两人之间是不是吵嘴了。   平心而论,官妈妈虽不愿意顾念溪给宋宴做小,但不得不说,若是顾念溪能够风风光光嫁到宁国公府去,她做梦都能笑醒,宋宴的本事,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第136章 鲈鱼莼菜羹   顾念溪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期间她不是没有去过宁国公府给宋老夫人请安,不是没有问起过,可宋老夫人每次都是三言两语将这件事被拨弄过去。   她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宋宴已经在着手替祖父翻案吗?   这样想着,她又忍不住担心起来,这件事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没想到铺子里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闵氏。   如今已到了夏末初秋,天气凉爽下来之后铺子里生意好了不少,再加上之前她推出不少新菜来,这铺子里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可以说是一位难求,等着闵氏过来时自然是没位置的,不过闵氏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吃饭喝茶的,身份一亮出来,官妈妈连忙禀了顾念溪。   顾念溪一愣,旋即却道。”请宁国公夫人进来院子里坐吧!”   外头喧嚣,如今院子里的菊花开的好,也是说话的好地方。   闵氏带着浩浩荡荡的仆妇走了进来,神情倨傲,却难掩脸上的疲态。   顾念溪曾在宁国公府不远不近见到了闵氏几次,也曾打过招呼,但更深的交往却是没有的,宋老夫人不喜欢闵氏,不会让她与闵氏有什么来往,闵氏又自诩是阁老之女,对小门小户的她是一贯瞧不上。   今儿,太阳是打从西边出来呢?   顾念溪还是极有规矩迎了上去,“不知道夫人过来了,有失远迎。”   闵氏淡淡笑了笑,说起了客气话,“先前我刚回来京城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你这间铺子,一直没机会来看看,后来见到了你,想着你是个聪明伶俐人,今日闲来无事,索性过来走走,也好尝尝天香楼到底是哪里落了下乘。”   她话里话外都带着亲近,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笑意并未触及到眼底。   是近日烦心事太多笑不出来,还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顾念溪……这就无从得知。   来者是客,顾念溪笑眯眯说起今日有些什么菜,“……今日有一道莼菜鲈鱼羹还不错,鲈鱼是一大早就送过来的,这季节得来一篓子莼菜可是稀罕东西,夫人不妨尝尝看?”   今日闵氏过来本就不是为了吃东西的,如今不管是宁国公也好,还是她兄长也好,还是请了说项的人求到宋老夫人跟前,想要把这孩子生下来,宋老夫人的态度都很明白——没门。   她这孩子本就来得艰难,当年灌下去一碗绝子汤,虽说后来催吐了大半,但多少还是有影响的,从辽东回京城一路舟车劳顿的,身子也不大好……前几日她偷偷请大夫来看过,只怕这一胎后,她是再难有子嗣的。   哪怕拼了这条命,她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她是真的走投无路,被逼的来找这个商贾女,她听乳娘说这个顾念溪很得宋宴与宋老夫人的喜欢,试一试总是好的。   就着“什么时候的鲈鱼好吃,莼菜就要吃初冬时候”之类的话说了一刻钟,阿魏就把莼菜鲈鱼羹端了上来。   羹汤里加了鲜笋,汤汁是用鱼肉与鱼骨头熬制出来的,鲈鱼之前又是先上蒸笼蒸过,所以和闵氏平日里吃起来的鱼羹不一样,味道虽不错,但她却没什么心思,勉强喝了几口之后终究是按捺不住,只道。”我有些话想要和顾姑娘单独说说。”   她这话音刚落下,她身后的乳娘就带着人下去了。   倒是顾念溪身后的官妈妈想着输人不输阵,一直站在她身后镇场子,像没听到似的,哪怕顾念溪故意支她,要她去厨房看看阿魏忙不忙得过来,她也不忘说,“……姑娘有事喊我一声,我马上就出来。”   闵氏神情不虞,她又不是什么会吃人的老虎?   等着仆妇都避开了,闵氏这才搅动着手中的鱼羹,开门见山道。”顾姑娘是喜欢琳琅的吧?”   琳琅这两个字喊得是极别扭生硬。   顾念溪不知道她的来意,也不好冒冒然接话。   闵氏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说起来我也才比顾姑娘大上十来岁,也是从当姑娘那个时候过来的,喜欢一个人,眼睛里那是藏不住的,想当初我父亲还在世时候,国公爷与我兄长交好,那个时候就时常来闵家来找我兄长一起玩,那个时候,我姐姐见到国公爷时也是和你一样的表情,三分羞怯,七分喜欢。”   顾念溪自诩自己不算是聪明人,碰上闵氏这样有十二个心眼的人,免不得打起精神,“我自然是喜欢大人的。”   她大大方方承认了,不光是她,京城之中喜欢宋宴的姑娘是数不胜数。   闵氏笑着道;。”你也是个容貌出众,又恪守规矩的,要不然老夫人也不会这么喜欢你了,只是可惜啊,你身份不显,要不然就以你的聪明伶俐怎么会沦落到给琳琅当外室?”   “老夫人的打算我也是略知道些的,先暂时将你养在外头,等着过两年琳琅的妻子进门生下长子,再迎你进门,自古以来,这外室最好也不过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只是可惜等着几年之后你的儿子见着你连声母亲都不能喊,庶出子处处还得受主母排挤,顾姑娘也算是有本事的,难道咽得下这口气?”   顾念溪故作懵懂道。”可除了这样,也别无他法了……”   见顾念溪上钩了,闵氏再也按捺不住,直奔主题,“我虽与顾姑娘没什么来往,却也是与顾姑娘一见如故,你也知道,我是个当后母的,当初保宁长公主的死虽与我没什么关系,可这些年来琳琅一直待我不亲近,若是娶个高门大户的嫡女进来,岂不是压得我连头都抬不起来?”   “说句不怕顾姑娘笑话的,我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我看顾姑娘就正好,温柔娴淑,聪明懂事,不知道顾姑娘可想风风光光嫁进宁国公府?”   顾念溪心里一跳。   这话若是诓诓那些十五六岁,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说不准还真行。   但她开门做生意也有半年的时间,晓得天上不会掉馅饼,只道。”多谢夫人好意,只是大人和老夫人那边怕是不会同意的……嫁进宁国公府,我做梦都不敢想这等好事。”   闵氏免不得要狠狠夸赞她一番,最后只道。”……这事儿交给我来想法子,顾姑娘是生意人,想必也知道这天底下的好事儿都是一桩换一桩的,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顾姑娘能在老夫人和琳琅跟前说几句好听的,能保住我肚子里的孩子。”   说实在的,如今她与宋老夫人闹得很僵,甚至宁国公府都沦为了京中的笑柄,她怀的到底是宋老夫人的亲孙儿,她就不相信宋老夫人真的一点不舍不得都没有……她并不指望顾念溪真能说服宋老夫人,可有人能帮着传达宋老夫人的心思,她好对症下药也行啊。   至于顾念溪嫁给宋宴当正妻的事儿,她一没立字据,二没当着众人说起……到时候就算是反悔了,还有谁会说什么?一个是商贾女,一个是宁国公夫人,傻子都知道该相信谁!   顾念溪面露迟疑。   闵氏是劝了又劝,说什么“如今你和琳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的话琳琅怎么会不听”,又或者“我哪怕这一胎生下了儿子,也比琳琅小了将近二十岁,哪里能动得了琳琅的位置,再不济还有宫里太后娘娘坐镇”之类的话。   到了最后,顾念溪只能道。”这件事,夫人还是容我好好想想吧。”   闵氏是喜滋滋回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顾念溪就差满春去送了一封信给宋宴,将闵氏的想法写在信上,并提醒他这件事闵氏怕不会轻易算了的。   可一连着好几日,宋宴都没有过来。   顾念溪不免有些担心,还专程去看过一次宋老夫人,只听说宋宴去了福建。   顾念溪心里一惊,想着这封信应该也会送到福建去的,却不知道宋宴去福建是做什么,“大人不需要每日上朝吗?怎么就去福建呢?也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还是……”   话说到一半,她这才觉得自己话说错了,内宅妇人都不得干政,更别说她了。   好在宋老夫人并不介意,想着她是关心宋宴,心里只有高兴,拍着她的手道。”你也晓得,原先琳琅没有进宫当差时,喜欢四处游历,说是在福建有个朋友病了,他想要去看一看……至于每日上朝的事儿,他也已经与皇上告了假。”   “不过你的担心也没错,他本就是皇上的外甥,虽说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坐上三品兵部侍郎的位置,但是保不齐有人在外头说三道四的,这去一趟福建,别人也不知道他有个什么事儿,说不准还以为他是去游山玩水的。”   顾念溪笑笑,不好在老夫人跟前说宋宴什么,转而问起老夫人最近身子可好。   一场雨下来,天气骤然冷了起来,一冷一热的,很容易染上风寒,前几日她都觉得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更别说像宋老夫人这些年纪大了,只怕有个头疼脑热的是再所难免。 第137章 绿豆沙   宋老夫人只笑着说自己一切都好,想着连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都知道在自己跟前嘘寒问暖,闵氏这个当家主母打从在自己跟前吃了几次排揎之后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了,心里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再次在心里怀念起闵清和保宁长公主来。   若闵氏有她们俩儿一半孝顺懂事,她也不会硬撑着要闵氏堕掉孩子,这孩子也是她的孙儿,宁国公府一向子嗣艰难,她哪里舍得?   想到这里,宋老夫人不免有些意兴阑珊,有些乏了,不过她还是叫陈嬷嬷招呼着顾念溪喝冰镇绿豆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原先我们年轻时候都是喝绿豆水,清凉又解暑气。没想到后来的人更聪明,把绿豆煮成沙,比绿豆水好喝多了,再用冰镇一镇,连我每天都要用上小半碗,你们铺子里也可以试一试,若是冰不够,只管去找琳琅。”   “如今虽到了初秋,可大中午的时候还是热得很,得用些冰,要不然走几步身上都是汗。”   顾念溪听了直笑,说好。   她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见宋老夫人兴致淡淡,说了会话就走了。   不过出院门的时,只见着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有个婆子探头探脑的,这宁国公府里头,从前可不会这么没规矩的,可见是闵氏的人……她忍不住在心里摇摇头,要是她,她也一样不喜欢闵氏的。   过了两三日的一个晚上,顾念溪正准备歇下,却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扭头一看,屋子里站着的这人不是宋宴还是谁?   宋宴平日里都是穿的直裰,看起来矜贵又俊朗,可今日却是穿着一身玄黑色夜行衣,手腕与脚腕处都绑的紧紧地,和平日里贵气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似带着几分豪气。   还未说话,顾念溪就率先笑出声来。   宋宴被她这一笑还怪不好意思的,他本是打算回去宁国公府洗个澡换身衣裳明早上再过来的,可转而一想,这小丫头没经过什么大事儿,被闵氏这一吓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什么也顾不上,匆匆过来了,“你倒是还笑的出来……这几日闵氏可还有派人来找你?”   其实他想问的是这些日子你可有想我?   可这话太孟浪了些。   顾念溪却嘘寒问暖的,“你这装扮,可是才从福建回来?我听人说来往福建一趟至少一个月的时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饿不饿,可要吃些什么?”   话音落下,她这才觉不妥,这大晚上的,要是官妈妈晓得宋宴在她屋子里,只怕又要对宋宴甩脸子的,忙又改口道。”前几日我去你们宁国公府尝过宋老夫人差人做的绿豆沙,觉得味道还不错,刚好房里还有些绿豆沙和米糕,你要不要先垫一垫?”   宋宴听着是心里暖洋洋的,直说没事,“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吃过面了……闵氏那边你不必理会她,她这是走投无路了,前几日我接到信,说是她还进宫去求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那脾气,怎么会答应她把孩子生下来?她吃过的盐比闵氏吃过的米还要多,哪怕闵氏把我推出去,说我名声受损,太后娘娘却也说这是宁国公府的家务事,她不好插手。”   “太后娘娘和祖母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很清楚祖母的性子,祖母说出去的话,再不会有转寰的余地……闵氏那是实在没办法,不管法子能不能成,所以才想着找你试一试,以后她要是再来找你,你就只管说已经在祖母跟前美言过了,不管是我也好,还是祖母,都把你狠狠训斥了一顿,这件事你管不了。”   “至于祖母那边,我去与祖母透个声儿,也要祖母心里有个数。”   他把顾念溪择的是干干净净。   顾念溪应了一声,转而问道。”你去福建做什么?”   之前她也没听宋宴提起过。   宋宴也没瞒她,“查出些事情来,当年大舅舅谋逆的事,还真有些不对劲……当年王大海是先皇身边的大太监,如今在福建,我去了福建严刑拷打算是问出来了,当日事发之前有人进宫见了皇上,这人是当朝阁老陈大汫,他走了之后,先皇就在御书房坐了很久,派人去捉拿大舅舅,一刻钟之后,大舅舅就妄图带人逼宫,结果直接被拿下了。”   陈大汫?   顾念溪虽没见过这个人,对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   这人很有些本事,乃是白丁出身,当年家中贫寒,到了临产时还在井边打水,腹痛难忍,也没个帮手,靠着自己一人在井边把孩子生了,父亲采药回来想着多了一口人吃饭不知该喜该忧,直接给儿子取名王大井。   王大井中了举人后嫌名字不好听,这才改名为王大汫,却也不免有人拿名字笑话他,他却一直落落大方,听见有人议论只是笑笑,并不当回事,私下却是更加认真读书,最后靠着一路苦读三元及第,先皇在世时就对他颇为看重,说他刚正不阿,等着皇上继位,更是在众人举荐下入了内阁。   她不由道。”难道是他设计了先太子谋逆……”   宋宴摇摇头,也是一脸困惑,“当年王大汫不过是户部的一个侍郎,颇有些得先皇喜欢罢了,应该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而且当年户部与云太妃娘娘,赵王他们也没什么来往,犯不着铤而走险的。”   但不管怎么说,王大汫这人很是可疑,得好好查查。   宋宴不愿顾念溪在这件事上担心,笑着说起福建的见闻,最后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来,“送给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顾念溪有些汗然,宋宴去福建时间那么紧,还想着给她带东西?   可不得不说,她心里又是甜滋滋的。   她打开锦盒一看,却见这硕大的夜明珠在不甚明亮的屋子里发出熠熠光亮来。   她吓了一跳。   夜明珠有鸡蛋那么大,浑身通透,并无半点瑕疵,她忙道。”这,这是夜明珠?你怎么得来的?”   就算是这东西放在宁国公府,也是好物件。   宋宴笑了笑,郑重道。”你别管我是怎么得来的,反正给了你的东西那就是你的……当日我与你说过要你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定会替你祖父平反,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可我听祖母说哪怕是娃娃亲手上也得有个物件,要不然算哪门子定亲?”   “你姐姐又一向不大好说话,我寻思着给你找个物件来……到时候你姐姐想要替你说亲,你可不能收了我的东西,再答应别人的亲事。”   说来说去,还是怕她跑了。   顾念溪直笑,若是外人听到这话,不知道怎么笑话宋宴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拿不起主意的人?”   说着,她笑眯眯把夜明珠收了下来,“既是如此,那我就收下好了。”   宋宴得寸进尺道。”那是不是你也要给我什么东西?”   顾念溪犯了难,她还真没什么好东西给的。   宋宴瞧她愁眉苦脸的样子,飞快在她额上啄了一口——那你就好好想,我过几日再来拿。   顾念溪只觉得额头温温热热的,眼睛一瞪,正欲说上宋宴两句时,可哪里还有宋宴的影子?   她旋即却扶额笑了起来,一整晚抱着闪闪发光的夜明珠思量着,不如给宋宴绣个荷包好了,里头放上她求来的平安符,宋宴整日走南闯北的,放个平安符也是好的。   如此想着,她几乎是含笑入睡的。   翌日一早,顾念溪起来时脸上还挂着笑,就连向来没什么心眼的阿翩都忍不住道——姑娘可是昨晚上做了什么美梦?怎么这么高兴?   顾念溪煞有其事道。”做梦给你找了个好婆家了。”   阿翩羞得脸都红了。   正笑眯眯打趣阿翩时,外头的满春却说莞姑娘回来了。   顾念溪忙迎了出去。   月余未见,顾莞瘦了些,一见面就主动招呼雲娘分发她从金陵带回来的礼物,笑眯眯道。”……金陵的糕点也是不错,我原本想着带些回来,可后来一想这不是班门弄斧吗?阿圆且不说了,就说满春与阿魏也快出师了,就算是些金陵老字号糕点带回来只怕也是入不了你们的眼,还不如带些有意思的。”   她买的是些琉璃珠子,样式新颖的钗和簪子,给顾念溪的则是一盏琉璃灯,说是晚上点了蜡烛挂在床边很是好看。   顾念溪很喜欢,拉着顾莞问东问西的,“……你的事情忙完了吗?要找的人找到了吗?之前我不是与你说我和官妈妈想回去广阳吗?现在……能不能不回去啊,我和官妈妈觉得京城其实也是挺好的。”   顾莞是多聪明的人啊,当即就听出不对劲来,虽说她从未想过回去广阳,但如今却是笑眯眯道。”不回去广阳了吗?为什么?广阳不是挺好的?阿圆,从前不是你说我们呆在京城不合适,若是身份暴露了不大好,如今怎么又说不回去了?” 第138章 麻豆腐   顾念溪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瞒着顾菀,这种事,迟早也是瞒不住的。   她便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拿出那颗藏在床头匣子里的夜明珠给顾菀看,“……我知道,儿女的亲事该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父母长辈不在,我的亲事该由姐姐你说了算,我更知道世上男儿多薄幸,男人的话不一定靠得住,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哪怕就算是最后我没能嫁给宋宴,哪怕是最后没落得什么好下场,我也不会后悔。”   “反之,若是我这个时候撒手跟着你们回去了广阳,十年二十年,甚至临终之前想起来,只怕都会觉得后悔……”   她语气恳切,眼神真挚,真挚之中更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顾菀看着她,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觉得我非得把你带回广阳?”   说着,她拍了拍顾念溪的手,郑重道。”你是我妹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比谁都希望你过得好,若是祖父能够翻案,你能够嫁给宋宴,那是最好不过……可若是真的最后不能如愿,你也还年轻,又能干漂亮,我就不相信我的妹妹还找不到一门好亲事了。”   顾念溪听闻这话大喜,恨不得在顾菀面上亲一口才好,“你这是答应呢?”   “为什么不答应?左不过再等宋宴一年时间好了,我们又不是等不起?你年纪还小,我也不想你这么早嫁人!”顾菀说的是笑眯眯的,从前宋宴找她时,她并没有将宋宴的话放在心上,可去了金陵一趟,宋宴对她处处防备,去哪里身边都跟着人,她有些人脉能助她进宫,没想到那些人得了宋宴的好处或威胁,避她如蛇蝎。   宁国公府如今是个什么境况,她也很清楚,如今宋宴还能盯着她,可见是对妹妹承诺过什么的,再加上还真叫宋宴查出些当年的事情来,她觉得应该再看看。   若是宋宴敢对妹妹不好,她就算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这个人的。   人这一生可以无拘无束爱一次,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   但身为姐姐,顾菀又免得唠叨一番,比如姑娘家的还是得在意自己的名节,不可做出丢了规矩的事儿……顾念溪自然是连连答应。   顾菀赶路这一趟,也是累了,吃了饭说了会话就去歇着了。   顾念溪这一整天都是眉开眼笑的,可到了傍晚时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白日里她是高兴过了头,并未察觉出姐姐的不对劲来,但是傍晚用晚饭时,阿魏为了给姐姐接风,专程做了姐姐最爱吃的麻豆腐,可姐姐也不过是吃了几口就说饱了。   从前的她虽也吃得少,但总是这道菜尝一筷子那道菜尝一筷子,只说好吃,每次放下筷子都是一副小馋猫的样子,但今日满桌子菜落在她眼里是视而不见,看起来倒像是心情不好,就连她爱吃的麻豆腐也不过是顾着阿魏的面子,尝了几口。   官妈妈都看出不对劲来,“大姑娘这是怎么呢?我看着大姑娘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阿魏猜测道。”是不是因为赶路,所以有些累了?”   顾念溪摇摇头,“应该不是,我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就算是累了,今儿姐姐也休息了大半天,不会说太累,而且更不会食欲全无……可见是有什么烦心事。   用过晚饭,顾念溪偷偷找到了雲娘。   雲娘虽是个姑娘家的,但却是习武之人,平日里也是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自然是一问三不知,想了好久才道。”……大姑娘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就是喜欢去茶楼喝茶,每次一坐就是大半日,我和大姑娘说我们带了六安瓜片回来的,比茶楼的茶味道好多了,大姑娘也不听,反正日日都出去,有一天雨下的很大,还打雷,大姑娘也是出去了。”   “后来大姑娘每次去茶楼回来都不高兴,越往后头越不高兴,原本说的是八月中秋节之前赶回来的,可前几天大姑娘却无端端在茶楼哭了起来,直说要回来京城,所以第二天我们就赶路回来了,这一路上大姑娘也是不大高兴的样子,好几次我见着她,她好像在偷偷掉眼泪,姑娘你也知道,我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不知道该怎么劝……”   她说的是一头雾水,并不知道顾菀到底是怎么了。   顾念溪也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思来想去的,姐姐从小遇的事儿多,性子坚韧,一般的事情根本打不倒她,更别说掉眼泪了,那是为什么?   她愁的是半夜没睡着,心里燥得很,索性去院子里转了转,她万万没想到顾菀一个人呆呆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念溪索性煮了茶上前,姐妹两个坐在月下喝茶。   顾菀说起很多小时候的趣事,比如顾念溪刚出生时,顾菀去抱她,她尿在了顾菀新裙子上,又比如顾菀嫉妒她一周岁时所有人都凑在她身边,曾揪了外头香樟树的叶子往她嘴里塞,傻乎乎的她也不管直接吃了下去,吃到一半发现味道不对这才晓得要哇哇大哭……顾念溪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虽说这些事她都不记得,可有姐姐在的地方,那就有家。   顾念溪亲昵靠在顾菀肩上,抱着她的胳膊道。”……我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我有什么事儿都不会瞒着你的,姐姐,我希望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也可以与我说,我虽没你聪明,但很多时候心里不舒服,这话说出来就好了,再说了,你妹妹又不是个笨的,兴许真能替你想到什么法子?”   其实她还想说,就算是很多事情她不知道如何解决,还有宋宴在啊!   想了想,她觉得姐姐并不如她那样看好宋宴,话到了嘴边也就咽了下去。   顾菀是多聪明的人啊,她这话一出口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是雲娘对你说的吧?其实这件事我也没想过瞒着你,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皎洁的月光之下,她这才娓娓道来。   因为她是查良河最得宠的义女,平日里可以说是在查府能呼风唤雨,前几年的时候因为查良河义女太多,一个个叽叽喳喳的,索性她就拿了银子在外头置办了个小铺子,那时候查良河晓得她一心想着进宫,也没有拘着她,任由她去了。   离开了查良河,她每天日子过得是快活极了。   三天前她去茶楼喝茶时,没想到有人出言轻薄于她,她这个性子肯定是忍不了的,一来二去,那人就要动手,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救了她,因为救他,身上还受了伤。   那时候外头正在下雨,雨势很大,所以她就邀请那人喝茶,一来二去的,当天晚上那人就歇在她院子里。   如此过了一个月的露水夫妻,谁知道那男子动了真情,只说要回去禀了父亲来娶她,神色极为认真。   当时她知道自己是要进宫的,直说自己已经定下婚约,马上要成亲,不过是玩玩而已,要那男子不要当真……从那之后她就搬去了查良河的院子,再没理会那男子,其实也是不敢理会,毕竟她是要进宫的人,这个时候可不能有所闪失。   那男子几乎找遍了整个金陵城也没找到她,一个月后只能离开。   顾菀想着那男子……到底是割舍不下,这才回去了金陵城一趟,谁知道也再没见到那男子的踪影。   听到最后,顾念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与那男子同住一个月,居然还不知道那男子叫什么,从哪里来的?”   她知道姐姐向来不在乎这些,却也没想到姐姐能洒脱到这个地步。   顾菀苦笑一声,“当时他与我说过他是京城人,还要再说,我却不让他说……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有些动心了,怕知道他是谁住在哪里忍不住去找他,没想到最后失算了,自己陷了进去,如今想找他也找不到,金陵还好,有名有姓的人家也不算多,可京城是哪里,想找一个人只怕比大海捞针还难。”   顾念溪认真道。”只要想找,肯定能找得到的。”   她觉得这件事得交给宋宴才行。   顾菀笑着道。”这件事儿可别叫官妈妈晓得了,若是叫她知道,肯定又说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爹娘了,我倒是想的明白,人活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又没害人,难道随性所欲都不行吗?”   她不以此为丑,不过却捏了捏顾念溪的脸,叮嘱道。”不过你可不能与宋宴之间没了规矩,若是叫我晓得了,咱们马上回去广阳。”   顾念溪:……   她忍不住嘀咕道。”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菀挑眉道。”就是!那又怎么样?”   顾念溪笑了起来,她很喜欢这样的姐姐,没心没肺,洒脱不羁。 第139章 小吊梨汤   顾莞自诩自己并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先前以为这男子与旁人一样,不值得惦记,可这些日子午夜梦回,全是两个人之间在一起的事。   不过她也并非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见自己已经努力过,却依旧不见那人踪影,想着应该真的是有缘无份,再加上得顾念溪好好劝说一番,翌日一早起来已与往日没什么不一样。   顾念溪起来后见着姐姐还有心思给院子里的花儿浇水,只觉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她想着昨天夜里姐姐说的那番话,看样子应该是很喜欢那个男子的,也不知道托了宋宴能不能找到那男子……谁知道她正思量这件事了,宋宴就匆匆过来了。   原先顾菀不在,官妈妈便担负起照顾顾念溪的重任来,如今顾菀来了,宋宴一进来,她便看向顾菀,一副生怕她怪罪的模样。   顾菀却是淡淡与宋宴打招呼,“宋大人来了?厨房有刚煮好的红豆甜汤,要不要用些?”   敢情是她找宋宴过来的。   长姐如母,宋宴一扫从前的态度,老实的不得了,就算是不喜欢吃甜汤,也颔首道。”好。”   顾念溪站在一旁直笑。   顾菀扫了她一眼,直接把她打发走了,“阿魏不是说今日中午你们要做小吊梨汤吗?不如你去帮帮阿魏?”   她有要事与宋宴说。   顾念溪有些担忧的看了宋宴一眼,却还是下去了。   顾菀眼观鼻鼻观心,待妹妹进了厨房,冷哼一声道。”她倒是在乎你。”   这话可真叫宋宴不好接,说是不好,说不是更不好,只能岔开话题道。”不知道莞姑娘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顾菀接过阿魏奉上来的红豆汤,亲手放在宋宴跟前,吓了宋宴一跳,可她像是没看见似的,只道。”你与阿圆说的事情,她都与我说了,这个王大海,当初我在金陵时曾听查良和说过的,这人不简单。”   “他是先皇跟前得脸的人不假,可先皇都死了多少年呢?宫里头的事你应该是比我清楚的,自先太子谋逆案之后,对皇上和太后娘娘并不好,当年皇上妥善安置先皇身边的人,不过是因为一个‘孝’字。”   “王大海一个阉人,我就不相信皇上能对他一直这么照顾?”   从前她也是听查良和说起当年的事情,按理说查良和跟在云太妃身边已是十分风光,可到头来与王大海却是差得远,直说王大海如今在福建是天高皇帝远,仆妇成群,锦衣玉食,可以说是在福建能够呼风唤雨。   按照皇上的性子,断然不可能对一个阉人这般开恩的。   宋宴也早想到这里来,“这次我去福建,去过他的宅子,查良和在金陵的宅子富贵,可和他的院子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摆在外头一人高的珊瑚树都有好几棵,上头镶着金刚石。”   “这样的好东西就连我们府上也没有,我记得太后娘娘的慈宁宫里有一棵,也就逢年过节摆出来,怕被人揪掉上面的金刚石了……但王大海似乎不大在意的样子。”   “王大海肯定是与京城有所来往的,只是不知道他与谁交好,这次我先进京了,命人也把他带到京城来,估计如今已经到了湖广两地。”   这……顾菀有些摸不准宋宴的意思。   可仔细一想,宋宴这样做并没有错,王大海可以在福建称病,对外不见客,这样并没有人知道王大海已经被挟持进京,这一路上,宋宴的人再逼王大海装作无事发生正常与京中来信,哪怕是神仙都不一定知道王大海已经来了京城。   高,真是高!   从前她是时常听闻宋宴的名声,可在她看来,宋宴不过是仗着有个皇帝的舅舅,有个宁国公的父亲……谁知道名头是真是假?   可如今,她看向宋宴的目光完全变了,“宋大人,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宋宴笑着说承认了,可见得到顾菀的夸赞,心里还是高兴的——这是不是表示顾菀愿意将顾念溪嫁给她?   至于王大汫,他已经派人盯着了。   只要有线索,总能查出些什么的。   顾菀见他胸中已有沟壑,放心不少,转而又说起顾念溪来,“……说起来也是惭愧,我是阿圆的姐姐,可从小却未陪在她的身边,愧对长辈的嘱托。”   “你说你喜欢她,想要娶她为妻,这一刻,我相信宋大人这话是真心的,可若是有一日你惹得阿圆伤心难过,痛苦难受,我就算是用这条命也要与你拼个玉石俱焚的。”   她欠顾念溪的实在太多。   宋宴惶惶起身,郑重其事道。”你放心好了,我定不负阿溪,我敢以我死去母亲的名义起誓,若是负了阿溪,定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顾菀很是满意。   所以等着顾念溪端着小吊梨汤出来时,她只觉得这小吊梨汤十分清甜,不由多喝了一碗。   因宋宴事多,也没时间留在这里吃午饭,顾念溪也顾不得姐姐答不答应,直说要送宋宴出门。   自宋宴去了福建一趟后,人黑了,也瘦了,但一想到这件事事成之后可以娶心爱的女子进门,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神采奕奕的,“你放心,我没事的,马上要到七巧节了,等到了那一天我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你还没见过京城的七巧节了,到了晚上很是热闹。”   顾念溪笑着说好,一直目送她离开。   等着回去之后,顾菀却是叹气道——可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话虽如此,可她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官妈妈等人不知道听顾菀说了些什么,一个二个笑眯眯打量着顾念溪,看的顾念溪怪不好意思的。   接下来的日子宋宴好像更忙了,不过宋老夫人却是下了帖子给顾念溪两姊妹,这待遇,完全是按世家姑娘来的。   顾菀和顾念溪略收拾一番,在约定的日子上门拜访了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待她们是极和气,一见着顾菀就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从前我见到阿溪,就说这丫头长得像天上的仙女似的,没想到你也长得如此出挑?琳琅和我说过,你比阿溪大上三岁,如今也该十八了吧?定下亲事没有?”   老人家都是很热心的,想着这两姐妹命苦,若是顾菀没定亲,自己帮她说一门好亲事。   顾菀笑眯眯道。”回老夫人的话,我还没定亲了,我啊,不打算成亲的……姑娘家一辈子过的艰难,我从小与妹妹分隔两地,如今找到妹妹只想每日与她呆在一起。”   “可姑娘家的哪里有不嫁人的?”一旁的陈嬷嬷添了一句。   宋老夫人笑着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就是。”顾菀也晓得这位宋老夫人是个不拘小节的,笑眯眯道。”大不了到时候我就在宁国公府陪您好了。”   这一番话说的宋老夫人是哈哈大笑,说的顾念溪是红了耳根子,直说要下去帮陈嬷嬷看看茶水。   谁知道她刚出门,就有闵氏的人给她递话,说是闵氏在花园里等她。   顾念溪正好也想看看闵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折身回去与宋老夫人说了一声想出去逛逛,则出了门。   宋老夫人心里像明镜似的,也没拦着她。   到了花园,闵氏早已是急不可耐,抓住她的手腕就问道。”这件事没成吗?”   她胆子大得很,如今已经在宋老夫人的院子里安插了眼线,宋老夫人如今是个什么态度,当然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顾念溪把手抽了出来,不冷不热道。”夫人这话我有些不懂,当初本就说的是试试而已,该说该做的我都试过了,可大人的脾气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当时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直说这件事老夫人已有定数。”   “叫我说,夫人还不如去求求老夫人……您月份重了,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好。”   闵氏何尝不知道,可她过来不是听顾念溪说这些的,只孤注一掷道。”难道宁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你不想要呢?我可是听国公爷说起过好几次,如今琳琅岁数大了,想要趁着国公爷在京城的这些日子把琳琅的亲事给定下来才是。”   这是赤裸裸的吓唬。   顾念溪不以为意,还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闵氏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啊,根本就不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哪里,“我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夫人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能保住,难道还能左右大人的亲事吗?”   闵氏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贱人……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事到如今,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没这个本事,更不会承认自己是诓骗顾念溪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到时候等着国公爷给琳琅定下亲事来,到时候有你哭的。”   顾念溪不置可否,只笑了笑。   但她的笑容之中却透出许多东西来,有不屑一顾,还有,怜悯。 第140章 佛跳墙   闵氏是家中幼女,在父亲闵阁老没有致仕之前一直是备受宠爱。   可自从父亲带着她回了老家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父亲清廉刚正,原先为阁老时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父亲得意时不敢怎么样,等着他们回去老家,那些人是变着法子践踏他们……那几年的日子,她简直不敢回想,说是从云端跌入泥里一点不过分。   缺衣少食,闵氏倒觉得没什么,可最叫她受不了的却是旁人轻视,不屑且又略带嘲讽的目光。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闵氏只觉得怒火中烧,这个小丫头凭什么这样看自己?为什么出言不逊?   在辽东,宁国公可以说是一手遮天,至于她,那更是说一不二,肆意妄为惯了的,当即也不管这是哪里,想也不想就抬起手,狠狠朝着顾念溪抡去。   顾念溪是谁?   她本就聪明,开铺子这么久,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闵氏脸色一变,她就知道闵氏要做什么,见闵氏手落了下来,更是后退两步。   闵氏落了个空。   顾念溪神色不变,似笑非笑道。”原先我就时常听人说起过夫人,说夫人的父亲闵阁老是个刚正不阿,十分清廉的人,从前我总以为夫人也该是知书达理,温柔大方,没想到……”   她话说了一半。   有的时候话说了一半比说完更巧。   没想到什么……她相信闵氏自己能揣摩的出来,闵氏是个什么德行,闵氏心里应该有数的。   说完这话,顾念溪压根不理会闵氏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转身就走。   等着回去了正院,宋老夫人压根没问她为何出去这么久,笑眯眯拉着顾莞的手说个不停。   若论聪明,两三个顾念溪才能抵得上一个顾莞,再加上她又有意逗宋老夫人开心,直到她们走之前,宋老夫人都是笑的合不拢嘴,拉着她们俩儿的手说没事儿多来玩。   顾念溪心中赞叹不已。   原先她以为姐姐就会琴棋书画,擅钻研胭脂水粉这些,没想到还这般会聊天……看样子查良河还真是费尽了心思。   想到七娘那几个已经进了宫,她不由得想七娘她们怎么样了。   这边宋老夫人听闻陈嬷嬷说了今日闵氏与顾念溪之间的事儿,脸上是笑意全无。   陈嬷嬷很少见到老夫人有这般神色,想着自闵氏回来,老夫人明面上虽依旧是笑呵呵的,却时常夜不能寐,更是无端端叹气,只小心翼翼答话,“……从前闵阁老在京中为官时,也是有些学生的,有的已经是正二品的大员。”   “这几日夫人出去的勤,也去找了那些官员的夫人,那些夫人在京中也有些年头,对于当年的事情也是知道些的,晓得是夫人食言在先,听闻这话要么是推脱身子不好不能出门,要么是借口如今府中事多,没一个敢帮夫人说项的。”   “夫人怕是走投无路,所以这才找到了顾姑娘。”   如今她们依旧称顾念溪为顾姑娘,称呼顾莞则为莞姑娘。   想着前不久孙儿与自己说的话,宋老夫人神色更是不虞,“这个闵氏……真是叫我说她什么好!”   “她以世子夫人的位置许诺了阿溪,难道就没想到后果?存心诓了阿溪,呵,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不能信口雌黄,她倒好,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下作法子都使出来了。”   说着,她更是道。”你去国公爷那边走一趟,告诉他,要是九月之前,闵氏那边还没解决好,就别怪我了。”   “当初我能狠下心给闵氏灌绝子汤,如今我一样能狠下心给闵氏灌堕胎药。”   陈嬷嬷庆幸宋老夫人没叫她直接去找闵氏,想了想,却又道。”老夫人,马上就要中秋节了,按照夫人那性子,只怕闹腾的中秋节都不得安生。”   宋老夫人这次是铁了心,“你只管去就是,过了中秋没多久又是重阳节,这一日接一日的,再拖下去,闵氏这孩子就要生了。”   算算日子,闵氏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五个月了。   真是造孽啊!   要真的有报应,就冲着她来吧。   陈嬷嬷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没多久,宋宴就过来请安。   宋老夫人见到孙儿,心情这才稍微好了些,打趣道。”……吴光说你这些日子忙得很,我算算,你已经三日没来给我请安了,今儿阿溪一来,你就来了?怎么,怕我苛责了她们?”   说着,她更是笑眯眯道。”今儿招待阿溪和她姐姐,我要小厨房炖了佛跳墙,也就逢年过节时一品大员的夫人过来才有这待遇,茶水叫陈嬷嬷她们上的是六安瓜片,姑娘家们不喜欢喝味道重的茶……你可满意?”   宋宴也跟着笑了起来,“瞧祖母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过来问问。”   “您小厨房的佛跳墙做的好,这京城上下谁不知道?上次也就父亲从辽东回来,您差人做过一次,后来父亲还想吃,您直说没有。”   “您疼惜阿溪,大家伙谁不知道?等着阿溪进门,我们好好孝顺您老人家。”   宋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可真是不害臊”。   不过她见着宋宴这般胜券在握,知道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倒也没再问什么。   宋宴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他忙得很,下午接到信,说是王大海已经被送到京城来,他在大兴有个田庄,这田庄是他以吴光母亲弟弟的名义买下来的,看似已经荒废,实则地下还有暗间,一般人根本查不到这里来。   宋宴去暗间里见了王大海。   之前的暗卫说王大海只供出了王大汫,可到底王大汫说了什么,王大海直说记不清了。   是记不清了,还是怕说了自己被人杀了?   宋宴觉得这个王大海重刑之下还能如此,可见当年在先皇跟前屹立不倒是有缘由的。   王大海早在宋宴进门之前被泼了两桶冷水,如今身上又热又冷,浑浑噩噩,见到宋宴那一刻却是瞪大了眼睛,“是你……”   他当然认得宋宴。   当初保宁长公主去世之后,先皇很是怜惜这个外孙,曾说过要把宋宴接到宫中亲自抚养,后来云太妃吹了吹枕头风,这个心思先皇才作罢,可后来也是时常召见宋宴进宫的。   宋宴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   宋宴似笑非笑和他打招呼,“王公公,好久不见啊!”   “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王大海一说话,脸上的伤口扯的他生疼。   他根本不敢多说话,如今皇上继位,可连远在福建的他都知道朝堂之上当家做主的怕是窦皇后……宋宴又是窦皇后的外孙,很多事情窦皇后不好安排人去办,但在宫外的宋宴却是很少出去走动打点。   他心中大惊,这件事若是涉及到宋宴,他兴许还有活路。   可涉及到窦太后,只怕他这次是凶多吉少。   宋宴笑着将这个问题又重新抛了回去,“王公公您说我这是在做什么?大费周章将你请到京城来,总不是请您喝茶的吧?”   王大海不言不语。   宋宴见他身上衣衫褴褛,早已沾满血迹,更是有气进没进出,说句话都是极费力的,知道这件事得快刀斩乱麻,“王公公是先皇身前的大红人,还记得那时候我祖父刚去世,就连我母亲进宫给先皇请安,想要打探先皇对宁国公府是个什么意思,未免都要向王公公讨教几句的。”   “原来人人都说若是拿不准先皇的心思就去问王公公您,您是个乐于助人的,若是能帮衬的绝不推脱,可若是不能帮的,甭管他是王孙贵胄还是内阁大臣,不该说的是一句都不会多说。”   “也正是因此,先皇对您是格外信赖,更说若您不是宦官,定是朝中肱骨之臣。”   “这是多高的评价啊!”   “要是先皇九泉之下知道自己信赖多年的人联合别人骗了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王大海还是不接话。   他这些日子时时刻刻被人盯着,根本无法与外界递消息,根本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宋宴知道多少,查到了几分。   他宫内沉沉浮浮几十年,他知道遇事可不能自乱阵脚。   宋宴背着手,不急不缓继续道。”其实这次将王公公您接进宫来,是我的意思,当年的事情我已经查了个七七八八,却是不敢相信王公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凡事都要问个清楚才是,要不然太后娘娘和皇上也不会同意我接您进宫了。”   这件事窦太后和皇上也知道呢?   王大海心里一惊,他对先皇并不如众人想象那般忠贞不二,若真的如此不晓变通,只怕早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也正是因此,他的宅院周围护卫重重,甚至还养了暗卫。   当时他的护卫被宋宴的人斩杀,但暗卫还在的,知道消息肯定会往京中递信儿……但直到今日,依旧没人来救他,难道说,当年的那些人也被窦太后解决呢?   窦太后的心狠手辣他可是没少见,当初先皇死后,云太妃可是被做成了人彘,朝中议论声不断,可窦太后像是没听见,更别说如今天下太平,她解决几个人,那更是不会犹豫。 第141章 八宝糯米鸡   王大海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这个宋宴是个聪明人,若是叫他瞧出些端倪来,他就完了。   宋宴见他不说话,也没耐心陪着他一直耗下去,“王公公以为不说话这件事就算了?”   “不瞒您说,在我过来之前,我进宫了一趟,太后娘娘的意思也很明白,若是您什么都不肯说,那也不必留着了。”   说着,他冲着吴光使了个眼色,吴光就捧着一个锦盒上前来。   宋宴玩弄着手中的锦盒,似笑非笑。”这个盒子是我们在福建一所寺庙找到的,您应该认得吧?”   王大海一个哆嗦,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开口就道。”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这锦盒,他当然认得。   里头装的是他的子孙根。   他十岁进宫,这辈子根本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没个孩子养老送终,就算是家财万贯又有什么意思?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百年之后将子孙根与他放下一起下葬,下辈子当个完完整整的男人。   他气的浑身发抖,一扫眼却见着宋宴捏着锦盒走到篝火处,看那架势想把手上的锦盒丢进去。   王大海扬声道。”宋大人住手。”   宋宴看向他,目光熠熠,“怎么了?王公公舍不得呢?”   他还是挺了解这些阉人的,当初家中贫寒,入宫是没有选择的,像王大海这样能够爬到这个位置,可以说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挣来的,丢了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这子孙根对他而言却非同小可。   王大海气的直咬牙。   这小崽子……真不是个东西!   当时先太子谋反,窦太后与皇上得先皇厌弃,就连这崽子到了皇上跟前也需要自己帮着美言几句,那时候他见着这小崽子可怜,还招呼他吃过点心。   皇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王大海也知道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若是我什么都说了,宋大人可愿意留我一条贱命?”   “太后娘娘的性子,我也是知道的,只怕到了最后会杀人灭口啊!”   “别的不敢说,留王公公您一条命,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宋宴话音落下,见王大海面上带着几分不相信,淡淡道。”王公公好好想想,我宋宴说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   事到如今,王大海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嗫嚅道。”好,我说,我都说。”   宋宴这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年王大汫因老实本分,出身贫寒,先皇想着京城勋贵们大权在握,想着提拔几个心腹与这些人分庭抗礼,王大汫就是其中一个。   但当着群臣的面,先皇怕惹人怀疑,并未刻意亲近王大汫,甚至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冷落王大汫。   可实际上,王大汫很得先皇相信。   事发当日,王大汫傍晚进宫一趟,与先皇说——太子近日与兵部尚书、侍郎还有几位都督走的很近,臣听说太子今日又去了练兵校场,太子仁善,按理说臣不该挑拨太子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可这些日子太子的行径实在太过于蹊跷,臣有些担心……太子有不臣之心。   先皇本就对资质平庸的先太子很是不喜,相较而言,更喜欢云太妃所出的长子晋王。   爱屋及乌,随着晋王越来越大,先皇看先太子是越来越不顺眼,甚至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   先太子心中也知晓。   先皇想到今日上午早朝时狠狠将先太子训斥一顿的事,当即心中是又气又恼,只要王大海派人将太子请进宫来。   最后的结果是先太子并未进宫,先皇一气之下命人将先太子带进来,却不曾想先太子抗旨不尊,更是亲手杀了派去的几个内侍,更是手持长剑冲向皇宫,砍伤了好几个侍卫。   这是要谋反!   先皇接到消息是怒不可遏,直接命人将太子斩杀于城门之下。   宋宴听到这些话震惊不已,良久没有说话。   他原以为这件事是有隐情的,没想到大舅舅真的杀了内侍与侍卫?   还记得小时候他进宫见着先皇对云太妃,晋王和赵王母子极好,甚至越过了窦太后他们,小小年纪的他只埋怨先皇太过偏心,大舅舅听闻这话只说什么“当晚辈的哪里能议论长辈,要守孝道”之类的话。   在他的记忆里,不管什么时候大舅舅对先皇都是极为尊敬的。   怎么会这样?   王大海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定叫人觉得匪夷所思,忙道。”当年王大人不过是区区个工部侍郎,也没有搭上我这条线,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也纳闷,可等着晚上事发之后,他找到过,塞给了我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直说这是云太妃娘娘的一点心意。”   “我当时就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之处,只是那时候先皇正是盛怒,先太子也已经没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算是再忠心耿耿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的,后来也曾帮着王大汫与晋王在先皇跟前美言过几次的,除了这件事,别的倒是没什么。”   后来的事,宋宴也不是很关心,但他可以断定的是王大海与王大汫还是有来往的。   王大海这人很聪明。   他听人说过,王大海一去了福建就是招兵买马,更是培养了自己的暗卫,就是怕有人对他不利。   想必王大汫最开始也想过杀人灭口,后来见着此计不成,又不敢保证王大海是不是还留了有后手,所以这些年来才一直与他来往不断的吧!   宋宴皱眉道。”那你可知道当时过去传话的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是王大汫安排的人。”王大海是实话实说,“若是换成了别的事儿,我还会去赶着打听一二,但是当初这件事闹得如此吓人,恨不得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哪里敢去打听?”   这倒是事实。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宫外宫外的人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宋宴微微颔首,“如此,那就多谢王公公了。”   说着,他吩咐吴光,要他给王大海准备些吃食,至于他手上的锦盒,也一并交给了吴光,“这东西珍贵,我还是先差人帮王公公保管起来吧。”   王大海心里气的直骂娘。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宋宴这小崽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打算一直关着他?   但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别说命、根、子,就连他的命都捏在宋宴手里,宋宴叫人给他松了绑,却还是派人将他守在这暗无天日的暗间里。   等着宋宴赶回京城时,天空已泛着鱼肚白,他囫囵睡了一觉,吴光就已经将王大汫调查的清清楚楚。   随着密函一同呈上来的还有几样小菜,说是宋老夫人派人送过来的,“……老夫人说您爱吃顾姑娘铺子里的菜,其中这道八宝糯米鸡就是请教的顾姑娘,老夫人只说秋天吃些糯米对身体有好处,里头的食材都是照着顾姑娘交代的买的,应该是味道差不多的,要您一定尝尝看。”   这个祖母……真是的,生怕自己不吃,还搬出顾念溪来。   宋宴是哭笑不得,尝了一口鸡肉,点头说不错,颇有几分那意思。   吴光则在一旁汇报起王大汫的事情来,”……自先太子去世后,王阁老在先皇跟前依旧是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与云太妃娘娘,晋王,赵王关系也不近不远。“   “甚至当初云太妃娘娘去世后,云太妃娘娘娘家有位侄儿任金吾卫副指挥使,皇上免了他的官职,查出他的罪证交由刑部处理,当时云家求了不少人,也有人求到王阁老跟前,但是最后这位副指挥使还是被判了斩立决。“   宋宴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淡淡道。”那照你这样说,这件事疑点颇多,根本不像我们想象中这么简单?这件事,还真是麻烦得很!”   当时先皇驾崩,皇上继位,朝堂之上是乱糟糟的一片。   纵然窦太后对云家不喜,可赶尽杀绝这种事儿完全是没必要,那个时候窦太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怎么替皇上站稳脚跟上头,王大汫保住云太妃侄儿的官位有难度,可保住这人一条命却是完全没有难度的。   那个时候,王大汫已经入了内阁,虽不是首辅,次辅,但他的话还很有分量的。   宋宴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下去查查看,云太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太监,晋王身边的人,云家还活着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至于他,则打算去会会查良和。   毕竟这人当初乃是云太妃身边的第一大红人。   若云太妃与王大汫有所来往,查良和肯定是知道的。   但查良和攀上了楚王这棵大树,想要将他捆起来严刑逼供是行不通的……宋宴想了想,提着礼物去了查良和府上。   为了早日将顾念溪娶进门,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查良和听闻宋宴提着礼物上门时,吓了一大跳,这比宋宴气冲冲上门兴师问罪还要吓人,“他来做什么?他一个人来的吗?当真是提着礼物过来的?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142章 百年老参   查良河如今对宋宴可没什么好印象。   他听楚王说过,这人年纪虽小,却是本事大得很,当初熊质朴的账本虽说他交到了楚王手中,可这些日子他却是动作全无,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种感觉最揪心。   而且他清楚,这些贵胄人物向来是不屑与他们这种阉人打交道的。   但人都已经来了,查良河只好一边派人与楚王送信,一边派人将宋宴请进来。   查良河是在正厅见的宋宴,他万万没想到宋宴还提着礼物过来的。   宋宴含笑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一旁呆若木鸡的随从,道。”这几日听闻查公公身体不大好,也是的,到了秋天天气冷了,难免会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我从库房里拿了两支百年老参过来,还请查公公莫要嫌弃。”   “这百年老参还是先皇在世时赏给我祖母的,祖母一直没舍得用了。”   这等好东西,就算是再给查良河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嫌弃。   他越发不知道宋宴要做什么,忙道谢道。”宋大人这般客气做什么?这等好东西给我实在是糟蹋了,如今宁国公老夫人年纪大了,我看不如大人还是拿回去……”   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他这话音刚落下,那随从就双手将锦盒递到了宋宴跟前。   宋宴压根没有伸手接下的意思。   查良河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宋大人一番好意,我就收下了。”   “是的,不过是两支人参罢了,公公何必这般客气?”宋宴接过小丫鬟奉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后才不急不缓道。”听闻公公的几个义女已经进宫呢?那几个姑娘我也是见过的,不论是样貌还是才情,那都是一等一的,我看公公只管等着享福就好了。”   查良河嘴角抽了抽。   原先他和宋宴想的一样,虽说折了顾莞,可七娘那几个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最起码有一个能够入得了皇上的眼。   可谁知道窦太后却以这些女子出身卑贱,得好好学学规矩,将这些女子都留在了慈宁宫,说是陪她老人家说话,顺便让嬷嬷教导教导她们规矩,可实际上直到今日,她们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   只怕这一留,少说也得两三年。   皇上向来敬重窦太后,窦太后的话,皇上不敢不尊。   查良河呵呵笑道。”都是托了皇上和太后娘娘的福。”   宋宴笑了笑,窦太后因为那几个女子的确是动怒了一番,甚至训斥了楚王一番,只以为是皇上当着楚王的面说什么这次选秀的女子都是世家姑娘,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才大胆做出。   到了最后,就算是皇上答应下来让七娘几个进宫,这话也等于白说了。   他寒暄几句,这才开口。”……看公公这样子应该是打算在京中长住的,过几日就是王大汫王阁老五十大寿,也不知道公公可打算去贺寿?若是去的话,不如我们一块去?”   王大汫?   查良河对这人还是有印象的,但却没什么来往,一个是过了气的阉人,一个是当朝阁老,两人之间没什么交集,“宋大人这话可是折煞我了,王阁老是何许人?乃是当朝阁老,我就算是有心想要攀附,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才是……我就算是捧着金银财宝去王阁老府上,只怕人家也是瞧不上的。”   清流之辈与世家勋贵是不大一样的,他们熟读圣贤书,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些阉党。   谁要是与阉党走得近了,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宋宴似笑非笑,“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当初云太妃娘娘在世时,倒是与王阁老有几分来往,我还以为看在云太妃娘娘的面子上,查公公要走这么一趟的。”   查良河眉头一皱,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这话怎么说?宋大人又是从谁那里听来的这些话?”   “原先就算是云太妃娘娘在世时,与这位王阁老也是没什么来往的,原先我在云太妃娘娘身边,云太妃娘娘与谁交好,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宋宴笑了笑,“这里又没有外人,公公又何必藏着掖着?”   他并不指望查良河能对着自己说实话,可有些话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查良河聪明得很,当即就将身边侍奉的人遣散走了。   他压低声音,只道。”莫不是宋大人听到了些什么?云太妃娘娘死了有些年头,我虽是个阉人,但当年也是受了云太妃娘娘的恩惠的,要是有人说些不该说的,我不说替云太妃娘娘拨乱反正,起码也得让我心里有个底……”   宋宴开门见山道。”是因为先太子谋逆一事,如今皇上和太后娘娘虽不言不语,但不管怎么说,先太子是太后娘娘的儿子,是皇上的亲哥哥。”   “皇上也好,太后娘娘也罢,都觉得当年的事情疑点重重,虽说事情过去十几年了,很多东西查起来有些难度,可也是查到了些什么的,说是与云太妃娘娘有关,还与内阁大臣王阁老有关……叫我说,这都是什么事,王阁老也就是皇上继位后这才扶摇直上的,当年的事情,与王阁老有什么关系?”   查良河可算是听懂了,窦太后觉得当年的事情与云太妃有关系。   他吓得不行,云太妃死了,可他还活着,按照窦太后的性子,只怕会喝了他的血剥了他的皮,“我说宋大人,东西可以乱吃,可话却不能乱说啊,当年您还小,很多事情不知道,这件事与云太妃娘娘还真没什么关系。”   “当年晋王得先皇看重是不假,可先皇再怎么糊涂,也不会立晋王为太子的,一来是自古以来太子都是立嫡立长的,二来先太子礼贤下士,饱读诗书,并没有任何差错。”   “说实在的,当年先太子谋逆案之后,云太妃娘娘与晋王也是吓了一跳,生怕这件事牵扯到他们身上去了,毕竟也就是他们嫌疑最大……后来太后娘娘被送到别院,也曾几次写信给皇上彻查此事,先皇与先太子是父子一场,先皇也怕错怪了先太子,私底下派人去查过,别的我不知道,但这件事肯定是与云太妃娘娘没关系的。”   “于天家而言,不管什么时候儿子都比女人重要得多。”   先皇宠幸云太妃,一方面是因为云太妃的确是美貌懂得揣摩先皇的心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晋王,先皇曾说过,一众儿子中,就是晋王最像他。   初秋的天,屋内屋外已带着几分凉意,可宋宴见着查良河额头已经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看起来所言非虚。   而且他也派人查过,这几年下来查良河的确是与王大汫没什么来往的。   查良河这人聪明归聪明,却是太聪明且懂得算计,之前不少大臣们都曾笼络过云太妃,想着让云太妃替他们在先皇跟前美言几句的,这些年,查良河没少拿这个由头打秋风。   倒是王大汫……他们确实是没什么来往,这不大像查良河的做派。   宋宴故作纳闷,“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吧,太后娘娘与我说这话的时候我也不相信,可太后娘娘这样说了,我也只能顺藤摸瓜查下去的……太后娘娘的脾气,公公应该也是清楚的。”   他一副为难的样子。   自他将账本交给了楚王后,明面上这叔侄两人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如今查良河是靠着楚王这棵大树,若真查出些什么来,楚王也不好交代。 第143章 水晶梨   查良和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一股脑将云太妃与哪些外臣交好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说的钉是钉铆是铆,恨不得连哪些人送了多少银子给云太妃都没落下。   到了最后,他最后更是道。”……宋大人,哪些人与云太妃娘娘交好你应该都能查出来的,我可是半个字的假话都没说啊。”   宋宴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据说,云太妃娘娘去世之前可是把所有的身家都给了你,原先对这话我是持怀疑的态度,可现在见着你吃的用的,觉得这话应该也不是空穴来风。”   查良和脸色不大好看。   他犹豫了好一会,这才低声开口。”按理说成王败寇,可云太妃娘娘临终之前可不是这么想的,她见着最疼爱的儿子晋王没了,心里憋着一口气,临终之前说要我买凶杀了太后娘娘,当时我也不敢答应,可云太妃娘娘要我对天起誓,若是不让她安心,她说到了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宋宴扫了他一眼,眼神之中满是不屑,“这倒是符合云太妃娘娘的性子,宁愿拉太后娘娘下马,也不愿意把银子留给赵王。”   只是不知道云太妃泉下有知若晓得查良和拿着他的银子胡吃海喝,逍遥快活,会是怎么样一种心情。   他听说赵王在藩地日子过的并不好。   查良和嘿嘿干笑两声。   宋宴又道。”那当初公公收养义女又是为何?”   查良和这次倒是理直气壮道。”云太妃娘娘出身微寒,不像太后娘娘那样有娘家相助,所以哪怕后来她极得先皇青睐,可得的那些好东西大多都是给了娘家,留给我的也就几万两银和些珠宝而已。”   “说句不怕宋大人笑话的话,当初我也曾想过要不替云太妃娘娘完成她的遗愿,毕竟没有云太妃娘娘,就没有我。”   “但培养暗卫,又要入宫刺杀,这件事怎么想怎么难,光是区区几万两银子是远远不够的……我想着新皇继位,过了国丧之后皇上肯定会大肆充盈后宫的,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来。”   说白了,就是为了银子。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些女子虽是他的义女,可真的飞黄腾达后不见得会记得他是谁,所以他早已拿捏住这些人的家眷,让这些人不敢反抗他。   毕竟有了顾菀这条漏网之鱼在前,他不能不小心。   宋宴听闻这话只觉得心中不齿。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得宠妃嫔若在皇上跟前美言两句,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位置就会被不费吹灰之力到手的。   他对查良和的话是将信将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得下去查查才知道。   查良和说了这么多,心里是惴惴不安,留了宋宴下来吃饭,宋宴直说下次,“……如今查公公怕也没心情吃饭吧?”   话毕,他就走了。   看样子当年大舅舅谋逆的事情还是得从王大汫身上下手,若照着查良和所言,这件事与云太妃没什么关系,那会是谁呢?   他心里渐渐有个大胆的想法。   宋宴这几天都没吃好睡好,心里烦得很,只想着与顾念溪说说话。   如今尚未到饭点,他过去铺子的时候厨房已经升起袅袅炊烟,似乎正在卤菜,香味飘的老远老远,官妈妈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择菜,阿翩坐在小凳子上捧着豌豆在吃……一进来,他的心就无端平静下来。   阿翩眼尖,很快就看到他了,笑眯眯道。”姑娘,宋大人来了。”   这时候顾念溪正在院子里与顾菀一起侍弄墨菊,到了秋日,院子里就寂寥多了,她们姐妹两个昨儿才去了集市上买了十来盆菊花,最贵的就数墨菊了。   顾念溪扭头一看,果然见着宋宴正含笑看着自己。   当即她是满心欢喜,嘴角的笑是怎么都藏不住,走过去道。”你怎么来了?今日不上朝吗?”   宋宴看着她那双熠熠生辉,宛如金刚石一般会发光的眼睛,很想摸摸她的头。   可如今不管是官妈妈,还是顾菀,一个二个都像是防贼似的盯着他,他只好规规矩矩道。”今日休息,所以过来看看你,昨日我要吴光给把你们送的水晶梨好吃吗?这是宫里头下来的贡品,秋天容易燥热,多吃些梨可以清火。”   顾念溪其实不怎么爱吃梨的,但东西是宋宴差人送来的,那可是不一样的。   她笑眯眯说好吃,“……那么大一筐子梨,我们都说吃不完若是坏了那就浪费了,官妈妈说到时候可以做成小吊梨汤喝。”   两人坐在石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两人眉里眼里都带着笑。   这次难得有眼力见的官妈妈早就躲在一旁与顾菀一起侍弄菊花了,可要她帮着择菜还行,侍弄菊花……那就有些勉强。   索性她就给顾菀递递剪刀和帕子,眼神一个劲儿往宋宴和顾念溪身上扫,“瞧我们家姑娘和宋大人在一起可真是登对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是以后他们生出孩子来,不知道有多好看咧!”   顾菀听了这话是哭笑不得。   顾念溪全然不知道官妈妈已经将宋宴当成女婿一般看待,只说起查良和来,“……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到穷途所言非虚,但对查良和而言,只怕他觉得自己根本还未走到绝境,话说一半留一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觉得还是查一查比较保险。”   “我听说宫里的大太监向来不是喜欢收什么干儿子的吗,可以从他干儿子身上也查一查,我还听我姐姐说,查良和在金陵的时候成过亲,那人如今还住在金陵,查良和并未将她带来京城,既是夫妻,她知道的保不齐比别人也多些。”   其实这些宋宴都早已想到的,不过他的小丫头能想到这些是非常难得的,他笑着道。”这些人吴光都已经下去查了。”   “将才过来的路上我也仔细想过,查良和如今靠的是楚王,况且这件事已经在查,他不知道到底是我在查还是太后娘娘在查,不管是他也好,还是王大海也好,都没这个胆量进宫去问太后娘娘的。”   其实他觉得,就算是查良和的话中有假,也不过是七分真三分假而已。   顾念溪见他心中已有沟壑,便不再多言,正打算留他一起吃午饭时,可谁知道还没张口,吴光就匆匆走了过来,低声道。”大人,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闵氏不见了?   宋宴即刻起身,扬声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顾念溪也是一脸懵。   吴光也是将才才接到的信,“说是今日一大早夫人就未起身,身边伺候的人原本以为是夫人昨晚上动怒之后身子不适,也不敢上前打扰,没想到快到用午饭的时候,夫人也没起来,便有人上前去喊夫人,不曾想床上是空的,根本就没有人。”   “国公爷已经差人去找了,老夫人听闻这个消息气的不得了。”   还有这种事儿?   顾念溪只觉得自己是长了见识,估计是闵氏见着宋老夫人心意已决,再无转圜的余地,心一狠就躲了出去,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再回来,到时候木已成舟,就算是说一不二的宋老夫人,难道还能将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摔死?   办法是好办法,可却上不得台面,这不是一个国公夫人该有的行径。   宋宴并不着急回去,如今人已经不见了,他回去也没什么用,不咸不淡道:“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我父亲居然不知道?他们派人出去找了吗?”   听吴光说,顾念溪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昨晚上因为孩子的事,闵氏与宁国公又大吵了一架,她也不管这里是宁国公府,直接将宁国公赶去了书房,宁国公在门外头说了好久的好话,她也没心软……今日没找到闵氏,宁国公急得眼睛都红了   只怕从一开始,闵氏这就是筹划好了的。   顾念溪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接话。   但宋宴似乎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点都没觉得意外,“看样子我父亲是真的不知情了。”   若宁国公知情,只怕早就露馅了,他……实在是不怎么聪明。   顾念溪皱皱眉,低声道。”虽说宁国公夫人身上不缺银子,可身边就带着两个丫鬟,难保会遇到危险,更别说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她也听陈嬷嬷说起过的,闵氏身子并不好。   宋宴淡然道。”既然她有所准备,那定然也想过事情的后果,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也怪不得别人。”   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连男女都尚且不知,难道闵氏还想凭借这个孩子力挽狂澜,改变一切吗?为了这个孩子,她连宁国公夫人的体面都不要了。   他这话音刚落下,又有人急匆匆赶了过来,“大人,不好了,老夫人晕倒了。” 第144章 天麻乌鸡汤   宋老夫人晕倒了?   顾念溪一愣,见着宋宴已经起身往外走。   在她心里,她也十分喜欢且敬重宋老夫人的,当即也跟着往外走。   她总觉得宋老夫人是个十分厉害的妇人,按理说闵氏偷偷躲起来这种事,应该不会让宋老夫人如此的。   等着顾念溪与宋宴到了宋老夫人院子,院子里早已归于平静,陈嬷嬷守在床边直抹眼泪。   内室里,宁国公已经差人拿了对牌请了太医院的孙太医过来,孙太医正在给宋老夫人诊脉,宁国公却跪在床头,一直没有起身。   别说宋宴了,就连顾念溪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陈嬷嬷见宋宴回来,宛如见到了主心骨似的,低声道。”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宋宴皱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回来就进去瞧过祖母了,祖母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碍。   陈嬷嬷直摇头,“真是造孽啊,老夫人的脾气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别说夫人偷偷躲起来,就算是夫人一把火将整个宁国公府烧了,老夫人怕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偏偏……唉,偏偏国公爷派人找夫人没找到,急得不行,老夫人不过是将国公爷找来问了几句话,问他这几日夫人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或者夫人在京中有没有什么交好的夫人太太。”   “可国公爷却是气的不得了,直说这件事都是老夫人的不是,若不是老夫人逼得夫人堕了孩子,夫人怎么会走?国公爷还说……还说什么当初老夫人逼死了夫人的姐姐也就算了,如今连夫人也不肯放过,还说老夫人心肠歹毒。”   这话她还算是说的委婉,可落在宋宴耳朵里却是叫宋宴变了脸色。   就算是祖母晓得父亲不成器,可天底下的父母总觉得自己孩子是好的,从前他也曾劝过祖母,父亲哪怕是不如祖父,性子绵软些,但对祖母好歹还是孝顺的,隔三岔五就从辽东捎东西回来……如今看来,父亲这一句句话就是在戳祖母的心窝子。   也难怪,一向坚强的祖母居然会晕倒。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却不能乱说的。   好在没多久,孙太医就出来了,宁国公也忙跟了出来。   孙太医对着宋宴父子二人道。”……老夫人并无大碍,不过是有了些年纪,又是怒火攻心,这才晕倒了,我开了个温补的方子,这些日子让老夫人仔细养着,不能再动怒了。”   宁国公谢了又谢,忙叫叶管事送孙太医出去。   宁国公见着宋宴身侧站了个女子,这女子方才还上前与自己大大方方见过礼,十分得体。   当即,他就隐隐约约猜到这女子就是宋老夫人口中的“阿溪”,不管宋老夫人有多喜欢这女子,可一个姑娘家的给人当外室,他却是十分不喜。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刚准备说话,却听见内室传来丫鬟的声音,“老夫人,您可算醒了。”   众人连忙进去。   躺在床上的宋老夫人似乎有点懵,过了片刻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继而脸色一沉,指着宁国公扬声道。”你给我滚出去,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宁国公眼眶一红,低声想要上前握住她的手,“都是儿子的不是,您别生气……”   宋老夫人把手抽了出来,看也不看他,“我不想看到你。”   “你要是真孝顺,就别在我眼前晃悠,让我好好养病。”   半跪着的宁国公没有动。   宋宴上前道。”父亲,您还是先出去吧,方才孙太医也说了,祖母要静养。”   宁国公脸上的表情讪讪地,站起身,嗫嚅道。”那,你照顾好你祖母。”   等着宁国公离开,宋宴这才在床边坐下道。”祖母,您说您也是的,从前您不是时常自己还跟着祖父上过战场吗?怎么这么点小事儿就把您给气病了?”   “父亲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说起这件事,宋老夫人是一肚子火气,“他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养了他几十年,在他心里,我难道还及不上一个闵氏重要?”   “闵氏难道是三岁小孩子不成?她自己要走的,既是如此,那就应该想到后果,他一个当丈夫的日日与闵氏同床共枕,都不知道闵氏在盘算什么,我又不是闵氏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闵氏在想什么?”   “真是有意思,闵氏要走,那就让她走好了,有本事她一辈子别回来。”   若非闵氏是孤女,若非闵氏是闵清的亲妹妹,她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逼得儿子休妻的。   宋宴很少见到祖母有这般动怒的时候,可宁国公到底是自己的父亲,闵氏是自己的继母,他也不好说什么。   顾念溪见状,笑着道。”老夫人您也是的,将才太医还说邀您安心养病,您这刚醒就劈里啪啦说一大堆,当心自己的身子。”   “您想吃什么?要不我下厨给您做天麻乌鸡汤吧?我记得之前您说过的,说是小时候病了乳娘就会炖这道汤给您喝。”   她温声细语的,宋老夫人脸色微霁,要陈嬷嬷扶着她坐起来,只拉着顾念溪的手道。”可真是好孩子,要是闵氏有你一半懂事听话,我哪里会成这个样子?”   “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哪里能让你下厨?小厨房厨娘的手艺虽及不上你,但有几个是跟着我从娘家过来的,做的天麻乌鸡汤是小时候的味道,待会儿你也尝尝看,看好不好喝。”   说着,她更是让陈嬷嬷给顾念溪包些天麻回去。   顾念溪笑眯眯道。”好,那我今儿就可以在您这里吃饭了,我想吃松鼠桂鱼。”   宋老夫人脸上笑意更深,“好,这有什么问题?”   屋子里的气氛总算是好些了。   屋外寒风瑟瑟,秋风卷着树叶打在树梢,廊下,发出沙沙的声音,整个院子里都带着几分寂寥。   陈嬷嬷侍奉着宋老夫人喝着药,宋宴在一旁道。”……祖母,我看这件事也不能拖着,闵氏到底是我们宁国公府的夫人,我要不派人去找一找?至于孩子,如今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这怎么能成?”宋老夫人扫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琳琅,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外头的人说你性子冷清,但我知道你心地是极好的。”   “你是不是想说若是闵氏和你父亲舍不得这孩子,就让他们生下这孩子算了?以后带着孩子住在辽东?”   “我还是那句话,是他们不对在先,况且按照闵氏那性子,你觉得她若是生出儿子来会善罢甘休吗?琳琅,你把人性想的太简单,若她真的只想有个孩子傍身,大可以从闵家过继一个孩子来,不会这般大费周章要生下自己的孩子。”   