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神医她千娇百媚   作者:明药   文案   军医薛湄还没来得及谈恋爱就被炸死了,穿成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大家都说:“二小姐肤白貌美大长腿,衬得大小姐灰头土脸一文不值。”某王爷:“美人在骨在气质,论审美在座的都是辣鸡!”大家都说:“薛大小姐不受亲爹妈待见,哪怕是嫡出,也没什么前途。”某王爷:“做女神医没前途吗?做本战神唯一的王妃没前途吗?薛家早晚有一天靠着我家王妃吃饭你信不信?”大家都说:“温钊貌美,安诚郡王有钱,卢小神医傲气,薛池身份神秘,个个都和薛大小姐配一脸。”某王爷大怒:“湄儿你明天就去城门口贴告示,告诉大家你爱惨了本王,和本王才配一脸!”薛湄:“……大家见谅,不是我想发狗粮,而是刚好和个醋精谈恋爱。 第1章 捡了只猫   四月,初夏将至,围绕西府海棠飞舞的彩蝶流连不歇,温柔暖阳洒落在海棠艳红花瓣上,细碎轻盈。   萧靖承藏在这株海棠之下,缩紧了身躯。   一双淡紫色绣鞋靠近。   他抬眸去看,女子逆光的脸一片朦胧,她纤柔十指朝他伸了过来。   萧靖承活了二十四岁,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一种无力感紧紧包裹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紧迫感来自这女子,因为她正双手紧紧箍住了他。   女子五官平淡,表情柔婉,眉心有一颗鲜红的美人痣,给她不太起眼的容貌添了几分鲜活。   他见过她。   他还想要挣扎时,耳边传来了厉声的尖叫:“大小姐,快放下,这猫多脏!”   “它后背都烂了,快要生蛆,不知道多少脏东西藏在里面,大小姐你快放下!”   “它恹恹的,别是有猫瘟!大小姐,你当心传染!”   七嘴八舌,吵得萧靖承耳鸣。   而造成这七嘴八舌效果的,其实只有一位丫鬟。   这丫鬟年纪不大,两片薄薄的嘴唇极其灵动,说话快如滚珠,叽叽咋咋个不停。   眉心有美人痣的女子,望着自己的丫鬟,突然笑出声,怀疑这丫鬟是一只八哥鸟成了精。   “没事,洗洗就好,流浪猫都有点脏。况且,哪怕真的有猫瘟,也不会传人。”女子道。   萧靖承想了起来,这女子叫薛湄,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他以前见过她一次。   她眉心有痣,骂他,又对着他哭,哭得那痣越发鲜红,似一滴血,给她添了几分妖娆气。   印象深刻。   变成了猫已经快一个月,萧靖承第一次感受到了善意。   也可能是他在发烧,快要死了,所有的危机感都离他而去。他无力挣扎,软软任由薛湄抱着他。   薛湄在自己的院中,发现了一只气息奄奄的流浪猫。   这猫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什么颜色,只是一对黄绿异色的鸳鸯瞳,依旧干净澄澈。   薛湄是个云猫奴。   她曾经是太空时代的军医,一场战事让她的机甲被摧毁,她没有死,却变成了古代封建社会的闺阁千金。   这千金也叫薛湄,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军医薛湄特别喜欢猫,只是职业的特殊性,她没办法长时间在行星上落脚。她的一生,大半时间都跟着军士们在机甲上,而机甲上不能养猫。   薛湄休息时就云吸猫,个人终端的图片库里,存了大量的猫图,总幻想自己退休之后,在某个行星上买一座庄园,然后养两只可爱的猫。   只可惜,她到死都没实现这个愿望。   瞧见这流浪猫,她心头一喜,立马把它抱了起来。   而猫实在太脏了,她的丫鬟红鸾大惊小怪,怀疑自家小姐失心疯。   大小姐原本极爱洁净,很讨厌这些脏兮兮的小东西。   “帮我打一盆热水。”薛湄淡淡吩咐。   红鸾:“大小姐……”   “快去吧。”薛湄那平淡温和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几分锋利,让人不能拒绝。   红鸾一惊。   她家大小姐上次闹自杀,被救回来之后,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她仍是那样温柔的性格,可偶然发号施令时的冷静,叫人莫名想要服从她。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捡一只脏猫养,咱们院快过不下去了。”红鸾委屈,又有点担忧,满腹怨气去提热水了。   把热水提了进来,薛湄让她放在一旁,对她道:“退下吧。”   “大小姐,老夫人那边传话说,要断了咱们院里的月钱,是不是真的?”红鸾没有退,急急忙忙问出了自己的担忧。   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丫鬟。   “先退下。”薛湄抬眸,眸光一瞬间很冷,似寒剑凛冽的芒。   丫鬟从未见大小姐这般神态,有点被震慑住了,停住了唠叨的碎嘴,退了出去。   薛湄把流浪猫放在桌子上。   猫体温很高,很有可能是猫瘟,也有可能是缺水导致的发烧。   它的耳朵、后背,有大块大块的猫癣。猫癣很痒,被它自己抓得鲜血淋漓,又和毛发纠缠到了一处。   看着是不太像样。   “你跟我有缘,我养你。”薛湄轻轻抚摸了下猫的头,“别怕,我先把你的毛剃掉,然后给你洗干净了,再给伤口擦药,这样就不会反复感染了。你听话,不要动好不好?”   猫微微眨了眨眼睛,好像听得懂。   薛湄云养猫,见过无数个像成了精的猫咪,故而她以为猫都是聪明伶俐的,没有大惊小怪。   瞧见它这样聪慧,她心中欢喜。   薛湄有个随身空间,莫名其妙跟随着她魂穿了过来。   空间是她用惯的医药系统,里面有取之不尽的各种药材,还都是太空时代的药,有些能反人类的好用。每个太空军的军医,都有这么一个空间。   她从空间里拿出了一把柳叶形手术刀,小心翼翼给猫剃毛。   她生怕猫挣扎,把皮肤割破了,在考虑要不要给它打一针麻醉。然而,这猫却出乎意料的乖觉,一动也不动。   要不是它的眼睛还无力闪动着,薛湄怀疑它是昏死了。   因它配合,薛湄很快就把它浑身脏乱的毛都剃干净了。   它身上有伤口,也有猫癣造成的破损,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皮肤。   “小可怜。”薛湄看得一阵阵心疼,又摸了摸它的脑袋,“娘会对你好的,别害怕。”   她从空间里拿出了一瓶盐酸特比萘芬水,倒了点在热水盆里。这种药是专门治疗毛癣菌的,人得了体癣或者手足癣,用来泡澡的。   猫癣也适用。   薛湄把猫放进去。   可能是药物有点刺痛,猫的四肢无力抽搐了下,很快又安静了,乖乖躺在水盆里。好像它全部的力气,都用来睁眼、闭眼,证明它还没死。   “求生欲好强。”薛湄笑了笑,撩起水给它擦了擦后背,“以后你就是我的猫了,给你取个名字吧。”   叫什么呢?   她这个人很懒,虽然早已想过要退休后养猫,却从来没想过她的猫叫什么名字。她大概是想着等退休之后再考虑,反正那时候很有闲。   “你是个男孩,要不叫阿丑?贱名好养活。”薛湄道。   她刚刚给猫剃毛的时候,发现这是只公猫,于是她考虑过几天自己动手阉了它,免得它到了发Q期到处乱跑、乱尿。   “阿丑?”她试图叫了声。   猫略微抬起了眼帘。   不知是不是薛湄的错觉,她觉得这猫的眼神有点无奈,是那种一言难尽的嫌弃感。   “真有趣,猫都是天使。”薛湄满心欢喜。   穿越到古代算什么,她有猫了。   对于猫奴而言,有猫万事足! 第2章 没有月钱了   薛湄捡来的猫活了过来。   它是因缺水而高烧,薛湄给它输液,又给它的伤口用药。它退了烧,伤口亦在慢慢愈合。   救治它的时候,薛湄让丫鬟婆子们都退了出去,不许人看。   十日后,阿丑的伤口结痂又脱落了,露出鲜红的皮肤。   皮肤光洁。   它的猫癣都好了,那些伤口也愈合得很不错。   慢慢的,光洁的皮肤上会长出柔软的毛发,它会重新变成一只活蹦乱跳的猫。   薛湄很疼它,每日都让丫鬟们煮不放盐的牛肉或者羊肉给它吃,还弄些牛乳、羊乳给它喝。   阿丑的确有很强的求生欲,哪怕它没胃口,也在拼命的吃,试图让自己好起来。   薛湄还让丫鬟给它做了件衣裳,遮住它斑驳的身体。   十天之后,薛湄再次让丫鬟去拿牛乳的时候,丫鬟发火了。   发火的丫鬟是红鸾,她先是大声咆哮:“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只顾养猫。咱们这些人,不如一只畜生吗?”   发完火,她不知害怕,还是委屈,又呜呜哭了。   另外两名丫鬟来劝她,又给薛湄赔礼道歉:“大小姐,红鸾是担心,情急之下冒犯了您。”   她们俩虽然这么说,眼睛却不看薛湄,言语中带三分埋怨、七分失望。   屋子里乱哄哄的。   薛湄的手轻轻拂过阿丑的后背,没言语,静静看着她们。   这时,进来一位穿藏蓝色葫芦双喜短襦的妇人,低声呵斥丫鬟们:“大胆,在小姐面前闹什么?”   妇人头上别一根金簪,手腕上一只玉镯,说话缓慢,态度沉稳。她年纪约莫四十来岁,一看就是管事的妈妈。   她是薛湄的乳娘,姓戴,大家都叫她戴妈妈。   “妈妈,红鸾是着急了。若发不出月钱,咱们院子里的小丫鬟和婆子们都要走了,就连咱们这些人,只怕要饿死了。既然断月钱,恐怕再下去,饭菜也要断了。”另一名细长身材的丫鬟道。   戴妈妈:“慌什么,老夫人就是那么一说,哪里真的会断了大小姐院中的月钱?只不过迟那么一两天,告诫大小姐一番罢了。真不行,咱们还有夫人呢。”   “夫人早已不管事了。”红鸾哭道,“夫人只顾念佛,求菩萨保佑大少爷快点好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小姐?”   薛湄静静听着。   永宁侯府有个规矩,就是各个院子的下人,月钱都由各院的主子发放;逢年过节的赏赐,也是公中发下来,给诸位主子,主子们再分派下去。   这样,可以提高主子们的威望,免得出来恶奴欺主的事。   而公中会把每个月的月钱,给诸位主子。   大小姐薛湄住的蕙宁苑,有三位贴身丫鬟,一位乳娘,两名负责打扫的粗使婆子,两名做粗活的丫鬟。   这八个人,每个月的月钱银子一共要十四两;主子平时吃饭,都是公中的大厨房,额外添补,也要几两银子。   还有各处的人情往来,以及打赏。   每个月没有三十两银子,蕙宁苑就周转不开。   之前,大小姐与二小姐薛玉潭略有矛盾,大小姐还闹自杀,让二小姐很难堪,好像她逼死大姐似的。   老夫人又偏爱薛玉潭,让大小姐道歉。   大小姐不肯,老夫人气急,就威胁着要断了蕙宁苑的月钱。   昨天是发月钱的日子,果然永宁侯府每个院都放了钱,独独没有蕙宁苑的。   早起的时候,两个粗使小丫头嘀嘀咕咕的,问红鸾她们要怎么办。   红鸾不是气没有钱,而是气她们小姐的态度。   大小姐以前从来不跟二小姐起冲突,也不敢顶撞老夫人。她明明知道,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偏袒二小姐。   二小姐薛玉潭虽然是庶出,却是侯爷的心头宝,又是老夫人最器重的孙女,跟二小姐作对有什么好下场?   大家都让着二小姐。   大小姐以前也让着,这次却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和二小姐较劲。   较劲有个什么结果,还连累她们这些下人。   “……没有给月钱,是吗?”一直沉默逗猫的薛湄,突然插话。   众人看向了她。   她最近变得有点不同寻常。   一个月前,大小姐给未婚夫温钊绣了个荷包,却发现那荷包被二小姐的狗咬着玩。也就是说,大小姐送给未婚夫的礼物,被她未婚夫送给了二小姐的狗。   二小姐有只通体雪白的小狗,小名叫福头,是侯爷重金买回来的,特别听话懂事。   大小姐又羞又怒,上前去抢荷包,撞到了二小姐的狗。   二小姐心疼哭了,温润大度的侯爷,大声责骂了大小姐几句。   大小姐一时想不开,回来上吊自杀。幸好戴妈妈发现了,将她解了下来,这才救了她一命。   她醒过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很多,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既不肯讨好老夫人,也不肯让着二小姐了。   她以前就不得老夫人和侯爷的欢心,现在连“懂事”这点美德都没了,更讨人嫌。   她身边的丫鬟,都是她母亲潘氏的陪嫁,卖身契都在她手里,她们走也走不了,只能跟着她挨饿。   “大小姐,昨日就该放月钱了。公中给每个院子都放了,独独咱们没有。”戴妈妈低声叹气。   “咱们院子里,月钱是多少?”薛湄又问。   “三十两。”戴妈妈道。   薛湄轻轻摸了摸阿丑的脑袋,笑道:“三十两而已,不妨事,很快就有了。”   戴妈妈:“大小姐,您是打算去找夫人要吗?夫人那边也要花销的,给了您,她院子里的妈妈和丫鬟们,也要抱怨。”   “不找夫人。”薛湄表情舒缓,那双清澈的眼波微动,似能带起一点涟漪,引得她那眉心痣越发的红艳。   她怀里的猫,抬头看了眼她。   它目光幽深,若有人注意到,就会发现这猫的眼神特别像人。   只可惜,她们所有人都在发愁,没人去看他。   萧靖承没想到,堂堂侯府,大小姐居然为了三十两银子发愁。   他耳闻过不少功勋世家落寞得厉害,穷得要娶商户女充饥。他以为是夸张,不成想竟是真的。   他轻轻扒拉了下薛湄的胳膊。   薛湄捏住了他的爪子,她掌心柔软温暖,包裹着他。   萧靖承又很泄气。   她的窘迫,他无能为力,他现在是只猫,口不能言。哪怕他府上有堆成山的金钱,他也没办法取给她用。   “都镇定一点,钱我来想办法。好了,去忙吧。”薛湄淡淡吩咐完毕,大手一挥,回屋去了,并且关上了房门。 第3章 轻浮的女人   薛湄最近很爱独处。   她在房间里,都要关上门,不准丫鬟和婆子进来。众人各有烦心事,考虑她们下一顿饭着落在哪里,也没空理会薛湄的反常。   反正她们大小姐以前就爱自己生闷气。   大小姐是长女,按说应该很讨喜的,怎奈她有个只比她小两个月的庶妹。   那庶妹就是二小姐薛玉潭。   薛玉潭生得国色天香,从小就聪明伶俐,乖巧听话,祖母和父亲视为掌上宝;而几乎同龄的大小姐,小时候有点木讷,三岁才会开口说话,一步慢、步步慢,从此她再也追不上庶妹的脚步。   大小姐崇拜父亲,父亲眼里没有她,对她极其敷衍;母亲之前很疼爱她,只可惜她大哥十六岁时出事,一条腿都被锯了,从此母亲落了心病,再也没空关注她了。   她越发要强,在祖母、父亲和母亲跟前卖力表现。可她能耐有限,没做出什么功绩,反而添了无数的笑柄,更衬托得二小姐超凡脱俗,惹人怜爱。   丫鬟们对小姐失望太久了,现如今只求她安安分分的,别得罪老夫人和二小姐,好好把今年熬过去。   明年她就要出嫁了。   待到了婆家,也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薛湄要嫁的,是皇商温家。   这些年,皇帝刻意打压功勋贵胄,提拔寒门,不少的武将,都是出身卑微,对皇帝更加忠诚。   本应高高在上的公侯世家,若不擅长钻营,又不知节俭,就会在金钱上很受窘迫,要跟大商户联姻。   他们一边看不起商户,一边又贪慕他们的钱财。   永宁侯府的老侯爷,早年吃喝嫖赌,早已把家底输光,若不是后来娶了三夫人这个富商之女,永宁侯府早已维持不下去了。   大家都撕开了体面,越来越多的贵胄与商户结亲。   在这种情况下,薛湄被定给了皇商温家。她十五岁订婚,今年快十八了尚未出阁,是因为订婚不久,未婚夫的祖父就去世了,他是承重长孙,要守孝三年。   薛湄不太关注这些。   她回到了房间里,把猫放在桌子上,拿出了纸。   “唉,毛好难用。”她嘟囔了句,还是用毛在纸上作画。   薛湄是个很聪明的人,饶是很难用的毛,她用了几次也就熟练了。   她的医药空间里,有不少的东西,都是她以前用过的,纸当然都有。只是她不好拿出来,免得解释不清。   不到逼不得已,薛湄都可以凑合。   她画得很认真。   她的猫阿丑在旁边围观,目不转睛看着她画。   薛湄画了一半,抬眸瞧见这猫格外专注,忍不住被逗乐,用手指刮了下它的小鼻子:“你看得懂吗?”   阿丑抬头瞧了眼她。   薛湄:“你的眼睛好美,像两颗天然的宝石!娘爱死你了!”   阿丑:“……”   不知怎的,薛湄觉得这猫的表情特别好笑——有点害羞,又有点羞恼。   就好像在说:“轻浮的女人!”   薛湄知道猫不可能有人的表情,这些都是她自己脑补的。   她美滋滋的继续画。   待画完了,薛湄从自己的抽屉里,找到了两个一两的碎银子。   这二两银子,是她最后的全部现银了。   她换了身衣裳,抱起了猫就要出门。   丫鬟红鸾瞧见了,急忙走过来:“小姐,您要去哪里?”   “我出去一趟。”   “没有老夫人的允许,您不能随意出门。”红鸾急道,“小姐,您这个时候就别激怒老夫人了。”   薛湄眉目轻轻一弯,有点狡猾:“嘘,不给我出去,我就偷偷出门,你别吱声呀。”   红鸾:“……”   看着薛湄走出了院门,红鸾不放心,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于是,她就瞧着大小姐光明正大的,从大门溜达了出去。   说好偷偷的呢?   红鸾没办法了,赶紧去了趟车房,让车夫赶着马车出来,去接薛湄。要是老夫人知晓大小姐就这么出门,更是要气死。   薛家是不行了,可越是这样,老夫人越是在乎规矩和体面。   大小姐出门,不带丫鬟,不乘坐马车,这是打侯府的脸,老夫人知晓非得气死不可了。   “大小姐,您快上车吧,您要去哪里?”红鸾的马车赶上了薛湄。   薛湄很想知道,自己到底生活在什么年代。   她试了试,发现女子可以随便出门,就意味着这不是明清;而大家都是中原人,也不是元朝。   可能是唐朝,或者唐朝之前吧。   更像是某个平行空间的朝代,不是薛湄所知晓的历史。   薛湄上了马车,对红鸾道:“去附近的街上,找一家当铺。”   红鸾恼她不争气,然此刻听到了她的话,又心疼如刀绞。   “大小姐,您不必当东西。您去给老夫人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何必呢?老夫人不喜欢您这么犟。犟来犟去的,对您有什么好处?”红鸾劝说她。   红鸾这丫头是个火爆的脾气,有时候说话难听,实则心眼很好,心地又软。   “主要是吧,我不好替别人道歉。”薛湄无奈笑了笑,“你家大小姐都气得自杀了,我想她是不太愿意道歉的。”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就不好让人家继续受委屈。   薛湄是继承了这原主的全部记忆,她知道她恨。   原主心里的恨和醋意,都要翻天了。   薛湄要是敢去道歉,原主的魂魄怕是死了也不能安宁。况且,薛湄自己也不是个软柿子。   她从小就是孤儿,对亲情没什么概念,反而是在孤儿院练就了一身冷心冷肺的功夫。   道歉就不必了。   想要饿死她,其实也是很难的。她去当铺,不是为了当东西,她只是去查证一件事。   红鸾:“……”   这丫头听了薛湄的话,误解了她的意思,觉得自己只光想着自己的月钱,却忽视了大小姐的心酸,她难过得又哭了。   面对这么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丫鬟,薛湄也有点无奈。   “放心吧,钱会有的,别哭了。”薛湄只能干巴巴安慰她。   她实在不知如何宽慰丫鬟。 第4章 古代的算盘   两人到了街上的当铺,薛湄抱着她的猫跳下了车。   她走近柜台。   当铺不像明清时候的柜台那么高,就是很普通的门面,摆放一张桌子。   一位老先生坐在桌后,面前摆放一个沙盘。   薛湄看清楚了,心中了然:“果然,是沙算。”   她想要的,就是看看街上有没有珠算这种东西。   薛湄出生于太空时代,他们脑海中都会植入一个个人终端。   个人终端就像一台超级电脑,什么知识都可以查到,不需要死记硬背,这让太空时代的人学习变得很容易;而个人终端,也是一个人的身份证,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一份。   薛湄的个人终端和她的空间一样,都莫名其妙跟着她穿越了。   以至于她到现在都不能肯定,自己是被粒子炮炸得懵了,在做一个荒诞的梦,还是真的穿越了。   她想赚钱,就需要弄出一点值钱的东西。   薛湄首先想到了珠算。   她在自己的院子里,见过她的乳娘戴妈妈算账,用的是沙盘。   就是放一盆沙,在里面写写画画,然后计数,算是目前而言比较方便的。   薛湄就想到了珠算。   珠算这个东西,是非常实用的,贯穿了上千年,直到后来计算器的出现,才被取缔。   而珠算到底是哪个年代出现的,她的个人终端上的结论有分歧。   地球时代的学者,有人认为是南北朝时期就有了珠算;而更靠谱的观念认为是明清才有的。   薛湄也不知道,她只是发现戴妈妈没有珠算。   她就想到,在古代,最有可能出现珠算的地方,一定是当铺。   如果真的有珠算,哪怕再贵,当铺里会出现的,毕竟当东西需要计算。   因此,她画好了珠算的图纸,打算制作一个。在制作之前,她先到当铺看了看。   果然,当铺里也是用沙盘。   “当铺里也是用沙算,这个年代应该是没有珠算的吧?”薛湄想。   掌柜的招呼她,问她要当什么。   薛湄只是微笑:“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我还以为此处是酒馆。”   老先生一张老脸垮了下来,怀疑这小丫头是来找茬的。又见她衣着体面,身边还有个丫鬟,就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又不敢对她太过于造次。   “小姐以后还是看清楚了再进门。”老先生哼了声。   薛湄道是。   红鸾很尴尬,去拉薛湄:“小姐,咱们走。”   薛湄想要转身,却又停住了脚步,询问老先生:“您用这个算账吗?”   “怎么,有何不妥?”   “这倒不是,就是想问问您,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算账?”薛湄问。   老先生蹙了蹙眉:“您是说心算?我老了,算得没那么准了。”   “没有算盘吗?”   “怎会没有算盘?这不是吗?小姐不认识?”老先生推了下桌子上的沙盘,语气有点不客气。   薛湄微笑。   得到了证实,没有珠算这种东西。   珠算后来也叫算盘,是因为它取代了沙盘的缘故吧,要不然那珠算,怎么也不跟“盘”这个字沾边啊。   “你说什么,怎么跟我们小姐说话?”红鸾瞧见那老先生语气轻蔑,立马替小姐说话。   老先生待要发作。   他不是当铺的东家。他们东家也是有体面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上门。在天子脚下开当铺,没点身份怎么镇得住?   “好了。”薛湄微笑着,轻轻点了下红鸾,“怎么跟老人家吵架?要尊老爱幼。”   红鸾:“……”   她们主仆走出了当铺,那老先生还在嘀咕:“莫不是脑子不太好?”   二人上了马车,车夫看了眼她们俩。   红鸾问薛湄:“小姐,现在回去吗?”   “不,我要去找个木匠铺子。”薛湄道。   红鸾又不懂了。   到了木匠铺子,薛湄也没避开红鸾,把图纸给了木匠,让他照着做些边边框框的。   因薛湄画出来的都是拆开的零件,红鸾在旁边没看懂:“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晓了。”薛湄笑道,又问木匠,“我一个时辰之后就取,给您一两银子,来得及吗?”   薛湄要的,是几个大大小小的木条,做起来不费功夫,半个时辰就能做好。只是木匠手头还有事,肯定不可能当即给她做。   然而,木匠做活计,一天最多八十个铜板,而一两银子值一千个铜板。   这样的高价,是天上掉馅饼。   木匠愣了愣,继而有些兴奋:“您放心,一个时辰绝对能做成,您等着来取。”   薛湄当场给了银子,把图纸留下了。   红鸾心疼钱了。   红鸾的月钱,是一个月二两银子。小姐做几根木头,就花了一两,等于红鸾半个月的工钱。   她们蕙宁苑都快吃不上饭了,小姐还这样铺张浪费。   “钱会回来的,别担心。”薛湄道。   她又跟红鸾去了隔壁,找到了一个小首饰摊子。   摊子上卖一些便宜的首饰,比如说木簪、木钗,都是穷苦人家女眷们戴的。除此之外,还有些木头做的佛珠。   薛湄在那些佛珠上挑挑拣拣。   有种佛珠比较扁,也不大,一串上有二三十个,薛湄就买了三串。   “八十一串。”小贩见她头上戴着金簪,手腕上的金镯又粗又重,衣裳是绸缎的,还带着玉佩,有点忐忑。   他不知道这么一位富贵小姐,怎么会要买他的首饰。   薛湄让红鸾去不远处的钱庄,把一两银子换成一吊钱。   一吊钱,就是一千个铜板。   薛湄数了三百个铜板给小贩:“剩下的是赏钱。”   小贩做小本买卖,没见过这么豪阔的主,拿着剩下六十的赏钱,愣了好一会儿。   平时,那些来买木簪的妇人们,都要跟他讨价还价大半天;像这样的佛珠,也是偶然才能卖出去一串。   不成想,今天一口气卖了三串,还得人家六十的赏钱,小贩忍不住喜上眉梢。   红鸾便在旁边叹气。   小姐真是穷大方。   薛湄在街上走了片刻,瞧见了一处茶楼,带着红鸾进去吃茶、听戏。她手里一直抱着她的猫。   猫目光安静,落在她的臂弯里,一动也不动。 第5章 战神瑞王爷   薛湄还剩下七百钱。   七百钱,是普通人全家半个月的花销。   因此,薛湄的这些钱,足够在茶楼点一桌丰富的茶点。   红鸾一开始很恼火。主子这么花钱,她心疼死了。不过茶点上来,薛湄劝她吃一点,她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岁的丫头,胃口很好,吃上了瘾。   “小姐,这点心比我们府上的还要好吃。”红鸾嘴巴一刻不停。   薛湄每一样都尝了尝。   猫坐在她怀里,瞧见这位大小姐吃点心都只咬一口半口。   除了一道枣泥酥。   那碟子枣泥酥,她吃了一大半。   “她喜欢吃枣泥酥。”猫默默记住了,却又不知自己记这个有什么用,毕竟他现在是只猫。   在遇到薛湄之前,他对自己变成猫这件事,充满了惊惶,也四处求救。   他的母亲、他的朋友、他的亲信下属,看到这只猫之后,都惊呼一声:“哪里来的脏东西,快打死!”   他记得母亲是很爱猫的。   可能因为他脏乱,也因为他身上有伤,才不招人待见。   萧靖承近乎绝望,尝试过回到自己府上,偷偷往自己床上爬。   床上那个人,躺着一动不动。   他的老仆在旁边抹泪。   瞧见了猫,老仆也害怕,拿扫帚过来打。他到处流窜,寻找食物。   他一日日虚弱,身上的伤又痛又痒。就在他快要死了,连猫都做不成的时候,他遇到了薛湄。   这女孩是唯一不嫌弃他的。   她低低哄着他,给他上药,喂他食物,走到哪里都抱着他。   萧靖承尝试了所有办法,都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现在只能做只猫,而此刻的他才发现,做猫并没有什么不好。   有人疼他。   只是她现在遇到了困难,她要花光自己最后的现银,不知她下一步会如何。   萧靖承十五岁就去了边关的白崖镇,距今九年了,只偶然述职回趟京城。   九年征战,他有皇帝的赏赐,有自己封地的税收,也有战利品,数不清的金银全部堆在库房。他在京城的时间很少,那些钱财对他而言,是真正的粪土。   他从不觉得那些东西有意义。   如今,却是想要拿出来都不能够。   他虽然知道库房在哪里,也知道库房用的机关锁如何打开。但他的府邸有自己训练出来的亲兵把守,他作为一只猫,是不可能带着薛湄混进去的。   想到这里,萧靖承轻轻叹了口气。   “唉小姐,您这猫会叹气!”红鸾嘴巴里塞着一块糖糕,眼睛睁得老大。   薛湄:“大惊小怪,我的阿丑快要成精了,叹气算什么。”   红鸾:“……”   萧靖承:“……”   “阿丑,吃不吃枣泥酥?”薛湄捻了一块点心,递给了猫。   猫脸上有种无奈,却又似很纵容她一般,一口衔住了。   红鸾:“老天爷,它真的要成精了。”   薛湄开心捏了捏猫脸。   她大概不知道,为了哄她开心,这只猫吃枣泥酥吃得有多辛苦。   猫并不吃这种东西!   茶楼除了有茶点,还有先生说书。   此刻先生说的,是本朝大将瑞王爷。   薛湄她们进来的时候,先生已经说了一大半,薛湄只听到了瑞王一怒击杀匈奴七百人,杀匈奴单于弘吉提。   “……一个人杀七百人?”薛湄嗤之以鼻,“这也太会编了,他吃得消,他的刀也吃不消。”   红鸾恨不能捂住她的嘴。   “小姐,你莫要乱说,瑞王英勇无敌,此事是真的。”红鸾道。   说起瑞王,红鸾脸上莫名浮动了几分红潮,一副很倾慕的样子。   “他这么厉害?”薛湄问。   她怀里的猫,抬眸看着她,目光很专注。   “瑞王十五岁就驻守白崖镇,受成老将军亲自教导,他天生力大无穷,又习得成家武艺,以一敌百,百战百胜。”红鸾道。   薛湄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瑞王爷。   她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而原主见过瑞王爷。   那次是三月三的春游,原主与其他贵女参加皇后娘娘设的春宴,就在京都的郊外,搭建了帐篷。   列会的,还有诸位贵公子。   当原主的未婚夫、她仰慕的三堂兄都围着二小姐薛玉潭打转的时候,她心酸委屈,一个人远远走开了,坐在河边抹眼泪。   一人立在河畔,牵马饮水。他穿着玄色长衫,身材挺拔。他的眼皮略有点薄,看人的时候目光凉凉的,似初春开冻的河水。   原主不认得他,呆了一瞬,倒也落落大方:“我乃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薛湄,见过公子。”   “我不是什么公子,我是瑞王。”男人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滚开,莫要枉费心思。”   原主一瞬间尴尬极了。她仓促起身,狼狈告退。   然而走了几步,她的委屈化成了眼泪,转身快步回来。   她恶狠狠盯着瑞王:“我已有婚约,只不过出来透透气,并非想要勾搭您瑞王爷。您浑身戾气,浇一瓢冷水清醒清醒,犯不着对我撒火。”   她的表情是凶狠的,眼泪却流个不停。   瑞王看着她,沉默良久,突然道:“我有好吃的乳酪干,你要不要吃?你饿吗?”   薛湄:“……”   后来,她坐在那河畔,吃着酸酸甜甜的乳酪干,任委屈伴随着眼泪流尽了。她一边哭一边吃,瑞王拿起了马刷子,把他的马认认真真洗了一遍。   待她吃完了,眼泪也流完了,瑞王已经洗好了马,重新装好了马鞍。   他翻身上马,打算离去。   薛湄目送他。   片刻,他又打马回来:“上来,送你回家。”   薛湄诧异看着他。   “哭得这么惨,还要去皇后娘娘的宴会?”他道。   薛湄的眼睛都肿了。   旁人问起,她也不知如何回答,到时候又添笑柄。她已经很难堪了,犯不着让自己更尴尬。   况且,哪怕她中途离席了,也没人记得她。   她犹豫着,瑞王略微俯身,轻轻一提,将她提上了马背。   她被那人圈在了怀里。   那天的风有点大,原主一直很紧张,以至于在他怀抱里是什么滋味,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薛湄也找不到记忆了。   关于瑞王的这段,在原主的脑海里非常清晰。对于瑞王爷的那点善意,她没有多想,只是很感激。   这可怜的姑娘,似乎从来没人那样善待过她。   薛湄透过这段记忆,看到了一位有点装逼的年轻人,眼神冷,心却不太冷,不像是传说中力大无穷的猛将。   红鸾很崇拜瑞王,薛湄意味深长笑了笑:“哦,那还蛮厉害的。”   猫的眼神闪了下。 第6章 自制珠算   红鸾还想要八卦,薛湄让她去木匠铺子,把她订做的东西取回来。   “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你快去吧。”薛湄道。   红鸾意犹未尽,只得去了。   她一走,说书先生继续说瑞王爷的故事,这次说到了风花雪月。   “瑞王与成家小姐成兰卿,乃天作之合……”   薛湄对爱情戏有点乏味,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不成想,她怀里的猫却突然炸了毛,从她怀中一跃而起,朝那说书先生扑了过去。   她正有点走神,没防备,想要抓住已经晚了一步。   “哎哟!”猫从天而降似的,扑到了说书先生的脸上。   那先生左颊顿现三条血痕。   薛湄愣了愣,微微扶额:天爷喽,她身上没钱啊,这怎么收得了场?   闯祸的小孽畜!   茶馆里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薛湄疾步抢到了说书先生身边,抓住了她的阿丑,用力捏住了他两只爪子,使劲跟人家道歉。   “我今日出来没带银子,这只金镯赔偿给您。您买点酒喝,压压惊。”薛湄道。   她的镯子足有一两重,是黄澄澄的纯净黄金,无杂质。   这可顶得上说书先生大半年的进项,他那双微微浑浊的眼睛里,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说书人接了过去,脸上火辣辣的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看好你的猫!”他象征性警告了一句,声音不高。   猫冲着他呲牙,很凶。   薛湄轻轻捂住了猫嘴:“对不住您。”   她也没脸在这茶馆坐了,只得抱着她的猫,带着她的三串佛珠,回到了自家的马车上。   一上车,薛湄捏住了猫的两只爪子,气得不行:“你这个败家子,娘的镯子还能当点钱呢,就这么被你败出去了,你是不是讨打?”   猫用一种非常愤怒的眼神看着她,似乎还在生气。   薛湄被一只猫弄得有点心软了,叹了口气:“唉,算了算了,千金散尽还复来。以后不准伤人,听到了不曾?你要是伤人,我可要打你了。”   猫静静看着她。   它也许在等她说,你再犯错,我便要扔了你。   不成想,她却只是道:“养子不教娘之过,今天的事,你错了没有?”   说罢,她就伸手弹它的鼻头。   猫的鼻头特别软,一被弹就疼得不行,他下意识想要挣扎。   女孩儿一边弹,一边教导他:“今后不许挠人,听到没有?”   猫冲她瞄了一声。   他是很少喵的。这一声软软的,带着几分后悔和求饶。   女孩儿一喜,将他抱到了眼前。弹得太疼,他的猫身不受控制有点流泪,眼泪汪汪看着她。   薛湄一下子又非常心疼。   “娘打你,不是不疼你,是教你好好做只宠物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娘爱你的,你是娘的命啊!”女孩儿抱着他,低低道。   她的眼神,格外温柔。   说罢,她还捧起他,亲了一口。   猫的身子一瞬间僵硬了,浑身的毛再次炸起。   薛湄吓一跳,还以为这猫也要挠她。不成想,它只是软软把爪子碰了下她的脸,并没有伤她。   “真乖,阿丑真是娘的好儿子!”薛湄仍觉得猫咪是天使,心都软成了一团。   她的猫,却是百感交集。   红鸾很快把东西取了回来。   薛湄拿到了这些木头,开始拆散珠串,串起来做成了一个珠算。   木头架子和佛珠的颜色很接近,而佛珠的大小也正好适合。   “仓促之间,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薛湄甚是满意。   红鸾好奇不已:“大小姐,这是什么?”   “是珠算。”薛湄道。   红鸾:“什么是珠算?”   “就是算账用的,更方便、更容易计算,不会出大错。”薛湄笑道,“一般大户人家,或者大的商行,都需要此物。”   红鸾:“听上去好厉害。”   “当然。”薛湄道。   红鸾还有十万个为什么,而薛湄已经不回答她了,让车夫去京城最有名的“摘玉轩”。   摘玉轩是卖首饰的,当然不止是卖玉器。其他的各色珠宝,都有销售。它卖的是精品珠宝,哪怕普通的金钗,金子的成色都比其他商铺要好,价格自然也要高出七八倍。   它是全京城最大的商行,有好几家分号,生意红火。   这样大的商铺,日进斗金。   听闻它背后的东家来头极大,很有可能跟皇家有关。不过,东家极其神秘,至今也无人知晓他真实身份。   车子在摘玉轩门口停下,望着那白玉雕刻而成牌匾,红鸾望而生畏。   这家商铺非常奢华,以香木为栋橼,门面贴玉饰,铺地的青砖整齐光洁,进出都是珠光宝气的女眷,一看就知此地商品价格不菲。   “小、小姐,咱们进去做什么?”红鸾紧张咽了口吐沫。   永宁侯府已经落魄了,若不是三夫人的陪嫁撑着,他们连现在的体面都维持不下去。除了三夫人和老夫人,也只有二小姐薛玉潭能拥有一两件摘玉轩的首饰。   其他人,谁有资格?   大小姐身无分,进这样的铺子,不是自取其辱吗?   红鸾的脚步想要往后退。   薛湄拉住了她,笑道:“慌什么,我又不买东西。你拿好我的珠算,跟着我。”   红鸾:“……”   于是,薛湄抱着猫、红鸾拿着珠算,下了马车。   车夫看了眼她们主仆,唇角有个轻蔑的笑,对着她们的背影摇摇头。   薛湄态度坦然,神色舒展,并没有拘谨感,进了铺子。   小伙计连忙招揽:“小姐,您要点什么?”   “你们掌柜的可在?”薛湄问。   小伙计一愣。   “我有大买卖,要跟你们掌柜的谈。”薛湄神色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威严,“劳烦通报一声,我是永宁侯府的小姐。”   大梁国的京都夏阳城,足有一百万人口,而公侯世家,也不过那么几百来户。所以说,“侯府”并非满大街都有。   饶是再落魄,一说出“侯府小姐”这个名头,普通人都会吓破胆,下意识想要臣服。   真正看不起永宁侯府的,是那些和他们一样身份地位,却比他们更有钱的门第,绝不是小小伙计,或者商铺的掌柜。   饶是他们乃全京城最大的商铺。   小伙计果然变了神色,眼底全是敬畏:“您稍等……不不,您里面请,请里面喝茶稍等,掌柜的马上来。” 第7章 惊艳的算法   摘玉轩铺子里,有个装饰奢华的梢间,专门用来接待贵客。   贵客不需要站在大堂柜前挑选,她们会被请到梢间,再由掌柜的亲手奉上珠宝,供其品鉴。   摘玉轩还有个规矩:他们不送货上门,想要摘玉轩的首饰,需得亲自前来。   梢间颇大,有一架什锦隔子,上面摆放了各色古董珍宝;有一架血珊瑚摆件,那珊瑚晶莹璀璨,价值连城。   红鸾是侯府丫鬟,应说见惯了世面,此刻却拘谨得一动也不动,非常忐忑,怀疑她们要被摘玉轩赶出去。   若是那样,丢人就丢大了。   小伙计请她们坐下,又端了香茗。   茶盏用的是官窑青花盏,一只值五十两银子,非常昂贵。   红鸾咂舌。   她家大小姐好像不识货,用得坦然,丝毫没有半分不安。   一杯茶尚未喝完,进来一位中年人。   中年人不高不矮,也不胖不瘦,上了点年纪,肤白眼圆,笑起来和蔼可亲。   “薛小姐,小人是掌柜的刘忠德,您有何吩咐?”掌柜的不似小伙计那般恭敬。   他见惯了权贵家的女眷,又查了查账本,发现永宁侯府不是摘玉轩的大客户,薛府女眷一年到头买不了两件首饰,应该是个外头光鲜、里面空败的门第。   薛湄微笑:“吩咐不敢当,我是有件东西,想要卖给您。”   刘忠德微讶。   他在摘玉轩做了七年掌柜,还是头一遭碰到有人向他卖东西。   他们又不是当铺。   他想要委婉提醒薛湄几句。   永宁侯府的确无权无势,看上去也不太有钱,但到底是侯门,谁知道他们有些什么样子的权贵亲戚?   贸然得罪了,将来这位小姐计较起来,要给东家惹祸。   所以,刘忠德很谨慎。   “小姐要卖什么?”刘忠德问。   薛湄让红鸾把珠算放在桌子上,她略微指了指:“此物。”   刘忠德看了看,发现他不认得此物。不过,这东西实在很粗糙,像是几根木棍,穿插了木珠子。   珠子是木头刻的,普通的木材,咳得也不走心,并非什么精致玩意儿。   就这个,拿到摘玉轩来卖?   能值多少钱?   刘忠德算了算,最多不超过一百钱。他们摘玉轩一天打发叫花子的,都不止给这点钱。   “薛小姐,小人眼拙,这是何物?”刘忠德问。   薛湄:“珠算。”   “它有何用?”   “算账的。”薛湄笑了笑,“您乃是这家商铺的掌柜,您算账应该很厉害的吧?要不然,您也不会执掌这总铺子。”   刘忠德的确算账厉害。   铺子虽然有账房先生,可如果他自己不识数,先生会糊弄他。   他算账过人,他还以为这位薛小姐是打听过的:“雕虫小技,小姐过誉了。”   “我想跟您比比算账。您用您习惯的东西,我用这珠算,咱们俩看看谁的算盘好用,如何?若是我赢了,我想把这珠算和算法一起卖给您。”薛湄道。   刘忠德此时确定,这位是讹钱来了。   既然如此,就让她见识见识摘玉轩的厉害,自惭形秽。   “小姐,此物您打算卖多少钱?”刘忠德问。   “等算赢了再说。”薛湄道。   刘忠德没办法。   若这是个普通女子,他断乎没心思陪她闹这么一出。可“永宁侯府”四个字,让他不得不抽出一点耐心,尽可能不撕破脸。   和气生财嘛。   “今日小人也得闲,就赔小姐顽一时半刻。”刘忠德呵呵笑了,让人去拿个废弃的账本来。   小伙计去了。   片刻之后,小伙计拿了两个账本过来;还有盘沙,放在刘忠德面前。   刘忠德道:“这账本是我们自己做的,两本一模一样,事后小姐可以查看。此账本是用来聘请账房先生考核所用。这账目上是亏了的,谁先算出亏了多少,就算谁赢,如何?”   薛湄点点头。   刘忠德:“就以两炷香的时间为准,过时就算败了,小姐意下如何?”   薛湄:“自然可以。”   刘忠德:“那便开始了?”   薛湄颔首。   小伙计点了两根香,分别放在薛湄和刘忠德跟前。   薛湄翻开了账本。她脑海中的个人终端,随着她的眼睛快速扫描,计算。她随意把整个账本翻了一遍,就知道刘忠德骗了她,账目上并不亏钱,反而是赚了七十二两九十三钱。   这就考验账房先生的本事,一个不小心就会算错。再加上刘忠德误导的话,没有点真本事的账房先生,无法通过这考核。   薛湄见刘忠德已经在算了,她也拿起了珠算,快速在脑海里对账。   瞧着刘忠德快要算完了,薛湄合上了账本,把珠算拨到了自己个人终端算出来的数字上。   这个时候,一炷香还没有烧完,而他们的约定是两炷香。   薛湄笑道:“刘掌柜,我算完了。”   刘忠德吃了一惊,没想到她速度如此快。不过,他也好奇这位大小姐的能耐。   “小姐快我一步。”刘忠德道,“这账本小人已经不止算过一次,小姐原本只需要两炷香内算完,都算您赢了。可您速度比我还快,这就是大胜。只要小姐的数目不错,您就是稳赢了。薛小姐,您算出来的亏了多少钱?”   “不亏,赚了……”薛湄说到这里,指了指她的珠算,一个个对给刘掌柜瞧,“赚了七十二两九十三钱。”   刘掌柜眼底,第一次充满了震惊。   他看了眼薛湄,又看了眼珠算:“您算出来的,怎么算?”   他一直瞧见薛湄拨这个东西,还以为她只是在玩,或者在投机取巧,不成想她居然把这么难的账目算对了。   没有十几年功力的老账房先生,都做不到。   她一个小丫头,若不是她的工具厉害,就是她心算过人。   “算对了吗?”薛湄问他。   并不是她非要作弊,而是她想给刘忠德一个震惊,这样她才能把自己的珠算推广出去。   珠算是很方便,而且更精准。但它只是个工具,还要学习用法,掌柜的未必有闲心去接受新鲜事物。   所以,薛湄要靠作弊,让他吓一跳,让他以为她能算得这么快很准,都是因为珠算。   这样,他本能的好奇,愿意接受它。   一旦他接受了,他发现了此物的好处,至于算得快慢,他只怕不会计较了。   算账只需要准,不需要快。   “非常准。”刘忠德的眼睛,已经离不开这个粗糙的珠算了,“小姐,您是如何算的?” 第8章 嘲笑   薛湄把珠算的方法,告诉了刘忠德。   刘忠德是会算账的,一教就会。他亲自试了试算盘,发现的确很容易,比沙盘要好用太多了。   这算的更准。   如果账房先生都用此物,以后请账房先生怕是会容易很多,因为珠算出错比沙算少很多。   刘忠德的眼睛,已经放光了。   “此物最厉害的,就是它能算更庞大的数字,也不会出错。贵商铺买卖大,分号又多。有了珠算,您刘掌柜一个人查七八家铺子的账都不费事了。”薛湄又道。   刘忠德已经心动不已了。   薛湄继续道:“此物是我今天做的,珠子还是买的现成佛珠代替,一切都很粗糙。我把此物的制作方法、使用口诀,都卖给您,您出二万两,意下如何?”   刘忠德稍微清醒了点。   他看着薛湄,有点为难。   东西的确很好用,他以为花个十几两银子买下来,不算什么的。   “这……薛小姐,您这贵得离谱了。”刘忠德为难道,“只怕是值不了这个价。”   “那您何不去问问安诚王爷,看看他愿意不愿意给这个价钱?”薛湄微笑,“您不要,那我去卖给其他商家了。”   刘忠德大惊失色。   他吃惊的,不是薛湄威胁他要此物另卖,而是她说出了安诚王爷。   摘玉轩背后的东家,是安诚郡王萧明钰。   萧明钰乃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儿。他私下里经营这商铺,是与民夺利,皇帝并不赞同。只是,他每年交大量的税金,又给皇帝、皇后和太后大额的孝敬,皇帝这才睁只眼、闭只眼。   皇帝也要用钱的。   若是动用了国库,御史们不停弹劾、吵闹,皇帝也头疼;而皇帝的私库,进项也是有严格的标准。   因此,安诚郡王的孝顺费,是名正言顺的,御史们也不能说什么。   此事到底不能放在明面上,因此安诚王爷很低调,也叮嘱商铺里的所有人,全部都要低调行事。   谁若是仗势欺人,把事情闹大,他便要将人打出去,重重责罚。   这些年,知道摘玉轩是安诚王爷产业的人不多。   这薛小姐一口道破,让掌柜的吃惊不少。   “刘掌柜,您不必震惊。怕是您也不知道吧,安诚王爷与我大哥薛池是故交,他时常到府上看望我大哥。”薛湄解释。   这话不假。   她选择摘玉轩,也是有这个缘故。她刚刚穿越过来,去大哥的院子,远远瞧见大哥和一男子在门口的凉亭里说话。   薛湄的大哥薛池,十六岁时挨了一箭,射中了他的大腿。箭上有剧毒,只能整条腿被锯断,保住了他的命。   这个年代没有麻醉药。   薛湄一想到大哥那条腿是好生生被锯断的,想到他清醒听到骨头被锯的声音,就毛骨悚然,觉得薛池太可怜了。   当时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自从断了腿,薛池成天闷在屋子里,只偶然被小厮们抬着,在门口的凉亭里坐一坐,晒晒太阳。   薛湄有个人终端作弊,又有空间,她当即停住脚步,利用个人终端里的扩音器,听到了大哥和安诚郡王在聊生意。   安诚郡王就说到了他的摘玉轩,最近生意挺好的,只是皇帝每年问他要的钱越来越多,他有点吃力。   “哦,原来……”刘忠德眼底终于有了真正的恭敬。   “这珠算的制作方法、使用方法,我全部画在了纸上,您拿去问问安诚王爷,他是否愿意出二万两买?若不愿,我再去问问其他商户。   这满京城的商铺,不止你们摘玉轩能请到皇旨。我随便卖给某位贵胄,他到时候用封贴写上‘御造’,你们私下里制作可就是犯法了。   你们只能去他那里买,他一个卖你一百两,你也不会嫌贵。卖几百个,本钱就回来了,后续也能继续赚钱,毕竟这天下的商铺多不甚数,买得起的也大有人在。”薛湄笑道。   刘忠德心中大动。   这不仅仅是个极好的算账工具,还是个生财之道。   “小姐,小姐请慢!”刘忠德见薛湄起身要走,急忙挽留她,“二万两不是小数目,小人做不了这个主,得请示主人。   小姐稍等,多则十日,主人同意了,自然把银两送到您府上。若主人不许,小姐先教了小人如何使用,这辛劳费也值二百两,到时候一定奉上,请小姐宽容十日。”   薛湄表情平淡:“自然使得。刘掌柜,我便静候佳音了。”   说罢,她带着红鸾,从摘玉轩出来了。   红鸾很激动,微微有点发颤。她听到了什么?   她们小姐随便几句话,一个木头做的东西,居然能卖到钱?哪怕人家不要,也会送二百两给小姐花?   二百两啊,足够她们蕙宁苑半年的月钱开销。   她们要有钱了。   如果更顺利,那安诚王爷买了小姐的东西,就是二万两。   二万两啊!   红鸾激动得快要哭了,只感觉她们小姐迟早会比三夫人更有钱,到时候谁也不怕了。   “小姐……”   “嘘。”薛湄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个人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红鸾打算说,薛湄凑近她几分,压低了声音:“回蕙宁苑再说。这车夫是府上的人,我们都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耳目。财不外露,你可明白?”   红鸾立马抿住了嘴,使劲点点头。   可是她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快要憋死她了。   而薛湄怀里的猫,抬眸看了眼她。在这一刻,这猫的眼睛微微弯了下,似乎是在笑。   薛湄看到了,捏了捏它的脸,低声笑道:“你也高兴?我儿子不傻,知道娘要赚钱了。”   猫:“……”   并不想做儿子的萧靖承,有点沮丧,很想挠她一爪子。   红鸾也是一言难尽:小姐好好的闺阁千金,对着宠物自称是“娘”,实在有点出格了。旁人听到了,还不知说什么闲话。   好好的姑娘,如此着急做母亲,不羞吗?   这挺没脸的。   她们主仆在外面逛了一天,回到蕙宁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戴妈妈和另外两个丫鬟,担心了一整天。若不是红鸾跟着,她们这会儿都要急哭了。   瞧见小姐回来,几个人也不失望了,上前给她更衣、服侍她梳洗。   而薛湄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被车夫告诉了他真正的主人三夫人。   三夫人藏不住事,又告诉了老夫人。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二小姐薛玉潭的院子里,众人谈论起了此事,差点笑破肚皮。 第9章 大姐姐是个可悲的丑角   暮春时节,永宁侯府二小姐薛玉潭的绮院,一株梨树落尽了花蕊,雪色花瓣铺地。枝头深浓的翠叶间,结了青青的果。   微风过处,虬枝簌簌,引得那些青果微颤,枝头吃力似的,微微低垂着。   屋内笑声,惊动了檐下雀儿。   金丝笼中的雀儿扑棱着翅膀,往旁边挪了挪,觅得安静处小憩。   笑声一波才歇,一波又起。   “……真的吗?摘玉轩的掌柜,居然没有把她打出来?”说话的,是一位穿葱绿色短襦的丫鬟。   她们在说薛湄。   “没有,应该是大小姐报了府上的名,人家才不好赶人。”另一位丫鬟回答,“她居然想要把当街买的佛珠,卖给摘玉轩,真是笑死了。她缺钱缺疯了,连心眼都缺了。”   几个人再次哄笑。   车夫没有跟进去摘玉轩,只能靠听到的只言片语猜测。   于是,大家都以为,薛湄走投无路,在街上买了串佛珠,异想天开想要卖给摘玉轩。   这摘玉轩背后的主子是谁,永宁侯府的人并不知道,却听闻过很厉害,很有可能是某位亲王或者郡王。   “三夫人当玩笑话,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气死了。”丫鬟又问。   薛玉潭静静听着,也跟着笑了几声。   与薛湄略显平淡的眉眼不同,薛玉潭是个大美人。她妩媚的眼,总似噙了一汪水,看人的时候含情脉脉,委屈的时候楚楚可怜,而生气的时候,也是娇气横生。   她又聪明,又通透,深得老夫人和父亲永宁侯的欢心。   薛湄仗着自己是大小姐,总想要和她一较高下,不自量力。   上次薛湄闹自杀,薛玉潭原本不想去跟祖母告状。可若是任由此事发展,传到外面,说她逼死了长姐,她名声难听。   所以,她得先下手为强,让祖母出面,逼得薛湄把过错都认下。   不成想,一向软弱无能的薛湄,这次居然强硬到底。哪怕家里断了她的月钱,她都没低头,还想出如此愚蠢的办法去弄钱。   难道她以为摘玉轩有钱,就会遍地撒吗?   实在太好笑了。   这位大姐姐,真是个可怜人呐。   “大小姐也真是的,何必呢?她出去讨钱,还不如给咱们小姐磕个头认错。”丫鬟笑嘻嘻道。   “她总归要磕这个头的。”另一名叫兰佩的丫鬟接话。   薛玉潭轻轻叹了口气:“她到底是我大姐姐,我也不肯这样的。”   “二小姐,您总是太心慈了。”丫鬟立马道,“她这次可是损了您的名声。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逼得她投缳。她不磕头,此事不能善了。”   “是啊二小姐。”另一名丫鬟也说。   薛玉潭轻轻一笑。她生得美艳,笑颜轻展时,满室生辉。   “婢子还听说,大小姐养了只猫,是她自己捡的。那猫浑身癞痢,又脏又丑,除了大小姐没人看得上。她定是见咱们二小姐有了福头,也想要。”丫鬟道。   几个人又笑起来。   她们把薛湄养猫的事,当个趣闻,越发觉得这位大小姐真可怜。   “我要是她,我也不想活了,有什么意思呢。”丫鬟略带讥讽,“样样不如人,还不如死了算。”   几个人又哄笑起来。   后来,又有丫鬟问:“那最后摘玉轩怎么说,有没有派人跟侯爷告状?”   “好像还没有。摘玉轩做买卖的,哪怕背后主子显赫,也不愿意露面,只怕会忍了这口气。”   “估计是还没告诉他们主子。等着吧,摘玉轩的人迟早要上门告状的。现在还只有老夫人和三夫人知晓,没敢告诉侯爷。等侯爷知道了,只怕更生气。”   “大小姐又要挨骂了。”   “大小姐最敬爱侯爷的,侯爷一骂她她就受不了,怕是又要闹上吊。”   “哎哟,咱们那位大小姐,可真会来事儿。”   薛玉潭听着丫鬟们七嘴八舌,忍不住被逗乐。   她的大姐姐,真是个滑稽的戏子,可怜、可悲又可笑。光捡大姐姐的糗事,都够她取乐的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   这些事,反过来也传到了蕙宁苑。   丫鬟们和戴妈妈都垂头丧气,觉得自家小姐又丢人了。   只有红鸾,不停对她们道:“真的没有,他们都是胡说!小姐卖给摘玉轩的,是宝贝呢。”   “是不是用木头串起来的佛珠?”戴妈妈问。   “是啊,可……”   “唉!”戴妈妈深深叹气,“老夫人现在气得都不肯把大小姐叫过去骂一顿,可见气到了什么程度。你别跟着裹乱,已经够丢人现眼了。”   丫鬟彩鸢也道:“就怕传到温家耳朵里,到时候……”   “乌鸦嘴!”戴妈妈说她。   彩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肯多说了。   丫鬟们垂头丧气的,只有红鸾知道。但红鸾平时就爱咋呼,她的话没有说服力,大家不相信她。   “小姐若真走投无路,何不去给二小姐和老夫人低头认错?”戴妈妈又道,“或者去求求咱们夫人,也好过去摘玉轩做这种丢人的事。”   红鸾:“大小姐没有丢人。”   “行了你闭嘴吧,你快吵死我了。”戴妈妈道。   红鸾:“……”   这个时候,红鸾才觉得自家小姐真可怜。   薛湄却是无所谓,好像这些流言蜚语都跟她无关。   她每天吃喝,逗猫。   已经好几天没有发月钱了,她院子里负责打扫的老妈子,都要离开这院子了;小丫鬟们也在抱怨。   戴妈妈拿出了自己的积蓄,给老妈子和小丫鬟们发了月钱。   至于三个大丫鬟,身上都有点钱,又是跟戴妈妈和大小姐一条心的,暂时没闹着离开,反正她们的卖身契都在小姐手里,也没地方去。   蕙宁苑愁云惨淡。   红鸾天天盼着摘玉轩的人送钱来,向戴妈妈等人证明,大小姐没有胡闹,她真的是去赚钱去了。   摘玉轩的刘掌柜很有本事的,他们家背后是安诚郡王,很有钱的。   红鸾把这个事告诉戴妈妈,戴妈妈等人都不信,说她胡扯。   这十天,红鸾觉得特别难熬。   十天之后,摘玉轩的刘掌柜,亲自上门了。他不是静悄悄的来,而是带了仪仗,吹吹打打,抬着六个大箱子,到了永宁侯府。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来求亲了。   四邻都跑过来瞧热闹。   也惊动了永宁侯府。   “怎么回事,摘玉轩的人来讨说法了吗?”   “不太像,到底怎么了?” 第10章 摘玉轩送钱来了   永宁侯薛景鸿终于知晓了大女儿薛湄做的事。   是听闻门口来了摘玉轩的人,他的次女薛玉潭紧急告诉他的。   “父侯,大姐姐拿几个粗制滥造的佛珠去摘玉轩卖,此事暂时还没传开。摘玉轩怕是碍于父侯的面子,才没有登门。   现在来了,还大张旗鼓的,怕是要告诫大姐姐一番,给咱们家一个警告。”薛玉潭忧心忡忡,“女儿怕父侯知晓了担忧,一直未敢告知,父侯赎罪。”   此事在家里成了笑柄,大家谣传出了七八个篇幅,却无人告诉永宁侯。   他最近也忙,国子监要筹备端阳节的诗会。他是国子监的夫子,就是在国子监教书的,需得拟定各种题目、韵律。   不成想,家中竟出了这等丑事。   “荒唐,她简直……”永宁侯是读书人,曾经的状元郎,才华横溢又容貌俊美,是京都多少少女的梦中情郎。   饶是四十出头,永宁侯亦无发福,维持了他的清隽气质,气度不凡。   他如此谪仙般的人物,却被长女薛湄这般糟蹋尊严,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唉,养女不孝,家门不幸。”永宁侯深深吸了口气,想要把怒意都压下。   在外人面前,他断乎不肯失了他一代才子的温润。   “玉潭,你先回避,为父要去见见摘玉轩的人,替那不孝女善后。”永宁侯道。   薛玉潭似一把小扇的羽睫缓缓眨了眨:“父侯,女儿也想去瞧瞧。若能帮上忙,女儿也想替大姐姐辩护几句。她若不是因为女儿的事,也不会这样丢人。”   “你总是这般懂事。”永宁侯叹了口气,没有拒绝。   父女二人带着书童,去了外院的堂屋。   坐定之后,永宁侯这才让人放摘玉轩的人进来。   薛玉潭陪坐在旁。   这个年代没有男女大防,女子自可行走、待客。只是,嫡庶有别,尊卑分明。庶女,是不能随父亲堂堂正正见客的,嫡女却可以。   而永宁侯府这位庶出的二小姐,已然取代了嫡出大小姐的地位。府上有什么事,都是二小姐出面。   现如今寒门崛起,他们这些老贵胄世家,被逼与商户联姻,体面成了遮羞布。大家饶是想取笑永宁侯府没规矩,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   总之,在如今大环境之下,庶出的二小姐如鱼得水,在京都贵女中人缘颇广。   此女生得美艳无双,又得她父侯亲自教导,礼仪得体、才华杰出,将来定能嫁得富贵门第,能不得罪她,就没必要得罪她。   若她真觅得良婿,到时谁还记得她的出身,又何必自找麻烦?   现如今的贵胄,各家都有难处。   薛玉潭颈项修长,衣着华贵,端坐时气质高贵,似仙鹤般超凡脱俗。   薛家的下人请摘玉轩的掌柜进门。   刘掌柜先进来,他身后跟着数名伙计,抬了好几个箱笼。   永宁侯不解,用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小厮。   小厮凑近,低声道:“侯爷,摘玉轩像是送礼来了。”   “送礼?”永宁侯不解。   不是来找麻烦的吗?   他坐正了身姿。   刘掌柜进门,跪下给永宁侯行了大礼。   永宁侯让他起身。   不待永宁侯问,刘掌柜先说明了来意:“侯爷,小人是求见大小姐来了。冒昧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永宁侯咳了咳:“小女性格腼腆,不善待客。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本侯。本侯为你做主。若有不敬之处,本侯也会给你个公道。”   刘掌柜有点为难:“侯爷,还是请大小姐……”   “这位掌柜,我们府上的小姐,也是你能随便见的?我父侯一家之主,还做不得主吗?你有什么冤屈不满,只管告诉我父侯。饶是我大姐姐犯了错,也是父侯惩罚,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   这声音,婉转动听,宛如仙乐。饶是话说得不客气,听在耳朵里,也令人心动。   刘掌柜早已听闻过薛家二小姐的盛名,抬眸看了她一眼。   果然见美人风姿绰约,气度高贵。   上次去商铺的大小姐,模样清秀,和这位二小姐一比,就实在太平常了。   二小姐人美,尊贵高雅,真正的名门千金,怪不得京都的贵公子们挤破了头想要与薛家结亲。   听闻二皇子裕王,也是二小姐的仰慕者。   “二小姐误会,误会了,小人不是来寻仇的……”刘掌柜连忙解释。   他心道,这位二小姐是很美,气质也很尊贵,可她没眼色吗?   他们抬了红布遮盖的箱笼,一看就是送礼的,怎么在二小姐口中,成了找茬的?她是故意弯曲,还是看不懂?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女子笑盈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父侯,女儿来迟了不曾?”   永宁侯的眉头立马蹙起。   二小姐薛玉潭则轻轻摇了摇头。她家这位大小姐,上赶着找骂,真是个没眼色的。   “大小姐!”刘掌柜不待永宁侯说话,喜气洋洋上前,给进门的薛湄见礼,“见过大小姐,小人依诺,给您送银子来了。”   此话一说,永宁侯大为意外。   他一直在琢磨,刘掌柜的这些箱笼是什么,到底要做什么。   不成想,刘掌柜居然说送银子。   送什么银子?   “一共二万两,主人叮嘱,一定要当面给大小姐。请您过目。”刘掌柜满面红光。   红绸布揭开,立马露出底下白晃晃的银子,全部都是五两一个的银锞子,足足四千个。   四千个,装满了六个大箱笼,红布揭开的时候,能闪瞎人眼。   永宁侯被钉在了原地。   他在国子监任四门博士,月俸三十两,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大一钱;薛家的祖产,几乎被他父亲输光了,他们家就靠着“永宁侯府”这个牌匾,娶商户女、把女儿嫁给大富商,来积蓄家底。   因此,二万两在永宁侯眼里,绝不是什么小数目,他一下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一旁冰清玉洁、气质高华的二小姐,也猛然站起身,从高高的仙女走下凡尘,眼底多了几分俗气的贪婪,遮都遮不住。   “还不错,你们果然守诺。”薛湄轻轻笑道。 第11章 胜利的喜悦   堂屋里的气氛,一时似水珠凝滞般。   永宁侯和薛玉潭这对父女俩,一个赛一个的超凡脱俗,气质宛如谪仙,此刻全部被这白银晃花了眼,都失态了。   好半晌,他们俩才各自找回了自己的伪装,装点好自己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永宁侯清了清嗓子,问刘掌柜。   刘掌柜态度恭敬:“侯爷,令千金自创了珠算,比沙算好用百倍,再多的账目算起来都清清楚楚。   她将此法卖给了摘玉轩,开价二万两。我们花了十天,验证了珠算,行之有效。主人大为高兴,特意让小人把钱给大小姐送过来。”   永宁侯一头雾水:“什么珠算?”   “侯爷不知道?”   永宁侯当然不知道,看向了薛湄。   薛湄笑道:“父侯,就是很厉害的一种算账方法,我连工具和法子一块儿卖给了摘玉轩。我要的,也是应得的银子。”   “是是是,大小姐过谦了,这二万两实在是物超所值,主人说占了您的便宜。以后有什么事,您只管开口,摘玉轩定然会为您竭尽所能。”刘掌柜笑道。   薛湄眼波微转。   她有双很水灵的眼睛,眼波流动间,越发显得她眉心那颗红痣鲜艳灼目:“我倒是有个现成的请求。”   “大小姐但说无妨。”   “这些银子,足足有两千斤,我没地方收治,我那院子不大。若是放在自家库房,又要挪东西、腾地方,给家里无端添麻烦。   不如您给我留下一百两,剩下的都带回去,替我存入钱庄,把一万九千九百两的银票送给我。”薛湄道。   别说银子了,就是其他东西,两千斤也是很庞大的数目,需要专门腾出地方来收藏。   永宁侯看了眼薛湄。   薛玉潭心中憋闷了一口气,半晌透不过来。   刘掌柜笑呵呵:“我们主人早已替您想好了,也怕现银您不好收理,还得劳烦其他人过手,给您家里人添麻烦。所以,让小人也带了银票过来。”   说罢,刘掌柜拿出十九张一千两的银票,以及九张一百两的银票,核对了票号,确保银票是他们摘玉轩存入钱庄。   哪怕将来钱庄倒了,也可以去找他们摘玉轩兑银子。   银票薛湄收好了。   刘掌柜又从伙计手里,取过托盘,铺上了一匹红绸,然后数了二十个银锞子:“小姐,您要的一百两现银。”   薛湄点头。   她的丫鬟红鸾一直站在门口,虽然极力忍着,还是笑容满面。   薛湄示意她接下托盘。   红鸾道是,捧好了托盘,双手微微用力,青筋都出来了,生怕摔了。   事情办妥,刘掌柜便要告辞:“主人说,薛大小姐的功劳,摘玉轩不敢忘。旁人问起那珠算,自然要说是薛大小姐所创。”   “多谢了。”薛湄笑道。   刘掌柜等人,重新把红绸布盖在箱笼上,几个人又抬了起来。   几百斤一箱的银子,特别沉,伙计们抬得十分吃力。   从头到尾,薛湄处理得极有主见,没问永宁侯半句意见;而永宁侯被满屋子的银子迷了眼,一时间竟也没顾上说话。   “父侯,二妹,我这厢无事就先回去了。”薛湄行礼。   她转身要走,永宁侯叫住了她:“慢着。”   薛湄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   永宁侯想说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一辈子自恃清高,断乎说不出什么世俗的话来。   薛湄从前很崇拜他,事事以父亲为先,这会儿她却没说出把银票给父亲保管的话,让永宁侯不知如何往下接。   “父侯,还有事吗?”薛湄眨了眨眼睛,天真无知。   永宁侯:“……”   见父亲沉默,薛湄再次行礼:“父侯,女儿告退。”   这次,她快步出了堂屋,带着红鸾往她的蕙宁苑去了。   一出堂屋,丫鬟红鸾的笑容就压不住,忍不住的笑容满面。   她方才在堂屋,忍笑忍得快要抽筋了。   “大小姐,大小姐!”红鸾把她的尖叫压在嗓子里。   “嘘,冷静点,别回头得了失心疯,我还得给你治病。”薛湄笑道。   红鸾:“……”   她不知小姐怎么能如此镇定。   二万两啊!   几个木头、一点佛珠上的珠子,真的换了二万两!   有了这二万两,小姐在娘家就不用受气了;将来到了婆家,也有丰厚的压箱底,不怕温家瞧不起她。   红鸾没想过要这些钱,就是替小姐高兴。   她快要乐疯了。   “一点小钱。”薛湄微微笑道,“红鸾,将来你会发现,钱什么都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她脑海里有无数后世的知识,随便拿出一样,只要她会设计,她就能卖出大价钱。   将来富可敌国也未可知。   二万两,的确是很庞大的数目,因为京都普通的院子,价值不过五百两;像永宁侯府这般占了祖荫留下来的庞大宅子,也就值个一万两。   三夫人非常有钱,娘家是昆州首富,给她陪嫁的也不过是三万两现银,以及十二间铺子。   那些铺子,每个月的收益三四千两,供应庞大的侯府花销。   所以说,薛湄的这二万两,让所有人都眼热。   那位仙女一样的二小姐,看到这钱,眼睛都直了。   薛湄相信,二小姐身上的现银,肯定不超过五百两,所以她才那么震惊和眼馋,连她的仙女画皮都差点撕下来了。   回到了院中,红鸾再也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戴妈妈和其他两个大丫鬟,被她吓一跳。   “我们有钱了,我们大小姐有钱了。”红鸾激动得状如疯癫。   戴妈妈等人只看到了一百两的现银,全部愣住了,有点傻眼,也很高兴:“哪里来的?”   “妈妈,不止这些,不止这些!”红鸾脸通红。   薛湄真担心她的血压,幸好她年纪小,否则非要犯病不可。   “妈妈,摘玉轩买了我的珠算,给了二万两。我只要了一百两的现银,剩下都是银票。”薛湄道,“银票在这里,您替我收着吧。”   戴妈妈整个人呆住。   另外两个大丫鬟也惊呆了,全部围了过来。   戴妈妈的手有点抖,接过了薛湄的银票,一张张数了起来。   数完了,她的手更抖了。   真的有二万两。   “哪里来的?”丫鬟彩鸢也问。   薛湄很镇定,简单把事情重复了一遍,告诉了她们。   几人这时候才知道,之前被众人嘲笑了十天的大小姐,闷声不响做了件大事。   她居然,真的从摘玉轩赚到了二万两。   不可思议!   “以后,戴妈妈您的月钱从五两涨到十两;红鸾、修竹、彩鸢,你们的月钱从二两涨到五两;至于两位做粗活的婆子,她们的月钱从一两涨到二两;两个小丫鬟,月钱从五百铜板涨到一两银子。”   薛湄道,“还有,这次每个人除了拿月钱,各有赏赐,赏赐的数额就应对你们新的月钱吧。戴妈妈上次拿出来垫补的五两银子,您拿十两回去。您分发下去。”   说罢,她抱着她的猫,回房去了。   外面有丫鬟们兴奋的笑声。   萧靖承从猫的眼睛里,看了眼薛湄。   他一开始就知道,她会成功的,因为当时他也在场,她那个珠算的确很厉害。   摘玉轩是大商铺,他们需要更便捷的做账工具,而他们背后的主子安诚郡王,是个敢于创新的年轻人,他一定会买。   而她散财给底下人,她们知道她有钱、有本事,一定会更加忠心。   她今后的日子会好过一点吧?   她再也不用一个人坐在河边,因其他人的忽视而无力哭泣了。   也许,她长大了吧?萧靖承竟感觉很欣慰,有种自己也胜利了的喜悦。 第12章 忠心   戴妈妈敲响了薛湄的房门,动作轻柔、缓慢。   “何事?”薛湄在房里询问。   “大小姐,月钱放完了。”戴妈妈低低回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薛湄打开了房门。   戴妈妈把剩下的银子,拿回来给了薛湄。   薛湄随意一扫,就发现戴妈妈自己的月钱只拿了五两,让她把上次贴补的钱双倍拿回去,以及拿赏钱,她都没有动。   她只是把丫鬟和粗使婆子们的月钱和赏钱放了。   “妈妈,您少拿了二十两。”薛湄道。   戴妈妈把托盘放在她房间的桌子上:“大小姐,咱们好不容易有了钱,得省着花。老奴是您的乳娘,终身都靠您,自己要私房钱做什么?”   戴妈妈当初进府做乳娘,所以她应该有个和薛湄差不多大的孩子。   只是她自己的孩子从小没有母乳吃,身体不好,加上这个年代的医疗极差,她女儿在两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几年之后,她丈夫亦病逝,她在婆家和娘家都无着落,就索性留在了侯府。   薛湄将来嫁人,戴妈妈就是她的陪房,肯定是要跟着她的。   之前那么生气,也是因为她担心薛湄。   和红鸾一样,戴妈妈心里疼大小姐,嘴上气大小姐不争气。   “这些银票,大小姐您自己收着。老奴实在不放心拿这么多银票在手里。”戴妈妈又道。   薛湄想到,现如今没有保险箱,锁很容易被撬开。   这府上若有人心怀不轨,把她的银票偷了去,她都没地方哭。   给戴妈妈,还不如她自己放在空间里,这样除了她自己,谁也拿不走。   “那剩下的现银您拿着,咱们蕙宁苑一切调度都由您支配。”薛湄道。   戴妈妈道是。   薛湄仍是把二十两银子数给了她,让她拿着做私房钱,这是她应得的。   见大小姐很诚心,戴妈妈收下了:“老奴多谢大小姐。”   薛湄微微颔首。   戴妈妈略微沉吟,没打算走,又对薛湄道:“大小姐,老奴有话要跟您说。”   “妈妈请讲。”   “您这些银票,万万要自己收好了,可别糊涂给了老夫人和侯爷。老奴知晓您孝顺,可您也要为自己打算。您快要出阁了,在侯府住不了几天。   那些钱您不给老夫人,老夫人也许不悦,可您身上有了钱,这日子就不会难过。家里的下人们个个势利眼,有钱、没钱,差别可大了。   再怎么说,忍了这段日子,嫁到温家去。侯府给您的陪嫁不可能太多,到时候您有这巨财傍身,您也有侯府小姐的底气,不会叫婆家轻瞧了您。”戴妈妈道。   戴妈妈句句肺腑之言。   她没有迂腐,教薛湄要大公无私,要尊重父权,反而是处处为她打算。   薛湄便知道,这位乳娘是真心疼她。   原主身边有这样忠心耿耿的乳娘和丫鬟们,她到底还为什么要把日子过得那么糟糕?   难道她只盯着自己得不到的吗?   永宁侯不喜她,她刻意表现;老夫人不疼她,她卖力服侍;三堂哥忽视她,她费心讨好,最后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落下无数笑柄。   何必呢?   这么贱做什么?   热脸贴人家冷P股的事,薛湄做不出来。   “大小姐,老奴都是私心的话,您哪怕不听,也莫要生气。”戴妈妈又道,怀疑自家大小姐听不进去。   薛湄却笑道:“我听,妈妈。您放心吧,钱我一也不会拿出去送人,都收着。咱们以后自己过好日子。   至于父侯和祖母,我给再多的钱,他们只当我冤大头,拿着我的钱去给二妹妹添衣裳、首饰,何曾会高看我一眼?”   戴妈妈吃惊看着她。   真没想到,大小姐居然醒悟了。   戴妈妈眼眶有点湿。大小姐若是早这么通透,何至于过成这样?   但愿她从此就好了。   不过,从大小姐死活不肯给二小姐赔礼开始,戴妈妈就发现,大小姐也许不一样了。   她们这些真心待大小姐的人,有指望了。   戴妈妈出去之后,薛湄轻轻摸了摸阿丑的脑袋,微微笑了笑。   “阿丑,这件事没完,你相信吗?”薛湄低声道,“二万两呢,不知多少人会眼馋。”   猫看了眼她,前爪搭在她的手背上,似在安慰她。   “馋死他们,他们谁也别想拿走我的钱。”薛湄又笑起来,“正好看看他们的嘴脸,应该很有趣。”   说罢,她眉眼微弯,不怀好意笑了起来。   猫静静凝视她,从她的眼里瞧见了狡狯,与当初那个坐在河边哭的女孩,好像不一样了。   那女孩的眼睛里,全是哀伤;而此刻的她,像一团火,细微的表情里,都透出旺盛的热焰,能灼人。   沉着、勇敢、生机勃勃。   猫微微屏住了呼吸,目光一眨不眨看着她。   可能是他太过于专注,她瞧见了,低头轻轻吻了猫一下。   猫的后脊不由绷紧,这是他情不自禁的紧张。   他也不知是喜悦还是抗议,冲着她瞄了声。   她果然笑起来:“阿丑真可爱,你喜欢我吗阿丑?”   猫又冲着她“瞄”了一声。   薛湄欢喜,又抱起它亲了一口:“你听得懂,真是要成精了。娘也喜欢你,阿丑真是好儿子!”   猫突然伸出爪子,朝她脸上拍了下,同时发出细微的呲牙声。   打得不重。   她一愣,继而捏住了它的爪子。猫不伸出指甲,而只是用肉垫打她,说明是在和她玩闹。   呲牙声像是它的警告。   薛湄心情好,抱着阿丑滚到了床上:“不孝子,又打你娘,你怕是要翻天了!”   她把猫高高举起来,又放下,玩得不亦乐乎。   猫献媚似的冲她喵,同时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是表示它心情愉悦。   一人一猫玩得很开心,然后两个人一齐午睡去了。   猫躺在她的小腹上,眯着眼睛,毫无戒心进入了睡眠里。   他还做了个梦。   梦到了那个河边,女孩子眉心的美人痣迎着阳光,似一朵燃烧的火焰。   她明艳而温暖。   她大声招呼他,对他说:“过来,叫娘。”   猫打了个小呼噜,像是对谁撒气似的,又无可奈何。   薛湄也睡得很甜。   但永宁侯府,很多人不得安宁了。   尤其是二小姐薛玉潭。 第13章 家法   二小姐薛玉潭的绮院,此刻静悄悄的,丫鬟们都敛声屏气。   只因二小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兰佩端过来的茶太热,差点烫到了二小姐,二小姐就把茶盏砸在她身上,并让她在碎瓷上罚跪。   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出。   就连二小姐的乳娘甘妈妈,也垂头做针线,闷声不响。   直到二小姐起身,带着另一名丫鬟菊簪,去了老夫人的玉堂院,众人才活络了几分。   甘妈妈搀扶兰佩起来,要处理她膝盖上的伤口。   兰佩疼得直哭。   “听说摘玉轩的人买了大小姐的东西,送了二万两过来。”   “大小姐这是卖了个什么宝贝给摘玉轩?”   “好像是一种新奇的东西,叫珠算,很厉害的。摘玉轩的人抬进门的银子,足足有两千斤,把地砖都压塌了。”   丫鬟们背着甘妈妈和兰佩,悄悄嘀咕。说到了二万两银子,大家都吸了口气。   大小姐这么厉害的吗?   她们惊讶极了。   大小姐那么个不声不响的泥菩萨,见人只会笑,居然这般有能耐?   看来,二小姐想要让她道歉,是万万不能够了。怪不得二小姐生气,连大丫鬟兰佩都要受罚。   兰佩跪在碎瓷上,膝盖被割破了好几处,她疼得直哭。   “别哭,被二小姐听到,你又要受罚了,她听不得晦气声。”甘妈妈叮嘱兰佩。   兰佩咬牙,任由甘妈妈给她的伤口撒药粉。   “大小姐得到了银子,她嫉妒得不行。”兰佩低声道,“就拿咱们撒气。到底是庶出的,远不如大小姐心思端正。”   甘妈妈严厉看了眼她:“别胡说,当心隔墙有耳。”   二小姐是最恨别人说她庶出。   若不是现在的世道不同了,寒门崛起使得贵族落寞,二小姐又得侯爷和老夫人偏爱,能容身一隅。   否则,就她这个庶出的身份,大小姐随意就能打压她。   因此,二小姐也格外讨厌旁人说什么庶出不庶出的。   “二小姐不是嫉妒,她是担心。”甘妈妈又道,“大小姐赚回来二万两,还跟摘玉轩的人搭上了关系。   咱们侯府,最缺什么?缺钱啊。若大小姐有能耐赚钱,侯爷和老夫人的风向,还不知偏向谁呢。”   “那肯定是大小姐。长得漂亮又能如何?当初三爷想要娶的那位,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到底还是被昆州首富家的千金给挤了下去。”兰佩道。   “所以二小姐才生气,她心里其实很慌。”甘妈妈道,“她若是倒霉,咱们做下人的,更没好日子过。”   兰佩听了,点点头。   “今后服侍更小心点,可别触了她的霉头。”甘妈妈说。   两人越发小心谨慎。   薛玉潭去了老夫人的玉堂院,片刻之后,玉堂院来人,请大小姐薛湄去见老夫人。   薛湄还在睡午觉。   红鸾进来叫醒了她,给她梳头更衣。   见她还要抱着猫去,红鸾劝说她:“老夫人不太喜欢猫,她只喜欢狗,大小姐您还是别带阿丑去。”   “不妨事,我去去就回。”薛湄道。   丫鬟彩鸢、修竹和戴妈妈,都进来服侍。   她们都对她说:“若是老夫人提到了银子,大小姐您就装傻,可别答应什么。”   真怕大小姐脑子一热,为了得到老夫人几句轻飘飘的夸奖,就把钱都拿出去了。   “我知道。”薛湄笑道。   到了老夫人的玉堂院,薛湄远远就听到了笑声。   不少人都在。   院中的丫鬟瞧见了她,态度冷淡。她虽然刚刚拿到了二万两银子,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那钱很快就不属于她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凭什么拿那么多私房钱?   “大小姐来了。”丫鬟打起了帘子,冲里面说了声。   里面的笑声略微停了些。   一个苍老又严厉的声音响起:“让那不孝的东西滚进来。”   丫鬟轻蔑看了眼薛湄:“大小姐,请进吧。”   跟着薛湄来的丫鬟修竹,有点紧张。   薛湄恍若不觉,怀里抱着猫,脚步轻盈进了玉堂院的堂屋。   屋内有不少人,薛湄打眼一扫,全是自家的,没一个外人。   坐在上首的,是一位穿藏蓝色五蝠捧寿纹襜褕的老妇人。她头上戴黄金钗,耳朵里一对碧玺石的耳坠子,抹额上镶嵌着指甲盖大小的蓝宝石,通体富贵逼人。   越是没钱,才越要这样讲究吧?   薛湄一边打量着,一边行礼:“祖母。”   老夫人正在和平坐在自己身边的薛玉潭说话,斜睨了眼薛湄,从鼻子里冷哼:“跪下!”   薛湄怀里仍抱着猫,笑盈盈看着老夫人:“祖母说笑了,孙女哪敢随便跪您?若不是菩萨,受人一次跪,就要折一次寿,我随随便便就跪了,岂不是诅咒祖母吗?”   众人:“……”   她们头一回听到这样诡辩的话,都惊呆了。   震惊之余,她们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大小姐说老夫人福泽不够,撑不住尊荣,跪她是折她的寿。   这嘴巴,也太恶毒了吧?   老夫人也是一愣,继而气得手有点抖,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你敢忤逆我,莫不是要我请家法?”   众人纷纷劝。   有人说大小姐不懂事,老夫人莫要动怒;有人说大姐姐没有忤逆,她只是替老夫人着想。   好半晌,老夫人的气才平顺。   老夫人一手捂住了胸口,另一只手握住了薛玉潭的手,怒对薛湄道:“滚回去,我瞧见你才要折几年的寿。   你不三不四弄来的银子,丢尽了我们永宁侯府的脸,你还敢真要!赶紧一不少给我送过来,否则家法不容你。”   “祖母也知道孙女得了银子?”   “你还打算蒙骗我不成?”老夫人喝道。   薛湄:“这倒没有。只是,祖母让我送过来,我断乎不敢。若将来旁人说老祖宗抢夺孙女的财物,编排老祖宗,岂不是我的罪过?”   老夫人:“……”   好,她居然敢明说。   老夫人气急了,心中也很诧异,不知这薛湄怎么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顶撞她。   看来,她真是缺少教训。   她以前可是唯唯诺诺的。   “来人,请家法!”老夫人已经被她逼急了,不打她一顿,把她的银子掏出来,老夫人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屋子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此刻该怎么劝了。 第14章 糊弄祖母   屋子里众人表情各异。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应声出去,要叫人抬板凳、拿杖棍。   薛家的家法,和其他人家一样,就是打三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   薛湄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承受不住家法。   永宁侯府的家规,儿孙要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比如说杀人、通敌叛国,才会请家法。随随便便就是家法,那家法还有什么权威?   请家法之前,也要去家庙上香,把儿孙的罪状在祖宗面前念一遍,这才用杖棍打。   没想到,老夫人一怒之下,就要动用家法。   大家心里明白,老夫人这是吓唬薛湄。   “祖母,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二小姐薛玉潭在旁求情,“大姐姐不是有意顶撞您的。大姐姐,快跪下向祖母请罪。”   说罢,薛玉潭转向了薛湄,又道,“大姐姐,你先磕头请罪,再去把银票拿过来。咱们家是高门大户,有规矩的人家,未嫁姑娘怎么能藏私?   你惹得祖母不快,还要祖母开口指点你,已然是大错了。还不快弥补?”   薛湄的丫鬟修竹在旁边很焦急。   修竹没想到,老夫人这般不留情面,硬要抢大小姐的银票。她还以为,老夫人怎么也要顾忌一二的。   戴妈妈还反复叮嘱大小姐,千万别给。   这个时候,还能不给吗?若是不给,只怕大小姐性命难保了。   修竹怕大小姐固执,听了戴妈妈的话,不知变通。被打一顿,最后还得给。老夫人想要,如何藏得住?   二小姐又在旁边煽风点火。   薛湄听了,却是眉头都未动一下。   她静静看了眼二小姐薛玉潭,突然微笑:“二妹妹,未出阁的姑娘不能有私房钱,这种瞎话你也编造得出来?”   “大姐姐什么意思?”薛玉潭立马反驳。   “全家姊妹、婶娘都在场,应该都没听过这种说法吧?祖母睿智,知晓自家姑娘有钱傍身,意味着咱们侯府富贵、宽容。   若不是二妹妹你误导了祖母,祖母岂会这样生气?如今你又借祖母的手,想要让祖母请家法。   请家法是要祭祖焚香的,也要我犯了大错,才可以。难道你让祖母去告诉祖宗们,说咱们家法改了吗?   二妹妹,祖母年纪大了,有些时候想事情不够周全,就需要咱们提点,这才是孝顺。”薛湄笑道。   说罢,她终于看向了老夫人,缓缓走过去,坐到了她身边,把猫放在另一边。   老夫人一愣一愣的,完全没见过这等行径,一时竟没推开她。   薛湄拉住了老夫人的手:“祖母,孙女忤逆您,也是一片心,为的是大义。祖母莫要生气了,若您也生气,岂不是叫孙女无地自容吗?   对了祖母,孙女上次瞧见,摘玉轩有上等的镶嵌蓝宝石的抹额,那蓝宝石足有您额前这个两倍大呢。”   老夫人被她拉着手,说得昏头昏脑了。   然后,老夫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薛湄说的那个镶嵌蓝宝石的抹额上去了。   她正缺一个更好的抹额。   靖远伯夫人有只蓝宝石簪,那宝石足有鸽子蛋大小,是家传之物,她时常戴着,每每都被人夸赞。   老夫人缺一条象征身份的饰品,只是不太好意思像三儿媳妇讨要。   现在薛湄这么说了,老夫人的怒意顿时散去了。   因此,她根本没听清薛湄的话。   薛湄只是告诉她,摘玉轩有那么个抹额,可没说会替她买。   然后,老夫人又想起,之前的确是薛玉潭在说薛湄的银子,言语中暗示那银子应该给老夫人。   还说什么闺阁姑娘不能自己持有。   怎么不能?   哪怕拿出去说,这话也站不稳脚跟。老夫人若是拿此事发作,真要成笑话了。   玉潭就是想要她把薛湄的银子夺过来,到时候老夫人高兴了,会赏赐玉潭一点。   一直很疼爱薛玉潭的老夫人,这会儿终于清醒了点,目光严厉看了眼薛玉潭。   薛玉潭脸色急变:“祖母,孙女没有。孙女就是口拙,不像大姐姐这样能说会道,祖母您要给孙女做主。”   说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老夫人顿时心软了。她甩开了薛湄的手,去拉薛玉潭,口中安慰:“好孩子,你哭什么?祖母何曾怪过你?”   一转脸,她又想骂薛湄,可想到了那个蓝宝石抹额,她努力忍住了:“你从前温柔敦厚,如今这般伶牙俐齿,是谁教你的?”   薛湄微笑。   “什么抹额不抹额,难道我缺那点东西?若不是看着你的孝心,我今天如何肯饶你?”老夫人又道。   这话是说,赶紧把抹额买了送过来,就饶她一顿好打。   “去吧,别在这里碍眼。”老夫人道。   薛湄道是,起身告辞,抱着她的猫又走了。   她的几位堂妹、婶母,瞧见二小姐那么用心挑拨,而大小姐居然可以全身而退,甚至没答应半个要求,大家都惊呆了。   这还是他们家的大小姐吗?   从前那个很自卑,在老夫人面前还不如丫鬟体面的大小姐,怎么变得这般厉害了?   老夫人都说要请家法了,也不了了之。   “她像变了个人似的。”三夫人在心中想。   二小姐哭了,众人都要去劝慰。他们家二小姐,才是这侯府的珍宝。   老夫人烦,让她们都退出去。   待她们一走,薛玉潭才抹了眼泪,对老夫人道:“祖母,您方才上了当。大姐姐是说,摘玉轩有那么一条抹额,可她没说要给您买。”   老夫人一愣:“是吗?”   她以为薛湄说了。   很多时候,人都会自动脑补一些事。就像薛湄,她一说那蓝宝石,就知道老夫人会自动联想,让她全身而退了。   好像真的被她糊弄了。   “来人,再去请大小姐。”老夫人厉喝。   丫鬟道是。   片刻之后,丫鬟回来了,面带喜色:“老夫人,大小姐去了摘玉轩。”   看来,是去买那条抹额了。   像那样大的蓝宝石抹额,估计得要上万两的银子,老夫人还买不起。   老夫人舒了口气。   一旁的薛玉潭,心中微微震动了下,有点泄气,怀疑薛湄要花大钱讨好祖母。   不过没关系,薛玉潭更了解老夫人,她会让薛湄的钱打了水漂,最后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走着瞧吧! 第15章 这是亲妈?   四月底,暑气渐起,枝头翠叶浓密,遮住了骄阳的金芒。繁花落尽,虬枝无声。   薛湄透过马车的珠帘,瞧向了外面。   这次跟着她的丫鬟,是修竹,不是红鸾。   修竹身材细长,容长脸,有种沉默寡言的干练,不似红鸾那般叽叽咋咋。   她一路上也不多话,马车直接到了摘玉轩。   修竹先下车,放下了脚凳,这才搀扶薛湄下车。   薛湄动作轻巧灵便,怀里还抱着她的猫,跳下了马车。   两人进了摘玉轩。   这次,伙计热情接待了她,直接领了她去梢间。   车夫看到了,默默记下,却不知薛湄进去做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薛湄出来了,手里并没拿首饰盒子,重新上了马车。   “回家。”她吩咐道。   车夫道是,赶着马车回去了。   回到了家,车夫向三夫人的丫鬟回禀了此事。   “……大小姐去了摘玉轩,那边的人极其殷勤。不过,大小姐并没有买首饰,她两手空空的进去,再两手空空出来。”丫鬟又将车夫的话,告诉了三夫人。   三夫人听了,冷笑一声。   “这次被她糊弄过去了。”三夫人道,“老夫人那边,怕是不能善了。”   果然,第二天薛湄又被叫到了玉堂院。   老夫人没有亲自开口,她身边的老妈子问薛湄:“大小姐说买给老夫人的抹额,怎么还没送过来?”   薛湄吃了一惊:“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然后,她似想了什么,笑道,“是我昨日去摘玉轩,祖母误会了吗?我去摘玉轩,不是买东西。   孙女听祖母的意思,未出阁的闺女拿那么多钱,到底不适合。若是给了祖母,又让祖母担一个贪墨孙女钱财的恶名声,岂不是陷祖母于不义?   故而,孙女把钱存进了摘玉轩,让他们按月给孙女利钱,给他们用一年。一年之后,孙女也出嫁了,到时候再去摘玉轩取用,本钱和利钱一起算给孙女,还能赚一点。   这样,大家都安心,岂不是很好?”薛湄笑盈盈道,目光瞥向老夫人。   老夫人一口气顿时堵在了胸口。   她现在寻不到薛湄的错处。若还非要打她一顿,传出去,还不知给永宁侯府招惹多少闲话。   昨天她真的误会了薛湄,还以为那丫头要送个蓝宝抹额给她。   直到此刻,老夫人才知自己被薛湄摆了一道。   她想起从前的薛湄,眼神躲闪、言辞笨拙,老夫人一瞧见她那样,就觉得她无侯府小姐的气质,很不喜欢她。   如今想来,还是那样的薛湄更好点。   现在这个泼妇一样的女子,快要把老夫人气炸了。   二小姐薛玉潭挑拨一番,只是让老夫人白白气了一场,她和老夫人什么都没得到。   薛湄的钱,到底有没有给摘玉轩,她们也不知道,反正又不能去搜她的房间。   此事也传开了。   下人们私下里嚼舌根,不敢编排老夫人,就说二小姐想要大小姐的钱,结果闹出了大笑话。   众人一直都是说大小姐的闲话,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到了二小姐。   薛湄的丫鬟们听说了,都扬眉吐气。   “小姐,您的钱真的给了摘玉轩?”红鸾口直心快,直接问薛湄。   薛湄摇头:“当然不会了。我放在了自己身上,只不过这么一说,免得他们又起了歪心思。”   红鸾:“……”   小姐变得好聪明了。   戴妈妈忧心忡忡,到底不是很放心:“大小姐,老夫人是您祖母,若一再找茬,怕是很麻烦。大小姐您到底还没出嫁呢,她在你婚事上做手脚,吃亏的是您自己。”   薛湄想了想,认为戴妈妈言之有理。   “将来想办法离开侯府,自己单独过,不就好了吗?”薛湄笑道,“不妨事。”   “怎么单独过?”   “我请陛下封我一个郡主,最好是有封地的郡主,这样我便可以自己开府了。”薛湄道。   众人:“……”   大小姐有了点钱,就失心疯了吗?   郡主哪有那么容易封?除非是她的父兄立了大功。   而想要有封地,那需得她的父兄为国捐躯,全家死绝,只剩下她了。   薛湄的父亲是国子监教书的,很难有立功机会;她的同胞兄长,一条腿断了,成天卧床,是个废人了,更没机会。   故而,她想要做郡主,无异于要登天,是不可能的。   戴妈妈和丫鬟们被她的口气震了下,觉得大小姐还是不靠谱。   她怀里的猫却冲她瞄了声,舔了舔她的手背。   薛湄一看到它就高兴,摸着它的脑袋:“阿丑也想做郡主府的猫?放心,娘给你挣个世子的名分回来。”   众人:“……”   红鸾把大家想说又不敢说的话,直接说了出来:“大小姐,您还没成亲呢,就成天喊一只猫做儿子,旁人听到了,只怕会说闲言碎语。”   “我不再外面说,就在咱们屋子里。”薛湄道,“你们替我保密。”   几个人叹了口气。   大小姐的靠谱是一时的,真不该对她抱太大的希望。   银子一事,暂时风平浪静了。   薛湄也不问公中要月钱,三夫人那边,爱给不给。   好在这么一搅合,老夫人也不好再克扣她的月钱,以后每个月还是正常给了,这是后话。   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永宁侯府的主子们要做夏衫了。   薛湄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发现侯府是不会在明面处亏待她这位大小姐的,毕竟她出门就是侯府的颜面。   她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衣裳。   到了五月初一这日,戴妈妈提醒薛湄:“大小姐,又该去给夫人请安了。”   薛湄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亲娘。   大户人家亲情淡薄是有原因的。薛湄一天到晚见不到自己的亲爹,也见不着自己亲娘,成天就是乳娘和丫鬟们陪伴着她。   都见不着面,哪里还有多深的感情?   薛湄的大哥受伤之后,她娘就成天念佛,家务事早已交给了三夫人,她一概不管了。   听说她那些陪嫁,经过了三夫人和老夫人的手,都被瓜分了,已经变成了薛家和三夫人的私产。   饶是如此,薛湄那位亲娘也没出面,任由自己的财产被婆家夺了去。   她甚至没给亲生女儿留下一点。   一想到这里,薛湄就有点疑惑:“这是亲妈?” 第16章 为难她   永宁侯的西花园,种满了翠绿斑竹,微风过处,细叶簌簌。竹海中间修了青石小径,蜿蜒而入,尽头便有一小院,名叫“入淮阁”。   入淮阁青砖墨瓦白墙,宛如江南小居,其清净素雅,与永宁侯府格格不入。   薛湄带着丫鬟彩鸢,怀里抱着猫儿,敲开了入淮阁的门。   开门的丫鬟约莫十七八岁,眉目清秀,笑容甜美,冲薛湄行礼,然后请她进去。   薛湄上次来过,知道这个丫鬟是个哑巴。她母亲堂堂侯府大夫人,理应主持中馈,教养子女,却躲在这地方礼佛。   为了清净,她连使唤的丫鬟都是哑巴。   怪不得原主什么都需要自己争,因为父亲不喜她,母亲靠不住,哥哥是残废。   不容易。   进了入淮阁,庭院有株百年古桃树,虬枝斜倚。这个时节落尽了嫣红,唯有小小青果点缀枝头。   薛湄进了堂屋。   入淮阁只有两个丫鬟,两个粗使的婆子。除了哑巴,另有一丫鬟,能说话,但是鲜言寡语。   “大小姐,夫人还有一刻,您稍坐。”那个能说话的丫鬟,言辞简洁,说罢就退了出去。   薛湄怀中抱着猫儿,轻轻拂过它柔软背脊。   已经二十天了,她的猫后背上长出了细软绒毛。原来,它是纯白颜色,又有一双鸳鸯瞳,是薛湄最喜欢的那个品种。   她轻轻撸猫,等待着她所谓的母亲。   古中国的计时方法,跟后世不同。丫鬟口中的“一刻”,并不是十五分钟,而是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为一刻,四刻为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比如说影视作品里司空见惯的“午时三刻”,便是中午十二点整。   薛湄便这样坐着,等了一刻,她的母亲才从佛堂出来。   她尚未走出门,薛湄就听闻了很清晰的檀香,这是礼佛之人身上惯有的香味。   人未至,香先闻。   旋即里间的珠帘撩起,一阵清脆悦耳的乱响,大夫人潘氏,也就是薛湄这原主的亲妈,终于出来了。   她四旬多年纪,肌肤是不见天日的苍白,眼角有抹不平的细纹,眼睛看人的时候带三分冷意。   “你来了。”大夫人口吻平淡,不带半分温度,“近来都好吧?”   薛湄:“都好。”   “可有认真读书?”   “读了。”   “针黹女红,也不曾落下吧?”   “是。”   “在你祖母跟前,要日日请安尽孝,不可荒废;要听你乳娘的话,带下人要仁慈,切莫失去侯府大小姐的宽和……”   薛湄静静听着,觉得她这位亲娘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每个月见女儿一次,背诵这么一段话。   薛湄本不该使坏的,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可她见这位母亲实在冷漠得厉害,就忍不住想要使坏。   她打断了大夫人的话:“我最近在读《妙法莲华经》和《楞严经》,有些不懂,母亲能否解疑?”   大夫人一愣。   “你、你有何疑问?”大夫人问。   薛湄:“母亲觉得,女儿家读《妙法莲华经》好,还是《楞严经》好?”   大夫人略微愣了愣。   “《楞严经》实在太复杂,女儿有点读不懂;《妙法莲华经》说人人皆可成佛,不分贫穷贵贱。是否读通了后者,前者就不言而喻?”薛湄又问。   大夫人整了下表情,道:“这个是自然。你先读《妙法莲华经》吧。只不过,你小小年纪,倒也不必读经,平日里多行善事即可。”   薛湄道是。   大夫人生怕她再问,便说自己要诵经了,请薛湄回去。   离开了入淮阁,薛湄立在翠竹林前,略微沉思。   “大小姐,怎么了?”丫鬟彩鸢问她。   薛湄摇摇头。   她没有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这位亲妈,可不像是个信徒。   信徒都是很虔诚的。   大夫人一听薛湄说要读经,居然劝她不要读,这不是信徒的行为。信徒一般都会很高兴有人肯加入她的信仰,这意味着女儿对她信任的认可和追捧。   谁都需要认可。   大夫人劝薛湄不要读,无非是担心薛湄真的拿经书去问她,她答不上来。   而薛湄提到的《楞严经》,是唐朝中期才有的。依照薛湄的判断,这个年代绝对早于唐朝,所以世上还没有《楞严经》。   《妙法莲华经》则比《楞严经》早个六七百年,它应该是有的。   “这位亲妈,信佛信得也太粗糙了,恐怕只知道个《妙法莲华经》的名,连读都没读过吧?”薛湄忍不住腹诽。   那么,大夫人躲在入淮阁,绝不是为了礼佛,她到底为什么?   因为儿子残疾而心灰意冷吗?   心灰意冷,不更应该好好礼佛,寻求一种精神寄托吗?为什么礼佛只是个借口,连最起码的经书都没看过?   薛湄有点搞不懂了。   她一边沉默着,一边往回走。   丫鬟彩鸢还以为她是介意夫人冷淡的态度,便劝她:“大小姐,你莫要难过,夫人一直都是这样的,都八年了。这八年,哪怕没有夫人,您不也熬过来了吗?”   原主今年才满十七岁。   也就是说,她从九岁开始,这府上最应该庇护她、照顾她的亲妈,就抛弃了她;而她应该依仗的长兄,变成了残疾。   父亲和祖母偏袒二小姐,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只是,没有了母亲和大哥,原主才去寻求另外的感情寄托。   只可惜,她没寻到,还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薛湄为她感到难过。   这次和上次去见大夫人,薛湄心口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哀伤。这不是她的感情,而是原主的。   “唉,可怜的孩子。”薛湄叹了口气。   她年纪轻轻便离开了人世,由军医薛湄取代了她,到死都没享福。一辈子渴求爱护,却无人爱她。   唯一给过她温暖的,是偶遇过的瑞王萧靖承。因高攀不上,那点温暖成了她孤夜的自我慰藉,没有让她胡思乱想。   薛湄想,原主也许并不想知道她母亲为何这样。   在她心里,八年前,母亲就和大哥一块儿死了吧?   薛湄收拾了心绪,不再多想。   大夫人是人、是鬼,于她无关,反正她没想在这个家里待一辈子。   她的目标,是在这封建社会的京都里,混个郡主当当,然后搬出侯府,推掉和温家的婚约,自由自在。   若是有钱,就养几个听话的小白脸吧! 第17章 菜刀划伤了脚   五月中午的阳光,有点热,筛过了高大斑竹,在薛湄脸上落下光圈。   薛湄站了站,转身便走了。   她和彩鸢慢慢往回走,想着一个月一次的请安糊弄过去了,心里很轻松。   这时,却见一个丫鬟急匆匆往外跑,差点撞到了薛湄。   彩鸢赶紧搀扶了下。   那丫鬟瞧见了是大小姐,转身就想继续跑;然而,她似乎想起,大小姐最近挺出风头的,赚了不少钱,又停下了脚步,请安:“大小姐,婢子冒失了。”   彩鸢诧异看了眼她。   这丫鬟叫清月,是侯爷身边周姨娘院中的大丫鬟。   侯爷只有一位姨娘,便是那位周姨娘。   周姨娘生了五少爷薛润。   大少爷变成了残疾,几乎闭门不出,五少爷就成了侯爷唯一健全的儿子,在府上很得宠;而周姨娘既有儿子傍身,又是唯一的妾室,地位自然不同寻常。   自从大夫人隐世礼佛开始,长房内部一些事,就是周姨娘协助二小姐料理。   这位周姨娘,俨然成了长房的女主人,又跟二小姐关系亲密,得老夫人高看一眼,自然眼高于顶。   平时,周姨娘身边的丫鬟,颐指气使的,不会多瞧大小姐一眼。   清月是周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彩鸢以为她撞了大小姐,会错身而过,不成想她居然行礼道歉。   看来,银子真是好东西,能让傲慢的人低下头,变得谦逊。   “无妨。你这么匆匆忙忙,是做什么去?”薛湄问。   清月:“五少爷在大厨房里顽皮,非要弄大厨的菜刀。他失手把菜刀跌了,滑过了脚背……婢子去告诉周姨娘,她不在院中,婢子还得去寻她……”   “五少爷现在人在哪里?”薛湄问。   “在他自己院中,等着大夫来治。”清月道。   说罢,她又跑了。   薛湄沉吟了下。   菜刀砍伤了脚,那可是外伤。   如果不好好处理伤口,血止不住,还会导致伤口发炎、溃烂,引发败血症,一命呜呼。   现在是五月了,天气一日日炎热,伤口更容易发脓。   薛湄不认识那位庶弟,只是她本是一名军医,身上有个医药空间,拥有取之不尽的大量药材,她可以救治他。   她念军医大学的时候,也背诵过医生守则,要救死扶伤,要以人为本。   薛湄想到了这里,对彩鸢道:“咱们去看看。”   “大小姐,五少爷那边肯定是一团乱糟糟,咱们去了,只怕讨人嫌。”彩鸢道。   不如等过几天,五少爷的伤势好转了,再去看。   “咱们去瞧瞧,不添乱。”薛湄道。   彩鸢既不如红鸾那般活泼直爽,也不如修竹那般沉稳干练。她没什么主见,大小姐说要去,她便同意了。   主仆二人带着猫,去了薛润的院子。   尚未进院,薛湄就听到了鬼哭狼嚎。   五少爷薛润今年十四岁,是个半大孩子,正处于变声期,他哭吼声听起来格外沙哑刺耳。   彩鸢光听到这声音,都替五少爷害疼。   “大小姐,咱不如先回吧?”彩鸢害怕血,打了退堂鼓。   薛湄:“你若是怕,就带着阿丑先回。”   说罢,她要把猫递给彩鸢。   阿丑却死死扒住了薛湄胳膊,伸出爪子勾住了她衣服,誓死不回。   薛湄觉得这猫比她还爱凑热闹,啼笑皆非:“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猫?莫不是娱记成了精?”   彩鸢不懂她说什么,却也不想问,只想赶紧回去。   薛湄仍是进了屋子。   彩鸢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赶紧跟随着大小姐。   屋内,五少爷嚎哭声更惨烈,声声入耳。   老夫人、三夫人和二小姐已经到了,一个胆大小厮,正在用帕子死死按住五少爷的脚。鲜血将那帕子浸湿。   三夫人可能也是怕血,脸色惨白,随时像是要晕倒。   老夫人也神色不忍。   倒是娇滴滴的二小姐,此刻是难得镇定从容,不时问丫鬟:“大夫来了吗?周姨娘人呢?派人去国子监告知父侯了不曾?”   她安排有度,老夫人免不得对她目露赞许。   这个时候,薛湄进了屋子,几乎没人注意到她,除了二小姐。   二小姐目光在薛湄身上睃了一圈,有阴霾在她漂亮清澈的眸光中一闪而过。   不多时,大夫来了。   永宁侯府虽然是侯门,却早已无权无势,请不动御医,只得请京都医术比较好的大夫。   这次来的,是一位五旬医者。   “卢大夫,快给我孙儿瞧瞧!”老夫人急忙道。   京都有个金匮堂,借用的是《金匮要略》的名字,暗示他们药庐的人医术高超。   也的确,在整个夏阳城,没有比“金匮堂”更厉害的药房,也没有比这药房东家卢呈韬更高明的大夫了。   不过,今天到薛家来的,并非是卢呈韬神医,而是卢家的坐堂先生。   这位先生本不姓卢,只是在卢家药堂做事,大家都称他们是卢家的大夫,对他们很信任。   慢慢的,他们都改了姓。   哪怕不改姓,其他人叫他们卢大夫,他们也多少不会解释。   “让开,用药粉,按住怎么行?”卢大夫上前道。   说罢,他就从行医箱里,拿出了金疮药的药粉,要往伤口上撒。   薛湄见状,心里咯噔了下。   伤口不经过清创、缝合,直接这么撒药粉,只怕止不住血,还会加重感染。   不过,古代医术也有它的神奇之处,薛湄是个中医热爱者,她的空间里不少的中成药,效果非常好,副作用还小。   她想看看,这个药粉效果如何,是不是失传的名药。   药粉撒上去,五少爷嚎哭得更惨。   听上去,他中气十足。   老大夫在旁瞧着,见药粉撒上去半晌没有止血,就蹙眉,又撒了一点。   这个时候,周姨娘已经冲进来了,上前就要抱着五少爷大哭。   “润儿,娘的儿啊!”周姨娘哭着就要往前扑,被丫鬟们拦住了。   她们劝周姨娘别激动,影响大夫给五少爷救治。   就在周姨娘进门不久,脚步匆匆的永宁侯薛景鸿也回来了。   “如何了?”薛景鸿下意识去问二小姐薛玉潭,好像这个家里,只有薛玉潭是靠谱的。   “父侯别急,卢大夫来了,正在救治。”二小姐道。   “卢大夫,犬子伤势如何?”永宁侯又去问老大夫。   一听对方姓卢,永宁侯也稍微松了口气。   卢大夫的表情,却是很沉重。   “侯爷,只怕是有点严重。这血止不住啊,就连卢氏的止血散都止不住,令郎怕是……凶多吉少。”卢大夫叹气。   屋子里一时寂静了下。   就连薛润自己的哭声,都哽住了下。   薛湄听到这里,无力扶额:什么名药、什么止血散,原来都是假的。   唉,庸医误人。 第18章 大姐姐可以的   卢大夫的诊断,让屋内安静一瞬,继而似冷水入滚油,顿时炸开了花。   屋内沸腾了,众人既震惊又愤怒,且带浓浓悲痛。   已近正午,阳光探进窗棂,临窗一琉璃盏被骄阳包裹,似批了锦衣,流光溢彩。   薛湄立在这样嘈杂人声里,目光被琉璃盏反射的阳光刺了下眼,不动声色挪换了位置。   “怎、怎会?”永宁侯声音发颤。   他已经四十五岁。在这个年代,已算高龄,五十都有可能寿终正寝。   他一生自负对秦姨娘情,不肯红袖添香,屋里除了正妻,就只周姨娘一房妾室。这周姨娘,还是秦姨娘的表妹。   那秦姨娘,便是二小姐薛玉潭的生母。她难产大亏,苦熬了半年便去世。秦姨娘父亲是读书人,小家碧玉,从小性格温柔腼腆,又生得花容月貌,与永宁侯乃一对佳偶。   可惜她命薄。   永宁侯一生深情,女色上洁身自好,这就导致他子嗣不旺。   他只有正妻生的一儿一女;秦姨娘生的薛玉潭,以及周姨娘生的薛润。   长子残废,这庶子薛润便是他唯一继承人。若他也死了,或残了,叫他如何示好?他这把年纪,已生不出儿子了,难道这永宁侯的爵位,要让给侄儿继承?   永宁侯顿时悲从中来,拉住老先生:“大夫,您再给瞧瞧。”   老大夫一把年纪了,看到血有点犯恶心,不太敢细看。他已经用了止血散,可那伤口实在太长、太深,止血散也救不了。   多少人死于刀伤,这般重伤无能为力,这是命。   这位少爷许不该投生这等富贵人家,承受不住这般好命,所以老天爷早早收了他回去吧?   “侯爷,您再请高明吧,老朽无能为力。”大夫道。   金匮堂的卢家大夫,乃是京都最好的大夫,他都说无能为力,还有什么人能救治?   太医倒也可以,但薛家早已落魄,根本没门路请到太医。   永宁侯眼眶通红:“大夫……”   老夫人也在一旁恳求:“大夫,您再想想办法。”   “父侯,我好痛!”薛润的哭声更响亮,刮着人的耳膜,像只乌鸦精。   倒是一旁的三夫人,眼底莫名多了几分期盼。若这五少爷死了,爵位说不定可以落到她儿子薛灏头上。   她觉得不恰当,饶是心里所想,也不能表露,故而收敛表情,然后去观察众人,看看可有人留意到她的失态。   然后,她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薛湄正看着她。   三夫人被她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心中一顿,莫名有点烦躁。   “真不行,你们莫要纠缠不休。”老先生被他们吵得烦了,“难不成是老朽见死不救?这伤太深,止不了血,大罗神仙也没办法。”   