她微微叹了口气,“她就是觉得自己拿捏住了你父亲,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那我就如她所愿好了,她不要脸,我们宁国公府还要脸,对外我就说她病了,去庄子上养病。”   “可这么大一个宁国公府却不能没人侍奉你父亲,我们宁国公府虽是武将之家,却也没有纳妾的规矩,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由我做主给你父亲纳个姨娘回来好了。”   宋宴是哭笑不得,“您这……”   老小老小,这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一样,宋老夫人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当即就喊了叶管事进来,要他去帮着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宋宴只能任由着她去了。   宋老夫人有些精神不济,说眯一会儿再起来陪着顾念溪他们一起吃中饭。   宋宴则带着顾念溪去了外室喝茶,还是吩咐吴光去找找闵氏好了。   他的父亲多年不在京城,在京城自然没什么人脉,可他不一样,可以说是京城之内遍布他的眼线,想要找到闵氏,不算什么难事。   顾念溪喝着茉莉香片,却说出自己的想法,“……将才当着满屋子仆妇的面,有些话我不好说。”   “其实我觉得老夫人替国公爷纳妾的想法并非不可取,夫人之所以觉得自己能够为所欲为,无非就是仗着国公爷对她的宠爱,若是多出一个女子来,国公爷不再宠爱她了,那她又该怎么办?到时候就算是有了孩子,一样也是孤立无援的。”   “老夫人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多,她老人家这样说肯定是没错的,虽说妾上不得台面,可若是仔仔细细去找,肯定会有合适的人选,到时候也能这人也能陪在老夫人身边说说话解解闷。”   若论读书打仗骑马射箭,宋宴从来是拔得头筹的,可若说起内院的事儿,他还真是一窍不通,“怪不得原先总听人说起‘贤内助’,原来是这样来的,看样子娶得一个好妻子还真是十分重要的,我得快些把你娶进门才是……这样内院的事儿我就不至于像是瞎子摸象,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45章 珍珠丸子(一)   顾念溪听闻这话扫了宋宴一眼,倒不如从前羞赫,但也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好吗?不过是你之前的心思从未放在过这上面而已。”   宋宴笑了笑。   因为心里有了主意,宋老夫人并未因为这件事而劳心伤神,甚至连宁国公来请安时也放缓了神色,提出要宁国公纳妾来。   宁国公最开始不答应,最后架不住宋老夫人的劝说,最后还是松了口。   他的耳根子,向来很软。   叶管事向来办事没叫人失望过,这次也是的,不过是十来天的时间就选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人姓申,祖上也曾是富庶人家,只是到了祖父这一辈被败光了家产,父兄无能,家中只剩下几间铺子而已,就是这几间铺子还是靠着她才能支撑下去。   也是因为抛头露面,所以到了十九岁,亲事还没有定下来。   虽说她生意做的不大,但还是很有名气的,铺子的伙计儿,家中的婆子,提起她来都是赞不绝口,最重要的是她生的十分好看,还有几分像当年的闵清,也就是闵氏的姐姐。   一个月前,这位申姑娘的兄长在外赌钱输了将近一万两银子,申姑娘原本打算将家中铺子全部卖了,不曾想家中的铺子全部都被抵了出去,兄长更想着将她卖给富商做小妾。   这位申姑娘是宁死不屈,如今还僵着。   叶管事对她的评价也还不错——读过书,认得字,知书达理的,不管什么时候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很聪明的一个人,从来不和人硬碰硬,晓得怎么以柔克刚。   这就是宋老夫人要找的人。   当初闵氏刚进门时还知道伏低做小,可如今在辽东待了些日子,只怕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脾气那叫一个火爆。   得了宋老夫人首肯,叶管事则托人上门说和。   虽说都是当妾,可在宁国公府给宁国公当姨娘和给富商当姨娘,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申姑娘略想了一夜,就答应下来。   因是纳妾,比不得娶妻隆重,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叶管事请人算了个好日子,就将人纳进门来。   申姨娘进门时已到了深秋,秋风萧瑟,不管何时脚下都累着厚厚一层落叶,更添几分凄凉,可在申姨娘进门这一天宁国公府门口却是摆着几箩筐铜钱分发给路人,至于宁国公府的丫鬟婆子,更是大大有赏,大丫鬟更是拿到了二两银子的赏钱,想当年闵氏进门时她们的赏钱也不过三两银子而已。   一时间,甭管是府内府外,众人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顾念溪虽没见过申姨娘,却是问过宋宴她长什么样子。   宋宴仔细回想道。”……我也就见过一两次而已,毕竟是我们年纪相差不大,还是多注意些好,长得白白净净,很漂亮,原先在府中当差的老人儿都说她长得像闵氏的姐姐,可见闵氏的姐姐从前也是长得挺好看的。”   他就不明白为何闵氏会把父亲吃的死死地,“我听祖母说闵氏长得像闵夫人,闵氏的姐姐长得像闵阁老,姐妹两人不过只有三分相似而已,申姨娘倒是与闵氏的姐姐长得有七分相似。”   “原本父亲是不愿意纳妾的,不情不愿见到申姨娘时一下子愣住了,说是这几日他对申姨娘很好,还给了一千两银子的私房钱给申姨娘,说什么钱不够了再找他,照着这个趋势下去,等着闵氏回来了,父亲心里早没了她的位置。”   到时候别说是闵氏生个儿子,就算是生十个儿子,在他父亲心里也及不上申姨娘的。   作为儿子,宋宴还是很了解宁国公的,耳根子软却又性子倔强,认准了的事儿很难再回头……更何况这么些年因为心里有愧,对闵氏颇为纵容,所以养成了闵氏无法无天的性子,但是个男人,多少还是更喜欢温柔可人的女子的。   他甚至有点期待几个月之后闵氏回来的场景了。   顾念溪点点头,懊恼道。”早知道这样,我就该等着申姨娘进门第二日再去宁国公府的,当天过去的时候什么都没看到了。”   她知道宋宴对谁人的评价都是淡淡的,申姨娘能得宋宴这样说,想必还是个不错的。   宋宴却不好接话。   他知道,宁国公最近正在帮他谋亲事。   前不久知道宁国公要纳妾,窦太后为了打闵氏的脸,还专程将宁国公叫进宫赏赐了些东西,最后不知道她老人家说了些什么,宁国公也觉得宋宴年纪不小了,亲事不能再拖下去。   这种事情本就是女眷操心的,但奈何闵氏出走,宋老夫人病着,十几年没关心过儿子的宁国公突然想尽一尽做父亲的责任,开始满京城操心宋宴的亲事。   宋宴并不愿意让顾念溪在这个关头去宁国公府,不愿意让顾念溪受到半点委屈。   顾念溪似乎猜到他在想些什么,笑着道。”前几日魏家小少爷来过,埋怨了几句之后就说起宁国公在为你说亲,还请了魏老夫人帮着说和……你不必担心我,当日你说过的话我不会怀疑的。”   其实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是见着宋宴瘦了不少,可见是真的辛苦。   原本踟蹰不已的宋宴听闻这话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其实这几日我也曾想过与你说这件事。”   他苦笑一声,“可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怕你会觉得我是在找借口,在搪塞你……阿溪,你要记得不管外头的人说什么,你都要相信我。”   “再给我几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会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这段时间,他日日夜夜派人守着王大汫。   可王大汫是读书人,宛如一只老狐狸,平素做事小心得很,寻常人根本抓不到他的把柄,况且他是内阁大臣,宋宴对他不可能像对王大海似的粗暴……所以这件事好像进入了瓶颈。   顾念溪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好,我等你。”   就这几个字,落到宋宴耳朵里却宛如千斤重。   他不是他的父亲,他一定不会负了他的阿溪。   宋宴是知道的,不管是他父亲也好,还是窦太后也好,各自心中都有了属意的人选。   窦太后这次选中的除去陈瑶,还有平远侯府的嫡长女,有淮阳伯的幼女,他父亲选中的有镇南大将军府上的长女,户部尚书家的四女儿……一个二个都是模样出挑,才情出众的,他们想的也挺好,哪怕是他从中随便选个女子娶回家也是好的。   宋宴并没有这个打算。   事到如今,他倒是很庆幸窦太后的自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不屑于刁难顾念溪,甚至不屑于见顾念溪一面。   在窦太后看来,顾念溪身份卑贱,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她怎么会见顾念溪?   出去之后,宋宴接连着好几日都宿在了楚风馆,连带着身边的吴光都换成了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这件事可比宁国公纳妾还要劲爆。   楚风馆是京城内赫赫有名的,里面养了许多伶人儿和样貌清秀的男倌儿,很多好男风的人都在里头养了人的,里面说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不少夫人太太曾私下议论过,这些女人跟她们抢男人也就罢了,连男人也跟她们抢男人,真是世风日下。   有一阵,养男宠甚至已经成了京中潮流,当初魏子羡都想进去凑凑这个热闹,可进去没两天就被魏老夫人派人拎了出来。   当初的魏子羡不过十三四岁而已,可见这楚风馆在京城有多么出名了。   谣言传的是有鼻子有眼的,直说宋宴如今宠幸的是楚风馆的头牌,叫做迎风,长得是雌雄莫辨,男人见了怜爱,女人见了嫉妒,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抗拒得了,原先宋宴并未去过那地方,没见过迎风也就算了,如今宁国公府闹得是鸡犬不宁,宋宴不愿回家,便时常去外头消遣,见到迎风之后是连路都不会走了,连养的外室顾念溪都不稀罕。   顾念溪最开始并未听说这话,毕竟如今来铺子里吃饭的大多都是老主顾,谁会吃饱了没事儿干惹得老板娘不高兴?   还是魏子羡这个没心眼的跑过来将这件事告诉了顾念溪,“……不是我说宋宴,我知道宁国公回来了,他日子难得很,可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啊,当初我也见过那迎风一面,长得怎么说了,是挺好看的,但宋宴从小出入宫闱,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怎么会在阴沟里翻了船?我可是听说了,太后娘娘和宁国公这些日子在帮他说亲,要是那些人家听到这些消息,怎么会舍得把女儿嫁给他?”   说着,他一脸惋惜看着顾念溪,低声道。”你也别难过,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我回去和我祖母说一声,要他帮你找个清白人家嫁了,怎么着也比给宋宴当外室强上千倍百倍的,好在你没进宁国公府,要不然……后果是不堪设想……” 第146章 珍珠丸子(二)   男人的想法和女人向来不大一样,魏子羡也是一片好心,想着如今庆幸顾念溪还有退路,“没想到宋宴真不是个东西!”   如今京城之中议论宋宴的不知道有多少,当初有多少人想将女儿嫁给宋宴,如今就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纷纷,一个个直说——还好当初没把女儿嫁到宁国公府去,京城中包养外室,宠爱姨娘的男子多,可好男风好的这么张狂也就宋宴了,可真是胆子大!   顾念溪只想到宋宴前两日与自己说的话,顿时有些明白。   为了不娶妻,他这是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他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眼眶发酸。   魏子羡却是浑然不知,“……叫我说宋宴这下子想说亲就难了,这太后娘娘和宁国公能瞧上的姑娘肯定不是一般人,不管是论出身还是样貌都是一等一的,谁愿意把姑娘嫁给这样的人?”   “也不是没有想要攀附权贵的,可那样的人家,别说太后娘娘和宁国公瞧不上,连我都瞧不上。”   “也是可怜了宁国公老夫人,之前宁国公府就闹得沸沸扬扬,这事还没完了,宋宴又闹了这么一出……”   他说着说着,似乎发现有些不对劲。   见着顾念溪眼眶红红的,他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安慰道。”哎,你别哭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大不了我请我祖母帮你做媒,帮你挑个比宋宴好一百倍的……”   顾念溪不晓得该如何同他解释,只能说自己没事儿,“……年老色衰,感情不复当初,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只能庆幸不是等着我老了之后大人不喜欢我了。”   说着,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难得来一趟,最近你和清平郡主怎么样?”   魏子羡低着头没说话。   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顾念溪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笑了起来,“魏老夫人可有护着清平郡主?我看啊,你们就像是一对活冤家似的,其实我倒是觉得清平郡主倒是挺好的,大大咧咧,有什么说什么,不像很多夫人太太似的,柔里藏刀,你跟她说话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我也没说她不好。”魏子羡连忙辩解,可旋即却是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性子好,上次我淮阳伯家的小孩子满周岁,还有人明里暗里笑话她不得我的喜欢,得我祖母和母亲喜欢又有什么用?”   “可偏偏她听不出来……我祖母老是说我傻乎乎的,连我都听出来了,她怎么还不懂?真是急死个人!“   虽说他并不喜欢清平郡主,可不管怎么说,如今的清平郡主可是他媳妇。   这些人当众笑话他媳妇,不就是打他的脸?打他们承恩侯府的脸?   他怎么会咽的下这口气!   当即他就搂着清平郡主的肩替他撑腰,回去之后清平郡主难得柔声与他道谢,他这才发现,这小丫头傻乎乎的,倒也挺可爱的。   就连祖母都夸赞他做得对,说只有一家人拧成一股绳,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谁都不能将他们瞧轻了!   可是这话,他不知道怎么对顾念溪说。   他不说,顾念溪也没问,笑着道。”今儿天气冷,厨房里蒸着珍珠丸子,要不待会吃一点?”   一说起吃的,魏子羡就两眼放光,“我是说刚才闻到了一阵香气,珍珠丸子?这是什么?就是肉圆子吗?”   “是肉圆子,却不是我们平常吃的肉圆子,我们平时吃的肉圆子用的都是猪肉,但光用猪肉捏丸子的话,吃多了会腻的。”顾念溪闻着厨房飘来的一阵阵香气,解释道。”我们珍珠丸子用的是河虾,猪肉一起做的珍珠丸子,也不像寻常人一样把馅料剁碎,而是用一整块肥瘦相间的猪肉用棒槌锤成肉泥。”   “这是福建一带做牛丸的做法,这样的丸子会更筋道,而且外面还裹了一层糯米,咬下去软糯黏牙,满口鲜香,因为猪肉吃多了会腻味,糯米加进去添加了些香气,倒不会那么腻。”   “里面还包了汁,待会儿你吃的时候得小心些,可别烫着了。“   光是她这么一说,魏子羡就口水直冒,哪里还记得什么和清平郡主的糟心事儿,直说要去厨房看看。   见他成了亲还像小孩子一样,没把自己当外人,顾念溪也没有说什么,根本没拦着他。   一刻钟之后,魏子羡几乎是紧紧贴着蒸笼一块出来的,珍珠丸子还没盛到盘子里了,他就率先拿了一个尝了尝。   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丸子在魏子羡掌心来回滚动,冒着香气和热气,看起来极有食欲的样子。   等着差不多凉了些,魏子羡一口塞进嘴里,却还是被里面的汤汁给狠狠烫了下。   不过这也不能阻挡他一个劲儿说好吃。   他一个人整整吃了满满一盘子珍珠丸子,就连向来爱吃肉的阿翩见了都是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人在承恩侯府是不是从未吃过肉?   最后魏子羡吃的是直打嗝儿。   顾念溪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将早已准备好的食盒拿了出来,给她装了一碟子珍珠丸子回去,“……姑娘家的大多都是口硬心软,你对清平郡主柔一些,她就不会像刺猬一样的,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对她好,她心里会知道的。”   “况且啊,你们这桩亲事是宫里头赐下来的,不可能说和离,与其说像仇人一样过一辈子,还不如试着先从朋友做起来,不说到时候和和美美的,起码也能相敬如宾,要不然这样过一辈子,你们难道不会觉得别扭吗?”   “凡事都要试一试才能知道信不信,不试怎么能知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食盒都已经塞到魏子羡手上,他还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顾念溪见状,心里也明白,魏子羡是被人从小娇惯着养大的,只有别人疼他爱他的,他并不知道怎么样去爱别人,可心地却不坏,“要是你实在不好意思亲手将东西交给清平郡主,我看不如就要半夏去你走一趟好了,半夏是个机灵的,自然晓得怎么说。”   “要是你实在觉得不好意思,说这是我带给清平郡主的总行了吧?”   说完这话,她就把魏子羡赶走了。   到了中午,顾念溪与顾莞也一块用的是珍珠丸子,向来在吃食方面很讲究的顾莞也忍不住多吃了几颗珍珠丸子,只夸不错,“就你这手艺,要是一心想要把生意做大,到时候定会赚的金山银山,我看到时候你成亲之后把这铺子交给阿魏好了,要阿魏帮着你管,到时候指不定能多开几个分店,让我们都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原先她心心念念想着报仇,可见着宋宴四处游走,而且颇有胜算的样子,也就渐渐相信他了。   靠宋宴远比靠自己来的有成效多了。   至于她自己,如今也没想过要嫁人,想着等着顾念溪嫁人之后,帮着她打点打点产业。   原先跟着查良河时,查良河也请人教过她们管家做生意的,虽说不精,但也能抵挡一二。   顾念溪笑着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珍珠丸子,笑着道。”原先在广阳的时候,我就与阿魏盘算着等着长大了我们要开个馆子,可真等着铺子开起来,生意好了之后,只觉得太忙了,觉得时间怎么都不够用,前几日还想着秋天时去一趟大佛寺的,也没时间。”   “我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好了,要是咱们都想要把这铺子做大,那就开几个分店,要是不愿意做大,就守着这个小铺子倒也挺好的,春天有樱花看,夏天有葡萄吃,秋天有菊花赏,到了冬天还能扫了梅花上的雪泡茶,我倒是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刚刚好,不用为了银钱发愁,闲暇时候还能悠然自得。”   就连官妈妈一开始想着来京城把她们几个给抓回去,总觉得金窝银窝没有自己的狗窝好,天天惦记着广阳那小院子,可如今在京城呆了些日子,每日收银子收的是不亦乐乎,早就忘了当初自己说过的话了。   官妈妈直点头,“我觉得姑娘说的在理,等着宋大人替老太爷翻了案,这林家的宅子就能还给咱们了,我做梦都想要再回去看看,看看太太种的海棠树还在不在,看看你们小时候在墙上瞎画的字还在不在……”   到了如今,在林家那段时间依旧是她最快活的时光。   现在再好,可每日还是担惊受怕的,还是牵肠挂肚的,还是觉得……若是老太爷,老爷,太太活着多好啊,见着两位姑娘长得亭亭玉立,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了!   说到这个话题,气氛一下子就沉重下来。   顾念溪一来京城就派人打听过,林家的宅子当初祖父被流放之后就充公了,十年前就卖给了吏部侍郎……不过这件事她们谁都没有对官妈妈说,所以官妈妈还心存侥幸,那个宅子如今姓聂,不会再姓林了。 第147章 珍珠丸子(三)   顾念溪心中明白,就像是当初那宅子一样,就算是替祖父翻了案,她的亲人一样也回不来的。   顾莞放下筷子,一下子没了胃口,却还是神色不改,笑眯眯道。”我吃饱了。”   官妈妈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连阿魏也面露憧憬,“娘,真的吗?当时我也与姑娘一起在院子里的芙蓉树下看过蚂蚁搬家?那棵芙蓉树肯定还在的。”   顾念溪隐隐约约还记得那棵芙蓉树,还记得母亲曾抱着自己在那棵树下纳凉。   与此同时的宋宴心情也不大好。   他正坐在王大汫的书房里。   案几上放着王大汫这些年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的罪证。   哪怕是他知道王大汫不像查良河,王大海一样好对付,随随便便吓唬两句他们就招了,毕竟王大汫从一白身到了如今位高权重的内阁大臣,没些本事又怎么能安身立命?   可谁知道王大汫看到这些罪证,还笑眯眯的,宛如没事人似的,“……不知道宋大人这是要做什么?我们这种读书人向来与你们这些勋贵之家没什么来往,平素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王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宋大人,得罪了宁国公府?若是有,那我就在这里给宋大人赔个不是了。”   他如今已年过五十,这年纪都可以当宋宴祖父,还能如此拉的下面子,可见是个能屈能伸的。   他心中清楚,他平素与人为善,别说是像宁国公府这样京中顶级勋贵之家,就连那淮阳伯府落寞的,他平日里也是一样给面子。   宋宴神色淡淡,“王阁老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您帮忙罢了。”   “哦?我不知道我居然还能有帮上宋大人忙的地方?”王大汫宛如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含笑道。”京城上下,谁人不知道太后娘娘疼惜宋大人甚至超过了几个皇子,就连皇上也是对你颇为疼爱……若是连皇上和太后娘娘都没办法,宋大人找我,怕是也没什么用吧?”   宋宴看着他那双慈祥的眼睛,知道这人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看上去这么简单的,“自然是有的,当年先太子,也就是我大舅舅谋逆一案,这件事不应该是王阁老最清楚吗?”   “先太子是太后娘娘所出的长子,从小备受疼爱,是皇上的兄长,得皇上尊敬……纵然皇上如今已继承大统,可当年的事情仍是皇上与太后娘娘心头的一根刺,特别是太后娘娘,每每想到于此,总是夜不能寐。”   “可当年先太子谋逆这案子乃是先皇定下的,若皇上或太后娘娘主张翻案,岂不是对先皇不敬?所以便由我来牵这个头,也好了却太后娘娘的一桩心事。”   窦太后一生算计,忧心劳神的,本就伤了元寿,在别院的那几年更是病痛缠身,哪怕回宫之后日日细细调养,可也难得大好。   窦太后这一生先是当了皇后,接着是太后,就连当初处处与自己为敌的云太妃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若说遗憾的话,只怕就是长子的死是她唯一的遗憾。   王大汫很不喜欢宋宴这样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他隐约觉得宋宴好像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可细细一想,当年事情做的隐秘,宋宴不可能知道的,“宋大人的孝心真是叫人钦佩,只是翻案这种事情宋大人就算是要找也是去找吏部啊?找我,好像找错了人吧?”   宋宴似笑非笑看着他,并没有接话。   和这种老狐狸打交道说多错多,还不如说一半留一半惹人遐想。   王大汫从前与宁国公府并没有什么来往,与宋宴,那就更没什么来往,他下意识觉得就算是宋宴要找人帮忙也找不到他身上来。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正因为聪明,所以擅审时度势,“宋大人有话直说,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妨说说看。”   宋宴这才不紧不慢开口。”当年先皇在世时,对王阁老十分相信,可以说是将您当成了他在朝中的眼睛,什么有人在外包养名伶,重孝时让通房怀上了身孕……这些事情都是王阁老您告诉的先皇,所以当初您说大舅舅妄图谋反,先皇是信的……”   说着,他朝着王大汫靠的近了些,“我很好奇,当初您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依据是什么?”   王大汫心中一跳。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哪怕先皇已经去世,可先太子的音容相貌还是烙在他的脑海之中,每当午夜梦回总是噩梦连连。   可他有选择吗?   他没有。   当初的他没有选择,如今的他哪怕是贵为阁老,依旧是没有选择。   王大汫反倒是平静下来,就像是阁楼上有人丢了一只鞋子,他一直担心不知道另外一只鞋子什么时候丢下来,现在,这只鞋子丢下来了,“宋大人想要做什么?当初我奉先皇之命注意朝中大小事物。”   “宋大人那个时候还小,可应该也记得先皇那个时候明显更偏疼云太妃娘娘所出的晋王,对先太子明里暗里都是不满意,我自然要时时刻刻盯着先太子的……那时候先太子的确是招兵买马,天色不早却还在校场练兵,这是犯了大忌讳……我不过是把我看到的告诉先皇而已,就算是到了皇上和太后娘娘跟前,当初我的行径也并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吗?”   这番话,他翻来覆去想了十几年,如今终于说出口。   宋宴笑了笑,“王阁老自然是没有说错做错,只是您身为先皇的心腹,很多时候您的一句话,一个表情,就会惹得先皇起疑心。”   “您说起大舅舅来,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先皇见了自然心生怀疑,接着又抛出大舅舅练兵的事情来,先皇勃然大怒,要派人宣大舅舅进宫……说起来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是,有人曾见着你出宫之后见了楚王一面,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难道这也是巧合吗?”   他说话时一直在观察王大汫面上的神色,当他说到“楚王”时,王大汫眼神有所闪躲。   看样子,这件事还是跟楚王有关系!   他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又道。”从始至终,您和楚王的关系都不咸不淡的,到了如今也是这般,可前头说了大舅舅可能有谋反之心,下一刻却见了楚王……不管是到了哪里,您这罪名好像都逃不掉吧?”   “我的性子您可能也不大了解,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来找您的。”   “毕竟您贵为当朝阁老,楚王又是我的皇叔……若是你们联合起来,只怕我的处境也是堪忧。”   “说实在的,这些年您的为人处世我也是看在眼里,如今更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当年的事情,您的责任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若是您肯出面作证,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我愿意在太后娘娘和皇上跟前替您求情的。”   王大汫没有接话,沉默许久只道。”宋大人还是容我想几天吧。”   他知道这件事一旦查出来,他的命肯定是保不住的。   可王家一家老小该怎么办?他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孙儿,王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啊……哪怕窦太后知道当年他并不是主谋,可按照窦太后的性子,只怕也不会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的。   如今朝中当家的乃是窦太后,他日日都要与窦太后打交道,对于这个女人的性子,他很是清楚。   他需要知道宋宴查到了多少,彻查这件事是不是窦太后的意思,皇上对这件事的态度是什么……这样他才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打算。   宋宴也没多说,若是说的多了,只会惹人怀疑的,索性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给王阁老三日考虑的时间,三日时间到了,若是王阁老还没想好,我便会禀告了太后娘娘,该怎么决断,那就交给太后娘娘处理了。”   他很快就离开了。   王大汫走到如今,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私下也培养了自己的人,当即就叫人进来去慈宁宫打听打听,看看窦太后和皇上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更是起身道。”来人,备轿,我要去一趟楚王府。”   可等着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他又有些晃神。   当年的事情是楚王一手筹划的,他虽知道的不多,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若与楚王通气,楚王能有几分胜算把他摘出来?只怕楚王自己都自身难保!   可若与宋宴站在一边,按照他的手段,按照宋宴的性子,起码能保住王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   到了最后,他到底没有去楚王府。   王大汫一直在书房坐了大半夜,进宫打探的人这才匆匆回来,他也顾不上夜深了,忙问道。”太后娘娘那边最近可有异动?”   他买通的是窦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是窦太后身边的红人,哪怕窦太后心思深沉,可大事小事依旧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他心里还怀有着几分希望,若真的出了这么大事儿,宫里头肯定会有消息传来的! 第148章 牡丹小果   前来答话的是王大汫身边的管事王管事,是他的心腹,这么些年,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是交给王管事去做的。   秋末的夜里已是凉飕飕的,可王管事额上却布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将门紧紧关上后这才道。”老爷,不好了,太后娘娘那边……也不大对劲。”   “之前不是说宁国公府的宋宴因为亲事与太后娘娘闹得不痛快吗?前些日子太后娘娘晓得宋宴留宿楚风馆之后,气的摔了好几个茶盅,可就算是这样,太后娘娘也并没有责怪宋宴,我觉得……这件事不寻常,这哪里是太后娘娘的性子?”   王大汫却还怀揣着一丝希望吗,“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太后娘娘一向对宋宴很好的。”   “不,不是的。“王管事胡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声音更低了几分,”就算是太后娘娘疼惜宋宴,可也不会这么好脾气,倒像是有事求着宋宴似的。”   “这几日宋宴是时常进宫,一进宫太后娘娘就把身边的人都遣了下去,有一次一个宫女想着太后娘娘到了喝药的时辰,端着药进去,谁知道太后娘娘直接把药砸到那宫女的脸上,说是以后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   “虽说太后娘娘的脾气一向不大好,却也没有这样不好过的……咱们安插进去的人说过,有次半夜太后娘娘做梦时还喊着先太子的名字,这几日时常发呆,有几次还在抹眼泪。”   “还有一次淑妃娘娘带着大皇子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看着大皇子只说若先太子的孩子还活着,只怕比大皇子还要高一个头。”   王大汫听的是胆颤心惊的。   窦太后是什么人?她可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样的话。   当初先太子被斩杀之后,窦太后听闻消息晕了过去,云太妃还不忘在窦太后离宫之前上前踩了两脚,窦太后悲怆欲绝,可当着云太妃的面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先太子妃张氏已有身孕,听闻消息后直接三尺白绫挂在房梁上,是一尸两命。   窦太后听闻这个消息后,什么话都没说,宛如没事人一般,可当她被送到别院不久,却是一个月之间白了头发,可见她是一个多隐忍的人。   王大汫沉吟片刻,只道。”看样子这件事还真的与先太子有关系……皇上呢?皇上那边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皇上那边倒是好打听多了。   最近皇上提拔了先太子妃张氏的娘家人为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这可是实打实的肥差,他还找出了许多小时候先太子的东西来,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这些小东西发呆……有一次还问起身边的内侍,说想把张氏的侄女嫁给宋宴好不好,这样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众所周知,张家自先太子谋逆一案后,也是得先皇厌弃,如今纵有皇上帮衬,却也不过是平平而已,张家的女儿嫁给宋宴,那是实打实的高攀。   王大汫是个很聪明的人,当即就抓住了话里的关键处,“皇上想把先太子妃的侄女嫁给宋宴?”   这可真的是无上的荣耀了。   对皇上而言,皇宫就像是牢笼,不管是对于皇宫还是皇位,皇上都不算特别喜欢,他格外偏疼宋宴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肆意张扬,活成了皇上羡慕的样子。   王管事点点头,“皇上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当时旁边有人委婉说宋宴的亲事得太后娘娘点头,皇上这才作罢。”   王大汫颓然坐在太师椅上,索性告了假并未去上朝,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办。   这边宋宴却像是没事人似的,下朝之后直接去了慈宁宫。   窦太后一看到他过来就将身边的人遣了下去,还不忘再三交代不准任何人进来,最后更是忙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宋宴恭恭敬敬道。”这几日我去过善堂,也去过保定,大兴等一些地方,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我派人去更远的地方找了,既然是给大舅舅过继孩子,那肯定是不能马虎,得选一个好的,这件事也不能叫别人知道,免得落到有心人眼里,会大做文章。”   “皇上也说过,年纪大些也无所谓,到时候放在庄子上好生养着,只要性子纯善晓得上进就好……”   是了,这几日窦太后与皇上一心挂念先太子,正是因为这件事。   前几日宋宴进宫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先太子变成了孤魂野鬼,四处飘荡,身为母亲,听闻这种话自然心里不舒服。   再加上宋宴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得道高僧,这得道高僧说什么皇宫内煞气太重,当年先太子的冤魂依旧未散去,牵挂着窦太后与皇上,还怨恨当年没了的张氏和孩子……所以窦太后便做主给先太子过继一个孩子。   不管是替先太子过继也好,还是请了得道高僧进宫也好,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窦太后自然是要遮着掩着的。   心里藏着有事儿,不管是窦太后也好,还是皇上也好,平日里心心念念的自然是先太子了。   窦太后点点头,颇为赞同他的话,“这倒是没错,毕竟这孩子见不得光,等到时候考了科举当了官,若是个张狂的,把这件事说出来,那可对文武百官不好交代,落在有心人眼里,肯定会大做文章的。”   “要是可以,最好可以找一男一女,原先你大舅舅小时候曾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是个有福气的,能儿孙满堂。”   “如今我们都还在,那孩子若碰上个什么事儿,哀家还能帮一帮,等着以后了,有个兄弟姐妹的,也有个可以帮着出主意的人。”   宋宴只说是,“还是您想的周到,我们都没有想到这里来……那照这样说来,上次那一对兄妹就不错,本就是亲兄妹,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两个人长得都很好,刚好一起被接到庄子上去,应该也不会怎么害怕的。”   老人家总是喜欢听些软和话,特别是宋宴总是不大一样,别人在窦太后跟前是大气不敢喘息一下,可宋宴却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这奉承话听起来是格外顺耳。   窦太后顿时就是喜上眉梢,招呼人进来,“去拿小厨房刚做出来的牡丹小果给琳琅尝尝,我觉得不错。”   宁国公府小厨房的手艺本就是一等一的,那慈宁宫小厨房的手艺更不必提。   宋宴是记得这道牡丹小果的,无非就是将糕点做成牡丹花的形状,做的是惟妙惟肖,味道虽也不错,但比起其他宫中御点来说,也是差不了太多。   他记得窦太后曾说过,这浅粉色的花瓣是用石榴汁浇到澄面里面的,一层层花瓣薄如宣纸,再上锅蒸,工艺很麻烦,稍有不慎吗,花瓣就掉了碎了。   也正是因为不寻常,所以窦太后格外偏爱这道菜。   宋宴吃着牡丹小果,想的却是顾念溪做的糕点。   在他看来,顾念溪的手艺完全不比慈宁宫小厨房差,要是顾念溪不怕麻烦,肯定做的比这还好。   窦太后见他难得多吃了两块糕点,心里高兴,更是难得问起顾念溪来,“……我听说你在外头养了一房外室,很会做饭?说是她小小年纪,手艺比天香楼的厨子手艺还好,哀家看你什么时候带进宫给哀家瞧瞧?”   原先她是一万个不待见顾念溪的,只觉得这样身份的人给宋宴提鞋都不够。   可如今宋宴好男风,她开始是帮着宋宴说了好几门亲事,最开始这一家家的都是极满意的,但这几日话风都变了。   她晓得,若是她一道懿旨下去,那些姑娘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可想着早早就去了的女儿,她觉得宋宴的婚事还是得他点过头才行。   但宋宴如今不喜欢女子……所以当初那个上不得台面的顾念溪,窦太后觉得她好像也没那么不堪。   宋宴慢条斯理吃着糕点,不咸不淡道。”您说的是顾氏?不过是个外室而已,您见她做什么?我已经好久都没去见她了,寻常女子都是差不多的,哪里值得您见?当初我对她本就是淡淡,不过是见她做饭好吃罢了,如今……唉,算了,我说了您也不会懂的。”   “您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得早些把她打发走了算了,一直赖在我母亲的院子里算怎么一回事?可别痴心妄想,想着进宁国公府的大门!”   他这一番话说的窦太后是心惊肉跳的,脸色微微都变了,“你到底年纪不小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也是好的,我听你祖母说过,顾氏那孩子是个不错的,怎么……怎么你就不喜欢呢?”   宋宴淡淡道。”有些事情我说了您也不懂。”   “女人啊,实在太麻烦,若有一点不如她们的意,她们就又哭又闹的,哪里像男子?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大大方方的……我一想到要和一个女子过一辈子,脑袋都是疼的。” 第149章 麻婆豆腐   窦太后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如今京城养男宠盛行,还记得上次谁家的夫人进宫还与她哭诉了这事儿,她还劝着什么“男人啊就算是不养男宠也得养女人,反正都是外头养人,养谁有什么关系?何必烦心”之类的话。   可如今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她就笑不出来。   保宁就琳琅这一个孩子,当初保宁临死之前,她偷偷从庄子上回来过的,保宁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琳琅。   若保宁泉下有知,晓得琳琅不喜欢女子,喜欢男人……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窦太后如鲠在喉,却也不敢说的太过,毕竟宋宴这性子,要真的闹开了,指不定宋宴会做出什么来的,“其实女子也挺好的,小时候你不是说夏天时候妹妹身上是香的,弟弟身上是臭的,都说臭男人臭男人,男人哪有女人好?”   “当初你养的那个顾姑娘,我听你祖母说过,说是脾气性子都不错,如今你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我看不如就先将她纳回去?这样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若非早有准备,宋宴差点就笑出声来,从前窦太后在他跟前虽未提起过顾念溪,但话里话外都是对商户,对外室的嫌弃。   看样子,自己这一步棋还真是走对了。   心中窃喜,可宋宴面上的神色却是愈发难看,“太后娘娘,不必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话毕,他又添了一句,“从前我觉得她还不错,如今我又不喜欢她,把她弄到身边,这不是添堵吗?”   窦太后如今心里还真是挺堵的,偏偏不好说什么。   等着宋宴走后,窦太后气的午饭都没吃下。   王大汫一直派人盯着慈宁宫的动静,听闻宋宴走后窦太后心情不大好,下意识就猜想是不是窦太后知道了些什么。   人啊,心里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就会不断放大再放大。   还不到三日的时间,王大汫就主动约了宋宴见面。   宋宴并不意外。   就算王大汫再聪明,城府再深,可也怕死的。   他把地方定在了顾念溪的铺子里。   顾念溪听吴光说宋宴请了当朝阁老,不免吓了一跳,问起王大汫的饮食有什么讲究没。   吴光对这些没什么研究,区区一个王大汫也不值得他们费尽心思的,只道。”……我听大人说过,这位王阁老是四川人,既是四川人,肯定是喜欢吃麻的辣的,到时候顾姑娘您看着准备些就是了。”   说的简单,做起来可没这么简单的。   如今已是晌午,宋宴与王大汫约的是晚饭,留给顾念溪的时间并不多,好在有前几日叶老板送来的肥兔子,她打算做一道干锅兔。   她想的清楚。   宋宴这是第一次请人来这里吃饭,既是这般,那肯定是比较重要的人物,肯定有事情要谈,到时候小酌两杯,就着干锅边吃边聊,也免得菜冷了。   至于阿翩,早已被顾念溪差出门去买豆腐了。   等着王大汫过来时,已率先被门口候着的吴光请进了雅间。   厅堂的一角被开辟出来做了雅间,虽位置不大,但里头坐上七八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里头摆着古玩,那都是顾念溪去古玩城一点点淘来的。   字画则是她与顾菀一起折腾出来的,她虽不行,但顾菀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字画挂上去是相得益彰。   原先顾念溪就曾有个这个想法,只是夏天太热,又没个穿堂风,索性一直拖到了秋天才开始实施起来。   毕竟用不少人的话来说,他们这铺子菜价不菲,有的时候想说个话谈些事儿都没位置。   王大汫与顾念溪想象中并不一样,原本她以为会见到一个利落严肃的老头,没想到这位王阁老个子小小的,生的是慈眉善目,一进来闻到一阵香气还问阿翩这是在做什么,最后只夸阿翩长得敦实——铺子里的伙计都长得这么好,可见味道肯定是一等一的。   这话传到顾念溪耳朵里来,她当然高兴。   王大汫来了没多久,宋宴则进去了。   今日虽是王大汫邀约在先,但不管怎么说宋宴都是晚辈,没有叫长辈等晚辈的道理,他一进门便开口致歉。   王大汫正盯着墙上的《烟雨春居图》看,笑着道。”宋大人这般客气做什么?是我来早了一刻钟,宋大人是大忙人,能提前一盏茶的时间过来已经很难得了。”   “况且这不是我有事找宋大人,早些过来难道不应该?”   说着,他更是道。”这幅《烟雨春居图》倒是有点意思,寻常人画春雨要么是画耕种,要么是画花草,可这幅画画的却是鱼,烟雨蒙蒙,冒出水面的鱼看的不大真切……有点意思。”   他折身落座,不过是刚坐下,阿翩就端着一道道菜进来。   王大汫食欲大增,“方才进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一阵香气,我虽没吃过这家的菜,可也去过几次天香楼,百味轩的,闻着这味道这铺子的吃食应该就比它们强些。”   “哟,这还是干锅兔?我还是前两年回去四川时吃过一次。”   到了最后一道菜上来时,王大汫已拿起筷子忍不住尝了一口,“这是麻婆豆腐,嗯,味道真不错,比我从前吃的麻婆豆腐味道好多了,就连在四川也很少吃到味道这么正的,入口鲜香麻辣,豆瓣酱多一分则咸,少一分则淡……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他府邸之中也养着从四川请过来的厨子,还是从四川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原先他觉得这两个四川来的厨子手艺不错,可如今尝了尝这饭馆里的菜,便是把家中那两个厨子的手艺衬的什么都不是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宋宴这些日子对吃食这一块颇有研究,再加上王大汫也是个喜欢吃的,天南地北,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大半个时辰最后才步入正题。   王大汫喝着龙井茶,语气听不出喜悲来,“……前几日我还与皇上说,我年纪大了,只怕没几年就要致仕回老家,这辈子吃了不少苦,却也享了不少福,回望这几十年,就像是做梦似的。”   “我总在想我死了之后子孙后辈该怎么办,我们家中并没有出色的子孙,难道等着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回四川种田?他们都是娇生惯养长大,不像我小时候放学回来还得帮着爹娘去地里干活。”   “等着宋大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我这是不想老,不敢老……当时皇上说我再辛苦几年就能告老还乡,说我日日操劳,一身病痛,可这样我踏实啊!”   宋宴耐心听他说着,根本不知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大汫一盅茶喝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当年的事我可以说,也可以帮着先太子翻案,只是想恳求宋大人能不能照拂我王家族人?”   说着,他苦笑一声,“我知道,到了这个地步,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能同宋大人谈条件。”   “太后娘娘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有些话我是说也得说,不说,那也得说……可我相信,有我帮助,替先太子翻案应该会比宋大人想象中简单些。”   宋宴一口答应下来,“这有何难?让王家子孙身居高位,我不敢给王阁老这样的承诺,可多多提携我还是能做到的。”   “在我有生之年,只要王家子孙能中进士,我可以协助其中三个坐上正四品的位置……剩下的事,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三个正四品的位置,这已经很吸引人了。   说句不好听的,若宋宴这般扶持,王家在京中仍无立足之地,那也没个扶持的必要。   王大汫微微颔首,“那就这么说定了。”   顿了顿,他缓缓开口。”其实当年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那时候我虽是先皇的心腹,但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官儿,很多事情不是我能知道的。”   “当时恰逢我幼子染上重病,是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一根人参接一根吊着续命,那时候不是没人给我送银子,可我那个时候心高气傲,自然是不肯接受的。”   “后来是楚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位神医替幼子诊治,这才好了大半,自古以来银钱债好还,可人情难还,所以当楚王找到我要我在先皇跟前说先太子意欲谋反的事情,我只能婉拒。”   “楚王却说,先太子本有不臣之心,我这般也不过是效忠先皇……我想了一夜,还是没有答应。”   “可不曾想几日之后先太子当真在校场聚集将士,意欲谋反,我的性子宋大人想必也是听说过的,我想要去一探究竟,探一探虚实再去先皇跟前答话,却在宫门口见到了楚王。”   “楚王说,凡事皆有价,如今到了我还他救命之恩的时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我又没有撒谎,那个时候……我那幼子的命捏在楚王手上,我,我没有选择啊!”   “后来的事情,宋大人应该都知道了。”   “旁人都觉得先太子谋反,可我却觉得肯定不是这么回事,要不然楚王当时为何不让我去查?”   其实他知道,以宋宴的聪明,只怕早就猜到了是楚王在捣鬼,只是楚王一向小心,根本没让人抓到把柄。 第150章 开水白菜   宋宴没有接话,一来是他并不清楚当年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二来是他觉得依照王大汫的性子,肯定不会什么都不知道的。   楚王聪明,那是因为他身在皇家,从小仰人鼻息,自多留了个心眼。   但王大汫从最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这心眼,相较于楚王是只多不少。   王大汫一点都不意外宋宴的态度,他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那天先太子被斩杀,所有的事情已是尘埃落定,就算是我满心怀疑,可那时候太后娘娘与皇上已被送往了别院,我就算是再笨,也该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局势,自然不敢多话。”   “一开始,我以为楚王是替云太妃娘娘办事的,后来一想,不对啊,楚王生母付太妃娘娘乃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丫鬟,事发之后,付太妃娘娘没多久就没了,弑母之仇不共戴天,当初晋王没了,楚王明里暗里没少在先皇跟前上云太妃娘娘的眼药。”   “所以,楚王不可能是云太妃娘娘的人。”   “有道是心中有数,走到哪里都不慌,这些年我一直也在暗中彻查这件事,就算是不敢笃定,可也能确定十之八九这件事就是楚王在捣鬼。”   “当初皇上年纪尚小,且又无心政务,先太子与楚王年纪差不多,从小又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关系非同一般,若楚王在先太子身边动些手脚,先太子根本就不会怀疑。”   “先太子性子温和,对先皇一向敬重有加,就算是先太子对先皇有了反心,明知道先皇已知晓此事,却还孤注一掷,这根本不是先太子的性子。”   “那个时候先皇派去的内侍还提到了太后娘娘和先太子妃,就算是先太子不在乎自己的命,难道还能不在乎太后娘娘,先太子妃与先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吗?”   宋宴没有接话。   看样子,他在王大汫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并没有白费,“大舅舅一向敬重先皇,就算是他真的有反心,明知道先皇已知晓,看在他是亲生孩子的份上,先皇只会将他终身软禁,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他明知道谋逆一事已经败露,却还妄图以卵击石,这不是送死吗?”   “我记得我很小时候大舅舅就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么多年下来,不管云太妃娘娘和晋王是怎么咄咄逼人,他一直记得这句话。”   “我觉得,按照大舅舅的性子,那一天实在太过于反常。”   王大汫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虽对先太子算不上十分了解,可当时那个情况下,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该束手就擒,而不是拼死抵抗,这不是以卵击石是什么?   他缓缓开口。”事发之后,楚王对我颇为提携,这是为什么,我们是心知肚明。”   “可我却从来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捏在别人手上的,后来我派人去查过,先太子死后,他身边的人差不多也都死了,死的理由是千奇百怪,各有千秋,若说没人在其中动手脚,我是不相信的。”   “还有先太子府,事发当晚,就有太监想要偷了太子府的东西出去,一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恰好,正院被烧的干干净净……很多事情一桩两桩的可能是巧合,但所有的事情都是巧合,那就有些不对劲。”   如今他虽与楚王关系不错,但却知道楚王这人不能小觑,若有朝一日得势,自己得有所准备。   他查来查去,还真叫他查出些什么来了——当初侍奉先太子身边的侍卫,内侍都没了,但先太子妃受不了打击自尽身亡,一尸两命,自然不好再牵连到先太子妃身边人身上。   楚王不敢做的太过,他找到先太子妃身边的宫女,那人直说在事发前几日先太子就曾出现过幻象,因先太子不得先皇宠爱,这件事也不敢声张,怕说了,只会惹得先皇更加不满,大夫请过,道士也请过,却是收效甚微。   宋宴皱眉道。”那这个宫女身在何处,王阁老您知道吗?”   “自然被我送走了。”王大汫是个聪明人,当初选择将这宫女藏得严严实实,想着有朝一日兴许用得上,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天,“我当年见这宫女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若留下来,只怕也难逃一个‘死’字,就将她送到了庄子上养了几年,如今她在保定已经成亲生子了。”   “当初我救下她的时候,她就曾说过,先太子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若有朝一日需要她,她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竟之前太子眼前出现幻相,除了先太子妃和身边几个宫女,没有别人知道的……她愿意出来作证。”   当时他是答应下来。   可光凭着一个宫女的话,谁会相信呢?   宋宴手上捏着的东西能够让楚王元气大伤,可不管是买官卖官,私下组建军队……这事儿捅到了窦太后跟前,窦太后根本就不会要了他的命——当初付太妃因保护窦太后丢了性命,这份恩情,窦太后可全都还在了楚王身上。   想了想,宋宴只道。”楚王做事向来小心,如今纵然有蛛丝马迹,可也只能让太后娘娘和皇上心生怀疑,定罪……是要讲究人赃俱获的。”   “王阁老不必担心,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到时候只要王阁老助我一臂之力就够了。”   其实从始至终,王大汫也并没有什么大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有人拿他在乎的人威胁他,他才不管到底是对还是错。   王大汫不问宋宴要他做什么,点了点头,“到时候宋大人只管说一声就好。”   说了半天话,原本很撑的肚子好像又有了点位置,王大汫再次拿起筷子来。   方才最后上了一道开水白菜,那时候他已经与宋宴开始说话,甭管是什么佳肴美味,他都没心情。   但现在不一样,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成与不成,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   一筷子开水白菜下去,好吃的王大汫眯起了眼睛,“川菜讲究一菜一味,不光只有麻和辣,这道开水白菜看起来简单,做起来起码得费两三个时辰。”   这开水白菜并不是用碟或盘盛的,而是用一个小小的汤盅装着,分量并不多。   菜心上头飘着两粒小小的枸杞,宛如女子眉心的朱砂痣,煞是好看。   看着是平平无奇的一道菜,可一口下去满是鲜香,菜心味道清淡,但却唇齿留香。   宋宴笑了起来,“这道菜是开水白菜?从前我听人说起过的,这哪里是开水白菜,光是汤底只怕都要炖一两个时辰的。”   他说话的这功夫,王大汫已把小小一盅开水白菜吃的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有放过。   如今时候也不早了,宋宴送他出门。   临走之前,王大汫还不忘回头扫了一眼,牢牢把这位置给记了下来——以后他怕是会常来的。   等着宋宴折身回去时,食客已走完了,唯独剩下顾念溪正在拨算盘珠子,算盘扒的直响,她眉里眼里带着几分笑,被烛光一衬,宛如天上落下的仙女一般,肤色如玉,眉眼如画,很是好看。   宋宴走过去靠在台子上,笑着打趣起来,“老板娘,看样子今天又赚了不少啊?”   顾念溪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荚香气,就知道是他来了,之前她还与阿魏讨论过,这宁国公府的确是大户人家,用的皂荚都比寻常人的好闻。   她头也没抬,“托您的福,今日赚了三十多两银子了。”   吴光每次一出手就是一锭银子,很是大气。   其实旁人只看到她铺子生意红红火火,却没看到她所有的食材用的都是最好的,再加上店内位置有限,就算是每道菜卖的贵,但实际上也不如旁人想象中那样日进斗金。   她抬起头,笑眯眯看着宋宴,“若是每日赚三十两银子,这样一个月就能赚九百两,再加上逢年过节做些糕点卤味,一个月能赚一千两银子,这样一年下来就能赚一万二千两银子,真好。”   说起这话来的时候,她眼睛里仿佛有星子,一颗颗的,很亮。   “怎么,你很缺银子吗?”宋宴哑然失笑,他以为顾念溪找到了顾菀,在京城开铺子纯属玩票性质,不把银子当回事的,“你倒是与我说说,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他从小到大并没有缺过银子,光是保宁长公主那些陪嫁每年的出息差不多就有两三万两银子了。   顾念溪其实还是想把林家的宅子买回来,她问过了,当初那位侍郎买下宅子花了一万两银子出头,若她肯出双倍的价钱,是不是事情能有个商量?   她狡黠一笑,“这是秘密。”   她晓得,若是她说了,不管是需要银子也好,还是需要人脉也好,宋宴多的是办法把这宅子买回来的……可她就是不愿意,她的东西,她要靠自己,靠自己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买回来,让泉下有知的祖父爹娘晓得他们的女儿是个有本事的! 第151章 茯苓糕   宋宴并没有追问,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他笑着握住顾念溪的手,低声道。”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翻案了……到时候你就能够大大方方去祭拜你祖父他们。”   “真的?”顾念溪一愣。   她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   宋宴还是那句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王阁老年纪大了,略有些迂腐,觉得楚王已经毁尸灭迹,可实际上想要翻案也不是什么难事,当初他怎么做的,如今我再怎么做就行了……只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行。”   这些事,顾念溪没有概念,也不大懂,“那,会有危险吗?”   顿了顿,她更是道。”虽说你是太后娘娘的外孙,是皇上的外甥,但这件事非同小可,若真的闹大了,且不说朝堂上的那些言官如何,只怕太后娘娘和皇上也会勃然大怒的……”   “你这是担心我?”宋宴挑眉,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顾念溪颔首,“这是自然,你是宁国公府的世子,是宋老夫人如今唯一的依靠,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宋老夫人会跟着担心的。”   宋宴道。”那你呢?若我出事了,你会如何?”   顾念溪认真想了想,“若是你出事了,我马上就找个人嫁了……所以说,宋宴,你一定不能出事,哪怕不能翻案,也不能出事啊!”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宋宴的面喊他的名字,喊的掷地有声,喊的……叫宋宴心里暖洋洋的。   深秋的夜里,带着几分凉气,若不是后院的灯还亮着,若不是官妈妈等人还进进出出收拾东西,他恨不得一把将顾念溪搂进怀里,“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事的,除了我,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说完这话,他还捏了捏顾念溪的手,像在表达自己的决心一般。   官妈妈收拾完东西过来,只道。”姑娘,都收拾好了……”   她低头扫了一眼,就见着宋宴握着自家姑娘的手,当即挽了挽耳边的头发,装作没看到似的,“那什么,我就先去睡了。”   她觉得在大姑娘眼皮子底下,这两人也不敢做什么越了规矩的事儿,小打小闹罢了,谁还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   顾念溪将才是想把手挣脱开来的,奈何宋宴手劲儿太大,她根本没法挣脱。   如今,她狠狠瞪了宋宴一眼,转头就走,“时候不早了,我也要歇着了。”   直至她转身不见,宋宴这才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宋宴更忙了。   他见了当初先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当初二十岁出头的宫女如今已成亲生子,看着比寻常人要老多了,可见到宋宴的时候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颇为激动——当初太子妃是看着您出生的,太子妃一向是子嗣艰难,小时候把您抱在怀里的时候直说要是能生出您这样好看的孩子就好了,之前我见您的时候,您才比桌子高一点了,没想到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若是太子妃还活着,不知道多高兴了。   宋宴还记得自己那位大舅母,性子柔顺,脾气很好,她嫁给大舅舅多年无所出,因此一直在窦太后跟前抬不起头来,对自己和母亲十分好。   他不止一次听母亲说过,当初自己刚出生,她觉得日子难熬,是大舅母搬过来照顾了他们母子三个月,陪着她说话解闷……后来他渐渐长大了,大舅母对他宛如亲生孩子一般。   这些事,宋宴都还记得。   他还记得大舅母带着他去太子府的后花园抓蜻蜓,为了逗他开心,还专门在太子府养了一窝小兔子……   宋宴问起当初不对劲的事情来。   那宫女说起这些来十分激动——当初太子病的渐渐厉害,特别是天黑之后,精神很不好,有一次太子妃端着鸡汤去书房看太子,不曾想太子掐着太子妃的脖子,说太子妃要害她,当时是我跟着一起的,后来使了好大的劲儿这才把太子拉开的。   太子妃下了命令,说这件事不得外传,也就到了今日,我在您跟前才说起的。   若说起太子不对劲的地方,那实在太多了,暴躁,易怒……那段时间太子府上下都是人心惶惶,生怕哪个字说的不对惹怒了太子,但该吃的药吃了,该看的大夫也看了,什么用都没有。   太子妃下了死命令,这件事不得外传,若是谁敢多说一个字,直接乱棍打死。   实在是太子妃太小心了些,但凡这事儿多几个人知道,太子……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宋宴见她泪眼婆娑,悲怆欲绝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大舅母这样做也没有错,当时先皇几次都流露出想要改立太子的意思来,若是叫先皇知道大舅舅染上了‘怪病’,只怕这太子之位早就换人了,依照着晋王的心狠手辣,大舅舅只怕也会遭遇不测的……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您把大舅舅临终前不对劲的地方好好与我说说,比如饮食上是不是正常,又比如是否会做噩梦……”   这位宫女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听到了最后宋宴心里已经有个数——楚王用了迷魂散,这是西域一带的药,也是他无意之中听人说起过的,如今听来,应该是错不了。   宋宴谢了这位宫女,要吴光包给她两百两银子,那宫女谢了又谢,最后还拿着一盒子茯苓糕追了出来——庄子上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今早上刚做的茯苓糕,从前在太子府,太子妃时常把您抱在怀里喂您吃茯苓糕……我知道您什么好东西都不缺,更不会缺这些糕点,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宋宴大大方方收了下来,“谢谢您了,我小时候爱吃茯苓糕,长大了还是爱吃这糕点的,您注意自己的身子,以后我会时常派吴光过来取糕点的,我记得您,从前在大舅母身边,您的糕点做的十分好。”   那宫女高兴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实则宋宴对小时候坐在先太子妃怀里吃糕点的事早就忘记,至于糕点……他也不大爱吃,总觉得太甜太腻,可说几句让人高兴的话,也不过是舌头打个滚的事。   吴光跟在他身后,只觉得大人和从前不大一样——好像多了几分人情味。   从前的大人哪里会收下这匣子糕点?他只会觉得麻烦!   回去之后的宋宴则派人去找迷魂散。   东西难找,可费了心思却不会说找不到的,更何况宋宴要人有人,要银子有银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找到了迷魂散。   东西自然是下到了楚王饮食中去了。   就在熊质朴的事发之后,宋宴明面上看着是动作全无,实则那个时候已经意识到不对,在楚王府安插了自己的人,想要下药,虽不是说轻而易举,但也没什么太大难度的。   他想的清楚,依照楚王的性子,应该是猜到有人对他用迷魂散。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是楚王再小心,再谨慎,身边吃食有专人负责,可平时的水,屋子里的熏香,用的笔墨……这都是可以做手脚的地方。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楚王明知如此,却无能为力,这才是最折磨人的吧!   楚王比宋宴想象中的更小心,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就知晓此事,当初他之所以选中了迷魂散就是因为此药无解,如今用到自己身上,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楚王很谨慎,知道自己中了毒,所以带上自己身边的亲眷去庄子上养病,更是将身边的事情交了出来,放出话来,这些日子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必理会,就是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但若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这迷魂散也不会取这样一个名字了。   他神智已不大清楚。   对于这些事,没想到顾念溪几日之后也知道了,是魏子羡陪着清平郡主一起过来的。   见到神情憔悴,双眼红肿的清平郡主,顾念溪吓了一跳,只以为是魏子羡欺负了她,她刚找了个借口把魏子羡喊到后院,还没开口,魏子羡就招了,“你别这样看着我,这和我没什么关系,都是楚王和楚王妃……我祖母见清平心情不好,要我陪着她出去走走散散心,这大冬天的,又冷又干,能去哪里?思来想去,我就带着她来你这里了,想着你们之前关系不错,也能帮着劝劝她。”   顾念溪忙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子羡虽与清平郡主没什么感情,可也是楚王的女婿,楚王出了事儿,这些日子他也跟着瞎忙活,“这些日子楚王身体不大好,嗯……也不能叫身体不好吧,反正像中了魔似的,清醒的时候好得很,可要是疯起来那就没边了,上次我去楚王府的时候,楚王指着楚王妃的鼻子说什么,要她别装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打从成亲的时候他就把话说清楚的,这么多年,楚王妃也该习惯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第152章 蟹黄豆腐   顾念溪只觉得京城里的水实在太深了,她听到的可是楚王与楚王妃伉俪情深,哪怕多年来楚王妃就生下一个清平郡主,哪怕楚王妃多年来缠绵病榻,可楚王身边依旧没有一个妾室通房。   京城上下,谁家夫人太太要选女婿都要加上一句——若能像楚王一样就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楚王和楚王妃关系很好吗?”   魏子羡支支吾吾的,扫了周遭一眼,见着院子里没有别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我和你一样想的,只以为我那岳丈岳母关系很好,可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当着外人的面,楚王对楚王妃的确是很好,可私底下却是冷漠至极。”   “前几日清平当着我祖母的面哭诉,说什么从来没见过像楚王这样狠心的人,既然不喜欢楚王妃,为什么要娶她?不喜欢她,为什么要生下她?”   “我想,可能楚王根本不在乎她们母女。”   哪怕他是个粗枝大叶的男子,可去过楚王府几次后也发现了不对劲来,楚王对楚王妃很是冷漠,哪怕楚王妃病了也没说去看一看,上次还是清平郡主回去看楚王妃,楚王才过去一趟,可过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匆匆走了,看向楚王妃的眼神更是冰冷如霜。   类似这种小事实在太多……其实他倒宁愿自己的感觉是错的。   顾念溪只觉得不对劲,可到底哪儿不对劲,她知道问魏子羡也问不出个什么来,索性请了清平郡主回屋喝茶。   如今已是十一月末,天气冷得很,好在原先保宁长公主是个讲究的,屋子里修葺的是密不透风,地笼一烧,说是温暖如春都不为过。   她们俩儿坐在床边喝茶,看着外头大雪簌簌落下,也能品出几分滋味来。   清平郡主没说几句话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真的不知道该与谁说,就连当着祖母的面有些话也不能说,如今虽说我是魏家的媳妇,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父亲,若是闹开了,他没面子,皇家也没了面子,连累着宫里头的太后娘娘都没面子……难道我娘的命还没面子重要吗?”   喝着好喝的蜂蜜果茶,她的眼泪总算是止住了些。   顾念溪知道她是个藏不住话的,可这番话憋在心里这么久,可见是十分要紧,她也不追问,只道。”都说出嫁从夫,我一直是不赞同这些话的,生你养你的父母哪里是说不管就不管的?但有些事情也只是你要管得了才行啊,既然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与其这样,还不如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至于楚王妃那边,天底下当母亲的只要自己女儿过得好,她也就过的好了。”   清平郡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她拽着顾念溪的手哭的是泣不成声,“阿溪姐姐,我真的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啊……我真的不知道该对谁说,不知道能对谁说,我不想要当郡主,只希望我是个寻常老百姓,这样我娘就能和离了,哪怕不能和离,被休了也是好事啊!”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   顾念溪抚着她的脊背,柔声道。”会好的,都会好的。”   清平郡主抽抽噎噎的,“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十年,我娘说谁都不能说,要我带到棺材里去,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啊!”   “人人都说他是个好父亲,身边没有通房没有姨娘,哪怕我娘就生了个女儿,可也不近女色……但是就没人想过吗?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了?”   “可怜我娘嫁给他这么多年,几乎是夜夜掉眼泪,这才四十未到就落下一身病根,太医说是郁结于心,旁人听了这话还在背后议论她,说她不知好歹。”   什么?   顾念溪一下怔住了。   虽说京城之中男风盛行,但大多数也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子弟为了附庸风雅玩玩而已,一点都不耽搁他们妻妾成群子孙满堂。   可楚王……顾念溪从未听人说过楚王有这爱好。   但很多时候越是遮遮掩掩的,就说明问题越大。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清平郡主。   清平郡主却是越说越起劲,“旁人都说他喜欢我,疼我,呵,他就我这么一个孩子,就算是装模作样也得做做样子的,装的倒是好看,当初太后娘娘给我赐婚,他就去宫里头装了装样子,接下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能吃能喝能睡的,就好像我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顾念溪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先楚王妃身边有清平郡主陪着,日子虽过的难,但有女儿在一旁,却也能苦中作乐。   但自从清平郡主嫁到承恩侯府之后,楚王妃身边一来是没人陪着说话解闷,二来是就算清平郡主报喜不报忧,可她还是整日担心……一来二去的,病情是更加严重了。   清平郡主的意思是既然宫中御医与京中名医医术不行,那就广纳名医,总有医术好的。   但楚王的意思是不必费这个功夫,若闹得开了,丢的还是楚王府与皇家的脸面。   因为这件事,清平郡主与楚王狠狠吵了一架,最后换来的却是楚王的一巴掌,清平郡主气的愤然离开,可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在楚王府的母亲。   听到最后,顾念溪已经不能仅用“惊愕”二字来形容自己,原先她以为楚王温文尔雅,情深不已,没想到却是个衣冠禽兽。   可这话却不能对着清平郡主说。   该说也说了,该骂也骂了,清平郡主只觉得堵在自己胸口的那口浊气总算是散了些。   她不敢与自己身边的人说这话,怕这些人会告诉楚王妃,她也不敢与承恩侯府的人说这些话,怕说了旁人会瞧不起她,会瞧不起楚王妃……虽说她与顾念溪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她就是莫名这个人。   话毕,她更是扬了扬眉头,没好气道。”看吧,你根本就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人对吧?”   她连“父亲”两个字都懒得用。   顾念溪见她眉宇之中还透着几分孩子气,反倒没那么担心,笑着道。”可见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像我们看到的那样,说实话,楚王与楚王妃这门亲事合离也好,休妻也好,都不现实。”   “你还不如想个办法,让楚王妃住到庄子上去,楚王妃眼不见心不烦,平日里看看山水,也利于她养病,每日蜗在小小的院子里面,难免会胡思乱想,这病怎么会好得起来?”   “如今当务之急不是置气的时候,是把楚王妃的身子养好,承恩侯府的老夫人是个心善的,到时候楚王妃住到了庄子上,你们小两口时常过去住住,我看楚王妃的病不说好起来,起码不会再恶化下去的。”   清平郡主只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刚高兴没多久,可又愁眉苦脸起来,“可我哪里有依山傍水的庄子啊?”   京城城郊的庄子也是价值不菲,一个有山有水有田地的庄子那是可遇不可求,楚王是有,但当初她出嫁的时候给的多是明面上的花架子,看着是好看华贵,但满满一百二十四抬嫁妆还真没几样极值钱的东西。   从前顾念溪只以为楚王是不看好这门亲事,所以对清平郡主的嫁妆是有所保留,如今看来……还真不是这么简单的。   她笑着道。”你没有,可魏子羡有啊,我记得皇后娘娘赏过他好几个庄子的。”   “你们是夫妻,是一家人,哪怕如今关系不算太好,但那也是一家人,难道你开了口,他还敢不答应?”   清平郡主煞有其事点了点头,顿时是信心满满,“就是,他要是敢不答应,我就去告诉祖母,要祖母教训他。”   话说到最后,她脸上已经隐隐有了笑意,“和你说了一会话,我心里好受多了,我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阿溪姐姐,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我都饿死了!”   既然心里惦记着吃,那就说明心情好多了。   顾念溪笑着道。”当然有,我这里什么时候还能少得了吃的?今中午吃蟹黄豆腐,这螃蟹是之前一直养着的,我可没舍得吃,今儿你来了,咱们一起尝尝这螃蟹还肥不肥。”   众所周知,她一向很偏爱蟹黄蛋黄这些东西的,总觉得这些是好东西,一般人她可舍不得把这好东西拿出来。   蟹黄豆腐,顾名思义是用蟹黄炒豆腐,她选的是嫩豆腐,不切,直接下锅,出锅时蟹黄与豆腐块混在一起,一口下去,又嫩又滑又香,满口蟹黄的鲜香,接着又是豆腐的嫩滑,她还在里面加了些辣子,简直是多重滋味。   光是听她这么一说,就已经把清平郡主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前几日我还吃了螃蟹的,虽有肉也有黄,但蒸出来的螃蟹吃多了嘴里寡淡无味,还是阿溪姐姐厉害,知道怎么把东西做的好吃,赶明儿我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你这里送,让我也跟着一饱口福。” 第153章 蟹炒年糕   魏子羡宛如见了鬼,他带清平郡主出门时,清平郡主哭丧着脸,这不过是与顾念溪说了会话,就全好了?   祖母说要他带着清平郡主出去散散心,他偷了个懒,没想到倒是歪打正着了。   清平郡主并不是个小肚鸡肠的,要真是个事事放在心里的,只怕早就被逼疯了。   心里有了计划,她悬着的一颗心是放下来了不少,又变成从前那个笑眯眯的小丫头,“……蟹黄用来烧豆腐了,那蟹肉呢?难道就丢了吗?这可多浪费?螃蟹辛辛苦苦长到这么大,也是挺不容易的。”   顾念溪被她这一番话逗笑了,“你就放心好了,这螃蟹我选的都是肥肥的,肉多,蟹黄被剔出来了,蟹肉则用来炒年糕,一样好吃。”   蟹炒年糕?   清平郡主长这么大还从未尝过这种吃法,当即眼睛瞪得圆圆地,十分好奇,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顾念溪笑着解释,“……蟹炒年糕的做法说简单倒也简单,年糕用的不是我们寻常吃的年糕片,是专门请人做的年糕条,一个个刚好是半个小拇指大小,先用油炸一遍,炸的外头微微鼓起来,接着螃蟹沾了澄粉下锅炸一遍,再复炸一遍,最后加入辣椒酱,米酒等调料爆炒,再把螃蟹与年糕倒进去,我保证啊,你就着汤汁能吃下一整碗饭。”   清平郡主已经忍不住开始咽口水,甚至要亲自去厨房监督,让阿魏她做菜快些,再快些。   等着饭菜上桌,魏子羡与清平郡主这两口子宛如龙卷风过境,吃的那叫一个狼吞虎咽,就连一旁的官妈妈都忍不住嘀咕道——这两人还真有夫妻相,吃起饭来都一样样的。   顾念溪到底还是低估了清平郡主,到了最后她用豆腐与螃蟹的汤汁各拌了一碗饭,是直打嗝儿。   她一边打着嗝儿一边道。”阿溪姐姐,你们可太厉害了,到时候谁要是把你娶了去,谁可真是太幸福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魏子羡就撞了撞她的胳膊,示意她少说话。   清平郡主这些日子虽忙着,但对京城那些风言风语还是听说了些,从前她是喜欢宋宴不假,但现在她已嫁为人妻,想了也白想。   更何况,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她现在可是坚定不移站在顾念溪这一边的,“哎,你别撞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觉得琳琅哥哥虽不错,但阿溪姐姐更好。”   “阿溪姐姐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厨艺更好,还会赚钱……以后肯定会嫁个更好的人的,不像琳琅哥哥,也就长得好,家世好而已,脾气一点都不好,不管对谁都是冷冰冰的,谁要是嫁给他肯定要倒大辈子霉的。”   “阿溪姐姐,你不要难过,也不要伤心,反之还要高兴才是……”   她说的高兴极了。   反正宋宴不在这里,怎么说还不是随她?   可谁知道她说的正起劲儿,魏子羡却低声扯了扯她的袖子,“别说了。”   “宋宴来了。”   清平郡主可不傻,从前这种小把戏,她可没少玩,丝毫不以为意,“怕什么?就算是琳琅哥哥来了,我也照说,我又不怕他!”   正喝着茶的顾念溪开始也以为魏子羡正在耍诈,没想到抬眼一看宋宴正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宋宴饶有兴趣听着。   清平郡主不以为意,说的那叫一个起劲儿,从前她是痴心一片,是有满肚子委屈,如今一股脑都发泄出来,“……而且琳琅哥哥好男风,我看也不是一点兆头都没有,之前不知道多少人想把姑娘嫁给他,他都不愿意,可能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男子了。”   这话是越说越没边了,宋宴实在是听不下去,微微咳嗽了一声。   清平郡主转过头,宛如见了鬼似的,磕磕绊绊道。”琳琅……哥哥……”   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宋宴解开身上的披风递给吴光,走过去坐了下来,淡淡道。”清平,看样子你对我意见倒是挺大的,不如趁着我在这里好好说说?”   “没,没有的事儿。”清平郡主挤出笑来,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我也就是闲来无事,所以唠唠家常,绝对没有说你坏话的意思,琳琅哥哥,真的,你相信我……”   她只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宋宴挑了挑眉,没有接话。   清平郡主只觉得大事不妙,拽了拽魏子羡,腆着脸道。”我们出来大半日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魏子羡懵懵懂懂跟着她出了门。   一直憋笑的顾念溪是忍俊不禁,哪怕对着官妈妈等人她也没有解释过的,外头风言风语不少,很多时候做戏得做得真一点才是。   还是顾菀找了个借口将官妈妈等人带了下去,好留他们俩儿说话。   顾念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宋宴却是神色晦暗不明,将才他可都听到了,“你怎么这么高兴?就任由着清平中伤我?”   “人家清平郡主不过是寒暄你几句罢了,她怕我不高兴,所以一个劲儿说你坏话逗我开心了,出发点还是好的。”顾念溪见他脸上的神色不大高兴,扯了扯他的袖子,“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宋宴冷声道。”你说了?”   “清平与魏七说我的坏话,你是好吃好喝招待他们,我日日对你和颜悦色,你对我可没有这么好的?”   也是巧了,刚才顾念溪他们几个只顾着说话,所以碗碟都还没收,留下一桌子残羹剩饭,宋宴全瞧见了,也就刚才官妈妈阿魏他们顺手带下去了。   顾念溪看着他闷闷不乐的样子,虽然不大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可还是哄道。”那下次你过来也给你做好吃的,这次的蟹黄豆腐和蟹肉年糕是我教阿魏做的,下次你来了,我一定亲自下厨做给你吃好不好?”   她说话时是小心翼翼的。   宋宴本打算是逗一逗她的,可见她哄着自己,心里一软,“好吃吗?”   啊?   话题转的太快,顾念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好吃吗?你说蟹肉年糕吗?我觉得挺好吃的,但是我觉得你肯定更爱吃豆腐,你一向不爱吃重口的菜……”   她脸上又带了几分笑意。   宋宴再也忍不住,抓着她的腰一搂,将她拽到自己怀里,不管不顾啄了上去。   顾念溪脑袋里是一片空白,只觉得嘴软软的润润的,愣神之际,宋宴的舌头已经钻了进来。   很软。   很懵。   很滑。   她下意识想把宋宴推开,含含糊糊道。”别……”   可宋宴哪里会听她的?当即搂的更紧,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才好。   顾念溪见反抗无果,只能拽着他的袖子,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生怕姐姐亦或者谁突然闯了进来。   宋宴松开她时,她已是气喘吁吁,一双眼睛带着雾气瞪着他。   宋宴是真的情难自禁,如今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柔声道:“我可没在你嘴里尝到豆腐味儿,倒是尝出方才你喝过六安瓜片的味道来……”   顾念溪的耳根子更红了——这个宋宴,真的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宋宴,低声道。”你要是再这样,以后就别来了。”   她觉得自己是气鼓鼓的,可落到宋宴耳朵里却成了打情骂俏一般,宋宴眉里眼里都是笑,藏都藏不住,“那不行,我要是不来,怎么能尝到你亲手做的菜?那到时候你要是想我了怎么办?”   “我这几日忙的是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抽空来看看你,你就这样对我?我可是连中饭都还没吃呢。”   听着,倒是可怜巴巴的。   顾念溪一下子就心软了,“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吃饭?饿不饿?厨房里还有螃蟹,我要阿魏做香辣蟹给你吃好不好?不,还是我亲自给你做香辣蟹吧?”   说着,她更是盘算起来,“厨房还有鲫鱼,鸽子,羊肉,要不我再给你炖个羊肉汤吧?冬天吃羊肉暖和……”   宋宴连忙把她拉住,“我过来就是想看看你,想和你多说说话,这些事就交给阿魏去做好了。”   “你在我身边,我吃什么都无所谓的。”   油嘴滑舌!   可顾念溪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笑意,她不免去厨房又安排了一顿,比如给宋宴煮的羊汤里面不要放太多调料,最后撒些葱花和胡椒进去,这样味道会更鲜一些……零零碎碎,说了一大堆。   这些阿魏可是都知道的,却只能一一应下,到了最后连阿魏都愤愤不平起来,“……姑娘,您对他这么好做什么?他,他在外头有人了,还是男人!”   还葱花和胡椒,她不吐两口唾沫进去已经对得起那个狗男人了!   顾念溪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道。”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懂,你稍微快些吧!”   走到门口,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道。”可不能使坏!”   等着她再次回到宋宴身侧时,将才听到她门口说到那句话的宋宴隐约猜到了几分,“我看他们好像都不大欢迎我了,官妈妈看到我,这白眼恨不得要翻到天上去了。” 第154章 乳酪饼   顾念溪笑着道。”这是自然,官妈妈疼我疼的像眼珠子似的,你在外头沾花惹草,官妈妈见了肯定不高兴的……别说他们了,就连雲娘都气的不得了,偏偏她是你的人,每次也不敢说你的坏话,可气鼓鼓的样子,看着就有意思。”   宋宴也跟着笑起来,“雲娘虽说之前是我的人,但既然安排在你的身边,那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她能一心为你着想是好事。”   雲娘既然拨给了顾念溪,他就打算一直让雲娘在顾念溪身边的,京城如今虽风平浪静,可谁也不知道京城什么时候会再次掀起惊涛骇浪来。   顾念溪也很喜欢雲娘的,这小丫头虽然话不多,但却是很有意思,之前养病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如今病好了就天天守在铺子门口,用她的话说——要是谁敢来闹事,她直接把那人打出去。   她道。”雲娘挺好的,这才来了没多久就和阿魏,阿翩闹成了一片,每天院子里都热热闹闹的,像过年似的……”   说话间,阿魏已经端着饭菜进来,放下饭菜就走,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好脸色。   宋宴也不介意。   顾念溪身边的人对她忠心耿耿,这是他非常愿意看到的。   宋宴吃饭的时候,顾念溪低声道。”……你要不还是去查一查楚王吧,将才清平郡主过来,说是楚王好男风。”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犹犹豫豫。   她有自己的顾虑,毕竟清平郡主是相信她,才会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她,她本是不该说。   可她想着宋宴这段时间在调查楚王,若知晓这件事,说不准能事半功倍……权衡再三,还是说了。   宋宴很惊喜,一来是楚王好男风这件事,二来是顾念溪居然会把这件事告诉他,可想而知她有多为难。   他笑着道。”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之前我是见着楚王身边跟着个眉清目秀的人,好像叫什么半夏,原先我以为他是楚王身边的小厮。”   “今天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原先我就对这个半夏有点印象,我原以为他是楚王身边的小厮,可有一次见着他居然对楚王身边的护卫甩脸子。”   “不过当时我没有多想,现在看来他这就是恃宠而骄。”   楚王的确是很小心,如今中了迷魂散之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身边的人交代的清清楚楚,不得放他出去,不管他要说什么做什么一律等他清醒的时候再说。   所以就算是他空有计策,但也是无从下手。   如今有了这个半夏,倒是简单了不少。   男女之间的思维并不一样,顾念溪听闻这话只觉得心疼楚王妃,皱眉道。”楚王做的这般过分,几乎是日日夜夜都与这个叫半夏的在一起,也难怪楚王妃会伤心欲绝……唉,真是够可怜的。”   明明楚王妃受尽了委屈,夜夜流泪到天明,却被不少人指着鼻子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种感觉是最难受的。   宋宴道。”有了这个消息,想必很快就能真相大白的。”   他忙的很,吃完饭陪着顾念溪说了会话这才离开。   顾念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心里只觉得空荡荡的。   这几日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会看些话本,记得话本里面说过——若患得患失,日日想见到对方的话,那就已经是情根深种了。   这可怎么办?   顾念溪只觉得自己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方才明明宋宴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可自己恼怒过后竟有点欢喜……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得狠狠拒绝他才是,万一被人看到了,那可怎么办?   她坐在窗户旁,是一会眉头紧锁一会痴痴傻笑,连顾菀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顾菀一进来就把窗户给关上了,“方才我在外头就见着你窗户开着,这么冷的天,如若是染上风寒怎么是好?”   “我看啊,宋宴走了,把你的魂儿也带走了。”   顾念溪觉得略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没说话。   顾菀坐在炕上,柔声道。”如今你喜欢宋宴,宋宴也喜欢你,正是两情相悦,最美的时候,可等着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了?到时候他依旧风华正茂,可你已经年老色衰。”   “所以啊,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要全心全意去爱一个男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顾念溪下意识道。”不,宋宴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顾菀看着事情还没发生,就已经紧张兮兮的妹妹,只觉得她还是太单纯了些,“你喜欢吃乳酪饼,一天能吃三五个,可要你日日天,顿顿吃,吃不上一个月你就不爱吃了,是乳酪饼不好吃吗?它还是好吃的,不过是腻味了罢了。”   “又比如说宁国公,宁国公府的那些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当初宁国公爱闵阁老长女闵清爱的是死去活来,可闵清死了之后,他照样娶了闵清的妹妹。”   “有人会说,那是因为闵氏长得像她姐姐,所以得了宁国公的喜欢。”   “可后来,申姨娘还不是进了宁国公府的大门?如今这位申姨娘只怕是过的有滋有味,风生水起,宁国公哪里还记得闵氏,哪里还记得当初一尺白绫挂死的闵清?”   “申姨娘的确是有几分像故去的闵清,可那也是长得像年轻时候的闵清,貌美秀丽,这样的女子谁不喜欢?”   “可是阿圆啊,你会老,会变丑,以后多的是形形色色的女子围绕在宋宴身边的,甚至太后娘娘或者皇上都会赐人给他,到时候你受得了吗?”   顾念紧咬下唇,没有接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心底,她还是相信宋宴的。   宋宴说会娶她进门,就一定会娶她进门,说会一辈子对她好,就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顾菀见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的,可是阿圆啊,你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都做好最坏和最好的打算,若最坏的打算你能够接受,那就随心去做,若是接受不了,那就掂量掂量吧。”   “我见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多,很多时候有些话听听就算了。”   顾念溪抬起头看着她,“姐姐,为何你从前没有对我说这话?”   她只觉得是因为姐姐见着宋宴正在替林家翻案,已经是胜利在望,所以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其实在姐姐心里,是不愿意她嫁到宁国公府去的吧?   说句不好听的,明知道不合适,明明不看好,可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这不是利用是什么?   她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   但落在顾菀眼里,这点小利用算不了什么,两情相悦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错了,我并不反对你嫁到宁国公府,京城之中,没有几家比宁国公府比更加尊贵。”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爱一个人太深,要不然等着到时候他纳妾,喜欢上了别的女子,难受的还是你。”   她一直都觉得宁国公府是个好归宿,从前担心是担心门不当户不对,如今却是担心妹妹情根深种……在感情中,向来是女人比男人长情,要不然当初的宁国公为何被一根白绫吊死了?说白了,还不是没到万念俱灰的时候!   她站起来,拍了拍顾念溪的肩头,“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的话。”   话毕,她就离开了。   顾念溪这一整日都在想这些,先是想到了宁国公和大小闵氏,又想到了楚王和楚王妃,接着又想到姐姐和她那个心上人……也不知道姐姐的心上人有没有娶妻,还记不记得姐姐。   最后她更是想到了宋宴和自己……   天本就是阴沉沉的,连心里也跟着愁云万里,顾念溪想着这些问题,更是觉得头都是大的,连整个人都好像蒙上了灰蒙蒙的一层,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觉得若有朝一日宋宴喜欢上别人,到时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就离开的,若是有了孩子……那就一并将孩子也偷偷带走,要宋宴找不到他们……   她胡乱想着,连梦里都梦到了宋宴喜欢上了别人。   接连着好几日,她心情都不大好。   官妈妈等人只以为是那日宋宴来了之后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所以当着顾念溪的面都不忘狠狠把宋宴骂了一顿,唯有顾菀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劝。   有些话还是早些说的好,让顾念溪心里有个准备,免得真到了那一天,也落到一个寻死觅活的下场。   谁知道过了两天,顾念溪病了,病的还挺严重,一张小脸都烧红了。   官妈妈急得不得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骂上宋宴几句,“……前几日姑娘还是好好的,他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好了,来找姑娘干什么?还嫌姑娘不够难过?”   “他就算是想要显摆,也得想想当初和姑娘的旧情来,这男人变心比变脸还快!”   “哼,这天底下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我看他就是瞎了狗眼!” 第155章 白粥(一)   顾念溪的身体一向都是挺好的,当初从广阳来京城,虽说她们不缺衣不少食,但秉持着财不外露的原则,一路上还是风餐露宿,赶路那么长时间,她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   可这一次,她是心里有事,憋得狠了,也就病了,而且病情还是来势汹汹。   官妈妈等人去看她的时候,她还有点意识,但等着大夫匆匆赶过来,她已经烧得意识不清。   顾莞拿凉帕子一遍又一遍擦顾念溪的额头,只可惜收效甚微,顾莞一遍遍喊着“阿圆”,可顾念溪却把她当成了阿魏,嘴里说着“阿魏,我好热啊”之类的话。   顾莞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气的不行。   她这是在气自己。   从前她一直觉得妹妹年纪小,第一次陷入情网,她这个当姐姐的不免得多提点几句,可没想到却害的妹妹这么难受。   大夫来了,药也煎了,可等着药煮好了,却是灌不进去,顾念溪牙关紧闭,药是一点都喂不进去。   官妈妈在旁边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前几年庄子上有个小妮子也是的,长得是壮实,平时该下地就下地,却没想到一场风寒下来,丢了性命……那小妮子也是的,当初药喂不进去,东西也吃不下去,这可怎么是好?”   她说的顾莞也是心乱如麻,当即就吩咐满春去找宋宴——要他从宫里请个太医过来。   她想的清楚,京城的名医再厉害那也是及不上宫中,更何况,他们压根也请不到什么名医。   官妈妈还在犹豫,在她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宋宴而起,找宋宴做什么,这不是给自家姑娘心里添堵吗?   但如今,顾莞的话可比官妈妈的话好使,顾莞一句话下去,满春就拔腿去找宋宴了。   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宋宴就来了。   他是驾马奔驰而来,一进屋时身上的大氅上还带着雪花,脸上、头上都是雪,可他却顾不上,一进来就走到床前,见顾念溪这般模样,脸色十分难看,“怎么会这样子?”   前两日,这都还是好好地。   “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言半语的,顾莞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同宋宴说,如今见宋宴紧紧握着顾念溪的手,也忘了出言劝阻,“太医呢?”   宋宴眉里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目光一刻都不舍得从顾念溪面上挪开,“方才我接到满春的信时,已经要吴光快马加鞭去请太医了,现在太医应该在来的路上……放心,不会有事的。”   最后一句话,他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顾莞说的。   他就这样坐着,紧紧握着顾念溪的手,心底是无比自责。   王大汫比他想象中聪明多了,与这种老狐狸打交道让他费了不少心思,所以这些日子对顾念溪怠慢了。   顾莞知道这种事儿也急不得,毕竟这冰天雪地的,太医在路上有个什么闪失也不大好……更何况,宋宴办事,她放心得很。   没多久,孙太医就过来了,听闻根本喂不进去药,压根没当回事,看样子这种事很是常见,他开了药,身边的小童嘱咐官妈妈等人怎么喂药,他则找到了宋宴细细交代了几句,“……顾姑娘的病乃并没有什么大碍,细细将养几日就好了,只是我看她脉象不稳,应该是忧虑所致,宋大人该是知道的,这药只能治病,不能治心,以后少想些烦心事,开开心心的,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   宋宴皱眉答应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他看来,若说顾念溪的烦心事,在找到顾莞之后那就只有一桩了——那就是替祖父林道远翻案。   该准备的都在准备,这种事情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但如今……他却觉得等不了了。   他不能让他的小姑娘因为这件事劳心伤神。   偏偏顾念溪当着他的面什么都不肯说,好像没事人似的。   宋宴心里打定了主意。   孙太医不愧是太医院中的医术最好的那个,有他出马,不仅药灌了下去,不过大半个时辰,顾念溪就醒了,她见到宋宴来了,愣了一愣,可瞬尔眼眶就红了。   宋宴心疼极了,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她,“怎么哭起来了?是不是太难受了?我要吴光给你买了些梅子,杏仁这些零嘴,现在要不要吃一点?”   “我听你姐姐说你睡了大半日了,肚子饿不饿?阿魏给你熬了白粥,要不要喝一点?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白粥,可人生病了,就是要吃些清淡的。”   他的语气很温柔,就像是对个孩子似的。   顾念溪的眼泪掉的更厉害。   方才昏睡之中,她做了个梦。   她梦到她快要嫁给宋宴的时候,宋宴爱上了别人,她难受死了,偷偷躲在角落里哭,谁知道那个女子听说她和宋宴之前的事,反还要嬷嬷给她灌毒药,想要毒死她,幸好她紧咬牙关没松口,可最后还是被人撬开了嘴……   若顾莞晓得顾念溪梦中的她们会是那灌毒药的恶毒嬷嬷,只怕要气的不行,不过她还是有点眼力见的,带着对宋宴一肚子意见的官妈妈出去了。   宋宴手忙脚乱替顾念溪擦眼泪,简直不知道怎么才好。“哎,你怎么哭起来了?你这哭的我心里好难受,别哭了。”   他并没有问顾念溪为何会哭。   他觉得人在生病难受时肯定会觉得难受,像他小时候每次也是的,每次病了也会偷偷掉眼泪。   可偏偏他并没有这时候安慰人的经验。   顾念溪的手被他紧紧握着,低声道。”宋宴,你会一辈子都喜欢我吗?”   宋宴被她哭的是手忙脚乱,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想也不想就道。”当然会。”   “真的?”顾念溪哭的眼睛都微微肿了。   宋宴这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个简单的问题,笑着道。”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平日里的顾念溪做生意再厉害,做饭再厉害,可说到底也是个小姑娘而已,前几日被顾莞的话一吓唬,就开始留心起这件事来。   她问了官妈妈,问了花大娘,问了隔壁的陈嫂子……这几个的姻缘没一段好的,嫁的男人没一个成器的,越问心里是越没有信心,越问心里是越没谱。   她抬头看向宋宴,“可是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了?”   宋宴宠溺看着她,声音轻柔,“以后的事情自然说不准,比如我不知道以后我会生几个孩子,以后夏天去哪个庄子避暑,冬天又去哪里泡温泉,不知道我以后老了是喜欢吃酸的还是辣的,会不会像祖母一样,年轻时不喜欢吃的甜的糯的,到老了反而好这些。”   “但是对于以后谁在我身边,我会不会变心这种事,我还是能说得准的。”   “阿溪,今年我已经十八岁了,按照虚岁,该是十九岁了,寻常京城里这个年纪的男子孩子都几个,像我这种没定亲的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不管是太后娘娘,皇上也好,还是我祖母,父亲也罢,谁都催过我,可我却说——我以后娶妻只会娶一个人,不会纳妾,我可以不爱那个女子,但起码要与她相处舒服,毕竟以后她就是我未来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以后相伴一生的人。”   “所以啊,我得细细挑慢慢选,要不然以后受苦的是我自己。”   “哪怕是没有遇到你,我随便娶了个女子,我也不会纳妾的,我会对她好,不想让她走我母亲走过的老路。”   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当初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当着我的面虽并未表现出来,但私底下也是掉过很多次眼泪,特别是皇上与太后娘娘被软禁别院那几年,不知道多少人当着她的面嘲讽她,甚至说她应该大方些,给我父亲多纳几个妾侍。”   “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得,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娶到我爱的女人,但我不能像我父亲一样,对妻子,对孩子不负责任,从始至终,我母亲与我又做错了什么?”   “后来我遇到了你,我觉得老天爷对我很好了,能够碰到一个值得我拼命,相守一生的人。”   他紧紧握着顾念溪的手,郑重道。”所以,你不要怀疑我的话,也不要怀疑我的真心。”   “女人会年老色衰,难道男人就不会了吗?到时候我们一起慢慢变老,一起带着儿子去练剑,带着女儿去爬山,还带着孙儿孙女去赏花……这样多好呀!”   所有的话,只要宋宴说了,顾念溪就会相信。   如今她宛如吃了定心丸一般,点了点头,慢悠悠道。”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宋宴不傻,反之还是个很聪明的人,见她脸色好看不少,捏捏她的脸道。”怎么,你就这么想要嫁给我呢?就这么在乎我,怕我以后会变了心?”   他这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简直比吃了几口蜂蜜还要甜,一下甜到心里去了。 第156章 白粥(二)   顾念溪狠狠瞪了宋宴一眼,没好气道。”谁想要嫁给你了?”   “我,我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   宋宴心里是明明白白的,这可不是随便问问而已,他看的出来,得到他的回答之后,顾念溪颇为放松。   他笑着道。”我可是想早点把你娶回家的……”   他们正说着话,板着脸的阿魏就端着白粥进来了,还有几碟子小菜,有笋丝,萝卜条,泡菜……红红绿绿的摆在食盒上,看着就很有食欲。   至于白粥,听起来做法简单,实则想要做出一碗软糯粘、稠,香气扑鼻的白米粥也是有所讲究的,寻常顾念溪煮粥之前是先要把大米与糯米放在水里泡一晚上的,大米多糯米少,这样煮出来的白粥更粘、稠,更软糯,再用砂锅慢慢煮。   但是今天时间不太够用,所以味道自然是要差些。   不过顾念溪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宋宴拿着调羹喂她,一调羹接一调羹,好几次顾念溪都说吃不下,可宋宴却是难得板着脸道。”……人病了就是要吃药吃饭的,你这样饿着,不知道病什么时候才能好,难道你想要大过年的还躺在床上养病?到时候连累官妈妈,你姐姐连年都过不好?”   蛇打七寸,他知道顾念溪在乎什么。   一听这话,顾念溪果然是老老实实吃起白粥来,嘴里却还是嘀咕道。”你可真唠叨。”   宋宴觉得好笑,可却板着一张脸将一碗白粥喂完了才作数,最后更是扶着她躺下,柔声道。”你什么都不需要想,什么都不需要做,万事都有我在的。”   殊不知他们俩儿想的都不是一件事,但宋宴却觉得这件事得早日提上日程。   宋宴一直在这里呆到了晌午才离开,有他陪着顾念溪说话,她心情好多了。   待宋宴走后,顾莞心里愧疚的很,拉着顾念溪的手恳切道。”……别人不知道你是为什么病了,我却是知道的,阿圆,人生活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不要想太多,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提个醒而已,你想这么多做什么?”   “阿圆,你要记得,哪怕是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的。”   这些日子她自责不已,想着真到了那一日,她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得与宋宴拼个玉石俱焚。   顾念溪却觉得更不好意思,平日里她看着是个挺厉害的一个人,起码是个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没想到真遇上事儿……却是不堪一击,“姐姐,是我不好,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你也别自责,我知道,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都知道……”   姐妹两个谦让一番,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这一日。   宋宴是皇上的亲外甥,是窦太后的外孙,这一日自然是要参加宫中所设的除夕宴。   宫中的除夕夜不仅仅有皇亲国戚,像一些得宠,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也是在受邀之列,以表皇上对这些大臣的重视。   往年宋宴并不喜欢参加宫里的宴会,一来是规矩多,人人聚在一起说些心口不一的话,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二来是这菜也没什么吃头,除夕宴这一餐少说也有几百号人,御膳房根本就忙不过来,自然是先紧着皇上与窦太后,得宠的妃嫔们,至于他,能有口热汤喝就不错了。   到时候,皇上亦或者窦太后再讲上两句,这热汤都没了。   但这一次,宋宴却有所期待。   他打算在除夕宴动手。   他必须趁人多,窦太后尚且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替大舅舅翻案,将这件事定下来,要不然,错过了这一次就再没有机会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可真到了除夕这一天,宋宴心里还是十分不安的,说实在的,他心里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虽说窦太后有愧于他的母亲,可在权势与亲人之间,他确信窦太后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若事情败露,他的性命定会无忧,可怕是从此与“自由”二字再没了关系——窦太后的性子他太清楚,只怕事情败露,他会从此被幽禁起来,娶一个窦太后满意的妻子,从此远离朝堂,安居别院,这是窦太后能给他最好的结局。   宋宴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进宫前先去看了顾念溪一趟。   养了十来日,顾念溪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可孙太医还是交代她要仔细养病,所以这几日顾念溪饮食还是少油少盐少荤腥,日日基本上以清淡为主,吃的最多的就是白粥。   宋宴过去时,顾念溪正苦着脸吃白粥,嘴里还念念有词,“……人家都说有钱没钱过个好年,忙活了一年到头都是想吃顿好的,你们倒好,大鱼大肉的,却让我一个人吃白粥,我的病都好了,没什么事情了……”   孙太医的话,如今被官妈妈他们奉为圣旨一般,官妈妈板着脸说不行。   宋宴走进去的时候,顾念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这是怎么呢?”   顾念溪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脸上就已经扬起笑来,努努嘴,示意他看桌上的菜,满桌子的菜,但都是清淡的菜系,用阿翩私下的话来说,嘴里都能淡出鸟来,“喏,你看,我们中午就吃这些。”   不过下一刻,她就道。”你肯定爱吃这些的,你吃了吗?要不再用些?”   宋宴其实已经陪着宋老夫人,宁国公用过了午饭,可还是坐了下来。   官妈妈等人就算是再笨,可见着顾念溪病着的这些日子,宋宴一天来几次,想着外头那些谣言,也猜到了都是假的,所以对宋宴又恢复了从前的热枕,又是夹菜又是盛汤的。   最后,她老人家喝了几杯酒下肚,更是以长辈的身份说了几句话,“……我是个命苦的,当年要不是夫人见我们母女可怜,把我们带了回去,只怕我和阿魏早就饿死了,夫人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原先总觉得有愧夫人,没能护好大姑娘,好在大姑娘平安无事找到了。”   “新的一年,我只希望两个姑娘能够好好地,顺顺利利的,最好还能找到如意郎君,这样我就能放心了。”   顾莞与顾念溪都没有接话。   顾莞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顾念溪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官妈妈这是什么意思,逼着宋宴早些把她娶回去吗?   也不知道宋宴想不想把她早些娶回去?   好在阿翩是个喜欢说话的,有她在,就不怕气氛尴尬,她急匆匆道。”干娘,您偏心,您心里只有两位姑娘,难道阿魏就不是您的女儿呢?阿魏与姑娘年纪差不多,您就不想着给她也找一个如意郎君?”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阿魏的手就已经拧了过来,“好呀,你自己想嫁人,拿我当借口,看我不打你!”   两个人顿时笑闹成一团,屋子的气氛不知道有多高兴。   宋宴一反常态,很少说话,只静静坐着吃菜,时不时与顾念溪说几句话而已。   顾念溪很快就察觉出来,低声问他,“你这是怎么呢?怎么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宋宴并没有把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顾念溪,说了也是惹她担心,成功了还好,若是不成功,那更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事,不过是想着今晚上的除夕宴罢了,只怕又有些醉酒的大臣叽里呱啦说一大堆,你也是知道的,我向来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场合,可今晚上,不去又不行……” 第157章 佛跳墙(一)   外头大雪皑皑,顾念溪坐在屋子里陪着宋宴喝热茶,听闻他这话,笑了起来,“从小到大,你不是每年除夕都在宫里的吗?怎么这次开始担心起来?莫不是担心皇上或者太后娘娘给你赐婚?”   如今对于这段感情,她已经想明白了——享受当下就好。   以后的事儿谁知道了?   宋宴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就你知道的多。”   他还想要再说话,吴光已经在外头催促起来,说是时候不早,必须动身了。   毕竟宋宴与寻常人不一样,在除夕宴之前他还得给窦太后与皇上请安,还得拜见宫中的那些老太妃。   这下,他也不好再多坐。   顾念溪要送他出门,他却怎么都不答应,只留下一句话——等着我回来。   顾念溪只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却也没有多想。   等着入了宫,宋宴第一个自然要拜见的是窦太后了。   今儿是除夕,窦太后心情还不错,问起宋老夫人身体怎么样来,听闻宋老夫人身体好得很,又关心起申姨娘来,听闻宁国公一个月三十天恨不得晚晚都歇在申姨娘房里,她老人家是笑开了花,“……你祖母倒是个会选人的,这个申姨娘是个有手段的,只怕闵氏想着自己一向能拿捏你父亲,区区一个姨娘不会放在眼里,如今宁国公府的大事小事肯定有人给她通风报信的,却不知道回来已经变了天。”   她年幼入宫,最是知道男人的心变得有多快,如今她倒是期待闵氏早点生下孩子早点回来。   宋宴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想当初申姨娘入府之后,窦太后为了给她涨面子,赏了不少东西下来,“我听祖母说,申姨娘一直念叨着您,说是想要进宫给您请安,可也知道不够格,所以在家里的小佛堂给您与祖母两人抄佛经,说是等着开春了供奉到寺庙去,祈求您和祖母能够长命百岁……”   他一直都觉得申姨娘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要什么,能抓得住什么。   巴结窦太后的人实在太多,可有人惦记着自己,念着自己的好,窦太后还是觉得动容,“这个申姨娘倒是个有心的,只希望等着闵氏回来之后,她还能拉的住你父亲的心。”   宋宴笑笑,没有说话。   窦太后转而又说起给先太子过继的事情来。   宋宴道。”……我看那一对兄妹就不错,当初大舅母活着的时候就巴不得有儿有女,有您护着,定没人敢欺负这孩子,可他到底养在别院,到时候长大了遇上什么事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觉得养一对兄妹也好,就像当年大舅舅他们与母亲一样,凡事有个商量,遇事有个说话的人。”   窦太后点点头,“这件事你看着办就成,这些事上,你向来不叫我操心……到时候找个机会把这两个孩子带进宫给我瞧瞧。”   得她老人家这样说,这件事也算是八九不离十。   宋宴答应下来。   没多久,皇上就带着魏皇后请窦太后出席除夕宴了。   后宫中最近新添了许多美人儿,皇上不免对魏皇后有所怠慢,窦太后见了不免多说了几句,说的皇上面色讪讪。   宋宴坐在一旁并没有接话,他私以为窦太后管的太多,皇上就算是平庸,可如今也是当今天子,被人像孩子一样训斥,心里自然不高兴……更何况,窦太后管的还是皇上的房中事。   好在皇上是个好脾气的,只道。”母后您说的是,朕都记下了,这些日子的确是朕怠慢了皇后。”   魏皇后连说没有。   窦太后却觉得很满意,这才带着皇上与魏皇后等人浩浩荡荡前去了用饭的宫殿。   等着他们过去时,人都已经到齐,一见着皇上露面,纷纷跪下问安。   宋宴站在窦太后身侧,早已习惯这种场景,最开始他还避忌一二,毕竟想着祖母的话——君臣有别,可窦太后对他比对皇子们还好,根本不让他避开。   就连座位,他也是与楚王一起挨着窦太后。   宫中的宴会每年都讲究一个稳,并没有什么新意,无非是歌舞,杂耍之类的,今年不知道谁想出一个法子来,让猴子给窦太后贺岁,半人高的猴子拿着金元宝献给窦太后,还不住作揖,果然逗得窦太后哈哈大笑,只说赏。   魏皇后在一旁笑着道。”从前臣妾只见过猴子跳舞的,这贺岁倒是第一次,实在是有意思。”   “他们啊为了今晚上怕是费了些功夫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训练出来的。”窦太后心里像是明镜似的,道。”畜、生到底是畜。生,很多时候训练的时候好好地,可等到了人多的时候,一吵嚷起来,畜、生就乱了套……这猴子见着哀家的时候不急不躁,还咧嘴冲着哀家笑,还是有点意思的。”   坐在不远处的王大汫喝了几杯酒,站出来道。”太后娘娘怕是有所不知,此事背后颇为残忍,这猴子选的是母猴子中最受宠的小崽子,被选了出来,日日训练,夜夜训练,训练的好了就牵着它过去看看母猴子,只是那时候母猴子身边已有了新的受宠的小猴子,它见着母猴子爱别的小猴子,不知道有多难过,可为了亲近母亲片刻,却甘愿被训,实在是可怜……其实人和畜。生也是差不多的,有人喊、冤受委屈,有人则顶替上来备受宠爱,实在是让人唏嘘。”   窦太后皱了皱眉头。   她是个聪明人,正因为她是个聪明人,所以知道王大汫是个聪明人,这大喜的日子,王大汫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的,“王阁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大汫在昨日就已经得了宋宴的授意,决定在今日的除夕宴上替先太子翻案。   这大喜的日子,若是能够替先太子洗清冤屈,窦太后与皇上一定是喜闻乐见。   想及此,他扫了宋宴一眼,得到宋宴许肯的目光,他声音更是大了些,“太后娘娘,今日是除夕之夜,有些事情老臣原本是不想说的,可想着除夕之夜,若是先太子还活着,这个时候定坐在太后娘娘身边承欢膝下。”   “老臣与先太子虽没什么交情,但每每回想当年的事情,总是难受不已,今日,老臣要指证楚王,当初是他污蔑先太子,设计谋害先太子!”   这话一出,原本喧嚣的殿堂顿时是鸦雀无声。   宋宴看着桌前已经冷掉的佛跳墙,再看着一个个面如死灰的大臣们,只觉得莫名契合。   窦太后倏地起身,她总觉得王大汫疯了,真的是疯了,可见着王大汫神色清明,毫不怯意与她对视,她一下子有些慌了,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出。   王大汫是一点都不怯。   窦太后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如今他只有一个想法——太后娘娘的演技可真好,也是的,要是太后娘娘没点手段,也不会扶持着皇上坐上皇位,也不会安然坐在这个位置的,他与太后娘娘之间,还差得远了!   窦太后颤声道。”王大汫,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先太子谋逆,这是先皇在世时已经定下来的案子,是……是先太子谋逆不孝在先,与楚王有什么关系?你莫不是喝多了,在这里胡诌?”   这眼神,这语气……顿时让王大汫佩服的是五体投地,王大汫一撩袍子,也是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老臣为官几十年,何曾有过胡言乱语的时候?老臣若有半句虚言,便叫老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158章 佛跳墙(二)   窦太后只觉得脑袋猛地炸开一般,眼前的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团,看都看不清,“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太子是她老人家最受疼爱的孩子,楚王从小听话懂事,也宛如她的亲生儿子一般,倒是皇上,因生产时肚子上留下一条条纹路,又难产,让她对皇上实在喜欢不起来。   王大汫一字一顿。”当年先太子谋逆一案乃是受楚王诬陷,先太子的案子,乃是冤案,还请太后娘娘,还请皇上明察。”   “先太子仁善,将楚王当成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般,他身边的人大多也是楚王熟识的,当年楚王买通了先太子身边的人,让先太子夜半去校场练兵,让先皇产生错觉,更是对先太子用了迷魂散,所以先太子才会在先皇派人传召时口出狂言。”   说着,他更是一撩袍子跪了下来,恳切道。”先太子为人如何,性子如何,想必天底下不会有人比太后娘娘知道的更清楚,当年的事情,难道太后娘娘不会觉得蹊跷吗?还请皇上,还请太后娘娘彻查当年之事,还先太子一个清白!”   窦太后几欲站不稳,若非皇上眼疾手快扶着她,只怕她都就晕了过去。   皇上连声道。”快,宣太医!”   王大汫跪在原地,对窦太后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窦太后颤声道。”不,不必……”   她看向楚王,低声道。”楚王,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先,窦太后并非高门贵女,一步步从秀女爬到皇后的位置,根本不是善茬,可自从先太子死后,她被迫去了别院,楚王悉心照顾,在她心里,楚王已有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她只觉得王大汫的话是胡诌的。   但王大汫为当朝阁老,平日所言甚行不像是喜欢胡言乱语之人。   楚王已服食了多日的迷魂散,如今已是精神涣散,眼神迷离,突然被窦太后问好,还是懵的,扭过头,没有接话。   离他不远的宋宴这时候低声道。”楚王叔,太后娘娘正在问您话了。”   楚王还是呆呆的。   他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门了,可今日是除夕宴,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躲起来,要不然,窦太后那里他可不好交代。   今日出门之前,半夏不见了。   半夏……不见了。   半夏打从十二岁跟在他身边,已经陪在他身边二十余年,怎么会不见呢?   他派人找遍了京城,可都找不到,他只觉得心急如焚,恨不得这个时候想要拂袖离去,快些去找半夏。   窦太后还在说些什么,平日里的楚王定会小心翼翼答话,可今日他只觉得聒噪……先太子都已经死了多年,死都死了,这个老婆子还问怎么多做什么?反正这个人只在乎权势,死了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儿子,不还是在她的筹划下坐上了皇位?她还不是过的好好地,她端的这个样子又给谁看?   楚王心里烦闷不已,恨不得想把窦太后的嘴给缝起来。   窦太后方才已经说了很多话,可楚王一个字都没有。   若前些日子,她见过楚王,定会察觉不对劲,可这些日子,她忙着给先太子过继孩子,楚王忙着躲在府邸之中避难,两人根本就没有碰面的机会。   窦太后本就怒火中烧,如今见他这态度,只以为他是心虚……还是宋宴低声又提醒道。”楚王叔,太后娘娘在问您话了,说是当年大舅舅的死和您有关系……”   楚王依旧没有接话。   王大汫是个聪明人,既是聪明人,那一早就猜到宋宴若无十足的把握,那是不会出手的,如今只火上浇油道。”楚王这是什么意思?以为靠着装聋作哑这件事就能混过去吗……”   他将当年楚王威胁他的事情一并也道了出来,“我王大汫是靠着一路苦读,靠着先皇与皇上提携才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并无对不起先皇,对不起皇上的地方,我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就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说的是铿锵有声,字字尖锐,让在场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呼吸声重了,被人盯上。   窦太后看向楚王的眼神变了,当年的事情要彻查虽难,可有些细枝末节还是能够查出来的,比如王大汫所言,也不是什么很难查的事儿,“楚王,王阁老所言,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哀家一直把你当成了亲生儿子一般看待,若你真的谋害了先太子,哀家……是绝不会容下你的。”   楚王却是嗤笑一声,顶着众人惊愕的眼神缓缓站了起来,“太后娘娘您说什么?您把我当成了亲儿子一样看待?”   “呵,真是笑话!”   “若您真的把我当成了亲儿子一样看待,当初先太子去世之后,为何没扶持着我坐上皇位呢?”   “有些东西,真的假不了,假的,它也真不了。”   “您不是问我当年的事情是不是我做的吗?我就明明白白告诉您,是我做的,但也不是我做的。”   “父皇早已对先太子不满,我不过是略施小计,在父皇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父皇就已容不下他了……当年若是换成了晋王谋反,父皇无论如何都会见他一面,留他一条性命,查清事情的真相,而不是像先太子一样,被斩于城门之下。”   “晋王输了吗?太后娘娘,我觉得他没有,若真的论输赢,是云太妃娘娘没有你心狠手辣,是云太妃娘娘没有你懂得算计……当初人人都说我母妃为了护你而死,可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   他一字一顿,字字句句说的是铿锵有声。   窦太后反倒镇定下来,甚至还笑出声来,一把就将自己跟前的那盅佛跳墙掀翻在地,“好!好!当真是好得很!”   “从前你在哀家跟前乖得像只狗儿似的,没想到心底却有这么多小心思,你母妃当年的死本就是意外,你如何能怪到哀家头上来?”   “说来说去,你做了这么多无非所求的是皇位而已,可到了如今,又得到了些什么?”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精气神早已不复当初,被这么一搅合,只觉得难受的厉害,却还绷着道。”来人,将楚王带下去,哀家亲自来审。”   她年纪大了,到底还是心慈手软了些,若换成当年的性子,早就直接要了楚王的性命。   不管怎么说,楚王都是付太妃唯一的血脉,这么些年,她也是真心疼惜楚王的。   楚王很快被带了下去。   大殿之中再次恢复了平静,寒冬的天儿,大殿上不少人额上已布满了汗珠子,都是被吓的,如今虽说皇上已发话,要大家照旧,可没人敢再动筷子,一个个皆是小心翼翼的。   窦太后是历经过风风雨雨的,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还端然坐于上首,看似于平常无碍,可实际上她拿筷子的手已经微微有些发抖了。   宋宴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些。   从小到大,窦太后在他心里都是天一般的存在,好像没什么事情可以打垮她,哪怕在别院的那段日子,不管什么时候过去,窦太后都是穿戴整齐,极为讲究体面的一个人。   他的外祖母,到底是老了。   恰好这时候有宫女端着佛跳墙上来,将已经凉了的佛跳墙换了下去,宋宴过去将小盅里的佛跳墙盛进小碗里,递给了窦太后,“您尝尝看,我记得您最爱吃这个了,如今不知道多少人都看着了,您多少吃些东西,剩下的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第159章 佛跳墙(三)   窦太后心里早已是乱如麻,当初她入宫时身体不好,因长相出众处处受人排挤,家里人心疼她,千方百计想送个人进宫,当初她母亲想选个聪慧的进来,可她选择了付太妃。   付太妃与她是一起长大的,她的母亲虽是嫡母,但并不受宠,她从小就不相信旁人,可对于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付太妃,却是当成了亲姊妹一般。   不知道有多少次两人躺在床上,说着知心话一夜夜熬到了天亮。   没多久,母亲病故,死的是不明不白,她连为母亲说话的资格都没有,那时候她开始奋起争宠。   她貌美,年轻,有城府,很快就夺得了先皇的宠爱,三年之后被立为了皇后,只可惜,在她怀有皇上的时候云太妃进宫了。   若说对先皇没有情没有爱,那是假的,原先是呵护备至,可自从云太妃来了之后她是从云端跌入泥里,是付太妃日日陪着她说话解闷,也是因为心情不佳,所以皇上生产时遇上了难产。   后宫之中向来讲究平衡之术,云太妃盛宠,自然她要找一个心腹来分的先皇的宠爱。   那时候她虽怀有身孕,已诞下一子一女,但那时候是云太妃最风光的时候,后宫众人心思纷纷,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只抬了容貌清秀的付太妃起来。   她有手段,再加上先皇吃惯了鱼翅燕窝,再吃清粥小菜也觉得特别,所以一时间,她倒也能与云太妃抗衡。   谁知道先太子谋反了。   那是窦太后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候,疼爱的儿子没了,丈夫厌弃,被关在别院之中……这是她这辈子最不愿回想的一段往事,甚至当初在别院之中染上重疾,也无太医大夫前来,她们连信都送不出去。   付太妃见状,投缳自尽,楚王前来这才知晓。   窦太后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害过很多人,可唯一让她觉得对不起的也只有付太妃而已。   付太妃临终之前给她写过一封遗书,上面写的用自己的命来救她的命问心无愧,可唯一放心不下的却是楚王,希望她将楚王视若亲子……这么多年,她做到了。   如今出了这样一桩破事,她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她默默接过宋宴递过来的小碗,吃了一口后就把碗放了下来,觉得嘴里半点滋味都没有,“你放心,哀家没事,这案子,哀家得亲自审。”   她的眼神落在一脸自得的王大汫面上,脸色更是难看,“这个王大汫平日里聪明得很,就像只老狐狸,今日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逼着皇上不忠不孝吗?”   她气的不行。   自古以来,一个“孝”字大过天,哪朝哪代的皇帝没做过点糊涂事?就算诬陷了儿子,这天底下还有老子给儿子赔不是的?顶多是补偿下家眷,下几道圣旨,就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王大汫这是逼着她和皇上当这个罪人啊!   一场除夕宴到了最后是不欢而散,宋宴心里有了底,心情好多了——若大舅舅当年谋逆一事乃是子虚乌有,那顾念溪祖父林道远翻案也就不远了。   倒是宴会散了的时候,一向聪明敏锐的王大汫似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拉着宋宴走在了最后面,“……我怎么觉得太后娘娘不像是想替先太子翻案的意思?虽说是当着众人要做戏,可这做的也太过了些,宋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方才他可是看出来了,不光是窦太后,连皇上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窦太后城府颇深,他是知道的,但皇上……可不是个心机深沉的,难道这一切皇上不知情?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那就怎么就按不下去了,若不是没这个胆子,王大汫恨不得冲到窦太后和皇上跟前问个明白。   有些事情,若是再藏着掖着,那就没意思了。   可王大汫到底是年纪大了,受不了什么刺激,宋宴也不敢一下子把话说的太明白,“王阁老,这踏不踏实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话都已经说了,您说了?”   王大汫呆若木鸡。   他活了几十年,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万万没想到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给算计了,“你,宋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你拿了鸡毛当令箭?你,你胆子也太大了。”   说话间,他宛如热锅上的蚂蚁,道。”不成,我要找太后娘娘说清楚,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他是真的急糊涂了。   “王阁老。”宋宴出声喊住他,“我要是您,我可不会现在去找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这时候正在气头上,您过去,不是找骂吗?”   “您说是受我指使的,要是闹到太后娘娘跟前,这罪名我认,我做的事情,我自然会认下。”   “只是,您有没有想过太后娘娘会怎么想?您堂堂一阁老,被我骗了?您觉得太后娘娘会不会怀疑您的才能和本事?”   “所以说啊,我要是您,只会想想该怎么善后……如今满朝文武提起您谁不拍手称赞啊?只怕等您百年之后,这夸赞声也是络绎不绝,您定会流芳百世的!”   谁人都喜欢听好话,可如今这好话落到王大汫耳朵里,他只觉得刺耳。   还流芳百世?   流芳百世个屁!   他才不想什么流芳百世,只想痛痛快快再多活个几年就好!   王大汫气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可又不得不承认,宋宴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他大张旗鼓说自己受了宋宴的蒙骗,那他这张老脸哪里有地方搁?   他只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还不如一心一意筹划自己该怎么办。   如今名声有了,就看怎么能保命!   王大汫宛如霜打了的茄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看的宋宴心里怪不舒服的。   当年的事情其实也怪不得王大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初木已成舟,王大汫说再多做再多,又有什么用?   宋宴正准备追上去的时候,谁知道有个太监走了过来——宋大人,皇上请您过去说话了。   宋宴扭头一看,这人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内侍,笑着点头说好。   等着他跟在内侍身后去了御书房,只见皇上一个人坐在上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在发呆。   宋宴走了进去,低声喊道。”皇上?”   皇上这才回过神来,挤出笑来,“是琳琅过来了啊,坐。”   说着,他更是扬声吩咐道。”朕记得前几日福建刚送来了大红袍,味道不错,拿出来给琳琅尝尝。”   御书房伺候的内侍和太监,一个个都是手脚麻利的,没多久,茶水就被奉了上来。   皇上有一句没一句与宋宴说着闲话,“……这日子过的可真快,一转眼又是一年到了头,还记得小时候,朕每年都是和你大舅舅,你母亲一起守岁的。”   “那个时候母后总是叮嘱身边的宫女太监说不准我们乱跑,可我们总是偷偷去御花园放烟火,那个时候我们最快活,谁也顾不上我们。”   “不记得是朕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有一年我们偷偷躲在御花园烤鹿肉吃,有一块鹿肉掉在火堆里,沾的都是灰,我们把那块好的鹿肉给你母亲吃了,朕和你大舅舅吃的那块掉在火堆里的鹿肉,不过是把上面的灰擦了擦,就和你大舅舅一人抱着一块吃。”   “朕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鹿肉……可是现在啊,你大舅舅不在了,你母亲也不在了,就剩下朕一个人,这除夕夜过的又有什么意思?“   有些人是喜怒不形于色,有些人则是因为什么都不在乎,所以面上没什么表情,皇上就属于后者。   可如今,皇上面露悲怆,看起来难受极了。   宋宴心里也不是滋味,喊了一声”皇上“。   皇上摇摇头,“朕没事,朕只是心里难受,不知道找谁说话而已,你长得像你母亲,你陪在朕身边,就好像你母亲陪在朕身边一样,朕觉得心里能舒服些。”   宋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斟酌片刻,低声道。”若是大舅舅和母亲泉下有知,知道您和太后娘娘过的好,他们也会放心的。”   “当初母亲弥留之际,您和太后娘娘都远在别院,没办法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三个人,我还好些,到底有祖母照顾着,定会护着我平平安安长大。”   “那时候,母亲只惦记着您和太后娘娘,担心你们在别院里受委屈……如今母亲在泉下有知,也会放心的。”   “朕知道,若不是为了母后,朕哪里愿意当这个皇帝?”皇上看着白玉茶盅里浮浮沉沉的茶叶,苦笑一声,“人人都说皇上是一国之尊,说一不二,可朕却觉得这一天天的还没小时候的日子开心!”   “琳琅啊,那些大臣们说什么,朕心里有数,他们说些什么母后垂帘听政,朕有损皇家威严之类的话,可从始至终,朕都不在意皇位,朕没了哥哥,没了妹妹,唯有母亲……若是这样她能开心些,朕根本就无所谓。” 第160章 泡菜煎饺   宋宴一怔。   朝中大臣们都是看人下菜的,见着皇上性子绵软,当着皇上的面是恭恭敬敬,可私底下并不是十分瞧的上皇上。   他原以为皇上是性子软弱,没想到却是至纯至孝。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皇上,您觉得这样对朝中大臣们公平吗?对天下百姓又公平吗?”   “都说女子不如男,我向来觉得男女都是一样的,若女子有才能,真当皇上也不是不可,只是您觉得太后娘娘是合适的人选吗?”   皇上苦笑一声,没有接话。   窦太后出身不显,出身不显的弊端则是家中没几个能支应门庭的,见家中有人出人头地,一窝蜂的都上来了。   原先窦太后在别院时,窦家人也是多有照拂,如今窦家人求上门来,窦太后自然不好出言拒绝。   像陈夫人是窦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如今窦显赫,连带着陈夫人嫂子弟妹的娘家人都跟着讨了不少好处……这些人但凡有事求到了窦太后跟前,没一件不成的。   凡事以私欲为先,必会徐徐衰败,这哪里是当君王该有的样子?   宋宴知道皇上向来是优柔寡断惯了的,如今倒也不好强求什么,开口道。”今日就算是皇上您不找我,我也想等着明日过来找您的,太后娘娘的性子,我们都清楚,这件事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家丢不起这个人,先皇丢不起这个人,太后娘娘也不会让您顶着不孝的名声……到了最后,我想定是王阁老或者旁人当成替罪羔羊,楚王也是一辈子被幽禁起来。”   “当年大舅舅身边的那些人,当年替大舅舅说话的那些人,还有悬梁自尽,一尸两命的大舅母……他们都白死了吗?”   “我知道,太后娘娘过不了几日肯定会说什么人都已经死了,该以大局为重……可皇上,难道您忍心让大舅舅蒙受不白之冤吗?大舅舅一生孝顺,只怕做梦都想不到,到了先皇临死之前还骂他不孝!”皇上摇摇头,“可是母后那边……”   他实在是为难。   窦太后的不愿大肆声张,疼惜楚王是一回事,另外当年的事本就是极大的丑闻,如今再牵扯出丑闻来,这要皇家的颜面何存?   宋宴站起身,作揖道。”还请皇上三思啊!“   他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没用,这件事得看皇上的意思,如今只能看看先太子在皇上心中分量有几何。他退了下去。   回到宁国公府之后,宋宴却是一夜都没睡着,他已经派人盯着宫中的动向,若窦太后和皇上那边有个什么动静,得马上告诉他,他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至于他这边,已经安排吴光散播谣言下去,说先太子当年乃是含冤而亡,那些言官们定会上书纳谏,要求彻查这件事的。   翌日一早,宋宴给宋老夫人与宁国公请安后,还来不及看封红里装的是什么数额的印票子,吴光就已经匆匆赶过来了。   原来是宫里头已经有消息传了过来。   窦太后昨夜是一夜没睡,今日一大早魏皇后带着众位妃嫔前来请安,窦太后并没有见她们,就连魏皇后都没见。   至于皇上那边,也是一夜未眠,说是今日传召了过继给先太子的两个孩子进宫。   宋宴听闻这话,点了点头,“宫里头那边还是继续盯着吧,若有什么动向,记得告诉我一声。”   吴光点头应是。   他们这边话还没结束了,外头就有小厮来报,说是王阁老来了。   王大汫来了?   这来的也够早的!   宋宴含笑道。”请王阁老进来。”   王大汫也是一夜没睡,恨不得半夜就要匆匆过来,这大年初一的,也顾不上满屋子拜年请安的人,坐着轿子就往宁国公府跑。   他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一夜没吃没睡精神不济,如今一步步宛如踩在棉花上。   可他也顾不上,一进门就道。”宋大人,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宋宴让身边伺候的人都下去,亲手给王大汫奉了茶,含笑道。”王阁老您想到什么呢?”   王大汫接过茶盅放在案几上,压根顾不上喝茶,“这案子还得彻查,先太子乃是先皇嫡子,当年的事情闹得是纷纷扬扬,有损皇家颜面。”   “可楚王不过是付太妃所出的庶子而已,更何况皇上登基几年,一直平平庸庸,若真要翻案,定会重立威信。”   “至于先皇的颜面,人生在世,孰能无错?”   “真的是强撑着压下这事,反倒会惹得朝中文武百官议论纷纷,还不如敞亮些!”   还有的话,他没好意思说。   反正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真的哭哭啼啼闹到窦太后跟前,反倒让人耻笑。   还不如带着文武百官纳谏,要求彻查这事,说不准还真的能流芳百世!   试问满朝文武,谁敢说先皇错了?   也唯有他王大汫了!   一想到这里,王大汫就热血沸腾,恨不得进宫再劝劝窦太后与皇上。   宋宴一早就知道王大汫是个聪明人,所以知道他迟早会想明白的,至于窦太后与皇上,很多事情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相信过不了几日窦太后与皇上也会想明白的。   若他们真的想不明白,自己也会逼一把他们,“王阁老当真是聪颖过人,让我好生佩服。”   “不瞒您说,如今京城上下已是谣言纷纷,至于朝堂上,只怕这几日也会有与先太子交好之人请求彻查此事的。”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太后娘娘记恨上您。”   “可如今照着这个趋势来看,只怕太后娘娘根本顾不上您。”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太后娘娘真想对付您,可您在朝中威望无双,太后娘娘也得掂量一二的。”   “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行事早已不复当初的武断专横,很多时候也愿意听听别人的意见。”   这番话说的王大汫心头悬着的那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这才有心情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宋大人说的是。”   至于宋宴如何算计他的,他是一个字都没提。   谁叫他技不如人?连十几岁的少年郎都算不过?怪得了谁?   宋宴正欲说话,谁知道听到“咕噜”一声。   他的目光落在王大汫肚子上。   王大汫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一早没吃早饭就过来了。”   “王阁老您来的正好,我也还没吃早饭。”宋宴扬声吩咐下去,要下头的人去准备些吃食过来。   苜园中的小厨房随时都准备着吃食,宋宴一声令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汤包,鸡丝粥,各种酱菜等十几样吃食就被端了上来。   王大汫只叹奢华,没想到尝到煎饺时脸上浮现惊喜的神色,“这是泡菜饺子?”   大年初一有吃饺子的习俗,想着他一大早就过来了,定没吃早饭,所以准备了些饺子。   宋宴点头,“泡菜煎饺,里头放的是羊肉,想着王阁老您是四川人,爱吃辣,所以专程要人给您调了辣酱,让您蘸着吃。”   这泡菜煎饺他吃过,也夸过,所以说小厨房时常做这道菜。   说来也是要归功于顾念溪,之前小厨房的人见着自家主子喜欢往那铺子跑,原以为自家主子是喜欢吃那里的饭菜,所以也变着法子研究花样,没想到还真叫他们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煎饺的皮煎的是酥脆,里头的羊肉是七分瘦三分肥,泡菜是腌的微酸,再配上专门调制的蘸酱……就连宋老夫人尝过之后都赏了这厨子五两银子,说他可以去外头开个饺子馆,那定能赚不少银子。   最后这一盘子煎饺都被王大汫吃的精光,吃的他直打嗝,“……之前有人问过我,寒门学子苦读是为了什么?我告诉他们,是为了出人头地,是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有些东西啊,不是靠着苦读书,靠着勤奋就能得来的。”   说着,他苦笑一声,“不说别的,就说这一桌子菜,怕是宋大人小厨房不养十来个人是不会这么快做出这一桌子菜来的。”   这也是为何清流与显贵成不了一路人。   他贵为阁老,家中也养了百余号奴仆,可很多时候也是要为银钱担心的,哪里能像宋宴这样一掷千金?   宋宴笑着道。”要不怎么说命运弄人?会投胎也是一种本事了?”   王大汫笑笑没说话,只想着宋宴能记得自己的承诺,在他百年之后好好照顾王家人。   因王大汫身份不一般,所以很快宁国公也差人过来请了王大汫过去说话,王大汫又是陪宁国公说话又是给宋老夫人请安的,一晃大半日就过去了。   王大汫在这里,宋宴自也不好抽身离开,他又要进宫给窦太后与皇上请安,虽没能见到这两人的面儿,可在宫里也耽搁了小半日。   等着宋宴赶去铺子时,已是华灯初上。   宋宴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阵香气,嗯,是牛肉的香气,很香很香,还有阿翩那大嗓门的说话声——姑娘,包子是不是蒸好了?我想先帮你们尝一个好不好?我最爱吃肉包子了! 第161章 海鲜一品锅   宋宴走进去,果然见着他们正其乐融融的,这包子还没蒸好,阿翩非要尝一尝,阿魏揪着她的耳朵不许,官妈妈在弯腰往灶里塞柴火,顾念溪与顾莞两姊妹正在清点碗筷。   见到宋宴,顾念溪眼前一亮,“你怎么来了?”   宋宴心里甜滋滋的,从前他听人说过若喜欢一个人,看到他的时候眼睛是会发光的。   从前他是嗤之以鼻,但如今,还真是这样。   他笑着道。”我过来看看你。”   顾菀经顾念溪病过一场之后,不仅没有再说些什么,反倒很愿意宋宴再过来,毕竟每次宋宴来了,妹妹都很高兴。   如今她索性将怀里的碗筷塞到宋宴手里,“好了,马上要吃饭了,你们俩儿把碗筷摆一下吧。”   宋宴晓得她这是给自己与顾念溪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没推脱,抱着碗就出去了。   他从前在宁国公府可没做过这些事。   在他看来,摆置碗筷不过是将碗筷放在桌上就行。   他在前面摆,顾念溪在后面收拾,“……你这哪里是摆碗筷,这分明就是给我添乱,筷子得放在碗的右手边,碟子也得放在右手边,你这一下放右手边一下放左手边的,可真难看。”   宋宴仔细一想,好像在府里吃饭时也是很有讲究的,索性按照她说的去摆,“反正都是一家人吃饭,难看些又有什么关系?”   “谁和你一家人呢?”顾念溪没好气地说,可脸上地笑意却是怎么都挡不住。   宋宴见她笑眯眯地,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顾念溪突地想起来今早上听到的那些谣言,不由问道。”今日一大早我要满春送了些糕点给平日的老主顾们送过去了,他却在路上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说是当年先太子并未谋反,而是受楚王陷害。”   “我要满春去找了魏子羡身边的随从,不曾想承恩侯府已经乱成了一团,别说魏子羡了,就连他身边的人都没见到。”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和楚王有关系吗?”   宋宴并不愿把事情说的太过仔细,若是说的多了,只会惹得顾念溪担心。   他的小姑娘身子才养好了,他可不舍得她担心,“放心,这件事已经是十拿九稳……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楚王在捣鬼,只是可怜了清平。”   清平郡主之前得了顾念溪的教诲,由魏子羡陪着她出面与楚王好好谈了谈,说的是年后就让楚王妃去庄子上养病。   清平郡主很高兴,年前还专程来与顾念溪道谢,楚王妃还带了礼物给顾念溪,毕竟见着女婿肯为女儿撑腰,哪怕两人如今算不上琴瑟和鸣,但也算是感情不错,她也能安安心心去庄子上养病了。   原本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没想到却闹出这样一件事来。   想着清平郡主脸上的笑容,顾念溪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很,清平郡主虽与楚王不亲厚,但不管怎么说,楚王都是她的亲生父亲……如今楚王出事了,按照承恩侯夫人的性子,只怕不会对清平郡主有什么好脸色的。   宋宴安慰她道。”祸福相依,也许这件事对清平来说还是好事,起码她可以把楚王妃接到自己庄子上,时不时过去看一看。”   楚王妃是端庄刻板的女子,想着嫁给了楚王之后就是一生一世,日日见着楚王宠爱男人,心里难受也没法说,以后眼不见心不烦,说不准身子就能好起来。   顾念溪喟叹一声,“事到如今,也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了。”   他们俩儿兴致都不大高,好在很快顾菀他们就进来了,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子。   官妈妈是喜笑颜开,笑得是嘴都合不拢,高声道。”好久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等着你们都成亲了,有了孩子,以后定是会更加热闹的。”   说着,她端起酒杯,因为高兴,将杯中的桑葚酒是一饮而尽,“我啊,活了半辈子,就盼着这一天早些到了,到时候我也不管什么铺子生意,只管帮你们带孩子,反正一个孩子也是带,十个孩子也是带,我就巴不得多带几个孩子。”   满屋子的人互相打趣,笑闹成了一团。   顾念溪心中的不快顿时抛到了脑后,打开放在桌子中间的砂锅盖子,顿时是香气扑鼻,她笑着道。”这道菜叫海鲜一品锅。”   “今天是大年初一,咱们都吃些好的,新年第一天吃的好了,今年的每一天,顿顿都有好吃的。”   海鲜在京城并不常见,毕竟海鲜是福建,广东一带多见的,距京城路途遥远,往往海鲜运送过来就已经死了。   海鲜吃的就是一个鲜味儿,若是海鲜半道上死了,那就没什么吃头。   还是宋宴前日得了一筐子海鲜,分了一半送过来,里头有鲍鱼,花甲,青虾等海鲜,最后顾念溪又在里头加了甲鱼,做成了这海鲜一品锅。   官妈妈长这么大还未吃过海鲜了,就更不必提阿魏他们几个,一时间筷子也不用了,直接上手,吃的是满嘴都是油。   阿翩更是放出话来,“姑娘,海鲜可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看您不如多打听打听咱们这附近有没有广东,福建一带的人,我也没别的指望,就想要嫁过去天天吃海鲜。”   官妈妈笑着要去拧她的耳朵,“你眼皮子怎么这么浅?就这么一点吃的就让你要远嫁?以后我们想你了怎么办?”   阿魏笑着打趣道。”阿翩,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吃过天津的包子之后,也是口口声声说要嫁到天津去了……”   众人哈哈大笑。   与世家大族的食不言寝不语不一样的是,这里的每顿饭吃的都很热闹,我给你夹菜,你给我盛饭,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说出来一起分享,若碰到了那种不讲道理的食客,也得在饭桌上把他拎出来说道说道的。   这就是宋宴为何会喜欢在这里吃饭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一顿饭吃完,顾念溪等人喝的已经是微醺,就剩下宋宴与满春好些,没什么醉意。   满春向来勤快寡言,已经一个人收拾好了桌子前去洗碗了。   顾念溪喝了两杯桑葚酒而已,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并没怎么醉。   她并不知道这桑葚酒酒劲儿这么大,如今借着酒劲儿,却是任性得很,坐在宋宴身侧不愿意离开,任凭官妈妈催了几次要她歇息睡下,她也是熟视无睹。   官妈妈没办法,只能先去歇下了。   宋宴要满春熬了醒酒汤过来,陪着她喝下后笑着道。”就你这酒量啊,以后还是少喝酒的好,当心喝醉了。”   “我又不是天天喝酒,今天这不是高兴嘛!“顾念溪就像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小孩子一般,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每年过年都是我和官妈妈,阿魏一起,这十几年来每年除夕,大年初一都只有我们三个人,如今多了阿翩,满春,雲娘。”   “我们还找到了姐姐,这些年,每到了过年的时候官妈妈总是要念叨几句,怕姐姐在外头过的不好,在外头受了委屈。”   “如今姐姐能和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一起说话,怎么能不高兴?”   其实她还想说的是——还多了一个你啊,这叫我怎么能不高兴?   可想了想,这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宋宴摸了摸她的头,“好,好,我知道你们这是高兴,我已经要满春给官妈妈她们也送去醒酒汤了,要不然明天肯定会脑袋疼的。”   “虽说你们过了正月十五才开门做生意,但这几日也得好好歇着才是。”   “我在大兴有个庄子,里面有个温泉池子,不如你们去住几天,好好放松一下。”   这庄子是之前保宁长公主的陪嫁,还记得小时候保宁长公主在世时时常带他过去小住,换成别人,他可舍不得让这些人去糟践这庄子,但顾念溪身边的人就不一样了。   只要顾念溪高兴,他就高兴。   再说了,他这还没有把顾念溪娶进门了,对她身边的人得好些才是。   顾念溪很高兴,“好啊,我问问看姐姐和官妈妈,看他们想不想去。”   正说着话,吴光就在门外道。”大人,东西已经都运过来了。”   什么东西?   顾念溪狐疑看向宋宴,宋宴牵起她的手,笑着道。”走,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顾念溪出去一看,见着院子里垒着烟花,足足有半人高,还有些捏在手里放的,各式各样,叫人眼花缭乱。   她忍不住笑看着宋宴,“你为何买这么多烟花来?”   “因为想让你高兴啊!”宋宴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小时候我很喜欢放烟火,宫里头也是年年都放,那是我在宫里过除夕最开心的事情了。”   “那时候不管是小宫女还是妃嫔们都很高兴,所以我想着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他找的是给宫里做烟花的那家铺子,因为银子管够,所以烟花的样式也很多……这可是宫外那些寻常烟花比不上的。 第162章 糖炒栗子   原本宋宴想的是大家一起赏烟火,放烟花的,没想到大家都喝醉了……如今只剩下他和他的小姑娘两人,这样正好。   满春也是个聪明人,准备了些糕点拿出来后也回房歇着了。   小院子里就剩下宋宴与顾念溪两人,烟花冲上天,发出璀璨绚丽的光来,恍若白昼,仿佛整个院子都镀上了绚丽的光来。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各种形状的都有,在看到兔子形状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后,顾念溪扯着宋宴的袖子笑着道。”你看,你快看,兔子形状的烟花,我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烟花……真大,真好看!”   她是属兔的。   宋宴见她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以后逢年过节,咱们都放烟花好了,好不好?”   顾念溪高兴的直点头。   因为高兴又喝了酒的缘故,她的一张小脸是红扑扑的,宋宴见了便有些忍不住,双手扶着她的腰间,很是动情。   顾念溪高兴过了头,毫无察觉,等着宋宴吻上她的脸时,这才惊觉不对——这人,这人的手放在哪里呢?   不知不觉中,宋宴的手已经探入她的衣裳里,隔着一层里衣,他的手掌如铁一般炙热。   顾念溪连忙抓住他的手,低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宋宴反问道。”你说我要做什么?”   顾念溪年纪虽小,却不是一点分寸都不知道的,红着脸道。”不,不行……”   可她的力气哪里抵得上宋宴的力气,宋宴的手还在一点点往上,更是在她耳畔低声道。”那你想要我如何?”   他的手掌已经在苞蕾上了。   顾念溪低声道。”反正就是不行。”   宋宴也知道这样于礼法不合,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如今见顾念溪实在不愿,索性道。”那你亲亲我吧。”   见他手上的动作有所松动,顾念溪连忙转身,在他面颊上飞快啄了一下,生怕人看见似的。   这么敷衍?   宋宴挑挑眉,指了指自己的嘴,“我说的是这里。”   顾念溪犹犹豫豫的,若不依吧,生怕宋宴再胡来,可要是依了他吧,要是被官妈妈他们看到了怎么办?   正犹豫的时候,宋宴已经凑了上来,一把搂住她的腰间,不管不顾吻了上来。   