薛湄见状,轻轻拉了下自己的丫鬟彩鸢。   彩鸢一直不怎么敢看五少爷的脚,此刻偏过头来:“大小姐,怎么了?”   “帮我。”薛湄道。   她快速跟彩鸢嘀咕几句。   彩鸢吃惊看着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薛湄见彩鸢既惊讶,又很犹豫,补充一句,“我在积德,将来佛祖会奖励咱们的。”   彩鸢:“……”   只听说过佛祖的保佑,没听说过奖励。大小姐信的,到底是哪一家的佛?   彩鸢仍是满心踌躇。   大小姐让她做得事,听上去对大小姐很不利。若是弄巧成拙,戴妈妈会不会骂死她?修竹姐姐会不会数落她?红鸾那个死丫头,肯定会念叨的。   可大小姐的话,她又不能不听。   于是,彩鸢不着痕迹换了个位置,靠近了二小姐那边一点,故意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大小姐,您不是说做梦得了神仙的指点,会点医术吗?您之前还弄了个医药箱……”   不少人看过来。   永宁侯的眉头紧紧拧起。   薛湄爱在他和老夫人跟前表现,已经不是一两回了,每次都现眼。   这次,她又来了。   永宁侯一生温润,此刻恨不能将薛湄打出去: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献媚,就不知收敛吗?她弟弟都快活不了了。   没听到大夫怎么说吗?   其他人也纷纷侧目,想法和永宁侯类似,觉得这位大小姐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做梦学医术?   医术若是那般容易学,就不会有学徒苦熬二十载了。   “父侯,不如让大姐姐试试吧?”一旁的二小姐薛玉潭,却突然开口,“总好过让五弟这样疼。”   “二小姐,您说什么!”周姨娘吓一跳,急忙要阻止薛玉潭。   薛玉潭双目盈盈,带上了几分水光,让她的眸子既柔软又真诚,“姨娘,有一分胜算都要抓牢,难道你想让五弟死吗?”   周姨娘:“我何时……”   二小姐这么大咧咧说出“死”这个词,让周姨娘极度不快。   可她不敢和二小姐争。   二小姐背后有老夫人和侯爷,得罪了她,在这个家里就没好日子过。   周姨娘不忍心自己儿子死,但京都最著名的金匮堂的大夫都说治不了,她能怎么办?她几乎绝望。   “大姐姐,你真的会医术吗?”二小姐阻止了周姨娘,看向薛湄。   老夫人眼底的嫌弃,格外明显。   永宁侯打算叫人赶她出去。   薛湄语带轻松:“会一点,正好知晓外伤如何止血。”   众人:“……”   永宁侯忍无可忍:“孽障,你还敢在此大放厥词?滚出去!”   侯爷从来不说重话,因此他的一句重话,便是格外严厉。   大家心头微颤。   就连卢大夫也听不下去了,道:“不如再等等,看看这止血散能否起到效果。这位小姐,你莫要胡闹了。”   薛湄往后退了一步:“既如此,我便告退了。”   “大姐姐!”薛玉潭快步上前,拉住了薛湄,“大姐姐,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大夫已然救不了五弟,他可是父侯唯一的血脉。大姐姐素来有点巧思,也许你能回转五弟的伤情……”   她的话,字字句句落在了永宁侯的心坎上。   大夫说治不了了,血止不住;薛润又是唯一的儿子,哪怕半点希望都要抓住。   “……大姐姐,你肯定是行的。若你不行,你不敢这么说的,对不对?你也怕父侯会打死你。”薛玉潭继续道。   永宁侯听到了这里,心中微微松动。   薛湄也是心头一松,看来事情可成了。 第19章 初露锋芒   五弟的伤情危急,薛湄不能袖手旁观,她是个医生。   可她之前不会医术,又不得人心,想要救治五弟很难。   让旁人怎么相信她?   她又不可能凭空变出本事来。   哪怕大夫说五弟没救了,薛湄也没表现的机会。   于是,她把苗头对准了二小姐薛玉潭。   薛玉潭一定会帮她这个忙,因为薛二小姐正迫不及待想要找个机会,一击击毙薛湄。   理智上说,薛玉潭是庶出。时势造英雄,当前寒门崛起,旧的社会秩序正在被打乱,她一个庶出女,在侯府倾尽全力的扶持下,能跻身贵女圈,她绝不能容许侯府另一个同龄女孩子与她争夺资源。   且这同龄女孩,还是嫡女,母亲尚在。   从感情上说,薛湄上次得到了二万两银子,薛玉潭非常吃醋,同时担心父侯和祖母对薛湄改观。   因此,薛玉潭想要置薛湄于死地。   上次逼得她自杀不成,现在逼迫她骑虎难下,非要她救治五弟。五弟死在她手里,父侯一定会打杀她。   虽然大夫下了决断,说五弟的伤情难治,凶多吉少。   可最后砸在谁的手里,谁便要承担责任。   薛玉潭一定要让薛湄接手。   正中薛湄下怀。   姊妹俩各有心思,薛玉潭又很了解永宁侯,几句话就把永宁侯说得动了心。   永宁侯死马当活马医:“既如此,湄儿来试试。”   众人大惊。   老夫人错愕看着永宁侯,没想到他居然会答应:“她会治什么?她何曾学过医术?你这不是拿你儿子的命当玩闹?”   周姨娘已经哭了起来:“侯爷,不可啊,您再去请个大夫吧!”   三夫人为了表示她的清廉,绝不贪图侯府世子的地位,也开口:“侯爷,不如再去请个大夫,也许润儿还有救。”   一旁的卢大夫,冷冷哼了声。   这位老大夫怕血,也没下全力。但是听到他们要去请其他大夫,就冷冷道:“谁也救不了他。侯爷,命该如此,此乃天意。”   躺在地上的薛润哭得更大声了。   他中气十足,怎么也不像是快要死了的,结果这大夫口口声声说他不行了,薛润恨不能爬起来打他一顿。   “都闭嘴!”永宁侯大喝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话,然后特意向老夫人赔罪,“母亲,儿子莽撞。总不能让润儿就这样流血而亡。整个京都,没有比金匮堂更好用的止血药啊。”   就是说,请了其他大夫,也未必管用。   “父侯,祖母,先让大姐姐治,再派人出去请名医,两下不耽误,岂不是更好?”薛玉潭又道。   老夫人听了,这才点点头。   “那还不赶紧?”老夫人瞥了眼薛湄,言语冷厉。   然后,她又去看三夫人,“快,再去请名医。”   三夫人道是。   薛湄则想:这混蛋的侯府,谁愿意待谁待,我可不想伺候你们,得想办法脱身。   既然到了自然行星上,薛湄也想过点正常人的日子。虽然古代要什么没什么,可“随心所欲”总归可以有。   她不想待在侯府受气。   她看了眼彩鸢,对她道:“你去拿我的药箱来。”   彩鸢一脸迷茫。   薛湄凑近她一点:“随便拿个小箱子,就像那大夫的药箱差不多大小的,快去!”   彩鸢:“……”   大小姐到底得了什么失心疯?   彩鸢觉得她们蕙宁苑快要活不下去了,一副认命的样子,赶紧回了自己的院子。   薛湄则吩咐下人:“用铜壶装好开水,放在冰凉的井水里,等着给我用。”   下人道是。   薛湄又道:“拿一根棍子给我,短树枝也行,一双筷子都可以。”   下人很快拿了一双筷子给薛湄。   薛湄解下了自己的腰带。   这腰带有点宽,薛湄又道:“剪刀。”   薛润这屋子里的两个丫鬟,反应很灵敏。薛湄要什么,她们就赶紧去找,丝毫不拖沓。   剪刀拿了来,薛湄剪开了自己的腰带,充当止血带,去捆住薛润的脚踝和脚背,没有碰到伤口。   捆好了,她还把筷子塞在腰带里,用力拧紧。   “啊!”薛润痛得大叫。   卢大夫瞧见了,大惊失色:“你要捆,也捆住他的伤口。这样避开伤口,却捆住好的地方,岂不是让血流得更快?”   老夫人满脸焦急,立马道:“就说她不行,赶紧……”   薛湄没有理会。   而一旁的周姨娘,却突然道:“好、好像血没那么多了……”   伤口的血流,好像慢了下来,已经没那么快了。   老夫人愣了下。   众人都看着五少爷的伤口。   慢慢的,那伤口居然不流血了。大夫一直说血止不住,薛湄就那么用腰带剪开、用筷子收紧腰带,居然就不流血了。   “这……”卢大夫脸上一阵青、一阵紫,“这是我的药粉起了作用。”   众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呢。   这位大小姐,可真会捡便宜,白白得了卢大夫的好处。   薛湄却嗤声一笑:“您老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您那药粉要是有用,您方才就不会说出砸自家招牌的话了。”   众人再次一愣。   永宁侯目光凝聚,看着薛湄。   这个时候,彩鸢已经抱了个小箱子,从蕙宁苑回来了。   依照小姐的吩咐,小箱子和卢大夫的医药箱差不多大,但是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彩鸢不知该怎么办,脸色是惨白的,感觉小姐今天怕是不能好了。   薛湄接过来箱子,背着众人打开,手在里面捣鼓了片刻,拿出一个细长东西。   这东西通体透明,像是磨得很薄的贝壳,但是形状浑圆,小巧精致;里面有液体,前端有银色金属,闪闪发光,不知是什么宝物。   “这是什么?”卢大夫又好奇了。   薛湄没理会他,在薛润的脚上找了个干净地方,又从小箱子里拿出沾了酒精的药棉,擦了擦之后,就把麻药给薛润打了进去。   众人不知她在作甚,见她突然这么戳薛润,周姨娘又是大惊小怪。   “你、你做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周姨娘失声尖叫。   薛湄:“好东西,等会儿五弟就不疼了。”   众人:“……”   这是什么屁话?   五少爷脚上那么长的口子,血这才刚刚止住,得疼上好几天,怎么可能不疼?   薛湄没理会他们。   她把注射器放回小箱子,又把自己手伸进去,趁机将医用垃圾收回,仍放回她的空间里。 第20章 清创缝合   打好了麻药,薛湄从空间里拿出医用手套。   大家的目光都停在她手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如此紧贴手,又似透明,莫不是人皮?   众人打了个寒颤。   大小姐哪里弄来的这些怪东西?   而原本鬼哭狼嚎的五少爷薛润,却突然不哭了。   他诧异坐了起来,还抖了抖自己受伤的脚:“咦,怎么不疼了?”   薛湄急忙按住他,声音严厉:“别动!”   好不容易止了血,若被这熊孩子弄松了止血带,就怪麻烦的。   薛润没注意到她的话,只是万分震惊,抬眸去看永宁侯:“父侯,父侯我不疼了。”   永宁侯心头也是猛然一跳。   不疼了?   这么深的伤口,血才刚刚止住,怎么可能不疼?   卢大夫也道:“小少爷莫不是糊涂了?”   “你才老糊涂了!”薛润被永宁侯纵容得不像话,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疼不疼,我自己不知道?”   卢大夫:“……”   绝不可能!   周姨娘也凑近:“不疼?怎会不疼?”   “哎呀,就是不疼。”薛润想要躲远一点,避开周姨娘伸过来的手。   他这个年纪,正处于中二期,叛逆又顽劣。他不喜欢府上的任何人,包括他的亲娘。   什么大姐姐、二姐姐,他全部没好印象,觉得她们都愚蠢不堪,又是庸脂俗粉。   此刻,这位庸俗的大姐姐,居然能让他的伤口不疼,他非常惊讶。   老夫人没做声,实则有点担心,怀疑薛湄会什么巫术。   二小姐薛玉潭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的诧异藏匿不住,甚至有点后悔,怀疑自己上了大姐姐的当。   “是麻药起了作用,没什么稀奇的。”薛湄道。   “什么是麻药?”卢大夫又问,“闻所未闻。”   “就是让伤口不疼的药。老先生,这世上的好东西多了去,非得您都知道吗?那您岂不是成了神仙?”薛湄笑道。   卢大夫:“……”   他快要被这个小丫头气死了。   麻药的作用起来了。薛润的丫鬟依照薛湄的吩咐,把开水放在铜壶里,然后将铜壶浸在冰凉的井水里,这会儿开水已经不烫了,端了进来。   薛湄招呼小丫头上前。   她开始用开水冲喜薛润的伤口。   “不能洗,伤口一洗就生脓疮,那就没命了!”卢大夫急了起来。   老夫人也瞧见了,心里咯噔了下。她记得以前有个负责浣洗的丫鬟,手上被碎瓷划了个口子,然后还洗了一天的衣服。   第二天,那丫鬟的手肿得老高,晚上就发高烧,隔了几天人就没了。   伤口不能碰水,老人家都知道,可这个薛湄,居然用水洗润儿那么严重的伤口。   “要洗。”薛湄却头也不回的回答卢大夫,“伤口被污染了,撒了这些药粉,还有血和其他杂质,都要清理干净。”   她本想全部用生理盐水来洗,但是一口气拿出那么一大瓶生理盐水,她的小箱子装不下,回头也不好再塞回去,所以她只能先用凉开水冲洗。   冲洗得差不多,她再用一小瓶生理盐水冲一冲,确保伤口不被感染。   冲洗的时候,她还扒开了伤口。   众人瞧见了,都倒吸一口凉气,觉得五少爷要疼死了。   可五少爷居然没事人似的,正好奇看着他的大姐姐。   老夫人想要阻止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嗓子口。   冲洗干净伤口,薛湄仔细瞧瞧,伤口约莫六厘米长。   “……脚背六厘米长伤口,边缘基本整齐,深达关节囊,深筋膜略有破损,伴随活动性出血,末梢循环好。”薛湄在心里诊断了下。   还好,伤口不算特别严重,处理一下休息一段时间,这孩子照样能活蹦乱跳。   “不疼,大姐姐,为何不疼?”薛润这熊孩子,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疼不好吗?”薛湄笑道,“等会儿就有得疼了,你别动,躺好了!”   薛润:“……”   将伤口清洗干净了,确定无异物,薛湄又从空间里拿出柳叶形的手术刀,要把伤口扩大,切开深筋膜。   做清创术的时候,要把深筋膜切开,要不然组织肿胀会导致内压增加,从而使得组织内缺血。   而破损的筋膜,也要全部清除。   看到薛湄割五少爷的伤口,胆小的人都转过了脸。   永宁侯又是吃了一惊:“你、你怎么还割他?他怎么不疼?”   “父侯,我真的不疼。”薛润道。   薛湄把伤口的破损筋膜清除掉,又把不太规则的伤口处理一下,失活组织切除。   这个过程,堪称血腥。   在永宁侯看来,薛湄是加重了她弟弟的伤情,而薛润之前哭得撕心裂肺,这会儿脚上的肉被他姐姐割来割去的,他一点感觉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父侯,这是为了五弟好。”薛湄道。   将伤口处理完,薛湄开始缝合。   这时候,大家的震惊都有点麻木了,众人全部把话压在舌头底下,没有贸然发问。   然后,他们就看到大小姐似缝衣裳一样,给五少爷的伤口皮肤进行缝合;她还不止缝一遍,而是缝了三次。   整个过程中,最诡异的还是五少爷,他居然仍是不知疼,一声也没吭,表情很轻松看着大小姐,不太像是忍痛。   周姨娘实在忍不住,跑到了门口,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好了,三层缝合做完了,打破伤风针、消炎针,再次给伤口消毒,一个简单的清创术做完了。”薛湄在心里道。   她打针的时候,众人仍是睁大了眼睛。   和刚才一样,他们什么话也没说,直愣愣看着薛湄。   处理完毕,薛湄自己一身汗、一身血,有点狼狈站起身。   “记住,五少爷的脚不能沾水,也不能使劲,先静养几日。”薛湄道,“饮食清淡,酒不能喝,腥辣少食。”   说罢,她把东西一检,箱子递给了她的丫鬟彩鸢。   她四下里找了一圈,发现她的猫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屋梁上,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薛湄冲它招招手:“阿丑,回去了。”   猫从屋梁跳到旁边的大立柜上,然后再跳到了薛湄怀里。   薛湄虚虚抱着它:“我一身血,别弄脏了你,你自己走路行么?”   猫似听懂了,从她怀里跳下来,往外跑去。   薛湄去追,就看到猫并没有跑远,而是不远不近的走在她们主仆前面,正往蕙宁苑去。   “大小姐,阿丑认路呢。”彩鸢也被这猫的聪明惊到了。 第21章 阿丑真好   薛湄的猫,脚步轻盈,跑回了蕙宁苑,稍后薛湄和彩鸢才到。   瞧见薛湄满身的脏污,戴妈妈大吃一惊:“大小姐,您这是……”   “别问,打水给我洗澡吧。”薛湄道。   戴妈妈道是。   热水不是一下子就有的,薛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脱了外裳。   好在五月初的天气不冷。   薛湄穿着中衣中裤,又让彩鸢替她散了头发。   彩鸢对修竹和红鸾道:“修竹姐,你和红鸾也去帮忙抬水,大小姐得赶紧洗澡,我来给大小姐散发。”   两丫鬟一听,这话不错,转身也去了。   她们一走,彩鸢小心翼翼关上了房门,低声问薛湄:“大小姐,婢子拿给您的,明明是空箱子啊……”   “嘘。”薛湄笑了笑,“不要多提。”   “可……”   “神仙不都是能随便变出东西来的吗?也许,我便是神仙。”薛湄道。   彩鸢膝盖发软,本能想要给她跪下。   薛湄瞧见了,失笑:“哪有你这样临时抱佛脚的?你跪我,我也不保佑你。”   彩鸢:“……”   她都不知道小姐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说笑。   反正她只是拿了个空箱子给小姐,然后她就瞧见自家大小姐不停从那空箱子里拿出东西,还都是她没见过的。   非常震惊,也非常神奇。   “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好么?今后这个箱子交给你保管,你取个小锁来。”薛湄冲她眨了眨眼睛。   彩鸢感觉很神奇,充满了责任感。   她们做婢子的,就是要无条件信任大小姐。   彩鸢果然去拿了小钥匙,把箱子锁了起来。就连修竹和红鸾,她也不打算告诉,这是天地之外,仅仅她和大小姐知道的秘密。   片刻之后,热水打来了。   薛湄去洗澡,发现时刻粘着她的猫躲了出去。她今天突然发现,每次她洗澡的时候,她的猫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待她洗好出来,它又神秘出现了。   “这还要避嫌不成?”薛湄忍不住有点疑惑。   她时常开玩笑,说自己的猫成了精。若它真成了精,岂不是要吓死她?   不过,她本就是个带着空间和个人终端穿越的超级开挂者。身边有个猫妖,最应该淡定接受的人,是她。   毕竟她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不合常理。既不合常理,猫成个精又怎么了?   “还蛮有趣的。”薛湄想。   她想试试她的猫,于是坐在浴桶里,朝外面喊了声:“阿丑?”   第一声无应答。   她又喊了第二声。   这次,屋上瓦动了动,猫步轻盈踏过,然后有影子落在窗台上,对着净房“喵”了一下,表示它听到了。   薛湄忍不住笑:“阿丑,进来。彩鸢,你去打开窗户,把猫放进来。”   彩鸢道是。   她开了窗,原本坐在窗台上的猫,远远避到了海棠树下。它一双鸳鸯眼,那只黄色的在阳光下变成了炫目金色,让它看上去颇有气势。   它的毛已经长了不少,通体雪白,冲着彩鸢呲牙。   彩鸢要是敢去抱它,它非要挠她不可。这猫在大小姐面前乖巧听话,在下人面前凶狠霸道,并不是柔软的小可爱。   “大小姐,猫怕水,它不肯进来。”彩鸢无奈道。   薛湄伸长了脑袋:“阿丑,你进来,娘给你洗澡。”   “喵!”这一声格外愤怒,声音很大,然后它猛然往上一窜,跳上了树枝,接住高枝跃上墙头,跑了出去。   彩鸢忙叫唤:“阿丑!大小姐,阿丑跳出去了。”   “不妨事,它认得路。”薛湄道,“随便它去玩吧,等会儿就回来了。”   待薛湄洗好了澡,换上了干净衣裳,丫鬟替她拧干了头发,她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晾头发,随便拿本书看的时候,窗棂被什么推动。   一抬眸,那猫扒开了窗户上的栓,跳到了薛湄的膝头,在她手上蹭了蹭。   薛湄轻轻抚摸着它的毛发,又给它挠下巴,它舒服得发出咕噜声,很惬意往她身上一趟,翻着肚皮打算睡觉。   “阿丑真有趣,真好玩。”薛湄笑道。   她时常夸他。   她说他漂亮,说他机灵听话,说他可爱,又说她很喜欢他。   萧靖承长这么大,从未听过这些甜言蜜语。   他是继后戚氏的儿子,是先帝的老来子。一般来说,老来子很受宠的,可先帝似乎是担心将来自己万世之后他难以立足,对他的教养格外苛刻。   而戚氏,就是现如今的东太后戚氏,是个权势欲很强的女人。   皇子们有专门的皇子府,由四位乳娘、四位宫婢和八位太监陪伴着长大,只每个月初一、十五进深宫拜见自己的母亲。   萧靖承从小敏感惯了,他觉得母亲对他的感情,还不如她对屋檐下那只鹦鹉的感情深。母子见面,规矩比温情多。   长大之后,萧靖承每次去见他母后,心里总是很抵触,因为他能看见,她那笑容有多客套、敷衍。   他十四岁时,他父皇身体一日差似一日,破例给他开了府,封他为瑞亲王,有封地、有金册金宝。   当时他没有立刻搬过去住。   他十五岁,父皇驾崩。   皇家的服丧是二十七天,不是民间的二十七个月。   孝期一满,他就跟着成将军去了白崖镇驻守,正式开始了他的武将生涯。   而后每次回京,都是回来述职,偶然住在兵部安排的客栈里,偶然被戚太后留在她的宫里小住。   至于他自己的王府,九年了,他没有住满九十天过,对他而言是个特别陌生的地方。   京都本应是他的家,他却觉得处处人情疏淡,还不如白崖镇。   他的一生里,父皇苛待、母后虚伪,师父成将军严厉,不曾有人细心呵护他、夸奖他、赞美他。   男子汉大丈夫,他也不觉自己需要。   然而真的有人这么做了,萧靖承便觉异常温暖。   哪怕他明知她的温情,给予的是一只猫。   他舒展了四肢,任由她柔软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毛发,耳边是她细语般的夸奖。   薛湄真的好喜欢他。   从未有人这样不计回报爱过他!   萧靖承微微眯起了眼睛,通过猫的瞳仁,瞧见了她一脸的安逸。   她披散着青丝,任由阳光落在她脸上,睫毛纤纤,似有金芒。   午后这样悠闲的室内,真是人间仙境。 第22章 她是恶鬼吗?   薛湄静静趴在临窗的炕上,晾她的头发,脑海中走马观花,回放着今天的桩桩件件。   她首先回想起她母亲潘氏对她的冷漠;而后又想起,薛玉潭被她算计,拼命给她制造机会,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后悔得想要掐死她?   她又想起三夫人那一闪而过的眼神。   薛湄也想起了她那位已经残疾了的大哥。   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想快速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特意去看过她大哥一次。   大哥住在侯府西南的一个院子里。   院子比较破旧,外墙有点斑驳了,不似其他地方那般奢华。正好,那天安诚郡王萧明钰过来拜访她大哥。   安诚郡王与她大哥同龄,曾是国子监一块儿读书的同窗,两人交情不错。   不过,仅凭那点同窗情谊,就能和操控京都几大大商铺的安诚郡王维持八年的交情吗?安诚郡王可是很忙的。   而大哥身边有个小厮,武艺高强。   那天薛湄偷听大哥和安诚郡王谈话,离得特别远,再好的耳力也听不见,她是用个人终端作弊了。   但是,她刚偷听不过几句话,就被大哥的小厮发现了。   这么灵敏的小厮,是永宁侯府的人吗?   “侯府那些上蹦下蹿的,都不值得关注;倒是藏在暗处不声不响的人,要好好留心。”薛湄似自言自语,又似对她的猫说话。   猫像是睡着了。   薛湄把脸埋在它的肚皮上,它一动也不动,任由她靠着。   就这样咸鱼似的瘫了一下午,薛湄和猫都休息得很好。他们俩都懒,吃了晚饭继续睡,丝毫不耽误觉头。   只不过,这天夜里,很多人没睡好。   第一个没睡好的,不是脚受伤的薛润,而是薛湄的亲娘潘氏。   潘氏深夜带着她的哑巴丫鬟,去了趟她的长子薛池的院子,避开众人耳目,母子俩彻夜长谈。   第二个睡不着的,则是二小姐薛玉潭。   自从薛湄给五少爷打了麻药,让他不怎么痛开始,二小姐就感觉事情不太好,她可能给薛湄搭了台子,让薛湄唱了一出好戏。   “你说,她真的会医术吗?”薛玉潭坐在桌前,不肯就寝。   她的丫鬟菊簪小心翼翼:“这怎么可能?”   “当时她给五弟用了什么,为何五弟不痛了,她真的会巫术?”薛玉潭又问。   菊簪不知道,沉默着不敢接话。   薛玉潭推薛湄上前,是想让她作死,而不是给她提供表现的机会。   “自从她上吊醒过来之后,一切都不如我所愿。”薛玉潭阴沉着脸,“她莫不是已经死了,现在占据她身体的,是个恶鬼?”   菊簪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么深的夜,二小姐说这种话,特别吓人,菊簪腿肚子有点转筋了。   “二小姐,鬼怎么能上得人身?”菊簪尽可能安慰二小姐。   薛玉潭却冷冷一笑。   她生得美艳,眼珠子比旁人的更大、也更黑。此刻坐在光线暗淡的烛火之下,她那双眸子鬼气森森的。   丫鬟便觉得,和大小姐相比,此刻的二小姐更像是被鬼上身了。   “等找个时间,我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薛玉潭冷冷道。   丫鬟不接话。   薛玉潭睡不着,她的心思不在五弟身上,全是和薛湄的尔虞我诈。   与此同时的,睡不着的还有永宁侯和周姨娘。   他们俩更衣躺下,却毫无睡意。   “侯爷,妾想去看看润儿。若他今晚高烧,妾想陪在他身边。”周姨娘的眼睛还是红的。   永宁侯:“不是吩咐了丫鬟吗?一旦润儿高烧,便来通禀。”   “可……润儿那伤口那么深,被大小姐用水洗了,又被她割了不少肉,伤情只会更严重。不知大小姐用了什么蛊术,润儿当时不疼,只怕事后会更反常。”周姨娘道。   她这么一说,永宁侯有点躺不住了。   他坐了起来。   周姨娘急忙也坐起来:“侯爷?”   “去看看润儿。”永宁侯道。   已经后半夜了。   上午薛湄给薛润处理了伤口,薛润当时不疼,半下午的时候不停喊痛,非常难捱。   那么深的伤,今晚必定要高烧的,不知他可挨得过去。   现在后半夜了,怎么也该烧起来了。   永宁侯和周姨娘半夜到了薛润的院子,却发现院子里安安静静。   两个值夜的丫鬟,陪坐在薛润屋子的大炕上,两个人都有点困了,迷迷糊糊打盹。   侯爷和周姨娘连夜进来,她们吓一跳。   “你们居然睡着了,没人管着你们,你们竟敢这般放肆!”周姨娘很生气,声音压在嗓子里。   丫鬟们连忙跪下认错。   永宁侯很烦躁,让她们起来,然后一边往薛润床前走,一边低声问她们俩:“五少爷烧得怎样?”   机灵的丫鬟爬起来,连忙跟上:“侯爷,五少爷不曾发烧,他睡得很好呢。”   永宁侯脚步一顿。   他诧异回头,看了眼丫鬟。   丫鬟急忙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非常肯定告诉永宁侯:“少爷的确没发烧,婢子们才敢放松一会儿……”   周姨娘不相信,永宁侯也不太相信。   抢在永宁侯前面,周姨娘撩起了薛润的帐帘,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   薛润的额头,比周姨娘的掌心还要凉一点,丝毫没有发烧的迹象。   周姨娘无比错愕。   永宁侯也上前,和他小妾一模一样的动作,摸了摸他儿子的前额。   他试了一遍,又换另一只手,甚至去摸自己的额头对比。   没有发烧。   儿子那么严重的伤口,被薛湄那么胡乱折腾了一番,又是割肉,又是清洗、缝补,居然没有高烧。   不可思议。   “这……”周姨娘心中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就是大小姐真的会医术,而且医术还特别厉害。   永宁侯也沉默着不说话了。   他们俩又坐了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薛润还是睡得很沉,依旧没发烧。   丫鬟劝说:“夜深了,侯爷、姨娘保重身体,不如先回去歇了。婢子不敢再贪睡,照看五少爷定会尽心尽力。”   永宁侯一肚子疑问。只是他到底年纪大了,有点撑不住,站起身叮嘱了丫鬟几句,便抬脚走了。   周姨娘跟上了他。 第23章 五弟明辨是非   翌日,永宁侯府各路人马,都往五少爷的院子里赶。   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把刚刚睡醒的五少爷快要烦死了。   五少爷原本就是个叛逆期的熊孩子,最不喜欢家里这些人。如今见他们个个关切自己,他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就连老夫人,也由薛玉潭搀扶,亲自到了。   “一夜没发烧,老夫人。”周姨娘喜笑颜开,在旁开心对老夫人道,“大小姐真是得了高人指点,这医术出神入化了。”   老夫人沉了沉脸。   周姨娘知道老夫人不喜大小姐,不过大小姐的确救了她儿子的命,一两句好话,哪怕得罪了老夫人,周姨娘还是要说的。   “那太好了。”二小姐笑着,接了周姨娘的话,“五弟福泽深厚。苍天看着父侯仁慈、忠义,不忍心夺走他的爱子,恭贺父侯了。”   永宁侯一早过来,看到薛润昨夜整晚都没发烧,而他的脚背伤口,也没有肿胀起来,只是稍微有点发胀,永宁侯心里很高兴。   他不太喜欢薛湄,不愿意承认这是她的功劳,却也想着要奖励她一点东西。   现在,薛玉潭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永宁侯一想也在理。   薛湄那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知是什么,怎么可能救命?   不过是苍生感念他为人忠厚,要给他留后罢了。   永宁侯点点头,欣慰看了眼爱女薛玉潭,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这孩子更解他的心意了。   “玉潭说得对。”老夫人也道,“莫要说什么大小姐,是润儿身子骨健壮。”   薛玉潭轻轻松了口气。   薛湄啊薛湄,你一身妖术又能如何?父侯和祖母,永远不会高看你一眼的。   见自己三两句话,就把薛湄昨天的功劳全部抹杀了,薛玉潭心中稍稍痛快了几分,不再似昨晚那般心思沉重了。   “毒妇!”一直沉默着被围观的薛润,原本正在喝粥,他突然发脾气,把粥碗朝薛玉潭砸了过去。   他手里捧着半碗粥,正不耐烦听大人们唠叨,却不成想他这个二姐姐,颠倒黑白,说出这番薄情的话。   可气的是,祖母和父侯还真的听了进去。   薛润自己知道,他这条命是大姐姐救回来的。   大姐姐逢人就笑,成天讨好这个、巴结那个,像只摇尾巴的狗,薛润也不喜欢她。可和二姐姐相比,大姐姐至少没有坏心思。   这二姐姐,简直是从里到外黑透了,偏偏父侯和祖母吃她这套。   薛玉潭和其他人都没提防病人突然出手,也没躲避,那粥碗直直砸到了薛玉潭的脸上,热粥泼了她满脸。   还好没有砸破她的头,只是脸被热粥烫得通红。   粥能入口,热得有限,没烫坏薛玉潭的冰雪肌肤,只是那通红的样子,也够让人心疼的。   她咬了下唇,眼泪就下来了,哽咽着喊永宁侯:“父侯……”   永宁侯怒到了极致,上前重重掴了薛润一个耳光。   周姨娘急忙上前来挡:“侯爷,侯爷您息怒,五少爷的伤还没痊愈呢。”   “这种、这种不睦姊妹的畜生,治好了他又能如何?”永宁侯怒意滔天,说话都结巴了。   老夫人虽然疼孙女,却更疼孙儿。   她道:“好了好了,这都是做什么?一大清早,原本是高兴事,弄成这样!”   兵荒马乱的,大家就各自散了。   消息不胫而走。   丫鬟们最喜欢背后嚼主人的舌根,编排些闲话。   “二小姐在老夫人和侯爷面前,抹杀大小姐的功劳,五少爷气不过,泼了她一脸热粥。”   “咱这个五少爷,心思通透得很。”   “二小姐那般冰雪聪明,又善良,怎会搬弄是非?要我说,就是五少爷顽劣不堪,教养不当。”   众人各有说辞。   薛湄也听说了。   她的丫鬟们笑得不行,一听说二小姐吃了亏,还落了个“毒妇”的绰号,大家就很开心。   “大小姐,您的药真管用。”彩鸢低声对薛湄道。   薛湄笑了笑。   中午的时候,她再去看薛润。   薛润听了薛湄的话,果然没有下床,乖乖躺着。   薛湄进来时,他正在玩一把小弓,弓箭上弦,对准了薛湄。   “你要是把我给射死了,可就没人治你的病。”薛湄笑道。   五少爷翻了个白眼,把弓箭收起来。   “你来做什么?”他问。   薛湄:“复诊。”   “听不懂。”五少爷口吻很欠抽,“你又想弄我的脚?来吧。”   薛湄却拉过了他的胳膊,在他胳膊最上端,又给他打了一针消炎药。   两针消炎药,他的伤情应该能控制得很稳,接下来就是慢慢调养了。   她打针的时候,五少爷一直看她的针管。待她拔出来,他想要抢夺,薛湄却似未卜先知,预料到了他的动作,手腕一抖,针管就从她的右手掉到了左手,然后被她收进了小箱子里。   “你、你怎么做到的?”五少爷震惊了。   他是学过几年武的,自负对付自家大姐姐很容易,不成想居然没得手。   “你猜。”薛湄笑道。   然后,她又问五少爷,“早上怎么泼你二姐姐一脸粥?”   五少爷立马把自己的好奇收起来,板起一张“老子看谁都不爽”的脸:“烦她。”   “烦她就泼她一脸粥?”薛湄笑了笑,“那你脸上这大巴掌印子,就是该得的。”   五少爷捂了下脸,哼了声:“她说你坏话。”   薛湄:“你维护我?哎哟,怎这么乖?要不要姐姐拿点糖给你吃?”   “你、你休要把我当小孩子哄!”五少爷涨红了脸,感觉自己受到了调戏。   薛湄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糖,塞到了他嘴巴里,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真是个乖弟弟,大姐姐奖励你的”   五少爷:“……”   气死大爷了……咦,这糖是什么滋味,怎么跟平时吃的都不一样,这么好吃?   呸,本少爷不稀罕,又不是三岁孩子了。   他一番心里活动,非常激烈,眼睛却微微放光,因为薛湄给他的那块花生巧克力糖,是真的很美味。   他从来没吃过。   薛湄看着他,觉得这个五弟太好玩了,是个装腔作势的幼年装逼犯,装得还那么蹩脚,实在太有趣了。   一家子人精,独独他这样赤诚坦率,还有点中二,薛湄格外喜欢他了,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那些药用来救他是浪费。   没得到永宁侯和老夫人的半句好话,又有什么关系?   医生是救命的。 第24章 少东家   二小姐薛玉潭受了那么一顿无妄之灾,整个人差点气疯了。   她一点成就感也没。   这次算计薛湄不成,反而把自己弄得很狼狈,薛玉潭更加怀疑薛湄是个鬼。   薛玉潭不怕鬼。和鬼比起来,人更可怕。她是人,她可以把鬼弄得魂飞魄散。   她静坐着,回想起薛湄给五弟处理伤口时的种种,越想越不甘心。   十五日之后,薛润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好了。   他勉强能下地走路,薛湄让他别用力,还是尽可能多休养。   不过,薛润还要出去读书。   薛家没有宗学,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薛家养不起。   自从祖父输光了家业,薛家就是个空架子。不过,薛家乃是侯门,薛润可以去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是专门教王公贵胄子弟,以及三品大官家子弟的地方。   与其说是去念书,还不如说是去结交人脉,国子监并不严格,不少富贵门第都有自家的先生。   端阳节之后,国子监有不少的活动,比如说马球比赛。   薛润最喜欢打马球了,他吵闹着要去上学,其实是为了去看马球比赛。   他由小厮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刚刚拐过了两条街道,突然被人拦住了。   薛润撩起车帘,冲外面没好气叫嚷:“怎么停了车?”   小厮和车夫两脸为难。   马车旁边,立了位老者,和颜悦色给薛润行礼:“五少爷,老夫是金匮堂的坐堂大夫,您还认得老夫吗?”   就是这位老者的两个小厮,拦住了薛润的马车。   薛润挑了挑眉,想起这老匹夫说他没得救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就你那个烂医术,也敢自称大夫?金匮堂莫不是人都死光了?”   他十四岁,半大不小,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在国子监里敢跟亲王家的世子打架,是个混不吝。   别说小小坐堂先生,哪怕是太子爷,他都敢怼。   老先生被他一顿抢白,也不恼火,仍是笑眯眯的:“五少爷,老朽想请少爷喝茶,看看您的伤口,学习学习。请五少爷赏脸,老朽给您作揖了。”   卢先生今年五十多了,算是长者。   长者给晚辈作揖,是极高的情分,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他。薛润本身就有点中二病,格外好面子,只得同意了。   小厮搀扶他下了马车,进了旁边的茶楼。   茶楼二楼有个雅间,已经点好了各色茶点,以及热茶。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在薛润这个年纪,是特别容易饿的。他一看到茶点,还有热气腾腾的蒸糕,就什么都忘记了,坐下来吃了起来。   卢大夫只是想看看他的伤口。   “你看吧,没什么可看的。”薛润伸出脚。   这时,进来一位年轻人。   薛润一愣。   卢大夫立马道:“这位是我的子侄,他也学医,少爷也让他看看行吗?令姐的医术,真是出神入化,我等有幸能观摩。”   薛润冷哼了声。   年轻人不怎么看薛润,目光集中在他的脚背上。   看完了,他也不打招呼,转身就出去了。   卢大夫则是问了好些问题。   “少爷,上次令姐缝的线,后来哪里去了?抽出来了吗?”   “没,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老大夫诧异。   “胶原蛋白线,吸收了,你连这个都不懂?”薛润一脸淡然。   其实,他自己也好奇得要死,特意去问他大姐姐。   大姐姐说,用的是一种胶原蛋白线,它不是用棉絮制成,而是由胶原蛋白。可以被人自己吸收进身体,对身体和伤口没有坏处。   至于什么叫吸收、什么是胶原蛋白,薛润完全不懂。   他撑着要面子,也没细问,当旁人问起,他照本宣科,还显得他高深莫测。再加上一句“你连这个都不懂?”,提问的人也不会刨根问底。   果然,他这么一问,卢大夫要是再细问下去,就是打金匮堂的脸,好像他们药炉的大夫跟废物似的。   “呃……”卢大夫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   卢大夫问东问西,薛润把桌子上的每一样点心都尝了一遍,然后吃到了非常好吃的枣泥酥。   “这个枣泥酥包上一份,送到永宁侯府去,给大小姐。”薛润道。   伙计道是。   薛润吃饱喝足,见卢大夫还要问,他不耐烦站起身:“你问这些有什么用?我大姐姐的医术,是你能比的吗?”   说罢,他下楼去了。   询问枣泥酥可包好送出去了,得知已经办妥,薛润由小厮搀扶着,上了马车。   他一走,卢大夫去了隔壁的雅间。   那位年轻人正坐着喝茶。   他穿一件青色绣削金纹直裾深衣,衬托得他身材修长,气质清雅。他五官端正,眉骨很高,鼻梁也高,让他看上去格外英俊。   只是那双深陷的眼睛黑沉沉的,不言不动的时候,无端有些阴鸷。   “少东家,问清楚了,那位五少爷没有吃药,也没有外用药,就是靠那位小姐冲洗、缝补伤口,就痊愈了。”卢大夫道。   年轻人叫卢殊,是金匮堂卢家的大少爷,也是药庐的少东家。   他自幼承庭训,医术高超。卢家的药又很好用,让卢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然有了个“少神医”的外号。   饶是神医,听卢大夫说起了永宁侯府的见闻,他仍是不敢置信。   卢家止血散都止不住的伤口,那女子用腰带缠上伤口旁边的脚,就给止住了,不可思议;把伤口当衣裳一样缝补,闻所未闻。   他亲眼瞧见了,那伤口的确还有缝补过的痕迹,只是线已经不见了。   线被“吸收”了。   “胶原蛋白线”,这个词在他脑海里飘荡了很久,还是找不到一个落脚点。   他有个特能,便是过目不忘。   他从小背诵的医书,比有些人一辈子见过的还要多。也正是如此,什么病到了他手里,他都能找到医案,除非是新病。   现在,这个“胶原蛋白线”,他就无法从他看过的医书里,找到一个记录和描述的。   吸收,应该就是吃进去了的意思,被皮肤吃了进去,好像外敷,药效通过皮肤进入身体。   那么,什么线能被皮肤吃?   卢殊很想见见薛家那位大小姐。   “她用药了。”卢殊打断了卢大夫的话,“你不是说,她用那种细长的东西,戳进皮肤里吗?那估计就是用药,只是咱们不知道。”   “少东家,她这是哪里的医术?巫医也不是这样的。这医术,真神了,能起死回生。”卢大夫道。   卢殊:“我要见见她。”   卢大夫:“这个恐怕不容易,人家到底是侯府——虽然那个侯府,也不过如此。”   “慎言。侯府便是侯府,岂是你我能编排的?”卢殊道,“此事你莫要管了。”   他要想个办法,见一见这位永宁侯府的大小姐。 第25章 卖个好价钱   五月下旬,阳光已经有点刺目了,落在地上的光影,能生出炽热。   盛夏将至。   好在古代的京都没有钢筋水泥,哪怕热也热得有限。   大梁国的京都夏阳城,差不多位于古中国的北京、天津这一代,京都的南边有海,夏天气温还算凉爽。   屋内更阴凉。   薛湄抱着她的猫,正在看丫鬟们做针线,她自己有一搭没一搭观摩,打算过几日学习学习。   来都来了,学点技能也不错,反正有免费的师父教,还能打发无聊的时间。   不知怎么的,话题说到了永宁侯府的来历。   薛湄很想问,为何她那早逝的祖父如此十赌,为何家业能输个精光,没留点祭祀的田地吗?   见她好像忘记了这些事,戴妈妈就细细同她说了起来。   她们说话时,大丫鬟修竹坐在走廊的屋檐下,防止小丫头偷听,出去学舌。   “当年姑奶奶……”戴妈妈说到这里,认真算了算辈分,“就是您祖父的姐姐,应该就是您的祖姑母,被选入宫中为妃。”   薛湄听戴妈妈说,这才知晓了永宁侯府的来历。   薛家本就是京都的殷实人家,曾祖父读书,略有薄产。   小门小户的薛老先生,有一妻一妾,怎耐子嗣单薄,只小妾生了一儿一女。   女儿自幼聪慧,被教导着念书、认字。长大之后风姿绰约,是个美人儿。   那年赶上了天家选秀,薛家的小姐便被选中了,成为宫里小小婕妤。   皇帝当时年纪也不大,才二十来岁,见薛婕妤美丽,又有采,很是喜欢她。薛婕妤进宫第三年,生了四皇子。   皇帝高兴,抬她为薛贵妃。   贵妃娘娘而后又生了六皇子和一位小公主。   她盛宠不断。   只不过,她一直被皇后不喜,而皇后外家显赫,皇帝也有点束手束脚。   一旦贵妃受了委屈,皇帝便要补偿她。   但是,总是赏赐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慢慢薛贵妃自己也乏味了。皇帝为了哄美人高兴,就开始赏赐她娘家。   “哦,原来咱们家的爵位是这么来的。”薛湄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除了世代罔替的爵位,天家还有金银珠宝、良田、房舍等赏赐。咱们家这个大院子,便是那时候得的。”戴妈妈又道。   薛湄听了,点点头。   戴妈妈又说:“老侯爷,也就是您祖父,是薛贵妃唯一的弟弟,两人都是姨娘所出。那个时候,贵胄与寒门还有天堑,不似现如今这般不分高下了。   薛贵妃因出身,一直被皇后那一派的妃子们攻击,心里总是很生气。她求皇帝封赏了她的生母为诰命夫人,又叮嘱要好好教养弟弟。   您祖父有了贵妃撑腰,在家里胡作非为,也无人敢管。后来娶亲,老夫人您也瞧见了,并不是那种睿智能管束得了您祖父的,他更加肆无忌惮。   您曾祖父年纪大了,也无力教化,只求娘娘多严厉些。   但娘娘总说,他们姐弟俩是吃过苦头的,如今她得势了,总要提携弟弟,老侯爷便是这样不成器了。”戴妈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薛湄:“怪不得了……”   她祖父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又有做贵妃的姐姐撑腰,更是嚣张跋扈了。   “您曾祖父去世之后,您祖父更无人管束,越发铺张。每年宫里赏赐下来的钱财,都不够花销的。”戴妈妈又道。   “后来呢?”   “贵妃娘娘可能撑不住圣眷,她的大儿子六岁时夭折了;次子和小公主,都没活过九岁;后来她身体不好,也早早去了。”戴妈妈道。   薛湄了然。   只怕到了这个时候,薛家的富贵就到头了。   可怜她祖父,还以为能这么嚣张一辈子呢。   他那时候想着,姐姐得宠,又有两个做皇子的外甥,好日子长着。   谁知道说没就没。   薛家也就是富贵了那么十几年。   “贵妃没了,宫里的赏赐就是按照例行来的;而后换了一拨管事的人,就没有了。”戴妈妈道。   这个时候,薛家已经支撑不起那么庞大的花销了。   如果,她祖父好好经营,家里的田产和铺子,还是够他们过几十年富贵好日子。   不成想,她祖父却在这个时候,迷恋上了赌。想要靠赌,赢回从前的尊荣,怎奈却把家当全部赔了进去。   “……若不是老侯爷死得早,咱们家这宅子都未必保得住。他输到最后,把祭祀的那两千亩良田都输出去了,实在没什么可输了的。”戴妈妈又道。   薛湄:“万幸。”   的确是万幸。   要是祖父把宅子都输掉了,薛家靠着租赁房舍,维持他们“侯府”的体面,就真的很有趣了。   薛湄想到此处,便觉得好玩极了。   “老侯爷去世,世子承爵,就是您父亲。”戴妈妈又道,“您母亲出身大族,带了四十九箱的陪嫁,替薛家撑了一段日子;而后,三夫人更是昆州首富出身,带过来的钱财更多。”   薛湄:“咱们家靠儿媳妇发家呢。说到底,这个爵位真蛮管用。”   戴妈妈叹了口气:“现在不比往日了。前年的时候,寒门出身的大将,封了两个侯爵。   连如今寒门的人都能做官、封爵,这爵位已然没什么意义。一开始大家向往高门,您母亲和三夫人就是这样进门的,谁敢说她们现如今不后悔?   今后,咱们家少爷再想娶富商女,怕是娶不到像昆州首富这样的豪富之女了。比如说温家……”   温家,是薛湄的未婚夫家。   跟薛湄的外公、昆州首富相比,温家只能算是比较富足,谈不上数一数二的。   随着皇帝提拔寒士、打压贵胄,世道不知不觉变了很多。   “温家只不过是有点钱,占了个皇商的名头,财力远远不如三夫人的娘家。”一旁的丫鬟彩鸢插话,“就这样,他们家也能娶咱们家嫡出的大小姐……”   戴妈妈瞪了眼彩鸢。   说这种话,岂不是叫大小姐难过吗?   谁都知道,薛湄这个嫡出大小姐,在薛家的地位还不如她那庶妹薛玉潭。   “是啊,谁能想到呢?”薛湄不怪彩鸢,也不生气,自己笑了起来,“我这么个资质平庸的女儿,还能卖个不错价钱。”   “大小姐……”戴妈妈心疼不已。   彩鸢也自悔失言,不说话了。   一旁沉默听着她们说话的猫,突然抬眸看了眼薛湄。   它那双异色的眸子,似有寒芒。 第26章 阿丑真会疼人   猫能清晰感受到主人的情绪。   薛湄的手抚在萧靖承的背脊上,略微收紧,萧靖承知晓她愤怒了。   饶是口吻平淡,说自己“资质平庸”,仍有一股怨气与不甘。   她岂会资质平庸?   当时她救治薛润,萧靖承特意趴在屋梁上,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用腰带捆住了薛润的伤口上端,就这样,把那么深的刀伤止住了血。   当时,萧靖承的心中十分震撼,差点从屋梁上掉下去。   他是将军,对这样的伤口见惯了。   战场上受伤的士兵,伤口到了薛润那个程度,是止不住血的,萧靖承很清楚。他当时也以为,薛润必死无疑。   他很多的士兵,都是这样慢慢血流尽而亡。   可薛湄简单的捆绑,血就止住了。   这手段若用在战后救治,能留下他多少士兵的命?   他的兵,全是英勇善战、悍不畏死的!   他们不应该死于这样无法止血的伤口。   萧靖承很想把这个办法告诉自己的副将,可他只是一只猫,他没办法表达自己。饶是他能偷来纸,勉强学会写字,他也传递不到副将跟前。   真的千辛万苦传到了,副将会不会相信?   萧靖承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薛润的痊愈,让他知晓薛湄的厉害之处。她若是随军,绝对会是个厉害的军医。   大梁国有过女军医的。   薛湄曾说,自己想挣一个郡主,让他当世子,萧靖承当时还挺生气。若他能回到自己的身体,就带她去白崖镇。   到时候,她的军功,可以给她换一座奢华的郡主府。   薛家众人到时候就睁开狗眼瞧瞧,他们家大小姐绝不是什么“资质平庸”!   对了,她还自制了珠算。   当时,萧靖承也在场,知道那珠算非常精准。   军中粮草与军饷,也是繁杂的计算过程。有了珠算,也许很有利。此物应该很快就传到军中去。   她实在出色,远胜过绝大多数的闺阁千金。   萧靖承一跃而起,跳到了她的肩头,用头蹭了蹭她的脸。   他还舔了下薛湄。   因舌头上有倒刺,他舔舐时动作轻柔,只留下酥酥麻麻的触感,不会伤及她肌肤。   戴妈妈瞧见了,很惊喜:“阿丑安慰大小姐!”   薛湄也是一愣,继而笑起来,心情大好。   她抱过阿丑,使劲又亲了他几下:“阿丑真会疼人!”   萧靖承:“……”   他现在乃一畜生,什么也做不了,帮不了她、救不了她。   萧靖承一直不知道薛家的发迹史。   他常年不在京都,难得回来一趟,也是来去匆匆;军中将士们说闲话,多半会说权臣,或者京师的美人儿。   薛家家道中落,只有个爵位勉强傍身;又无美艳出众的女子,自然不会是军中那些大老粗们谈论的话题。   听说这几年薛二小姐风头很盛,可她到了十七岁也未定亲,多半是高不成低不就。   真正显赫望族,看不上她那庶出的身份;而稍次门第,又入不了薛二小姐那尊贵的眼。   薛家侯爷和老夫人被那妖女蛊惑,事事听从她的,故而她至今也没个着落。   萧靖承常年在边陲,见过的美人不算多,他对女子外貌没什么笼统概念。美丑于他,也无甚差别。   他第一次见薛湄,对方虽哭哭啼啼,他却不讨厌她,甚至觉得她那生气的样子略有点可爱;而他第一次通过猫的眼睛看薛玉潭,便觉那女子险恶狡诈,令人生厌。   在他心中,薛湄是远远比薛玉潭好看的。   当然,他的命是薛湄救的,他的看法带着偏颇,不能算数。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薛家是如此发家的,怪不得了。   “世道虽然不如从前那般苛刻,但嫡庶有别,还是分的。薛家完全不在乎,如此打压嫡出的小姐,抬高庶出的,果然是底蕴不深。”萧靖承想。   他以前很讨厌旁人计较什么嫡庶。   他手下有好几名大将,个个聪明善战,全是家中庶子,因被嫡兄排挤而去了边关。   当今皇帝提拔寒门,萧靖承也会刻意给这些将领们请功,给他们挣得军功。   如今到了薛湄这里,他便偏心了。   可见他对人不对事,什么嫡庶,在他心中没有明确的立场。   萧靖承略有点走神,薛湄已经抱着他,嬉笑起来。   正在闹腾的时候,外面传来丫鬟的脚步声。   “大小姐,五少爷外出时买了点心,让小厮给您送了回来。”丫鬟笑盈盈道。   这丫鬟是薛润院中的。   薛湄听戴妈妈说,这丫鬟是薛润的两个通房丫鬟之一。   薛润才刚满十四岁,不过是念初中的年纪,就有了两个漂亮的通房丫鬟,薛湄听了很咋舌。   “莲儿来了。”彩鸢迎了出去,接过了丫鬟手里的食盒,“五少爷送的?是什么?”   “是枣泥酥,听闻大小姐喜欢吃,五少爷特意让人送回来的。”丫鬟道。   这丫鬟送给五少爷之后,应该由五少爷改个名字。   那五少爷念了书,就故意咬嚼字,给这丫鬟取名叫“菡萏”。   菡萏是莲花的意思,虽然意境很美,但叫起来不好听,丫鬟当时都差点气哭了。   也不知是谁开始的,不叫什么菡萏了,直接叫她莲儿,或者莲姑娘。到了后来,连薛润自己也“莲儿、莲儿”的叫,菡萏什么的,早已忘到了脑后。   可见五少爷不长心。   “是吗?拿进来我瞧瞧。”薛湄道。   丫鬟道是,忙把食盒拎了进来。   薛湄尝了一个。   五月下旬的天气,已有点炎热了,点心一路送过来,居然还没凉。   薛湄最爱枣泥的味道,尤其是油炸过的枣泥酥,她更是喜欢。   “五弟有心了,替我谢谢你家少爷。”薛湄道。   丫鬟忙摆手:“大小姐,少爷的命是您救的,怎敢受您的谢?”   她又跟彩鸢、红鸾和修竹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   薛湄吃着枣泥酥,想到了她那个正在叛逆期,有点装逼的五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家里,还是有点温情的。   “五少爷人不错。”戴妈妈笑道,“知道感恩。”   “普通人都知感恩,只有那没心没肺的,才不懂。”薛湄笑道。   几个人都笑起来。   便在此时,蕙宁苑的院门再次响起,这次来的却是小厮:“开门。”   “谁?”彩鸢忙问,生怕是侯爷那边的小厮。   若是侯爷派小厮过来,怕没什么好事。 第27章 安诚郡王来了   丫鬟们一瞬间提了心。   薛湄倒是很镇定,对彩鸢道:“去开门。”   彩鸢跑了过去。   打开门,彩鸢却是微微一愣。   门外不是什么小厮,而是一个高大的男子。   男子眉目微蹙,带几分凶相,个子又特别高,需要彩鸢抬眸去仰视他。   压迫感顿时袭来,彩鸢吓一跳,很戒备想要关上门再问话。   谁知那人却把手抵在了院门上,不准彩鸢关。   他手劲很大,彩鸢推不动门了。   彩鸢有点急:“你是谁?这可是侯府,你莫要以为可以为非作歹。”   “姐姐,我是大少爷院子里的石永。”那人没什么表情,神色冷淡得像是寻仇的。   他看上去比彩鸢大。   府里下人之间,称呼“姐姐”,是表示一种尊重,是更低等下人对稍有身份丫鬟的称呼。   然而,石永说起来,却像是羞辱彩鸢一般。   彩鸢脸色微微变了变,很想啐他一口,又不太敢。   薛湄抱着猫儿,已经走了出来。   她倒是见过这位叫石永的人,的确是大哥院子里的。   上次薛湄去大哥那边,正好遇到了安诚郡王,偷听的时候,就是被这位石永发现的。   他应该不是小厮,而是护院。   “石永,你有什么事?”薛湄笑盈盈问。   石永瞧见了大小姐,首先看到的是她眉心红痣,有点像观音菩萨跟前的玉女。   他态度恭敬了不少,声音降低,当然听上去仍是很生硬,没什么柔软:“大小姐,大少爷请您去趟西苑。”   府上每个院落,都有名字,门口用个牌匾。   独独大少爷的院子没有。   只因那院子靠近侯府最西南侧,不管是大少爷还是其他人,都称呼它为“西苑”。   西苑也是整个侯府最破旧的院落。   听闻是大少爷自己非要去住西苑的,并非府上的人苛待他;也是大少爷自己不准人修葺的。   他虽然断了腿,到底是侯府嫡长子,饶是不给他继承爵位,也不会欺辱他。   “我大哥找我,是有什么事?”薛湄问。   她说话的时候,手指轻轻抚摸着猫的毛发,那猫双目灼灼,异样精明。   石永的目光,从薛湄眉心的红痣,挪到了她臂弯里的猫身上,然后又被这猫的眼神震了下,干脆低垂了头,看着自己脚下地面:“小人不知。”   “你先回,我更衣便来,你告诉我大哥稍待。”薛湄道。   石永道是。   他一转身,彩鸢就迫不及待关了门。   彩鸢拍了拍胸口:“这个人长得好凶,又高,吓死人了。大少爷身边没小厮了吗,怎么让这么个人在内院行走?咱家可有不少未出阁的小姐。”   大户人家,成年男子都住外院。   在这个年代,男子二十岁束冠,才算成年。当然,更多的大户人家男子,十七八岁成亲了,仍和妻妾住在内院。   薛湄的大哥薛池今年二十四了。若不是他残疾,也不会留在内院的。   “他也不常出来,你们不是都没见过他吗?”薛湄笑了笑,“他应该是保护大哥的。”   这话,彩鸢听懂了。   不仅仅是保护。   大少爷的左腿整个儿被锯断了,他虽然用拐,可日常起卧,需要有人搀扶,没一把子力气是不行的。   石永大概是因此才被留在大少爷身边服侍。既照顾大少爷,也保护他。   彩鸢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薛湄更衣之后,叫上了红鸾,带着她的猫,去了西苑。   西苑大门五百米处,有一假山,山石嶙峋。   上次薛湄就是躲在此处偷听的。   西苑的正门口,有一株高大的桐树,树冠如盖,听闻有上百年了。在树下,建了个小小凉亭,摆放石桌石椅,可闲坐喝茶、下棋。   大少爷时常会到凉亭里小坐,自己与自己对弈。   薛湄路过凉亭时,看了眼,发现白玉棋枰还在,旁边有两盒棋子。   到了西苑门口,薛湄示意红鸾敲门。   很快,大门打开。   这次开门的,是个清秀小厮,约莫十五六岁,见人便笑。他一笑,一颗小虎牙格外明显,让他看上去活泼亲切。   他叫玉忠。   石永、玉忠,都是她大哥给下人娶的名字,他们不姓石,也不姓玉。   “大小姐,少爷等您多时了,您快请进。”玉忠说话也流畅,然后瞧见了薛湄的猫,惊叹一声,“这猫真白,眼珠子像琉璃,真好看。”   薛湄最喜别人夸她的猫,当即笑着摸了摸猫的脑袋:“是很好看。”   进了正屋,她大哥独坐。   大哥薛池若没有断腿,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长得既不太像永宁侯,也不像潘氏,五官甚是英俊。   他眼底没什么情绪,既没有故作轻松,也没愤世嫉俗。常年不见日光,他的肌肤苍白,而头发与眉目又特别黑,让他看上去妖气森森的。   若不是唇稍微有了点颜色,薛湄都觉得他不太像活人,而是个人形雕塑。   而他旁边,还坐了另外一人。   瞧见了薛湄,那人起身见礼:“大小姐。”   薛湄还礼:“王爷。”   这人便是安诚郡王萧明钰,是京都摘玉轩背后的东家。他不止有京都的几间大铺子,而是生意遍布天下,赚得金满钵满。   皇帝的私库,一半都是由这位小王爷充起来的。   据说皇帝疼这小王爷,胜过疼自己儿子。是真是假未可知。   安诚郡王今年也是二十四五的年纪,他有双很温柔的眼睛,眸子明亮,看人时带三分含情脉脉。   便好像他天生柔软多情。   “大小姐上次送给摘玉轩的珠算,我已经命人制作了更精巧的,有金的、银的、玉的,还有普通木制的,目前卖得不错。”萧明钰笑道,“不瞒大小姐,半个月就赚回了本钱。如今越卖越好,不输我卖首饰的进项,大小姐你吃亏了。”   薛湄微笑:“王爷,好酒也怕巷子深。没有您安诚王爷的商铺、经商的手段、铺子在各地的声誉,我那珠算一钱也不值。不亏,我从王爷那里已经赚了一大。”   “好酒也怕巷子深?”安诚郡王咀嚼了这句话,虽然通俗,却很有道理,“大小姐说话有趣。”   这话是地球时代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才有的,安诚郡王没听过。   做生意的道理,大致是相通的:没有门路,再好的东西也卖不出去。   只有摘玉轩的金银玉珠算,才会引得大家的好奇、争抢、使用;而其他人见功勋世家都用了,也模仿跟随,买不起贵重的,去买木制的。   因此,珠算买卖才日进斗金,越做越好。若是薛湄自己卖,这种新奇的玩意儿,谁搭理她?   她引不起潮流,摘玉轩才可以。   二万两,她已经是大赚了。   至于安诚郡王现在凭借珠算一天赚多少,那就不是薛湄要操心的,也跟她完全无关。   “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请教大小姐。”萧明钰又道。   “何事?” 第28章 不信她   薛湄坐在下首,看着面前的安诚郡王萧明钰。   萧明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他的手指特别修长,指节分明。   喝了一口茶之后,萧明钰才问薛湄:“大小姐,您是如何知晓摘玉轩的东家是我?”   薛湄看了眼她大哥。   大哥表情未动,目光有点深沉,瞧不出他情绪。   “应该,不是你大哥告诉你的吧?”萧明钰又道。   薛湄不太愿意把自己偷听的事说出去。因为,偷听怎么都不算光彩,况且她当时离那么远。   若直说偷听,就要对“为何有这本事”而撒谎。   薛湄既不想说实话,亦不想说假话。   于是,她选了个不真不假的说法:“是王爷您亲自告诉我的。”   的确是他亲口说的。   “我?”萧明钰很显然有点吃惊了,“本王不记得何时跟大小姐说过这话……”   薛湄冲他微笑。   她眼波流转间,有些许意味深长:“王爷,您何不自己再想想?”   萧明钰怔愣了。   他沉思了下,还是想不起来。那天他的确跟薛池聊了此事,而那位大小姐从远处走过来,在假山旁边略微停留,萧明钰留意到了。   哪怕武艺高强,那么远的距离,也听不进他和薛池的闲聊。   除此之外,他到底还在哪里提过?   “还请大小姐解答,本王实在想不起来。”萧明钰笑道。   薛湄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带着三分卖弄:“王爷,我要卖个关子。您不妨再想想,别着急。”   一般女子这样卖弄,会让人反感。   萧明钰喜欢性格直爽的。   但,薛湄的卖弄,却着实搔到了他痒处,他竟真有了几分兴致。   “既如此,我便再想想。”萧明钰笑道,“今日劳烦大小姐了。”   薛湄说无妨。   她之所以这么卖关子,除了不愿意说出自己偷听,也是想引起萧明钰对她的兴趣。   这样,她可以有机会卖其他东西给他,免得他过两日忘记了她,不肯接纳她的新奇玩意儿。   她要借助他庞大的商业网络,在古代发发财,给自己赚个丰厚身家。   甭管走在哪里,得有钱!   薛湄这个弄虚作假,算是达成了。见薛池和萧明钰都不开口,她本应该起身告辞的。   但她仍是想给萧明钰再留下点深刻印象。   没办法,她这原主长得不漂亮,而风流多情的安诚王爷,应该是很难把她放在心上的,哪怕她的珠算让他大赚。   安诚郡王赚钱的买卖太多了。   想让他记住她这个人,且对她的“发明”感兴趣,薛湄还得加把劲。   下次谈买卖的时候,她想直接和安诚郡王谈,而不是再次去找他商铺的掌柜。   “大哥,你最近如何?”薛湄眼珠子微转,看向了她兄长。   薛池眉头动了动。   他眼睛转过来,目光阴冷落在薛湄身上,那种不耐烦是显而易见的。   “甚好。”薛池常年不开口说话,声音有点嘶哑,说出来的话也是硬邦邦的,“若无事,你先回吧。”   “大哥,咱们兄妹总难一块儿说说话,怎么我一来,您就要赶我走?”薛湄笑了笑。   薛池的眉头拧得更紧,不耐烦的情绪快要破壳而出:“我这有客。”   “安诚郡王乃是您挚友,时常登门,乃是亲近故交,没必要这般客套。”薛湄笑道。   薛池:“……”   八年也不见他这妹妹登门,平时只知道奉承父亲和祖母,这会儿打听到他是安诚郡王的朋友,就要跟他套近乎了。   薛池的眸光中,带三分寒意。   永宁侯府人人市侩,就连尚未出阁的千金,也一样令人憎恶。   他压下一声冷笑,漠然端起茶盏喝了几口,不开口说话,也不理薛湄。   安诚郡王同样默默喝茶,好像没察觉屋子里尴尬气氛。   这等尴尬之下,薛大小姐应该会自己走的吧?   不成想,这位大小姐实在非平常人。   她也端起茶,慢慢啜饮,姿态慵懒随意,她的猫趴在她腿上,似宝石般的异瞳扫视屋子里众人。   安诚郡王听闻薛大小姐无才无貌,却没听说她也无脸皮。   珠算精巧,应该不是她自创的,她还没这等本事。   若她有,怕是早已出名了。   安诚郡王不在乎一个人的人品,哪怕人品再差,只要能让他赚钱,他也愿意合作。   他静静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微笑。   薛湄开口,打破了屋中寂静:“大哥,你左腿现在如何了?”   “我左腿早没了。”薛池冷冷道。   薛湄:“做个假的嘛。”   安诚郡王:“……”   老实说,萧明钰从未听过有人可以给肢体作假。哪怕真的可以,薛池是从大腿被锯断的,骨头可以作假,关节怎么办?   那还不如用拐。   “妹妹是来消遣我的?”薛池也不见恼怒,似乎跟薛湄生气,都是抬举了她。   薛湄:“不是。大哥没听说吗,我前些日子治好了五弟的刀伤,当时五弟流血不止。大哥,你若是愿意要一条假腿站起来,可以找我。”   她的医药空间里,可以随时调出太空时代金属制成的假肢。   太空时代的假肢,关节灵活,整体轻便,接受腔又软柔,不会磨伤断处。接上之后,跑马拉松都没问题。   当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薛湄拿出来需得谨慎。   金属假肢跟珠算可不同。   珠算只是思想超前,东西还是本朝代的科技水平可以制造的。   金属假肢却远远超过了时代的生产力水平。蝴蝶效应之下,薛湄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但总归还是得谨慎点。   它又不同于药物,可以被身体吸收之后,不见踪迹。   金属假肢是一直都存在的。   见大哥脸上的表情仍是冷漠、阴沉,薛湄重新抱起了她的猫,起身道:“我便先回去了。大哥,您再想想;王爷,我告退。”   萧明钰客气站了起来,同她作辞。   薛湄一走,萧明钰笑问薛池:“令妹还会医术?那真是了不得。”   薛池叹了口气,似把满心的郁结叹了出来:“她爱献媚,跟谁都要讨好一二,说话又不着调。”   “倒也没那么差,她的珠算还是很好用的。”萧明钰笑道。   “谁知她哪里弄来的。我不信是她自创。珠算复杂,若不是几十年钻研,如何能想得到?”薛池冷冷说。   他对这个大妹妹,一点好感也无。   萧明钰微微点头,赞同薛池的话。只是,薛湄到底是如何知晓他是摘玉轩东家,此事让他费解。   薛池是绝不会说的。   那么,她从何处知晓?   平凡得让人过目即忘的薛大小姐,此刻让小王爷有点好奇了。 第29章 什么是假肢?   薛湄离开了西苑,安诚郡王萧明钰略微坐了坐,也起身告辞了。   薛池拿起了旁边的拐杖,慢慢一步步挪出了西苑,去凉亭里坐坐,一个人对对棋谱。   他耳边不由自主浮动薛湄那句话:“大哥,你若是愿意要一条假腿站起来,可以找我。”   找她,用假肢……   什么是假肢?用木头削的吗?   有何意义?   真的能走路吗?   他明知薛湄是时常因献媚而闹笑话,他为甚还要不停想她的话?   难道丢开拐杖,像个正常人那样走路,对他真的很重要?   难道过去的冤屈,他并不甘心,想要自己站起来去洗清?   八年过去了,很多事他都不能确定。   出事时,他只是个孩子,只比薛润大一岁。   他时常独坐,玉忠和石永也不会打扰他。   “玉忠。”他突然喊了自己的小厮。   玉忠一改在人前的笑容满面,表情肃然:“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去打听打听,五弟的伤是怎么回事。”   “不用打听,小人都知道,这些日子府里到处都在说。”玉忠道。   玉忠和石永不同,他爱交际。府里上上下下的主子、下人,他多少都认得。因此,平时有什么消息,他很快就会知道。   “说来听听。”薛池轻轻将一颗棋子放在棋枰上,打算自己与自己对弈。他苍白手指也无血色,与白色棋子融为一体。   落子轻轻一声响。   玉忠:“五少爷当时被菜刀滑过脚背,伤口又长又深,金匮堂大夫用了卢家止血散,没止住。   大小姐用腰带捆住五少爷脚踝附近,避开伤口,居然止住了血。而后,大小姐用水清洗五少爷伤口……”   听到这里,薛池已经蹙眉了两次。   第一、卢家止血散是出了名的好用,对外伤止血有奇效。止血散都无效,捆绑有效?   第二、伤口不能碰水,一碰上便要肿胀、溃烂,生脓疮,这是起码的认知。   他看了眼玉忠。   玉忠读懂自家主子的意思:“小人没有半句胡言,这是很多人亲眼所见。大小姐清洗伤口,又把伤口烂肉切除。最神奇,乃是整个过程中,五少爷说不疼。”   薛池持子之手停顿半空:“什么?”   “五少爷不疼。还有更诡异的,大小姐切完之后,又把五少爷伤口缝合,就是像缝衣服那般,缝了三遍,五少爷还是说不疼。”玉忠道。   薛池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格外锋利:“胡扯什么!”   “大少爷,真不是小人胡扯,当时在场的人很多,小人多方打听过,消息属实。一开始,小人也不信。”玉忠无奈道,“还有一件事,便是五少爷被大小姐这般折腾,他居然没发烧。”   薛池的手指,略微收紧。   “这不可能。”薛池的声音莫名嘶哑了,他心底有什么浪潮,在一阵阵冲击他,让他有点头晕。   这怎么可能?   世上真有这等神医吗?   哪怕有,也不该是薛湄。听闻她曾上吊自杀,莫不是她真的已死,如今换了人?   若真的换了人,会如此高调引人注目,惹人怀疑吗?   “府上都在说,大家都说大小姐可能是鬼医弟子。大小姐上次自尽,灵魂离体,机缘巧合遇到了鬼医。鬼医授她医术,又救她起死回生,故而她突然就学会了。”玉忠道。   “鬼医”这个传说,一直都有。   只是现在很多人不知这个传言因何而起了。   在百年前,鬼医是指神医卢祁,他能起死回生,说自己能“于鬼争命”,自称鬼医。   鬼医是卢家的老祖宗,不过他没有留下任何一本医书给卢家后辈,也没有传授过他们任何医术。   据说,卢祁选徒,要选天赋过人的。   他的后辈里,都是平庸之才。   那些平庸儿孙,只跟他学了点皮毛,如今也成了一方闻名遐迩的神医世家,可见卢祁的医术多厉害。   后来的传说,就慢慢脱离了这个故事本身,说什么鬼医传授鬼魂医术。   很多人都说自己是鬼医弟子,突然之间会了医术。可那些都是江湖骗子,最后被揭穿是欺世盗名。   欺世盗名之人一直都有,如今轮到他那位妹妹了吗?   “荒唐。”薛池道。   玉忠犹豫良久,还是道:“大少爷,您真的不让大小姐给您瞧瞧吗?若有万一,那……”   “岂会有这种万一?”薛池冷冷打断了玉忠,“不要做梦。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鬼医弟子,卢祁已经死了上百年,轮回的尸骨都烂了三回了。”   玉忠:“……”   薛池重重把棋子落在白玉棋枰上,再也无心对弈,起身艰难拖着他的残躯,回房去了。   这一刻,他真恨薛湄。   她把他平静内心全部搅乱了,让他居然胡思乱想起来。   他已经是个废物了,还有什么资格幻想能站起来?   薛湄抱着猫,带着红鸾回到了蕙宁苑,戴妈妈忙问大少爷找她做什么。   “就是说说话。”薛湄道,“安诚郡王来了。”   “安诚郡王?”戴妈妈问,“他是谁?”   摘玉轩背后的东家,一直都是很神秘的;而安诚郡王本人非常朴素,平时从不搀和朝廷之事。   平头百姓的,只关心自家柴米油盐。朝中哪怕是死了宰相,也不及她自家破了锅紧急,谁有空天天打听王公贵胄们?   安诚郡王着实太过于低调,他也不是常来见薛池,一年半载来不了几次。而且他每次来,都是做西苑那边的角门。   故而他来了、他走了,在薛家根本没引起什么关注,他们都不知道这位郡王到访。   反正戴妈妈是不知安诚郡王何许人也。   “哎呀,妈妈您不知道吗,上次我说了,就是摘玉轩的东家!”红鸾在一旁道,“小姐卖了珠算给他,他过来见见小姐的。”   戴妈妈:“……”   红鸾的确提过,但她是在摘玉轩送银子来之前提的。   那时候,红鸾不管说什么,戴妈妈等人都觉得她失心疯,谁又记得住什么王爷不王爷的?   后来拿到了钱,红鸾自己高兴坏了,也没顾上说摘玉轩背后的人。   “他、他这么厉害的吗?摘玉轩的东家,那可是极其富贵。”戴妈妈道,“他怎么会认识我们家大少爷?”   薛湄笑了起来。   她没回答戴妈妈的话,而是让她们别再谈论了,要保密,不能到处去说。   “咱们靠安诚王爷赚钱的日子在后头,别自断财路。要是王爷知晓咱们把他的秘密嚷得天下皆知,能给咱们好脸色?”薛湄道。   几个人急忙道是,都闭紧了嘴巴,就连红鸾,也不敢乱咋呼了。 第30章 往事成追忆   安诚郡王萧明钰回家之后,沉思良久,仍不知自己的秘密从哪里泄露给了薛大小姐。   好在,那位大小姐并不像是无成算之人,他的秘密,在她处不至于宣告天下。   “薛池的腿断成那样,她真有办法?若这样都有办法,她便不是神医,而是鬼医了。”萧明钰又想。   这女子,倒是有些厉害。   萧明钰沉思着,他的小厮突然快步进来:“王爷。”   “说。”   “陛下请您即刻入宫,要快!”小厮道。   萧明钰心中咯噔了下。   他有种预感,应该是他瑞王叔的事,得到了确实。   萧明钰的父亲,是皇帝的胞弟;而皇帝,并非太后所生,他和萧明钰早逝的父亲,都是由当初的宫女胡氏所生。   皇帝登基之后,封生母胡氏为东太后,封先帝的继后戚氏为西太后。   那位西太后戚氏,便是瑞王萧靖承的生母。   萧靖承只比萧明钰大几个月,却大一个辈分。   当初他们一块儿在宗学念书,瑞王叔是个性格淡漠之人,从不与众人来往,一下学就去成将军府学武。   萧明钰也时常去成将军府,却不是去习武的,而是去找成兰卿。   成兰卿比他和萧靖承都大一岁,那时他们俩都喜欢她。   不过,成将军更喜欢萧靖承,就将成兰卿许配与他。   成兰卿武艺高强,又明艳动人,戚太后也很喜欢她。定亲之后,她随萧靖承与成将军去白崖镇,不成想被匈奴人掳去、糟践,而后自尽。   萧靖承为她报仇,一人一枪闯匈奴人营地,活捉匈奴单于弘吉提,斩杀四名匈奴猛将,一战成名。   坊间传言他一人杀七百匈奴将士,其实并不是。   是他带过去的五百亲兵,围杀了匈奴单于的七百亲卫。   只是,饶是瑞王战功天下敬仰,也再寻不回当初那女子了。   成兰卿死后,萧明钰便没再见过瑞王叔。   每次瑞王回京述职,萧明钰都会避开,他不想见那人。   不过,这次他却听说了一个秘密。   开春之后,匈奴那边换了新的单于,正在休养生息,西太后戚氏让瑞王萧靖承回京。   一来是述职,二来是要给他娶亲。   戚太后命他暂交军务,回京住半年,尽快娶亲,直到他的王妃有了身孕,他才可以回白崖镇。   萧靖承的确听命回来了。   然而,这次萧明钰没故意躲他,毕竟多年过去了,萧明钰现在又有了寄托,不再记恨他。不成想,他却是一直没遇到瑞王。   后来他隐约听说,瑞王得了急病;也有人说,瑞王是受了重伤;还有人说,瑞王进京的时候遇到匈奴刺客,已身亡。   “匈奴人不知从哪里请了个萨满,对着瑞王用了咒。听说,当时瑞王叔就倒下了,一命呜呼。”这是二皇子偷偷告诉萧明钰。   萧明钰打探过几次,都没有确切消息。   瑞王府里戒备森严,普通人也进不去。萧明钰还听说,这些都是瞒着戚太后的,否则她定然要气出好歹。   现在皇帝请萧明钰立马进宫,萧明钰想:“不会是真的吧?现在藏不住了,要给瑞王叔治丧?”   萧明钰有点唏嘘,毕竟瑞王叔跟他差不多的年纪。   这么早早就去了,白瞎了他混出来的那一身军功。   早知道如此短命,还不如留在京里享受,去那白崖镇苦寒之地,受那些折磨,不值当。   瑞王叔好歹也是天潢贵胄。   与此同时,薛湄的猫倏然炸了毛,耳朵猛然竖起。   薛湄一愣:“阿丑,你怎么了?”   猫从她怀里跳了下去。   薛湄想要去抓,只是猫身手灵活,快速挣脱,一跃跳上了窗棂,然后借助那株西府海棠树,爬上了墙头。   “阿丑!”薛湄喊它。   它回头,定定看了眼薛湄。   薛湄无端从它的眼神里,读出了它安抚的情绪,就好像它在说:别怕,我会回来。   她这么一愣神,猫已经消失在墙头了。   薛湄甩了甩脑袋,气得半死:“这孽畜,是不是发情了?不行,我得赶紧阉了它,要不然它成天往外跑。”   阿丑有时候出去玩,但基本上都回来,薛湄倒也不太担心。   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将房门牢牢锁好,又把窗户也锁定,薛湄开启了自己的空间。   她一个意念,人就进入了空间里。一旦她整个人进入空间,她就会从现实的时空中暂时消失。   因此,这般大变活人,若不是知情者,会被吓死。   以前她时常是开会开到一半,被他们将军烦得不行,整个人原地消失躲进了空间。   待她出来时,好几次正好将军一个人在会议室独坐、沉思,然后被她吓一跳,大骂她一顿。   “下次再开会偷溜,老子就把你扔到机甲外,看看你的能耐!”将军说。   他们将军是个贱人,靠着他父亲通天的财力上位,脾气坏,性格暴,不把下属当人。薛湄只是军医,也要跟他们在机甲上做体能训练,薛湄恨死他。   他们时常在背后偷偷骂老大是混蛋,老大早点为军部捐躯。   当然,他们将军肯定知道,只是变本加厉折腾他们。   后来,他们遇到了偷袭,将军为了掩护下属撤退,让自己的机甲自爆,形成巨大的能量场,把自己和敌人全部席卷了进来。   薛湄是他的军医,和他在同一架机甲上,看着他拼劲全力。   他回头对薛湄道:“救不了你,已经来不及送你出去,对不起。”   那是他头一回道歉。   薛湄直到那一刻,才真正理解他,他很爱护自己的下属。   平时苛刻的训练,让他们有了逃命的本事,故而大难临头时,他一己之力牵住敌人,他们有生还的机会。   他用自己的命,给下属们换一条活路。   他真的如他们所愿,为军部捐躯了。   薛湄进了空间,看着空间里还有一瓶威士忌,是她当时偷偷拿将军的。   将军喜欢喝这种烈酒,每次补充物资的时候,会买好几箱。   而薛湄记得,这种酒死贵,一瓶的价格都不菲,这个死富二代居然成箱成箱的买。她和其他几名副将都偷,偷完就说是老大自己喝醉的时候灌完了,不认账。   老大一直都知道是哪些人偷他的酒,不过财大气粗的他不在乎。   薛湄拿着酒,在空间里坐了很久。   她沉浸在往事里,难以自拔。   直到她听到了重重的砸门声。   声音来自她的房间,而不是空间。   薛湄一愣,急忙把意识从空间退出来,人也就出现在了房间里。   “怎么了?”她问。   “大小姐,大小姐,出事了。”外面传来红鸾的声音。   薛湄立马去开门。 第31章 做坏事   红鸾声音很急,薛湄还以为是她的阿丑受伤了,急忙出来。   “大小姐!”红鸾一看到她,委屈得眼睛顿时就红了。   薛湄吓一跳:“怎么了,慢慢说。”   彩鸢落后几步,气喘吁吁进了院子,看到红鸾立马要去阻拦她。   “红鸾,你莫要在小姐跟前胡说八道!”彩鸢气息不稳,扶住门框喘个不停。   薛湄被她们吓到了,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大小姐。”彩鸢用力推红鸾,让她先出去。   红鸾已经落泪了。   “你说,谁欺负你了?”薛湄道,“在我面前,没必要遮掩。”   “不是欺负我,而是欺负大小姐您。”红鸾不顾彩鸢的阻拦,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温家老太太做七十大寿,温太太过来送请柬。   给家里的诸位夫人送了,请夫人们带着小姐们同去赴宴。但是,温家独独给二小姐送了一张请柬,却没有给您。”   薛湄:“……”   她还以为什么大事。   白白吓一跳。   “是吗?”薛湄笑了笑,“没有单独的请柬,很糟糕吗?”   “温家这是不敬重您。”红鸾气哭了,“他们家明明要娶您的。原本姑娘们都没有,怎独独给了二小姐?这岂不是打您的脸?”   温家应该更想娶薛二小姐。   只可惜,永宁侯府舍不得把二小姐嫁商户。听闻薛湄那未婚夫,跟条狗似的跪舔二小姐多时了。   温家和永宁侯府结亲,就巴结薛家来的。   既然要巴结,自然得巴结到点子上。   二小姐是侯爷和老夫人的掌上明珠,温家当然要待二小姐不同。   庶女高攀不上,反而能娶得了嫡女,这是什么世道?   薛湄觉得,这个年代酷似魏晋南北朝时期,门阀与强宗士族的地位,正在被打破;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也会慢慢被科举取代,寒门庶族逐渐走上政治舞台。   当然,现在得到高位的,都是武将出身的庶士,科举尚未大规模开始,官还没有被寒门士子占领。   现在选的官,还是“九品中正制”选出来的,就是说,门阀和士族可以对一个人进行评级,“上品”“中品”“下品”等,都掌握在门阀手里,他们会推举自己人为“上品”,然后可以选官。   当这个选官制度被科举取代之后,门阀和士族的优越性就会彻底被打破。   迟早的!   历史上,很快科举制度就会出现的。   当前寒门将领们的崛起,已经有了苗头,社会不知不觉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由于这个巨变,导致了社会很多规则被打破;而新的规则又尚未建立,故而这个社会都不伦不类。   “也有点像民国时期。”薛湄想。   真的挺像,因为当前也是五分天下,除了薛湄所在的大梁国,还有东南的齐国、西边的楚国,夹在中间的魏国,以及西北的匈奴人。   像民国时期的军阀割据。   在魏晋南北朝之前,寒门和世族是不通婚的,那时候规矩非常严格。小小庶女,绝对没有兴风作浪的可能。   薛湄便觉得,自己这原主是生错了年代。她若是早出生一百年,饶是她姿色再普通,也不会被庶妹打压得如此厉害了。   “时也命也。”薛湄笑了笑。   红鸾不知道自家小姐脑洞这么大,已经把思路跑了一大圈,还以为她家小姐是认命了,立马说:“小姐,您不能气馁。您若是不争,以后温家更会轻待您。”   薛湄见红鸾十分委屈。   若不给她出出气,怕是她非要气出毛病不可。   自家丫鬟这般忠心耿耿,如何能让她失望?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薛湄是不可能嫁到温家的,不过在她还没退亲之前,温家想要糟践她的颜面也是不能够。   “好,咱们去争一争。”薛湄笑道,“别哭了,温太太人在哪里?”   “在老夫人的玉堂院。”红鸾道。   “咱们去看看。”薛湄笑道。   一旁的彩鸢快要疯了。   “小姐,万万不可!”彩鸢比红鸾大,也稳重一些,“红鸾这小蹄子作死,非要把这话告诉您。您去了,要怎么说?若是抱怨,更会叫温太太轻瞧了去。”   “放心吧,没事。”薛湄道。   彩鸢还是不同意。   她死活拉着薛湄,快要哭了:“大小姐,温家是您婆家,将来一辈子的事。忍忍吧,谁年轻时候不受气?等将来您有了小少爷,有了自己的依仗,再发作也不迟。”   越说越伤心,彩鸢干脆给薛湄跪下了,“大小姐,为了您自己,忍了这口气吧,求求您了。”   薛湄连忙搀扶她起来。   两个丫鬟,想法不同,却都是忠心护主。   薛湄左右为难了。   让红鸾舒服了,彩鸢就要担心;让彩鸢宽心了,红鸾便要气死。   不过,薛大小姐眼珠子转了转,已经有了主意。   谁说这个世上没有两全其美?   做不到的人,是他们没本事。但薛大小姐有本事,又有钱。   薛湄心中有了想法,果断对彩鸢道:“好好,我听你的,不去玉堂院闹了。”   “真的?”彩鸢抹了抹眼泪。   薛湄点头。   红鸾极了:“大小姐……”   彩鸢狠狠一巴掌拍在红鸾的后背,不顾眼泪朦胧,对着红鸾发火了:“你再挑拨,我便让妈妈罚你了!怎么,我的话、大小姐的话,你都不听了?”   她们三个丫鬟,都是二等的,却因为年纪不同、进府的早晚,也分个高下。   修竹是这三丫鬟之首,她年纪最大,又最稳重;红鸾和彩鸢一起进府的,只是彩鸢比红鸾大两个月,又有主见,她自然就是姐姐了。   “我……”红鸾委屈得吸了吸鼻子,“明天绮院的下人,还不知怎么抬举她们二小姐,作贱大小姐呢。我是替大小姐不平。”   “大小姐去了老夫人跟前,能讨到什么好?”彩鸢道,“你让大小姐去了,被老夫人骂,大小姐才是真正的委屈。”   红鸾很想说,她们大小姐已经不一样了,未必会挨骂。   不过,她不想和彩鸢拌嘴。   薛湄却悄悄拉了拉红鸾的袖子。   她给红鸾使了个眼色。   红鸾看懂了,心中暗喜,嘴上对彩鸢道:“姐姐,我不胡闹了。你去忙吧,我服侍大小姐吃茶。”   彩鸢一口气这才松了下来。   她之前追着红鸾跑,跑出一身汗,这会儿后背汗涔涔的,又有点凉意。   彩鸢怕染了风寒,又叮嘱红鸾几句,去更衣了。   她一走,红鸾立马凑近薛湄:“大小姐,咱们偷偷去吗?”   薛湄失笑:“又不是做贼,偷偷的做什么?咱们不去玉堂院。”   “啊?”红鸾很失望。   她还以为懂了大小姐的意思呢,原来大小姐不是那个意思吗?   “我们这么办。”薛湄让红鸾凑近,把她的主意告诉了红鸾。   红鸾还是小孩子心气。她也不管什么后果,听了薛湄的话,眼睛发亮,充满了做坏事的兴奋。 第32章 探望   事情说完,薛湄再三吩咐。   她叮嘱红鸾:“办事要悄悄的,要谨慎,别让人知晓是你做的;也别告诉妈妈和姐姐们,就咱们俩知晓。”   红鸾连连点头:“大小姐放心。”   她眼睛贼亮,有种做坏事的刺激。   薛湄给了她一个五两的银锞子。   红鸾藏在袖中,转身就要出去了。   彩鸢更衣出来,瞧见了她,不放心,喊了声:“红鸾,你哪里去?”   “哎呀,我去借个鞋样子,透透气也不行吗?”红鸾佯装很恼,实则有点慌,头也不回,“我去去便回,大小姐要吃茶呢。”   “大小姐要吃茶你不奉茶,还往外跑?你……”彩鸢气得不轻,觉得红鸾越发没规矩了,将来会给小姐抹黑。   薛湄在屋子里笑。   红鸾出去了,猫也没回来,薛湄吃了口茶,打算继续进空间,盘点一下自己的库存。   她空间里的药品和各种医用器械,足以装备自然行星上一个大城市的大型三甲医院,非常齐全。   她出事之前,正好跟着老大回了趟首都星述职,对空间进行了补货。   老大自爆机甲的时候,薛湄想过自己往空间里一藏,暂时消失,躲过那爆炸。   然而,空间只能进她一个活人,老大进不了,她不能丢下老大自己逃命;哪怕是逃了,也未必能活命,因为进了空间,她的位置只能小范围移动,她的空间里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她总得出来。   等她出来,机甲毁了,她就会暴露在宇宙环境里,一秒就会死。   她空间里放着的两间备用宇航服,根本不能阻挡机甲外面的射线,碳基生命没办法在宇宙自然环境下存活。   空间里又不可能装得下机甲。   一台机甲,最小的也有一栋五层楼那么高,更别说遮天蔽日的大型机甲了,这绝不是能装进空间的东西。   薛湄一想到这里,有点走神,大概是因为在出事的瞬间,她没想过逃命。   军人不战而逃,是死罪。   老大在那个瞬间,也没有让她先逃,他知道她和他一样,都是战士。   “……大小姐,您有没有听到婢子的话?”彩鸢的声音,陡然拔高。   薛湄回神:“什么?”   彩鸢:“……”   果然,大小姐在走神,真的是因为温家没有给她送请柬的事吗?   “大小姐,婢子方才教训红鸾,不是想让您受委屈。”彩鸢道。   她又把自己言行,跟薛湄解释了一遍。   薛湄哭笑不得:“不妨事,我怎会怪你?我若是连这点好歹也不知,就实在辜负你们待我的心。”   彩鸢眼眶有点湿。   大小姐通透了。死过一回,大小姐什么都想通了。   她终于知晓谁对她好、谁捉弄她了。   “你也去忙,我要练字了。”薛湄道。   只不过,她不好再关门进空间了,还是等晚上有空再说。   薛湄拿出纸,开始练习。   她不会写毛字,而在古代生活,不会写字总有点麻烦。   薛湄权当自己是度假,练练字也不错。   写得手有点酸了,薛湄停下来,发现她的猫很久没回来了。   以前没这样过的。   “干什么去了?这大半日的也不见回来,不会真的跑了吧?”薛湄有点担心了。   与此同时,萧靖承到了瑞王府。   瑞王府与永宁侯府相距不远,猫跑起来又特别快,他是一路从屋顶跑过来的,没有走地面。   这王府他做人的时候不怎么熟,做猫之后倒是来过无数次。因此,他轻车熟路从后院摸到了他自己的寝卧。   寝卧的屋顶很高,有个阁楼,阁楼上有天窗。   他顺利从天窗进入了阁楼。   萧靖承做了薛湄的宠物之后,不再成天焦虑、愤怒,身上的伤也好了,他终于体会到了做猫的乐趣。   猫的身手极其敏捷,他自己又是个从小习武的,他可以用他的猫身,去攀爬各种高处。   其次,猫的耳朵很灵敏,细微的动静,隔得很远都能听到,他能在夜里听到蕙宁苑倒座里粗使丫鬟们的谈话。   再次,猫的眼睛很透亮,饶是夜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一比较,萧靖承发现人真是笨拙又愚蠢。   他从阁楼悄悄溜下来,不着痕迹落在了自己床顶上。   房间里一共两个人,却无人发现他。   萧靖承往下看,透过了床顶的木板缝隙、床上的帐幔,他看到了他自己,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脸色已经有点青白了。   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方才在薛湄那里,萧靖承突然听到了他皇兄和他母后的谈话,他猛然一个激灵。   这不是他作为猫听到的,而是他原本的身体听到的。   萧靖承当时吓了一跳,所以不顾一切跑回来瞧个究竟。   果然,他母亲来了。   戚太后眼睛有点肿,倒也没十分失态:“什么名医都请过了,陛下却是今日才告诉哀家!”   皇帝:“不是怕你知道了担心吗?”   “他是哀家唯一的儿子,哀家何时不担心他?”戚太后目露哀切,“他这到底是什么病?”   “太医都说他无疾,他们用鸭嘴壶给他灌水、灌药、灌米汤,他都能喝下去,他还有气。”皇帝道,“明钰府上有位术士,朕方才请了过来,那术士说,靖承很像是离了魂。”   猫听到这里,身子微微发僵,后颈的毛本能全部炸开。   萧明钰府上,有这么厉害的术士吗?   术士知道他离魂了,能否把他的魂魄召回?   做薛湄的猫,虽然什么都便捷,可萧靖承更想做人。   这样,他可以保护她,他的钱财给她用,他的权势为她撑腰。   做猫虽身轻如燕,却也不过是一畜生,再怎么想拼命保护她,都只能给人挠一爪子,见见血,都杀不了人。   这段日子,真正救了他、保护他的,只有薛湄。   “……既然离了魂,想办法给他做场法事。”戚太后道,“不能任由他这么躺着,他得醒过来。”   皇帝:“那术士说自己才疏学浅,没办法,他要去请他师父。他师父远在海外,这一去恐怕得要半年……”   “半年?”戚太后的声音发紧。   萧靖承心中,也是一紧。   半年?   难道他还要继续做半年的猫?   那样的话,薛家会把薛湄嫁了,他还怎么照顾她?   不行,半年时间太长了。   “再想办法,让他早点醒过来,我实在无法承受失去他。”戚太后说到这里,再也绷不住,又哭了。   猫叹了口气,视线透过床顶的缝隙,看向了他的母亲——也许,是自己误解了她,她并没有那么糟糕。   然而这一看,猫浑身的毛再次炸起。   他看到了什么鬼? 第33章 收买乞丐   萧靖承浑身炸了毛,不敢置信。   他母亲,那位受人尊重的西太后,此刻依偎在皇帝怀里,两人举止亲密。   而皇帝,轻轻吻了下她的鬓角。   萧靖承只感觉从心底发寒。他作为儿子,看到母亲如此做派,简直是恨怒交加。   母亲什么时候……   其他人知道吗?   宫里虽然龌龊事多,可她与皇帝,到底是母子名分。   这也太恶心人了。   萧靖承自幼长在深宫,他知晓宫里有很多令人不齿的肮脏事,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也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父皇若是知晓,非得从坟墓里爬出去索命不可。   萧靖承浑身的毛不受控制都炸起来,很想扑到皇帝脸上去,挠他一爪子。   那是皇帝,普天之下的美人都供他享用,他为何要与自己的继母行为不轨?戚太后的确美艳,可她到底快五十岁的人了。   皇帝就连这样的,也不肯放过?   “朕会想办法,沫儿。你别担心,朕会救他的。”皇帝抱紧了戚太后。   萧靖承的毛炸得更狠,特别害怕皇帝接下来说,“……这也是朕的儿子。”   好在,并没有。   萧靖承都不知他母亲有个“沫儿”的闺名,皇帝叫起来却是很顺口。   他心里梗了一口气,更想要挠死他。   作为儿子,自然更偏袒自己的母亲,冷漠寡情的亲娘也是娘。   娘犯了错,儿子自然以为是旁人强迫她,她逼不得已。   萧靖承后背绷得很紧,控制住情绪,没有往下跳去挠皇帝。   若是被侍卫抓住了,猫估计会被处死,那么他的灵魂,是不是也要跟着一块儿死?   一旦他魂魄飞散,他这肉身只怕很快就要断气、腐烂。   皇帝与戚太后在萧靖承的床边待了很久,戚太后还坐下来,用帕子替他擦了擦脸。   猫趴在床顶,一动也不动。   直到他们走了,萧靖承的贴身亲卫贺方进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确保王爷安稳无恙,这才退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   猫能听到普通人的呼吸声。   此刻,他认认真真听着,那具肉身的确还有断断续续轻微的呼吸。   “我到底是怎么离魂的?难道,真的是被匈奴人找过来的萨满巫师弄的吗?”猫仍是没有动。   他在听自己的呼吸声。   “我怎么才能回去?”他又在想,“怎么才能找明钰,问问他府上那术士到底是谁,他师父可靠谱?”   这些,他都不知道。   要是能开口说话就好了。   他可以悄悄告诉薛湄,让薛湄去帮他。薛湄应该不会害怕,因为萧靖承看到她凭空变出东西。   和萧靖承离魂相比,薛湄那法术更可怕。   “若这个世上,有人能让我回到身体里,一定是她。”萧靖承想到这里,伸长了四肢,打算回去了。   他出来很久,她应该想他了。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笃定。   然而他就是知道,没有了他,她会难过;他不见了,她会思念。   因为他是她的猫,也是她的命。   他那颗常年冰凉的心,有了点温暖,慢慢浸润着他。   回去的时候,猫一边奔跑,一边想:“若真要做一辈子猫,留在她身边,倒也没什么不好。”   这世间人情冷暖他受够了。   寻个安稳地方,过这一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回到蕙宁苑的时候,薛湄正打算出去找他,一脸焦急。   看到了他,她立马眉开眼笑。   丫鬟们也开心,纷纷说:“阿丑回来了,就说丢不了。”   “阿丑聪明得很,怎会不知回来?”   薛湄抱起了猫,又弹了下它的鼻子:“下次再野跑,我就把你关屋子里,害得我担心。”   说罢,她吩咐丫鬟,“把中午炖的牛肉给阿丑端过来。”   萧靖承肚子有点饿了。   猫吃不出什么味道,却能分辨什么东西对身体好。他把一碗炖牛肉快速吃完了。   他吃饭的时候,薛湄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表情是开心的。   他也不知自己吃饭有什么可看的,薛湄就是喜欢看。他做什么,她都高兴得不行。偶然他表现得稍微聪明点,她就能兴奋一整天。   “她真好哄。”萧靖承想。   若将来他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娶她回去做王妃好了。   反正她如此喜欢他。   “吃好了吧?”待他吃完了,薛湄又把他抱在怀里,用脸蹭他的毛。   “阿丑真乖。”薛湄吸了几口猫,有点不受控制想要夸奖它。   这么漂亮、这么聪明的猫,一天夸一百次都不嫌多。   她很庆幸自己到了古代。   若是还在从前,她肯定每天在社交软件上晒猫,晒到她的同侪和老大都把她拉黑为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嘿嘿笑。   萧靖承对着她喵了声。   薛湄吸猫吸得心满意足时,红鸾回来了。   红鸾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跟薛湄嘀咕。猫全部都能听得见。   “花了二两银子,收买的都是咱们府上附近的乞丐。”   乞丐?   猫有点好奇,聚精会神听她们交谈,然而她们却不说了。   薛湄冲红鸾摆摆手,笑道:“好了,你出去做事吧,别让戴妈妈说你。”   红鸾笑嘻嘻走了。   薛湄抿唇笑起来,心情也不错。   今天,对于薛家众人,可能是很普通的一天。   不过,薛玉潭心情还不错。   温家单独给她送了张请柬,把她的地位放在诸位小姐之上。   这是她让丫鬟暗示温钊这么做的。   薛湄没办法时常联系到温钊,薛玉潭却是有的。   这个男人生得漂亮,花钱又大方,薛玉潭好几样摘玉轩的首饰,都是他送的,当然要给他点好脸色。   薛玉潭派人让他跟家里说:“单独给我一张请柬,否则我不去。”   温钊办到了。   薛玉潭这么做,当然不是想去温家,也不是为了温钊,单纯是想恶心薛湄。   “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气死。”薛玉潭如此想着。   敢跟薛玉潭作对,都没好下场。   不过,温太太倒也没不愿,还很殷勤邀请她去。看得出来,温家想要巴结薛家,也很刻意巴结她这个二小姐,非常器重她。   薛玉潭却并不稀罕。   要不是为了让薛湄难受,她才不想要这请柬。   温家算什么,谁稀罕他们家的器重?   小小皇商,怎么值得她薛二小姐赏脸?   她让丫鬟放出风声,把此事说得阖府皆知,纯粹是为了打薛湄的脸。   大姐姐那边却没什么反应,这让徐二小姐略感扫兴。   “她不是应该气哭,然后跑到祖母跟前说不公平,再被祖母骂吗?”薛二小姐心想。   她看着那请柬,索然无味。   丫鬟兰佩奉承道:“二小姐,温家只单独给了您。外人都知道,咱们家谁才是最尊贵的小姐。”   薛二小姐笑了笑。   外人早就知晓了。   薛二小姐结识的朋友,全部都是贵女,她的人脉可是大小姐永远比不了的。   “要说起来,咱们大小姐未来那姑爷,长得可真好看。”兰佩突然又道。   薛二小姐也想起了温钊。   老实说,她曾的确有点动心,因为温钊实在太过于英俊。薛二小姐没见过比他更漂亮的男子,而这男子又对她百般殷勤,她不能免俗有些意动。   只是,温钊地位不过如此,怎安得下薛二小姐的宏图大志?   翌日,薛二小姐去玉堂院请安,然后陪老夫人用早膳,这是她每日必做的。   不成想,路上却有丫鬟们嘀嘀咕咕,似乎是在说“二小姐”什么的。   明明大小姐的笑话比较足,她们却说二小姐。   薛玉潭耳朵尖,冷淡对兰佩道:“去问问,她们说我什么。若是闲话,便直接打一顿卖出去。”   兰佩道是,朝那些小丫鬟走了过去。 第34章 流言蜚语   兰佩走过去,小丫鬟们吓得要散。   “站住。”兰佩厉喝。   她是二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小丫鬟们哪个不怕她?   在永宁侯府,小姐少爷们身边贴身服侍的,最高品级是二等丫鬟,只有夫人们才有资格用一等丫鬟。   “你们嚼什么舌头?”兰佩冷冷问,“谁说的,说了什么,都给我讲清楚。否则,你们四个人全部打三十大板,卖到娼寮去。”   小丫鬟们吓得半死,全部给兰佩跪下了。   她们开始摘清自己,出卖同伴,把谁谁谁讲了什么,都告诉兰佩。   兰佩听罢,脸色特别难看。   “……是角门上的小厮们说的,不是我们乱传。”小丫鬟哭道,“大家都在说,不止是我们。姐姐饶命。”   姐姐没空要她们的狗命,姐姐怕是自身难保。   这些话去回了二小姐,二小姐盛怒之下,还不得赏她几个嘴巴?   兰佩急匆匆走了。   薛玉潭今日到玉堂院,发现丫鬟们态度有点奇怪。   好像,大家都憋着什么事,不敢告诉她,又暗暗同情她。   薛玉潭再次想起那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心里更加不解了,她略感烦躁。   撩起帘子进了老夫人的寝卧,老夫人刚刚起床,由丫鬟梳理她的头发。   薛玉潭走过去,接过了丫鬟手里的梳子:“祖母,我给您梳头。”   她有一双巧手,梳头比丫鬟还厉害。   薛玉潭还得到了几个保养头发的秘方,给老夫人用了。老夫人这把年纪,头发仍是很浓密,白得也不是很多。   老夫人今年都六十四了,像她这么大的年纪,不少人都白了头,偏偏她还有些青丝,这让她深感得意。   梳头时,外间丫鬟已经摆饭了。   待梳好了,老夫人瞧了瞧,甚是满意:“你的手真巧。”   “能服侍祖母,是孙女荣幸。”薛玉潭道,然后又跟老夫人撒娇,“祖母,早上有鸡丝粥没有?孙女馋这个。”   老夫人非常高兴,觉得孙女懂事又娇憨。   “有,特意让人给你熬的。”老夫人笑道。   她们祖孙二人有说有笑,去了梢间用早膳。   老夫人身边有四个一等丫鬟,身份尊贵,薛玉潭也要叫她们“姐姐”。   如今,有两人嘀嘀咕咕的,背着老夫人。   薛玉潭又想起之前遇到那些小丫鬟。   “府上出了什么事吗?”薛玉潭想。   她倒也没问,老夫人不喜欢女孩子咋咋呼呼的,她得稳重,回去之后再打听。   她们祖孙用完了早膳,几位夫人带着女儿们都过来坐坐,除了大夫人和大小姐没来。   大夫人是要礼佛,老夫人免了她的俗礼;大小姐是老夫人不准她来。   几个人公然交头接耳。   薛玉潭的眉头蹙了起来,有点烦躁。大家今天是怎么回事?   她们若是有了新鲜有趣的,都会迫不及待告诉祖母,不像此刻这样遮遮掩掩,私下里议论。   除非,她们议论的是二小姐薛玉潭,怕惹了老夫人和二小姐不开心。   薛玉潭再次想起了那四个小丫鬟。   “四妹,你们在说什么?”薛玉潭瞧见三妹和四妹还在低声交谈,忍不住打断了她们俩,出声喊道。   四小姐一愣。   这位四小姐叫薛沁,今年十三岁,是三夫人华氏的女儿。   因为薛家是三夫人当家做主,因此三夫人生的几个孩子,在府里的地位仅次于二小姐。毕竟二小姐有侯爷和老夫人两座靠山,她们比不过。   四小姐薛沁有点古怪,平时跟二小姐不太亲近,也不愿意到祖母这里来。   听到她问,薛沁立马就要回答。   三夫人却重重咳嗽了声。   老夫人听到了,不明所以:“怎么,是有什么不能说?”   三夫人因出身商户,在老夫人跟前总好像矮了一头,对这个婆婆敬畏有加:“母亲,是沁儿和汐儿打算养只狗……”   三小姐薛汐,也是三房的孩子,今年十五岁,是三房的庶女。   不过,生她的姨娘很早就死了,她一直在三夫人跟前长大,又跟四小姐关系很好,三夫人很喜欢她,把她教养得琴棋书画精通,样样不输嫡出的小姐。   薛汐比较稳重,知道嫡母的意思,抢先接话:“是,祖母,我和四妹打算养只狗儿玩,正在想养个什么样子的。”   “才不是!”四小姐薛沁一杆子把母亲和三姐都捅下了水,自己高声道,“我们是听到了一些闲话。”   “什么闲话?”   “外头都在说,咱们家二姐姐是守寡在家。”四小姐道。   老夫人错愕。   薛玉潭心中也是猛然一跳。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满屋子人除了祖母,其他人都没露出半点惊讶。   也就是说,她们也都听说了。   “哪里来的这种闲话?”老夫人有点不快,同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薛家的二小姐,有没有出嫁,难道别人不知道吗?   “谁知道,反正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外头人说,温家老太太做寿,请永宁侯府的女眷们,只要未出阁的姑娘,都没有单独请柬,由长辈带着。   但是,咱们二姐姐却有。二姐姐是早已嫁了回来守寡的,跟咱们不一样。要不然,二姐姐十八岁都还没定亲。”四小姐道。   四小姐很不喜欢二姐,大概是二姐姐在家里太出风头了,还是个庶出,四小姐看不惯她。   她幸灾乐祸把二小姐的闲话,直接抖了出来。   二小姐气得变了脸。   老夫人没当回事,二小姐却知此事严重。   人言可畏,谁知道将来这些闲话会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坏处?   “到底是谁传的?”二小姐声色俱厉,此刻的气度充满了威严。   四小姐还是有点怕她,缩了下肩膀:“我哪里知道?母亲……”   现在知道叫母亲了!   三夫人快要被女儿气死了。   非要招惹薛玉潭,又没本事和她硬扛。   “玉潭,你莫要生气,只不过是外头的一两句闲言碎语。”三夫人说。   薛玉潭铁青着脸:“侯府的姑娘家,如何能受这种污蔑?祖母,得报官,让官府查查,是谁在背后给侯府泼脏水。”   老夫人见她恼了,也慎重了点,点点头:“来人,去报知京兆府。咱们堂堂侯府,岂容这样玷辱?”   丫鬟应声而去。   四小姐却非常不服气,很想说:“别人是给她泼脏水,又不是给侯府,凭什么她的颜面,就是侯府颜面?   她算什么?”   不过,二小姐是侯爷的女儿,哪怕她是庶女,四小姐也不敢招惹她。   她只能在心里偷偷生闷气。 第35章 庸人自扰   此事闹到报官,意味着薛二小姐真的气疯了。   她特别爱惜名声,因为她除了名声,也没什么东西了。   官府很快派人来查了查。   发现说这些话的,都是侯府附近的人,一些乞丐、做小买卖的,以及前后街上的。   至于谁传出来的闲话,官府查访了两天,也没找到源头。   “听人说的。”   “茶馆里的闲话,不记得谁说的。怎么,薛家二小姐不是寡妇?”   “侯府亲戚为何单独给二小姐请柬?大户人家做寿,又不是小姐们的花会,是不单独给小姐请柬的。”   此事说不清了。   薛玉潭派人,把这张请柬送回了温家。她是让自己的丫鬟兰佩去的,让兰佩把请柬摔在温太太脸上。   温太太尴尬得无地自容。   温家自然也要生气,温太太把儿子叫过来大骂了一顿。   温钊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十分委屈。   温太太受了薛二小姐的气,不敢找侯府的麻烦,就骂自己未来的那个儿媳妇,想着将来从薛湄身上找补。   她这边还没有气完,又被她婆婆叫过去骂。   “一个庶出的,你们这样给她脸,让湄儿在侯府如何自处?”温老太太怒道。   温太太自辩:“还不是她没用?当初想着娶了薛家的嫡出大小姐,是件长脸的事。后来才知,她在家里连庶妹都不如。侯爷和老夫人谁都不看她一眼,反而对二小姐另眼相看……”   “他们眼盲心瞎,你也瞎?”老太太怒道,“你可知那珠算,现如今多少人在用?”   “珠算怎么了?”温太太不解。   最近出来的珠算,的确非常好用,而且容易学。   温家做生意的,自然也会去摘玉轩买、学,已经买了七八个。   温太太还特意买了个金制的,惹得不少人羡慕。   大户人家不仅仅账房,就连夫人和小姐们,都以学珠算为荣。   摘玉轩光卖这珠算,日进斗金,生意红火极了。   只是,这跟薛湄有什么关系?   “珠算便是她卖给摘玉轩的。”温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你平常到处交际,就没问过此事?”   温太太吃了一惊:“不、不可能吧?”   老太太深深叹气。   温太太震惊之余,又大怒:“这么赚钱的东西,她怎么不给咱们家?听说摘玉轩最近卖这珠算,一天能赚上万两银子呢。”   “你还有脸说?”老太太呵斥她,“你何曾将她视为儿媳?你每每去薛家,都是去巴结那老巫婆、那小贱人。就没想过自家儿媳妇,才是正经嫡出的大小姐,她才是温家的脸面么?”   温太太脸上一阵火辣辣,被婆婆劈头盖脸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太太又是生气,又是尴尬,这件事做得实在糟心,让她两头受气。   永宁侯府那边,下人们已经不准传二小姐的闲话,也有人到处去给二小姐洗刷冤屈。   薛湄的蕙宁苑自然也听说了。   “……说这话的人,嘴巴挺毒。”戴妈妈道,“若是将来有人不查,还以为是真的。”   “二小姐今年都十八了,跟咱们大小姐一样大,她还没订婚。咱们大小姐是因为温家老太爷的孝期耽误了,她可不同?”彩鸢道。   戴妈妈:“还不是挑剔?听闻裕王要娶她做侧妃,她都不愿意。”   “她想做正妃呢,这个大家都知晓。”彩鸢道。   裕王是皇帝的第二个儿子。   当今皇帝有五个儿子:二皇子裕王、四皇子荣王、五皇子封了太子、六皇子和八皇子年幼,尚未开府。   其他的皇子都夭折了。   而这些皇子里,只有五皇子乃是嫡出。虽然皇帝很不喜欢他,还是给他封了太子。   自古立太子,立长、立嫡。   若皇帝有嫡长子,那便是毫无悬念的太子人选;但很多皇帝的长子,都未必是皇后所出。   庶长子若是很有能耐,因他占一个“长”的名分,也可以争一争。   二皇子裕王,野心勃勃,但不是很聪明。因他知道皇帝不喜太子,而他自己又很有能耐,讨得皇帝器重,有些非分之想。   但他既非长、非嫡,朝中支持他夺位的人不多。这种处境之下,二皇子应该娶个权臣之女,为大业添砖加瓦,他可偏偏深恋薛玉潭。   他想娶薛玉潭为正妃,皇帝不同意。   薛家看重薛玉潭,当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若将来二皇子真的有机会登基,薛玉潭做了他的妃,哪怕只是侧妃,也有资格让薛家飞黄腾达。   薛家就是靠皇妃发迹的。   