相较于第一次的抗拒,顾念溪这次倒是没有惊慌失措,只觉得嘴软软的,润润的,连带着身上也是软成了一摊泥。   她想,若是这个时候宋宴再做什么,她肯定没力气拒绝的……好在宋宴没有再胡来,等着烟火放完了,宋宴这才念念不舍放开了她,送她回了房,最后低声道。”好好休息。”   顾念溪躺在床上,想起方才那个绵长缠绵的吻,仍觉得心跳的厉害,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   此时的宋宴一样也没有睡意。   他坐在书房里,吴光禀告着今日宫里头的情形——付家有人去见了太后娘娘,这人是付太妃娘娘的兄长,到底说了什么,并没有打听到,可那人走后,太后娘娘在屋内坐了许久,原本说的今日去审问楚王一事也耽搁了,至于皇上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还是老样子。   宋宴微微颔首,“派人盯着楚王那边,楚王在京中多年,看着是无欲无求,实则是韬光养晦,怕有人想要暗中搭救他。”   “至于太后娘娘那边,仍旧是派人盯着,皇上那边,也要多加注意。”   人人都觉得皇上不过是窦太后的傀儡,在窦太后与皇上之间,明显更关注于窦太后,对皇上有所轻慢,吴光也是如此。   吴光很是不解。   宋宴解释道。”如今虽是太后娘娘掌朝,可天下到底是皇上的天下,若皇上真的要做什么事,你觉得太后娘娘拦得住吗?”   不仅拦不住,也不敢多拦,毕竟那些言官可不是吃素的。   吴光瞬尔明白过了。   宋宴却也觉得窦太后的意见也是很重要的,翌日一早就带着一包糖炒栗子去了慈宁宫。   相较于昨日的避而不见,窦太后对于这个外孙还是疼惜的,听闻宋宴在偏厅坐了大半个时辰,不见到她无碍不肯走,只能让人将宋宴请进来。   窦太后年纪不小了,不过是熬了两夜,脸色就已难看到了极点,没有半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样子,看起来是极为憔悴,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   宋宴心里也吓了一跳,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朝着躺在炕上的窦太后请安,“见过太后娘娘……”   他这话还没说完,窦太后就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不必多礼,这里又没什么外人。”   咳嗽两声,她老人家又道。”你啊,还真是和你娘一个性子,是个孝顺细心的,这两日不知道有多少人来给哀家请安,见哀家不见,也就走了。”   “唯有你,不见到哀家不肯走,也是个性子倔的,和你娘一样样的。”   “可哀家这样子,又有什么好见的?”   平日里她总是高高在上的端着,生怕露出一点疲态来,让下头那些大臣们有了异样的心思。   她不愿承认自己老了,更不愿见到自己这样子……熬了几十年,才熬到了如今说一不二,养尊处优的日子,她舍不得啊!   “太后娘娘您说笑了,我们都是担心您。”从前的宋宴也称呼窦太后为外祖母的,可自从皇上继承大统来以后,他就尊称窦太后为“太后娘娘”,窦太后说过几次这样太过生分,可他却不愿意改口。   因为他觉得,如今的窦太后只是太后娘娘,而非再是他的外祖母了,“方才我过来的路上还碰到了皇后娘娘,您难受,皇后娘娘跟着也憔悴了不少。”   说着,他更是笑着从身后太监手上拿过一包东西来,“您看看,我给您带了什么?”   油纸被打开,糖炒栗子的香气便蔓延开来,这糖炒栗子用的是蜂蜜与黄糖一起炒的,很香,因包着严严实实带进宫来,如今还很烫手。   窦太后笑了笑,可眼里却并没有什么笑意,“这是城东那家老字号的糖炒栗子?”   她如今贵为太后,想吃什么没有?早不会为了一包糖炒栗子而高兴了。   宋宴却当做没看见似的,拿过一个碟子开始剥栗子起来,更是不急不缓道。”还记得那几年您和皇上在别院,我和娘时常偷偷去看你们,到了秋冬时候,每次都会给您带一包糖炒栗子,我记得那时候的您爱吃。”   到了如今,他才想明白,窦太后哪里是爱吃糖炒栗子,不过是见到他和母亲高兴而已,别说是他带了一包糖炒栗子过去,就是带了一捆稻草过去,窦太后都是高兴的。   窦太后眼里这才有了星星点点的笑意,“说起糖炒栗子,哀家倒是想起来了,那是你和你娘第一次去别院,别院里根本就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只有些干巴巴的栗子,哀家叫付太妃炒了给你吃了。”   “那些栗子都坏了,一咬一颗坏的,要么都长了虫……你从小养尊处优的,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栗子?偏偏你怕哀家伤心,直说好吃,皱着眉头,苦着小脸将一碟子栗子都吃完了。”   “后来你娘来信说,回去之后你就肚子疼,疼了好几天。”   “从那之后,但凡你每次来看哀家,都会给哀家带一包糖炒栗子。”   “那时候哀家心如死水,若不是想着你娘和皇上,只怕要随着你大舅舅一起去了,别说是栗子,就连山珍海味都吃不下。”   “可东西是你带来的,哀家一想到还有人惦记着自己,心里就是高兴的……”   话到了最后,她的声音中已带着几分哽咽。   她老人家向来要强,入主慈宁宫之后从未露出这般神态,也从未提起过先太子,让众人差点都忘了,她其实也是一个母亲啊!   宋宴低着头,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再次抬头时,已经剥好了一碟子栗子。   他把栗子往窦太后跟前推了推,笑着道。”大过年的,您这是做什么啊……您尝尝看,城东这家糖炒栗子还是不是和原来一样的味道,若是没之前好吃,我可是要找他们的!”   窦太后笑了一声,将板栗仁往嘴里喂,不住点头道。”味道和从前是一样样的。”   一旁站着的大太监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了。   在宋宴来之前,皇上也来过一趟,不过是刚说两句话,就被窦太后给骂走了。   窦太后心里有气没处发了,谁来了不得挨骂?   没想到宋宴倒是厉害!   还不是一般的厉害!   宋宴继续给窦太后剥板栗,闲话家常道。”皇上昨日已经见了过继给大舅舅的两个孩子,说这两个孩子眉眼里倒是有几分像大舅舅,看着是纯善的,皇上的意思是不如就定下这两个孩子,等着到时候大舅舅和大舅母的忌日,也有个祭拜的后人,不知道您觉得如何?”   窦太后原先操办起这事儿来的时候是精神劲十足,如今却是有气无力道。”这件事你们看着办吧!”   相较于除夕宴上发生的事,这些,都是小事儿。 第163章 萨其马   宋宴点头说好。   虽有他陪着说了会话,可窦太后的心情还是不见好,略说了会话之后就有些累了。   宋宴见状,还是开口道。”……楚王叔的事情,不知道太后娘娘您是怎么打算的?”   窦太后眉眼一沉,若是换成了别人,这训斥的话她早就已经出了口,可是宋宴……她淡淡道。”这件事哀家已经有了打算,当年的事情先皇本就打算遮着掩着的,却闹得那般大,皇上就算是有心遮掩,这么大的事也遮不下去。”   “哀家想过了,当年的事情就算是楚王做的,可你大舅舅辱骂不敬先皇那也是真的,那夜他说的都是什么话,说若非先皇是君,是父,若是寻常人,他根本就瞧不起这个人……琳琅,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楚王哀家也不想审了,就算真查清楚一切,他到底也是付太妃唯一的骨血,哀家……舍不得要了他的命,不如就一辈子将他关起来好了。”   这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了。   宋宴是一点都不意外,“那王阁老那边……”   “王大汫这是老糊涂了,要是哀家没记错的话,他如今也已经五六十了,为朝廷效力了一辈子,也是时候回四川养老了。”窦太后这话说的是轻飘飘的,只怕她心里想的可不是这么简单,“这个王大汫,说了不该说的话,不仅不知道反省,这几日居然还想再见哀家,他有何颜面见哀家?嫌丢脸丢的还不够吗!”   王大汫当年纵然有错,可这几十年为国为民做了不少事的,也算是兢兢业业大半辈子,临老落得一个凄凄惨惨的下场,于他而言并不公平。   若换成别的事,宋宴定会沉默下来。   因为他太清楚窦太后的性子,刚愎自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   可这件事因他而起,他必须得负责任,“可是太后娘娘您想过没有除夕宴那一晚少说也有百余人在场,如今已是闹得沸沸扬扬,一个王阁老,您大可以不放心眼里,可那么多张嘴,难道您能都管得住吗?”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件事……我在宫外已经有所听闻。”   窦太后神色不改,显然是心意已决,“这件事哀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你就不必再问了。”   果然,又是这样。   宋宴乖乖闭上嘴,起身告辞。   他直接去了御书房。   皇上的脸色也没比窦太后好到哪儿去,先太子是窦太后最疼爱的儿子,也是皇上敬重的兄长,可以说是皇上是跟着先太子一起启蒙长大的。   皇上年幼时并不出众,不仅不得窦太后喜欢,连先皇对这个儿子也是感情平平,唯有先太子处处照顾他,可以说是亦兄亦父,期感情自然是不一般。   宋宴也没藏着掖着,把将才在慈宁宫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把自己怎么算计王大汫的事也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皇上面上最开始的神色是惊愕,可惊愕过后却是大笑起来,指着宋宴道。”你啊你,你这小子的脾气到底随了谁?你就不怕这件事叫太后娘娘知道了?这个王大汫也是的,都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平日里是小心谨慎得很,朕一想到他知道实情后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他并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   宋宴心里踏实了不少,认罪道。”若是太后娘娘要怪罪,我也绝无二话,毕竟是我做的不对在先。”   “但是皇上,事情是一码归一码的,大舅舅的确是无辜的。”   “太后娘娘不知道大舅舅服食过迷魂散,所以才会对先皇不敬,您如今知道了,大舅舅那么孝顺的一个人,就算是先皇要了他的命,他也绝不会说半个字的不是。”   “我不敢妄论太后娘娘行事如何,但以我看来,当年的事情该还大舅舅一个公道。”   皇上微微颔首,“这件事,朕这几日也想过了,的确是要查,至于太后娘娘那边,你也不必再管了,有朕在了。”   他性子虽绵软,那是对这些事情不上心,如今上心了,决定要管了,那就要管到底。   说着,他像从前一样抬起手,想要拍拍宋宴的脑袋,却发现这个少年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得和自己差不多高,索性拍了拍他的肩,道。”之前不少人都说你这兵部侍郎的位置掺了水分的,说朕和太后娘娘偏心于你。”   “就你这心计,就你这手段,区区一个兵部侍郎的位置都委屈你了!”   宋宴听了直笑,心里也是高兴的。   此时此刻的顾念溪正与官妈妈等人说要去庄子住几日的消息,官妈妈等人也是高兴极了,就连刚摆上桌的萨其马都无人问津,只问。”我们去住几日?”   “宋大人的院子有没有人打扫?我们要不要提前过去打扫?”   “这院子是不是保宁长公主的陪嫁?我听人说皇家别院都是十分讲究的,是不是和咱们平时看到的院子不一样?”   ……   众人是七嘴八舌的,高兴坏了。   顾念溪无奈道。”我也没去过,哪里知道?”   她瞄向顾莞,毕竟顾莞是他们当中见识最多的人了。   顾莞也是一脸苦笑,“都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没去过,不过我却听人说过的,说是这些院子哪怕主子们好几年才去一次,可院子里也是养了很多仆妇的。”   “既然宋宴那院子有汤池有山,肯定是很大的,到时候别说你们每人睡一间房,只怕一人睡三五间都绰绰有余。”   “至于提前过去打扫卫生,就更不必了。”   “宋宴这般细心的人,只怕早就安排好了。”   听姐姐这样说,顾念溪也是与有荣焉,这比夸了她还叫她高兴,“对啊,我们只需要简单收拾收拾,直接过去就行了。”   原本她是打算初五过了再过去的,可见着官妈妈等人兴趣盎然,几个人一合计,明日就出发了。   正月初三一大早,顾念溪等人就起了个大早,连满春都没落下,一群人分了三辆马车坐着,浩浩荡荡去了大兴的庄子。   还真如顾莞所言,庄子很大,不算上后面田庄的人,光是院子里伺候的人就有十几个,虽没有宁国公府的人有规矩,但看着是干净利落,让人心生好感。   顾念溪原本是打算与顾莞住一个小院子的,可院子里管事的聂妈妈却道。”……这里的每个院子都很有特别,我看不如两位姑娘各住一个院子,反正你们也要在这里住小半个月的,隔三差五去串门住住,这样还有意思些咧!”   顾念溪选中的院子是带有一个小池塘的,听聂妈妈说天气晴朗的时候,里头的很多乌龟会趴在石头上晒太阳,而且就算是阴雨天,也有成群结伴的红鲤鱼游来游去,颇有生气。   顾莞喜欢的院子则是种满了梅花,她则是打算与顾念溪一起住带有池塘的院子的。   顾念溪也不想姐姐受委屈,一口就答应下来。   纵然顾念溪再三推辞,可聂妈妈还是拨给她两个使唤的丫头。   聂妈妈嫁的是庄子上的大管事,平素虽很少进京,但原先也是宋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行事做派很有章法,如今在庄子上生活了二三十年,行事中更多了几分洒脱不羁,就连调教出来的小丫鬟也很不错。   两个丫头都是在庄子上长大的,长得黑黝黝的,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来。   顾念溪一见她们就很喜欢,给她们一人一匣子自己带来的糕点。   两个小丫头原本是不敢要的,可见聂妈妈点头,这才收下。 第164章 玫瑰窝丝糖   顾念溪挺喜欢这两个小丫头的,给她们的匣子里装了不少零嘴,有萨其马,茯苓糕,豌豆黄……这些零嘴,不过想着这两个小丫头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里头还装了些玫瑰窝丝糖。   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就没有不爱吃糖的,一颗玫瑰窝丝糖喂到嘴里,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直说好吃。   聂妈妈见状直笑,同顾念溪解释道。”庄子上没什么吃的,能吃上一口白糖黄糖已经算是不容易了,这玫瑰窝丝糖贵得很,有银子都难得买到,我代这两个丫头谢谢顾姑娘了。”   这话说的是不卑不亢,不愧当年是宋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   顾念溪对这位聂妈妈的印象也不错,按理说这两个小丫头与她无亲无故,她却愿意处处照顾提点,可见是心肠好的,“您谢什么?实在是太客气了。”   聂妈妈再寒暄几句,这才下去。   从京城到大兴路途虽不算远,但也不近,顾念溪等人是大清早就起来赶路,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早已累了,索性吃了些东西就躺下歇息。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天色渐暗,她出门一看,早就没见到阿魏等人的身影。   问了身边的小丫头她才知道,原来阿魏等人已经去泡汤池了,这两个小丫头得了她给的玫瑰窝丝糖的缘故,一见到顾念溪笑的比花儿还甜,“……姑娘您不如也去泡泡汤池好了,很舒服的,我听聂妈妈说什么泡汤池还能治病了!”   顾念溪摇摇头,“我小日子来了,就不去了。”   小丫头很失望。   顾念溪见她可爱,索性陪着她说了会话,这才知道原来庄子上也是很好玩的。   这庄子是当年保宁长公主出嫁时,先皇赏赐给她的,是这一块田庄最好的一个,各季的花卉果蔬不断,春天能去后山踏青,夏天能枭水游船,秋天能吃各种果子,到了冬天还能在滑冰床……这日子过的可谓是多姿多彩。   因小日子来了,顾念溪在附近逛了逛就回来了,没想到她回来时官妈妈等人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   官妈妈道。”……要是知道你小日子来了,咱们就该迟几天再过来的。”   她也是将才听那个小丫头说了才知道的,只觉得有些后悔,这姑娘家的小日子来了本就不舒服,还叫顾念溪舟车劳顿的。   这庄子上光汤池子就有七八个,有大的小,聂妈妈在有的汤池子里撒上花瓣,有的汤池子里撒上香露……这让官妈妈等人泡的是红光满面,脸上的笑意是怎么都藏不住。   顾念溪觉得值了,“早来有早来的好处,咱们在京城那院子里整日呆着,您难道不觉得憋闷?我可觉得腻味了。”   “这里有山有水,山清水秀,风景极好,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只靠在窗边看雪,我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听她这样说,众人才放心下来。   如此过了五六日,大家玩的是越来越开心,阿翩甚至已经带着装备,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去山上抓鸟去了,满春不放心她,只能陪着她一起去。   顾念溪最开始是很开心的,可渐渐地,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临走之前,宋宴与她说起除夕宴上发生的事情,虽是轻描淡写提了几句,可想也不想她就知道其中的凶险。   伴君如伴虎。   更何况皇上上头还有一个说一不二的窦太后。   最开始的一两日,她还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劲来,可后来发现庄子附近有不少暗卫守着,平日里她的饮食都是由聂妈妈亲自负责,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莫不是宋宴这是故意要把她支开?   京城瞬息万变,如今又是特殊时期,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越想,顾念溪心里越慌,到了最后已是半点游玩的心情都没有,等着小日子结束了,也没去汤池子泡泡。   顾菀来看过她好几次,只以为她病了。   顾念溪说自己没事儿,顾菀根本就不相信,顾念溪只能全盘托出。   听到最后,顾菀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心中觉得不对劲。   对于窦太后和皇上的性子,从前查良河与她说过很多,事情闹到这一步,先太子这案子能不能翻仍旧是窦太后的一句话,若宋宴态度执拗,只怕会惹得窦太后不悦。   到了这个时候,她只觉得相较于妹妹的终身幸福,好像当年的那些事儿也没有很重要。   从前她满心想着就是替祖父翻案,日日都惦记着这件事,可如今和妹妹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每日都很高兴,让她觉得眼前的一切才是真的。   可这些话,如今根本不好对顾念溪说。   顾菀只能安慰道。”……你放心好了,宋宴是个聪明人,虎毒还不食子了。”   “太后娘娘有愧于保宁长公主,哪怕是宋宴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太后娘娘也不至于会要了他的命。”   “既然宋宴要你过来,那就安心在这里呆着好了,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你害怕又有什么用?”   顾念溪苦着一张脸,小声嘀咕道。”可我就是担心啊!”   担心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   顾菀也是过来人,知道说再多也没什么用,只能任由她去了。   如此又过了两三日,顾念溪是愈发担心,恨不得想要回京一探究竟,可想了想姐姐说的话,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日傍晚她照例在房里抄写佛经,也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能静下来些。   外头天色沉沉,白雪皑皑,她的心里也如这天气一般阴郁。   正抄到一半,她只听到聂妈妈的声音,“……您来的突然,我们什么也没有准备,这几日顾姑娘一切都好,只是看着像有心事似的。”   聂妈妈的态度十分恭敬客气,她还从未听到过聂妈妈对谁有过这般语气。   难道……是宋宴来了?   顾念溪心中一喜,丢下狼毫笔,不管不顾就冲了出去。   果然。   皑皑白雪之中宋宴身形笔挺地走了过来,他穿着玄黑色大氅,迎风鼓了起来,因为风大雪大,头上,肩上落着厚厚一层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他瘦了!   这才几日啊,他怎么就瘦了?   顾念溪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宋宴平素并不是个和颜悦色之人,也就是因为要见到顾念溪,心情好,所以脸上带着笑。   如今他见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站在自己跟前,还红了眼眶,当即是心里一紧,快步走了过去,恨不得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手都已经伸出去了,可宋宴想着聂妈妈在旁边,他的小姑娘向来害羞,他只扶住她的肩头,低声道。”这是怎么了?“   顾念溪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见着宋宴没事,心里开始埋怨起他来。   他明明知道自己会担心,为什么这几日连个话都没有?   难道觉得自己就这么傻,根本就发现不了?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聂妈妈可吓坏了。   她就算是再傻,也该知道大人对顾念溪不一般,大人那么多庄子,这么相信她,把人送到这里来,她可不能叫大人失望。   她连忙开口解释。”这……顾姑娘中午的时候还好好的了……”   宋宴是相信聂妈妈为人的,要不然也不敢将这么大一个院子交给她,“妈妈,不要紧的,我赶路这么长时间,有些饿了,劳烦您去厨房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聂妈妈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过来宋宴这是什么意思,红着脸下去了。   宋宴搂着顾念溪的肩往屋内走,道。”屋内烧着地笼,你穿的少也就算了,门口风大,你这一冷一热的最容易染上风寒,怎么过了一年,你倒是越过越回去,连自己的身子都不爱惜起来?”   等着坐到了炕上,顾念溪才低声道。”你事情都解决好了?”   宋宴一愣,这才点点头,“你都猜到了?”   将才他还觉得奇怪了,他的小姑娘见到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哭了?   如今一想,可就全想明白了,他的小姑娘在心疼他了!   当即,他就忍不住一把将顾念溪抱在怀里,抱的紧紧地,像是被旁人抢去了似的,“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好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绝无怨言。”   顾念溪没动。   她可舍不得。   宋宴这么辛辛苦苦的,还不是为了自己?   宋宴心里软成了一滩泥水似的,在她耳畔道。”这几日我日日都在想你,想你过的好不好,在庄子上高不高兴,吃了没有,在做什么……却从未想过你日日担心我。”   “若我晓得你知道了一切,肯定是每天都要派人送信给你的。”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别把自己的身子气坏了。”   他的语气柔的能淌出蜜来,若搁在一年以前,打死他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一日的。   顾念溪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摸着他的脸道。”我不怪你……这才多长时间啊,你怎么就瘦了这么多?这几日,你一定很辛苦吧!” 第165章 麻辣熏鱼   辛苦吗?   肯定是辛苦的!   这几日宋宴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有的时候一夜下来都睡不了个囫囵觉,忙起来更是吃一顿不吃一顿的。   除了行军打仗,宋宴在京城里就没过过这么苦的日子,可在看到顾念溪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不辛苦,为了你,什么都不辛苦。”   顾念溪宛如吃了蜜一样,问起这几日京城里发生的事情。   宋宴原本是不打算说的,毕竟是惊险万分,可想着之前他的小姑娘日日为他担心,决定以后有什么事情绝不瞒着他的小姑娘。   果然如他所预料的一样,窦太后并不打算彻查当年的事情,甚至对于王大汫还打算发落,没想到向来对她老人家言听计从的皇上却像是变了人似的,下令彻查此事。   满朝大臣哗然。   从前他们都是听窦太后的意思办事,毕竟窦太后说什么,皇上是什么,可如今两人意见相左,一时间不知道听谁的才是。   窦太后朝中心腹众多,但如今年纪大了,谁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还有多少年的活头。   皇上是名正言顺,但向来不管事,若皇上真的从此一心向上,以皇上为尊倒也无妨,可谁也不知道皇上来这么一出是不是心血来潮,管了之后以后再像从前一样不理朝政,到时候他们哭都没地方哭。   叫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皇上却是下令夺了窦太后的权,直接将窦太后软禁在慈宁宫。   户部,兵部,吏部的几位尚书都是窦太后的人,上书纳谏,直接当众遭到了皇上的训斥,更是贬了户部尚书的官。   至于宋宴,这几日一直忙上忙下,忙着安慰,开解窦太后,忙着镇压朝中大臣,更是忙着盯着他的上司兵部尚书。   任何朝代,谁掌握了兵权谁就掌握了话语权,兵部尚书与几位都督大多都是窦太后的心腹,若这个时候窦太后想要谋反,谁也拦不住,只能多加提防。   纵然是宋宴是轻飘飘提了几句,可顾念溪还是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太后娘娘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她纵然没见过窦太后,却也时常听宋宴提起的,知道窦太后向来强势霸道,如今受了打击,又被向来听话的儿子软禁起来,只怕会有什么事。   宋宴摇摇头,苦笑一声,“太后娘娘要强了一辈子,到了老了更是说一不二,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权力沾染久了,再放手,谁都会舍不得。”   “于情于理,皇上这样做都没有错。”   “我原以为太后娘娘会盛怒,会斥责皇上,没想到太后娘娘并没有说什么,就连皇上与我日日去慈宁宫请安,她老人家也并未表露过什么,好像和从前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实在不像是窦太后的做派。   哪怕窦太后顾及皇上翅膀硬了,不敢对着皇上撒气,也不会在明知道他在帮衬皇上的情况下对他和颜悦色,若冷眼相对,斥责怒骂,他还觉得正常些。   谁都觉得不对劲。   但他们不可能在窦太后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定了窦太后的罪,这样不合乎情理,皇上依旧是日日去慈宁宫请安,好吃好喝招待着窦太后。   按照规矩,太后身边侍奉的人应该是十六人,可皇上又拨了十来个人供窦太后使唤。   顾念溪瞪大了眼睛,觉得皇家未免太复杂了些,“那,太后娘娘这是想做什么?”   “我们谁都不知道。”宋宴也是一脸无奈,苦笑着道。”倒是这几日太后娘娘病了,从除夕宴那日之后精神一直不大好,前几日病的厉害,连药都喂不进去,嘴里喃喃喊着大舅舅的名字。”   “这几日倒是好些了,能吃药能喝粥的,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皇上和皇后娘娘这几日也在慈宁宫侍疾,皇上倒是孝顺,这几日侍奉起太后娘娘来是衣不解带。”   明面上是一片母慈子孝的场景,可谁也不知道两人心里在想些什么,“皇上还说,兵部尚书此职十分重要,熊攀这人看着老实敦厚,实则心里是个很有主意的,如今不动,不代表他以后也没有动作,皇上的意思是,找个机会把他撤下来,换我坐上这个位置。”   前几日,皇上已经罢免了户部尚书的职位,兵部尚书熊攀这几日诚惶诚恐,老实本分,可皇上也就是不放心。   朝中的事情,顾念溪知道的并不多,也就听宋宴提过几句,“那太后娘娘肯定会不高兴的……太后娘娘从前这么疼你,如今觉得你站在皇上这边,肯定会难受的,况且还是一个兵部尚书的位置,就算是我不懂,也知道这个位置很重要。”   宋宴心里暖暖的,他的小姑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善良,“太后娘娘定会心里不舒服,但是,于国于民我做的都没有错。”   “皇上也是想到了这些,最开始提出由我父亲担任兵部尚书一职,可能这样太后娘娘心里可能还好受些。”   “但我父亲的性子,你应该也知道,内院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如何管得好偌大一个兵部和数十万将士?”   “而且,虽说我年纪尚浅,但兵部不比别的地方,不是讲究资历,也不是讲究年纪的地方,讲的是打了多少场胜仗,讲的是能否服众,能否得将士们信任。”   他有信心,也相信自己的能力绝对能胜任这个职位。   刚出生,他就被先皇立为宁国公府的世子,因为这个位置,刚入兵部时,哪怕那些人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可私底下的议论声却是不断,可一两年之后,所有的声音都已消失匿迹。   顾念溪忧心忡忡道。”那会不会出去打仗?”   她这话一出,就已意识到自己问的是胡话,若是宋宴不外出打仗,怎么能服众?   宋宴心里更暖,轻声道。”自然是要出去打仗的,不过身为将领,冲在前线的机会少,更多的时候是布局作战方针,没什么危险……”   他还想柔声再哄顾念溪几句,聂妈妈已经带着几个小丫头端着吃食进来了。   这大风大雪的,宋宴是骑马过来的,就算是快马加鞭,可也用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如今是又冷又饿,聂妈妈一进来,他就闻到了一阵扑鼻而来的香气,“可真香啊!”   因还是正月里,庄子上准备了很多菜,所以很快菜都端了上来。   聂妈妈笑着解释道。”当初我离开宁国公府的时候,国公爷还没成亲,大人还没出生,我也不知道大人喜欢吃什么,所以每样都做了些。”   小丫头们已经端着碟子往桌上上菜了,聂妈妈指着最中间的一道菜道。”大人尝尝看这道菜,这是麻辣熏鱼,先风干了卤了之后又熏的。”   “从前我们庄子上的熏鱼就很有名,不少人就慕名而来过来买熏鱼,这几日得了顾姑娘指点,我们把这熏鱼做成了麻辣熏鱼,味道比之前好了不少,想必以后我们庄子上的熏鱼肯定会卖的更好。”   从前宋宴是从不会吃这些腌货腊货的,可闻着这熏鱼香气扑鼻,只觉得食欲大振,尝了一块,点了点头,“味道还真的不错,麻麻的辣辣的,因为熏过的原因,带着一点果木的香气,也难怪你们有不少人因为熏鱼过来。”   得了夸赞的聂妈妈很是高兴,但她也知道分寸,很快就带着小丫头们下去了。   庄子上的东西讲究一个原汁原味,食材新鲜,霜冻过的白菜心,熏过的鱼,刚宰的鸡煮的汤……都很鲜很香,没有加太多佐料。   宋宴当真是饿了,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便将桌上的饭菜用了大半,最后擦擦嘴后只道。”我替你选的地方,你可满意?”   他名下的庄子也有十几个,思来想去,他还是选中了这一个。   顾念溪压根没好意思说自己这几日根本就没泡汤池,也没去外面逛逛,整日就是呆在自己这个小院子胡思乱想。   她胡乱点点头,“挺好的。”   宋宴笑着道。”后面院子有一架秋千,是小时候我和我母亲一起搭的,你有没有坐过?”   顾念溪摇摇头。   宋宴又问。”那后山有一片梅园,你有没有去看过?冬天的时候一片梅花,看起来很是壮观,我小时候经常去采集梅花上的雪水泡茶喝。”   顾念溪还是摇摇头。   宋宴不死心道。”那汤池总有泡过吧?那么多汤池子,你们一人泡一个都是够了的。”   顾念溪不好意思笑了笑,还是摇摇头。   宋宴无奈道。”那你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   顾念溪掰着手指头,认真数道。”睡觉,看书,和聂妈妈说话,对了,还有抄佛经……”   这日子,过的简直比在京城时还要单调,毕竟她在京城时还想着研究菜谱。   宋宴不解,“你抄佛经做什么?我听官妈妈说,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些的吗?” 第166章 梅花冷泡茶   顾念溪是不爱抄佛经,从前在广阳时,官妈妈相信这些,总爱去寺庙替她去世的家人和走丢的姐姐祈福。   她却不大相信。   那时候,官妈妈在自己的房里还供奉了一尊小佛像,日日起来后上三柱香,还记得小时候她和阿魏贪玩,曾拿过香去画画,后来官妈妈气的把阿魏狠狠揍了一顿。   用官妈妈的话来说,像女红,弹琴,画画,写字……这些高雅的活动没一个是顾念溪喜欢的,就知道在灶屋里瞎琢磨,也不知道她长大后该怎么嫁人。   顾念溪笑了笑,小声道。”当然是抄佛经替你祈福啊!”   “官妈妈向来相信这些,找到姐姐之后,直说是佛祖保佑,当时我听了这话还觉得好笑。”   “可是这几日,我觉得自己除了抄佛经之外好像也做不了别的,这才明白当年官妈妈的感受,无能无力之下只能寄希望于佛经,希望佛祖保佑,这样自己的心里也能好受点。”   宋宴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心里早已软成了一团,紧紧握住顾念溪的手,低声道。”这话,我母亲当年也曾对我说过。”   “那个时候太后娘娘和皇上刚被送到别院,我母亲身子也不大好,日日担心着,白天她四处奔走,晚上还要抄写佛经。”   “阿溪,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皇上已经派人去查先太子当年谋反一案,等着尘埃落定之后,你祖父的冤屈也能洗净。”   “到时候我定会与皇上言明一切,请皇上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嫁到宁国公府来的。”   顾念溪点头说好,“那我希望这一日早些到来。”   吃了饭喝了热茶,宋宴身子暖和起来,则说要带着顾念溪去后山赏梅。   顾念溪看着外头大雪不止,天阴沉沉的,已经有些擦黑,皱眉道。”这个时候吗?可是,天都要黑了!”   宋宴拉着她的手,笑着道。”平日里大家赏梅总是白天去的,可晚上月光皎洁,配上皑皑白雪,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不如咱们去瞧瞧好了。”   顾念溪这几日没少听顾菀与官妈妈等人说起梅园里的景象,被宋宴这么一说也是有几分憧憬。   宋宴表现出难得的细致来,要两个小丫头给她拿了披风和暖炉,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就他们两个朝着后山走去。   纵然是风大雪大,但顾念溪被裹的严严实实,一点也不冷。   她的左手被宋宴紧紧牵着,更是觉得暖暖的。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宋宴晓得清平郡主与顾念溪交好,顾念溪对清平郡主的境遇想必也十分关心,所以也说起了承恩侯府的事情,“……承恩侯夫人一向是捧高踩低,当初逼得皇后娘娘去太后娘娘跟前求娶清平郡主想的就是借楚王的势。”   “魏子羡虽不求上进,但心肠不坏,承恩侯夫人见她说服不了皇后娘娘,就想要拉着魏子羡一起进宫求皇后娘娘,可魏子羡说什么也不肯进宫,直说这件事从始至终清平就没有做错过什么。”   “别看魏子羡平时糊涂,可关键时候还是拎得清的,到了最后承恩侯夫人见没办法说服皇后娘娘和魏子羡,整日在府邸之中寻死觅活的,说什么魏子羡与清平本就感情不好,到如今尚未圆房,若退了这门亲事,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前几日我还抽空去看了一趟清平,她搬到了老夫人院子里去住了,有老夫人护着,她的日子好过了些,可整个人却憔悴了不少,只求我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免得皇上迁怒到了楚王妃娘娘身上。”   对于楚王的死活,清平郡主可能不会太在乎。   可原先楚王是窦太后跟前的大红人,京城中那些妇人在背后就已是议论纷纷,对性子绵软的楚王妃不怎么瞧的上,若楚王成为阶下囚,只怕楚王妃的境地会更糟……这些人,向来都是捧高踩低的。   顾念溪皱皱眉,道。”清平郡主嫁到承恩侯府本就是低嫁,之前承恩侯夫人怎么不说两人未圆房的事儿?如今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也得亏皇后娘娘没答应。”   就算是有承恩侯老夫人与魏子羡照拂着,但内院之中当家做主的那个是承恩侯夫人,若承恩侯夫人一心使绊子,清平郡主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她抬头看向宋宴,“那你有答应清平郡主的请求吗?说起来,楚王妃娘娘也是可怜得很。”   她与清平郡主之间虽算不上十分要好,但也算投缘,如今也是十分担心清平郡主的。   宋宴扫了她一眼,淡笑道。”我不过是清平的表兄,但魏七却是清平的夫君,就算是清平要求,也不会求到我这里来,你说了?”   顾念溪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颇为赞同点点头,笑着道。”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里来。”   “清平郡主与魏子羡是夫妻,楚王妃娘娘也是魏子羡的岳母,这种事,就算是清平郡主不说,魏子羡也是该上心的。”   宋宴道。”可魏子羡平日里傻乎乎的,人简单的很,从小又是被宠惯了的,要他自己想,只怕还真想不到这里来。”   “不过你放心,我临走之前提醒了他几句的。”   “若魏子羡因这件事求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皇上与皇后娘娘不仅会答应,还会觉得很欣慰,觉得他长大了懂事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梅林。   梅林果然如宋宴所说的那样,一整片的梅林放眼望去无边无际,一朵朵红艳艳的梅花上压着白雪,看起来特别壮观。   梅林进口处还端着几个不知道是谁堆的雪人,身子大大的,头小小的,用碳装点成的眼睛,看起来憨憨的。   顾念溪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走进梅林间,呼吸间还能闻到淡淡的梅花香气,她扭头看向宋宴,“这里可真美!”   月色皎洁明亮,红梅娇艳,白雪清冷,可这一切都比不上顾念溪的笑靥好看。   宋宴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笑着道。”这里自然是好看的,要不然我怎么会要你来这个庄子?我小时候喜欢扫了梅花上的雪水泡茶喝,你向来不喜欢这些,不如用香片试一下用雪水泡茶,不用烧水,直接用雪水泡上一夜,这样的泡出来的茶味道更淡,更清冽。”   冷泡茶?   顾念溪自诩自己是个喜欢吃喝的,却从未听过冷泡茶,如今被他这么一说,只觉得心痒痒,“那我晚上回去试一试,我不喜欢喝香片,我喜欢喝龙井,不如换成龙井试试冷泡茶。”   她高兴极了,丢下宋宴往前走,越往里走越发现梅林的美。   这里头应该不止种了一种梅花,有的梅花红艳艳的,有的梅花则是偏粉,还有的梅花则呈现出一种藕荷色……十分好看。   顾念溪折了好几支梅花拿在手里,说是待会儿要回拿回去插起来。   她脸上的笑怎么都挡不住。   原先在京城的时候,院子里有官妈妈等人在,说话做事压根就放不开。   于众人而言,尚未成亲的男女来往过密那就是私相授受,有伤风化,甚至有损清誉的……外头谣言传成怎么样,官妈妈不管,但官妈妈盯她盯的还是很严实的,生怕对不住顾念溪已经过世的母亲。   可是到了这里,顾念溪就宛如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自由自在。   最后,她还与宋宴一起堆了个雪人。   说是他们俩儿一起堆的雪人,其实也不尽然也,宋宴怕顾念溪冻着手了,索性便让她抱着暖炉站在一旁看,他来动手就好。   顾念溪有些不愿意了,“……这堆雪人不动手,怎么叫堆雪人?”   宋宴正忙着做雪人的身子,笑着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好比行军打仗,冲在前线打仗的将士重要,难道说在后面指点的军师就不重要了?军师比将士可重要多了。”   “喏,如今你就是军师了。”   这是什么歪理?   顾念溪一下子就被他逗笑了,索性就站在一旁,她这个军师也要听宋宴这个小将士的指挥,一下子去找石头当雪人的眼睛,一下子去折树枝当雪人的胳膊……等着一个雪人堆起来了,顾念溪只觉得这个雪人怎么看怎么丑,比刚才她看到的那几个雪人还要丑。   宋宴却是沾沾自喜,颇为满意道。”这雪人堆得真不错,憨厚老实,一看就是个没有心眼,天真纯朴的好雪人。”   顾念溪:……   因方才两人堆雪人堆的太过于投入,并未注意到雪下的很大。   一个雪人堆完,积雪已经没过顾念溪的脚脖子,走起路来那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让她连路都走不稳了,偏偏这个时候风又大了起来,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从前在辽东,宋宴还见识过积雪到自己腰间的盛景,这点积雪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见娇娇弱弱的顾念溪一脸为难,他半蹲下来,“上来吧,我背你下山。” 第167章 海米炒双脆   顾念溪有些犹豫。   这个时候她倒不是顾及着男女大防,而是下山本就比上山更难,一来是不好使力,二来方才上山时他们是迎风走上来,下山则是逆风。   宋宴一个人下山肯定是没什么事儿,但背着一个她,定是艰难得很。   她摇摇头,低声道。”不要紧,我跟在你身后,踩着你的脚印下山就行了。”   可宋宴头也没回,道。”上来吧,就你这小身板,我怕你被风吹走了。”   他知道他的小丫头在担心什么,可原先在外打仗时,别说一个人了,他肩上曾驮着几个受伤的将士下山了。   顾念溪见他这般执拗,只能上来。   她的心跳得厉害,这才发现原来看起来并不精壮的宋宴脊背如此宽广,一步一步的,很稳。   顾念溪的一呼一吸喷洒在宋宴的耳畔,让他觉得耳朵痒痒的,浑身上下热热的,一股子热流往身下涌去。   偏偏顾念溪一点都没意识到,搂着宋宴的脖子道。”……我是不是很重?你要是觉得累了,咱们可以歇一下再走的,又不用着急。”   她察觉出来宋宴的步子很慢,以为宋宴是有些支撑不住。   宋宴却是故意把步子放这么慢的,大风大雪的晚上,任谁都不会把这场景与“旖旎”二字联想起来。   可宋宴却觉得心里很踏实,想要就这样背着顾念溪走下去,哪怕一辈子都成,“不要紧的。”   顾念溪只能由着他。   明明一刻钟的路,宋宴硬生生走了小半个时辰,若非担心顾念溪染上风寒,宋宴的步子还能再慢些的。   一回去,聂妈妈见着两人身上都是雪,连忙叫人又是端姜茶,又是拿干帕子,又是准备宵夜的,把聂妈妈忙的是团团转。   送过来的姜茶是用的庄子上的老姜,煮的辣辣的,顾念溪喝了一口就直皱眉,不肯再喝。   聂妈妈只道。”姑娘家的可不能沾上寒气,到时候小日子的时候肚子会疼,甚至还会影响以后的身孕……就算是不好喝,也得多喝点。”   宋宴听聂妈妈这样说,也在一旁附和道。”是的,多喝点。”   他以后还想着多生几个孩子的,几个像顾念溪和他的孩子,就算是生再多,他都不嫌多。   宋宴最后半哄半骗,最后顾念溪好歹把一碗姜茶喝完了,宋宴道。”如今时候也不算晚,院子里有一个汤池子有房顶,做成了半开放状,你要不现在去泡泡,还能驱驱寒?”   这时候?   顾念溪摇摇头,“还是明日再说吧,倒是你今日吹了一天冷风,不如去泡一泡。”   宋宴也是这般想的,不过他更想与顾念溪一起泡……可如今却不是时候,算了,来日方长,两人成亲之后总有机会的。   宋宴交代几句,则下去了。   因为见着宋宴平安无事,顾念溪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这一夜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早,宋宴便来找她说是去荡秋千,如今雪已经停了,风也不大,正适合出去走动……接下来的几日里,顾念溪过的是充实极了,泡汤池,赏花,坐冰床,户外烤鹿肉。   以至于到了正月十三这一天,每个人脸上都是半点笑容都见不到。   原因无他,明日他们就要动身回京城了。   原本官妈妈是想着在这院子里过元宵节的,可阿魏他们都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元宵节,说是到了元宵节这一日京城十分热闹,还可以赏灯,猜灯谜,一致表示都要回去过元宵节。   顾菀原本是有几分犹豫的,只说京城不比别的地方,这马上就要到元宵节了,临街的厢房肯定都被定了出去,就算是回去京城过元宵节也是人挤人的,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可宋宴说一切交给他,顾菀这才没说什么。   有宋宴出面,还有什么事儿搞不定?   官妈妈对宋宴这个未来姑爷顿时是更喜欢,怎么看怎么喜欢,这不,到了正月十三这一日,一桌子饭菜做的都是宋宴喜欢吃的。   官妈妈来京城没多少日子,也学会了用公筷,一筷子又一筷子给宋宴夹菜,把顾念溪等人都看傻了。   就算是宋宴喜欢吃海米炒双脆,但也不至于说把一碟子菜都放到宋宴跟前去吧,海米炒双脆用的是莴苣片与山药片炒掺着海米炒的,里头调了鸡汁进去,味道又脆又鲜又香。   虽说莴苣和山药不算什么好东西,是庄子上常吃的菜,但在这寒冬里,也就丰台的暖房里能培育出来,一根嫩莴苣价格不菲。   山药是十一二月常见的,正月的山药大因存放过久,大多都是糯的,用来煮汤或者煮粥,这脆山药也是可遇不可求。   所以这一道菜在一桌子荤腥里头也是弥足珍贵,阿魏不过是多夹了两筷子,官妈妈就一个眼神扫过去,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制止。   坐在顾念溪身旁的阿魏小声嘀咕道。”我娘可真是小气,我不就是多吃了几片莴苣嘛!”   官妈妈年纪不大,耳不聋眼不瞎的,当即就皱眉道。”你说什么?”   阿魏苦着脸,小声道。”没什么。”   她娘在她跟前,那可是有绝对的权威的,从小到大,她都已经习惯了。   顾念溪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与她说,“等着回去之后,我给你做这道菜,就给你一个人吃,让你一次吃个够,连阿翩都不告诉。”   方才还苦着一张脸的阿魏顿时就高兴起来,连忙道。”还是姑娘最好了,我可不想嫁人,就要一辈子都要跟在姑娘身边。”   顾念溪有点笑不出来。   这几日官妈妈与阿魏闹得是势同水火,就因为官妈妈想替阿魏说一门亲事,这人是广阳人,是个秀才,对官妈妈而言,这已经是阿魏能找到的最好归宿了。   毕竟阿魏相貌不算出众,年纪也不小了,不少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早已成了亲。   但成亲之后则要回去广阳,那男子,阿魏也曾见过,长得像竹竿似的,好像一阵风吹来他就会倒。   这样的人,阿魏可瞧不上。   因为这件事,阿魏与官妈妈争过几次,每次都是以阿魏哭哭啼啼的而收场。   那个秀才,顾念溪也曾见过一两次,说实话,她也觉得不大成,但眼看着阿魏,阿翩,雲娘年纪都大了,她们的亲事她也得操心起来。   她看向宋宴,宋宴正埋头吃饭,看起来很认真。   她决定待会去问问看宋宴,毕竟宋宴身边的人多,像吴光这些都是不错的,总比她两眼摸瞎来的强。   宋宴一听这话,就夸起吴光来,“……他从小跟着我一起长大,虽说话不多,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却是一个很稳重的人。”   “官妈妈之所以看中广阳那个读书人,无非是见他家中人口简单,可吴光无父无母,家中人口更简单,能文能武的,不知道比那个秀才强多少。”   “刚好吴光是我身边最相信的人,阿魏是你身边最相信的人,他们俩儿成亲简直正好……”   顾念溪扫了他一眼,见他一脸雀跃,显然真心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你这可真是乱点鸳鸯谱,吴光与阿魏也打过几次交道,若真的有那么点意思,我早就看出来了。”   “吴光是个沉稳的性子,阿魏性子也不算外向,两人在一起……怎么看都不算是良配。”   “阿魏就适合找一个性子仔细些,晓得疼人的。”   有些人看自家闺女是怎么看怎么好,但有顾菀与顾念溪珠玉在前,官妈妈看自家闺女是怎么看怎么不好,但有一说一,阿魏长相虽不是十分出挑,但也是小家碧玉,性子好,识文断句的……怎么着都能找到一门好亲事的。   宋宴仔细想了想,“那你觉得叶七怎么样?”   “小叶管事?”顾念溪已经许久没见到叶七了,但她还是记得叶七是个很好的人,当初若不是叶七热心,她根本就不可能租下宋宴这院子。   她不免有些踟蹰起来,“我看阿魏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她和我一起长大,就像是我的亲妹妹似的,但小叶管事是叶管事的独子,从小是和你一起养在宋老夫人身边的,他那么好的人,又会做生意,别说娶个小家碧玉,就是娶哪家的姑娘都是绰绰有余的。”   她怕叶七根本就瞧不上阿魏。   男人和女人比起来总是粗枝大叶的,宋宴压根就没想这么多,只笑着道。”成与不成,总是要试一试才知道的,我看后天咱们就把叶七也一起喊上,要是见着他们两个投缘,那就说和说和,若是不投缘,就当作没有这件事,你看如何?”   顾念溪点头说好。   在元宵节这一日,宋宴是要进宫的,所以根本就没时间陪顾念溪赏花灯,他怕他的小姑娘觉得无聊,还请了魏子羡与清平郡主两口子一块过来,到时候肯定是热热闹闹的一屋子人。   被他这么一说,顾念溪倒是有几分期待起来,想着快些回京才好。 第168章 黑芝麻桂花汤圆   等着回到京城,顾念溪略休息一日,就到了元宵节。   元宵节要吃汤圆,一大早官妈妈就带着阿魏起来搓汤圆,做别的吃食,她的手艺可能不太行,但搓汤圆,她可是老手,一个个汤圆搓的是又快又圆,把阿魏阿翩雲娘等人远远甩在后面。   官妈妈做的是白汤圆,阿魏做的是黑芝馅汤圆,黑芝麻是用手磨出来的,很香,还放了顾念溪去年秋天酿的桂花蜜,带着一股子特有的桂花香气,一口咬下去,能把人的舌头都香掉。   顾念溪还别出心裁的做成干拌汤圆,黑芝麻汤圆外头裹着一层咸咸的黄豆粉,任凭吃多少,那都是一点都不会腻。   等着汤圆刚出锅,顾念溪就听到清平郡主的声音,“呀,阿溪姐姐,你们在吃什么?好香呀!”   顾念溪扭头一看,这不是清平郡主是谁?   不过是大半个月没见,清平郡主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就算是脸上带着笑,可眼里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顾念溪愣了一愣,只觉得这小丫头太可怜了,连忙招呼她过来坐,又要阿翩给她盛汤圆过来,“……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魏子羡了?”   “他呀,进宫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去了。”清平郡主说起这话来的时候是不以为意,在提起魏子羡的时候面上也是多了几分随意。   这是好事。   说明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还不错。   可顾念溪却是抓到了问题的关键处,“今天是元宵节,太后娘娘又病了,为何魏子羡进宫了,你没有去?”   清平郡主咬咬唇,没有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谁碰上这样的事儿,都不愿意进宫的。   当初的的确确是楚王做错了事儿,害死了先太子,身为女儿,清平郡主不仅觉得无颜面对窦太后等人,更不想遭受到那些人鄙夷和不屑的眼神。   她是楚王的女儿不假,可她的那个父亲从未疼惜过她们母女,凭什么楚王做错了事儿,还要把罪责算在她们母女头上?   顾念溪很能明白她的心思,小姑娘家家的向来都把心思写在了脸上,“可是你不进宫,别人又有话说的。”   “人这一辈子最难能可贵的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太后娘娘从小是看着你长大的,皇上与皇后娘娘仁善,应该是不会说什么,但别人呢?”   “你能保证别人不会说什么吗?”   “人言可畏,如今你的境地本就艰难,若是旁人挑拨几句,只怕你婆婆又有话说了。”   “虽说你有承恩侯老夫人和魏子羡护着,可承恩侯府里远不止他们两个人啊,你婆婆掌管着内院,她一句话,能让你吃不少苦头。”   “你别嫌弃我说话直接,可我要是你,我不仅要进宫,还要讨得太后娘娘等人的喜欢,我虽未见过皇后娘娘,可也听说过她的。”   “你们的亲事是皇后娘娘亲自求到太后娘娘跟前的,按照她对魏子羡的喜欢,肯定会赏赐你一些东西给你撑腰的……这样,你的日子不也能好过不少?”   这一番话说的清平郡主是泪眼婆娑。   这些日子,不管是谁都告诉她,要忍。   忍过去就行了。   忍到承恩侯夫人忘记这件事,忍到承恩侯夫人懒得再和她计较,忍到京城中有新的大事炸出来,没人记得她就行了……   可是从始至终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又该怎么办?   当平日里那些阿谀奉承的妯娌当着她的面说“龙生龙凤生凤,她爹是个坏胚子她也不是个好东西”的时候,当那些平日里对她敬重有加的下人们说些含沙射影话的时候,没人想过她是有多么无助,也没人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她平日里是喜欢掉眼泪,可这小半个月来,当着众人的面,她是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她记得母亲的话——那些人啊都是看人下菜的,母亲软弱了一辈子,到了这个年纪才悟出这个道理来,却已经是立不起来,你就算是再伤心再难过,也不能叫人觉得你软弱可欺,要不然啊,他们只会觉得你更好欺负的。   这话,她一直牢牢记得。   但如今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眼泪就一直止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碗里,原本甜滋滋的黑芝麻桂花汤圆吃起来也没什么滋味。   顾念溪连忙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好端端的,哭什么呢?这最苦最难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   “今天是元宵节,是个好日子,待会儿我们还要去吃饭看花灯,可别哭。”   清平郡主接过帕子胡乱擦着眼泪,呢喃道。”好,我不哭,我不哭。”   可她这眼泪就是止不住。   承恩侯府中是魏子羡的母亲管家,管的是一团糟糕,有些人还私下说什么原先魏子羡想要求娶阿溪姐姐为妻,她却像个傻子似的整日往阿溪姐姐身边凑,还说宋宴喜欢阿溪姐姐不喜欢她……那又怎么样了?   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阿溪姐姐对她是真的好!   想及此,她哭的愈发伤心。   顾念溪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能耐着性子劝着,劝了好一会儿,清平郡主的眼泪总算是止住了。   清平郡主就这般蜗在顾念溪的小院子里呆了大半日,早早用过晚饭,一行人这才出去。   魏子羡是用晚饭的时候过来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当着众人的面儿是强颜欢笑,别问顾念溪是怎么看出来的,就魏子羡两口子那点小心思,她是一看一个准。   清平郡主见魏子羡回来,脸上的神色总算是好看点了,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却是嘴硬道——他们这些请安的外戚一般都是要用过晚饭之后回来的,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么早就放魏子羡回来,定想着是这是我们成亲后的第一个元宵节,所以让他回来陪我的……还好皇上和皇后娘娘没有怪我。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清平郡主可能一时间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但顾念溪看的是门清,她觉得吧,可能明年魏子羡就要当爹了!   顾念溪存心想要他们俩儿多相处相处,所以远远撇开他们俩儿,她则跟在顾菀身边,姊妹两个猜灯谜。   有吴光跟着,她是一点都不担心。   顾莞熟读诗书,猜灯谜那是一猜一个准,顾念溪跟在她屁股后面,不过小半个时辰手上就拿了四五个灯笼了,这让她颇为自豪,好像这灯笼是她自己赢来的一样。   到了最后,顾念溪只选那些个好看的灯笼去猜,这不,她刚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灯笼。   这个兔子灯笼不过是巴掌大小,做的栩栩如生,身上绣着金丝线,眼珠子则是用的琉璃球,肚子下吊着一根红色的流苏,怎么看怎么好看……在一干以大小论美丑的灯笼中显得是极为特别,所以也是吸引了一干人都凑了过来。   顾念溪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只小兔子。   顾菀见她想要,走过去看灯谜,嘴里喃喃道。”轻烟薄雾笼山峰?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几个字?   顾念溪瞪大了眼睛。   方才她看到的灯谜都是两句话或者更多,这几个字叫人怎么猜?   顾菀一时间也犯了难。   小贩见来来往往许多人都猜不出来,不免有些得意,“……要的银子也不多,也就二十个铜板猜一次,要是猜中了,玉兔灯笼归你,要是没猜中,这铜板就归我了!”   今晚上他已经赚了几钱银子,这嘴笑得是怎么都合不拢。   不光是顾菀,周遭的人都是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说什么“我看这人就是想钱想疯了,这哪里是一个字?我看就是他瞎说的,想骗咱们银子了。”   可不管旁人怎么议论,这小贩都笑而不言,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顾念溪也忍不住与顾菀琢磨起来,“……姐姐,难道这个字与山有关?要不然怎么会有’山峰‘二字?”   她正说话了,却有人递了铜板给小贩,扬声道。”氙。”   氙?   不少人连这个字都没听说过了,如今是一脸懵。   顾念溪与顾菀同时看向那男子,两人神色俱是一变,两人的神色皆是又惊又喜。   顾菀呢喃道。”是你!”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顾念溪却扬声喊道。”小叶管事!”   这人正是叶七,他从小跟着宋宴一起长大,两人是一起启蒙,宁国公府是武将之家,宋宴还得学习骑射,但叶七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所以在学问方面倒是比宋宴更精进,能一眼就猜出这灯谜来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随着那一声“小叶管事”,叶七的眼神扫了过来,可是在看到顾菀的那一刻,他却是怔住了。   灯笼架下是灯火通明的一片,她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自己,宛如当初在金陵时一样……叶七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对,一定是在做梦。   这些日子来,他时常梦见她,可每每梦醒之后却是更加惆怅,若是可以选择,他多希望这个梦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第169章 喜酒   顾念溪许久没有见过叶七了,如今周遭是热热闹闹的一片,她并未发现叶七的异样,扬声喊道。”小叶管事!”   叶七没有接话。   顾念溪挽着顾莞的手走了过去,笑眯眯打招呼,“小叶管事,你好厉害呀,之前我就听老夫人说过你学问了得,这么多人凑在这里,就你一个人把这谜底猜出来了……最近我好长时间都没看到你了,你在忙些什么?”   叶七还是没有接话。   顾念溪皱皱眉,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见他的眼神直勾勾落在顾莞面上,当即觉得纳闷——这是怎么呢?   从前不是没有登徒子这样看过她们姐妹两人,只是叶七好歹也是宋宴身边的管事,从小到大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怎么会这般失态?   顾念溪也察觉出不对劲来,“小叶管事,姐姐……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她看到两人都微微点点头。   顾念溪只觉得这两人关系应该很熟,但如今怎么看怎么尴尬,最后只能解围说去酒楼歇一歇。   宋宴替他们定的是天香楼最好的包厢,陈三爷一见到顾念溪,那就像是见到老祖宗似的,一口一个“就算是没有宋大人,只要顾姑娘一句话,这包厢我也得给您留着”之类的话。   他能不把顾念溪当成老祖宗嘛,万一顾念溪哪天撂挑子不研究新菜式,亦或者不开馆子了,他们天香楼只怕再也炒不出什么新菜来。   嘴上的话说的倒是好听!   顾念溪是见多了这样的人,“过了元宵没多久就是端午,天香楼位置绝佳,到时候还望陈三爷给我留个包厢让我坐着喝茶了。”   陈三爷脸上的笑容一滞,却还是说“好说好说”,继而把顾念溪等人迎上包厢。   宋宴恰好定了三间包厢,顾念溪分了一间给魏子羡与清平郡主,分了一间给顾莞与叶七,她带着官妈妈等人分了一间。   官妈妈等人去河边看花灯,如今一回来见着好像情况有点不大对,拉着顾念溪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将才我们去河边时,你们正猜灯谜猜的正高兴,大姑娘还笑眯眯的,怎么一转眼好像就不大对了?我看大姑娘眼眶还红红的,为什么她会和小叶管事在一起?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顾念溪也是一知半解的,只隐约猜到叶七应该就是姐姐要找的那个人,他们之间,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儿?   顾念溪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只能道。”这,我也不清楚啊!”   此时此刻隔壁包厢内。   顾莞与叶七相对而坐,外头是喧嚣一片,可这包厢里的气氛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期间有伙计上来添茶送水送吃食,原本想说两句吉祥话的,毕竟陈三爷说了这宋宴的客人得小心招呼着,如今他们背后的主子倒了,像这些达官贵人是一个都不能得罪,可见这包厢里的气氛……莫不是要账的?   也是怪了,哪有大过节的来要账?   伙计是一肚子嘀咕地走了。   最后还是叶七开口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了莞姑娘,之前我就听我爹说过顾姑娘寻到她姐姐,没想到莞姑娘竟是顾姑娘的姐姐。”   声音是不咸不淡的,眼神之中也是冷冰冰的。   顾莞阅男无数,毕竟是从小被悉心教养过的,可如今面对着叶七,却是心里慌得很,“七郎,我……当初我是没有办法,所以才说出那样的一番话的。”   “说出什么话?原来莞姑娘还记得自己说的话啊,我还以为莞姑娘贵人事多,早已经不记得我了。”叶七平日里对谁说话都是斯斯文文的,就连对待庄子上的佃户,也从未有过不耐烦的时候,可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冷冰冰的,比刀子还叫人难受,“当初不是莞姑娘说,你我之间不过是露水情缘,你阅人无数,从未想过嫁给我为妻,还说不过是因为在金陵寂寞了,找我打发打发时间。”   “呵,当初莞姑娘说的话,我都记得……怎么,莞姑娘如今还没寻到合适显贵男子嫁了?又为何看到我时是这样一幅表情?觉得我是宁国公府的管事,又可以利用一二呢?”   顾莞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呢喃道。”七郎,不是你想的这样,不是你想的这样……当初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叶七倏地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那请莞姑娘告诉我当初的你又有什么苦衷?呵,真是好笑,你我同床共枕几个月,我到今日才知道你姓顾!”   顾莞嘴巴动了动,她知道叶七说话难听,可当初离开叶七时,她说的话比这难听百倍。   她要说什么?   说自己当初为入宫复仇,害怕叶七惦记自己,所以才说出那么多伤心的话?还是说如今翻案在即,她可以与叶七长相厮守了?   她可是听顾念溪说起过叶七的,这人与宋宴一起长大,从小是扬州宋老夫人身边的,可以说相当于宋老夫人的半个孙子,自己愿意和他长相厮守,那他了?他愿意吗?   当初她与叶七在一起时是处子之身,可最后逼叶七离开时她骗他说当初不过是自己小日子来了,还说像叶七这样雏儿她睡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不过是床笫之间的消遣而已……如今再解释,谁也不会相信吧?   顾莞低声道。”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当初的我真的是有苦衷的,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心的,若是我的话有半句虚言,就叫我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听阿圆说过你,你应该定亲了吧?我还没恭喜你了!”   这些日子顾莞大多数时候都是闲着没事干的,顾念溪便时常陪着她有的没的说话,关于叶七,顾念溪也说了不少,比如说前些日子叶管事搬出他那过世的娘亲非逼着叶七定下一门亲事,这门亲事还是宋老夫人帮忙相看的,说的还是陈嬷嬷侄女。   陈嬷嬷无儿无女的,把这个侄女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疼着,平日里她老人家的月例银子赏赐不少,全都贴补给了这侄女。   她记得顾念溪说过,这下子叶七的亲事应该是能定下来的。   她是满心苦涩,可是,又能怪谁呢?   叶七喉头动了动,话到了嘴边却道。”莞姑娘太客气了,到时候我成亲的时候一定会请你过来喝杯喜酒的。”   顾莞点点头,眼泪却是无声无息落了下来。   叶七心里一阵刺痛,犹豫片刻,正欲说话时官妈妈却推门进来,“大姑娘,小叶管事,厨房那边送来了点心,你们也一起过来尝尝?”   她本是一片好心,不曾想一推门就见到顾莞眼睛红红的,还在掉眼泪,忙道。”呀,大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儿。”顾莞别过身子去胡乱擦了眼泪,转过身子时候又是一张笑脸,只是这笑脸却是比哭还难看,“只是方才窗户没关,风太大了,我眼睛进沙子了。”   这……官妈妈就算是再傻,也不会相信这一套说辞,只是顾莞不是她养大的,不像顾念溪一样什么话都对她说,“没事就好……那什么,我先过去了,你们赶紧过来吃糕点。”   她是自责不已,方才是怕顾莞在这边有什么事儿,毕竟一个姑娘家的,照着顾念溪所说,他们俩儿不仅是认识,这关系还非同一般啊!   自宋宴与顾念溪的事情后,对于这些事儿,她也算是看淡了,她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不晓得什么道理,哪里有两个姑娘懂得多?   她们想做什么,就任由着她们去吧!   她一辈子两眼摸瞎,根本没落得一个什么好姻缘,哪里有资格替两个姑娘挑选夫婿?两个姑娘心里像明镜似的了!   官妈妈逃一般地回去了。   等着顾莞与叶七同时出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看样子,人都是有八卦之心的。   特别是见着顾莞眼睛红红的,阿魏更是与阿翩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顾莞是个多聪明的人啊,当即就明白过来,道。”我的眼睛方才叫风沙迷住了,没事的。”   得,这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显得她心虚。   顾念溪心里隐隐猜到了点,只招呼他们坐下吃糕点,“……没想到天香楼做的茯苓糕倒还是挺好吃的,里面应该也是加了桂花的,很香,再配上送过来的龙井,正好能解腻,不过你们可别多喝,当心晚上睡不着觉,本就看了灯回去后就高兴,再多喝点茶,只怕就更加睡不着了。”   说话间,她一直用一种很随意的眼神在顾莞与叶七身上来回扫,顾莞眼睛红红的也就算了,叶七一副心事重重,极不高兴的样子。   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第170章 香椿春饼   接下来这一晚上,屋子里的气氛都不大对,就连没心没肺的清平郡主都忍不住问起顾念溪来,“小叶管事和莞姐姐是怎么了?”   顾念溪摆摆头,说自己不知道。   好在叶七坐了没多久,就说自己有事要先走了。   顾念溪这才想起来,宋宴把叶七支过来原本是想要撮合他和阿魏的,没想到还闹出这样一件事来……好在撮合叶七与阿魏的事情,除了顾念溪与宋宴知道外,就连官妈妈她都没说。   看阿魏的表情,一整晚都与阿翩,雲娘嘻嘻哈哈的,一会吃南瓜子点心喝茶,一会要去看花灯,也就叶七进来时她抬了抬眼皮子,打了个招呼,别的时候,连多看叶七一眼都没有。   顾念溪放心下来。   就算是没有姐姐与叶七之间的事儿,叶七与阿魏也是成不了的。   一行人吃完喝完玩完了是高高兴兴回去了。   顾念溪回去洗了个澡,则钻进了顾莞的被窝。   如她所想的那样,时候已经不早了,姐姐却还坐在床上发呆,见她来了,很是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不管是她也好,还是顾念溪也好,从小到大都是自个儿睡一张床的,压根不习惯与别人同睡一张床,她替顾念溪捻了捻被子,道。”这么冷的天,你就穿着这身衣裳裹着披风就过来了,不怕染上风寒了?你这病好了可没几日了。”   顾念溪直往她被子里钻,笑着道。”没事儿的,我脚现在还暖和着了,姐姐,我今晚上跟你睡吧!”   “好啊!”顾莞一口答应下来。   姐妹俩儿还从未这般亲近过,两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起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大多数时候都是顾念溪说,顾莞听着,偶尔附和一声。   顾念溪就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能感受出来她心情并不好,“……还记得小时候我小时候就嘴巴刁得很,最喜欢吃香椿做的春饼,一口气能吃两三张,就连官妈妈做的饼也觉得味道还不错,过几日香椿出来了我做春饼给你吃好不好?保你觉得好吃。”   顾莞柔声道。”好啊!”   顾念溪不免觉得有些丧气,不管她说什么,姐姐好像都是高兴不起来。   沉默了片刻,连顾莞也察觉到顾念溪的不对劲,在被子里握紧她的手,柔声道。”阿圆,你不必这样子,我们之间我才是姐姐,哪里要你处处照顾我,怕我不高兴?”   自从和顾念溪住在一起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妹妹在照顾她,她哪里有半点当姐姐的样子?   顾念溪小声嘀咕道。”可我就是担心你啊!”   可我就是担心你啊!   这样一句话,顾莞隐隐约约记得从前的叶七好像也对她说过,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人对她说过了。   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了,”我真的没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错,你口中的‘小叶管事’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听顾莞娓娓道来,顾念溪这才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当初在金陵时,顾莞身为查良河膝下最受宠的干女儿,已在外置办了宅院,可以自己在院子里生活,她嫌弃院子里憋闷,便时常去金陵一家茶馆喝茶。   茶馆里的茶不算味道很好,更不算热闹,却是环境清幽,有个姑娘很会弹琴,所以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去坐坐。   很快她就发现了叶七。   叶七相貌儒雅,身形俊朗,也是经常喜欢坐在角落里喝茶。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有些眼熟,却不曾打过招呼。   有一日,她去茶馆喝茶,不曾想遇到了几个登徒子,那几个登徒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语言轻薄露骨,还抓着她的手想要带她走。   那时候她身边就带着四个丫鬟而已,后来还是叶七身边的人出来替她解了围。   如此一来,她与叶七也就熟识起来,平日里经常一起喝茶聊天,这才发现两人喜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喜欢汝窑青花瓷器,喜欢前朝大家聂无双的曲子,喜欢喝明前龙井……两人是越谈越投机。   后来的事情就是理所当然,叶七住到了她的宅子里去了。   其实那个时候的她是故意勾引在先的,她知道自己不久后要进宫,虽知道自己身上担负着很多,进宫也是心甘情愿的,可她一想到一辈子要与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在一起……她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她想要在进宫之前好好享乐一番。   所以她说的没错,当初她的确存着玩一玩的心思,毕竟这种事情是你情我愿,吃亏的又不是男子,哪个男子不愿意?   甚至叶七在欢好时说要娶她为妻,要说出自己的姓名与来历时,她也是轻轻的捂住他的嘴道——七郎,当初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什么事情都不管,什么事情也不问,这些日子只要做我们自己就好了,什么成亲不成亲的,以后再说不好吗?   所以到了最后,叶七的话到底是没有出口。   从前她对男人都是逢场作戏,也没发生过什么,可是和叶七朝夕相处三个月,她发现,自己好像爱上了这个儒雅俊朗,心细如尘的男人。   他是哪里人?   住在哪里?   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她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可是,她不敢问。   因为她知道,人的欲望都是无限的,知道了他是谁,住在哪里,以后都要日日惦记着,这又是何必呢?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没有未来的啊!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进京的那一天来的那么快,所以在离开之前,她说了很多很多伤人的话。   她知道,她的七郎也是认真的,若她突然不见了,肯定会到处找她,会惦记她的。   爱而不得,是这世上最悲惨的事情,正因为喜欢他,所以她喜欢叶七一辈子都过得好,当初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是希望他不要再惦记着自己,早点娶一个好女人为妻。   哪怕,哪怕这些快乐的日子在他的记忆里只是一场噩梦,她也不在乎……   顾莞把所有事情讲完的时候,已满脸是泪。   顾念溪却是被狠狠震惊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不是,姐姐,我有件事情不大清楚……这进宫的秀女都必须是处子之身,就算是侥幸选秀的时候被瞒了过去,可到时候侍宠的时候……难道不会露馅吗?”   “这你就不懂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么点小事儿,又算是什么问题?”顾莞擦了把眼泪,总算是平静了些,“算了,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了,阿圆,咱们还是早些睡吧。”   顾念溪乖乖“哦”了一声,胡乱想着这件事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翌日一早起来时,顾莞已经起来看琴谱了,看她满脸憔悴的样子,应该是一夜没睡。   顾念溪略用了些早饭,就直接去了宁国公府。   苜园里。   宋宴见到顾念溪时吓了一跳,这还是他的小姑娘第一次过来找他了,他只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可转而一想,昨晚上是风平浪静的,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顾念溪低声把顾莞与叶七的事情说了出来,“……还好这件事没对官妈妈他们说,要不然闹开了多难看?对了,之前不是你跟我说过小叶管事想求娶陈嬷嬷的侄女为妻这事儿没成吗?怎么昨晚上小叶管事与我姐姐说,他马上就要成亲了?”   要早知道如此,她是怎么都不会答应说要阿魏与叶七相看的。   宋宴原本是打算给宋老夫人请安过后再去看看顾念溪的,没想到顾念溪一大早就过来,还带来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也是被吓了一大跳,“这件事你放心好了,之前我还听祖母说过,说是这门亲事叶七不大同意,陈嬷嬷只能说算了,毕竟陈嬷嬷那个侄女就像陈嬷嬷女儿似的,若结亲不成,到时候结了仇,这陈嬷嬷看到叶管事的时候都像仇人似的。”   “后来啊,还是祖母说这门亲事不如就算了,她老人家亲自帮陈嬷嬷的侄女选个好人家,虽说陈嬷嬷那侄女还没定下嫁给谁,反正不会是叶七就是了。”   说着,他反而笑了起来,“我从小跟叶七一起长大,叶七的性子我最清楚了,他这个人平日里是好说话得很,可一旦脾气上来了,那就是嘴巴硬得很,我看啊,他这是故意气你姐姐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肯定是心里还有你姐姐的!”   顾念溪仔细一想,还真的是这么回事,面上一喜,可旋即脸上的喜色又消失的一干二净,“就算是小叶管事心里还有我姐姐,可那又怎么眼?他们两个之间的误会不是一星半点的,想要和好,哪里是这么简单?”   越说,她的脸色越难看,“而且你不是和我说过吗,叶管事很看重姑娘家的出身,我姐姐曾经是查良河的干女儿……我怕叶管事也不大同意这门亲事的。”   在她看来,她的姐姐自然是有千般好万般好的,可姐姐当初的那些事,也是没有办法抹去的。 第171章 跳水萝卜   这世上,男人才最了解男人,作为一个从小与叶七一起长大的男人,宋宴觉得自己是十分了解叶七的,“这你就放心好了,叶管事根本就不是这般迂腐之人。”   “也许当初的叶管事对你姐姐颇有微词,但这些日子来,叶管事不知道替叶七做了多少次媒,可叶七都不愿意,甚至说终身不娶之类的话,叶管事不知道有多着急。”   “我想,叶管事也不是迂腐之人,当初的事情也不是你姐姐能够选择的,我相信,他能够理解的。”   顾念溪远没有他这么乐观,不过仔细一想,她想的也太远了些,如今叶七与姐姐两人之间势同水火,想这么远也没用。   宋宴见她长吁短叹的,忍不住笑着道。”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好事一桩了……倒是你,从来没说来宁国公府看我,如今难得过来一趟又是愁眉苦脸的,正好,我打算给你看一样好东西,让你高兴高兴。”   从前不管是送什么东西,他带着吴光就过去了,很少亲自出面。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好东西”,顾念溪倒是有几分期待。   顾念溪见他从书桌旁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自己,不由笑着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只是打开一看,她却是愣住了。   这,这不是地契吗?   这是当初林家在京城的地契啊!   之前顾念溪找到姐姐后,心心念念的就是想把这宅子买回来,毕竟这是他们的家,可当初林家家产充公之后这宅子也被卖了出去,还卖给了一个侍郎……所以,她也就熄了这份心思,暂且不说她银子不够,就算是真攒够了银子,人家侍郎一家住的好好地,凭什么要把宅子卖给你?   如今这一张地契捏在手里是轻飘飘的,但顾念溪只觉得有千斤重,她低声道。”这……这地契是怎么一回事?“   宋宴这段时间不光是忙活着替顾念溪祖父林道远翻案一事,也在想方设法将林家祖宅给买回来。   为了这张地契,他可没少花心思,如今见顾念溪一副高兴坏了的样子,只觉得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之前我有次无意间听你姐姐与你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来,说小时候你的母亲经常抱着你去花圃赏花,去捉蜻蜓,如今你的家人都不在了,这个宅子有太多你小时候的记忆,所以就买下来送给你好了。