薛玉潭也许可以让薛家重现当年的荣光。   一来二去,把薛玉潭的婚事给耽误了。   薛玉潭也不急,自视甚高,觉得美若天仙,不在乎年纪。   反正裕王还被她牢牢勾在手里。   “裕王也想娶她做正妃,只是皇家不同意。这事,难说。”修竹道。   薛湄轻轻抚摸着阿丑的后脊,又撸了撸它的下巴,看着它在自己手上蹭来蹭去的,心满意足,不接丫鬟们的闲话。   红鸾在旁边笑盈盈的,也不说话,只是暗爽。   她终于给自家小姐出了这口恶气。   小姐让她拿钱去收买乞丐,就收买永宁侯这条街上的,让他们传遍谣言。   这些人的谣言,会最快速度被门房上的人听到,然后传进府里。   除了下人们,谁还对薛二小姐的八卦这么有兴趣?   薛二小姐虽然很美艳,可在整个京都,她不算是特别有名。   永宁侯府的下人和主子们都知道了,造成一个错觉,让薛二小姐以为全天下都知道了。   她气炸了。   “全天下?我的天,要点脸吧,全天下的百姓知道她是谁?”薛湄笑起来。   就像以前看八卦,某不入流的明星买了热搜,大家都是一脸懵逼:这谁?没兴趣知道她怎么了,赶紧滚——薛二小姐的八卦,出了永宁侯府这条街,估计也是这个效果。   所以,薛家报官,弄得轰轰烈烈,京兆府的官员估计一脸尴尬。   屁大点事都报官。   薛湄花了不到二两银子,就让薛二小姐急了一回,她觉得自己挺毒的。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话真不假。”薛湄笑起来,抱着她的猫回房去了。   红鸾笑嘻嘻跟进来:“大小姐,太有趣了,家里都在说二小姐呢。”   “就是有点损,毕竟是温家巴结她,她也无辜。”薛湄并不知道是薛玉潭自己去找温家要的请柬,还以为只是温家自作主张。   “她才不无辜!”红鸾立马叫起来,她恨透了二小姐踩着她们大小姐。   薛湄失笑:“好好,她不无辜,别嚷嚷。”   她轻轻抚摸着猫的头,和红鸾又偷偷笑了一回。   此事对薛玉潭打击挺大,因为薛二小姐真以为自己天下闻名,她的八卦也天下皆知。   薛二小姐实在太高看了自己,把自己气了个半死,这就跟薛湄无关了。 第36章 你这样痴情   时间一日日过去。   二小姐受了这么一番气,脾气坏了些许。薛湄听说,她打罚丫鬟,非常严厉。   或许二小姐成天盯着薛湄,薛湄对她却无甚兴趣。   她正在自家院子里,换新做的夏衣。   “料子不错。”薛湄抚摸着水粉色绣缠枝蝴蝶直身深衣,感叹说。   这种衣裳类似汉代的襜褕。   薛湄这间,料子轻薄凉滑,做夏衣应该非常舒服。   她知道这个年代的织布并不像清明那般发达,能做出这般的,需要手艺和上好的材料,这料子应是特别昂贵的。   “是啊,全是锦绣坊的料子。”戴妈妈笑道,“京都高门女眷们,都要穿锦绣坊的。有一年咱们家小姐们的衣料用的不是锦绣坊,三夫人就被老夫人大骂了一顿……”   说到这里,她的话打住了。   薛湄抚摸着料子,想起了三婶母。   三婶不喜欢薛湄,毋庸置疑。只是,薛湄却忍不住可怜她。   薛湄对古代的身份地位,没有从小耳濡目染,故而有些无法理解,三夫人为何要这样卑微。   三夫人拿钱养起整个侯府,她理应是爸爸啊。   出钱的爸爸,是理直气壮的爸爸。想给你们穿什么就给你们穿什么,还轮得到老太婆骂她?   不过,三夫人是这个年代的人。   现在还没有科举制,做官都要靠士族推选,商户是绝对没有被推选的资格。没有官员的庇护,越有钱越危险。   三夫人的几个姊妹,都是分别嫁入不同的高门——当然,肯娶商户女的,都是内里落魄的门第。   饶是如此,也给他们家挣来了保障,当地官员不敢对侯府的姻亲指手画脚。   故而,三夫人花钱了,还要赔上笑脸,巴结好婆婆,供养全家的花销。   “三婶真是好人。”薛湄笑道。要是换成了她,她估计立马甩手走人。   三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憋屈?   “唉。”戴妈妈居然挺同情三夫人的。   薛湄就发现,自己身边,不管是妈妈还是丫鬟,个个都善良。   可能,不善良的丫鬟,早已谋算着离开了她,去其他地方了吧?只有真正善良的,才肯留在这个毫无前途的大小姐身边。   “我不喜欢这颜色。”薛湄看了看水粉色的深衣,放在一旁,拿起了浅紫色的,又道,“我喜欢这个颜色。”   猫趴在旁边的窗台上,看着她们收拾新送过来的夏衣。   薛湄说她“喜欢”的时候,萧靖承站了起来,往这边看了眼。   他瞧见了浅紫色。   “小姐,这个好看?”丫鬟问。   薛湄:“嗯,这个更好看。”   “大小姐您糊涂了,这个不好看呢。水粉色的才好看。”红鸾笑道。   薛湄也不恼。   萧靖承冷冷瞥了眼红鸾,觉得这丫鬟俗气,只知道什么“水粉色”,反而是薛湄看中的浅紫色,萧靖承觉得很有气质。   她觉得好,便什么都好。   他喵了声。   薛湄立马回头,看到了他,冲着他笑:“阿丑喜欢这件么?”   萧靖承又喵了声。   戴妈妈等人都笑起来。   修竹说:“阿丑跟着大小姐时间久了,不太像猫,像个小孩子。”   萧靖承心头一惊,很担心他过度的行为,让薛湄害怕。   薛湄却丝毫不怕,她笑道:“聪明的猫足有三四岁小孩子的智商。你想想,小孩子三四岁的时候,已经能懂很多事了。”   众人纷纷问真假,都很感叹。   萧靖承便觉得,在薛湄眼里,他什么都好。   他的猫胡子略微翘了翘,掩饰不住内心得意。   他今年运气不错,若能顺利回到他自己的身体,也许他的终身大事就有了着落。   戚太后总催促他成亲、生子,萧靖承从前很烦她那套说辞,因他实在找不到合适之人。   他母亲说很好的女子,他见了,心里多半是很抵触的,并不喜欢。   他第一眼瞧见薛湄时,却不讨厌她,也许因为她眉心有一颗美人痣,的确像观音跟前的童女,让人心生好感吧。   “阿丑,娘换这件衣裳给你看看。”薛湄的声音,让萧靖承回神。   萧靖承又喵了声,代替了他的点头。   丫鬟们对薛湄养个猫儿子的事,已经麻木了,懒得再劝。   薛湄很快换了衣裳出来。   一袭浅紫色衣裙,她宛如盛绽的紫苏花,轻盈妩媚;眉心的红痣,似有点睛之,衬托得她眉眼潋滟。   她明明很平淡的外貌,顿时因这打扮多了几分绮丽。   萧靖承定定看着她,心想:“好看。”   戴妈妈和丫鬟们也眼前一亮。   没想到,大小姐穿这颜色,反而比穿水粉色更出众。   因为大小姐皮肤白,而紫色衣裳与她雪色肌肤对比,衬托得她的五官更明艳一些。   “大小姐,温家的宴席,您就穿这身去吧。”戴妈妈道。   薛湄点点头。   她要去温家看看。   如果不出意外,她和温家大少爷温钊的大婚之日,是安排在明年春天。   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怎么退亲,薛湄需得考虑好。首先,退亲需要去官府解除书。而这个年代,女子没资格给自己退亲。她自己签字的书,官府也不认。   很可笑,自己的婚姻书,不管是一开始的结亲,还是退亲,女子都没资格参与。   她是附属品,她的父兄才是她主人。   然后,需得把温家给的聘礼退回去。   她父亲永宁侯不会帮她退亲,薛家也不会把收到的财物吐出来。   但是,薛湄还是有办法的。   退亲,她可以绕开永宁侯,让她大哥薛池出面;退聘礼,她自己花钱消灾。   故而,她得想办法去温家,顺便试探下,温家到底已经给了薛家多少钱。   “就穿这身去吧。”薛湄笑道。   红鸾想到了什么,有点兴奋对薛湄道:“大小姐,二小姐这次肯定没脸去。”   这样,就没人会抢夺她家小姐的风头了。   如果没有二小姐在旁边做对比,他们家大小姐其实也不丑,也不会特别木讷。   只是有时候二小姐故意误导众人,给大小姐使绊子,让大小姐看上去很狼狈。   薛湄笑起来:“她肯定不去。”   “大小姐,您还能见到姑爷。”红鸾又道,“大小姐,咱们姑爷肯定也喜欢您这身衣裳。”   薛湄又抿唇笑了笑。   她这个笑容,其实是带着几分坏意,落在萧靖承的眼睛里,却好像她在娇羞。   萧靖承满心打算娶她为妃,直到这一刻,才想起自己忽略了,她还有婚约。   他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去,要怎么办?   “嫁了便嫁了。只要我此生还有一日能夺回我原身,你总归会是我的。”萧靖承想。   毕竟,你这般喜欢我,我总不会让你一腔深情错付。   你还救了我的命。 第37章 我不傻   五月一眨眼过去,六月便来了。   早起时,空气里带上了炙热,蝉聚于枝头,鸣叫不息。   六月初三,是温家老太太的寿诞。   “六月初一,也是温家老太爷的孝期满了。老太太今日开寿宴,既是为了六十大寿,也是为了告诉亲朋,温家的晚辈们可以恢复议亲了。”戴妈妈一边为薛湄梳头,一边告诉她风俗人情。   大梁国的守孝,规矩很多,也分得很复杂。   皇家的孝期是二十七日,民间的孝期是二十七个月。   而民间的孝期,又份很多种,一家子人,服孝时间也不同。   比如说丈夫去世,妻子要守孝一年;反过来,丈夫不用守;儿孙要为长辈守孝二十七个月,但长房长孙,也就是承重长孙,得为祖父守孝三年整。   薛湄的未婚夫,正好就是温家的承重长孙,他的孝期还没满。   故而,他和薛湄的婚礼,定在明年。   薛湄任由戴妈妈为她梳头。   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发饰很简单,就戴了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簪子,高雅素淡,不像暴发户那般弄得满头珠翠。   戴妈妈又拿出一支翡翠玉镯给薛湄戴上。   玉镯通体碧绿,映衬着薛湄雪色肌肤,越发显得她肤色娇嫩。   薛湄打量了下这原主的身体,自言自语:“挺好看的,怎么大家都不喜欢我呢?”   众人:“……”   哪有大小姐这么自夸的?   婆子和丫鬟们都愣了愣,反而是她的猫,在旁边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应和她,告诉她,她的确挺好看。   薛湄伸手就要抱它:“还是我儿子有审美。”   丫鬟们连忙阻拦:“大小姐,您一会儿又抱一身毛。这件紫色衣裳,不藏阿丑的毛。”   薛湄有点为难。   彩鸢问:“大小姐,你不会打算带阿丑去吧?”   猫已经凑了过来,冲着薛湄又叫了两声,声音与之前的不同,似乎是在表达,它非要去不可。   薛湄自己揣度猫语,乐此不疲:“阿丑想去。我要带我儿子见见世面,总是憋在家里,它会胆小怕事。”   彩鸢:“……”   戴妈妈一脸黑线。   修竹胆战心惊:“大小姐,去了温家,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话。”   “我知道,我不傻。”薛湄。   修竹:“……”   你确定吗大小姐?   薛湄还是抱了阿丑。   为了防止旁人看她的衣裳有异,薛湄决定一路上都抱着它,走到哪里带到哪里,这样饶是衣服不得体,客人们也知晓是什么缘故。   穿戴整齐,这次跟薛湄出门的,是丫鬟修竹。   修竹很稳重,戴妈妈再三告诉她,要看好大小姐,别让大小姐做什么出格的事。   薛湄怀里抱着猫,带着修竹去了侯府大门口。   大门口停靠了二辆马车。   瞧见她出来,前面一辆马车的车帘撩起,伸出来一个小丫头的脸。   小丫头十四五岁,有点婴儿肥,头戴两朵珠花。珠花攒了一圈的南珠,珍珠颗颗饱满,俏丽又贵气,珠光把小丫头的脸衬托得越发白净圆润。   “大姐姐,快上车吧,母亲等您多时了。”小丫头道。   她是三房的庶女薛汐,排三,从小没了娘,在三夫人跟前长大。她今年十五岁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三夫人出门交际总是带着她。   薛湄含笑点头。   三夫人的马车很宽敞,能容下五六个人,车厢里却只有三夫人和三妹。   “三婶。”薛湄打了招呼。   三夫人不是很喜欢这位大小姐,态度淡淡点头。   三小姐却对薛湄的猫很感兴趣:“大姐姐,你出门赴宴还带着猫?”   “是啊。”   “它眼睛好漂亮,毛色也白。”三小姐道,“真好看。”   薛湄微笑,对旁人夸她的猫很高兴。   她待要感谢三妹的夸奖,马车却一动,薛湄微微往后仰,她赶紧抱住了自己的猫,有点诧异。   马车出发了。   薛湄问三夫人:“三婶,就咱们三人去吗?”   “嗯。”三夫人道。   薛湄:“……”   永宁侯府一共四房,除了长房之外,还有二房、三房和七房。   大老爷、三老爷和七老爷,都是老夫人亲生的,二爷是庶子。   七老爷年近三十,无妻无妾、只有一独女,他女儿年纪小,被他带在身边,此刻不再府里;二房的夫人,在府上没什么地位,也不爱出门。   薛玉潭肯定是不会去的;她不去,也会撺掇老夫人不去,不给温家面子。   到时候,温家怕是要怪薛湄没本事,请不动她祖母了。   好在三夫人去,不至于让薛湄和温家太尴尬。   因此,只有她们三人去温家。   “大姐姐,祖母早起时不太舒服。”三妹怕薛湄尴尬,主动给她寻了个借口。   薛湄:“哦。”   三妹:“……”   你这个明显不相信的口吻,让我怎么接话啊?   三夫人倒是挑了挑眉,看了眼薛湄。   薛湄冲她一笑,露出几分狡猾,三夫人心中一滞,觉得薛湄有点妖气似的。她那眉心痣,不像普通人的痣发暗发黑,亦或者是接近肤色。   她的痣,不太大,却是鲜红。   她年纪不大,脸又白嫩,鲜红痣落在眉心,不怪异,反而挺好看的。但仔细瞧着,莫名觉得她这痣邪气,红得太过了。   三小姐为了缓解那点尴尬,又和薛湄聊起了她的猫。   薛湄也顺势和她说了起来。   “大姐姐,我能摸一下你的猫吗?”三小姐问。   说罢,她伸手过来。   手尚未靠近,猫已经发出呲牙的威胁声,警告意味很明显。   三小姐吓得连忙缩回手。   薛湄笑了笑:“三妹别怪,我这猫有点古怪,陌生人摸它,它非要挠人家不可。”   三小姐尬笑。   说着话,马车到了温府门口。   温家富饶,自然不缺宾客盈门,温府大门口的道路上,已经停满了香车宝马,薛家的马车勉强才能挤过去。   瞧见是薛家马车,有男子脚步轻盈,很高兴朝这边跑了过来:“二小姐……”   待马车上的人全部下来,车帘又放下,并没有二小姐时,他走近的面颊带着浓浓失望。   薛湄看了过去,倒是狠狠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这男子。   他,便是温钊吗?   他长得实在太出乎薛湄的意料之外了。 第38章 活生生的蠢货   薛湄穿越至今,快三个月了。   她一直听人说,她的未婚夫温钊很英俊,可她不知到底如何英俊。   她从原主的记忆里,似乎看到的温钊总是有点模糊。   不知是原主没仔细看过他,还是他对原主的伤害太深,原主在死前想要努力忘记他。   原主就是因为送温钊荷包,结果被温钊打发给薛玉潭的狗玩,才气得去理论、被父亲责骂,然后投缳的。   人走到了最后那一步,绝不是一时兴起,永宁侯的责骂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主自尽,还真的不是为了赌气,她是把一切都想透了,该忘记的她都忘记,该记得的努力记得,才安安心心上路的。   所以,薛湄通过她的记忆,看瑞王萧靖承就很清晰,看温钊总是一片模糊。   直到今天,薛湄才真正看清楚温钊的脸。   她叹为观止。   太空时代的整容技术特别发达,想要做一张完美的脸,可以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所以说薛湄是见过世面的。   她看过无数美得超乎想象的人。   她觉得好看,那便是真的好看。   温钊就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   他身材修长,一袭鸦青色直裾深衣,穿在他身上格外清雅;他是斜长的眼、微薄的唇,五官组合在一起,无一处不精致;就连那眸光,都比旁人柔媚几分。   他美得有点男女莫辩。   “真好看!”薛湄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她要是温家的长辈,狠心一点,才不会让他娶什么落魄侯门女,干脆把他卖给某个公主做小白脸,一定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当然,长得像他这样,王爷们说不定也有人愿意做他的靠山。   美色是可以变现的。   薛湄想着:“我要是有钱,我也想养个这样的小白脸。”   真秀色可餐。   “大姐姐!”见薛湄看着温钊出神,三小姐在旁轻咳一声。   大姐姐是看自己未婚夫看呆了不曾?   薛湄回神。   美人温钊的脸已经变了,瞧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来了?二小姐呢?”   当着薛家婶母的面,他问的是人话吗?   “他的美貌,不是用智商兑换的吧?”薛湄忍不住嘀咕。   美人的确人人都想要,但如果智商全部贴补了脸,薛湄也不是很乐意养他。太蠢的小白脸不好玩。   她想要机灵、听话、看得懂人眼色的。   温钊一句问话,把薛湄彻底拉回了现实。   “三夫人,二小姐呢?她怎么不来?”温钊不等薛湄回答,锁着眉头去问三夫人。   三夫人忍不住笑。   这位温少爷真有趣,打未婚妻的脸,打得如此直接、响亮。   “温少爷,您是不是记错了,您要娶的可是我们家大小姐。二小姐不来,不是很正常吗?”三夫人笑道。   温钊丝毫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可她答应来的。她还派人告诉我,让我母亲专门给她下请柬,她要跟其他小姐们不一样。她怎么没来?”   薛湄:“……”   三夫人:“……”   三小姐:“……”   他一开口,就把二小姐卖了个底朝天。   三夫人很明显也是吃了一惊,然后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三小姐也很震惊,二小姐背后这么搞鬼,不怕被揭穿?她好好的,干嘛非要抢大姐姐的未婚夫?   薛湄顿时就不可怜二小姐了,原来她是自作孽。   然后薛湄也肯定了:“不用怀疑,温钊这货的美貌就是用智商换的。”   估计还是好几辈子的智商,换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也怪不得温家不肯用他去换富贵。   就这脑子,不给温家惹事就不错了,所以给他娶个落魄贵女,让他最后稍微发挥点余热。   薛家三女眷目瞪口呆看着温钊的时候,温太太出来了。   温太太忙得脚不沾地,一瞧见自己儿子,心里咯噔了下。   她上前,给三夫人行礼,三夫人还礼;薛湄和三小姐也赶紧给温太太行礼。   温太太却拉住了三小姐的手,赞许道:“三小姐越发好看了。”   她把薛湄晾在了一旁。   若今天二小姐也来了,温太太大概更加捧她,来冷落薛湄。   温太太也是个美人,四十来岁风韵犹存,一张脸居然还能看得出几分青春气,保养非常好。   但是,和她儿子一样,温太太一早也把自己的智商给兑换了出去。   薛湄抱着猫,啼笑皆非。   原主是个有点敏感、自卑的少女,此情此景,若是换成她,怕是已经气哭了吧?   薛湄常年跟着军队在基地、机甲上周转,她脸皮比城墙厚,没事人一样含笑立在旁边。   三小姐却被温太太吓了一跳,敷衍着应付了几句,就把薛湄推上前:“我大姐姐也来了。”   她是个厚道人,不想当众让大姐姐难堪,大姐姐已经很尴尬了。   薛湄神情倒是丝毫没变。   温太太瞧见她手里抱着猫,笑盈盈看着她,那双眸子似盛了一泓清泉,眉心的痣那般红艳,和从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有点吃惊。   大小姐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过,温太太是不喜欢这位大小姐的,因为侯府的人都不喜欢她,温太太也跟着逢高踩低,看不上这位大小姐。   “大小姐。”她语气冷淡。   “太太安好。”薛湄笑道。   “都好。”温太太说了一句,转身去搀扶三夫人,“老太太等你们多时了。”   她领着薛家的女眷往里走。   薛湄落后几步,正好和温钊并肩而行。   上回廊的时候,因为回廊比较窄,而她正在认真听她未来婆婆和三夫人说话,没留神撞了下温钊。   温钊立马瞪了她一眼:“你做什么?”   “哎哟对不住少爷。”薛湄非常夸张道歉。   她讽刺得特别粗糙,三小姐和身后跟着的丫鬟们都听出来了,但是温少爷居然没听出来。   他冷哼了声:“别以为你嘴巴甜我就会喜欢你,我只钟情二小姐。”   “那将来娶二小姐做妾,好不好?”薛湄道。   温钊一愣,继而脸上浮动了几分向往的笑:“真的?”   笑起来好纯真,像个稚子。   薛湄觉得,温钊做了一桩赚钱的买卖,因为美貌的傻子,看起来并不让人讨厌。   智商不要就不要了,无所谓,美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那你回头求求你祖母,让你祖母派人去跟我家里人说。”薛湄道。   温钊犹豫了下。   “真的可以?”   “你不是与二小姐两情相悦?她是不是也喜欢你?”   “那当然!”温钊立马道。   “她亲口说过吗?”薛湄又问。   温钊立马挺胸:“是的。”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薛湄笑道。   温钊立马跃跃欲试了。   三小姐走在他们俩身后,不忍心听了。天喽,她活了十五岁,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蠢货,真是大开眼界。 第39章 天仙下凡   猫一开始见到温钊的时候,目光收紧,他下意识去看薛湄的脸。   因这男人实在太好看,他担心薛湄把持不住,对他情根深种。若是这样,将来抢夺她就比较麻烦。   萧靖承并不在乎薛湄是薛家的大小姐,还是温家的少奶奶。   毕竟现在情况特殊,他只是一直猫,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他没办法去计较太多。   然而,听了温钊几句话,猫的眼神就放松了,甚至闭上了眼睛,因为看温钊实在太辣眼睛了。   “一个能打的也没有。”他此刻心里大概是这种感觉。   温钊没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薛湄一路上,跟温钊有说有笑。   温钊觉得,这位大小姐变得通情达理了,不像从前那么拧巴。跟她说话,也是很开心的,毕竟她会捧着他。   他说什么,她都赞许。   就是她赞扬的声音有点夸张。   不过没关系,她愿意夸他就行。温少爷就喜欢别人顺从他。   他是温家长房长孙,温家又如此有钱,他娶姊妹俩乃是效仿娥皇女英,应该传为佳话。   薛家二小姐一直很迷恋他的风采。   只要大小姐不从中作梗,他娶二小姐为妾是顺理成章的。为妾委屈了二小姐一点,不过他会补偿她。   怎么补偿呢?   温少爷沉思了起来。   一行人在温少爷的天马行空中,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温家老太太和薛家老夫人差不多的年纪,但看上去比薛湄的祖母却要苍老很多。   她穿着藏青色缠枝襜褕,银丝挽成低髻,戴一个镶嵌蓝宝石的抹额,手上戴玉镯,非常简朴。   薛湄觉得,温老太太在穿戴上,低调内敛,应该比自家祖母有格调;而温老太太之所以看上去更老,大概是被自家儿孙气的。   长媳、长孙都是天生不带智商、空有一张好脸的品种,任谁都觉得心累。   薛湄以前见过别人养哈士奇——大概就是这种心累吧。   几个人给老太太见礼。   老太太就太懂礼节了。她先和三夫人寒暄几句,问了薛家老夫人的好,然后再和薛湄、三小姐薛汐分别说话。   直到应酬了一圈,她才返回来,继续和薛湄说话。   她言语温柔,问薛湄最近忙什么,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等琐事,让人很亲切。   薛湄也一一回答她,同时也问候她的日常起居。   祖孙俩说得很开心。   老太太很吃惊:“湄儿以前没这么能说会道,怎么像变了个人?”   薛湄则想:“老太太人不错,可惜了。温家哈士奇母子实在不配有这么好的老太太。”   几个人说了片刻的话,又有客人来了。   老太太就让温太太带着三夫人等人去前面坐席、听戏。   温钊也跟着出来。   薛湄没有往前走,反而是对温钊道:“少爷,带我去你家后花园走走,如何?”   温太太蹙眉看了眼她。   尚未嫁过来,这般不矜持,简直是没教养。   薛家的三夫人和三小姐有点可怜她,脑子不清楚,明知人家嫌弃她还要往前凑。   温钊也不是很乐意。   薛湄却冲他使了个眼色。   生怕这二货看不懂,薛湄解释道:“我知道很多秘密,都可以告诉你。”   “什么秘密?”钓二货实在太容易了,别说不需要鱼饵,鱼钩都不需要打弯,用直钩都能把他钓上来。   薛湄冲他眨了下眼睛。   于是,温钊同意带着薛湄去温家后花园瞧瞧。   丫鬟修竹想跟着,薛湄不准,让她跟着三夫人去前面。   这个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天气热得厉害,薛湄怀里抱着她的猫,就更加热了。   温钊带着她,往后花园的凉亭走去。   “……你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温钊问她。   薛湄:“倒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就是想问问,少爷对娶我二妹做妾,可有什么办法吗?我父侯未必会同意。”   温钊有点难住了。   他那张英俊到了极致的脸上,露出一点傻的空白。饶是纯傻逼,他看上去也很好看,赏心悦目。   “我不知道,我要问过母亲。”温钊瓜子仁大的脑子,装不下什么心事,直接告诉了薛湄。   薛湄眼睛微弯。   她的猫被她放在了凉亭的石桌上,此刻正一眨不眨看着她。   薛湄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少爷,我倒是有个办法。假如你给我二妹的聘礼,和你给我的聘礼一样多,我父侯肯定愿意。”   “真的?”温钊大喜。   “当然了。”   温钊用力一击掌,表情上难掩兴奋。   他这么高兴,更显得他天人之姿,容颜绝俗。古代男子束发,他唇红齿白、眼波流沔,简直让人沉沦。   “少爷,你可知道贵府当初给我的聘礼?”薛湄是来办正经事的,不是来欣赏美色的。   故而这么秀色当前,她心绪一丝也不乱。   她要是个君主,一定能抵挡狐狸精的勾引。   “这个,我得去问我母亲。”温家少爷落在了薛湄的陷阱里,还丝毫不觉。   “当初不是应该有礼单的吗?”   “有,在母亲那边。”   “不如你去拿过来,我帮你看看。我二妹妹从小娇生惯养,普通物件她不喜欢的。你若是送了去,反而讨不到她的欢心。”薛湄又道。   温钊点点头:“的确如此,二小姐乃是天仙下凡,我等俗人不可唐突了她。”   薛湄:“……”   我是俗人,但少爷你真不是啊,你也是天仙。   和你的美貌相比,我那二妹也不过是平凡姿色。   这么美貌却不自知的二货,其实有点天然萌。当然,仅仅是欣赏,做丈夫非要气死不可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温钊道。   薛湄点点头:“少爷快去快回。”   “知道。啰嗦。”温天仙抱怨了句,快步跑开了。   薛湄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猫,笑道:“阿丑,那小子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还傻,人形哈士奇。等咱们将来有了郡主府,抢他过来做面首吧?”   猫发出低哮,一爪子朝薛湄打了过来。   好在它没伸指甲,肉垫打得不疼。   薛湄挨了它一下,不相信它真能听得懂,对它这个反应,有点好奇,又有点好笑:“怎么了,你不喜欢他?是猫狗不同窝吗?”   身后突然有男人问:“你跟猫说话?”   薛湄吓一跳。 第40章 偷听的郡王爷   薛湄回眸,瞧见一人立在她不远处。   她竟丝毫没察觉。   薛湄身手不算特别好,敏锐度也不算很高,有人若是故意靠近,她没留意到也情有可原。   定睛望去,那人站在凉亭的阴影处,温柔的眸光格外幽静,宛如盛夏里的一缕凉风。   薛湄微笑:“王爷。”   来的人,居然是安诚郡王萧明钰。   萧明钰走进了凉亭,细细打量了下薛湄的猫,笑道:“大小姐这猫,品相很不错,眼睛很漂亮。”   说罢,他看了眼薛湄。   薛湄的五官不算特别出彩,只能算清秀,不过那双眼睛也挺好看,尤其是她眉心的美人痣,宛如朱砂镶嵌。   “王爷过奖,平平无奇一只猫罢了。”薛湄道。   萧明钰不懂薛湄这明着谦虚、暗地里夸自己猫的梗,只是笑了笑。他有双特别好看的手,修长干净,伸过来轻轻想要摸阿丑的头。   阿丑立马呲牙。   薛湄错开一步,避开了萧明钰的手:“王爷,我这猫很凶——您什么时候到的?”   “小姐说想让温少爷给你做面首的时候。”萧明钰道。   薛湄:“……”   萧明钰看着她似被雷劈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薛湄很快回神,又是一脸恬静无辜。   萧明钰似故意调侃她:“薛小姐志向远大。”   “哪里哪里。”薛湄的口吻,已然是无所谓了,“美人千年难寻,想要占为己有,人之常情嘛。”   这回轮到萧明钰吃惊了。   他对永宁侯府也算了解。旁人口中的薛大小姐,毫无尊严,就连家中管事婆子,她都要冲人家献媚,低声下气。   她越是如此,越发没有大小姐的尊贵,更没人把她当回事。   这使得她更自卑,为人有些古怪,旁人不小心一句话,都可能会戳到她的敏感,让她伤心落泪。   可眼前这女子,眉心痣似火,透出一种强烈到灼眼的勃勃生机。   她言语风趣、为人老道,有种久于江湖的老练和世故,怎么都不像传说中那小心翼翼的闺阁千金。   她还自制了珠算。   那珠算,就连她哥哥薛池,都不相信是她自创的。   因薛池的话,萧明钰也以为薛湄的珠算乃是旁人所授,对她并没有特别的另眼相看;直到此刻,萧明钰才多看了薛湄几眼。   “薛小姐爽快人。”萧明钰笑道,“我与你一样,也喜欢美人。”   “王爷是喜欢我那未婚夫吗?”薛湄眨了眨眼睛。   萧明钰:“朝中有人好南风,不过本王志不在此。薛小姐莫要担心,本王不跟你抢人。”   “那我就安心多了。”薛湄道,“若是您要抢,我可抢不过。”   “为何?”   “您英俊多金,又权势滔天,小女子哪有资格与您抗衡?不敢和您争。王爷求庇护!”薛湄道。   萧明钰:“……”   不仅落落大方,脸皮还有点厚。   旁人哪怕想要巴结他,都是小心试探,用尽心思讨好。不像她,这样直接说出“求庇护”的话,真正腹黑利落。   萧明钰心情很不错,坐定一旁:“想要本王庇护你,你可有什么资本?”   “当然有了。像珠算那般赚钱的东西,我多的是。”薛湄道。   萧明钰心中一亮:“此话可有夸大之意?”   “没有。”   “那你说说,你还有什么?”萧明钰。   薛湄:“王爷,我来此地是赴宴的,您来做什么我不知,不过此处不像是谈生意的地方吧?”   萧明钰这才感觉自己心急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你说得对,是本王莽撞了。那么,改日请薛小姐去王府小坐。”   薛湄道好。   她又问他:“王爷也跟温家有交情?”   “你当温家拿到皇商的资格,是走了谁的门路?”萧明钰笑道。   薛湄了然。   原来,这位王爷是温家背后的大靠山。温家跟着安诚郡王,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俩说了片刻的话,温钊去而复返。   瞧见了他的身影,萧明钰突然身形一闪。薛湄一个眨眼,他人已经在几丈之外的小径,仿佛他刚刚从另一条路走过来。   此人武艺不俗。   薛湄眯了眯眼睛。   猫正在打量她,观察她的表情。   薛湄敛了心神,就见温钊一头热汗冲进了凉亭里,把一张礼单拿给了薛湄:“找到了,你快看看。”   薛湄的目光却瞥向了萧明钰。   温钊顺势看过去,立马恭敬行礼:“郡王。”   萧明钰大尾巴狼似的,装得他真是刚到的,信步走过来,一派温尔雅,好像刚刚偷听薛湄自言自语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对温钊道:“免礼。”   薛湄也假模假式行礼。   “薛小姐也免礼。”萧明钰道。   温钊有点吃惊了:“郡王认得她?”   “本王与你大舅兄乃是同窗,时常去永宁侯府小坐。”萧明钰道,“故而见过薛大小姐。”   “我哪个大舅兄?”温钊不解。   萧明钰:“……”   唉,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就不能把美貌匀出一点脑子给他吗?   “你二人谈什么?”萧明钰直接绕开了这个话题。   人家男女未婚夫妻见面,不管谈什么,外人都会避嫌走开。但安诚郡王不是一般人,他居然大咧咧坐下来,非要赶这个热闹不可。   好在薛湄知他伪装,而温钊脑子不够使,想不到其他。   “聘礼。”温钊道,“我要纳妾了,她帮我瞧瞧送什么聘礼才好。”   萧明钰那双温柔多情的眸子,睃向薛湄:“薛小姐尚未过门,就张罗替丈夫纳妾,真是贤妇表率。”   他这般调侃,薛湄照收不误:“王爷过誉了,小女子当不起,尽尽本分罢了。”   萧明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找茬没成功,在旁笑得更开怀。   他似围观一场好戏。   而薛湄也在看戏,只是她与他眼中的戏子,是不同的人罢了。   薛湄看了眼礼单:“茶四斤、饼一担、两只羊,十两金瓶装酒八樽,果若干,宝石一匣、点翠菱花一对,金烛台四对、红宝石头面两套、孔雀纹锦绸二十匹、玫瑰紫缎二十匹、白银三万两、黄金一百两。”   薛湄看完了,心想:“我还挺贵的。这钱由我出,我难道是冤大头吗?不行,我得从薛家把这些东西给抠出来。”   这礼单中,白银、黄金除外,还有八个用来装酒的金瓶,每个都是一斤黄金打造,这可就贵了,必须把这个的价值也算上。   她快速把这些东西,记在了脑海里。   安诚郡王见薛湄瞧完了,居然说:“给本王也瞧瞧,使得么?”   聘礼是挺隐秘的东西,除了茶、饼、牲、酒这些必备的,其他各家都不同。薛湄看也就看了,他一个外人居然也想看?   薛湄还没想好拒绝的词,温钊已痛快答应了:“当然使得,又不是什么珍宝,还不给瞧?”   说罢,他从薛湄手中,把那礼单一把扯了过去。   薛湄:“……”   脑子这种东西,温少爷一点也没有。 第41章 瞧不起她   薛湄瞥了眼温钊。   若不是他长得这般好看美艳,就他这蠢样,一天打死十回都不够。   安诚郡王不把自己当外人,果真接过了温、薛两家的双封,瞧了起来。   聘礼的礼单,也叫“双封”,是两家各一份。   将来若薛湄的陪嫁,低于这聘礼,她在婆家就要受人耻笑,说她娘家贪墨钱财。陪嫁只能比聘礼多,不能少,这是本朝的规矩。   所以说,养闺女也是很昂贵的,高攀还真的攀不起。   不过,薛湄觉得永宁侯府不会顾忌什么颜面,也不在乎薛湄嫁过来的死活,他们是绝不会把聘礼全部还回来的,更不会多加给她。   安诚郡王看完了,挑了挑眉,笑道:“还不错。”   他又看了眼薛湄。   虽然他没说什么,薛湄愣是看懂了他的表情:以薛大小姐这平凡资质、普通容貌、以及落魄家世,温家肯给这么多聘礼,真真抬举了她。   “是,我家娶亲是很有诚意的。”温钊道,然后又把礼单接过来,“你瞧瞧,二小姐不喜哪些?”   薛湄笑道:“二妹谪仙一般的人物,最不喜金银珠宝。若你纳妾,就照我这份礼单来,不过要把里面的金樽、现银和黄金都去掉,切莫玷辱了二妹妹。”   温钊对这么明显、蹩脚的谎言,竟丝毫不查。   他点点头:“你说得对,果然还是你了解自家人,我差点要给二小姐十万现银做聘礼呢。”   薛湄:“……”   你这个蠢货,怕是要气死我!   我和她的身价,差这么多,你居然当我面这么说出来!   安诚郡王忍笑快要忍疯了。   在他看来,此事真真有趣。   也许,他并不在乎薛大小姐是否伤心难堪,仅仅是见她吃瘪,就捡到了乐子。   然而,就在薛湄微微变色的瞬间,她手里的猫突然扑向了温钊。   它照着温钊那花容月貌的脸,上去就是一爪子。   顿时见血。   众人一惊。   温钊慢半拍感受到了痛,失声惊呼,而猫立在他肩膀上,另一爪子已经朝着他的眼睛挥了下来。   萧靖承快要气疯。   这个该死的东西,居然说湄儿不如薛玉潭那毒妇!说什么给十万两,却只给湄儿三万两。   萧靖承恨不能一刀捅死他。   然而他现在只是一只猫,没有刀。不过他爪子很锋利,朝着温钊的眼珠子就挠了过去,非要把他一双眼睛抠出来。   这么瞎,留着眼睛有何用?   薛湄大惊失色:“阿丑!”   她这一声喊得又尖又厉,同时速度很快扑到了温钊跟前,一把将猫从他身上摘了下来。   温钊摸了下脸,摸了一手的血,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快要气死了。   “你居然把这种畜生带过来!赶紧给我,我让人打杀了,埋在后院!”温钊忍着痛,怒道。   安诚郡王也没想到,薛湄养的宠物这般暴戾,突然出手伤人,有点扫兴。   他立在旁边,没言语。   他甚至想看看,今天这位薛大小姐,能否保住她的猫。   薛湄抱紧了阿丑,对盛怒的温钊道:“温少爷,别动怒啊!这伤,是你英勇的象征。”   温钊一愣。   他知道,不少人在背后嘲笑他阴柔。他长得好看,不代表他没男子气概。可他从小就有洁癖,不洗习武,把自己弄得汗涔涔脏兮兮的,也不爱打马球。   故而旁人嘲笑他,他也没办法反驳。   薛湄一说英勇,他顿了下:“此话怎讲?”   “你回头便说,这是被利器锁伤。今日有贼人混进来,被你阻挠了。那贼人习得邪功夫,手上装铁爪,你与他斗殴时不慎被伤。”薛湄舌灿莲花,忽悠蠢货完全不需要组织复杂的剧情,“少爷,伤疤可是您最英俊的配饰。”   这话,普通人是很难相信的。   但温少爷他是普通人吗?他不是,他是天生脑子没长全的二货。   他吸了吸凉气,把疼痛压下:“你赶紧把这畜生抱走,今日饶了它。”   薛湄道谢。   温钊不顾自己未婚妻与陌生男子在一起,跟安诚郡王行礼之后,他居然乐颠颠带着那双封先跑走了。   安诚郡王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薛湄也行礼:“王爷,我先告退。”   “去吧。”安诚郡王笑道,然后又道,“薛小姐……”   薛湄停住了脚步。   安诚郡王:“我知你有退亲之意。不过,你可能不知当前世道行情。像温家这般丰厚聘礼的门第,怕是很难寻到第二家了。”   薛湄扬眉微笑:“王爷不是觉得难寻第二家,而是觉得我寻不到吧?”   安诚郡王一笑,没有否认。   他倒是真心实意劝薛湄,务实一点,免得将来后悔。他说这番话,没什么恶意,反而是因为欣赏薛湄,说出的肺腑之言。   以她的容貌和她家的情况,她的确很难找到比温钊更好的人。   她不是薛玉潭,没那般美色撑腰。   至于薛湄是否听得进去,那便是她的问题了。   薛湄怀里的猫倏然又拱起了身子,看它这样,是打算也挠萧明钰一爪子。   萧明钰习武,这猫怕是靠近不了他,就会被他一掌击毙。   薛湄抱紧了阿丑,不让它动,笑道:“王爷不用操心,我倒是觉得自己前途光明。也许将来找个像王爷您这样的,也未可知。造化如何,谁知道。”   萧明钰忍不住被她逗乐。   她今年十八了,在大梁国她这般年纪,议亲算是老姑娘。若退亲再嫁,如意郎君真的难寻。   这薛小姐,不太像传说中的卑怯软弱,反而是个嘴上不靠谱的牛皮贩子。   倒也……算个有趣的人。   “那本王就祝薛小姐得偿所愿。”萧明钰笑道。   薛湄再次行礼:“多谢王爷,我告退。”   萧明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还在琢磨,她到底是怎么知晓他是摘玉轩的东家?   他回去之后想了很久,仍没得到答案。   好胜的安诚郡王,没打算直接去问她。他总能查个水落石出,不会栽在这小女子手里的。   他微微笑了笑。   薛湄走出了后花园,往前面宴席的院子走去。   寻一僻静处,她说阿丑:“你要是把他的眼珠子抓坏了,回头还得我去治他,得不偿失。”   “他们瞧不起我,我知道。”薛湄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自怨自艾,声音还是很轻松,“不怪人家,是我太低调了。   以后闪瞎他们的狗眼,好不好?阿丑别生气,你若是挠人的时候伤了爪子,娘要心疼死了。”   猫:“……”   在这一刻,萧靖承很想能抱抱她。   他想告诉她,她不比任何人差。这个世上,有人觉得她很好,是无法取代的好。   不管她是现在的薛湄,还是从前那个在河边哭的女子,都非常好。   她不仅可以找到比温钊更好的男人,还能找到比萧明钰更好的,前提是这男人的灵魂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想做她的靠山,让她在京里横着走。 第42章 实话实说   温家老太太的寿宴,办得很热闹。   薛湄抱着她的猫,回到了摆宴的院子,听着耳边锣鼓喧天、鼓乐齐鸣,不时有人欢声笑语,她在走神。   “如何把我的聘礼弄出来?”薛湄想。   她的陪嫁,肯定会很糟糕。   温家给的那些钱财只怕早已进了永宁侯、老夫人和三夫人的口袋。   他们把她嫁给温家,不就是为了钱?   想要找回这么多钱,真不太容易,毕竟钱可能都花完了。   永宁侯府佣人、仆从无数,维持根本不属于他们的奢侈生活,那些钱早已投入周转了。要是为了讨回钱,耽误她退亲,得不偿失。   “我还是先自己出钱退亲,再慢慢和永宁侯府的人斗,把我的损失尽可能弥补回来。”薛湄做好了计划。   退亲分两步走:第一,弄到钱,还给温家。不管温家太太和温钊怎样不给她面子,她也不想占温家便宜,聘礼还是要退的。   哪怕她真的不想退,温家告到官府,这钱都是要退。   第二,给大哥安上假肢,让他能像个正常人走路。由他出面给薛湄写退亲的书,或者由他出面逼迫永宁侯给薛湄退亲。   钱,还得从安诚郡王那边弄;假肢,她空间里有,只是大哥那性格,恐怕不太愿意接受她的好意。   “慢慢来。”薛湄轻轻抚摸着猫的背脊。   猫喵了声。   这声有点软,似在求饶。   可四周太吵了,薛湄没听到。   而后,温家有小姐过来,与薛湄打招呼。她们都是温钊的妹妹,有一个应该是一母同胞,同样美得不像话。   “湄姐姐。”这位极美的姑娘叫温锦,是温钊的亲妹,比他小两岁。   温锦姑娘跟她母亲和兄长一样,脑子不太好使,貌若天仙,一颦一笑皆能倾倒众生。不过,她性格还不错。   “……湄姐姐,你这猫真好看,能否给我抱抱?”温锦问。   薛湄:“它会挠人的。”   “猫还挠人?”温锦诧异,“那湄姐姐你打它吗?上次去宝庆公主府,她家里的猫也挠人,被宝庆公主剁了爪子。”   薛湄:“……”   温家兄妹永远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所以,做坏事千万别当着这种脑子不转弯的人的面做。   薛湄捂住了阿丑的耳朵,生怕阿丑听到了害怕:“我不打它,也不剁它的爪子,我要努力变得更好。”   温锦一头雾水:“变得更好?”   “是呀。这样,哪怕我养个纨绔子,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还要违心夸它可爱。”薛湄道。   这里面的逻辑可能要转个弯,于是温锦姑娘那绝俗的脸颊上,浮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薛湄想,她若是男人,这等绝色佳丽,肯定愿意收集。她跟她哥哥一样,一脸呆滞都不显得愚蠢,反而是让人觉得她天真娇憨。   猫却看了眼薛湄。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知薛湄疼他。   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   “湄姐姐,郡王说珠算是你卖给他的,真的吗?”温锦发现自己听不懂薛湄的话,很快就重新找了个话题。   薛湄点点头。   温锦:“好厉害。母亲让我学,可惜我学不会。”   “不要紧,很多人都学不会。”薛湄道。   温锦大喜:“我要把这话告诉母亲,要不然她成天骂我笨。”   薛湄笑起来。   温锦是一派天真,心中没什么恶念。当然,她这样的脑子,也装不下什么坏主意。   后来,温钊等儿孙过来给老祖宗拜寿。   瞧见了他脸上的伤,老太太吃了一惊:“哪里弄的?”   温钊:“孙儿挡恶徒,这才弄伤的……”   他把薛湄那番话,告诉了老太太。   其他人纷纷恭维大少爷真厉害。   温钊听罢,甚是得意,还偷偷瞥了眼薛湄。   老太太一脸无语。   只温钊那亲妹温锦不太懂人情世故,跟温钊一样棒槌:“大哥,你这伤不像是被铁爪伤的,而像是被猫挠的。”   众人忍俊不禁。   温钊气得要打人。   薛湄低下头,掩饰唇角的笑。   温家兄妹,如果不介意他们低于常人的双商,还是挺好玩的。毕竟他们长得漂亮,美人总是能得到格外多的宽容。   宴席之后,薛家众人要回家。   温老太太亲自送薛湄到了大门口,拉住她的手,再三道:“好孩子,常跟你锦儿妹妹走动,别总闷在家里。”   薛湄看了眼老人家。   对视这一眼里,薛湄很肯定,这位老人家通晓她的心事,知道她想退亲。   温家能有如今这庞大家业,这位老祖宗功不可没。   只可惜,老祖宗总有一天会走的,到时候持家的就是大太太……   薛湄想了下大太太,感觉温家不用三代了,能富过这一代就算祖坟冒青烟。   “是,老太太。”薛湄眉宇含笑,言语柔婉,一派大家闺秀的娴雅静。   老太太再次重重捏了捏她的手。   告辞温家众人,薛湄上了永宁侯府马车,往家而回。   “大姐姐,锦儿真好看,比二姐姐还要漂亮。”路上,三妹薛汐与薛湄闲聊。   薛湄点点头。   美人各有不同,依照薛湄的审美,她是更吃温家兄妹的颜值。   薛玉潭也很美,只她的眼尾略微上扬,美得很飒。若她是丰满的唇,她那点飒气会给她加分,可惜她唇略薄,这就导致她生气的时候,她那微扬的眼尾让她看上去很凶。   凶相若藏匿不住,是无法招惹好感的。不像温家兄妹,宜怒宜嗔,都美得惊心动魄。   她和三妹妹一路闲聊,三夫人静默一旁,马车回到了家。   盛夏一日日热了起来。   因没有现代化的钢筋水泥,都市的热浪一到夜里会散去,不至于难捱。   夜风里有三分凉意。   古时有冰窖,不过这个年代还没有,因为生产力跟不上。   薛湄打算等将来自己弄一个。   这天她出门去了,戴妈妈又有些不舒服,彩鸢忙里忙外,红鸾那丫头玩疯了,直到黄昏才放下窗子。   这就导致,夜里薛湄的帐中蚊子极多。   她打了好些,彩鸢和修竹、红鸾也帮忙驱赶,仍是不少。   “你们用什么驱蚊?”薛湄问。   彩鸢:“用艾草。不过艾草难觅,府上哪怕有,恐怕也不给咱们用。”   薛湄:“……”   艾草不是批量生产的,而是野生的,的确不能供应所有人。   薛湄知晓宋朝的“纸缠香”,就是古代的蚊香,用阴干的浮萍加上雄黄,用纸缠起来用。   估计味道不太好闻。   薛湄看得了门路,她要把后世的蚊香弄出来,卖给安诚郡王,再换一钱替自己赎身。 第43章 蚊香   蚊香最主要的原材料,是除虫菊。   这种菊花原产于地球时代的南斯拉夫,现在薛湄所处的华夏还没有。   故而,想要制作蚊香,替代品就是华夏古老的雄黄,此物也有杀虫之用。   薛湄用自己大脑的个人终端搜了搜蚊香的配方和制作方法。   “艾草粉、松香粉、烟叶粉、木屑粉、少量硫磺粉,以及极其少量的砒霜粉,做成旋涡状的蚊香,可以燃烧三四个时辰。”   硫磺有毒、砒霜也有毒,但是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   燃烧起来的时候,这些物质在空间里的释放很少,略等于无,不会让人生病。   哪怕是太空时代,自然行星上用的蚊香,也有不少对人体有害的物质。   翌日早起,薛湄起床,就把这些东西写在纸上,让丫鬟修竹去采办。   修竹是最稳妥的,薛湄很信任她。   “大小姐,这砒霜……”修竹有点为难。   做什么需要用到砒霜啊?万一被府上的人知道了,还不知会说什么闲话。   “嘘,所以才让你去办,而不是彩鸢和红鸾那两个。”薛湄道,冲她眨了眨眼睛,“快去快回。”   修竹:“……”   微微狠了狠心,修竹走出去了。既然大小姐信任她,她就要把此事办妥。别说只是买了,哪怕大小姐让她喝砒霜,她也要照喝不误。   她出去之后,薛湄又喊了丫鬟彩鸢,让她去找个干净的大锅回来;然后让红鸾去找晒粮食用的竹篾。   丫鬟们都去了。   下午时,几个丫鬟热得浑身冒汗,倒是把薛湄要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   薛湄让彩鸢把大锅放在一个单独的厢房里,还让抬一个燃烧的炉子进来,然后不准任何人靠近,只让彩鸢在一旁服侍。   她还让彩鸢把她的小箱子拿过来。   彩鸢将那个空空的、上锁的箱子给了薛湄。   薛湄可以直接从空间里拿,也知道彩鸢能接受。可怕吓死她,她还是把手伸进了小箱子里,再从空间里拿出两套防护服、口罩和护目镜。   看着这些东西,彩鸢傻眼了。   “来,帮我穿好。”薛湄道。   她教彩鸢怎么穿。   彩鸢一学就会,帮着薛湄穿好了,薛湄也帮她穿戴整齐。   “我们首先是要分拣,把这些香料里的杂质都去掉。”薛湄道。   她教彩鸢如何做,彩鸢跟着她,动作麻利。   两人分拣香料的时候,都带着口罩,让彩鸢透不过气。片刻之后,她才适应,瓮声瓮气问薛湄:“大小姐,咱们要做什么?”   “制香。”薛湄道。   彩鸢:“您还会制香?”   “也不是,都是临时学的。”薛湄笑道。   彩鸢:“从哪里学?”   “我脑海里有个师父。”薛湄道。   彩鸢手不受控制打哆嗦,后脊僵硬,手里的香料都拿不住了。   大小姐给五少爷治病的时候,凭空变出东西,彩鸢一直没敢告诉任何人。后来,府里传言说大小姐乃是鬼医卢祁的弟子。   上次投缳,让大小姐遇到了鬼医卢祁,故而她现在医术高超。   大小姐现在又说,脑海里有个师父,那么是鬼医卢祁上了大小姐的身吗?   薛湄好像能猜到小丫鬟的心思,抬眸隔着护目镜,对她笑了笑:“别怕,我没有被鬼上身,我还是你家大小姐。我脑子里的师父,它只会帮咱们,不会害人的。你们对我好,它也会帮你们。”   彩鸢想到现在逆转的形势,以及大小姐变了个人似的,心中已经相信了七八成。   “大小姐,您是怎么凭空变出东西的?”   “嘘,不要打听,师父说天机不可泄露。”薛湄笑道,“万一问多了,师父收回了我的神通,我便要重新受家里人的气了。”   彩鸢立马噤声,不再问了。   她心里热气腾腾的,有点想哭。   大小姐得了这样的奇遇,今后谁也不敢害她了吧?   彩鸢手里暖,手上有劲,和薛湄认认真真分香料。   把杂质都去掉了,薛湄开始把这些香料炒熟。   炒熟之后,主仆两人脱了防护服,把门窗透气,然后从厢房里出来。   薛湄还是不准丫鬟们围过来,让她们各自去忙各自的,只让彩鸢在近前。   “把这些都研磨成粉末。”薛湄道。   天气炎热,她和彩鸢刚刚穿的防护服不透气,此刻两人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像是浸在了水里。   研磨香料的时候,又是一身汗。   把香料都磨得很细,然后薛湄又让小丫鬟去厨房拿了个小石磨进来。   将粉碎的香料加水,薛湄用小石磨全部磨成了糨糊状。   做完这件事,已经快傍晚了。   薛湄把糨糊状的香料调配好,放在木桶里,让它经过一夜的沉淀。   翌日早起时,香料沉淀好了,薛湄开始制香。   仍是彩鸢帮忙。   其他人各忙各的,不准过来打扰薛湄和彩鸢。   “这些糨糊香料,我们分两批。第一批加入木屑粉,制成香骨,就是看上去比较结实的那一部分;第二批加入清水再稀释,然后放入硫磺、再度稀释过的砒霜水。”薛湄道。   彩鸢点点头。   做香骨,特别是蚊香那种螺旋状的香骨,就特别不容易。   薛湄也是失败了两次,才终于盘好了一个。   盘好之后,她让彩鸢拿到屋子里的炉子上去烘焙,将其用火暗暗阴干。   薛湄做了十个香骨,直到第三天早上,才阴干成形了。   因里面加了木屑粉,薛湄参考了大脑个人终端上的数据,配制合理,做出来的香骨既能燃烧起来,又不至于太软。   “不容易。”薛湄笑了笑。   彩鸢也觉得不容易。   做好了香骨,便是要把香骨放入第二批调配好的糨糊香料里。   这里面加了雄黄和砒霜,沾的时候需得格外小心。   沾上了糨糊之后,再阴干、再沾,反反复复要四次。   五天之后,薛湄终于成功制成了十个蚊香。   “还是不太成功,我没办法把两个螺旋状的叠加在一起。”薛湄想,“也没事,到时候卖给安诚郡王,他的作坊里有手艺老道的师父,肯定能做出来。”   这天晚上,她特意带着丫鬟们去后花园的小凉亭里用晚膳。   这个小凉亭靠近水边,地势又低,平素蚊虫很多,薛湄想给自己的蚊香做个试验。   她这边在石桌上摆好了饭菜和酒水,又在旁边放了个小桌子,给丫鬟们当餐桌。   一切就绪待要开饭时,倏然有人问:“怎么在后花园用膳?”   众人被这一声都吓一跳。 第44章 蹭吃蹭喝   薛湄循声望去,便见一少年立在阴影里,浑身松散,像是骨头太重他撑不起似的,吊儿郎当。   是她五弟薛润。   众人也看清了,纷纷行礼:“五少爷。”   薛湄招呼他:“晚膳用了不曾?要不要填补一点?”   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胃是个无底洞,饶是吃了一会儿也饿。   薛润伸头看了眼。   见薛湄的晚膳有香酥鸭子、烧鱼、烧牛肉、火腿鲜笋汤等九菜一汤,他大吃一惊:“你的晚膳凭什么比我的好?”   薛湄:“我给钱了,一天多给了一两银子。”   薛润更震惊了!   大姐姐这么有钱的吗?   对了,上次大姐姐从摘玉轩赚了二万两,故而她手头很宽裕。   每天贴补一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三十两。五少爷想着自己的月例才五两银子,还要外出念书、交际,顿时羡慕嫉妒交加。   “你、你太铺张了,一顿也吃不了这么些!”薛润道。   然后他等着大姐姐邀请他,以后每天都过来蹭饭。   薛湄:“不是我一个人吃。等我每一样都略微动动筷子,就赏给我乳娘和丫鬟们吃呢。”   薛湄一开始要加菜的时候,戴妈妈还不同意。   但是薛湄说越吃越有,富贵会带来好运,戴妈妈接受了她的歪理邪说。   每次的菜,薛湄象征性用筷子动一动,然后就分批赏赐给她们,或者拨一半给她们。   她们吃不完,再分拨给粗使的婆子和小丫鬟,每顿都没有剩下的,一点也不浪费。   大家吃得饱、吃得好,做事既勤快又细致。   听说外面不少丫鬟羡慕得不行。   当然,现在羡慕的人多了一个。   五少爷看着仆人们吃得比他还要好,就差泪流满面了。   “好了,坐下吃饭吧。”薛湄笑道。   丫鬟们摆好了碗筷。   薛湄先用筷子在每个菜碗里拨一下,然后就开始分菜了。   “我爱吃香酥鸭子,你别拨了。”五少爷很护食。   薛湄:“那你要一整碗都吃完,吃不完我得打你了。”   五少爷:“烦人!”   薛湄:“……”   她轻轻在这中二少年的额头敲了敲,然后开始分菜。   戴妈妈等人是四人,薛湄和薛润是两人,故而每道菜她都分了三分之二出去。   薛润心疼得快要哭了,又不好意思承认,毕竟少爷这么拽,才不会为了一口吃的和你们计较!   分完了,众人坐下吃饭。   薛润已经吃了一顿,胃口还是不错。他正在长身子,每次三顿饭压根儿不管饿,才吃完没多久,他胃里又空了。   吃饭时,众人都不言语。   薛润发现,大姐姐吃饭,她的丫鬟和妈妈也在吃,而不是像其他屋里的那样,等主子吃完了下人再吃。   大姐姐变得很奇怪了。   薛润也没问。他这种叛逆期的少年人,最讨厌规矩。大姐姐这样反常的,他反而觉得很好。   待吃了个半饱,他才问薛湄:“怎么在后花园吃饭?”   “我自制了一个蚊香,试试效果如何。”薛湄指了指旁边。   薛润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   旁边一个小小铁锥支撑着,盘得很奇怪的东西在烧。   他凑过去闻了闻:“一点也不香,味道还怪。什么叫闻香?其他的香不都是闻的吗?为何不香?”   少年十万个为什么,把薛湄逗笑了。   薛湄同他解释:“此蚊非彼闻。蚊是指蚊虫。蚊香,便是用来杀蚊虫的香。你已经坐了片刻,是否感受不到四周有蚊虫萦绕?”   薛润一愣。   此处名叫扶玉亭,临近池塘,地势又特别低,终年潮湿。   扶玉亭靠近后花园的小门,薛润时常从那边翻出去玩。今日他们同窗要在百花楼摆宴,家里肯定不会同意他去吃花酒,所以他打算偷偷翻出去。   不成想,他才溜过来,便瞧见了大姐姐。   他好奇大姐姐做什么,又被她丰盛饭菜吸引,顿时想不起外面的莺莺燕燕了。   百花楼是姑娘漂亮、酒好喝,但饭菜可没这么可口。   对于薛润这个年纪的男孩而言,饭菜比较重要。   薛润亦想起,去年他也是从这里翻出去,正好碰到他那位恶毒的二姐姐,和大姐姐的未婚夫温钊在后花园偷偷密谈,他怕被抓到,就藏在了扶玉亭旁边。   回去的时候,他浑身都是包,差点被蚊子吃了。   别说夜晚了,饶是青天白日的,盛夏时节扶玉亭的蚊虫也成群结队。   而此刻……   此刻更深露重,他们坐在扶玉亭里,居然吃吃喝喝、悠闲自在,并无蚊虫靠近。   这也太神奇了吧?   “此物这般管用?”薛润震惊了,“那以后,我们同窗夜里在郊外作诗,就可放心赏月,不用担心蚊虫了。”   薛湄失笑:“你还会作诗?”   薛润一阵尴尬:“我不会,他们会,我在旁吃酒。”   薛湄又笑起来。   薛润摸了摸鼻子:“不会就不会,小爷本就不喜墨,是父侯非要逼我念书的。若我说,我宁愿去习武。”   薛湄:“你可以请求父侯嘛。”   薛润不想提这个,注意力都在蚊香上:“大姐姐,你得送我一个!”   好像他是头一回开口叫她大姐姐。   薛湄听了,却是不为所动,摇摇头拒绝了他:“我打算卖给某位神秘的大财主,换一大银子。待他那边大量产出,放在铺子里卖,你再去买不迟。”   薛润一听,眼睛微微发亮。   “还是卖给摘玉轩吗?”薛润问。   薛湄摇摇头:“摘玉轩又不是香铺子。”   虽然不是卖给摘玉轩,却是卖给安诚郡王,因为小郡王的产业遍布天下,他除了首饰铺子,香铺子也不少。   薛润:“能卖多少钱?”   “我是把制香方法卖给他,他再去生产、贩卖,所以得卖个二万两吧。”薛湄道。   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尽快凑齐温家的聘礼钱了。   她卖的不是蚊香,而是专利。   薛润:“大姐姐,我以后每天都去你那边用晚膳。”   众丫鬟都忍不住笑了。   薛润被她们笑得有点尴尬。但是管它呢,吃饭要紧。   大姐姐的美食也未免太多了。   她还有钱。   “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薛湄笑道。   “什么条件?” 第45章 郡王府   薛润为了吃的,预备什么都答应。   薛湄:“今后,我说什么,你听什么,不得忤逆我。”   薛润:“……”   你又不是我爹。   但是他爹,给他的也只是份例饭菜,没有大姐姐这边丰盛。   大丈夫能屈能伸。   薛润只犹豫了一瞬,毫无原则妥协了:“好。大姐姐让我吃屎,我也去吃。”   薛湄蹙了蹙眉头:“吃饭的时候说这么恶心的话,怪不得父侯不中意你。”   他们的父亲永宁侯附庸风雅,以博闻广识为荣耀。   结果他两个儿子,一个残疾,一个粗俗顽劣,他就把全部的感情,都投注在女儿薛玉潭身上。   就连薛湄这原主,小心翼翼唯唯诺诺,没有半点磊落风华,自然也不得父亲欢心了。   “父侯一直不中意我。”薛润撇撇嘴,“但又有什么办法,他只有我这一个健全儿子了。报应吧。”   薛湄:“……”   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这位少年也甚是可爱。   姐弟俩吃完,丫鬟们也吃好了,上前来收拾碗筷。   还有两个菜没吃完,包括那道香酥鸭子,彩鸢便先端回院子,赏给那两个粗使丫鬟吃。   戴妈妈等人把石桌收拾妥当,端上茶水。   薛润看了眼四周,仍无蚊虫,再次感叹:“你这蚊香真管用。”   薛湄:“严格按配方做的,肯定管用了。要是有了除虫菊,就更管用了,可惜没有。唉。”   “除虫菊?”   “它长在很远的地方,咱们的船现在还去不了那么远。但是将来可以。”薛湄笑道。   薛润:“你从何处知晓?”   “我有个师父。”薛湄道,“我上吊的时候差点死了,他救了我回来,告诉我的。”   薛润一口茶差点呛到了:“大半夜的,你别吓唬人。”   “胆小鬼。”薛湄笑道。   薛润听不得旁人说他胆小,很不开心,想要和大姐姐打架。   姐弟俩斗斗嘴,一盏茶吃完,薛湄要回去歇息了。   她抱起了一直安静呆在旁边的猫。   薛润看了眼这猫:“你猫的眼睛奇怪。”   “怎么奇怪?”   “特别精神,像是会说话。”薛润道,“怪瘆人的。畜生太聪明了不好,大姐姐你以后便知晓了。”   薛湄不予理会。   她没养过猫,又喜欢猫,这就导致她看过的猫视频都是人家剪辑过的。而剪辑过的视频里,那些猫全部像是成了精,薛湄下意识以为,猫狗都通人性。   当然,有些猫不通,可能是特别笨。   人也有特别笨的,更别说猫了,有什么稀奇的。   比如说眼前这位五弟,看上去就不太聪明,还不如薛湄的猫。   五少爷顶着被他长姐嫌弃的目光,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回去了。   翌日,薛湄拿着剩下的九盘蚊香,去了趟安诚郡王府。   薛湄怀中抱着她的猫,丫鬟红鸾用绸布包裹着一个小首饰匣子,主仆二人在临近安诚郡王府一条街就下了马车。   “大小姐,好热,为何要步行而去?”红鸾顶着炎炎烈日,满头是汗。   瞧见她家大小姐,双颊晒得通红,鼻尖布满细汗,也有点狼狈。   她们主仆是要去安诚郡王府,红鸾很担心大小姐这般,失了仪态。   薛湄的丫鬟中,红鸾知晓安诚郡王就是摘玉轩的东家,上次去摘玉轩就是她陪薛湄去的;彩鸢知晓她能从空间里取物的秘密。   她们都很忠心。   “车夫都是三婶的人。”薛湄笑了笑。   红鸾立马明白了。   这些遭瘟的车夫,他们会把大小姐去了何处,如实禀告他们真正主子,泄露大小姐行踪。   “大小姐,您思虑周全。”红鸾道。   “快跟上。”薛湄道。   两人一猫到了安诚郡王府,瞧见王府高大的门楼,以及沉重巍峨的大门,停下了脚步。   红鸾鼓起勇气,上前敲门。   天气炎热,安诚郡王萧明钰正在家中,用珠算算账。   他每隔一个月就要对一次账目。   有了珠算之后,萧明钰越发觉得算账便利了很多,心中想到了那眉心有痣的女子。   他略微出神,门房上的小厮进来通禀:“王爷,外面来了位姑娘,自称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   萧明钰:“……”   他不过念叨了她一句,她居然上门了?   微微笑了笑,萧明钰站起身。他没有拿乔,亲自到大门口迎接了薛湄。   “薛小姐,稀客。”   “我打扰王爷来了。”薛湄笑道。   “本王也无事,不打扰,请进吧。”萧明钰道。   王府的门槛做得特别高,薛湄跨过去的时候略有点费力,丫鬟红鸾亦然。   进了大门,迎面是粉彩壁影,遮挡了王府里的景致。   绕过壁影,一个大的空地,两边是抄手游廊;游廊用朱红色柱子支撑,两旁种满花卉,花匠打理得很用心,整整齐齐,空气里带丝丝缕缕花香。   游廊尽头,蜿蜒向上。   萧明钰带着薛湄拾阶而上,便见一处小阁楼,四面用雕花木板做了墙壁。   “夏日此处通风阴凉。”萧明钰解释。   他时常在这里待客。   薛湄打量四周,含笑点头:“果然是精致小楼,甚好。”   下人端了茶水。   两人坐定,红鸾在外面服侍,薛湄把猫放下,任由它跳出了窗外,端起茶喝了两口。   “走过来的?”萧明钰瞧见她满面红潮,越发衬托那眉心痣如血。   他这般询问,带着几分调侃、打趣。   他本不是刻薄之人,明知薛家贫穷,断乎不该用此事来调笑。可不知怎的,他对着薛湄,言语有点不忌。   可能是因他不曾见过这位大小姐窘迫,故而冲她的软肋下刀子。   薛湄:“是。”   “薛小姐又受穷了?”   这话,薛湄仍没露半分羞恼,笑盈盈答:“是,所以跟王爷做买卖来了。”   脸皮很厚,言辞老辣。   安诚郡王越发觉得这位大小姐不同寻常。   他整了整心神:“什么买卖?”   薛湄把红鸾之前放在桌子上的蚊香,拿出来给安诚郡王。   她告诉他此物是什么,如何用、有何功效,安诚郡王随意听着。   待薛湄说完,他的表情似在走神:“本王有一事,还请薛小姐明示。”   “何事?王爷只管问。” 第46章 不受重视   “你到底是如何知晓本王身份的?”萧明钰问。   这个问题,上次薛湄让他自己猜。   他猜了不少日子。   萧明钰事忙,这等不关痛痒的小事,本不该在安诚郡王心上,扰他清净。可他想不通,就很苦恼。   与其费心思,还不如直接问她。   安诚郡王的时间与耐力,都要花在刀刃上。   “王爷与我大哥闲聊,说起了摘玉轩,我偷听到了。”薛湄道,“就是那次,我被大哥的护院石永发现了。”   安诚郡王眼神一紧:“你听得见?”   若他没记错,当时那假山离得很远。再好的听力,恐怕也听不见。   薛湄却只是微笑,对他道:“王爷若是不信,取相等距离,您和小厮走过去说说话,回头我告诉您我听到了些什么。”   安诚郡王心中微动。   他立马起身,喊了小厮。   薛家凉亭与假山的位置,他记得还算清楚,便选了一个距离差不多的。   他与小厮走过去,说了三句话。   而后他回来,问薛湄听到了不曾。   “听到了。”薛湄道,“王爷说:今晚去依翠楼吃饭,要一道清炒素白,少放盐。”   萧明钰:“……”   王爷见多识广,很少大惊小怪,此刻他怔怔看着薛湄,半晌不言语。   他真的惊到了。   距离很远,话绝对传不到薛湄的耳朵里,哪怕她是再厉害的高手。   她这已经有点诡异了。   萧明钰也终于相信,她上次的确只是听到了。   “你耳力这么好,上次在温家,本王靠近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安诚郡王问她。   薛湄大脑的个人终端,缺少芯片的支撑,偶然用一次就头疼欲裂。   就好像记本电脑,虽然自身也带电量,可没有充电器,是不能放肆随便用的;她的个人终端,就像一台记本电脑,她植入大脑的芯片,就是它的充电器。   没有了充电器,大脑本身的热量也能开机,但能量持续特别短,几分钟就要关机了,而且一用就头疼。   幸好空间没这些限制条件。   薛湄的头这会儿已经痛得不行,仍是装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时灵、时不灵。”薛湄微笑。   安诚郡王何等眼力,他一下子就看出了薛湄的痛苦。   “她脑子不舒服。”他想,“果然,用这种功夫是很耗费体力的,她已经支撑不住了,怪不得不常用。”   他震惊了,倒也没想过捉弄她。   “薛小姐先回吧。”萧明钰还甚是体贴,“多休息。”   “王爷,我的蚊香……”   生意还没谈完。   萧明钰:“本王会考虑,过几日给薛小姐答复。对了,此物用了些什么原料?”   薛湄一一告诉了他。   待说到“砒霜、雄黄”的时候,萧明钰就明白了,他点点头。   薛湄告辞离开。   待她走后,萧明钰看着这黑不溜秋的蚊香,摇了摇头。   “什么驱蚊,这是毒蚊。”萧明钰想,“此物只怕有毒,效果不大。”   他闻了闻,味道非常怪。   味道难闻、外表难看,又掺杂毒物,这蚊香毫无价值。   能买香的,多半是富贵门第,他们熏香要好闻,会花钱买这么个丑不拉几的东西?   “盘成这样,是为了增加燃烧的时间。若是直香,一个时辰就烧完了;想要加长直香,香容易断。所以盘成旋涡状,可以燃烧三四个时辰。”这是薛湄的原话。   这倒是有点巧思。   安诚郡王想着,随意把蚊香放在了案几上。   他正在出神,下人回禀说:“王爷,程美人来请安了。”   他回神:“让她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一位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的女子。她是圆圆的脸,有肉却不胖,十分讨喜。   “王爷,妾给您做了点甜汤,消暑开胃。”程美人端了托盘进来,里面放了两个盅碗。   “你有心了。”萧明钰道。   程美人放下托盘,开始眼泪盈盈:“王爷好些日子没去看妾了。”   萧明钰连忙搂住了她,将她抱坐在腿上,柔声安抚:“忙嘛。最近想要什么衣料、首饰?告诉管家,让他派人去买,别拘束自己。”   “妾倒也不想要这些,不过妾姐夫的事,王爷您……”   “好好,马上让人去办,不就是放个知县吗?”萧明钰亲着小妾,将她抱起来,往小阁楼里间走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程美人累倒睡下了,萧明钰走出去,已经更了衣,端起桌子上的甜汤,一饮而尽。   酸酸甜甜,的确开胃解暑。   程美人的厨艺很不错。   喝完了,萧明钰还有事,便先走了,叮嘱下人等会儿送程美人回去。   程美人醒过来,已经半下午了。   她浑身酸软。   郡王爷正值盛年,平素洁身自好,从不在外面眠花宿柳,好体力都给了自己的四名妾室。   每次承宠,程美人最后都是昏死过去的。   “……王爷喝了甜汤,夸美人厨艺好。”小厮见她出来,恭敬道,“美人请回吧,王爷出门去了。”   程美人看了眼桌子上的甜汤,满意点点头。   然后,她又瞧见了旁边的小匣子:“这是什么?”   小厮也不知,伸头看了眼:“好像是香……”   这东西不是王爷的,应该是方才薛小姐送过来的。   而薛小姐来的时候,是这位小厮在旁边服侍,隐约听到薛小姐说什么“蚊香”,说是驱蚊用的。   “什么香,如此奇怪?”程美人好奇。   小厮:“是蚊香,驱蚊用的。”   “我那院子多蚊虫,既然是好东西,就赏给我吧。”程美人道。   程美人有点贪婪,心眼不坏。   王爷死了正妃,身边也没侧妃,只四位美人相伴。这些美人个个都有心机,程美人的缺点是贪。   小厮知她这个脾气,又知郡王宠她,比什么蚊香贵重百倍的东西也肯给她,断乎不会拒绝:“美人您喜欢,拿去便是了,小人回头替您告诉王爷一声。”   程美人抱起了那小匣子,出门交给了自己的丫鬟,欢欢喜喜回自己院子去了。   晚夕,萧明钰从外回来,小厮告诉他:“王爷,那蚊香被程美人拿走了。”   “什么蚊香?”   “薛小姐送过来的。”小厮道。   萧明钰这才想起来。那东西又丑又难闻,效果估计也寥寥,萧明钰本就不感兴趣。程美人什么新鲜的东西都想要,那就给她好了。   “退下吧。”萧明钰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萧明钰见多识广,一个人的能耐,往往在某个方面能发挥到极致,其他方面就不太行。   比如说薛湄,她能弄出珠算,或者说她背后的人给她珠算,就不可能再弄出什么有效果的蚊香。   他没当回事。   不成想,这些蚊香却引发了他府上小小纠纷。 第47章 在女人之间挑拨   萧明钰有四位美妾。   他是郡王,依照皇家的规矩,他应该有一名正妃、两名侧妃,这些都是有品级的命妇,要上名册,将来死了要入皇家祠堂。   除了正妃、侧妃之外,郡王娶多少妾室都无所谓,只要养得起。   郡王府的妾室,都依照规矩被称为“美人”,就像其他亲王、皇子们的府邸那样,给她们一个名号。   仅仅是名号,什么“美人”,不算命妇。她们将来要像大户人家的妾室那样,非得有了子女,死了才可入宗祠。   若无子嗣,美人就是普通的小妾,或卖、或打杀,都无关紧要。   萧明钰在十七岁的时候,他心上人成兰卿与他皇叔萧靖承定亲,他便失落了好一阵子。   他母妃去得早,十五岁时父王也去世了。他们家原本是安王府,因“安王”是亲王封号,而他只是个郡王,便加了“诚”字。   安王府子嗣单薄,萧明钰无亲兄弟姊妹。父母去世之后,他继承了庞大家业,开始偷偷摸摸做生意。   皇室与民争利,是要被御史弹劾的,故而他遮遮掩掩,只告诉了皇帝。   皇帝与萧明钰的父亲安亲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萧明钰的亲祖母姓胡,他祖父在世时被封“胡昭仪”。   生了两个皇子的后妃,居然只封个三品昭仪,此事有点蹊跷。   只因胡昭仪是宫婢出身。   她是先皇原配皇后廖氏身边的宫婢。皇后廖氏身子柔脆,又曾因生产而大出血,不能得子嗣。   那时候,薛贵妃受盛宠,又生了两个儿子,廖氏很着急。   她求先皇,经过先皇同意了,就选了一位能生养的宫婢,让她在自己宫里服侍皇帝。一旦有了皇子,寄养在皇后名下。   先皇也想要嫡子,无奈太医说皇后断乎不能再生,先皇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嫡子,对江山而言至关重要。   若无嫡子,让庶子继承大统,会开一个特别糟糕的先河。将来皇子们为了皇位,打得头破血流。   先皇自己就是因为嫡出,而被朝臣们拥护,打败了他那些能干的庶出兄弟,坐上了皇位。   若不拥护嫡、长,哪有先皇的好日子?   在这种情况下,廖氏不能生也必须生,所以她提出用宫婢的孩子,先皇同意了。   也正是如此,先皇对胡昭仪很嫌弃,看也不肯多看她一眼。   其他妃子们,都是先皇钟爱过的,才有机会诞下一儿半女,但胡昭仪的情况完全不同。   妃子们诞下皇嗣,是替先皇绵延子嗣;而胡昭仪诞下的皇子,是给廖氏的。   皇帝和安亲王都是宫婢所生,可寄养在廖氏名下,都占了“嫡出”这个名分,从小由廖氏亲自教导,他们兄弟二人对亲生母亲比较陌生。   廖氏身体本就不好,在皇帝十二岁时去世了。   这也没影响到廖氏名下那两位皇子的地位,因为他们运气特别好,先皇的儿子们一个个夭折,独独他们兄弟俩长到了成年。   此事也有源头可追溯:先皇特别胖,故而他爱女子身材窈窕,腰要盈盈一握。   宫妃们为了讨他欢心,一个个把自己饿得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哪怕是怀孕了,也不敢大吃大喝。   过度的、不正常的消瘦,让宫妃们的身体都不好。母体不健康,皇子们一出生就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有的皇子勉强长到了七八岁,也是体弱多病,而后一命呜呼;更多的皇子,则是生下来没过多久便夭折。   反而是皇帝和安亲王这对兄弟,因他们的母亲是做粗活的宫婢,原本就比较健壮;又有皇后精心喂养,身材丰硕,健康又结实,她的两个孩子身体好,活到了成年。   廖氏去世之后,又过了数年,先皇再娶新后戚氏。   戚氏年纪,和当时的太子差不多。   待先皇去世、太子继位,先皇的那些女人们,要么跟儿子去封地、要么去皇家寺庙静修,也可留在宫里。   至于继后戚氏,肯定要封太后;而皇帝和安亲王的生母胡昭仪,就成了麻烦事。   历朝历代,没这个规矩。   朝臣们也主张把胡昭仪送出去,毕竟皇帝兄弟二人是在廖氏跟前长大,也是寄养在廖氏名下,跟胡昭仪没关系。   一直沉默缩在深宫的胡昭仪,这个时候出来闹腾了。   她哭诉皇帝“不孝”。   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皇帝和安亲王都妥协了,朝臣们也妥协了,给胡昭仪也封了“太后”。   宫中两位太后,分居两宫,就以各自宫殿的方位来区分。   先皇继后戚氏,人称西太后;胡昭仪称东太后。   这是私下里的称呼,并非她们的封号。   所以说,胡太后是萧明钰的亲祖母,虽然他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过她。   他父母去世,只给他留下庞大王府,胡太后以祖母自居,要管他的婚事。   胡太后本人是宫婢出身,有些粗俗,又爱面子,萧明钰只得顺从她。   故而,胡太后给萧明钰指了一位王妃。   这位王妃性格狡猾、贪婪自负,只因会巴结胡太后,深得胡太后欢心。   萧明钰与她,毫无情谊。   可能是老天爷开眼,知晓小郡王不喜王妃,一场大病要了这位王妃的命。   而后,胡太后再次要给萧明钰指婚,萧明钰就说:“祖母,孙儿对王妃一往情深。您做的媒,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女人了。孙儿宁愿一辈子不娶,也不能找人来取代她。”   胡太后听了,信以为真。   她此生没办过一件讨喜的事,儿子嫌弃她,那些皇孙们也看不起她,个个把西太后戚氏当亲祖母,只萧明钰在乎她的指婚。   她感动不已。   从此,除非萧明钰自己愿意,谁敢给他说亲,就是跟胡太后过不去。   萧明钰也得到了安宁。   他不喜小孩,也不喜约束,府上只四位美妾,陪着他过逍遥日子。   就连皇帝,也怕自己的生母胡太后犯浑闹腾,不敢管亲侄儿的婚事。   萧明钰的四名妾室,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他对她们都很好,除了在她们进府之初,悄悄用药让她们终身不孕之外。   妾室,就像是安诚郡王的宠物,他先“阉了”她们,然后又对她们很纵容。   所以,当其他三名美人过来控诉,说郡王有了好东西不给她们,独独给程美人的时候,安诚郡王一头雾水:“什么好东西?”   “王爷您还装!妾那院子比程妹妹的院子低,还临近水塘,蚊虫更多,您就想不到妾吗?”   “赏程姐姐九份,就不能赏妾一份吗?王爷您太偏心了。”   “是啊,平时总教我们和睦,王爷您自己偏心成这样,摆明了在我们姊妹之间挑拨,我们如何能和睦?”   安诚郡王:“……”   他早已把薛湄送过来的蚊香忘到了脑后,故而一脸迷茫,不知这些女人说什么鬼话。   “蚊香啊。”另一名妾室提醒他,“那种香特别好用,不似咱们烧艾,屋子里烟气熏人。   此香不熏人,只要点上了蚊虫退避三舍,不敢靠近。夜里开了窗,只留下薄薄纱窗,屋子里又凉快又透气。   王爷得此宝贝,为何只给程姐姐?难道咱们不是王爷的人吗?程姐姐夜里在青莲亭抚琴,悠然自得。   那可是荷叶水中的凉亭,饶是四周围了幔帐,也阻挡不了蚊虫钻进来。用了此香,居然能夜里抚琴安坐,可见是宝贝了。”   萧明钰:“……”   他猛然站起身,往程美人那边去了。   其他三位妾室:“王爷,您到底给不给我们呀?”   小厮们拦住了三位美人,请她们先回去。   萧明钰去了程美人那边,问她蚊香还剩多少。   “王爷,是不是蔡姐姐她们说闲话了?”程美人也不依了,“这宝贝,妾只剩三支了,断乎不会分给她们的。妾还想问王爷再拿一些呢。”   “拿出来。”   “王爷,您真的要分给她们吗?”   “快拿出来!”萧明钰猛然拔高了声音。   他很少对妾室们疾言厉色,程美人被他吓一跳,白了脸不敢再吱声了,乖乖把剩下的三盘蚊香拿给了萧明钰。   萧明钰拿到了,快步往回走。   这天夜里,安诚郡王带着蚊香和自己的侍卫,往府中蚊虫最多的青莲亭去了。 第48章 高价卖蚊香   凌晨时分,一场暴雨冲刷庭院,树枝东倒西歪,花盆也被扫落,遍地狼藉。   早起时天已放晴,空气里充满雨后泥土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院中,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们都在扫地。   瞧见了薛湄,她们恭恭敬敬行礼:“大小姐。”   这些丫鬟和婆子们,都是永宁侯府的人,不像戴妈妈等人,是薛湄母亲留给薛湄的亲信。   以往,她们是不太敬重这位大小姐。   然而大小姐发财了,给她们赏钱,提了她们的月钱,还每天都加餐,每顿都分给她们吃。   个个有钱、吃得饱,把大小姐当菩萨似的敬重。   尤其是那两个粗使的小丫鬟,她们俩的月钱,赶得上府上三等丫鬟了,走到哪里都趾高气昂的。   “你们忙。”薛湄微笑,然后喊了红鸾,“去厨房取咱们的早膳,以及给阿丑炖的牛肉和新鲜牛乳。”   红鸾道是。   暴雨之后,阳光依旧炙热,红鸾拿了把纸伞,勉强遮挡一些阳光,打算出门时,见一小厮快步朝蕙宁苑走来。   小厮未语先笑:“红鸾姐姐。”   红鸾认得他,他是大少爷身边的小厮玉忠。   玉忠一张娃娃脸,逢人就笑。他为人机灵又大方,在府上人缘还不错。   红鸾:“这么早,你是到我们院,还是路过?”   玉忠:“是到大小姐院。”   “有什么事?”   “大少爷请大小姐,有几句话要告诉大小姐。”玉忠道。   薛家孩子们的序齿,是儿子和女儿分开。   若是非要和家里的男孩子们一起排,薛湄这个大小姐,应是四小姐才对,自家大哥和两位堂兄,都比她年长。   “大小姐还没用早膳,你等等再来。”红鸾道。   红鸾不太喜欢玉忠,因为她也不太喜欢大少爷。   在大小姐最苦的时候,大少爷从未帮过忙。甚至,他这亲哥极其冷漠,还不如二少爷那个堂兄。   红鸾是记仇的。   大少爷再怎么艰难,也有夫人,总比大小姐要好一点。   落魄的时候不帮忙,现在见大小姐好了,却跑过来。   呸,不稀罕。   “红鸾姐姐,你通禀一声。”玉忠陪着笑脸。   他叫红鸾姐姐,不是他比红鸾小,而是小厮或者丫鬟们,为表示对其他丫鬟的尊重,以“姐”呼之。   玉忠应该比红鸾大两三岁。   “还没用膳,你听不懂人话么?”红鸾声音拔高,“大少爷有什么话要告诉大小姐的?怎么早先几年不告诉,现在就等不得了?”   玉忠苦笑。   这是怪大少爷从前不帮衬她们小姐。   “红鸾姐姐……”   玉忠还要告饶,尽可能不惹事,蕙宁苑的院门从里面打开了。   另一个葱绿色短襦的丫鬟走了出来:“大小姐问你在门口吵什么,一大清早的。”   玉忠也认识这丫鬟,里面道:“修竹姐姐,大少爷派小人过来,请大小姐。”   修竹看了眼他:“你进来。”   红鸾:“唉,不许……”   修竹瞪了眼她。   待那小厮进去,修竹重重在红鸾后背拍了一巴掌:“一大清早在这里聒噪,晦气不晦气?”   “大少爷他……”   “大少爷是小姐的亲兄长,饶是他过去做得不对,总要有个人先低头。结一辈子仇怨,对小姐有什么好处?”修竹道,“快去厨房取早膳来。大小姐还好,阿丑饿了。”   红鸾哎哟一声,想着阿丑要是饿极了,她们大小姐恼火的样子,赶紧往厨房跑去了。   那边,玉忠给薛湄行礼,打算跪下,薛湄让他免礼,站着回话。   “……很急吗?”薛湄问。   玉忠:“大小姐,其实是安诚郡王来了。”   薛湄心中了然。   安诚郡王这么一大清早过来,怕是有急事。   他不想惊动薛家其他人,直接去了薛池的院子,让薛池再请薛湄。   倒也是个聪明人。   和亲哥薛池相比,安诚郡王把薛湄在永宁侯府的处境,摸得一清二楚。   薛湄站起身:“行,我随你去。”   丫鬟要跟上。   薛湄让她们都留下:“早膳取了回来,你们分了吃,给阿丑喂食。我去大哥那边吃,不用你们服侍。”   丫鬟们道是。   阿丑却从桌子上跳下来,扑倒了薛湄怀里。   薛湄轻轻摸它的脑袋:“留在家里吃饭,好不好?”   猫死死扒住了她的胳膊。   薛湄无奈,只得带了它去。   到了大哥的院子,果然见安诚郡王立在门口,远远迎接。   “薛小姐……”   “王爷这么早来,是不是因为蚊香的事?”薛湄笑道。   昨晚,安诚郡王亲自试验了那蚊香。   点燃无异味,不似燃烧艾草,满屋子烟熏难闻;杀蚊虫效果惊人,青莲亭那般蚊虫重地,能杀得片甲不留。   正如他妾室所言,晚上开了窗户,只留一层薄薄纱窗,点上蚊香,蚊虫不敢进,又透气又清凉,能睡个好觉。   此乃宝物。   一大清早,萧明钰就急匆匆来了,都没顾上吃饭。   他每次来都是找薛池。   薛池住的西苑,正好有个角门,可以自由进出,不惊动永宁侯府其他人。这角门由石永看守,一般人也进不来。   “是为了蚊香。”萧明钰那双眸子,温柔似水。   他这个人,刻薄说薛湄卖不出好价格的时候,也是这般温柔多情。   “王爷,已经过了七日,您才登门,莫不是那蚊香不好用?”薛湄挑了挑眉。   一旁的薛池有点不耐烦,不知萧明钰和薛湄到底说些什么,他有点想要赶人了。   “薛小姐说笑。”   “我可没说笑。”薛湄正了正神色,“我送给了王爷,王爷不在乎。既如此,我另寻买主了。”   说罢,她起身就要走。   萧明钰连忙阻拦,冲她作揖:“薛小姐,小王错了,薛小姐大人大量。”   薛池那颗古井般的心,突然动了动,有了点诧异。   安诚郡王何曾这般谦卑?   薛湄也变了很多,那个谄媚不休的小丫头,说两句话就翻脸,眉宇凛冽,颇有气势,一点不像她了。   “什么蚊香?”薛池插话。   薛湄:“驱虫的东西,很好用。”   薛池:“能有多好用?”   “王爷晓得多好用,否则也不会清早登门了。”薛湄笑道。   薛池:“……”   她还得意上了。   安诚郡王留住了薛湄,松了口气,和她谈起了价格。   他先问薛湄打算卖什么价。   薛湄想要日子过得舒服,她至少得退给温家四万两的聘礼,还需要给自己留点钱,供应她每日的花销。   于是,她笑道:“三万两。”   薛池听了,瞥了她一眼。   上次珠算卖了二万两,她倒是越发胃口大了。   什么香值三万两?   把黄金融进去,也值不了这些钱。   薛池正在腹诽,便听到安诚郡王道:“薛小姐,小王给你十万两,只不过有个请求,请薛小姐答应。”   薛池:“……”   他一定是没睡醒,做了个怪梦。   梦里的萧明钰,可能是发疯了。萧明钰一个精明的郡王、狡猾的生意人,怎么说出这般不靠谱的话?   “什么请求?”薛湄问。 第49章 冷漠的兄长   薛湄一点也不生气。   她只是善于谈判的一些策略,故作恼火而已。   说心里话,她不认识第二个商铺遍天下的人,她的很多主意,卖不出高价,至少卖不出在安诚郡王这边的价格。   一听是十万两,薛湄心中便知后不简单。   安诚郡王可不是傻子。   “……今后,薛小姐若有了好主意,都卖给本王。”萧明钰说了他的请求。   “今后”是很长一段时间。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也许薛湄自己也有了自己的商业网络也未可知。   她还是喜欢一锤子买卖。   “我不能答应,王爷。”薛湄道。   薛池和猫都看向了她。   这女子能拒绝十万两的诱惑,思虑长远,难不成她还有什么巧思吗?   安诚郡王对她的拒绝,也是很意外。   他这个时候,似乎才明白,此女野心勃勃,绝不是银子能收买的。   “王爷莫急。”薛湄说罢,又补充道,“我的主意,离了您的商铺,也值不了多少钱。若我下次还想到了什么,自然先找您,只是您别再让我等七日了。”   萧明钰:“……”   这件事过不去了,这个有仇必报的小女子。   他无奈摇摇头。   此事,的确是他轻视了。   亦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怎么重视过薛湄。   哪怕到了此刻,他仍是怀疑,这配方是其他人教给薛湄的。   若要弄出来,需得花功夫,也可能会死人,毕竟她用了砒霜和雄黄,所以安诚郡王直接过来找她了。   奉上的银子,他可以成倍赚回来。   比如说珠算,安诚郡王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蚊香此物,比珠算更实用。哪怕是普通农户,只要他们买得起,他们也会点。   有了此物,夏夜能睡个好觉,谁不稀罕它?   “王爷,咱们这桩买卖,还算数吗?”薛湄见萧明钰愣神,提醒他。   萧明钰回神:“自然算数。”   薛湄点点头。   她从怀中取出秘方,交给了安诚郡王;萧明钰为了表示对薛湄的尊重,在接过秘方的时候,先把三万两的银票递给了她。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钱货两讫之后,薛湄把银票收入了空间里,安诚郡王迫不及待看起了秘方。   看罢,他请教了几个问题,就起身告辞了。   他要把自己几个香料铺子的老师傅都聚集起来,大规模生产蚊香,趁着盛夏赚一钱;同时,他也要去趟皇宫,请皇帝赐予金封,此蚊香只能他生产,其他人生产就是大逆不道。   安诚郡王离开了,薛湄却没走。   她安静坐着。   薛池打量她,她也回眸看他。   兄妹俩就这么相互对视,谁也不挪开眼睛,又不是像在斗气。   薛湄看薛池,便觉得自家大哥其实很好看。   他的五官很英俊,肌肤又是釉质般的冷白,眼睫毛格外漆黑,加深了他的眼神。他那本就不怎么温暖的目光,更冰冷了。   俊而冷酷。   她看薛池,薛池也在看她,眼底的不耐烦消去了一点,更多是疑惑。   疑惑她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   难不成,她被人冒充了?故而薛池一直盯着她的脸,想从她面上看出破绽。   要是能摸一下就好了。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薛湄轻轻咳嗽:“大哥,我还没用早膳。”   薛池记忆中的小姑娘,总是很胆怯,从未这般落落大方,甚至能和安诚郡王谈生意。   他冲门外喊了声:“玉忠,摆饭。”   玉忠应了声是。   很快,玉忠把大少爷的份例饭菜端了过来。   大少爷虽残疾多年,府上不敢苛待他,他的早膳挺丰盛:小米粥、牛肉包、油炸卷酥、杏仁豆腐脑、山药糕,两样酸甜可口小菜、一碟子新鲜素白。   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素白是一种蔬菜,薛湄很喜欢吃,她直接把这碟子菜挪到了自己旁边。   薛池:“……”   薛湄毫不客气,先把炒素白吃完了,又把那碗杏仁豆腐脑给吃了。   她一边吃,一边还说:“我每天给一两银子,居然不给我送豆腐脑。”   薛池冷漠:“你就没想过,这是单给我做的?”   “是吗?”   “因为我爱吃,对我身体好。”薛池道。   薛湄听了,一点也不内疚:“豆腐虽然有很多好处,但也不能天天吃,它里面放了石膏打卤呢。大哥少吃一顿,就当疼妹妹了。”   薛池:“……”   她真的变了,这脸皮也越发厚了,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带着几分慧黠,一点也不像她。   薛池静静盯着她。   薛湄任由他看,不动。   突然,他伸手在她脸上摸了几下。不是简单的触碰,而是想要擦掉她脸上什么似的,通脸摸了一遍。   薛湄还没反应,她的猫先呲牙了。   她担心猫会挠花她大哥的脸,立马腾出手抱住了猫,任由薛池的手在她面颊滑动、触摸。   他动作粗鲁,弄得薛湄有点疼。   “大哥,你作甚?”薛湄心中隐约猜到了,还是装作无知。   这般触碰,怀疑她带着人皮面具。   大哥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古代真的有那种面具吗?   是不是大哥从话本里看来的传说?   “我以为有人取代了你。”薛池也不遮掩,看了眼自己的手,好似觉得触摸了薛湄有点不适,很想洗洗。   “何出此言?”   “你以前不这样。”   “人是会变的。大哥以前也不这样,母亲也不这样。那时候,大哥还教我下棋,将我抱在怀里读书给我听。”薛湄道。   薛池:“……”   屋子里陡然沉默了下来。   薛池早膳只喝了几口小米粥,实在吃不下了。他沉默良久,对薛湄道:“你可以走了。”   “大哥,若不是有所求,我何尝愿意这样打扰你?”薛湄脸上的笑容收敛,眼睛里噙一点若有若无的嘲讽,“反正你们早在八年前就放弃了我,任我在府上自生自灭。   如今呢,妹妹也不是不要脸过来跟大哥叙旧情。只因有一事,想请大哥帮帮忙。此事关乎我终身。从小对我不闻不问,大事上求大哥这一回,大哥请不要拒绝我。”   她这些话,句句刺心。   然而薛池没有心。   他听着,表情不为所动,丝毫也没感受到她的愤怒与绝望。   “你没必要说出来,我什么也帮不了你。”薛池眼神冰冷,言语也冷,“你权当你大哥早死了。” 第50章 发脾气   权当他死了?   这倒也不错。   薛湄站起身:“大哥这腿,我原是有办法给你接上,上次也告诉你了。既你这般无情,那我也只好真当你死了。大哥,我先回了。”   她站起身。   临走时,薛湄长袖一挥,将桌子上的碗碟全部扫落。   众人震惊,包括薛池。   薛池没想到,她这么大的脾气,非常意外。   这倒是让他另眼相看了。   他以前很讨厌她那谄媚模样,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人,像只战战兢兢的鹌鹑。他瞧见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见她完全像换了个人,性格这般刚烈,他反而在心中舒了口气。   “站住。”他低喝。   薛湄立定。   转过脸,她粉腮微扬,带着几分睥睨:“哎哟,大哥你诈尸了?死人也能说话吗?”   薛池:“放肆!”   放肆?   薛湄心中微微一动,这句话是侯府公子该说的吗?   哪怕父亲曾请封他为世子,在他残疾之后又请旨免去了。   薛湄眯起眼打量他。   薛池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而后快速平复心绪,言语有点恼火:“你在我院中摔碗、摔碟,是何道理?”   “我不高兴,摔就摔了。”薛湄道,“要不要陪?要不要我拿出银票甩你脸上?你知道我有钱的,方才安诚郡王才给了三万两。”   薛池气得脸色铁青。   他咬牙切齿,那阴森森的眸子越发狠戾乖张,竟意外更显英俊。   这个时候,薛池有点怀念那胆怯的妹妹了。   眼前这位,气死人不偿命。   薛池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好半晌才慢慢问她:“你所求何事?不是说有事要我帮忙?”   他主动低头了。   果然麽,人际关系像弹簧,你强势一点,他就会往后退一点。   一味温柔小意,只会被人更瞧不起,就像薛湄这原主。   既然他主动低头,薛湄也不会深究不放,她这件事除了永宁侯,真的只有薛池能办,其他人没资格替她退婚。   父亲和长兄,是唯二有资格的两个人。   薛湄不想去求永宁侯。   她能理解薛池的坏脾气,对他的冷言冷语也能接受,但是她不能理解永宁侯。   原主宁愿死,也不想再做他女儿了,薛湄也没资格替她做好人。   “我想退了和温家的婚事。”薛湄道,“温钊并非良配,那人太蠢了。我要是嫁给他,就得像他祖母一样,养一家子哈士奇,成天给他们收拾残局,心都要累垮了。”   薛池:“……”   一直清冷自持的薛大少爷,开口提问了,“哈士奇是什么?”   “一种狗。”薛湄道,“就是长得特别好看,笑容像天使,一见就容易爱上。但没脑子,破坏力极强,一个不留神便要把家全拆了。”   薛池:“……”   闻所未闻,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狗。   薛池深深叹了口气,他此刻也好心累。他避世多年,却这样狼狈被他妹妹拖了起来。   若不是薛湄摔碗的动作,让他突然意识到,她心中的悲愤、无力与不甘,与他曾经那般相似,他大概是不愿挽留她的。   “……温家的聘礼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只不过他们早就给了侯府,现在应该花完了。我慢慢跟父侯讨要,先拿出钱垫上,把这门婚事给退了。”薛湄又道。   薛池:“你跟萧明钰做生意,便是为了此事?”   “对。”   薛池沉吟。   古言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薛湄今年快满十八了。   在本朝,尤其是大户人家、富贵门第的女孩子,多半从十三岁开始议亲。   议亲有六礼,完成需得一年半载的。   等女孩子十五岁及笄,便可待嫁,到了十七八岁,该嫁的都嫁完了。   到了十八岁退婚,再议亲,出嫁就得二十岁。   关键是,稍有家财的男子,不会等到二十岁才议亲;而年纪比她小的,人家也想找个更小的女子;年纪比她大的,多半是鳏夫。   “你可考虑清楚了?”薛池道,“一旦退亲,依侯府的财力,你还能嫁个什么样子的?再说了,你自己姿容不过如此。”   薛湄:“你说我不好看,不要这么直接。”   “你本就是个平凡人。”薛池道,“要不然,父亲为何独独不喜你?”   永宁侯自己一表人才,儿女们个个都容貌出众,独薛湄五官平淡,泯灭于众人。   薛湄:“大哥,你扎我心了。”   薛池:“……”   这又是哪里来的鬼话?   “大哥,你最不喜欢管闲事,怎这会儿操心起我的前途?你只管帮我写了退婚书,将来妹妹嫁不出去,也不靠你养老。”薛湄道。   薛池:“那最好不过。”   “此事办完,你我各自履行完诺言,咱们就权当对方死了,老死不来往,我保证不再打扰你。”薛湄道。   薛池冷哼了声:“你最好说到做到。”   “一定,一定!”薛湄笑道。   薛池:“那你取纸来。”   薛湄喊了外间服侍的小厮玉忠,让玉忠赶紧拿纸过来。   玉忠拿了。   薛池就替薛湄写了一封退婚书,承诺退还温家四万两银子,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写完了,他盖上了自己的大印。   薛湄大喜。   她道:“大哥,既然你守诺,我也守诺。让我看看你的腿。”   “你已经死了。”薛池道,“我也是死人了,你可以滚了。”   薛池:“……”   不用死这么快,她承诺给他治腿还没兑现呢。   薛池脸上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若薛湄再不走,他只怕要打人。   薛湄只得道:“大哥,你再考虑考虑,我真的可以给你做一个假肢,让你站起身走路,只是稍微有点跛脚,与常人无异的。”   薛池指了指门口,示意她快滚。   薛湄抱起她的猫,带着大哥写的退婚书,圆润滚了。   她一走,小厮玉忠走了进来。   玉忠收起在外面笑嘻嘻的脸,表情严肃,整个人就像大了好几岁:“主子,怎么不让她给您瞧瞧?”   “瞧什么?”薛池冷冷瞥了眼他。   玉忠被气势所迫,当时不敢说话了。   假肢,不管是用什么打造的,都跟拐杖差不多,用起来费力。而且,他整条腿没了,关节处如何制造得出来?   安那么个东西,还不如就这样断着。   他早已没有希望了。   从八年前开始,他就是个死人了,现如今不过苟延残喘。   再好的大夫,也医不好他。   “她胆怯谄媚的毛病改了,又添了自吹自擂的毛病。”薛池冷冷想,“薛家的人,许从根上便是坏的。”   没人能让他站起来,没有人! 第51章 乘法口诀   薛湄没有拿着退婚书立马就去温家,或者官府。   毕竟是四万两退婚费,她必须慎重。   依照薛湄那个时空的算法,四万两相当于四百万星际联盟币。   四百万,足够她在稍微偏远星系的行星上买一栋很漂亮的庄园了,岂能说拿出去扔了就扔了?   出身孤儿的薛湄,不是挥金如土的富二代。   她要尽可能从永宁侯府把自己的那些聘礼抠出来,能拿到一点是一点。   “有了这张退婚书,就有了条退路。”薛湄想着。   她把退婚书也扔进了空间里。   抱着猫,两人回到了蕙宁苑,戴妈妈和丫鬟们都吃过了早饭,各自忙碌去了。   给猫准备好的炖牛肉和新鲜牛乳放在桌子上,薛湄让阿丑去吃。   不管薛湄给什么,阿丑都吃得很卖力。   薛湄轻轻摸了它两下:“阿丑,娘又有钱了,给你买点什么呢?”   阿丑冲她喵了声。   薛湄听不懂猫语,笑着对它自言自语的。   阿丑刚刚吃完,戴妈妈和修竹抱着珠算就进来了。   薛湄决定教自家的丫鬟们珠算,将来甭管是一直留在薛湄身边,还是出去嫁人,会算账都算一门本事。   这本事,一般的账房先生还不肯教。   丫鬟们个个都上进,都要学。就连戴妈妈,也不甘落后。   薛湄让她们两人一班,轮换着来,这样不耽误院子里的差事。   如果上午是戴妈妈和修竹,下午便是红鸾和彩鸢。   她们买的是木制珠算,三两银子一个,薛湄出钱置办的。   “……退位减,退十补五的减。记住这个珠算口诀,其实很容易。”薛湄道。   修竹和戴妈妈很用心,学了三天就差不多掌握了。   “以前婢子就是不太会用沙盘,戴妈妈教过几次也不会。不成想,用了珠算,一下子就学会了。”修竹道。   戴妈妈:“还是大小姐厉害。”   “这珠算厉害。不过,珠算也是大小姐创的,故而仍是大小姐厉害。”修竹道。   薛湄被她们逗乐。   “这也没什么的,算数本就很简单。”薛湄道,“有了珠算的辅佐,再加上九九乘法口诀,算账便很容易了。”   “何为九九乘法口诀?”戴妈妈好奇。   薛湄:“……”   她大脑中的个人终端数据告诉她,九九乘法口诀在古中国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   “三七二十一,九九八十一,这种话不是俗语?”薛湄问。   “是啊。”   “不就是九九乘法口诀?”薛湄问。   戴妈妈和修竹一脸呆滞。   然而,除了这两句,她们也没听过其他的。   薛湄一头雾水。   她让戴妈妈去打听打听。   打听的结果,就是大家并不知晓什么“九九乘法口诀”,甚至知晓“九九八十一”的人也不多。   倒是“管它三七二十一”,比较通俗,是不管不顾的意思,没人将它和什么口诀联系起来。   薛湄想了想,对她们道:“以前肯定是有过的,许是失传了。”   战国时天下分割,而后多年征战,化断层是很有可能的。   也或者,她现在存在的时空,并不是古中国,而是她在太空爆炸中被卷入了某个虫洞,进入了平行空间。   “没有就没有,我教你们。”薛湄道。   她开始教戴妈妈等人乘法口诀,教她们在算账的时候用。   戴妈妈听薛湄讲了一遍,顿时吓住了:“大小姐,这可是宝贝,您别乱教。您得留着。”   “什么宝贝,不过是算法而已,小孩子都会。”薛湄道。   戴妈妈苦口婆心,劝她把这个口诀作为秘方,就像那些医药世家,只传给自家子弟。   薛湄:“妈妈,整个社会一起进步,我们才能享受到更多的好处。藏掖着,只会让社会停滞不前,我个人也要困在这里。”   这话,戴妈妈没听懂。   “……总之,你们好好学。这个可容易了,一天给我背熟。”薛湄笑道。   丫鬟们忙道是。   戴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丫鬟们背诵的时候,猫在旁边,默默也背诵。   他那双绿黄异瞳的眸子,一直看着薛湄,心中软得不可思议。   “她怎什么都知道?”萧靖承忍不住想。   薛湄研究出来的蚊香配方,已经被萧明钰高价买走,证明了它的效用;她发明的珠算,让很多人赞服,包括萧靖承。   现如今,她又有了“九九乘法口诀”。   萧靖承是个武将,后勤书的庶务,不需要他管理。   每次算军饷,他也头疼,他本就不太擅长这些。若是舞刀弄枪,他倒是驾轻就熟。   可学会了九九乘法口诀,再加上珠算加持,萧靖承这个武将都可以去管军需了。那些军需官,再也糊弄不了他。   他从来不知,薛家大小姐这般能耐。   亦或者,她已经不是薛家大小姐了吧?从前那个女孩子,可不会凭空变出东西。   “你是谁呢?”   在西苑的时候,薛池动手摸薛湄的脸,当时萧靖承很想挠他。但他也明白,薛池和他一样怀疑了。   此女子并不是薛湄。   “不管你是谁,我遇到了,你便永远都是薛湄。”萧靖承想。   薛湄教她们乘法口诀,然后还要考校。   修竹学得最快,戴妈妈次之,彩鸢也勉强能跟上。   红鸾死活学不会。   见她吭哧吭哧的,“四六得几”就是答不上来,薛湄笑得不行。   “算了算了,这丫头笨,慢慢学。”薛湄笑道。   反正没有期末考试、没有升学考试,学一年也成,学十年也可,都不妨碍什么。   “你今天最后一名,罚你讲个趣闻给我们听。”薛湄道。   红鸾立马来了兴趣:“大小姐,婢子刚刚听说,西街那边有个新开的布匹行,是三夫人和周姨娘一起入伙的。”   戴妈妈一愣。   旋即,戴妈妈明白过来,阻止红鸾:“别胡说八道,赶紧去背你的乘法口诀。”   薛湄摆摆手:“妈妈您别紧张,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就是他们拿了我的聘礼去做买卖嘛。”   周姨娘是薛润的娘,永宁侯唯一的妾,她哪有钱做生意?她背后站着的,是永宁侯。   三夫人自己陪嫁的铺子多,又通过手段,把薛湄母亲潘氏的陪嫁变成了永宁侯府公产,然后再与永宁侯、老夫人一起瓜分,资产颇丰。   而后,由三夫人管家,家中大小开支由她出。   薛家需要她的钱财,三夫人需要掌控侯府的权力,彼此一拍即合。   三夫人和永宁侯没必要再一起合伙做买卖,毕竟大家的账目早已分清楚了,除非是有了新的大宗进项,需要通过生意洗刷,变成永宁侯府的。   最近薛家大的进项,只有温家给薛湄的聘礼。   他们先合伙开店,然后做假账说亏了,把薛湄聘礼这钱吞掉,再通过三夫人自己追加投入,把生意扭亏为盈。   赚到的,就是他们做买卖的,而不是薛湄的聘礼,跟薛湄和温家都无关。他们再瓜分,变成自己的,不管是律法还是道德,都管束不到他们了。   亏就亏薛湄一个人,赢只赢他们俩,果然好筹划。   “我一开始就怀疑自己的聘礼被用掉了,现在证实了。”薛湄道。   “大小姐,你不要难过。”   薛湄微笑:“我难过什么,我得找个机会,把这钱找补回来。”   “怎么找补?”红鸾很兴奋。   薛湄:“先等着,机会总会有的。”   萧靖承在旁边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也在想要不要夜里去趟永宁侯的院子,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呢? 第52章 三哥   夜风细细,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凉,薛湄洗了澡坐在临窗炕上,任由丫鬟们给她拧干头发。   待丫鬟们退下,薛湄见自己的猫在旁边打盹,她往自己的空间里去了。   她只要进入空间,人暂时就消失在这个房间,当然她出来还是在此地。   薛湄把自己的银票整了整,又把薛池写好的退婚书收起来,考虑一个合适时机,去趟温家。   “温家的聘礼里,有八个金樽和一百两黄金,加起来便是九百两。而一两黄金,可不止换十两白银,我给温家四万两白银,也是占了便宜。”   但她手头加起来的钱不足五万两,要是全给了温家,她如何在永宁侯府过奢侈的好日子?   薛湄正在盘算着搞钱,突然听到尖锐的猫叫声。   她一愣。   阿丑肯定是醒了不见她,着急了。   薛湄打算立马出去,又担心吓到阿丑,猫还是有点灵智的,故而她在空间里挪动位置,换到了自己床铺上。   再出现时,她人在帐幔里。   阿丑叫得撕心裂肺。   薛湄连忙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啊?”   阿丑的声音戛然而止。   外面传来丫鬟彩鸢的敲门声:“大小姐,猫怎么了?怎么突然半夜叫。”   薛湄打开了门。   “估计是饿了。”薛湄道,“你去瞧瞧,可有什么吃的给阿丑,最好是蒸熟的鱼。”   彩鸢有点诧异。   从来没听阿丑这么叫过。   她去自家院中的小厨房,给阿丑找吃的,薛湄就抱住了阿丑,柔声哄着它。   萧靖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猫的目光锐利,哪怕是漆黑夜里,他也知晓方才房间里根本没有人。他睡着了,突然醒过来发现薛湄不见了,他一时着急,想要喊她。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只是猫,喊出来的声音又尖又锐,把人吓到了。   而薛湄,居然从床上出来。   猫能嗅到人的气味。   薛湄的气息,是一瞬间突然出现的,阿丑知道。   她去了哪里?   房间里若没有暗格,她便是凭空消失了。人怎可能凭空不见?   她是鬼吗?   可听闻鬼身上带着阴寒气,哪怕她装人,猫与狗都能瞧见。   萧靖承看薛湄,就是个活生生的人,身上很香,能让人心安,并没有什么臭味。他绝非恶鬼。   若她真有神通,她只可能是个仙女。   人间多繁复,有个仙女也不奇怪。   萧靖承定定看着她,怪不得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面善,像观音菩萨跟前的童女。她眉心的痣,那般红艳,不同于其他人的。   她也想真是个神仙也未可知。   她还能变出东西。   萧靖承很想抱牢她。   他在宫里的时候,时常跟着那些宫妃们听戏,听过董永与七仙女的故事。   那么,他的湄儿,也是下凡的仙女吧?   萧靖承一时释然。   丫鬟去小厨房找了找,只找到一块生牛肉。   “别给它吃生的。”薛湄道,“算了,我看它现在也不闹了,估计也不是真的饿。你去歇息吧。”   彩鸢道是。   她一走,薛湄舒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阿丑的头。下次去空间,还是要背着阿丑,不能在它睡着的时候。   薛湄头发晾干,她睡下了。   萧靖承趴在她枕边,听着她的呼吸。