“   说着,他不免有几分惋惜,“原本是打算送给你作为新年礼物的,只是官府里文书办起来太慢了点,所以才拖到了今日。”   “这几日朱大人应该就能把院子里的东西搬干净了,过几日咱们过去看看,你看这院子想怎么动一动,到了春末初夏的时候,你们就能搬进去住了。”   他连这些都想到了?   顾念溪只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今铺子里住着七个人,虽不拥挤,但满春是男子,其余的都是女子,冬天春天还好,可到了夏天多少有些不方便的时候,她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可真是打瞌睡的遇上了枕头。   她捏着手中的地契,道。”我会把银子还给你的。”   宋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的银子不就是你的银子?这么见外做什么?”   说着,他更是将顾念溪手中的地契拿过来,仔仔细细装进信封里,正色道。”我不需要你还什么银子,只需要你每天高高兴兴的就行,开心的时候开门做生意,要是不开心的时候,就像前几日一样带着官妈妈他们四处去游山玩水。”   “阿溪,人这一辈子很短,我不希望你整日为了这些事情担心。”   “可是……“顾念溪看着他重新把地契递给自己,她只觉得这张地契重的自己拿都拿不起来,”可是,这样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而且,那位朱大人位居侍郎,和你一样的官职,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卖宅子?”   宋宴笑着道。”看你这一脸担忧的样子,难道还怕我为了这宅子逼迫人家不成?”   “你放心,我可不是这种人。”   “朱大人并不是京城人氏,而是保定人,家境也不殷实,当初拖家带口来京城做官是借了不少银子买下你们家的宅子,他的母亲,兄弟姐妹都在保定,前几年朱老太太身体不大好,花钱如流水,朱大人就生出卖宅子的心思来。”   “只是你也知道,在朝为官,可不光是上朝下朝,替老百姓做事这么简单,很多时候,这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的,朱大人想卖宅子,但却怕消息放出去遭人议论,怕在朝中抬不起头来。”   “我听闻这消息就找到他,说想买这宅子,一开始朱大人还不大愿意卖,后来我说我在隔壁两条街的胡同有个宅子,比这宅子大一点,愿意同他交换。”   “这个朱大人也是有些意思,还是不愿意,说不愿意占别人的便宜,我就提出借他五千两银子,加换宅子的差价,他一共欠我八千两银子,这银子不收他利息,分十年还给我,他这才答应下来。”   顾念溪听闻这话,也觉得有些意思,“这世上还有朱大人这样的人?”   宋宴点点头,“他为官清廉,因为朱老太太的病,朱家在保定的私产能卖的都卖了,虽说京城中从三品的官不少,但数起来也不多,若他真的想要贪银子,多的是门路。”   “说来也巧,朱大人现在住的那个宅子正好距离朱太太娘家不远,正好也有了合适的借口,也不会怕别人说些什么。”   其实有些话他还没说,朱大人曾是顾念溪祖父的学生,当初朱大人明知家底不厚,却还是硬撑着买下这宅子,就是想要替林先生好好保留这宅子。   所以这十几年来,宅子里能不动的东西都没动过,几乎是保存完好。   顾念溪小心翼翼将地契收了起来,想着待会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姐姐和关妈妈,她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过她可没高兴过了头,她难得过来一趟,怎么说也要给宋老夫人请安的。   等着顾念溪与宋宴一起去看宋老夫人时,宋老夫人正坐在屋子里由着小丫鬟捶腿,一旁站着的是申姨娘,见宋宴进来,连忙请安,很懂规矩。   日久见人心,申姨娘不光与宁国公恩恩爱爱,对宋老夫人孝顺有加,就连对宋宴也是十分客气。   所以宋宴对她印象也不错,只道。”姨娘不必客气,这里又没外人。”   宋老夫人有大半个月都没见过顾念溪,拉着她的手问她在庄子上可好玩,说她最近好像长瘦了之类的话,最后只道。”……不如今中午留在这里吃饭,申姨娘厨艺也不错,做的跳水萝卜很好吃,我每天早上就着粥吃。”   申姨娘连忙道。”老夫人您可是折煞我了,我这点手艺在顾姑娘跟前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跳水萝卜就是泡萝卜,做法并不算太难。   可就凭着这一道跳水萝卜,顾念溪就知道这位申姨娘很得宋老夫人的喜欢,老人家的都是这样,爱屋及乌,因为宋老夫人喜欢申姨娘,所以申姨娘做什么都好。   她笑着道。”那我今儿中午可得尝尝看申姨娘做的跳水萝卜。”   申姨娘不好意思笑了笑。   宋老夫人很喜欢这样的氛围,热热闹闹的,这才像是一家人。   多聊了两句,顾念溪这才知道原来申姨娘已经开始在看账本了,她被吓了一跳,这可不是申姨娘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就有用的。   趁着申姨娘去小厨房吩咐中午做什么菜的时候,宋老夫人解释道。”……原先闵氏陪着国公爷在辽东,这宁国公府上上下下的琐事都是叶管事和陈嬷嬷在管,我也就闲来无事的时候问一问。”   “可叶管事到底是男人,内院的事儿多有不便,陈嬷嬷比我年纪只小上两岁,都是有了春秋的人,一忙起来,人就有些受不住。”   “如今国公爷回来了,内院外院的事儿又多了一堆,外院还好说些,叶管事忙的过来,可内院就靠着陈嬷嬷一个人,实在是够呛。”   “申姨娘从前就管着铺子,是把做生意的好手,人又没什么坏心,我想着让陈嬷嬷也歇一歇好了。”   一般她老人家的话,宋宴是从来反驳的,可管家之责却是非同小可,“如今正月已经快过完了,算算日子,没几个月闵氏也该回来了,她回来之后……”   “她回来之后又能如何?”一提起闵氏,宋老夫人就一肚子不痛快,没好气道。”闵氏她是我宁国公府的媳妇,如今几个月未归,我没休了她都是看在故去闵阁老和闵清的面子上,她有什么脸面再闹腾?”   说着,她朝着小厨房方向扫了一眼,“再说了,若申姨娘连个闹腾的闵氏都没办法的话,我看她也没这个本事管家。”   对于申姨娘,她的确是喜欢的,这姑娘心思虽不单纯,但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有朝一日申姨娘真生出什么心思来,她给出去的东西,自然有办法收回来的。 第172章 葱烤鲫鱼   对于宋老夫人的本事,顾念溪毫不怀疑,从前她也听陈嬷嬷说起过宋老夫人的手段,只是她却不大相信,毕竟宋老夫人看着是一个极慈爱的人。   但经历过闵氏的事情之后,顾念溪对宋老夫人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宁国公不仅因为这件事与她老人家生分,关系更甚从前,甚至京城上下谁都夸赞宋老夫人菩萨心肠,说闵氏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宋宴陪着笑道。”祖母,有您老人家坐镇,我们啊,什么都不用怕的。”   宋老夫人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净知道说这些没用的,我啊,如今什么都不盼,只巴不得早些抱上曾孙儿,这才是要紧事。”   这一番话说的顾念溪怪不好意思的。   宋老夫人却是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咱们啊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瞧你,这都这么长时间了,害羞个什么劲儿?”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前几日我进宫了一趟,见到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病的厉害,她说她如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撒手人寰,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琳琅的亲事。”   “我在她跟前也提了几句,太后娘娘说她也不想管这么多了,只要那姑娘人品好,性子好,能与琳琅一起和和美美的,那就够了,她啊,也和我想的一样,巴不得早点抱上曾孙了。”   顾念溪头垂的更低,只觉得耳朵也热热的。   宋宴听的是饶有兴趣,“哦?是吗?祖母,您进宫就只是为了看太后娘娘吗?”   这祖孙两个,一个比一个脑袋瓜好使。   “你知道的还是挺多的。”宋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总算是把话说到关键点上了,“我进宫也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皇后娘娘不管怎么样都是一国之母,对皇上的心思与朝中大事还是知道些的,皇上的意思是既然如今先太子谋反一事是子虚乌有,当年那些英勇纳谏的臣子们都是忠心耿耿,自然要官复原职。”   “若是有些不在的,那就要善待他们的后人。”   顾念溪的眼眶一下子就酸了,得宋老夫人这样说,那这件事定是十拿九稳,她替祖父高兴啊!   祖父忠心耿耿了大半辈子,哪怕去世了也被人指为先太子余党,这对祖父而言并不公平。   她朝着宋老夫人跪了下来,“老夫人,谢谢您!”   这些日子来,宋老夫人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她,她都是不卑不亢的,用宋老夫人的话来说,这就是林家的底蕴,哪怕林家早已家道中落,可林家的姑娘一样是出色的。   宋老夫人连忙要扶她起来,“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这地上凉得很。“   宋宴与陈嬷嬷也一并上前帮忙。   可顾念溪摇摇头,并不肯起身,”老夫人,有道是大恩不言谢,可我除了道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并非不知道分寸之人,别说如今祖父他们都不在了,就算是祖父尚在,她想要嫁给宋宴那也是高攀。   宋宴做到这个地步,宋老夫人做到这个地步……她心里是真的感激。   宋宴与宋老夫人都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宋宴道。”阿溪,起来吧,祖母这般疼你,见你跪在地下,怎么能不心疼?”   他只觉得自己真没白疼他的小姑娘。   “是啊,快起来,你既然晓得我心疼你,何必这样?”宋老夫人心中微动,她做这些事情是心甘情愿的不假,可被人感念,这才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与你投缘得很,所以当琳琅说想要娶你为妻时,我是一点都没有反对的。”   好说歹说他们一行人总算是把顾念溪搀扶起来,宋老夫人握着她的手道。”我听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这几日皇上的圣旨就要下来,等着过些日子琳琅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叫皇上给你们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嫁到咱们宁国公府来。“   顾念溪笑着说好。   今日是高兴的一天,每个人都是笑眯眯的,有些话宋老夫人原本是不想说的,可这几日担心的很,思来想去,趁着顾念溪去小厨房帮申姨娘的时候,她不免还是多话了几句,”……我没进宫之前,我没进宫之前就听人说起过太后娘娘病的厉害,去了慈宁宫只觉得太后娘娘神色憔悴,但也不过是仅此而已,我怕太后娘娘是在装病。”   “皇上虽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子,但从小不得太后娘娘喜欢,这么多年来,皇上向来把太后娘娘的话当成了圣旨一般,先太子一事,明面上是你们顶撞了太后娘娘,可实际上却是挑战了太后娘娘权威。”   “我听皇后娘娘说皇上这段时间对朝堂上的事情很是上心,这是好事,但皇上发落了窦家与陈家的人,这会不会有点太过于着急了?”   “而且,从始至终,不管窦家人与陈家人怎么闹腾,太后娘娘都一言不发,压根没在皇上跟前提起半个字,琳琅,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太过于奇怪了吗?”   有道是姜还是老的辣。   宋宴再一次领教到了“古人诚不欺我”,只道。”您可真厉害,不过是进宫一次,这件事就叫您猜到了。”   “其实我和皇上也有这份担心,但不能太后娘娘什么都不做,我们就怀疑其中有鬼吧?我想,太后娘娘可能是想韬光养晦,这对皇上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个孝字大过天,不管大舅舅的事到底是谁的错,但在不少人看来,皇上说当年先皇错了,那就是不孝,若是这个时候太后娘娘在做些什么,不管皇上是对还是错,都会落人口舌。”   “皇上的意思是,若太后娘娘想要韬光养晦,那就让她养去,反正慈宁宫上下都已经换成了皇上的人,连只苍蝇飞进去了皇上都会知道的,这样太后娘娘有些事情做,心情也会好些,只要她老人家不做什么,她就一辈子是我朝太后,若是想要做什么,定会在事情发生之前解决所有的事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宋老夫人心里也有了数,点头道。”如此,那就最好了,皇上是个孝顺的孩子。”   说着,她看向宋宴,含笑道。”我们琳琅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可惜啊,太后娘娘心里没想明白……”   宋宴听了这话直笑,在祖母心中,不管他多大,都是个小孩子。   他们祖孙俩儿正说着话,顾念溪与申姨娘就带着丫鬟们进来上菜,有顾念溪的地方,四处都萦绕着一股子饭菜的香味。   这不,小丫鬟们还没进来,宋宴就道。”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宋老夫人打趣道。”你这鼻子可真灵。”   抬眼间,她见着小丫鬟们已经将饭菜摆在了桌上,最中间摆着一道鲫鱼。   宋老夫人向来不大爱吃鲫鱼,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鲫鱼刺太多,一不留神就容易卡住。   可桌上摆着的这一条条鲫鱼只有巴掌长短,上头摆着一根根翠绿的小葱,看起来很有食欲。   宋老夫人与宋宴一样,挑嘴得很,可如今指着这道菜道。”这是什么菜?”   “葱烤鲫鱼。”顾念溪笑着道。”方才我去小厨房时,见着桶里养着十几条小鲫鱼,春天的鲫鱼最嫩,若在铺子里,我肯定会把这鲫鱼做成刁子鱼,好给客人下酒,但想着老夫人您年纪大了,怕被鱼刺卡住了,所以先把这鲫鱼用油炸了两次,炸的是又酥又脆,连骨头都能吃进去。”   “但是光炸出来的鱼吃起来又会觉得太腻,所以我就又用小葱烤了烤,这样吃起来带着一股子葱香,还不会觉得腻味,老夫人您尝尝看!”   经她一番解释,宋老夫人早已是食欲大振,夹起尝了一口,忍不住颔首道。”外酥里嫩,味道真是不错,阿溪啊,你这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咱们小厨房的厨娘要是有你这手艺就好了。”   顾念溪抿嘴笑道。”方才申姨娘在旁边已经学去了,就是怕老夫人和国公爷您想吃这道菜了。”   宋老夫人一听这话十分高兴,“你们一个个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申姨娘柔声道。”我也是想着国公爷闲来无事喜欢喝上几杯酒,这道菜下酒是不错的,所以才想着与顾姑娘学一学……老夫人您也别夸我夸得太早了,我的手艺和顾姑娘比起来差上一大截了。”   “只要有心想学,那就是好事。”这天下的母亲都是心疼儿子的,宋老夫人见申姨娘处处替儿子着想,顿时是更高兴,“况且你向来聪明,就算是没能学个十足十,想必也能学个七八分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宋老夫人笑得是嘴巴都合不拢,她能想到以后顾念溪进门后,一家人是和和美美的样子,若是多几个小娃娃在她身边跑啊闹啊的,那就更好了。 第173章 桂花糯米藕   顾念溪只觉得这一天是自己活了十几年最高兴的一天,一回去就连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姐姐他们。   顾菀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意,拿着那张地契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眼神落在妹妹的名字上,眼含泪花,“真好,真好呀,阿圆,咱们能回家了,咱们,终于能回家了!”   对于林家的那个宅子,顾念溪并没有什么印象。   但顾菀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的那几年是她这辈子过的最开心的那几年,双亲健在,祖父疼惜……每日有吃不完的零嘴和穿不完的新衣裳,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又要学写字,不能和妹妹一起玩。   还记得刚被查良河收为义女的头几年,她过的是生不如死,梦里全是在家里的那日子。   一醒来,枕头上是湿漉漉的。   顾念溪见她高兴成这般,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笑着道。”姐姐,这是好事儿啊,哭什么?等朱大人过几日搬走了,咱们略微把院子收拾一下就能回去了。”   说着,她更是掰着指头算起来,“到时候我也要在我的院子里也种上几棵樱桃树,搭一架秋千,还要买个鱼缸回来,在院子里养上睡莲,红鲤鱼和乌龟……”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引的大家都议论起来,特别是阿翩听到自己有单独一个小院子后,高兴的是手舞足蹈的。   从小到大阿翩都没想过这等好事儿,如今高兴过后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我哥哥也能分得一个小院子,要是我娘还活着,指不定多高兴了!”   他们一个二个高兴坏了。   顾念溪搂着她的肩道。”对啊,满春也能分得一个小院子,当初我虽收了你们的卖身契,但却没想过一辈子把你们留在身边的,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到时候肯定要成亲的,若找到了好归宿,那就走吧,要是愿意带着妻儿丈夫继续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也欢迎。”   阿翩终于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一旁的官妈妈高兴过后,则又开始与阿魏念叨起来,说要她早些嫁人之类的话。   这些话,阿魏听的耳朵都已经起茧子了,想着顾念溪之前与自己说的,只大着胆子道。”娘,我现在还不想嫁人了,嫁人有什么好的?要侍奉公婆,照顾丈夫,还没有跟在姑娘身边好。”   “而且,姑娘马上就要搬回老宅子去了,我都忘记那里长什么样子,想回去住几年再说……”   官妈妈是个火爆脾气,当时一听这话上前就要来拧她耳朵,顾念溪正欲开口说话,只见一旁的满春难得开口说话。”是啊,干娘,阿魏还小了,您不要老是说她。”   顾念溪:……   顾菀:……   官妈妈:……   阿翩:……   众人愣住了,眼神齐刷刷落在满春面上,只见满春依旧忙着择手上的水芹菜,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她们的目光又再次齐刷刷落在了阿魏面上。   阿魏脸一红,低声道。”你们,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官妈妈下意识就要说话,顾念溪却是扯了扯她袖子,笑着道。”没什么了。”   她仔细一想,倒是琢磨出几分味道来。   前几日在庄子上的时候,阿翩整日只知道跟着缠着雲娘陪她一起去山上捉鸟打兔,阿魏则有了更多时间单独与满春在一起,两人本就对做菜有兴趣,相处之下多说些话,有些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   要知道,从前与自己无关的事,满春可是从不搭话,就像个隐形人一样。   官妈妈懵懵懂懂的,还没看出不对劲来,正要再念叨上阿魏几句,却已经被顾念溪拽走了,一直拽到了角落才停下。   顾念溪瞅着一眼不远处脸蛋依旧是红扑扑的阿魏,低声道。”妈妈,您觉得满春怎么样?”   “我的干儿子,这当然是个好的啊!”官妈妈当初生下阿魏时,就因为阿魏是个丫头片子,没少遭婆家白眼,以至于后来她对着谁都说女儿比儿子好多了。   顾念溪曾私底下说过,官妈妈这心态有问题,可在对着满春时,官妈妈没少夸赞这个干儿子。   不得不说,满春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除了话少些,但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根本就不是缺点,况且满春能吃苦,做事麻利,心又细,之前大家可没少说,要是谁以后嫁给了满春,肯定会享福的……这男人喜不喜欢一个女人,可不能光靠着嘴说说而已,得看他怎么做。   顾念溪小声道。”那您觉得满春和阿魏之间……”   官妈妈瞪大了眼睛,朝着阿魏那方向扫了一眼,瞬而眼里迸出些许亮光来,“要是他们两个能成亲,那肯定是好事……姑娘,还是你聪明,你说之前我怎么没想到了!”   顾念溪听她那提高了八度的声音,忙制止道。”您可小点声音吧,这门成亲最后成了还好,要是没成,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尴尬啊!”   官妈妈点头说是,声音一下就小了下来,“姑娘说的是,姑娘说的是。”   她就阿魏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巴不得她能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但前提是女儿过得好,之前不是没人说过要她招婿,但她总觉得愿意上门给人当赘婿的男子能有什么出息?   但满春就不一样了,满春平日里对她像亲娘似的,不,满春对她比阿魏对她好多了,说不准以后还能给她养老送终了。   官妈妈想的是心里美滋滋的。   顾念溪觉得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索性自己亲自下厨,与阿魏,满春一起做了一桌子好菜,像炸鹌鹑,蒸羊肉,茄夹这些菜就不必多说,自然是有的,她还亲自做了一道糯米桂花藕。   她并不是很爱吃甜的,但官妈妈,阿翩很爱吃,再加上这大喜的日子,总该吃一两道甜甜蜜蜜的菜。   糯米桂花藕这道菜很常见,大多时候吃喜宴或者过年时都会做,但吃多了却会腻,如何甜而不腻那就是关键了。   糯米塞进藕节里,塞的紧紧实实,最后放在砂锅里焖煮大半个时辰,里头加上红糖,蜂蜜,大枣,煮出来的糯米藕又软又甜,最后的关键之处则是桂花酱。   顾念溪的桂花酱是自己亲自熬的,很香,但并不是特别甜,里头还加了玫瑰露,下锅收汁直接浇在切成薄片的糯米藕上,这道菜就算好了。   其实这道菜如今阿魏或者满春都能做出来,但顾念溪就是想亲自下厨,如今见着大家吃的高兴,她也觉得心里是甜滋滋的。   顾念溪最近觉得自己也长胖了不少,索性只吃了半碗饭,饭后正吃着蜜橘,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满春的声音,“这位姑娘,我们已经没菜了,您晚上再来吧!”   是了,憨厚老实的满春在大家吃饭的时候夹了几筷子菜就出去守门了。   顾念溪觉得不对,如今出入他们馆子的人都是常客,知道墙上的竹牌匾被取下来那就是菜卖完了,况且这个时候也过了吃饭的点,怎么还有人过来?   顾念溪刚起身走了没几步,就见着陈瑶走了进来。   顾念溪在宁国公府见过陈瑶的,并不陌生,但对于陈瑶的到来,她还是微微愣了一愣。   还是陈瑶落落大方打起招呼来,“顾姑娘,好久不见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开门做生意的,进来的都是客人。   顾念溪笑着招呼陈瑶进来坐,又是要阿翩给她上了茶。   陈瑶环顾着周遭,夸赞道。”顾姑娘把这院子收拾的真干净,若是姨母还在世,见到了肯定会高兴的,小时候我什么时候见到姨母,她都是漂漂亮亮温温柔柔的……瞧我,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我很少出门,之前就听不少人说起过顾姑娘这间馆子,今日就算没有尝一尝顾姑娘亲手做的饭菜,可见了也觉得心生亲切,下次我一定要尝一尝才是。”   不管她的母亲陈夫人如何,但顾念溪对这个陈瑶印象还是不错的,当初宋老夫人肯松口答应让陈瑶嫁给宋宴,想必这个姑娘定有过人之处。   到底是宋宴的表妹,顾念溪虽不知道她的来意,但却是有一搭没一搭与她说着话。   两人之前向来没什么交集,寒暄几句之后则没了话题,短短的沉默一阵后,陈瑶索性开门见山道。”……顾姑娘应该知道前两日宋老夫人进宫去看太后娘娘了吧?”   顾念溪点点头,“我听老夫人说起过这件事的。”   “宋老夫人倒是很喜欢你。”陈瑶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含笑,似有几分羡慕,“想必宋老夫人没与你说过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慈宁宫侍疾,太后娘娘经除夕之后就病了,虽没什么大碍,但心病还须心药医,这段时间太后娘娘明面上与寻常一样。”   “可实际上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很不相信别人,端给她的药,她总是会随手指个人要别人先尝一尝,有的时候这个人是我,有的时候这个人是她身边的宫女太监。”   “夜里,太后娘娘时常做噩梦,梦到有人要杀她,梦到先皇来找她索命,还梦到……琳琅哥哥与皇上要害她!” 第174章 炸年糕   顾念溪才从宁国公府回来不久,听宋老夫人说的是窦太后一切都好,可很多时候,也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知晓窦太后在想些什么。   她道。”多谢陈姑娘今日与我说这些,我听大人说过,你从小极得太后娘娘喜欢,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有些不明白,为何陈姑娘今日要与我说这些?”   说着,她一扫陈瑶今日装扮,宛如一个小丫头似的,根本不复从前的端庄秀丽,估计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太后娘娘疼你,你今日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若是叫太后娘娘知道了,只怕会迁怒到你身上,迁怒到陈家身上的。”   陈家到了陈瑶父亲那一辈根本就没什么出挑的人,都是靠的窦太后,如今窦太后虽不管朝政,可破船还有三分钉,窦太后在一日,皇上多少也会提携陈家一二……可陈家要是失了窦太后的心,只怕就不是丢官这么简单的。   这个道理,她相信陈瑶也是明白的。   陈瑶轻轻笑了一声,丝毫没有藏着掖着,只道。”明日是我祖母的寿辰,我自除夕那一夜被接进慈宁宫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原本太后娘娘也是不想放我回去的,如今她老人家身边除了我,谁都不相信,可是我想着与你说几句话,所以这才要出宫。”   “你说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其实,我这几日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的。”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床上睡觉了,我娘哭着跑进来说是皇上继承了大统,那个时候我才十来岁,对这件事根本没有太大的概念,见我娘又是哭又是笑的,把我吓坏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时常进宫,大多数时候都是陪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太后娘娘那个时候就曾说以后要我嫁给琳琅哥哥。”   “什么是喜欢,我并没有概念,什么是嫁人成亲,我就更没有概念了,不过我一想到我要嫁给琳琅哥哥,我心里就高兴的很,那个时候有很多小宫女和世家姑娘们都想着要嫁给琳琅哥哥……这个梦,我在心里做了好几年,所以等到后来太后娘娘说要我选个别人嫁了,我心里是空荡荡的,满京城的儿郎,根本不知道嫁给谁。”   “那几日,我吃不下睡不着,日里夜里想的都是为什么琳琅哥哥不愿意娶我,我又有哪里不好?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哪怕他要娶别人为妻,我也巴不得他能过得好。”   “我听宋老夫人说起过你几次的,说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我想,这样也好,起码琳琅哥哥幸福也不错。”   “可如今,事情并不如你们想的那样简单。”   “太后娘娘从前疼惜琳琅哥哥像疼眼珠子似的,如今看似与从前一样,但只怕琳琅哥哥都知道太后娘娘心里怪上他了,过不了几日太后娘娘会下令替你们林家翻案,到时候太后娘娘就会猜到事情的缘由,你觉得按照太后娘娘的性子,知晓琳琅哥哥为了一个女子算计到她头上,她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吗?”   顾念溪一怔,“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身份的这件事,她以为知道的没几个。   陈瑶苦笑一声,“顾姑娘,你看,这件事连我都查得到,若不是太后娘娘在病中,身边都是皇上与琳琅哥哥的人,她老人家应该是早就知道的。”   “我知道你可能会说,如今你祖父的冤屈马上要洗干净了,就算是身份暴露也无所谓,可是你想过没有,太后娘娘那边,琳琅哥哥要如何交代?皇上那边,琳琅哥哥又该如何交代?”   “说从前琳琅哥哥并不知情吗?还是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替你祖父翻案?不管是何种原因,只怕太后娘娘都会盛怒的。”   “我太清楚太后娘娘的性子了,当初除夕宴的事情,太后娘娘没有怪罪王阁老,没有怪皇上一意孤行,没有怪琳琅哥哥擅自做主,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件事太后娘娘会这么算了。”   “呵,可要是就这样算了,这人……就不是太后娘娘了。”   “早晚太后娘娘会来算这一笔帐的,只是要看算在谁头上。”   “皇上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子,又是一国之尊,就算是真的要算账,太后娘娘哪里会对皇上下手?若这件事闹出来,到时候遭殃的还是琳琅哥哥与宁国公府。”   “宋老夫人年纪大了,难道顾姑娘想要宁国公府遭受无妄之灾?太后娘娘的性子,你若是不清楚,大可以问问琳琅哥哥,当初我舅舅家的儿子在太后娘娘尚是皇后的时候肆意妄为,强抢民女,先皇发落于他,本想看在他是太后娘娘侄儿的份上网开一面的,可太后娘娘却说此事要加重惩处,直接要了我那表兄的性命。”   “太后娘娘的心,远比你我想象中要狠。”   听到这里来,若顾念溪猜不出她的心思,那她就白活了这十几年,白开了这大半年铺子了,“陈姑娘说了这么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从此离大人远远地,从此躲着他?”   宋宴倒是从未在她跟前提起过陈瑶的亲事,但元宵节时,魏子羡与清平郡主在她面前倒是说了不少,只说窦太后如今十分喜欢陈瑶,皇上也念及陈瑶照顾窦太后有功,放出话来若是瞧中了哪家的哥儿只管开口,皇上来替她做主。   可陈瑶只说想侍奉在窦太后身边,并没有嫁人的心思。   当时魏子羡就砸吧着嘴说这个陈瑶肯定是余情未了……看,这不是来了嘛!   顾念溪可没有傻到觉得陈瑶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出她的身世来,若真的这么简单,她的身世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还是陈姑娘觉得我根本就配不上大人,如今太后娘娘对大人责怪,对你宠爱,是不是大人就该娶你为妻,以此来护着大人与宁国公府的平安?”   平日里她是个很好脾气的,可如今却是怒火中烧。   这个陈瑶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她知难而退!   可是凭什么?   宋宴之所以做了那么多,可以说是越过艰难险阻这才让他们有在一起的可能,凭什么就因陈瑶的几句话,她就要算了?   若真是这样,别说宋宴瞧不起她,就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陈瑶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她说话会这样直白,她记得宋老夫人说过——这位顾姑娘是个性子绵软之人。   当即她就连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她紧咬下唇,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来,“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过是想要来提醒你几句的,原本这话我是想与琳琅哥哥说,但琳琅哥哥身边仆从众多,我怕被太后娘娘知道了,所以才来找的你。”   “顾姑娘,若是我真的有坏心思,早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后娘娘……”   她这话说的是十分委屈。   顾念溪笑了笑,觉得陈瑶又不傻,为何要说?毕竟宋宴可能是她未来的丈夫了!   不得不说,陈夫人那炮炸一样的性子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也实在是不简单。   陈瑶见她似笑非笑,当即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低声道。”顾姑娘,我该走了。”   顾念溪连送都懒得送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样的人,压根不值得她大费周章。   可等着陈瑶真的走了,顾念溪又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就连阿魏在外头叽叽喳喳说明早上吃炸年糕,她都提不起兴趣来,她向来爱吃糯食,这般淡定的时候,还是头一次。   顾念溪也知道,事情根本不像宋宴每次说的那样简单,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把她支到了庄子上,还派人守着。   可……可若是真的如陈瑶说的那样,那该怎么办?   顾念溪心里没数。   她想到了姐姐。   上次她病了之后,顾菀就告诉她,以后若碰上什么事儿可别憋在心里,那会憋出病来的,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说不准几个人商量一二,还有个结论来。   顾念溪巴巴去找了顾菀。   听闻方才陈瑶那一番话,顾菀笑出了声,“……你们一个二个可真是孩子,这个陈瑶也是的,觉得你身边就没人了?几句话就能把你吓住了?这个道理她知道,难道宋宴能不知道?”   说着,她更是紧紧握住顾念溪的手,正色道。”阿圆,宋宴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若太后娘娘知晓你的身份后会发生什么,可他还是不愿意放开你,说明你在他心里分量不一般,他把你看得如此重要,所以你就更不能辜负他,太后娘娘就算再生气,难道还能要了他得命?”   “只要你们两个都好好活着,哪怕他不是兵部侍郎,哪怕他不是宁国公府得世子爷,靠着你们两个,难道还养不活自己?再说了,你们还有这铺子了,就靠着这小馆子,只怕过的比京城大多数人都好,阿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175章 红豆栗子玛   顾念溪只觉得茅塞顿开,觉得姐姐的话说的没错,有的时候就是要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她一下子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有道理,我可不能自乱阵脚。”   顾菀看人还是很准的,方才她虽只见了陈瑶一面,可对这个陈瑶也没什么好印象,“这个陈姑娘看着是听话懂事,可说白了,她说这么多做这么多,想的都是自己和他们家族罢了。”   “想要一直得太后娘娘喜欢,又想要嫁给宋宴……她倒也不蠢,知道太后娘娘没几年活头,哪里有宁国公府来的牢靠?”   顾念溪也跟着点点头,“对,我仔细一想才觉得不对劲。”   “从前太后娘娘身边养着不少人,可如今慈宁宫上下都是皇上和宋宴的人,太后娘娘哪里有人可用?我看可能就剩下陈瑶和陈家的人在了,我的身世,若是陈瑶不说,太后娘娘根本就不会知道的。”   “我能想得到的道理,宁国公府也能想得到,若陈瑶敢说三道四,就算是宁国公府落败了,可宁国公府还养着那么多暗卫,随随便便闹出一点事情来,就有她受的。”   “所以啊,陈瑶根本就没这个胆子的。”   顾菀颇为赞许点点头,“我们阿圆长大了,连这些道理都想得明白,以后定是能当好一个管家夫人的。”   顾念溪脸一红,没好气道。”好啊姐姐,你取笑我!”   不过她心里可一点都不恼,这几日她见着顾菀愁眉苦脸,心情低落,连带着她心里也跟着不好受,再见顾菀还有心情同自己开玩笑,心里只有高兴的份儿。   姐妹俩儿说了会话,时间就很快过去了。   因马上要搬家了,所以这几日顾念溪他们都忙的很,忙着收拾东西,忙着采买新屋子的摆件,忙着去花卉市场看花儿草儿的……可以说是忙的团团转。   可真等着要搬家那一日,顾念溪却又有些舍不得了。   她与宋宴商量过了,索性就把后面的罩房改一改,改成包厢雅间,这样每次也能多摆个五六桌了,至于院子也改成小花园,还在里面修一个小小的池塘,颇有一股子江南院落的感觉。   想法很美好。   可到了临走之前,顾念溪很是舍不得,站在门口都不愿意动。   她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从小到大别的女子都想着嫁给好丈夫,生儿育女,唯有她想着自己开个小馆子,每天过的快快活活的。   在这里,她做到了。   在这里,她还认识了宋宴,认识了清平郡主,认识了魏子羡,找到了姐姐……活了十几年,她在这里过的最开心。   顾菀见她念念不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笑着劝道。”这般伤感做什么?今日是搬家的大喜日子,你倒像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儿似的。”   “你觉得原先的日子过得好,舍不得,这以后的日子定会过的更好的,你不是也说了,你喜欢家里的那个小院吗?”   顾念溪摇摇头,低声道。”我知道,可心里就是觉得……以后就不大一样了。”   顾菀摸摸她的头,道。”会越来越好的。”   顾念溪这才上了马车。   昨日顾念溪还专程来看过宅子,朱大人当真是极爱惜这宅子的,临走之前还命人把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很多东西根本变都没变过。   她还见到了朱太太,朱太太只道——我们家老爷把这宅子当成了宝贝,还记得我们孙儿小时候不过是折断了外院书房的一根树枝,就狠狠被我们老爷打了一顿,我们家老爷这几天吃不下睡不好的,只说没能替故去的林大人守好这宅子,还望两位姑娘爱惜些才是。   顾念溪从宋宴嘴里也知道了朱大人的,如今见朱太太慈眉善目的也很有好感,笑着上前与他们打招呼。   朱太太拿出一本册子出来给她,“……故去的林太太很喜欢种花,后院里有个小小的暖房,我是保定人士,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带着媳妇侍弄花草,所以院子里的花草长得还不错,我将哪里种了什么花,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施肥都写的清清楚楚,顾姑娘只要差人照着打理就行了,很简单的。”   她也觉得念念不舍,毕竟在一个地方住了十来年,都是有感情的。   顾念溪今日虽只是第二次见朱太太,但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朱太太,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糕点,笑着道。”您放心好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定会好好爱惜的……昨天我过来时无意听到您身边的嬷嬷说您爱吃红豆和板栗,这是我昨晚上亲手做的些红豆栗子玛,一些小吃食,还望您莫要嫌弃。”   朱太太忙说使不得,“京城上下谁不知道顾姑娘手艺了得,亲手做出来的糕点可谓是高价难求,哪里能劳烦顾姑娘亲手为我做这些糕点?”   她很是吃惊。   毕竟是买卖房子而已,一个给银子,一个给地契就够了,何必费这个心思。   顾念溪向来以真心待人,如今更是笑眯眯道。”正是因为我专程给您做的,所以您就更不要推辞了,以后啊您有时间来我们馆子里吃饭,我请您吃好吃的。”   朱太太忍不住笑起来,只觉得若是再推脱就有些说不过去,谢了又谢之后,她这才带着身边的仆妇离开。   因为今日是顾念溪乔迁新居的日子,所以这礼物是没断过,宋老夫人晓得她喜欢花儿草儿的,所以送来了一对白玉瓷瓶,申姨娘送来了一套碗碟瓷器,魏子羡与清平郡主一起送的是一套紫檀木的家具,奢华,张扬,很符合他们的性子。   顾念溪看到自己院子堆得满满当当,半夏还在那里有条不紊指挥着,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凑过去道。”……最近你们家少爷与清平郡主关系是不是挺好的?”   在承恩侯府里,向半夏打听他主子事儿的人实在太多,已经让他养成了守口如瓶的好习惯,可闻言却不由露出几分惊愕来,“顾姑娘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傻。”顾念溪笑了起来,觉得自个儿虽然不傻,但怎么看怎么觉得半夏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若是他们两个关系不好,怎么会一块把东西送过来?按照之前他们的性子,这东西肯定是分开送过来的。”   半夏忍不住朝她竖起大拇哥,夸赞道。”顾姑娘,您可真厉害。”   “我们家少爷倒也没做什么,就像从前一样,不过就是帮楚王妃找了个庄子让她住下,还陪着清平郡主去看过几次楚王妃,如今两人关系就好的像一个人似的。”   “我们家老夫人说,只怕明年咱们承恩侯府就要添丁进口了。”   顾念溪听了只替魏子羡与清平郡主心里高兴,这两人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和和美美的是最好不过,“那你们家复夫人最近可有挑清平郡主的刺?”   “没有了。”半夏摆摆头,连声道。”之前我们家夫人时常进宫拜见皇后娘娘,说对少爷的亲事不满意,皇后娘娘虽孝顺,但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当时就说这门亲事是她求到太后娘娘跟前求来的,如今太后娘娘一病了,闹出这些事情来,这要太后娘娘怎么想?”   “皇后娘娘还说,这门亲事是太后娘娘赐下来的,只要清平郡主没有大错,这辈子都不能休妻的。”   “夫人回来之后是失魂落魄的,想了几天只说想替少爷纳妾,少爷不肯,还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纳妾的,还说什么要是夫人容不下清平郡主,那他就跟着清平郡主一起走好了。”   “老夫人一听这话,也说要跟着他们一起走……这件事把侯爷都惊动了,狠狠把夫人训斥了一顿,这些日子,夫人对清平郡主虽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坏。”   顾念溪笑的是眉眼弯弯,只道。”看不出你们家少爷成亲之后倒是长大了不少,都晓得疼人了。”   “等着到时候他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一定包个大红包过去。”   要不然可对不起这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   其实吧,相较于紫檀木,她是更喜欢梨花木,可既然是别人的心意,她当然是喜欢的。   因为朱家人口并不多,所以她小时候住的院子根本就没人住过,但朱太太临走之前还是命人打扫的干干净净,里头摆着梨花木的家具因保养得宜,还是很新,所以这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都不知道往哪里搬了。   顾念溪想了想,道。”那就搬到官妈妈院子里去吧!”   官妈妈相当于她的母亲一样,若没有官妈妈,她根本不可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所以这紫檀木家具官妈妈担得起。   院子是早就分好的。   顾菀与顾念溪住的是她们小时候的院子,原本她们姐妹俩儿说叫官妈妈搬到正院去,可官妈妈直说折煞她了,说什么都不肯去,只与阿魏住在一个院子里。   顾念溪拗不过她,叫半夏带着人又重新把紫檀木家具送了过去。   半夏应了一声,不过临走之前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顾姑娘,今儿宋宴大人送给您什么乔迁之喜啊?”   这是他主子吩咐他的,要打听清楚才行。 第176章 梅子茶泡饭   顾念溪哑然失笑,这还真是符合魏子羡的作风,甭管什么事儿都想要进来掺上一脚,问上一问。   她笑着道。”大人还未曾过来了。”   这宅子都是宋宴送给她的,她哪里还想要什么乔迁礼物?   半夏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撒丫子就跑了。   顾念溪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不大符合宋宴的作风,平日里,这宋宴的礼物是一大早就送过来的。   想到这儿,她只觉得好笑,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些期待礼物的小娃娃似的。   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抛掷脑后,忙着收拾东西起来,因阿魏他们每个人的东西都不少,所以她也没叫人帮着,自己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如此忙活了大半日,她略用了些梅子茶泡饭和酱萝卜丝,则又开始忙活。   梅子茶泡饭是苏杭一带的吃饭,顾念溪从前是半点都不爱吃的,但在百味轩尝过一次之后只觉得味道清淡,唇齿留香,但怎么回味都觉得少了些什么,所以又自创了梅子茶泡饭,多了些滋味。   好不容易忙活的差不多了,顾念溪见自己衣裳脏兮兮的,正准备去洗澡时,阿翩却是慌慌张张进来了,“姑娘,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来了。”   顾念溪是个会做人的,不仅给朱太太准备了红豆栗子玛,还给这一条街上的邻居们都准备了糕点,那些人自然也会回些别出心裁的小礼物,所以今儿一天倒也热闹。   她笑着道。”谁来了?你这么慌张!”   阿翩急的脸都红了,从前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最近见的人多了也就处事不惊,这般模样,还真是第一次,“好像是太监,大姑娘已经出去了,姑娘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太监?   宫里来的太监?   饶是顾念溪也觉得心里一乱,快步走到前院,却不曾想前院是喜气洋洋的一片,她走的近了,只听见为首的太监道。”……也是老天爷开眼,先太子的案子平反,林大人也是无辜之人,皇上说了,若朝中大臣一个二个都像林大人似的,不会因旁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我朝定繁荣昌盛的。”   顾念溪一愣。   顾菀见她高兴坏了,也红着眼睛道。”阿圆,皇上下旨给我们祖父平反了。”   为首的太监也说着些凑趣的话,“恭喜两位姑娘,说来也是巧了,前几日皇上还在念叨着林家当初流放的流放,人都没了,还是宋大人说当初侥幸活下来两个孩子,可见老天爷都是眷顾好人的……”   接下来就是宣读圣旨。   皇上赐了一千两金子和一块牌匾下来,牌匾上面写的是——世代忠良。   当红绸被扯下来,露出这四个刚劲有力的字来时,顾念溪与顾菀的眼泪齐刷刷落了下来,顾念溪抚着这块牌匾,低声道。”到时候就把这块牌匾放在祠堂吧,放在祖父和林家列祖列宗的跟前。”   顾菀连忙叫官妈妈给这些太监拿了赏钱,太监收了赏钱是喜滋滋的。   此时此刻的宋宴却是不大高兴,跪在皇上跟前,别说是他,就连皇上也脸色沉沉。   一旁的宫女内侍没一个低着头,生怕呼吸声大些惹得皇上不快。   良久,皇上才沉声道。”……琳琅,不是朕不帮你,只是这件事朕已经答应了太后娘娘。”   “你从小就喜欢往太子府跑,总说若是你大舅舅是你父亲就好了,我相信,就算是没有顾念溪,你一样也会替大舅舅翻案的,可太后娘娘会这样认为吗?”   “若太后娘娘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顾念溪是林道远的孙女,只怕会觉得这女子接近你就是有所图的,太后娘娘的性子,我们都清楚,到时候定会把这笔帐算在顾念溪头上的。”   “好在如今太后娘娘并不知道这件事,朕也不敢叫她知道。”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昨日太后娘娘差人找朕过去,这都快一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找朕说话,你猜太后娘娘说什么?”   “她说,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这辈子也错了很多,如今陈家,窦家被夺了权也是好事,可她心里就不是个滋味,还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了,等着她去世后,窦家与陈家只怕是每况愈下,她不求朕照拂什么,只是陈瑶是她看着长大的,又知根知底,她病着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陈瑶照顾着,所以,还是想把陈瑶许诺给你。”   “就朕来看,就是哪家的姑娘都配不上你,但太后娘娘昨日在朕跟前落了泪,拒绝的话,朕实在是说不出口……”   宋宴想到会是如此。   昨日他去慈宁宫给窦太后请安时,窦太后也提起了这话,只是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知子莫若母,窦太后这些日子什么动作都没有,就是想要皇上内疚不安,再声泪俱下说出什么话来,皇上自然不会拒绝的。   宋宴冷笑一声,低声道。”皇上,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娶陈瑶为妻,就算是没有阿溪,我一样不会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子为妻的。”   “从小到大,我没想过纳妾,十三四岁时,不少人都学着去逛那烟花之地,我只觉得恶心,您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想,若我以后的妻子知道了这些事,肯定会难受的。”   “在我有记忆开始,我母亲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她虽是公主,身份尊贵,却时常被人教着说要贤良,要淑德,作为女子,要主动给我父亲纳妾,要伏低做小,要不然就会与我父亲越走越远的,我母亲照做了,她不愿意让皇家,让宁国公府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可换来的又是什么?”   “换来的是我父亲的冷冰冰,直说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后来我母亲心也死了,整日陪着我读书写字,好像别的事情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以为她心里是无悲无喜,这样对她来说,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皇上,您知道吗?在她去世的那几天,已经病的有些糊涂了,有好几次把身边的嬷嬷当成了太后娘娘,拉着嬷嬷的手哭着说她不想嫁给我父亲,她知道我父亲与闵家姑娘两情相悦,她不愿意嫁人。”   “有的时候,她糊里糊涂的说早知闵家姑娘会悬梁自尽,当初成亲之前她就该一根白绫吊死的,这样就不用苦苦熬这么多年。”   “她还说,她好想十四岁那年帮她从树上取下风筝的那个侍卫啊,做梦都想嫁给他,若真的嫁给了他,只怕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子的。”   “我母亲去世那边才二十岁出头,皇上,她才二十岁出头啊!太医说她是郁结于心,郁郁而终的,可想而知她的日子过的有多苦!”   “我到现在都不能忘记,我母亲临终之前拉着我的手说——琳琅啊,以后成亲一定要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不要因为心软,不要因为觉得她不错,不要因为这种那种原因娶她,要不然,你会害了别人一辈子的……”   “这是我母亲临终的那几句话!”   “太后娘娘问过我,说我母亲临终之前说了些什么,我不敢把这话告诉太后娘娘,毕竟她老人家也是个可怜人。”   “但不管怎么说,始终也不能否认这一切都是太后娘娘造成的,若我母亲嫁给了那个侍卫,哪怕嫁给了一个心里稍微有她的男人,我想她现在肯定还活着。”   “太后娘娘害死了我母亲还不够,难道还想要再害死更多的人吗?”   皇上见他双眼通红,一股子怒气几欲喷薄而出,也被吓了一跳,“琳琅,你母亲临终前的那些话,你为何一直没说过?”   他一直都以为保宁去世之前叮嘱他们要好好活着,只有人活着,才能有希望。   他是活下来了,也终于看到了希望,可是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妹妹却是再也没有了。   “说了又有什么用了?我不是没有怪过太后娘娘,可我想,若母亲还活着,肯定不愿意见到她的儿子与她的母亲像仇人一样。”宋宴摇摇头,这话说的是有气无力,“太后娘娘每次问我为何不像从前一样喊她‘外祖母’,外祖母?呵,在我的心里,她只是太后,而不是我的外祖母。”   皇上听闻这话微微叹了口气。   当初在别院时,经常去看他们的也就保宁他们了,窦太后自然对宋宴极好,可如今……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宋宴坚决道。”皇上,我是不会娶陈瑶的,我不是我的母亲,更不会重蹈覆辙。”   “若是太后娘娘对阿溪做了什么,或者想要做什么,阿溪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不敢保证我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您是知道的,从小到大我说出什么话,那是一定会做得到的。”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皇上,您知道我喜欢阿溪,原本我今日过来是打算求您给我和阿溪赐婚的……”   他话说到一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皇上,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也好,宋宴也好,还是保宁也好,其实都是可怜人啊! 第177章 酱棒骨(一)   可怜宋宴今日是喜滋滋过来,但请皇上赐婚的话还没出口就听闻这消息,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泼了下来,让他觉得心冰凉冰凉的。   但他并不怪皇上。   前两日他请皇上今日下旨,就是想当作顾念溪的乔迁之喜,皇上二话没说一口就答应下来。   他突然想起大舅舅原先在世时曾说过的话——这人活在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啊!   皇上看着他,“琳琅,你先起来,朕先前就说过,没人的时候,我们不是君臣,而是舅甥,这件事,朕心里有数了,太后娘娘那边,朕会想想办法的。”   但他到底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不管是窦太后也好,还是宋宴也好,都是一个性子很倔的人,认准的事儿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这一点,宋宴还真是和窦太后一样样的。   琳琅起身道。”多谢皇上。”   等着他出了御书房大门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又变得阴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雪一般。   一旁有小宫女走过,压低声音道。”……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我看这雪下得是没完没了,也不知道我家里种下的小麦种子能不能发芽。”   随着小宫女走远,宋宴再也听不见那声音。   昨日他从慈宁宫出来时,听见窦太后气的摔碗和宫女们的惊呼声,他知道,窦太后应该被他气“病”了。   若换成别的事,就算是看在过世母亲的面子上,他今日也该去慈宁宫看看的。   可如今他心里烦闷,实在是不愿意过去。   不去就不去吧!   若母亲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会怪自己的。   可宋宴也不想去顾念溪那里,自己心情不好,若是过去了肯定会被她看出端倪来的,自己答应过她绝不再向她隐瞒任何事的。   索性,也不去了吧!   宋宴直接去了校场。   顾念溪等啊等,一直等到华灯初上也没等到宋宴过来。   坐在一旁陪着她说话解闷的阿魏都有些等不住了,直打哈欠,“姑娘,要不还是去睡吧!时候不早了,今天你又累了一天,明天还得早起了。”   因为搬家,所以今日铺子歇业一天,明日他们还得回去收拾铺子后头的院子,再请人粉刷一二,把后头的房间收拾成包厢。   这可是大工程。   顾念溪别过头去,只道。”我可没等他。”   阿魏磕着瓜子,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点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顾念溪只觉得原先一淳朴的小姑娘来了京城之后倒是变得狭促起来,心里默默伤感着,可她是真的睡不着,下意识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等着阿魏把最后一把瓜子也磕完了,宋宴还没出现,阿魏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起身就走,“姑娘,我先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顾念溪点点头,见着阿魏的身影消失在漫天白雪之中。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顾念溪终于意识到——今日宋宴不会来了。   她磨磨蹭蹭上床躺下,心里想着明日要不要再去一趟宁国公府,看看宋宴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可转而一想又觉得这样不大好,她听姐姐说过,就算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两个人,也是有自己的心事和秘密的……   她东一下西一下胡乱想着,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翌日一早,她正睡着了,外头就传来了官妈妈那震天的声音,“姑娘,姑娘,快起来哟,宁国公府上门来提亲了!”   顾念溪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与宋宴的亲事没这么简单的。   直到官妈妈一脸激动的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更是手舞足蹈道。”姑娘,快起来,宁国公府有人上门提亲来,来的还是宁国公府的大管事,好像是什么叶管事!”   叶管事?   叶七的父亲?   官妈妈话音刚落下,顾念溪还没缓过神来,阿魏等人也进来了,一个二个是七嘴八舌的,说什么长姐如母,大姑娘已经在与叶管事商量这件事了。   顾念溪被推出去时还觉得懵懵懂懂,觉得自己像在梦里似的。   可她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宋宴曾不止一次说过要让皇上给他们赐婚,要让他风风光光嫁到宁国公府,要让全京城,乃至于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她……   直至叶管事离开,顾念溪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顾菀来看她的时候脸上是笑眯眯的,柔声道。”看,我们阿圆都高兴坏了,方才陈嬷嬷与叶管事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想到你会是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阿圆,宁国公府的亲事我已经答应下来,等着你们合了八字,这门亲事就可以定下来了。”   其实吧,她觉得合八字这事儿不过是走个过场,就算是八字不合,可多的是破解的法子,看来人的阵仗,宁国公府这是巴不得全京城都晓得宋宴要娶她妹妹为妻了。   顾念溪点点头,她见着众人都盯着自己,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顾菀握着她的手,五味杂陈道。”还记得小时候你长得圆乎乎的一团,一转眼就长这么大,马上就要嫁人了。”   说着,她更是道。”我听陈嬷嬷的意思是,宋老夫人年纪大了,想要早些把你娶进门,越早越好,至于嫁妆什么的,也是宁国公府来操办。”   “可叫我说,这件事急不得,我们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你也是我唯一的妹妹,这几年我也攒了些银子,咱们拼拼凑凑的,怎么也得给你凑出六十四抬嫁妆来的。”   顾念溪愈发觉得不对劲,“宋老夫人为何想早日把我娶进门?”   宋老夫人也曾有过女儿,曾是从姑娘那时候过来的,知道这姑娘家嫁人没个一年半年的根本准备不过来。   顾菀答不上来。   顾念溪扬声喊了阿翩过来,“你去找吴光,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到这里,她脸上半点喜色都没有了。   顾菀也觉得不对劲,“……你别着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也不迟,既然这门亲事是宋老夫人主张的,就算是有人有什么坏心思,我想对他们宁国公府而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宋老夫人吃过的盐比咱们吃过的米还多,有她老人家在,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顾念溪只觉得陈瑶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她从小就喜欢宋宴,哪里会眼睁睁看着宋宴娶别人为妻?   小半个时辰之后,阿翩没回来,倒是宋宴急匆匆过来了。   宋宴脸上倒是带着几分喜色,顾菀等人是极有眼力见的,一见到宋宴过来就说要先去铺子里了。   顾念溪低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你说祖母上门提亲的事儿吗?”和昨日相比,今日的宋宴是心情大好,想着先前与顾念溪说过,再也不瞒着她,索性就把昨日宫里头的事情都道了出来,“……我从校场回来之后祖母将我叫过去说话,问我可有来看过你,听说我没过来,祖母觉得很纳闷。”   “平日里我在校场跑上几圈,心里再多不痛快的事情都会烟消云散,可昨日的事情,实在是糟心,索性就对祖母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祖母听闻这话气的不行,直说我们宁国公府的事什么时候要沦落到帮衬窦家和陈家去了,直说今日就上门提亲。”   “我当时就说不妥,可祖母却说,皇上只与我说了这件事,却无任何人告诉她,她当初就与你承诺过要把你娶进门,难道有什么问题吗?祖母还说,天塌下来有她老人家顶着,她自有办法。”   顾念溪听到最后,担心的不得了,“这,这怎么能成?万一太后娘娘把这笔帐算到老夫人头上怎么办?”   “你说你也是的,怎么就不知道拦着些老夫人?”   宋宴搂着她的肩,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好了,祖母主意多着了。”   其实他最开始也觉得不妥当,后来仔细一想觉得祖母的话也有道理,当初先皇赐婚时,圣旨上就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保宁公主下嫁于宁国公府世子宋远。   是嫁,并不是尚驸马。   那这样说来,他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如今父亲与祖母在世,他的亲事自然是由父亲和祖母做主了,窦家与陈家将会落败,那是他们的子子孙孙不成器,关他什么事儿?   窦太后早已不再是当初的窦太后,若她真的敢以这件事为难宋老夫人,那以宋老夫人的手段,多的是办法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到时候众人会说什么?   到时候阿,众人定会说这窦太后害了女儿不够,还想要去害外孙!   毕竟以陈家的门第家风,以陈瑶的长相德行,嫁给宋宴那是祖上烧了高香。   所以宋老夫人才要趁窦太后尚未动手之前把这门亲事定下来,还得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窦太后不仅不好说什么,只怕还得给宋宴这个外孙送上一份厚厚的贺礼! 第178章 酱棒骨(二)   顾念溪顿时明白什么叫做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宋老夫人当真是极厉害的。   她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宋宴轻抚着她的肩道。”你啊,就好端端把心收回肚子里去好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太后娘娘真的想做什么,也得看看皇上答不答应了。”   他总觉得,皇上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皇上,这几年下来,身上也有了帝王之气。   顾念溪笑了起来,只道。”老夫人没事就好,若真的因为我,让宁国公府受到无妄之灾,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放心,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顾念溪相信宋宴,他说的,她都相信。   因两人已经算是订了亲,所以宋宴也不好多留,按照规矩,这男女成亲之前是不得见面的,今日宋宴过来那是无奈之举。   不过临走之前,宋宴还打算在这里吃上一顿饭的,毕竟以后再来,他就要以姑爷的身份来了。   阿魏撸起袖子说今儿吃酱棒骨。   酱棒骨可是大菜,一根根脊骨先卤后酱,出锅之后先吃肉后吸髓,那细管轻轻一抿,满嘴都是鲜香。   过年前,铺子里曾推出过一阵,那是大受好评,可后来因为做法太过于麻烦就被搁置了。   顾念溪想的是既然铺子规模扩大了,那就要多请几个人,到时候多推出一些招牌菜来。   宋宴从前是不吃鱼头,棒骨这些菜的,味道一般不说,吃相极不文雅,可到了顾念溪这里,好像一切的规矩都不是规矩了。   等着众人高高兴兴吃完一顿饭,宋宴临走之前还不忘交代道。”……院子四周都有暗卫守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管是我那个陈姨母也好,还是陈瑶与太后娘娘也罢,都不是什么心善之人,陈瑶一心想要嫁给我,如今见这门亲事不成了,我怕他们破釜沉舟。”   “若是有人找你或者宣你进宫,你就说病了,不要贸贸然行动,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你就叫人来找我。”   顾念溪点头说好。   宋宴最后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不过一想到马上要将顾念溪娶进门,他嘴角地笑是怎么都挡不住地。   如他所料,不出半日,宁国公府上林家提亲地消息就不胫而走,已是满城皆知。   没想到要嫁给宋宴地那个女子还是原先他养着地外室,这女子还是先太子师傅林道远地孙女……这一个个消息宛如平地惊雷,简直把人都要炸懵了。   要怪也只能怪宋宴太过于抢手了些,京城中世家勋贵不算少,哪怕门第及不上宁国公府,可有名有望的人家却不算少。   但像宋宴这般为人上进,容貌出众,除去之前养了一个外室和男宠之外,身边也算干净,这样的男子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一时间,是流言纷纷。   陈夫人昨儿可是还大放厥词,甭管他宋宴是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马上都要娶她闺女为妻,可这还不到一日,她的脸就被宁国公府狠狠抡了一巴掌,打的她生疼生疼的。   陈夫人又气又急,提着裙子就匆匆进宫了。   此时此刻的宋宴也陪着宋老夫人进宫了,不过他们找的不是窦太后,而是去找的魏皇后。   按照宋宴想的是这事儿得去找皇上,毕竟窦太后犯起浑来,皇上都没办法,更别说窦太后亲自挑选的魏皇后,那就更没辙了。   可坐在马车里的宋老夫人微微闭着眼睛道。”……琳琅,这你就不懂了,内院啊其实不比朝堂简单,若是把这件事捅到皇上那里,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皇上虽很多事情都不计较,但略一想就知道这件事是咱们在使诈,什么对太后娘娘的意思不知情,这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太后娘娘自搬到慈宁宫后,就一直想将陈瑶嫁给你,连个傻子都知道,我们能不知道?”   “皇后娘娘虽不得皇上宠爱,但因懂规矩识大体,倒也得皇上敬重,有些话由皇后娘娘去告诉皇上是最合适不过了。”   “更何况,如今后宫之中当家作主的是皇后娘娘,平日里妃嫔给她请安,夫人太太们给她请安,她不过是提点两句,下头的人一个个都是人精,自然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到时候啊,咱们也不必说什么做什么,这些流言就不攻自破。”   在她老人家看来,陈家一直不怎么上得了台面,到时候陈瑶不能嫁给宋宴,指不定要说出些难听的话来,若有宫里头的意思透出来,就算陈夫人上蹦下跳的,一样也是无用。   宋宴对内宅之事还真是不怎么了解,听闻这话只夸道。”您可真是厉害,到时候阿溪进门了,您得好好教她。”   宋老夫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睁开眼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阿溪还没进门了,你的心就偏的没边了,还真是应了古话——有了媳妇忘了娘。”   “这是哪里的话?”宋宴见祖母面上并没什么担心之色,也不怎么担心,索性替她老人家捏起胳膊来,“等着阿溪进门了,您好好教她,以后万事不管,就当个老祖宗好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孝顺您……”   宋老夫人被他逗得合不拢嘴。   其实她老人家的烦心事也很多,这段时间宁国公府上下被申姨娘打点的是井井有条,她不是不喜欢申姨娘,但闵氏回来之后肯定是不会让一个姨娘打理宁国公府的,如今宁国公府无主母,暂时交给申姨娘打理倒也无可厚非,等着顾念溪进门,自然要交给顾念溪的。   到时候闵氏回来之后,少不得闹腾。   还有她的儿子宁国公对于这门亲事也不大满意,虽不敢说的太明显,但明里暗里都指顾念溪配不上宋宴,她一句话就堵了回去——琳琅虽是你儿子,但你何时教过他管过他,儿子的亲事是该当父母的做主,可你哪里有半点当父亲的样子?也好意思在琳琅的亲事上指手画脚?   她一番话说的宁国公是哑口无言,但她看得出来,她儿子依旧不是很服气。   算了,随他们去好了,只要琳琅后半辈子能够开开心心就够了!   等着宋宴携着宋老夫人到了坤宁宫时,接到信的魏皇后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宋宴与宋老夫人要屈膝行礼,魏皇后连忙将她老人家扶住,“老夫人,您这可真是折煞本宫了。”   因宋老夫人对保宁长公主十分照顾,连带着窦太后与皇上在别院时也承了她老人家的情,就连窦太后每次见面都免了宋老夫人的礼,她哪里还敢妄自尊大?   宋老夫人就任由着魏皇后这样虚扶着,只道。”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何来折煞一说?皇后娘娘您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知道我今天过来是所谓何事……”   恰好这个时候皇上也差人将宋宴叫了过去,只留下她们两个说话,宋老夫人倒也没藏着掖着,一五一十把这些日子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我也是没有办法,都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我都已经看淡了,我中年丧夫丧女丧媳,唯一的儿子这些年一直远在辽东,琳琅,琳琅他就是我的命根子啊。”   “只要琳琅过得好,我到了九泉之下也好同保宁交代,要不然我哪里有脸面去见保宁?别说阿溪是林道远的孙女,就算是她只是个商户之女,只要琳琅喜欢,琳琅高兴,我也愿意风风光光把她娶进门的。”   “皇后娘娘该是知道的,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想要一辈子获得高兴肆意是最难的,琳琅活得太难了,我只巴不得他以后能高高兴兴的,就算不能,碰到失意时身边有个陪着说话解闷的贴心人也是好的……”   与此同时,宋宴已经到了御书房,他前脚刚踏进御书房大门,就见着皇上手上的折子砸了过来。   宋宴躲都没躲,直挺挺跪了下来,“还请皇上息怒。”   “息怒?你要朕如何息怒?”皇上气的脸都青了,他是方才才知道宁国公府前去提亲的消息,“方才朕听人说你们祖孙两个进宫了,还好朕随口多问了一句,要不只怕现在还被瞒在鼓里!”   “朕说了,你的亲事朕自会想办法的,你这样做岂不是打太后娘娘的脸?打朕的脸?”   宋宴很清楚皇上的性子,正因为清楚,所以知道皇上并非盛怒,若真的气狠了,压根不会见他,“正因为我知道,所以宁国公府才会上门提亲的。”   “太后娘娘如今正病着,皇上不管您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惹得太后娘娘生气,还有陈家在那边虎视眈眈盯着,您是不知道,陈姨母已经放出话要给陈瑶准备嫁妆,准备把陈瑶嫁到宁国公府来。”   “我只怕夜长梦多,怕皇上您左右为难,索性一不做不二休,反正到了最后我除了阿溪谁都不会娶……皇上,若是您要骂要罚就罚我吧,这件事与宁国公府,与我祖母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嘴上虽说着认错的话,可脸上就差写着“我没错”这几个大字了! 第179章 酱棒骨(三)   皇上见宋宴这个样子,差点就被气笑了,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臭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你要不是朕的外甥,朕早就砍了你的脑袋!”   可事实上宋宴就是他外甥啊,是保宁长公主唯一的孩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宋宴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去,正色道。”舅舅,您就别生气了吧,当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舅舅!   这两个字,皇上已经多年没听到宋宴喊过了。   还记得小时候这小屁孩跟在自己身后是舅舅长舅舅短的,皇上是什么脾气都没了,“好了好了,你也别在这跟朕攀亲戚,没事的时候一口一个‘皇上’,有事了,就知道朕是你的舅舅了。”   宋宴直笑,“您本来就是我的舅舅啊!”   “臭小子!”皇上冲着他摆摆手,直接把他赶出去了,“朕要是再多看你一会,迟早要被你气死了。”   宋宴倒也没客气,一溜烟就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说几句要皇上注意身体的话,他知道,这件事在皇上这儿应该是了了的。   宋宴出了御书房没多久,宋老夫人也从坤宁宫出来了。   宋老夫人神色不变,叫人瞧不出端倪来,只是一上了马车,她老人家就摆摆头,“……昨日陈夫人去了慈宁宫以后,太后娘娘气的不行,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直说要找你算账,还说要杀了顾念溪,惊的皇后娘娘都过去了,说太后娘娘昨日盛怒之下还咳了血。”   “不过皇后娘娘也说了,太后娘娘如今年纪大了,有些糊涂起来,你若是不喜欢陈瑶,就算是娶进门来,就以你的脾气,陈瑶能落得什么好?到时候别说咱们宁国公府帮衬窦家陈家,只怕你看到他们不踩上两脚都不错了!”   只可惜啊,大家都想的明白的道理却唯独窦太后想不明白。   宋宴身子紧紧绷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此刻脸上已浮现了几分肃杀之色,“太后娘娘说要杀了阿溪,陈夫人那边怎么说?”   如今窦太后身边的人都已经被架空了,能用的也就只剩下窦家与陈家的人,毕竟窦太后如今病了,皇上总不能不让他们进宫探病吧。   窦家一个个人,不是宋宴瞧不起他们,那一个二个都是草包,也就陈家能有几个可用之人了。   宋老夫人之前虽对陈瑶印象不错,但对陈夫人却没什么好印象,如今更是皱眉道。”听皇后娘娘说,太后娘娘咳血的时候也还是哭哭啼啼的,直说陈瑶该怎么办才好,全然没过问太后娘娘身体怎么样。”   “后来太后娘娘说要她一不做二不休找人杀了阿溪,可陈夫人又是畏畏缩缩的,直说要是这件事叫你知道了,只怕不会轻易罢休的,还说不如要太后娘娘赐婚……当时若不是太后娘娘浑身上下没力气,只怕就要狠狠给她一巴掌了,咱们前脚上门提亲,太后娘娘后脚赐婚的懿旨就下来了,这要旁人怎么看怎么想?”   “旁人只会说太后娘娘的不是,宁国公府世代忠贞,到了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太后娘娘也好,皇上也罢,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所以啊,这件事只能这么定下来了……皇后娘娘虽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却说等着你们成亲的时候定送一份贺礼。”   “其实凡事皆有因果,若换成别的事,皇后娘娘不一定愿意卖我这个面子,这些日子魏家那小子与清平郡主经常进宫,每次看到皇后娘娘总要念叨起阿溪的好,纵然皇后娘娘还未见过她,却也对她印象极好,还说你们成亲以后要时常进宫坐坐。”   宋宴听到最后终于露出笑颜来,那是一种与有荣焉的笑容。   善因得善果,他的小姑娘做了那么多的好事,也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   如此闹腾了好几次,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皇上亲自赐婚,日子定在了二月二十二。   满打满算,距离顾念溪成亲的日子也就一个来月的时间,顾菀急的像什么似的,整日不是要去买这就是买那,虽然宁国公府送来了不少值钱的东西给顾念溪当陪嫁,但她还是买个不停,嘴里更是说道——宁国公府送来的东西那是他们的东西,是他们看重阿圆,我们准备东西也是因为看重阿圆,总不能叫人瞧轻了我们阿圆才是。   她不光喜欢采买东西,甚至把自己这些年攒的两千三百两银子都拿了出来,一部分换成了五两,十两一张的银票子,还有一部分则打成了金豆子,小银鱼的样式,说好给顾念溪赏人用的。   其实自接到圣旨之后,顾念溪并没有太大的感觉,让她有种水月镜花的不真实感,好像在做梦似的。   可当她接到顾菀给她这个沉甸甸的荷包时,眼眶一下就红了,只说不要,“……我收了你的银子,你以后怎么办?这些钱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当嫁妆好了。”   嫁人?   自己这辈子怕是都不可能嫁人的。   顾菀扯着笑道。”傻丫头,这银子我可没说给你的,不过是先借给你用用,这铺子不是还在嘛,如今阿魏与满春也能独当一面了,这铺子就是摇钱树,到时候赚了钱,你可是要连本带利把银子给我的……至于嫁人,我看还是算了吧,阿魏与满春做菜可以,但做生意却还是差了些,以后啊,我就帮你守着这铺子好了。”   顾念溪直摇头,很想说小叶管事其实心里也是有她的,可想着这些日子,大家都极有默契的再也没提起过这个人,她也没有说,只挽着顾菀的胳膊,柔声道。”我的姐姐又聪明又漂亮,还温柔,我可舍不得一直把你留在家里的……这银子反正我就是不要,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也赚了不少钱,你放心好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肯收下顾菀的银子。   顾菀只好把银子收了起来,实则她心里已经想好了,等着顾念溪出嫁的时候偷偷把荷包塞进箱笼里或者给雲娘,阿翩就好了,到时候就不怕她不要了。   一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顾念溪已经想好了,因是皇上赐婚,所以她的嫁衣什么的都不需要她准备,就算是需要加班加点那也是礼部与钦天监该操心的事儿,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打算把自己拿手的菜整理成一本册子交给阿魏,毕竟以后这铺子就交给阿魏与满春打理,她偶尔过来看看就行。   若是有阿魏他们拿不准的事儿,去宁国公府找她也行。   至于去宁国公府,她则打算带着阿翩与雲娘,一个性子大大咧咧,心思淳朴,一个身怀武艺,小心谨慎,那都是很好的人选。   当官妈妈听说顾念溪不打算带着她去宁国公府时,很是失望,嘟囔道。”……我可还打算帮着你带小少爷了。”   顾念溪笑着道。”您啊,还是歇歇吧,等着阿翩与满春成亲后,多的是机会让您带孩子。”   说着,她更是压低声音道。”再说了,以后院子里和铺子里哪里能离得开您?还指望着您继续掌舵了,还有姐姐的亲事……您不得跟着操心操心?”   官妈妈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顿时只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忍不住道。”大姑娘与那个小叶管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几日我好几次想问,可又不敢问,那个小叶管事是个好人,可不能叫他跑了!”   “我听人说他很厉害,他们叶家也不是宁国公府的奴仆,他祖上是跟着宁国公府上的老祖宗打江山的,后来受了伤才开始管理宁国公府的庶务,一直都没有签过卖身契,我是说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养在宋老夫人膝下?”   说着,她四处瞅了瞅,见没人,偷偷摸摸道。”我问过吴光了,说是叶家家底很厚,光是在大兴的田庄就有好几个,有的是宁国公府送的,有的是他们自己赚的,这还是吴光知道的,这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咧!”   顾念溪听了这话只觉得想笑,可心底也觉得官妈妈说的很有道理——叶七是个很好的人,可不能让他跑了!   就这样每日这样过着,很快就到了要出嫁的那一日。   也就是到了这一日,顾念溪才终于有了要为人妻的感觉,她也渐渐发现身边的人笑容越来越少。   用官妈妈的话来说,这出嫁了,哪怕是嫁到了隔壁,那也是别人家的人,再也没有从前那么方便亲近,宁国公府又是高门大户的,她们去瞧她,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瞧不起。   阿翩甚至还偷偷问雲娘——若是以后大人对姑娘不好了,我娘他们肯定是要上门去闹的,到时候你站在哪一边?   这可把雲娘问住了,左想右想都不知道该站在哪边。   阿魏听到这话却是煞有其事道——虽说大人是你们家的救命恩人,但你现在是姑娘的人,到时候要真有这一出,你肯定是要站在姑娘这一边的,要不然……要不然以后我们可不会理你的,你听到没? 第180章 五红汤   顾念溪只觉得好笑,忍不住上前替雲娘解围。   就这样吵吵闹闹过着,很快就到了顾念溪出嫁的那一日。   一大早她就起来,又是绞面又是梳妆的,忙的是团团转,这让她觉得成亲真是件麻烦事儿。   慌乱中,阿魏端着一碗五红汤进来,柔声道。”姑娘,您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是一早上炖的。”   因阿魏是小姑娘,平素又没经过成亲这种大事儿,一早就被官妈妈赶出去了,说免得添乱,与自己一起长大的玩伴马上就要嫁人,再也不像从前一样朝夕相处,她一个人躲起来偷偷抹眼泪,哭的是伤心极了。   不过哭的时候她也没闲着,还给顾念溪准备了些吃食,在成亲当日,新娘子一般都是吃些汤圆这些吉祥的吃食,里头的糖像是不要钱似的,巴不得越甜越好。   她知道,姑娘向来不爱吃这些。   顾念溪接过碗,见里头的红豆,红皮花生,红枣等炖的的是软糯无比,最后还加了一颗颗圆乎乎的小汤圆,晓得这碗汤怕是没有一两个时辰是煮不出来的。   她只觉得手上端着的碗很沉很沉,耳畔更是传来阿魏那已经哽咽的声音,“……我晓得姑娘不爱吃甜的,所以里面没有加红糖,加的点蜂蜜,姑娘喜欢吃糯食,还加了小汤圆,也不知道以后姑娘身边的人知不知道你的喜好……”   顾念溪的眼泪刷地掉了下来。就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嫁人好像也没那么好,嫁给宋宴,要离她的官妈妈,姐姐,阿魏那么远,再也不能每顿都在一张桌上吃饭了……   主仆俩一对视,都是眼泪汪汪的,下一刻就要抱头大哭时,顾念溪又听到身后传来了官妈妈的声音,“呀,阿魏,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不是存心害姑娘出丑吗?”   “哪有新娘子大早上喝这些的?万一要去官房怎么办?”   顾念溪那悲怆的感情一下子褪去大半,阿魏,也一样。   官妈妈走近了,见她们两个眼睛红通通的,扬声道。”这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好哭的?都给我把眼泪憋回去!”   实际上昨晚上她已经偷偷哭了一夜,可这话,她才不会说了。   最后的顾念溪只吃了些糯米丸子,喝了两口五红汤就被官妈妈给夺了过去,三口两口下了肚,转身她又去忙别的了。   就这样,顾念溪满怀不舍,由阿翩与雲娘一起上了花轿。听见身后的鞭炮声越来越远,顾念溪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簌簌落了下来。   虽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会过得好,可想着与姐姐,官妈妈等人隔得远了,心里也就跟着难受起来。   哭了会儿,她发现了一件要紧的事儿。   自己饿了。   当厨子的什么事儿都能忍,就是忍不了挨饿,况且从小到大顾念溪也从未挨饿过,只觉得这滋味十分难受,就连拜堂、压襟、撒帐、挑盖头、喝交杯酒这些事儿对她而言都不是那么紧张,满脑子想的都是好饿。   再次见到宋宴时,顾念溪只觉得有些委屈。   她是真的肚子饿了。   人本就紧张,如今仿佛五脏六腑都在告诉她一件事——肚子饿了。   不过见屋子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望着自己和善的笑,想吃东西的话,顾念溪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顾念溪是知道的,新婚之日会有女眷在新房里相看,她甚至还听说过有人在成亲当日对着新娘子评头论足……好在宁国公府没有这样的事儿。   有个为首的妇人笑着道。”……从前我就听说顾氏长得好,今日一看还真是名不虚传,长得好看极了,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宋宴站在一旁只知道傻笑了。   从前他见到的阿溪总是素面朝天,今日打扮的华贵明艳,叫人不敢直视,说是倾国倾城都不为过的。   顾念溪低着头微笑。   她记得姐姐和她说过,若有人闹洞房或者说些什么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答的,只管笑就行了,这些人不会怎么样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些人要是今日闹得下不来台,宋宴可不会放过她们的。   一想到这里,她笑的更甜了。   满屋子的恭贺声。   因外院很多宾客,宋宴便随着众人一起出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道。”等着我回来。”   顾念溪耳根子一红,巴不得他快些走。   等着满屋子的人都离开了,顾念溪这才觉得长吁了一口气,在陌生的地方总是会叫人觉得心慌意乱的,她想要把阿翩或者雲娘叫进来,可想着如今好像也不大方便,可想着要不要去桌上拿几块点心垫垫肚子,就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原来是珍珠走了进来。   珍珠原先是宋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后来宋老夫人见她办事妥帖,所以就将她送到了宋宴身边,如今苜园里没有管事嬷嬷,大事小事都是她在管,很有本事的一个人。   见到了熟面孔,顾念溪只道。”我当是谁了,原来是你。”   珍珠还是极有规矩道。”见过世子夫人,是大人要奴婢过来的,说您累了一天,身边得有个伺候的人才是,小厨房里已经备下了不少吃食,您可要用些?”   顾念溪直点头。   珍珠笑着下去准备了。   她的态度和从前相比起来是更加恭敬,这都是取决于宋宴的态度,前些日子,苜园小厨房里才买了三个做川菜的厨娘,一个做粤菜的厨娘,一个做鲁菜的厨娘,光是做点心的厨娘都请了三个,两个做广式点心的,一个做苏式点心的。   她当时觉得会不会多了些,毕竟老夫人院子里都没这么大排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谁知道大人却道——阿溪最喜欢好吃的,总不能让她嫁到宁国公府来还养瘦了。   她心里有数着了,大人只怕把夫人当成心尖尖命根根。   吃食是小厨房一早就备好的,一直放在炉子上温着,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就端了一桌子吃食上来,珍珠见顾念溪狼吞虎咽的,笑着道。”世子夫人您慢点,当心噎着。”   顾念溪忍不住赞叹道。”苜园小厨房厨娘们的手艺倒是不错。”   比她想象中可好多了。   珍珠笑了笑没接话。   顾念溪吃的差不多了,这才道。”方才我见到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怎么没看到陈嬷嬷?”   她知道宋老夫人的意思,想着苜园没个管事嬷嬷,珍珠到底年纪小了些,怕她们镇不住场子,所以将刘嬷嬷打发过来帮忙。   珍珠笑着道。”陈嬷嬷是遗孀,这大喜的日子不方便过来,刘嬷嬷儿女双全,平日里又跟在老夫人身边见多识广的,过来帮帮忙。”   还有这个道理?   顾念溪可不知道这些讲究。   吃饱了喝足了,她就要专心致志等着宋宴回来了,好在有珍珠陪着她说话,倒也不至于太无聊。   闲聊之中,顾念溪这才知道原来宋老夫人一早也避开了,等着明早上再回来,因为宋宴成亲是宁国公府几十年难遇的大事,对于闵氏的尚未出现,宋老夫人很是不满,哪怕闵氏的兄长带着全家老小都过来了,也没得宋老夫人的好脸色。   说起这个闵氏,顾念溪只觉得她简直就是个人物,像这般拎不清的,世上只怕没几个了,“……夫人也是的,就算是不为国公爷想想,也得为自己家中兄长想一想,要是我记得没错,闵大人如今都已经四十多了,身体也不大好,这次从老家专门过来舟车劳顿的,还要受这般委屈,到了宁国公府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话,珍珠可不敢随便接了。   顾念溪其实也就是太无聊了,随便感叹两句而已,见珍珠恪守规矩,也不像对阿翩阿魏一样说话随心所欲,转而问起阿翩与雲娘她们来。   当她听闻阿翩与雲娘都已经吃上热饭热菜,也放心下来。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顾念溪只觉得困意来袭,她今日本就起得早,一整天像绷着一根弦似的,自然困顿。   谁知道她刚想打个盹儿,却听见外头传来声音,“大人回来了。”   顾念溪一个激灵,瞌睡顿时全没了,手足无措起来。   继而,她见着宋宴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想必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似乎有些走不稳,可眼神却是极清亮,亮堂的宛如天上的星子。   方才人多,顾念溪不好意思多看他,如今没人,这才发现一身红艳艳喜服的宋宴看起来精神极了,不像平日里总是穿着玄色黑色的衣裳,看样子以后自己得多给他做几件浅颜色的衣裳。   她嘴角忍不住弯弯翘了起来。   更不用说宋宴今儿一天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有眼力见的珍珠早就带着屋内侍奉的人下去了。   宋宴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看什么了?嗯?”   他的尾调拖得长长地,就好像撒娇似的。   顾念溪知道,他怕是真的喝多了,忍不住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要不我要珍珠端些醒酒汤进来给你喝好不好?” 第181章 石榴果(一)   宋宴看着顾念溪直傻笑。   他的酒量一向很好,可架不住今日太过于高兴,灌他酒的人太多了,这次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如今见顾念溪一张娇俏的小脸宛如梦里看花,虚虚实实的,是越看越美。   顾念溪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慌,不解道。”你到底要不要喝解酒汤?你为什么一直在笑?”   “因为我心里高兴啊!”宋宴一把将顾念溪搂在怀里,紧紧搂着,光明正大搂着,再也不怕别人瞧见了,“我一想到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我心里就很高兴,阿溪,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真好啊!”   他就像是个第一次吃糖的小朋友似的,把心满意足都写在了脸上。   顾念溪也跟着嘴角微微翘起,抚着他的脊背,倒有几分真的像哄小孩子,“好了,我知道你心里高兴了……你脑袋疼不疼,要不要喝解酒汤?”   宋宴摇摇头,“我的头一点都不疼,我也不想喝解酒汤,我就想一直这样抱着你。”   顾念溪只觉得他就是个小孩子。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抱着,红烛在一旁静静燃着,外院的喧嚣从远处传来,显得院子里是静谧如水,越显旖旎。   就这样抱了有一刻钟,宋宴这才喊了阿翩进来伺候顾念溪梳洗,苜园很大,不仅屋内有个净房,院子里还有一个,宋宴去了外头那个。   顾念溪一想到姐姐昨晚上与自己说的话,觉得耳根子都是红的。   偏偏阿翩对她的忐忑不安是一无所知,忍不住赞叹道。”……姑娘,宁国公府可真大啊,珍珠姐姐说苜园只是大人住的地方,可光是苜园都好大啊!”   “从前我是和阿魏睡得一间,珍珠姐姐说我以后可以一个人睡一间房,身边还有两个小丫鬟可以给我使唤,以后我要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   “对了,姑娘,苜园小厨房里光是厨娘都有十几个,他们宁国公府可真是有钱呀!”   “对了,珍珠姐姐还说光是苜园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二三十个,阿朱姐姐还说之前夫人在的时候,正院的丫鬟婆子有三四十个,说是大人从前不喜欢院子里有太多人,所以丫鬟婆子才十来个,想着姑娘你过来了,大人这才要人匆匆忙忙选了十几个过来的。”   “二三十个丫鬟婆子,这么多人!”   ……   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其实也不怨阿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实在是宁国公府的日子太过于奢华。   顾念溪都被她逗笑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儿就去问珍珠,她从前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应该是个厉害的。”   阿翩是个胸无城府的,谁人对她笑,她就喜欢谁,所以哪怕刚相处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喜欢上了珍珠。   如今她也意识到,若非自己是作为姑娘身边的陪嫁丫鬟嫁到宁国公府来的,就她这样的,只怕来宁国公府当粗使丫鬟人家都瞧不中她,“姑娘,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道。”呀,姑娘,您瞧我,这水都冷了,您快起来,可别染上风寒了。”   顾念溪泡在浴桶里,哪里不知道水已经有些凉了?   可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就觉得还是呆在浴桶里好。   但顾念溪也不知道,自己总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最后只磨磨蹭蹭起来了。   等着她回房时,宋宴早已洗漱完毕,因洗过澡的原因,他看似是清醒了不少,眼里是亮晶晶的,在看到顾念溪那一刻,是格外亮堂。   方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宋宴一下子回过神来,冲着她招手道。”阿溪,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像个没事人似的。   顾念溪忍不住走了过去,只见宋宴手里藏着些什么,他掌心打开,原来是一个玉人儿,再仔细一看,这玉人儿不就是她吗?   她觉得很惊喜,从前她可没听宋宴说起过这件事,忍不住将玉人儿拿在手里反复看,是越看越像自己,“你从前怎么没与我说过?”   这是用一整块玉雕刻而成的,洁白无暇,浑身通透,迎着光还能看到她那一根根发丝。   宋宴得意笑了笑,“当然不能告诉你啊!”   “那时候我以为你找到你姐姐之后要回去广阳,也不知道你对我心意如何,万一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怎么办?”   “所以我就画了你的画像,找人雕刻了个玉人,想着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你,若是想你了就拿出来看看。”   “后来……后来我见这玉人儿可爱,也就没舍得送给你了。”   说着,他更是笑着道。”皇上说了,等过几日就升我为兵部尚书,我年纪轻,难以服众,到时候只怕要经常出去打仗的,我想过了,以后若是想你了,就把玉人儿拿出来看看。”   他扫了眼顾念溪,柔声道。”你要是怕想我的话,我要人也给你做个和我一样的玉人儿,到时候你想我了拿出来看看。”   这人喝多了酒怎么这样?   还真是……怪可爱的!   顾念溪点点头,煞有其事道。”好,那你要人做一个吧!”   “要不你给官妈妈,我姐姐,阿魏她们也做一个吧,宁国公府虽距离铺子不远,但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她们的,还有给满春,阿翩他们也做一个吧,他们兄妹俩儿一起长大,从未分开过的……”   宋宴听到最后已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小姑娘知不知道一块上等的料子要多少银子?银子还是小事儿,匠人更是难寻。   不过他见顾念溪眼里亮晶晶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好啊,只是你要怎么感谢我?”   顾念溪一直觉得宁国公府有钱,很有钱的那种,所以银子什么的她觉得宁国公府根本不放在心上,嘟囔道。”我们都成亲了,难道夫妻之间还要这么见外吗?”   她这模样,当真是可爱极了。   宋宴一个忍不住就把她压在身下,喘着粗气道。”夫妻之间自然不用见外的,我又不找你收银子,只要你用别的法子来谢我就行了。”   顾念溪的脸一下红到了脖根,可容不得她多说什么,宋宴就已经凑了上来。   她宛如一艘漂浮在海上,无依无靠的小船,就这样漂啊漂,只能紧紧攀着宋宴,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些。   最后,她只觉得实在受不住,心里忍不住想着姐姐昨日对她说的话——这男子的第一次大多都是不太行的,时间很短,你忍一忍,一下子就结束了。   顾念溪只觉得宋宴可能是个例外。   到了最后她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任由着宋宴替自己擦拭身子。   以至于到了第二天,顾念溪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要散架了似的,倒是宋宴吃饱喝足,精神很好,还含着她的耳垂道。”我们去请安之后你再回来睡一觉好了。”   今日是顾念溪给长辈们奉茶请安认脸的日子,自然不能多睡。   顾念溪几乎是强撑着起来的,不过宋宴怕她难受,非得扶着她。   到了宋老夫人院子里,宋老夫人见着两人这模样,还未说话脸上就已经露出笑来。   顾念溪上前请安,递上了自己做的鞋袜,宋老夫人赏了她一柄玉如意,旁边还有人惊呼,说这是宋老夫人当年的陪嫁。   顾念溪笑眯眯收下来。   她知道,宋宴这性子就是随了宋老夫人,若喜欢你,恨不得把天底下的好东西都给你。   她收下就是了,以后多的是好好回报宋老夫人的时候。   接着,顾念溪又见到了很多人,第一次见到了宁国公,不过宁国公就算是对她这个儿媳妇不喜,面上也没怎么表露,反而送给了她一套古籍,是前朝御厨刘淮的真迹,顾念溪高兴不已,笑着谢过了。   接下来则是宁国公府的旁支,都是已经被分出去的,因为一直以来他们都是靠着宁国公府生活,所以对于这位未来的宁国公夫人那是要多客气就有多客气,夸赞的话毫不吝啬的往顾念溪身上堆。   说实在的,顾念溪听着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宋老夫人早已习惯他们的做派,毕竟当初闵氏在的时候他们一个二个也是这个德行,只摆摆手道:“……你们啊都是当长辈的,可别这样说阿溪,她可受不起,你们这些当长辈的把她捧得太高,以后要是碰到她有不懂的事情可不好意思向你们请教的。”   一个个又是一顿奉承,说什么“以后若世子夫人若碰上什么事儿直接来找我”之类的话。   顾念溪大多数时候都是听,并没怎么说话。   她看的出来,宋老夫人对这些人的态度并不热忱,她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想着宋老夫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谁这般,所以对这些人也没什么好印象。   在坐的人说了会话见宋老夫人露出疲态,则借口告辞。   等着屋子里的人一走,宋老夫人就来了精神,冲着陈嬷嬷招招手,笑着道。”把我给阿溪准备的东西端出来吧!” 第182章 石榴果(二)   顾念溪忍不住朝陈嬷嬷手上看去,只见陈嬷嬷端着一个小碟子进就来了。   碟子上放个一个掌心般大小的石榴,红褐色的皮上带着裂纹,看起来应该挺好吃的样子。   顾念溪笑了起来,觉得宋老夫人小题大做了些,不就是一个石榴嘛!   可她转而一想,不对啊,石榴是秋天吃的,如今这才初春,哪里来的石榴?就算是放在冰窖里存着,也不会是这样新鲜。   宋老夫人像是看穿了她似的,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石榴果,是我今儿一大早就要小厨房的人做的,我出嫁时,我祖母也叫人做给我吃了的,外头用面皮做成石榴皮的样子,里头包着花生,松仁,桂圆干……寓意多子多福,这是我们家出嫁姑娘都会吃的。”   “我嫁人已经几十年了,原先在娘家时的习惯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却唯独这个石榴果却叫我记忆深刻。”   她子嗣单薄,当初不是没张罗着给老宁国公纳妾,可在这方面,老宁国公却是执拗得很,旁的女子是一概都不愿意碰的,以至于到了如今宁国公府这般寂寥成了她的心病,“我只吃过这石榴果,根本记不得怎么做,一个月前就要小厨房的人忙活起来,没想到倒是做的与当年差不多,惟妙惟肖的,阿溪,你尝尝看!”   顾念溪没想到一个石榴果还有这样的渊源,当即就笑眯眯拿起调羹尝了尝。   戳破薄薄的皮儿,里头的馅料沾着汁水就漫了出来,想必是宋老夫人吩咐过的,小厨房的人知道她不爱吃甜的,所以只搁了丁点糖,吃起来并不会甜腻,反倒是松仁的香与桂圆干的糯结合在一起有种特别的滋味。   顾念溪边吃边赞许道。”……我以为松子仁蒸起来会变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松子仁还是脆脆的,好吃!”   宋老夫人露出几分得意的笑来,她可是吩咐下去过的,得好好叫她孙媳妇见识见识宁国公府厨子们的手艺。   她最喜欢顾念溪的就是这一点,从不藏着掖着,喜欢不喜欢都是真真地,顿时笑的是合不拢嘴,“你喜欢吃就好,要不我将这个厨娘拨到苜园去?”   自己这个祖母,还真是说风就是雨!   宋宴连声制止。”您向来爱吃甜的,这厨娘您就留着吧!”   顾念溪也跟着道。”是啊,我若是想吃石榴果了,到时候整日过来就是了。”   这一番话说的宋老夫人是喜笑颜开,笑的那叫一个合不拢嘴,“好,好!”   她已经许久没笑的这么开心过了。   不过她老人家也是过来人,晓得昨夜顾念溪累着了,也并未留着他们多说话,只要他们回去歇着。   回去的路上,宋宴一直忍不住问顾念溪累不累,要不要歇着,最后更是说要不抬一辆软轿来,想着昨夜,他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孟浪,可实在是情难自禁。   顾念溪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不必了。”   她可不想刚成亲第二日就成了府中议论的对象。   宋宴是若有所思,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只拽着她的手道。”好,那就不坐轿子好了。”   娶妻当娶贤,既是贤者,那就不能当众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比如,拉着丈夫的手。   虽然顾念溪心里是高兴的,但还是小小挣脱了一下,可压根没挣脱开来。   宋宴放慢了步子,柔声道。”我牵着自己的妻子,难道还不行吗?”   行吧。   顾念溪只觉得有些时候同宋宴是讲不通道理的,索性就这样任由着他牵着。   如今正值春日,因宁国公府人丁稀少的缘故,所以宋老夫人很喜欢养些花儿朵儿的,好像这样看起来会让宁国公府没那么寂寥,所以顾念溪这一路走来,只觉得美不胜收,可见处处都是费了心思的。   她之前也是来过宁国公府的,可从未像今日这般,以主人的眼光去看待每一处。   所以这一路走来,两人放慢了脚步,倒也觉得十分惬意。   等着回去苜园之后,宋宴像照顾病人似的扶着顾念溪回去歇着,顾念溪是哭笑不得,只能乖乖躺在床上。   宋宴忙得很,刚坐下就被吴光叫了出去。   来来回回几次,宋宴依旧执拗地陪着顾念溪。   平日里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顾念溪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一来是换了地方多少有点不适应,二来则是宋宴虽放轻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可她还是听得见,听得见宋宴翻书的声音,听得见宋宴喝茶的声音,听得见宋宴放轻了步子的脚步声,听得见宋宴压低声音交代吴光的声音……她的嘴角忍不住弯弯翘起。   昨日是他们成亲的大喜日子,哪怕昨夜欢好,可也就在这一刻,让顾念溪有种很深的感触——他们真的是夫妻了,以后就要这样朝夕相处过一辈子了!   一想到这儿,她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她躲在帐幔里偷着乐,宋宴却以为她睡着了,则悄悄走了出去——他这几日虽不用上朝,但事情多得很,有的事情是一日都拖不得。   顾念溪再没听见响动,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将珍珠叫进来说话。   方才回来的路上宋宴就与她说过,苜园里不打算安排管事嬷嬷,就让珍珠负责好了,她原先还觉得这样不大好,毕竟珍珠看着年纪也不小了,谁知道宋宴却说原先珍珠是许过人的,许的是叶七的表兄,叶七的表兄姓秦,大家喜欢叫他秦二,个子长得高高的,黑黑的,看起来很憨厚老实,一笑嘴角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秦二双亲早逝,他与哥哥秦大一起都跟着叶管事长大的,所以从小与珍珠熟悉,也算是青梅竹马,后来得宋老夫人做主给两人订了亲,只可惜啊,秦二想着风风光光把珍珠娶进门,当时走航运,没想到却葬身大海……珍珠为秦二守孝了三年,后来宋老夫人劝她人要向前看,想要再为她说一门亲事,没想到她宁死不从,说要绞了头发当姑子去,宋老夫人只能由着她了。   后来宋老夫人见她的确没有嫁人的意思,她行事又是一日比一日稳妥,就被送到苜园来了。   顾念溪不知道平日里总是笑吟吟的珍珠身上还有着这样的事儿,顿时心里对她是又怜又佩的,顿时在心底里觉得她更加可靠,“……我之前虽来过宁国公府几次,但对宁国公府也不太熟悉,我听大人说你从小是在宁国公府长大的,不如与我说说吧,也免得我到时候两眼一抹瞎,闹了笑话。”   说着,她见珍珠站的规规矩矩,忍不住笑着道。”坐下吧,你就当我无聊,你陪着我聊天好了。”   珍珠笑着坐下来,却只坐了锦凳的三分之一,还是规规矩矩的样子,“宁国公府的关系倒也简单,之前国公爷未回来的时候,府中就老夫人与大人两位主子,今早上您见到的都是宁国公府的旁支……”   说起这件事,倒是叫顾念溪想起来了,忍不住道。”对了,老夫人好像不是很喜欢他们的样子,这是为何?”   若是换成在别人跟前,珍珠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言,可既然在顾念溪跟前,那她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世子夫人这就有所不知了,当初太后娘娘与皇上被先皇贬到别院时,故去保宁长公主屡屡进宫,可先皇都是避而不见,先夫人没办法,只能求到老夫人跟前来,不管怎么说,老国公爷与老夫人在先皇跟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当时宋家旁支有些人听到这话,这老国公爷与老夫人还未说要进宫了,他们一个二个便纷纷制止,有一次还当着保宁长公主与大人的面,说话是一点都不避忌。”   “老夫人那个时候气急了,说保宁长公主尚是先皇疼惜的长公主,哪里任由着他们践踏?保宁长公主更是宁国公府的儿媳妇,他们这般,岂不是也没有将宁国公府放在眼里?”   “可当时有人却说什么,若是老夫人一意孤行,迟早要为了保宁长公主把整个宁国公府都赔进去,还不如趁早一刀两断划分界限才好……当时老国公爷与老夫人进宫求情,的确是遭到了先皇的训斥,接下来的那几年,宋家那些旁支也的确再没来往过。”   “但是等着皇上继位后,那些人来的是更勤了,其实按照老夫人的性子是不会搭理他们的。”   “只是那时候老国公爷已经去世,老夫人与老国公爷伉俪情深一辈子,见那些人口口声声离不开老国公爷,到底也不忍心做的太过,可这些年对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   听到最后,顾念溪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啊,是越来越喜欢宋老夫人,“那他们是时常过来吗?”   珍珠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之前夫人刚回来那一阵,他们倒是来的勤,这些日子倒是来的少了……奴婢估摸着这些日子他们也会时常来世子夫人跟前凑热闹的,您啊,还是小心些为好。”   其中不乏有顾念溪的长辈,若是一个不注意,有些风言风语就要传出去了。   顾念溪点点头,“你放心好了,我最擅长处理这些事情了,原先在铺子里的时候,我可没少碰到这些糟心事儿。”   她心里清楚,宋老夫人能对这些人甩脸子,她这个新进门的媳妇可不能够。 第183章 石榴果(三)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顾念溪与珍珠说了会话,刚躺下迷迷糊糊睡着了,只听见外头就传来了喧嚣声,“……你们一个二个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不过是陪嫁丫鬟罢了,就敢在我跟前摆谱?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就连你们夫人见到我都得客气几分,别说你们这个刚进门的世子夫人了!”   顾念溪刚换了地儿,睡得并不踏实,所以哪怕那声音隔得并不近,却还是将她惊醒了。   顾念溪隐隐约约还听到了雲娘压低了的声音。   雲娘不比阿翩,她从小被父兄呵护着长大,没受过委屈,也不懂得看人脸色,是个认死理儿的人,她怕雲娘吃亏,忙趿了鞋子出去。   等着顾念溪出去时,珍珠也已经赶过去了,正冲着眼前的人赔笑脸。   顾念溪记得她,这人丈夫祖父与国公爷的祖父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不过是庶出而已,因很会来事儿,之前与闵氏关系不错,姓陈,旁人都称呼她为宋大太太。   按理说就算是雲娘说话有不合适的地方,可珍珠却是个面面俱到的,宋大太太依旧是得理不饶人,指着雲娘道。”……如今的苜园还真不如从前,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我看你们世子夫人虽是林家姑娘,但多年没人帮着教养,什么规矩都不知道,叫我说,珍珠啊,你该提点的就提点几句,像有些不懂事的丫鬟直接赶出去算了。”   “还好今日来的是我,是一家人,要是换成了别人,这话要是传出去,丢的还是咱们宁国公府的脸面!”   顾念溪脚下的步子一下就停住了,方才这人在宋老夫人跟前乖得像只哈巴狗儿似的,不,那比哈巴狗儿还要乖,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耀武扬威起来?   她倒是要看看,这人到底能有多厉害!   珍珠是早就见惯了这些人的嘴脸,正欲开口辩解,可谁知道一向直脾气的雲娘却是忍不住了,“我们家姑娘怎么不懂得规矩了?我们家姑娘就算是再不懂规矩,也该知道到了别人的地方要老老实实的,苜园是大人的住处,如今我们姑娘嫁过来,也是这个院子的主人,我就算是再不对,也轮不到别人来说,也轮不到别人说要把我发卖出去。”   她从小到大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还把她发卖出去?   多大的脸啊!   宋大太太气的不行,可没丫头敢在她跟前这样说话,当即就叫唤起来,说要珍珠掌雲娘的嘴。   她倒也没有蠢到家,没要自己身边的丫头亲自动手。   珍珠自然不答应。   一时间,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宋大太太嘴里只嚷嚷着是不是珍珠也没把她放在眼里之类的话,顾念溪慢悠悠走了过去,似笑非笑道。”吵吵什么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珍珠连忙退到了她的身后。   宋大太太脸上的神色马上变了,她喜欢耀武扬威不假,可也得顾及点地方,当即就笑眯眯道。”呀,侄媳妇,你这是刚起床?这刚进门第一天就睡个昏天暗地的,怕是不大好吧?”   得,她脸上虽带着笑,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带着刺儿。   顾念溪这才扫了她一眼,“哦,原来是堂伯母啊,我听到外头有人吵架,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粗使婆子这么大胆子,跑到苜园来吵架,没想到是堂伯母……”   她像是没看到宋大太太那惊愕的脸色似的,她知道这人心里想些什么,想着她本就出身不显,又是进门第一天,就算是长辈说些什么她也不敢还嘴的。   只是,宋大太太想错了,做生意大半年的时间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办法,若是一味忍让,这些人定以为她好欺负,“方才我还听到有人说想把我身边的雲娘发卖出去?雲娘可不是普通的奴仆,她的卖身契根本不在我手上,又何来发卖一说?”   说着,她扫了眼珍珠,明知故问道。”方才是谁说要把雲娘发卖出去?”   珍珠扬声道。”是大太太说的。”   顾念溪不屑笑了笑,“哦?是吗?雲娘是我身边的丫鬟,我都还没说话,怎么堂伯母就能当家做主起来?还是我记错了,堂伯父这一支根本就没有被分出去?”   “就算是一家人,可我的陪嫁丫鬟该是我自己做主的,这个道理,连我这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人都懂,难道堂伯母不明白吗?”   她把“小门小户”这几个字咬的很重,就是为了打宋大太太的脸。   宋大太太脸色难看极了。   她都差点快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要过来的,早上时她故意放慢了步子,没想到还真叫她见着陈嬷嬷端着什么东西进去了。   想也不想她都知道这是宋老夫人要塞东西给这个顾氏,想着闵氏刚进门的时候,宋老夫人别说赏东西给闵氏,连个笑脸都没有……她向来与闵氏关系好,想着能不能打听些什么出来。   原以为这顾氏刚进门,很好说话的,她随便问个两句就能把话套出来,没想到话都没问到,丢脸简直丢到城门外去了。   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宋大太太是个伶俐人,要不然也不会一干旁支的宋太太宋夫人中唯独她一个与闵氏交好,可就这样一个聪明人,当即也被气糊涂了,“还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小嘴啊,在市井爬摸滚打时间长了,连‘规矩’两个字都忘记怎么写了,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伯母,是你的长辈……”   “长辈?”顾念溪宛如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含笑道。”可有些人分明没把自己当长辈,我又何必将她当长辈敬着?”   话毕,她根本不理会宋大太太那铁青的脸色,拽着雲娘的手转身就往回走,一边走她还一边不忘吩咐道。”我记得之前大人就说过,闲杂人等没有大人的吩咐一律不能进来,以后还是一样的,别什么人都放进来了。”   珍珠脆生生应是。   站在她们身后的宋大太太气的浑身直发抖,最后是丫鬟婆子好一通劝,这才气冲冲离开了苜园。   等着宋宴听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顾念溪已经坐在炕上喝茶了,同珍珠她们说说笑笑的,好像方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虽然方才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人把这件事大概说给他听了,但他实在太了解宋大太太的性子,他怕他的小姑娘刚进门就吃亏。   顾念溪看到他时眼前一亮,“你过来尝尝,苜园的六安瓜片和我从前喝的味道都不太一样,好喝多了。”   宋宴笑着坐下来,没有多问。   喝了几口茶,顾念溪这才把方才的事情道了出来,她还有点忐忑的,她方才的行径好像是有点不合礼法,出了嫁的女子,大多都是忍气吞声的,“……其实我也是想忍一忍算了的,可雲娘与阿翩是我带过来的,这才头几天,就有人这样对她们,我实在是忍不下去。”   “在老夫人跟前,她一口一个‘侄媳妇’喊得那叫一个亲热,可没了长辈在场,她脸上就差写了‘瞧不起’这几个大字,若她在老夫人跟前也这样,那我还敬她是个人物,却是个心口不一的,真要人瞧不起。”   宋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做的很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别人打了你,你还笑眯眯的把脸凑过去给她再打另一边?”   “你如今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瞧不起雲娘就是瞧不起你,瞧不起你就是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咱们宁国公府……至于你说的名声,那些都是虚的,况且她顶多去祖母跟前叫唤几句,压根不敢往外说的。”   当着外人的面,宋大太太只敢说宁国公府的好,要不然,众人就会以为她与宁国公府离了心,谁敢同她交好?   顾念溪一下子就高兴起来,“那就好。”   “以后啊,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万事有我给你兜着了。”宋宴就喜欢看她笑,如今也觉得心里一阵舒坦,“就算是你对宋大太太恭敬,她一样不会念叨着你的好,她与   闵氏关系十分要好,之前宋大太太的长子想求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的位置,宋大老爷求了我父亲好几次都没下文,后来不知道宋大太太用的什么法子求到了闵氏跟前,闵氏一口答应下来,我父亲也就答应了。”   “从那之后,她就对闵氏十分亲热,不像是妯娌,就像是供奉着祖宗似的,压根不会真心真意对你……说不准如今她还与闵氏有来往的。”   顾念溪忍不住好奇起来,“难道你们就没派人去查夫人的下落吗?”   暂不提宁国公府养着的人,就宋宴养的那些暗卫,想找到闵氏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184章 百果松糕   宋宴顿时觉得他媳妇可真聪明,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宁国公府想找个人不算什么难事儿,当初闵氏离开之后,父亲也曾想找她,可想要找个人说简单却也不简单,得动用宁国公府的暗卫,宁国公府的暗卫早在五年前祖母就已交到了我的手上,祖母说,不准去找。”   “既然闵氏存心想躲起来将孩子生下来,那就任由着她去好了……祖母都这样说了,父亲派人找了几次之后没找到也就作罢了。”   顾念溪坐直了身子,“那岂不是若是想查,也能知道闵氏在哪里,如今怎么样了?”   “不错,”宋宴点了点头,“但是你觉得有必要吗?如今申姨娘在祖母跟前侍奉,府中上下是一派祥和,又何必自讨没趣?闵氏的孩子生下来了,宁国公府自然也会悉心教养的。”   可是,也就仅此而已。   顾念溪有些明白了,如今闵氏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何必因为这样的人糟蹋了自己的好心情?   两人说了会话,就去给宋老夫人请安了。   此时的宋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仅没有怪罪顾念溪,反而还夸她做的好,“……这个宋大太太,我看她是越来越糊涂起来,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等着你世子夫人的册封旨意下来后,她见到你还得行礼,怎么好意思摆长辈谱儿?我看她跟着那个闵氏学的无法无天起来。”   说着,她更是拍拍顾念溪的手,道。”以后碰到这样的事儿直接狠狠怼回去,不必害怕,万事还有我在呢。”   方才宋大太太到了她跟前好一顿哭诉,可宋老夫人几句话就说的她哑口无言——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惩治阿溪?你也知道自己是当长辈的,既是当长辈的,哪里还好意思与小辈计较?我年纪大了,以后不想听到这种糟心事儿,我看你以后没事儿还是少过来的好!   这话说的宋大太太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要不是有了这一出,她都快忘了宋老夫人是极偏心的。   当初对宋宴那小子是这样,如今对顾念溪这小贱蹄子又是这样。   宋大太太是灰溜溜回去了。   顾念溪则是用过晚饭,趾高气昂回去了苜园。   他们早早就歇下了。   翌日一早,顾念溪则穿戴整齐,与宋宴一起进了宫,今日,他们要给窦太后,皇上等人请安。   其实相较于昨日,今日的顾念溪更为紧张,毕竟从前她也是来过宁国公府好几次的,再加上有宋宴与宋老夫人在,她心里是一点都不慌。   但是宫里可就不一样了,一个个都是她不认识的人,甚至是对她怀有敌意的人。   坐在马车里,宋宴握着她的手道。”不必害怕,有我在了。”   顾念溪扯出几分笑来,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这般紧张过,实在是众人口中描述的窦太后太过于骇人了些,“你放心,我没事儿的,到时候太后娘娘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了。”   反正她最多在宫里头呆大半日就要回去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等着马车驶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宫门口,换了软轿直接去了坤宁宫。   皇上向来疼惜宋宴这个外甥,如今已经与魏皇后坐在坤宁宫正殿了,见到顾念溪,皇上还命人赏赐了她一块玉佩。   魏皇后则赏赐给顾念溪一只玉镯子,笑着道。”……先前本宫就时常听清平说起你,今日一见还真是招人喜欢,也难怪宋老夫人这般喜欢你,可见古话说的没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她模样虽长得不算出挑,但德行出众,是个很聪明的人。   皇上从前是跟着林道远念过书的,对林道远很是敬重,如今见他的孙女进退有度,与宋宴站在一起极为登对,也有几分满意。   他颔首道。”林大人的孙女自然是差不了的。”   皇上忍不住又说起当年跟在林道远身边念书的事情来,顾念溪看的出来,皇上是一个很念及旧情的人。   叫她更没想到的是当初祖父在世时是一个在学问上极为严苛的人,皇上说起他来还带着几分崇敬之情。   到了最后,皇上更是道。”走吧,该去慈宁宫了。”   他也打算一并过去。   顾念溪只觉得惊愕,皇上也要过去?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她哪里会不清楚?这是要替她撑腰的意思啊!   宋宴也觉得意外,只道。”多谢皇上。”   皇上已经抬脚朝外头走了出去,“谢什么?朕可不是为了你!”   宋宴与顾念溪跟在皇上,魏皇后身后去了慈宁宫,如今的慈宁宫早已不复当初的门庭若市,处处可闻见药味儿,一个个宫女太监垂着头,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   这几日,慈宁宫地日子是更不好过了。   皇上只要人通传一声,则带人走了进去。   窦太后显然没想到皇上也会过来,其实按照她地意思,是打算好好晾一晾宋宴两口子的,可是她总不能把皇上与魏皇后也晾在外头。   众人上前给窦太后请安。   魏皇后拉着顾念溪的手与窦太后介绍,“……这个就是琳琅的媳妇,今儿专程进宫给您请安的。”   她这个当儿媳妇的也是难做,按理说顾念溪都给窦太后请安行礼,窦太后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也只能这般拽着人上前了。   窦太后装不下去了,总算是抬了下眼皮子,“这个就是琳琅媳妇?开馆子的那个?本宫好像听人说起过你的,你很会做饭的!”   “本宫这些日子喜欢吃百果松糕,可御膳房的厨子也好,还是小厨房的厨子也好,做出来的糕点本宫都瞧不上,手艺不太行,你可会做百果松糕?”   众人脸色一变,窦太后这压根就没把顾念溪当成外孙媳妇看,就像是看一个奴才似的。   可早有心理准备的顾念溪像没事人似的,甚至还含笑道。”太后娘娘您实在是抬举我了,百果松糕这道糕点我从前连听都没听说过,也就更不会做了。”   窦太后冷哼一声,“原来是个徒有虚名的商户女罢了。”   态度很不客气。   宋宴当即就扬声反驳道。”太后娘娘,阿溪不是商户女,她是大舅舅老师林道远的孙女,来京城开饭馆也是为了找到她姐姐而已。”   窦太后躺在炕上,并不看他们,“琳琅啊,你到底是太年轻了些,顾氏说她是林道远的孙女,她就是林道远的孙女了吗?说不定当初接近你就是目的不纯!”   若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宋宴恨不得要上前揍他的。   但他知道窦太后心里有气,这股气不好冲着他去撒,就冲着顾念溪去了,他下意识想要辩解,可转而却看到站在窦太后身边的陈瑶了。   从前窦太后对陈瑶那就像是对阿猫阿狗似的,可如今却把陈瑶与陈夫人当成了救命稻草,今日窦太后这一番话,若说陈瑶没有添油加醋,他可不信。   也就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宋宴很快就冷静下来,对于窦太后的性子,他实在太清楚,他解释的越多,越是帮顾念溪说话,窦太后就厌恶她。   他笑了笑,转而把话头又岔开了,“……我看陈瑶表妹最近照顾太后娘娘瘦了不少,你的一片孝心真是值得我们学习,只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陈瑶表妹如今也及笄了吧?”   说着,他更是看向魏皇后,笑着道。”皇后娘娘,叫我说,就冲着陈瑶表妹这一片孝心,也得帮她说一门好亲事才是,知道的清楚是陈瑶表妹一片孝心,舍不得离开太后娘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舍不得放陈瑶表妹早些嫁人了!”   这话一出,窦太后与陈瑶是脸色俱变。   特别是陈瑶,前儿宋宴成亲的那一日,她哭的眼睛都肿了,窦太后是咬着牙说顾念溪能嫁宁国公府去,也得有本事活得长才是,她当即就明白窦太后的意思,是啊,她还有机会了!   但若是她嫁了人,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嫁给宋宴了!   皇上当即也想到了什么,他也就是不大喜欢操心,但不代表他心里没数,陈家是窦太后身边唯一可用的人,若斩断了陈瑶这条线,那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当即皇上也跟着点点头,看向魏皇后道。”皇后啊,朕觉得琳琅说的没错,十五岁的姑娘,年纪也不小心了,这亲事还没定下来……朕看不如趁早把陈瑶的亲事定下来,也免得母后日夜担心。”   “从前众人都说,母后疼惜琳琅与陈瑶甚至超过了疼惜皇子公主们,如今琳琅成了亲,要是陈瑶也能风风光光出嫁,朕看母后也能了却一桩心事,说不准这病也能很好就好了!”   魏皇后点头称是。   一旁的顾念溪可谓是看呆了,这舅甥两个一唱一和的,窦太后与陈瑶完全插不上话……难道要匆匆忙忙把陈瑶嫁出去?她见着陈瑶如今是低眉顺眼的,可想到那日她说话时是话里有话,觉得这也是个好主意。 第185章 蒜泥白肉   顾念溪觉得自己看人还是挺准的,方才宋宴带着她一进去,陈瑶的眼神就一直落在宋宴面上舍不得挪开,她可不相信因为宋宴成亲了,陈瑶就会死心。   窦太后这下子可是顾不上挤兑顾念溪,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扬声道。”你们一个二个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要把哀家逼死?你们是不是就见不得瑶姐儿在哀家跟前尽孝?哀家年纪大了,也没什么所求,只巴不得闲暇时候有人陪着哀家说说话而已。”   她知道,这件事不能松口,皇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皇上,只要今日她松口了,明日皇上就能帮陈瑶找个好亲事。   陈瑶也是个会来事的,当即就跪了下来,是泪水涟涟,“皇上,皇后娘娘,我不愿意嫁人。”   “太后娘娘就像是我的亲祖母一样,太后娘娘的病一日未好,我就一日不愿嫁人,就算是要嫁人……也得等着太后娘娘的病好了再说。”   她哭的泪水涟涟,皇上自然不好上前。   魏皇后在一旁也是一脸为难,她这个皇后之位当初若没有窦太后,她根本就坐不上来,她心里不是没有感激,可她心里清楚,当年的她是窦太后可选择范围内最好的人选,况且自窦太后病了之后,她这么好的脾气都要被窦太后一点点磨干净了。   正当她想着怎么开口时,顾念溪已经走上前去要拉陈瑶起来,“我的傻姐姐,你这是说什么胡话?”   “你把太后娘娘当成了嫡亲祖母,太后娘娘又何尝不是把你当成亲孙女一样的?这当长辈的唯有见着晚辈过得好,心里才能踏实,再说了,你一不是宫女太监,二不是太医,就算是日夜守在太后娘娘身边,太后娘娘的病难道就能好了吗?”   “宫里头还有皇后娘娘在了,皇后娘娘可以陪着太后娘娘说话解闷,再说了,就算是你成亲了,一样可以进宫来探望太后娘娘的,要不怎么有‘冲喜’这么一说,从前在广阳时有个妇人也是病的厉害,后来见孙女成亲,一高兴这病就好了。”   “你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太后娘娘的身子好好想一想,难道你就不想见着太后娘娘的病早点好吗……”   陈瑶是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说,能说什么才好。   皇上与宋宴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中皆是赞许——好在这个顾氏不像她祖父那般刚正不阿,一般好人都是活不长的,在宫里头啊,唯有聪明人才能活的长久。   陈瑶哭的厉害,一想到要嫁人,她就难受。   窦太后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魏皇后抢在前头开了口,无非说些就算是陈瑶如今订了亲,少说也得一两年才能出嫁,大不了到时候她从慈宁宫出嫁好了,这样出嫁之前她可以一直陪在窦太后身边之类的话。   窦太后气的不行,也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一个二个是有备而来,她说一句话,还有几个人等着她。   到了最后,皇上金口一开——朕看陈瑶的亲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若是再拖下去,等着下次陈夫人进宫,朕都不好意思见她了。   所以到了最后,顾念溪出了慈宁宫大门时是笑眯眯的,等着上了马车,她脸上的笑意更是难以自持,“……原先在铺子里的时候我就时常听人说起皇上,没想到皇上和众人口中描述的是完全不一样。”   不仅不一样,还是很有意思,很聪明的一个人。   宋宴还怕她心里会不舒服,如今见她笑的开心,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那是当然,我听我母亲说过,皇上小时候就很聪明的,只是那个时候太后娘娘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大舅舅身上,根本没有管皇上,所以这才养成了皇上懒散的性子。”   “很多事情只是他不愿意去管,不愿意去想,不代表他心里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皇上愿意,定能把天下管的顺顺当当。”   顾念溪忍不住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是这样,而且我觉得皇后娘娘也很好,魏家家风正,所以教养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不过,我倒是好奇皇后娘娘会给陈瑶找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自家的孩子自家看着好,窦太后和陈家人是怎么看陈瑶怎么好,当初宋宴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娶陈瑶之后,窦太后也曾张罗着帮陈瑶说亲,可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所以导致陈瑶的亲事一直没了下文。   当初窦太后风光时,陈瑶的亲事都艰难,如今窦太后落魄了,只怕这亲事就更艰难了。   不,不光是艰难,只怕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敢将陈瑶娶进门的,这不是嫌自家日子太好过了吗?   宋宴认真想了想,道。”如今陈家的日子是上不上下不下,太后娘娘活着一日,皇上就不会动陈家一日,可是陈家子孙想再往上升一升,那就有些难了……京城里一个个人都是人精,就算是有皇后娘娘出面想给陈瑶说一门差不多的亲事,那也得看看别人答不答应,我想,最后陈瑶可能要嫁到窦家去。”   皇上发了话,就算是天上下刀子,短时间内魏皇后也得帮陈瑶说一门亲事。   如今与陈家在一条船上的唯有窦家了,威逼利诱也好,还是许以高官位份也好,魏皇后肯定会想办法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至于说窦家人不成器,矮子当中拔高个,自然也有一两个不算太差的。   窦家?   顾念溪皱皱眉,就是那个靠着窦太后无恶不作,坐吃山空的窦家?光是想想,她都替陈瑶觉得难受。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恶有恶报,若不是陈瑶一肚子坏水,也不会落得这个境地。   顾念溪一回到宁国公府,就见着陈嬷嬷守在门口,一见到她就道。”……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今儿惦记了半天,生怕您在宫里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奴婢说,老夫人这是关心则乱,您这是第一次进宫,被留在宫里用饭,多呆些时间也是再多难免的。”   顾念溪笑着道。”皇后娘娘倒是留了我们在宫里头吃饭,只是嬷嬷您也知道,坤宁宫的饭可不是这么好吃的,虽说皇后娘娘和善,可我压根就没吃饱了。”   等着她见到宋老夫人时,更是毫不客气地说自己想吃厨娘做的蒜泥白肉,她记得宋老夫人还专程为她请了一个四川的厨娘过来。   宋老夫人见她还有心情吃东西,笑着吩咐人下去知会一声,拉着她的手问起宫里头的事情来。   听闻今日发生的事儿,宋老夫人很是满意,“……我看陈家与窦家也风光不了几年,陈瑶那姑娘我从前觉得她还是个聪明的,如今怎么就想不明白?太后娘娘就算是再厉害,又还有几年活头,难道还能挨得过皇上?”   “这江山啊,始终都是皇上的江山,他们陈家得罪了皇上,能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多为皇上做些事,多为皇上分忧解难,说不准皇上念着从前的感情,以后还能善待他们一二的。”   “可见人啊,一旦被权势遮住了眼,人就跟着糊涂起来。”   顾念溪点头说是,“……我看过不了几日陈瑶姑娘的亲事就要被定下来了,皇上明显对她已经起了疑心,就算是给了她一个封号,准她从宫里头出嫁,可她身边的人只怕也会被盯上的。”   至于以后,这嫁了人,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日日住在慈宁宫中的。   宋老夫人唏嘘了几句,见着顾念溪与宋宴吃完了饭,这才放心去睡午觉。   因为顾念溪与宋宴今日进宫,她从昨晚上就没睡好,窦太后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心思又狠毒,她就算是心再大,也会担心的。   宋宴则也搂着顾念溪上了床说要睡午觉,顾念溪只觉得不对,之前她记得吴光说过,宋宴觉少,小时候别人都在睡觉时,宋宴就已经起床看书写字练功了,何时有了睡午觉的习惯?   宋宴就像是初次尝到甜头的小孩儿,如今恨不得日日巴在顾念溪身上,昨儿晚上是想着今日要进宫,不好折腾,如今平安从宫里头出来,那点小心思又冒了上来。   他的手已经探入顾念溪的衣襟里,柔声道。”我就是想多陪陪你,咱们出宫时你是没注意到皇上的表情,就差直说我娶了个好媳妇,阿溪,阿溪……你比众人看到的好多了!”   这青天白日的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顾念溪还能听到廊下有丫鬟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心里怕的不行,生怕什么时候有人冲了进来,吓得她直往后头躲,“别,宋宴,别这样,这还是大白天了,还是等到晚上吧!”   别说晚上了,宋宴这时候是片刻都等不了,趁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把她的衣裳都扯开了,“别怕,我们已经成了亲,我是你的丈夫,有什么好怕的?放心,她们不会进来的。”   苜园的丫鬟婆子们都是得珍珠教过的,一个个是极有规矩。 第186章 花椒鸡   顾念溪可不敢相信宋宴的鬼话,可就算是不相信,也挣脱不了。   最后宋宴只能草草了事,只说等着晚上再来。   顾念溪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以后的日子还等着她呢。   还真是如宋宴所说的那样,苜园中的丫鬟们一举一动都是珍珠专门教过的,就连顾念溪带进府的阿翩与雲娘也得了提点,若是没有大人与世子夫人的吩咐,谁都不得进内室的门。   这两个丫头傻乎乎的,压根没想这么多,只以为是宋宴规矩大。   转眼就到了回门这一日,宋老夫人早就吩咐人准备好了东西叫他们带回去,等着顾念溪回去时,因没有男眷招待他,所以顾莞只安排了宋宴一个人在厅堂傻坐着,不管不顾拉着顾念溪进了内室,”……宋宴对你可还好?“   如今的顾念溪可不是没经过人事儿的小姑娘,自然知道姐姐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低头红着脸道。”他对我……挺好的。”   这话不假。   顾莞也是过来人了,方才她喊着妹妹进来,外头的宋宴眼睛恨不得长在妹妹身上,巴不得一同进来才好。   再说了,从前妹妹就长得好,但也不过像是含苞待放的花儿似的,但如今这朵花儿开的正好,开的是娇艳欲滴,她哪里能不放心。   顾念溪却道。”……前天承恩侯府二爷过生辰,珍珠上前问他准备的东西合不合适,他头都没抬,说问我就行了,其实之前珍珠是问过我的,这人情往来我哪里知道,就要珍珠去问他,可他却说就算是要问,也是我来问他,要不然怎么给下面的人树立威信?”   “他还说虽说明面上那些人对我是恭恭敬敬的,但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如明面上一样尊敬我,所以我得快些把威信竖起来。”   顾莞听了眉里眼里都是笑,觉得宋宴说的没错,女人在内院中的权利和面子其实都是男人给的,只要宋宴护着妹妹,妹妹的日子就差不了。   顾念溪几日没见到姐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还说起了陈瑶,说起了慈宁宫发生的事情。   顾莞倒是觉得不足为惧,毕竟妹妹进宫的次数少,陈瑶就算是再有手段,也做不了什么的。   她确实担心另外一件事,“……算算日子,你那婆母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也该生下来了,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回来了,你虽有宋宴与宋老夫人护着,但她到底是你的长辈,若是想要为难你,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几日顾念溪忙得很,居然连这件事都忘了。   她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昨日我还与宋宴说起了闵氏的……”   实际上是他们几个都没有把闵氏和闵氏肚子里的孩子当一回事,闵氏没办法将她怎么样是一回事,但一直有只苍蝇在自己耳畔嗡嗡叫,那也是挺烦人的。   顾莞拍拍她的手道。”那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等着顾念溪出去时,面上多少有几分怅然之色,宋宴一见,心就高高悬了起来。   官妈妈却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只招呼大家吃饭,“……阿魏和满春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准备了不少好菜,还有姑娘爱吃的花椒鸡,这几日阿魏一直念叨着,也不知道宁国公府做的饭菜姑娘吃不吃得习惯,说的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顾念溪轻轻咳嗽了一声,官妈妈这才晓得自己说错了话。   在她看来,官妈妈这是关心则乱,打小她就是自己做饭,怎么嫁到宁国公府去了之后还怕自己吃不饱?   官妈妈连忙解释,“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宋宴笑着道。”没关系的,都是一家人,妈妈您是看着阿溪长大的,她出嫁了,您怕她过的不好也是人之常情,以后您要是想她了,只管来宁国公府看她,反正苜园什么都不多,就是房间多,哪怕是大家伙都过去,也是住得下的。”   这一番话说的官妈妈是眉开眼笑的,直说好。   她从前在林家的时候就惊觉于林家的富贵,但也是听人说过的,林家的富庶与那些侯府,国公府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像宁国公府这种一等一的勋贵之家,一定是更气派,改天她得去见识见识。   等着离开林家的时候,官妈妈又要顾念溪带了好些东西回去,虽说她们能给的都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大多都是些吃食或者小东西,不过顾念溪还是高高兴兴收了下来。   等着上了回程的马车,一上去,宋宴就忍不住道。”你姐姐可是与你说了些什么?我怎么见你有点闷闷不乐的。”   自顾念溪从内室出来后,脸上的笑容就少多了,他下意识觉得是不是顾莞说了些什么。   顾念溪见他这般紧张,存心想要逗一逗他,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宋宴有些慌了,忙道。”你姐姐是说我会纳妾之类的话,还是说我以后会对你不好?我和她从前认识的那些人都是不一样的,这京城里又不是所有男子都是纨绔子弟,难道就没有好人了吗?我看她这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阿溪,我不是说你姐姐不好,她对你是真的挺好的,可有些话听听就算了,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有些着急了。   顾念溪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这般着急做什么?我姐姐可没说这些,算算日子,闵氏也该回来了。”   “她向来不安分,我倒是不怎么怕她,毕竟她也不是我的正经婆母,就算是真想要刁难我,也不会做的太过,我也有办法躲过去的。”   “我倒不是担心我自己,我只是担心老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也就是申姨娘和我进府之后才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若闵氏回来,肯定又会吵吵嚷嚷的,到时候若是父亲站在她那一边,那就更糟了。”   说着,她更是愁眉苦脸掰起手指头,“你除了在大兴有田庄,还有哪里有田庄?我看今年春天来得早一些,到了夏天肯定会更热的,不如让祖母去别院田庄小住些日子,我们闲暇时间也可以去陪陪她老人家,依山傍水的,老夫人心情肯定不错,正好也可以避开府里头的那些糟心事儿……”   至于闵氏,她想的清楚,这个申姨娘看着也是聪明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有他们站在申姨娘这边,她相信输的那个应该不会是申姨娘。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一把被宋宴搂在怀里,搂的紧紧地。   顾念溪这几日被他折腾怕了,还以为他又要坐马车上做什么,吓得不行,可只听见宋宴的声音从耳畔落了下来,“阿溪,能够娶到你为妻,真好!”   祖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再加上祖母年纪大了,并没有多少年头可活,他希望祖母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开开心心的。   他的语气很郑重。   顾念溪听的是心头一暖,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不过是分内事儿,但这份孝心能够被人珍重,她心里只会觉得更高兴,“老夫人对我像亲生女儿似的,要是没有她老人家,我能不能嫁给你还不好说了,你与我这般客气做什么?”   说着,她更是拿胳膊肘撞了撞宋宴,“你说我这个法子好不好?”   “好,自然是好的。”宋宴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将怀中的人儿搂的更紧,“只是这件事我们得问问祖母的意思,祖母若是愿意去庄子上那就去好了,可要是她老人家想留在宁国公府坐镇,我们难道还能强迫她不成?”   两人商量了一阵,想着哪个庄子最合适,正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宁国公府大门口。   宋宴像邀功似的连忙去宋老夫人院子里,把这个主意告诉了宋老夫人。   他知道祖母疼惜他的妻子,可做了好事那就得让旁人知道,这样大家伙儿都能高高兴兴的。   宋老夫人一听这话果然很高兴,不光是她老人家,就连一旁的陈嬷嬷都露出赞许的目光来。   宋老夫人更是高兴的不得了,“……我膝下就琳琅一个孙子,原先年轻些的时候出去做客,总羡慕那些老夫人老太太身边有孙女陪着,不是说琳琅不好,可男子到底没有姑娘家的细心。”   “阿溪,你的孝心,我记在心里,只是啊,我可不能走,区区一个闵氏,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她就算是再能蹦跶,又能怎么样?”   “她与宋大太太交好,使的都是下三滥的手段,上得了什么台面?你这才刚进门,我可舍不得把你们撇下来,一个人躲到庄子上去!”   其实她老人家心里像明镜似的,闵家舅爷回去了老家,却是把闵家舅太太留在了京里,就是怕棒槌一样的闵氏到时候闹出什么事儿,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活了大半辈子,她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这次她倒是要看看闵氏要怎么样! 第187章 鲅鱼饺子   顾念溪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都喜欢安安静静的,像闵氏这样上蹿下跳的,惹人心烦。   只是她还要再说话,宋老夫人就已经拍着她的手道。”你放心好了,从前我想着她是我的儿媳妇,是我们宋家人,她的一言一行才能把我气着,但如今我压根没把她当成宋家人,她就算是折腾的再厉害,我也不在意的。”   说着,她更是欣慰道。”有你这份心,我就已经知足了,若闵氏有你一半明事理,咱们宁国公府就不会成这个样子。”   “一家人就该有一家人的样子,只有劲儿往一处使,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顾念溪笑着说是,“既然您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我就不劝您了。”   宋老夫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招呼着陈嬷嬷说今晚晚上吃鲅鱼饺子,“……我从前就听人说过这鲅鱼饺子,想着鱼肉包成饺子肯定有腥味儿,但承恩侯府的宋老夫人说味道好得很,我想着咱们试一试,今晚上你们也在我院子里一块吃,若是鲅鱼饺子做的不好,你可得指点指点她们。”   顾念溪心里也是暖暖的。   她之前与陈嬷嬷聊天时曾听陈嬷嬷说过,宋老夫人如今年纪大了,晚上吃的并不多,多是以清淡为主,可她嫁过来这几日,宋老夫人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她决定待会儿要多吃几个鲅鱼饺子,这样才能对得起宋老夫人。   因为今日这一番话,顾念溪对闵氏的事情也上了心,不管宋老夫人对申姨娘多么看好,可每次她见到申姨娘的时候申姨娘总是低眉顺眼,极为温顺的模样。   她觉得这样一个人,碰上闵氏不能说没有胜算,但胜算不大。   况且宁国公耳根子软的很,又对故去的闵清怀有愧疚之情,闵氏又有了孩子,所以到时候谁赢谁输就不好说了……她觉得事情最关键的地方还是在于宁国公。   宋宴见她这般担心,忍不住笑着道。”你啊,可真是小瞧了申姨娘。”   “祖母从前纳申姨娘进门无非是因为她聪明,又长得像闵氏的姐姐,可相处下来对她是赞不绝口,这都是有原因的,我看我父亲最近对她也好得很,闵氏性子骄纵,父亲和她过了半辈子,如今再碰上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自然也觉得申姨娘好。”   顾念溪忙道。”难道其中还有缘由不成?”   “正是。”宋宴点点头,不紧不慢道。”前段时间我父亲见申姨娘温顺懂事,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太对,说要停了申姨娘的避子汤,当时申姨娘一听这话就连忙跪了下来,说这样可不成,我父亲说什么我大了,申姨娘就算是生下儿子也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反倒是咱们宁国公府人丁少的可怜,若多几个孩子,热闹些也是好的。”   “你猜申姨娘说什么?她说当初她进门的时候就曾答应过祖母,不得有不该有的心思,这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些东西后那就想要的更多。”   “她还说就算是她生下儿子,可与我年纪相差太大,在朝堂上根本为我增添不了什么助力,更是说我马上要成亲了,还不如要我加把劲,多生几个孩子,也免得她的孩子与我的孩子一起长大,分去了我孩子该有的东西。”   在大家族中,吃穿用度这些都是小事儿,重要的是家族的资源和助力,这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   顾念溪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申姨娘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国公爷听到了是什么反应?”   宋宴笑着道。”我父亲听了这话是半晌没接话,只将她扶了起来,原本是很高兴的一件事,可父亲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在书房坐了半夜……所以说啊,这个申姨娘是聪明的,不仅让父亲对她留下了好印象,还给闵氏上了眼药。”   端着调羹吃燕窝粥的顾念溪直笑,“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申姨娘真是不简单。”   只是她话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你怎么知道国公爷房里发生的事情?莫不是……”   莫不是在正院安插了人?   宋宴挑挑眉,显然没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直接就承认了,“对啊,这有什么?不光是我,祖母也在正院安插了人,说是第二天申姨娘去给祖母请安时,祖母直接赏了她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这块玉佩拿到平常些的人家里去都能当传家宝了。”   顾念溪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不管怎么说,这好像都不大好。   宋宴笑着同她解释道。”如今正院里伺候的人都是闵氏安排的,我和祖母都能轻而易举安插进去人,可见闵氏管家的确是一般,更重要的是我父亲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一个二个这样糊涂,我和祖母不盯着些怎么能成?要是他们真的憋着劲儿想什么歪心思,我们也能早些知道,免得酿成大祸。”   顾念溪觉得他这简直是歪理,“我可说不过你。”   她越来越觉得宋宴与宋老夫人很相似,嗯,怎么说了,反正他们俩儿看起来都不是那种看起来不会往儿子,老子房里安插人的人。   宋宴笑着哄她把一碗燕窝粥喝完了,这才搂着她睡觉去了。   一转眼的时间,顾念溪已经嫁进宁国公府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了,原本她以为自己会不适应,却没想到自己比想象中厉害多了,因苜园有珍珠在,不需要她操什么心,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已上手,闲暇时还能去铺子里看看。   宋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她跟着申姨娘学管家,早些把宁国公府的内院给接过来。   若换成了旁人,兴许还会觉得跟着一个姨娘学习管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顾念溪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自己要跟着申姨娘学的地方还有很多。   她看着身侧已经熟睡的宋宴,觉得前些日子在宋老夫人那吃的鲅鱼饺子不错,决定明日给申姨娘送去些……   想着这些琐事,她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着翌日一早她给宋老夫人请安后,则带着鲅鱼饺子去了申姨娘院子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过来,申姨娘的院子并不算大,但很温馨,院子里种满了花儿草儿,还有一个小池塘,院子里还养了一只京巴狗儿。   听说顾念溪过来,申姨娘忙迎了出来,“……世子夫人您怎么来了?我原本打算对完了手上的账就去苜园找您的。”   就算是她年纪比顾念溪大,是宁国公身边伺候的人,可说白了,那也只是半个主子。   顾念溪笑着随她走了进去,道。”姨娘实在太客气了,是我闲来无事,想着四处走走,之前我就听老夫人说过姨娘院子收拾的好,所以想着过来看一看。”   申姨娘嘴里连说着“不敢当”之类的话,“……世子夫人不如先坐一坐,等我对完这笔账再来和您说话。”   她是一个行事很有章程的人。   顾念溪也很欣赏这样的人。   趁着申姨娘对账的时候,她忍不住打量起院子里的人来。   很多时候,下人们的言行举止能看出很多细节来的。   申姨娘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个都很有规矩,站在旁边的丫鬟双手下垂,眼睛压根不会四处扫,上茶的丫鬟脚步轻盈,落落大方……   也就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为何宋老夫人为何会对申姨娘另眼相看。   等着申姨娘忙完了过来时,顾念溪也不过刚喝了一盅茶,“申姨娘忙完了?既然忙完了,那就尝尝看鲅鱼饺子,这是我要苜园小厨房做的,和老夫人那里的味道不太一样。”   申姨娘刚吃了早饭,却还是笑着说好,她福了福身子这才半坐下来,略吃了几个嘴里是赞叹不停。   她的赞美不像是敷衍,而是真心的,很用心。   寒暄一阵后,申姨娘则教她如何管家,“……其实管理宁国公府内院与管理铺子都是差不多的,每个院子都有管事嬷嬷,外院也有管事们,宁国公府的一个个人都是经验极丰富的,只要每天对着他们送来的账本看一看,他们遇上拿不准的事儿会过来问的。”   “但也难免会碰上那种仗着自己资历深就欺负您年纪小的的人,若碰上这样的,不必留什么情面,狠狠惩治就行,要不然下面的人会有样学样。”   接着她又说起外院的叶管事与叶七,叶管事是宁国公府的大管事,叶七是负责宋宴私产的管事,两人各司其职,也就是到了这一天,顾念溪才知道宋老夫人已经把她老人家大半私产都拨给了宋宴,至于宁国公府的产业,早在当初保宁长公主去世时也分了三分之一给宋宴。   所以每年宋宴庄子,铺子,田地光是出息都有好几万两银子,这可把顾念溪给震慑住了,她那小馆子哪怕如今扩大了规模,一年到头也就能赚几千两影子而已。   她惊愕的不行,瞪大眼睛道。”大人原来这么有钱吗?” 第188章 枇杷   申姨娘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被宋宴的富有程度小小惊讶了一把,京城中富贵人家很多,可像宋宴这样有钱的,满京城都找不出几个来的。   她笑着道。”方才我与您说的只是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大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产业了,他的私产,皇上这几年赏赐给他的,杂七杂八加起来也不算少了。”   说着,她更是道。”原先我只以为叶管事厉害,没想到小叶管事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把原先的那些产业增加了五分之一,叫我说以后要是谁嫁给了小叶管事,那也是掉进蜜罐子里去了。”   她娘家有个外甥女如今十三四岁,她想着要不要做个媒。   一说起这件事,顾念溪就觉得有点笑不出来了。   原先她没有成亲的时候,好歹还有人能陪着姐姐顾莞说说话解解闷,可如今她走了,偌大一个院子就只剩下官妈妈,阿魏与满春,满春是个闷葫芦,阿魏整日在铺子里忙活,官妈妈又和姐姐说不到一起去……她觉得姐姐如今一个人也是怪寂寞的。   她不是没想过要找叶七好好说一说,可不管她也好,还是宋宴也好,找叶七说旁的事情还好,可一旦说起她姐姐,叶七脸色就变了。   那态度,要多坚决就有多坚决。   可就连宋宴都说了,叶七肯定还是放不下她姐姐的。   这两个人啊,一个比一个嘴硬!   顾念溪跟着申姨娘学了半天,中午索性就在申姨娘这里用的中饭,用完了饭,顾念溪也没急着回去,索性与申姨娘开始聊天起来。   不得不说,申姨娘是个值得交好之人,她们俩儿虽年纪相差好几岁,可都是很聪明的人,再加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两人都极有默契的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盟友。   