她像正常人一般呼吸自然,没什么不妥的。然而他还是担心,居然守了薛湄一整夜。   薛湄早起时,见阿丑困得东倒西歪,早饭也不肯吃了,就放下了它,让它在藤编的猫窝里睡觉。   “大小姐。”丫鬟红鸾去端了早膳回来,薛湄要吃饭时,红鸾吞吞吐吐。   薛湄还以为她是为了昨晚说三夫人的事,正要开解她几句,就听到红鸾低声嘟囔:“大小姐,三少爷回来了。您、您别再去他跟前了,他一直戏耍您。”   薛湄:“……”   府上有个三少爷,名叫薛灏,是三夫人的长子。   他之前去了趟昆州,给他外祖母拜寿去了。   原主一直很仰慕三哥,因她三哥韬武略,又英俊不凡。只可惜,一腔热情贴了冷P股,三少爷非常瞧不起这位堂妹。   他喜欢薛玉潭,故而联合薛玉潭捉弄薛湄。   薛湄的丫鬟们气死了,偏偏大小姐犯贱。   如今大小姐有钱了,也机灵了,应该不会那么不堪吧?   红鸾最近才扬眉吐气,真怕三少爷一回来,大小姐原形毕露,又去三少爷跟前献丑,红鸾非要气死不可了。   “我干嘛要往他跟前凑?”薛湄笑了笑,“犯得着吗?”   然而她不凑,却非要去不可。   薛家平时各自吃饭,如果孝顺的话,就去老夫人跟前吃。   但老夫人一高兴,就要在玉堂院摆膳,全家都必须去热闹热闹。   这样的大聚会,每隔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   最近老夫人被薛湄气到了,也没心思操持这个,故而很久不设宴了。   三少爷去了趟昆州,也算是千里迢迢而归。   他外祖家是昆州首富,每次他去的时候,只身一人;回来时,至少要带七八车的程仪,都是他外祖母送的。   什么布料、香料就不提了,外祖母甚至连菜蔬都会让他带些回来。   故而三少爷归府,是大事。   “大小姐,咱不必凑上前。”晚宴开始之前,丫鬟们再三劝薛湄,不想她再丢人现眼了。   “知道。”薛湄笑道。   薛湄抱着她的猫,踩着时间,去玉堂院了。   有人比她来得早,这会儿玉堂院里热闹喧嚣。   薛湄进门时,还遇到了一位中等身材、胖胖的年轻男子,给他见礼:“二哥。”   二少爷薛清微愣。   薛清是二房的孩子,他父亲薛景盛是永宁侯府的庶子,这就导致他们全家在侯府很尴尬。   只是,老夫人在世,不准分家,他们才没搬出去。   这位堂妹平时很努力巴结老夫人、侯爷和三少爷,自然没空看她这位其貌不扬的二堂哥。   她主动打招呼,薛清有点诧异:“大妹妹。”   “二嫂没来?”   “她身子骨不太舒服,有点中暑。”薛清胖胖的脸上布满了汗。他胖,怕热,一路走过来已经浑身冒火。   薛湄哦了声,说改日去看望二嫂,就随着堂兄进了玉堂院。   “薛湄,还不快上前来?”那边,一个清亮浑厚的男声,毫不客气喊了薛湄。   旁边有人附和着笑。   薛湄蹙了蹙眉头。   在家里连名带姓叫她,真真不客气。   她循声望去,便瞧见了三少爷薛灏,也就是原主非常仰慕的三哥。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薛湄心中冷冷想着,上前去了。 第53章 我很有钱的   永宁侯府的三少爷薛灏,是个身材修长年轻人。   他俊美无俦,气质翩翩,一袭青色绸缎深衣,更衬托他华贵无双。   他有双像极了三夫人的眼睛,精明干练,还带几分油滑。   瞧见了薛湄,他似看见丑角,表情很夸张呼唤她,引来旁边人的阵阵娇笑。   旁边这人,自然就是薛玉潭了。   他与薛玉潭从小关系就很好,薛湄这原主非要挤进去,把自己弄得很狼狈,成了三少爷取笑的对象。   丫鬟们都替薛湄难堪。   三夫人低声警告薛灏:“不许胡闹。”   “母亲放心,儿子有分寸。”三少爷笑道。   薛湄上前,却直接绕开了三少爷,走到了老夫人身边:“祖母。”   三少爷一愣。   哎哟,几日不见,这位像条狗似的粘人的堂妹,长了出息?故意不看他,等着他先招呼她吗?   不错不错,果然长本事,知欲情故纵了。   三少爷微微一笑,眼睛里全是坏主意,看得薛玉潭咯咯直乐。   “坐下吧。”老夫人冷淡对薛湄道。   薛湄便寻了个地方坐下。   人还没来齐,大家说说话儿。   三少爷见薛湄不理他,也不往他跟前坐,并不介意,笑着走到了薛湄这边:“大妹妹,听说你近来很出风头。”   薛湄微笑:“三哥哪里话。”   “风靡一时的珠算,就连我母亲也买了,难道不是你想出来的吗?这可是真厉害。”三少爷笑盈盈,目光似钩子,等着鱼儿上钩。   薛湄笑颜轻展:“小小算数。三哥连这都觉得厉害?我还以为三哥见多识广呢。”   众人:“……”   薛灏眼底笑意一敛,眼眸微微发紧。   “怎么,大妹妹嫌我没见识?”薛灏带着几分压迫感发问。   这个狗一样贱的东西,总围在他身边摇尾乞怜,怎这会儿这般刻薄了?   是那些钱壮了她的胆?   “岂敢呀。”薛湄道。她声音拖得很长,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戏弄。   一旁的薛润笑出声。   其他人则不敢笑。   永宁侯府是三夫人当家,她的宝贝儿子三少爷,俨然就是这府中“世子爷”,是可以横着走的。   以前薛湄那般讨好他,令人生厌,是因为她媚上的嘴脸很难看。   众人都诧异看着大小姐。   胆小如鼠的大小姐,怎么突然大变样?她敢这么对三少爷?   不对,她以前连老夫人都敢戏耍,更别说三少爷了。   薛灏的脸色很不好看。   五少爷薛润站起身:“三哥,大姐姐明明夸你,你却听不出来,还反问她,莫不是你脑子不太好?”   众人齐齐变脸。   这府上的少爷小姐们,独五少爷不怕三少爷。   五少爷可是侯爷唯一健全的儿子,哪怕他只是庶子。   他这个庶子,很有可能成为世子;而三少爷想做世子,侯爷未必同意,毕竟他是三房的。   就连老夫人,对三少爷和五少爷也是一视同仁。   五少爷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在外面连宰相的儿子都敢打,何况家中一个作怪的妖孽?   “你若是脑子不太好,请大姐姐给你治治。我上次脚上刀伤,金匮堂的大夫都说治不得,大姐姐给治好了。大姐姐很厉害的。”五少爷继续说。   他们姐弟俩一唱一和,弄得众人都尴尬。   神仙打架,他们是不敢搀和的,谁搀和进去就可能成为出气筒。   三少爷脸色慢慢回转,表情里带着冷意,又强撑一点笑容:“原来大妹妹这么厉害,真是我孤陋寡闻。”   说罢,他眼珠子微微一转,“既然大妹妹如此厉害,怎不给你亲哥治治腿?”   五少爷脸色一僵。   这是为难大姐姐来了,这个畜生。   其他人或担忧,或幸灾乐祸,或置身事外,都不开口,静静看着他们三人斗嘴。   就连老夫人,也冷眼旁观。   “大哥的腿是锯断了,怎么能治?”五少爷大怒,声音里带着几分咆哮。   他这么一拔高声音,反而落了下风。   三少爷不紧不慢:“五弟你不是说,你姐姐能起死回生吗?我还以为她什么都能治。既然不能,也不过如此嘛,是不是大妹妹?”   他又笑盈盈看向了薛湄。   一旁的薛玉潭也含笑开口:“三哥,怎么能抹杀大姐姐的功劳?大姐姐可是凭本事从摘玉轩赚了二万两。”   三少爷笑容更甚:“要说起来,大妹妹的确好能耐。我都不知道,咱们侯府的名头,能在摘玉轩卖这么贵。要是我知道了,也糊弄点东西,去摘玉轩卖卖,挣个二万两回来。”   “你放屁!”五少爷越怒,越是说不过,更落了下乘,“大姐姐卖的是珠算。”   三少爷稳坐泰山,笑嘻嘻:“五弟你说是,那便是了。假如大妹妹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只怕连二两银子也赚不回来吧?”   众人都看向了这边。   五少爷觉得他们眼底带上了质疑,更加火起,站起身就想要揍人。   薛湄一把拉住了他。   老夫人见两个孙子快要打起来,居然还是为了薛湄这么个贱东西,当即呵斥:“像什么话,都坐下!”   三少爷笑着道是。   他已经稳占上风了,继续道:“大妹妹,你赚回来的钱,应该给侯府才是,怎么能私吞?”   旁边有人帮腔:“的确是因咱们侯府。”   他们之前还觉得薛湄卖了珠算很厉害,现如今被三少爷带偏了,个个都认为那是借了他们侯府的名头。   他们还以为,这侯府真能值点钱呢。   “我卖了东西,都要给侯府?”薛湄笑起来,“我昨日才做了另一买卖,用蚊香赚了三万两呢。”   屋子里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   一直安静看戏的三夫人,眼神也紧了一下。   什么蚊香?   三万两,真的假的?   薛玉潭只感觉自己呼吸加剧,有点透不过气。她恨不能扑上前,把薛湄的银票占为己有。   老夫人的表情,也有掩饰不住的错愕。   众人全部看向了薛湄。   薛湄便知道,自己洒下的网,已经网上了大鱼,现在就等着她慢慢收网了。   也许,这一网打捞上来,她能把温家给的那些聘礼全部收回来也未可知。   她眼底有一抹笑一闪而过。   “拿过来我瞧瞧。”老夫人道,不由自主多了份急切。   薛湄没有动。   正好此时,永宁侯进来了。   薛湄站起身行礼。 第54章 打个赌   永宁侯进来,瞧见屋子里气氛有点怪异。   所有人的眼睛都发亮,似饿极了的家畜,等着投喂。   他蹙了蹙眉:“在说什么?”   薛湄抢先答:“父侯,我昨日又卖了个东西,赚了三万两,祖母和三哥夸我厉害,给侯府争光。”   众人:“……”   永宁侯的瞳仁,也在瞬间略微紧了下。   三万两?   “你卖了什么?”他的声线不由自主收紧,说出来的话便有点尖细,他自己也听出来了,压了压嗓子补救,“卖了什么?”   “蚊香。”薛湄道。   她又把什么是蚊香告诉了他们。   待她说完,三少爷又开口了:“大伯,我说大妹妹赚钱,依仗是咱们侯府,钱理应交给长辈,这话不错吧?”   永宁侯点点头。   他们一副要明抢的样子,嘴脸实在很恶心。   五少爷忍不住,站出来大声道:“那是大姐姐的钱,你们要不要脸?”   这话,说得永宁侯恼羞成怒:“孽子,你说什么?”   他眼瞧着就要动怒。   五少爷却丝毫不退:“父侯,您高风亮节,断乎不会行如此无耻之事吧?”   这话说的,跟抽永宁侯耳光似的,永宁侯更怒了。   三少爷煽风点火:“五弟,大妹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可不相信你那腿是她治好的。   也许你伤得并不重,她不过略施小计,就收买了你。她真能起死回生,怎么不敢救治大哥?”   薛家不缺狗腿子,立马有人附和:“就是。”   “五少爷,你别跟着裹乱。”   “五弟,你这可不是帮大姐姐,而是在害她,教她不孝。”   五少爷快要气疯了。   薛湄见机会差不多来了,就开腔道:“其他不敢说,我医术却是真的。大哥的腿,我也能治。”   众人哗然。   五少爷快要气死了。他吵不赢他们,大姐姐还自投罗网,拖他后腿。   “真的?”三少爷似笑非笑。   “当然是真的。”薛湄道,“给大哥接一条假肢,他就能自如走路,不需要拐杖。只是不可能像正常人那般自然就是了。”   众人:“……”   这怎么可能?   若这个办法有用,早就用了。大少爷的腿是从大腿根断掉了,而不是膝盖之下。也就是说,任何的木头都无法取代他的膝盖。   用木头做假肢,以前也有大夫说过,只是伤口接上容易溃烂,且行动更加不便,还不如拐杖好用。   那是指膝盖之下断掉的腿。   膝盖以上,就是纯废人,大罗神仙也没办法,再好的能工巧匠,也打造不出这种假肢。   大小姐是不是有点飘了,这种话她都敢讲,不知天高地厚。   老夫人和永宁侯听了,纷纷蹙眉,打算呵斥薛湄。   薛湄却继续道:“三哥,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好啊,怎么赌?”三少爷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可能要从这狗东西身上赚一钱了。   “就赌大哥能站起来、能不依靠拐杖走路,赌大哥能自如在府上走一刻,上台阶、下坡,都可以。”薛湄笑道,“当然,不能强求他更正常人一样,他可能会有点跛足。”   三少爷:“……”   这个愚蠢的东西,真是受不了激将,居然敢应下如此荒诞的赌约。   “好。”三少爷笑道,“那就赌大一点,一万两如何?”   薛湄大喜:“那太好了。”   然后,她看了眼众人,“你们要不要参赌?我身上有四万九千九百多两银票,可以赌很多回。你们参赌的话,咱们就请个中间人,先把银票给中间人,这样我也不会耍赖。”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都有点兴奋。   这是稳赚不赔的。   大小姐要做散财童子了。   甚好甚好!   “我也参赌。”四小姐薛沁立马道,“我没那么多银子,只有五十两。若我赢了,大姐姐是要给我五十两吗?”   “是。”   四小姐是三少爷的亲妹,自然要维护自家哥哥,顺便赚五十两。   她这么说了,其他人纷纷应和。   就连薛玉潭,也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参赌吧,图个乐子。我有一千两。”   这是她全部的现银。   永宁侯府不富裕,薛玉潭一个闺阁小姐,能存下这么多现银,是老夫人和永宁侯格外偏心她。   跟薛湄赌,这一千两就要变成二千两了,太容易。   要知道,薛玉潭这一千两存了好些年,还是用尽了办法才存下的。现如今,用它赚回一千两,竟是这样容易。   “大家都参赌了,大妹妹你若是不敢赌,钱也要照赔。”三少爷板起了脸,“否则,我先不饶你。”   薛湄颔首:“这个是自然。”   她瞥了眼众人的兴奋,又看向了三夫人、永宁侯和老夫人,询问他们,“祖母、父侯,你们凑凑热闹吗?三婶,你呢?”   永宁侯打算说句荒唐,然而又想起薛湄的银子,不能全部被母亲和三房哄骗了去,他拧了拧眉:“我也出一万两,这是给你一个教训,可不是父侯贪你的东西。”   老夫人沉吟:“我跟侯爷一样。”   三夫人见永宁侯都不要脸了,她还顾忌什么,立马道:“我也出一万两,要玩就玩得尽兴一些嘛。”   整个屋子里,除了五少爷薛润没有参赌,就是还有一拨人,他们没吭声。   这一拨是一共四个人:是二房的老爷、夫人和他们的儿子二少爷、四少爷。   二房的老爷薛景盛是庶子,在家里不受宠,平日他们的吃穿用度,比长房和三房、七房要差很多。   “二伯,你们不参赌吗?”三少爷问。   二老爷看了眼薛湄,有种同病相怜的难过:“算了,我没钱……”   “一二两银子总有的,参赌吧,玩玩嘛。”三少爷道。   稳赚的钱,为何不赚?   那些钱留在薛湄身上,将来带到温家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所以,每一都要给她扣下来。   温家别想占这么大的便宜。   二老爷沉默了。   四少爷薛淮和五少爷一样大,也是十四岁,却丝毫不叛逆。   四少爷只是冷冷看着三少爷:“我爹也不是真没钱,而是怕输。”   众人一愣,继而哄笑。   三少爷更是笑得打跌。   稳赢的赌局,他们居然怕输?脑子坏了不曾?   “二伯,您……”   “上次润儿的脚,的确是湄儿治好的。”二老爷愁苦的脸上,带着他的凝重,“我们的确是怕输。”   三少爷对他们无语了。   怎么侯府还有这样的蠢货?   薛湄看了眼他们。   她真没想到,永宁侯府也有心思磊落的人。二房众人不是怕输,而是不想占薛湄的便宜。   身在泥潭里,仍向往光明。   薛湄深深看了眼他们,二夫人就冲她微微一笑。 第55章 歹毒的亲兄妹   赌约既成,三少爷就说:“参赌的人,都回去拿钱。咱们请侯爷做个公证,把钱都给他。”   薛湄:“三哥,我父侯自己也参赌,他做公证不合理吧?”   府上有权势的人,都参赌了。   三老爷和七老爷目前不在家,而二老爷是庶子,他好像没这个份量。   三少爷眼珠子转了转,正在考虑请谁做中间人的时候,薛湄又道:“我倒是有个人选——安诚郡王萧明钰,三哥可认得他?”   三少爷自然认得萧明钰。   萧明钰是皇帝的亲侄儿,算得上权贵。不过这位小王爷不干涉朝政,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交际,过分低调,没什么存在感。   若不是薛湄突然提,薛家众人几乎想不起朝中还有这么一位王爷。   “请安诚郡王?”三少爷愣了下,“咱们府上跟他又不熟,他岂能乐意?”   安诚郡王每次来看薛池,都是走西苑那边的角门。除了最近情况特殊,他来了两次,以前也是两三年才登门一次。   饶是侯爷听说了,也不会想着去攀交他。   况且,侯府并不知道郡王还跟薛池保持交情。   “他是大哥的同窗,派人去请他,他应该乐意的。”薛湄道。   “胡闹,郡王也是随便请的?”永宁侯呵斥,觉得女儿异想天开。   薛湄:“父侯,您是觉得咱们侯府没资格请郡王?”   怎么可能?   “请不动,何必自取其辱?”永宁侯冷笑了声,“平时不走动,贸然去请人家,谁会搭理你?”   “让大哥的小厮去请,应该能请动,他会卖大哥这个面子的。”薛湄笑了笑,“郡王有权势,为人也公正。若没有他做中间人,这赌约我不参加了。”   众人岂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他们纷纷看向了永宁侯。   老夫人:“派人去请。当年咱们家贵妃娘娘还帮过安亲王,他儿子怎么也要感念咱们家。”   “若是请不到就算了。”薛湄笑道,“到时候,请老夫人身边的程妈妈做个见证,也一样。”   永宁侯只得忍了这口气。   现在是晚上了,此事需得等明日再办。   众人各自心不在焉,吃了一顿饭。   饭后,众人散席。   五少爷薛润跟上了薛湄,大怒:“你是不是傻?银子全部被他们骗了去,现在怎么办?”   “万一我赢了呢?”薛湄笑道。   五少爷啐了她一口:“你糊弄谁?他们怎么可能让你作弊蒙蔽过去?你必须真的让大哥站起来、能走路。”   “对,我说的赢,就是这个意思。”薛湄道。   五少爷:“……”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她又要倒霉了。好不容易赚了点钱,生活有了转机,又被她毁了。   真真气死小爷!   小爷还想每天去蹭饭,只怕也到头了。   五少爷恨不能一头给他大姐姐撞死!能不能不要这么愚蠢?   做个正常人很难吗?   以前她是谄媚丢脸,现在是狂妄自大。   五少爷心力憔悴。   二房那边也回了自己院子。   二夫人想到那个赌约,就道:“湄儿那钱,就要被他们瓜分了。”   二老爷:“对她而言是好事。她的财已经外露,又是巨款。若不能分给他们,她别想踏实过日子,迟早要被他们杀人夺财。钱财散尽,保住命,挺好。”   二夫人叹了口气:“这个府里,哪里是家啊?”   二老爷沉默。   “她迟早要嫁出去,比我们好。”二夫人又道,“咱们是一辈子陷在这里,这是命。”   二老爷再次沉默。   这个年代还没有科举考试,武官靠自己立战功、官靠“九品中正制”推举,凭级。   二老爷薛景盛是个庶子,若需要做官,就需要族中长辈的推举。而现在的族长,就是永宁侯。   永宁侯巴不得这位二弟在家中荒废,从不给他机会。   他们夫妻俩唉声叹气,薛湄去了趟西苑。   已是半夜,薛池睡下了。   薛湄进来,众人吃惊。   薛池被吵醒,没有下床,蹙眉看着站在他床前的薛湄:“怎么又诈尸?”   薛湄笑:“大哥,你别恼,我这次是真有事。”   说罢,她就把今晚打赌的事,告诉了薛池。   她以为薛池会大发雷霆。   不成想,他只是冷冷瞥向她:“知道了,滚出去!”   薛湄:“大哥,你同意参赌吗?如果你同意,我赚回来的钱分你一半。”   “你即将输光身家,哪怕有了退婚书也还不起聘礼,在家受人嘲笑、出嫁受人轻视。看你这么惨,我为何不同意?”薛池道。   这是认定了薛湄会输。   薛湄尴尬摸了摸鼻子:“亲兄妹的,别这么毒。”   薛池:“你拿我打赌,不毒?”   “我能治好你。”薛湄道,“大哥,你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糕吗?不如让我试试。一旦成功了,咱们能赚不少。”   薛池冷哼了声。   他微微阖眼,像死了似的躺着一动不动,只是嘴皮略牵:“出去。”   薛湄出去了。   她回到了自己院子里,下人们又是一番哭闹。   丫鬟们和戴妈妈都吓疯了,觉得薛湄简直是脑子不清楚。   “以后怎么办,以后要如何是好?”红鸾大哭,“我们院中又没钱,又要受气了。”   好不容易扬眉吐气。   “你们就认定了我会输?”薛湄哭笑不得,“别慌,好日子还在。”   红鸾哭得更大声。   戴妈妈也抹泪,那些钱就这么被大小姐败了出去,她们好心痛。   翌日早起时,薛湄精神抖擞,而丫鬟们和戴妈妈,个个眼睛肿得老高,不知是一夜未睡,还是哭了整夜。   她们似霜打茄子,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就连早膳也不想去取了,还是厨房给薛湄送了过来。   厨娘可能是以为薛湄即将没钱,今早的早膳有点敷衍,而且少了两样小菜。   果然狗眼看人低。   红鸾瞧见这样,更是落泪,心中说不出的凄苦。   永宁侯则派人把玉忠叫了过去,让他去趟安诚郡王府。   他以为,玉忠肯定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永宁侯府的人都打算,让程妈妈做个中间人,这是薛湄自己指定的,没人欺负她。   不成想,玉忠很快回来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安诚郡王。   永宁侯微讶,急忙忙行礼:“王爷。”   “小王听说贵府有趣事,想请我做个中间见证。侯爷这样信任我,我万分荣幸。”安诚郡王道,“何时开赌?”   永宁侯被他说得飘飘然。   他侯爷的名声,居然还能请动皇亲国戚? 第56章 谁会爱慕薛湄?   安诚郡王来了。   此事在侯府传开,大家跟永宁侯一样吃惊。   万万没想到,薛家这点小事,居然真的请动了郡王。   众人都到了前院花厅。   瞧见了萧明钰,三小姐和四小姐微微红了脸,只感觉这位郡王太过于英俊;三少爷热情上前攀谈,一副很熟稔的样子。   倒是二小姐薛玉潭,表情淡淡,神色倨傲。   无利不起早,萧明钰一个郡王,再怎么无聊,也不会跑过来掺和薛家的赌局。他肯定有所图。   这位郡王死了王妃,多年未娶。听说皇帝很器重他,可他不在朝中担任一官半职,光皇帝器重有什么用?   薛玉潭想着:“怕是为我来的。”   永宁侯府,除了盛名在外的薛二小姐,还有什么值得萧明钰这般热心?   他所图的,肯定是薛二小姐了。   薛玉潭不以为意,她看不上萧明钰。嫁给他,就是继室,薛玉潭才不干;再者说,皇帝再器重他,还能让他继位吗?   他什么都不是。   故而,薛二小姐冷艳无视。   只不过萧明钰实在很俊朗,这样的人倾慕她,薛二小姐心中也有点得意,就像温钊那样。   那边,萧明钰已经开口了。他问的,却不是二小姐,而是大小姐薛湄:“听说你家大小姐是个神医?真的能治好断腿吗?”   他居然是看薛湄来的。   薛玉潭眉头一蹙,很是不高兴。   永宁侯:“她只不过是胡闹。”   “可大小姐自创了珠算,恐怕不是胡闹吧?”萧明钰道。   永宁侯:“……”   这位郡王是怎么回事?听他字字句句,居然颇维护薛湄,他难道认识薛湄?   不可能啊,自己那女儿长相普通,眉心还有颗美人痣,看上去像菩萨,宝相庄严。男人瞧见这种严肃的,应该胃口全无。   男人都喜欢妖娆妩媚的妖精,谁会去喜欢菩萨?   永宁侯又看了眼萧明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珠算如今很赚钱。”萧明钰笑道,“侯爷教女有方,薛大小姐真是侯府兴家望族之女。”   一旁的薛玉潭冷笑了声。   她这般作态,萧明钰仍是没看她一眼,薛玉潭便想到了“欲擒故纵”四个字。   “看来,郡王手段高超。”她心中有了判断。   就在薛玉潭极端自恋中,薛湄和薛池来了。   薛池自己用双拐,仍是走路艰难,一步步往这边挪。   永宁侯非常好面子,自己的长子这德行,他瞧着很堵心。若非必要,真不想让外人看到薛池。   而后他才想到,这安诚郡王是薛池的朋友,他应该不在意吧?   薛湄上前,先给安诚郡王行礼:“王爷。”   “无需多礼,小王今天是来赶个热闹。”安诚郡王道。   薛湄便将他们打赌的事,先跟安诚郡王说了一遍。   薛家其他人参赌的,一共有四万二千两银子,薛湄先把她的那份拿出来,给了安诚郡王。   安诚郡王接过银票,当着薛家众人的面数了数:“数目不差。侯爷,您不曾反悔吧?”   “哪里话?陪孩子玩闹,王爷您见笑了。”永宁侯道。   说罢,他拿出十张一千两的银票,给了安诚郡王。   安诚郡王立马道:“小王敬佩侯爷,一言九鼎。父亲肯如此陪女儿顽笑,这是您宠爱她,小王真羡慕。”   永宁侯被这几句话夸得飘飘然。   然后,其他人也纷纷奉上银票。   三少爷薛灏给银票的时候,笑盈盈看着安诚郡王:“王爷,您可要公道,要不然旁人说我们欺负大妹妹。”   “你放心吧。小王虽然在陛下跟前说不上话,可东太后是小王的亲祖母。若大小姐言而无信,小王会找更公道的人来说项。”安诚郡王道。   薛玉潭听明白了这话。   看来,外头传说皇帝疼这位亲侄儿,都是假的。   她更是不屑一顾。   众人都给了银票。   安诚郡王拿到了薛家两方一共八万四千两的银票,做了这个中间人。   五少爷在旁边生闷气,心疼大姐姐的钱,也可怜他才吃了几顿好饭,好日子就结束了。   他真是恨死了家里这些人,合伙起来捉弄大姐姐。   还有父亲,堂堂侯爷,这么个老不羞的东西,呸!   “等我将来有了出息,你们谁也别想占我便宜,我可不像大姐姐这么好欺负。”五少爷目光阴沉扫过他们所有人。   中二少年热血又冲动,最恨人间不平事。   “薛大小姐给薛大少爷接的假腿,能上台阶、能履平地,能走一刻,便算大小姐胜了;若不然,便是输。”安诚郡王道,“大小姐需要多少时日?一个月?”   一个月是最高期限了。   薛湄微笑:“哪要那么多时间?三天便够了。”   众人:“……”   五少爷无力扶额。   好吧,他承认他偏袒了大姐姐。这次的事,永宁侯府虽欺负人,也有大姐姐自作自受。   “唉,等我将来有了军功,封了官职,我养你吧。”五少爷心累的想,“就你这样的,今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大少爷也看了眼薛湄。   安诚郡王同样顿了下,有点担心薛湄会把这件事办糟。   她怎么如此冒进?   “三天真的够?”安诚郡王问。   三少爷立马道:“大妹妹可是神医,能起死回生。她说够,肯定就够,是不是郡王?”   “本王还是要问清楚,我这个中间人,便是要公正嘛。”安诚郡王道。   他希望薛湄再想想。   薛湄笑道:“就三天吧。其实三天也有多。”   众人窃窃私语。   看她狂的。   她是不是失心疯了?   “她果然是疯了。那些钱放在她手里,可能会被败掉,赢过来是帮了她。”永宁侯想。   嫡子残疾、嫡女疯癫,潘氏生的两个孩子,都有点问题。   早知道当年死活也不该娶她。   那时候的潘家的确很有钱,她兄长还是一方县令,只是没想到潘家败落得那么快。   潘氏不算特别漂亮,永宁侯自己容貌出众、才华横溢,他觉得潘氏玷辱了他。   如今看来,潘氏果然不好,连带着他的嫡子、嫡女都不如人意。   “赌约成。”安诚郡王吩咐道,“第四日上午巳正,咱们再见分晓。”   转身时,萧明钰冲薛湄笑了下。   薛湄回以微笑。 第57章 喜极而泣   赌约既成,薛湄跟着大哥去了西苑。   她先丈量了大哥的右腿,然后再丈量他残疾的左腿,记录各种数据。   一边记录,薛湄一边与他闲聊:“当年给你锯腿的,要么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要么是大哥命好。”   薛池倏然想起了当时情景。   八年过去了,当初那种痛,仍让他身子不受控制般痉挛。   哪怕仅仅想起,断腿处隐约还有钻心的痛。他知晓这是他的记忆,不是真的,但汗还是一层层流淌下来。   薛池用力攥紧了拳头:“闭嘴。”   薛湄觉得薛池宅久了,有点毒舌;也可能心理没得到纾解,有些变态。   不过,他肯给她写退婚书,也肯参与打赌,薛湄觉得他还是想要站起来的,哪怕一丝渺茫希望。   打赌给了他借口。   若没这个打赌,他大概是万万不肯尝试的,因为失败的后果,他无法承受。   他不能面对自己燃起可悲的希望,又落空。   打赌是一块很好的遮羞布,让他看上去并非在希望些什么,而是参与一场赌博,跟他自己毫无关系。   这样的他,并不可怜。   薛湄很明白他的心思,没有闭嘴,继续道:“这样的大腿切除,大出血是必然的。若不会包扎,你会失血而亡;哪怕能止住血,术后的感染、败血症,又是一道鬼门关。   两道必死的鬼门关,大哥你闯了过来,你也许不知自己运气到底有多好了。大哥,当初大夫是谁?”   薛池:“你可以少说点话。”   薛湄笑了笑。   不说算了,她也没真的想知道,只不过是在转移薛池的注意力。   做好了记录,薛湄回去了。   她从空间里选好了适合的假肢,用绸布包裹着,再次去薛池的院子。   这假肢用的太空金属材料,非常轻,比地球时代最轻的材料还要轻三倍,带上之后别说走路了,参加残疾人马拉松跑步都没问题。   “……这个接受腔是吸着式的,你的断肢和假肢之间,不直接接触,避免了摩擦。这个吸附力非常强,你不用担心掉落。”薛湄道。   她拿过来这东西,薛池和两名随从全部愣在原地。   尤其是薛池,心如死灰的他平时面无表情,此刻他猛然睁大了眼睛,一错不错看着薛湄。   他拿起了假肢。   这样轻、关节如此灵活,是她做的?   薛池心中震撼,脸上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你、你做的?”   “怎么可能,我要是有这本事就好了。”薛湄笑道,“我买的,别人给我的,正好适合大哥你。”   “哪里买的?”薛池的声音发颤。   薛湄:“大哥,你之前还让我闭嘴,你现在也闭嘴吧。这个问题我明显无法自圆其说,你别问,我反正不会告诉你。”   薛池:“……”   薛湄说罢,还冲他眨眨眼睛。   站在旁边的石永和玉忠,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他们不是大惊小怪的人,此刻却是心头巨震,两人浑身僵硬呆立原地。   薛湄告诉薛池如何安装、如何取下,然后亲自给他示范了一遍。   “好了,站起来试试看。”薛湄道,“这假肢虽然很轻,你别担心弄坏它。饶是你力大无穷,也不能把关节弄断。”   这是太空材料做的关节,韧性非常强大,能承受五千公斤的力,所以人力是难以破坏它的,可以随便走、随便跑。   薛池慢慢站起来。   他不适应,而且害怕。   两名随从立马过来搀扶。   薛湄点点头:“对,先由人搀扶着慢慢走。等你以后习惯了,当它就是你的腿,给它穿鞋穿袜,和另外一条真腿一样照顾它。”   薛池死死咬住了牙关,咬得太阳穴的青筋都暴突了。   他由两个随从搀扶着,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薛湄在旁边,一直教他如何用力、如何和假肢共处。   第二圈,他就拒绝了随从的搀扶,非要自己走。   薛湄在旁边,虚虚扶他一把。   他走得特别慢,能站稳、能挪脚。   真轻,真灵活。   薛池一边走,倏然泪如雨下!   苍天,他从未想过,此生还能走路!这样的假肢,比正常的腿还要轻。   他一开始只是默默流泪,忍无可忍,他放声痛哭。   他的两名随从也跟着抹泪,一起痛哭起来。   主子站起来了。   八年屈辱,以为这一辈子就要躲在薛家这小小庭院里,受尽了冤屈的主子,他站起来了。   他像个正常人了。   “唉,唉!”薛湄被他们哭得也有点心酸了,“别啊,哭什么呢?这是高兴事。”   薛池转过身,用力抱住了她。   他死死将她箍在怀里,差点勒断了薛湄的肋骨,让薛湄几乎喘不上气。   “我的天……”薛湄吐字艰难,“你、你这是恩将仇报,想要害死我……”   薛池这才松了手。   他满脸的泪,却又大笑起来。   清冷毒舌的他,状若癫疯,情绪控制不住。   薛湄看着看着,竟也有些心酸,然后突然有了点幸福。   她做军医多年,随机甲在太空里,发挥作用的时候不多,因为太空战争,一旦机甲被毁,就是机毁人亡,没有救治的必要。   而平时需要大手术的病人,送到行星上的医院,薛湄也在军医院做过外科医生。   医院的设备不是地球时代能比拟的,它几乎可以自己诊断出病症,然后给出疗效甚好的药。   医生更像是工人——操作医疗设备的工人;以及在身体里注入一个空间,成为移动药房。   薛湄不曾从自己工作里得到过满足,因为不需要她出力;上次薛润的伤口,对于她而言也太过于小儿科。   如今瞧薛池这样,反差如此巨大,薛湄才感觉到她做了件好事,才体会到那种“救死扶伤”的成就感。   这种感觉,真好。   她忍不住眼角也湿了。   良久,薛湄和两个随从的情绪都平复了,薛池才慢慢让自己稳定下来。   他扶着墙壁,柜子、桌椅,一步步慢慢走,走得很吃力。   “大哥,不要着急,慢慢来。”薛湄道。   薛池摇摇头:“我急。”   不管薛湄怎么劝他,他都要坚持练习。   薛湄在他的院子里陪着。半个时辰之后,薛大少爷就学会了与假肢共存,他已经能自如走路了。   只是抬脚迈过门槛的时候,他还不太适应。   而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走路,还需要上坡、下坡,像正常人那样,这样薛湄才能赢。   还剩下两天的功夫了,薛池一定要学会。   他要帮薛湄打一场胜仗,狠狠抽侯府那些人的脸,赢光他们的钱。   光想到他们的嘴脸,薛池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薛湄见他这样:“你别失心疯。想要发疯,至少等我把钱赢了再说。”   薛池:“……” 第58章 大小姐不会输   接下来几日,薛湄每天都在西苑。   西苑的院门紧闭,侯府的人不知薛湄在做什么,也不知进度如何。   不过,他们是丝毫不急的。   对他们而言,此事毫无悬念,就等着三日之后收银票。   “有安诚郡王作证,旁人不敢说咱们贪墨或抢夺她的钱财。”三少爷薛灏心情非常不错,跟母亲三夫人聊起了这件事,“娘,等拿到了银票,儿子想买小胡山的温泉山庄。”   他一直想买,只是三夫人不同意,因为永宁侯府有一座温泉山庄了,没必要如此铺张买两座。   小胡山是新开发的,不少权贵子弟都有,薛灏没有,他便觉得无面子。   “只不过二千两银子,你既然想买就买吧。”三夫人终于松了口。   白得的银子,自然要花得开心。   “娘,我还想给二妹妹一千两。她一个女孩子家,得有点钱傍身。”薛灏又道。   三夫人冷了脸。   三房有两个姑娘——三小姐薛汐和四小姐薛沁,薛灏都不太亲近,只跟二小姐薛玉潭如亲兄妹般。   薛沁才是他亲妹。   “那你是不是也要给沁儿和汐儿一人一千两?”三夫人斜睨他。   薛灏笑道:“干嘛要给她们俩,两个小丫头片子,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三夫人气结:“你……”   “娘,您这是干嘛?玉潭只是我妹妹,又不是我媳妇,您怎么跟恶婆婆似的?难道在这个家里,我连喜欢哪个妹妹的资格都没有?”薛灏问。   三夫人反而被他说得一愣。   她的确管得太宽了。   把儿子管得这么紧,将来儿子没出息的。   “随你。”三夫人道。   薛灏转移话题,说到了薛湄:“那个狗东西真有趣,像变了人。以前一看到我,就迫不及待凑上来。玉潭特别喜欢捉弄她,有次我让她吃虫子,她居然真的吃……”   说到这里,薛灏哈哈大笑。   大妹妹薛湄真比狗好玩多了。   三夫人也笑:“你就知道胡闹。”   “这不怪我,谁让她贱?真是贱到了骨头里。我自己两个亲妹还疼不过来,对玉潭好那是格外的情分,她居然往前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薛灏道。   三夫人也不太喜欢薛湄。   “她如今变了很多。”三夫人道。   薛灏摇摇头:“不过是变个法子让我们重视她,骨子里还是个乞丐样的狗东西,求我们疼惜她呢。”   三夫人笑起来。   她对薛湄没好感,是因为三夫人从长房那边得到了很多好处。   本朝有律法,女子陪嫁由自己掌管,婆家不得插手干预。   因此,永宁侯夫人潘氏的陪嫁,都是她自己的,不属于永宁侯。将来,潘氏可以把那些财产留给她儿子,也可以给她女儿。   薛池出事之后,潘氏无心管理,三夫人就在永宁侯的授意之下,对潘氏的那些陪嫁进行洗淘。   比如说潘氏有间非常赚钱的脂粉铺子,三夫人管家之后,先给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涨了月钱,然后又给另外陪房降了月钱,引发其他陪房不满。   不久之后,潘氏自己的陪房,举报脂粉铺子掌柜贪赃。   三夫人去处理,将掌柜和伙计们都调到潘氏陪嫁的农庄上去,然后换成自己的人。   自己的掌柜、伙计,通过做账,让这间铺子亏本得厉害,最后需得卖了门面还债;而债主,就是三夫人的远方亲戚。   待债主得到了这铺子,再转给三夫人,三夫人给一些好处。   不知不觉,这铺子就到了三夫人手里。她当然不敢私吞潘氏的东西,她会交给永宁侯。   而永宁侯不擅长做买卖,自然铺子还是三夫人打理,他只是私下里拥有它。既然是三夫人打理,她自然就有办法克扣收益。   有些不重要的产业,弄下来之后,永宁侯为了笼络三夫人,干脆送给了她。   一来二去,通过三夫人的手段,潘氏的陪嫁不知不觉都变成了三夫人和永宁侯的,也孝敬了老夫人一些。   饶是潘氏去告官,也查不出什么。   占了人家太多的东西,三夫人很提防薛湄,盼着她赶紧嫁出去,从薛家滚蛋。   三少爷薛灏,又去了趟薛玉潭的院子,兄妹二人说起了温泉山庄。   “三哥,到时候你带我去,院子我帮你选,选一个最好的。”薛玉潭道。   “这个是自然。”薛灏笑道。   他们俩很开心。   永宁侯心情也不错,老夫人亦然。   他们甚至都懒得去打听薛湄到底做了些什么,反正她不可能逆天,让残疾成那样的薛池站起来。   五少爷薛润却烦躁极了,成天派人去西苑,可惜进不去。   “四万多两,她得疯。”薛润想到这里,就使劲挠头,快要愁死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如此犯愁。   二房的老爷和夫人,也留意这边,怕薛湄输了钱再次上吊。   薛湄自己的蕙宁苑,愁云惨淡。   丫鬟们个个蔫巴巴的,戴妈妈也吃不下、睡不着;粗使的婆子和小丫鬟在蕙宁苑,得到的好处很多,也不想走,更不想大小姐输。   但是大小姐输定了。   她们偷偷抹泪。   不仅小丫鬟们在哭,大丫鬟们也哭,尤其是红鸾。   红鸾哭得快要断气了:“赚点钱多不容易,以后哪里还有这等好机会?就这么败出去了,四万多两啊,足够买四个侯府了。”   修竹眼睛也涩涩的。   彩鸢则想起大小姐上次救治五少爷时,凭空变出东西,又想起昨日大小姐扛了个长长的东西出去,有点拿不准。   “……大小姐没有疯,所以她未必会输。”彩鸢说。   大小姐的秘密,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其他人不知道,所以她这句安慰,大家听了,心里一点也没宽慰到,哭得更伤心了。   这几天,大小姐只是回来睡个觉,一日三餐都在西苑吃。   她回来睡觉,照样能睡熟,一点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妥的。   丫鬟等人快要愁死了。   一转眼,便是第四日的早晨。   永宁侯府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要去看热闹。   主子、下人们,都在高兴。   “二小姐赚了钱,肯定要赏咱们一些。”   “是啊,定然有赏。”   “大小姐可怜了。”   “可怜什么,她本就不该有那些钱。她将来嫁出去了,咱们又得不到好处。”   安诚郡王也早早到了。 第59章 大获全胜   永宁侯府的花厅,围满了人。   主子们几乎全部到了,稍微有头脸的下人们,也挤在院中。   有小厮去西苑门口,等着看大少爷如何被石永和玉忠抬出来,然后通禀。   “王爷今日挺早。”三少爷薛灏坐在花厅里,和萧明钰闲聊。   萧明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揣着贵府八万四千两的银票,我如何敢迟来?若是迟来,你们怕以为我携银票而私逃了。”   三少爷哈哈笑起来,心情非常好,对萧明钰的玩笑也很捧场。   和薛家的人相比,萧明钰的心情反而有些忐忑,不知等会儿怎么面对薛湄。   他扫了眼四周,发现薛家二房的人一个也没来;那位纨绔的五少爷也没到。   眼瞧着就要到巳正,永宁侯轻咳了声:“该来了。来人,派两个人去接大少爷。”   接,就是去抬的意思。   就在这时,三少爷派到西苑门口探视情况的小厮,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少、少爷。”   三少爷蹙眉:“你见鬼了?”   “三哥,你这小厮怎么冒冒失失的。”薛玉潭在旁笑道。   小厮的唇色都发白,满头大汗:“少爷,不好了。”   众人不明所以。   稳赢的事,有什么不好?   是大少爷死了吗,还是大小姐无计可施,又闹自杀了?   “掌嘴,说什么不好了?”三少爷眉头微蹙。   小厮先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打算再开口,又有小厮冲进来,这次是对着永宁侯的:“侯爷,大少爷来了,大少爷他来了。”   “来就来了。”永宁侯好整以暇。   薛池本就是要来的。他不来,此事还无法终结。   “不去接接大少爷,慌张跑回来作甚?”永宁侯不高兴了。   小厮大大喘了一口气:“侯爷,是大少爷他走过来了!他走出西苑了!”   “什么?”   这句话,似一个炮仗,在众人耳边炸开,大家都懵了下,脑子里半晌没回味过这句话的意思。   走过来了?   他的左腿整个儿被锯了,他怎么走?用拐杖的话,小厮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难不成……   不可能!   一时间,所有人都快速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抛去。薛湄不是神仙,她不可能治好大少爷,况且三天的工夫。   “怎么回事?”永宁侯不由自主站起身。   略有点喧哗的外面,突然鸦雀无声;继而有人发出尖叫声:“大少爷!”   永宁侯在内的所有人,起身往外走,想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院门被推开。   一袭青色素面夏布深衣的男子,缓缓步入院中。他走路有点陂,步子却很稳,一步步朝众人走了过来。   烈日炎炎的盛夏,永宁侯府所有人都似被泼了一瓢冷水,每个人都在打寒颤。   他、他走过来了……   没有用拐杖,平平稳稳,就像是脚稍微不太舒服的人,他这样走了进来。   怎么可能?   永宁侯府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萧明钰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安诚郡王自负见多识广,此刻眼球也被狠狠震动了一下,几乎要在他眼眶里爆裂。   他看到了什么?   他莫不是天天念叨薛家的这件事,还在梦里,做了个荒诞的梦?   萧明钰快速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掌心传来一阵阵刺痛,而外面火一样的骄阳,晒得他头顶生烟,树上的蝉鸣急促响亮,这活生生的一切告诉他,不是梦。   可不是梦,又是什么?   腿断成那样的人,不用拐杖走到了萧明钰跟前,简直比梦更荒诞。   “不、不可能!”三少爷那张英俊的小白脸上,此刻布满了惊骇。他一时失语了,除了说不可能,再也想不起其他的话。   不可能!   没人能做到,没有人!   “你……你是池儿?”老夫人声音打哆嗦,怀疑自己看到了鬼。   “你怎么……”永宁侯此刻也说不出完整的话,“你的腿……”   薛池一路走过来,不知是兴奋,还是因为热,他面颊泛红,让他看上去有些气色。   他仍没什么表情,可眼底的情绪不再紧绷。他轻轻松松的,把裤腿撸了上来:“父侯,大妹妹给我做了假肢。我来证明她的赌约了。”   说罢,他看了眼身后。   身后的薛湄,怀里抱着那只通体雪白的猫。   猫的眼睛在阳光下,是完全的金黄色和翠绿色,目光格外幽深、阴狠;而薛湄身着紫衣,配着她眉心那颗鲜红痣,她像是误入鬼道的菩萨,妖娆又恐怖。   薛玉潭下意识后退了步。   薛湄环视了一圈,笑盈盈上前:“父侯,我还您一个完整的儿子了;祖母,大哥的腿能走路了,您老人家应该非常高兴的吧?”   众人:“……”   萧明钰:“……”   好个恶毒的薛湄,她要大获全胜,狠狠赚他们一,还要让他们感激她,因为她让薛家大少爷站起来了。   作为父亲的永宁侯,敢说自己不高兴吗?作为祖母的老夫人,敢说自己不欣喜吗?作为婶母的三夫人、堂弟的三少爷,还敢诅咒大少爷瘫痪一辈子吗?   大喜事啊!   这女人,简直……简直就是恶鬼!   薛玉潭在这样热的屋檐下站着,浑身冰凉,不停的发抖。   恶鬼,薛湄已经是恶鬼了!   众人一时间心情太过于复杂,反而无话可说,个个呆立原地。   倒是中间人萧明钰,发挥了他的作用。   他走上前,语气略有点夸张:“真的站稳了,还能走路,闻所未闻。薛大小姐果然好医术,神技神技。”   “奇技淫巧,不算什么真正的医术,王爷过誉了。”薛湄谦虚着,下巴却微微扬起,带着她的倨傲。   萧明钰又替薛池高兴:“薛兄能站起来,真是万幸。”   薛池冲他点点头。   萧明钰继续道:“我记得赌局尚在,当时约定,大家都还记得吧?来人,点香,大少爷要给咱们走一刻。”   下人们已经交头接耳。   主子们个个白着脸。   就连老夫人,这个时候也只想着她那一万两银子,实在高兴不起来。   一万两啊!   老夫人的心都在滴血了。   而薛池,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灵活自如走上台阶、下台阶,然后在院中、走廊慢慢踱步。   他甚至还跑了几步,行动便捷。   下人们议论声更大了。   一刻钟之后,胜负毫无悬念,也毫无争议。   萧明钰请示永宁侯:“侯爷,您看着赌局,能否下个定论了?”   永宁侯死死咬住了牙关。   萧明钰微笑,当着薛家众人的面宣布,薛湄赢了。   他把八万四千两的银票,亲手交给了薛湄。   在这个瞬间,有人的眼睛差点要滴血了。   薛湄用刀子,在他们每个人心口挖了一刀。   她看着他们的表情,心中倏然涌起一阵快意:“我替你把场子找回来了,薛湄,你看到了吧?”   从前你在侯府受过的委屈,都舒展了吧? 第60章 两个不肖子孙   薛湄接过了银票,当着薛家众人,以及下人的面,又递给了安诚郡王。   所有人眼神都一紧。   只听见薛湄声音轻柔:“我年纪尚轻,还没出阁,这钱请王爷替我保管,待我出阁时再取。我信王爷光明磊落。”   “湄儿!”永宁侯情不自禁往前站了一步,“怎能再麻烦王爷?”   他可以替薛湄拿着。   薛湄以前崇拜他,视他为天。他现在给她一点好脸色,她应该会欣喜若狂吧?   于是,永宁侯挤出了笑容:“湄儿,这么一大钱,王爷拿着也麻烦,你岂不是叫他难做?”   薛湄:“我倒是想给父侯的……”   永宁侯呼吸一紧。   只听到薛湄继续道,“可这些钱里,也有父亲的赌资。若给父侯掌管,怕其他人心中猜疑,无端坏了父侯的公正清廉。还是劳烦王爷吧。”   萧明钰知晓永宁侯府众人心思,却故意和他们作对。   他笑着对永宁侯道:“不麻烦,一点小事。既然薛大小姐信任我,我便替你收着。待将来薛大小姐出阁了,本王再送上。”   薛湄道谢。   众人个个表情狰狞,有人愤怒,有人欲哭,全部变了模样。   大哥在院中已经走得浑身汗透,薛湄喊了他:“大哥,咱们回吧,别太累。”   薛池颔首。   兄妹二人走出了庭院,萧明钰疾步跟上:“等等,本王还想仔细看看薛兄的假肢。”   他跟了过去。   留下永宁侯府众人满室狼藉。   一出院子,薛湄就大笑,快要乐死了。   萧明钰和薛池看着她,都摇摇头,也跟着笑了。   薛湄笑罢,伸手对萧明钰道:“王爷,银票给我。”   “咦,不用本王替你保管?”萧明钰笑,同时伸手把银票取出,递给了薛湄。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薛湄的心思,无非是让薛家众人不再打她银票的主意,她可没想过要把银票给萧明钰保存。   薛湄接了过来:“借用王爷这座大山,压一压牛鬼蛇神,岂敢真劳烦王爷?况且,这些钱我有用呢。”   她退亲的钱足够了。   萧明钰看着她把银票塞进袖口中,然后那袖子就似空空的了,他有点好奇。   不过,他没多问。   “……你动了他们四万两的钱财,只怕他们杀了你的心都有。”萧明钰道,“薛小姐,你在府上可要当心了。”   “没事,钱不在我身上,他们哪怕杀了我也得不到,暂时应不会动我。不过,多谢王爷提醒,我会小心。”薛湄道。   薛池跟着他们俩,脚步一步不拉。   萧明钰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你这腿……到底是什么花哨?”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假肢?   关节这般灵活,是怎么做的?   用的什么铁?   “没什么花哨,就是假肢。”薛湄笑道,“只不过做得精巧些。”   到了西苑,薛池坐下休息,把假肢取了下来,给萧明钰观摩。   薛池浑身是汗,由两名随从搀扶着去了净房洗澡、更衣。   萧明钰拿在手里,此物不过两三斤,眼底充满了震惊:“这么轻?这是何物?重量不对,这么大的东西,怎可能如此轻?”   “这是宝贝。”薛湄笑道。   萧明钰又活动了下膝关节。   灵便、敏锐。   他认不出这是什么,也不知到底怎么做的,就问薛湄:“薛小姐,此物你可有制作方法?卖于我,价格上不会亏待你的。”   “王爷,您买这个没用。像我大哥这般高位截肢的,普天之下没几个人能活下来,我大哥若不是有神医相助,就是极其幸运。   若真有个人活下来了,可此物制作费用不是几两银子,而是上万两,谁家用得起?哪怕您买了秘方去,造出来也没市场,不赚钱的。”薛湄道。   萧明钰:“……”   他被这假肢惊艳到了,一时竟如此糊涂。   想他独自撑起这片商业王国,岂是如此没见识的,还要薛湄分析给他听?无非是他被迷了魂。   薛池更衣出来,重新把假肢装好。   走了几步,他动作娴熟。   萧明钰:“你走路不成问题了。”   “多练习,别说走路,跑步都不成问题。”薛湄道。   萧明钰感叹良久。   略微坐了坐,萧明钰起身告辞。这次,他是从薛府大门口走的,而不是角门。   他离开之后,薛池问薛湄:“我可要给你银子?你说此物值上万两。”   “那是旁人。你是我亲哥,我免费送给你。别说万两银,万两金也使得。”薛湄道。   薛池一愣。   他看了眼薛湄,半晌没言语。   而后他道:“让玉忠去你身边。你这次的确把薛家上下都得罪惨了,要当心。”   “薛家?”薛湄听他如此置身事外,用安诚郡王那样的口吻说起此事,有点好奇,“大哥,咱们俩都不认家门吗?”   薛池:“……”   薛湄又道:“小姐身边,放个小厮算怎么回事?再说了,玉忠能管什么用,他还不如我丫鬟机灵呢。”   一旁站着的玉忠:“……”   薛湄闲聊了几句,起身告辞,回蕙宁苑去了。   薛池望着她远去背影,怀里仍抱着她的猫,脚步缓慢悠闲,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真有点洒脱。   “玉忠,从今之后,你暗中保护她。她若有个闪失,你便是死罪。”薛池道。   玉忠道是。   薛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丫鬟们和戴妈妈都听说了,个个伸长脖子等着她回来。一瞧见她,红鸾先失声尖叫:“大小姐!”   戴妈妈打了她一下:“嘘,叫唤什么,没规矩。”   蕙宁苑的众人都乐疯了。   丫鬟们情难自禁微笑,就连粗使的婆子和小丫鬟,也喜上眉梢。   大小姐赢了。   谁能想到,大小姐居然赢了!她的本事,真是出神入化,说一句神医也不为过。   “大小姐,之前她们还哭,就担心您输光了家底。”彩鸢在一旁笑,“只有婢子知道,大小姐肯定能赢。”   “你别卖乖,你当时不害怕吗?”红鸾不依了。   修竹:“就是,你少作怪了,你也害怕的。”   几个人笑着打闹。   薛湄在旁边微笑。   她轻轻抚摸了猫的脑袋,对她们道:“我何时办过不靠谱的事?”   众人:“……”   大小姐,你一直不靠谱啊,只是最近有点进步罢了。   红鸾口无遮掩,又问了薛湄大家关心的问题:“大小姐,您的钱都给安诚郡王保管,应该很安全吧?”   “对。”   “太好了,气死他们!”红鸾哈哈大笑,毫无形态。   这次,戴妈妈没有骂她,也没劝她小点声,而是跟着也笑了起来。   一时间,府上每个人都在谈论此事,甚至把消息传到了外面。 第61章 庆贺   是夜,一场暴雨,打得屋脊噼啪作响,大珠小珠滚落似的,热闹喧嚣。   暴雨也带来了凉爽。   蕙宁苑里,戴妈妈冒着大雨,去大厨房拿了些份例的食材过来,给了厨娘五百钱。   那厨娘接了,样样多塞了她一些,还对她道:“大小姐这回可厉害了,听说三少爷都吃了她的亏。”   “唉,愿赌服输嘛。”戴妈妈笑道。   “大小姐怎这么神,就连断腿都能治?”厨娘又问。   “不是治,是做了个假的接上了。”   “我亲眼瞧见的,大少爷一路走过来,比我还稳。哪里是假,比真的还要好用。”厨娘又道,“我家附近有个财主,他儿子瞎了眼睛,这个大小姐能治吗?”   戴妈妈摇摇头:“不能。”   被迫唠嗑半晌,戴妈妈拎着食材,回到了蕙宁苑的小厨房,然后在丫鬟们的帮衬之下,做了一桌子丰盛肴馔。   就连那两个粗使的婆子、两个小丫鬟,也在门口的地方摆了小几,一起用膳。   除了菜,还有一坛好酒,是厨娘特意送给大小姐的。   “若换成从前,厨娘那些势利眼,怎舍得给大小姐送酒?”红鸾高兴道,“咱们大小姐不一样了。”   她们正要开饭,院门被人重重拍响。   几个人一愣。   薛湄让红鸾去开门。   打开门,却见一个人穿着蓑衣斗笠,脚下穿着木屐,急切想要推门,差点把红鸾推了个跟头。   “磨蹭什么呢?”瞧见了红鸾,那人还抱怨。   红鸾往后站稳了,头上斗笠差点掉了:“五少爷,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五少爷不理会她,直接往里走。   “大姐姐,你赢了?”五少爷大呼小叫。   薛湄:“你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上午的事,全府都知晓了,你才来问。”   五少爷:“……”   彩鸢帮他脱蓑衣斗笠,他的肩头和裤腿还是全湿了,不过他也不在乎,往桌子上一坐,大摇大摆等着吃饭。   “我一早出去了。”五少爷拿起了筷子,往桌子上的菜伸了过去。   他的确是一早就出去了。   他知道今天要见分晓,还以为大姐姐要惨败。他不想看她哭,去了校场。   薛润打算满十五岁就去从军。   若他想要走仕途,就需要上品士族推举,需要通过他父侯的手。   他太恶心父侯了,不想求他。   现如今寒门武将封了五个大将军,还有不少的武官。他们都是被门阀拒之门外的寒士,凭借军功走上了仕途。   皇帝对武将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勇猛、有战功,便可得到升迁。   薛五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他反正是要靠军功混一条出路,将来给他大姐姐撑腰。他命是大姐姐救的。   他今天实在气苦,去校场练了一整天,还遇到了成家的小儿子,跟他切磋了一番,傍晚时才回到府里。   他不想去打听大姐姐哭了没有。   路上遇到他四哥薛淮。   薛淮是二房的,跟他们其他兄弟总好像格格不入,独来独往。   瞧见四哥手里拎了一壶酒,薛润忙问他干嘛。   “家里有喜事,你不知?”薛淮难得对他露出点好脸色。   这时,暴雨已起了。   豆大雨滴落下来,耳边响起哗啦啦雨声,薛淮往屋檐下跑。   薛润追了几步:“什么喜事,你们不是没参赌吗?”   他记得家里除了他,就只有二房众人没欺负大姐姐。   他还挺感激的。   “大姐姐赢了,这还不算喜事?”薛淮道。   雨势更大,劈头盖脸浇下来,五少爷浑身湿透。夏末的暴雨,说来就来,躲闪不及。   他呆立原地的工夫,四少爷已经消失在雨幕中了。   “……我回去一打听,才知道你大获全胜,把他们的钱都赢了过来。”五少爷一边说一边吃,嘴里的残渣快要喷出来了。   薛湄嫌弃:“先吃,吃完再说话。”   五少爷忍不住,咽了口中食物继续道:“莲儿她们说起来,津津乐道,说大哥真能走路了。今晚下雨了,不方便过去,我明早一定要去瞧瞧大哥。”   薛湄:“明早再说。”   五少爷又说:“二叔让四哥买酒回去庆贺,他们替你高兴。”   薛湄倒没想到。   在那个时候,不随波逐流,看得出他们有自己的立场,宁愿冒着得罪永宁侯、老夫人和三房的险,也不肯踩薛湄一脚。   如今薛湄胜利,他们像是自己也出了口气,居然买酒庆祝。   薛湄想到,也许在这个府上,受气的不止是她这个原主吧。   二房那边,因为是庶子,怕是受尽了凌辱。   “那我改日要去谢谢二婶。”薛湄道。   五少爷点点头。   蕙宁苑欢声笑语、酒足饭饱,二小姐的绮院却是愁云密布。   薛玉潭的乳娘甘妈妈,脸上一个大巴掌印子;而她的几个小丫鬟,都在暴雨里跪着。   一般人家,小姐是要服乳娘的管,将乳娘视为半个母亲。可在二小姐跟前,乳娘也是下人,她不高兴了照样打。   直到后半夜,二小姐气累了,才去睡下,甘妈妈让丫鬟们退下去,更衣梳洗。   “她活该。”丫鬟兰佩给甘妈妈一个冷帕子捂脸,“好不容易存了一千两,全没了。这次,怕是连三少爷也无钱接济她。”   甘妈妈叹了口气。   兰佩咬了咬牙:“她扣的,都是咱们的月钱。”   甘妈妈让她噤声。   兰佩不甘心,睡前默默念叨:“神呐,保佑大小姐,让她折磨死那个贱婢。大小姐真厉害,让她一直厉害下去。”   到时候,墙倒众人推,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再也不用受薛玉潭这贱婢的气了。   老夫人气得一整天就喝了一碗小米粥。   她想派人去跟薛湄说,把她的银子还回去,否则不饶她。   可银子在安诚郡王身上,打死薛湄都无用。   永宁侯自然也是快要疯了,就连他长子重新站起来,都没有让他高兴。   毕竟一万两啊。   就连财大气粗的三夫人母子,都心疼得滴血。   “这个狗东西,我得弄死她!”三少爷薛灏冷冷道,“她以为我们的银子是这么好赚的。”   “别胡闹,她有个三长两短,钱都便宜了安诚郡王。”三夫人道,“至少等她把钱拿回来。放心吧,哪怕她嫁到了温家,我还是有办法把这钱讨回来,到时候分温太太一些就是了。”   三少爷深吸一口气,母亲的话他还是没怎么听进去。   他年轻气盛,做事顺风顺水,何曾受过这样的失败?   他一定要报复,还要把他那一万两抢回来。 第62章 皇室的傲慢   永宁侯府的事,分成了两拨。   主子们都在心疼钱,疼得快要哭了;下人们都在惊叹大小姐的好医术;以及大少爷站起来了,侯爷是否重新给他请封世子?   此消息也传到了府外。   只是,听到八卦的人,没见过薛大少爷,都说薛府下人“夸大其词”。   “可能就是接个木头削成的假肢,用不了几天的。”   “成天这么夸大小姐,是何用意?怎么不夸夸他们家少爷?他们家已经有个出风头的二小姐了。”   翌日早起时,又是晴天,刚刚退掉的暑热,再次涌上,地面生烟。   薛湄很想弄出冰块来,可惜京都应该没硝石。   “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府邸,应该建个冰窖。”薛湄对丫鬟和乳娘道。   她又说什么府邸,大家见怪不怪了。   猫蹲在旁边,正在吃薛湄给他的牛肉。   薛湄今早一时兴起,给他切了点生牛肉。作为一只猫,闻到生肉本能兴奋了下;可作为人的灵魂,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口。   于是他对着薛湄叫。   薛湄好像很懂猫,一叫她就懂:“不爱吃生的?行吧,拿去煮一煮。”   萧靖承吃到了煮熟的牛肉,心情不错。   他在薛湄身边,是最好的待遇,有牛肉吃、牛乳喝,身体越发结实健壮,他现在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吃饱喝足,薛湄坐在案前练字,萧靖承听闻最近他师父成老将军也回京述职了。   很有可能,师父是听说了他出事,特意回来看他。   萧靖承想去趟御书房,看看皇帝或者朝臣们,可有关于他师父回京的种种言语。到底是忌惮他贸然回来,还是把此事看作一次小小、普通的述职。   趁着薛湄没注意,萧靖承溜了。   离开了永宁侯府,他一路上脚步极快,身手灵活。   他在奔跑途中,也想起了薛池那个假肢。   假肢也是薛湄凭空变出来的,他这次清楚看到了。   “她真是仙女吧,就像七仙女那样。”萧靖承想。   还有可能,她就是观音菩萨跟前那童女下凡来了。   萧靖承到了御书房。   他没打算一次就探听到情况,只是踩踩点,以后可以常来。   不成想,这次在御书房的,却不是朝臣,而是安诚郡王萧明钰。   萧明钰虽然帮了薛湄不少,萧靖承还是对他有些敌意,因萧明钰和薛湄走得很近,而他自己还只是只猫。   “……这就是蚊香。因添加了砒霜和雄黄,侄儿找了两只猫、两条狗、两个下人,分别关在密不通风的房间,点三盘蚊香。   房间里有马桶和饮食、水,三盘点完是十二个时辰,正好一整天,人、狗和猫都无碍。再观察七日,把他们挪到了通风房间,给点上蚊香,同样无碍。   少量砒霜可入药、雄黄亦然,故而此物无毒无害,专杀蚊虫。”安诚郡王道。   萧靖承听到此处,便觉这位侄儿心思也毒,不是个善茬。   “如此甚好,朕今晚用用看。今夏雨水多,蚊虫的确不少。”皇帝道。   安诚郡王又道:“陛下,侄儿想把此物卖到楚国、齐国。他二国位于南边,更潮湿、炎热,蚊虫更多。”   “此事可行。”皇帝道。   萧靖承听了,略微诧异。   当今天下分五国,除匈奴外,另有两个与大梁国抗衡之大国:楚国和齐国。   特别是楚国,占据了蜀地,关卡易守难攻,又物资富饶,百姓安居乐业,国力是胜梁国一筹的。   几国之间近二十年无大的战事,只有梁国与匈奴人接壤,彼此冲突不断。也正是因为西北的不稳定,军需花销巨大,才拉了梁国的后腿,让它不如楚国强盛繁华。   中原四国无战事,也不通商。   因为曾经商队里混杂了大量细作,几国烦不胜烦,索性一概不准来往。   萧靖承却没想到,萧明钰已经把生意做到楚国和齐国去了。   他这些年,果然长了能耐。   “……陛下,这蚊香又是薛家大小姐卖给侄儿的。”萧靖承走神,听到“薛家大小姐”,这才回神。   他们提到了薛湄。   萧靖承把身子往下附了点。   猫的耳朵灵敏,他听了个一清二楚,果然是在说薛湄。   “关节灵活,假肢又轻,真是神技。”萧明钰告诉皇帝。   皇帝沉吟:“明日你带薛池到御书房,朕亲眼瞧瞧,看看是否有你说的那般巧妙。”   “是。”   萧明钰顿了顿,又道,“陛下,礼部缺一名六品主事,能否用薛池?”   科举制还没有出现的朝代,官的运用,都是士族选拔,然后给吏部选用,再由皇帝定夺。   当然,皇帝可以直接跳过这些,选他中意的人。   “哦,原来你说得天花乱坠,是讨官职来了。怎么,你对薛家的事如此上心?”皇帝似笑非笑看着他,“莫不是看上了薛家大小姐?”   伏在屋顶的萧靖承爪子猛然收紧,弄出了一点声响。   这点声响,屋子里的人没留意到。   就听到萧明钰笑道:“伯父取笑侄儿了。且不说没这回事,哪怕真有,也不好下手,薛大小姐已有婚约了。”   皇帝喜欢他这亲切称呼,态度也和软了很多,想了想才道:“薛池若真从残废站起来,还能正常,这是稀罕事。给他一个六品官,也使得。”   说到这里,皇帝突然又似想起什么,“这个永宁侯府,就是当初薛贵妃的娘家吧?”   “正是。”   当初薛贵妃与廖皇后斗得你死我活。   皇帝和安亲王都是廖皇后抚养长大的,原本对薛贵妃应无好感。   只是有次安亲王高烧,廖皇后当时和父皇斗气,认定孩子没事,不肯给请太医,除非父皇答应她的要求,给他哥哥的幼子也封伯爵。   那时候是太子的皇帝,担心弟弟,万分焦虑中去薛贵妃宫中。   薛贵妃那时候刚刚夭折了一个儿子,听闻之后大怒,立马用她的对牌请了太医。   她可能是移情,看到安亲王就想到了自己去世的儿子,愣是在安亲王床边照顾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   太子虽然不太喜欢薛贵妃,却仍记得这件事。   当然,后来这件事也成了薛贵妃打击廖皇后的手段之一。   太子因此不是十分领她的情,毕竟她用意也不纯粹。   安亲王则是一直很感激薛贵妃。   “贵妃去后,母后就拼命打压薛家,听说薛家那老侯爷嗜赌,也是廖家派人引诱他的。”皇帝笑了笑,“薛家产业输光,若不是他死得早,宅子都要卖出去。”   “是,薛家如今是挺寒酸。”   “怪不得那位大小姐要自创一些东西卖给你,也是逼急了。”皇帝道。   萧明钰笑了笑。   “伯父,您想见见这位大小姐吗?”萧明钰又问,“那假肢是她做的。”   “不了,左不过是一市侩女子。”皇帝说。   萧靖承听了,怒从心中起,恨不能一爪子挠死他的皇兄。   他生得晚,当年宫中廖、薛二人的争斗,萧靖承没赶上。他出生的时候,廖、薛二人都去世很多年了。   他很生气皇帝用这种轻蔑的口吻说薛湄。   “也许,将来你也有求她的时候。”萧靖承脚步轻便,从屋脊上跳开了。   他要回去找薛湄。 第63章 他看不上我   蕙宁苑中多了一盆风兰,安诚郡王送的。   风兰轻盈而姣好,浓香馥郁,在窗台上随风而动,将半缕幽香传入室内。   坐在临窗大炕上的薛湄,闻到了这花香,暑意沉沉,她很想睡。   丫鬟红鸾立在她面前,憋得面红耳赤,就是想不起乘法表中“四九得几”,一旁的戴妈妈差点被她气出心梗,体验了一把后世家长辅导功课的痛苦。   薛湄打了个哈欠,有点走神:“阿丑又跑出去玩了,这盛夏何时过去?等秋天到了,弄些什么好吃的?”   她走神也走得漫无目的,那边红鸾终于知晓了“四九三十六”,把九九乘法口诀全部背了出来。   薛湄笑:“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背熟了。”   红鸾高兴起来。   她欢喜道:“我以后也能帮大小姐做账了。”   戴妈妈:“你省省心吧!”   这些丫鬟们,都像是戴妈妈的孩子,她对她们既严厉又慈爱。   薛湄笑得不行。   目前她屋子里几个人挺和睦。小心思肯定都有,但在大是大非上,非常专一:大小姐是她们的天。   她们很维护薛湄。   红鸾背完了,心情轻松,跟薛湄告状:“大小姐,阿丑这几日时常不见了踪迹,昨天夜里还出去了,大半夜才回来。”   她居然跟一只猫争宠。   薛湄:“它怕是到了发情期了,等天气凉快一点,我就阉了它。”   “大小姐,您可以买只母猫,这样就有很多小猫可以玩了。”红鸾道。   薛湄:“我不想年纪轻轻当奶奶,我儿子还是做太监比较好。”   红鸾:“……”   薛湄这亲妈,从来没做过节育手术,在脑海中搜了下节育手术的步骤。   倒也挺简单。   红鸾又说起外面那盆风兰:“王爷送的。大小姐,王爷对您挺好的。”   “送一盆花就好?”   “这花很名贵,定是宫里培育的,岂能到处都有?”红鸾道,“这心意,非常难得。”   薛湄哦了声。   红鸾是个不着调的丫鬟,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不会深思熟虑,故而她问薛湄:“大小姐,您跟温家退亲了,是要嫁给王爷吗?”   薛湄诧异看了眼她:“你怎会这么认为?”   “王爷不是挺好的?”   “傻丫头,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才是重点?”红鸾问。   薛湄:“他没看上你家小姐,这才是重点。”   红鸾:“……”   唉,这也是个问题,自家小姐的确不算什么顶顶好看的美人儿。   要是大小姐像二小姐那么美丽,又有本事,安诚郡王肯定喜欢她,到时候她们就是王府的丫鬟了。   气死二小姐。   “行了,别胡思乱想。”薛湄笑了笑,“去忙吧。”   又隔了两日,安诚郡王派人送了二十盘蚊香给薛湄用。   蚊香也在市面上推广开了。   卖此物的是芫香阁,它是京都很有名的香铺,专门卖各种高档、名贵的熏香,顾客也是高门大户。   薛湄发现,安诚郡王做的生意,都是比较高端的。   越是高端的买卖,赚钱越多。   就像奢侈品,价格远远高于材料本身的原价格,它卖的是一种身价和品位。   比如说摘玉轩,京都女眷没一两件摘玉轩的首饰,是不好意思自称“贵女”的。   薛湄接了过来。   蚊香才上市,短短半个月就卖出了名气。   芫香阁和摘玉轩一样,背后的东家很神秘,没人知晓。   但蚊香配方来自永宁侯府的大小姐薛湄,此事也跟着蚊香传开了。只不过,消费者对这种事没兴趣。   “又是这位薛小姐,珠算也是她自创的。”   “我怎从来没见过这位?”   “永宁侯府的吗?没见过不奇怪,她们家那位庶出的二小姐,比大小姐还要尊贵,哪有大小姐出门的机会?”   “听说薛大小姐是鬼医弟子。”   “每隔几年就要出一个鬼医弟子,都是骗人的把戏。”   “这倒不是,好像是真的。薛家那个断了腿的大少爷,已经能站起来了,他还去了礼部任职。”   众说纷纭。   可是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没有互联网,消息并不会遍地走;蚊香、珠算,目前还都是高门大户的消费,普通人也用不起,市井坊间也没太多的议论声。   薛湄救治的薛润是她亲弟,接上假肢的薛池是她亲哥,他们的事迹说出去,旁人多半是不信。   六月十七这日,五弟早早下学,洗了澡就到薛湄的蕙宁苑用晚膳,众人刚刚将饭菜分布好,就有人敲院门。   小丫鬟忙跑去开了门。   来的,居然是大少爷薛池。   他最近时常走路,也出门,嘴唇多了点血色,而皮肤稍微黑了点,像个正常人了,不再是惨白。   他一袭素白色夏布深衣,气质出尘,小丫鬟微微红了脸:“大少爷。”   薛湄站起身:“大哥怎么来了?”   薛池自己拎了一个食盒,脚步稳健走近了:“也过来蹭顿饭吃。”   五少爷只得也站起来,不情不愿叫了声“大哥”。   “坐下吧。”薛池道,“你总在这里用晚膳?”   “大姐姐的饭菜好吃。”五少爷说。   薛池没说什么。   薛湄打开了他带过来的食盒,从里面取出三道菜、一壶酒。   “大哥带过来的都是好菜,这是烧羊肉吗?”薛湄问。   薛池颔首。   薛湄把酒添上,也给五少爷一杯,兄妹三碰了一杯。   “大哥特意过来,单单是吃饭吗?”薛湄又问。   薛池喝了一口酒,呼出来的气息就带上了几分酒香:“来告诉你们一声,我已去礼部就职了。”   五少爷嘴巴里塞满了菜,插话:“知道。老三气死了。”   他口中的老三,自然是指三少爷薛灏。   没有科考的年代,做官靠选举,除了需要好的出身,也需要花钱,甚至还需要一点运气。   有人花大价格打通了各处关节,最后能报到皇帝跟前。   报上去的,肯定不是刚刚好的人数的,而是要多出一些人,供皇帝挑选。   听闻三夫人前年给三少爷疏通过,花了好二三万两巨款,最终到了吏部那边就被打下来了,名字没到皇帝跟前。   吏部可不是那么容易花钱买通的。   三少爷做梦都想当官,结果大哥莫名其妙就被点为礼部主事,三少爷嫉妒得要发疯了。   五少爷讨厌三少爷,自然幸灾乐祸。   “恭喜大哥。”薛湄举杯。   薛池轻轻碰了下她的杯子。眸光深邃,他只是那么看着她,没言语,将一杯酒饮下了。 第64章 我又是个残废   薛池选官之事,阖府惊喜。   老夫人特意把他叫到了跟前:“要好好上进,侍奉长官。薛家的前途,都靠你了。”   薛池淡淡应是。   他原本是世子,长房长孙,老夫人自然疼他的。   只是他残疾了之后,也是老夫人撺掇着赶紧废了他的世子之位。   在薛家,人情是淡薄的,利益至上。   老夫人又要看薛池的腿:“给祖母瞧瞧,到底是怎么弄的。”   薛池:“祖母,我怕吓到了您,还是别看了。反正我能站起来走路,便是好事,您说呢?”   老夫人眼角微微湿了:“这是祖宗保佑。咱们薛府,注定是有富贵命,你都这样了还能站起来。”   薛池面无表情。   这时,薛玉潭来了。   她今天穿了件湖绿色百蝶穿花襜褕,身段婀娜,行走若仙。   瞧见了薛池,她笑容满面,似一朵盛绽的夭桃:“大哥。”   薛池冲她略微点头,打算错身而过,她却喊住了他。   “大哥,恭喜你有了前程。”薛玉潭笑道,“今晚我治备薄酒,大哥赏脸饮一杯吧,算是妹妹给大哥道喜了。”   “不必,今晚有事。”薛池道。   他的态度不冷不淡,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薛玉潭在家里不曾受过冷遇,笑容勉强了些:“大哥何日有空?”   “刚上任,杂事缠身,且我又是个残废,总要多做一点,方不负皇恩。最近都没空,你无需费心。”薛池说。   薛玉潭:“……”   她一时找不到说辞了。   就在她愣神瞬间,薛池已经转身离开,往外走去了。   薛玉潭心中生恨。   她再也没想到,自家残废了的大哥,居然还能站起来。   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却被薛湄那贱婢办到了。   大哥残疾之前,也是很疼薛玉潭的,她在家中是千骄万宠;残疾了之后,薛玉潭主动和他断了往来。   有次,薛池难得出来,由小厮们抬着在后花园晒晒太阳,正好薛玉潭和薛灏也来了。   三少爷薛灏一直嫉妒薛池。   薛池是侯府嫡长子,而三少爷的母亲,手握侯府的钱财,供养他们所有人,他觉得自己理应和薛池平起平坐。   可所有人都敬重薛池,因他是世子。   他有什么能耐?   若不是三夫人,这个侯府还不如破落户,世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薛池断了腿,三少爷找准了机会就会羞辱他,发泄心中怨气。   十二岁的薛玉潭,看不起自己的庶弟薛润,猜度将来的世子之位,肯定是三哥薛灏的,就开始用尽心机巴结薛灏。   她也知道三哥想踩大哥。   那次在后花园相遇,薛玉潭对三哥说:“我刚学会了做鞋,过几日给三哥做一双。”   瞧见了薛池,她又笑道,“我也该给大哥做一双的。”   然后,她似想起了什么,故作懊恼,“我忘记了,大哥没有腿了。”   当时大哥气得眼睛通红,死死盯着他们俩。   三哥在旁笑得很开心。   他们俩从那天才沆瀣一气,慢慢更熟悉起来。   薛玉潭知道,她大哥这辈子都完了,不可能有机会活得像样子,踩他毫无危险。   不成想,他居然站起来了。   而且,他还运气好,认识了安诚郡王,由安诚郡王推举给皇帝,做了官。   饶他腿是假的,他能走路,就没什么大碍了。   薛玉潭想到这里,用力捏紧了手指:“都是薛湄……”   都是她!   薛湄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个假肢,装上去像活的一样?   “也许,你那假肢是一时的。”薛玉潭眼睛冰冷,似一把淬了毒的利剑,“支撑不了几天。等你这只假腿也坏了,看你去哪里换新的,怎么做官!”   薛玉潭满腹怨气,薛池却无知无觉。   这些年他受过的委屈太多了,多到麻木,也懒得去计较,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薛池这天的确是有事。   安诚郡王约了他喝酒。   酒楼乃是安诚郡王自己的,他们俩寻了个雅间。   “……差事做得如何?”安诚郡王问他。   薛池:“挺好。多谢了。”   “不谢。”安诚郡王表情有点严肃,“我已为你寻到了差事,你没有其他要求了吧?”   “王爷,别急。”薛池仍面无表情,“今后麻烦你的事,肯定不少……”   安诚郡王沉了脸:“你什么意思?”   “把柄在别人手里,就要听其指挥,王爷不懂这个道理?”薛池轻轻抿了一口气。   安诚郡王:“你难道没有把柄?我声张一句,你就是一个死。”   “我死了,就拖王爷垫背。”薛池道,“我孤家寡人,原本就是要死的。王爷可是万贯家财、权势滔天,你给我陪葬,乃我之幸。”   安诚郡王:“……”   他深吸了几口气,问薛池:“你还想要什么?”   “帮我送封信。”薛池道。   两人不欢而散。   离开的时候安诚郡王走得特别快,脸上带着几分肃杀,让侍卫们低垂了头,生怕触王爷霉头。   安诚郡王坐上了马车,心中五味杂陈。   他受制于薛池,为的不过是一个女人。   “值得吗?”他扪心自问。   也许是值得的,也许不值得,他不知道。在这件事上,精明的安诚郡王,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从未走过那条路,前途在哪里,他看不清楚。   薛池慢悠悠回了家。   他任官的消息,薛家亲戚朋友们都知道了。   七月中旬,天气稍解了暑意,温家特意下请柬,邀请亲戚朋友家的公子小姐们,去温家的庄园上玩。   “庄子上临河,种了不少的莲藕。虽说这个时节莲藕不肥,却也是清脆可口;莲蓬也是时令美味,还有荷花;池子里有鱼。更要紧的,是那天凉爽,不如趁着休沐去玩一日。”温钊过来请薛池。   估计是他家里给了他任务,他把话说得一板一眼的,不太像他作风。   “好,你们费心了。”薛池接下了请柬,同意赴约。   温钊非常高兴,又给薛家其他人都送了。   他这个请柬,是他自己做的宴席,自然可以邀请自己的同龄人。   薛玉潭那里,他特意亲自去了;反而是薛湄跟前,他只是让小厮送到二门上,由二门的丫鬟们递进去。   “大小姐,温少爷往二小姐那边去了。”丫鬟告诉薛湄。   薛湄:“……” 第65章 脑回路不一样   薛湄对宴席兴趣不大。   她也不爱出门。   她从前跟着军队在机甲上,一次航巡任务,就是在太空里飘荡好几个月。若宅不住,她非要憋疯不可。   更何况,现在的侯府可比机甲宽敞多了,薛湄一点也不想出门放风。   她待要拒绝,薛五来了。   今天国子监也休沐,薛五风风火火:“大姐姐,咱们要去庄子上玩!”   他乐疯了。   可以去打渔、采藕,还能去凫水。   薛湄:“我不想去,怪热的。”   五弟一愣:“干嘛不去?我很想去。”   “你可以去。”   “你不去,我也不去。”五弟道,“你为何不去?”   薛湄:“说了,怪热的,我不想出门。你别这么黏人,多大孩子了。”   薛五:“谁、谁黏人?”   “我真不想去。”薛湄笑道,“乖啦,你们自己去。大哥估计也会去,温家请咱们,就是为了请大哥。”   温家结交的意图很明显,让温钊跟大舅哥打好关系。   薛五顿感扫兴。   他似霜打的茄子,蔫蔫坐在旁边,居然真不打算给温家面子。   这孩子,实在太恩怨分明了。   薛湄只得道:“那好吧,咱们都去。到时候我给你做烤鱼吃?”   “真的?”   “骗你是小狗。”   姐弟俩说定了。   就在此时,温钊快步进来了,热了一脑门汗。   饶是如此,他形容也不糟糕,热得红透的脸,似白绸上渲染了一点痕迹,狼狈也是美。   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薛湄瞧见他那嘴巴和鼻子的比例,心中感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   温钊进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狠狠灌了一通,把丫鬟们都看得惊呆了,他才有空说话。   “热死我了,我跑过来的。”温钊道。   薛湄:“作甚?”   “后日的宴请,你必须得去,你不去二小姐她也不去。”温钊道。   薛五立马站起身,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温钊并不是那种正常的脑子,也不是故意挑衅,而是他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真诚反问:“你没听清啊?”   他打算再说一遍。   薛五:“……”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薛湄立马挡在他面前,拉开了薛五:“我本就打算去的。”   薛玉潭非要她去,也许设计了什么鬼主意等着她。   那就让薛玉潭看看她的手段好了。   薛湄可不止是会救人,她还会杀人。   况且,如此薛玉潭够厉害,能算计到薛湄,薛湄正好假装生气,退了温家的婚事。说不定,那时候温家会很干脆同意。   是个好机会。   薛湄不仅要去,还要开开心心去。   而温钊的话,若是其他人说,估计要把薛湄气死。   但是这位少爷脑子只有鸟雀的那么大,和傻子生气,平添烦恼,何况这么个天仙似的傻子。   薛湄答应去,温钊欢欢喜喜走了。   待他一走,薛五不乐意:“你便要嫁给这种东西?”   “有什么办法?”薛湄故意叹气,“人家给的聘礼,都在父侯和三婶手里,我要不回来。”   薛五是个傻小子,准备和她一起叹气、发愁。旋即他才想起来,薛湄已经把她的聘礼赢回来了。   “你怎没办法,你钱多的是。”薛五怒道,“你是不是看那小子长得好看,起了色心?”   看看,中二期的少年都承认温钊“好看”,那便是毫无争议的好看了。   薛湄点头:“是啊。”   “你、你……”五少爷词穷了,不知该用哪个词骂醒他姐姐才好。   薛湄:“食色性也,有什么可害羞的?你才这么点年纪,已经有两个通房丫鬟了。别说你什么都没做。”   薛五脸涨得通红:“我没有!”   “没有吗?”薛湄反问。   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荷尔蒙爆棚,而且对异性充满了好奇。   家里给他两个丫鬟,那是合理合法的。薛湄虽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却也知晓在本朝本代是司空见惯的事。   反正只要她不这么做,其他人如何,她不会多嘴。   “没有!”薛五大喊,“我不要生庶出孩子!”   薛湄:“……”   她没想到,这个中二得有点傻的弟弟,居然也有伤心事,打算安慰他几句。   就听到他说:“你瞧薛玉潭,呸,恶毒丑陋,什么东西!”   他连二姐姐都不叫了。   薛湄:“……”   果然,中二少年的脑回路和正常人就是不太一样。   薛湄扶额:“弟弟呀,你自己也是庶出的。”   “我也不是个好东西。”薛五道。   我犯病的时候,连自己都嫌弃呢。   薛湄失笑。   到了日子,薛家安排好了马车,孩子们纷纷应邀去温家的庄子上玩。   众人挤在门口,等着上车。   薛湄信步走了出来。这次,她怀里没有抱她的猫。   因为阿丑一大清早就不见了。   它最近时常往外跑,薛湄认定它是到了发情期。她不阻拦它跑出去,只求它别带只野猫回来。   怀里没有猫,薛湄总感觉有点空,好像臂弯里缺点什么。   她已经习惯走到哪里都带着阿丑了。   三少爷薛灏也去。   瞧见薛湄时,三少爷再次露出他那油滑的微笑:“大妹妹也去?”   “是啊三哥。”薛湄同他客气。   三少爷:“回头三哥教你钓鱼。”   上次他们也是去自家庄子上春游,他教玉潭钓鱼,这个狗一样的东西非要凑过来。   薛灏故意捉弄她,踢了她一脚,她跌进了河水里,裙子全湿了,还可怜兮兮替他开脱,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掉入的。   想想就很有趣。   这次,他给她一点甜头,也许她会把自己输掉的那一万两还给他也未可知。   想到钱,薛灏心中一阵火起,快要灼烧了他的心。   “不用麻烦三哥了,我大哥会教我的。”薛湄微笑着,绕过了薛灏,往薛池那边去了。   薛池仍没什么表情,立在马车旁边。   瞧见薛湄过来,他伸出手。   薛湄搭上了他的手,踩上了马凳,上车去了。   薛池居然像个下人,服侍她上车。果然嘛,那废物要不是因为她,也站不起来。他们现如今是和睦了。   薛灏瞧这一幕,心中更怒。   好,她现在有依靠了,看她能靠到几时去!   “三哥,消消气。”薛玉潭不知何时走到了薛灏身边,“今天让她有去无回。”   薛灏回头,看了眼薛玉潭。   薛玉潭:“车上说。”   薛灏要乘坐薛玉潭那辆车,把他自己妹妹薛汐和薛沁赶了下来,惹得薛沁大怒。   临上车前,薛灏往这边看了眼,正好对上薛池的目光。   男子幽深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骄阳与人影,落在薛灏脸上,是冰凉刺骨的。   没有恨意,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漠视和轻蔑。   薛灏打了个冷战,莫名其妙被这个眼神吓到了,转身上了马车。   而薛池和薛润,居然也没有乘坐侯府给他们安排的马车,而是上了薛湄这辆。 第66章 他的追捧   马车一路出城。   夏末秋初,颓败未显,处处葱郁繁茂。田里庄稼成熟,微风过处,掀起金色波浪。   薛湄看了一会儿风景,才坐正了身子。   薛池不开口,薛五一直盯着他的腿瞧,坐立不安,直到薛湄看不下去了,问他:“你是不是想看看大哥的腿?”   薛五使劲点头。   薛湄:“大哥,把裤腿撩起来,给这倒霉弟弟瞧瞧,他快要烦死我了。”   薛池不动:“烦死了就扔出车外。可要我帮你?”   薛五:“……”   我一点地位都没有的吗?   到了庄子上,薛池仍是没给薛五看他的假肢,把薛五急得挠心挠肺,他实在太好奇了。若不是怕疼,他真想给自己大腿也切断了,然后也换个新的。   那应该很过瘾,吓死那些同窗。   总之,这少年脑子里满满都是坑,只是薛湄不知道罢了。   温家的庄子很简洁干净,下人早已收拾停当了。   庄子门口,停满了香车宝马。   不少衣着华贵的小姐和公子下马车,往庄子里去。   薛湄看了眼:“好像来了很多人。”   薛五告诉她:“温家这庄子地下有温泉水,一年四季开血樱花,很出名。”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血樱花,但应该是樱花种类的。   “那不是春天开?”   “就是春天开的。能在夏末还有开,才会引来众人追捧。”薛五道。   薛湄了然。   薛池带着他们俩往前走,难得开了尊口:“温家背靠安诚郡王,还是有些地位的,财力更是惊人。   京都贵胄,现如今爱享受,钱财能换来奢侈,故而富贵门第不受冷遇,温家在京里是有些人脉的。”   薛湄:“……”   她兄弟,一个死宅多年不出门,一个中二少年爱打架,却全部比她知道得要多。   薛湄点头:“原来如此。”   在庄子门口迎接的,是温太太。   她亲自带着女儿温锦,迎接这些贵公子和小姐们。   薛湄觉得大哥和五弟忽略了一点。   温家能招来这些贵胄少年郎,除了财力过人,背后有安诚郡王撑腰,也很有可能是因为温家孩子的美貌。   温大小姐便是像她哥哥一样天仙般美貌的人物。   温太太瞧见了薛池,笑容满面,目光却好奇往他腿上瞟;温小姐则直接死死盯薛池的腿。   薛湄想笑又忍着。   温家的人,实在蠢得有点可爱。可能是都太过于好看,让颜狗薛湄对他们很难产生恶感,美就是正义。   她们母女这么一看,其他宾客或回头、或驻足,也在打量薛池。   薛池仍是冷淡表情,被围观了也不见半分恼怒或尴尬:“温太太,可要我撩起裤管给您瞧瞧?”   “好好。”答话的,却是薛五。   薛湄:“……”   薛五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侯府的智商,薛湄不好再五十步笑百步了。   温太太也很尴尬。   “大少爷哪里话?快请进。”温太太笑道。   温锦则拉住了薛湄的手:“湄姐姐你来了,等了你大半日呢。”   温钊刚刚送了一波客人进去,此刻正好返回,瞧见了薛家众人。   这死棒槌一样的男人,开口就问:“二小姐呢?”   温太太严厉咳了咳。   今天宴请,主要是让温钊巴结巴结大舅哥,他却当着大舅哥的面,打大小姐的脸,真是没救了。   好在,薛池神色仍是淡淡,没露出不悦。   温钊没听懂:“娘,您嗓子不舒服?”   温太太:“……”   不用温钊多问,后面的马车也到了,薛家众人跟着薛玉潭和薛灏,浩浩荡荡走了过来。他们都围着薛玉潭,众星捧月般。   反而是薛湄,只带着自己腿残的大哥和脑残的五弟,气势上比薛玉潭要弱很多。   以前的薛湄,每次跟着家里人一起出门,都要被他们这般捧薛玉潭而气哭。   温钊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薛池倏然低了低头:“何时跟他退婚?”   薛湄:“钱不够。”   “八万两还不够?”   “我得存点钱,没钱我没安全感。”薛湄笑道。   薛池不太懂什么是“安全感”,疑惑看着她。   薛玉潭的余光,瞥见薛湄和薛池有说有笑。   薛家的孩子都很漂亮,薛湄除外。   故而,薛池也是个英俊公子。他颀长削瘦,下颌的弧度利落,鼻峰很高,侧颜看上去就更俊朗,竟是比三少爷薛灏好看不少。   且这位更好看的大哥,如今有了假腿、有了官职。   这是多么出风头的事。   薛玉潭的预想中,大哥也应该围着她转。她可是薛家最出色的女儿,是薛家的骄傲。   不成想,大哥却跟在那个薛湄身边,两人言语交谈,十分亲密。薛玉潭心中一梗,无端涌上了醋意。   她已经习惯了薛家所有人都捧着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   路过的不少贵小姐,都跟薛玉潭打招呼;也有仰慕她的贵公子,上前见礼。   若说温太太对薛湄是三分热情,对薛玉潭就是十分了。   温锦脑子也不太好,但仍是替母亲和哥哥感到难堪,同时也看不惯薛玉潭。   她挽着薛湄的胳膊:“湄姐姐,我给你留了一个好位置,回头我也送你一些血樱茶带回家。”   薛湄道好。   温锦又去看薛池。   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脸却先红了。   温锦领着她到了宴席的地方。   宴席设在河边的空地上。这块空地,四周种满了血樱树,修饰得非常平整,铺了青砖,地下有温泉水流淌。   这地方,温家以前还借给皇后娘娘开过春宴。   每次春宴,京都有爵位的人家,未婚男女都要参加,薛湄也是头一回见识那么大的场面;也是薛玉潭第一次打开门路,正式认识了不少的贵女。   大家之所以愿意和她结交,是因当时领着她的,乃是裕王殿下。   裕王是当今皇帝的第二子。   他的追捧,让薛玉潭身价水涨船高。不过,皇帝要安排他的婚事,并不会同意他娶薛玉潭做正妃。   当然,做个侧妃也可以。   依照薛家的落魄、薛玉潭的庶出身份,做个侧妃都算她高攀。   可她拒绝了。   裕王居然真的为了她悔婚,年初的时候被皇帝责罚,将他放到了外地去管河道。若明年春上不发水患,裕王才可以回京。   这些,大家都知道,只温钊这个傻子不清楚。   但裕王归来,薛家二小姐能否顺利做裕王妃,众人还在观望。 第67章 我在自救   众人络绎落座。   今日多云彩,阳光很清淡,一会儿就被云朵遮住,河边的风又是很阴凉。   空气里带着河水淡淡清香。   这个年代有小几,就是大家席地而坐,各人面前摆放一张小几用膳。   小几上已经摆了茶水和两碟点心。   整个场地,足有后世操场那么大,能容纳上百张小几;稍微用心排座,容纳下两百人也不在话下。   在没有男女大防的年代,女子与男子仍是不同席,这是社会地位决定的,而不是风俗。   男子的席位在西侧,女子都在东侧。   比如说皇城就在西边,以“西”为尊。宫里有两位太后,先皇的继后地位比较高,人称“西太后”,也是这个缘故。   薛池和薛润都坐在了薛湄对面的小几上,中间隔了不少距离。   “温家的确很有钱。”薛湄在心中感叹,下意识想要摸下自己的猫。她总是对着猫自言自语,形成习惯了。   然而,手臂里却没有猫。   “阿丑到底跑哪里去了?”薛湄忍不住嘀咕,“臭小子,今晚回去就阉了你,正好最近天凉了。”   她坐下没多久,温钊也簇拥着薛玉潭等人过来了。   不少人低低议论。   坐在薛湄前面不远处的两名贵女,其中一人冷哼:“勾搭了裕王殿下,又来勾搭钊哥哥。”   看来,这个世上的颜狗不止薛湄一人,还是有很多人吃温钊的颜值。   前面那人说话,便是醋意十足。   “关你什么事?”她旁边的女子,也许是她姐姐,说话不太客气,“温公子可是订了亲的。”   “跟永宁侯府那个丑女,真是委屈了他。”女子道。   薛湄:“……”   她见宾客们有人四下里走动,薛湄便也打算四处看看,光坐在这里听闲话,她有点想打人。   然而说闲话不犯法,薛湄打人实在没道理,只得躲清静。   她转到一株血樱树后面,仔细瞧着这树,发现有点类似后世的樱花,只是花瓣比樱花更大,且颜色稍深,深得有点发暗。   “怪不得叫血樱树了。”薛湄心想。   身后倏然有人开腔:“喜欢这血樱树?”   一回眸,是安诚郡王。   薛湄:“王爷,您也来赶这个热闹?”   “是啊。瞧瞧热闹。”安诚郡王道,“反正最近赚得多,心情好。”   “蚊香很赚钱吗?”   “当然,非常赚。”安诚郡王笑道,“光今年就快要回本了,也许还能赚不少。明年便能大赚、特赚。”   “恭喜。”   “薛小姐的功劳。”安诚郡王道。   薛湄指了指那边:“我哥哥在那边,王爷不如先过去吧。”   “我还是更喜欢跟薛小姐说话。”安诚郡王道,“薛小姐不介意吧?”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   “不怕旁人说闲话,毁了薛小姐的清誉?”   “王爷觉得我连温钊都配不上,自然更配不上您了。您不怕闲话就行,我无所谓。”薛湄道。   安诚郡王一愣,旋即笑起来。   不少人瞧见他们俩有说有笑,却不太认识薛湄,只当是安诚郡王的婢女。   待宴席开始,鼓乐齐鸣,大家才回到了席位上。   众人吃了顿丰盛午膳。   一道道河鲜,用小碟子装了,摆在众人的小几上,上下一道菜的时候就撤下去。   午膳到了后来,众人就四下游玩,不再坐着。   薛玉潭走过来,对薛湄道:“大姐姐,前面可以划船,咱们去玩玩吧。”   薛湄看了眼薛池和薛润那边。   薛玉潭拉住了她的胳膊:“大姐姐,你还非要等大哥吗?你与大哥,已经这样好了?”   “自然不是。”薛湄笑道,目光不动声色,想看看这位二小姐打算搞什么鬼。   她们俩才起身,身为主人家之一的温钊,立马过来了。   “二小姐你们要去游船?我陪你们。”   “那太好了。”薛玉潭笑起来,“温少爷能否亲自给我们撑船?”   “好。”温钊一副神往的样子。   薛湄觉得,温钊是比薛玉潭还要好看的,不知这孩子怎么就偏偏相中了薛玉潭。   还这样谦卑。   薛湄知道薛玉潭要搞事情,但冤大头估计不会是她,而是温钊。   那就看个热闹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河边有不少的小船,船上都有下人,已经有人坐上去了。   河中央有莲叶,既能采莲,也能钓鱼。   薛湄和薛玉潭上了船,温钊就让下人下去,他要自己划船。   下人很担心:“少爷,您会不会划船?万一……”   “给我滚。”温钊呵斥。   下人只得退下去。   温钊居然真的把船划开了,还挺像模像样。   薛玉潭便使劲夸他:“钊哥哥真厉害。是不是大姐姐,你瞧钊哥哥……”   温钊喜不自禁。   薛湄:“是,真厉害呢。”   温钊很满足哼了声,表示接受了薛湄的恭维。   就在他们不远处,有个人单独撑船玩,像是刚刚学会。   薛湄一瞧,又是安诚郡王。   “郡王?”温钊喊了他。   萧明钰回头,阳光下他的脸有一片金芒,让他本就温柔的笑容更显得璀璨明媚:“你们也来划船。”   “是。”温钊道,“你自己撑船?我们家下人呢?”   “本王让他下船去了。”萧明钰道,“自己撑船才有趣。”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薛湄,“薛小姐,可要试试本王的撑船技术?”   薛湄瞥了眼薛玉潭,立马笑道:“好啊。”   她站起身。   薛玉潭立马出声:“大姐姐……”   薛湄没理会,萧明钰正好把船头凑过来一点,薛湄就这么大咧咧的从船上跨了过去。   温钊还在后面喊:“你当心,掉河里淹死你,这河水很深。”   薛湄已经在安诚郡王的船上站稳了脚。   大家不知道她身份之前,对她很漠视;知道了,就开始指指点点。   薛湄便不在乎了。   薛玉潭一时气闷。   安诚郡王把船往远处撑了,笑着对薛湄道:“咱们俩,可就说不清了。”   “没想跟王爷说清。”薛湄笑道,“王爷送上门的便宜,我如何不占?”   安诚郡王笑起来:“你倒是赖定我了。”   “倒也不是,我只是在自救。在我们上船之后,我妹妹将半瓶头油倒在了船板上。温少爷那人,脑子又不太好。   回头他滑到落水里了,我那位能言善道的妹妹,怕是会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正求脱身,王爷便来了。”薛湄道。   安诚郡王往那边看了几眼。 第68章 溺水急救   温钊划船的确不行,已经与安诚郡王的船离得有点远了,至少听不进那边的说话。   薛玉潭突然高声,好像是制止温钊,便见温钊往她那边走,然后毫无悬念的脚下打滑,温钊直直往水里栽去了。   薛湄唇角微弯。   果然。   薛玉潭这招,估计一开始就是对付温钊的,只是她一个人和温钊在船上,再发生意外便对她不利。   薛玉潭吓疯了,使劲呼救,然后才想起那头油被温钊踩了两脚,已经弄到了她这边,她慌乱中也踩到了。   船上本就很滑,她又慌,脚上全是头油,她直直栽了下去。   “快,快救人!”有人喊道。   而就在他们不远处,有四名贵女非要乘坐同一条船,然后四个人挤在一边的船舷上,怎么劝都不听。   其中一人使劲拉扯荷叶,船夫才想要换个位置,把船压过去,船就翻了。   一时大乱。   薛湄:“……”   温家的人七手八脚去救,然后就听到温太太的尖叫声:“钊儿呢?”   温少爷好像没捞起来。   薛湄算了算时间,微微蹙眉,因为温钊是最先落水,已经过去三四分钟了。   再不捞起来,他怕是要活活淹死了。   大脑缺氧窒息六分钟,人可能就没命。   她没手表,也不知具体到底多长时间了,心里有点怪异。   她是个军医,她的本能会让她想要救人;且她并不想温钊死,一旦他死了,她还得替他守一年孝。   在封建时代,女子地位很低下。   男人死了妻子,都不需要守孝,可以随时再娶;而女人死了丈夫,却要守孝三年;放过婚书的准夫妻,女子也要守孝一年。   薛湄可以想到,若温钊一死,她还得照样退还温家聘礼。   依照她那个二妹的恶毒秉性,在外面给她安个“克夫”的名头,也是很可能的。   薛湄不想温钊死。   至少,别以她未婚夫的身份死。要是退了婚,谁管他死活?   她略微焦急,打算自己下水去捞,有人从水里探出头,是温家的下人。   “找到少爷了,找到少爷了。”下人大声道,然后使劲往岸边划。   萧明钰也往回划。   一共六个人落水,大家都没有了玩闹的心思。特别是温钊,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因为是临水,以前也发生过落水的事,故而温家早已让大夫在庄子上坐镇。   这方面,温家是很周到的。以往坐镇的大夫都是过来坐坐,然后吃一顿丰盛饭菜再离开,拿一赏钱,没什么事。   温家还在考虑,下次是否要请大夫过来,反正也没什么用。   不成想今天却出事了。   出事的人,还是温家少爷。   温太太心急如焚,让人赶紧去把坐镇大夫叫过来。   这次来坐镇的,是京都比较有名的钱大夫。   这边出事,那边钱大夫早已被找过来了,不需要等温太太再派人去请。   小姐们都呛了点水,没什么大碍,温钊的情况却很危急。   大家都围过来看热闹。   温太太直哭:“钊儿!大夫,大夫您快看看钊儿!”   钱大夫经验丰富。   他上前,摸了温少爷的脉搏和呼吸,然后脸色骤变:“太太,您、您节哀,已经没气了,脉搏也无……”   温太太愣在原地,一口气没上来,眼瞧着就要昏死过去,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上涌。   所有宾客都是年轻人,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死人。这个死人还是他们认识的,大家都很害怕,默默往后退。   温锦傻傻站着,有种格外茫然的无措。她像是无法接受现实似的,整个人都没回神,只呆呆看着温钊。   所有人都在后退时,薛湄上前了。   “唉小姐……”钱大夫想要阻挡她。   “我看看!”薛湄。   “没什么好看的,人已经没气了。”钱大夫痛心疾首,“小姐退后吧。”   薛湄不理会。   她知道时间不等人,需得试试。   她上前查看了温钊。   温钊的确是呼吸、脉搏全无,他的嘴唇发绀,四肢末端也出现青紫;薛湄再次扒开他的眼睛,瞳孔散大约莫6左右。   这个时候,薛湄也预感不太好看。   温钊这货,怕是一下水就昏迷了,导致大脑长时间缺氧,救上来就断气了。   “我需要除颤仪,需要建立静脉通道,需要心电监护。哪怕没有这些,我也需要听诊器和血压计;药物需要肾上腺素、洛贝林、多巴胺静滴等,还是需要强心剂?”薛湄脑海里快速做出了本能的判断。   可是,她没有带“药箱”。   此刻,所有人围着,她不能随便从空间里拿出东西,会被人当做怪物抓起来的。   不用血压计和听诊器,薛湄也能估计,温钊此刻应该心率、呼吸和血压全部为零。   她以前治病,一直都依靠仪器,所以她曾自嘲是仪器工人。   此刻,却逼得她尽可能靠自己的医术,任何仪器都帮不了她。   “药物用强心剂。”她立马下了判断。   其实最好的应该是阿托品、利多卡因、肾上腺素一起用,还有多巴胺静滴,但是她不能拿出那么多药。   强心剂她有非常小的一种注射液和针,可以放在掌心,神不知鬼不觉。   用强心剂辅助,放开气道,然后做心脏复苏胸外按压。   薛湄虽然想了很多,但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转过,也不过是三秒钟的时间。   因此,在外人看来,薛湄是立马扑到了温钊身边,撕开了他的外赏,用手掌在他胸口按了几下。   这是她把藏在掌心的强心剂打了进去。   然后,薛湄一手托起了温钊的后颈,另一只手按压他前额,气道放开。   开放了气道,她做心脏复苏,口对口帮忙呼吸。   旁边所有人看到此处,都是吓了一大跳。   “她、她亲死人……”不知是谁颤声喊。   钱大夫也被薛湄吓住了,伸手要去拉她:“这位小姐,你……你不能亵渎死者……你快让开……”   “这是我未婚夫,不是亵渎。”薛湄一边用力按压,一边快速回答。   她脑海中还在考虑要不要给第二支强心剂,耳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她这些举动,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   就连温家人,都吓住了。 第69章 起死回生   温钊是死了。   他掉了鞋袜,一双脚露在外面。哪怕再胆小的宾客,也瞧见了他发紫的四肢末端。   听钱大夫说,早已经没有了脉搏和呼吸。   “她疯了吧?”   “天哪,她这是……她到底要做什么?她好吓人。”   一旁站着的薛玉潭,正裹三少爷薛灏找过来的外裳,静静看着这一幕,唇角有个冷笑;三少爷目带鄙夷,也看向了薛湄。   薛池和薛润却都知道,她在救人。   “真的能起死回生吗?这次,可是真的死了,她能回生?”薛池和薛润不约而同这么想。   其他人或敬佩薛湄的深情,或吃惊于她的大胆,或鄙视她的固执,心思不一。   而温锦,终于鼓起勇气上前,触摸到了她哥哥冰凉的手臂和肩膀,她大哭起来,同时去拉薛湄:“嫂嫂,算了!”   她这一声“嫂嫂”,叫得其他人也很心酸。   温太太仓皇落泪,跌坐在旁边,爬向了温钊。她摸到了毫无生机的儿子,再次大哭。   见薛湄还在对着他亲,温太太心中十分感动她的情。   “湄儿,我认你当干女儿,我们温家认你!”温太太哭声惨烈,“你让他走吧,让他走吧。”   薛湄:“……”   什么鬼!   温太太和温锦要拉她,却被她甩开了:“别闹,我救人呢。”   钱大夫也在旁边,声音哀痛:“小姐,已经断气很久了,没得救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萧明钰静静看着,眉头微微蹙起。   老实说,他不知道薛湄在做什么。   从前的薛湄他不了解,这几次接触,他发现这女子冷心冷肺,绝不是个对着尸体这般亲吻的疯狂未婚妻。   她到底在干嘛?   温钊已经死了,钱大夫都说了,而且看上去的确没有了呼吸。   萧明钰扫视了一眼众人。   在场约莫五十人,回头把薛湄的这些疯癫行为传开,只怕整个京都贵胄圈子都知晓了。她将来想要再嫁,就是千难万难。   她原本就不算美人,薛家又穷,名声还不是很好。   萧明钰很想去拉她一把。   然而,安诚郡王是个精明到骨子里的生意人,没有好处,反而可能惹闲话,他是不会轻易去做的。   薛湄不值得他这样。   她替他赚钱,他帮衬过她,还给了很多银票,他们俩谁也不欠谁人情了。   众人各有心思。   只薛湄,仍在对着温钊按压、吹气,然后再悄悄加了一针强心剂。   温太太瘫软在地,丫鬟们搀扶起她;温锦也坐在另一边,眼泪流个不停。   时间好像过的很慢,又好像过的很快。   薛湄的手臂酸痛难当,而嘴巴也有点麻木了,浑身出汗,额头的汗珠滴到了温钊脸上。   她到底是情,还是疯癫,就要看别人怎么说了。   薛玉潭在人群里,凄切着开口:“大姐姐疯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感觉薛湄是疯了。   就连薛池和薛润,也不能确定她此刻还正常吗?   安诚郡王目光幽深,看着这一幕,仍是不能理解薛湄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明明想和温钊退亲的,跟他并没有如此深的感情。   见她已经累得快要昏厥,薛池终于上前了。   他的假肢跪下来还不太方便,故而他很用力才屈膝跪在旁边,去拉薛湄:“湄儿……”   “别吵!”薛湄厉声呵斥他。   薛池的手停在半空。   薛湄再次重重按压。   她一直数着。   大概已经做了七八分钟的心脏复苏、给了两支强心剂,温钊若是醒不过来,就意味着他真的死了。   薛湄也尽力了,问心无愧。   她真的很累。   待她最后一次按压,地上的温钊突然身子一挺,嗓子里呛咳几声,又吐出几口水,然后动了动。   他活了。   突然之间,场面静得骇人,众人只能听到温钊那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停不下来的呛咳。   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极大。   安诚郡王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击中,他猛然看向了薛湄。   薛池的眼睛眯了下,既像是意料之中,更像是意料之外。   薛灏和薛玉潭这对兄妹俩,听到了温钊的呛咳,这绝不是死人的动静,他活过来了,两人眼底似见了鬼。   而温太太和温锦,呆呆看着这一幕,母女俩脸上一阵阵空白。   旁边的钱大夫,突然双膝发软,往地上一跪,对着薛湄就磕头:“神仙,神仙啊!不不,是神医,你是……你是鬼医弟子,你能活死人……”   他无语伦次,声音又高又锐,刺入了每个人的耳膜。   寂静一瞬间被打破。   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活了。”   “他明明死了,他刚刚一点气都没有了。”   “这怎么可能?”   温太太已经上前抱住了温钊:“儿啊……”   薛湄去拉开她:“别别别,你让他呼吸,别靠得太近,别抱他。”   温太太立马松了手。   薛湄太累了,她只有在学校的时候,对着假人进行过这样高强度的急救,在工作里还从来没遇到过。   加上原主身体原本就比较虚,薛湄想要站起来,却踉跄着往后倒。   薛池稳稳扶住了她。   五弟快速上前,他知道大哥的假腿起身也不容易。少年人一手托住了姐姐,一手拉着大哥的胳膊,把他们俩都给托了起来。   薛湄冲他点点头。   场面再次混乱。   那位钱大夫还在跪地,磕头称薛湄是鬼医弟子,是神医。   薛湄没力气让他起来,她现在需要休息一下。   有大胆的上前抹了把温钊。   温钊有了点热度。   众人亲眼瞧着溺水而毙的人,就这样活过来了。   不可思议。   薛湄被她大哥和五弟搀扶着,坐在旁边的小蒲团上休息。   大哥把外裳脱下来给薛湄,让薛湄披着。   “给我倒杯茶。”薛湄道。   薛润立马去了。   