顾念溪不忘提醒了她几句,“……我听大人的意思,说是国公爷最迟下半年的时候还是要去辽东的,到时候也不知道夫人是不是跟着去,申姨娘是怎么打算的?想要一起跟着去辽东吗?”   就算宁国公去了辽东不会缺衣少食,可辽东与京城还是不能比的。   那地方苦寒,风沙也大,原先闵氏是个皮肤白嫩之人,可去了辽东几年哪怕是悉心保养,也是黑了一圈。   申姨娘显然没把这个问题当成问题,轻笑一声道。”到时候若是夫人跟着国公爷去辽东,那我就不去了,若是夫人不去的话,那我就跟着国公爷去辽东好了,总是要有一个跟着国公爷去辽东的,一个留在宁国公府里照顾老夫人的。”   妙啊!   顾念溪再次忍不住对申姨娘刮目相看起来,凡事总要占一头才是。   依照她对闵氏的了解,闵氏肯定是要跟着去辽东的,那这样一来,等着闵氏再次回京城来的时候,京城早已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之中是心知肚明。   顾念溪说了会话这才回去苜园,没想到宋宴已经回去了。   宋宴正在看书了,在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把书放了下来,“去申姨娘那里了?”   这府中还没什么事儿能瞒过他的眼睛。   顾念溪笑着道。”是啊,与申姨娘说了会话,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宋宴察觉到她今日带着一对琉璃珠子的耳坠子,明晃晃的,很好看,再仔细一看,今日的顾念溪难得打扮了一番,颇有几分华贵,有了几分世子夫人的影子,“慈宁宫那边今日又闹腾起来,所以这早朝也没开多久。”   说着,他一把把顾念溪拉到自己怀中,拿手去摸那琉璃珠子耳坠,“今日怎么打扮的这么好看。”   一旁的丫鬟早已是见怪不怪,低下头,鱼贯退了出去。   顾念溪红着脸道。”还不是想着要跟申姨娘学习如何管家,总得打扮郑重些,免得那些有头有脸的婆子管事把我瞧轻了。”   宋宴哈哈笑了起来,“谁还敢把你瞧轻了?除非他们是不想在宁国公府待了。”   顾念溪扶着他的胳膊,根本没理会他的打趣,只道。”我今日才发现自己捡到宝了,原来你这么有钱。”   “你今天才知道,怕是有些迟了吧?”宋宴很喜欢与顾念溪说话,也喜欢看顾念溪动不动就脸红的样子,“不过我就算是没有银子,你一样是捡到宝了,当初保定那个田庄,还是我要叶七买的了,还有金陵的那半条旺铺,也是我给叶七出的主意,人家都说叶七厉害,其实我也不差的……”   这模样,就像一个小孩子想得长辈夸赞似的。   顾念溪忍俊不禁,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道。”别闹了,我和你说正经事儿了,小叶管事和我姐姐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吧!”   “先前我还以为小叶管事要娶陈嬷嬷的侄女还是外甥女,可前两日陈嬷嬷喜上眉梢的,我见了不免多问两句这才知道人家已经定了亲,那小叶管事怎么办?”   一说起这件事,宋宴面上也没了笑容,是直摆头,“叶七这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平日里是极好说话的,可真遇上什么事儿,他又比谁都倔。”   “我去找过他两次,刚提起你姐姐,他的脸色就变了,找了借口就走了……从小到大,他可没这样对过我了,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顾念溪苦着脸道。”可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事儿啊,叫我说还不如他们其中一个成了亲,这样另一个也没了盼头,兴许还能早早成亲……这样拖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说着,她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冲着宋宴勾勾手指头,低声说了几句。   宋宴却是哭笑不得,“你这叫什么鬼主意?可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有什么,反正到时候情况最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顾念溪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办法好,胸有成竹道。”反正我就这样做好了,倒是你,我也不指望你帮我什么忙,只要你别说漏嘴就行了。”   宋宴自然道。”当然不会了。”   没过几天就传出顾莞定亲的消息,顾念溪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老夫人,宋老夫人惊愕不已,“……怎么就想到招婿了?阿莞是个多好的姑娘啊,这招上门的女婿能有什么出息?不是那些好吃懒做就是坐享其成的,阿溪啊,你劝劝你姐姐,可别想着给你们家留个后就想出这个法子来,你们祖父才不会计较这些了。”   顾念溪笑着给她老人家剥枇杷,这是盛京一带送过来的枇杷,甜滋滋的,皮也薄,很好吃,“这话我也与姐姐说过,可是姐姐说总不能我们都嫁出去了,到时候官妈妈没人照顾,铺子没人管,院子也没人住。”   “况且那人是官妈妈认识的,是广阳的一个教书先生,人很上进,前两年中了秀才,学问也不错……其实人上不上进有没有本事倒是其次,我觉得只要那人对姐姐好就行了。”   宋老夫人向来喜欢吃甜的,最爱的水果就是这个季节的枇杷,清热解毒,一点酸味儿都没有。   可如今这枇杷吃到嘴里,她也觉得没什么滋味,“唉,不成不成,京城这么大,难道就给你姐姐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夫婿了?叫我看,阿莞虽年纪不小了,但这亲事也不能操之过急,我要人帮着去打听打听,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再选那个秀才也不迟。”   顾念溪还在犹豫,“可是官妈妈都已经答应了……”   宋老夫人只觉得自己不能任由着这些小孩子胡闹,扬声就把陈嬷嬷给喊了进来,不光是陈嬷嬷,她还要陈嬷嬷四处去打听打听,哪怕是家底薄弱的读书人也行,但最起码也得中了举人。   小小一个秀才就想娶顾莞?   宋老夫人觉得要真的把顾莞嫁给一个秀才,到了九泉之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同她们祖母交代了。   陈嬷嬷办事向来靠谱,不过是一日的时间就找了不少人。   顾念溪也是聪明,前两日就已经找了个借口把姐姐支去了金陵,如今林家的院子里也就剩下官妈妈她们几个。   官妈妈她们那几个还不好办吗?还不是她怎么教,官妈妈她们就怎么说!   果不其然,叶七傍晚的时候就匆匆赶了过来,连通传都没通传一声,直接闯了进来。   他进来的时候,顾念溪正在与宋宴下棋,顾念溪棋下的并不好,还老是喜欢悔棋,也就宋宴受得了她了。   见到叶七时,这夫妻两个极有默契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了,珍珠就匆匆追了进来,“小叶管事,您这是干什么……”   宋宴皱眉道。”叶七,你怎么来了?莫不是铺子上出了什么事儿?这般匆匆忙忙的!”   这人做戏还做的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顾念溪强咬着下唇,这才没笑出来。   叶七当真是急了,压根不搭理宋宴,只看向顾念溪,“今日实在是我唐突了……想要问问世子夫人,莞姑娘当真是要招婿吗?听说人都已经选好了?”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像是不敢问,也不敢听到顾念溪的答案似的。 第189章 槐花八宝饭   顾念溪盯着案几上的棋盘,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小叶管事问这些做什么?我姐姐是嫁人也好,还是招婿也好,好像与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叶七一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顾念溪抬起头,见他满头都是汗,在她的印象中,叶七什么时候都是风轻云淡的,从未见他有这般失态过,当即心头也一软,毕竟这人以后可是自己的姐夫,“小叶管事,你和我姐姐之间的事情,我姐姐都与我说了。”   “唉,怎么说了,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这些旁观者也不好说什么。”   “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姐姐对你是真心的,从小到大她就离开了我们身边,心里想的念的就是替祖父翻案,她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要进宫的,当初离开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让你死心,免得你牵挂她一辈子。”   “我知道有些话我说了,小叶管事你也许也不会相信,但如果我姐姐都要成亲了,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免得你以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去年有段时间我姐姐去了金陵,带着雲娘一起去的,每日都去你们曾去过的茶楼等你,更是派人找遍了整个金陵城……若是她心里没有你,如何会做这些?这些事都是查得到的,我何必说假话?”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况且如今我姐姐都决定要嫁人了,只是想把话说清楚而已,她说你是个好人,当初不管是有没有苦衷,都是她对不起你在先,她希望你能娶个好姑娘,若是有缘分,以后你们的孩子结为夫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其实这些事儿,叶七已经知晓了。   他就是气,气顾菀没有与他说实话,气顾菀怎么这么要强,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她去哪里呢?”   “当然是回去广阳啊!”顾念溪一副坦荡荡的样子,道。”我看小叶管事你满头是汗的样子,应该是去过铺子里的,难道官妈妈他们没与你说吗?”   “毕竟我姐姐要成亲了,虽说是招婿,但因为我那未来姐夫家底薄,要准备的东西不少,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要我姐姐准备,怎么,小叶管事你找我姐姐有什么事吗?”   叶七沉默下来。   他从小就是一个很稳重的人,对于顾念溪的说辞,他自然是相信的,当初顾菀离开他的时候,眼里噙着泪水,他不是没看到,却是没弄明白。   但如今弄清楚了,他又退缩了……顾菀是林道远的孙女,如今皇上替林家平反,肯定会补偿顾菀姐妹两个的,顾菀模样生的好,又得宋老夫人喜欢,想要找一门好亲事,那是轻而易举。   他觉得,如今的自己配不上顾菀。   顾念溪心里也有点着急,根本就不知道叶七心里在想些什么。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宋宴却长长叹了口气。   顾念溪与叶七都不解看着他,只见宋宴摇摇头道。”叶七,你与顾菀从前有些来往,不如劝劝他吧,她那未来的夫婿我实在是瞧不上。”   顾念溪:???   这是唱的哪一出?   宋宴像是没看到她那惊愕的眼神似的,继续道。”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官妈妈觉得那个秀才好,家底薄,到时候入赘进来肯定好拿捏,可我派去的暗卫查到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个秀才的母亲虽身体不大好,却是十分厉害的一个人,她是寡妇再嫁,对秀才过世父亲的女儿很不好,与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起合力将人家嫁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就为了十两银子的聘礼。”   “原本他们还指望着用这十两银子给那秀才娶媳妇,可谁知道那秀才母亲身体不大好,就把银子给用了,所以才想找入赘这事儿来的。”   “你想啊,几十两银子难道不好赚吗?那秀才如今也二十出头了,就靠着自己那点银子,能有什么出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中举了!”   说着,他又是长长叹了口气,“其实银子这种东西是小事儿,有我们在,那秀才定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只是听吴光说,那秀才应该是有点什么难言之隐。”   “你想啊,他的亲姐姐身体不好,母亲身体也不好,父亲早早去了……这要说真的身体康健,只怕没几个人相信的。”   “可我与顾菀说了,她根本就不相信。”   “顾菀是个什么性子,你应该比我清楚多了,我说的多了,她只以为我不赞成这门亲事,倒是愈发一意孤行。”   “叫我说,那个秀才除了长得白净好看点,是一无是处,可你也知道,顾菀她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唉,只怕她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了。”   顾念溪简直惊呆了,觉得宋宴这话简直是漏洞百出。   有道是关心则乱,她万万没想到叶七居然信了?   叶七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当即脸色变得惨白惨白,“怎么会这样?”   说着,他看向顾念溪,冷声道。”世子夫人该劝劝她才是,姑娘家的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怎么能这般草率?就算是她不相信大人,也该相信世子夫人才是。”   好在顾念溪反应快,马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来,“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与我姐姐也不是一块长大的,如今我又嫁了人,她总以为我和大人是一伙的,我说的话,她也不听。”   叶七急得不行,转身就走。   宋宴见他已经上了当,却还添油加醋道。”……要是那秀才实在身体不好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到时候去善堂里收养两个孩子从小养在身边,也是一样的。”   等着叶七走远了,顾念溪这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也亏你想的出来,我要是小叶管事,说不准就不会上当的。”   “叶七是很聪明的,从小我祖母都夸他比我聪明多了,你看不出来吧,他前几年还中了举人,只是后来觉得官场没意思,升迁太慢,还不如做生意来的有意思,所以这才没有继续考进士。”宋宴低下头,发现方才他们说话的说话,顾念溪又悄无声息悔了棋。   他笑了笑,继续道。”再聪明的人碰上这种事都会乱了分寸的,叶七那性子就是太慎重了些,若是不把事情说的严重点,他还是畏畏缩缩的。”   “咱们等着瞧吧,今年怕是又多了一场喜酒要喝的。”   前几日阿魏与满春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定在今年秋天。   顾念溪心里期盼着,“但愿如此吧。”   宋宴做事一向谨慎,要吴光派了人去盯着叶七,看看他有什么动作没。   与宋宴想的一样,叶七直接去了林家老宅,只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菀回来,他问了府邸中的仆从,那些人直说大姑娘回去了广阳,回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那是一概不知。   叶七等啊等,却一直没等到顾菀回来。   他也曾来苜园门口徘徊过一阵,但没过多久就走了。   顾念溪觉得这药下的还不够猛,索性直接要阿翩与雲娘去街上采买些东西,绸缎,古玩,红色的布匹,糖果……都是些成亲需要用的东西。   做戏嘛,那就得做得像一点才是!   这几日据吴光所说,叶七就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原本是想要追去广阳的,只是说来也巧了,叶管事前几日去庄子上收账的时候不小心摔折了胳膊。   这几日,叶七不仅要照顾叶管事,宁国公府外院的事儿也都要叶七忙活,他可真是分身乏术,只能派人追去广阳。   只是他并不知道顾菀住在广阳哪里,更不知道派人去哪里找顾菀,前去找官妈妈等人,官妈妈对他也是爱答不理的,叶七急的不行。   这一日顾念溪又听宋宴说叶七向他打听顾菀的消息,顾念溪忍不住道。”我们这做的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不管怎么说,在这件事上叶七也没什么错,整日着急的滋味并不好受。   这个时候恰逢吃晚饭的点,宋宴一回来饭菜刚好端上桌,摆在手边的是一道八宝槐花饭,端着它的丫鬟还没把饭放下来,就已经是香气扑鼻。   对这些花样百出的东西,宋宴并不算特别喜欢,可见着顾念溪吃的香甜,他也忍不住尝了尝,到了最后只颔首道。”平日里的八宝饭总是太过于甜腻了,这饭不仅不甜,加了槐花后反倒增添了几分香气,吃起来正好,不过也不能多吃,吃多了还是会觉得腻得慌。”   说着,他笑了笑道。”至于叶七,我也只是打算吓一吓他而已,他昨日与我说了的,与其让你姐姐嫁给那个什么秀才,还不如嫁给他,起码他会一辈子对你姐姐好的。”   “当时我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就觉得这闷葫芦可算是开窍了,但也不好说的太过,只说派人把半道上的顾菀追回来,得看看她是什么意思……到时候他见到你姐姐,要是你姐姐说漏嘴了怎么办?” 第190章 清蒸鲈鱼   顾念溪觉得这是个问题,而且还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看着碗里的槐花八宝饭,她都觉得没了胃口,像是在问宋宴,又像是在问自己,“你说姐姐知道了这件事,她会怪我嘛?她那性子,看着是温温柔柔的,实则是心里比谁都有主意。”   宋宴就见不得她不高兴,笑着安慰她道。”你这也是好心啊,而且就算是顾菀不说,我都看的出来她心里是有叶七的。”   “每次我们在一起时,但凡说起叶七一点什么事儿,她嘴上虽没说什么,实则却是比谁都关心。”   “可是……我要是姐姐,有人这样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骗我,那我肯定会不高兴的。”顾念溪想到这里,是彻底没了胃口,就连春日特有的槐花八宝饭也不吃了。   宋宴将她爱吃的清蒸鲈鱼往她面前推了推,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难道你不吃东西就没事儿了?”   “这鲈鱼是祖母院子那边送过来的,又肥又嫩,说是用豉油或者葱油蒸着吃都很好吃,小厨房应该用的是葱油吧……”   原先他向来对吃食方面没什么讲究,小厨房送来的饭菜他爱吃就多吃点,不爱吃就少吃点,可如今娶了顾念溪,连葱油与豉油都分得清了。   顾念溪知道他这是在逗自己开心,吃了两筷子鲈鱼,可心里还是在惦记着这件事。   吴光已经派人将姐姐“追”回来了,最迟后天或者大后天姐姐就该回来了,到时候要是露馅了怎么办?   顾念溪还是闷闷不乐的。   宋宴看在眼里,嘴上虽没说什么,可心里也是惦记着这件事——想着要是顾菀要是不高兴,把这笔帐算在阿溪头上,大不了他就说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好了。   等到了顾菀回来的那一天,顾念溪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见到顾菀时笑得那叫一个心虚,扶着顾菀直往苜园里走,“……姐姐,你这次去白马寺累吗?辛苦嘛?老夫人那边送来了几条鲈鱼,前两天我们吃了一条,还给你留了一条,用葱油蒸了吃很香,待会儿我要小厨房的人做了给你吃好吗?”   一会儿她又是道。”姐姐,听说京城今年很流行麻纱,说是今年夏天会很热,这种料子又轻薄又透气,申姨娘昨天送了几匹给我,到时候给你带回去好吗?”   顾菀是多聪明的人啊,当即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这妹妹从前对她就好,这不假,但今日这笑容中带着几分谄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顾念溪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好,可嘴上却是不好承认的,“哪有……就是想着姐姐这次去白马寺实在是辛苦了,我当然得对你好些。”   其实为了将顾菀骗去白马寺,她还费了一番心思的,原本官妈妈找了两个借口,譬如说祖父的祭日快到了,她们要去上香,要么是给祖父父母他们修坟冢……可顾菀都三言两语打发了。   在顾菀看来,孝心固然重要,但活着的人却是更重要的,如今妹妹刚嫁人,她得好好守着才是。   顾念溪没有办法,只能使出杀手锏,说她想要求子,只是她刚嫁到宁国公府来,不好出去祈福,怕遭人非议,所以想请顾菀带着她的生辰八字帮她走一趟,为白马寺捐些香油钱。   顾菀向来不信奉这些,可既然顾念溪开了口,她也就去了,原本她是打算在寺庙中住够三七二十一天再回来的,没想到却被突然喊了回来。   顾菀觉得不对,低声道:“阿圆,是不是你在宁国公府过的不好?你这才进门几日啊,怎么就想着求个孩子?这成亲两三年才怀上孩子的妇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可别听别人说了跟着瞎着急。”   “这女子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年纪太小了,再等两年也不迟,得先把身子调养好了再说。”   顾念溪听了这话直点头,“对,姐姐你说的是。”   “你别担心,不是谁在我面前说了些什么,而是我自己想早些有个孩子,小孩子香香软软的,多好玩啊……”   顾菀听着这番孩子气的话直笑。   此时此刻的宋宴也正陪着叶七往苜园方向走,他像是没事人似的,是循循善诱,“……我要是你,待会儿一看到顾菀就说自己的心思,大男人嘛,不管成与不成都要试一试才行,叫我说,你比那个秀才强多了,也许你说的叫顾菀感动了,她转头就不想着招婿,想嫁给你了。”   向来稳妥的叶七却觉得此办法不妥,“大人,我觉得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不管怎么样,我得先弄清楚她是怎么想的。”   “若她想要寻个对她好的人嫁了,我定不会负她,可是,若是招婿……我们叶家几代单传,只怕是不行的。”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很是颓然,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那怎么能行?   若是你弄清楚顾菀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岂不是要露馅?   宋宴忙道:。”这样不行,叶七,你听我的,你一看到顾菀就说你最近有多想她,女人嘛,都是喜欢听这种话的。”   “这种事就像是做生意似的,得抢占先机,若是落了下乘,那就输了,到时候要是你真听到顾菀说想招婿,那剩下的话你是说还是不说了?”   “我记得阿溪身边有个丫头叫阿魏,就是官妈妈的女儿,人家官妈妈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没说要招婿的话。”   “你又不是那等没有良心的人,等着到时候有了孩子,要一个儿子随母姓就好了。”   他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在感情这方面,他们俩儿那叫一个半斤八两,宋宴这水平也就只能教教叶七而已。   叶七将信将疑,“真的?”   宋宴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等着到了苜园,叶七见到顾菀那一刻,其实心里是有些打颤的,可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把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免得自己以后后悔。   还未等宋宴与顾念溪寒暄两句,他就直接开口道。”莞儿,我想要娶你为妻!”   顾念溪:这么直接的吗?   宋宴:这小子也不怕把人吓着!   顾菀更是一头雾水,她正说着开解顾念溪的话,就抬眼看到了叶七,还没想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就听到这样一句话。   叶七像没看到众人脸上惊愕的神色似的,一字一顿道。”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我想要娶你为妻,只想娶你为妻,想日日回来时见你坐在窗边弹琴,想以后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山上摘桃花,想雪天坐在亭子里煮茶……”   “当初你一走了之,我想着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也不会娶妻了。”   “那人不是你,我宁愿一辈子在回忆里度过。”   “莞儿,我知道,你是林家之后,我配不上你,可是,我敢以我的性命起誓,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会疼惜你超过我的生命!”   顾菀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顾念溪在一旁也红了眼眶,在她的记忆中,好像还没听到过叶七说这么多的话,还是如此深情。   她忍不住扫了宋宴一眼,意思也很明白——你跟人家叶七多学学。   可谁知道宋宴却是会错了意,一副自己很骄傲的样子,那模样,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顾菀半晌没有说话,眼泪簌簌落个不停。   顾念溪走过去,低声道。”姐姐,你倒是说话呀,人家小叶管事都说了半天了,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啊?”   世人重誓言,若以生命起誓,那定是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去了。   顾菀点点头,呢喃道。”我不要你把我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只要我们好好的就够了。”   “一辈子粗茶淡饭,一辈子相夫教子,一辈子不离不弃,这样就够了。”   叶七脸上顿时就露出笑容来,点头道。”好,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说着,他想去拉顾菀的手,可见着身边都是人,就连向来宠辱不惊的珍珠都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了想,他还是把手放了下来,讷讷道。”那你准备怎么同官妈妈与那个秀才交代?若是你觉得为难,不如我去广阳一趟把前因后果说清楚的好,也免得你们不好做人。”   毕竟都是熟人,成亲又不是什么小事儿,不是闹着玩的,若结亲不成到时候结了仇那就不好了。   顾菀一脸纳闷,“我要同官妈妈交代什么?还有秀才,什么秀才?”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顾念溪忙笑着道。”小叶管事累了吧,要不要喝茶?前几日老夫人才送了些上等的明前龙井,味道不错,你们要不要尝尝看?”   说着,她更是抬脚要往外走,打算溜之大吉,“我去小厨房看看饭菜准备的怎么样,这么高兴的日子,得做几道好菜才是,我看姐姐和小叶管事今日不如留在这里吃中饭吧!”   她虽是好心,可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办的不地道。 第191章 醒酒汤   顾念溪的举动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顾菀扬声道。”阿圆,等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念溪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容。   宋宴忙道。”这都是我的主意,你们一个是我的至交好友,一个是阿溪的姐姐,明明互相惦记着对方,却瞻前顾后的,所以我这才想到这样一个办法。”   “虽是我骗了你们,但如今见你们两个和和美美的,能够结成一段良缘,也觉得如此甚好。”   他是把整件事都揽了下来。   顾念溪却道。”姐姐,你要怪就怪我吧,我实在是见不得你每日愁眉苦脸的样子,原先我未出嫁的时候倒还好,出嫁之后你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这般不喜欢四处走动的人,一听说我想要求子,二话不说就去了白马寺,你对我这么好,我哪里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说着,她更是走了过去,攀着顾菀的胳膊道。”姐姐,你就别生气了。”   顾菀真是哭笑不得。   叶七这才回过神来,那叫一脸懵,“敢情说我之前是被你们骗了?我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的,瘦了好几斤,原来……“   顾念溪扫了他一眼,笑着道。”谁要小叶管事惹得我姐姐掉了那么多次眼泪,你瘦了几斤这还是好的!”   悬在心里几天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笑得是格外开心。   宋宴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   娶了顾念溪回来之后,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他的心里都是满满当当的,有种很充实的感觉,不像从前,不管是在外吃饭喝酒也好,还是在校场练兵也好,总觉得自己心是飘忽不定的。   而如今,苜园被他的小姑娘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才进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仅在院子里种了两棵樱桃树,还打算在后院修一个暖房,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苜园里都是很温馨的,而不是像祖母从前说的荒无人烟,冷冷清清。   也是因为他的小姑娘,叶七马上就要成为他的连襟了。   他觉得很有意思。   顾菀还是故意板着脸说了顾念溪几句,“……你如今倒是主意越发大了,你就没想过万一要是弄巧成拙怎么办?到时候我们成了怨偶,你就不后悔吗?”   这种可能性,顾念溪也想过,不过她觉得并不会发生。   若心里有彼此的两个人,不管再怎么难,也会跨过重重阻碍走到一起去的。   不过她只是笑着点点头,乖觉得很。   因为今日高兴,宋宴索性叫人拿出皇上御赐的梨花白来,说要好好与叶七喝上两杯,叶七那酒量本就不大行,可架不住今日高兴。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有这般高兴过。   顾念溪想着宋老夫人这些日子也操心这事儿,忙差了珍珠过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宋老夫人。   其实当初宋老夫人要陈嬷嬷帮着张罗顾菀的亲事后,她就偷偷把其中的缘由告诉了宋老夫人,宋老夫人对顾菀与叶七的过往很是惊愕,只是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稀奇事儿没见过,直说这件事若是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了。   就连叶管事受伤,也是得宋老夫人授意装的,还真是一屋子人为了顾菀与叶七的亲事是煞费苦心。   宋老夫人听了这话果然很高兴,派了身边的陈嬷嬷过来赏了顾菀一对玉镯子。   陈嬷嬷是看着叶七长大的,可以说把叶七当成了半个儿子一样,也是高兴的不得了,“……老夫人说了,她老人家就不过来了,免得她在,你们吃不好喝不好放不开,等着你们成亲的时候再去讨杯喜酒喝茶。”   “我了,到时候也跟着老夫人过去喝杯喜酒,这叶管事晓得了,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一行人自然将陈嬷嬷留下来吃饭,可陈嬷嬷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就回去了。   顾念溪也高兴,替姐姐高兴,所以用饭时也忍不住喝了两杯梨花白。   宫里头赏赐下来的酒水味道的确是不大一样,入口很清冽,像涓涓流水从喉头流过,并不烧喉咙,一杯酒下肚,反倒是唇齿留香,她忍不住道。”……这酒怪好喝的,看样子宫里头的好东西还挺多的,比原先我们铺子里酿造的桑葚酒好喝多了,你们说,若是用这个酒酿桑葚酒、梅子酒岂不是更好喝?”   御赐的酒是好东西,三两杯喝下去她已经是双颊绯红,说话都有点磕磕巴巴的。   宋宴见她这模样,觉得可爱得很,可也怕她多喝了身子难受,去夺她手中的酒杯,好声劝道。”你当心喝醉了。”   “你看看你,如今都已经喝多了,这梨花白是皇上赐下来的,就我们宁国公府也只有两三坛子而已,放在京城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哪里还能把这酒拿出来酿桑葚酒梅子酒?   实际上如今的顾念溪已经喝的迷迷糊糊,不肯撒手,摇头道。”不,我还要喝。”   说着,她更是拽着宋宴的胳膊,嘟囔道。”梨花白不够了,那你就进宫找皇上去要啊,你是皇上的外甥,皇上肯定会给好多好多的梨花白给你的。”   宋宴忍俊不禁,可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阿溪实在是可爱。   可爱的他恨不得当众亲她一口才好。   宋宴只能耐着性子哄她,“好,好,都听你的,咱们不喝了,留着把酒给你酿桑葚酒,我看你在后院移了几棵桑葚树,我昨日去看已经结了果子,过几日咱们酿桑葚酒好了。”   他又是哄又是骗的,可顾念溪却没完全喝醉,还是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吗?可不是骗我的吧?”   叶七都跟着笑了起来,他虽酒量不怎么样,但比起顾念溪来却还是强上不少。   宋宴正色道。”当然是真的。”   说着,他就要扶顾念溪回屋休息,正好也给顾菀与叶七留下地方说话——他们俩儿只怕有很多话要说的。   等着回屋了,顾念溪就觉得有点上头,看谁都觉得是天旋地转的,这才知道这酒的霸道,只是现在后悔已经迟了,只抱着宋宴撒娇,“我好难受呀,我的头好晕,就像是坐船一样的……”   当初从广阳来京城时,她没少坐船,晃晃悠悠在水上飘了半个月,如今最讨厌的就是坐船了。   宋宴叫人煮了醒酒汤过来,如今见她像是膏药似的黏在自己身上,觉得心软成了一团,想着要顾菀帮她求子,可他倒是觉得以后生个女儿也不错。   模样,眉眼都像她,整日缠着自己喊“爹爹”,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也不知道阿溪会不会吃醋了……   宋宴胡乱想着,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淡下来过。   等着珍珠端着解酒汤进来时,见到世子夫人蠢蠢笨笨的,大人又是笑意满面……这副场景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她把醒酒汤放下后就快步走了。   宋宴专心喂顾念溪喝起醒酒汤来,只是喝醉了酒的顾念溪像小孩子似的,抱着他的胳膊道。”我不想喝药。”   醒酒汤黑黑的,看着是有点像药。   宋宴只能先把醒酒汤放在一旁的小案几上,生怕他一个没端稳烫着她了,语气是愈发温柔,“这是醒酒汤,不是药,不信你喝喝看?”   顾念溪只摇头,摇头的同时还往床里缩了缩。   宋宴被她逗笑了,道。”这真不是药,要不,我喝一口给你看看?”   说着,他端起白瓷碗喝了一口醒酒汤,只是扫了一眼过去时见着顾念溪眼睛瞪得大大地,当即就忍不住了,直接含着醒酒汤凑了上去,直接把醒酒汤渡了过去。   顾念溪压根没有防备,还傻乎乎的。   宋宴却笑的肆意,“你看,我没说错吧?这才不是药!”   顾念溪懵懵懂懂点了点头,下意识扫了一眼候在外间的丫鬟们,见她们一个个脑袋恨不得都垂到地下去了,只觉得宋宴这样做……不太好。   下一刻,她更是听到宋宴道。”那,你是要自己喝醒酒汤还是我来喂你?”   顾念溪乖觉道。”那,我自己喝吧。”   一碗醒酒汤喝完,顾念溪困得直眨巴眼睛,等着她睡下之后,宋宴这才去了书房。   吴光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等宋宴落座后这才道。”大人,查到夫人的消息了,夫人带着几个人躲在大兴城郊的一个寺庙里,就在五天前生下一个儿子。”   儿子?   宋宴冷声一笑,“那闵氏倒是得偿所愿了啊,她做了这么多,可算是得来了一个儿子。”   他面上早已不复方才的笑意盈盈,“只怕过不了几日,我们宁国公府就要热闹起来了。”   吴光根本不敢接话,连他都看出来自家大人心情不是很好。   其实宋宴并不忌惮闵氏,更不忌惮她所生下来的儿子,别说一个儿子,就是闵氏生十个儿子他都不怕,只是可惜了宁国公府才过了这些天好日子,过不了多久又要闹得是鸡飞狗跳……他根本不愿意让他的阿溪深陷其中,哪怕片刻不高兴他都不愿意。 第192章 牛乳羹   吴光见宋宴脸色不善,大着胆子道。”大人,我们可是要做些什么?”   “这倒是不必了。”宋宴虽脸色沉沉,但却也不会对着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这孩子还是他的亲弟弟,“派人盯着他们就是了,看看他们这几日与谁来往密切,闵氏那性子,只怕对宁国公府发生的事是了如指掌。”   到时候他好秋后算账。   吴光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他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很久,想的也很多。   从小到大他都与宁国公关系不亲密,与其说是父子,倒不如更像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小的时候,他也曾怨过宁国公,见到宁国公紧紧抿着嘴,不肯喊“父亲”。   后来还是保宁长公主与他说——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的父亲,血浓于水,这是一辈子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他虽不喜欢我,但对你却是疼爱的。   小时候他根本不理解这话的意思,见到宁国公就绕道走,还记得闵氏进门时,他带着吴光偷偷跑到正院,一把火烧掉了正院的小厨房,若不是被人发现的早,灭了火,只怕宁国公府成为京中笑柄还是小事,就怕有人葬身火海。   可就算是这般,那晚上也有闵氏带来的几个陪房在灭火时受了伤。   他根本就没藏着掖着,所以宁国公很快就查到了他身上,他梗着脖子道——对,就是我放的火,凭什么我母亲早早病死了,你们在这里逍遥快活!   当时宁国公的巴掌都已经高高扬起,可到底也没落下来。   那时候他刚丧母不久,性子嚣张孤僻,像一只刺猬似的,窦太后与皇上被软禁在别院,先皇已经病重,可以说闵氏若是想要对他下毒手,是最好的时候,可宁国公却派了人盯着他,更是不忘叮嘱闵氏——宁国公府里的大事小事我都不会管,可唯有一点,琳琅动不得,要是琳琅有半点差池,我不会轻易罢休的。   刚进门不久的闵氏正与宁国公是新婚燕尔,感情正浓,听闻这话并不以为意,居然想暗中安插人到苜园。   这事儿被宁国公知晓后是一个月没踏进正院一步,都是歇在了书房。   三个月之后,宁国公就带着闵氏去了辽东。   宋宴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父亲带着闵氏去辽东是他的主意,还是祖母亦或者先皇的主意,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若是父亲不愿意去辽东,谁也逼迫不了他。   也正是因为闵氏去了辽东,所以这些年他的日子过的是波澜不惊。   很多事情,他小时候并不清楚,更不曾领略过辽东的风沙与孤寂,但如今长大后也试想过,若要他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京城,背井离乡,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也许,父亲是爱他的吧?   宋宴微微叹了口气。   自宁国公回京之后,父子两人之间的关系仍是不咸不淡,甚至碰上面连话也不会说上几句,可他隐隐觉得,父子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比从前亲近了些,最起码不会像从前一样剑拔弩张,最起码当初因为他的亲事,向来诸事不管的宁国公也尝试着去四处打听,想着给自己儿子凑一门好亲事。   闵氏回来之后……父亲到底会站在哪一边,他不知道。   喝了酒的顾念溪一觉醒来却是天都黑了。   不过皇上赏赐下来的梨花白不愧是御赐之物,醒来之后她没有半点不适应,仿佛睡了个长长的午觉而已。   阿翩早就在外头候着了,听见动静就招呼小丫鬟端着一碗牛乳羹进来,“姑娘,您喝点牛乳吧,这是大人吩咐下来的,说是酒后喝牛乳最好了,小厨房那边刚煮的。”   顾念溪倒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不过睡得时间长了,的确是有些口渴,喝了些牛乳羹,觉得味道还不错,里头还加了燕窝碎和蜂蜜,恰好将腥味儿给压了下来,“大人呢?”   阿翩道。”大人去书房了。”   “方才老夫人差人过来了,给您送了些料子过来,见您还睡着,就把料子放下就走了。”   “珍珠姐姐刚才不在,我学着她的样子给了那嬷嬷赏钱了。”   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顾念溪见她行事做派是越来越落落大方,有几分珍珠的影子,觉得把她带进宁国公府是真没错。   阿翩虽没读过书,之前跟着阿魏也就会写些字,但实际上阿翩是个很聪明的人,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在苜园跟着珍珠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到时候也好嫁了。   阿翩不像阿魏模样长得不错,又会一手好厨艺,她长得五大三粗,黑黑胖胖,五官也比较一般,算不上出挑,不是说女子一辈子非得要嫁人,而是她希望阿翩想要嫁人的时候能够有所选择,而不是被人挑挑拣拣。   她笑着夸她,“你可真厉害,如今苜园里面大事儿小事儿都是珍珠管的,我看以后可以分些小事让你帮着管管,正好让你历练历练,以后我身边也能多个帮手。”   阿翩一听这话果然很开心,“姑娘,我可以吗?”   从前她觉得阿魏就很厉害了,没想到到了苜园后,她认识了珍珠,顿时觉得是惊为天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能把下面的丫鬟婆子管的是服服帖帖,旁人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旁人在想些什么。   她觉得珍珠是真的厉害。   顾念溪哈哈笑了起来,顺手将牛乳羹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当然可以啊,你忘了,从前在铺子里的时候,就只有你一个人帮着招呼客人,很多时候忙不过来,也没见着你手忙脚乱,反倒还会给那些等的时间长的客人送跳水萝卜,想着怎么安抚他们,已经很厉害了。”   阿翩听到这话高兴的不得了,都有些飘飘然来。   等到宋宴进来时,恰好见着阿翩拿着空碗出去,给宋宴请安时,阿翩脸上的笑容都深了几分。   宋宴瞧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对着顾念溪道。”醒了?可有难受……不过今天阿翩怎么这么高兴?”   他就巴不得苜园上下的人都高高兴兴的,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当着他的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没事,”顾念溪摇摇头,笑着道。”就夸了她几句,她就高兴成这样子,像小孩子一样的。”   不过想着下午发生的事儿,她还是觉得有些迥然。   宋宴亲她的时候,怕是被人看见了吧!   宋宴见她神色如常,倒也不怎么担心,只握住她的手在床边坐了下来,“你说起孩子,我倒是想了起来,你要你姐姐去白马寺给你求子了?”   这……顾念溪有点不好意思了,当日宋宴问过她是用什么理由支开姐姐去白马寺的,她是含糊其辞,怕宋宴会多想。   但实际上,她心里也是想要个孩子的,一个长得像她与宋宴的孩子,“这不是找个借口吗?要不然我姐姐怎么会去白马寺?”   宋宴挑挑眉,笑着道。”那捐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也是做样子吗?”   顾念溪有些答不上来,心虚得很。   如今宋宴和宋老夫人时常塞给她一些银票首饰,她如今也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但一千两银子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当初她给出去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心疼,可想着心诚则灵,多为白马寺添些香油钱,说不准她也能早些怀上孩子。   宋宴知道自己猜中了,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可我如今不想这么早要孩子。”   “这是为何?”顾念溪不解,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里带着困惑,“宁国公府子嗣艰难,我以为你很想有自己的孩子。”   宋宴笑看着她,“是啊,我是想有自己的孩子,我们两个的孩子长得一定很好看,又聪明又可爱,只是,我不想让你这么早生孩子。”   “都说女子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你年纪也不大,再好好调养两年也不迟。”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你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办?”   说着,他的声音更是低了下去,“更何况,要是你有了身孕,我可怎么办?如今我可舍不得你怀上孩子,要我日日抱着你只能看不能吃的。”   他说的是什么事儿,顾念溪自然想得到,红着脸说“真是不正经”,可旋即她又是呢喃道。”可是老夫人那边……只怕她老人家也很想抱上重孙儿了。”   当日认亲的时候,一个二个亲戚全部都说要她早日开枝散叶之类的话,这让她倍感压力。   宋宴将她搂的更紧了,“可真是个傻丫头,祖母这么喜欢你,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催你生孩子?她老人家带大了我,如今正是享清福的时候。”   “只要我们两个和和美美,恩恩爱爱的,就算晚几年有孩子,祖母根本不会在意的。”   其实他没说的是当初他的母亲保宁长公主就是生他的时候碰上了难产,亏了身子,所以到了最后才会早早没了……相较于阿溪来说,就算是没有孩子,又有什么打紧的? 第193章 冰糖葫芦   可顾念溪心里却不想宋宴这样想,她总觉得宁国公府子嗣艰难,平日里不管是有人来宁国公府做客还是她去别处做客,别人总是会提起这个话题。   这让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宋宴抱着她,似乎感受到了她怀中的不安,嗅着她头发上的香气道。”你是不是无聊了?宁国公府不比承恩侯府,到了逢年过节时三桌子都坐不下,我们府里遇上节气,也就我和祖母两个人,空荡荡的。”   “是我想的不周到,如今你连个陪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要不这样吧,你嫁到宁国公府也一个月了,不如以你的名义办个小小的宴会,一来是可以热闹一番,二来说不准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结识几个朋友。”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要是碰到那些你不喜欢的,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不必深交,你觉得怎么样?”   顾念溪有点心动了。   原先在铺子里忙活的时候,一天到晚都没个闲,就算是到了歇息的时候,身边也是阿翩阿魏他们几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但如今,她也就每日给宋老夫人晨昏定省,要么就是跟着申姨娘学学如何管家,就连之前活泼的阿翩到了苜园之后,行事做派也隐隐带着几分珍珠的影子,安静了不少。   她还是有些犹豫,“那些夫人太太原先没出阁的时候就是一个圈子里的,都有交好的姐妹,我和她们根本不认识,哪里能结识到什么朋友?”   再说了,那些夫人太太们都是眼高于顶的,明面上阿谀她,可背地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根本无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宋宴笑了起来,“原来的你去哪里了?如今怎么变得畏畏缩缩起来?就像是你们铺子里当初推出新菜来是一样的道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会怎么样?”   “当初清平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贵女,还不是和你成了好姐妹,再说了,你就算是无意与别人交好,也可以请了清平过来做客的。”   顾念溪这才点点头,想着宋宴说话是一套接一套的,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   等着翌日一早顾念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老夫人,宋老夫人也称好,“……其实你进门之后我就有这个打算,好让满京城的人都瞧瞧我们新娶进门的世子夫人有多好看。”   “后来还是陈嬷嬷提醒了我,说我都不耐烦与她们周旋,你这个性子也不一定乐意待见她们,我一想,也是的,你既然与我老婆子投缘,性子肯定也是差不多的,就没说这话。”   “你要是觉得无聊,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要是碰上那些不长眼的人,只管像怼宋大太太似的怼回去就行,你后头还有我与琳琅给你撑腰了。”   顾念溪听的眼眶直发酸,知道宋老夫人怕叫她受委屈了。   是她想岔了,她是宋宴的妻子,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怎么可能诸事不理?这京城的人情往来,那也是不简单,甚至与朝堂也是息息相关。   她觉得自己不能辜负宋宴和宋老夫人对自己的好,强忍着眼眶的酸涩,笑着道。”您放心好了,我没您想的这般娇弱。”   申姨娘也在旁边凑趣,说宴会要是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好了。   顾念溪就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件事来。   如今已是春日,桃花杏花樱花都已经开过了,若办花宴倒也没什么看头,后来还是宋宴给她出主意,既然要办宴会,那就不办则以一办惊人,不如办一个百果宴。   百果宴?   顾念溪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字。   宋宴却解释说,既是百果宴,那就用上各式各样的果子,毕竟这时候的京城每隔三两天都有赏花宴,大家看来看去早就看腻味了,还不如折腾些稀奇的玩意儿。   顾念溪觉得很有道理,那些花儿也可以摆出来,不过是配角而已,到时候摆出各式的果子来,再加上阿魏送来的点心,肯定能得人称赞,顺便还能给她们的铺子造造势,说不准她那铺子还能像百味轩一样开分店了。   她觉得可行。   接下来的几日,她一直都在忙活这件事,甚至想到了之前刚进门时宋老夫人给她吃的石榴果,那她是不是也能效仿宋老夫人做些别致的水果来?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山楂。   北方人是很喜欢吃山楂的,特别是那冰糖葫芦,她听宋老夫人说起过的,就连宋宴这般挑嘴的人,小时候也没少缠着宋老夫人要买冰糖葫芦。   顾念溪觉得在冰糖葫芦上多下些心思。   很多时候要让别人印象深刻,就是要别出心裁,才能叫人念念不忘。   她要阿翩选了些又大又红的山楂,帮忙把山楂的核儿去掉,有的里头塞了果仁,有的里头塞了果酱,还有的里头塞了糖渍梅肉,外头裹的除去糖汁儿还有霜糖粉的……最后做出来一颗颗冰糖葫芦真的是什么样的都有。   宋老夫人尝了直说好,她老人家最爱吃里头塞了果仁的,又香又甜。   珍珠却喜欢里头塞了梅肉的,说一酸一甜味道正正好儿。   阿翩却是别出心裁,托腮说要是有能塞肉的就好了。   有了好的开头,顾念溪信心倍增,不仅做了冰糖葫芦,还拿出宋老夫人藏在冰窖的冻梨,又有宋宴从南方快马加鞭运回来的芒果,菠萝……最后水果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几十种。   最开始顾念溪本来没打算请太多人,就请了姐姐和清平郡主,还有几位已出嫁的公主,宋家一些旁支,不曾想不少人听说宁国公府难得办宴会,纷纷递了话说要过来凑凑热闹。   这下,就算是顾念溪不想要大办也难了。   她私底下与宋宴说,原本想先办个小宴会试试手,等以后有了经验再大办宴会也不迟,不曾想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宋宴笑着安慰她几句,一转身更是帮她请来了赫赫有名的梨花班。   梨花班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去年窦太后生辰的时候还进宫唱过戏,顾念溪最开始也曾想请戏班子过来凑凑热闹,可一打听要请梨花班回来唱堂会最早也排到了今年秋天。   她只能作罢。   顾念溪觉得这样有些不好,“……你出面请梨花班,人家就算是当天要去别人家,可听你这样说,也不敢拒绝的。”   这样就没意思了。   宋宴只喊委屈,“这件事还真和我没有关系,是安定侯府的世子爷找的我,说听说我们四月中旬要举办宴会,主动说把梨花班让出来,银子他们都已经给了,说算是他们家请的。”   “我自然不会答应,只是安定侯府世子说反正那天他们是不会要梨花班去他们家的,至于怎么安排,就看我们了。”   “梨花班在京城是赫赫有名,我总不能浪费了他们那天的时间吧?”   “至于定安侯府世子,无非就是想我欠他一个人情,以后还给他就是了。”   顾念溪觉得这样不大好,可想着总不能真让梨花班那一天档期空着,只能答应下来,思来想去,她还是给定安侯府世子夫人也下了帖子。   不管怎么样,人家都是一片好心,想要与宁国公府交好,她怎么也得给别人这个面子。   定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接到帖子后是欢天喜地的。   一转眼就到了百果宴这一日,宋老夫人还派了申姨娘和陈嬷嬷过来帮忙,清平郡主也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清平郡主和从前那怏怏的模样不大一样,看起来是精神了不少,眉里眼里都带着笑,看起来最近日子过得不错,一进门更是道。”……我可算是进来苜园了,从前我不是没来过宁国公府,好几次都想要进来瞧瞧,可门口的护卫都不准我进来。”   “有一次我好不容易又是撒泼又是耍赖,好不容易进来了,刚进来没两步就被人赶出去了。”   “可怜我那个时候才七八岁,连苜园东南西北在哪儿都没分清楚,从那以后再也没进来过……哼,如今可算是光明正大进来了。”   她这话说的是洋洋得意。   顾念溪见她胖了不少,就算不问也知道她最近过的还不错,只问起承恩侯府老夫人最近身子可好。   清平郡主点点头,毫不客气抓起案几上的点心吃了起来,“老夫人身子好得很,原本还想着今儿跟着我一起过来,说是陪着宋老夫人说话,想必后来想着今儿来都是和咱们年纪相仿的妇人,她又没提前给宋老夫人知会一声,所以想了想还是没过来,说要我给宋老夫人带话了,说过几日再上门拜访。”   承恩侯府的魏老夫人也是个不大讲究虚礼的,人家也没请她,说要上门就要上门,可见与宋老夫人关系有多好。   顾念溪笑着道。”那敢情好,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些糕点给你们家老夫人尝尝,如今虽是春末,但天气已经热起来了,老人家难免会胃口不好,多吃些开胃的糕点也是不错的。” 第194章 贵妃芒   清平郡主对自己的亲祖母付太妃并没有什么印象,原先窦太后对她虽也不错,但也算不上好,比起宋宴来那更是差远了。   所以清平郡主很喜欢遇事无条件偏袒她的承恩侯府老夫人,闻言点点头直说好。”我们家老夫人与宋老夫人不太一样,她倒不是很喜欢吃甜的,总说吃多了甜的心里发慌,和你口味差不多。”   “若有什么好吃的,到时候一并让我带回去孝敬我们家老夫人。”   这可没把自己当外人。   顾念溪笑着说好。   清平郡主问起了顾菀的亲事,她性子大大咧咧,对于顾菀这种如弱柳扶风的女子是有几分羡慕的。   顾念溪笑着道。”……当日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后高兴的不得了,直接把叶管事找过来,这些日子叶管事为了小叶管事的亲事急的是焦头烂额,一听老夫人的话眼泪恨不得就要掉下来了,说什么这下子好同小叶管事的娘交代。”   “叶管事也是个麻利人,当即就请了人合八字上门提亲,原本是想要他们在今年秋天成亲的。”   “可我姐姐说,她还想见着阿魏出嫁,叶管事这才将他们的亲事定在了明年初春,到时候可是要请你过来喝喜酒的。”   “好啊!”清平郡主虽高兴的很,可旋即又有点小惋惜起来,“就是今日见不到莞姐姐了。”   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姑娘家亲事定下来之后都是要在家里一心备嫁,不能随意出来走动的。   两人正说着话,客人就陆陆续续来了,宋家旁支也来了不少人,顾念溪并没有看见宋大太太,问起陈嬷嬷,陈嬷嬷不屑道。”方才宋大太太差人过来说了,今天早上出门之前把脚扭了,所以不能过来了。”   这是什么借口,大家心里都有数。   陈嬷嬷在心里给这位宋大太太记了一笔,想着晚些时候要与宋老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顾念溪根本就没把这号人放在心上,就更加谈不上生气。   与人结交,那都是有来有往的,她不喜欢宋大太太,要她与宋大太太打交道,她心里也是不大乐意的,如今眼不见心不烦的是最好了。   等着定安侯府世子夫人过来,顾念溪就彻底把宋大太太抛到脑后了。   定安侯府也是京中赫赫有名的人家,虽及不上宁国公府显赫,但也是有头有脸的。   定安侯府世子夫人姓杨,单名一个玲字,和她的丈夫一样都是个很会说话会来事的,几句话一出,就惹得大家笑成一团,气氛一下子好了不少。   有她在,顾念溪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那些人对她都很是恭敬客气,但原本就没什么交集的人,如今凑在一起无非说些衣裳首饰,偏偏这些顾念溪也不是非常感兴趣,打起精神应付着,戏台子上梨花班甩着长长的水袖儿唱着曲儿,看起来倒也是其乐融融,热闹喧嚣。   坐在她身侧的清平郡主忍不住撇撇嘴,低声埋怨道。”和我想象中一样,没什么意思,和她们说话还不如吃果子点心有意思。”   说着,她接过丫鬟切好装在碟子里的芒果肉往嘴里塞,含糊不清道:“原来我觉得那几位公主堂姐还有点意思,可嫁了人之后也是变得和那些人一样样的。”   顾念溪忍俊不禁,只觉得窦太后歪打正着倒也给清平郡主找了门好亲事。   公主的身份虽说起来好听,但在宫里要是没有得宠的母妃那过的还不如有头有脸的宫女,等到大了,皇上想起这个女儿来,又怕许的门第太高让一家人生出什么不该有得心思来,所以一般都是给公主尚驸马,成亲后,驸马大多任些有名无实的官职,府邸上下靠的就是公主的名头。   一来二去的,其实公主的身份也不见得比清平长公主的日子过得好。   顾念溪低声道。”只怕满京城上下没几个人比你的日子过的更舒坦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听说魏子羡最近也上进了不少,还请了皇后娘娘出面帮他谋了个差事……”   像勋贵人家的子弟,只要安分守己不闹出太过的事情来,那就算好的了。   提起魏子羡,清平郡主抿着唇直笑。   顾念溪也是过来人,压根不问她什么,知道这两人怕是过的好得很。   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顾念溪专心看戏起来,梨花班的人在上头唱的是咿咿呀呀,最开始大家是专心致志,可等着大半个时辰之后就有人上前搭话来了。   来的就是定安侯府世子夫人杨氏,她直接亲亲热热挨着顾念溪坐下,低声道。”……你可知道陈瑶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顾念溪摇摇头,下意识看了清平郡主一眼。   方才她们两个还说起这件事来,说也不知道清平郡主最后会嫁给谁,若宫里头有消息,承恩侯府多多少少能听到些消息的。   清平郡主也是一脸纳闷看着杨氏。   杨氏面上不免有些得意,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其实皇后娘娘心里也没谱了,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虽帮着陈瑶看了很多人家,可事关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也不敢随便拿主意的。”   “这件事我也是听我们家世子说的,我们家世子不是与礼部尚书关系不错吗?说是前几日皇上找了礼部尚书问话,问他们家二儿子是不是还没有成亲,当时问的是礼部尚书一身冷汗,急得是几天都没睡着。”   “之前公主们的亲事皇上都没上过心,再加上如今宫里也没适龄的公主,所以十有八九陈瑶要嫁过去的。”   顾念溪也觉得这事儿有可能,不免多问了几句礼部尚书家的事儿。   礼部尚书姓刘,原本他只是礼部左侍郎,之前的礼部尚书是窦太后的人,皇上将这人撤了之后,直接任命他为礼部尚书。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但刘尚书心里也是门清,皇上就是见他无依无靠,家中没人支持,若对皇上忠心耿耿,他这尚书之位还能长长久久坐下去,说不准以后还能入阁。   可要是他有什么二心,皇上能让他坐上这位置,也能让他马上滚下来。   刘尚书的长子也算不错,如今三十岁出头已中了进士,相比起来二儿子就有些平庸,先前成过亲,留下个女儿,如今任了个六品的闲职,但心思纯善,没什么坏心思。   听杨氏这么一说,顾念溪觉得这门亲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毕竟陈瑶一向得窦太后喜欢,于公于私,皇上都会替陈瑶找一门不错的亲事,也算是给了窦家与陈家面子。   而且刘家家底薄,根本不敢生出什么心思来,刘太太又是个厉害人,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到时候就算是成亲后的陈瑶真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想要四处走动,也得看看刘家答不答应。   顾念溪愈发觉得宋宴与自己说的话没错——皇上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很多事情他心里都清楚,只是看他愿不愿意管而已。   杨氏还在低声说着,”……可我看刘尚书对这门亲事很是不满意,暂且不说原先陈瑶爱慕过宋大人,就陈瑶有个陈夫人那样的母亲,刘家上下都不会愿意的。“   “我听说刘太太和从前那个二儿媳妇相处的很好,像亲生母女似的,她那二儿媳妇去世后,她还大病了一场,可见那个媳妇也是不错的。”   “到时候陈瑶进了门,有了对比,顿时就高下立见了。”   顾念溪隐隐也听说过刘家家风颇严,男子到了四十岁无子方能纳妾,想必也正是皇上当初瞧中了刘家的家风,才会觉得刘尚书应该不错,升了他的职。   她斟酌道。”但陈瑶的父亲当初是正二品大员,哪怕后来被皇上撤了职降为了三品的户部侍郎,但陈家嫡长女嫁给一个鳏夫,还是低嫁了……”   陈家对这门亲事也不会满意的。   但陈家,刘家满不满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上满不满意。   这个道理谁都懂。   杨氏的确是个长袖舞歌之人,拉着顾念溪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一桩接一桩,皆是京城秘闻,若见着顾念溪对哪件事不感兴趣,她可以马上再换下一个话题。   她出门之前可是得了定安侯府世子再三吩咐——无论如何也得与这位顾氏打好关系,谁都知道宋宴不好搭上关系,宋宴把这个顾氏当成宝贝疙瘩,若以后能有顾氏在宋宴跟前美言几句,他们定安侯府还怕没好日子吗?   所以啊,今日杨氏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顾念溪也看出来了,对于杨氏这种人,她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不喜欢。   之前她就听人说起过定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很厉害,在府邸之中风头压过了婆母,不知道有多风光……可这份风光,争下来好像也不是特别简单,今日原本她要举行赏花宴,可为了讨好别人,却是连自家的赏花宴都不办了。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了,帖子也下了,一句说不办就不办了?   这话落在别人嘴里,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她。 第195章 腌笃鲜(一)   顾念溪觉得这种人很厉害,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就定安侯府赏花宴取消一事,落在不少人嘴里,这话不知道说的有多难听,但看杨氏这样子,是丝毫不会在意一样。   她觉得这种人厉害,甚至会佩服这种人,但一点都不会想要成为这种人。   这种人活的太辛苦了。   她想,定安侯府世子定不像传闻中那样疼惜杨氏,要不然根本就不会舍得杨氏出来抛头露面的。   比如,宋宴就不会舍得她这样做。   一想到这儿,她嘴角就忍不住弯弯翘了起来。   不得不说,杨氏的确是厉害,从前她与清平郡主根本就没什么来往,三言两语之间,她就与清平郡主关系不错的样子,甚至说过几日邀请了清平郡主去定安侯府参加赏花宴。   与清平郡主交好,那就是与承恩侯府交好,与魏皇后交好,杨氏是怎么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清平郡主倒也不傻,想着从前京中一些人议论杨氏的话,还有些犹豫,挽着顾念溪的胳膊道。”阿溪,你去吗?你去我就去,你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那些人我都不大认识。”   从前做姑娘时,她向来就见不得那些矫揉造作的世家姑娘,并没有什么特别交好的人,如今成了亲嫁了人,对一些夫人太太的做派就更看不上了,根本不屑于那些人为伍。   杨氏期待地看着顾念溪。   顾念溪笑着道。”好啊,到时候世子夫人提前给我下帖子就好了,要是我没什么事儿的话,一定会过去的。”   说着,她更是道。”我听说定安侯府后花园有个琉璃花房很漂亮,正好可以去见识见识……”   杨氏高兴的很,只觉得今儿自己这一趟没白来,“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只是我是个俗人,不如您心思多,到时候您去了定安侯府只要别觉得上不得台面就好了……”   几个人说着话,顾念溪却见着珍珠匆匆来到了陈嬷嬷身边,一脸着急的样子。   顾念溪还从未见过珍珠面上有这般神色,当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宴会办的不出彩不要紧,就怕出事儿。   好在如今并没有什么事儿闹开。   顾念溪连忙要雲娘去问问看陈嬷嬷或者珍珠,可雲娘刚朝着陈嬷嬷方向走过去,陈嬷嬷就已经疾步离开。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雲娘就回来,也是一脸担忧凑在她耳畔道。”陈嬷嬷并未说什么事儿,只说要您不要担心,她去找老夫人了……至于珍珠姐姐,她也去找吴光了。”   这就是大事儿了!   若是寻常小事儿,自然不会让向来遇事不惊的陈嬷嬷与珍珠这般着急。   她心里更加不安,刚好这个时候她见着珍珠刚折身回来。   珍珠快步走过来,附在她耳畔低声道。”世子夫人,夫人回来了,如今被挡在二门处,只是……估计也挡不了多久。”   什么?   顾念溪惊的站起身来。   她万万没想到闵氏会在今天回来了,若说闵氏不知道今日宁国公府举办宴会,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她看了一眼,在场的夫人太太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少说也有五六十号人,若今日闵氏真的闹开来,明日宁国公府定会成为京城中的笑柄。   怎么办?   该怎么办?   春意暖暖的天,最是舒服,可她急得后背冒出汗来。   就连向来没什么城府的清平郡主都看出不对劲来,只道。”阿溪,你,你这是怎么了?”   杨氏更是道。”是啊,是有什么事儿吗?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莫不是哪家的丫鬟走丢了,还是哪家的夫人太太落水了?这都是常有的事儿,不必担心的,不算什么大事儿。”   顾念溪摇摇头,强撑着道。”没事儿,你们坐着听戏吧,我去去就来。”   她要赶着去二门处,不管她去有没有用,可都要试一试,闵氏那性子,只怕寻常人根本就不敢得罪她的。   她抬脚就朝着外头走去,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闵氏闹出什么笑话来,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闵氏一个,而是整个宁国公府。   珍珠也跟了上去,在一旁轻声道。”您别着急,吴光去找大人了,陈嬷嬷也去找老夫人了……”   只是她这话音还没落下,顾念溪就已经见着闵氏带着人款款走了进来。   二门处有护卫不假,可一个个护卫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冲撞闵氏,更何况今日的闵氏是有备而来,根本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的。   顾念溪脚下的步子顿住了。   今日的闵氏一身掐金丝牡丹暗纹比甲,头上插着一支鸭青点翠凤头金钗,就连耳朵都也坠着琥珀钟形耳环,耳环上的红宝石足足有大拇指甲盖般大小,很是华丽。   就好像她才是今日的主角一般。   不光是顾念溪愣住了,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花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戏台子上的戏曲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是格外刺耳。   满屋子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这,这简直比梨花班唱的戏曲还要跌宕起伏。   之前就有闵家人放出风声来了,说是自家姑奶奶因为有了身孕所以被送到庄子上养胎,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说宁国公府夫人想要生下孩子,所以偷偷跑了吧?   可谁知道宋老夫人却是半点面子都没给的,直接实话实说,狠狠打了闵氏和闵家一巴掌。   这话当时在京城可是传遍了。   还有人暗中等着看宁国公府的笑话,直说这次要看看宁国公府怎么下得来台。   大家一个个都翘首期待,看几个月之后到底会如何收场。   闵氏也好,宋老夫人也好,都是厉害的,如今又多了一个顾念溪,今日在场的夫人太太也见识到,这位世子夫人只怕也不简单。   这下子,可热闹了。   有些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闵氏是有备而来,已率先抢占了先机,走过来拉着顾念溪的手,笑眯眯道。”你就是顾氏吧?当日国公爷念我身子不好,把我送到庄子上养胎,所以你和琳琅成亲的时候我都没回来,你不会怪我吧?”   她倒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推到宁国公身上去了,好像和她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想的也明白,自己从前就把宁国公拿捏的死死地,如今又生下儿子,难道他真的忍心见自己遭人唾弃?   只要宁国公不反驳她今日的话,那就是承认了,难道宋老夫人还会与自己儿子打擂台?   这要是传出去了,不说宁国公府成为天大的笑柄,这宋家的列祖列宗要是泉下有知,只怕都要从地底下蹦出来找宋老夫人算账的。   顾念溪见身侧一个个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副很好奇地样子,反而渐渐冷静下来,“见过母亲,您回来了?之前我倒也没听父亲说起过您要回来的事儿。”   她的意思很明白,闵氏这是在撒谎。   她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更是笑盈盈道。”不过您回来了,怎么直接来花厅?老夫人这些日子时常念叨着您,生怕您过的不好了。”   她这话又点明了闵氏的不孝,回来之后不与长辈请安,来花厅露个什么脸?   在场的人一个个都是人精,略一琢磨,就猜出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来。   闵氏脸微微沉了下来,语气也有些发冷,“国公爷是你的公爹,难道事事还要事无巨细与你交代不成?至于老夫人,我也十分惦记。”   “可我嫁到宁国公府将近好几年了,与老夫人情同母女,早些晚些给老夫人请安,她老人家定不会怪罪。”   “倒是你这个新媳妇,我从未见过,所以想着先过来看看了。”   顾念溪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脸比城墙还厚”,她就没想到闵氏一个大家闺秀当着众人的面居然能说出这般恬不知耻的话来。   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含笑道:“如此,那就多谢母亲了。”   闵氏笑笑,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一扫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平阳公主,笑着寒暄道。”我听国公爷说前几日驸马染上了风寒,也不知道好些没?”   “俗话说春捂秋冻,驸马虽身体康健,可也得小心些才好,万一真有个什么病痛,难受的还是自己,公主可得多劝劝驸马才是。”   平阳公主生母不显,原先未出嫁的时候就像个隐形人似的,如今听闻这话急得额头上的汗珠子都冒了出来,不知道接不接话,又该如何接话。   这宁国公府是个什么情况,她根本就不知道啊!   万一说错了可怎么是好?   真把宁国公府得罪了,他们一家都跟着没好果子吃,就连宫里头的母妃也得跟着干着急。   闵氏并未把她的沉默放在心上,转头又与清平郡主寒暄起来,“……今日魏小少爷可有过来?我见着郡主的脸色比从前好多了,想必是在承恩侯府过的不错,如此一来,在庄子上的楚王妃娘娘也能放心了。”   清平郡主何曾见过这架势,当即只拽着顾念溪的胳膊,嗫嚅道。”是啊!” 第196章 腌笃鲜(二)   清平郡主有些傻了,她从小宫内宫外两头跑,自诩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如今却呆呆傻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闵氏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含笑扫向顾念溪,“申姨娘呢?国公爷纳妾之前就与我说起过这人,我说申姨娘温柔娴淑,我不在的时候也能侍奉国公爷一二,如今怎么没见到她人?”   顾念溪只觉得心头憋着一股气,要发发不出来,却也咽不下去,正欲开口时,只听见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真是稀客啊!   顾念溪一喜,扭头一看,果然是宋老夫人扶着陈嬷嬷的手疾步走了过来。   相较于顾念溪面上带着的几分胆怯,见惯了大场面的宋老夫人却宛如没事人一般,面上还带着笑,“我当是谁了,原来是阿茹回来了!”   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脸上虽带着笑,可笑容却并未触及到眼底。   闵氏面上有片刻的惊慌,对于这个婆母,她是很有几分惧怕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躲了起来。   只是她转而一想,宋老夫人是宁国公府的老夫人,事事该以宁国公府的颜面为先,就算是她今日做出再过分的事情来,宋老夫人不仅不会说什么,还会当着众人的面替她兜着。   她丢了脸,不就是宁国公丢脸?   宁国公丢脸,不就是宁国公府丢脸?   除非是宋老夫人想要宁国公府成为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想着方才那一声“阿茹”,闵氏心里有了些底气,亲亲热热喊了一声“母亲”,走上前想要扶住宋老夫人的手。   之前她们在外人跟前向来都是这样的。   只是闵氏刚靠了过去,宋老夫人就抬手,“啪”的一巴掌抡了上去。   宋老夫人年纪大了,养尊处优多年,这一巴掌打的并不疼,却是很响,打的没有防备的闵氏直接歪过头去。   一屋子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向来好脾气的宁国公老夫人居然打了宁国公夫人一巴掌?放眼京城上下几十年,都没出过这般震慑人的事情来。   高门大户里向来是最要面子,最讲究规矩的,就算是婆母对儿媳妇再不满意,当着外人的面也是和和气气的一团的。   闵氏也愣住了,捂着脸半晌没回过神来。   她从小到大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眼眶猩红猩红的,大有一副想与宋老夫人拼命的架势。   可宋老夫人了,一副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模样,冷声开口道。”你还有脸回来?闵氏,原来你还记得回宁国公府的路怎么走啊!”   “方才你口口声声说是国公爷要你去庄子上养胎的?呵,来人,把国公爷给我喊过来,我倒是要问问看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陈嬷嬷应了一声,连忙下去。   闵氏面如死灰。   若宁国公过来,那就完了,全完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宋老夫人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她,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宁国公府。   宋老夫人扶着顾念溪的手缓缓走过去,坐在上首,因方才走得急了,还有些气息不稳,可依旧气势磅礴,“闵氏,这世上没谁不想要面子,可人的脸面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你瞅瞅你做的那些事儿,是要脸的吗?”   “妻以夫为天,你自己做错了事不仅不知道悔改,还攀扯上国公爷,有你这样当妻子的吗?”   “从前你做了那么多事儿,我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是想着你再怎么过分,心里好歹是有国公爷的。”   “呵,如今看来,你的心里除了你自己,根本就没有别人了!”   “如今在这里的女眷都是与咱们宁国公府向来有来往的,都不是什么外人,我老婆子索性就陪你不要脸一把,看看咱们宁国公府到底能丢脸丢到哪里去!”   最后一句话说的是铿锵有声,说的闵氏是面色惨白。   闵氏见到宋老夫人本就发憷,如今几乎是站都站不稳,若不是身边有嬷嬷扶着,几乎就要瘫倒下来,“母亲……”   “你别喊我母亲,我可担不起你这样的儿媳妇。”宋老夫人真的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正好今日大家都在这里,马上国公爷也要回来了,正好我也让大家给我作个见证,看看国公爷到底要怎么处理这桩事。”   长痛不如短痛。   一直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宋老夫人年轻时就被人称赞过胸襟不逊男儿,要不然也不会教养出宋宴这般出色的孙子,她若是下定决心做一件事,谁都拦不住的。   闵氏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软在地。   