片刻之后,热茶端了过来,薛湄一口一口慢慢喝。   不少人回头看她,想要靠过来,又不太好意思;薛池和薛润围着她,并不打算让人靠近。   待薛湄休息好了,薛池道:“回家。”   薛湄身上汗透了,衣服都贴在身上,被河风一吹有点凉飕飕的。哪怕大哥把外裳给了她,也还是冷。   她要回去洗澡更衣,否则肯定要感冒。   “行。”薛湄道。   薛池一把抱起了她。   她一愣,整个人落在了她大哥的臂弯里,笑了笑:“你能行吗?”   薛池没理她。   薛润忙跟上:“大哥我来抱,你腿不行。”   薛池也没理他,快步朝马车走过去。   薛湄对跟着的薛润道:“你去告诉那大夫一声,给温钊开一些清肺的药。还有其他呛水的人,注意保暖,当心肺炎。”   薛润听了,转身跑了过去。 第70章 温钊的梦   薛湄太累,她有点脱力了,加上她午膳之后有午睡的习惯,在马车的颠簸中,她竟然睡着了。   她做了个很简短的梦。   其实不是梦,而是一些前世记忆。   她第一次被选派去前线驻守基地,就遇到了将军,也就是她后来的老大。   当时初见,那人英俊挺拔,看不出年纪,有种别样的严肃和正经,让薛湄对他颇有点敬畏。   “啧,派了个女的给我。”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薛湄:“……”   这个人模狗样的仇女直男癌。   “你也是古地球时代东方人的血统?长得还挺好看。”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干嘛在眉心粘个痣,选美吗?给我揭了。”   薛湄:“……”   第一印象是很糟糕,后来也证明了,那货就是个贱人,他的恶劣脾气罄竹难书。   不过,每每卫生局找薛湄的麻烦,他都会帮忙解决,因为她是他的下属。   太空时代的人,寿命跟地球时代不同,他们人均寿命在一百五十岁左右,青年和壮年持续很长时间。   在五十岁之下的人,看上去都像地球时代二十岁左右。   薛湄与他共事十二年,受过他很多恩惠,也时常被他气得跳脚。当面骂他是贱人,背后会恭敬叫他老大。   他有资格做老大,当然他也非常贱。   出事之前,正好是新年前夕,他们还约好了这次巡航任务结束,就去首都星球降落,然后去最有名的酒吧寻欢作乐,他请客。   结果,他们再也没能回去,在宇宙中被炸成了碎片,又成为宇宙的一部分。   薛湄醒过来时,整个人是躺在薛池怀里的。   她愣了愣。   薛池递了个帕子给她。   薛湄不解:“干嘛?”   “擦擦眼泪。”薛池道,“做了什么噩梦吗,哭得这样惨?”   薛湄:“……”   她一抹自己的脸,发现泪痕犹在。真是奇怪,清醒的时候很少会为死亡而痛哭,梦里反而泪流不止。   “突然梦到了一个人。”薛湄道,“我没有救活他。”   薛池:“你……真的是鬼医弟子?”   薛湄很想说,她是后世的人,但这个说法比鬼医弟子更加惊悚。   反正有这样的传闻,她如果不给自己的医术找个合理说法,怕是这件事打发不过去,每次都会被问。   为了避免麻烦,她只得点点头:“应该算是吧。”   薛池眸光微深,带着几分探究。   薛湄挪开了视线。   然后,她瞧见了一旁正兴致勃勃看着她的薛润。   “大姐姐,你也太厉害了,真正的起死回生。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子,不可思议!”薛润道。   薛湄:“也没什么。”   不过,她的医术应该回传扬开。   要是宫里有人需要急救,她的名声传开,会不会请她?   若是请了她,她能治好的话,皇帝会不会真的赏赐她一个郡主?   薛湄觉得经过今天这一战,她的郡主梦又近了一点。   等当了郡主,她就要开个医馆。   医馆也不是为了赚钱,就为治病救人,专供这个年代医学解决不了的急症,就像温钊那样、薛润那样的伤情。   薛湄又有了力气。   与此同时,温钊已经被家里人安顿到了庄子上的房间里。   热水打了进来,他泡个热水澡。   钱大夫依照薛湄的吩咐,给他开了些清肺的药。   温钊不准任何人打扰。   他坐在浴桶里,微微阖眼,来适应眼前的一切。   他觉得,他好像死了一回。   当时他俯瞰众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只是飘飘荡荡的,看到了母亲的崩溃、妹妹的嚎哭,以及薛玉潭。   对,他还看到了薛玉潭。   他特意凑近她,想要招呼她,却瞧见了她脸上那种恶毒又冷酷的笑。   温钊从未见过她这样。   这样的薛玉潭,一点也不美,像条色彩斑斓的毒蛇,让人瞧见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温钊是没有意识的,他只是本能后退,离她远了一些。   他被哭声唤回,重新看到了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自己,以及薛湄。   是的,他看到了薛湄。   他好像从来没认真看过薛湄,此刻也只能瞧见她的后脑勺。   她正焦急拍打他、亲吻他。   他很尴尬,这么多人看着,她到底在干嘛?他想要推开她,但手穿过了薛湄的身体,变得透明。   没有人能看见他,也没人能听到他说话。   他慢慢意识到,他正躺在地上,而他又飘荡空中,他可能是人魂两分了,他死了。   这个念头让他吓了一跳。   他不再新奇,也不再贪玩,下意识就要往自己的身体里撞。   他不停往下撞,却又轻轻飘起来。   多次尝试,他无能为力,吓得想要大叫,然而张了口发不出任何声音。   薛湄还在按他。   她在救他。   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做,却也知道她是在救他。   她那样急,就好像不把他救活就誓不罢休。所有人都害怕,只有她不怕,就连他母亲都动容了。   温钊还在飘。   他悲哀的想,他要死了,却从来没好好看过薛湄。她这样对他,肯定是爱极了他的,真是该死,竟辜负她。   他有点难过。   然后,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道,将他往下拉,他以为自己要下地狱,大声尖叫,声音却发了出来。   他居然落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之前的种种,到底是真的,还是他昏迷中做的梦?   温钊打了个冷战:“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啊?只是我们看不见。”   他快要把自己吓死了,“做梦呢,我肯定是做梦。”   而后,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被薛湄就醒的;至于怎么救,旁人的描述跟他梦里也基本上一致。   温钊仍是不肯承认自己离魂过,他肯定只是做梦。   “我从未见过这样心的孩子。”温太太坐在儿子床边,哽咽着哭道,“咱们得对她好。儿啊,她可救了你的命。”   是啊,她救了他的命。   和薛玉潭那狰狞的面目相比,离魂时温钊看到的薛湄,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   她一定是个善良的人。   “湄儿走了吗?”他问温太太。   “她太累了,先回府去了。等你好了,再亲自像她道谢吧。”温太太道。   温钊点点头。   他喝了药,又遭了这么一趟大罪,困得厉害,就进入梦乡了。 第71章 一战成名   薛湄回到家,赶紧去洗澡。   她一路上回来,汗湿衣衫又干了,贴着肌肤甚是不舒服。   丫鬟们准备好了热水。   薛湄坐到了浴桶里,放松身子,双臂的酸痛感终于消失不见了。   她这原主很娇弱,体质不佳。   想她在基地时,老大要求她跟军士们一样,每天八小时常规体能训练,偶然还要加课,把她练得铜皮铁骨。   那些锻炼的方法,薛湄都记得,只是器械没有。但是,如果她想要练,都可以克服。   关键是她不想练。   她懒,以前就没少因这件事当面和他们将军起冲突。   “还是要练练。”薛湄想,“练一套拳吧,还能自保。”   她下着这样的决心,突然窗棂一阵猛响。   薛湄诧异回头,瞧见一团小东西,正想要使劲推开她的窗户。   是阿丑。   薛湄让丫鬟去开了窗栓,把猫放进来。   阿丑瞧见了她,对着她喵个不停,声音很急切,似乎带着三分愤怒。   薛湄:“你是不是饿了?彩鸢,去弄些牛肉给它吃。”   彩鸢转身出去了,把早上煮好的牛肉和牛乳一起端过来。   阿丑不吃,还一脚把牛肉盘踢翻了,只是对着薛湄狂叫。   薛湄从浴桶里站起来,那猫猛然睁大了眼睛,呆立原地,也不叫唤了,似被定住了一般。   “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薛湄顾不上穿衣服,就要去看阿丑。   阿丑往旁边窗台上一跳,猫身轻便躲开了薛湄的手,凭空起跳,身手敏捷上了屋梁。   薛湄:“……”   彩鸢也不解,蹲下用帕子把阿丑打翻的牛肉一个个捡起来。   “大小姐,阿丑怎么了?”   是啊,它怎么了?怎么不停对着她叫?   “以前我洗澡的时候,它都是躲出去的,它怕水。”薛湄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然后她抬眸对着屋梁上喊,“阿丑,你是不是受伤了?”   “它哪里听得懂?”彩鸢失笑。   猫趴在屋梁上,仍愤怒对着薛湄叫了声。   薛湄坐回了浴桶,她还没泡好,况且水还是挺热的,不泡浪费。   她往屋梁上瞧,阿丑的叫声已经没那么急切,仍是时不时对着她叫一声,表达它的不满。   “它应该是发情了。”薛湄对彩鸢道,“我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它给阉了。”   在屋梁上的猫全身毛炸起,差点从屋梁上掉下去。   它这次变了调子,不是很急切的叫,而是对着薛湄咆哮、呲牙。   薛湄和彩鸢也不知它到底怎么了,又够不着它就随便它。   外间服侍的修竹等人也听到了,立在门口问:“阿丑怎么叫?它是不是不舒服?”   萧靖承快要气炸了。   他听说薛湄今天救了个死人,那死人还是她的未婚夫,他居然不在现场。   他只不过是进了趟宫,就错过了这么多事,萧靖承那个懊丧,回来对着薛湄发泄他的不满。   可没人听得懂他的话。   薛湄还说要阉了他——萧靖承很想夹紧腿,莫名其妙觉得痛。   真是……气死他了。   正如预想中那样,薛大小姐救治温钊的事,很快传开了。   众人皆惊。   此刻京都普济堂里,坐了七八名大夫。   普济堂是一家比较大的药堂,地位仅次于卢家的金匮堂。   “……我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人的确是死了,呼吸、脉搏全无,嘴唇发绀。那位小姐扒开他眼皮的时候,我凑上前瞧了眼,瞳仁都散了。”钱大夫语带激动。   众人听了,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普济堂的掌柜周储轻轻咳了咳,打断了众人的交谈。   “她是如何施救?”周掌柜问。   钱大夫:“她使劲按,往他嘴里吹气。她把自己的气渡给了他,把他救活了。这不是凡人,这肯定是医仙。”   周掌柜:“……”   中医不擅长外科急救。   不是说中医没有外科急救,而是这些大夫们都不太擅长,他们学的是望闻问切。比如说外科急救中的接骨,这种大夫低人一等。   一旦遇到了急救问题,他们有点无措,更多是茫然。   “按胸口,就能把死人给救活?别是那温少爷只是背过气了去吧?”有位大夫不服气。   钱大夫:“一个人背气,能背一炷香的功夫,瞳仁能散了?”   “反正我不信。”另一位大夫道,“死人怎可能救活?”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钱大夫道,“以前总有什么卢祁的弟子出来,这次只怕是真的。”   “又是卢家!出个医术厉害的,就是卢家的人?”更有大夫不屑,“咱们未必不如他卢家。”   此刻在卢家,一位年轻公子,立在祖父和伯父们跟前,有点紧张。   他姓卢,也学医。   卢家是庞大门第,卢老太爷身体健朗,生了七个儿子;而儿子们又开枝散叶,给他生了上百个后辈。   除了长房,其他人都纷纷搬离了卢家老宅,各自安家。   只是,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学医。   在没有科举的年代,读书往往是一种附庸风雅的事,不能当饭吃。若不能习武,那边要找门手艺做,除非是家中富贵逼人。   卢家三房的少爷卢,认识了一些权贵朋友,这次去了温家的宴席。   他亲眼所见薛湄救治温钊。   此事在京里传开,祖父和大伯等人,听说他就在现场,让他过来讲讲经过。   卢只过年才有资格见一次祖父,祖父根本叫不出他的名字。   “就是按压和吹气。”卢跟钱大夫一样,只看到薛湄反复做这两样。   薛湄放开气道,这个动作卢不懂,没怎么上心;至于她从空间里拿出强心剂,更是没瞧见。   “的确死了吗?”他的堂兄卢殊插话。   卢殊是长房长子,只比卢大六岁,气势上却似他长辈,让卢下意识服从。   “是死了,千真万确。”卢道,“不是背过气,死人我还是见过的,当时他指甲都发绀,就是溺逼之人那种颜色。”   卢家众人心头骇然。   他们反反复复问了卢很多遍,还是没找到答案,就让他走了。   “祖父,当初祖宗留下的医案中,有记载过老祖宗能起死回生吗?”卢殊问,“她真的是老祖宗的鬼医弟子?”   “胡说什么?”老太爷瞪了眼他,“哪有什么鬼魂授医?这种话,骗骗外人罢了。那女子,一定是会咱们不知晓的某种医术。”   “祖父,孙儿想去会会她。”卢殊道。   他父亲呵斥:“不可轻举妄动。”   他祖父反而赞同:“他是年轻人,去会会没什么,就当是年轻人好奇,可不是咱们卢家出面的。”   卢家不可能出面。   他们绝不承认什么鬼医弟子,那都是骗人的把戏。   卢殊道是。 第72章 温家的感谢   京都这些日子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永宁侯府大小姐起死回生的医术。   因这件事,薛家的姑奶奶,带着女儿奚宝辰也回了趟娘家。   老夫人听到她问,很生气:“肯定是假的。”   四小姐薛沁当即反驳:“不是假的,是真的!”   她是三夫人的嫡女,被养得很骄纵,连老夫人的话都敢堵。   当时永宁侯府的孩子们都在。   大姐姐状如疯癫,众人都觉得丢人,但拉不开她。   若她没能救活温钊,她那些行为,会被人嫌恶、取笑;可她成功了,她顿时就成了神医。   所有人提到她,都是一脸敬佩和震惊。   四小姐年纪小,是非还不是很明确,只是与有荣焉。   “沁儿别胡说。”三夫人呵斥她。   四小姐气嘟嘟跑了。   三小姐薛汐追出来。   姑奶奶的女儿奚宝辰进玉堂院打了个招呼,就去蕙宁苑了。   “大表姐。”她欢欢喜喜跑进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薛湄正在逗猫,瞧见奚宝辰进来,心中无缘由涌起一腔暖意。   她很多莫名其妙的感情,都是原主遗留给她、她的大脑自动发出来的。   比如说这位奚宝辰表妹,原主应该跟她关系很好。   奚宝辰和薛湄一样,是高挑个子,尖尖下颌,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里面包裹着什么,打开是一只金镯子,做成了卷草纹的花样,不足八钱重,并不算特别昂贵。   “……新出的样式,也不贵。”奚宝辰道,“我买了两只,这只给你。”   薛湄收了下来,向她道谢。   她请奚宝辰进屋,拿了两支摘玉轩的珍珠头花给她,算作还礼。   她前天去了趟摘玉轩,给自己添了点首饰。   “摘玉轩的南珠,这样名贵,那我可占大表姐便宜了。”奚宝辰笑道。   “别客气。”薛湄笑道。   奚宝辰当即把头花戴上了,心情很好。   “我们在家里听说,你从外祖母和舅舅那里,赚了不少钱。”奚宝辰打听,“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奚宝辰小时候在薛家住过两年。   那时候,她父亲在外地任官,母亲不放心,怕他在任上胡来,就带着两位哥哥去了。   她身体不是很好,父亲又是在南边任官,那边潮湿。   母亲怕她舟车劳顿再添病重,却又不放心她跟着婶母过日子,将她送到了外祖母家。   她外祖母是个不知亲疏的,又偏爱她哥哥们,并不是十分疼她。   那时候,她和薛湄都要受薛玉潭的欺负。两个人都是软柿子,抱在一起哭,年纪又相仿,结下了深厚友情。   每次到薛家,奚宝辰都要给薛湄送些东西。   她送的,不是金叶子,就是金首饰,说是送礼物,其实就是暗中贴补表姐一点。   她算是薛湄唯一的朋友。   听说薛湄大发神威,奚宝辰很早就想要来看看了。   但她又担心外祖母输了钱不痛快,过来受冷眼,直到她母亲忍无可忍,非要回娘家问过究竟,她才跟着来了。   “……也就是说,大表哥真的能站起身了?”奚宝辰睁大了眼睛,“我哥哥说大表哥得了差事,我还以为他们哄我。”   “是真的。”薛湄笑道。   奚宝辰难以置信。   她似想起了什么,抿唇笑,压低声音:“那她,是不是要气死了?”   这个“她”,是指薛玉潭。   薛湄很有默契,笑了笑:“嗯。”   奚宝辰笑逐颜开:“真痛快!我没亲眼瞧见,一大憾事。”   “她气得打了自己的乳娘,还让丫鬟们在大雨里罚跪,丫鬟们都恨她。”薛湄道。   这是红鸾告诉薛湄的。   丫鬟们总是最先知道各种八卦。   这几个月,在府里高高在上的二小姐,似被人拉下神坛了,屡次丢脸。   二小姐的名声,是一件过期的锦袍,随便破个口子,就一泄千里,把从前的问题都暴露了出来。   谪仙一样温柔的二小姐,其实会打骂丫鬟;她还克扣丫鬟们的月钱,听闻她院中的二等丫鬟,每个月的月钱只有一两银子。   永宁侯府的规矩,二等丫鬟的月钱是二两银子。   “……真不要脸!”奚宝辰笑道,“连这点钱都要,实在太低贱了。”   她就喜欢听人说薛玉潭的种种不好。   这次到外祖家,真真扬眉吐气。   她们姐妹俩说话的时候,外面传开了动静。   是鞭炮声。   红鸾出去瞧瞧。   很快,红鸾回来了,对薛湄道:“大小姐,温家老太太带着人,送礼来了。”   薛湄哦了声。   奚宝辰:“大表姐,你以后就不用担心了。经此一事,温家定然善待你。”   薛湄笑了笑。   温家老太太来送礼,肯定是要去老夫人那边的。若老夫人不派人过来请,薛湄就不好去。   她仍和奚宝辰说话。   后来,老夫人请她去玉堂院。   一家子女眷们都来了,就连一向不怎么凑热闹的二夫人也来了。   薛湄想起二房上次对她的支持,就冲二夫人颔首:“二婶。”   二夫人微笑了下。   温老太太瞧见了薛湄,拉着她的手,眼眶顿时湿了:“好孩子,多亏了你。”   “举手之劳。”薛湄怀里还抱着猫,就抽回了手。   闲聊了几句,老夫人摆饭,请温家老太太用膳。   薛玉潭陪坐在主桌,其他人都要换到次桌上去。   奚宝辰很不服气,看向了温老太太,希望这位客人提出一下疑问。   不成想,温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好像瞧不见。   奚宝辰有点气馁。   所有人都习惯了薛玉潭的超然地位。   饭后,温老太太告辞,三夫人和薛湄将她送到了垂花门口。   回来时,仆妇送上了温老太太的礼单。   “哎哟,这位老太太真有心,居然是给咱们家每位夫人和小姐都送了礼。”仆妇笑道。   老夫人:“温家也只有点钱罢了。”   言语中,竟是不屑。   瞧不上人家的钱,还巴巴把侯府嫡女嫁出去?   仆妇便开始念礼单。   温家的礼物,是分派好的,分别用各个小箱子装好了,贴了名帖,然后用大箱笼抬进来。   具体到每个人的礼物都有什么,是礼单上也写好了。   仆妇一个个往下念:“金豆子一盒、碧玺佛珠一串,这是给老夫人的……”   然后是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   每个人的礼物都不同。   薛湄的礼物更多一点,都是女孩子家的首饰。   然而再往下念,众人的表情就不太对了。   仆妇使劲往下瞅了瞅,心里咯噔了下。   屋子里一时沉默。   原来,温家给薛家每个女眷都送了礼,独独没有给最尊贵的二小姐。 第73章 杀了她   玉堂院的内室,安静了一瞬。   薛玉潭饶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挤出笑容。   温家给薛家夫人小姐们全部送了礼物,就连二房二少奶奶前不久生的一位小小姐,也有婴儿的虎头鞋。   但是,没有二小姐。   二小姐在府里,从来都是拔得头筹,温家却这样打她的脸。   老夫人也很想发脾气,但想着温家给她的金豆子和碧玺佛珠,她的话在嗓子里顿了顿。   “……只怕是,那位老太太年纪大糊涂了,把二小姐给错过了。”仆妇道。   在人前温柔善良的二小姐,冷笑了声:“是啊,错过了就算了,都是亲戚,还能因这小事翻脸吗?”   众人都有点尴尬。   奚宝辰快要笑死了。   真痛快,今天温家这打脸实在太爽了,没白来这一趟。   府上肯定要传遍了。   “再说了,又不是我婆家,是吧祖母?”薛玉潭对着老夫人,笑容真诚了点。   想到那位裕王,宁可得罪皇帝,也要娶她做正妃,将来她的前途,岂是这些小人能比拟的?   温家巴结她的日子在后头。   “对,温家是个什么东西,下贱的商户!”老夫人骂道。   众人:“……”   既然人家是下贱的商户,你们还把大小姐嫁给他们家?   老夫人真是半分也不在乎大小姐的体面。   薛湄静坐,闻言才抬眸:“祖母说得对,有什么了不得的?来人啊,把温家送给祖母的礼物退回去。”   仆妇微讶。   老夫人心头一梗。   薛湄说罢,继而笑道,“算了也别跑那么一趟,怪麻烦的。我不嫌弃温家下贱,那就给我吧。”   众人:“……”   奚宝辰诧异看了眼薛湄。   大表姐什么时候这样狠辣了?   老夫人:“你……”   “湄儿,休要胡闹。”三夫人打了个圆场,怕老夫人被气死,“人家送礼的,岂有退回去的道理?”   老夫人的钱被薛湄几乎赢光了,温家送来的金豆子,老人家欢喜得不行,还有碧玺石的佛珠。   一颗碧玺很贵的,做成佛珠需要更多,便更贵了。   若又被薛湄抢去,老夫人得气疯。   “祖母不是嫌弃嘛?”薛湄并没有顺着三夫人的台阶就下,“况且,二妹妹也没有,温家做事太过分了。   三婶,要不你们的也都给我吧,别玷辱了你们。温家这样的门第,怎配和你们来往?就让我这种无能丑陋的人,跟他们厮混吧。”   三夫人怀疑她也要抢走自己的礼物。   和温家比起来,这位大小姐心黑手狠,完全不讲情面。   她以前不这样的。   那个小心翼翼,在人前说话声还没丫鬟大的薛湄,到底哪里去了?   “你、你给我滚出去!”老夫人已经不顾体面了。   温家送来的礼物,她一定要保住!这个薛湄,她已经赚了很多了。   她把他们的钱都赢走了。   薛湄道是,行礼离开。   众人劝了老夫人好半晌。   薛湄也没真想夺过来,那她成什么人了?她就是要恶心恶心她们。   一个个装什么清高!   温家替她恶心了薛玉潭,她无论如何也要给温家说句话。   萧靖承把爪子搭在她的臂弯,冲她瞄了一声,似乎在表扬她做得好。   太厉害了。   太解气了!   萧靖承很喜欢这样的薛湄。她脾气暴烈、刚强,再也不用受气偷偷抹泪。   “哪怕我还没变成人,也无人敢欺你。”萧靖承想。   这样,他心里的压力会小很多,也不着急回到人身去了。   他做猫做出了乐趣,觉得人的身体真是沉重又臃肿,远远不如猫。猫不管去什么地方,都能做到悄无声息。   萧靖承最近凭借着这猫身,去了很多地方,已经打听到了不少秘密。   唯一的遗憾,就是薛湄听不懂他的话。   温老太太很快回到了温家,又把孙子叫过来,问他感觉如何。   三天过去了,温钊没有什么大问题,身体挺好的。   “娘,咱们是不是做得过分了?”温太太低声问,“咱们是跟薛家结亲,不是结仇。”   “你错了,咱们是跟湄儿结亲,不是薛家。”老太太道。   温太太:“……”   不管怎么说,这次多亏了薛湄。   而薛湄最不喜欢的人,应该就是她庶妹。温家和薛二小姐没什么过节,也知道二小姐是侯爷和老夫人的心头宝,没必要得罪侯府。   但老太太也是女人,她懂女人的心思。   她这么做,就是让薛湄心里痛快一点,扬眉吐气。   这才是薛湄想要的报答吧。   礼物算什么呢?   薛湄的确很快乐。能替原主出口气,为什么要忍着?   反正她看着薛玉潭吃瘪,是很开心的。   府上也很快就传这些话,薛玉潭的名声更降一筹。   她现在唯一的底气,大概就是等明年春上裕王回京,娶她做正妃。   到时候,她才可以彻底翻身,从落魄侯府庶女,变成裕王妃,皇帝的儿媳妇。   那时候,她要踩死温家那商户,以及薛湄!   “你没有我这么漂亮,你哪怕不嫁给温钊,也永远找不到权势的男子,你将来注定不如我。”薛玉潭攥紧了手指,“你有钱能如何,你会医术又能如何?”   她从玉堂院出来,脸色铁青。   这个仇,她迟早得报。   想着薛湄的嘴脸,想着自己和三哥计划好的杀手锏,全部没用上,薛玉潭恨得牙痒痒。   她让丫鬟去请三哥。   “杀了她,我一刻也容不下她!”她对三少爷道。   三少爷目光中顿现杀机。   “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办。”三少爷冷冷道,“让她知道得罪我们的下场!她现在名声传扬出去了,不杀了她,她迟早要踩我们。”   薛玉潭点点头。   她问三少爷应该怎么做。   三少爷让她附耳过来,兄妹俩嘀咕了几句,商量了一个对策。   “……再等等,中秋节前夕就动手,让她再活一个月。”三少爷道。   薛玉潭满意点点头。   他们俩说起杀人,就好像吃饭、喝水那般容易,丝毫没心理负担。   薛玉潭轻轻呼了口气,终于能把体面捡回来了。   “对了,在中秋节之前,让她把银票从安诚郡王那里拿回来。”薛玉潭道。   三少爷:“你傻了吗?等她一死,安诚郡王怎么可能贪墨她那些银子?他一定会还回来的。”   薛玉潭一听,深以为然。   她点点头。   上次在温家庄子上没搞死她,还让她扬名京师,这次不会了。 第74章 皇帝和太后   对薛湄而言,永宁侯府危机四伏,她一直都知道。   她也时刻警惕着。   尤其是她赚了他们的钱之后,她更是小心,也叮嘱修竹她们几个行事要用十二分心思。   不仅仅提防陷害,还要提防被杀。   因为四万两,可以买薛湄的命。   薛湄被卖给温家,也不就是将近四万两的价格吗?   “……我出名了,这名声会带来什么,暂时未可知。”薛湄对心腹众人道,“也成了家中某些人的眼中钉。咱们蕙宁苑,是不是也该有个护院?”   “内院不能养护卫。”戴妈妈说。   大少爷身边有两人,尤其是石永,看上去高大威武,可他的确是拿小厮的月钱。只因大少爷从前腿脚不便,需要这样的护院在身边。   石永进出也是走角门,从来不到内院各处闲逛。   薛湄一大小姐,更不可能。   “若有女护院就好了。”薛湄道,“咱们院可以有四个二等丫鬟,目前还却一个。”   缺的,不止是一个二等丫鬟。   猫听到这里,微微抬了抬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泄气把头低下去。   他能帮她找一个女护院,只是他现在是猫……   萧靖承不再贪慕她怀抱的温暖,他迫切想要变回去。   猫有点犯愁,眼皮都耷拉了。   于是,薛湄中午的时候发现,她的猫没什么精神。   “他是不是生病了?”薛湄摸着它的头,口吻很焦虑。   戴妈妈和丫鬟们凑过来,围着阿丑研究。   院门就在此时响起。   这几日到蕙宁苑串门的人不少,丫鬟们也没在意,红鸾去开了门。   旋即,红鸾声音有点高:“大小姐,大少爷来了。”   大少爷来就来了,可他身后还跟着一名锦衣华服男子。   他是安诚郡王,红鸾见过,有点紧张,说话都快要结巴了。   “请进来。”薛湄在屋子里回应。   待薛池带着安诚郡王进来,屋子里众人都微微一愣,急急忙忙端茶倒水,给王爷上坐。   薛湄则有点疑惑:“王爷,您能这么轻易到我的闺房来?”   安诚郡王:“小王从角门进来的。嘘,莫要声张。”   薛湄:“……”   薛池看了眼安诚郡王,又看了眼薛湄,一本正经做出了解释:“我带他来的,不妨事。”   不是私会,有兄长陪同,王爷到薛大小姐的蕙宁苑来访,情理上说得通。   薛湄总有点受后世电视剧的影响,以为古代男女之间规矩很严格。其实在明朝之前,都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   戴帷帽出门,不是为了遮脸,而是大户千金的矜贵,是一种自我抬身价的做法——我这般尊贵,岂是你能轻易见到的?   薛湄问安诚郡王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想请薛小姐去王府做客。”安诚郡王笑道。   薛湄:“王爷,我没什么见识,难道做客是这么请的吗?”   “只因府上蒸了羊羔,小王心血来潮,请大小姐和薛兄去品尝。冒昧之处,大小姐见谅。”安诚郡王又道。   薛湄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眸子,倏然从中瞧见了一份凝重。   薛池似乎也感受到了,并不阻拦。   丫鬟们听了,觉得这王爷行事乖张,有些不靠谱。   薛湄见安诚郡王话里有话,恐怕他别有隐情,加上薛池会陪同,她点点头:“那就去尝尝王府的肴馔。”   安诚郡王大喜,站起身。   薛湄进里卧更衣,换了套浅红色绣海棠花襜褕,便跟薛池和安诚郡王走了。   她没有带丫鬟,只是抱着她的猫。   一路上,安诚郡王并没说话。   薛池和薛湄也没开口。   萧靖承看了看安诚郡王,心中倏然明白了点什么。   马车到了王府门口,安诚郡王先下车,却对薛池道:“薛兄,你还是别下了,不如先去逛逛,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到时候自有人等候迎接。”   薛湄看了眼他。   安诚郡王以为她要询问。   不成想,她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没有开口。   薛池眉头微微蹙了蹙,倒也没反对,只是叮嘱薛湄:“要谨慎一些,莫要轻狂乱语。”   薛湄:“是,大哥。”   她随着安诚郡王下车。   进府的时候,王府开的居然不是大门,而是旁边角门。   王爷带着薛湄从角门进入,然后角门又很快关上。   他带着她往里走,突然笑了笑,压低声音:“不要害怕,我就在旁边,有事我会提点你。”   薛湄:“吃个饭有什么可害怕的?”   萧明钰:“……”   种种不同寻常,她不可能看不出来,要不然萧明钰留下薛池的时候,她就应该开口询问了。   但是她没有。   而现在,她这坦然态度,就好像她真什么都不知道。   萧明钰有点捉摸不透她了。   她是不知情况,还是什么都不怕?   两人进了王府的正院,便见门口立了数名护卫,个个身材高大,腰配短剑,形容严肃;还有下人,衣着低调。   萧明钰领着薛湄进去了。   正厅的主位坐了一人,约莫四五十的年纪,坐姿端正,眉目威严,透出不怒自威;下首坐一妇人,平常富贵人家女眷的打扮,着宝蓝色葫芦纹深衣,笑容温婉。   薛湄看了眼这二人,并未多瞧,把猫放在旁边地上,跪地行礼:“陛下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金安。”   两人还以为,是萧明钰提前告诉了她,也不意外。   倒是萧明钰愣了愣,心中微震。   “平身。”皇帝开口了,声音温和。   薛湄才站起身,皇帝开门见山,直接问她:“你有起死回生的医术?”   薛湄:“没有,陛下。”   皇帝一愣。   萧明钰对她这个回答,也是很意外。   “……陛下定然是听说了温少爷的事。温少爷只是溺水,心跳骤停。陛下,人的心能停止跳动一段时间,很短的一段时间。一旦心停了,人就呼吸脉搏全无,像死了一般。”薛湄道。   皇帝瞳仁微微震动,对薛湄这话很意外。   “这不就是死了吗?”一旁的太后开口了。   薛湄微微转过身子,看向了她的方向,再低头回禀:“回太后娘娘,心跳骤停之后,可以通过按压心脏,让它恢复过来。   再辅助呼吸,让气息畅通。只要不超过一定时辰,人就能活过来。这不是什么神技,这是一种常识。”   萧明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是说皇帝和太后无常识吗?   萧明钰看了眼她,真怕她继续口无遮掩,故而出声暗示:“薛小姐,慎言。”   皇帝却摆摆手。   他似乎很多年没听过别人这样说话,竟丝毫没觉得薛湄御前失仪:“看来薛小姐的医术是真出神入化。这等神技,你说来口吻轻松。”   他眼底多了一点欣慰。   也许,靖承终于可以醒过来吧? 第75章 初见瑞王   薛湄不是傻瓜。   她有自己的政治敏锐。   萧明钰已经让薛家众人知晓他认识薛池,这次却仍走角门进来;不下请柬、不提前通知,匆匆忙忙要带她到郡王府,有大事。   一进门,门口护卫,个个深藏不露的模样,是皇家侍卫;还有面皮白净的管事,应是宫中太监。   再看端坐首位的男人,和当今皇帝年纪相仿,见到萧明钰进来,丝毫没有起身相迎。   能如此对待安诚郡王,肯定是皇帝了。   而那女人,薛湄一语道破她身份,更简单:她见过萧靖承,知晓他是瑞亲王,而他母亲正好就是戚太后。   萧靖承的容貌,继承了五成戚太后,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皮略薄,眼神怎么遮拦都显得有点冷。   戚太后饶是温婉端方,浑身上下亦有这种冷意。   薛湄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不是古代人,对皇权没有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敬畏。   皇帝、太后,对她而言,就是权势比她高的两个人。   她见过无数权势滔天的大人物,都要小心翼翼的吗?她还给皇帝和太后跪了呢,已经放低姿态了。   皇帝和戚太后乃是继母子关系,两人同时出现在宫外,又让萧明钰悄悄把薛湄引过来,而不是光明正大请她进宫,薛湄心中揣度:“有人生病了,不能叫外人知晓。”   既如此,皇帝和太后就是有事求她。   旁人求她,她还表现得畏畏缩缩,岂不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你怎么看自己,旁人便怎么看你。   薛湄一直站着回皇帝的话。   皇帝感叹完了她的医术,就站起身。   戚太后也站起了身。   她笑盈盈看着薛湄,眸光精锐,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冷意一扫而空:“你搀扶哀家吧。”   这是莫大的荣幸,也是太后对她的认可。   薛湄道是。   她看了眼自己的猫。   这个时候,猫已经不在屋子里了,不知去了何处。   薛湄心中有点急,怕猫丢了。她往四周看,仍不见猫的踪影。   皇帝这时道:“你随朕去一地方,记住了,不要多问、多说。”   薛湄又道是。   “王爷,我的猫不见了,您派人找找。”薛湄搀扶着太后,回眸跟萧明钰说话。   萧明钰:“……”   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自己的猫,这位大小姐,真叫人刮目相看。   戚太后看了眼,没做声。   萧明钰:“薛小姐放心,小王让管家留意。”   薛湄点点头。   她搀扶着戚太后,走在皇帝身后,出了正院。马车停在正院门口,薛湄搀扶戚太后上了马车。   萧明钰没有跟着一起去。   戚太后招呼薛湄:“你也上来,同哀家说说话。”   薛湄又道是。   萧明钰还以为薛湄一个人跟着皇帝和太后走,会害怕,还想要叮嘱她几句,给她壮壮胆。   不成想,这位大小姐晃晃悠悠上了太后娘娘的马车,也没觉察出多大的荣幸似的,就好像是平常随某个长辈出行。   萧明钰眯了眯眼睛,再次对她生出几分好奇。   不应该啊。   普通人第一次见皇帝,哪怕再镇定,都要吓傻。   薛湄却毫无失态。   她难道是常见大场面吗?也不像,她从前名声不佳,连门都很少出。   萧明钰有点搞不懂了,此女身上充满了神秘。   路上,戚太后问她:“你闺名叫什么?”   “湄。”   “是哪个字?”   薛湄就在掌心写了给戚太后瞧。   戚太后点点头。   “明钰送了哀家蚊香,也送了珠算,哀家还见过你兄长的假肢。没见到你之前,哀家以为你应是个机灵敏锐的女子,如今瞧着你,倒是个敦厚的。”戚太后道。   戚太后对她第一印象不错。   薛湄长得清秀,眉心的痣,总显得她有点宝相,是一副憨厚忠诚的面貌。   再加上她对皇帝说那些话,戚太后不觉得是她态度轻慢,而是觉得她不太擅长应酬,说话直接。   一个直爽又憨直的年轻女子,自然得长辈喜欢。   “娘娘谬赞了。”薛湄道。   戚太后对她挺好奇的,又询问了她一些事。   薛湄说话虽然直接,应答却利落,在太后面前毫无拘谨感,让太后娘娘对她心生好感。   马车走了不过片刻,就停了下来。   这么快到了?   薛湄先下车,再去搀扶太后。   太后扶着她的手,缓慢下了马车。   薛湄看了眼四周,发现马车是停靠在院中的,直接进来了。   她不知此处是何地,却也不像皇宫。   夏末秋初,庭院郁郁葱葱,种满了各种树,落下满地阴凉。   有老仆上前,给皇帝跪下。   “平身。”皇帝道,“速速前头带路。”   老仆道是,领着皇帝一行人往内院走去。   薛湄走得目不斜视。她并非不好奇,只是东张西望显得鬼头鬼脑的,没气质,太后肯定要腹诽她。   她一路管住了自己的眼睛。   因她这般镇定,太后戚氏的确对她刮目相看。   进了院子,只见两名护院立在门口。但皇帝快要靠近时,突然从各个角落出来七八人,跪地请安。   薛湄都不知他们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眼神微微动了动。   “退下吧。”皇帝挥挥手。   侍卫们没有说话,身形一闪又消失了,好像是都跳到墙里面去了。   进了院子,径直到了一处主卧。   屋子里时常通风,味道也不怎么难闻,帐幔用帘钩挂起。   那帘钩被屋顶琉璃瓦落下的阳光映照着,金芒熠熠。有一缕芒便落在了床上那人的脸上,给他肌肤添了几分暖意。   薛湄瞧他一眼,心口猛然直跳,一种不属于她的情绪几乎破壳而出,让她差点失态。   她没控制好,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皇帝和太后已经看向了她。   薛湄知道自己露了异态,便解释:“是、是瑞王!”   “你认得他?”戚太后问。   薛湄颔首:“是。”   她深吸了口气,不着痕迹把心底的情绪给镇压了。   这是她原主的心上人。   饶是原主自觉配不上他,也在临死时把他放在心尖上。   他怎么了?   “此事不可声张。”皇帝对薛湄道,表情很严肃,“否则朕不饶恕。你瞧瞧他到底是何病。”   薛湄道是。 第76章 这种病叫植物人   屋子里很安静。   屋顶琉璃瓦洒下的光线并不充足,故而开了窗。   窗外芭蕉树被微风带过,发出轻微簌簌声,越发显得这屋内更静。   薛湄上前查看了瑞王。   此刻,萧靖承又趴在了自己的床顶,瞧着薛湄的动作。   她看到了他的身体。   只一眼,她就那般惊讶失态,让萧靖承心中微暖。   “你果然记得我。”他想。   快点回到身体里,他想要告诉她,他也记得她。   萧靖承提前跑回来,是因为他知道,皇帝和他母亲请薛湄,肯定是听说了薛湄救活了温钊,想要求薛湄救命。   若她真的可以,就太好了。   萧靖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他想要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他也知道,自己府中已经被自己的亲卫围着水泄不通,外人进不来。皇帝为了保护他,可能猫都不准薛湄带。   而萧靖承想听听薛湄怎么说自己的病,只得提前从安诚郡王府跑过来。   反正又不远。   此刻,薛湄正在给萧靖承的身体做检查。   她还把耳朵贴在他胸口上。   猫的后脊微微发僵——他们俩如此贴近过的,他以前送她回家,是把她圈在怀中的。只是上次他没什么感觉,而这次他依旧没什么感觉。   薛湄看完了,萧靖承听到她问皇帝:“王爷昏迷多久了?”   “快四个月了。”皇帝道。   戚太后露出一点泣容,很快又被她自己控制住了。   萧靖承再次去看薛湄。   薛湄露出了几分为难:“陛下,太后娘娘,请赎罪,民女治不好王爷。”   “什么?”   皇帝眼底,是浓浓的失望。   萧明钰说薛湄能活死人的时候,皇帝心中涌起了一点希望。   这段日子,他给萧靖承请遍了名医,太医们也时常跟他问候,都没办法。   戚太后轻轻捂住了心口:“真的一点办法也无?”   “将近四个月的昏迷,王爷是有点反应的,他应该能喝水、喝药,甚至还能喂点流食,甚至偶然还能打个喷嚏,就是醒不过来,是不是?”薛湄道。   皇帝颔首:“你都知病症,如何不能治?”   戚太后也燃起了一点希望。   这女子没听旁人说过病症,就能一口道得这般准确,果然有点神通。   “陛下,这种病叫‘植物人’,就是人与树木、花草类似,活着,但是不能动、不能言。”薛湄道。   皇帝和戚太后有点震惊。   薛湄的描述,这般精准,她甚至还找到了症名,其他大夫都说束手无策,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么说来,薛湄是更厉害的。   “既有病症,怎会没有治法?”皇帝问她。   薛湄:“民女治不了。”   戚太后也问:“这病是如何导致的?太医们罕见这种情况。”   薛湄:“病因很复杂,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一时心跳骤停、呼吸全无,但是没有像上次民女救温钊那般,对他救治;也或者是脑子受到了创伤,还有可能是中毒、脑子里肿瘤等。”   戚太后:“真没得治?”   薛湄摇摇头。   别说古代了,就是到了太空时代,植物人也是很麻烦的一个病。   医学发达到了太空时代,还是搞不懂复杂的人体。薛湄很想给萧靖承做一个神经系统检查,看看他的脑子。   可是她没有仪器。   不知道病因,她不敢用药。   况且,植物人用药也未必很管用,比如说什么高压氧的疗法,效果不是很理想,这个就需要一点运气。   皇帝和太后都沉默了。   他们俩此刻的想法却不太一样。   皇帝想着,此女也不过如此,明钰没见过世面,实在太夸张了,把她吹得神乎其神;太后则想,如果靖承一直不醒,他会不会死?   趴在床顶的萧靖承,一时浑身无力。   她也治不了!   下凡的仙女,也说自己治不了他,他可能真的要一辈子这么躺在床上了。   不,用不了一辈子,他可能很快就会没命了。   “……你觉得,他还有多长的寿命?”戚太后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薛湄:“少则半年,多则好几年。娘娘,您别灰心,这种病虽说医药起不了太大作用,但心怀希冀,说不定他哪一日就自己好了。   还可以时常在他耳边,跟他说说话。王爷可有妻儿?若是他最挂心的人,总在他耳边说话,他应该能早点醒过来。”   戚太后:“……”   妻儿?   当初成兰卿如果不被匈奴人掳去、糟蹋,他也许现在有个家了。   成兰卿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聪明又机灵,戚太后很喜欢这个准儿媳妇。谁能想到,她命那么苦。   被匈奴人的单于糟蹋之后,成兰卿自尽了。   萧靖承为此斩杀匈奴单于,也立志不娶,让戚太后很头疼。   “好了,薛小姐请回。来人,送薛小姐回府。”皇帝不耐烦了。   薛湄:“……”   要这么快翻脸无情吗?   不知为何,薛湄看到这皇帝,总能想起她的父亲永宁侯。   她道是,恭敬退了出去。   皇帝脸色很不好。   戚太后轻轻叹了口气:“陛下,您怪罪她做什么?多少名医都说不行,就连卢家的老爷子都无计可施,她一个小女子,能说出这些话,已然不容易了。”   “朕轻信了。”皇帝道,“朕瞧见了薛池的假肢,对她抱了些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所以他有点恼火了。   一点点而已,故而皇帝只是斥退了薛湄,没有惩罚她。   戚太后又叹了口气。   萧靖承无心情去理会皇帝,他又悄悄从天窗爬了出去,往安诚郡王府赶了,他知道薛湄出去了就要去找他。   他心中有点无力。   他真的会死吗?   若他死了,这个世上有第二人能护住薛湄吗?   薛湄被侍卫护送回了安诚郡王府,他哥哥和萧明钰坐着喝茶,猫躺卧在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   薛湄走过去抱起了它,轻轻打了下它的脑袋:“阿丑,叫你乱跑!”   萧明钰让人给她上茶。   退了下人,萧明钰问她:“如何?”   “我说我治不了,陛下把我赶回来了。”薛湄道。   萧明钰蹙了蹙眉头:“你试了不曾?”   “不用试,我知轻重。”薛湄道,“是不是自己能力范围内的,这还能不知道吗?”   萧明钰:“……”   他把薛湄举荐给皇帝,好像有点太轻率了。 第77章 居然这样喜欢他   安诚郡王留薛湄和薛池用了午膳。   午膳之后,三人闲聊片刻。   庭院树荫再次映上台阶,台阶之下点点青苔,被晒得蔫蔫。   时辰不早了。   薛池有点乏了,起身告辞。   安诚郡王将兄妹二人送到大门口,态度也转变了过来,对薛湄客气道:“薛小姐辛苦了。”   “没帮上忙。”薛湄道,“辜负了王爷信任。”   “哪里话,薛小姐已然尽力了。”安诚郡王道。   一番客套,薛湄和薛池上了马车。   薛湄坐在车厢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抓住,我的郡主梦怕是到头了。”   “郡主梦?”   “想做个郡主,能有自己的府邸,随心所欲。”薛湄道,“甚至还能找个借口,比如说终身服侍师父,不嫁人,日子更自在了。”   薛池沉默着。   薛湄等他做出点评,却见他不发一言,回眸看了眼他。   此时日影西斜,骄阳从车窗缝隙中照入,在薛池脸上落下斑驳光圈,让他那冷峻面容多了份温度。   “大哥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我的话惊世骇俗?”   “没有,只是无能帮你,心中愧疚。”薛池道。   薛湄:“……”   她忍不住失笑:“大哥不必这般,难不成我还会怪你吗?”   她也没指望他帮。   薛池嗯了声,终究没再言语。   薛湄也不说话。   若是其他外科急救,薛湄可以比不擅长急救的中医们厉害;但是萧靖承那种情况,薛湄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下次宫里哪怕有人出了事,需要急救,皇帝也不会请她了。   皇帝对她今天的表现很失望。   她之前兴致勃勃的计划,都要取消。   薛湄叹了口气。   她轻轻抚摸着阿丑的毛发,也觉得对不住她儿子,没有给它做权二代的机会。   “不必忧心。”薛池安慰她,“也许,将来还有其他机会。”   “但愿。”薛湄道。   萧靖承则望着她,心情很低落。   他很失望,自己也许真没办法回到身体里,那么他可能永远都只能是一只猫。   这如何能甘心?   他还想要得到薛湄。   他安静趴在薛湄的腿上,把头在她掌心蹭了蹭。   薛湄轻轻抚摸着他,同时挠了挠他的下巴。他本能发出满足的咕噜声,这是表示猫很舒服的声音。   薛池也不开口。   车厢中一时静默了。   兄妹二人回到家,只见小厮玉忠在门口等候。   “大少爷,老夫人请您去趟玉堂院。知晓您今日休沐,老夫人派人找了你好几回。”玉忠道。   薛池:“可知道何事?”   玉忠上前,压低了声音:“三夫人娘家来了位太太,身边带着一位小姐。”   一旁听到的薛湄忍不住笑了。   薛池看了眼她。   薛湄连忙敛住笑:“大哥快去吧,这是好事。”   薛池眉目不动,对玉忠道:“告诉老夫人,我与妹妹去郡王府做客,有点疲倦,腿疼得厉害,改日再去拜会亲戚。”   玉忠略有点为难。   老夫人那意思,非要请到大少爷不可。   薛湄觉得,老夫人想要给她大哥说亲,这是好事;可如此迫不及待,肯定是想娶三夫人娘家的侄女。   三夫人华氏的娘家,仍是昆州首富,这用意就不太纯粹了。   永宁侯府优秀的传统:儿女婚姻,都是敛财手段。   “走吧。”薛池又对薛湄道。   薛湄跟上了他。   他先送薛湄回蕙宁苑。   才到蕙宁苑门口,玉忠又跑过来了:“大少爷,老夫人发脾气,让您赶紧过去,还说要请大小姐一块儿去。”   薛湄看了眼薛池:“大哥,你躲不掉的。”   她想了想,又笑道,“其实你可以趁机提条件,让父亲再请封你为世子。”   “这算什么好事?”薛池口吻冷淡。   永宁侯府没什么财富能继承,反而是责任一大堆,是个特别沉重的负担。   薛池已经甩掉了这个包袱,岂会自己找罪受再背上?   他对玉忠道:“你先回院子,我让其他人去通禀一声。”   玉忠:“大少爷,这不妥吧?万一老夫人不高兴……”   他的话,有点什么暗示。   薛湄不太懂玉忠和薛池打什么哑谜,自己在场可能让大哥与小厮说话不便了,薛湄转身进了蕙宁苑。   薛池快步往西苑去了。   玉忠跟着他:“主子,还是别得罪人。真的要得罪了老夫人,对您也不是很有利。”   薛池想了想,停住脚步:“你先回,我去趟玉堂院。”   玉忠道是。   薛湄不知她大哥去玉堂院做什么,她自己回来之后,遭到了丫鬟们的好奇询问。   “小姐,您和大少爷、王爷去做什么了?”   “蒸羊羔好吃吗?”   “您怎么瞧着挺累的?”   薛湄:“知道我累,你们还问东问西?帮我散发,我要躺躺了。”   头发一散,薛湄躺在床上,猫跳上来趴在她胸口,一人一猫都很安静。谁也没睡,谁也没发出半点动静。   薛湄的沮丧,和萧靖承一样深。   “我居然这样喜欢他,一看到他就心跳个不停。”薛湄念叨了句。   一直在出神的猫,猛然抬头看了眼她。   薛湄没留意到它的动作,因为她是平躺着的,眼睛朝下不太方便。   她只是在想,若瑞王能醒过来,今后见到了他,还这么不由自主的动心,可怎么好?   萧靖承英俊逼人,军功显赫,又是戚太后的亲儿子,这身份比萧明钰尊贵多了。   原主暗恋他,不关薛湄的事,可她的身体跟着瞎激动,让薛湄有点无奈了。   万一被人瞧出了破绽,她尴尬不尴尬?   她并不想攀皇亲国戚啊,她是自己想做皇亲国戚。   她还在出神,猫爬上来,使劲蹭她的脸,还冲她瞄了声,好像在安慰她。   薛湄:“娘没事,阿丑乖。”   萧靖承:“……”   他很想抱抱她,告诉她没关系,他早已知晓她心意。   他不会辜负她。   他可以给她钱财和地位。只要她不是想母仪天下,皇帝能给女子的,他都可以;他还可以不纳妾,王府就她一人,绝不叫她吃醋。   她的儿子,也会是他的继承人,无人争抢他们的地位。   薛湄没必要为此难过,喜欢他就可以放心去喜欢,会有结果的。   然而,他只是一只猫,他满心的劝慰都说不出来。 第78章 请二小姐自重   瑞王府的事,至今遮遮掩掩,外人知晓不多。   薛湄没治好瑞王,无人知晓;她救活了温钊,满城皆知。   不少贵女下请柬邀请她。   对她,众人是一种猎奇心理,并不是真心结交。薛湄不负责满足她们围观猴子的好奇心,一一拒绝了这些邀请。   其中还有一位公主,薛湄也拒绝了。   她在家依旧是练字、撸猫,以及思考什么时候去温家退亲。   她刚刚救了温钊,转身就去退亲,对她的名声是不是有损?她还想等着名声发酵,将来图个名利兼收。   这样,气死薛玉潭和永宁侯。   原主需要这样的出风头,弥补她从前被人忽略的关注;而军医薛湄是个老油条,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就在她左思右想时,温钊亲自登门了。   他拎着礼盒,到了永宁侯府,被二门上的丫鬟直接领到了蕙宁苑。   他有点热,看到薛湄时眼神也不太自然。   薛湄问他:“感觉如何,这几天可有什么不适?”   “胸口有些疼。”温钊如实道。   那是被薛湄按的。   没有除颤仪,薛湄全靠按压给他心脏复苏,力道肯定很重。   “没事,再养养。你来做甚?”   温钊把礼盒往她这边推了推:“我买了一点礼物,送给你,感谢你救命之恩。”   “真会疼人。”薛湄道。   猫在旁边很戒备,死死盯着这边。   温钊则被薛湄的话说得一愣,更加不自然了,目光都不往她身上瞟:“你是我的妻,不疼你疼谁?”   “还没成亲呢,别胡说八道。”薛湄笑道。   温钊终于直视了她的眼睛:“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我又是亲又是摸,不是我妻,还能是别人妻?”   薛湄:“……”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位同学科普一下急救基础知识。   然而,她没有说,只是笑嘻嘻调戏他:“你亲口说的,不会反悔?”   “当然。”   “以后不准纳妾。”   温钊哦了声:“不纳妾。”   “也不准看别人,只能看我,要觉得我最漂亮。”薛湄道。   温钊看了眼她,有点为难,因为她并不是最漂亮的。   “行吧。”他勉强道。   “要听我的话。”薛湄道,“我说一,你不准说二。”   温钊再次点点头。   薛湄:“你先回吧。”   “我才来呢。”温钊立马抗议,居然不留他吃饭。   薛湄:“不听话?”   温钊磨磨蹭蹭站起来:“外面有新开的酒楼,做非常好吃的烧鹅,我请你吃。”   “今天没胃口,改日。”薛湄笑道。   温钊只得走了。   离开时,他在小径上遇到了薛玉潭。一想起她那天的笑容,温钊不寒而栗,往旁边一拐跑掉了。   薛玉潭的丫鬟瞧见了,诧异:“是谁?这般鬼鬼祟祟。”   薛玉潭早已看见是温钊了。   上次温家那老太婆羞辱她,她还想着给温钊使坏,让他回家跟老太婆闹,把这口气赚回来。   不成想,温钊瞧见她就跑了。   这个蠢货。   薛玉潭气得差点吐血。   她一口气没上来,心里恨急,对丫鬟道:“去,到外院拦住他,让他到绮院见我。”   丫鬟菊簪有点为难:“二小姐,他才受了大小姐的恩惠,未必肯来。”   “快去。”薛玉潭眼皮微沉。   丫鬟不敢再多嘴,转身去了。   薛玉潭心中稍微轻松了点。   丫鬟的话倒也没错,温钊的确受了薛湄的大恩惠,但是整件事里,最无知无觉的人就是温钊了。   他当时昏迷不醒。   饶是场景恐怖,薛湄的医术令人震撼,她的感情狂热深厚,温钊都看不到。   所以,哪怕温家所有人都感激薛湄,温钊却未必。   温钊一直信任薛玉潭,对她崇拜爱慕,她随意挑拨几句,薛湄的功劳在温钊那里就一不名;再让温钊回家跟他祖母闹腾,让那老巫婆也不得安宁。   薛玉潭就是要搅合得温家家宅不安。   敢帮薛湄打她的脸,她要让他们好看。   “温钊那个蠢货,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薛玉潭已经在心中做好了编排。   她要把薛湄说得很不堪。   想想薛湄费力救了温钊,温钊却到处说她坏话,甚至对她不理不睬的样子,薛玉潭就打心眼里痛快。   她往回走时的脚步都变得轻盈。   薛玉潭让丫鬟给她上茶,她慢条斯理喝茶、等待。   不成想,片刻之后,却只有丫鬟菊簪一个人回来了。   丫鬟脸色很难看。   薛玉潭的秀眉蹙起,眉峰添了冷意。   丫鬟噗通给她跪下了:“小姐,婢子没用,没拦住温少爷,他、他脚程比较快,从大门出去了。”   薛玉潭突然把茶盏朝她砸过去,砸在了丫鬟的手臂上,茶水沿着手臂流淌了丫鬟一手:“说实话!”   丫鬟快要哭了:“二小姐,是婢子无能,温少爷他不肯来。”   薛玉潭猛然吸了一口气,半晌没吐出来。   “……他说什么了?”薛玉潭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带着她的咬牙切齿。   丫鬟死死咬住了唇瓣:“他说,请二小姐自重。”   薛玉潭猛然站起身,用力踢了那丫鬟一脚。   她是朝丫鬟心口踢过去的。   丫鬟跪不稳,往后跌倒,想哭又不敢哭。   薛玉潭的脸色,已然是铁青了。   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温钊之前在路上遇到了她,就是故意躲着的。   他居然叫她自重!   他算个什么东西,商户子,一辈子也做不了官,无能废物,又愚蠢!   她不过是看他长得还好,又加上他蠢笨不堪,好戏弄,才给他一点好脸色,他居然还拿乔。   这满京都的男人,薛玉潭想要谁得不到,会稀罕这种废物?   他跟薛湄才是绝配,两个蠢货!   薛玉潭气到了极致,更加想要弄死薛湄,心中万分气苦。   再想到自己输掉的那一千两银子,薛玉潭的眼睛顿时通红,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就在此时,二门上的丫鬟进来,给薛玉潭递了名帖。   “二小姐,有人求见。”   薛玉潭气不顺,只由另一名丫鬟接了过来。   她平复了好半晌,才拿过请柬,看了起来。   看到求见的人,她表情微微敛住:“他找我作甚?”   沉吟了一瞬,薛玉潭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头洗脸,出去待客了。   这个家里,她仍是最尊贵的小姐;将来出阁,她是亲王妃。   薛湄永远比不过她,永远! 第79章 争宠   薛玉潭出了内院,到花厅见到了来客。   客人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高鼻梁深眼窝,很英俊。   “卢公子。”薛玉潭与他见礼。   卢殊亦行礼。   他们二人有过数面之缘,曾在裕王的宴席上见过。   薛玉潭那段时间睡眠不佳,卢殊说她是肝火旺盛,给她开了点药,让她很快恢复健康。   故而两人有点交情。   “……想见见令姐,请二小姐引荐。”卢殊说明了他来意。   他是男子,不好直接给薛湄下名帖。   薛湄几乎没朋友,卢殊最近打听了一圈,大家似乎都不认识她。   她很少交际。   金匮堂因医术高超,认识很多达官显贵,上次皇后娘娘的春宴,卢殊因未婚的缘故,也参加了。   他还在宴席上见到了薛湄,当时薛玉潭身边有两位男子,好像是薛家的三少爷和温钊,正在羞辱她。   卢殊在旁听了几句,虽然他们过分了点,可那薛湄也实在不争气。   她长相普通,卢殊一点也没替她说话的想法,冷眼旁观。   他觉得薛玉潭应该跟薛湄关系不好,本不想麻烦她。不成想,除了薛玉潭,其他人与薛湄关系更不好。   不得已,他只得登门,拜托薛玉潭帮帮忙。   薛玉潭听了,却是微微变了脸色:“此事,我怕是无能为力,卢公子请回。”   她满腹怒气。   所有人都恭维薛湄,想要见她。她有什么能耐?她长得也不够好看,不过是平凡一人。   卢殊站起身:“二小姐,拜托你帮这个忙。在下听闻令姐打的是卢祁的鬼医弟子名声,这可牵扯到了我们卢家。”   薛玉潭眼珠子转了转,倏然有了点主意:“鬼医弟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下也不知,所以要请教令姐。”卢殊道。   薛玉潭沉吟了片刻。   她生气归生气,并不冲动,也不愚笨。人这一生,总会生大大小小的病。   卢家医术高超、药效果极佳,没必要得罪卢殊这位未来家主。   她忍了这口气,将来再慢慢报复薛湄。   “那好,你稍等,我派人去请家姐。不过,家姐今日怕是无心待客。”薛玉潭道。   “无妨,我可以改日再来。”卢殊道。   薛玉潭让丫鬟进去通禀一声。   他们俩坐下,继续吃茶。   卢殊的目光,轻轻瞥了眼薛玉潭,但见她眼波清湛、姿容绝艳,又想着裕王对她一片心,他便不敢轻待她。   片刻后,丫鬟出来了。   “二小姐,大小姐说今日不舒服,不想出来见客。”丫鬟道。   其实丫鬟根本没见到大小姐。   她去蕙宁苑,就被红鸾堵在了门口,冷嘲热讽了一顿。   这丫鬟菊簪以前也欺负过红鸾,如今被人堵住不给进,她又有什么办法?   薛玉潭颔首,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卢公子听到了,我不曾骗你。你若是信任我,我慢慢同家姐说,过几日再请你来做客。她一向不喜交际。”   卢殊起身,拱手行礼:“有劳二小姐。”   他也并不意外。   卢殊回了家,被他祖父叫了过去。   他父亲和叔叔们都在,心情不佳,好像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胡太后请你祖父进宫,问起了宫外女子起死回生的医术,你祖父答不上来,被胡太后骂了一顿。”他父亲走过来,低声把事情告诉了卢殊。   卢殊一愣。   胡太后就是皇帝的生母。   她从前是宫婢,受过太医院的气。封了太后之后,死活不肯给太医院人的面子,大病、小病都请久负盛名的卢家大夫。   卢家有资格进宫服侍的,肯定是老太爷了。   胡太后不找薛湄,不肯给那小丫头体面,免得太抬举她,只问卢老太爷。   不成想,卢老太爷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不知道,不敢欺骗太后。若他胡说八道,胡太后心血来潮找薛湄对质,卢家便是死罪了。   老太爷挨了顿骂,心情很糟糕。   他的确不知薛湄的医术。   “你可见到了薛家大小姐?”老太爷问卢殊。   卢殊摇摇头。   老太爷眉头蹙得更深:“这点事你都办不好?”   卢殊心头一紧:“祖父,孙儿会抓紧。”   老太爷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儿子们坐了坐,也就散了。   卢家的五老爷离开老宅,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小妾过来服侍。   他把今天的事,简单和小妾说了说。   小妾给他揉肩:“老爷,儿认识那温钊,薛大小姐是温钊未婚妻,不如让儿去试试?   长孙少爷办不到的事,若儿办成了,老爷子岂不是要高看你们父子一眼?”   卢是五老爷的庶子,平时很受父亲的宠爱。只是家中儿孙众多,庶出的孙子很难有机会去祖父跟前露面。   而五老爷自己纨绔无能,也不得父亲欢心。   这小妾是卢的生母,自然处处替自己儿子打算。   闻言,五老爷心中一动。   他立马把卢叫过来。   “……我?”卢连忙摆手,“我跟温钊只是酒肉朋友,一块儿喝过两次酒。那位薛大小姐连宝庆公主的邀请都拒绝,何况是我?我不去!”   姨娘气得捏他的耳朵:“你这个不中用的,你给我去!你要是赢了你大哥,在家里多有面子!”   五老爷也说:“儿,你一直在学医,只是得不到你祖父亲传,医术有点不济。若你成功了,你祖父肯定得提携你。”   卢是个医,跟着家里的坐堂先生学习。   他是没资格受祖父指点的。   祖父不仅仅是指点,还有抬举。比如说大哥卢殊,若不是祖父带着他、捧着他,他岂能年纪轻轻就有个“少神医”的名头?   卢觉得自己不比他差。   “那,我去试试?”卢道,“若是不成,你们可别怪我。”   五老爷笑眯眯:“不会,你尽力即可。”   他还给了卢二十两银子,让他去请温钊吃饭。   与此同时,卢家老太爷很着急,要是胡太后下次再招他,他仍答不上来,只怕就要失去胡太后的庇护了。   他催促卢殊。   卢殊倒是信心满满。他这样的名声,薛湄如果真的会点医术,应该对见见他很有兴趣。   同时,卢家内部在传笑话,说那个不靠谱的五老爷,居然让他不成器的庶子卢也去见薛湄。   “这个时候还想争宠,真是可笑。”   卢殊也觉得可笑。   卢算个什么东西?   薛湄若是不见卢家的人,卢殊见不到她,卢更没资格。 第80章 鬼医弟子的名头   蕙宁苑的那盘风兰,已经凋谢;卷外芭蕉叶,也略有颓败;倒是那株不声不响的桂花树,悄无声息含了苞蕾,似绣妆清婉的佳人,幽香暗藏。   薛湄把西厢房腾了出来,在屋子里摆放了几样东西,开始了她的体能训练。   丫鬟们瞧见了,不知她干嘛,和她的猫一起围观。   薛湄把自己累得半死。   修竹心疼:“大小姐,您歇歇,这是要做什么?”   “锻炼。”薛湄道,“以后每日至少一个时辰。”   丫鬟们:“……”   萧靖承瞧着她,发现她练的是一套锻炼体魄的功夫,很是实用。   “她什么都会。”萧靖承想,“不是仙女又是什么?”   薛湄第一天的体能训练,只坚持了一刻,就把自己累得喘不上气。   她决定慢慢来。   出了身汗,薛湄去洗澡,她的猫又跑了。   “阿丑真是个绅士呢。”薛湄道。   “何为绅士?”红鸾问。   薛湄:“……”   她泡在浴桶里,任由红鸾替她揉按肩膀,薛湄心情舒泰。   待洗了澡出来,猫就在她的寝卧里。   丫鬟彩鸢送了一叠名帖进来:“大小姐,又有人邀请您,还有人想要登门拜访您。”   众人对她好奇,一开始是约她;实在约不到,就开始拜访她。   薛湄一概不见。   她虽然不见,却也会看看大家递过来的帖子,做到心中有数,知道是哪些人对她这样好奇。   这次,拜访的请帖里,却夹杂了两位男子。   “卢殊?”薛湄念叨了下这个名字,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到了此人。   他好像认识薛玉潭,甚至言语中对薛玉潭很是恭维。   薛玉潭的朋友,薛湄搭理都不想搭理。   “修竹,你可知晓卢殊?”到底是卢家的人,薛湄还是多问了一句,因为现在外面给她安的名声,是“卢祁的鬼医弟子”。   卢祁是卢家老祖宗。   所以,她不能说卢家跟她无关,毕竟占了人家祖宗的便宜。   “少神医卢殊?”修竹反问,“就是金匮堂卢家的少东家。小姐您不知道?”   薛湄这回知道了。   她点点头,把请帖放在一旁。   除了卢殊,还有一男子给她下请柬:卢。   “那你可知道卢?”   修竹这次摇摇头:“没听说过。姓卢,可能也是金匮堂卢家的人。”   薛湄不可能躲着卢家的人。   她不喜欢卢殊,那就见见卢吧,把自己当时救治温钊的事,给卢说说,也就等于告诉了卢家,免得卢家不依不饶给她使绊子。   晚夕,她五弟照例下学到她这里蹭晚饭。   薛湄:“我自己邀请卢,不太方便,你明日若是有空,替姐姐下个请帖,请卢到家中做客。”   “卢?”   “你认得他?”   “不认得,肯定是那个卢家的。”五弟道。   薛湄颔首:“帮我请他。”   五弟没问缘由,点头:“行。”   卢家的几个堂兄弟,一起从药铺的后院回家。   他们都是不太受宠的,跟着他们二伯学医术;也有人跟着坐堂先生。   “卢,听说你给薛小姐下了名帖,要拜会她?你脑子怕不是糊涂了?”   “你未免太功利了吧?大哥都见不到,你能行?莫要给自己难堪了。”   “有点自知之明吧。”   这几个堂兄弟,都巴结大堂哥,而且全部都是家中嫡子,对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卢很生气,却又不敢和他们吵架,怕惹恼了祖父被赶出去。   他父亲虽然是嫡子,却很没用,祖父不喜欢他父亲,更加不喜欢他。   回到家中,卢又被自己的嫡兄羞辱一番。   “呸,先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害得我们五房被其他人嘲笑。”   卢灰头土脸回房去了。   他用力攥了攥手指,恨不能也离家出走,像那些武将那样,去西北混个军功。   如今想要出头,没有推举机会的人,只能走军功这条路了。   卢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叫你心妄想。”   就在此时,他的小厮欢欢喜喜跑进来:“少爷、少爷!薛家的请帖,薛家五少爷给您下请帖了。”   卢一愣。   他先是心头一喜,旋即又忍不住想:“薛家五少爷?他要做什么?”   薛五比卢小四五岁,不是同龄人,扯不上什么来往,他怎么突然邀请自己?   莫不是觉得他要拜访薛大小姐,是人做梦,也想骂他?   卢垂头丧气。   他心中既不甘,又愤慨。   翌日,他去了趟永宁侯府,在薛五的院子里,却瞧见一女子。   女子上身着浅蓝色缠枝花纹短襦,下着白色长裙,身材高挑纤瘦;她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但眼睛明亮清湛,眉心那颗红痣很醒目。   她、她就是薛湄!   眉心有痣的女子,是她!上次在温家的宴席上,卢没仔细看过她的脸,现在终于瞧清楚了。   卢猛然屏住了呼吸。   薛五见他看着自家大姐姐愣神,重重咳了咳。   卢回神,很是尴尬。   彼此见礼,薛湄就道:“你给我下请帖,也是想问我如何救治温公子的?”   “是。”   “是你想知道,还是你家长辈想知道?”薛湄问。   卢如实:“我祖父。宫里的胡太后,她询问了我祖父,祖父答不上来。”   答不上来,也不见你祖父过来请教我。   可见,卢家是很拿乔的。   薛湄很想借用一段时间“卢祁弟子”的名头,给自己的医术找个合理来源,故而她不想和卢家交恶。   “你回家去告诉你祖父,我午膳之后可以去拜访他。”薛湄道,“具体的救治,我可亲自告诉他。”   卢眼睛里全是狂喜。   “真、真的?”   “我戏耍你做什么?”薛湄笑了笑,“你回去吧。今后有什么事,都可找我五弟。若你们卢家承认我是卢祁弟子,你得叫我一声老祖宗。”   卢:“……”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迫不及待回卢家去了。   于是,半天的功夫,卢家众人都知道,午后薛大小姐要来访。   “大哥真厉害,不仅仅见到了薛大小姐,还能把她请到了家。”   “是啊,大少爷名声在外,谁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还是少神医有办法。”   众人说得热闹。   却听到老太爷身边的小厮道:“不是大少爷请的,而是九少爷。”   众人一愣。   九少爷?   哪个九少爷?   卢老太爷的孙子们太多了,众人一时竟想不起还有九少爷这么一号人物。   “五房的庶子。”   “叫卢。”   大家倏然就震撼了。   也就是说,大少爷他……败给了五房的庶子? 第81章 教授急救法   薛湄去了卢家。   她被卢恭恭敬敬领到了卢家老太爷的院子。   院子里,坐了不少人,全是男性。   瞧见她进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她怀里抱着猫,一一与他们对视,含笑点头。   那些男人们,反而很不好意思避开了目光。   他们只觉得薛湄眸光亮得摄人。她明明不算顶好看的容貌,可愣是不敢直视她,会被她的目光逼退。   这是个怎样的女子?   这般明亮眸子的,应该强势、霸道。   故而薛湄在气势上占了先机。   卢老太爷自然以为薛大小姐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见她这般落落大方,眉梢微扬,似有皇家公主般的威严,心中莫名对她有点敬畏。   薛湄被请到了主位。   她怀里的猫落在她腿上,静静环视四周,没有动。   薛湄和卢老太爷寒暄了几句,就道:“老太爷,我可不曾对外宣称是‘鬼医弟子’,只不过他们给我胡乱安的名头。占了你们卢家便宜,是我不对。”   卢老太爷:“小姐师从何人?”   “师父说我医术普通,会辱没他,在我做出成就之前,不准多提。”薛湄道,“且我师父已经去世了。”   卢家众人:“……”   这还叫普通吗?   “……至于我救温公子,方法也很简单,我可以教给你们。”薛湄又道。   众人再次一惊。   中医讲究传承,不是自家弟子,是绝不会教授医术的;至于药,更是秘方。   薛湄却大大方方说要教他们,她到底有什么隐瞒?   她似看透了他们心思:“我不能说出师父,医术又不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我解释不清。   这些年,不少人借用卢祁的鬼医弟子名头,我也想用用。卢老太爷,你们假装不知,别打我脸即可。”   原来……   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   若她是江湖骗子,卢家就要遭殃。   “你们不需要承认,也别否认,保持沉默就行。”薛湄道,“若你们答应,心脏复苏的手法和诀窍,我就教给你们。今后若我还有医案出来,你们想问,我也会解答。”   众人眼睛一亮。   她还有其他的神技吗?   卢老太爷想起了她大哥薛池,又想起温钊。这女子医术,诡异得很,出神入化。   她的存在,只会让卢家老祖宗更显得神秘,而不会败坏卢家名声。   老太爷当机立断:“薛小姐的要求,我们答应了。”   众人听惯了老太爷发号施令,不敢有异议。   薛湄便要给一人做示范。   “就你吧。”她指了指卢。   卢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你们家九少爷卢,跟我未婚夫认得,又同我幼弟有些交情。若不是他请我,我断乎不来。”薛湄道。   背过身去,她冲卢眨了眨眼睛。   她在拔高卢的地位。   卢心中感激万分,差点就要给她跪下磕头了。   “你躺在门板上,你们站在四周瞧。”薛湄道。   众人全部围了过来,把四周挤得水泄不通。   薛湄和卢老太爷都蹲下,然后她告诉他,如何确定病人是休克,还是昏迷。   一旦是休克,就要急救。   “……先要放开气道,这一步很重要。”薛湄道。   一手抬起后颈,另一只手按住前额,用力按压、放开气道的办法,让卢家众人啧啧称奇。   “果然是巧思。”卢老太爷道。   薛湄:“这是第一步,然后就是吹气,帮助病人呼吸,这一步你们都知道,嘴对嘴,要不要我示范?”   众人:“……”   躺在门板上的卢脸和脖子都红了:“不、不用,我见过的,就是使劲往嘴巴里吹气,说说就能明白。”   “对。”薛湄道。   说罢,薛湄又教他们,如何按压胸口,帮助心脏复苏。   按的时候,用多大力气、什么手法,按几次再吹气等等。   她说得非常详细。   旁边有人已经一一用记下了。   “……还有,像温钊那种情况,四肢和嘴唇发绀,是休克时间过长了,光靠这样按压和吹气是不行的,我用药了。”薛湄又道。   “什么药?”卢老太爷迫切问。   薛湄:“老太爷,这个不合理吧?你们卢家治病,药方也不会乱说的,是不是?”   她不是藏私,而是她解释不了强心剂的来源。   卢老太爷:“……”   他太急切了,弄了个尴尬。   “这是咱们大夫之间的私话,我既然要把此法教给你们,就要全部说清楚。免得你们遇到像温公子那种情况,贸然出手,砸了自家招牌。   刚刚昏迷时,就用我这个办法,一旦四肢末端出现青紫,不要贸然出手。像温公子那种情况,没有药物辅助,基本上是没有救活的可能。”薛湄又道。   卢老太爷看了眼她。   这姑娘的确是很实诚。   她说要教,就把方方面面都说到了。   她是诚心的。   卢老太爷见过一些立马断气的,一旦断气就是死了。   但薛小姐说,断气之后还能救活,这就很不容易了。   去胡太后跟前,卢老太爷也有话回答她了,心中很高兴。   “……天色不早,我便回了。”薛湄道,“老太爷,咱们达成共识了吧?”   卢老太爷:“薛小姐只要不损卢家名声,我们是不会给薛小姐难堪的。”   薛湄道谢。   他们这样约定了。   薛湄这个“鬼医弟子”的帽子,暂时可以戴一戴,做个缓冲了。   她心情不错。   她要离开,卢老太爷亲自相送。见屋子里的儿子们和大夫们也要送,卢老太爷让他们留下,只对卢道:“小九,你随祖父送送薛小姐。”   卢心中大喜。   祖父记住他了,还记住了他的排行。   他在家里快要混出头了吧?   卢道是。   薛湄和卢老太爷往外走,两人又说了说医术上的事,薛湄自谦说自己擅长外伤,内伤是没办法的。   “如果是急症,你们也可以请我,我现在也是卢家人嘛。卢祁是你们老祖宗,都几百年了。他既然是我的鬼魂师父,论起辈分,你们也要叫我老祖宗,自家人不用客气。”薛湄道。   卢老太爷:“……”   只是不打你的脸,不是承认你是卢祁的传人,你不要再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他很是无奈,看了眼薛湄。   “玩笑话,老太爷别生气。”薛湄打了个哈哈。   薛湄让他们祖孙二人留步,自己带着丫鬟、抱着猫,上了马车。   卢家祖孙二人目送她马车离去,半晌没有挪脚。   薛湄走远,卢家祖孙还在凝视、出神,这时,一辆马车停靠在卢府门口。 第82章 脏腑破裂   马车的到来,打断了卢家祖孙的沉思。   两人抬眸,就见他们家大少爷、人称少神医的卢殊,下了马车。   他跳下马车时,微微抽气,捂住了腹部。   老爷子瞧见了,问他:“这是怎么了?”   卢殊着浅灰色深衣,腹部两个清晰的脚印,像是被人踹了。   老太爷蹙眉。   “祖父,孙儿在路上遇到了宝庆公主的马车。道路窄,孙儿掉头回去,车尾碰到了公主的马。   马儿受惊,又惊了公主,公主就不依不饶,我被公主府的侍卫踢了两脚。”卢殊捂住了腹部,一阵疼痛难忍。   老太爷脸色骤变。   宝庆公主是澹台贵妃的女儿,因母亲得宠,又受皇帝宠爱,非常嚣张。她出嫁后开府,听说驸马时常挨她的打,皇帝还护着女儿。   卢家的少神医在外行走,达官贵人都要给几分面子。   但宝庆公主不高兴了,说打就打。   薛湄最近很出名,是因为她连宝庆公主的邀约都敢拒绝。   大家都很震惊,就彰显了她的名声。   “感觉如何?”老太爷问。   公主府的侍卫,都会功夫。若一脚踢伤内脏,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卢家是大夫,不是神仙,他们不像薛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有些疼,回去用药酒擦擦,不妨事。”卢殊道。   卢殊看了眼卢,表情里闪过三分阴狠。   老太爷也瞧见了,突然怀疑自己这个孙儿有点小肚鸡肠,容不下其他兄弟。   他点点头:“回去休息,今后行事多加小心。”   卢殊道是。   他一边走,心中仍是咬牙切齿,憋屈感一直萦绕着他。   他卢殊明明更有名、更英俊,更有本事,但薛家那小贱人,却非要打压他,刻意抬举卢。   他们废物之间,相互扶持吗?   卢这几日很出风头。看不惯卢殊的人,就用他来调侃卢殊,说他比不过五房的小庶子。   卢殊简直就要气炸。   他一气,腹部更疼。   卢殊用手按了按,心中也有点惊。若内脏破损,他怕是没命了。   宝庆公主实在太狠了,那个毒妇!   薛湄去卢家的事,也传回了薛家。   薛玉潭就知道,薛湄没给她面子,没有让卢殊带路,而是找了卢家一个不起眼的小庶子。   薛玉潭脸色很不好看。   “她得意什么,快要是个死人了!”薛玉潭冷冷想着,心中杀意更盛。   薛二小姐平复了下心绪,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晚膳的时候,薛润和薛池兄弟俩都来薛大小姐的蕙宁苑蹭饭了。   薛池比较讲究,把自己的份例饭菜叫人送了过来。   这样,不耽误薛湄院子里主子、下人们的饮食,不占薛湄的便宜。   于是,苦逼的五少爷就发现,这个家里,大哥和大姐姐的饭菜,都要比他的好。   可怜的孩子,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是侯府庶子,三夫人在饭菜上,并没有特别照顾他。   好扎心。   五少爷含泪怒吃三大碗,算是报了仇。   “……你真的是卢祁的弟子?”薛池问薛湄。   薛湄:“这世上哪有鬼魂?无非是人的事,不能说,才借用鬼神之名。”   “那你的医术,不能说?”   “怎么说?”薛湄笑了笑,“说我原本死了,换了个本就会医术的鬼上了身,现在是半人半鬼,你觉得这实话有人信?”   薛池:“……”   五少爷则打了个寒颤:“大姐姐,夜里别说鬼,容易出事。”   薛湄笑起来。   兄妹三高高兴兴吃饭。   而此刻的卢家,却出了大事。   卢家所有会医术的老爷和坐堂大夫,全部聚集到了卢家,围在大少爷卢殊的床边。   大少爷疼得脸色惨白,浑身冒汗,在床上打滚。   老太爷脸色白中见青。   因为他做了诊断,发现自己的长孙真的被宝庆公主府的侍卫踢伤了腑脏。   腑脏破裂,人就是必死。   卢家的医术,适合治疗各种慢性病、顽固病,但是这种急性破损,他们束手无策。   老太爷一辈子行医,这会儿反而不敢下结论了,让大家都过来瞧瞧。   每个人诊脉之后,再看大少爷的形容,都吓了一跳。   “这……”   “老太爷,我看不出来……”   “应该是有点疼,没什么大事……”   所有人说话的时候,力气都很虚,不敢看老太爷的眼睛。   他们都知道,大少爷这回糟糕了。   当初宫里的大皇子,十六岁时候骑马打球,从马上摔下来,又被马踢了一脚,也是正中腹部,疼了一整天而亡,任何药物和针灸都不起作用。   当时太医院所有人都在,就连卢老太爷,也被请了过去。   现在,卢殊这情况,跟大皇子差不多。   卢家这些人,却没有太医院那些大夫们的好医术。   这如何是好?   卢家的长房长孙,老太爷花尽了心思,培养他二十四年。为了追求他医术精湛,老太爷不准他三十岁之前成亲。   这样花费了血本的孩子,却被权贵们一顿打给打死了?   众人心中都戚戚然。   老太爷的额头已经爆出了青筋。   “我要去求陛下,请太医院的人来!”老太爷道。   “可这么晚了!”大老爷连忙对父亲道,“爹,这么晚宫里早已落锁,您去敲门,只怕太医请不来,命还要丢了。”   “不能看着他死。”老太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去告诉安诚郡王一声,求郡王帮忙请太医。”大老爷道。   卢家是胡太后跟前的红人,而安诚郡王又是胡太后的亲孙子,他自然和卢家认识。   这位郡王平易近人,跟卢殊还有点交情。   “我去请。”卢家七老爷说。   老太爷点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安诚郡王来了。   他询问了情况,发现卢家所有人都在,全部束手无策,就知道卢殊怕是要死了。   这会儿去请太医,也未必管用。   卢家众人的医术,足以媲美整个太医院。他们全家愁眉不展,太医也无能为力。   安诚郡王还是拿出了他的腰牌,让自己的侍卫去敲几位不当值太医的门。   他请来了四人。   这四人看了卢殊的情况,都是变了脸,说:“腑脏破裂。”   腑脏破裂,无药可医,会慢慢疼痛折磨而死。   大皇子当初也就是这么死的。   当时皇帝杀了五名太医,众人都吓得半死,可他们真的没办法。   这是必死之症。   “卢顺延,当初大皇子的病症,你也在跟前。现在你孙儿病情如出一辙,你请我们来,是何用意?”一位太医怒斥,“毁我们声誉吗?”   接手了必死的病人,最后病人死在了自己手里,就是砸招牌。   大夫们才不肯冒这个险。   太医们更加不敢,他们比一般大夫都要爱惜自己的名声。   卢殊已经痛得进气多、出气少,脸色惨白。   太医们个个气愤,甩手而去。   安诚郡王也有点尴尬,毕竟是他请来的。   只一位姓孙的太医,有点不忍心,又跟卢家大老爷关系不错,留了下来。   “早做准备。”孙太医安慰卢老太爷,“给他一些收敛的汤药,再用针,试试看吧。老太爷,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怕什么呢?”   这是劝卢家死马当活马医。   已经没得救了,就别讲究什么策略和方法,该用的都用一用。   反正卢殊最后的死活,不会有人砍卢家众人的脑袋,不同于当时的大皇子,没必要害怕不敢尝试。   也许,就试好了呢?   卢老太爷总归是不甘心自己的孙儿陨命,枯老的手紧紧攥了起来,眼底一片湿濡。   屋子里气氛沉默,所有人都低垂了头。   看着自家大少爷就这样痛死,谁心中都不好受。   这时,一旁的角落里,倏然有人低声开了口:“下午时,薛小姐说她擅长急症,若有急症可以去请她。”   他声音不大,但屋子里太安静了,每个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一起看向了他。   卢被所有人看得手足无措。 第83章 深夜请医   卢在卢家不太受重视。   陡然所有人瞧向了他,他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下意识想要躲闪,脸都涨红了。   “就、就是下午,祖父您也听到了,薛小姐说她擅长急症。大哥这伤势,算急症吧?”卢声音有点打颤,下意识想要一点依靠。   可惜他父亲站得比较远。   众人回神,都看向了卢老太爷。   “少爷是说那位起死回生的薛小姐吗?”孙太医问。   他也听说了薛湄的事迹。   这件事传得神乎其神。   一般什么传奇人物,都是先在市井坊间流传,再传入高门大户。   薛湄这件事,却是先在富户、权贵之间传开了,就连宫里的人都听说过。   孙太医也擅长一点外科,他接骨比较厉害,也会割脓疮,故而他不太相信薛湄的医术。   他觉得是以讹传讹。   “对,就是她。”卢道。   卢家众人看向了老太爷。   卢殊的父亲心中大喜,急忙道:“父亲,我和他娘亲自去趟永宁侯府。虽说深夜了,人命关天,薛家应该会通融。”   他让他太太一起去。   卢殊的屋子太小,卢家的大夫又多,这会儿卢殊的母亲被挤在了外面进不来,心急如焚。   老太爷则有点犹豫。   薛湄今天教了他们的急救办法,看上去不过是有点巧思。   她到底行不行?   这大半夜兴师动众,给了希望又无端失望,岂不是叫薛湄也难做?   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薛家虽然落魄了点,却也比卢家门第高不少,请得动吗?   安诚郡王终于开口了:“这深更半夜,还是别去请了。再说了,薛小姐也不是每一样病都会治。”   萧明钰怕薛湄难堪。   上次瑞王叔的病,皇帝和戚太后请了薛湄,结果薛湄说她没办法治,惹得皇帝和戚太后很不高兴。   薛湄的确不是万能。   现在卢家大半夜去请她,她若是也治不了这个,怎么下台?   她还要凭借那些名声在家里扬威。   萧明钰跟薛湄相识一场,不想看她被人打脸。   “老太爷,依我说还是别耽误了,你们有什么办法就用上。”萧明钰又道,“哪怕薛小姐来了,也只是试试。毕竟,这样的伤,以前没人治好过……”   脏腑破裂,不管再好的医术,也是必死之伤,何必还要挣扎?   薛老太爷的脸色,却露出了一份坚毅。   是啊,必死之伤,还在乎什么?薛湄能治就治,治不好他们卢家也不损失什么。   她不是要自称鬼医弟子吗?   她想要占卢家的便宜,就得替卢家出出力气。   “王爷赎罪,我们还是要去请薛小姐。”卢老太爷道,“若她不来,便是我孙儿无造化了。”   老太爷看了眼大老爷:“带着你媳妇,去请咱们家老祖宗来!”   众人:“……”   萧明钰:“……”   薛湄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卢老太爷也够阴险的。薛湄若是不肯来,大概就没资格再用“鬼医弟子”的名声;若是她来了,治不好,她也不能再用。   卢家这是逼迫她拼尽全力。   萧明钰想到她说瑞王叔的病,心中摇摇头,觉得薛湄要像得罪皇帝和戚太后那样,得罪卢家了。   这姑娘真倒霉。   名声带给她的,都是坏结果。   为了防止卢家欺负她,萧明钰不打算走了,他要在旁边瞧个究竟。旁处不敢说,若将来卢家给薛湄抹黑,在胡太后跟前,他能替薛湄辩解几句。   “小九,你也去。”老太爷道。   众人又看了眼卢。   这么大的事,老太爷让他去,他难不成真的跟薛小姐认识?   这位小小庶子,怕是要在卢家占一席之地了。   卢道是。   他们转身要走时,安诚郡王又喊住了他们:“拿本王的这块腰牌去。若永宁侯府大门不给你们开,你们就走西边的角门,那边住着大少爷。就说本王也在场,请他去通知薛大小姐。”   卢接了过来,再次道谢。   到了永宁侯府,大门上值夜的小厮,听说是卢家,自然不肯开门。   “走开,你当侯府是什么地方?”小厮怒喝,“深更半夜,谁敢打搅主子们?”   大老爷和大太太看了眼卢。   卢没有跟大门上的小厮纠缠,对大老爷和太太说:“大伯、大伯母,去角门吧,别管从哪里进去的,能请到人就好。”   卢大老爷点点头。   角门那边,石永看到了令牌,让他们稍等。   片刻之后,薛池亲自出来了。   他先问了卢家什么事、什么病情。   卢一一说给他听,甚至还把宝庆公主的侍卫踹人的事都说了。   “王爷让你们来的?”薛池又问。   卢很机灵:“是,大少爷。”   薛池瞥了眼他,目光里带着三分审视,然后点点头:“你们稍等,我进去看看。”   他一路到了蕙宁苑。   他和薛润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薛湄那边还没睡,只是刚刚散了头发躺下了。   听到敲门声,她又爬了起来。   “……腑脏损伤,必死,习武之人都知道。”薛池道,“萧明钰也在,他让卢家来请你,不知是何用意。你心中有数,去角门推辞了卢家。”   薛湄心头一顿。   腹部受伤,大夫们判断是腑脏损伤,那就是闭合性腹腔实质性脏器破裂?   内出血了吗?   没有CT,唯一的办法就是腹腔穿刺来判断,然后再打开腹部探查。   薛湄有手术刀、手术服,还有消炎药、抗生素等各种药物,这种手术她可以做。   她空间里药物充足。   只要做个破腹探查术,就能救人一命。   可是,这等惊世骇俗的手术,她可以做吗?会被人当成妖怪打死吗?   薛湄沉吟一瞬,对薛池道:“我去看看吧。”   不管是否被打死,她都要治。   她能治、她想治。   到了角门,卢大概怕薛湄一口回绝,直接对着她跪拜:“老祖宗,我祖父请您去救命。”   薛池:“……”   卢家为了救卢殊,连“老祖宗”这个称呼都能喊出来,这就是承认了薛湄的鬼医弟子身份。   薛湄则是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手术,哪怕是千难万难,她都要做。只要她成功了,卢家就会替她背书,她的医术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在这个世界就可以更好生存。   “起来,我去。”薛湄道。   薛池深深看了眼她,目光一瞬间收成了一条线,警告之意特别明显。   薛湄没理他,只对小厮道:“去蕙宁苑,让彩鸢取我的医药箱过来。”   她需要那个小箱子做遮掩。   玉忠道是,转身去了。   薛池见劝不住他,只得对石永道:“去前面敲门,要一辆马车。”   他也要去。 第84章 打赌爱好者薛湄   深夜两辆马车,往卢家去。   薛湄与薛池乘坐一辆马车,车厢里还有薛湄的猫和彩鸢。   猫是一步不离跟着她。   薛湄怀里抱着猫,对薛池道:“大哥别怪我鲁莽,我就是想一试。”   “若失败了呢?”薛池眉头紧锁。   她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名声,若是失败了,全部都要泡汤。   薛湄:“失败便失败了,谁还能常胜不败?”   薛池:“……”   他看了眼她。   车厢里的光线暗淡,朦朦胧胧中的她,姿容竟有几分绝俗。眉心痣那般红,真像玄女下凡。   他突然想起,当初薛湄要给他接腿的时候,他的不屑;而后她做到了,他的震惊。   她就是能出乎意料。   也许千古难题,到了她手里就不成问题。   最应该相信她的人,就是薛池了。   薛池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只听着马车哒哒声,滚过地面,往卢府而去。   卢府大门虽然开着,却没人来迎接薛湄。   所有的人都在大少爷那边,或者在外围观望。   前面的马车停稳,下来了大老爷夫妻俩和卢。   薛池先下车,不等薛湄踩马凳,他伸手拦腰一抱,直接将她和她怀里的猫一起抱下了马车。   薛湄:“……”   后面的彩鸢吓一跳,生怕大少爷也要抱她,有点紧张。   却见大少爷已经把薛湄放在地上,转身往卢府走去了。   彩鸢自作多情了一回,脸上有点尴尬。她背着薛湄的“行医箱”,快步跟上了大少爷和大小姐。   一行人疾步往卢殊的院子走去,无人说话。   到了卢殊的院子,其他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还有小厮不停跑进、跑出,空气里飘荡着草药的气息。   卢殊的呼痛声也很微弱。   薛湄进来,孙太医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人,愣了愣。   这位姑娘,有点神相——她眉心那颗痣怎如此不同寻常?   除了孙太医,屋子里还有卢家几房的老爷、一些受器重的少爷,还有就是药堂里的几位坐堂先生。   这些人,个个都有医术。   他们心中都很清楚,卢殊这伤情太重,根本没得治。   故而薛小姐来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薛湄先跟卢老太爷见礼,然后上前去看卢殊。   卢殊意识是清醒的,冷汗把他头发都打湿了,他之前痛得几乎昏厥。此刻喝了点卢家的药,疼痛暂时麻木了,可仍存在。   瞧见薛湄上前,他冷冷瞥了眼她,目带三分警惕。   她终于肯见他了。   这些天,他想尽办法见她一面,结果她宁愿见他家那个低贱的庶子,却不肯见他。   卢殊觉得很讽刺。   饶是讽刺,他也快要死了。   “我先看看病人,可以吧?”薛湄问卢老太爷,而不是卢殊。   老太爷点头。   薛湄上前,看卢殊结膜无充血、口唇白干,判断她的生命特征暂时稳定。   她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行医箱,从中拿出了她的听诊器。   这个一拿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包括萧明钰。   他们没见过此物。   大夫们不知是什么;而萧明钰则觉得此物通体光泽,是难得一见的稀罕金属,只怕是宝贝。   猫又故技重施,爬到了屋梁上,居高临下看着。   这样,萧靖承可以把薛湄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瞧见了听诊器,猫倒是很淡定。   薛池立在了门口的地方,也瞧了个分明:“那是什么?”   他们各有心思,就见薛湄把听诊器按在了卢殊身上。   隔着薄薄夏衫,听诊器的冰凉还是传到了卢殊的皮肤上,他睁大了眼睛,暂时忘记疼痛,想要看看薛湄。   “心律齐,无心包摩擦音。”   她一边听,一边按卢殊的腹部,询问他哪里痛。   卢殊如实回答了她。   于是,薛湄知晓卢殊是肚脐眼四周疼得比较厉害,双肾区无叩击痛,肠鸣音每分钟两到三次。   诊断完毕,薛湄觉得应该有实质性脏器破裂,但是她需要做腹腔穿刺,来确定是否出血。   她问卢老太爷:“咱们要借一步说话,还是就在这里说?”   老太爷还没开口,卢殊艰难发声:“就在这里说……让我明白……”   他快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能听?   薛湄想了想,也的确没什么不能对他说的,便道:“老太爷,你们能确定是实质性脏器破裂吗?”   她这话,老太爷听懂了,虽然他们不这样表述。   “的确是脏腑损伤。”老太爷道。   他用他的话回答薛湄。   薛湄:“那么,我需要做穿刺,来确定是否出血;然后,我需要剖开他的腹腔,看看破裂到底是哪个脏器……”   她的话,引起了屋内一阵哗然。   卢殊的父亲震惊了:“你、你要干什么?什么刺,你要剖开他……”   孙太医听了,也是咋舌。   剖开腹腔,人顿时会没命,这薛小姐实在太过于残忍和大胆。   “对,剖开腹腔,我得找到出血点,然后进行缝合。”薛湄道。   众人再次哗然。   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腹部剖开了,人更加死定了,找到了出血点又能如何?   众人觉得她是胡作非为,满口令人无法理解的胡言乱语。   萧明钰也被吓一跳。   薛池定定看着她。   屋梁上的猫在俯视,心中也有点不确定。   倒是卢老太爷,表情略微躲闪了下。他很快镇定:“薛小姐,剖开了腹部,殊儿一时三刻就要死了。”   “老太爷,他现在有几成活命的机会?”薛湄淡淡问。   众人一愣。   卢老太爷也沉默了。   几成?   没有了,卢殊没有活命的机会,他如今就是等死。像大皇子那样,慢慢痛死,汤药只能缓解一时,无人有办法。   自从古至今,这就是死症。   可怜卢殊,天妒英才,他就要这样早早去了。他们卢家世代从医,却在此刻救不了卢殊的命。   “我的办法,有五成的机会。”薛湄道,“无机会和五成机会,您选哪个?”   众人再次看向了薛湄。   孙太医有点恼火:“薛小姐,你是用卢家少爷练手来了?剖开肚子,哪里有五成机会?你是让他死得更快。”   其他附和。   “是啊,你这是要人命。我们好心好意请你,你这样戏耍我们?”   “你是不是跟殊儿有仇,报复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   薛湄:“我和我哥哥、丫鬟就在卢家。若我是胡说八道,你们打死我三人,绝无怨言;若我成功救活了卢殊,你们所有人敬我一声‘老祖宗’,承认我是卢祁的弟子,将我纳入你们卢氏族谱。”   卢祁死了两百多年,薛湄这个弟子,绝对超过所有人好几辈,只能用老祖宗来称呼了。   众人又是一静。   薛湄看向了卢老太爷。 第85章 剖腹手术   卢老太爷沉默了片刻。   “爹,不能答应,让殊儿完完整整的走吧。”大老爷痛苦道。   其他人也是这个意见。   众人议论纷纷。   就连萧明钰,也不赞同薛湄拿卢殊冒险。   躺在床上的卢殊,此刻却艰难开了口:“我、我想试试……”   最想要求生的人,是他。   薛湄救活了温钊。   当时温钊看上去也是死了,所有人都震惊,没有人能做到,她做到了;她大哥瘫痪成那样,她做了假肢让他站起来。   若这个世上还有神仙,能创造奇迹,就是眼前这人了。   哪怕是死,卢殊也想痛痛快快死,他不想受这种折磨,痛几日再毙命。   “你可想好了?”老太爷的声音有点颤,“剖腹之痛,怕是……”   “不会痛。”薛湄打断了他的话,“我有麻药。麻药你们知道吧,就是华佗用的那种,我的更好用。”   屋子里再次哗然。   众人七嘴八舌,问薛湄麻药是哪里来的,从何处得到了华佗的秘方。   秘方失传多时了。   薛湄没理会。   她只是催促薛老太爷:“若要救他,就得赶紧。再耽误下去,真的延误了时机,五成把握要变成二成了。”   “好,请薛小姐救我孙儿一命。若你救活了他,卢家承认你是卢祁的弟子,认你做老祖宗。”老太爷道。   薛湄:“您不会反悔吧?”   “不会。孙太医和王爷都在场,他们可以做个见证。”卢老太爷道,“薛小姐可要立字据?”   “最好立一个。”薛湄道,“免得将来咱们扯不清楚。我也立一个,若失败了就任由卢家处置。”   薛池没有开口阻拦。   反而是萧明钰说话了:“薛小姐,你再考虑考虑。卢大少爷这伤情,可是诸位经验老道的大夫下了绝症的。”   “我心里有数,多谢王爷提醒。”薛湄道。   萧明钰递给她的台阶,她不下。   她和卢老太爷各自写了一份字据,都交给了安诚郡王。   萧明钰已经是第二次给她做中间人了。   他跟她到底是什么缘分,要这样纠缠不清?   他接过两份纸,没之前那么轻松了,略带担忧看了眼薛湄。   薛湄不看他,只问卢老太爷:“我可以开始救治了吧?”   卢老太爷点点头。   “你们都出去,请老太爷给我做个助手。”薛湄道。   众人又不依了。   第一个不依的,居然是安诚郡王。   “本王是中间人,若不能亲眼所见,如何公道?”萧明钰道。   “我怕王爷受不了血腥。”   “多谢薛小姐关照,本王不怕,我得看着。”萧明钰道。   其他人也纷纷这么说,需要亲自在场。   薛湄:“我需要一间干净的房子,人多会造成感染;进手术室的,除了我和病人之外,只能有四人……”   卢家所有人都吵闹了起来。   他们不放心把卢殊交给薛湄。   薛湄又道:“你们可以选个窗户比较大的屋子,到时候你们在窗口瞧,只要不进去,什么都好说。”   说到了这里,她对卢老太爷道,“抓紧时间吧!”   卢老太爷把话吩咐下去。   片刻之后,卢殊院中的东厢房被收拾了出来。   东厢房前后各两个窗户,可以瞧见里面。   薛湄要了很多的烛台,有放在地上的,也有悬挂在屋梁上的,屋子里光线很明亮。   卢殊被人挪到了两张拼凑在一起的桌子上。   薛湄从空间里拿出了所有的手术用品,包括手术服。   要进手术室的,除了她和卢殊,还有卢老太爷、安诚郡王、卢殊的父亲,以及孙太医。   薛湄让他们所有人都穿上她拿出来的手术服,戴好口罩。   这奇怪装束让他们费解。   薛湄还让他们消毒。   她又拿出了几双手术用的手套,给他们戴好。   这手套又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安诚郡王问:“这是什么?”   “手套。”薛湄简单回答。   安诚郡王:“……”   装备齐全,五人一起进了手术室。   薛湄让老太爷做她的助手,因为她觉得这位老先生见过世面,可能会比较镇定;而其他三位,纯属凑热闹。   她又拿出了干净的手术单子,让安诚郡王和孙太医帮忙铺在卢殊的身下。   薛湄的药品,从空间里拿出来放在了她的小箱子中。   她对卢老太爷和卢殊道:“先进行穿刺,确定是否出血。”   她按了下卢殊的腹部,对卢老太爷道:“这是麦氏点,也就是阑尾的位置,我穿刺的地方,就在麦氏点对称的左边。”   她说着,用手指丈量了下位置。   卢老太爷没太听懂,却不多问。   确定好了穿刺点,薛湄进行碘伏消毒,然后局部麻醉。   她拿出来的针,又让卢老太爷等人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安诚郡王是个好奇宝宝,他负责发问。   薛湄:“针。”   萧明钰:“……”   问了跟没问一样。   局部麻醉用的是利多卡因,效果还不错。然后她拿出了穿刺针。   这回,安诚郡王不问了,屋内静悄悄的。   将穿刺针刺入了卢殊的腹腔,看着那么粗的东西进入,孙太医的眼睛瞪得特别圆:“他不疼?”   “不疼,有麻药。”薛湄道,“帮我扶一下穿刺针。”   来扶的,是卢老太爷。   薛湄用针管抽取,很快血就被抽了上来,众人再次震惊了。   “有血,是有脏器破裂。”薛湄肯定道。   孙太医很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安诚郡王不太懂这个。   卢殊的父亲满心疑惑和震撼,全部被他努力压住了。   薛湄又问卢老太爷:“我有两个判断,要么就是肝脏破裂,要么是肠破裂,您觉得是哪个?”   “这……”卢老太爷被她问得愣住了,“这个还能确定吗?”   “不能。”薛湄。   没有CT,连腹腔积血都判断不了,何况是哪个脏器破裂?   只能剖腹。   “那就剖开看看吧。”薛湄道,“老太爷,我需要您的帮忙,等会儿帮我拭血。你们所有人,害怕就转过身;但是要呕吐一定要忍着出去吐,千万别吐在手术室里。”   几个人不屑。   他们又不是胆小鬼。   薛湄就给卢殊做了全麻。   全麻之后的卢殊,睡了过去,无知无觉。   薛湄做了定点线之后,用手术刀划开了卢殊的右上腹,安诚郡王先受不了了,手脚有点发颤;然后,薛湄切开了各层组织,孙太医的脸色惨白;待她彻底打开腹腔的时候,卢殊的父亲也要崩溃了。   几个人齐齐变了脸,倒是全部硬撑着没吐。   外面的人从窗户上只能看个大概,全部倒吸了一口气,议论纷纷。   在屋梁的猫,不由自主炸开了后颈的毛。   “这样把人的肚子剖开,湄儿,你这次真的能收场吗?”萧靖承特别担心。 第86章 惊艳的术后   切开了腹腔,有血。   薛湄速度很快,娴熟把血吸出,放在旁边的托盘里。   这个时候,安诚郡王已经受不了,转身快步出了东厢房,远远能听到他的呕吐声;孙太医也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卢殊的父亲很不舒服,几乎也要吐,腿脚都在发颤。   没有上过战场,古代的大夫们也没机会见识内脏,这对他们冲击也比较大。   “他哪怕睡着了,也会疼的,他为什么不疼?”孙太医语无伦次问薛湄。   薛湄:“用了麻药。”   孙太医:“……”   什么麻药这么管用啊?   卢家众人在窗外观看,闻到了血腥味,也有人受不了挪开了地方。   薛池站的窗户,是两个年轻后辈。他们已经承受不住,避开了,只剩下薛池静静站着。   “被开膛剖肚的人,像是睡熟了。”薛池的心似被什么烫了下,“若当年,我的腿……”   他的心,狠狠抽痛,就连腿也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薛湄在腹腔内翻检。   这下,孙太医和卢殊的父亲也无法接受,两人一起奔出去吐了。   卢老太爷也是脸色发白,他都快受不了了。   薛湄则很高兴,对他道:“不是肝破裂,谢天谢地。”   最后薛湄发现,是小肠系膜破裂了一个长3c左右,进行修补就行。   修补结束,薛湄检查了卢殊的腹腔,没有手术中的纱布和棉球残留,薛湄重新缝合了他的肚子。   卢老太爷看着她飞针走线,好似在府中绣花,一时既好奇又惊悚。   她的针脚缝得很整齐,像是千锤百炼过。   缝合完毕,消毒,打抗生素。   “伤口不能见水。等他醒过来,就可以下地走动,动作不要太大,但是一定要走走;我明天、后天都要过来复查。后续的调养,就照卢家的药方来。”薛湄说。   卢老太爷:“这么大的伤口,不会生脓疮?”   “不会。”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因为用了抗生素啊。   薛湄不好跟他解释,只是道:“老太爷,如果伤口恶化,您觉得几天之后会恶化?”   “明晚就会开始。”   “我觉得不会,您明晚看看再说不迟。”薛湄道。   她换下了手术服。   手术用的一切,薛湄都收了起来,要了个小房间,把这些医用垃圾都整理好,收回了空间里。   待做完这场手术,已经是后半夜了。   薛湄兄妹俩回家。   猫又跳到了薛湄怀里,薛湄虚虚抱着它,有点疲倦。   薛池一直不说话,直到马车快要到了,他才询问:“你敢给人开膛破肚?”   “敢。”薛湄道。   薛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卢家那边,却是无人想睡。   萧明钰漱口之后,被请到了外院的小厢房休息;孙太医住在他隔壁,到他房间里与他闲聊。   “王爷,您说卢殊今晚会死吗?”   “我哪里知道?”   “那您能弄来薛小姐的麻药吗?那东西太神奇了,割破肚皮都不怕。”孙太医道。   萧明钰淡淡瞥了眼他:“你自己去问她要。”   孙太医讪讪。   卢家其他人,在薛湄的叮嘱之下,暂时不能进去看卢殊,就集在院中。   “只怕熬不过今晚。”   “这般重伤,发烧是必然的,要备下雪津丹。”   “大少爷原本也熬不过今晚。”   “太可怕了,那女子居然敢!”   “胆大包天。”   卢老太爷却默默坐在了正院的客厅里,喝着一杯茶,心思不知飘荡到了哪里。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   那时候,卢老太爷自己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他和他祖父在一间偏僻的茅草房里,旁边躺了个乞丐。乞丐被马车撞了,也是腑脏受损。   祖父依照老祖宗的医书,给他破腹。   他在旁边看着,一点也不怕。   “能救活他吗,祖父?”他用稚嫩的声音问。   祖父说:“医书上说可以,咱们再把他的肚子缝合起来。”   “可是祖父,上次您给那丫鬟缝合,丫鬟第三天就死了,手肿得老高。这个能活吗?”   “但愿能吧。”祖父说。   第二天下午,乞丐就死了。   和丫鬟一样,伤口生脓疮、高烧,伤口肿得像发面的馒头。   他明知道是什么结果,为什么还要让薛湄给他孙儿尝试?   为何?   是不甘心吗?   祖父经过了七次尝试,治死了七个人,告诉他老祖宗卢祁留下来的这本医书,是行不通的,不能用。   一旦用了,就是毁卢家百年基业;而祖父的祖父也告诉他,这医书是邪门歪道,是卢祁的,不能用。   偏偏祖父不甘心,自己尝试了。   而他呢?   他是不是也和祖父一样入了迷?   上次卢殊说,永宁侯府的五少爷,的确是被人缝合了脚,却活了下来。   也是薛湄做的。   老太爷打了个寒颤。   卢殊的父亲离开了院子,要去给儿子置办棺材了。   卢殊的母亲已经哭昏过去两回,慢慢接受了现实,怀着巨大痛苦等卢殊咽气。   “等他一死,祖父扶持的下一个少神医,会是谁?是不是我?”二少爷满怀希冀。   “恐怕是小九。”他的妻子拆台。   众人各有心思。   翌日清晨,卢殊从全麻中清醒过来。   卢老太爷不准其他人进去,只他自己,问卢殊:“感觉如何?”   “疼。”   当然疼了,肚子被破开了,当时没有疼过去就是奇迹。   老太爷陪着卢殊,说了半天的话。   卢殊交代了几句之后,力气不济,再次昏睡了过去。   卢家已经采办了白布、准备了棺材,等卢殊一咽气,葬礼就能有条不紊办起来。   老太爷无力阖眼,默默陪坐在旁边,想送孙儿最后一程。   孙太医和安诚郡王都没回家,也在等卢殊的结果。   下午时,卢殊又醒了。   还是疼。   “有点渴了。”卢殊道。   老太爷要亲自给他喂水。   他一直不敢看卢殊的伤口,不敢碰他高烧发烫的身子。   然而,抱起卢殊的头,给他喂水的时候,老太爷的手触及他肌肤,却发现自己孙儿的皮肤,比他掌心温度还要低一点。   老太爷手里的水杯,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一声脆响。   “是不是人没了?”有人问,然后从窗口望进去。   卢殊的父亲带着悲切,进来了,想要劝劝老太爷节哀。   却见老太爷愣愣的,用手去摸卢殊的脑袋;而卢殊,睁着的眼睛转了转,并没有咽气。   老太爷似见了鬼:“不、不可能!”   不可能不发烧。   他又急忙去看卢殊的伤口。   伤口没有化脓,那整整齐齐的针线脚,安安静静落在卢殊的肌肤上,没有丝毫肿胀的痕迹。   老太爷后退了两步。   这怎么可能?   这样的伤口、这样的尝试,他跟着他祖父做过了七次。   七次啊,次次都死人,如何发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卢殊的伤口不肿?为什么他没有高烧?   老太爷又打了个寒颤。 第87章 我有药   下午时,薛湄又来了。   卢家老太爷神色恍惚,跟见鬼了似的,问他:“这样的天气,他伤口为何不肿胀、发烧?”   薛湄:“我有药,老爷子,很好用的药。这种药能让他不发烧。”   卢老太爷:“……”   薛湄看了看卢殊的伤口,然后又给他打了一针消炎药。   卢殊身体的确很不错,开腹手术也不算什么大手术,卢殊没出现术后感染。   薛湄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安诚郡王在卢家住了三天,孙太医也赖着不走。   “按说,腑脏破裂,三天怎么也该咽气了?”孙太医道,“肚子还被剖开,伤情添重……”   萧明钰心中也满是疑问。   卢家其他人心思与他们俩相同。   “他到底怎么回事?”   “没听说病情恶化,老太爷还让给他开药。”   “那女子剖开了他的肚子,但老太爷没让送雪津丹进去。”有人又道,“不可能不发烧、不用雪津丹啊?”   “是不是已经死了,老太爷不让说?”   现在那“手术室”,除了卢老太爷和卢殊的父亲,谁也不给进。   薛湄这三天,其实还是每天都来了。   她给卢殊打消炎药,然后又给他伤口换纱布,亲自给他翻身。   “……情况很稳定,接下来就是慢慢调养,可以换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每天都要下床走动。”薛湄道,“还是别太多人探望,最好让他安静休养。”   卢殊这两天伤口一直疼。   他疼得没心情去思考其他,直到昨晚,他才意识到,他这个疼和之前的疼,已经不是一种了。   之前是生命在流逝的疼;现在是伤口在愈合的疼。   他居然……活过来了。   从古至今,腑脏破裂的人,无人能活下来,他成了第一人。   而救他性命的,是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女子。   这是怎样神奇的医术?   卢殊想要给薛湄磕头。   他想起从前任由她受人欺负,没有帮腔,心中万分遗憾和悔恨;他又想起她不给面子时,自己对她的咒骂,更是无地自容。   他恨不能扇自己两个耳光。   卢老太爷却有点精神恍惚,他一直看着自己的孙儿,难以置信。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卢殊要挪换到自己的寝卧了。   卢殊的父亲让人来抬,薛湄不同意:“让他自己走一走。术后一定要下地走动,这对他的伤口愈合更有利。”   于是,在卢殊院子里的几个人,瞧见了他好好走出来。   大家似见了鬼。   这天下午,卢家沸腾了、热闹了。   所有人都情绪激动。   “大少爷活过来了,他居然真的活了,还能走路!”   “脏腑破裂,大家亲眼瞧过的,他没死!薛家大小姐救了他!”   二少爷的“少神医”梦落空了,愣了很久:“真、真的活了?怎么做到的?”   九少爷卢则很感动:“薛小姐果然厉害,她就是神医,上次温钊也是她救活的。”   卢家众人说什么的都有,但统一是震惊了。   薛小姐达成了一个奇迹。   谁能想到,她居然可以做到这样!   此刻,卢殊的寝卧里,他正坐着喝药,——他祖父开的,薛小姐也认可的药。   安诚郡王和孙太医围着他,两个人都好奇不已。   萧明钰是个外行人,他的惊讶远远不及孙太医。   孙太医也是出身医药世家,又在太医院任职多年,见惯了各种病情,尤其是他还参诊过大皇子的伤。   没人有办法。   院判说了实话,说这是死症,被皇帝令人拉出去杖毙;其他四位太医想了办法诊断,却让大皇子吐血、腹痛而亡,也被杖毙。   那一夜,太医院所有人的脑袋都摇摇欲坠。   孙太医再也没想到,这种伤情,还有被治愈的一天。   “大少爷,让老夫瞧瞧您的伤口。”孙太医急切道。   卢殊敬重这位太医,果然解开了外裳。   萧明钰也凑上前。   密密麻麻的针脚,没有红肿、化脓。这样的伤口,居然如此平静。难以置信,超过了孙太医的认知。   孙太医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呢?”   卢殊重新敛了衣裳:“孙太医,我活得好好的,这便是可能了。”   其实最激动的,是卢殊。   这是救命之恩。   卢殊没想到,自己此生会欠别人这么大的恩情,一时也很感叹。   他的命,是他祖父都下过决断的,而薛湄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我最感激的,是从头到尾,我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卢殊对孙太医和萧明钰道,“你们说薛小姐割开我的肚子,我睡着了,一点也没察觉到。”   “她有麻药。”孙太医道,“这麻药,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没见她给你服下。”   “我也不知。”卢殊道,“之前我清醒的时候,她穿刺我腹腔,我也不疼。”   “是,她那时候也是用了麻药。”孙太医又道。   卢殊这边情况稳定,萧明钰把薛湄和卢老太爷立的字据,给了卢老太爷。   “此事,您老看着办吧,本王要先回府了。”萧明钰道。   卢老太爷接了过来。   孙太医也告辞了。   卢家众人想起了当时的赌约,不知该怎么办。   认这个小女子做老祖宗?   好像挺没面子。   可是不认的话,安诚郡王会怎么想,他可是亲眼见证的。   卢老太爷把儿子、孙子们都叫了过来,问他们是什么意见。   “哪怕我们认,外人也不信。”二老爷说,“这不是胡闹吗?卢祁是咱们祖上,还只是传说,他可是半本医书都没给咱们后人留。”   老太爷身子微微一顿。   卢祁留了。   他留了一大本医案,可惜没有亲自教导,他的用药又失传,导致后人用他的办法,只会治死人。   好在卢家祖上除了卢祁,还有其他神医,他们留下了珍贵的医术和药方。   薛湄用的,的确就是卢祁的办法。   但是这话,老太爷不能说。   “她这神技,能震惊世人,只会给咱们卢家带来光彩,认她做老祖宗有何不可?也许,定了这一位鬼医弟子,以后其他骗子就不敢冒认。”大老爷道。   薛湄救了他儿子,他肯定要替薛湄说句话。   “不认也得认,卢家言而无信,今后怎么在外行走?”这是中间派。   大家讨论了半晌,都看向了老太爷,等他定夺。   “认下。”老太爷最终发话,“咱们不能背信弃义。当时我与她立字据时,你们不曾反对,如今也就别反悔。来人,去准备炮仗,去给咱们家老祖宗磕头。” 第88章 公开承认   永宁侯府长街之上,鞭炮阵阵,响彻街道;鞭炮过后,空气里弥漫着火药气息;孩童不知缘故,在后追逐打闹。   大人们也好奇,围上前凑热闹。   永宁侯被惊动了。   “是卢家的人,声势浩大,一大群人。”丫鬟急匆匆跑进了玉堂院,对老夫人道。   此刻,玉堂院里除了老夫人,还有二小姐薛玉潭、三夫人、三少爷以及三房诸位小姐。   “卢家的人?寻仇吗?”三少爷薛灏问。   小丫鬟不知。   “肯定是寻仇。”三少爷自己揣度,“祖母,大妹妹可是对外宣称自己是鬼医弟子,卢家来讨个说法了。”   老夫人一听,气得心梗。   “这个贱婢,成天就知道给我们惹事。”老夫人道。   祖母断乎不该如此骂自己的孙女。   只是,一想到薛湄,老夫人就头疼欲裂,若不是碍于体面,她真想将薛湄逐出家门。   “祖母,您别生气。”薛玉潭柔声安慰。   老夫人很难息怒。   “祖母,咱们去瞧瞧吧。”薛玉潭那温柔的秀眉也略微蹙起了,“总不能叫人欺负了大姐姐,大姐姐到底也是咱们家的小姐,关乎咱们的体面。”   老夫人却不是这么想。   她要去看着,若卢家的人要打薛湄,她就趁机把薛湄赶出府去。   她要亲眼瞧着,看薛湄如何狡辩。   如此不争气,应该把她送到庄子上,任由她自生自灭——走之前,把那八万多两银子吐出来。   “走。”三少爷率先站起身。   出门时,三少爷唇角有压抑不住的笑:今天可以瞧见那贱婢倒霉了。   医术好又能如何?   卢家打上门,从今日开始,她的好名声就全毁了。   看她还得意什么。   安诚郡王知晓了,估计也会敬而远之。到时候,再由侯爷出面,把钱从安诚郡王身上要回来,安诚郡王应该不会拒绝。   三少爷和薛玉潭已经订好了计划,要薛湄的狗命。   在这之前,他们只想把钱拿回来。   三夫人唇角也含笑。   只有庶出的三小姐薛汐,有点担心。她是不忍见大姐姐这般悲惨。   几个人到了大门口时,永宁侯还没来,薛湄也没到。   四小姐薛沁年纪小,古灵精怪。她指了指卢家的老太爷和众人:“你们好大胆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来闹事。”   卢家众人身后,还有因鞭炮动静而跑过来围观的民众,约莫有上百人,把永宁侯府围得水泄不通。   “太好了,这么多人来围看。”薛玉潭在心中冷笑,“卢家找茬的事,很快就传开。大姐姐真是命不好,才出了点风头,转身就被卢家打脸。”   可怜呐。   不过,大姐姐一直就是个可怜的人,从来没风光过。   三少爷等人的心思,和薛玉潭一样。   五少爷薛润没出去。他不知薛湄半夜去卢家救人的事,只当卢家真是过来找茬,让薛湄不准自称“鬼医弟子”的,心中很着急。   他跑到大门口,想要给薛湄撑腰。   这时,永宁侯也到了。   瞧着外面乌压压的人群,永宁侯的眉头锁得死紧,手用力攒了起来。   虽然是薛湄丢人现眼,可到底关乎他永宁侯的面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永宁侯厉喝。   五少爷跟在身后,也大叫:“你们做什么?我大姐姐医术高超,何曾占过你们卢家便宜?你们敢找她麻烦,侯府绝不饶你们。”   永宁侯回头,瞪了眼小儿子:“你闭嘴。”   五少爷才不想闭嘴。   围观的人这时候看出了端倪,终于知道卢家要做什么了。   “原来是找麻烦的。”   “听说薛家大小姐治活了死人,对外说是鬼医弟子。那鬼医可是卢家老祖宗的魂魄,他们肯定不依。”   “当然不能同意,以往鬼医弟子,都是卢家赶出京城去的。”   “薛大小姐看来也是欺世盗名。”   “好好闺阁千金,非要沽名钓誉,可悲可叹。”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   “卢大夫,不如进去说。”永宁侯对卢家老太爷还是很客气的。   毕竟,永宁侯府请不到太医,平时有个头疼脑热,都要靠卢家救命。   谁愿意得罪医术这么好的卢家?   因此,哪怕永宁侯这会儿快要气疯了,说出来的话,也是心平气和,尽可能表明他的态度。   老太爷却摇摇头:“侯爷,我们等大小姐,也只见大小姐,不给您府上添麻烦了。”   围观的人自诩正义,这时候就有人帮腔了。   “让你们家大小姐出来,大家做个见证。冒用人家老祖宗弟子的名声,那就是充当人家的祖宗,人家还不能讨个公道?”   “就是,我们可以给卢家作证,你们侯府休要欺人太甚。”   “让薛大小姐出来。”   薛玉潭看着这一幕,便知薛湄犯了众怒。   大姐姐,你恐怕连温家这样的富商门第都进不了。你如果去庙里伴青灯古佛,我倒是可以饶你一命。   毕竟,薛二小姐这样善良。   三少爷也快要乐疯了。   三夫人和老夫人也幸灾乐祸,等着薛湄倒霉,再撺掇侯爷打死这个贱婢。   外面闹哄哄时,一抹淡紫色身影,出现在了薛家众人之后。   她怀里抱着一只猫,脚步轻盈。   众人这才发现,薛家大小姐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和她相比,二小姐娇小玲珑。   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薛大小姐神色慵懒,对眼前一切并无半分惧怕或者焦急,反而是问:“这是怎么了?”   卢家众人全部上前两步。   五少爷赶紧挡在薛湄跟前,以为他们要打人。   却见卢家所有人,包括卢老太爷,双膝跪地,朝薛湄跪拜:“卢氏子孙,拜见老祖宗。”   场面突然一静。   所有人的表情,都卡在了脸上。不管是担忧,还是偷笑,或者兴奋。这个瞬间,大家的表情全部空白了。   乱哄哄的场面,就这样寂静无声,只听到卢家众人对着薛湄拜了三拜:“迎老祖宗回家。”   众人都像见鬼似的,看向卢家众人。   他们跪谁?   他们把谁叫老祖宗?   然后,众人就听到薛湄温柔清脆的声音:“起来吧,你们都乖。”   “谢老祖宗。”卢家所有人,包括卢老太爷,都高声这样喊道。   众人:“……”   没有错,他们口中的老祖宗,就是这位薛大小姐。   见、见鬼了吗? 第89章 卢家承认的鬼医弟子   静悄悄的场面,一瞬间乱了起来。   永宁侯眼睛瞪得似铜铃,快要把眼珠子瞪出了眼眶。   老夫人整个人呆住,脸上空白了一瞬,只是瞧着底下跪拜的卢氏子孙,怀疑自己在做梦——这是卢家啊,就连权贵门第都要巴结的卢家,神医卢氏!   他们,跪拜薛湄!   他们疯了吧?   三夫人和三少爷对这一幕惊恐交加,母子俩同时回头去看薛湄,充满了难以置信。   薛湄做什么了?   她只是救活了温钊,假冒卢家的鬼医弟子,他们为什么还要跪拜她?   不是上门讨个说法吗?   不是责令她不准滥竽充数吗?   他们,卢家这些能救命的大夫们,他们脑子清楚吗?   薛玉潭则是惨白了脸。   “天哪,永宁侯府的大小姐,真的是鬼医弟子。”   “听说她能活死人。”   “断了的腿她都能治好。”   “卢家——瞧见没有,那是卢家老太爷,他亲自带着儿孙们来跪,这是真的。”   “薛大小姐太厉害了,卢家都跪她。”   “我听说薛二小姐特别美丽,可我瞧着,薛家没有小姐比大小姐更好看。”   此刻,薛湄慵懒妩媚,怀里抱着她的猫,紫色衣裙给她添了几抹妖娆,她眉心痣那样醒目。   她似高高在上,气质脱俗。   而薛玉潭,努力控制着自己狰狞的面目,神色狠戾,薄唇斜眼,再如何天仙的美貌也经不住这样的表情糟蹋。   薛湄又比三房的两个小妹妹高,且她们俩年幼,还没有长开,是两个青涩小丫头。   这么一对比,的确是薛湄最漂亮。   人身上的气质,能让人容光焕发,春风得意时总会显得既体面又端庄。   薛玉潭听到了这句议论,气得更狠,脸更加扭曲了,凶相毕露。   不少人瞧见了,默默挪开了眼睛,并且在心中评价这位二小姐一脸刻薄相。   薛五少爷则像只猴子,上蹦下蹿:“你们认我大姐姐做老祖宗?你们是承认她是卢祁的鬼医弟子?”   “是。”卢老太爷开口,“薛大小姐曾被逼投缳,离魂时遇到了先祖卢祁,受其医术。因辈分相差太大,便只得以‘老祖宗’呼之。”   永宁侯府和围观的人再次震惊了。   自然有人不信。   不过,卢家的人并不解释,卢老太爷对薛湄道:“老祖宗,请移步卢家,给祖宗上柱香。”   薛湄点头。   她走下了台阶,看了眼家中众人:“父亲,我去去便回。”   薛五立马跳到了她身边:“我也要去,大姐姐!”   “行。”   卢家备好了马车,薛湄随着卢家众人上车,离开了永宁侯府。   他们走后,人群就散了。   只薛家众人,还立在门口,久久没有挪脚。   大家百感交集,全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没人开口。   老夫人一声冷哼,让众人回神。   “她想去卢家,让她去!”老夫人喝道,“永宁侯府庙小,容不下她。”   薛玉潭搀扶着老夫人:“祖母,您别生气。”   “老夫人,大小姐这是给侯府增光啊。”一旁有丫鬟高声道。   众人一瞧,那丫鬟居然是莲儿,薛润的通房丫鬟。   莲儿也不怕众人的目光,仍笑盈盈道:“您方才瞧见了吗,这条街上的人看侯爷、看您,目光里多么崇敬。咱们府上有如此厉害的大小姐,是您和侯爷教养得好。”   老夫人微愣。   继而,她心中泛起了一点骄傲。   “她就是胆大,唉,不管她了。”老夫人道。   转过身时,想了想这话,老夫人唇角有了点得意。   她没留意到街坊们的目光,当时光看卢家的人去了。可能,真的很崇敬吧?   永宁侯也听了进去,摸了摸下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薛玉潭看着祖母,又看着父亲,心中咯噔了下。   她怀疑薛湄要在家里受宠了,会把她挤下去。   众人往回走,薛玉潭回眸,目光意味深长落在莲儿脸上。   莲儿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躲到了周姨娘身后。   周姨娘是五少爷的亲娘,而薛湄又救了五少爷,所以她指使丫鬟帮薛湄说话。   薛玉潭冷笑了声,在心中骂道:“见风使舵的贱妇。”   薛湄随着卢家众人去了卢氏祖祠。   卢祁的灵位摆在最上面,薛湄去上了一炷香,给他磕头。   因卢家是医学世家,父子也是师徒,故而薛湄是他们家的师太祖,也就是师祖。   祭拜之后,众人各自散去。   大家各有心思。   没有太多的人服气,只不过是老太爷在家威望过重,他们不敢反抗罢了。   五少爷由卢带领着,去卢家正厅喝茶;而薛湄则跟老太爷去了他的书房。   “……我真没想到,你们会给我这么大的面子。”薛湄笑道,“我还以为,您老最多私下里叫一声。”   卢老太爷的表情,一直很严肃:“卢氏素来言而有信。除了兑现承诺,孙儿还有话想要请教老祖宗。”   薛湄吓一跳:“别别别,老太爷您真是折煞我。外头你们别打我的脸就行,在家,你们还是长辈。   家中卢殊平辈的孩子们叫我一声老祖宗就行,你们其他人叫我名字即可,千万别自称是我孙儿。”   老太爷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薛湄又问:“你是想问卢殊的救治办法?当时你也在场的。”   “不,我是想请你鉴别一本医书。”卢老太爷神色凝重,“我想知道,这本医书是应被供上高堂,还是焚毁。”   薛湄:“我不是很懂你们的医术,我只会点急救,恐怕没有鉴赏能力。”   中医她的确不太懂。   老太爷以为她是谦虚,拿了过来给她。   薛湄只得拿起来,翻了几页,然后就愣住了。   她表情震惊。   卢老太爷一直看着她,小心翼翼问:“你见过吗?”   薛湄:“见过,这些全部都是外科手术的记载。是卢祁留下来的吗?”   老太爷点点头,目光深重:“我家对外说,卢祁老祖宗不曾留下半本医术,只因他看不起我们,说儿孙无能。   其实,他留下了很多,但是我祖先依照他的医案去治病,只会害死人。慢慢的,他们便不敢。而后卢家医术,都是祖先自己苦学而成,不是来自卢祁。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有很多疑问,但是你的行事手法和他的记载如出一辙,你却成功了。这是为什么,我们到底错在了哪里?”   老太爷目光里带着哀痛。   他是真的不理解。   “你们只错了一样。”薛湄端正了神色。   “哪一样?”卢老太爷急忙问。 第90章 是神话,还是穿越?   “药。”薛湄道。   “药?”老太爷似乎没听懂,反问。   薛湄很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老人家,是药。这本医书上,记载了治疗过程,却没有写最关键的药。   比如我给卢殊做的小手术,需要麻醉药,术后抗感染、消炎,甚至这本书上记载了输血,也需要试纸测试和输血针,你没有这些,简单粗暴割开了人的肚子,的确会导致感染、发炎,最后一命呜呼。”   老太爷似乎没听懂。   薛湄就跟他仔细讲了讲抗生素和消炎药,以及麻醉药。   老太爷听罢,眼睛骤然发亮:“这些药,你会制?”   “我不会。”薛湄苦笑了下,“我有,但不是我制的。我敢肯定,你们家老祖宗卢祁之所以没记载,因为他也有药,但是他也不会制。”   “不会制?”老太爷略感震惊。   中医都是全科,他们不仅仅要会所有的病症,还要会制药。   薛湄跟一位医术高超的老大夫说,她不会制药,老大夫无法理解。   “老太爷,我可以肯定,卢祁跟我一样,我们本不属于你们的世界。”薛湄道。   老太爷还是没听懂。   “……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薛湄试图解释,“你们想不到的地方?”   老太爷蹙眉:“你不是薛家大小姐?”   “我是。”薛湄道,“这中间牵扯的问题,就跟我的药一样。我其实没什么医术,是我的药好。”   老太爷:“……”   薛湄跟他说得很仔细,他听懂了,也接受了。   原来,这些技术是可以的,但动刀之后带来的问题,是他忽略了的。   老祖宗的医书上,也没记载。   从卢家回去,薛湄坐在车子里,翻看卢老太爷给她的医书——这是卢祁留下来的,卢家承认她是卢祁的弟子,老太爷就把这本书给了她。   而卢家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本医书。   只有等老太爷快要死了,才会传给他儿子,再传给他孙子,世代保密。   “原来,你也是穿越者。”薛湄把手放在这医书上。   世间至今都有卢祁的传说。   卢祁的医术,无人能及。但是听说他性格乖张,不肯传给儿孙。   卢家是凭借他的名声,以及他的儿孙们自己刻苦求学、钻研,才把医药世家延续到了现在。   否则,现在卢祁就只是个孤零零的传说了。   “卢祁,你改变了什么吗?”薛湄又想。   难道,她也要像卢祁这样,只留下自己的名声,不能给医学和后代留下一点东西吗?   那些抗生素、消炎药,她不可能制造出来吗?   她现在是不会,但这些东西在地球时代民国时期就有了,那时候的科技水平,也并不是很发达。   手术刀、针筒、手术服,她难到不可以造吗?   西医在十九世纪就有手术,当时也没CT,人家是怎么做的?   困难是很大的,但薛湄又不是一时三刻就走,她现在才十八岁。   如果她有庞大的财力,她为什么不能培养一个科研队?   卢家那些年轻的孩子们,人数众多,个个都有点医学基础,他们不就是现成的人才吗?   薛湄如果养得起,他们完全可以依照薛湄的做法,替她把麻醉剂、抗生素都研究出来。哪怕失败了,又有什么关系?   至少薛湄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她知道路在哪里。   这条路,她可以慢慢带着大家走下去。   “你只是个医生,也许你还只是地球时代的医生。医生不用去制药厂实习,你生活在分工细化的年代,所以你没办法,你不懂制药。   但是我不同,我有个人终端,我可以查到各种药物的实验方法,我可以自己开个制药厂。而且我还有钱。”薛湄轻轻抚摸着这本医书。   卢祁,你后来回去了,还是死了就消散在这天地间了?   你给世界留下了传说,那么我占了你弟子的名声,咱们把这传说延续下去吧。   她薛湄的后代,决不能拿着卢祁这样的医书,去磕磕碰碰研究,最后绝望。   她来了,不能轻轻松松就走了,她要留下一点什么。   “这是宏伟目标,先慢慢来。当前目标是混个郡主,有地位、有府邸。”薛湄想。   她如今有了卢家的肯定,暂时站稳了脚跟。   她需要多几个医案傍身,加深卢家对她的信任和崇拜,然后他们才会听她的,跟着她去做看似有点荒诞的事。   她的路还很长,她需要慢慢来。   她还年轻,还不满十八岁,至少还有六十年的时间。   “……大姐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薛五重重推她。   猫就对着薛五呲牙咆哮,想要挠他。   薛湄立马抱紧了猫,回过神来。   “你说了什么?”薛湄问。   薛五:“……”   感情他说了半天,大姐姐一句话也没听见?   他是说,卢家居然真的捧着大姐姐,对大姐姐毕恭毕敬。   他询问之下,才知道大姐姐救了他们家的大少爷卢殊。   大姐姐太厉害了吧。   薛湄离开卢家,老太爷召集了自己的儿子们,把自己的意思传递下去:“关于老祖宗救殊儿的事,不要太过于声张。”   众人一愣。   旋即有人明白过来。   “父亲,您是担心得罪太医院的人吗?”大老爷问。   当初大皇子也是脏腑损伤,太医院的人没救活他;现在卢殊同样的伤情,却被薛湄治好了,薛湄又跟卢家挂钩,得罪了人卢家也要受过。   “还是担心宝庆公主府的人报复?”   “你们既然知道有这些隐患,就莫要多嘴。”老太爷道,“都去忙吧。”   众人各自有事,纷纷散开了。   安诚郡王则进宫,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   皇帝听了,眉头紧锁。   “是真的,陛下。”萧明钰激动道,“侄儿和孙太医当时都在场,她剖开了卢殊的肚子。”   皇帝就把孙太医叫了过来。   孙太医的说辞,跟萧明钰一样,而且他是带着激动。   “……陛下,微臣第一次见这等医术,真正是华佗转世,卢祁再生。”孙太医说。   卢祁是与华佗名声相似的神医。   皇帝让他退了下去。   心中了然,皇帝没再说什么,只是问萧明钰:“她既这么厉害,靖承的昏迷,她怎会没办法?”   “侄儿怀疑,是不是也要剖开胸膛之类的。只是这种话,说了陛下未必肯相信。哪怕叫来了太医,也没人支持她的做法。她怕到时候丢了命,才不敢说。”萧明钰猜测。   皇帝冷哼了声:“她就只在乎自己的生死?”   为了救皇帝或者皇家人的命,这些草民应该将生死置之度外。   先考虑自己,眼里还有君王?   可恨。   “等你府上那术士回来,再看看。”皇帝道,“靖承昨儿还能动几下手指。”   萧明钰心中叹了口气。   皇帝不信任薛湄了。 第91章 要叫老祖宗   卢殊一事,卢家内部知晓,没有大肆宣传。   倒是他们承认薛湄是卢祁弟子,此事一时引发哗然,众人谈起来津津乐道。   “只不过是救活了一商户之子,卢家用得着如此巴结她?”   “永宁侯府落魄,占一侯爵,还不及卢家体面,怎如此讨好永宁侯府大小姐?连鬼医弟子都肯承认。”   比起好奇,大家更多是不解。   不明白卢家此举用意。   胡太后再次召卢家老太爷进宫,卢老太爷卢顺延就把此事告诉了胡太后,以及种种原委,都说得清清楚楚。   顺便在胡太后跟前告了宝庆公主一状。   “像她娘。”胡太后冷哼,“澹台贵妃也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来人,传贵妃来。”   宫人去请了贵妃。   贵妃看不起这位亲婆婆,但不敢表露,被太后骂了一顿,心里还很委屈。她替宝庆公主辩护:“卢家不是没死人吗?”   “那是因为有鬼医。”   “太后娘娘,这种话也就是骗骗您老人家,不当真的。卢家那孩子没事,只不过是被踢了两脚。他挡了公主的路,踢他两脚,碍什么事?”贵妃道。   胡太后气得半死。   她又没办法。   她不像戚太后,既有能耐,又掌控后宫的权力。   皇帝的这些妃子们不敬重胡太后,胡太后也只能撒撒火。   胡太后派人去请皇帝过来,主持公道。   皇帝很忙,亲娘又闹事,他心情很烦躁。去了趟胡太后的宫中,他训了澹台贵妃几句,不痛不痒。   “……陛下,臣妾没有说错,卢家的孩子的确没死。就是伤得不重,卢家那老东西跟太后娘娘告状。”澹台贵妃不依。   皇帝冷冷瞥了眼她:“回宫去。”   至于卢家孩子的伤情、薛湄的医术,皇帝都没心情知晓。   他很担心萧靖承。   萧靖承是他幼弟,也是他的大将。现在七月底,白崖镇那边的匈奴人有水草,牛马肥壮,不会犯境;一旦入冬,草没了,牛羊耗尽,他们没得吃,又要抢掠。   年年如此。   白崖镇的成老将军,这次回京述职,打定了主意要告老还乡。   萧靖承是皇帝唯一指望。其他大将,要么不够忠心,要么能力欠缺,都不如萧靖承。   若他不能顶上去,谁知今年冬日白崖镇会造成何等损失。   皇帝对宫里的这些女人们,包括他的皇后,感情都淡淡。   宝庆公主后来听说了。   她不恨卢家,只恨薛湄。上次她下请柬,薛湄居然敢拒绝她。   薛湄并不知晓这些事。   她最近在忙。   忙着修缮卢祁留给卢家的那本医书。   手术需要用什么药,卢祁一概没写;术后有什么并发症,如何抗感染,卢祁也没写。   他的本意是好的——没有这些药,写上去也无用,还会改变历史进程。   薛湄却不在乎。   她不是历史主义者,不会认为改变是什么可怕的大事,她比较乐观。   卢祁的医书很厚,薛湄修缮大概得用一两个月的时间。   这段日子,她不出门了。   在家修修书、撸撸猫、做一套体能训练,然后每天晚上和五弟一块儿吃饭,逗逗小傻子。   薛池偶然送东西给她,不是吃的,就是用的,都是些小玩意儿,哄她开心。   温钊也常来求见,不过薛湄没空见他,往往他来三趟才见他一次。   她甚至还问:“不去我二妹妹那边坐坐?”   温钊现在谈二小姐色变,忙摆摆手:“我不去,我害怕。”   “怕什么?”   “她凶。”温钊说。   薛湄:“我不凶吗?”   “你眉心有痣,凶起来也是菩萨;她没有,凶起来像鬼。”温钊道。   薛湄:“……”   温钊已经十九岁了,还没有开情窍,他对薛湄很赤诚。薛湄的猫一开始还挠他,后来他来了,看都不看他一眼,带着蔑视。   薛湄不知她的猫怎如此表情丰富,乐得不行。   “阿丑要是生活在我们那个年代,肯定可以做网红。”薛湄想。   半个月之后,卢殊勉强可以出门了。   他也来给薛湄道谢。   只不过,他的道谢不够好,他一开口就说:“薛小姐……”   薛湄重重咳嗽一声。   陪着他来的卢,提醒卢殊:“大哥,要叫老祖宗。”   卢殊:“……”   他憋了好半晌,还是开不了口,非常痛苦。   至于薛家众人,对薛湄的态度也有了点变化。   永宁侯特意派人请薛湄,让她去书房鉴赏他的新作——一副山水画。   薛湄通过原主的记忆,知晓她父亲是个丹青高手,他的画能卖出高价。只是永宁侯碍于面子,从来不肯主动卖画,免得别人说他靠卖画为生,跌了身价。   每次永宁侯有了大作,都会请薛玉潭去,然后教她品鉴。   原主也想去,总是被拒之门外。   永宁侯不喜欢让薛湄去观赏他的大作。   现在,他居然请薛湄了。   薛湄撇撇嘴,很不稀罕,直接对来请的小厮道:“我要做针线了,针黹女红才是我的本分,就不去打扰父侯。”   她已经不需要给永宁侯这个面子了。   永宁侯倒是有点失落,同时也诧异。   “我肯给她好脸,她居然还拿乔了。”永宁侯很不高兴。   老夫人依旧被薛玉潭哄着,讨厌薛湄;三少爷薛灏和薛玉潭筹划着要报仇,两人嘀嘀咕咕,在谋划着什么。   薛湄一概不管,只关起门过她的日子。   到了七月中旬,一场秋雨之后,早晚的空气凉丝丝的,暑热一扫而空。   蕙宁苑墙角的一株单桂树,早早开了花。朝霞披覆时,宛如霓裳笼罩在树梢与屋脊。   丫鬟们叽叽咋咋,因今日要放中秋节礼了。   薛湄站在屋檐下,抱着猫晒晒阳光,听到了这话,就对戴妈妈说:“去置办一些礼节,发给院中众人。若公中发下来的节礼少了,大家会扫兴。”   戴妈妈知晓大小姐有钱,也乐意替大小姐收买人心,答应了。   此时,三少爷薛灏来了。   他着绛紫色深衣,广袖无风而动,气质出众。   他笑着对薛湄道:“大妹妹,好些日子不见了。”   众人都一惊,有点防备。   独独薛湄笑容依旧,怀中的猫也安静,看着走在朝阳里的薛灏:“三哥怎么来了?”   “不能来看看你?你以前时常邀请我到蕙宁苑来。”薛灏道。   薛湄:“三哥屋里请。”   薛灏道好,进了堂屋。   丫鬟们端茶,然后纷纷退了下去,只有薛湄的猫还趴在她膝头。   “大妹妹,我来是有事的。”薛灏笑道。   “三哥何事?”薛湄也笑着回答。 第92章 请客   朝阳从门口照入,轻尘在光束中轻舞,堂内凉爽宜人,空气里有花香甜,薛湄心情很不错。   对薛灏,她也是和颜悦色。   薛灏笑容亦璀璨:“有家新开的酒楼,叫万寿楼,你可知晓吗?”   “不知。”   “是我同窗开的。我想带你们姊妹都去捧捧场,要了个雅间。几位妹妹都去,大妹妹你可别扫兴。”薛灏道。   薛湄:“只请妹妹们,不请兄弟?”   “他们都有钱,又能吃,不给他们占便宜。毕竟我现在穷,好不容易存下的一万两,都输给大妹妹你了嘛。”   薛湄听了,眉头都不曾动一下,笑盈盈道:“三哥哭穷来了?那我也不敢去,回头你让我请客,我岂不是破费了?”   薛灏:“……”   这个吝啬的蠢货。   “哪里话,怎么是哭穷?”薛灏忙道,“一定要去。我还要给三妹相看一人,你和二妹妹、四妹妹都去帮忙瞧瞧。”   他找了很多借口。   薛湄眼珠子微动。   她眼睛实在很大,眼珠子黑沉沉的,眼波流转间,眉心那颗痣越发显得鲜红,让她的神采更动人。   以前她唯唯诺诺,眼神躲闪,何曾有过这等风姿?   “好,我会去。”薛湄道,“三哥是哪一日请客?”   “后日。”薛灏道。   薛湄说她会去的。   薛灏得到承诺,高兴起身。   他一走,戴妈妈等人都进来,有点担心问薛湄:“三少爷来做什么?”   上次三少爷撺掇大小姐打赌,他和他母亲输了巨款给大小姐,他杀大小姐的心思都有,怎么会好心好意上门做客?   “说后日在万寿楼摆宴,给他同窗捧场,另给汐儿相看未婚夫。”薛湄道。   戴妈妈愣了愣。   “真的吗?”戴妈妈问,“他捧场带二小姐和三房的两位小姐,怎么想到了您?别是有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才奇怪。   但薛湄不想戴妈妈担心,也怕她们胡思乱想。   “他想跟我缓和关系吧,毕竟我最近这样厉害。”薛湄用话敷衍戴妈妈等人。   她们都以大小姐为荣,听了这话,居然不疑有他。   “这倒也是。”修竹说。   薛湄:“……”   丫鬟们都好单纯。   薛湄不怕薛灏有目的。自从她拿了他们的钱,她便知自己与他们不共戴天。不找机会害她,反而不正常。   正好去瞧瞧他们的手段。   不过,不能让戴妈妈和丫鬟们知道,免得她们担心,反而坏了薛湄的计划。   这天,等五弟回来,薛湄把他叫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五弟。   “帮我一个忙。”薛湄道。   薛润不解:“作甚?”   “后日我要跟三哥和二妹、三妹四妹出去吃饭,三哥订了雅间。你拿着银子,请你的同窗至少四人,待我们雅间上了菜之后,你带着同窗闯进去,就说看到了我们。”薛湄道。   薛润更糊涂了:“为何?”   “让你帮忙,你照做便是了。”薛湄道。   薛润稀里糊涂:“家里四位小姐都在,我带同窗们闯进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薛湄笑了笑,“你听话就好了,别多嘴。”   薛润:“……”   “暂时保密,别让三哥知晓我叮嘱你的事。”薛湄又道,“要是你走漏风声,我要打你了。”   薛润:“……”   吃了晚膳,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薛润想了很久,还是没想通。   大姐姐到底要干嘛?   不过,好像还挺有趣。   第三日,仍是晴朗好天气,碧穹澄澈高远,万里无云。   阳光落在身上,似一层温暖的金芒,无盛夏酷热。   薛灏请客是中午,薛湄上午依旧修缮医书,誊抄、加注、标明用药等。   快到中午,薛湄更衣,带着她的猫,让红鸾随她出门。   她还以为,薛灏等人会在大门口等她。   不成想,居然没人告知她,也没人等她。只薛灏院中一小丫头,过来对薛湄道:“大小姐,三少爷说您别忘了。”   都不说什么事。   薛湄微笑。   红鸾诧异:“三少爷怎么回事?他请客,居然不等小姐你。”   “无妨。”薛湄道。   猫就在薛湄怀里。   她们俩到了万寿楼,下了马车时,薛灏的两名小厮热情迎了过来。一人对薛湄道:“大小姐,大家都等您。”   另一人对红鸾道:“红鸾姐姐,您楼下用膳。”   红鸾点点头。   薛湄抱着阿丑,随小厮上了楼。   雅间里,居然只有她一人,薛灏并不在。   薛湄好似很诧异,回头问小厮:“三哥他们呢?”   “少爷去了趟净房,快回来了;几位小姐出去逛逛了,大小姐您先坐。”小厮说。   薛湄笑笑,舒展了眉头:“这样啊。好,你去吧。”   小厮道是。   关上门,小厮的笑容有点扭曲。   薛湄推开了后窗,瞧见薛润正带着几个人,百无聊赖在街上站着,正往这边瞧。   瞧见了薛湄,薛润点点头,隐没在人群后面,他知道是哪个雅间就行。   薛湄坐下,抚摸着猫的背脊,对它道:“阿丑别害怕,娘会保护你的。”   她做了片刻,薛灏才进来。   “大妹妹,你久等了,方才遇到了我同窗,去说了几句话。”薛灏解释,然后又喊伙计,“上菜吧。”   薛湄:“其他人呢?”   “她们出去逛逛了,马上就来。”薛灏道,“咱们先把菜叫上来,她们来了就能吃,岂不是很好?”   薛湄点点头:“三哥思虑得对。”   一桌子菜上来,跑堂伙计退出去,过了片刻,带着帷帽的薛玉潭进来了。   她笑容明艳动人:“大姐姐,三哥,汐儿和沁儿说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叫她们别吃那糕点,非要吃。”薛灏道,“这一桌子菜,她们没口福,那咱们三个人吃吧。”   薛湄笑道:“好,就咱们吃吧。”   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   薛玉潭心情很好的样子,居然对薛湄很客气。   就在他们三交谈甚欢,突然有人粗暴推开了雅间的门。   薛润带着几名少年人,呼啦啦进了雅间。   薛玉潭脸色骤变。   薛灏也措手不及,非常恼怒:“五弟,你作甚么?”   薛润好像不太理解:“我、我瞧见你和大姐姐来了这里,想过来打声招呼。”   薛湄也好像很糊涂:“三哥,你怎么了?”   薛玉潭很想遮住脸,她已经把头偏向了另一半。   而薛润却故意喊她:“二姐姐,你怎么了,是不太舒服吗?”   薛玉潭只得把脸转过脸,艰难道:“没有。”   薛润的朋友们要下去吃饭了,随便聊了几句,一群人又出去了。   这时,薛灏和薛玉潭心情都不太好。   他们的计划,出了一点纰漏,不过应该还能补救。 第93章 出了点小纰漏   薛玉潭在桌下踢了一脚薛灏。   薛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次和薛湄聊天。   他们说起了薛湄的医术。   “大妹妹,你如此厉害,还会治些什么病?”薛灏问。   引着薛湄多说几句话。   薛湄一一告诉他。   话题一断,薛灏就和薛玉潭一唱一和,多附和了几句。   这顿饭,他们吃了整整一个时辰。   饭后,薛灏对薛玉潭道:“大妹妹,你先回去吧,我和二妹妹还要等个朋友。”   薛湄道好。   她到了楼下时,红鸾百无聊赖等了她很久。   红鸾对薛湄道:“大小姐,怎这么久?婢子很担心。”   薛湄却看了眼四周:“三少爷的小厮呢?”   “早走了吧,我吃完饭就没瞧见他们。”红鸾说。   薛湄点点头。   她们俩上了马车。   这时,薛灏和薛玉潭还在雅间,两人心情都有点沮丧。   “会有麻烦吗?”薛玉潭问薛灏,“小五瞧见了。他还带了四个同窗,他们也瞧见了。”   “咱们得改个说法。”薛灏道,“没关系,一样的。”   “就怕不可信,薛池会不依不饶。”薛玉潭蹙眉,“如此倒霉,小五闯了进来。他怎知道咱们在这里?三哥,会不会事情败露?”   薛灏咬咬牙:“不会,就是凑巧。他成天到处瞎逛,被他瞧见了薛湄进来,仅此而已。”   可是薛湄进来都老半天了。   薛玉潭心中隐约感觉很不好。   不过,他们的确还有第二套说辞。为了这件事,她和三哥商量了很久,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了。   随后,薛玉潭戴上了帷帽,下了楼梯,往万寿楼的后门去了;薛灏稍后一步才下楼,也从后门离开。   两个人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回到了永宁侯府,薛玉潭和薛灏这才一起下车。   他们俩去了薛灏的院子。   片刻,小厮跑回来了,气喘吁吁对薛灏道:“三少爷,成功了。”   薛灏松了口气。   薛玉潭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   “没有再出差错吧?”薛灏又问。   小厮:“没有,您放心吧。”   薛灏让小厮出去,继续打探消息。   薛玉潭回了自己的院子,心情很不错。她回来之后,给自己涂抹了一点口脂,让自己的唇色更娇艳。   丫鬟们瞧见二小姐有心情涂脂抹粉,都松了口气。   薛玉潭又拿出了她的琴,打算弹一会儿,却见薛灏疾步匆匆进了她的绮院。   “都退下。”薛灏厉声道。   丫鬟们吓一跳,全部退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   薛玉潭也被他吓到了,琴弦断了一根,慌忙站起来:“怎么了,三哥。”   “出了点意外。”薛灏脸色阴沉,声音压得很低,“咱们派人绑了薛湄,放了车夫和她的丫鬟,让他们回来禀告,让全府的人都知道薛湄遭遇了强人……”   对,这是他们的计划一部分。   “不是说成功了吗?”薛玉潭脸上退了颜色。   小厮明明说已经成功了。   绑走了薛湄,打晕了丫鬟和车夫,扔在路边。   薛灏的小厮在旁边守着,等他们俩清醒,然后回来报信,嚷嚷得全府都知道。   这样,永宁侯怕是永远都不希望薛湄回来。   被掳走,等于失节,名声全毁。   “但是,车夫和丫鬟醒了之后往回赶,却在半路上又被人劫走了。”薛灏恨声道。   薛玉潭猛然站起身:“什么人?三哥,你当时收买那些人,他们听清楚了吗?”   “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用意何在。”薛灏道,“这件事有点不对劲了。”   “那就快,让他们别等了,赶紧杀了薛湄。”薛玉潭厉声道。   薛灏:“你傻了吗?车夫和丫鬟不见了,难道没人盯着咱们?现在派人去找薛湄,等于把人引过去。”   薛玉潭:“……”   她真是急疯了,居然想办这样的蠢事。   “可是,三哥,咱们不去的话,他们迟迟不会动手。”薛玉潭突然又想到了这一点,“那怎么办?”   薛玉潭和薛灏做了个特别完善的计划。   先由薛灏约薛湄出门,骗她说其他姊妹也去,用计将她骗到了万寿楼。   出门的时候,他们不等薛湄,不给人瞧见。   到了万寿楼,薛灏先让人上菜,伙计只瞧见了薛灏和薛湄;薛玉潭悄悄乔装上楼,没人注意到她,只当她从未出现过。   离开时,分开走,半路上派人劫持薛湄,打晕丫鬟和车夫,让他们俩回来报信,侯府再惊天动地去找。   找三日,确定薛湄被歹人带去,坏了名节,再由薛玉潭和薛灏煽风点火,让永宁侯和薛家都不想薛湄回来。   然后,薛玉潭和薛灏要亲自去,对薛湄进行折辱。   薛玉潭甚至想要暴打她,出了这阵子受过的气;薛灏也想要折磨她,毕竟她赢了他一万两银子。   他们有很多折磨人的办法,保管叫薛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把薛湄折磨得不成人形,再一把火烧了屋子,将薛湄活活烧死其中。   藏薛湄的地方,是薛湄母亲陪嫁的庄子。到时候,庄户来报,只找到薛湄烧焦的尸首,而不是活生生失节的女儿,相信永宁侯和老夫人会松一口气。   没人会深究。   事情结束,薛灏和薛玉潭出了气,再由永宁侯出面,去向安诚郡王讨要薛湄的银子,安诚郡王肯定不会不给。   哪怕世人怀疑,也怀疑不到薛玉潭头上,毕竟她“从未出现在万寿楼”;而薛灏也有说辞,薛湄以前总是粘着他,薛灏便说是她跟踪了他,非要让他请客。   吃完饭,他们俩就各自散了,他不知道。   他们俩都能摘得干干净净,一点嫌疑都不落。   不成想,薛五突然出现在万寿楼,打破了薛玉潭和薛灏的第一个计划。   当时薛玉潭都慌了。   但想想,他们还是可以依照原来的说辞,说是薛玉潭和薛灏出门吃饭,薛湄非要跟过去的。   也许会有点嫌疑,但也能说得出去,甚至她还可以和薛灏相互作证。   事情仍是很顺利。   薛湄也被绑架了。   可最糟糕的事居然在后面:车夫和丫鬟不见了。   他们本该回来报信的。   他们不报信,侯府的人怎么知道薛湄不见了?怎么知道薛湄被强人掳走,又怎么联想到她失节?   “不要慌,约好的三天时间。我们再慢慢筹划,想个周密计划赶过去。”薛灏道,“今晚薛湄没回来,我们就带着祖母去搜她院子,嚷得人尽皆知,效果是一样的。”   薛玉潭眼睛微亮。   车夫和丫鬟不见了,但证据落不到她和薛灏头上,不见了就不见了。   他们仍然能置薛湄于死地。   她必须死。   她碍了薛玉潭的眼,她赚了薛灏的银子,她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第94章 猫的秘密败露   两名绑匪此刻也很慌。   他们是兄弟二人,姓孟,靠杀猪为生,也做些不见光的买卖。他们背后靠着一杀手组织,帮他们接生意。   孟氏兄弟心狠手辣,在道上小有名气。   青天白日,他们把人弄到了庄子附近的树林,打算等天黑了再进庄子。   女子他们已经装进了袋子,那只猫也一起被扔了进去。   但此刻,袋子完好无损,口也没被打开,里面的人却不见了。   “人呢?”孟二出了一身冷汗。   一向镇定的孟大,瞳仁也骤然收紧,跟他弟弟一样后背发寒:“袋子是好的,是我封的口子,没人能打开,人呢?”   兄弟俩对视一眼,彼此都吓得额头见了细汗。   而此刻的薛湄,也是大吃一惊。   她让她五弟闯进万寿楼,又通知大哥的小厮,让他下午去万寿楼接她回来。   她以小人之心,做好了准备。   绑匪上来就直接打晕了车夫和红鸾,然后用麻袋套她的脑袋,把她的猫先扔进了袋子,捆住她手脚之后,也扔进了袋子。   猫厉声尖叫,薛湄想让它安静一点,可惜它不停往薛湄身上撞,甚至去咬她手上的绳子。   马车一停下来,薛湄心知不好。   她得先躲进空间。   猫带不进去,但是猫身手敏捷,可以逃开,而且这两名绑匪的目标是她,不会伤害她的猫。   薛湄想得很好,人就往空间里一闪。   她闪的时候,猫正好呲牙咧嘴在咬她手上绳子,而她空间的出入口就在她右手掌心,那里本来该有个芯片的。   和她的个人终端一样,都是植入的芯片。   但是,她穿越之后,这两样跟着过来,而原主薛湄身上并无芯片。   薛湄进空间的瞬间,猫就在入口。   活物是进不来的,她也没避开它。不成想,待她进了空间,眼前却发生了令她震惊的一幕——空间里多了个人。   准确的说,多了一名男子。   男子身无一物,墨发如瀑,静静环视四周,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又似乎有点了然。   薛湄也在看他。   他回视她,没有开口,直到他略微抬了抬手,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时,整个人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快速转身,蹲在了地上。   他浓密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后背。   薛湄这才回神。   “你、你是……”她艰难开口。   她又看到了自己的猫,赶紧走过去抱起来。而猫,只有轻微的呼吸,已经昏死了过去。   “你是瑞王萧靖承。”薛湄把猫轻轻放在旁边,然后解下了自己的襜褕,递了过去,“你先穿这个,我回头给你找几身衣服。”   如此震惊、如此狼狈之下,她看到萧靖承,心还是猛然跳漏了两拍,被她快速稳定住了。   原主到底是有多喜欢他啊?   萧靖承接了过来。   女子外面穿的襜褕宽大且长,薛湄又是高挑个子,她的外裳瞧着也挺宽松的。   他披在身上,露出半截小腿。   薛湄仰视了他。   萧靖承沉默着把衣裳裹好,还是很狼狈,索性盘膝坐在了地上。   薛湄半蹲下来,伸手捏了下他的脸。   萧靖承:“……”   薛湄:“很神奇,我空间里是进不来人的,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空间?”萧靖承薄薄眼皮微抬,有种和戚太后如出一辙的凉意眸光,落在薛湄脸上。   薛湄心中的震惊是惊涛巨浪,心动也如影随形然而她外表不显露,看上去就格外平静。   只是说话的语速稍快。   萧靖承在她身边快四个月了,了解她的一切,把她的这点异样看出来了。   她紧张,他反而轻松不少,神色随意散漫。   “对,这是我的空间。”薛湄道,“你怎么……”   萧靖承声音缓慢:“我就是那只猫。”   薛湄:!!!   “五个月前,我回京述职,路上遭遇了匈奴细作,莫名其妙昏迷不醒。待我有了意识,身体已经昏睡了过去,而我变成了一只出生不久的野猫。”萧靖承道。   薛湄:“这是魂魄穿越,跟我一样。”   萧靖承抬眸看着她,目光明亮得几乎灼人。   薛湄被他这么注视,突然觉得他有点像她的将军的神态,一时间既尴尬又惊悚,甚至有点不情愿。   好不容易有个美男子进了她的空间,她可不想是她老大那贱人类型的。   “……你捡到了我。”萧靖承又道,“多谢你。”   薛湄:“……”   猫奴有点委屈了。她想要的,只是一只纯粹的猫,而不是带着人魂魄的猫。   怪不得她儿子跟成了精似的。   它本就是人的魂,的确是猫精。   薛湄坐在地上,沉默良久。   萧靖承看出了她的沮丧:“我也很想回到自己身体里,我没办法。”   然后他又转移薛湄注意力,“咱们此刻在哪里?”   薛湄摇摇头:“暂时不知。”   她终于明白,为何猫能进入她空间了。活人进不了,但萧靖承的魂和猫的躯,都不算真正的活物。   他们俩,是两个零件胡乱搭配的。   在空间里,灵魂也有实体,这种情况薛湄从未遇到过,心中多多少少有点茫然。   “不要怕。”萧靖承又对她道,“我是猫,我能去任何地方。你放我出去,我引人来救你。”   薛湄眼睛微亮。   阿丑只有六斤,猫的身手特别灵活,他的确是可以去很多地方;猫的耳朵又特别灵敏,视觉也好,它应该可以探知很多秘密。   有了它,不就是拥有另一件神秘武器吗?   只要把它放进空间,他们俩就能对话。   薛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不,咱们暂时都别轻举妄动,我听听外面的动静。”薛湄道。   她打开了空间里的扩音器。   除了环境的杂音,就是孟大、孟二两兄弟的交谈。   他们俩吓坏了。   “要不要跑,哥?”孟二问。   薛湄关了扩音器:“那两个绑匪还在,等会儿再说。”   她坐在萧靖承对面,又伸手摸他的脸。   他皮肤触手有点凉。   萧靖承一把捉住了她的手:“你……”   他脸上泛出了红潮。   薛湄觉得这样的他,不太像她老大了,有点好玩。   “我就是好奇。”薛湄道,“灵魂在空间里,是这个样子。我拥有空间十几年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空间……”萧靖承环顾四周,“这到底是什么?”   薛湄站起身:“来,我带你参观。对了,我还有很多的手术服,其中也有男式的,你穿那个吧。”   她兴致勃勃去找了。   萧靖承随着她移动,瞧见了药房,眼睛猛然睁大。   他终于知道,薛湄是怎么凭空变出东西来了。 第95章 善有善报   薛湄给萧靖承穿上了手术服。   太空军的手术服是灰色的,长衣长裤,外面加一个罩衣,竟意外和古代男子的穿着类似。   薛湄这种型号的有六七十件,足够萧靖承换。   萧靖承终于穿上了像样点的衣裳,自在了不少。   他随着薛湄在她空间里逛,脚步随意,仿佛巡查的老大。他那冷淡神色,真的很像她老大装逼的时候。   “……这种药,就是麻醉药了。”薛湄道,“还有十几万支。”   她这个药房足够装备一家大型综合性三甲医院,药物和器材都特别多。   “我到了你们这个年代,常用的就是麻醉、抗生素和消炎药。其他的,你们大夫的药比我的好用。”薛湄道,“当然,还有些病症是我暂时没遇到的。”   “我们这个年代?”   “别装了,难道你真相信我是薛湄吗?”薛湄道。   萧靖承:“……”   他沉吟片刻,随着薛湄走动,两个人在空间里逛了很久。   空间很大。   萧靖承忍不住,又问她:“你——和我一样?借住别人的身体?”   “对。”   “你原是谁?你长得和薛湄一样,而我并不是猫的样子。”萧靖承道。   薛湄苦笑了下:“我原本就长这样。况且,这个空间用的是我的基因锁做的,薛湄可能就是我前世,否则我也打不开。”   萧靖承听不懂,眉头微拧。   “活人是进不来的,大家基因不同,完全没办法进入旁人的空间。你和猫,可能都不算活的。”薛湄道。   萧靖承:“你如此说话,不害怕吗?”   她丝毫不敬畏鬼神,说起来轻松随意。   “怕什么?在我的地盘,你还打算作怪?”薛湄问。   萧靖承:“……”   薛湄又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听到有人在喊她:“湄儿!”   声音很大,很急切。   薛湄可以在空间上挪动,只是距离不能太远,不能超过她空间的范围。比如说她的空间最大距离约莫一百米,她挪动只能出现在这一百米之内。   她听出声音是薛池,当即抱起了猫,让萧靖承也跟上,往最远处跑去。   跑到了尽头,薛湄意念一动,人和猫都出了空间。   她正好在一颗树后。   薛池慌张寻找她。   “大哥!”薛湄喊了声。   薛池快速走过来,拉起她的手,仔仔细细端详了她:“可有受伤?”   经过长时间的练习,薛池已经能跑了,毕竟他这假肢轻便得过了分。   他眼底带几分焦虑。   “没有。”薛湄道,“玉忠还是赶上了。”   “你既知有危险,怎好以身涉险?”薛池怒道。   薛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得看看薛灏和薛玉潭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越过薛池肩头,看向了那两名绑匪。   他们俩已经倒地,生死未知。   “死了吗?”薛湄问。   薛池:“昏了。”   “我的丫鬟呢?”   “安顿好了,让她暂时去了温家。”薛池道。   “温家?”   “若今晚寻不到你,我便让温家派人说留你小住。”薛池道,“至于那车夫,他本就是薛灏的人,故意把他们带到这个位置,我已经处理了他。”   薛湄失笑:“可薛灏他们俩知晓。”   “他们不敢声张。”薛池道。   兄妹俩说着话,两人情绪都平复了。   薛池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乱跳的心给安抚。他追过来的瞬间,差点吓破胆。   还好,薛湄躲了起来。   薛池也没问她是如何逃脱的,怎么还在这附近,怎么不往远处跑,他这会儿已经忘记问了。   “先把这两人捆好,询问他们的意图。”薛湄说。   薛池看向了玉忠和石永。   石永将这两人扛上了马车,亲自照看,玉忠驾车;薛湄和猫上了薛池的马车,往不远处而去。   “……这里是母亲的陪嫁庄子,只是田地不太好,收成很差,所以这些年还在母亲的手里。”薛池道,“我在这里有个院子,咱们先进去安顿。”   薛湄看了眼他。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略有点蹊跷。   薛池避开了她目光。   进了院子,石永一个人扛起两个昏迷壮汉,进了小偏房。   偏房里毫无动静,但半个时辰后石永出来:“都交代了,大少爷、大小姐。”   薛湄:“那偏房是有密室?”   “有。”   薛湄了然,怪不得没听到动静,她点点头:“你继续说。”   石永就把那两名绑匪的话,告诉了薛湄和薛池。   听罢,薛池问:“你先回家吧,这两人交给石永处置,我再派人去温家,把你丫鬟接回来。”   薛湄却摇摇头:“不行,我要等等看,看看薛灏和薛玉潭会不会照原计划,三天之后过来杀我。”   薛池瞥了眼她。   他似乎在猜测薛湄的意图:“要我安排永宁侯过来听情况吗?”   “不用,我就是瞧瞧对手的惊讶表情。”薛湄道。   薛池说不动她,只得把她安排在密室,然后带着石永和玉忠回到了永宁侯府。   瞧见他回来,薛湄却没有,小厮赶紧去通禀了薛灏。   薛灏舒了口气。   “看来,计划还有效。”薛灏道,“等薛池放松了警惕,我们就去庄子上。”   薛玉潭有点后怕,同时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三哥,已经败露了吧?若薛湄死了,薛池知道是我们做的。”   “他知道又能如何?”薛灏冷笑,“他已经不是薛家的世子爷,怕他做什么?一个残废,站起来了难道就可以当正常人吗?”   薛玉潭心中留了个心眼。   就在他们俩打算去告状,让老夫人派人去搜薛湄院子的时候,温家太太亲自来了。   “……锦儿要留湄儿小住,姊妹俩去庄子上摘桂花了,要做桂花头油。我拦都拦不住,又怕老夫人担心,亲自来跟您说一声。”温太太道。   薛玉潭气得半死。   温家居然帮薛湄遮掩。   这借口找得很好,薛玉潭如果说什么,就等于不打自招。   她才不会给自己留下一点把柄。   故而她咬牙忍住了。   “去摘桂花?很好,那就让你有去无回。”薛玉潭攥紧了手指。   薛灏也感觉扫兴,败薛湄名声这一步已经失败了。   温家原本很不喜欢薛湄,可自从她救了温钊的命,他们就格外偏袒她,暗中帮衬她。   这个薛湄,迟早要成大患,需得早点除掉她。   到了第三日的夜里,薛灏也偷偷出门,去庄子上了。   他让薛玉潭一块儿去。   薛玉潭想要杀薛湄,但同时也想要保护自己。若有个闪失,她就要和三哥一块儿折进去。   她又很想薛湄死,故而她没阻拦三哥,只是道:“你自己去,我要留在府上。人多眼杂,咱们俩人出门,很容易败露行迹。   三哥,你别杀死她,到时候让她活着,在她脸上替我划三刀,然后放火慢慢烧死她。”   薛灏点点头。   他果然神神秘秘,从薛家后面的小角门出去,又让人盯着薛池。   薛池已经睡下了。   薛灏一路上换了三次马车,自以为天衣无缝,往庄子上去了。   他一走,薛池也带着人出发了。 第96章 他怎么会死?   这三日,薛湄都和萧靖承在她的空间里。   空间里有点太空军用的营养膏,可以满足人体的基本营养需要,但是很难吃。   薛湄一直觉得此物反人类,但是太空巡航时,机甲里不能见明火,只得吃这种东西,薛湄一看到就很烦。   萧靖承却很喜欢。   对于瑞王而言,食物只是用来果腹,没有什么好吃与不好吃。当他发现此物随便挤一点在口中,就能大半天不饿,人还很精神时,眼睛微微发亮。   “你还真是猫,猫也爱吃营养膏。”薛湄笑道。   萧靖承:“……”   他很喜欢和薛湄聊天。   她不忸怩,不会动不动脸红害羞,半晌吭吭哧哧的说不利索。   也不像原先的薛湄,委委屈屈的,像个满腹委屈的可怜虫——没说可怜虫不好,就是成天哭的话,也会让人心烦。   现在这个薛湄能直视他的眼睛,就当他是个普通人,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言辞简洁,表达清晰。   和她聊天很轻松。   萧靖承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是他会努力把自己的情况表述清楚,让薛湄知道。   他们俩用三天的时间熟悉起来。   他问薛湄,有没有办法让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薛湄:“我只是医生,不是神婆。你这种情况,已经超过医学范畴了。”   “……就是说,你无办法?”萧靖承问。   “对。”薛湄道。   “你们那里,有没有我这种病症?”萧靖承又问。   “很多。”   “很多?”萧靖承立马站直了身子,“那他们后来,死了吗?”   “没有呢,不会死,但是和死差不多。”薛湄道,“植物人状态到达三年以上,基本上可以确定脑死亡。那时候,虽然还有呼吸和脉搏,但已经不能算一个人了。如果家属愿意,可能会让他走。”   太空时代医疗很发达,仍然对植物人没有特别好的疗效。   那时候薛湄有个同事,说是不是没了魂魄,被大家取笑了好几年。   薛湄不知其他植物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是说,我至少还有三年时间?”萧靖承问。   “也可能一年。”薛湄道,“毕竟你得到的看护不够多,跟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   萧靖承轻轻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迫切要做的事,或者要传递的消息吗?”薛湄道,“你可以在空间里写好,我拿出去交给他们。”   萧靖承沉吟了片刻。   有吗?   有倒是有,但好像都不是很急切了。   他想让贺方过来保护薛湄。   然而贺方天生警惕,他还在床上躺着,却又让薛湄拿着他的迹过去,贺方可能会以为薛湄在模仿他的字。   模仿得这么像,很危险,贺方为了保护他,先下手为强杀了薛湄。   还是算了。   “没有。”萧靖承道,“只盼能回去。”   薛湄:“……”   她也好想回去。   “总有一天的。”薛湄笑了笑,“你能回去,我也能回去。”   萧靖承的目光一凝:“你要回去?”   薛湄失笑:“你想念你的生活,难道我不想?”   “你原本是谁?”   “我也叫薛湄,我是一名军医。”薛湄笑道,“只不过,不是现在的军医,是几千年之后。”   “几千年?”   “是啊,几千年。我肯定是在机甲自爆的时候被卷入了虫洞,才回到了古地球时代。我家祖先一直都是古地球时代的东方血统,所以这也算是我故乡。”薛湄道。   萧靖承:“……”   “几千年之后,是什么样子?”他沉默了一瞬,问薛湄。   若不是他变成了猫,和她落在这个空间里,他是不会相信的。   现在,他已经了解到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玄妙,对未来也产生了一点兴趣。   薛湄脑海中的个人终端,可以查到地球时代的历史,以及太空旅行的开端等。   这几天,她一直给萧靖承科普这些,说得她口干舌燥。   萧靖承似乎对她的生活很感兴趣。   薛湄觉得,他有点会撩——只是他是无意识的撩,就是眼巴巴看着你,等着你往下说,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简直了!   薛湄嗓子都说哑了。   有人打开密室的门,薛湄带着萧靖承,出了空间。   “大小姐。”有人拿了火把进来。   薛湄装作刚刚睡醒,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玉忠?”   “是小人,大小姐。”玉忠笑道,“成了,已经抓到人了。”   薛湄哦了声。   她披上了外裳,连头也顾不上梳,披散着头发走出了密室。   外面地上,倒了一个人。   那人被石永压着,正在奋力挣扎,面容扭曲。   是薛灏。   薛池淡淡立在旁边,表情疏淡,没什么情绪。   薛湄往门外看了眼,略有点失望:“就你一个人?”   “就他。”薛池道,“那小贱婢没来。”   薛湄:“果然嘛,薛二小姐可以牺牲掉所有人。”   玉忠在旁解释:“大小姐,他带了火油过来。”   薛湄挑了挑眉。   她怀里抱着猫,微微俯身,询问薛灏:“三哥,你派人掳走了我,又带了火油过来,你是打算烧死我吗?”   薛灏啐了她一口。   然后,他笑了:“你们两个废物,倒是关系还不错。被你抓到了又能如何?怎么,你要打我一顿?薛湄、薛池,你们今天敢动我一下,我以后会报复,你们休想有宁日!”   他声音狠戾,带着警告。   “我好害怕呀。”她声音做作,表情夸张。   薛灏气得心头一梗:“放了我,这件事就算了。否则,你们俩休想收场。我外祖家有的是钱。   这年头,没有钱办不到的事。你们若敢动我分毫,我不依不饶。若你们识相,这件事就算了。”   玉忠和石永看了眼薛池。   虽说有点晦气,但大小姐没受什么伤。   不如让三少爷立个字据,留下点把柄,把他放了。   薛池看向了薛湄。   “湄儿,你觉得呢?”薛池问。   薛湄:“大哥随我处置他?”   “他要害你,自然由你处置。”薛池道。   薛灏冷哼了声:“薛湄,你一直像条狗巴结我,现在给你机会。你放了我,咱们两清,今后只要你不惹我,我也不惹你。”   “三哥刚刚不是还说,要跟我们不死不休吗?”   “你若是动我一下,自然。”薛灏道。   薛湄让石永将他拉起来。   石永照办。   待薛灏起身,薛湄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薛灏的眼睛一瞬间充血,恶狠狠盯着薛湄,似乎要生吞活剥了她。   “看,打你一巴掌就结仇,你可是要杀我的。”薛湄笑了笑。   她转过身。   薛灏待要破口大骂,突然间雪光一闪。   薛湄快速回身,掌心握一把小小手术刀,朝着薛灏的脖子就捅了进去。   然后,她快速拔出小刀。   薛池和两个小厮震惊看着这一幕。   血溅了出来,又几滴落在了薛湄脸上,与她眉心痣相映成辉。她唇色鲜红,肌肤雪白,的确很像堕入鬼道的菩萨。   石永松开了薛灏。   薛灏死死捂住了脖子,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倒地挣扎个不停,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不可能的,这两个废物不可能有本事杀人。   他是永宁侯府的三少爷,他是华家的表少爷,他有身份地位,外祖家又有钱,他前途光明正大。   他杀一个平凡普通的薛湄,不值什么,薛湄这种人,死一个两个没什么的。   可他不会死的。   他为什么会死?   他努力睁大了眼睛,身子慢慢停止了抽搐。   而薛湄,将手术刀擦了擦,收回了袖中。   屋子里静得可怕。 第97章 销声匿迹   寂静中,沉默无声。   薛池看着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薛灏,唇角终于浮动了一点笑意。   他看向了薛湄,慢慢伸出手,轻轻擦拭她面颊的血迹。   靠近一点,他将她揽住了,情不自禁拥抱了她:“好利落。”   薛湄:“……”   薛池的拥抱,一触即收,薛湄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听到她的猫愤怒叫了声,爬上了薛湄的肩头,对着薛池呲牙。   因知晓这猫身体里住着谁。对他这个反应,薛湄有点好笑,又有点温暖。   她抱住了猫。   看着地上的薛灏,她解释:“不杀他,后患无穷。他这次不得手,下次还是会下手,可能会把目标对准大哥和我。”   薛灏带着火油来,可见他并不想给薛湄一条生路。   他是想要杀了薛湄之后毁尸灭迹,还是想要直接烧死薛湄?   薛湄觉得是后者。   和薛灏相比,她可是直接给了他一个痛快,比他善良多了。   “的确后患无穷。”薛池道。   薛池之所以不动手,并非打算放过薛灏,而是想做个样子给薛湄瞧瞧。   他假装放走薛灏,待薛湄看不见之后,他会亲手宰了他。   薛池不想在薛湄跟前杀人,因为他看到过薛湄救人的样子。   他并不知道,薛湄是个军医,杀人是她的职责,治病也是她的职责,两者完全不冲突。她是医生,也是战士。   给敌人仁慈,就是背弃了自己的信仰,至自己的同胞于险境。   换到薛灏身上,就是至自己和大哥于险地。   “我们先走,石永会善后。”薛池对薛湄道。   薛湄颔首。   他们俩乘坐薛池的马车,去了温家的后门,见到了温锦。   红鸾站在温锦身后,瞧见薛湄就热泪盈眶:“大小姐。”   薛湄让她过来。   对着温锦道谢,薛湄表情真诚:“锦儿,这次麻烦你了。”   “你跟你大哥出城去玩嘛,我知道的。我告诉了母亲,母亲也能理解,我们也贪玩。”温锦笑道,然后瞥了眼薛池,脸微微泛红。   薛池冲她点点头。   温锦貌若天仙,又天然呆萌,非常讨喜的。但薛池的神色里,没半分涟漪。   可能他不太喜欢蠢笨的人。   “那我们就回了。”薛湄道,“改日我请你去薛家玩。”   温锦道好。   他兄妹二人离开了温家,没有立刻回到薛家,而是去了客栈。   两人整修了一夜,翌日才回府。   府上倒也没任何动静。   三夫人还不知她儿子失踪了;永宁侯和老夫人压根儿不在意。   看到薛湄和薛池回来,薛玉潭吓得半死,心中狠狠直跳。   三哥呢?   会不会被他们打得很惨?   但是,薛玉潭不敢表露半分。这件事,是她和三哥一起做的,若是三哥受伤,三婶估计要骂她,也会怪她。   家里的钱都在三婶手里,没必要得罪三婶。   薛二小姐装作毫不知情。   隔了一天,三夫人才察觉不对劲,询问薛灏的丫鬟们:“三少爷人呢?”   “少爷前天晚上出去了,就一直没回来。”丫鬟道。   三夫人心中一阵好气,怀疑薛灏是去了秦楼楚馆,被某个小妖精缠住了。   她儿子还没娶妻,就流连花丛彻夜不归,将来名声如何是好?   薛灏今年快二十了,之所以一直没娶亲,是因为三夫人想给他选个官,这样他就可以娶更有权势门第的女子。   三夫人有的是钱,娘家兄嫂也会支持外甥。可惜,三夫人花钱走了很多门路,儿子的官职还是没谋下来。   现在娶亲,只能娶一些和薛家差不多落魄的贵女,或者商户女。   这些,三夫人都看不上,薛灏自己也不满意,才耽误至今。   不娶亲,不代表他可以胡闹。   三夫人派人去寻。   结果,小厮们把城中的馆子都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三少爷身影。   这个时候,三夫人就有点慌了。   官府衙门则在城郊的偏僻小路上,找到了一处烧过的痕迹,痕迹里还有骸骨,应该是马车和马车上的人一起被烧了。   骸骨烧得没剩下多少。   倒是有一块玉佩,高温耐火,上面刻了个“薛”字。   用得起这样玉佩的,肯定有点家底;而京都大户人家,姓薛的不多。   官府一家家上门查问。   当问到了永宁侯府时,三夫人想起自己失踪了两天的儿子,亲自出来见了官差。   看到玉佩,三夫人腿脚一软,当即跪下了。   是她儿子的。   这块玉佩很值钱,是他十五岁生辰时,他外祖母送的。   阖府震惊。   薛玉潭听到消息,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冷得牙齿不停打颤,她能听到自己牙齿敲击腮帮子的声音。   死者找到了,是薛灏。   三夫人痛哭,一定要给她儿子一个公道。   官府就查了此事。   很快,官府查到,薛灏的小厮买了一桶火油。   小厮不知道少爷要火油做什么,毕竟杀薛湄这件事,需得很隐秘,薛灏连亲信的小厮都没告诉。   要不然,他也不必亲自去。   “是少爷让买的,小人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少爷用来做什么。”小厮哭道。   三夫人让人直接把这个小厮给杖毙了。   官府查了几天,觉得可能是天干物燥,薛灏马车上放着火油,车子翻了,火油倒地,车厢内照明的明角灯也碎了。   在翻车瞬间,薛灏很可能被压住了,而缰绳被烧断,马儿挣脱缰绳跑了,任由他活活烧死在马车里。   薛玉潭知道真相。   是薛湄,是她烧了三哥,因为三哥那天是要去杀她的。   薛湄却完完整整回来了,三哥死了。   薛玉潭的手指狠狠攥进了肉里,她半句话也不敢说。   若是告诉了三婶,她也脱不了嫌疑。况且,薛湄的帮手,很有可能是薛池,而薛玉潭跟他们俩一样,都是长房的人。   三婶怒极攻心,未必会放过薛玉潭。   薛玉潭只得死死咬住牙关,什么也不说。   “肯定是薛池,是他杀了三哥,再由薛湄放火烧的。”薛玉潭吓得不轻。   她从来没怀疑过薛湄。   女子哪里敢杀人?   是薛池,他因为残疾而心思歹毒,且三哥以前欺负过他,他要报复。   “三哥,我不会让你白死的。”薛玉潭的眼睛几乎在滴血,“等我做上了裕王妃,我会替你报仇!”   到时候,她要薛湄和薛池碎尸万段。   三夫人死了儿子,在外地的三老爷也赶紧回京了。   这件事还有蹊跷,三夫人仍是要查,她需得给她儿子一个公道。   此时,跟三老爷一起出门的七叔也回京了。   七叔一回府,直接来找薛湄了,还带了个小孩。 第98章 小魔女   “湄儿,我们回来了。”七叔尚未进院子,就大声笑道。   他声音爽朗,穿过了层层庭院,落在薛湄的耳朵里,清脆悦耳。   薛湄微笑。   七叔身后跟着两名小厮,扛了不少东西。   原主跟这位七叔,关系很不错,因为她曾经救过七叔落水的小女儿薛涵。   薛涵今年八岁,从小就皮得像猴,不小心滑落了水池,正好薛湄路过,把她拉了上来。   薛湄受了点风寒,病了小半个月。   从此,七叔就对她甚好,每次出门都给她带礼物。   虽然她跟七叔仍是不太亲近。   “七叔。”薛湄怀里抱着猫,立在屋檐下,对他施礼。   七叔薛景廉手里牵了个小男孩:“咦,你真的养了只猫?”   薛湄的目光,则看向了那小男孩。   男孩子头上梳着总角——也就是羊角,一边一个小髻;白净面颊,身穿浅蓝色直裾深衣,眼神灵动得过分。   薛湄没顾上回答她七叔,而是对七叔道:“怎么把六妹打扮成这个样子?”   七叔手里牵着的,正是他的小女儿薛涵。   薛涵是个特别淘气的小孩,捉弄人恶毒又狠辣,甚至弄瞎过丫鬟的眼睛,是那种极品熊孩子。   七叔成过两次婚,两位妻子都去世了——第一位是薛涵的亲娘,难产而亡;第二位是薛涵的继母,三年前去世的,听说她是被薛涵气死的。   如今,七叔也不过二十九岁,是老夫人的幼子,在家中很有些地位,却没想过再成亲;有两房妾室,受不了六小姐,哭求七叔放了她们,七叔把她们俩都放出去了。   薛涵不肯跟家里任何人亲近,故而七叔去哪里都带着她,甚至把她打扮成小男孩。   “出门方便。”七叔笑容爽朗,“涵儿,见过你大姐姐。”   薛涵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薛湄:“……”   七叔对女儿格外纵容,也不教她规矩,见她没礼貌,他像是没瞧见似的,直接转移了话题:“你最近可出风头了?”   薛湄觉得七叔言语轻快得过分,难道他不知家中死了一位少爷吗?   府上这几日可是很压抑的。   “勉强。”薛湄笑道。   进了屋子,丫鬟们上茶,七叔的小厮把礼物堆放在了薛湄的东厢房里,就退了出去。   一旁的薛涵,也坐着喝茶,眼珠子却乱转,盯着薛湄的猫。   薛湄和七叔说话的时候,小丫头就悄悄朝猫走了过去。   她一把掐住了猫的后颈。   被捏住命运后颈的猫,拥有人类灵魂,虽然一瞬间僵硬,而后奋力挣扎。   薛涵见状,手指掐得更紧了。   薛湄正好看到了,立马上前,重重一巴掌拍在了薛涵手背:“松开!”   她一巴掌打得非常重,小女孩子手背顿时就红了。   薛涵在原地愣了愣,继而哇的大哭起来。   七叔薛景廉:“……”   薛湄抢过了自己的猫,看着薛涵嚎啕大哭,去瞧七叔的脸色。   七叔慢慢喝茶,好像他没听到。   薛湄把猫抱了回来,也假装没听到,就着堂妹那尖锐的哭声,询问七叔:“这次回来,还要出去吗?”   七叔也稍微提高了音量:“暂时不出去了,年底也没什么大事。可能年前收租的时候,出去小半个月。”   薛湄哦了声。   丫鬟们都低着头,没人过来哄薛涵。   薛涵就使劲哭。   薛湄被她哭得受不了了,就放了自己的猫,站起身。   七叔以为她要去哄,急忙道:“湄儿!”   却见薛湄把大门关上了,继而回来坐下,对七叔道:“别吵了外面的丫鬟们。七叔,你说什么?”   七叔:“……”   他们两人一猫,在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中,表情淡然闲聊。   有时候薛涵的哭声太高了,薛湄就稍微提高一点音量,丝毫不受影响。   七叔眉头都没蹙一下。   薛涵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快要受不了,突然收了声,走过去端起茶一饮而尽。   薛湄:“……”   七叔笑盈盈问她:“怎么不哭了?”   “没用,大姐姐冷血心肠。”薛涵道。   七叔:“知道就好。”   “我要去告诉祖母,大姐姐打我,你等着被祖母骂。”薛涵擦了擦眼泪、鼻涕,恶狠狠警告。   薛湄:“去吧,我好害怕呢。”   薛涵:“……”   七叔见闹得差不多,站起身带着薛涵走了。   薛湄依旧送他们父女俩到门口:“七叔,有空来坐。”   “不送不送。”   “我才不来坐。”薛涵恶声恶气。   薛湄:“没叫你,只请七叔。你下次敢来虐待我的猫,我就不止打你的手背了。”   薛涵:“父亲,她欺负我!”   “傻孩子,你颠倒黑白跟我说有什么用?我亲眼瞧见了。你要跟没瞧见的人去说。”七叔说。   薛涵略有所思。   薛湄:“……”   每个熊孩子的身后,都站一位熊家长。   送走了这对父女,薛湄去清点下七叔送的礼物。   有十匹布,都是上品绸缎料子,一匹得七八两银子;有两盒外地的点心;有一匣子珍珠,成色不算特别好,可以做珠花;还有一些胭脂水粉。   薛湄让修竹把东西入库。   “七老爷对大小姐挺好的,就是那位六小姐,真愁人。”修竹说。   薛湄:“脾气坏了些。”   “唉,七老爷的两位姨娘,都是被她赶走的。”修竹又道。   薛湄:“不是她赶走的,而是七叔不想要了。”   修竹不太懂。   薛湄微笑:“若不是七叔顺水推舟,哪里由得她闹?小孩子再厉害,也不过是小孩子。她所依仗的,都是七叔的宠爱。”   修竹似乎从来没往这方面考虑。   现在仔细一想,修竹觉得毛骨悚然:七老爷到底是疼六小姐,还是害她?   “……你是说,七老爷存了坏心思?”修竹压低声音。   薛湄觉得她脑补的样子很可爱,忍不住笑起来:“你又想多了。若存了坏心思,处理一个小孩子还不容易吗?七叔大概从小就想做个坏孩子,可惜大人管束得太过于严格。   他就把自己从小得不到的,弥补给了涵儿。涵儿种种恶劣行为,七叔是认可的,且纵容和鼓励。”   所以,真正熊的,应该是她七叔。   薛湄不讨厌熊人,只要不是对她即可。   七叔很疼爱薛涵,这点毋庸置疑;薛湄又救过薛涵,七叔对她很有好感,是不会害她。这就足够了。   永宁侯府并没有因为七叔回来而变得欢乐。   家里依旧沉浸在失去三少爷的痛苦之中。   七老爷父女俩回来,众人也不是很关心。   只有薛湄在好奇:“七叔,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一眼看不透,挺有趣的。” 第99章 有小鱼干做奖励哟   七老爷薛景廉回到了侯府,先去给薛湄送礼,然后去看了自己的大侄儿薛池。   叔侄俩关起门说话。   “……一切都顺利?”薛池问。   薛景廉:“很顺利。你要的东西,还没有买到。”   “不妨事,我也不是很急用,以后再买也不迟。”薛池道。   说罢,他轻轻叹了口气。   薛景廉又拿出一些银票给他:“七叔赚的,你拿一些。如今做了官,处处都需应酬。”   薛池接了过来。   有三万两。   他不着痕迹点点头:“有点多。”   “不多,今年你叔父运气好,两趟买卖都有赚头。”薛景廉笑道。   薛池:“你去吧,没事别到我这里来。”   薛景廉站起身。   他目光里含笑,带着几分潇洒,那些恭敬藏在笑意之后。   本打算走,只是不怎么甘心,又回头。   “怎么?”薛池挑了下眉,口吻略带几分不悦。   薛景廉:“想看看你的腿。我在外面,都听说你的腿好了。你的一些老朋友,听闻之后很兴奋。”   薛池眉头再次微蹙。   “怎么,你不愿意见故友?”薛景廉问。   薛池:“我早已没了朋友。”   薛景廉笑道:“我说错了话,你的一些旧识——我当然也很好奇。能看看吗?”   薛池撩起了裤腿,给他瞧瞧自己的假肢。   薛景廉瞧见这么轻便灵活的假肢,心头微震:“湄儿给你做的?这不可能。”   “她不同寻常。”薛池道,“她会很多技艺。”   “我还听说,卢家的人认她是鬼医弟子?”薛景廉问。   薛池:“叫了她‘老祖宗’,连头都给她磕了,假不了。”   “她是如何做到的?”薛景廉不太相信,“真的见了鬼?”   “也许。”   薛景廉笑了笑,又道:“突然想起还有件事,差点忘了跟你说——有个人想见见薛湄,就是假装偶遇。若你在她身边瞧见了,别大惊小怪。”   “谁?”   “影子。”薛景廉道。   薛池神色缓和,淡淡道:“他又回来做什么?”   “我哪里知他心思?”薛景廉笑了笑,“我也管不住他。你早点休息,告辞。”   薛池点头。   他生怕薛景廉再次回来问东问西。   直到薛景廉走出了西苑,薛池才轻轻舒了口气。   这天深夜,有人悄悄潜入了永宁侯府的西苑,被石永差点一拳打死。   好在对方武艺也不弱,能接住石永的拳脚。   薛湄并不知这些,她只是本能对七叔产生了一点怀疑和好奇,觉得七叔不太简单。   永宁侯府的丧事,办得很隆重。   亲戚朋友们都来吊唁。   不需要薛湄去哭丧,她也不怎么往前头去。   只是日日夜夜鸣奏哀乐,耳根很难得清净。   这几日,她大哥和五弟每天都到她院中吃晚膳,兄妹三凑到了一处。   五弟来,她能理解,毕竟五弟贪吃;大哥也来,薛湄就不懂了。   “大哥有事?”这日,薛湄早早打发了五弟回去,留下大哥说话。   薛池看了眼她:“不害怕吗?”   薛湄一头雾水:“怕什么?”   薛池目光穿过烛火,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落在了她脸上。   薛湄这才明白。   她脸色有种寡情、冷酷的平静:“不怕。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生死关头,讲什么心慈手软?”   薛池:“你是头一回杀人?”   “大哥,别问这么单纯的问题,其实你心中早有定数了。”薛湄笑了笑。   薛池:“……”   他见过五弟脚上的伤,那样整齐的缝合,意味着薛湄绝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也见过他剖开卢殊肚子,取出肠子缝合。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习惯这种血腥。   薛湄做起来很娴熟自然。所以,她杀薛灏那样利落,也是能理解的。   只是,薛池仍希望她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她是谁,从何处来,为什么要冒充薛湄,薛池都不想深究。   也许,她可以永远做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   时至今日,若他仍觉得她真的是薛湄,他就太愚蠢了。   “湄儿,你让我站了起来,我欠你的。今后这种事,让我替你做。”薛池道。   他还以为,她会说些义正辞严的话,比如让他别轻瞧了她。   甚至可能会生气。   不成想,她只是眉眼一弯,带三分俏皮:“好。”   薛池:“……”   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所有的准备都没出现。   薛湄又笑:“不早了,大哥今晚不是打算住在我这里吧?”   薛池起身告辞。   他离开之后,薛湄进了房间,梳洗更衣,就带着她的猫睡下了。   她睡下之后,猫不停撞她的右手掌心。   薛湄明白他的意思,起身确定门窗都反锁好了,重新上了床,放下幔帐,带着猫一起闪进了空间。   萧靖承进她的空间,每次都要先去找衣裳穿好。   薛湄问他:“你有事?”   “昨日你那位七叔回来之后,去了薛池的院子。”萧靖承告诉她。   薛湄:“叔叔去看侄儿,有什么不妥?”   “他们俩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而且,薛景廉给了薛池很多钱。”萧靖承道。   薛湄示意他坐下。   萧靖承不解,席地而坐。   薛湄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儿子,你操哪门子心?好好做你的猫吧。”   萧靖承反手捉住了她的手。   他薄薄眼皮微抬,目光里的愤怒就遮掩不住:“你大胆!”   “你才大胆!”薛湄笑着,想要抽回手,“这是我的空间,你现在是我的人。我是你主子,你搞清楚这一点,瑞王爷。”   萧靖承握得更紧。   薛湄笑容很足,让她眉心痣越发鲜艳。   萧靖承在空间里的实体,手掌莫名其妙总是很凉,他触及薛湄温热的体温,舍不得松开。   薛湄逗猫似的,摸了摸他的下巴。   萧靖承作为猫,很喜欢她如此抚摸;但是作为人,他就很奇怪,眼睛里添了几分怒意:“不可如此轻浮。”   薛湄:“你先松开我的手,再说这种话吧,到底谁更轻浮?”   萧靖承:“……”   他悻悻然松开了手。   “你是不是哪里都可以去,什么都能听到、看到?”薛湄突然问他。   萧靖承颔首:“是。”   “那你帮我一个忙。如果你做得好,有小鱼干做奖励哟。”薛湄道。   萧靖承:“……”   好想挠她一爪子。   咦,为什么是挠?他是人啊,又不是真的猫,怎么总下意识想做猫的动作?   萧靖承满脸黑线,还是尽了宠物本分,对主人的要求百依百顺:“要我做甚么?” 第100章 瑞王这么厉害   薛湄也没什么危险事让萧靖承去做。   她只是道:“你帮我盯着三老爷,一旦薛玉潭去见了他,你听一听他们俩说什么。”   萧靖承:“不偷听三夫人?”   “薛玉潭和薛灏合伙要杀我,她定然知道薛灏的死跟我有关。只是,她不会主动说出来,怕三夫人怒极攻心之下,连她也怪罪,给她自己竖一劲敌。   可我这位二妹妹,很怕风险。她不敢独自承担,也怕我报复,一定会拉人做靠山。她惯常会利用男子,也知晓他们的心思。   三叔痛失爱子,薛玉潭若巧言善辩,她会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还会借刀杀人,用三叔来对付我。”薛湄道。   萧靖承听了,表情一瞬间阴鸷:“除掉她。”   薛湄笑了笑:“我也想啊,可惜没有好机会。”   “我可以帮你。”萧靖承道,“猫也可杀人。”   “别,阿丑是我的宝贝,你别毁了它。”薛湄道,“我可不想我宠物手上沾血。”   萧靖承:“……”   她难道不知,阿丑是只半死不活的猫?若不是有他的灵魂,它已经不存在的。   他才是阿丑。   他想做她的宝贝,却又不怕沾血。   薛湄反正是不同意萧靖承用阿丑的身子去做坏事。   “你若不听话,我便将你关在空间。”薛湄道,“怎么教不会呢?”   萧靖承无语看着她。   薛湄又笑起来,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萧靖承不喜她这招猫逗狗的动作,猛然站起身。   薛湄的身高足有一米六八,但萧靖承站起身时,要比她高至少二十公分。   薛湄吓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这个动作,带一点少女娇俏,让萧靖承很有成就感。   萧靖承薄薄的眼皮,也遮不住他微带得意的笑:“你怕什么?”   薛湄看着他:哦豁,还敢挑衅我?   她往前一步,将自己退回的位置重新占领,身子往前倾,几乎靠在了萧靖承的胸口:“你说我怕什么?”   她微微扬起脸,呼吸喷到萧靖承的下巴上,带着女子柔软馨香。   他猛然连退两步,一时狼狈。   薛湄站直了身子,拍了拍不存在的尘土:跟我耍流氓?我们整个基地都是兵油子,从上到下。你还嫩了点,小子!   当耍嘴皮子的遇到了真流氓,甘拜下风。   薛湄心满意足退出了空间,还把猫也抱了出来。   她和猫一出来,萧靖承的灵魂自然也要出来,落入了猫的身体里。   薛湄抱着它,觉得猫比较可爱;饶是它体内住着萧靖承,薛湄对它的爱也丝毫不减。   可能猫奴就是这么无私。   这个晚上,猫出去了。   清早,猫又回来了。   薛湄问他:“打听到什么了吗?”   猫摇摇头,表示没有。   薛湄拿了牛乳和牛肉给他,阿丑吃得很开心,薛湄依旧在旁边围观,摸了摸它的脑袋,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萧靖承蹲了一夜屋顶,这会儿有点累了,吃了早饭就在旁边睡觉。   薛灏的葬礼,七日之后结束了。   三夫人只这么一个儿子,葬礼结束她就病倒了;三老爷心情也很糟糕。   葬礼结束当天,薛玉潭去找了三老爷。   猫一直盯着薛玉潭。   瞧见她去了三老爷的书房,猫跟了过去。   薛玉潭在三老爷书房里说了些什么话,猫全部转告了薛湄。   薛湄见自己猜测果然不错,微微笑了笑。   萧靖承在空间里问她:“可要先下手为强?”   “不必。”薛湄道,“我心中有数,会提防他们。”   “那丑婢将过错都推给了你。”萧靖承神色不善,“三房的人肯定会知晓,此事跟你有关。”   “不怕。乖儿子,你娘又不是吃素的。”薛湄道。   萧靖承:“……”   他只感觉爪子很痒,非要挠她一脸不可。   他再次拉住了薛湄的手腕,将她纤瘦皓腕捏紧:“你再敢从伦理上占我便宜,我绝不饶你。”   “你要怎样?”薛湄笑盈盈的,往他身前凑。   她只要靠近,萧靖承就浑身不自在。   薛湄记得他曾经订婚,有个很美的未婚妻,两人一块儿去了白崖镇。有过感情生活,他怎在女子面前还如此拘谨?   薛湄又不漂亮。   男的若是有过情场经历,在大美人面前羞赧是可以理解的。   薛湄这样的,他有什么可紧张的?   “你……”萧靖承的耳朵不由自主泛红,眼神不太稳定,不往薛湄脸上落,语气却是很硬气,“我比你还大好几岁,你休要无礼。”   “你不想做我儿子?”薛湄笑了笑,站直了点,“那你这样拉我的手,可就是耍流氓了,我要打你耳光了。”   萧靖承:“……”   他松开了她手腕,有点气急:“我同你好好说话!”   “我也是同你好好说话。”薛湄道,“咱们俩摆事实、讲道理。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只是猫,对吧?   我养了你将近四个月,将你照料得这样好,你也做了我四个月的儿子。现如今你突然在我跟前变成了人,就不要我这个娘了吗?”   萧靖承:“这是事实?”   “对呀。”薛湄道,“难道我白养你四个月?一日为母、终身为母,我便是你的养母。养母跟生母一样恩情,你休想不孝!”   萧靖承:“……”   他磨了磨牙,好想咬她一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所有情绪,对薛湄这番话既不认同,也不反驳。   他实在没力气与她争执。   萧靖承是个武将,手里长刀是他立足根本,他是不屑与人耍嘴皮官司的。   两人退出空间,薛湄让他仍留心三房那边动静。   她自己则依旧修缮卢家医书。   时至仲秋,庭院桂蕊飘香,空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清甜。   薛湄医书也修缮得差不多了。   这时,她收到了请柬,是安诚郡王给她的。   萧明钰邀请她去看马球比赛。   薛湄对马球一窍不通,打算回绝,她弟弟薛润却瞧见了这张请柬。   薛润当即兴奋起来:“是南亭马场的马球赛!大姐姐,你带我去吧,我一直很想去!”   “这个很厉害?”   “是最大的马球场,养着很厉害的马球供奉,不少王公贵胄都要去。有人还亲自下场,比如说荣王,他可是马球高手。”薛润情绪很激动。   薛湄:“那京里谁马球打得最好?荣王吗?”   “以前是。不过前年的时候,瑞王回京述职,把他们全部打趴下了,他一场得十八球,一骑绝尘,无人能及。”薛润道。   薛湄轻轻抚摸了下猫的脑袋,笑道:“瑞王这么厉害?” 第101章 我不同意   薛润很崇拜萧靖承。   提到了萧靖承,薛润滔滔不绝,能把萧靖承的战功都背诵出来。   薛湄和猫都认真听着。   “……你这么崇拜他?”薛湄道。   薛润:“我也想像瑞王那般武艺高强。”   “你可以练。”   “练不成,瑞王天生力大无穷。”薛润道,“且他从小得成将军亲自教导。大姐姐,成将军非常厉害,别说瑞王是他的徒弟,就是他自己的儿女,也被他教得很厉害。”   说到了这里,薛润居然话锋一转,很八卦问薛湄,“你听说过成兰卿吗?”   薛湄微愣。   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   她没什么表示,她怀里的猫猛然炸毛,想要朝薛润扑过去。   薛湄想起很早之前,猫在茶馆里听到说书先生讲萧靖承和成兰卿的事,把那说书先生的脸给挠花了。   猫的爪子是很重的,真下狠手,一爪一条深深血痕。   薛湄怕它也挠自己的弟弟,慌忙抱紧了它,打断了薛润:“你一男子汉,成天说人家女子,羞不羞?”   薛润脸通红,尴尬哼了声,辩解道:“谁有空说她?还不是看你是女子,你们女子就喜欢听这些。”   “我不喜欢。”薛湄笑道。   薛润:“……”   这么一打岔,差点忘记了正经事。   薛润让薛湄去南亭马球场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他去。   薛湄点点头:“放心吧,忘不了你。”   薛润离开,薛湄依旧是每天打一套拳、编修卢家医书,然后练练字,逗逗猫,等机会做郡主。   永宁侯府仍有几分丧礼之后的萧条。   这日,薛湄正在院中练字,丫鬟红鸾急匆匆跑进来,脸色有点焦虑:“大小姐。”   “慢慢说,怎么了?”   “三夫人不太舒服,让二小姐协助她理事。现如今各院的管事妈妈,都要去二小姐跟前回话了。”红鸾急道。   薛湄挑了挑眉。   薛玉潭帮三夫人管家了?   看来,薛玉潭真真好算计。   她掺和其中,极力鼓动薛灏对薛湄下死手。   若薛灏成功了,薛玉潭便可除掉薛湄;薛灏失败了,三夫人伤心过度,薛玉潭能接过家中大权。   她还不需要像三夫人那样出钱。   管家有特别多的好处,比如说权势很高,家中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要敬重她;还可以从中获利。   “她在三叔跟前那样卖乖,三婶让她帮衬管家,情理之中。”薛湄笑了笑。   听说三夫人对三老爷敬爱有加。   一方面,三夫人很仰慕三老爷;另一方面,三老爷曾有个未婚妻,后来莫名其妙死了,有人说是三夫人下手的,三老爷却维护她。   因此,三夫人在丈夫面前,既感激他,又爱慕他,还有点心虚的小心翼翼。   “大小姐,咱们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薛湄笑道,“她若是克扣咱们的月钱,咱们就自家花自己的,顺便到处说她坏话。”   薛湄现阶段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红鸾:“……”   大小姐变得奸诈了,红鸾忍不住欢喜起来。   只有用奸诈手段,才能对付二小姐。   薛玉潭管家之后,在府里下人们中的地位再次上升了点。   她还要让众人每晚去老夫人的玉堂院,一块儿用膳。   “三哥走了,我们需得更亲密。一个家若分散成这样,也没有了人情味。”薛玉潭道。   从此,永宁侯府就需要一块儿用晚膳了。   薛润气了个半死。   他跟着薛湄加餐,已经把胃口养叼了。   全家每晚一块儿用膳,对薛湄而言没什么。只是饭菜稍微差了点,以及她院中的丫鬟和妈妈,再也没得加餐。   薛湄仍是会私下里给厨娘钱,让她送些肉到蕙宁苑。   薛玉潭知晓了,在翌日早上骂了厨娘一顿。   她不准任何院子单独开伙。   “这是专门针对大小姐您的。”红鸾道,“除了您,其他人也没钱天天单独加餐。”   薛湄点点头。   她凭借“加餐”这一手段,笼络了蕙宁苑的人心,甚至让外面的丫鬟婆子们也很嫉妒。   薛玉潭管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这一项给砍了。   薛湄好笑:“不妨事,我今后在月钱上再贴补你们一些。”   薛玉潭想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让老夫人和永宁侯出面,把家里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都收到公中来。   这样,下人们忠诚的,就是侯府。   “还是针对大小姐。”这次,戴妈妈有点急了。   她们蕙宁苑三个二等丫鬟,卖身契可都是在大小姐手里。   “也没关系,我回头来办。”薛湄笑道。   晚膳时候,薛湄主动说起了此事。   不仅仅薛湄不满,还有其他人也不满,比如说二夫人。   把卖身契收到公中,其实就是收到三夫人和二小姐手里。   她们俩不受影响,而薛湄和二房就要吃亏了。   他们忠心耿耿的下人,就要变成三夫人和二小姐的人了。   “母亲,此事万万不可!”二夫人站起来,对着老夫人道,“卖身契本就是各位主子拿着的。若没了这卖身契,丫鬟、婆子们们怎能安心做事?”   薛玉潭:“二婶,下人忠诚的是侯府,而不是各位主子。”   “你说得好听。”二夫人瞥了眼她,“二小姐,劝你行事留点余地。”   薛玉潭眼泪涌了上来:“父侯,祖母,我说了什么了吗?哪怕我做错了,二婶提点我就是了,何苦冷嘲热讽?”   二夫人:“……”   永宁侯面色不善,看向了二老爷:“你们若是对玉潭持家有意见,大可搬出去。”   二房的人脸色特别难看。   二夫人气得心口发闷,差点就要吐血。   搬出去?   没有分家,这就是赶他们出去。他们既做不了官,又没办法经商,出去了他们靠什么养活自己?   二老爷脸色很颓败,训斥二夫人:“你胡说些什么!家里大事小情,自然由持家的人说了算。”   二夫人死死咬住了唇。   二老爷:“你向玉潭赔罪。”   二夫人眼泪都上来了,忍着一口气:“侄女,是二婶说话唐突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众人都不言语。   薛玉潭眼角还带着泪,扬了扬眉:“此事就说妥了?”   “我不同意。”薛湄突然打破了屋中寂静。   众人齐齐看向了她。   薛湄则询问永宁侯:“父侯,我不同意,要不我跟二叔全家一起搬出去吧?反正我有的是钱,咱们再置办一处房舍就是了。”   众人:“……”   永宁侯:“……”   薛玉潭的眸子顿时一紧。   她没想到,薛湄已经嚣张成了这样。她当着全家的面,如此打父侯的脸,简直可恨!   永宁侯的脸色,一瞬间难看极了。 第102章 并不是夸你   父权至上的年代,没人懂薛湄的心思。   他们只见她敢违逆永宁侯,大逆不道,都倒吸一口凉气。   永宁侯也没想到,自己权威受到这样当众挑衅,脸色铁青,质问薛湄:“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是给薛湄哀求的机会,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薛湄却定定站着,笑盈盈看向了永宁侯:“父侯,我不同意二妹妹的做法。她当家做主,胡乱出主意,我不服。”   “你不服?”永宁侯的手攥得起了青筋,下一瞬便要吃人一般,“她当家是我首肯的,你不服我?”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小姐今日一顿好打,肯定少不了。从此之后禁足、受罚,一样样来。   薛湄也哭了:“父侯,我哪里敢?”   她刚刚还笑意很足,转脸又眼泪涟涟,做戏又快又自然,把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太厉害了吧?   眼泪哪里来的?   比二小姐还能装。   尤其是薛玉潭,心中咯噔了下。   薛湄哭也哭得很好看,因为她不蹙眉、不撇嘴,就是那么大颗大颗掉眼泪。饶是她不够漂亮,此刻伤心欲绝的她,也楚楚惹人怜。   永宁侯的怒意,一瞬间减了七八成。   他翩翩君子,是受不了女人哭泣的,声调也降了点:“哭什么?你这样大逆不道,父侯不过是说你几句。”   “我哭,是因为父侯偏心。”薛湄依旧流泪。   大脑的个人终端里放了催泪电视剧的情节,让薛湄一瞬间入了戏,眼泪有点收不住了,“凭什么二妹妹一个人就能代表父侯?我也是父侯的女儿啊。”   永宁侯看了眼她,轻轻叹了口气。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哭什么哭,丧气!”   薛湄立马向永宁侯求救:“父侯……”   众人:“……”   这是二小姐的戏码啊,大小姐什么时候学得如此惟妙惟肖?   薛玉潭的脸都抽了,因太过于生气,想哭也哭不出来,只能看着薛湄如此做作。   老夫人也变了脸。   永宁侯心中甚是不悦。这不悦既有对薛湄的,也有对薛玉潭的。   他让薛湄不准再哭了,然后又给老夫人赔罪:“母亲别生气,都是这些孩子不懂事。”   他数落了薛湄,转而又对薛玉潭道,“你才管家,别事事都要改变。你三婶持家的时候,也没你这些主张。从此以后,还是一切照旧。”   薛玉潭脸色一阵阵白。   她也哭了:“父侯,女儿也是为了侯府好。”   因为薛湄哭在前,她再哭,有点蹩脚。   永宁侯也很烦躁了,“没人说你不好。”   他自己站起身,“都散了吧,今后还是各自用膳,别打扰了老夫人清净。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别胡乱出主意”   薛玉潭心头惊骇。   薛湄对她的指控,父侯居然相信了,还反过来教训了她。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因为薛湄那几滴眼泪,让父侯偏袒她?   不是。   薛玉潭很快就想通了,是最近薛湄的表现:她救活了温钊、她让卢家人跪地叫她“老祖宗”,她从摘玉轩赚到了银子,她甚至让大哥站了起来。   这些种种,改变了薛湄在父侯心中的地位。   父侯不再轻视她。   相反,父侯有点想要重新赢得薛湄的敬重,故而薛湄在他面前示弱,流淌了几滴眼泪之后,他就把薛玉潭持家的辛苦全部推翻。   薛玉潭心中恨极了。   三哥的死,她在三叔面前全部推给了薛湄和薛池,让三叔恨上他们兄妹俩;三叔很信任她,还让她帮忙管家。   明明一切都朝她如愿的方向前进,三哥死了她也没受太多损失,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失去了对父侯的掌控力。   薛湄好像摸透了父侯的性格,把薛玉潭那些手段都学了去,让薛玉潭觉得惊惧、愤怒。   众人就这样散了。   晚膳也没吃。   下人把菜分了,给各院的主子们都送了去。   薛池和薛润的份例饭菜,又被转送到了蕙宁苑。   “……大姐姐,你怎么对着父侯哭?”五弟不高兴了,“没出息!”   薛玉潭才那么做。   薛湄摸了摸五弟的狗头:“五弟啊,你还小,不懂这个社会的残酷——甭管什么办法,管用就行,这叫阴险。”   五弟:“……”   薛池默默坐在旁边,端起茶喝了一口,语气淡淡:“你眼泪流得倒是很快,好像真有委屈。”   “是,我也没想到,超常发挥。”薛湄笑道。   薛池:“……我并不是夸你。”   薛湄:“……”   她的兄弟都不喜欢她用这种办法,但薛湄无所谓。   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行。   薛湄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   在没有郡主府之前,她并不想和永宁侯撕破脸,还需要住在侯府。   要不然,她何必用“哭”这么下作的办法?   虽然办法不够光明磊落,但很有效果,估计薛玉潭气死了,薛湄又暗爽。   永宁侯府又重新分开用晚膳了,丫鬟们的卖身契,在各位主子手里的,依旧由他们自己拿着。   薛玉潭实行的几个改革,全部失败。   她要挽回永宁侯,去找他哭诉。永宁侯也有点后悔了,当时不该答应薛湄。   他那时候只是被薛湄哭得心烦意乱。   现在,他也不好出尔反尔,他毕竟是一家之主,只能委屈薛玉潭了。   “父侯知你委屈。父侯有一副新作,你拿去制一扇面吧。”永宁侯道。   薛玉潭:“……”   谁稀罕要什么扇面?   她需要体面。   她也去找老夫人哭诉,老夫人把永宁侯叫了过去,让永宁侯很不满。   “玉潭,你以前很懂事的。”永宁侯对她道。   怎么现在没完没了了?   薛玉潭气得差点吐血。   她不管用什么办法,这次的脸都是丢尽了。丫鬟婆子们早上到她跟前回话,态度都变了。   有些婆子迟到,有些阳奉阴违,有些还敢对着她冷嘲热讽,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薛二小姐好不容易在侯府恢复的威望,再次一落千丈。   薛湄兵不血刃赢了她。   戴妈妈等人很高兴。虽然大少爷和五少爷不赞同薛湄的做法,戴妈妈等人却是高度褒奖了薛湄。   “就应该这样。”戴妈妈道,“在侯爷跟前哭一哭、服个软,又不是什么丑事。”   薛湄笑了笑。   要是光哭有用,原主就不会那么惨了。她之所以哭有用,只是因为她这个人现在做出了一点功绩,永宁侯觉得她有用罢了。   这时,有个陌生的丫鬟,在蕙宁苑门口探头探脑的。   薛湄没见过她:“你是谁?” 第103章 若是要你做妾呢?   陌生丫鬟穿着淡红色短襦。   丫鬟着红色衣裳,意味着她是府上一等丫鬟,是诸位夫人身边的。   府上四位夫人,老夫人、母亲潘氏和三婶身边的大丫鬟,薛湄都见过,独独这位很眼生,薛湄猜测她是二房的。   二婶不怎么走动,她身边的丫鬟薛湄不曾见过。   “大小姐,婢子如桦,是二夫人身边服侍的。”丫鬟行礼,态度有些怯怯。   薛湄身边的二等丫鬟,都比她要大方一点。   薛湄:“是二婶找我?”   “二夫人亲手做了些点心,让婢子送给大小姐尝尝。”丫鬟道。   薛湄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了个小食盒。   丫鬟彩鸢接了过来。   薛湄又让修竹拿些赏钱给如桦,如桦只得接了,向薛湄道谢。   待要走时,她又折身回来,给薛湄跪下磕了三个头。   薛湄和丫鬟们、戴妈妈都有点懵了。   如桦眼里似噙了一点泪:“多谢大小姐。”   “如桦姐,你快起来。”修竹去搀扶她,“好好的,怎么就要行这样的大礼。”   “……总之是多谢大小姐。”如桦站起身,快步走了。   戴妈妈等人还是一头雾水。   薛湄:“可能是她的卖身契在二夫人手里,差点被二小姐撺掇交公了。这样的话,二夫人也做不了她的主。”   众人一听,都了然了。   薛湄吃点心的时候,修竹出去了。   二婶手艺不错,送过来的三样点心,其中一样可能是加了鸡蛋和牛乳,有点类似后世的鸡蛋糕,但更酥软。   薛湄很喜欢吃。   修竹出去了一圈,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了,回来告诉薛湄:“老夫人那边管库房的孙婆子,她侄儿看上了如桦,如桦不同意。”   薛湄:“怪不得了……”   薛玉潭突然想出收卖身契这件事,第一是为了和薛湄作对,其次也是为了巴结老夫人身边的孙婆子。   如桦的卖身契上交,薛玉潭随便使个手段,她的命运就捏在了薛玉潭手里,二夫人再也做不了主。   到时候,别说孙婆子的侄儿,哪怕是外面的乞丐,薛玉潭让她嫁,她都必须嫁。   “大小姐救了她一命。”修竹笑道,“那孙婆子的侄儿,长得特别丑怪,比婢子还要矮几分,又爱喝酒,谁愿意嫁他?”   薛湄笑了笑。   二婶的点心很好吃,薛湄就让戴妈妈出门,买了点女婴的衣物和鞋袜,也去了趟二房。   二房的二少爷薛清,他女儿刚刚六个月,非常好玩。   虽然一个侯府住着,薛湄却是第一次去二房那边。   二叔二叔住在承明院,是侯府的最东侧,也有个角门可以进出。   薛湄来的时候,二婶正让丫鬟在屋檐下挂花灯,马上就要中秋节了。   瞧见是她,二婶立马笑容满面。   “湄儿,你这次可是厉害。”二婶道。   薛湄回以微笑:“只是我会哭,也没什么厉害的。”   二叔也在家,在房中读书。   薛湄就问二叔看些什么书。   “……你二叔幼时习武,有些拳脚功夫,兵器也会些。他现在看点兵法的书。”二婶道。   薛湄:“二叔想做武将?”   二婶叹了口气:“他都这把年纪了,去从军人家也不要他。不过是看着玩罢了。”   “不能去兵部找个差事?”薛湄笑道。   二婶:“……”   难道在大小姐心中,找个差事这么容易的吗?   对于有些门第而言,的确很轻松,可薛家却是难于登天。   永宁侯蹉跎到三十七八岁,才在国子监谋了个四门博士的差事,也不过是六品官。   大少爷薛池特别幸运,认识了安诚郡王;又因为他断腿能站起,惹来了皇帝的兴趣,亲自见了他,他才有机会去了礼部,官阶与他父亲相同。   其他人嘛……   二夫人摇摇头,苦笑道:“差事岂是容易找的?”   “也是。”薛湄笑了笑。   薛湄在承明院小坐,回到了自己院中。   翌日,安诚郡王的马球赛开始了,薛湄与薛润去看。   马车到了地方,薛湄与薛润的马车停在了最外围,挤不进去。   薛湄怀里抱着猫,两人打算下车步行,听到了安诚郡王的声音:“薛小姐?”   薛湄回眸,但见一双修长洁白的手,撩起了车帘,眸光温柔的安诚郡王萧明钰,正望着薛家姐弟。   “怎下了车?”他问。   薛湄指了指前面:“过不去了。”   安诚郡王:“上小王的车吧。”   薛湄微微施礼,果然带着她的猫和五弟上了安诚郡王的马车。   马车一路到了马球场内。   马球场有后世足球场那么大,地面光洁如境,似涂抹了一层油;四周是二层旗楼,首尾相连,能容纳上千人观看。   安诚郡王选了个靠近挡板位置的雅间。   从这里,谁投球入网囊,都可以瞧个一清二楚。   “王爷请我的,那我要和您用一个雅间了。”薛湄立马出声。   安诚郡王:“……”   这位大小姐,不知什么是客套。安诚郡王本就打算留她,但她这么一说,还是让他啼笑皆非。   她真是个很有趣的人。   “我若是不愿呢?”安诚郡王调侃她,故意问。   薛湄眨了眨眼睛:“不愿就算了,这么多雅间呢,我挑隔壁的。”   安诚郡王:“……”   本王不值得你坚持一下吗?   “自然愿意,我同薛小姐说笑。”安诚郡王不玩笑了,免得弄巧成拙,真把她赶到隔壁去了。   薛润坐不住,想要到处看,对薛湄道:“大姐姐,王爷,我去下面瞧瞧。”   “去吧。”薛湄道。   薛湄也把猫放下,任由他到处去看看。因知晓猫体内是个人,薛湄就不再担心他害怕或者走丢。   雅间里转眼只剩下薛湄和萧明钰两人。   她和安诚郡王闲聊:“王爷,上次我大哥的差事,您是如何举荐的?”   “怎么问这话?”   “我有位二叔,也想得一差事。”薛湄道,“王爷再举荐下,可使得?”   安诚郡王无奈看了眼她:“薛小姐,你让本王为难了。”   薛湄:“王爷本事通天,怎么会为难?若我给王爷一点好处呢?”   安诚郡王打量她,突然兴致所起,玩开笑道:“本王想要的好处,薛小姐可给不了。”   “王爷想要什么?”   “若要你做妾呢?”安诚郡王那双桃花眼里,带几分促狭。   薛湄想了想:“那我的确是为难王爷了。”   安诚郡王:“……”   一脚踩空是什么感觉,他终于体会到了。他有点尴尬,暗含恼怒看向了薛湄:“你调戏本王?”   “别倒打一耙,你先调戏我的。”薛湄笑道,“我一姑娘家都没生气呢,王爷也别生气。”   萧明钰忍不住笑起来。   有些念头,似水波在他心湖里荡开,留下一圈圈的涟漪,让他的心神略微荡漾了一瞬,又恢复平静。   他含笑把目光转向了场地,修长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神色温柔。   就在此时,有人立在雅间门口,声音很高:“我就要这间,把里面的人给我赶出来!”   是女子娇声。   萧明钰蹙了蹙眉头。   薛湄精神一振,敢在南亭马场这样得罪安诚郡王,此事有趣了。   什么女子这般大胆? 第104章 郡王的能耐   萧明钰站起身。   门外的人,已经撩起了门帘,走了进来。   薛湄坐着没有动,不由看向了那人。   衣着华贵的女子,约莫十八九岁,与薛湄年纪相当。   女子着绯红色绣金线牡丹襜褕,那金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头上戴着金钗,钗尾衔着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   能拥有这么大红宝石首饰,此女富贵逼人。那红宝石的芒落在她脸上,她清亮眸子更显晶莹。   薛湄打量她,便觉她艳光四射,通体贵气,又敢这么对安诚郡王,肯定是公主无疑了。   “公主,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萧明钰一向温柔的脸上,带三分肃然。   他并不怕事。   敢在南亭马球场对着他呼来喝去,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这位是宝庆公主,是皇帝的第一个女儿,又是澹台贵妃所出,从小万千宠爱,性格骄纵。   她已下嫁驸马宋子弘。   可惜驸马性格儒雅斯,根本管不住她。她府邸有七八名“幕僚”,个个年轻英俊。说是幕僚,其实就是她养的面首。   皇帝也听闻过,睁只眼、闭只眼,对她很纵容。   萧明钰素来不喜这位堂妹,跟她也无甚交情。   “本宫要这间,你挪换到其他雅间去。”宝庆公主冷淡道,然后她看到了薛湄,一脸嫌弃,“哪里来的丑东西?真是脏了本宫的眼睛。”   薛湄表情柔婉:“公主,您瞧着我丑,那恐怕是您眼睛脏。”   宝庆公主一愣。   她不管走到哪里,趾高气昂,所有人都要捧着她。   她上次吃亏,还是因为冲撞了瑞王叔,被粗鲁蛮横的瑞王叔抽了一鞭子,打在胳膊上,留下一条血痕。   除此之外,宝庆公主长这么大,没怎么吃过亏。   哪怕是在胡太后宠溺的安诚郡王面前,她也是很不客气。   胡太后算什么,老宫婢罢了;安诚郡王又算什么,她父皇不受宠的侄儿罢了,又不是亲王。   突见薛湄这般口出狂言,宝庆公主愣了下,继而大怒:“放肆,哪里来的贱婢?给本宫掌嘴。”   萧明钰的脸已经沉了下来:“公主,这是我的客人。”   “让开,否则本宫连你一块儿打……哎哟!”宝庆公主正在叫嚣,突然面颊一疼。   火辣辣的感觉。   萧明钰只是略微抬了抬手腕,就有暗器打在了宝庆公主脸上。   宝庆公主用手一摸,只是摸到了一花瓣。   花瓣打人,能有这么疼?   那么,萧明钰用的,是暗器功夫里的拈花决吗?   “你……”   “公主,请你尊重一点。”萧明钰沉声道,“下一片花瓣,就不是打在公主的脸上,而是你侍卫脖子上。”   “你敢!”   “我若不敢,这一片花瓣就不会出现在公主脸上。”萧明钰神色冷峻,“今儿有好看的马球赛,公主换个雅间,欣赏去吧。”   宝庆公主简直气疯了。   她身后护卫数人,都被那花瓣惊到了,不敢贸然出手。   能用花瓣打人,那么安诚郡王就可以用瓜子壳杀人。   惹了安诚郡王,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外人不知安诚郡王经商,不知他用无数的金银充盈皇帝的私库,大家只知道他笼络住了胡太后。   皇帝偏心他,所有人都以为,只是皇帝对胡太后的妥协。   那么多孙儿,胡太后唯一喜欢的,就是小郡王了。   “公主,不如等下次在宫里,再找他的麻烦。”亲信女官低声道,“这马球场是郡王的。”   宝庆公主银牙碎咬,非常不甘心。   她立在门口不动,狠狠盯着安诚郡王和薛湄。   女官将她拉了出去。   到了隔壁雅间,女官低声告诉她:“公主,那眉心有痣的女子,就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薛湄。”   宝庆公主一听,气得心火旺盛。   感情是她?   在这京都,还没人敢拒绝公主的邀请,薛湄是头一个!   “好,好个贱婢,居然敢如此对本宫!”宝庆公主攥紧了手指,“她以为萧明钰能给她撑腰?”   雅间里,薛润出去了,猫儿也消失了,宝庆公主闹了一场离开,又只剩下薛湄和萧明钰。   萧明钰恢复了他的温和,慢慢喝茶。   薛湄则很感兴趣:“王爷用了什么手法?公主身边的侍卫都吓住了。”   “拈花决,一种暗器功夫,上不了台面。”萧明钰笑道。   薛湄:“能震慑、能杀人,就是好本事。本事还用得着上台面?又不是饭菜。”   萧明钰失笑。   “你到底不讲究。”萧明钰道,然后冲薛湄眨眨眼,“嘘,别这么说话,‘大义凛然’的外衣还是得披着,切不可让人觉得你不择手段。”   薛湄:“多谢王爷谆谆教导。”   萧明钰哈哈笑起来,被宝庆公主打扰的不快,一扫而空。   在京都,除了皇帝,萧明钰可能唯一需要顾忌的人,就是瑞王叔。   瑞王叔军功显赫,可因他是皇帝幼弟,皇帝对他是丝毫不起疑心的。   以前也有人挑拨过,都被皇帝斥退。   萧明钰通晓宫中密辛,皇帝那般信任瑞王叔,不单单是因为瑞王的忠诚,还有瑞王叔的母亲戚太后。   至于宝庆公主,她虽然嚣张跋扈,萧明钰的确没把她放在眼里。   就在薛湄和萧明钰闲聊时,温钊也到了马球场。   他先是遇到了薛润。   “……你大姐姐也来了?”他眼睛微微发亮,“人在哪里?”   薛润正在缠着马球供奉,想要看看人家的鞠杖,随意指了指:“那边。”   温钊喜滋滋跑了。   宝庆公主打算今日在这里要薛湄的狗命,正在吩咐亲信女官,却听到外面男子与人的争吵声。   “我是来找王爷的,我叫温钊,王爷认识我。”   “走开。”公主府的侍卫厉声呵斥。   “王爷从来不拦我。”温钊怒道。   宝庆公主心情烦躁,对女官道:“去看看什么人,叫他们直接踹死,别在这里聒噪。”   女官道是。   她出去,掀起门帘,宝庆公主随意看了眼外面,正好瞧见了温钊从门帘底下往内偷窥的脸。   一瞬间,宝庆公主的心似被什么击中。   她猛然站起身。   女官待要出声,肩膀却是一沉。   宝庆公主已经走了出来,上下打量温钊:“你是何人?”   宝庆公主虽然很美艳,可温钊是个审美异于常人的。他只看到了公主眼底的狂热,非常不快:“你又是何人?郡王呢?” 第105章 薛大小姐很嚣张   萧明钰听到声音,从雅间出来。   温钊瞧见了,似一只人形宠物犬,兴致勃勃奔向了萧明钰:“郡王!”   他这般热情,搞得萧明钰跟他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似的,萧明钰略微拧眉。   “你怎来了?”萧明钰问他。   温钊见礼,然后才回话:“跟荣王爷过来玩,瞧见了我妻弟,听说湄儿也来了——湄儿呢?”   萧明钰眼角抽动了下。   薛湄在雅间里,听到了“我妻弟”三个字,也有点牙疼。   她只得站起身出去。   温钊瞧见了她,双目放光,很是激动,恨不能摇尾吐舌,对着她大肆殷勤,整个人的言行都酷似宠物狗:“湄儿,湄儿你来看马球赛,怎么不告知我一声?”   薛湄的余光,瞥见了那边宝庆公主,见她也在看这边,就对温钊道:“进来吧。”   雅间外,萧明钰对着宝庆公主拱了拱手。   宝庆公主喊住了他:“那位是温钊?”   她见过温锦,偶然兴起,同意堂妹带着温锦到她的公主府做客。   她也听说过,温锦的兄长极度英俊。   只是没想到,温钊比她想象中更好看。   萧明钰微微眯了眯眼睛:“公主想要做什么?”   宝庆公主眼神发紧:“你大胆,敢这么对本宫!你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萧明钰露了个轻蔑笑:“公主,你先对本王不客气的。”   “你有何资格在我面前自称‘本王’?你是个什么东西?”宝庆公主怒道。   她是皇帝的女儿,她的兄弟们都是亲王。   小小郡王,有什么资格跟她平起平坐?   “本王乃是这南亭马球场的东家。”萧明钰冷冷道。   宝庆公主:“……”   她吃了一惊。   南亭马球场很奢靡,听闻背靠大山,哪怕连宝庆公主也没打听出来。   她还以为,这马球场是她父皇偷偷开的。因为有好几次,她父皇微服带着他们兄妹来看过马球赛。   不成想,居然是萧明钰。   “你居然还敢冒充东家?”宝庆公主不相信,“来人,给本宫教训他。”   公主府的侍卫立马上前。   萧明钰自己的侍卫,也不甘落后。虽然郡王爷一手拈花决,能轻易取人性命。但眼前情景,打架是可以的,杀人是不行的。   对方是公主。   公主府的四名侍卫,与郡王府的四名侍卫,当即打了起来。   场地很小,众人也不敢真的下死手,打得吭哧吭哧的,很是混乱。   萧明钰退回了雅间。   外面传来男子的低喝:“都住手!”   此声有点耳熟。   萧明钰出了雅间,就瞧见自己的侍卫和公主府的侍卫,都跪了一地。   有两名男子,都着青色深衣,年轻男子面容肃穆呵斥。   其中一人四五旬年纪,眸光幽静,神色里带几分不悦,看着眼前的人:“闹什么呢?”   萧明钰:“……”   宝庆公主腿有点软,下意识开了口:“父……”   男人瞪了眼她:“你给我进来,其他人散了。”   薛湄和温钊坐在雅间里,不管窗外事喝茶,顺便点评下马球场,突然间进来好几人,勉强回头。   瞧见青衣男人,薛湄吓一跳,慌忙站起身:“陛下。”   方才呵斥侍卫们的,乃是御前侍卫统领。   薛湄待要行礼,皇帝很不快摆摆手:“行了都免礼,今儿是悄悄出宫的。”   说罢,皇帝随意坐下。   温钊被吓到了,默默后退,站到了薛湄和安诚郡王身后去了。   “……你们俩是怎么回事?”皇帝拧眉,目光里带着不快,“好好的,让侍卫们打架,成何体统?”   安诚郡王和宝庆公主条件反射似的,统一给皇帝跪下了。   “陛下恕罪。”   “父皇恕罪。”   皇帝心火更旺盛:“起来,谁让你们跪?出了皇宫,我今日不是你们的陛下,只是你的父亲、你的伯父。”   安诚郡王和宝庆公主匆忙又起身。   “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皇帝指了安诚郡王。   宝庆公主心里咯噔了下。   谁先说,谁的话听在皇帝耳朵里,就是先入为主,很占优势的。   她没想到,父皇会把这么好的机会先给了萧明钰。   明明她才是父皇的爱女。   “伯父,侄儿带着朋友看马球赛,先占了这雅间。公主不问青红皂白,进来就要占侄儿这间,要赶走侄儿。侄儿气不过,跟她争执了几句。   原本都消停了,没想到公主又从雅间出来质问。侄儿说我是这马球场的东家,公主不信,就让侍卫先动手的。”萧明钰道。   皇帝听了,眉头拧得更紧,转眸去看宝庆公主:“是吗?”   “爹爹,是他先对女儿不敬。”宝庆公主见萧明钰真的改口称“伯父”,她不甘示弱,也换了称呼,“女儿乃是公主,要他一个雅间,他怎么让不得?   他一个郡王,在女儿跟前自称‘本王’,岂不是以下犯上?女儿这才让人给他点教训。况且,女儿也不是针对他。”   皇帝沉着脸,没接话,等宝庆公主继续往下说。   宝庆公主停顿了下,见皇帝脸色丝毫没有回转,声音里带上了哽咽,“女儿是气安诚郡王,他帮外人欺负我。”   “哦?”   “她!”宝庆公主把手指向了薛湄,“女儿听闻她医术高超,想请她做客,她居然拒绝了女儿的邀请。”   皇帝顺着宝庆公主的手指,看向了薛湄。   就见薛湄神态轻松,皇帝、公主和郡王在场,她面上没有丝毫敬重,完全是看热闹的表情,皇帝心生不快。   这女子太过于大胆,不敬皇室。   “你拒绝了宝庆公主的邀请?”皇帝声音里,有浓浓不悦。   薛湄:“是,陛下。”   雅间里安静了一瞬。   安诚郡王看了眼薛湄。   就这样吗?   说一句“是,陛下”,就结束了?不是诚惶诚恐的解释?   皇帝很显然也愣了下。   安静了几息之后,皇帝确定薛湄没有下,心中怒意稍重,这女子太过于胆大包天,他语气也偏于严厉:“你因何拒绝公主的邀请?”   薛湄抬眸,直视了皇帝的眼睛,她似乎很疑惑:“民女不想去,跟公主又不熟。怎么,这犯法?”   皇帝:“……”   萧明钰:“……”   宝庆公主:“……”   薛湄一句话,把他们三个人噎得一时都无语了。   要说起来,真不犯法,但她实在目无尊卑。   她眼里还有皇家吗?   “放肆,你御前失仪,罪当诛!”宝庆公主厉喝。   薛湄:“陛下说了今日微服出宫,不讲究君臣礼仪。”   宝庆公主:“……”   皇帝:“……”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瞬。 第106章 怎么那么喜欢打赌?   皇帝好些年没受过这等挤兑,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心中一阵憋屈。   这位皇帝虽然从小由知书达理的廖皇后抚养长大,天生心眼小,容不下御史们的碎嘴。   这些年,他慢慢收拢权势,御史们被他压得失了声,他心中稍微舒服了点。   不成想,小小落魄女,居然敢这么大逆不道。   偏偏她跟那些讨厌的御史一样,说出来的话让皇帝不好直接发脾气。   “好了,薛小姐不曾御前失仪,你莫要胡言。”皇帝冷冷对宝庆公主道。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生气了。   萧明钰打个圆场,想要替薛湄解围:“伯父,薛小姐瞧见了您和公主,太过于紧张。她不通人情世故,伯父莫要怪罪。”   宝庆公主冷哼:“她就是眼中无尊卑,说什么紧张!”   “公主误会了。”   “若我打她两个嘴巴,她不躲不闪,便是我误会了她。”宝庆公主道。   她在皇帝面前,也把“本宫”收了起来,自称“我”了。   “这使不得。”萧明钰神色端正了些,“公主,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跌了您的份儿。”   “我便要跟她一般见识。”宝庆公主道。   萧明钰去看皇帝,很为难:“伯父,若是不让公主出这口恶气,她怕是不肯善罢甘休。不如这样吧……”   皇帝却打断了萧明钰的话:“她们女人的事,让她们自己看着办。”   居然是放纵公主欺负薛湄。   这也太……   萧明钰心中生了三分惋惜,怀疑薛湄今天是脱不了身。   她这到底是什么脾气?   若皇帝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君主,也许会欣赏薛湄的不卑不亢。   薛湄听了皇帝的话,对着宝庆公主笑了笑:“打嘴巴,岂不是玷辱了公主?公主又不是婢女。在我们府里,只有婢女才行刑呢。”   宝庆公主:“……”   她真是震怒了。   这女人实在太过于胆大包天。   皇帝也诧异看了眼薛湄,眼底不悦更浓郁了。   永宁侯府的这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薛小姐,休要胡言。”萧明钰差点要给薛湄跪下了。   她真不知什么是恐惧吗?   在护短的皇帝跟前,她这样顶撞公主,对她没什么好处的。   “本宫才懒得打你,你也配?”宝庆公主微微扬了眉,“咱们俩打个赌,如何?”   怎么都爱打赌?   逢赌必赢的薛湄,不知道敌人为什么如此热衷送人头。她好奇问:“公主想要赌什么?”   “赛马。”宝庆公主道,“用我府上的庄子,你我各自选十匹马。谁的马能跑到终点,谁就算赢。若是都有马跑到终点,就以马多的一方取胜,如何?”   萧明钰轻轻冲薛湄摇头。   他让薛湄别答应。   赛马是自古就有的,历史上的“田忌赛马”故事闻名遐迩。   不过,宝庆公主的赛马,很残忍。   薛湄绝对不可能赢。   “若本宫赢了,你就到公主府做五年医女,不管你是嫁人生子,都要在公主府;若你赢了,过往一勾销,本宫不与你一般见识。”宝庆公主道。   薛湄终于看向了安诚郡王。   萧明钰还以为她要求助,不成想薛湄却是绕过了他,看向皇帝:“陛下,公主这赌约,您觉得公平吗?”   皇帝拧眉:“怎么,你以为不公平?”   “民女听陛下的。陛下若是觉得公平,民女便应下。”薛湄道。   皇帝:“……”   好,她居然反将一军。   若是皇帝说公平,就是帮公主欺负她一弱女子,失了天子的体面。   皇帝知晓公主一定会赢,索性做了个明君,无所谓道:“赌资有点不公平。这样吧,若是公主赢了,就照公主说得办;若是你赢了,你可向朕讨要一样东西。”   “什么都可以?”   “自然要朕觉得合适的,才可以。”皇帝道。   难不成她想做太子妃,皇帝也要同意吗?   薛湄笑盈盈:“多谢陛下。公主,我应下你的赌约,只是我需要两个时辰准备。”   她再次看向了皇帝,“陛下,马球赛快要开始了。您看完两场比赛,两个时辰也就过去了,请您赐予民女这个恩泽。”   此刻是上午,皇帝今日是出宫散心,不到深夜不打算回宫。   听到她这么说,皇帝想到,她即将进公主府,宝庆会活活折磨死她,在她临死前给她恩惠,也不值什么。   “准了。”皇帝道。   薛湄道谢。   “陛下,时间紧急,民女想请安诚郡王帮忙。”薛湄道,“求陛下恩准。”   皇帝也点点头。   萧明钰被迫站在了薛湄这边,好好的过来看比赛,变成了这样。   他和薛湄一起行礼,离开了雅间。   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温钊,这个时候机灵了,也跟着行礼,要退出去。   宝庆公主看了眼他。当着父皇的面,她没敢造次,心中却想这人真够英俊的。   “等薛湄成了公主府的人,她死活都由本宫处置。到时候,将她做成人彘好了,装在坛子里。   至于温钊,他便是本宫的人了。本宫那么多幕僚,没一个比他更好看。”宝庆公主淡淡想着,心情愉悦。   皇帝也终于出了口气,心情也不错。   宝庆公主生性残忍,皇帝是知晓的。只是这女儿对他忠心,又爱撒娇,处处想着他这个父皇,他不深究女儿的毛病。   薛湄和萧明钰、温钊下楼,倏然有一阵旋风刮向了薛湄。   一低头,是她的猫扑了过来。   薛湄抱住了他。   上马车的时候,薛湄非要单独一辆马车,她不肯跟安诚郡王和温钊一起坐。   “我需得想想对策,让我静一静。”薛湄道。   萧明钰无奈看着她:“你现在知道怕了?在陛下跟前,你一句怼一句的,怎么不知道怕?”   薛湄笑笑:“我这个人有点反骨,就是谁要欺辱我,我就要报复回去。”   萧明钰:“……”   他不再说什么,让人重新套了一辆马车给薛湄。   薛湄说回趟城,又问安诚郡王:“王爷,您生意多,知道哪里有最好的铁匠铺吗?”   萧明钰:“你要去铁匠铺?做什么?”   “去了您就知道。”薛湄笑道,“您带我去吧。”   萧明钰自己上了马车。   温钊想要与薛湄同坐,薛湄的猫朝他呲牙。薛湄抱住了猫,对温钊道:“你坐王爷那辆车,听话。” 第107章 马蹄铁   马车发动,薛湄放下车帘。   旋即,她和萧靖承进了空间。   萧靖承每次出空间,衣物自动脱离;进来时,衣物一般都在附近。   他赶紧穿好。   头发披散着,让他也不太自在,只是自己不太擅长梳头。   “……我逛了一圈,回来时听到你和宝庆在拌嘴。”萧靖承道,“见你没有吃亏,我不曾露面,你可怪我?”   薛湄:“你一只猫,露面了能怎样,挠她一爪子?”   萧靖承:“……”   “听说她很不喜欢猫,会让人把猫的四肢砍了。你若是出现,我怕是保不住你。”薛湄笑道。   萧靖承沉了沉脸。   他问薛湄:“你切不可进公主府。进了公主府,你就是她的臣下。她想要弄死你,轻而易举。宝庆心思歹毒,睚眦必报,手段残忍,你进了公主府没有好下场。”   薛湄含笑看着他。   萧靖承眉宇凛冽:“你让人去瑞王府,找到贺方。贺方是我暗卫首领,他有我腰牌。让他跟我母后说,请你到宫里去陪伴我母后。   陛下纵容宝庆,她连胡太后都敢顶撞,独独不敢在我母后跟前放肆。”   薛湄仍是不说话。   萧靖承说罢,薄薄眼皮微抬:“怎么,你不愿?怕我母后不肯庇护你?”   “不是。”薛湄眼波微转,笑意很浓,“你觉得我会输?”   “对。”萧靖承。   薛湄:“……”   这是怎样的死直男?   你一点求生欲都没有的吗?   萧靖承似乎并不知道自己错了,依旧实话实说:“宝庆为人残忍,我已同你说过了。她的赛马场,足足有一个庄子大。   观看的人坐在高楼,就是一出高山上修建箭楼;跑道很长,约莫五里地,地面坑洼不平。除了坑洼,宝庆还会在跑道上放铁锥。   她自己训练出来的马,是折损了上百匹才得一匹,知道避开种种危险。其他的马,根本跑不到终点。”   萧靖承摆事实,觉得薛湄完全没有获胜的可能。   他不是那种虚套的油嘴滑舌,明知她会输,还要信任她什么的。   薛湄听了他的讲述,脸色都不曾动一下,好像她压根儿没听懂。   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   薛湄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吾儿别慌,让你看看为娘的本事。旁人赢不了她,那是他们不知道诀窍,娘有个秘密武器。”   萧靖承打开了她的手,攥在掌心。   她的手柔软温热,萧靖承似抓住了暖玉,心中也飘荡起一些暖意:“你再胡说八道!我娘是戚太后,你乃大逆不道!”   薛湄捏他的脸。   “要你甘心情愿认我做娘,有点难,看来我得努力了。”薛湄笑道。   萧靖承脸都黑了。   这是努力的事吗?   她哪怕能上天了,萧靖承也不可能认她做娘的。   她简直是……想法稀奇古怪。   萧靖承端详着她,心中猜测她为何非要认他做儿子?   是害羞吗?   两个人在一起,她不自在,故而没话找话吗?   他将她拉近:“湄儿,你若是想做娘,我孩儿可以叫你娘。”   薛湄抬眸逼视他。   居然调戏她?   这么好的机会,不调戏回去,真是对不起老大多年的栽培。   薛湄笑嘻嘻:“真的,那我迫不及待了。你要怎么给我一个孩儿?你知道怎么做吗,瑞王爷?”   她说话的时候,又凑近点,呼吸几乎喷在他下巴上。   萧靖承连连后退两步,耳根发红,非常窘迫瞪着薛湄。   薛湄啧了声。   一点长进也没有。   萧靖承还想要说什么,薛湄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带着他出了空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薛湄调戏了一通,气得不行,对着薛湄喵了好几声。   薛湄看到猫,并不会觉得奇怪,仍是真心实意疼爱它。   猫叫个不停,薛湄也不恼,随便它叫唤;猫往她掌心撞,想要进空间,薛湄不理会它,轻轻抚摸着它的头。   “放心,我不会输的,我有好东西能赢她。”薛湄笑道。   萧靖承还在叫唤。   薛湄被他吵烦了,抱起猫就对着嘴巴亲了一口。   萧靖承:“……”   猫后颈的毛再次炸起,愤怒叫唤了一声之后,趴在薛湄的膝头,终于消停了。   猫的心如擂鼓,一阵阵敲得萧靖承心慌意乱,开不了口。   薛湄又亲他了。   她不止一次亲他。   薛湄轻轻抚摸着他柔顺毛发,并不觉得自己亲吻了他,只是觉得亲了只猫。   马车到了一处小作坊。   作坊里有铁匠铺子,是安诚郡王自己的产业。   薛湄让人拿了纸,很快画好了图,说明白了尺寸,让铁匠去打造。   “……这是何物?”萧明钰和温钊都问。   弯弯的,很容易打造,有点奇怪。   薛湄笑道:“此物叫马蹄铁。”   “马蹄铁?”萧明钰反问,“是做什么的?”   意乱情迷中的猫,也回过神,看向了薛湄。   马蹄铁是什么?   “我会把它钉在马的脚掌上。王爷,您仔细看过马的脚掌没有,它有一层很厚的角质。每年马房的人都要修理马脚掌,把多长出来的硬壳削掉。”薛湄道。   她又伸手比划了一个约莫3c的长度,对萧明钰和温钊道,“马脚掌上的角质,有这么厚。   这些角质就像人的指甲盖,哪怕是削了也不会疼,钉上钉子,更加不会疼了。”   “所以,你打算在马的脚掌上,钉一块铁?”萧明钰蹙眉,“马儿不会习惯的。”   “这块铁类似马掌的形状,马儿很快就能适应,您的担心多虑了。有了此铁,马能更加牢固抓稳地面,哪怕跑道再崎岖也不怕;也能阻挡铁锥和石子,不会损害马蹄,让马能继续前行。”薛湄道。   萧明钰听了,略微震惊。   温钊不是很懂:“那倒是挺有意思的。”   猫怔怔看着薛湄,眼睛里有两团炙热的火。   如果是真的,那么可以用在战马上吗?   战马的损伤,都是因为马蹄子坏了。若是有了马蹄铁,延缓马蹄的磨损,一场大战下来,应该可以少折损很多战士的性命吧?   “真的有效果吗?”萧明钰也想到了这一层,猛然坐正了身姿。   若有用,就是给朝廷出了大力气。   皇帝肯定会赏薛湄的。 第108章 快要笑死了   几人都沉默了片刻。   半个时辰,萧明钰的铁匠就将马蹄铁打好了送过来。   一共十份。   薛湄接在掌心:“挺好。”   萧明钰凑上前,仍是不太敢置信:“你有信心能赢?”   “王爷,任何马都不可能克服自身极限。宝庆公主的马,不过是比较敏捷、脚掌结实。只要她的马能跑过去,用了马蹄铁的马,也能够跑过去。”薛湄道。   马蹄铁诞生于古罗马,而后在元朝得到推广,当前的大梁国所处的朝代,早于唐朝,肯定没有“马蹄铁”这个概念。   “湄儿,我等着你大获全胜!”萧明钰眼睛微微发光。   他不叫她“薛小姐”了。   薛湄诧异看了眼他,对他改变的口风略感不适应。   倒是一旁的温钊,丝毫没听出萧明钰这称呼的不恰当,还在全神贯注看那马蹄铁,是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的小傻子。   和英俊聪明的安诚郡王相比,薛湄更喜欢这小傻子。   “王爷寄予厚望,我自然不叫王爷失望。”薛湄笑道。   他们几人直接去了宝庆公主的赛马场,距离马球场也不远,只不过两里路。   这次,安诚郡王没有让温钊去。   温钊不同意:“我为何不能去?”   “陛下和公主都在,你去合适吗?”萧明钰问他。   温钊:“……”   他被迫留在了原地,只好自己重新回马球场,去找他妻弟薛润去了。   薛湄和萧明钰到了公主的赛马场的时候,萧明钰的护卫去通知了宝庆公主。   正好最后一场马球赛结束了,皇帝看得非常尽兴。   他今天连看了三场马球赛,都是南亭马球场的高手供奉打的。   “明钰养的这些人,本事都不小,比宫里的马球供奉球术好太多了。”   这些马球供奉,是由安诚郡王豢养的,个个骑术精湛、球术超群,平时靠着给打球给贵人们看为生。   类似后世的马球运动员,只是地位没那么高。   “朕今日不枉此行。”皇帝对宝庆公主道,“回头比赛的时候,让两匹好马给她,别让人说你欺负她。”   宝庆公主道是:“父皇您放心吧,女儿不会落下话柄。”   他们到的时候,薛湄等人站在了马厩前。   “那边是我的马,都是比较健壮的。”宝庆公主指了指不远处的马厩,如实对薛湄道。   那边马厩,每一匹马都是单独一个栏,待遇比较好;这边则是三五匹挤在一起。   “……咱们比赛,一人选十匹。未免旁人说本宫欺凌你,你回头去那边挑两匹。”宝庆公主道。   薛湄道是。   她跟皇帝行礼,询问:“陛下,民女可以开始挑选马了吗?”   皇帝略微颔首。   薛湄就让管马的人帮忙,一个个用马蹄铁去对马。   她选了十匹比较健康的。   然后,薛湄笑着对宝庆公主道:“公主好意,民女心领了。不过,民女不想去挑公主的马。若是民女赢了,公主非要说你的马更好,民女反而说不清了。”   宝庆公主:“……”   皇帝也诧异了。   就这样的,薛湄还以为自己有机会赢?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宝庆要跟她做什么?或者说,难道她以为进公主府去做医女,是个好差事?   此女要么狂妄自大,要么愚蠢不堪。   偏偏她还有点名气。   皇帝想到自己居然要看她的比赛,上次还请她去给靖承看病,就觉得自己降低了格调。   他索然无味。   他一国之君,居然给这种货色好脸,太丢人现眼了。   宝庆堂堂公主,和她比赛,也是在太过于抬举薛湄了。   皇帝非常不悦。   宝庆公主先是一愣,继而心中大喜。薛湄非要作死,关她什么事?   为了赢,宝庆公主可以不择手段。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宝庆公主很不讲究,也不会故作姿态,而是对萧明钰道,“你可听到,要做个见证。”   萧明钰:“……”   他跟薛湄,到底是怎样的缘分?   这已经是薛湄第三次与人打赌了,也是萧明钰三次给她做见证了。   难道他注定要见证她一生吗?   真是很诡异的遭遇。   “……是。”萧明钰不情不愿答应了。   宝庆公主不知安诚郡王这一瞬间的脑洞,还以为他是放弃希望了,心中更得意:“那便开始吧。”   “等一下公主。”薛湄道。   宝庆公主顿时横眉倒竖:“怎么,你要反悔?”   “这倒也不是。”薛湄笑了笑,“只是,请陛下、公主允许,我得给我的马脚上钉上马蹄铁。”   “什么?”   “就是两个铁条,钉在马的脚掌上,让它像是穿了靴子,能更好走路。”薛湄道。   宝庆公主:“……”   这是什么愚蠢的话?   她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笑话,今天快要乐死了。   皇帝也是啼笑皆非。   畜生的脚,天生不需要靴子。不管给它们脚上弄什么,都只会限制他们的速度,让他们站不稳、走不了路。   “异想天开。”皇帝在心中,已经把薛湄贬到了尘埃里,“朕居然要给她脸面,真是失策。”   皇帝很想甩手走人。   可是,已经到了这里,皇帝现在走,还是找不回面子。还不如留下来看看,等着薛湄失败了,再重重罚她。   “好好。”宝庆公主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你穿、你给它们穿。”   她快要笑死了。   皇帝也无奈摇摇头。   薛湄就让管马的人帮忙,将马蹄铁都钉在了马的脚掌上。   钉的时候,皇帝、公主和安诚郡王、薛湄,已经往高处的箭楼走去了。   几个人上了箭楼,皇帝与公主坐下,安诚郡王陪坐在下首,薛湄只能站立旁边。   薛湄那十匹马,个个脚上都钉了马蹄铁。   皇帝和宝庆公主索然无味,他们俩知道薛湄会惨败,对结果一点也不期待;特别是皇帝,很想甩手走人,无非是给自己女儿撑腰,让女儿赢得更痛快。   萧明钰却有点紧张,盯着外面。   他不知薛湄说得天花乱坠的马蹄铁,是不是真的,此事能不能成功?   和萧明钰一样紧张的,还有萧靖承。   众人在马厩的时候,萧靖承就不在薛湄手里,避免那个虐猫的宝庆公主看到他,他当时落在屋顶。   现在,他站在树梢。   他要近距离看看,这些装了马蹄铁的马,有没有薛湄说的那么神奇。   和他侄儿一样,他也很紧张。   猫的爪子死死扒牢树皮,萧靖承居高临下看着那些马。 第109章 很容易过关   比赛开始。   宝庆公主的马,个个在马尾上续了红色绸布;薛湄的马,则系上了黑色绸布。   这样,箭楼上的人可以一目了然看到是谁的马获胜。   皇帝和宝庆公主坐在箭楼的雅间里喝茶。   这箭楼修建在高山上,四周通风,只要不冷,就是极好的观赏点。   它可以俯瞰整个赛道,以及可以瞧见不远处的马球场。   整个箭楼不大,只能容纳三十人左右。   宝庆公主修建此楼,花了大价钱。这些钱,都是她跟她父皇磨来的。   她也许不知道,她父皇私库里的钱,八成是来自她看不起的安诚郡王。   这也是为何,皇帝会在明处、暗处,给安诚郡王面子。   宝庆公主穷奢极欲,又残忍嗜杀,为了她这个赛马场,折损了数不清的马。   当初萧靖承回京,从白崖镇带回来一百匹好马,给了兵部。   不成想,宝庆公主居然去讨要。   兵部的人告诉了皇帝。   皇帝对女儿很宠溺,就让兵部的人分了十匹给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就是弄到这个赛马场,让那些马跑铁锥。   只有在战场上,敌人才会给萧靖承的马下铁锥。   马和兵一样,都是萧靖承的心尖宝。他看到了脚掌鲜血淋漓的马,怒上心头。正好宝庆公主那天进宫了,在戚太后跟前说话。   萧靖承冲进去,给了她一鞭子。   若不是太后厉声呵斥,萧靖承会把宝庆公主打得皮开肉绽。   那一鞭子,也把宝庆公主的胳膊打伤了。   一想到萧靖承,宝庆公主本能害怕。她欺辱所有人,父皇都会帮她。独独在萧靖承的事情上,她父皇会睁只眼、闭只眼。   不仅仅因为萧靖承是父皇的爱将,更因为他是戚太后的儿子。   皇帝跟戚太后……   这些年,皇帝从不抬举皇后的娘家,也不给澹台贵妃的母亲封号,却给予了戚家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外人以为,他是赏赐萧靖承的外祖家。   其实,他是赏赐戚太后的娘家。   戚太后比皇帝还大三岁,这手段和能耐,让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服气——不服气也要忍着,敢挑衅戚太后的,都没有好下场。   宝庆公主走神的时候,听到一声惊呼:“过了!”   她回神。   萧明钰站起身,正兴奋看着跑道。一旁无关痛痒的皇帝,也露出了很意外的样子,伸头往那边看了眼。   宝庆公主顺着看过去,就发现薛湄的十匹马,全部过了第一道关卡。   第一道关卡是泥泞。   马蹄快奔,在泥泞里很容易打滑。   往往这第一道关卡,普通马能一口气折损一半。   可是,宝庆公主看到了什么?   她瞧见尾部绑着黑绸的马,一口气全部跑过了泥泞;反而是尾部绑了红绸的,有一匹在泥泞上挣扎。   她错愕站起身:“怎么回事?”   薛湄那些马,怎么可能如此顺利路过了泥泞?   马都是在快跑的,没有任何马小心翼翼过泥泞。   疾奔之下,就连公主精心驯养的都翻了一匹,何况那些普通的?   那些马,全部都是公主这赛马场的,她知道是些什么货色,不可能如此顺利通过泥泞?   “公主,您的马翻了一匹呢。”薛湄当宝庆公主是询问,耐心回答她。   宝庆公主狠狠瞪了眼她。   皇帝也站了起来,走过去细看。   萧明钰脸上,已经浮动了几分激动的红潮,难以置信。   “马蹄铁,是马蹄铁。”萧明钰对皇帝道,“陛下您瞧见了吗,马蹄铁可以让普通的马顺利过泥泞而不倒。”   皇帝略有所思。   然后,就是第二关卡。   第二关卡是障碍,马要跳高、落地。   马儿跳起来容易,落地的时候却很容易撇到脚,再次把马蹄给撇坏。   这一关也是很难的。   宝庆公主相信,薛湄的马肯定要折损在这里,普通马都过不了这一关。   “翻了一匹。”萧明钰高声道。   宝庆公主欣喜,立马去看,却发现翻倒在地的,是绑了红绸的马,是她的,不是薛湄的。   皇帝眼底的表情,从淡然,有点小疑惑,到微微诧异。   第二关,宝庆公主的马又折损了两匹;而薛湄的马,完好无损,全部顺利过关。   因为它们落地的时候,马蹄上的马蹄铁会保护它们的蹄子,更牢抓稳地面。   宝庆公主的脸色变了:“这怎么可能?”   她的马折损,这是正常的;但是普通马一匹也不曾落下,就是不同寻常。   皇帝的眼睛里,诧异变成了震惊。   “居然这么稳?”他回头,问薛湄,给了薛湄极高的荣耀。   薛湄上前,恭恭敬敬回答:“陛下,用了马蹄铁,就是方才禀告陛下的,再马蹄子上钉了铁环。”   “如此管用?”皇帝问。   薛湄:“是。”   萧明钰的眼睛,已经在放光了。他整个人都被震撼了。   不管后续如何,能过这么两道难关,说明这马蹄铁真的很管用。   第三关没设什么难处,就是让马儿撒开腿跑。   宝庆公主的马,体力最好,在这一关会把其他马都甩下。   果然,这一关里,宝庆公主剩下的七匹马,全部占了上风,跑到了最前面。   只需要她的马全部领先,她就没有输。   可是,到了这一关的后半程,薛湄的一匹马,居然加速,跑到了宝庆公主的马前面去了。   长时间奔袭,没有马蹄铁,马的脚掌也会动力不足。   “不,这怎么可能?”宝庆公主不顾仪态,大声叫嚷了起来。   皇帝和萧明钰全部没看她,他们俩正看着普通马,通过马蹄铁,变成世人口中的宝马:能过泥泞、能翻障碍、后续发力强,跑起来更快。   这一关,没有马折损。   跑在最前面的,是尾部系了黑绸的马,是薛湄的;其次是宝庆公主的,但是薛湄的其他马,也是紧跟其后,并没有落下太多。   第四关就很残忍了。   每次,普通马都会折损。   偶然能有一两匹能过去,也是被宝庆公主收拢到自己的宝马中了。   就连宝马,在铁锥中需要折损几匹。   皇帝和萧明钰的眼睛睁得更大,想看看接下来到底是什么场景。   宝庆公主则觉得自己一定会赢。   她没道理。   “最后一关了,不可能输的。”她安慰自己。   然后,她的眼睛骤然睁大,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下面的马。 第110章 再次大获全胜   跑马场放的铁锥,并不是特别密集,也不算很深。   因为太过于密集、太深,公主自己的马也要全军覆没,两败俱伤。   一般而言,在第一轮、第二轮的时候,就能把普通的马淘汰到九成。   等到了第三轮,公主的马会超过所有普通马的速度;第四轮的时候,公主的马再折损一两匹,但是普通马几乎就会全军覆没。   公主从来没输过。   不管是用她赛马场预备的普通马,还是亲自带自己驯养的马过来,对手都会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宝庆公主稳赢不输。   但此刻……   此刻,宝庆公主眼睁睁看着,跑在最前面的是薛湄的那匹普通马。   普通马在跑过有铁锥的路上时,因为那铁锥不够深,它非常利索的……跑了过去。   然后是宝庆公主的马,折损了。   这马蹄子被铁锥刺伤,前膝跪下了。   宝庆公主还有六匹马,依旧在速度很快过这一关卡。   终于,第二名和第三名都是宝庆公主的马。   但是,宝庆公主脸色特别糟糕。   皇帝和萧明钰,已经死死抓住了箭楼上的栏杆,震惊看着薛湄那十匹马,一个个顺利通过了埋有铁锥的路。   赛程结束。   整个赛程时间不长,饶是众人心中活动激烈,那赛程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箭楼里,除了薛湄,其他三人都是满眸震惊。   终点一共有十五匹马,其中五匹是宝庆公主的宝马;剩下十匹,都是薛湄从马厩里挑选的备用马。   所谓备用,就是条件很差的马。   这些马,皇帝和宝庆公主都知道它们是什么资质。故而,当它们全部到了终点,皇帝和公主心头震撼得无以复加。   只是,他们俩震撼的点,不是同一个。   “这些马蹄铁,若用在西北,能提高骑兵七成的武力,再也不怕匈奴人。白崖镇固若金汤,指日可待,朕再也不用忧心了。”皇帝想。   “本宫居然输了,本宫居然输给了这贱婢!”宝庆公主的震撼在此。   萧明钰也是愣愣的。   他再也想不到,小小两块铁,对马蹄的保护力度这么大!   怎么就没人想到?   薛湄拥有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如此精密的好主意?   萧明钰回眸去看她。   但见那女子静静站立,目视前方,在打量着马群。她粉腮明眸,恬静温婉。   应是最普通不过的五官,只有那双眼清湛,此刻却似有万丈光芒落在她身上,让她的容光焕发,令人炫目。   萧明钰心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令他心悸。   这就是薛湄!   卢家叫她一声“老祖宗”,并不吃亏。   远处的萧靖承,站在最高的树梢,一动也不动。细风碾过,木樨落英缤纷,空气里轻浮着淡淡花香。   萧靖承心中暖融融的,似照进了阳光。   他的湄儿,什么都懂。   她说过,她会赢。   她赢了。   萧靖承忍不住微笑。   皇帝最先从震惊中回神,收敛了自己的失态。他身为君主,见惯了大事小情,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情绪外露了。   他坐回了桌椅前,端起茶轻轻呷了两口,慢半拍才发现茶已经凉了。   皇帝陛下不介意。   他看向了薛湄:“你跟朕说说,你对那些马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就是让她仔细讲讲马蹄铁。   薛湄:“陛下,就是叫马穿上靴子。人赤脚走路,诸多不便,有了靴子就能日行数里。马也是一样。   万物皆有准则。我们与马一样有腿,我们需要靴子保护脚,马难道就不需要东西保护它们的蹄子吗?”   这个问题,皇帝刚刚还问了一遍。   薛湄很有耐心,再次认真解答。   皇帝:“……”   他之前还觉得薛湄“异想天开”,觉得马这种动物,天生就不需要保护,它们的蹄子就能跑。   不成想,薛湄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皇帝再也不能忽视马蹄铁了。   他心里很激动,心情也特别好,就问薛湄:“此物你是怎么发现的?”   “家中一位养马的下人告诉民女的。”薛湄道。   皇帝的手指收紧又放松,来克制自己的激动。   要知道,马蹄铁不仅可以提高骑兵的战斗力,还能节省很多战马的开销,每年省下的军需,那是数以万计。   大梁国一直不如楚国繁盛,就是因为西北的匈奴人时常骚扰他们,甚至想要吞并他们的土地。   为了抵御匈奴人,大梁国付出了昂贵的军需。   小小两片铁,居然可以解决这么大的问题。   没人发现,除了薛湄。   皇帝对这女子再度改观,瞧着她,觉得她那眉心痣很吉利,真像是能庇佑生灵的菩萨。   “好,好!”皇帝大喜,“薛湄,朕要赏赐你!你想要什么,告诉朕!”   薛湄立马跪下了:“陛下,民女想要陛下给民女请封郡主,赐一座郡主府;民女想要兵部的一个官职,六品主事就可以;民女还想要些钱财的赏赐,您看着给。”   皇帝:“……”   萧明钰:“……”   宝庆公主也回神,见鬼似的看着薛湄。   皇帝活了四十几年,也做了九年君主,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从前他问臣子们,想要什么赏赐,大家都是推辞。   “不敢要赏赐,为陛下鞠躬尽瘁,是臣本分。”   大部分的人都这么说。   独独薛湄,直接把她的要求告诉了皇帝。   她生怕说慢了皇帝打断她,这一段话她说得又快又急。   皇帝愣了又愣,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薛湄要四样:郡主封号、郡主府、兵部官职和钱财。   以前皇帝给赏赐,都是他多给一些,臣子们推辞;现在,他居然要跟薛湄讨价还价了。   薛湄和宝庆公主打赌赢了,皇帝说了,可以答应她一个要求;她的马蹄铁,算一个功绩,可以再给她一个赏赐。   “……你只能要两样。”皇帝笑道,龙心大悦,“你要得太多了,薛湄!”   皇帝这么说,一般大臣都要吓死了。   但薛湄不是一般人。   她想了想,甚至抬眸直视皇帝的眼睛:“陛下,民女想要请封郡主,然后要安排二叔薛景盛进兵部任官。”   皇帝沉吟。   要封号、要官职。   “此事,朕暂且不能回答你,你回去等消息。”皇帝道。   薛湄还想要争取下。   萧明钰重重咳嗽。   薛湄见好就收,不想惹恼了皇帝,行礼:“是,陛下。” 第111章 温钊很阔气   萧明钰与薛湄离开。   薛湄刚刚上了马车,猫就从窗口翻进了车厢。   萧明钰稍后一步上来,一眼瞧见了猫,诧异:“你这猫怎么时而在,时而又不在?”   “它刚刚出去玩了。”薛湄轻轻撸猫的下巴,猫咪发出舒服的声音。   萧明钰:“实在很通人性。”   薛湄:“……”   身体里安一个人的灵魂,能不通人性吗?   薛湄当然不会自私到想让瑞王爷永远做她的猫,但在他能回去之前,拥有如此灵巧的猫,她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作为猫奴,薛湄很想跟安诚郡王多聊聊她的猫。   可是安诚郡王并不想。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我真没想到,那马蹄铁如此有用,湄儿。”萧明钰说,“此物对朝廷至关重要,陛下会奖赏你的。”   薛湄和猫都看了眼他。   此刻,人的眼神太过于灵动妩媚,不太像人,反而似一只猫;而猫的眼神太过于精锐,酷似人。   萧明钰倏然想到:“你们俩像是互换了灵魂。”   这个念头一起,他自己吓了一大跳,脸色有点不太对了。   “……王爷,认真说起来,咱们还不算特别熟。要不,您还是叫我‘薛小姐’。”薛湄道。   她一开口,破坏了她与猫的和谐,一人一猫都正常了。   萧明钰:“我与你做了两次买卖、替你做了三次中间人,咱们俩还不熟?每次可都是巨款、性命攸关。”   薛湄很赞同点点头:“你说得对,明钰。”   猫猛然抬眸看了眼她。   萧靖承下意识冲她狠狠“喵”了一声。   薛湄笑着捏他的后颈,又撸他的下巴,把猫爷伺候得舒服了,这才消停了点。   萧明钰失笑:“你不叫我王爷?”   “怎么,还有这个讲究?”   “你可以敬重我一些。”萧明钰故意打趣她。   薛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王爷。”   一句“小王爷”,带着几分大人呼唤孩子的宠溺,把萧明钰的身份又降了一成。   这个女子,半点亏也不肯吃。   萧明钰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他再次把话题拉回了正途上:“你今天行事,实在太过于狷狂。陛下不喜太出格的人。本本分分,才能讨得陛下欢心。”   他是好意。   既然立功了,就没必要得罪皇帝。   皇帝这次多半会真的封薛湄为郡主,将来她出入宫廷的时机就会很多。若是她自以为离经叛道,就像今日这样说话,能得到奖赏,迟早要出事。   薛湄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旁人的善意,她能感受到。   于是,她对萧明钰道谢:“多谢小王爷提醒。”   “我既比你年长,身份又比你贵重,家中无老父,你这一句‘小王爷’,到底是凭借什么?”萧明钰笑道。   薛湄:“凭心所欲。”   就是想这样叫你。   萧明钰:“……”   他自己先笑了起来,然后又叹了口气,认真对薛湄道:“湄儿,女子行事,还是要讲究法度。”   “是,多谢小王爷教诲。”   两人逗了几句,马车到了南亭马球场,薛湄接上了五弟薛润,打算回家。   五弟身边,居然跟着温钊那二货。   温钊身后若有条大尾巴,他定然要对着薛湄摇摆不停:“湄儿,我送你回家。”   “我自家有马车,为何要你送?”薛湄道。   温钊:“那你送我回家,如何?”   薛湄:“……”   薛润不干了,他很不喜欢温钊,推搡了他一下:“你走开,我们要回去吃饭了,饿死爷了。”   “我请你们去酒楼用膳,好吗?天色尚早,吃饭才起更,来得及。”温钊又道,“去踏月楼吃。”   踏月楼是京都比较昂贵的酒楼。   普通一桌席面,不过几两银子;奢华些的,要十几两;而踏月楼的一桌,至少得三百两。   温钊人傻钱多,是踏月楼常客。   薛润当即拉了拉薛湄的袖子:“大姐姐,我饿了。”   这货很想去踏月楼,只可惜自己钱财不够,吃不起;而他的朋友里,也没温钊这种冤大头,想宰一顿都难。   他刚还讨厌温钊,觉得他像个娘娘腔;这会儿又觉得温钊很阔气,做他姐夫也合格了。   “那就去踏月楼。”薛湄笑道,“上车吧。”   然后,薛湄又对萧明钰道,“小王爷,告辞了。”   萧明钰:“……”   这几个不讲究的死孩子!   他堂堂安诚郡王,踏月楼的东家,就站在这旁边,把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们去吃饭居然不客气一下邀请他?   既然他们不讲究,小郡王也决定不客气了,直接开口:“湄儿,我也饿了。”   薛湄:“……”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猫再次狠狠瞪向了萧明钰,并且冲他呲牙。   薛湄抱紧了猫,笑着对安诚郡王道:“是温公子请客,改日我再单独请王爷。”   “改日请你”,是人类敷衍的常用语,是一种委婉让人家滚蛋的意思。   可小郡王非要跟他们扛上:“别改日,就今日吧。”   温钊已经上了马车,把薛湄和萧明钰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从车窗伸出脑袋:“湄儿,你跟郡王磨什么牙?他要去不是正好吗?踏月楼就是他开的。”   薛湄:“……”   薛润撩起了车帘,诧异看了眼安诚郡王。没想到,这位郡王竟有如此本事,有点吃惊了。   摘玉轩的事,薛湄院子里的人知道,五少爷不知道。   他一吃货,单单听说有名的踏月楼是小郡王的产业,有点心动了。   要是他大姐姐能给安诚郡王做王妃,那岂不是今后去踏月楼就不用付钱?   “王爷,您一块儿吧。”薛润难得很客气。   薛湄不知这吃货的想法。她要是知道,非得气死不可了。   最终,安诚郡王还是跟着他们走了,一同去了踏月楼。   因有萧明钰在场,他们几个人吃到了踏月楼非常难得的招牌菜。   临别时,五弟还热情招呼安诚郡王:“郡王,常去侯府做客。”   薛湄照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馋不死你。”   薛湄和温钊分别乘坐各自马车离开,安诚郡王还立在踏月楼的屋檐之下。   已经起了灯,踏月楼屋檐下悬挂两盏大的琉璃灯,灯火映衬之下,流光溢彩,名贵非常。   炫目灯光落在小郡王的脸上,他的眼睛里盛着浓浓的笑意。   很久、很久不曾遇到这样有趣的人了。 第112章 以大欺小   薛湄与五弟回家,路上五弟询问她今天跟郡王去了哪里。   “大姐姐,郡王比温钊好。”五弟说。   “嗯?”   “你可以嫁给郡王。”   薛湄:“是吗?那我回头试试。不知道郡王他介意不介意做二房。”   薛润愣了愣,然后就愤怒了。   他大声道:“我说真的!”   “难道我不是?”薛湄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他,“只准你们男子三妻四妾?我有本事了,也要娶十个八个的。”   猫就在此刻,重重用前爪打了薛湄一下。   他没伸出锋利的爪子,是他最后的克制。   萧靖承觉得薛湄的言行有点眼熟,就是像自己手下那些兵油子,说话荤素不济,脸皮很厚。   他一听到她胡说八道,就想要挠她。   薛湄笑着捏住了他的前爪。   薛润:“……”   大姐姐这个猫,真有点邪气,很像人……咦,他刚刚跟大姐姐说什么来着?   猫这么一打岔,姐弟俩的谈话就终止了。   马车到了家,薛湄回房休息,一夜无梦。猫好几次非要进空间,想和她聊天,都被薛湄拒绝了。   她实在太累。   后半夜的时候,猫也消停了,趴在薛湄的枕边睡着了。   翌日早起,薛湄满心期待着,她的郡主封号能赐下来。   不过,朝廷办事,速度没那么快。   用过了早膳,天气凉爽晴好,薛湄带着猫去后花园散散步。   她早膳有点吃多了。   一人一猫,身后跟着丫鬟红鸾,都是步履轻松散漫。   远远的,她们却听到了吵闹声。   “……这是侯府,你们有本事就搬出去。”有个男孩子如此说。   男孩子尚未到变声期,声音脆又尖锐,能擦着耳膜传出去很远,薛湄和红鸾、猫都听到了。   “大小姐,是三房的六少爷。”红鸾低声对薛湄道。   三叔有两个儿子,除了三少爷薛灏,还有个庶子——六少爷薛沿。   薛沿跟三小姐薛汐是同一个姨娘所出。   “搬出去”这种话,上次薛湄怼薛玉潭管家的时候,永宁侯跟二房的人说过了。   现在,六少爷是对谁说?   薛湄快步往前走。   她瞧见了一男孩,约莫七八岁,还没开始发育,故而瘦瘦小小的。   果真是六少爷薛沿。   不止有六少爷。   薛湄定睛一瞧,发现后花园的凉亭里,有不少人。   其中还有三叔和七叔。   七叔那个倒霉女儿,正依偎在她父亲怀里,还是做小男孩打扮,兴致勃勃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人吵架。   而和六弟对峙的,是二房的四少爷薛淮。   四少爷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跟六弟相当的年纪。   薛湄问红鸾:“那是谁?”   “不认得,可能是二房的亲戚。”红鸾道。   薛湄点点头。   她听了片刻。   好像是六弟用弹弓打到了四弟的亲戚,亲戚家小孩哭了,四弟让六弟道歉。   六弟不同意,还挑衅:“你们二房滚出去,你们根本不是咱们侯府的人。”   四弟气得脸色铁青:“你再说一遍!”   “再说怎么了,你爹又不是祖母生的,死皮赖脸在侯府蹭吃蹭喝,还带亲戚过来,不要脸!”六弟道。   这个年纪的小孩,真是特别恶毒。   四弟唇色惨白,上前就想要打六弟。   见四弟动了真怒,一旁闲坐的三叔,站起身来:“住手!”   四弟的手很不情愿停在了半空。   这时,六弟趁机踹了四弟一脚,踢在了他肚子上,把四弟踢了个踉跄。   四弟爬起来,上前就要抓他,那小瘦猴似的六弟,已经跑到三叔身后:“爹爹。”   三叔护住了自己的庶子,呵斥四弟:“在侯府你也敢行凶?”   四弟眼睛通红,忍着他满腹的怒气:“三叔,是他先打人,也是他挑衅我,您怎么不说句公道话?”   “他在自家府上,还没有玩弹弓的资格了吗?”三叔冷冷道,“你可以避开。若是不愿避开,滚出去便是。”   四弟气得浑身打颤。   七叔父女居然淡然瞧着,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薛湄看不过眼。   在这府里,二叔全家对她都很好。   “三叔,你这话,敢当着我父侯和祖母的面,对二房的人这样说吗?”薛湄高声。   三老爷回头。   他那双略微下垂的眼皮,轻轻往下一垂,压住了他眼睛里的杀意。再抬起眼帘,他只是眸光冰冷:“我敢不敢,轮不到你一个晚辈质问。”   “以大欺小、倚强凌弱,三叔你可真给我们侯府长脸。”薛湄笑了笑,“再说了,你儿子是在自家府上玩弹弓吗?”   她不等三叔回答,笑容很足,“三叔,迟早是要分家的。这侯府,跟你、跟你这儿子,又有什么关系?”   三老爷的表情瞬间狰狞。   他冲到薛湄面前:“你说什么?”   说着话,他的手臂挥了下来,劈头盖脸就要打薛湄。   薛湄怀里的猫用力蹬开薛湄,要朝三老爷扑过去,被薛湄死死抱住了。   猫不甘心拼命呲牙。   四弟薛淮急忙冲到了薛湄跟前,挡住了三老爷落下来的巴掌。   于是,他狠狠挨了一下。   薛湄本是能避开的,只因猫捣乱,她一时无法兼顾。不成想四弟这么一掺和,反而让三老爷得逞。   萧靖承曾经偷听过,薛玉潭告诉三老爷,是薛湄杀了薛灏。   三老爷恨不能将薛湄剥皮抽筋。他想要打薛湄,那一巴掌也是实打实的。   不成想,全部被四弟薛淮挨了过去。   与此同时,薛湄想也没想,反手抽了三老爷一耳光,打得清脆响亮。   四弟猛然睁大了眼睛,薛湄看到了他眼底的震惊和崇拜;而三老爷,难以置信立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半边面颊火辣辣的疼。   旋即他回神,想要打死薛湄时,七老爷已经拦在了她跟前。   “三哥!”七老爷的声音微微拔高,“怎么能动手?你是长辈,动手你落了下乘,可别中了人家的计。”   他这话,虽然是维护薛湄,却也安抚了三老爷的情绪。   三老爷摸了下自己抽痛的脸,恶狠狠瞪着薛湄:“你且等着。”   薛湄淡淡看了眼他。   怕你不成?   猫仍在低低咆哮,发出哈气声。萧靖承做猫做得特别专业,知晓动物的一切习性。   七老爷那假小子女儿薛涵,呆呆望着薛湄,好半晌才回神。   “大姐姐这么厉害的吗?”薛涵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决定以后离大姐姐远点,她可不想像三伯那样挨打。   薛湄把四弟和他亲戚家的小孩,送回了二房。   她怕二叔、二婶骂四弟,主动把事情讲了一遍,然后又让丫鬟拿冷帕子给四弟敷脸。 第113章 借钱   二房气氛很凝滞。   薛湄抱着她的猫,带着她的丫鬟离开之后,二房众人都不开口。   亲戚已经带着孩子走了。   二房几人,全部静坐,个个垂头丧气,心中满了愤怒与憋屈。   “爹,能否让大伯给我们一些田地?”二少爷薛清开口了,“咱们去种地,也能有口饭吃。”   士农工商,做农户并没有什么不好,地位也不低。   总好过在这府里受气。   二老爷之所以一直不走,除了侯府不肯分给他任何家当,也是为了他儿子们考虑。   他们不分家,孩子们就占了个“侯府少爷”的名头,外出念书、交际,旁人高看一眼,也许将来有机缘能被门阀看中,推举做官。   他们也不是头一回受气。   只是,永宁侯自负儒雅敦厚,后来没说过让他们二房“滚出去”的话。受气归受气,他们也能厚脸皮挨下去。   上次永宁侯开了口,侯府其他人迫不及待多踩他们几脚。   二老爷从小被三老爷薛景轩欺负,他们俩关系很糟糕,连带着两房关系也不好。   以前三少爷薛灏没死,时常欺负二房的孩子们;现如今,三房的庶子薛沿,也开始欺负二房了。   二少爷薛清年轻气盛,早已忍无可忍。   “只怕不会分田地给我们。”二夫人叹了口气。   二少奶奶在旁边,低声道:“娘,儿媳陪嫁有些田地和钱财,足够咱们生活的,咱们可以搬出去。”   儿媳的陪嫁,是她自己的,不属于夫家。   薛家娶的儿媳妇,个个都是商户。   薛清同样娶了一位富户小姐,姓赵。只是他到底是二房的,身份地位差了一大截,二少奶奶赵氏娘家有钱,却远远不如三夫人华氏娘家那般富足。   “这怎么行?”二夫人立马道,“你如何跟你娘家交代?”   二少奶奶的娘家,把女儿嫁的不是薛清,而是永宁侯府的二少爷。   搬出去,用她的陪嫁生活,没了永宁侯府这个身份,说不定赵家立马就要让女儿和离。   女儿和离,也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她的父兄能帮她办。若她父兄不愿意,她死也和离不了;若他们愿意,她哪怕是再恋夫家也无用。   “娘,人家都说出让我们滚的话了。”赵氏眼泪滚落下来,“怎能让父亲和二郎受这等委屈?”   二夫人眼眶发红,眼泪也簌簌落下。   二老爷、二少爷和四少爷,纷纷低了头。女人的眼泪,像是刀子一样落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自尊割得鲜血淋漓。   本该他们护着她们啊!   “爹,娘,咱们去跟大姐姐借点钱吧。”四少爷薛淮突然大声道,“大姐姐有钱,问她借一点,咱们搬出去置办两间茅草屋、几亩田地。   二嫂,咱们不动你的陪嫁,你娘家也寻不到错处。等收成好了,咱们就把钱还给大姐姐。”   几个孩子都看着父母。   二老爷沉吟了。   二夫人:“这倒也可以。湄儿是个好孩子,她定愿意帮咱们一回。”   “唉,怎么好开口?”二老爷道,“咱们也没帮过她。”   “但咱们也没害过她。”二夫人说,“我去说吧,不要这张老脸了。”   二老爷心中,升起了一点淡淡的光明,就好像多年积压的重云,终于散去了一点,阳光丝丝缕缕落下来。   二夫人果然去找了薛湄。   薛湄对她的来意,一眼就能瞧见。   二夫人拿了自己做的点心,先分给薛湄的丫鬟和妈妈吃,然后感谢薛湄今天维护二房。   薛湄让丫鬟们都下去。   二夫人吞吞吐吐,诉了半天的苦,仍是有点张不开口。   薛湄笑道:“二婶,其实安诚郡王早已把银票都给了我。”   二夫人睁大了眼睛。   薛湄:“嘘,您别说出去,要是父侯和祖母知道了,怕是吃了我的心都有。”   二夫人脸色有点白:“这不行啊,湄儿。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迟早会知道,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顿了顿,二夫人继续道,“你要是不放心王爷,可以先给你大哥。他如今是官身,侯爷不能拿他如何。”   薛湄听了,认真点点头:“行,我回头问问大哥是否愿意帮我。”   她笑盈盈看着二夫人。   见二夫人又端起茶喝,薛湄直接捅破了窗户纸:“二婶是想借钱吗?”   二夫人的脸就红了。   脸皮这么薄,怪不得在薛家活得不好了。   薛家像是大型角斗场,每个人都要拼了全力去争斗,才有一席之地。   软弱、面薄、退让,都只会成为旁人欺辱的对象。   “……做长辈的,从来没帮过你什么,若不是万不得已,二婶也不敢开这个口。”二夫人眼眶有点湿,“想问你借一百两银子。五年之内,一定能还清,到时候给你加利。”   她又跟薛湄说,他们是要去庄子上,自己盖茅草屋,然后买两三亩田地。   好不容易开了口,也只要一百两。   现如今京都附近的田地,肥沃些的,至少是二十两银子一亩;中秋快要到了,今年出去,需得明年秋天才有收成,这一年吃什么?   薛湄觉得,二房的人,跟自己的丫鬟和乳娘一样,全部都是很善良的。   “二婶,我可以借给你一千两。”薛湄笑了笑。   二夫人急忙摆手:“不必。其实我陪嫁还有些东西。”   她的陪嫁,二十几年早已贴补完了。公中给他们二房的东西不多,她有两个儿子,要生活得体面,自己不贴补怎么行?   要不然,何必等到别人赶,他们才想走?   早就该走了。   一千两,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还得起?   “二婶,如果你们信任我,不妨再等几日。”薛湄笑道,“过几日,也许会有很好的消息。”   二夫人不解了。   薛湄回了寝卧,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给了二夫人:“这个,是侄女给二叔的贺礼。将来其他人会送很多贺礼,可能我这一千两就不值什么了。我先送了,二婶别推辞。”   二夫人一头雾水,不伸手去接。   薛湄把银票放在了一个小匣子里,然后塞到了二夫人的掌心:“二婶,你们对我好,我心中有数。   放心吧,咱们的好日子再后头。这钱你先拿着,考虑一个月。若一个月之后你还是不想用它,再还给我不迟。等几日,耐心点。”   二夫人仍是云山雾绕的,压根儿不明白薛湄的意思。 第114章 请家法   二夫人借回来一千两银子。   二房众人都非常吃惊。   一千两银子,可以在京都靠近城门的坊间,买一栋小小庭院;或者可以去乡下买五十亩地。   甭管是独立的庭院,还是五十亩地,都算一不菲的财富。拥有这些财富的人家,就有些社会地位了。   “大姐姐好大方。”薛四欢喜道,“咱们不仅仅能买田地,还能雇几个长工。爹、娘,咱们什么时候走?”   二老爷既忐忑,又高兴。   毕竟,拿侄女这么多钱,若是永宁侯知晓了,会不会生气?   “等中秋节的时候,我跟侯爷说。”二老爷道。   大后天就是中秋节。   只有三天时间了。   到时候全家聚在一起,把此事说破,对大家都好。二房不要侯府什么财产,侯府也节省了一大花销,皆大欢喜。   “好好。”薛四雀跃起来。   薛清两口子心情也不错。   只是二夫人,想起薛湄那一句又一句的暗示,有点走神。   薛湄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听薛湄的意思,二房可能会有什么大喜事,要不然她怎么说一千两是“贺礼”?   贺,从何而来?   喜,又从何而来?   二夫人没把此事告诉丈夫和儿子们,怕他们听了,跟她一样胡思乱想的,心中不定。   他们打算三天后去辞行,不成想当天就出了事。   三老爷被薛湄打一巴掌的事,傍晚时闹到了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气得半死,让永宁侯去了玉堂院。   “……她目无尊长,若不好好教训,迟早是大祸。”老夫人怒极。   永宁侯听了,先是震惊,继而大怒。   薛湄敢以下犯上,这是绝不能纵容的。作为父亲,永宁侯需得教训她。   “来人,去把小姐带过来。”永宁侯厉喝,“再请家法。”   不是请薛湄,而是要带她过来,就是要直接把她押过去;请家法,是准备好凳子和板子,要直接打薛湄了。   他的话传出来,很快就传开了。   永宁侯的小厮们到了蕙宁苑时,玉忠已经把此事告诉了大少爷。   各院的丫鬟们,也四下通禀。   有人要去看热闹,有人则要去求情。   薛湄换了身素白色深衣,乌黑长发梳了双髻,戴两朵珠花,随着永宁侯的小厮往玉堂院去了。   她到玉堂院门口时,遇到了她大哥薛池。   薛池急匆匆赶来,额头见了汗。   “你又怎么了?”薛池气息不稳。   薛湄:“也没什么。三叔说话不客气,我反驳了他几句,他就要打我。四弟替我挡了一下,我见方位不错,就趁机回敬了他一个耳光。”   薛池:“……”   怪不得府上如此兴师动众了。   他静静看了眼她,倏然眼底有了点笑。   薛湄,她似从来不知“惧怕”,活得热烈又飒爽,就像她眉心那颗痣,明艳如火。   薛湄到门口的事,已经惊动了屋里人。永宁侯的声音尖锐:“还不快滚进来!”   薛池眼眸微沉。   薛湄笑了笑,迈步进了院子,笑容温婉。面对永宁侯和老夫人的怒火,她似看不懂,亭亭袅袅站着:“父侯,祖母。”   “跪下!”永宁侯大怒。   薛湄上次对着他哭,不过是暂时不想搬出去;如今她快有封号了,就用不了这么假惺惺。   “父侯,女儿做错了什么?”薛湄收敛了笑容,没有进一步刺激永宁侯,“还请父侯明示!”   “你在花园子里对长辈动手,此事是冤枉你吗?”永宁侯面沉如水,已经气得半死了,说出来的话都有点咬牙切齿。   薛湄:“父侯,您听女儿解释。”   “你便如实说有没有。”   “有。”薛湄道。   “好,你居然敢犯上!”永宁侯厉喝道,“来人,请家法。”   薛池往薛湄跟前一站:“父侯,哪怕是陛下要判人死罪,也要让人申辩几句。湄儿尚未解释,父侯要轻信一面之词?”   老夫人在后怒喝:“一面之词?怎么,你觉得我与你三叔的话,是一面之词?”   “孙儿不敢。”薛池恭敬道,“可湄儿既有话说,就该听听她如何说。”   “直接打死,还容她狡辩?”老夫人怒道。   薛池不再与她争论,只是看向了永宁侯:“父侯,您是一家之主。对祖母,您可以孝顺,但不能愚孝;对孩子,您可以严厉,但不能暴虐。   您的一言一行,多少人看着,您是侯府颜面。此事重大,更应该兼听则明。父侯,请您三思。”   薛池说得有理有据。   他已经有了官身,永宁侯不能再对他动辄打骂。   他的话,有点份量,永宁侯听在耳朵里,认真想了下,怒意散了三成,对薛湄道:“孽畜,你可有什么话说?”   薛湄表情淡淡。   她穿着素白衣裙,很是简单,略微平淡的眉眼,似泼了一点水就能消散。   明明是个最不起眼的人,可她往那里一站,愣是有种气势,就像她所有的暴戾,都被深藏在水下。   只要有人戳破了她这点宁静,她释放的就是无法抵挡的惊涛骇浪。   永宁侯有些心惊。   他这个不起眼的长女,何时有了这等气势?   “父侯,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三叔出言不逊,女儿只是借用父侯的名头压一压他,他当即愤怒了,就要动手。   若不是四弟替我挡一下,他那巴掌就打在了我脸上。若他羞辱父侯,女儿都不敢据理力争,怎有资格叫您一声‘父侯’?”薛湄淡淡道。   众人:“……”   薛玉潭的眼眸顿时收紧。   她知道,薛湄这次又能逃过一劫了。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恶鬼,变得如此能言会道?”薛玉潭心惊,“父侯被她操控在掌心了。”   老夫人气急:“听听,听听她这颠倒黑白的功夫!”   “祖母,不如让三叔和四弟过来,咱们对峙。”薛湄道,“这样您就知道,到底是谁的错了。”   “你殴打长辈,就是大罪!”   “我父侯不是长辈吗?我是为了维护父侯。”薛湄道,“祖母,您为何如此偏心?父侯和三叔,不都是您的儿子吗?”   永宁侯看了眼老夫人。   老实说,老夫人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平时偏心也是有的。   当然,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偏心三房,肯定偏心永宁侯的时候更多。但只要某件事,她是站在三房那边的,永宁侯就会记在心上。   此刻被薛湄这么一点出,永宁侯心中翻旧账了。   “请三老爷。”永宁侯道。   居然真的同意对质了。   薛玉潭更是脸色骤变。   薛湄那张嘴,变得好厉害! 第115章 侯府的一切,他都不想要了   薛湄发现,永宁侯的性格,优柔寡断。   这种性格的人,很容易被别人的嘴炮影响。   从前薛玉潭就是靠这招,在永宁侯心中赢得至高地位。   薛湄观察了几次之后,把薛玉潭这招学会了。   果然,百试不爽。   永宁侯半个时辰前还气得非要把薛湄打死,这会儿却要请三老爷过来对质,可见他的风向变化之快。   薛玉潭死死咬住了唇。   小厮们去请三老爷,薛玉潭考虑如何开口,帮帮三叔,到时候打压薛湄。   薛湄则静静站立,不与身边的薛池说话,怀里仍抱着她的猫。   她白皙纤瘦手指落在猫的背脊,与那雪色毛发融为一体。   已入了夜,玉堂院内点了灯。猫的眼睛在暗处更加明亮,似两盏灯,灼灼燃烧,点亮了薛湄的气场。   众人看她,再无之前轻视。   三老爷很快来了。   面对薛湄的信口雌黄,三老爷盛怒,大骂薛湄:“你这目无尊长的东西,居然敢……”   “东西?”薛湄立马更高声打断他,“三叔,你看清楚了,我可是永宁侯府嫡出的大小姐。你如此羞辱我,是不把我父侯放在眼里?”   三叔心中一惊,收敛了怒意,冷冷道:“你休要拉扯。我说你,你却拉整个侯府垫背。侄女,这招能骗得过你父侯吗?”   到底是常在外面跑的,管着侯府生意的三叔,一开口就显出了他的能耐。   他并没有被薛湄牵引着走。   薛湄非要拔高自己,他就把薛湄和侯府剥离,两个人都很清楚对方的套路。   “……你先挑拨离间,说将来侯府无我们父子地位。这话,侯爷听了如何想?外人又如何想?侯爷是容不得人的吗?你诋毁侯爷胸怀,我才要教训你。   不曾打到你,你反而打了我一巴掌。我好歹是长辈,你这是何道理?哪怕我不小心打到了侄儿,也是你二叔开口,轮得到你?”三叔道。   薛池听了,看了眼三老爷。   好一张利嘴。   果然,永宁侯又变了脸。   这个家里,谁都可以操控他,因为他根本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立场。   他是听风就是雨。   旁人说了什么,永宁侯就相信什么。   “三叔,您还真是会颠倒黑白。你先说让二房的人滚出去,我才说你与二房一样。”薛湄道。   薛玉潭立马插嘴:“大姐姐,三叔怎么跟二房一样?是不是,父侯?”   已经走到了门口的二房众人:“……”   满屋子丫鬟、小厮,还有全府的人,薛玉潭说二房跟三房不同,打了二房所有人的脸。   一瞬间,二房几个人脸色阴沉。   他们没有开口自辩,永宁侯也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夫人开口了:“让二房滚出去,怎么了?他们早该滚了,一家子吃白食的。”   二老爷和二夫人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丫鬟们窃笑。   小厮们看向他们,目光里带几分鄙夷。   二房的两位少爷,满眸愤怒,又不敢顶撞祖母。   “你为了这些下贱东西,跟你三叔生气,还不该打?”老夫人喝道,“来人,用家法。”   薛湄看向了永宁侯:“父侯,您也觉得女儿维护二叔一家,是错了?您也觉得二房应该被人骂‘滚出去’?”   众人看向了二房。   二老爷和二夫人站在那里,尴尬又愤怒,夫妻俩都气得有点发抖。   永宁侯沉默了下。   他等着二老爷开口,说些讨好的话,把过错揽到二房去。   他也烦腻了二房,每个月要花侯府不少银子。   “不管因为什么,你打你三叔,便是错了。”永宁侯见二房的人一直不开口,如此道。   二老爷身子晃了下。   果然,已经到了这一步。   “侯爷,您别生气,也别怪大小姐。”二老爷终于开口,声音很高昂,带着他无法遏制的愤怒,“此事是淮儿的错,他搀和其中。   我们二房该滚出去,三弟说得对,母亲也说得对。我们会连夜收拾好,明日一早就走。”   众人看着他们。   老夫人冷哼了声,呵斥他:“你吓唬谁?”   “母亲,儿子不曾吓唬谁,儿子的确要走了。惹得众人不快,都是我们的错。还请侯爷和母亲别怪湄儿。   若是非要请家法,就打我吧。淮儿顶撞了他三叔,没大没小,都是我教子不严,我替他受过。”二老爷道。   老夫人这个时候,脑子无比清楚:“你既然要走,那就赶紧走。别指望侯府会给你什么,又不是我赶你走的。”   “我什么也不要,母亲。”二老爷说。   老夫人松了口气。   她对永宁侯道:“看看,他到底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跟你们就是不一条心。留个外人在家,家宅不宁。   你也别打孩子了,老三也别委屈了,这件事都跟你们无关,你们都是好的,全是有些人作怪。   既然他们要走,人各有志,就让他们走。他们穿的用的,都给他们带着,其他东西不许给。”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二房的人再也没脸落在府里了。   留下来就是大笑话。   丫鬟小厮们,看着他们都目带鄙夷,更别说侄儿侄女们了。   老夫人都说他们搅合得侯府家宅不宁了。   而永宁侯,也急于甩脱二房,早就暗示过让他们滚。只是,他们没地方去,装聋作哑,怎么刁难他们都赔罪,让永宁侯没办法。   老二就是个软骨头,赖上了侯府。   今天,他居然自己说想要走。   这么好的机会,永宁侯哪里还顾得上薛湄犯上不犯上,反正犯的又不是他侯爷的威望。   他要趁机解决二房。   “……景盛,你可想清楚了?”永宁侯问。   这是迫不及待了。   二老爷:“想清楚了,侯爷,我们明早就走。”   “不着急,搬家不是一时的。你们院中的东西,都可以带走。”永宁侯道。   二老爷摇摇头:“不要了,侯爷。”   侯府的一切,他都不想要了。   永宁侯又有点生气了,觉得二老爷给脸不要脸。   “你这是跟我们赌气?”   一旁的四少爷薛淮,忍无可忍,抢先开腔了:“你们都把我们羞辱到了这个份上,我们还要你们的施舍?不要,你们自己留着!”   永宁侯狠戾看了眼他。   三老爷开腔:“现在说这种话,怎么以前不走?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你怎么不吐出来?”   “吃是应该的。”四少爷一步不让,“祖父把我父亲生下来的,就该养我们。你若是有本事,让祖父把我爹变回去。”   如此大逆不道。   眼瞧着又是混战。   二老爷并不觉得老侯爷必须得养他。这些年承受的委屈,多半是他舍不得侯府这个身份地位,自作自受。   他赶紧捂住了小儿子的口,把薛淮的话堵住了。   薛湄静静看着这一幕。   如果薛湄向皇帝讨要的官位下来了,侯府少了位官身的老爷,不知道他们后悔的表情是怎样的。   毕竟,有人做官,提升的是侯府的威望,而二老爷赚回来的,不管是名还是俸禄,都应该给侯府。   薛湄微微笑了笑,并不为二房担心。 第116章 皇帝要给玉潭封裕王妃了?   薛玉潭围观了整场,气得不轻。   此事起因,难道不是薛湄打了三叔?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打长辈,放在任何人家,都是要被请家法的大罪。   哪怕不打她,禁足、跪祠堂,也是应该的。   怎么,大家都去关注二房的去留去了?   二房一群吃闲饭的废物,谁在乎他们走不走。   “父侯,您不要难过。”薛玉潭慢悠悠开口,“二叔全家离开了,您还有我们,还有三叔和七叔呢。”   永宁侯回神。   众人的注意力,似乎也拉回来了一点。   薛湄淡淡瞥了眼薛玉潭。   正好薛玉潭也在看她。   姊妹俩的目光在空气里一撞,有点利剑的芒相撞,彼此都被对方的眼神刺了下。   只是和薛玉潭避开的目光相比,薛湄镇定转开了视线,气势上赢了一筹。   老夫人也想起大家聚集此处到底为什么了。   “要走赶紧走,还在这里聒噪什么!”老夫人喝道。   二老爷见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给老夫人行礼:“母亲,我这就走了。明日一早出府,不过来给您老人家辞行,您老保重。”   说罢,他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   二夫人拉了两个儿子,也给老夫人磕头。   老夫人气色仍是不善,看都不想多看他们一眼,受了他们的大礼,还是气哼哼的,半分情面也不给。   二房众人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家里人还在玉堂院,没人在乎二房今后怎么生活。   只有三房的三小姐薛汐,悄悄退了出去,回到房间把自己积攒的十五两银子和三只金镯,用帕子包裹起来。   她不带丫鬟,自己抹黑去了二房那边。   二房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丫鬟们哭得不行。   二房使唤的几个丫鬟、婆子,只有如桦的卖身契在二夫人手里,其他人都是侯府的,却也敬重他们。   乱哄哄的,三小姐去了二少奶奶的院子。   二少奶奶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小女儿,地上有小小姐的乳娘在哭,大意是不想走,院子里也很乱。   赵氏腾不出手,二少爷薛清就上前招呼堂妹:“这么晚怎么过来了?你的丫鬟呢?”   三小姐期期艾艾,将小包裹递给了薛清:“二哥,你们要走了,这些你收下吧。”   薛清拿过来一瞧,脸色微微变了。   “不不,我怎么能拿你的钱?”薛清连忙摆手,“汐儿,你的好意二哥二嫂心领了,东西快收好。”   薛汐缩回手,眼眶已经湿了:“拿着吧。我在府上有吃有穿,我不要钱。你们出去了,还不知什么光景呢。大伯他们太过分了。”   薛清愣了愣,心中五味杂陈。   他只得上前,把薛汐的手从背后拉过来,硬将东西塞回她手里:“好汐儿,二哥领你的情,我们不缺吃的。”   兄妹俩拉拉扯扯,二少奶奶赵氏过来了。   询问怎么回事,二少奶奶对薛清道:“收下吧,这是妹妹的心意。”   薛汐就把小包裹塞给了她。   怕他们再推辞,薛汐赶紧跑了。   薛清说二少奶奶:“怎么能要她的东西?”   “她是诚心诚意的。”二少奶奶道,“不接下,她该多伤心!你也是糊涂了,你是堂兄,将来她出阁的时候,你要添箱底的。这钱记个账,到时候多几倍还给她,不就是了吗?”   薛清听了,还是不落忍。   怎么沦落到要年纪小小的堂妹救济?   三妹只是个庶出的,姨娘还死得早,怎么忍心拿她的钱?   二少奶奶也不再多话,把东西放在了自己钱匣子里,继续叮嘱下人们收拾箱笼。   卖身契在二房手里几个人,二夫人都把卖身契拿出来还给了她们,还赏了一两银子,让她们出去自谋生路;在公中的,二夫人每个人赏了五百钱。   下人们一边抹泪,一边帮忙收拾。   和这边相比,玉堂院那边仍是乱糟糟的。   薛湄打三老爷这事,没完没了。   大家扯了半天,最后永宁侯发了话:“禁足半个月。”   她打了长辈,居然只是轻飘飘的禁足,薛玉潭气得快要吐血。   丫鬟婆子们瞧见了,彼此打了个眼色。   看看,大小姐翻身得如此快。   若是半年前,这会儿大小姐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二小姐舌灿莲花,千般挑拨,又有老夫人助阵,最后大小姐也只是被禁足而已。   禁足半个月,这算什么惩罚?   大小姐本来就不太爱出门。   “都散了吧。”永宁侯道。   出了玉堂院,他喊了管家,让明早准备几辆马车,替二房拉东西,让他们赶紧滚蛋。   二房那边空出来的院子,可以给薛池住。   “池儿既然腿好了,又做了官,也该成亲了。”永宁侯想。   这件事交给谁办?   儿女亲事,一般都是主持中馈的人操持。   侯府主持中馈的是他弟媳妇三夫人。   三夫人痛失爱子,目前把所有事都交给了薛玉潭。   薛玉潭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实在不好管大哥的婚事;而三夫人死了儿子,恐怕也没心情。   永宁侯就想到了潘氏。   潘氏占据了侯府大夫人的名头,又不能管事,永宁侯想起她就生气。   “若是她没了,我娶个继室,这会儿也不用求人。”永宁侯想。   他甚至想再娶个贵妾,能识断字,帮着三夫人操持家务。   只是他对女色上毫无兴趣,年纪大了又没办法开枝散叶,这个念头就很快消散去了。   老夫人那边,还是很生气。   三夫人听闻丈夫吃了亏,永宁侯居然只是让薛湄禁足,怒从心头起。   儿子死了,他们还是要过日子的。   三夫人才病倒,侯府就不把他们三房当回事了,永宁侯连三老爷的面子也不肯给了。   “明日起,让管事婆子们还到我跟前回话,让二小姐歇歇吧。”三夫人道。   丫鬟去吩咐下去了。   薛湄回到了蕙宁苑,仍是过她的小日子。   不过,府上管事的丫鬟婆子们,都是三夫人的亲信。她明面上、背地里都得罪了三房,这回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她倒也不在乎。   这侯府,她可能住不了几日了。   翌日清早,二房的人就离开了永宁侯府。走的时候,二少奶奶只带了她自己的陪嫁;二夫人只带了两个箱笼的衣物,其他一样不拿。   “暂时到客栈落脚,等收拾好了,我们就搬到庄子上去。”二老爷对早起来送行的薛池和薛润兄弟俩说,“你们都回吧,告诉湄儿一声。”   家里的马车,把他们拉到了一家靠近城门的小破客栈。   二老爷要住几日,所以包下了后院的一个院落,将东西都抬了进去,暂时在这里落脚。   管家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客栈。   回去之后,管家禀告了永宁侯。   永宁侯大大舒了口气。   “终于走了。”永宁侯想。   他心情不错,国子监也不是每天都要去教书,他铺开纸,打算写一点章。   却在此时,有小厮急匆匆跑进来,神色惊惶:“侯侯侯爷,有圣旨,圣旨!”   永宁侯猛然站起来。   是不是皇帝要给玉潭封裕王妃了?   “快,去告诉老夫人和家里其他人,摆香案接旨。”永宁侯道,“还有二小姐,让她赶紧来。”   今日,怎么喜事成双?   永宁侯唇角有压抑不住的笑意,赶紧去更衣带冠,穿好了他永宁侯的朝服,去前院接旨。 第117章 让他们看看裕王妃的风采   朝廷圣旨,由大太监手执。   大太监着红服,代表他身份尊贵,乃是宫中内侍最高品级;他身边跟四名小内侍,着蓝服,个个表情肃穆。   永宁侯最先出来。   消息传到了内院。   薛家老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乃是一品外命妇,她的朝服复杂累赘,只有逢年过节进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才会穿。   听闻家中来了圣旨,丫鬟们急急忙忙去把那套沉重衣服和头面寻出来;没有诰命的,也要换上尊贵贵气的衣裳。   永宁侯府上下都乱了,全部在更衣梳洗。   只禁足的大小姐薛湄,悠哉悠哉逗猫。她明知萧靖承是人,还是故意逗弄他,让他在炕几上翻跟头。   瑞王爷能屈能伸,又是猫身,索性脸面全部不要了,翻得很灵活。   “天哪,阿丑太聪明了,比红鸾还要聪明。”彩鸢在旁感叹。   薛湄:“……”   红鸾:“……”   就连萧靖承听了,也不觉得这是夸奖他的话,猫胡子翘了下,鼻子里出气。   修竹从外面进来,表情有些凝重。   彩鸢和红鸾陪着大小姐逗猫,此刻都看向了她。   薛湄将猫往怀里一抱,询问:“怎么了?”   修竹表情很沉重,心里万分嫉妒:“大小姐,宫里来了圣旨,怕是要给二小姐封亲王妃了。”   昨天,修竹打听到,被皇帝派往外地的裕王他回京了。只因府上昨儿很混乱,此事修竹还没来得及跟薛湄八卦。   不成想,今天就听闻来了圣旨。   这肯定是皇帝妥协了,愿意让裕王娶二小姐为正妃。   修竹心里很不平。   凭什么二小姐能有这么好的造化?仅仅是因为她漂亮?   薛湄听了,却是心头微动,对丫鬟们道:“替我更衣梳头。”   “大小姐,更衣做什么,您又出不去。”红鸾道,“再说了,也跟咱们没关系。”   薛湄冲她挑了挑眉,神秘一笑:“也许,有关系。”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薛湄见她们不太相信,又道:“先更衣吧。若是没关系,再换下也不迟。反正是在咱们自己院子里,不丢脸,是不是?要是有关系,你们手忙脚乱的,肯定会出错。”   丫鬟们道是。   戴妈妈进来,替薛湄梳头。   几个人一边打扮薛湄,拿出了她那套奢华秋装,又拿出了她最值钱的头面。   戴妈妈也以为是二小姐要封妃。   “亲王妃,这可了不得。”戴妈妈道,“咱们朝廷的亲王妃,可是一品内命妇,哪怕是宫里的贵妃娘娘见到了,也要敬重几分。”   亲王妃,皇帝的儿媳妇,身份能不尊贵吗?   红鸾在旁气哼哼的,心中很不平。   “裕王真是瞎了眼。”红鸾嘀咕,“大小姐,您今后去做皇后吧,气死二小姐。”   薛湄失笑:“你指望温公子能夺取江山做君主?你还是指望我自己做君主吧。”   戴妈妈急忙要捂住她的嘴:“大小姐,慎言,您这可是大逆不道,要杀头的。”   薛湄哦了声,闭嘴了。   丫鬟和戴妈妈喋喋不休,终于替她穿戴好了。   家里其他人,都比她速度快。   薛湄在蕙宁苑里打扮妥当的时候,前院已经设了香案,摆放了蒲团。   永宁侯朝中他的朝服,气度儒雅,清隽贵气,立在众人之前。   老夫人一袭宝蓝色一品诰命朝服,快要把她压垮了,也显出了侯府老封君的尊贵。   三夫人等人,皆是换了自己的贵重衣裳和首饰。   就连七老爷那个调皮的小女儿薛涵,也破天荒穿回了女孩子的衣裙,规规矩矩立在七老爷身后。   太监扫视了一眼众人,记得皇帝特意叮嘱过,薛家大小姐眉心有颗美人痣。   他却没看到有美人痣的姑娘。   众人站立,这时有人姗姗来迟。   太监看过去,只见一女子莲步轻缓,袅袅而来。   她云鬟鸦青,带两支衔了红宝石的金钗,红宝石在骄阳照耀下熠熠生辉,艳红光芒落在她面颊,衬托她粉腮娇嫩。   她着绯红色襜褕,裙边绣了金线,步履间带三分奢华。   太监见是一位佳丽,打起了精神;再看她眉心,并无那颗美人痣,顿时又有点泄气。   他不知这位小姐是谁,为何如此盛装而来,比其他人都要矜贵几分。   “公公,人已到齐。”永宁侯恭敬道,“来人,点香上供。”   这就是催太监念圣旨。   太监的眉头,却是深深蹙起:“这……这人数也不太对。永宁侯,贵府只这些人吗?”   永宁侯立马道:“是,公公,该来的人都到了。”   他心中万分激动。   薛玉潭又要让薛家恢复从前的荣光了。   裕王的母亲可是澹台贵妃,势力雄厚,娘家也有权势。跟这样的人结亲,永宁侯府要翻身了。   薛玉潭心中也欢喜。   裕王昨日才回京,她也听说了。   她昨晚没怎么睡好,不知裕王何时会来见她,也不知自己与他的婚事,到底成不成。   他本该明年才回来的。   中途回来,意味着皇帝对他消气了吧?所以接他回来过中秋节。   皇帝既然消气,自己与他,应该是有了成亲的可能。   薛玉潭想到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心中就恨得牙痒痒。   三哥被杀,她失去有力庇护,光靠祖母和父侯,她总是不太安心。   现如今好了。   她要做亲王妃了。   亲王正妃啊,那可是堂堂正正的皇家儿媳,她可以光宗耀祖了。   薛玉潭微微扬起脸,风华无双,绝不肯叫人小瞧了她去。   她要让这些宣旨的太监们,看看未来裕王妃的风采。   不成想,那太监并没有松口气,甚至好像没看到薛玉潭,只是微微拧眉:“贵府眉心有痣的那位小姐呢?贵府有几位老爷,薛景盛是哪一位?”   薛玉潭身子晃了下。   怎、怎么,不是她封亲王妃的圣旨?   若不是,薛家怎么可能有机会接圣旨?   这位太监他问谁?   薛湄?   二叔薛景盛?   薛湄被禁足了,二叔全家被赶出去了,问他们做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接旨?   薛玉潭那微笑的表情有点僵硬了。   其他人也吃了一惊。   “公公,难道不是二小姐的圣旨吗?怎么问起了大小姐?”永宁侯问。   太监的眉头再次蹙起:“侯爷,何人告诉你是二小姐的圣旨?圣旨有两份,一份是给薛湄,另一份给薛景盛,这两人可在?” 第118章 怎么是给湄儿的圣旨?   太监的话,让永宁侯府所有人都震惊。   大家都下意识去看薛二小姐。   不是她封妃的圣旨吗?   薛玉潭脸上的容光和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她原地僵硬着脖子,像是很费力支撑着她戴着红宝石金钗的头颅。   她的嘴唇翕动,失态问那太监:“公公,您老是不是弄错了?”   永宁侯府没人阻止这话,因为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薛玉潭问完,永宁侯等人不是赔罪,请太监息怒,反而是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太监。   似乎真要等一个回答。   是不是弄错了?   那可是圣旨啊,是皇帝陛下的旨意。   皇帝知道薛湄是哪一号人物吗?皇帝他知晓薛景盛是个老废物吗?   他、他怎么会给薛湄和薛景盛下圣旨?   唯一的可能,就是美艳的薛二小姐啊,她是未来裕王妃,是薛家的骄傲和希望。   太监都是人精,能做到高位的,察言观色功夫一流。   这位宣旨太监,立马把众人心思给揣摩清楚了,想到:“哦,这位就是陛下和贵妃娘娘大骂的薛二小姐?”   “想做裕王妃?那除非贵妃娘娘死了,否则她岂能容许自己儿子娶个落魄女,还是个庶女,贵妃可是野心勃勃。”   想到这里,太监又有点好笑。   薛二小姐,真是个可笑的女子。没有任何风声,就妄想一步登天。   亲王正妃,岂是她能肖想的?   “听闻这几年风向变了,庶出的也能有些地位。只是没想到,变化这么大。到底是我老了,还是这永宁侯府格外没规矩,把庶出女儿捧得这么高?”老太监又想。   他的心思很多,但都只是一个瞬间、一个眨眼的功夫。   故而,在外人看来,老太监听了薛玉潭的话,微微拧眉沉思了一下,就开口说话了。他呵斥薛玉潭:“大胆!”   永宁侯被这声呵斥叫回了魂。   老太监不再理会薛玉潭,只对永宁侯道:“薛湄、薛景盛何在?速速来接旨,否则就是大不敬了,永宁侯。”   永宁侯变了脸。   “这……公公,薛湄还在自家院中,可我二弟薛景盛,他出门去了。”永宁侯道。   他不敢说薛景盛被他们赶走了。   和薛玉潭的想法一样,永宁侯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薛景盛到底有什么圣旨可接的。   “派人去请。”老太监倒也不急,气定神闲。   也轮不到他着急。   他转身坐下了,继续等。   永宁侯看了眼总管事。   总管事立马退出了院子,吩咐小厮们,一边套马去把二老爷叫回来;另一边去请薛湄。   有人出来,消息就先在下人中传开了。   前院说了些什么,下人们也打听到了,四下里传播。   “不是二小姐封妃,是要给大小姐和二老爷的圣旨。”   “难道裕王要娶我们家大小姐?”   “糊涂了,大小姐跟温家有婚约的。亲王怎敢抢夺臣民之妻?”   “那是为什么?”   “更怪的是二老爷,刚刚被侯爷扫地出门,这会儿却要接旨。会是坏事吗?”   “坏事的话,不会单独用圣旨吧?”   下人们各种猜测,又会见风使舵,把消息悄悄告诉了薛湄院中的丫鬟们。   于是,修竹急急忙忙跑回来,非常震惊,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大小姐,真的是让你你去接旨。”   其他丫鬟和戴妈妈也惊呆了。   阿丑静静在旁边。   “大小姐,您一开始就知道?到底什么事?”戴妈妈问。   薛湄摇摇头:“暂时还不知。”   见她还站着不动,戴妈妈等人催促:“大小姐,您还不快去?”   “是啊,方才就让我们给您更衣梳头,怎这会儿反而磨蹭了?”   薛湄抱起了猫,笑了笑:“我是怕你们临时激动,弄错了衣裳和首饰,才提前让你们准备好的。   不急,我还要等等二叔,估计二叔得要一会儿才能到。再说了,宣旨的公公要等我,又不是我去等他。”   戴妈妈等人还是很急。   薛湄却不紧不慢,定定看着沙漏。   而她的猫,已经从她的怀里跳脱,从窗口爬上了屋脊,消失不见了。   薛湄知晓,萧靖承肯定亲自去前院的屋顶上蹲守,等着听好消息去了。   “……皇帝封赐我为郡主吗?给多少赏钱,给不给建郡主府?”薛湄吃着茶,慢慢想着心事。   沙漏到了头,约莫二叔已经往回赶了,薛湄这才慢悠悠去了前院。   前院中议论纷纷。   只薛玉潭站着,脸色惨白,胭脂似卡在了她面颊上。   她不发一言。   其他人因为太过于震惊,居然不顾那老太监还在,就私下里议论。   老太监也不阻止他们。   “怎么是给湄儿的圣旨?”   “二伯怎么了,怎么会有圣旨给他?”   老夫人心中忐忑,看了眼永宁侯。   永宁侯的心情也很沉重,他有种非常糟糕的预感。   他前一刻还在高兴。   赶走了家里的累赘,心爱的女儿又可以封亲王正妃,他永宁侯春风得意。   不成想,后一瞬一切都变了。   他赶走的累赘、他不太喜欢的大女儿,居然要接旨。   隐隐的,像是有什么好事。   到底什么事?   就在永宁侯的前思后想中,薛湄到了。   她先上前,给老太监行礼:“公公。”   老太监让她免礼,然后打量了好几眼这位薛大小姐。   “眉心有痣,是个有福气的。”老太监想。   老太监在皇帝跟前服侍,听安诚郡王说过好几次这位薛大小姐。   皇帝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可安诚郡王有些虔诚和热切。   安诚郡王的身份,老太监自然知晓。现如今的诸位王爷,包括太子爷,没人有安诚郡王富足,也没人比他更受皇帝器重——昏迷的瑞王除外。   “公公久等了。我二叔因多年赋闲在家,被人说吃闲饭的,今日一早赶了出去。这会儿在城郊破客栈落脚,故而回来要迟一会儿。”薛湄道。   老太监:“……”   永宁侯厉喝:“湄儿!”   “怎么了,父侯?”薛湄似不懂,转过脸问他。   永宁侯:“休要胡言。”   “我句句属实,哪里来的胡言?”薛湄笑了笑,“陛下明察秋毫,这些事他将来会知晓的,不怕被人听了去。”   永宁侯快要气死了。   就在他愤怒之后,二老爷带着他两个儿子,急匆匆回了永宁侯府。   他们父子三人脸上带着悲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第119章 郡主飞了   永宁侯府的前院,跪了满地的人,香案也点上了。   老太监拿出两份黄卷圣旨。   第一份是给薛湄的。   “制曰:咨尔薛氏,永宁侯薛景鸿之长女,毓秀名门,秉性温柔,度娴礼法,以立尔为成阳县主,赏赐黄金一百两,钦哉。”   古代圣旨,开头分三种:皇帝诏曰、制曰与敕曰。   诏曰,是指昭告天下,比如说封了太子、皇后之类的;制曰,就是皇帝对臣下的赏赐;而敕曰,是皇帝的警告、训斥。   薛湄这件事,不需要告知天下,仅仅是皇帝对她的赏赐,故而是“制曰”开头。   她还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典故,慢半拍才发现,自己被封的,不是郡主,而是县主。   县主比郡主低一个品级。   薛湄:“……”   好无语,这个皇帝实在太小气了。她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她还以为这个郡主妥妥到手了呢。   不过,皇帝封她的低,那么封二叔的可能就高。   “既然压了我一级,给二叔的官位,应该不是六品主事了吧?”薛湄想。   她上前接旨,磕头谢恩。   前院鸦雀无声。   老夫人诧异看了眼薛湄,再也没想到,皇帝突然就封了她为“县主”。   好好的,怎么封薛湄?   永宁侯也有相同的想法,一头雾水。   老太监念完了薛湄的圣旨,就是念薛景盛的。   薛景盛跟所有人一样,非常的震惊和意外,跪地接旨。   “制曰……”   听到这一句的时候,二老爷薛景盛身子抖了下:他的圣旨,也是制曰,就是说,是皇帝对他的奖赏。   他做什么了,皇帝特意下旨奖他?   “制曰:朕治天下,以威武安黔黎未,武职以卫治功受,薛景盛韬武略,忠心为主,功劳卓著,进尔为兵部侍郎,尔妻窦氏封恭人。”   圣旨读完,二老爷的热血,全部涌入了脑子里,他差点失态。   接旨时,他双手不停打颤。   他被封了四品兵部侍郎,可是为什么呢?他的妻子被封了四品外命妇——恭人。   天降大运,薛景盛整个人懵了。他先谢主隆恩,然后接了旨,站起身时,去问那老太监:“公公,我……”   薛湄在旁撞了他一下,用力踩住了他的脚,不准他多嘴。   然后,薛湄自己上前,对那公公行礼:“有劳公公了。”   她不着痕迹递过两个荷包。   其他四名小太监,薛湄也一一把荷包奉上。   这是谢礼。   内侍们出宫办事,受谢礼是很常见的。   薛湄知道二叔肯定没准备,也没钱准备,所以都替他办好了。   永宁侯这个时候才回神。   老太监接过了荷包,心情不错。   众人将他们送出永宁侯府的大门。   上了各自的马车,老太监打开了荷包,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薛湄给的,一个荷包里是一千两的银票。   “这位新封的县主,也太大方了。”老太监喜上眉梢。   他出宫办差,还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大的谢礼。   二千两呢,足够他买栋好宅子了。   老太监是见过世面的,此刻喜滋滋的,对这位县主彻底改观了。   而其他四名小内侍,薛湄一个荷包里是一百两的银票,一共二百两。   小内侍们还没见过这么多谢礼,个个比老太监还要兴奋。   送走了宣旨太监,薛家众人还立在大门口,个个都没有从震惊中回神。   七老爷薛景廉跟薛湄关系不错,他上前跟薛湄道贺,又跟二老爷道贺。   “湄儿,恭喜恭喜,你可是县主了。这份尊荣,独一份。”七老爷说罢,又对二老爷说,“二哥,你就更厉害了,兵部侍郎啊!”   兵部侍郎的确算很高的官了。   当前朝廷的官职,除了三公九卿、六部尚书,就是侍郎。   也就是说,全天下那么多官,排在二老爷前面的,不过那么寥寥十几人。   哪怕是你军功显赫,封了大将军,也未必有资格能兵部谋一侍郎之职。   侍郎也分左右,左侍郎位置比较高。依照七老爷的推断,他二哥估计是兵部右侍郎。   二老爷的手还有点抖:“多谢七弟。”   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永宁侯沉着脸。   他堂堂侯爷,却只是国子监教书的。虽然有官职,但无实权,地位连他儿子薛池的六品礼部主事都远远不如。   不成想,他极力想要甩掉的包袱——二老爷薛景盛,却摇身一变成了兵部侍郎,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擢你为侍郎?”永宁侯这话问得,非常唐突和生硬,是极其不礼貌的。   若是二老爷性格跋扈,现在就可以抽打他了。   但二老爷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性格,况且他还没有回神,他两个儿子也处在懵逼状态,没人抽永宁侯。   倒是薛湄,她开口为永宁侯做了解答:“父侯,前几日我和五弟去安诚郡王的马球场玩,偶遇微服出宫的陛下。   我给陛下出一好主意,对军马极其有利,能提升骑兵武力。陛下亲眼见证了,龙心大悦。   陛下大喜,问女儿要什么赏赐。女儿便说,要郡主封号、要给二叔六品主事、要一座郡主府,要黄金。   陛下许是觉得女儿年纪轻,没有给封郡主,也没郡主府。陛下降了女儿的封号,就提升了二叔的官位。   钱财也给了,二叔也得到了差事,说起来真是天恩浩荡,陛下仁慈。”   众人:“……”   她居然敢,她居然……   居然能在皇帝跟前立功。   其他人想见到皇帝都难,她到底走了什么样子的大运?   她为何运气这么好?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才合适。   老夫人听了,心头震撼,怀疑自己多年疼错了人。薛湄才是真正有本事的,薛玉潭那点勾搭男人的本事,不过尔尔。   “玉潭若有这贱婢厉害,现在怎么也请封亲王妃了。”老夫人想。   而永宁侯,震惊之余,他心中倏然冒起了火气。   “你怎给你二叔请封官位?”永宁侯道。   薛湄眨了眨眼睛:“不可以吗?我喜欢二叔二婶,也喜欢二哥和四弟。况且二叔多年习武,又熟读兵书。   我既是替二叔谋个前途,又是替朝廷举荐人才。陛下都认可了,父侯您怎么质问我?我哪里做错了?”   永宁侯:“……”   我才是你父亲!   你既然有本事,怎么都应该先给你父亲请封官职,而不是你叔父。   叔父能有父亲对你亲吗?   对你有利吗?   但是这话,永宁侯不能明说,他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第120章 和气   薛湄说罢,见众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道:“父侯,我先回去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回神。   薛玉潭立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她看了眼薛湄,那目光格外的阴毒。   薛湄假装没瞧见。   半路上,有猫从旁边的树梢,跳到了薛湄肩头。   薛湄急忙接住了它:“你回来了?”   猫冲他喵了声。   薛湄抱着猫,带着丫鬟回到了蕙宁苑。   蕙宁苑里,自然又是一番激动、兴奋。   “大小姐成天说想要做郡主,不成想居然成了县主,真是可喜可贺。”戴妈妈欢喜道。   “大小姐,您也太厉害了。不仅自己得了个县主,还给二老爷挣了个四品官。”   “不止,还有一百两黄金,没送过来;另有二夫人的诰命。”   “小姐小姐,之前您被禁足,那些下人们都在传,说宫里传旨,是二小姐要封亲王妃。”红鸾兴高采烈对薛湄道,“这回,二小姐要难堪了。”   想着薛玉潭那盛装打扮,那高高昂起的头,薛湄也觉得好笑。   薛玉潭的一生,和这个年代的普通女人一样,都是把自己的荣华富贵寄托在男人身上: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   这不怪她。   当前社会,哪有女子立足之地?   只是,薛湄不喜欢她,仍是可以嘲笑她的愚蠢。   没影的事,她竟是信心满满。   “大小姐,您太聪明了,没有给侯爷请封官位。”彩鸢压低了声音,笑嘻嘻对薛湄道,“若是侯爷得了这侍郎官位,他肯定要辅佐二小姐成为裕王正妃。”   薛湄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   不过,她当时给二叔讨官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就是记起,在她与众人打赌,她一定会治好大哥的时候,二房众人明知她会输,也不愿意占她半点便宜,站在她这边的情分。   这是侯府难得一见的亲情。   况且,二房的尴尬处境,总是让薛湄想起了原主。   原主没过一天好日子就香消玉殒,薛湄总是替她不甘心。   她占了人家的身份,就想替原主做点事——原主跟二房没什么交情,但他们的处境,跟她是一样的。   薛湄只能弥补活着的人了。   “侯爷不值得您对她好。”修竹也道。   从前原主非常崇拜永宁侯的。   薛湄可能有逆反心理。给过原主委屈受的人,她都不会让他们好过;反而是欺负过她的人,她不怎么在意。   既然原主那样崇拜永宁侯,薛湄就把蔑视他,把他踩到脚底,让原主知晓,他根本不值得。   况且,丫鬟们说得也对,在永宁侯心中,薛玉潭永远是第一位的。   薛湄换下了自己的沉重衣裳和头面,换了家常深衣,头上不戴首饰,只梳了两个发髻。   她坐下来,打算喝杯茶就去二叔那边瞧瞧。   正好宫里的赏赐黄金到了,由另一名管事太监直接送到了蕙宁苑。   薛湄接了过来,给了五百两白银的赏赐,送走了太监。   将黄金收进了空间,薛湄打算去二叔落脚的客栈时,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请薛湄:“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说话。”   这丫鬟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   薛湄从前去玉堂院,这丫鬟都是高高仰起头,不可一世。   薛湄待要回答,薛湄的丫鬟红鸾立马道:“你喊我们大小姐叫什么?”   那丫鬟一愣。   能在老夫人跟前做一等丫鬟,自然是个聪明的。丫鬟当即赔上了笑容,改了称呼:“县主。”   薛湄没有扫自己丫鬟的威风,轻轻点头:“走吧。”   红鸾耀武扬威,跟着薛湄和她怀里的阿丑一块儿去了玉堂院。   她们走后,修竹和彩鸢沉默了半晌,纷纷感叹:“红鸾这小蹄子,真会生事,这么快谱儿就摆上了。”   戴妈妈:“你们没瞧见大小姐不生气?你们也要摆好谱儿。今后,你们就是县主身边的丫鬟。”   修竹和彩鸢自我审视,都觉得不能输给红鸾,两人纷纷点头。   到了老夫人的玉堂院,发现三夫人和几位小姐也在,但二小姐薛玉潭今儿不在。   换了女孩子打扮的小魔女——六小姐薛涵,依偎在她父亲怀里,他们父女俩居然也在。   “快,跟祖母说说,你是如何御前立功的?”老夫人难得换上了和蔼表情,对着薛湄笑容满面。   薛湄穿越至今,还是头一回见祖母对她这样客气,心里好笑。   