这些日子,宁国公府是什么情形宋大太太都告诉了她,那个长的像姐姐的申姨娘进了府,申姨娘是多么温柔可人,与国公爷感情是多么好,甚至国公爷给申家人置办了不少家当……这些她都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她心里才没底。   若没有申姨娘,她敢打包票宁国公是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但如今,她却不敢确定了。   几个月没见这个男人,若宁国公真的说出什么话来,那她这辈子岂不是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闵氏像想起什么似的,扬声道。”老夫人,我就算是有千错万错,可也是没有私心啊,我只是想保住我肚子里的孩子。”   说着,她更是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抱着孩子的乳娘道。”我给您生下了孙儿,琳琅是您的孙子,从小跟着您长大,得您的教养,这个孩子也是您的孙子,连乳名都没取,还想着您给他取名了。”   “您厌弃我不要紧,容不下我也不要紧,可这个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身上也流着您的血脉,是琳琅的亲弟弟,您不能不管他啊!”   这个孩子是她的保命符。   跟着她过来的那个乳娘也是会来事儿的,听她这般说,偷偷掐了襁褓中的孩子一下,尚未足月的孩子哇哇哭了起来。   哭声小小的,就像是小猫儿叫一样。   宋老夫人一下子怔住了。   她想起了宋宴。   当初保宁长公主怀宋宴的时候身子也不大好,生宋宴时遇上了难产,所以宋宴出生时身子也不好,像只病弱的小猫儿似的,甚至有太医说能不能平平安安长大都不好说。   那个时候的宋老夫人盼了几年才盼到一个孙儿,不仅给宋宴请了十几个奶娘嬷嬷,更是亲自照料宋宴,但凡关于宋宴的事,她都是要亲自过问的。   就连保宁长公主都曾说过,若是没有宋老夫人,宋宴根本不可能平安长大。   宋老夫人对于养大了宋宴很自豪,见孙儿长得比别人高大挺拔,是更骄傲了。   杨氏见着情形不对,连忙见缝插针似的上前说家中有事儿,得回去了。   有一便有二,花厅里的妇人见状是纷纷告辞。   一时间,原本热闹熙攘的花厅就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闵氏呜咽的哭泣声,叫人烦闷不已。   顾念溪见宋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想着马上到了用晚饭的点,所以就吩咐小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想了想更是吩咐下去做腌笃鲜。   这个时候的笋子虽不算嫩,但挑一挑捡一捡,还是能用的,脆嫩的笋子配上咸咸的腌肉,再加入小排骨,土鸡和火腿一起炖煮,口味咸鲜,肉质酥肥,春笋清香脆嫩……吃到嘴里能把人眉毛都鲜掉。   之前顾念溪做给宋老夫人吃过,向来对吃食没什么讲究的宋老夫人连吃两碗,直说好吃。   顾念溪想着如今她老人家心里不高兴,肯定没胃口,做些她老人家喜欢吃的,勉强能吃两口也是好的。   她刚交代下去,宋宴就匆匆赶了回来。   宋宴面沉如水,一进来,见着空荡荡的花厅就已经猜到什么事,只握着顾念溪的手,低声道。”你没事儿吧?”   顾念溪摇摇头,柔声道。”我没什么事的。”   宋宴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其实这几日他就已经派了人盯着闵氏了,只是躲在寺庙里的闵氏比他想象中更小心更谨慎,已是有所察觉,今日一早更是安排个丫鬟伪装成她,她带着孩子偷偷溜了出来。   好在阿溪没什么事儿,要不然这件事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走上前劝了宋老夫人几句,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闵氏一眼,也没有看那个啼哭不止的孩子一眼,好像他们母子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宋宴是个重感情的人,这不假,他向来信奉别人对他好,他就要加倍还回去的道理。   他重感情,并不代表他重血缘亲情。   这种东西,他向来看的很淡。   宋老夫人年纪大了,昨晚上因担心顾念溪操持不好今天的宴会,就有些没睡踏实,如今这样一闹,她只觉得有些头疼,扬声道。”国公爷了?怎么还没回来?”   语气很有些不善。   她连多看闵氏一眼都嫌烦,这人是她那好儿子非要娶回来的,没必要她一个老婆子还帮着善后。   宋宴知道她这是恨铁不成钢,是气急了,劝道。”祖母,您别生气,我已经派人去催了,估计父亲马上就会回来的。” 第197章 腌笃鲜(三)   顾念溪也跟着劝道。”是啊,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听说您中午就没吃多少,要不现在先用些吃食垫垫肚子?我要人做了您爱吃的腌笃鲜,不如您尝一些?”   今日虽是她举办宴会,但来的客人那都是通家之好,所以不少人免不得要去给宋老夫人问安的,导致宋老夫人中午没什么时间吃饭。   宋老夫人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没胃口。”   她就算是再怎么不在意宁国公府的名声,可心里头还是堵得慌,哪里吃得下东西。   顾念溪却不理她,直接要珍珠带人上了饭菜。   今日所有小厨房的厨娘都被调到花厅来了,所以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宋老夫人跟前就零零总总摆了十几道菜。   顾念溪亲手盛了一碗腌笃鲜递到了宋老夫人跟前,笋香四溢,她笑着道。”上次您吃的腌笃鲜里头没加火腿,这次我要人在里头加了金华火腿,味道更好了,您就算是给我个面子也得尝尝看吧?”   “真是个好孩子。”宋老夫人知道她孝顺,接过白瓷碗吃了几口。   可宋老夫人刚吃没几口,宁国公就从外头闯了进来,他是风风火火的,一进来就见着跪在地上,满脸是泪的闵氏,脸色一变,说不出是惊还是喜,或者是厌弃。   宁国公也知道今日是顾念溪第一次宴客的日子。   闵氏见到宁国公的那一刻就像是见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忙站起来迎了过去,“国公爷,我带着孩子回来了,您看看孩子啊,他眉眼长得像您了……”   这孩子如今就是他的保命符。   宁国公在听到“孩子”二字时下意识朝乳娘的方向看了一眼,面上的厌弃之色褪去几分。   可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宋老夫人就咳嗽一声,扬声道。”就是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吧,闵氏是你的妻子,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宁国公有些犹豫。   他向来不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   宋老夫人太清楚儿子是个什么性子,将手中的碗直接朝闵氏脚下砸了过去,把闵氏吓得惊声叫了一声,以为这碗要冲着自己脸上而去。   宋老夫人瞧着这一对夫妻的窝囊样子,只觉得更加来气,冷声道。”我嫁到宁国公府几十年,眼看着宁国公府在你父亲的操持下一步步风光起来,这几十年来,宁国公府何曾有这样丢脸过?宁国公府的脸面都被你们两口子丢完了!”   她也是气。   当年她生下儿子后,老宁国公因常年出入战场,年纪轻轻的身上就带着伤,她心疼丈夫,便时常随军一起陪着丈夫,疏于对儿子的管教,等着她回过神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儿子已经变成这个样子。   她气儿子,气把儿子一手教成这样的婆母,更气自己。   宁国公不仅优柔寡断,还觉得自己有些委屈,“母亲,我可什么都没做……”   宋老夫人恨不得上前再给他两巴掌,“你的意思是你没错?当初若不是你执意要娶闵氏回来,会有今日这事儿?若是你好好教导闵氏,会有今日这事儿?若她眼里有你这个当丈夫的,会有今日这事儿?”   “你以为闵氏做错了事,别人就笑话她一个吗,笑的是你,是我们宁国公府!”   “说吧,今日这事儿你打算如何处置!”   大有一副不给出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她不会轻易罢休的架势。   宁国公已许久未见过宋老夫人有这般强势的时候,更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当即就犹豫道。”母亲,闵氏毕竟刚生下孩子不久,我知道,这件事是闵氏做的不对,是我的不是,可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是我的骨血,我总不能不管他吧!”   “我看不如这样,宁国公府有个空着的小佛堂,就让闵氏下半辈子在里头清修好了。”   “至于孩子,更是交给您亲自抚养……”   一夜夫妻百夜恩。   他的心里还是有闵氏的。   宋老夫人眼里流露出失望之色来,苦笑一声,“这就是你的法子?”   “那我问你,闵氏病了你过不过去看看她?孩子大了闹着要母亲的时候,这闵氏还是一直关着吗?旁人问起宁国公夫人在何处时,你又该如何回答?”   “阿远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道理你怎么如今还没明白?”   说着,她老人家只扶着顾念溪的手缓缓站起来,冷声道。”把闵氏送到庄子上去吧,孩子,也一并送过去,至于养成什么样,就看这孩子自己的造化。”   “闵氏与这孩子终身不得再踏入宁国公府一步,若有忤逆,那就别怪我替宋家列祖列宗休了她!”   她放弃了闵氏,也放弃了闵氏的孩子。   顾念溪觉得有些惊讶,不管怎么说,这个在襁褓中尚未满月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一个孩子被养在庄子上,没有得到悉心的教养,只怕会沦为乡野村夫。   宋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这孩子吃喝是不会愁的,但更多的东西,宁国公府是不会给他的。   宁国公也没想到这一点,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就连宋家旁支的孩子逢年过来给她请安,她也是出手极为阔绰,不知道多少次念叨着宁国公府实在太寂寥了。   闵氏已把孩子抱在手里,原本是想将孩子抱过去给宋老夫人瞧瞧的,可听闻这话却是愣在原地,良久才哭着道。”老夫人您还不如把我休了算了,算了,我也不活了,我和孩子一起死了算了,也免得遭人厌弃……”   说着,她抱着孩子就要往厅堂中的那个装着睡莲的水缸撞了过去。   宁国公见状,自然要去拉她。   一时间,上前劝话的,夺孩子的,孩子的哭声……闹成一团,简直比方才梨花班唱戏还要热闹。   宋老夫人只觉得头疼,压根不管闵氏要如何折腾,扶着顾念溪的手径直走出了花厅。   一走出花厅,宋老夫人方才挺的笔直的脊背好像就佝偻下来,好像支撑着她的东西轰然坍塌,看起来憔悴极了。   顾念溪想要开口相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   他们几个是一路无话走回了院子。   宋老夫人直接歇下了。   宋宴与顾念溪坐在外间,也是沉默无话。   这事儿,还有得闹了。   闵氏与宁国公成亲几年,对宁国公的性子极为了解,知道对付宁国公什么法子最有效。   可这一次,宋老夫人这样子也是不会松口的。   顾念溪微微叹了口气,“……今日原本我想请了申姨娘过来帮忙,想着也正好趁这个机会让申姨娘在众人跟前露露脸,却被申姨娘拒绝了,她直说人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做什么样的事儿,要不然就会乱了规矩。”   “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子,所以老夫人才会喜欢她,可夫人为何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若今日老夫人真的把他们母子留下来,我想,她想要的肯定不是抚养着孩子平平安安长大这么简单的。”   若真的如此,闵氏也不会铤而走险走这一步棋了。   宋宴道。”说不定我父亲还会觉得祖母心狠,闵氏留下来,始终是个祸害。”   他扬声喊人进来,要她们时刻关注着花厅那边的动向,话毕,他更是沉吟道。”阿溪,你说要不要请了申姨娘出面劝劝父亲?”   顾念溪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必了吧,申姨娘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若是我们开口了,申姨娘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   “若这个时候申姨娘出面,说不准父亲那边还会觉得她在挑拨离间,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好生劝劝父亲。”   毕竟申姨娘一直扮演的是温柔体贴小家碧玉的形象,不好多说什么,但她相信,若闵氏真的回来了,第一个对付的就是申姨娘,申姨娘心里其实比谁都着急。   宋宴笑道。”你看我,气的把这一茬都忘了。”   果然如顾念溪所料想的一般,闵氏在花厅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一下子说要抱着孩子一起死,一下又说要宁国公把她休了算了,一下又说起去世的姐姐……最后说的宁国公也是眼眶泛红。   申姨娘并未露面,只派人送了些汤食过去,说国公爷与闵氏都没吃饭,得当心身子。   闵氏一听到这话就直接把那食盒砸了,说里头肯定下了毒的,还抱着宁国公哭哭啼啼只说要他把申姨娘赶出去,说什么申姨娘一定会害死他们母子的。   向来顺着闵氏的宁国公并没有答应。   闵氏又是哭又是闹的。   到了最后,宁国公只安排着闵氏一行在客房先住下。   宋宴觉得一点都不意外,今晚闵氏能在客房住下,过几日说不定就能搬回正院了。   但宋老夫人这一次比大家想象中都要坚决,宁国公翌日一早去了她的院子,她老人家是避而不见,只要陈嬷嬷迎了出来——还请国公爷见谅,老夫人说了,在您没有拿出一个决断来之前,她是不会见您的。 第198章 苦凉菜   宁国公这下是左右为难,宋老夫人的性子,他比谁都了解,从前老宁国公在世时都犟不过宋老夫人,更别说他了。   一时间,宁国公府是愁云密布,连丫鬟婆子走路时的步子放的轻轻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顾念溪也是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宋老夫人院子里跑,生怕宋老夫人像从前一样被气病了。   谁知道宋老夫人却像是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每日不是叫着顾念溪一起打叶子牌就是侍弄花草,惬意的不得了,甚至问起顾念溪道。”……我听说春日里的菇子很好吃,之前你们铺子开张时那素杂烩是鼎鼎有名的,不如什么时候做出来尝一尝。”   顾念溪笑着道。”好啊,不过前几日我听阿魏说新推出来凉拌苦凉菜也很受食客欢迎的,前几年闹饥荒,大家都喜欢吃鸡鸭鱼肉,可这几年风调雨顺的,大家是吃喝不愁,所以怎么就想要吃的健康。”   “我看明晚上不如尝尝看凉拌苦凉菜好了,能够清热解毒,用江西陈醋拌着吃,很是开胃。”   她也是听陈嬷嬷说起担心宋老夫人这几日睡得不踏实,这能绷着一日两日,可若是真绷不住了,那就是病来如山倒。   所以,她觉得宋老夫人多吃些苦菜也是好的。   在吃食方面,向来是顾念溪说什么,宋老夫人相信什么,对顾念溪是有绝对的相信,如今只点头说好,“……光吃苦凉菜还不够,听陈嬷嬷说今儿小厨房送来了好多河鲜,不如晚上你和琳琅一起留在这里吃饭好了。”   “这几日琳琅老陪着皇上,又是出宫又是打猎的,得多做些好吃的给他补一补……”   她老人家正絮絮叨叨交代着,就有个丫鬟战战兢兢过来道。”老夫人,国公爷抱着小少爷过来了,说是要见您了。”   宋老夫人正在赏弄宋宴好不容易给她寻来的双色牡丹,正高兴着了,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不见。”   说着,她更是抬眼看着那个丫鬟,神色沉沉道。”小少爷?府中什么时候多了位小少爷,我怎么不知道?”   那丫鬟连忙跪下来请罪。   顾念溪冲着那丫鬟使眼色,示意她退了下去,笑着劝道。”您何必这么大反应呢?不管怎么样,他也是您的亲孙子啊!”   宋老夫人没有接话。   顾念溪其实很早就想与宋老夫人讨论讨论这个问题,见着今日是个合适的时候,只道。”夫人那边您可以说怪就怪,可国公爷和孩子那边,难道您就真的不打算管了?血浓于水,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来的。“   宋老夫人是多聪明的人啊,好几次都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只笑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前几日陈嬷嬷还劝我,说要我有事儿别藏在心里,若是难受就找她念叨念叨。”   “真是笑话,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之前你们父亲与闵氏执意想生下孩子时,我的确是生气,还气病了一场,可也是气他们两个人怎么能不守信用?”   “我对他们啊已经是失望至极,自然不会再在意,又何来生气一说?”   其实她老人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昨日晚上宁国公又来了,她要陈嬷嬷传话出去了,若是三日之内不解决好闵氏的事情,那她亲自出手,到时候她出手,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没想到今日宁国公就抱着孩子过来,她对这个儿子,早已是失望至极。   顾念溪见状笑了起来,拍着胸口道。”那就好,我还怕您整日胡思乱想了。”   之前他们当着宋老夫人的面虽不说什么,可私底下与宋宴却是时常讨论,更是十分担心。   宋老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和琳琅都是好孩子,如今府中乱糟糟的,你也不必担心什么,看到闵氏大大方方打个招呼,她要是敢冲着你甩脸子摆婆母架子,你也不必顾忌什么,这宁国公府里还轮不到她说了算。”   “这话,我也对申姨娘说过,你们放心,万事还有我在呢。”   顾念溪笑着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等着过了好几次,她才有时间与宋宴说起这件事。   宋宴听了,只笑着道。”祖母向来对你很好,从前都是我在她老人家心里排第一,如今你来了,就变成你第一了。”   他回来的晚,是在外头吃过饭回来的,如今见着阿翩笨手笨脚替顾念溪绞头发,索性接过帕子来自己亲自上了。   看着铜镜中的女子美目盼兮,嘴角微微翘起,宋宴觉得今儿一天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在你进门之前,祖母还对我说你从小受了不少苦,要我不能欺负你,得对你好些。”   “我看啊,有她老人家在,谁都别想欺负你。”   顾念溪瞪了一眼铜镜中的他,笑着道。”谁说没人欺负我?你不是老欺负我?”   她有的时候觉得宋宴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老是喜欢故意逗她,每次快把她惹生气了又忙不迭道歉。   “有吗?”宋宴给她擦头发的手一顿,继而却是笑了起来,俯身道。”若说有的话,那晚上的确是有几次。”   他像是不知道累似的,不管白日里多忙,晚上总是要缠着顾念溪的,所以顾念溪经常夜里一次次求饶。   顾念溪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宋宴却像是没事人儿似的,继续道。”陈瑶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定的就是刘尚书家的二儿子,还是皇上亲自赐的婚。”   “今早上众人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刘尚书嘴上说着‘多谢皇上’,可面上的表情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陈瑶的父亲陈大人却是连面子上的功夫活儿都不愿意做,当时脸色沉沉,若不是身侧有人拽他要他跪下谢恩,只怕他还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   “陈大人一下朝就回去了,到了下午的时候陈夫人就去了慈宁宫,我听人说,陈夫人脸上带着伤,眼睛又红又肿……呵,这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念溪皱眉道。”可皇上的旨意已经赐下来,难道还有转圜的余地不成?都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事情了。”   “陈大人当初若不是靠着陈夫人,怎么能坐到从三品的位置上来?如今对陈夫人动手,这不是告诉所有人他对皇上赐下的亲事不满意吗?”   她简直觉得陈家上下没一个聪明人,陈瑶稍微强一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宋宴正要说话了,外头却传来了珍珠的惊呼声,“大人,世子夫人,不好了,老夫人那里……出事了!”   顾念溪忙站了起来。   宋宴已抬脚朝外头走去。   珍珠走了进来,十分着急,“方才老夫人院子里的嬷嬷过来,说是夫人在老夫人院子里摔东西,还说要和老夫人同归于尽。”   顾念溪忙问怎么一回事,可珍珠也说的不清不楚,她也顾不上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换了件衣裳就要过去。   宋宴却道。”你不必过去,晚上天凉,你头发还湿着,若是着凉了怎么办?我过去看看。”   可顾念溪却不依了,“老夫人那样疼我,我要是不过去,我只怕今晚上睡都睡不着的。”   宋宴拗不过她,只能等着她一起过去。   他们这还没进院子了,就听见闵氏那嘶声裂肺的哭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你赔我的孩子,你这个老妪婆,你赔我的孩子啊……”   老妪婆?   顾念溪只觉得闵氏是不是疯了!   等着顾念溪进去时,见着闵氏抱着孩子瘫倒在地,紧紧拽着宋老夫人的衣服,发髻散乱,眼睛通红……这模样,就算是没疯也是离疯魔不远了。   一旁的人好声劝着,可丝毫没用。   就连宁国公也是一脸悲怆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顾念溪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走过去随便找了个大丫鬟问话。   大丫鬟压低声音道。”方才老夫人派了陈嬷嬷几个去客房,说要把小少爷抱走,夫人见了自然不肯,紧紧把小少爷抱在怀里,不曾想……小少爷被夫人活活捂死了,方才请了府中的医女过来看了,连气儿都没用。”   “夫人像疯了一样,直接找过来要同老夫人拼命,还说要杀了陈嬷嬷解恨。”   “国公爷的意思是不如老夫人将陈嬷嬷交出来算了,今日这事儿也算是过了,可陈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老夫人哪里肯将陈嬷嬷交出来?”   顾念溪一下子惊呆了。   虽说她也就见过那孩子一两面,没什么感情,可一想到那个瘦弱的像猫儿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她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闵氏还在喋喋不休,“……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我的孩子还未足月,连名字都还没有,就这样没了,难道老夫人你不会觉得于心不忍吗?”   “他身上也流着你的血啊,过不了几年,他也会趴在您的膝上喊你‘祖母’啊,你,你怎么这么狠心!”   “你们,一个个真的是好狠心啊!” 第199章 炸小鱼儿   宋老夫人脸色未变,只冷冷看着闵氏。   说起闵氏的孩子,她未曾抱过,也未曾看过一眼。   她早就料想到这孩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并不是因为这孩子生下来就体弱,而是因为跟着闵氏这样一个母亲……免得她真对这孩子有了感情,以后伤心难过。   宋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已是一只脚要入土的人,对生死离别早已看得淡了,反倒觉得这孩子如今没了也好,也免得日后受苦,只冷冷道。”杀人偿命?怎么,你想要了陈嬷嬷的命?”   “既是如此,那我就与你好好说道说道,我原想的是将这孩子养到乡野,一辈子无忧无虑长大,可你倒好,见着陈嬷嬷过去,根本就没舍得撒手,孩子是你自己亲手捂死的,若真的要杀人偿命,也是杀你的人偿你的命。”   说着,她的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宁国公面上,眼神又黯了些,“好了,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闵氏不动,还在嘶声力竭哭着喊着。   宋老夫人却道。”来人,送他们出去。”   说是送,实则是赶。   一旁的嬷嬷们畏畏缩缩上前,她们倒不是怕闵氏,如今就算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闵氏不过是空有一个宁国公夫人的名头,她们惧的是宁国公啊!   宋宴见状,难得走到宁国公跟前劝道。”父亲,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的。”   “至于这孩子,之前您不是请太医来看过吗?说是这孩子身子弱,只怕根本就活不长,如今去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请了白马寺的高僧给这孩子做做法事,超度他早日投胎好了。”   宁国公长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得他首肯,一行人架着闵氏出去了。   接下来这一夜,宁国公府就没个安静的时候,闵氏呆在院子里一会骂宋老夫人心狠手辣,一会骂宁国公窝囊无用,一会骂申姨娘挑拨离间……到了天蒙蒙亮,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可仍如杜鹃啼血一般,没个停止。   宋宴与顾念溪昨晚也就感叹了一阵,可今早上起来听说闵氏把他们夫妻两个也骂了遍,反倒是笑了,“她骂我什么?”   一向胆子大的阿翩扫了眼珍珠,难得没有说话。   她可是听说了,闵氏骂大人是个耙耳朵,胆子小,媳妇说什么就听什么。   这种话可是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的。   宋宴心里也有数,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略用了几口早饭,他就要出门了。   顾念溪连忙喊住他,“今日你不是沐休吗?怎么这样忙?”   昨晚上宋宴是难得早早回来了,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两人就匆匆赶去宋老夫人院子里了。   宋宴说过自己不会有事儿瞒着她,如今只道。”怕是慈宁宫那边有些变故,所以这几日忙得很,不要紧的。”   窦太后又要做什么?   顾念溪只觉得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可想着窦太后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也不太担心,“那你早些回来,我们陪老夫人一起用晚饭好了。”   就算是宋老夫人再豁达,可碰上昨日的事儿,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伤感的。   宋宴啄了啄她的面颊,笑着说好。   顾念溪脸颊微红。   阿翩都已是见怪不怪。   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稀奇了。   顾念溪也是快快吃了早饭就赶去宋老夫人院子,不曾想她过去的时候申姨娘已经过去了,一大早的就陪了宋老夫人打起叶子牌来。   她刚进去,就被拉着坐下来打牌。   牌桌上的时间是极好混的,一天下来,以顾念溪输了二十两银子结束了一天的牌局,申姨娘输了三十五两,就连向来牌技高超的陈嬷嬷都输了十八两银子。   有大丫鬟狗腿道。”……老夫人可真是厉害了。”   宋老夫人心里却像是明镜似的,只要陈嬷嬷将赢来的银子再分下去,“你们一个二个的也别逗我开心了,我要是真这么厉害,那不如就去市井赌坊呆着,每日赢个大几十两银子,这可比我每日呆在院子里有意思多了。”   “我啊,是真的没事儿,随他们怎么闹腾,与我也没什么关系。”   “若国公爷但凡还有点脑子,就会想着休妻,要是他愿意当好人,我也不会去出面去做坏人,反正宁国公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我也看明白了,宁国公府靠他是靠不住的。”   这话可就没谁敢随随便便去接了。   宋老夫人笑着道。”好了,不说了,累了一天,咱们也不等琳琅了,吃饭吧!”   平日里她老人家都是天擦黑就开始用晚饭,可今儿为了等宋宴,硬生生往后拖了半个时辰。   顾念溪也没多想,只以为宋宴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下来,笑着道。”好啊,春日里的东西就讲究一个新鲜,若是老吃笋啊香椿什么的鲜是鲜,但也会觉得腻味。”   “今儿阿魏叫人送来了一桶小鱼儿,一条条还没我大拇指长,用面裹了挂糊下锅一炸是又香又脆,特别好吃……”   她这话还没说完,宋老夫人就道。”那就照着你说的做,你说什么好吃,那绝对错不了。”   她老人家一向口味清淡,晚上又吃得少,可听闻这话也觉得食欲大开。   顾念溪明知道宋宴不爱吃炸小鱼儿,可还是要小厨房给他留了些,只是等着他们一顿饭吃完了,宋宴还没回来。   不仅是宋宴没回来,吴光也没话传回来。   往常可不是这般的。   顾念溪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当着宋老夫人的面也不好表露什么,只能听陈嬷嬷说起闵氏那边的动静,“……夫人从昨晚上到今儿就没闲着,嗓子都哑了。”   “国公爷请了得道高僧想要给小少爷做法,可夫人抱着小少爷不肯撒手,说小少爷根本就没有死,只是睡着了。”   “从昨晚上到现在,夫人都没吃没喝的,不过是一天一夜的时间,整个人就像是老了十岁似的。”   “国公爷跟着陪在旁边,好歹是用了些东西,但吃的也不多,也憔悴了不少。”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宋老夫人只道。”随她去吧,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做婆母做到这个地步,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是派人继续盯着闵氏那边,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还能再干些什么?是不是觉得宁国公府的颜面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至于宁国公,她是绝口不提,这个儿子,她就当死了好了。   其实申姨娘也隐隐对宁国公有些失望,从前你侬我侬时宁国公对她是千依百顺,可男人嘛,总得遇上事儿之后才能看出好歹,就宁国公这样子的,如今闵氏变成这样子,宁国公是难辞其咎。   所以她想着若宁国公到时候要回去辽东,不如她就留在京城侍奉宋老夫人好了,跟着宋老夫人比跟着宁国公有前途多了,起码宋老夫人是个聪明人。   顾念溪却是全程担心着宋宴。   他吃了吗?吃的什么?   自从与她在一起之后,他的嘴倒是愈发挑了,宫里头的吃的不一定吃得惯,况且又是与皇上一块,肯定不如在家里,晚上要是喝酒了,这冷风一吹可别染上风寒了……   她胡乱想着。   宋老夫人只以为她打了一天叶子牌累着了,要她早些回去休息。   顾念溪回去的第一件事就问守在院子里的珍珠,“大人可有捎信儿回来?”   珍珠摇摇头,“并没有”。   其实连她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往日里大人不回来吃饭都会要人传话的,有的时候人没回来,给世子夫人带的礼物或者零嘴也会到的。   可今日,却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顾念溪不知道像在安慰珍珠,还是安慰自己道。”兴许是有什么事儿被耽搁了,宫里头不比宁国公府,吴光也不能跟着进去的,这人凑在一起喝多了酒,兴许就把这事儿忘了。”   珍珠等人连连附和。   顾念溪晚上早已习惯了宋宴的陪伴,没了宋宴,她觉得像少了什么一样,梳洗完毕之后,就连对起顾莞的嫁妆都没心思。   是了,当初姐姐为了给她壮面子把所有的私房钱都给了她,宋宴索性拿出了一万两银子出来给顾莞办嫁妆。   不仅如此,叶管事想着顾莞身世可怜,也偷偷拿出了三千两银子来给顾莞置办嫁妆。   叶管事的银子,顾莞自然不肯收,直说有钱。   可叶管事却极为大气地说把这些银子留着给她傍身好了。   她拿着嫁妆单子是翻来覆去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隔一刻钟就问珍珠一次外头有没有什么动静,可每一次的结果都让她失望。   珍珠只能劝道。”世子夫人,不如您先歇着,奴婢在外头守着,若是大人回来或有什么消息传来,一定把您喊起来。”   顾念溪摇摇头,难得固执道。”不,我就要在这儿等着。”   宋宴不回来,她实在是睡不着。 第200章 梅干菜排骨咸粥   顾念溪索性将珍珠她们都打发下去,靠着床边打盹起来。   期间,她不知道醒了多少次,睡得很轻很浅,有只鸟儿啼叫连声,她就会惊醒,可扭头一看,屋子里还是空空然也。   宋宴还是没回来。   顾念溪意识到真的是出事儿了。   后半夜她压根就没睡,一直在想怎么办才好。   要老夫人差人去宫里打听打听?   不行,老夫人本就年纪大了,这些日子经了不少事儿,若真的有个什么事儿,肯定是不能叫她知道的。   自己进宫?   也不行,她世子册封的旨意压根还没下来,她递帖子进宫有没有人搭理她还不好说,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步,等着天蒙蒙亮了,阿翩端着早饭进来了,“姑娘,小厨房做了早饭,有您爱吃的梅干菜排骨咸粥,您先吃点东西吧!”   这粥还是顾念溪教苜园小厨房厨娘做的了,她有的时候想吃咸粥,可苜园小厨房厨娘做的要么是干贝粥,要么是笋干鸡丝粥,来来回回就是这两种,她亲自下厨示范一次,惹得那些厨娘们连连称赞。   原先她是很爱吃这粥的,配上黑米烧卖,她能喝下两碗。   可如今她却是摆摆手,“算了,我实在是没有胃口,你们也跟着担心了一夜,分着下去吃了。”   说着,她更是道。”待会儿去承恩侯府一趟,就说我找魏子羡有事儿。”   她不好进宫,可魏子羡可以啊!   这些日子因为窦太后的事儿,魏皇后也跟着干着急,魏子羡身为魏皇后最疼爱的弟弟,时常进宫陪魏皇后说话解闷。   魏子羡这样一个闲人,实在是难以引起人注意。   不曾想她刚安排人出去,宫里头就来人了。   来的是一个面无白须,颇有些年纪的太监,顾念溪根本没见过他,可他一进来就认出顾念溪来,“奴才见过世子夫人。”   宫里头的人不知道深浅,可不能轻易得罪,顾念溪笑着道。”不知道公公今日过来可是有事儿?”   太监只道。”奴才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今日过来是奉了宋大人之命前来传话的,昨日皇上与宋大人下棋下了半夜,又喝了酒,所以昨夜就没回来,原本是半夜就派了奴才前来传话,只是想着夜深了,不便过来。”   这太监说话笑眯眯的,可顾念溪实在对他信任不起来。   这般年纪还在宫中当差,还能随意出入宫闱的,想必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太监,这样的人,从底层一步步爬上去,谁知道嘴里能有几句实话?   心里这样想着,可顾念溪面上却是半点不显,“那敢问公公,我们家大人今天会回来吗?”   太监笑眯眯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皇上轻易不对什么事儿感兴趣,这次难得想要下棋,把宋大人留在宫里头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说着,他更是道。”宋大人是皇上的亲外甥,世子夫人难道不放心吗?”   这话就说的有些重了。   顾念溪连说不敢,”我们家大人最爱干净的一个人,这次进宫也没带衣衫什么的,所以我这才多问了几句。“   太监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不必担心”这才离开。   顾念溪是心乱如麻。   珍珠着急道。”这逢年过节宫里头都有赏赐下来的,可奴婢跟在老夫人身边却从未见过这个人,世子夫人,这可怎么办啊?”   顾念溪却反而镇定下来,“不要紧,待会儿看魏子羡来了怎么说,这个太监只来了我们这里,并未去老夫人那里,肯定就是怕露馅了。”   “我看这样也好,在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就不要告诉老夫人了,也免得老夫人跟着担心。”   “珍珠,你去给老夫人说一声,就说皇上带着大人去打猎了,有几天才能回来了。”   珍珠应了一声,连忙下去了。   魏子羡没多久也匆匆赶了过来。   好些日子不见,魏子羡是沉稳了不少,一听说这话直说这件事包在他身上。   如此翘首期盼着,半日的时间魏子羡就从宫里头出来了。   魏子羡垂头丧气道。”……我去问过我姐姐了,我姐姐也觉得整件事非常奇怪,昨天上午宋宴就进宫了,可进了乾清宫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他们在里面干什么?我姐姐说皇上根本就不喜欢下棋,就算是真下棋,那也不至于耽搁了正事儿。”   “这些日子皇上对政事十分上心,一个月前染上了风寒都没说歇着,如今怎么会为了下棋就免了早朝?”   说着说着,他的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而且今天早上我姐姐说要去乾清宫,可那些侍卫根本不让,我姐姐好歹是皇后,她非要进去,可那些侍卫连刀都想要抽出来……宫里头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至于是什么大事,如今他们是两眼一抹黑,与瞎子没什么区别。   顾念溪瘫坐在太师椅上,只觉得浑身无力,抬头道。”那慈宁宫呢?慈宁宫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有窦家与陈家……”   她想的清楚,宋宴是与皇上在一起的,若宋宴不能出乾清宫的大门,那是不是表示皇上也出了事儿?   放眼朝堂上下,除了窦太后有这样的动机和胆子,别人都没有这个嫌疑。   魏子羡点头道。”对,我姐姐也是这样说的。”   “可是我姐姐说早上她还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太后娘娘依旧病着,也尚在慈宁宫内养病,慈宁宫上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至于陈家和窦家,我还没差人去看了……那我现在就要人去看看。”   说着,他忙不迭交代下去了。   顾念溪仔细想着魏子羡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还真叫她想到不对劲的地方来。   窦太后尚在养病?   谁都知道窦太后这病是假的,太医来来回回看了那么多次,开了那么多药,到了最后都不见好,上次她进宫给窦太后请安时,窦太后躺在炕上。   但据宋宴所说,一般窦太后都是躺在内殿的床上的……那今日魏皇后到底见到了窦太后没有?若床上那个窦太后是装的了?   顾念溪连忙把魏子羡喊了进来,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魏子羡迟疑道。”……我姐姐是说了没见到太后娘娘的面,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因为陈瑶的亲事定下来以后,太后娘娘的脾气更差了,经常摔东西发脾气,好几次我姐姐去给她请安时,她就躺在床上说几句话就把我姐姐打发走了。”   “今日我姐姐说太后娘娘话都说的少了,直说身子不适,我姐姐也不好多呆,只能离开。”   “怎么,你的意思是太后娘娘是假的不成?可是不能够啊,我姐姐对太后娘娘很是了解,万一这太后娘娘是假的,声音肯定会不对的。”   顾念溪认真分析道。”这也不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听说有些擅口、技的人会模仿别人的声音,不说是一模一样,起码也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皇后娘娘离的远,太后娘娘的话又少,一时间分辨不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着,她更是沉吟道。”我想,皇上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呆在御书房那么长时间的,既然皇后娘娘进不去,那些大臣们肯定也是进不去的。”   “与其说有要紧事儿,倒不如说像是拖着一样……既是商量事情,我猜里面要么是有太后娘娘的心腹,要么就是太后娘娘在里面。”   魏子羡只有佩服的份儿,可如今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又巴巴差人递话进宫。   慈宁宫内外如今都是皇上与魏皇后的人,若是要细细去查,还是能查到些蛛丝马迹的。   顾念溪却顾不上这么多,站起身道。”我要进宫。”   什么?   魏子羡吓坏了,连忙道。”这可不行,要是宋宴知道,肯定是要和我拼命的。”   “宫里头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万一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在宫外还能应付一二,进了宫,可就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他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顾念溪却耐着性子道。”宫里头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觉得我们跑得了?况且皇后娘娘在宫里,你就不担心她的安危?”   魏子羡迟疑道。”我当然担心我姐姐的安危了,只是……”   “宋宴是我的丈夫,我一样也是担心他啊,与其说我们在这里瞎着急,还不如进宫看看。”一时间,顾念溪就已经拿定了主意,往外走去,“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都不是蠢笨之人,进了宫,好歹还能给皇后娘娘出出主意,能陪着皇后娘娘说说话。”   “况且我就进宫过一次,那些人只怕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到时候我换个妆容,伪装成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宫女,定不会有人发现的。”   魏子羡没办法,只能跟在他身后走去。   他还是迟疑着,“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要我怎么和宋宴交代?”   顾念溪脚下的步子迈的极快,扫了他一眼,“坤宁宫里少说也有几十个宫女,谁会注意到一个宫女长什么样子?你要是不放心,那我就带着雲娘一起进宫好了,雲娘身手了得,万一真有个什么事儿,我们自保不成问题。” 第201章 山药芙蓉羹   魏子羡身为家中幺子,从小活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何曾遇到过这种事儿。   一时间,他也是慌了神。   如今见着顾念溪信心满满,只能跟在她屁股后面。   等他真带着顾念溪与雲娘到了宫门口时,手心已都是汗,却装成没事人一般。   按照道理来说,侍卫见到坐轿子的人那都是要排查一番的。   但魏子羡是谁?这可是承恩侯府的小少爷,是魏皇后的最疼爱的弟弟,就连皇上都对他宠爱有加,他们敢拦着吗?   他们不仅不敢拦着,还得笑脸相迎,让出一条道来。   顾念溪就这样进了坤宁宫的大门。   等着魏子羡遣散众人,当顾念溪站在魏皇后跟前时,这可真把魏皇后吓了一跳,张口就要斥责魏子羡。   魏子羡也晓得做错了事儿,躲在一旁连声儿都不敢出。   顾念溪连忙道。”还请皇后娘娘息怒,这都是我的主意。”   “我想着您如今在宫中连个商量事儿的人都没有,就算是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鬼,所以这才铤而走险,非要进宫来的。”   “我想,慈宁宫里的那位太后娘娘应该是假的。”   “怎么会……”魏皇后下意识就要反驳,可想着上午的时候她当真没见到窦太后,只隔着帘幔听见窦太后的声音,因隔得远了,声音都听的不是很清楚,“你的意思是,太后娘娘可能也在乾清宫?”   猛地听来,这个想法是匪夷所思,可仔细一琢磨,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这天底下,还有窦太后做不出的事儿吗?   魏皇后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从昨儿到今儿一直人送吃食进去,可里头到底吃了多少东西,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压根没有空碟子空碗送出来。”   顾念溪点点头,“对,所以还得劳烦皇后娘娘您先安排人去慈宁宫那边打听下,看看从昨儿到今儿慈宁宫那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知道,魏皇后肯定是在慈宁宫安插了人的,虽说这些人不是窦太后贴身伺候的,但若是仔细打听,说不准能打听出什么不对劲来。   魏皇后着手安排人下去了。   至于乾清宫那边,不是魏皇后想差人过去打听就能打听到的。   她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遇到这等事儿很快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中冷静下来,“若是太后娘娘尚在慈宁宫,这件事就好办了,若是不在,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乾清宫里头是个什么情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一筹莫展。   顾念溪却道。”若是太后娘娘在乾清宫,皇后娘娘不妨带着几位内阁大臣一起前去乾清宫。”   “太后娘娘做到这一步,想必心里肯定是有了打算,到时候是立旁人为皇上也好,还是改立皇子为皇上也好,说白了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到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太后娘娘就会越心虚,行事定会有所收敛。”   若是魏皇后一个人闯进乾清宫,说不准连乾清宫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杀了,承恩侯府如今虽是京中一等勋贵之家,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们家出了一个皇后的基础上。   若是这个皇后没了,谁又会替承恩侯府多说一句话?   魏皇后看向顾念溪的眼神里已带着几分欣赏之色,两人正说着话,方才派出去打听的宫女就回来了——启禀皇后娘娘,奴婢问过了,太后娘娘自病下之后每天晚上用过晚饭之后都会出去散步的,哪怕是碰上雨雪天气也不例外,都是会在廊下走一会儿路,可是昨晚上,太后娘娘并没有出来。   不光是昨晚上,今日早上太后娘娘也并未起身吃早饭,是差了身边的红姑端了早饭进去内间的。   魏皇后心中已经有数了,“本宫陪在太后娘娘身边多年,对太后娘娘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年在别院时,太后娘娘每天晚饭的确是有散步的习惯。”   “而且她也不喜欢在床上用饭,本宫听人说过,当初刚去别院时,太后娘娘连床都下不了,每日还是由人扶着去炕上吃饭的,她总说在床上吃东西有些渣子沫沫会掉在床上,床上就不干净了。”   窦太后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顾念溪心中已经有数了,窦太后肯定是在乾清宫的。   魏皇后扬声吩咐下去,将朝中几个阁老请过来。   她要把这件事闹大,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越大,他们的胜算就越大。   此时此刻的乾清宫。   内间。   皇上虚弱躺在床上,惨白着一张脸,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嘴一张一合,宛如濒临死亡的鱼儿一般。   窦太后坐在上首,宋宴坐在下首。   窦太后脸色铁青,冷声道。”……哀家再问你们最后一遍,玉玺到底在哪里!”   是了。   窦太后想要谋反,扶持皇上所出的小儿子为太子,毕竟这位八皇子如今才三岁,若继位之后,那她就是太皇太后,又可以继续垂帘听政。   至于什么名不正言不顺,至于什么朝臣议论纷纷……她可不怕。   有皇上的遗诏在,有宋宴这个见证人在,就算是那些人议论纷纷又能如何?不过是私下议论罢了,到时候尘埃落定后,又有谁敢当着她的面说半个字的不是?   宋宴没有接话,皇上是说不出话来。   窦太后僵持了一天一夜,如今耐心已彻底没了,沉声道。”你们以为不把玉玺交出来,哀家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若有遗诏在,也是一样的。”   说着,她冷冷看向宋宴,“琳琅,哀家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愿作证,说皇上传位于八皇子?”   宋宴熬了一天一夜,脸上也带着几分憔悴之色,可相较于面上的憔悴,他心里却是在滴血,“若是我不愿意,太后娘娘可是要杀了我?”   说着,他苦笑一声,“若是我母亲九泉之下晓得您要杀了自己的儿子,还想杀了自己的外孙,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难道权势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皇上夺了您的权势,可慈宁宫的饮食起居哪一点比当初差了?皇上还是孝顺您的,您说您要权势到底能做什么?”   “荣华富贵您都有了,在宫中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权势二字对您来说有什么意义。”   “就算是我真的替您假传遗诏,可如今八皇子才三岁,您如今也过了将近花甲之年,就算还有一二十年的活头,可等您不   在了以后了?”   “到时候八皇子是否把这皇位坐的稳固,朝局又是否动荡不安,老百姓是不是民不聊生……这些您都想过了没有?”   窦太后脸色不改,“这天下并不是哪一个人的天下,哀家相信在哀家的抚养下,八皇子也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她冷冷的眼神扫向宋宴,“琳琅,哀家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要是不愿意,那就别怪哀家心狠手辣了。”   “你别忘了你新娶进门的顾氏,你要是不在了,你觉得哀家会放过她吗?”   “还有你那年迈的祖母,如今宁国公府乱成一锅粥,你要是没了,哀家想她只怕也活不长的。”   昨日还有利诱,可今日就只剩下威逼了。   宋宴冷冷道。”您随便吧,要是祖母和阿溪晓得我这样做,定不会怪我的。”   “好,好,当真是好得很啊!”窦太后一抬手,就将案几上放的一碗早已凉透的山药芙蓉汤扫落在地,顿时地板上就浮着一   层厚厚的油花,看着就叫人忍不住作呕,“是你自己不要命的,到了九泉之下可别与你母亲告状,更不要埋怨我。”   说着,她更是对着身后的侍卫道。”那就杀了他们吧!”   这语气不带有一点感情,好像从前那些呵护,那些关心都是假的一样。   宋宴苦笑一声,摇摇头,“您真的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吗?”   “等着以后夜深人静的时候,等到您弥留之际,您不会后悔吗?皇上是您唯一的儿子啊,我是您从小抱在膝上长大的外孙   啊!”   窦太后深吸一口气,冷笑起来,“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觉得哀家还有回头路吗?琳琅,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希望你下辈子不   要再投胎在皇家了。”   说着,她的声音更是冷冽起来,“还不快动手,愣着做什么!”   宋宴的手也悬放在腰间,这里并悬挂佩刀,而是一把哨子,只要哨声一响起来,他们的人就会冲进来。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外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放肆,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如今带着几位大臣前来,难道都进不去吗?”   “你们一个个好大的胆子,柳阁老从前得皇上吩咐过的,以后进出乾清宫不用通传,本宫看说不准是你们一个个在假传圣旨,信不信本宫现在就要了你们的脑袋!”   魏皇后一向以温柔贤淑示人,这般凌厉的时候少有。   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宋宴一愣,不明白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第202章 参汤   窦太后显然也没想到魏皇后会过来。   哦,不对,就算是魏皇后会过来,想必也不敢在乾清宫门口造次。   窦太后一个眼神下去,她身边的太监则出去门口看了看,回来时却是脸色不大好看——启禀太后娘娘,奴才隔着窗户缝儿看了看,见着皇后娘娘带着内阁几位大臣过来了。   窦太后冷哼一声,“平日里她温顺的像只猫儿似的,如今倒知道挠人起来,把她拦着,不要让她进来了。”   太监应声下去了。   只是魏皇后的声音却压根没有低下去,反倒是愈发凌厉起来,“……你们一个个到底是想做什么,拦着本宫到底是什么意思?皇上今日没有上朝,躲在里头和琳琅下棋,这难道是明君所为?”   “本宫今日就是要来劝劝皇上,劝他以天上苍生为重,万万不能玩物丧志!”   魏皇后从未有这般强势的时候,正因为之前没有过,所以才叫让人觉得头疼。   窦太后总不是派人出面训斥她几句吧,若是这般,那岂不是暴露了?   乾清宫内,压根没人敢出面劝魏皇后离开。   窦太后只觉得头疼,索性吩咐道。”要皇后进来吧!”   在她看来,魏皇后根本就不足为惧,   如今她是胜券在握,连皇上与宋宴她都没放在眼里,更别说区区一个魏皇后了。   魏皇后听到说皇上请她进去的话,她只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带着顾念溪与雲娘走了进去。   顾念溪跟在魏皇后身后是低眉顺眼的,可在进去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了宋宴。   他好好的!   顾念溪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耳畔更是传来魏皇后那惊慌失措的声音,“……太后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窦太后冷声道。”皇后你来的正好,正好与哀家做个见证,皇上命不久矣,立了八皇子为太子……”   魏皇后就算是早有心理准备,可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皇子才三岁啊!   顾念溪飞快抬头看了一眼窦太后,见窦太后压根就不像生病的样子,反倒是精神抖擞,胜券在握的模样,她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只是她在低头那一瞬间,却见着宋宴瞄了过来。   他眼睛瞪得大大地,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念溪朝他笑了笑。   宋宴恍然大悟,想到了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如今,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魏皇后如众人所预想的一样,根本没有答应窦太后的要求,反而苦苦相劝。   但窦太后早已走火入魔,根本听不进去旁人的劝说,只扬声打断她的话,“好,当真是好得很,你们一个个可真是忠肝义胆,叫哀家好生佩服!”   “既然如此,那哀家就全了你们这份心,让你们一起上路,九泉之下也有个伴好了。”   话毕,她更是扬声道。”来人,动手!”   她的话音刚落下,站在她身后的几个侍卫就走了过来。   魏皇后想也不想就直接扑在了皇上身上。   宋宴则把顾念溪紧紧护在身后,随着一声哨响,外头破门而入几十个身着黑衣的暗卫。   窦太后所带来的都是绝顶高手不假,可宁国公府的暗卫却也不是吃素的。   几番对战之后,窦太后所带来的侍卫是彻底落败下来。   顾念溪紧紧被宋宴护在身后,不敢去看这血腥的场景,从小到大,她还从未碰上过这等事儿。   宋宴道。”别害怕,闭上眼睛,我在这里了。”   顾念溪抓着他的胳膊,低声道。”这些人都是你安排的吗?”   “对啊,前几日我就发现太后娘娘不对劲,要不然怎么会一直早出晚归的?一直都是在忙着这件事了!”宋宴的声音并不大,但听着却让人觉得能安心下来,“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偷偷进宫,你就在家里等着我不好吗?”   顾念溪刚要说话,却听见窦太后哈哈大笑的声音,“哈哈哈,是哀家技不如人,哀家无话可说,皇上啊皇上,哀家一直以为你胸无城府,没想到你把哀家算的死死地,这是你们做的一出好戏啊!”   顾念溪忍不住睁开眼,却见着方才病的只剩下一口气的皇上已经起来了。   母子两人相对而站,窦太后身边只剩下一群残兵哎呀叫唤着,她已经没有半点胜算可言。   皇上都已经不记得好久没与窦太后这样心平气和站在一起了,“母后,不是朕要算计您,朕也不想算计您的。”   “朕知道您密谋想要篡位的时候,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从小到大虽然你疼惜大哥更多,可……可朕也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啊!”   “当初在别院也好,还是入主皇宫也罢,朕对您都是孝顺有加,想着大哥与保宁不在了,朕自然该替他们多孝顺您一点。”   “您想掌权,好,那朕就不管朝中事物,您想提拔窦家与陈家子孙,好,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还想要朕做到哪个地步?”   皇上脸色苍白,心更是在滴血一般。   有的话他没说,其实宋宴与他说窦太后想要害死他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说不可能。   只是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可他还是想要试一试,想要看看他的母后到底舍不舍得杀他。   就因为不死心,不甘心,从昨日一直耗到了今日,耗到了他亲耳听到他的母后说“动手”二字,半点犹豫都没有。   窦太后第一次正视站在她跟前的皇上,看了许久却是倏地笑了起来,“说这么多又有何用?今日是哀家输了,哀家认输就好了,要杀要剐,随便皇上吧!”   皇上没有说话。   宋宴也不好插话。   于情于理,窦太后都留不得,可这人是他的外祖母,有些话,轮不到他来说。   他生怕皇上再次心软,到时候又会酿成大错。   皇上犹豫片刻,却道。”那就送太后前去先皇陵墓,陪伴先皇左右,终身不得踏入京城,踏入皇宫一步。”   送窦太后去守皇陵?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从前窦太后一提起先皇来就恨得咬牙切齿,如今要她去守皇陵,真是有点意思!   但不得不说,如今这也是最好的方式了,皇陵距离京城有数百里路,去了那里之后,窦太后有专人看管,到时候不管是陈家也好,还是窦家也罢,只怕不会再有人过去的。   窦太后没想到皇上还能留她一条性命,噙着笑任由着暗卫带走了。   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等着窦太后一走,皇上就彻底瘫倒在地,眼里一片悲怆,“孤家寡人,朕是真的孤家寡人啊!”   他身着一身明黄,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如今看来却是那么可怜。   宋宴走上前道。”皇上,您没事儿吧?要不要传太医来给您看看?”   皇上摆摆手,“不必了。”   魏皇后已招呼人进来把这里收拾干净,至于皇上那边,宋宴还是吩咐人上了些参汤,毕竟这一日一夜都没怎么吃东西,如今又受了刺激,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难免会受不住的。   宋宴也累了,带着顾念溪直接上了回程的马车。   再次将顾念溪搂在怀里,哪怕一开始就知道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宋宴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将顾念溪搂的是紧紧地,生怕一松手,她就飞走了似的。   顾念溪皱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宴缓缓道来。”其实之前暗卫就发现太后娘娘意怀不轨,只是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几次找到陈瑶与陈夫人,她们都不敢轻易冒险。”   “这次陈瑶的亲事定下来之后,陈夫人与陈瑶的日子都不大好过,思来想去就想着还不如帮太后娘娘一把,若是事情成了,她们以后就再也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过日子。”   “要是没有成功……可能她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不能成功,西域寻来的化骨散,一旦服用下去就连神仙都救不了,三日之内必断气。”   “太后娘娘买通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在皇上的饮食中下了化骨散,原本是想给皇上几日逼着皇上写下遗诏,可皇上却想着若是他手不能提,对太后娘娘没了威胁,太后娘娘会不会顾及着母子之情给他宣太医。”   “可皇上一直等到最后,也没等到这个时候……太后娘娘以为自己是万无一失,却不知从一开始我们就做好了准备,只要太后娘娘下令杀人灭口,外头的那些人就会冲进来的,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更是吻了吻顾念溪的额头,柔声道。”至于为什么没把这件事告诉你,我还是怕你担心,毕竟你也没问过我,原想着昨日就能把事情解决了回去的,没想到拖到了今日,还害得你进宫来了,你是不是担心坏了?”   都说患难见真情,这话半点都没说错的。   魏皇后对皇上痴心一片,他的小姑娘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第203章 脆皮乳鸽   顾念溪皱了皱眉头,“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有什么什么闪失,或者是太后娘娘也准备了后手,你们打算怎么办?”   她觉得皇上这一招太过于冒险了,早知道窦太后有意谋反时就已经按下这事儿。   皇上可不是一个人的皇上,是天下苍生,是所有老百姓的皇上啊!   “你放心好了,我怎么会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宋宴搂她搂的更紧,赔着笑道。”皇上位列九族之尊,其实也是可怜,身为   太后娘娘所出的次子,他不仅不得皇上看重,还不得太后娘娘喜欢。”   “当年在别院时,他们缺衣少食的,皇上宁愿自己苦些也不愿意让太后娘娘多受委屈,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了太后娘娘。”   “不管太后娘娘如何对皇上,皇上对她都是孝顺有加,我想……可能是皇上还是对太后娘娘不死心吧,觉得在太后娘娘心里,他还是比皇位更重要些。”   其实说句不好听的,窦太后如今年纪大了,就算是把持朝政又能把持几年呢?   非得趟这趟浑水吗?   顾念溪觉得皇上也是个可怜人,“可这样一来,皇上对太后娘娘就彻底死心了。”   “之前你不是说过吗?皇上下令撤了许多太后娘娘一手扶持起来的官员,可唯独只把陈家与窦家的子弟降了职,可见皇上照拂窦家与陈家子弟的。”   “可不管是陈家也好,还是窦家也好,这两家都没什么有出息的人,本事没有,倒是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这陈大人敢动手打陈夫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他打的可不仅仅是陈夫人,还有窦太后和皇上的脸面。   宋宴笑着道。”其实皇上心里都清楚的,只是一直狠不下心来,我想,经过这件事,皇上应该不会再对着窦家与陈家留情了。”   这人啊,一旦死心了,就不会再优柔寡断。   两人说着话,回去了苜园。   宋宴一天一夜没闭眼,也没梳洗过,他先去洗澡,顾念溪则亲自下厨给他做些吃食。   宋宴的胃口一向清淡,在乾清宫里虽也有吃食送进来,但在那样的情况下,谁还能有心情吃饭?   顾念溪给宋宴煮了粥,炒了好几个菜,其中有宋宴爱吃的脆皮乳鸽。   毕竟这人嘴巴一向挑剔,在军营里好得很,可回来之后油腻的不爱吃,甜腻的不爱吃,重口的也不大爱吃……唯一好的一点就是他也不说不好吃,若是不爱吃的自己就少吃些。   顾念溪琢磨出脆皮乳鸽来,乳鸽小小的一只,还没巴掌大,先用香料腌制再用油炸,最后则用果木炭烤上一烤,简直是香气扑鼻,让人舔起手指头来。   等着这道菜被端进来的时候,宋宴已经用完了饭,可见到这道菜时却还是眼前一亮,“这么麻烦做什么?”   他是知道这道菜的做法的,没有小半个时辰做不出来。   顾念溪笑着道。”总不是想着你在宫里头辛苦了,做些好吃的犒劳犒劳你。”   说着,她便夹了一只脆皮乳鸽放在宋宴碗里,“你饿了一天一夜,得多吃些才是。”   宋宴从小讲究的就是饭到七分饱,可自从把顾念溪娶回来之后,好像再也没有这么多讲究了,好在他勤于锻炼,这才不至于变成个胖子,“既然你都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   两人吃着饭,说了会话,顾念溪则催着宋宴歇下了。   至于顾念溪,她心底的大石头落了地,也觉得轻松不少。   她觉得自己要给宋老夫人那边说一声才是,没想到她去了之后却被告知宁国公在宋老夫人院子里。   连陈嬷嬷都出来了。   陈嬷嬷直摇头,“……夫人应该是疯了,这几日她一直抱着孩子不肯撒手,后来还是国公爷上前把孩子抢了下来,这才让那孩子入土为安。”   “可夫人逢人便问她的孩子到哪里去了,国公爷请了太医过来,太医说夫人受了刺激,疯魔了。”   “国公爷与夫人夫妻一场,感情还是有的,这次来找老夫人也是说想带夫人回去辽东。”   顾念溪并不意外。   宁国公不是个好父亲,可不管是对当年的闵清有愧也好,还是真心喜欢闵氏也好,对闵氏而言,他是一个好丈夫。   她道。”其实国公爷带着夫人回去辽东也好,起码是无拘无束的,不像在京城,明面上说着来探病的人不少,可实际上一个个都是想要过来看笑话,等着一转头,这还没到家了,消息就传到别人耳朵里去了……只是,不知道申姨娘是不是要跟着一起去辽东?”   她还是挺喜欢申姨娘的,聪明且没有什么小心眼,是一个很洒脱爽利的女子。   陈嬷嬷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看国公爷的意思是想要带着申姨娘一起去辽东。”   “也是的,如今夫人成了这个样子,国公爷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要不然一个人远在他乡,岂不是太孤寂了些……”   她们俩儿说着话,只见着宁国公垂头丧气离开了。   顾念溪进去给宋老夫人请安时,她老人家面上并没有半点不高兴,听闻宋宴已经回来了,也未多想,反倒说起宁国公的事情来,“……闵氏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你们父亲还是不愿意再娶,他倒是痴情啊,对闵氏姐妹两个是一往情深多年,他愿意这样,那我就随他好了。”   “申姨娘是个贴心人,就留她在我身边伺候好了,虽说我身边有你和琳琅两个在,但是你们小两口刚成亲不久,总不能时时刻刻往我身边凑吧。”   “有申姨娘在我身边,我们还能时常一起打打叶子牌,你们父亲也答应下来,等着过了端午就要动身去辽东了。”   至于闵氏曾经做过的种种,如今人都已经疯了,她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其实她老人家不是没想过闵氏是在装疯卖傻,可仔细想想也不大可能,今早上她去看过闵氏,曾经那么要强高傲的一个女子却发髻散乱,嘴角淌着涎水,逢人就说把孩子还给她……这模样,怎么会是装出来的?   顾念溪不知道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当初宁国公带着闵氏去辽东是因为先皇对宁国公府忌惮,是先皇因宁国公娶了闵氏而不喜,小惩大戒,但如今……宁国公带着闵氏去辽东怕不仅仅只是为了闵氏吧。   宁国公在京城一日,他就是宁国公府的当家人,哪怕皇上有心提拔宋宴,也越不过他这个当老子的。   但宁国公若去了辽东,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众人会说宁国公府世代忠良,哪怕到了如今太平盛世,宁国公也是亲自驻守辽东,一来可以让皇上放心,二来能让众人对宁国公府称赞不已……更重要的是能够给宋宴腾位子。   她沉吟许久才道。”若是大人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很难过的。”   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看似淡漠,哪怕同在一个屋檐下,可这么几个月下来也没说几句话,但谁也不能否认宋宴敬宁国公,宁国公疼宋宴。   宋老夫人笑了笑,“你也别替琳琅伤感,他们父子两个啊,我看还是离的远远地才好,远香近臭,说的就是他们两个。”   “特别是保宁刚去世那一两年,他们父子两个一见面就像仇人似的,我每天最烦心的就是他们吵个不停,后来你们父亲要娶闵氏,这宁国公府里更是没一日安宁的。”   “你别看如今琳琅面上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当初闵氏进门时他放过烧过正院小厨房,还往闵氏房里丢过蛇……把你们父亲气的不行。”   “后来你们父亲去了辽东,几年难得回来一次,有的时候也会捎些皮料子,辽东的特产给琳琅,琳琅每次虽收的不情不愿,可我听珍珠说了,他可是把这些东西都好好收起来的。”   “这人一辈子啊没有不犯错的,很多时候你也说不上他是对还是错,只要活的开心,活的问心无愧就好了。”   顾念溪笑着称是,虽说宋老夫人嘴上说着宁国公去辽东是好事儿,但唯一的儿子要远走他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里难免伤心,只道。”原来大人小时候还这般顽皮,从前他可是与我说过他一直都是这般持重,老夫人,您同我讲讲他小时候还有哪些事儿,我可是要拿去取笑他的。”   宋老夫人最喜欢别人与她说她这宝贝孙子,如今自不会拒绝,“你可别听琳琅的,琳琅小时候才皮,小时候不知道听谁说神仙能飞檐走壁,想着自己也是神仙,爬上房顶从上跳下来,当时摔在地上是一动都没动。”   “我当时一听这事儿吓得路都走不动了,好在他命大,在床上躺了一两个月就没事儿了。”   “还有一次他与叶七两个学凫水,两个躲在水里比谁憋气的时间长,差点淹死在里头,若非叶七发现不对劲喊了人过去,只怕他还舍不得起来的……” 第204章 金玉满堂(大结局)   宋宴睡醒之后过来时只听见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当即嘴角也跟着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不管外头是怎样,可只要有阿溪在的地方总是一片宁静祥和,充满欢笑。   宋宴进去的时候,正听见宋老夫人说起他小时候背着剑要去武当山出家的事情,顾念溪听见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祖母,   我小时候那点事儿都要被您给说完了,阿溪知道了取笑我怎么办?”   “取笑就取笑,阿溪是你媳妇,又不是什么外人,笑话笑话你怎么了?”宋老夫人满脸都是笑,已把方才心中那些不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怎么我看着你脸色不大好的样子?莫不是昨儿在宫里头没睡好?”   “你说你也是的,都是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皇上留你在宫中下棋,你就陪着皇上一起下棋?”   “如今你正年轻,皇上多大年纪了?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看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们可不会放过你。”   宋宴连声称是,“对,祖母您说得对,以后皇上要是再想找我下棋,我一定不陪他了。”   他没打算把窦太后的事情告诉祖母,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这件事也不会声张,只会对外说窦太后惦念先皇,所以要替先皇守陵……到时候免不得又有些迂腐之人念叨着皇上不孝了。   宋老夫人对他的乖觉还是很满意的。   几个人热热闹闹说着话,说着宋大太太最近日子不大好过,说着顾菀的亲事,说着清平郡主最近极得承恩侯府老夫人的喜欢……一桩桩都是高兴的事儿。   顾念溪更是高兴道。”……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喝阿魏和满春的喜酒了。”   “阿魏说如今铺子里生意极好,她与满春商量着想开个分店,到时候他们两口子一人管一个店,虽说最开始辛苦些,可以后说不准能超过天香楼,不说成为京城第一大酒楼,可众人提起京城小饭馆来都赞不绝口。”   宋老夫人也赞同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年轻人就是要多吃些苦,以后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了。”   “等着你们那分店开了,我也得过去凑凑热闹,不光是我,魏老夫人也过去,我多喊上几个老姐妹,替你们撑撑场面……”   顾念溪笑着道。”那敢情好,以后啊,可有人替我们撑腰了。”   宋宴微微咳嗽一声,显然是在提醒她别忘了以前是谁在替她撑腰的。   顾念溪不理他。   又说了好一会儿话,顾念溪这才起身离开,宋宴跟在她身后,拿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腰间,低声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忘了当初有人去闹事,谁救的你?”   说着,他更是琢磨道。”说起来,当初那件事你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与我道过谢。”   顾念溪昂首阔步往苜园方向走着,含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想要我怎么谢谢你?”   宋宴拽着她的手覆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谁知顾念溪的耳朵却一下子红到了脖根,没好气道:“你可真是不正经……”   她原以为宋宴不过是要自己亲亲他或做些别的,没想到是要等到晚上换个姿势,还是一个很羞人的姿势,她才不答应。   这个宋宴可真是越来越过分!   宋宴却拽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正欲再说话的时候,只见珍珠匆匆忙忙走了过来,“大人,世子夫人,宫里头来人了。”   来人了?   因为窦太后的关系,顾念溪如今对“宫里”这几个字带着莫名的恐惧,下意识就觉得没好事。   可宋宴却道。”没事儿,走,回去瞧瞧是不是什么好事。”   呵,宋宴还真没猜错,当真是好事。   皇上册封的旨意下来了,册封顾念溪为宁国公府世子夫人,更是派了身边的大太监送来了一柄玉如意。   顾念溪有些高兴过了头。   成亲之后,宋宴就将请封她为世子夫人的折子递上去了,但按照规矩,没个一两年这诰命是下不来的,而且就算是下来了,也是由礼部来人,而不是皇上一道圣旨下来的。   为首的太监笑着道。”世子夫人,您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谢恩啊!”   顾念溪这才上前谢恩接旨。   这太监是跟在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与宋宴也是十分熟悉,收了宋宴递的两张银票子之后,更是毫不吝啬说起好话来,“……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请封的折子递上去,也没见皇上多看两眼,都是交给了礼部,唯有世子夫人这诰命,是皇上交代过的。”   “可见皇上对世子夫人是真心满意的,担得起‘贤良淑德,钟灵毓秀’这几个字,放眼京城上下那些个夫人,谁得过皇上这样的赞赏?”   “别说皇上了,您且等着吧,明儿皇后娘娘的赏赐还要下来了。”   顾念溪轻笑道。”多谢公公了。”   那公公说了好些奉承话,这才告辞。   这个好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顿时传遍了宁国公府的每一个角落,宋老夫人高兴的不得了,更是放出话来,府中上下每个人都有赏,大丫鬟管事嬷嬷一人赏一两银子,小丫鬟粗使婆子什么的也能得到三到八钱银子。   一时间,宁国公府上下更是欢声笑语一片。   宋宴都忍不住赞道。”想必皇后娘娘都与皇上说了,说你昨日出谋划策,比男儿更甚,以后啊,宫里头的赏赐还多着呢。”   顾念溪却有些不好意思,“话虽如此,可昨天我们根本没有帮上什么忙。”   “话虽如此,可千金难买一片真心,你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宋宴越瞧,越觉得自家这小姑娘聪明过人,可爱的紧,“若之前我与皇上没有设防,你和皇后娘娘闯进来,见状不对,大声嚷嚷出去,那些大臣们知道了定会想办法的。”   “朝堂内外已比太后娘娘把持的时候强多了,起码有许多忠贞之士,到时候肯定会四处游走的。”   “阿溪,祖母说的没错,娶到你真的是我的福气。”   饶是这些日子顾念溪已经习惯了这一套接一套的吹捧,可听闻这话还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低声笑道。”其实,我觉得嫁给你也是我的福气。”   宋宴挑眉笑了笑,显然对这话很是满意,“我今日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惊喜?   宋宴的确是时不时会给顾念溪一点惊喜,顾念溪早已习惯了,可如今见他这般郑重其事,倒是有点小小的期待了。   她忍不住道。”是什么惊喜?”   宋宴卖起关子来,只要珍珠端着东西上来。   珍珠端进来的是一道菜。   黄灿灿的苞谷粒与青翠欲滴的青豆放在一起煞是好看,顾念溪不知道宋宴卖的是什么关子,可闻着这道菜香气扑鼻,忍不住拿起筷子尝了尝,“倒是挺好吃的,有点像玉米烙,脆脆的,甜甜的,上头撒了些霜糖粉,比我想象中的好吃多了……不过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宋宴含笑点点头,“对啊,这是我琢磨出来,要厨娘做出来的。”   “我给这道菜起了名字叫金玉满堂,你觉得好不好?”   其实最开始他是打算亲自下厨的,可刚去小厨房逛了一圈,连猪油菜油都分不清,小厨房的厨娘们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阿翩大着胆子说什么“心意到了也是一样的”,他觉得很有道理。   殊不知阿翩想的长远,想着若因为宋宴一时兴起,把厨房给烧了,他们岂不是连小灶都没得开?   顾念溪若有所思道。”金玉满堂……这个名字取得好,好听好看又好吃,我看不如把这道菜推到铺子里去,到时候肯定会成为一道抢手菜的。”   “你说,那些食客吃到这道菜,只怕做梦都想不到这道菜是你想出来的。”   宋宴颇为赞同道。”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你者擅厨艺,这也是人之常情的事儿。”   “等着我们的孩子以后长大了,我就要告诉他们,这是我为他们娘亲想的一道菜,以后逢年过节,别的菜可以不上桌,这道菜是一定要上桌的。”   “以后咱们的日子啊,也会像这道菜一样,含金携玉,满堂生辉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