她半真半假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夫人很感叹,说她聪明:“蚊香是你想出来的,珠算也是,你脑子怎如此灵活?你给陛下献出的,到底是什么妙计?”   “此事关乎重大,孙女不知能否外泄。”薛湄笑道,“暂时还不能告诉祖母。待我得了陛下首肯,再跟您说。”   “也使得。”老夫人很好说话了。   她心情很不错。   三夫人打起精神,在旁笑道:“咱们府上,添了两桩喜事。湄儿封了县主,二伯得了官身,可喜可贺。”   老夫人让薛湄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对她:“这孩子,怎么不知亲疏?你既然立功了,也该给你父亲、你亲叔叔请官,怎么请到了你二叔头上?他可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当然跟你们不是一条心了。   所以,他跟我是一条心啊。   薛湄微笑,并不打算把好事弄得很糟糕,于是解释:“只因二婶告诉我,二叔熟读兵书。   我想着在御前给朝廷举荐人才,这才推荐了二叔。今后若有机会,我也会推荐其他人的。”   老夫人欣慰点点头。   她拉住了薛湄的手,又道:“最关键的一点,你得替你妹妹说说好话。她和裕王两情相悦,若她做了裕王正妃,咱们家更是锦上添花。”   三夫人心中咯噔了下,怀疑这件事要遭,薛湄估计要翻脸。   不成想,薛湄仍是笑盈盈的:“一定一定。”   老夫人舒了口气:“真是好孩子。”   薛湄眼珠子转了转。   她虽然很不喜欢这夫人,可若是搅合得她和薛玉潭离心,让薛玉潭尝尝她曾经受过的委屈,是不是很好玩?   一旁的七叔,父女俩都在打量薛湄。   他们父女不傻,统一在心中想:以后千万别招惹大小姐。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薛涵,往她父亲怀里藏了藏,不敢和薛湄照面。   薛湄太可怕了。 第121章 不可能回去   薛湄和和气气跟老夫人寒暄了几句,打的都是官腔。   她没答应什么,也没付出一钱,把事情搪塞了过去。   事毕,薛湄带着丫鬟修竹,去了二叔那边。   小客栈很破旧,已经有一位官员,带着自己的随从,死活要让二叔先搬到他家空置的别苑去住。   二叔左支右绌,急得一脑门热汗。   薛湄上前,三言两语,把这人给打发了。   “谁啊?”她问二叔。   “说是兵部的主事。”二叔擦了擦汗,“这叫什么事?”   薛湄笑了笑:“巴结上峰来了,这是个脑子灵活的。”   二叔汗颜。   他还是不太适应。   薛湄见小客栈里乱糟糟的,很显然二叔和二婶都没做好心理准备。   二婶知晓有“好事”,她却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天大的事。   四少爷自己已经笑了半个时辰,二夫人真怕儿子抽风——到底是小孩子,远远不及大人有自制力。   薛湄来了,倒像是来了个主心骨,虽然薛湄是如此年轻的未出阁姑娘。   “……湄儿,我们一团糟。”二夫人拉住了薛湄的手,“还有人来搅合,你说如何是好?”   二少奶奶跟前没有了乳娘,也没有丫鬟婆子,自己抱着才五个月大的小小姐。   孩子不知是受惊了,还是换了环境不适应,不停哭。   二哥也在哄,小两口满头大汗。   四弟在傻乐,跟小客栈的伙计逗趣,也指望不上。   薛湄见他们真真一团糟,笑道:“二婶别担心,都是小事。”   她看了眼修竹,对她道:“修竹,你回去请戴妈妈等人都过来。”   修竹道是。   薛湄又道:“二叔、二婶,你们先换个好一点的客栈,离兵部稍微近些,租一个大院子暂住。   二叔明日就要去衙门点卯,我会让我的乳娘和两个丫鬟留下来,帮忙照顾孩子,二婶您带着二哥和二嫂去买宅院。   至于四弟,他就暂时充当门房的,接下拜访人的名帖,只说目前不适合待客,等安顿好了,再一一请他们,也不会得罪人。”   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二婶很感动。   二叔也觉得如此甚好。   就是太过于麻烦薛湄。   “你的乳娘和丫鬟们都过来,你可有人使唤?”二婶又问。   “我有三个贴身使唤的丫鬟,过来两人帮忙,还剩一个。我还有两个粗使丫鬟、两个粗使婆子。再说我自己有手有脚的,还要人怎么伺候我?”薛湄笑道。   二婶松了口气。   她果然跟薛湄和二老爷一起出门,寻到了更适合的客栈。   这家客栈也有个后院,可以整个儿包下来,价格是他们现在住的十倍。   可它很气派,庭院整洁,房屋也簇新;被褥干净蓬松,一切都符合二老爷现如今的身份地位。   薛湄财大气粗,替他们租了一个月。   二叔二婶非要推辞。   薛湄笑道:“这个时候,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们都知我有钱,这些是小数目。等将来二叔有了俸禄,难道你们还不还我钱吗?”   二婶便不再矫情。   欠薛湄的太多了。   包下了客栈的后院,店家派两名小伙计去帮忙搬东西。   这个时候,薛湄的乳娘和三个大丫鬟都到了。   乳娘戴妈妈抱过了哭闹不休的孩子,用力抚拍孩子后背,将孩子喝进去的风排了出去,孩子很快就不闹了,依偎在戴妈妈怀里睡着了。   二奶奶快要感动哭了。   “还是妈妈会带。”二奶奶擦了擦额头细汗。   “您别急。等安顿好了,再请个有经验的乳娘,小小姐还是很好照顾的。”戴妈妈笑道。   就在这边井然有序搬家时,客栈门口来了三辆马车。   下来的,是一位着宝蓝色深衣的中年人。他有两条深深的法令纹,看上去很严肃。哪怕他此刻笑容满面,也让人感觉他刻薄。   他是永宁侯府的总管家。   “二老爷,侯爷让接您回去。”总管家轻声细语。   他从未这样低声下气跟二老爷说过话,有点把握不住分寸,神态与语气不太匹配,听上去格外怪异。   他先去了小客栈,得知二房的人搬家了,管家又一路找过来。   二老爷愣了愣。   二夫人看了眼薛湄,不知她有什么想法。   二少爷和少奶奶沉默不做声,带着父母做决定。   只有四少爷,他挨了三叔一巴掌,又受了很多气,恨透了侯府,他死也不想再回去。   收敛了他的傻笑,四少爷薛淮挡住了门,冷冷睥睨管家:“回?您老客气了,侯府高门大户,我们攀不上。”   “少爷,到底是一家人,何必为了点小事生分?难不成,你们还要侯爷亲自来请?”管家满面堆笑。   四少爷啐了声:“侯爷亲自来请,算什么荣耀吗?我爹可是四品官,你们侯爷算个屁!”   管家脸上的笑容有点绷不住了。   侯爷的确不算个什么。   没有权势,那侯府就是落魄门第,名衔只能骗骗普通人。   四品京官,乃是朝廷大员,的确可以不把那种落魄侯爷放在眼里。   “赶紧滚,否则我要打人了。”薛淮道。   二少爷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看上去很温和,此刻他也脸色不善:“请回吧。既然出了侯府,我们就不会再回去。”   离开的时候,什么也不要,破釜沉舟。   那时候什么都没有,都可以离开;现如今父亲有了官身,还是四品高官,母亲有了诰命,反而要回去?   管家脸上的笑彻底不见了,也不敢发火,苦着一张脸,打算再去求求二老爷和二夫人。   不成想,他一抬头瞧见了薛湄。   管家当即道:“大小姐,您帮着劝劝。”   薛湄笑:“昨日父侯、祖母和三叔说得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实在没脸劝。”   管家:“……”   他看懂了,这位大小姐是偏向二房的。   哦,对了,二老爷这官位,还是大小姐求来的。   她不给自己的父亲和亲叔叔求官职,反而给一个庶出的二叔,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不懂亲疏的东西,怪不得老夫人不疼她。   “大小姐……”管家还要纠缠。   薛湄当即板起了脸:“你叫我什么?”   管家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   就连二老爷他们,也不太明白,看向了薛湄。   叫“大小姐”怎么不行了?   可管家到底比二老爷他们心思更灵活,立马反应过来,态度更加谦卑:“县主。”   二老爷等人:“……”   薛湄挥挥手:“回去吧,别再这里聒噪。”   管家想到她的县主身份,乃是皇帝亲自封的,不敢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薛湄回头,笑着对二老爷和二夫人道:“二叔、二婶,你们一个有了官身,一个有了诰命,已经不是普通人了。就要像我这样。否则,有些人会纠缠不休的。”   几个人都呆了一瞬,然后笑了起来。 第122章 三叔也该有个官身   明天是中秋节。   永宁侯府的丹桂树,开娇嫩细蕊,清香浮动。   入了夜,永宁侯、三老爷和七老爷等人,带着各自家眷,都在玉堂院。   玉堂院开了两桌,摆满了肴馔。   等了片刻,仍不见管家回来。   “母亲,我去前院瞧瞧。”永宁侯道。   他出去,正好遇到管家回来,一路低垂着头,显得很丧气。   永宁侯看了眼他身后,问:“人呢?”   管家表情哀痛:“侯爷,二老爷不肯回来。县主还在一旁搅合,小人请不动。”   “县主?”永宁侯愣了下,旋即才反应过来,那是薛湄。   薛湄如今是县主了。   谁能想到,他那容貌平常、才华稀疏的女儿,居然能靠自己挣到县主的封号。   反而是玉潭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目前什么也没有,想做亲王妃还困难重重。   不过,永宁侯也不失望。   侯府今非昔比了。   有了四品的侍郎,又有了一位在圣前受宠的县主,侯府水涨船高,看看谁还敢笑话他们落魄!   有了二弟的兵部官职撑腰,薛家有了政治地位,玉潭嫁给裕王,也更有资本。   永宁侯虽然嫉妒,也生薛湄的气,她把好机会给了老二,而不是他这个父侯。   但都是侯府的人,好处还是他们侯府的。   “不肯回来?”永宁侯蹙了蹙眉头。   真是的,这才得势,就这么大的架子了。   “是。”管家道。   永宁侯摆摆手:“下去吧。”   他径直回了内院。   老夫人等人都看向他,问:“回来了不曾?还等着他们吃饭。”   “先开膳。”永宁侯道。   众人见侯爷情绪还好,不再说什么,依言摆了碗箸。   永宁侯这才道:“老二不肯回来,定然是觉得没面子。母亲,咱们想想,昨日说话的确有点重。   他现在做官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他的。明日我亲自去,他肯定会回来的。”   老夫人听了,有些不悦:“他还拿乔了?”   永宁侯:“母亲别恼,我还没有这点容人之量吗?”   他觉得,只要他亲自去,二房肯定会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承认错误,乖乖跟他们回来。   回来了,他们仍是侯府的老爷、少爷,这是何等尊贵?   众人用膳。   三老爷看了眼,突然问:“湄儿还没来。”   以前大小姐在不在、来不来,没人会注意。   “她在二房那边,还没回来。”永宁侯道,“算了,不等她。”   老夫人骂道:“没规矩,入了夜都不归家,她越发不成体统。既然陛下圣眷,她更应该爱惜名声。”   “娘,您别生气。”三夫人立马道,“县主怕是也想庆贺一番。”   “是啊娘,湄儿自有主张。”三老爷也说。   坐在下一桌的五少爷薛润,诧异往这边看了眼。   三叔、三婶帮大姐姐说话?   他们失心疯了吗?   而后,薛润才想明白:“二叔的官职是大姐姐求回来的,三叔估计也想做官,打这个主意呢。”   真是不要脸。   大姐姐才没有那么好哄。   薛家还是挺高兴的。   吃了饭,众人散去,永宁侯单独留下来,和老夫人说说话。   他们母子说的,居然都是薛玉潭。   “……家里有了个四品侍郎、六品主事,还有个县主,也算发达了。”老夫人感叹,“玉潭嫁给裕王为正妃,陛下应该没那么嫌弃了吧?”   “母亲放心,此事肯定能成。”永宁侯高兴不已,“家里这些人,都不值什么,玉潭的前途最要紧。”   “可不是嘛。”老夫人也笑道,“十个县主,也顶不上一个亲王妃。他们这些人,只配给玉潭铺路。”   永宁侯很赞同这话。   “我以前总担心,玉潭和裕王做不了夫妻,澹台氏也是很势利眼。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话说?”永宁侯道,“玉潭这样的人品和容貌,配得上裕王。”   薛家不仅有爵位,现在还有实权,薛玉潭的身价肯定要大涨。   “玉潭这孩子,命好。你瞧瞧,裕王才回京,咱们就得了这么两件喜事。”老夫人说。   玉堂院里的母子,筹谋过人。   而三夫人那边,夫妻俩也是难得有了点好心情。   薛灏去世之后,三夫人一直提不起精神;三老爷心里也特别难过。   可日子还是要过的。   “……池儿的官位,跟薛湄有关;如今老二的官位,也是因为薛湄。咱们和她亲近些,将来我的官位,也有了着落。”三老爷越想越兴奋,“等我有了官身,你也会有诰命了。”   三夫人眼睛里微微发亮。   她一商户女,再有钱也低人一等,如今却要和二嫂一样,有个诰命了,如何叫人不高兴?   只是可怜她儿子……   “要是灏儿还活着,他也该得个官身的。”三夫人说到这里,眼泪又流淌了下来。   三老爷劝她节哀。   “咱们都还年轻,再生养一个儿子。”三老爷说,“你得往高处看,有了官位,咱们儿子将来就不必依靠侯府了。”   三夫人点点头。   夫妻俩决定好好笼络薛湄。   至于薛玉潭说,是薛湄害死了薛灏,可薛玉潭自己也拿不出主意,三老爷没告诉三夫人,也打算暂时忽略。   谁知道是不是玉潭的挑拨。   这对夫妻,到底是把自己的前途,看得比儿女还要重要。   薛湄不知道自家这些人的打算。   她要是知道,她能笑死。   她在客栈,陪着二房众人用晚膳。   二叔特意敬了她一杯。   待要多喝,薛湄提醒他:“二叔,您明日早起可是要去衙门点卯的。”   二叔就不敢多饮了。   他特别紧张,不知自己能否胜任,是否辜负薛湄的好意。   薛湄劝他放宽心。   翌日,薛景盛去了兵部,尚书听闻他不是吏部选出来的,而是皇帝钦点的,对他很客气。   同僚们也热络。   询问他关于战术、兵法,问到了薛景盛拿手的,他滔滔不绝,把自己这些年闭门学到的东西,一股脑儿说了。   他还会功夫,兵器都会用。   是个人才。   “怪不得陛下钦点他。”尚书心想,对他也更器重了几分。   薛景盛去了两天衙门,官服做好了,发现做官也就是这样,没什么难的,紧张感消失了大半。   而这个时候,永宁侯府终于确定,二房是不肯再回来了。   二老爷薛景盛的官身,他带来的权势,永宁侯府享受不到。   永宁侯出离愤怒了。 第123章 薛池争宠   中秋节如期而至。   众人都觉恍惚。   老夫人和永宁侯,母子俩既愤怒又失落,心情不太好。   二老爷不肯回来。   二夫人甚至不愿回来见见老夫人。   四少爷说话很难听。   明明是被他们扫地出门的人,一转眼有了权势。这权势,永宁侯府还享受不到。   很快,别人就知道二房跟他们闹翻了。   薛玉潭的婚事,不会因二老爷发达而顺利,反而可能更艰难。   “真是贱种。”老夫人骂二老爷,“当初那个唐姨娘,就不是好东西,生出来的儿子也是这种忘恩负义的。   他不想想,谁养大了他和他的孩子;谁帮他得到了官身。”   提到这点,永宁侯心头抽痛了下。   是薛湄。   她帮二老爷得到了官身。   她明明很崇拜父亲的,她所有的好东西,都应该给永宁侯。   以前,永宁侯多看她一眼,她就会很高兴,想方设法讨永宁侯欢心。   她现在是怎么了?   永宁侯觉得自己应该和薛湄谈一谈。   “让薛湄去回禀陛下,撤了他的官身,让他嚣张!不孝之人,必定不忠!”老夫人说。   她果然叫人请薛湄。   薛湄依旧和她打马虎眼,半句话也不肯答应。   除了永宁侯和老夫人不痛快,薛玉潭也静不下心。   裕王回京了,却没过来看她,也不曾递信给她。   明明之前肯为了她顶撞皇帝,现在却又这样冷淡她,让薛玉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中秋了。”   她想起自己和三哥筹划,要弄死薛湄。   结果一转眼,三哥死了,薛湄居然还成了县主。   造化弄人。   “自从她上吊之后,我顺心顺意的日子,就变得这样糟糕。”薛玉潭回想往事,发现所有事都出在薛湄自杀那次。   薛湄真的死了。   不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从前那个薛湄,已经“死”了。   现在这位,根本就不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大小姐根本不会医术,自家人还不知道吗?   为什么祖母和父亲不怀疑?   薛玉潭觉得要把此事说出来,让父侯和祖母去收拾这个恶鬼。   “她若是被鬼附身,应该找个道士来驱驱邪。”薛玉潭想。   三老爷和三夫人那边,一边沉浸在失去爱子的痛苦里,一边坐着发达的美梦。   七老爷今晚有诗会,他带着女儿出门去了。   “各自吃饭吧,今晚不团聚了。”老夫人那边放出话。   薛湄很高兴。   谁愿意挤到玉堂院、和这一家子她不喜欢的人用团圆饭?   蕙宁苑里,大家在做月饼。   “月饼”这种糕点,最早出现在南宋。   这个年代没有。   此前有窑,是用来制作瓷器的,却没有烤窑等东西,制作糕点。   薛湄昨晚突然想到吃月饼,连夜做了个窑,放了十个时辰,今日就可以用了。   “我爱吃鲜肉的。”薛湄道。   她正在做馅儿,弄得满手脏。   丫鬟红鸾很直接:“大小姐,这不就是包子么?”   薛湄:“……”   这丫鬟太不会聊天了,薛湄决定无视她。   入了夜,大哥薛池和五弟薛润踩点似的来了,两个人手里都拿着点心。   五弟带了薛湄爱吃的枣泥酥,大哥带了几样菜和酒。   听闻她们在烤月饼,大哥和五弟也很好奇。   但得知了月饼的制作过程,大哥和五弟顿时没兴趣了。   的确如红鸾所言,不就是包子?   还能玩出花哨来?   “……大哥,你这酒跟水似的,还粘牙。”薛湄说。   薛池:“这是最好的桂花酿。”   薛湄:“……”   她再次想起,唐朝时候的烈酒,其实也就是二十来度。   非蒸馏酒,就是把酿出来的酒过滤到渣滓,直接喝。   不仅仅粘牙、味道不香,酒精度数也很难上去。   薛湄会蒸馏酒。   蒸馏酒也是宋代才有的技术,酒香、颜色清、度数高,一出现就会秒杀现在所有的酒。   不过,薛湄既不爱喝酒,却也不缺钱,她决定把这个技能留到以后。   以后需要钱,或者其他东西的时候,再拿出来。   薛湄喝了两口酒,站起身又要去忙。   薛池:“你做什么?让丫鬟们做不就成了吗?”   “我烤了一条鱼,看看好了没有,是给五弟做的。”薛湄笑道。   薛润微喜:“给我?”   “上次去温家的庄子上,本以为是野炊,答应给你烤鱼的。结果不是。后来又遇到温钊落水,没有兑现。”薛湄说。   薛润早已忘了此事。   他有点震惊:“那么久的事,你还记得?”   “也没很久。”薛湄笑道,“做姐姐的,不能糊弄弟弟。这次不能明火烤,是直接放在烤窑里的。估计也不错,你等着吃吧。”   薛润顿时大喜,在旁边喜滋滋搓手。   薛池看了眼她:“专门给他做了菜,我呢?”   薛湄:“不曾答应你什么。况且,你不是带菜过来了吗?”   薛池:“……”   薛润看了眼大哥。不知为何,觉得大哥挺吃醋的。   “啧,多大人了。”薛五少爷有点鄙视自家大哥,“还争宠!”   烤鱼是薛湄一个时辰前放进去的,比月饼还要先进烤窑。   这会儿,鱼已经熟了。   因为土豆、胡萝卜这些东西,这个年代还没有,薛湄就用了点其他蔬菜填充,花花绿绿一大锅,把鱼压在了最下面。   薛五少爷迫不及待伸筷子去捞,于是毫无悬念烫了嘴。   “你慢点。”薛湄笑道,“没人和你抢。”   烤鱼鲜美细嫩,又非常入味,比平常煮出来的要好吃很多,薛五少爷眼睛亮亮的,恨不能一头砸进锅里。   薛湄和薛池各自伸筷子,都遭到了他薛五少爷仇恨目光的抗议:“不是说给我做的吗?”   “不准吃独食。”薛湄道。   薛五:“……”   薛池吃了几筷子,承认自己更嫉妒了,这鱼前所未有的好吃。   他们三把一盘鱼吃得差不多,只剩下配料的时候,月饼烤好了。   薛湄让他们先尝尝被他们吐槽是“包子”的鲜肉月饼。   因没有其他月饼做对比,鲜肉月饼就并不算黑暗料理,薛池和薛润尝了之后,都很意外。   薛五更直接:“这个太好吃了,大姐姐我全部要了!”   薛池:“……”   中秋节,月凉如水,琼华铺满了庭院。蕙宁苑飘荡着食物的馥香,主子、下人都有美味肴馔,把侯府的丹桂淡香都遮掩住了。   生活,这样热闹而浓烈。   薛池看着烛火下的薛湄,干涸的血管里,似涌入新鲜血液。   他又活了过来。 第124章 你连这个都懂   中秋之后,天气一日凉似一日。   薛池从外带了一株茶花树给薛湄,养在庭院中央。早起时,茶花盛绽,层层叠叠花瓣沾满露水,又被清晨骄阳一照,璀璨晶莹。   薛湄依旧早起练一套拳,上午第二次精修卢殊的医案。   她推了很多事。   封了县主之后,不少贵女给薛湄下请柬,邀请她做客。   薛湄仍是一概推拒。   当然,消息灵通的高门女,都跟薛湄划清界限——虽然原本就无交集。   她们听说,宝庆公主大骂薛湄。   薛湄得罪了公主,不少人对她敬而远之。   半个月后,二婶买好了宅子。   宅子距离兵部很近,这就意味它靠近皇城,价格上肯定很贵。   宅子置办好了,薛湄去瞧。   宅子的确就在皇城跟下,离安诚郡王府、瑞王府都不远,墙壁簇新、大门结实,门窗也精致。   “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了。”薛湄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猫,点评道。   宅子的确很小,只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   二叔乃是四品京官,身份地位都不低,总有客来,家里需得养几个下人。然而,他们全家堪堪够住,二叔有个书房,哪里能有下人住的地儿?   “你二叔有了官身之后,你嫂子娘家连夜送礼,送了我们五百两银子。”二婶道,“加上你二嫂的压箱底,凑了三百两。这宅子值一千八百两,我们尽了全力,也没办法了。”   薛湄知他们困难。   “今后会有钱的。”薛湄笑道,“宅子小一点没事,至少御史不会弹劾二叔铺张奢靡。”   二婶笑起来。   她这里也很忙。   成了恭人的二夫人,需要交际。而她的次子已经满了十五岁,尚未定亲,这些都需要她忙碌。   薛湄没事,也就不往二房那边去了。   只是听说永宁侯亲自去了趟,四弟薛淮堵住门,不让他进,还说了好些难听话。   永宁侯气得跳脚,回来之后却更刻意巴结薛湄。   薛湄白天忙碌,夜里偶然进空间,和萧靖承聊聊天。   她瞧着他,心已经不会乱跳了。   属于原主的记忆和情绪,都被薛湄占领了。   而薛湄对萧靖承,感觉不是很深。   怎么说呢,萧靖承不是薛湄钟爱的那种男人,她比较爱温钊那种小白脸。   他的外貌和身材,有几分神似她以前的老大;也类似她以前的同事。   她那老大是个贱人,薛湄对着像他的人,总下意识想要揍一拳,或者损他一顿,是很难产生绮思的。   而同事就像兄弟,很难有什么男女之情。生死与共是可以的,一生一世没必要。   萧靖承也像她那些兄弟。   唯一不同的是,薛湄那些同侪之间,荤素不忌,什么玩笑都会开,但她不会这样对萧靖承。   萧靖承是一板一眼的人,你同他说笑,他可能会当真。   他甚至还会脸红。   真奇怪,从军八年,什么荤的素的没见过?   薛湄不算真正的军人,脸皮都比他厚。   后来她又想,萧靖承在军中,肯定是那种特别严肃的将军,杀伐果断、赏罚分明,下属们绝不会到他跟前说荤话。   萧靖承做猫很快乐,偶然要出去打听消息。   裕王回京,他去了好几趟裕王府,甚至还听到了裕王和澹台贵妃母子的谈话。   “……澹台贵妃和澹台府,是不准裕王娶薛玉潭的。”萧靖承把他偷听到的,告诉了薛湄,“你想要抽她就直接用手,她不会是亲王正妃。”   薛湄:“……”   我如此温柔端方一个人,为什么要去抽薛玉潭?   除非她欠抽。   “哪怕她做了亲王妃,你也可以打她。”萧靖承又补充道。   薛湄:“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误以为我喜欢打人?”   萧靖承:“……”   这是重点吗?   难道她以为,亲王妃是可以随便打的吗?要比亲王妃品级更高,才可以,比如说亲王他叔的正妃。   不过,看薛湄的样子,她可能连公主都敢打,更别说什么亲王妃了。   “你还偷听到些什么?”薛湄又问。   萧靖承还偷听到了很多机密。   从前他很想搞懂的事,最近他频繁去人家屋脊上蹲守,终于被他打听到了。   若是能回到身体里,做一段时间的猫,他觉得很不错。   若能随意换到猫身,那就是更好。   “一些你不感兴趣的事。”萧靖承道。   “还有我不感兴趣的?”薛湄笑道,“我什么都感兴趣,你告诉我。”   “关于我师父成将军的。”萧靖承说。   薛湄:“他怎么了?”   “他不打算再回白崖镇。”萧靖承道,“白崖镇将领的变动,会是大事,朝中不少人搀和其中。”   薛湄点点头。   萧靖承:“你不懂这个,不说了……”   薛湄:“我怎么就不懂?”   “你懂?”   “无非就是当前寒门崛起,不少寒门将领封侯爵,从军成了一条升迁之路。匈奴人时常来犯,你和你师父驻守的白崖镇战事频繁,危险但军功容易得。   贵胄世家想要压制寒门,眼瞧着苦寒之地变成了香饽饽,打算从中作梗。为了维持自身的高贵和体面,阻止寒士进入他们的阶层,他们会扼杀这条升迁之路。”薛湄道。   萧靖承瞳仁微微放大。   她说得一点也不错。   “你连这个都懂?”萧靖承眼睛里,似簇了一团火,专注而执着。   薛湄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了:“我乱说的。”   真尴尬。   她只是在脑海里搜了搜历史,知道寒门打破世族对官场垄断时,世族门阀的反扑。   所以她说得像那么回事。   门阀的落寞,会成为定局。   现在,只有寒门武将走进上流社会;很快,科举的兴起,寒门士子亦会打破门阀望族对官的垄断。   那时候,新旧贵胄之间的冲突,会越来越激烈,直到门阀彻底消失。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朱雀桥和乌衣巷的落寞,就是九品中正制被打破造成的,王氏、谢氏垄断官场的局面破除,刘禹锡的这首诗,记载了整个门阀的陨落。   薛湄赶上了变迁的开端。   只要她活得够久,一定可以看到科举制的成熟。   “……你现在是担心自己的亲信,会随着老将军的隐退、你自己的昏迷不醒,而遭受排挤吗?”薛湄问他。   萧靖承点点头。   “我何时能回去?”他叹气。   薛湄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的病,不属于她擅长的范围,她只是一名军医,擅长普外科,治不了他这种病。   “总能回去的,要怀抱希望。”薛湄道,“像你,总还能有点希望,比我好多了。”   她是回不去的。 第125章 为她好   中秋之后,薛湄的时间好像按了快进。   她宅家练体、反复修改卢祁的医案,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月。   一场初雪,将她唤醒。   初雪不大,只在地面留了一层浅白。薛湄就想起曾经元旦时,他们去极寒的行星上度假,坐在温暖的小屋里,看外面冰天雪地。   “今年的雪有点早。”戴妈妈和丫鬟们把薛湄的大毛衣裳翻出来,很是感叹。   薛湄有两件斗篷,里面用的是灰鼠皮,不重但极其暖和,外面是绸缎面料。   她感叹:“这衣裳很舒服,昂贵的料子用在里面,不显山不露水,只保暖。”   戴妈妈等人笑起来。   这日,薛湄冒雪出门了。   她没有带丫鬟,替她驾车的是大哥的小厮玉忠。   大哥仍住在西苑,他死活不肯搬,永宁侯拿她没办法。   “大小姐,咱们去哪?”玉忠问。   “锦绣坊。”薛湄道。   锦绣坊是京都最好的布匹行,当然这地方不属于安诚郡王,他也不能把手伸到各行各业。   布匹行里,除了有上等绸缎,也有各种皮草。   “大小姐要做衣裳?”玉忠问。   薛湄点点头:“对。”   她一进锦绣坊,就被掌柜的招呼。   薛湄财大气粗,先给了掌柜两个五两的银锭子做打赏。   掌柜的愣了愣。   锦绣坊再有钱,他一个做掌柜的,不可能太过于富裕。   他一个月的工钱,也就是十两银子。   薛湄出手大方,掌柜的更加殷勤:“小姐,您想要些什么?”   “我要灰鼠皮,你能调过来多少货?”薛湄问。   掌柜的一愣:“不少呢,只能能有一百多斤。”   薛湄:“不,我不需要这么多。我需要做两件男子风氅、一件女子大斗篷,四件贴身短袄。”   做风氅、斗篷,是很常见的。   可谁家如此奢侈,用灰鼠皮做短袄?   短袄有棉花。   棉花既不如灰鼠皮暖和,也不如它轻便,但是要便宜很多。   “小姐,都是您要自己穿吗?”掌柜问。   薛湄又摇摇头。   掌柜:“这些料子,是能调来的。小姐,锦绣坊的皮子,都是最好的,价格上可能有点贵。”   薛湄:“不妨事。”   她拿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了掌柜:“够不够?”   掌柜:“……”   果然是个财大气粗的。   这些银子,绰绰有余了。   “这是尺寸,以及外面的料子要用不同的。”薛湄道,“我十日之后要。”   掌柜请她放心,一定可以。   十日后,锦绣坊送了衣服到永宁侯府,点名要送给大小姐。   戴妈妈带着粗使婆子们去抬了进来。   打开箱笼,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绣银线云纹的风氅,然后是一件亮蓝色绣团纹的——这两件是男式的。   然后是一件大红绣金线如意纹的大斗篷,镶嵌了白狐毛领。   再下面,是四件小袄——三件葱绿色普通面料的,一脸宝蓝色面料的。   戴妈妈等人看了,有些不解:“小姐,这是些什么衣服?”   薛湄让她们抖开瞧瞧。   戴妈妈就拿起了那间白狐毛领的大斗篷,然后有点惊讶:“挺轻的。”   打开里衬一瞧,果然是灰鼠皮的里衬。   其他每一件都一样。   “灰色这件风氅,是大哥的;亮蓝色那件,是五弟的;大红毛领这件,送给宝辰表妹;剩下四件短袄,你们一人一件。”薛湄道,“等入了冬,大家都不冷了。”   戴妈妈和丫鬟们等人都震惊了。   大小姐,太奢侈了吧?   她们这些下人,有生之年能穿这么暖和的短袄吗?   “这……这太贵了,大小姐。”戴妈妈眼眶有点湿。   薛湄笑道:“别声张,咱们自己暖和。这短袄外面看不出名堂,就是普通的袄。”   戴妈妈还要说什么,红鸾已经拿起了一件。   她往自己身上披。   古代的衣服,不会讲究什么版型,更不会有显露腰身的作用,全是大包大裹的。因此,只要大致的身形差不多,做出来的衣裳就合身。   薛湄的三个丫鬟,统一比薛湄矮个三四厘米,胖瘦倒是相似;戴妈妈也跟她们同等身量,但腰身略丰。   哪怕没有拿尺寸去,薛湄描述,锦绣坊也做得正好。   红鸾穿上了,连连感叹好暖和,又轻便。   戴妈妈就让修竹和彩鸢也去穿。   几个人欢声笑语。   薛湄让修竹去趟奚家,把这间大红斗篷送给表妹奚宝辰;另外两件风氅,分别送给了大哥和五弟。   奚宝辰回了礼;大哥和五弟则亲自过来道谢。   晚夕,萧靖承非要进薛湄的空间,薛湄就陪他进去了。   他对薛湄的行为很不赞成:“不可施恩太过。若丫鬟们有了难处,帮帮她们;买那么贵重的衣料,本不是她们该有的,会让她们生出歪心意。”   薛湄笑了笑:“冬日奖赏嘛。”   “赏得太多。”萧靖承很坚持,“会过犹不及,湄儿。”   湄儿?   他叫得倒是自然。   不过,他的话薛湄还是听了进去。   薛湄是后世的人,她生活的年代,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哪怕是军中,纪律森严,上下级之间有横沟,上司大于天,他们也是相对平等的人。   因此,作为上司,给予下属稍微高档点的奖赏,这是很常见的拉拢手段。   薛湄的确忽略了一件事:她给予丫鬟们的衣服,是超过了她们该有的阶层。   萧靖承的话不错,他是替她考虑。   但薛湄,她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她要是处处都有遵守这个年代的规矩,她慢慢就不再是她,会变得面目糊涂。   况且,她的这些丫鬟们,都是她的亲信,她将来会委以重任。   她们,可能不会一辈子在内宅做丫鬟、做管事妈妈、做管事婆子。   萧靖承为她好,她表示感谢,没有反驳他:“我记下了,下次会注意。”   萧靖承点点头。   他欣慰摸了摸薛湄的脑袋。   薛湄:“……”   她觉得萧靖承在“以下犯上”,身为她的宠物、她的猫儿子,他不该用这种宠溺的动作对待她。   薛湄眨了眨眼睛。   萧靖承做起来很娴熟,看似他游刃有余,实则他很快撇开了目光,不与薛湄对视,整个人的肢体动作和表情,都不太自然。   薛湄忍不住笑了。   身边全是臭流氓,突然认识这么别扭的人,蛮有趣的。 第126章 议论   第一场雪的半个月后,京都迎来今年的第二场雪。   第二场雪就不像第一场雪那般稀薄了。   洋洋洒洒,下了两天一夜,把整个城市都覆盖了。   处处银装素裹,田地里敛了繁华,只剩下素净。   触目白茫茫。   温锦给薛湄下帖子,请她去踏月楼喝酒、赏雪。   踏月楼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高。它是目前京都最高的楼,足足有四层,约莫十米。   安诚郡王请了能工巧匠,才可以把楼盖得这么高。   “连四层楼都算稀罕事,古代啊。”薛湄叹了口气。   她要不要把水泥弄出来?   要不要提升下冶铁技术,把钢筋也弄出来算了?   如果她把这些想法告诉安诚郡王,小郡王肯定愿意投钱去研究,他是个很有长远目标的生意人。   薛湄这边想着,换了她的厚重风氅,去赴约了。   温锦定了临湖那边的雅间,人坐在楼上,可以俯瞰穿城而过的河流。街道覆盖积雪,三三两两行人路过。   薛湄带着丫鬟红鸾,怀里抱着她的猫,上了雅间。   温锦早早等候。   “湄姐姐,你来得好早。”温锦笑道。   雅间里只有三名少女,正在喝茶。   她们多半和薛家一样,门第落魄,靠祖宗的荣光活着,家里既无权势,也无钱财,才肯和商户女温锦来往。   这些贵女,不会狗眼看人低。   薛湄进来时,她三人站起身,恭恭敬敬给薛湄行礼:“县主。”   温锦愣了下。   “湄姐姐,我忘记了这茬,我要补个礼吗?”温锦问。   众人失笑。   薛湄也笑了,让大家赶紧入座,都免礼。   而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三人。   加上温锦,一共七人,年纪都比薛湄小一点。   她们彼此是相熟的,很快就有了话题。   薛湄安静坐在旁边。她不过分热情,也不冷漠。   温锦特意把话题往她这边引,薛湄也会说上一大串;大家谈论的,薛湄感兴趣,也会插上几句。   气氛很是融洽。   “……县主,听闻您和宝庆公主有些不睦?”有位长脸少女实在忍不住了,询问薛湄。   她们这些人,是没资格和宝庆公主结交的,故而也不怕得罪她。   地位太低,根本无从得罪。   “这倒没有。只不过,我与公主打赌,陛下也在场,我赢了她。”薛湄道,“公主不太高兴,肯定是有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温锦都知道此事不妥:“湄姐姐,宝庆公主不喜欢输的。”   “我当时也是好胜心切。好在陛下瞧见了经过,陛下替我做主,公主不会如何的。”薛湄笑道。   众人松了口气。   大家热热闹闹笑话、用膳,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   温锦先坐不住了,走到门口去观望。   其他少女也纷纷挤过去。   外面似乎要打了起来。   薛湄隐约还听到了安诚郡王的声音。   她没动,她怀里的猫反而跳了出去,又去赶热闹了。   薛湄:“……”   瑞王爷这么八卦,他自己知道吗?他是不是做了猫就随心所欲,把从前那些好奇心都补了回来?   片刻,争吵休止了。   安诚郡王瞧见了温锦,与她打了招呼。听说薛湄也在,他特意进来,和薛湄见礼。   “难得见县主出来,等会儿小王送县主回府。”安诚郡王道。   薛湄:“那就多谢王爷。”   两个人客套一番,就分开了。   猫重新回到了薛湄怀里。   少女们很惊讶,不过并不是很上心。   安诚郡王和温家关系很好,只是他与温家有生意往来,是仅限于老夫人知晓的秘密,温锦不太清楚这位郡王的真实身份。   因过分低调,安诚郡王在贵女们心中的存在感不高。   有些人甚至不太认识他。   他进来打招呼,少女们没有太过于兴奋,反而是议论起方才的事。   “那个是贺方,瑞王身边的副将。”一少女道。   “打他的,好像年纪不大,是谁啊?”   “你连他都不认识,他是成家的七少爷。”   “他有多大?不是说成将军的小儿子才几岁吗?”   “不止,他十四、五了吧?”   温锦也很好奇:“他为什么要打人?还那么凶,好像人家跟他有大仇一样。”   另一名穿银白色短襦的少女似乎很清楚内幕,立马说:“因为他真的跟瑞王有仇!”   薛湄听到这里,抱紧了自己怀里的猫。   说到了萧靖承,她真怕这货不讲究,仗着自己是只猫,伸爪要挠人。   “瑞王跟成家,不是至交?成老将军是瑞王的师父。”   “瑞王还跟成家小姐订过婚。”   “可是成家小姐死了。”那位穿银白色短襦的少女,压低了声音,“可惨了,是被匈奴人糟蹋了。   救回来之后,她就自尽了。成家不怪瑞王,但成家小少爷在外说,是因为瑞王没保护好他姐姐。”   薛湄听到这里,一手抱紧了猫,另一只手轻轻撸它的下颌,非常担心它再次出爪伤人。   成兰卿的死,对萧靖承而言,可能不仅仅是伤痛,还有羞辱吧?   那是一场人祸。   他在那场祸事里,失去了他的未婚妻,还要被人非议。   他似乎一听到有人当他面说成兰卿和他的事,就要暴怒。   薛湄站起身:“我下去走走,你们先聊。”   她抱着猫出去了。   出了雅间,薛湄发现萧靖承很安静落在她的臂弯,并没有生气。   它眼皮虚搭着,露出一点沉重。   薛湄慢慢舒了口气。   她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想安慰他几句,又不是很清楚当年内幕,说出来的话肯定驴头不对马嘴。   她只能沉默了。   温锦的宴请快要结束时,温钊来了。   当场少女里,有三人看到温钊就红了脸。   这群颜狗!   薛湄也觉得温钊的颜杀伤力很大,就连她都不能免俗,要多看他几眼——真赏心悦目。   “我都不知你来了。”温钊对薛湄道,“若是早知道,我就早早过来了。你下午去做什么?”   “回家。”   “别回了,咱们去玩。”温钊道。   薛湄懒洋洋的:“去哪里玩?”   “你想去哪里?”温钊反问。   这种约女孩子、却不提前做好功课的,都属于作死行为。   薛湄不惯他这毛病,笑道:“我想回家睡觉。”   温钊:“……”   午膳结束,众人离开时,薛湄这边却发生了一点不大不小的意外。 第127章 训猫   踏月楼门口,停靠的都是宝马香车,普通人绝不会往这边凑。   薛湄下楼时,温钊已经等候了。   温锦与小姐妹们作辞,转而瞧见了她那二百五哥哥,好奇凑上来:“哥,你作甚?”   “走开。”温钊不客气,“我要跟湄儿出去玩。”   温锦也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主儿,当即问:“去哪?”   “不与你相干。这么冷的天,你先回家,回头冻不死你。”温钊气哼哼道。亲妹这么大人了,一点眼力也没有,所以不能给她好脸。   温锦:“……”   他们兄妹俩争论不休的时候,安诚郡王的马车停靠了过来。   他冲薛湄使了个眼色。   薛湄微笑,身手利索上了安诚郡王的马车。   温钊和亲妹吵得不亦乐乎,回头发现未婚妻不见了人影,诧异四周一看,只瞧见了薛湄那斗篷的背影。   “唉,你干嘛去?”温钊追了过来,扒着郡王的车。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车夫受了主人的吩咐,打算开路,温钊急急扒上来,车夫又怕摔了他,只得停了马。   雪天路滑,郡王的马目前还不敢装马蹄铁,因为皇帝陛下要先给白崖镇的战马用,不准萧明钰嚷嚷出去,那是机密。   马蹄打滑,往后退了几步。   薛湄是刚刚上车的,她还没坐稳,随着马车这么一颠簸,她和她的猫全部落入了安诚郡王怀里。   猫在这个时候炸了毛,尖叫着喵了一声,冲郡王就是一爪子。   因它的位置稍低,那一爪子全挠在了郡王的脖子上,脖子顿现三条清晰且深的血痕。   小郡王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薛湄直愣愣看着那血痕,鲜血涌了起来,心中万分感叹:“这个臭不要脸的,仗着自己是猫,居然真敢挠人!”   不对,这是他第三次挠人了。   他真是一点做人的自觉也没,做猫做得不亦乐乎。   小郡王的脖子,顿时像是淹没在血水里了。   薛湄呆愣愣看着,一时没爬起来。   萧明钰就在这个时候,和她对视了一眼。他从来没站在站个位置看过她,眼神这般交汇,小郡王心头莫名其妙酥了一下。   她的眼睛,让他想起了南方。   南边不似夏阳城,那边是青砖墨瓦的建筑,下过雨之后,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黑白分明中。   那样婉约而雅致。   薛湄的目光,一如这般。   小郡王还想要说点什么,就见薛湄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白绸,按住了他的脖子。   薛湄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无菌白纱布。   她下意识抬起了小郡王的脖子,去看他的伤口。   她这些动作粗鲁,整个人好像都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年轻女子,而小郡王是年轻男人。   且这年轻男人刚刚莫名其妙对着她心动了下。   “……有点深,需得用药。”薛湄蹙眉,“最好打狂犬疫苗。”   她为难抬眸,看了眼头都被她扭到后背去的安诚郡王,“王爷,您得去一趟我府上。”   安诚郡王是很好说话的。   但他这会儿,心情很浮躁。他有点愤怒,就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愤怒,不是因为被猫挠了,而是因为他自己瞎心酥。   他不是这样的人。   多少年了,他赤诚而热烈,从未改过初心。当初的承诺,他都做到了,而且很多事马上就要实现。   难道他要在现在改了心意吗?   这些年遍布全天下的生意、暗地里的筹划,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他安诚郡王没有这样的大志向,他是为了个女人。   “不必!”安诚郡王把头回到了正常位置,用力推了下薛湄,“你先下车!”   薛湄:“小王爷……”   “先下车!”他的声音发紧。   薛湄不是不懂人脸色的,他生气了她还是看得出来,只好道是。   猫早已落在旁边。   薛湄抱起了它。   下了车,她还对安诚郡王道:“王爷,是我没教好猫,对您赔罪。您先消消气,伤口还是要处理的,我晚些时候去您府上。”   车厢里没有回应。   沉默几息,只听到他非常冷淡的声音,却不是对薛湄说的,而是他的车夫:“回府。”   车夫甩响了马鞭。   薛湄抱着猫后退了两步。   她自己的马车也停靠在路边。   温钊还在车外,瞧见了她,就要拉她袖子:“湄儿,乘坐我的马车,我送你回去。”   薛湄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猫:“不了,我的车来了。”   她怕萧靖承等会儿再伤人。   这货到底什么问题,做猫之后就丝毫不顾忌体面了吗?   堂堂一亲王,在外声望那么大,说挠人就挠人,这还要不要脸了?   下属知道了怎么想他?   他皇帝亲哥知道,怎么抹得开脸?   薛湄叹了口气。   温钊还要纠缠,薛湄淡淡道:“你说了听我的话。”   温钊:“可……”   “你骗我的?”   “不是。”   “那就听话,先回去吧。”薛湄道,“待我有空,再跟你去玩。”   真心累,身边这些人,没一个叫人省心。   不是猫就是狗的,薛湄突然觉得宠物不是天使了,而是甜蜜的负担。   回到了永宁侯府,薛湄先进房间,把自己和猫都关起来,进了空间。   她先把猫扔进空间,给他更衣时间,自己再进去。   一进去,发现萧靖承铁青着脸:“你怎可往他怀里扑?”   薛湄:“怪惯性,不怪我。说说吧,你挠人的时候怎么想的?”   萧靖承沉着脸,目光冰凉如水。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打你?”薛湄问他,“养子不教娘之过,你这样胡作非为,我必须得教训教训你。”   “你能怎样我……”   他话音未落,薛湄就把针筒扎进了他的后背。   萧靖承整个身子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人软软往下倒,舌头不听使唤了,无法说话。   薛湄给他打了一针麻醉。   “怎样?当然是要惩罚你。”薛湄道。   她转身出了空间。   片刻之后她回来,手里拿了根树枝,是那种软软的。   她拉过了萧靖承的手:“我知道你不疼,但我还是要打。你这么大人了,被我打掌心,不管疼不疼,都能长点记性。   记住了,今后不准你随便挠人。哪怕真的生气了,挠人的时候用力也要轻,最好别见血。你今日挠萧明钰,已经给他造成伤害了。”   说罢,她在他掌心打了三下。   萧靖承身体不能动,但气炸了,一颗心几乎要气得从心口跳出来。   这简直……太屈辱了。   “我告诉你瑞王爷,你可不是真的猫。你若是不听话,就请你离开。”薛湄道,“我说到做到。”   萧靖承的心,陡然沉入了谷底。   薛湄没有放他出来,自己拿了些药物,出了空间。 第128章 成兰卿可能没死   雪仍在下。   被马车碾过的道路,重新被雪填埋,世界干干净净。   好像做过的任何事,都不存在。   但发生过,就是存在的。   此刻的成将军府,小少爷跪在成老将军面前,一脸不服气。   成将军一共有七个儿子,都活了下来,长大成人。但其中三人战死疆场,如今只剩下长子、第三子、第四子,以及这位尚未长大的七少爷。   七少爷是老小,跟着成夫人住在京都。   每每他父亲和哥哥们回京述职,都要给他带各种稀奇礼物,很是宠爱他。   成老将军甚至不要求他习武,家里请了坐馆先生,要教小儿子念书。   只可惜,七少爷不是个念书的料子,整日跟着家将舞刀弄枪,现在颇有几下子,能跟他爹对上几招。   全家宠着的小少爷,这会儿被罚跪,包括成夫人在内,无人劝说。   “……我就是不服。”七少爷叫嚷着,“萧靖承是亲王,我不能打他,就连他的狗也不能打?”   “住口!”老将军呵斥他。   “你们都没骨气,害怕他!”七少爷气得失去了理智,对着父亲咆哮,“他不过是个王爷吗,怕他做什么?他害死了姐姐!”   成家七个儿子,只成兰卿一个女儿,她才是真正的千骄万宠。   不过,成兰卿从小就不娇气,她是个大方爽利的女子,功夫甚至能跟哥哥们齐平,是个巾帼英雄。   七少爷最崇拜的人就是他姐姐。   五年前,姐姐惨死在白崖镇,对他是种沉痛打击。   他那时候已经九岁了,该知道的事都知道。   若不是萧靖承无能,护不住他姐姐,姐姐就不会受尽屈辱而自尽。   “兰卿是自尽。”大少爷提醒弟弟,“今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还不是萧靖承无能?”   “我们也全部都在白崖镇,难道也是我们无能吗?”四少爷烦躁起来,“你休要胡搅蛮缠。”   七少爷就和他吵架。   成老将军被他吵得头疼,铁青着脸,指了指外面:“去跪着,何时反省了,何时再进来说话!”   七少爷气鼓鼓去跪了。   雪还是很大,很快就落满了他肩头。少年人跪得直,冰天雪地也无法消融他满心的怒气。   姐姐若不是为了萧靖承,为什么会去白崖镇?   既然她去了,萧靖承就应该保护好她。   她那般美,匈奴的单于觊觎她的美貌,是人之常情。萧靖承应该保护好她,不能让她从白崖镇被人掳走。   就是萧靖承的错。   成兰卿的死,他也有责任。   屋子里的成家父子,都不说话,个个沉默着。   他们从来不提成兰卿。   今天,陡然又被小七嚷嚷出来,几个人心头各有情绪。   大少爷心头有件事,一直很想说,但没有好的机会。   这次他们父子回京述职,王爷生死未卜,父亲要辞官赋闲,一切都要改变,大少爷觉得不能不说了。   正好今天是个机会。   “爹,孩儿打听到一件事,只是一点苗头,不知真假。”大少爷慢慢开口。   成老将军在出神,慢半拍才听到了他的话:“什么事?”   “兰卿……她可能没死……”大少爷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这话一出,成家父子几个,同时变了脸。   三少爷的牙关打颤:“不、不可能!她必须死!”   “王爷亲自动的手,他回来的时候,枪头都被血染红了。”四少爷也震惊,“她不可能没死的。”   大少爷心中也是发惊。   成老将军的手指,紧紧攥起:“你从何处听说?”   “是她从前用的信鸽,出现在京都。”大少爷道,“那些信鸽都是她自己驯养的,别人养不了。”   “那也不能证明她没死。”四少爷的脸色煞白,“爹,除了她,还有谁会养那些信鸽?”   成老将军的手指攥得更紧。   没有人。   那些信鸽传递情报,只成兰卿会驯养,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爹,要不问问王爷,他总归知道得更清楚一点。”大少爷说,“当时杀匈奴七百人,就是为了遮掩这个秘密,王爷不可能放过兰卿的。”   成老将军看了眼儿子。   他什么话也没说,可这一眼传递了太多的消息。   怎么不可能呢?   王爷,他到底是个男人啊。   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真的很有可能放过成兰卿。   成兰卿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替她收拾。为了成家九族的脑袋,为了白崖镇数万将领的头颅,为了萧靖承的性命,只能遮掩。   因此,萧靖承夜闯匈奴营帐,斩杀匈奴单于和将领,将所有的秘密都遮住。   然后,他们对外说,成兰卿被匈奴人掳走、糟蹋、自尽。   扭曲事实,毁了她的名声,保全了数百万人命。   反正匈奴单于死了,知晓秘密的大将死了,成兰卿也死了,全部死无对证。   成家和萧靖承,还能落个受人同情。   可若是成兰卿没死,他们付出这么多,全部成了炮灰。   成家父子至今想起成兰卿,心都是寒的。   只七少爷懵懂无知,不知他崇拜的姐姐,是个怎样丧心病狂的恶鬼。   “王爷昏迷不醒,现在也找不到他对证。”四少爷道,“爹,我亲自去查。”   “不,不能去!”大少爷道,“你斗不过兰卿,她是何等机敏!若她真没死,她这些年躲躲藏藏,就是不愿意跟咱们过不去。   你去查,泄露了底,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现在王爷昏迷着,她若是想要报复,咱们可承受不住。”   “我们到底是她亲人,未必就……当初不过是道不同……”三少爷插话。   “五年前她不把咱们当亲人,五年后也不会。”大少爷道,“但愿是我们多疑了,王爷说过已经杀了她。”   “对,王爷都气疯了,不可能留她性命。”四少爷笃定,“她肯定死了!”   七少爷还跪在院中,还在默默咒骂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们,以及萧靖承。   他不知道,他如今还能跪着,这些他憎恨的人,为他做了多少。   当初杀匈奴单于、杀七百匈奴人、杀成兰卿,就像下了一场大雪,把所有的肮脏都埋住了。   一切看上去那么干净,就好像从未有过污垢。   但,雪会化吗?   当初藏在雪下的那些秘密,是否有一天会露出来?   到时候,成家要死多少人,才能恕罪? 第129章 她向来霸道   半下午时,庭院被雪光映衬着,仍是很明亮。   薛湄换衣,带着彩鸢和行医箱,去安诚郡王府。   这次,她是直接把药从空间里拿出来,放在行医箱里的。   这个行医箱,不再是从前那个简陋的。   她成了卢家老祖宗,卢家老太爷送了她一个行医箱。   薛湄觉得这个行医箱很好,还可以改进一下,就画了图纸,让卢家的匠人重新给她打造了一个。   她这个,更适合放她的东西。   薛湄就把它当一个急救箱,很多急救药品和器材,背上去很沉重。   她不让彩鸢拿,彩鸢不依,非要抢过去。   “小姐,婢子只能帮您办这点事。”彩鸢快要哭了。   薛湄不能剥夺她的价值。   她无奈笑了笑,只能同意了。   带着行医箱,薛湄和彩鸢乘坐马车,直接去了安诚郡王府。   她以为小郡王会生气。   毕竟,中午分开的时候,小郡王的确很恼火的样子。   不成想,再次登门时,小郡王恢复了他的温尔雅,态度客气请薛湄进府。   这次他是在正院堂屋接待薛湄。   堂屋里烧了炉鼎,源源不断的热流在屋中徜徉。   他脖子上围着一圈东西,散发出淡淡药香。   他已经处理了伤口。   薛湄姿态放得很低,再次向他赔礼道歉:“王爷,我那猫不懂事,都是我的错。我给王爷赔礼。”   “一点意外。”安诚郡王道,“县主不必放在心上。”   薛湄又道:“那我能否看看王爷的伤口?”   “太医已经处理了。不是什么重伤,一点皮外伤,县主还是别太挂心。”安诚郡王修长手指端起了茶盅,喝了一口。   薛湄想了想,被猫挠几爪子,的确不算什么大伤,点点头不再多言。   她只是把狂犬疫苗这个概念,简单跟安诚郡王说了说:“可能要打五针,十天一次。我不是说一定会有狂犬病毒,可要防患于未然。”   安诚郡王听了,露出了一点为难。   似乎是“五针”这个话,让他很不舒服了。   他摇摇头:“县主也说了,只是可能。本王命大,就赌它不可能。”   薛湄:“有保险的时候,为何还非要冒险?”   安诚郡王:“……”   薛湄再次劝说:“王爷别怕打针,不疼的。”   安诚郡王看了眼她,倏然笑了笑:“县主,在你眼里,好像所有人都有点愚蠢似的。”   薛湄:“……”   这话有点重了。   他说薛湄喜欢自作聪明的意思。   正常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可能会尴尬,亦或者愤怒。   薛湄听了,点点头:“的确,我比较自大。”   安诚郡王:“……”   一拳打在棉花上,还反弹了。没伤到薛湄,反而让安诚郡王有点难堪起来。   “倒也不是所有事,而是在治病这件事上,我占据了很多优势,知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知识,故而我看你们,有些时候很替你们着急。   至于其他事,我倒也没有特别的优越感。可能我跟小王爷打交道的时候,都是我擅长的事情上,给了小王爷这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疫苗还是要打的。若是没事,你好我也好;若是有事,你死了,我不心安,大家都受罪,是不是?”薛湄笑道。   安诚郡王:“……”   她是很嚣张的。   他又想起,薛湄在皇帝跟前,都敢胡说八道;她不敬公主,公主的邀请,她不想去就不去;戚太后抬举她,也没觉得多荣幸。   晃晃悠悠,天不怕、地不怕。   就好像,她只是个过客,她并不在乎生死,也不在乎权势。   她有种别样的冷心冷肺。   安诚郡王突然就觉得,她的性格其实和成兰卿很像,只是成兰卿遮掩得很好。   他对着她心动,可能也是因为成兰卿。   小郡王看透了,心中也轻松了,不再刻意回避她。   “县主说得很对。”小郡王道,“请县主施为吧。”   薛湄道谢。   她拉过了小郡王的手,让他把胳膊露出来,然后给他打了一针。   “还有四针,王爷多担待。”薛湄道。   安诚郡王笑了笑:“无妨,县主是为了本王的健康着想,本王该谢谢你。”   薛湄打好了针,起身告辞。   安诚郡王送她出门,立在大门口的丹墀上,看着她上了马车。   薛湄回头,冲他挥挥手,非常利落钻进了马车里,放下厚厚帘幕。   马车踏破地面积雪,留下深深印痕,将青石板路露出来。   就好像薛湄,她来了,必定要留下痕迹,谁也不能抹去她。   她本是个很不起眼的人,可看久了她,瞧其他女子,都觉得她们不如她婉约韵致,不如她眼眸明亮。   没有那颗眉心痣,她们都是画龙少了点睛,缺那么一点什么。   薛湄说自己“盛气凌人”,安诚郡王感受到了。   她其实是很霸道的一个人。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安诚郡王与她打交道的时间不长,一开始没察觉到这些,现在才慢慢明白过来。   这时,似有什么东西,扑棱了下翅膀,从屋檐下滑过。   安诚郡王心头猛然一跳,手指暗器发动,朝着声音的方向过去,打下了一只飞过的麻雀。   他拿着那麻雀,还以为是只信鸽,在寒冬腊月里,额头居然见了汗。   “王爷,出了什么事?”侍卫悄悄上前,询问。   安诚郡王心头发悸,徜徉着的温情都淡去了,心口一片冰凉。   “无事,看错了。”安诚郡王道,“把麻雀捡了扔掉。”   侍卫道是。   薛湄回到永宁侯府的时候,已经起更了。   只因到处都是雪,夜仍是有点明亮。大门口悬挂的灯笼,轧了满地红光。   风将细雪吹进了领子,薛湄缩了缩脖子,有点冷。   一人着深灰色风氅,立在门下阴影里,瞧见她下了马车,才往光亮处走了几步。   是薛池。   “大哥?”薛湄喊了他。   薛池打量她几眼:“你的猫呢?”   薛湄:“……”   猫被她关在空间里,这会儿估计麻醉清醒了。   “不知跑哪里去了。它今天挠了人,我教训了它一顿。”薛湄道,“它就赌气跑了。”   薛池:“猫可能没那么多想法。”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兄妹二人往回走。   庭院的光线很暗淡,薛湄与薛池踩着积雪,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而她和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路无话也舒适自然。   到了蕙宁苑,薛池却突然喊住了她:“湄儿……”   薛湄停住了脚步。   “安诚郡王他……”薛池似略有所指。   “大哥想说什么?”薛湄笑着问。 第130章 我有件事很好奇   雪光明亮,让漆黑的夜多了几缕芒,视线里的人影既很真实,又略有点虚幻。   薛湄仰视她大哥。   她看不太清楚薛池的表情,只能瞧见他一个笼统轮廓。   “萧明钰是个心思很深的人。”薛池开口,声调很平稳,“若你以为,你能与他深交,便是太天真了。”   薛湄笑了:“他手执庞大生意网,我岂会以为他心思浅。大哥,你是不是担心我自作多情,爱上萧明钰?”   薛池:“……”   薛湄喜欢把什么都拿出来说。   好像,她百无禁忌,任何事在她跟前,都没必要避讳。   这让说话的人,很痛快。   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是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带着聪明人的默契;而薛湄,她明明也很聪明,行事却直白。   是个另类。   薛池迟疑了一瞬,点头:“听说你去给他看病……他是陛下偏爱的侄儿,他哪里不舒服了,有人给他瞧。”   薛湄点头:“我也不是想要献殷勤,只因我的猫挠伤了他。”   薛池应了声。   “大哥,进来吃晚饭,吃了再回去。”薛湄道。   她大大咧咧招呼。   她身上透出一股子爽朗劲儿,不管什么心思到了她这里,都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知痕迹。   薛池:“好。”   刚摆上饭,薛润那小子就冲了进来,手里还碰了个雪球。   “大姐姐,给你。”薛润很热情。   薛湄:“扔出去,脏死了。”   姐弟俩斗了一会儿嘴,直到吃饭时候都不消停。   饭后,众人各自散去。   薛湄梳洗之后,就要睡了。   丫鬟红鸾四下看了看,然后问薛湄:“大小姐,阿丑呢?”   原来,不止是薛湄习惯了怀抱里有只猫,其他人也习惯了。瞧见她的猫不在,都要问。   薛湄:“可能出去玩了。”   “这么冷的天,它可千万别迷路。”红鸾有点担心。   “不会,阿丑聪明着。”薛湄道。   丫鬟们都退了下去,薛湄关紧门窗,自己进入了床幔里,熄灭了所有灯,就闪进了空间。   萧靖承席地而坐,正在看抗生素的使用说明。   太空时代,的字保留了下来。使用说明非常长,用了四种字标注,其中就有。   萧靖承在认真研究。   这些字,个个缺胳膊少腿的,让他看得很不习惯。但是连蒙带猜,他能看懂六成。   薛湄进来时,就瞧见他穿着医生的手术服,长发披散在身后,安静看书。   “……醒了?”薛湄走近他。   原本坐着的萧靖承,倏然起身,冲薛湄袭击了过来。   薛湄一惊,急忙后退。   萧靖承功夫了得,是成将军亲自教的,是战场八年如一日磨砺出来的;而薛湄的拳脚,是锻体用的,花拳绣腿。   几招之后,薛湄失去了招架之力,整个人就被萧靖承圈在了怀里。   她看他,需得扬起脸。   瞧见了他眼底的怒意,薛湄笑道:“先松开我。这样怪暧昧的,我会不好意思。”   萧靖承:“……”   不,她从头到脚,都是一种放松的、自然的姿态,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反而是萧靖承,觉得心跳得很快,掌心也炙热滚烫。   这是他的错觉。   在薛湄看来,他的体温仍是偏凉,比正常体温约莫凉几度。   萧靖承努力稳住了心神,做出了他凶恶的神态:“你敢打我?”   居然是打他手掌心,像父亲教训儿子、师父教训徒弟。   她把自己的地位,牢牢凌驾于他之上,自认是他长辈。   萧靖承很生气。   女人真奇怪,她明明说过她喜欢他的,而且她也很疼他。   可一瞧见他,她能这般平静,甚至要给他当娘。   “敢啊。”薛湄笑道,“我打你,那是严母教导孩子;你这样对我,就是忤逆不道。”   萧靖承:“……”   他手上用力,将她更贴近自己几分。   薛湄的手掌撑在他胸口,两人就以如此暧昧的姿态贴近着。   萧靖承想要再说几句狠话,但这样靠近,他后背微微发僵。做猫的时候,明明更亲近的,他到底是怎么了?   薛湄打量着他,突然说:“你长得很好看。单从魅力上讲,不输给温钊。”   温钊是雌雄莫辩的美,带几分天真单纯;萧靖承是硬朗,下颌曲线利落,五官都偏薄凉,更显得他英俊。   萧靖承一下子红了脸:“休要胡言。”   薛湄:“……”   她从他怀里挣脱,萧靖承被她夸得飘飘然,也没心思再生气了。   两人席地而坐。   薛湄滔滔不绝,说自己打他是应该的,说他挠人是不对的,萧靖承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脑海中不停盘旋着:“她说我长得好看。”   “她说她很喜欢我。”   萧靖承便觉得,薛湄哪里都挺好的,尤其是眼光格外好。   “……你说你挠他,到底出于什么样子的动机?”薛湄说,“他不是你亲侄儿吗?”   萧靖承这才回神。   提到萧明钰,他隐隐有点不快。   薛湄最近和萧明钰走得很近,她还跟他做买卖。   对萧明钰这个侄儿,萧靖承既无好感,也无恶感。   他和萧明钰差不多的年纪,却因为性格不合,两个人鲜有往来。   萧靖承最好的朋友,是成家的大少爷。   他十几岁的时候常去成家,在成家遇到萧明钰的次数,比宫里还要多。   萧靖承去成家,是去学武。   当他在校场上没看到萧明钰,有点诧异问:“明钰天天来做什么?”   “他来找兰卿。”成大少爷告诉他。   萧靖承:“找兰卿做什么?他要学兰卿的暗器,还是学她养信鸽?”   成大少爷:“就不能是私事?”   萧靖承很疑惑:“有什么私事?”   后来成兰卿要跟他订婚,她自己不是很满意,背后说萧靖承“人情世故上,太愚笨了,光一身好力气有什么用?”   萧靖承自以为并不愚蠢,却被成兰卿嫌弃,心里就看不上她那股傲气。   现如今回想起来,他那时候的确有点蠢。   他年少时期,不太懂男女情事,所以没吃过萧明钰的醋,一直知道他喜欢成兰卿,却很少介意什么,对这个侄儿并无反感。   直到现在,才觉得萧明钰的笃定、成熟与游刃有余,是那样讨厌。   真是,一眼都不想在薛湄身边看到他!   不挠他挠谁?   “我有件事很好奇。”薛湄打断了萧靖承的沉思。   “什么事?” 第131章 萧靖承的梦   薛湄的确有点事很好奇。   “当时,她在河边遇到你,你为什么会对她很有善意?依照你的性格,你应该一脚将她踢下水。”薛湄笑道。   她?   萧靖承没想到,她会把自己和原本的薛湄区分得如此清楚。   至于这个问题,萧靖承不会回答。   他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为何当时没有把薛湄踢下水?   她敢质问他、敢对着他哭,又不是顶好看的容貌,哭起来那般丑,瑞王爷岂会容情?   但是他没有。   理由也很简单,她眉心有颗痣。   萧靖承是个情窦晚开的人,对男女之间那点事他一直很懵懂。   可能是宫里的生活让他很压抑、迷茫,也可能是迷武学,让他无瑕旁顾。   和他同龄的萧明钰知道整日往成兰卿跟前跑,他却只知道校场的刀枪棍棒。   女人是什么,是妻是妾,反正就是后院的摆设而已。   直到很久之后,他有一年回京述职,半路没赶上驿站,就在附近的寺庙休息。   是观音庙。   观音身后站一童女,圆嘟嘟的脸,肤白纯红,眉心痣鲜艳。   这个晚上,萧靖承做了个梦——第一次做那种梦,还弄脏了裤子。   入梦的,就是那童女。   此事太过于诡异,萧靖承不会同任何人说起。   第一次见到薛湄的时候,薛湄自己只顾行礼,垂首敛目,根本没看到他那个瞬间的惊讶。   他的表情是有点失态的。   而后他让她“滚开”,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失态,尴尬之下口出恶言。   若薛湄跟现在这个薛湄一样圆滑、老练,她就能听得出,当时的萧靖承语气是虚虚的,是恼羞成怒的,并不是恶狠狠的。   可惜那女孩子太过于自卑、敏感,她没听出来。   为何第一次见面,她哭得那么丑,他却没有将她踢下水?   因为他喜欢她眉心那颗痣。   “我性格不暴戾。”萧靖承道。   薛湄:“……”   她看了看萧靖承的脸色,非常遗憾自己没有读心术。   萧靖承就是有点怪异。   然而,她猜不透。   这个世上人的审美,千奇百怪。   比如说,薛湄一直知晓自己长相普通,她并不为此苦恼,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很普通,而且外貌爹妈给的,又改变不了,除非去整容。   但她老大第一次见到她,说她长得很好看。   她正好符合老大的审美。   而萧靖承呢,他见到薛湄的时候,破天荒露出一点善意,还请她吃乳酪干。   她的五官,是否也正好长在萧靖承的审美上?   薛湄不知道,也不好乱猜。   萧靖承讳莫如深。   他问薛湄:“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薛湄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头:“擅自伤人,娘不高兴了,所以要惩罚你。关三天禁闭!”   萧靖承沉了脸:“别胡闹,我有事。”   “这可轮不到你做主。”薛湄笑道,“将来你没出息,旁人说你没娘教,我脸上过不去的。”   萧靖承:“……”   他伸手就要抓薛湄。   薛湄扔了个营养膏给他,人一闪,就出了空间。   气得萧靖承原地咆哮。   可惜,他咆哮外界听不到。   后来,薛湄给萧明钰上门打了另外四针狂犬疫苗,心中稍安,这是后话了。   暴雪之后,到处泥泞不堪。   薛湄又在家宅了几日。   三天之后,她把猫放出来,萧靖承的猫身不能吐人言,对着薛湄一通狂喵。   丫鬟们都很诧异。   “阿丑怎么了?”   “它这几天去了哪里,好像一直没见到它,准备的牛肉都没吃。”   “大小姐,它是不是不舒服啊?”   薛湄失笑,伸手去抱猫:“没事,它出去玩了,回来闹脾气。”   猫作势要咬她。   他咬住了她的手背,尖尖牙齿在她手背肌肤上磨了磨,并不往下咬,嘴里却发出咕咕声,在吓唬她。   薛湄简直要笑疯了,觉得他好可爱。   一本正经的瑞王爷,既调皮又八卦,做猫把他的本性全部做了出来。   不过,被关了三天禁闭,他也的确想明白了一件事,薛湄不喜欢他挠人,哪怕他占理。   萧靖承做猫已经九个月了。   他现在快忘记自己做人是什么感觉了。倒是他与身体的连接,越来越紧密。   瑞王府那间卧房发出来的声音,他偶然能听到。   师父很担心他。   母后每隔三天去看望他一次。   真奇怪,他好好活着的时候,他母亲从来没如此关心过他,好像他可有可无,只有权势和娘家才是她在乎的。   不成想,他半死不活,母亲倒更像一位亲娘了。   “你不能死,不能这样对哀家。”戚太后在他床前,低低哭泣,“你若是死了,哀家怎么办?”   萧靖承不知自己对她,竟是如此重要。   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与其说感动,还不如说他有点疑惑——疑惑自己在母后心中,突然重要了起来,怪怪的。   母后早已委身于皇帝,萧靖承作为先皇与母后的儿子,不应该是眼中钉吗?   萧靖承去了趟贺方府上。   贺方正在追查一件事,萧靖承吓一跳,很想要阻止他。   不过,贺方查了一半,又因为其他事放弃了。   十月一过,冬月的京都更冷了。   薛湄把卢祁的医书修改完了,去了趟卢家。   “我改了两遍,字写得不太好,老太爷您有空再誊抄一遍。”薛湄道,“哪里看不清楚,可以问我。”   卢老太爷接了过来,手微微发颤。   “县主,哪怕有了这些药,我们也不敢。”卢老太爷道,“没做过这些。”   “可以一个个来。”薛湄笑道,“慢慢渗透。几个孩子里,我看卢殊天赋极佳,他可以先学。”   老太爷点头:“殊儿天生记忆力过人,他能熟背所有医书。”   “这的确很厉害。”薛湄道,“卢也不错,他很执着。”   和卢殊相比,卢的资质要差很多。   “如果您不介意,等我有了郡主府,这两个孩子就到我身边来,我言传身教。”薛湄道,“把他们俩先教出来。”   老太爷没听懂这话:“什么郡主府?”   薛湄:“……”   说到了这里,薛湄其实有点怨气,觉得皇帝实在太过于小气。   他做一个守成之君,倒也不错,至少他很稳重。但是他没有开疆的魄力,做不成这天下的枭雄。 第132章 少神医的别扭   薛湄成了成阳县主,最高兴的莫过于卢家。   卢家众人屈服于老太爷,喊薛湄叫“老祖宗”,私下里不服气的人特别多。   大家都觉得挺委屈的。   因为卢殊一个,他们家认了个活祖宗,怎么都是他们吃亏了。   虽然薛湄让他们叫她的名字,可怎么叫呢?   等薛湄成了县主,众人一则有点荣耀,毕竟她有了封号,有了身家,算是给卢家增光;二来,他们可以叫她“县主”,既尊重她,又不那么夸张。   众人觉得不错。   薛湄自己也挺高兴的。   她与卢家老太爷就着卢祁的这本医书,聊了很久。   “我想自己开府。”薛湄对卢老太爷道,“只是我一县主,还没开府的权力。郡主便可以了。”   古时女子身份底下。   一家,需要有家主。   家主管很多事,比如说税收、户籍,这些都需要男子出面,作为家主,如你不是男子,你便办不了这些。   这可不是单独买个院子那么简单的。   也不像后世,人人可以有身份证,有合法的社会地位。   古时,未出阁的女子是没有这些的。就比如说薛湄要退亲,也得让哥哥或者父亲出面。   甚至,县主都没这么大的资格。   郡主是可以的。   成了郡主,薛湄在这个古代社会,才算拥有一张合法的“身份证”,她可以独自存在,可以开府,可以办理她自己的税收,有自己的政治地位,算一个和普通男人齐平的——人。   古代女子地位低下之处,多不胜数。   薛湄只能往上爬,先改变自己,再慢慢改变他人。   卢老太爷听了,深深看了眼她,并没有在心底嘲笑或者鄙视她,而是很认真替她想了想:“县主,封郡主可不是容易事。”   “我知道。”薛湄笑道,“但总有可能的。”   卢老太爷点点头。   薛湄又跟他说:“等我成了郡主,这些手术器材,我们可以打造,先从小作坊开始,慢慢来扩大。   药比较难,实验弄出来时间也挺长的,不过咱们有现成的方案和数据,不会走歪路,就是多花点钱。”   卢老太爷听了,轻轻叹了口气。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卢家现在凭着他们的药和医术,打下了一片天下,他们分号有上百家,进项无数。   只要好好培养孩子们,有接班人,卢家一代代就能继续吃红利,不会倒下。   可这个时候,突然要改变,要去学卢祁留下的东西,对卢家而言太冒险了;需要投入巨大,未必有回报。   卢祁的医术,惊世骇俗,独树一帜,很有可能被其他同行排挤,毁了卢家这两百年声誉。   问题,远远大有利益。   “县主,卢家怕是……”   “不,你们不需要做什么,作坊我来建,钱我来投。我需要的是人。”薛湄道,“你们卢氏子孙中,有医术的,这种人才我需要。”   “卢可以改拜到县主名下,但卢殊不行。”老太爷说。   薛湄:“说远了,老太爷,我暂时不收徒。”   她和老太爷聊了两个时辰。   猫听不惯这些大夫之间的话,早已跑了。   薛湄留在老太爷这里用了午膳,下午才离开。   在大门口的时候,她遇到了两拨卢家的人。   第一拨是卢家大老爷父子。   “县主。”大老爷客客气气和她打招呼。   卢殊背脊僵了僵,也称呼薛湄:“县主。”   薛湄瞥了眼他。   大老爷立马呵斥儿子:“胡闹,叫老祖宗。”   老太爷发话,卢殊他们这一辈的孩子,见到薛湄都要叫“老祖宗”,上一辈叫“县主”即可。   卢殊叫不出来。   少神医有他自己的骄傲。他感激薛湄救他的命,却又不肯承认她是卢祁的鬼医弟子。   若是真刀真枪较量,他未必不如薛湄的医术好。   “县主,这就回去了?”大老爷见儿子不肯叫,倒也没特别勉强。   在大老爷看来,卢家感激薛湄,那是卢家人知恩图报,他们还跪了她,算是给足了她体面。   卢家还掉了她的救命之恩。   若是她非要计较,真逼迫卢殊他们全部叫她老祖宗,就有点得寸进尺了。   “是啊。”薛湄笑了笑,“已经叨扰很久了。”   薛湄和卢殊父子错身而过,正好又遇到了卢等人。   卢身边有三四个年轻人,都是跟他关系很不错的兄弟,年纪也相仿。   “老祖宗!”和卢殊的别扭相比,卢热情又坦率,叫薛湄叫得那个响亮,是真心实意的。   薛湄听到这声音,都感觉自己身上充满了慈祥的光,恨不能拿出一把钱赏了卢。   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叫老祖宗。   “……从外面回来?”薛湄笑问,“都做什么去了?”   “晌午去吃酒了。”卢道,“吃的不多,老祖宗。”   薛湄:“改日有空,我请你们去踏月楼去吃酒吧。”   几个人一听,十分兴奋。   他们没过去踏月楼。   只知道踏月楼很昂贵,听说菜比金子都贵。卢家有钱,但绝不出纨绔子,因为钱财都是老太爷手里。   就连卢殊,出门也不能摆阔。   几个人更兴奋了,纷纷道:“多谢老祖宗。”   卢殊往这边看了眼,目光深重,带几分意味不明。   薛湄没理会,转身走了。   卢老太爷把自己闷在书房里,看薛湄送过来的这本医书。   他心中游移不定。   要学卢祁的医术吗?   要花大本钱去做什么手术器材、药品吗?   他们卢家,可以治好很多病;而卢祁,擅长急性病。   各有所长。   若是做得好,卢家锦上添花;做不好,就会动摇百年根基,值得吗?   老太爷到了这把年纪,内心还有一团火。他永远记得,他的祖父、他的父亲,到死都放不下卢祁的这本医书。   他们反反复复念叨:“为何不行,哪里错了?”   两百年的问题,在他手里得到了解答,他为什么不珍惜?   祖辈们若是知道了,是否痛心疾首?   老太爷想不通了。   他年纪大了,他也害怕。   晚膳的时候,老太爷没有吃,他整个人还沉浸在这本医书里。   后半夜,他打算回院子去睡觉,突然小厮急匆匆跑进来:“老太爷,宫里来人了,出事了。” 第133章 贵妃的病   临华宫住着澹台贵妃。   贵妃貌美,四旬年纪仍比新进宫的十八美人要纤细;贵妃娘家显赫,父亲乃户部尚书,背后有强大门阀做靠山。   贵妃育有一儿一女:裕王、宝庆公主。   按说,她应该是泼天富贵,圣宠不倦。   但是,皇帝经历了他父亲在位时廖皇后与薛贵妃的争斗,很怕自己的女人也掐得像乌眼鸡,故而刻意打压贵妃。   为了让澹台家和背后的门阀安心,皇帝就很宠溺澹台贵妃的女儿宝庆公主,以及对她的儿子裕王给予特殊照顾。   至于宫里其他女人,除了戚太后,无人有地位,皇后云氏也没什么存在感。   平时还算安静的临华宫,这会儿灯火通明,无人言语。   烛火打在窗棂上,映出满屋子乌压压的人影。   皇帝坐在临华宫的外间,与他平坐的,是太后戚氏。   皇后、德妃和淑妃,陪坐下首,都小心翼翼去看戚太后的脸色。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哭声。   寂静室内被打破。   众人望去,就见宝庆公主深夜入宫,听闻澹台贵妃病重,是一路哭进来的。   “母妃,母亲你这是怎么了,是何人害你?”公主大哭。   皇后等人听了,都微微蹙眉,感到说不出的厌倦;而戚太后,神色未动。   宝庆公主冲进了澹台贵妃的寝殿,没有过来给她的父皇、母后和祖母请安。众人都习惯了,公主被皇帝惯得早就没了规矩。   听闻公主在外,抢夺良田,害死不少人,被人告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上门讨个说法,被公主府的侍卫们打了一顿,皇帝都没说什么。   就在宝庆公主进来不久,有太监唱喏,说太后娘娘到了。   众人再次露出一点疲倦。   胡太后来了。   又来了个胡搅蛮缠的。   皇帝等人站起身,给进来的胡太后行礼;皇帝也起身,给母亲见礼,把位置让给了胡太后。   只戚太后没有动。   胡太后看不惯她,却又不敢造次。   “怎么没人告知哀家?”胡太后问,声音里充满了不悦。   皇后等人谁也不答话,反正这后宫她们做不了主,也不会受胡太后的气。   戚太后略微侧了侧脸:“是哀家不准他们去。这么深的夜,不敢打扰姐姐休息。为了个贵妃,怎么能惊动您老人家?”   她说话是很客气。   可大家都来了,独独少了胡太后,胡太后如何肯依?   “你们都年轻,没见过世面,哀家不来坐镇,你们全要慌神。”胡太后冷哼了声,“来人,拿哀家的对牌,去请卢老太爷。   哀家早就告诉了你们,宫里的太医都说酒囊饭袋,他们连咳嗽都治不好。这话不是哀家说的,是仁孝皇后说的。”   仁孝皇后,指的就是廖氏,“仁孝皇后”是她的谥号。   皇帝见她有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烦得不行:“母后,您也看过了,先回宫去休息吧。怎么敢让您老人家操劳?”   胡太后猛然瞪向了他:“皇帝是说,哀家不配在这里?”   皇帝:“儿子没这个意思。”   皇后等人跪下:“太后息怒。”   胡太后不理睬,只是催促太监:“赶紧去请卢老太爷来。”   太监道是,转身去了。   这边几人暗流汹涌,那边贵妃的寝卧里,宝庆公主哭声一声大过一声。   终于,贵妃醒了。   内侍急忙来报给皇帝和太后等人。   贵妃刚刚晕迷了过去,太医用针,救了这么久,才让她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贵妃脸色惨白,仍是呼痛。   “好痛,快些拿药给本宫,好痛。”她声音很虚弱,但痛肯定真的痛。   皇帝进了寝殿。   贵妃的寝殿里,除了宝庆公主,就是太医院的左右两名院判。   诸位太医,也全部都在偏殿侯着。   几个人说起贵妃的脉象:“脉玄数,苔厚,体内有热。用芍药甘草汤,和血养阴、缓急止痛。”   “如此疼痛,怕是有淤积,疏泄不达,应该用大柴胡汤,疏利肝胆。”   众人低声议论着。   “可是,已经用了三个月的药,还是不见起色。什么芍药甘草汤、大柴胡汤、六君子汤,全部用过了。”突然有一大夫,出声说道。   众人陡然沉默。   太医们再次想起,澹台贵妃其实不是今天发病的,她已经病了三个月多。   中秋前夕,澹台贵妃腹痛,太医诊断为“肝热气郁、胃腑实热内结”,用了半个月耳朵药,逐渐好转。   当时,澹台贵妃在病中,向皇帝哭诉,想让她儿子裕王回京看望她。   皇帝同意了。   这就是为何裕王提早回京。   回京之后,裕王在临华宫侍疾半个月,一直没空出去见薛玉潭。   贵妃病情慢慢好转,停了药之后才五日,又复发。   反反复复的,贵妃这三个月就一直没好过。   最近她开始发烧,疼痛也加剧。   左院判诊断,说贵妃肝脾两虚,兼有血瘀之证,这才会导致发烧。   院判先开了十四日的六君子汤,然后又开了十四日的四君子汤和当归补血汤。   不成想,贵妃的病情反而加重。   她从前天开始高烧。   高烧不退,贵妃腹痛如搅,脉象危急,终于把皇帝、太后全部惊动了。   今晚,贵妃突然昏厥,皇帝和戚太后等人连夜赶过来。   “宫外有个神医,你们听说过没有?”一旁沉默了很久的孙太医,突然开口。   “卢家的?”   “是新封的成阳县主吧?”   “听说她能起死回生。”   二老爷薛景盛成了四品侍郎,这算是高官,在朝中算大事。他侄女封成阳县主,也走进了大家的视线。   薛湄救温钊、给薛池做假肢,在太医院广为人知。   “是啊,怎么不请她?”   “陛下怕是忘记了,应该提醒他。”孙太医道。   众人陡然沉默了。   谁去提醒?   提醒,等于是引荐。若是出了事,是要担待责任的。   大家都不说话。   “孙太医,既然你先说了,不如你去提醒吧?”有人道。   孙太医:“……”   这群贪生怕死的。   孙太医也怕死,心中拿捏不定。皇帝上次问过了薛小姐,他应该不会忘记的,若他还记得,怎么不请薛小姐?   太医们没把薛小姐盼过来,倒是把卢家老太爷给盼过来了。   卢老太爷上前诊脉,得出了和太医们一样的结论。他要用的方子,太医们都用过了。   “……不如请成阳县主,也许她有巧思。”卢老太爷对皇帝说。   太医们推推搡搡的话,被卢老太爷说了出来。 第134章 希望没有害了你   皇帝其实愣了下。   “成阳县主”这四个字,在他脑子里没有片刻停留。   他封薛湄,是礼部商议的。   皇帝觉得薛湄立了大功劳,但很有可能那马蹄铁是她二叔想出来的主意。   因为她年轻,没那么多生活阅历,且她一开口就帮她二叔讨要官职。   她没有独吞她二叔的功劳,故而皇帝考虑了之后,决定重用薛景盛,同时也给薛湄一点甜头。   甜头就是给她封个县主。   皇帝让礼部的人去想她的封号,他自己则全心全意去钻研马蹄铁去了。后来,皇帝也亲自见到了薛景盛,询问了他对兵法的看法。   薛景盛武艺不错,能在御前侍卫首领手下走一刻钟而不落败;他熟读兵书,满腹才华。   皇帝对新的兵部侍郎很满意,就完全忘记了“甜头”薛湄。   直到卢老太爷见皇帝一脸空白,直言说:“就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薛湄。”   皇帝这才想起来。   他微微蹙眉,怎么礼部给她想了这么个封号?   皇帝当时随便看了眼,就沉浸在马蹄铁的兴奋里,没有过心。而后又忙,彻底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以至于,皇帝很不满意这个封号。   原因无他,“成阳”是个地名,名叫成阳县。   依照薛家大小姐那胆大、轻狂的劲儿,皇帝很担心她不满足于封号,迟早要讨要封地。   成阳可是很富足的地方。   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皇帝沉吟片刻,不太想请薛湄。   因为薛湄没治好萧靖承,皇帝一直怀疑她是空有其名,是其他人吹嘘的。   卢老太爷又道:“陛下,草民孙儿卢殊,就是成阳县主治好的。”   胡太后年纪大了,记性却不错:“是不是你那个被宝庆的侍卫打了的孙儿?”   卢老太爷道是。   胡太后对皇帝道:“少神医可是脏腑破裂,当初大皇子一样的伤情,那女子治好了。就让她来试试。”   大皇子的死,是皇帝心头痛。   听到胡太后这么百无禁忌提了,皇帝心中全是不耐烦,很想反驳她几句,又怕她扛出“孝道”的大旗。   治好了脏腑破裂的人?   胡扯,这个没人能治好。   还不知怎么回事呢。   皇帝不以为然,正打算委婉推辞,戚太后开口了:“姐姐说得对,理应请成阳县主来试试。陛下,既然太后娘娘力保,派人去请县主吧。”   卢老太爷听了戚太后这话,心里咯噔了下。   戚太后说胡太后“力保”,就是说,薛湄如果失败了,澹台贵妃死了,就是胡太后和薛湄承担责任。   正好,这样一来,皇帝也不用迁怒太医们。   太医们尽力了,皇帝也需要一个台阶,胡太后是他亲娘,他总不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何。   澹台贵妃死活,皇帝都不至于很为难。   皇帝根本想不到自己生母即将处于尴尬境地,只是很感谢戚太后替他着想,欣慰点点头:“那就请成阳县主。”   皇后等人低垂了头,一言不发。   胡太后不太懂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以为戚太后在恭维她,又见皇帝同意了她的话,还很高兴:“对,快去请成阳县主!”   卢老太爷:“……”   他会不会给薛湄惹了麻烦?   澹台贵妃这个病,像是淤血之证,但她高热。   卢老太爷之所以推荐薛湄,是因为薛湄说她有药能治高热。   贵妃的高热已经快两天了,太医们的药无效,卢家的退烧药早已送到了御药房,太医院们的就是卢家的。   卢老太爷来了,也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薛湄了。   她说:“我和卢祁能治疗急性病。”   澹台贵妃高热、腹急痛,应该就是急性病吧?   她应该擅长吧?   澹台家可是很有势力的,是门阀之一,手里掌握着选官资格。县主想做郡主,如果有了澹台家的关系,应该会容易点吧?   “但愿我没有给你惹祸,而是帮了你。”卢老太爷默默念叨。   皇帝身边的太监,亲自去了薛家。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子时,真正的深夜、后半夜了。   太监敲门,小厮们蛮横惯了,睡眼惺忪骂骂咧咧:“哪个狗日贱东西找死,大半夜不睁开你的狗眼瞧清楚了……”   他还没有挨完,迎面就挨了个嘴巴。   小厮一下子清醒了,待看清楚了门外的人个个是宫里装扮,吓得半死。   “公公,公公饶命!”小厮挨了打也不敢哭,急忙跪下。   “去请成阳县主。”太监声音不高,带三分阴柔,在这寒冬夜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小厮连滚带爬,敲响了内院的门。   值夜的婆子们也不是好惹的。   “宫里的?”婆子啐了声,“你糊弄你娘!赶紧滚去睡,再来敲门,打断你个小狗崽子的腿!”   小厮急疯了。   “真的是宫里的,请县主呢!”   “请公主也不行。”   小厮无论如何也敲不开垂花门的门,主子们全部都在内院,他进不去,只得赶紧从角门,跑到了西苑。   西苑值夜的是石永。   听说是宫里的人,石永急忙叫醒了大少爷薛池。   薛池不疑有他,去了蕙宁苑,把薛湄给叫醒了。   薛湄简直要疯。   天如此冷,又是大半夜,正是一个人睡得最深的时候,突然被吵醒,她快要暴怒了。   得住是她大哥,她才爬起来。   “宫里的人。”薛池告诉她,“如果猜得不错,应该是澹台贵妃,听说她病了好些日子。”   薛池曾经宅在西苑的时候,都消息灵通;如今在外做官,更是什么都知道一点。   薛湄坐在那里醒盹,对丫鬟们道:“替我更衣梳洗。”   梳头的时候还在睡。   于是,洗脸的时候,戴妈妈拧了个冷帕子,捂住了她的脸。   薛湄被冻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丫鬟们都在笑。   薛湄很无奈:“妈妈,我到底是谁养大的?”   “是我养大的,我才疼你。”戴妈妈笑道。“快清醒一点,可不能这样去宫里。宫里需得处处小心谨慎,别行差踏错。”   薛湄道好。   她从西苑出来,绕到了前院的角门,再进前院,到前院门口。   太监们恭迎她上马车。   薛湄自己拎着行医箱,看到黑暗中有白影一闪,是猫先跳到了马车的顶上。   就知道落不下他。   薛湄已经彻底清醒了,抱着行医箱上了宫里的马车,进宫去了。 第135章 薛湄有点崩溃   薛湄只身一人,没有带丫鬟,自己背着沉重行医箱,到了临华宫。   她先被领到了临华宫的正殿。   正殿里坐了不少人,个个衣着华贵。薛湄低垂头,做恭敬状。   几个接触,她已经知晓,这位皇帝喜欢旁人唯唯诺诺,并不欣赏你的个人风采。你再厉害,在他跟前都要装一条狗。   这样的君主,是容不下大才之人,只能容得下颟顸之辈。   薛湄没有大的野心,就想好好活着,所以她不会和皇帝对着干。   让她装狗,她就苟。   于是她态度恭敬行礼,带上了几分忐忑似的:“吾皇万岁。”   “平身。”皇帝觉得她今天的态度很好,终于有点像样了,就没有找茬的打算。   薛湄又给戚太后和胡太后行礼;然后在太监的指引下,又给皇后和两位高品级的妃子行礼。   忙碌了一圈,才由太监带领着,去了澹台贵妃的寝殿。   贵妃睁着眼,眼神却很涣散,薛湄进来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床边跪了一男一女——是裕王和宝庆公主这对姐弟;不远处立两名太医,六旬年纪。   薛湄扫了眼,也没看到卢老太爷。   她不动声色,透过寝殿的窗棂,看到了不远处的偏殿,那边人头攒动,应该是其他太医在等候。   薛湄依照太监的吩咐,也给澹台贵妃行礼了。   宝庆公主瞧见了她,顿时大怒:“你来作甚?”   “公主,请莫要喧哗。”太监声音威严,“陛下请来的成阳县主,给贵妃娘娘治病。”   薛湄耳朵里听到了响动,快速往屋顶看了眼,突然发现天窗那边,爬进来一只雪白身影。   身影极快,消失在屋梁上。   薛湄:“……”   瑞王殿下毫无尊严,做猫还做梁上君子,真是没什么顾忌。   她唇角一点笑,压抑住了。   萧靖承已经寻到了合适的位置,把自己藏好了。   一般人都发现不了他。   他最近时常偷听,就发现高大宫殿,靠近屋顶的地方,都会有个小小天窗,平时通风透气。   天窗很小,人肯定进不来,又有个小格子窗户。   他的猫爪子灵活,能从里面拨开栓,再溜进来。   萧靖承藏好了自己,就听到宝庆公主的叫嚷:“她会治什么病?让她出去!”   “是陛下请来的,两位太后娘娘首肯。”太监不卑不亢,“公主请息怒。王爷、公主,请退后一些,县主要给娘娘请脉。”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地位比公主高。   宝庆公主咬了咬唇,一脸不甘心;可皇帝就在正殿坐着,她又不敢造次。   裕王则打量了几眼薛湄。见她不算特别好看,顿时没了兴趣。   他和公主被请到了正殿。   皇帝呵斥女儿:“胡闹什么?你连朕都不信了?”   薛湄不再关注外面的动静,把自己的行医箱放在地上,拿出了温度计,放到了澹台贵妃的口中:“娘娘含一下,别咬破了。”   澹台贵妃看了眼她。   她似乎不能理解薛湄的意思,只是眨了眨眼睛。   两名院判此刻凑上前。   他们也听说过这位薛小姐,听说她能活死人,是卢祁做了鬼之后收的弟子。   这种说法既惊悚又虚幻,有点见识的人不会相信。   但是百姓不识断字,他们并不能判断真伪,故而这种说话流传度极高,很多人深信不疑。   薛湄只好自己扶住温度计。   “这是什么?”右院判问薛湄。   太医院的左右院判,相当于后世医院的正副院长——以左为尊,左院判是正级,右院判是副级。   “温度计,可以确定病家发烧到多少度。”薛湄解释。   “有什么用吗?”右院判又问。   “就是判断体温的。”   右院判蹙了蹙眉头,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技淫巧。   薛湄等了片刻,拿出温度计:“39.5度。”   高烧。   薛湄又给她测了血压和心律。   她这些东西,都是提前拿出来放在行医箱的,看得两位院判一愣一愣的。   澹台贵妃的血压有点低,心率则过高,达到了120次/n。   她把东西收起来,开始按澹台贵妃的腹部。   太医们看着她,有点震惊,因为他们是不敢去按的。   澹台贵妃下腹压痛、反跳痛明显、肠胀气显着。   依照薛湄的经验,澹台贵妃这样高热、心律过快,血压低的,肯定是感染,有急性腹膜炎的症状,腹腔有脓肿。   但是,没有CT!   薛湄真有点崩溃,没有CT,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我要是有双透视眼就好了。”她恨恨想着。   卢祁是怎么做的呢?   根据他的医书上,他一直都是靠手感。   他可能就是在基层做了很多年的外科医生,所以他的手感很准。   薛湄没这个本事。   她没有卢祁厉害,因为她在基层医院的时候不长,没有那么丰富的经验。她唯一厉害的就是她的药房。   薛湄看完了,问太监:“公公,去哪里回话?”   太监又把她领到了皇帝跟前。   薛湄就说出了自己的诊断:“看似是急性腹膜炎,但民女估计是有脓肿,需得穿刺来确定。”   皇帝和太后、宫妃等人听了,都听不太懂。   “穿刺是什么?”   “用一根针,刺入贵妃娘娘的腹腔,看看能否抽出脓性液体。”薛湄道。   皇帝听了,有点恶心。   肚子里面化脓了,这还有得治吗?   外面皮肤化脓了,都可能会死,更别说里面了。   “能治吗?”皇帝问。   薛湄低垂着头:“陛下,民女得先知道是否有脓肿……”   “若有,能治?”皇帝打断了她的话,有点不耐烦。   薛湄很认真:“不能保证,民女只能尽力而为。”   “怎么治?”   “打开腹腔,吸出脓液。既然有脓肿,肯定是某个器官坏了,不严重就修补,严重就切除。”薛湄道。   正殿内鸦雀无声。   就连一向残忍大胆的宝庆公主,都被薛湄这番话惊呆。   他们没见过薛湄治疗卢殊,卢家也没仔细讲过,所有人都震惊看着薛湄。   她说的是人话吗?   她要把贵妃开膛破肚,那贵妃还不如直接死了,好歹有个全尸。   皇帝则略有所思。   和其他不同,皇帝听萧明钰说过这件事。   薛湄治疗卢殊的经过,萧明钰和孙太医告诉了皇帝。   皇帝若是动怒,要了她的命,那就不能怪她藏私了。   也许,她也有惊世骇俗的办法救瑞王,只是她不敢。   如果在贵妃这件事上让她大胆救治,她是不是可以放心,从而救治瑞王? 第136章 皇帝左右为难   临华宫的正殿,死寂。   然后,宝庆公主第一个爆炸了,她怒指薛湄:“你想要害死我母妃,你这个贱婢!来人,杖毙她!”   她不等薛湄求情,看向了皇帝,“父皇,您这次得同意,这贱婢居心叵测。”   裕王慌忙跪地,向皇帝磕头:“父皇,万万不可。哪怕母妃命该如此,也不能这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剖开了肚子,肯定活不成,走的时候还不是完整的。   戚太后和皇后、宫妃等人,也是惊呆了。   她们的确听说过这位薛大小姐医术厉害,却没想到她这样轻狂。   胡太后没吱声。   “都起来,不准哭!”皇帝怒喝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骄纵,但深得皇帝疼爱,可见她其实在皇帝跟前很有眼色。   瞧着父皇是真的动怒了,宝庆公主立马收声,不敢哭了,只是怒瞪薛湄,恨不能用眼波杀死她。   裕王也胆战心惊。   皇帝把太医院的左右院判叫了出来,询问他们:“成阳县主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此事可行?”   两名院判一起跪下了。   左院判先开口的:“陛下,剖开肚子,人一时半刻就没命。别说剖开这等刀伤,就是小小伤口,也可能溃烂。”   右院判补充:“陛下,贵妃娘娘还有意识,剖开肚子,岂不是要活活疼死?县主还说要切除器官……这,人没了一样腑脏,更是不可能活。”   皇帝也觉得匪夷所思。   但,明钰和孙太医不会骗他。   “成阳,你怎么说?”皇帝问她。   薛湄恭敬施礼,这才回答:“陛下,人体内很多的脏腑,哪怕没有了也能活。比如说脾、阑尾,割了不受影响;两个肾、两个肝,割掉一个也能活,只是体质稍微差点,平时注意点,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众人再次哗然。   两位院判都是医学世家出身,薛湄的话,简直推翻了他们几十年的学识,他们震惊了,也愤怒了。   “县主,御前不可胡说八道!”左院判的声音里带着愤怒。   腑脏器官,怎么可能割掉?   割掉了还能活命,这是什么疯话?   肾、肝,这些都是维持性命的,平时有点小毛病,人都会不舒服,她居然说可以切除?   这是个疯子!   两百年前的那个卢祁,也没这么惊世骇俗。   “我不曾胡说八道。”薛湄道,“我治好过卢殊,卢家老太爷和孙太医在场。不如请他们俩来问问。”   皇帝点点头,示意太监去请。   果然,孙太医和卢老太爷都在偏殿候着,闻言都进来了。   皇帝问他们。   孙太医抢先,把薛湄救治卢殊的话,一点点告诉了众人:“打开了腹腔,把肠子上有个小口子缝合,卢殊至今活得好好的。”   卢老太爷肯定了孙太医的话。   左右院判有点无力:“这种鬼话,陛下切不可信。”   薛湄无语了。   “把卢殊叫来,看一看他的肚子,不就行了吗?”薛湄道。   两名院判:“……”   薛湄又对皇帝道:“陛下,贵妃娘娘高热,情况很危急。您早下决断,娘娘不能再拖延了。如果想要请卢殊进来,给诸位大人和陛下、娘娘们瞧瞧伤疤,得赶紧。”   皇帝:“……”   她倒是催上了。   皇帝沉吟一瞬,点点头:“请卢殊来。”   宝庆公主有点紧张,生怕卢殊一来,她的父皇和胡太后,又会想起是她叫人伤了卢殊。   不过,卢殊这件事,真有点蹊跷。   宝庆公主府的侍卫,下脚是有分寸的。   当时卢殊撞了公主的车,公主心情非常不好,下令让侍卫踢死卢殊。   侍卫得到的命令是踢死,就绝不可能只是踢伤。   但卢殊的确活了。   这件事,宝庆公主后来也没多想,毕竟卢殊什么也不算,她懒得放在心上。   众人再次等了片刻,把卢殊等来了。   卢殊不是想薛湄那样慢吞吞来的。他接到了命令,快步到了临华宫,在寒冬腊月里出了一脑门汗。   皇帝让他把衣服解开。   皇后等宫妃,都是四旬年纪,是卢殊的长辈。她们似乎更好奇,皇帝没让她们回避,她们就不想回避。   卢殊解开了外裳。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卢殊那条伤疤,清晰可见。   “这……这是缝合的?”右院判惊呆了,“这么长的伤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卢殊:“是成阳县主治的。”   左院判微微眯了眯眼睛,有点阴谋论了。   这到底是真的剖开了肚子,还是仅仅在肚子上划了个痕迹,糊弄陛下来了?   反正他不信。   没人能治如此重的伤!   “好了,把衣服穿上。”卢老太爷在旁道。   卢殊赶紧穿好了衣服,然后跪下,低头不敢说话。   皇帝沉吟了。   宝庆公主略有所思。她觉得真有可能,薛湄那贱婢就是有这点能耐。   公主不想母妃去世。   她之所以能耀武扬威,是父皇将对母妃的亏欠补偿给了她;外祖家疼爱她,是因为母妃还在。   若母妃死了,她还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吗?   “父皇,您是天子,您救救我母妃。”宝庆公主给皇帝跪下了。   裕王看得一愣一愣的,旋即才明白他姐姐说了什么,心中大怒。他也跪下:“父皇,万万不可,您饶母妃一命。”   他们姐弟俩起了分歧。   两名院判是站在裕王这边的,不相信薛湄;孙太医和卢老太爷觉得,应该早点给贵妃手术,别耽误时间。   众人各执一词。   在这个时候,皇帝也有点为难了。   他不想贵妃死。   他和宝庆公主一样,知晓贵妃是连接皇家和澹台氏的。   澹台氏乃是门阀,很多官都是他们推举出来的,天下之师,威望很重。比不上当年的谢氏、王氏,却也是豪族。   可若是不尝试,听太医们的意思,贵妃活命的机会也不大。   贵妃这次突然发烧,又昏厥,很危险。   皇帝心中没个定数,他就下意识看了眼戚氏。   这些年,戚氏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他一点暗示,指明他的方向。事后,戚氏绝不会多提,更不会邀功,会把所有功劳都说成是他自己的英明决断。   而戚氏每次帮他的,结果都很理想。   他习惯性的这么一眼,就看到了戚太后轻轻冲他点点头。   然后,戚太后往前站了一步,自己揽过了皇帝不愿意揽的责任,对薛湄道:“成阳,哀家信你。你好好救治贵妃,治好了哀家有赏,治不好是贵妃的造化。”   两位院判只觉当头一棒,此事定下了。   戚太后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是定局,谁也推翻不了。   两位院判舌尖发苦。   其实再努力一下,贵妃未必没得救。如今,贵妃死定了。   裕王眼睛里也蹦出了怒焰,愤怒里掺杂了无尽的哀痛——母妃活不成了。   其他人,包括皇帝,则很想开开眼界,看看薛湄的能耐。   卢殊尤其好奇。   他自己手术的时候,是昏睡着的,他不知道。 第137章 贵妃的肚子外男看不得   在古代,推行西医是如此难。   薛湄却很想尝试。   如果她成功,在很早的年代里,华夏就是中西医并存,将来历史会走向何方?   会更糟糕,还是更好?   薛湄不知道,因为发展是双刃剑,进步越大,带来的危险也越大。   曾经论坛上,讨论过很多:如果穿越了,是尊重历史,还是改变历史?   薛湄是后者。   她拥护改变。   穿越是天意的话,改变就是天意,否则她回到古代没有任何意义。   薛湄深吸一口气,决定好好做澹台贵妃这个手术。   她对卢老太爷和卢殊道:“我需要两名助手,帮我牵引。卢殊,你怕不怕?”   卢老太爷是不怕的。   在卢殊的手术里,他就是薛湄的助手。第一次他都能坚持,第二次更应该可以。   其实,有一名助手也行。   只是薛湄需要发展,她需要拥趸。卢殊医术很好,他可以中西医贯通,学完了中医,为什么不能掌握西医?   他是个人才,薛湄很想让他尽可能发挥最大的潜能。   他可是过目不忘啊。   “我不怕!”卢殊立马道。   薛湄颔首,又给皇帝跪下:“陛下,民女这就要治疗了。民女需要一间干净的屋子、需要两名助手。”   两位院判一起给皇帝跪下了:“陛下,微臣需得看着,不能任由县主胡来。”   裕王也跪在了皇帝跟前:“父皇,儿臣……”   “好了!”皇帝声音拔高,带出了他的不悦,“此事由成阳县主说了算。”   他把决断权给了薛湄。   薛湄看了眼众人,见其他人没有要观摩的意思,皇帝自己也不想亲眼瞧着,她舒了口气。   为了皇帝放心,薛湄也不可能真的太过分。   她妥协道:“陛下,院判们是大夫,又是太医院执掌,他们在场是应该的。裕王殿下关心则乱,会妨碍我们,还是请殿下回避。”   “你……”裕王震怒。   这女人妖言惑众,要害死他母妃,而父皇和太后听信了她的鬼话。   裕王无法忍受。   “退下!”皇帝对裕王道。   裕王心不甘、情不愿,只能退到了一旁。他狠狠瞪了眼助纣为虐的姐姐宝庆公主,满心愤怒和悲伤。   一旁的淑妃心惊了。   她问皇帝:“陛下,他们、他们剖开澹台姐姐的肚子,这些大夫们,都要在场吗?”   他们可是男人啊。   男人能看贵妃的肚子吗?   皇帝的目光紧了下。   其他妃子们,好像也突然意识到了这点。就连左右院判,也似乎才想起来,慌忙又跪下。   薛湄也跪下:“陛下,医者无性别,只有父母心。生死攸关,还请陛下法外开恩。陛下一代明君,既肯用我这么个小女子,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些世俗。”   皇帝沉吟了。   老实说,他早已不到澹台贵妃宫里了。贵妃象征着澹台氏,她的身份,比她的身体更重要。   别说肚子,就是脚也不能叫外男看到的。   “只要能救活贵妃。”皇帝说。   两名院判刚刚闹着要去,现在却死活不肯了。   他们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等着皇帝秋后算账;而卢殊也跪地,不敢造次。   皇帝看到了,心中冒火。   薛湄大声道:“手术台便是战场,尔等奉旨征战,退缩就是逃兵,按罪当诛。”   左右院判、卢殊:“……”   皇帝摆摆手:“特赦你们无罪,都起来吧。”   几个人不敢再推辞了。   左右院判觉得自己糊涂了,心中后悔不已。他们又不是助手,他们本可以不进来的。   不过,贵妃八成是活不了了,看了她的肚子,估计也没什么大碍。   偏殿收拾出来,给贵妃做手术室。   薛湄从空间里拿出手术服,放在箱子里,再拿出来。   宫里的东西,比较方便。   首先,宫里有高度正好适合的桌子,可以充当手术床;宫灯都有外壳,明亮又不怕滴下蜡烛油。   偏殿点了至少三十盏灯。   皇后等人,也很好奇。   德妃悄悄问皇后娘娘:“那位县主,真的会医术?”   皇后不知道,她好奇看过去。   “点那么多灯做什么?”   那边,薛湄铺好了手术单,又把她需要的所有器材,从空间里放到了药箱里,然后摆放在桌子旁。   穿好了手术服,带好了口罩和帽子,大家看上去都有点奇怪。   左右院判好奇不已。   卢殊也觉得怪异。   卢老太爷比较淡定,他默默跟在薛湄身后。   屋子里烧了暖炉,很暖和,太监们把贵妃抬了进来。   贵妃这个时候还是清醒的,只是意识仍是涣散的,高烧不退。   薛湄看着她,对她笑了笑:“娘娘,请您放心,我会救您的命。”   贵妃似乎是听不见,只是眼珠子小幅度传动了下。   薛湄给她身上铺了手术单,遮住了她,只留下小孔,做腹腔穿刺。   左右院判站在旁边,心里压力小了很多,同时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薛湄不解释这种基础性的。   她今天带的徒弟,只有卢老太爷一个人;卢殊是观摩,准徒弟;两位院判纯粹是围观。   薛湄只需要跟老太爷说清楚就行。   “……还是麦氏点对称线上穿刺。”薛湄用手丈量了位置,告诉卢老太爷。   老太爷嗯了声,算作回答。   皮肤消毒、打利多卡因进行局部麻醉,然后开始穿刺。   消毒和打针的时候,右院判问这是什么东西,薛湄简单说了名字,没做具体解释。   穿刺针看上去就比较吓人,这么粗,又长,刺入贵妃的肚皮,左院判吸了口凉气,替贵妃疼。   贵妃却好像没什么感觉。   穿刺,抽取。   薛湄抽出了约莫20l的脓性液体,对老太爷说:“有脓肿。”   确定了有脓肿,就需要开腹。   薛湄在贵妃的左上腹划了线,然后对贵妃进行全麻。   全麻的时候,两位院判沉默了,卢殊一直没开口。   待全麻起了效果,薛湄道:“好,正式开始手术了。我先说一遍注意事项:第一,不管看到什么,不能尖叫,打扰我操作;第二,如果要吐,一定要忍着出去吐,绝不能吐在手术室里。”   几个人对她这种话,表示很不满。   他们是大夫,不会害怕的。   薛湄从左上腹切开。   卢老太爷按照她的吩咐,在旁边娴熟帮她做牵引,然后擦掉多余的血迹。   卢殊和左右院判瞧见了真实场景,一时头皮都发麻。   特别是右院判,腿开始发软了。 第138章 把肾切了   薛湄打开了贵妃娘娘的腹腔。   和上次一样,冲击力度很大,普通人受不了。   但这次,很意外没人出去吐。   卢殊并不是第一次见识人的腹腔。   卢家有卢祁那样的传说,卢殊身为最优秀的后辈,他其实偷偷尝试过。   他用过无名尸体做过练习,看过人体的肠子。   两位院判,上了点年纪,到底见多识广。饶是觉得很受不了,还是能忍住,只是右院判的腿脚哆嗦个不停。   用器材撑开了肚皮,老太爷帮忙牵引,薛湄吸出盆腔的脓性液体,还有些游离性液体也吸出。   “脓性液体吸出了,我们接下来就要找出问题在哪里。”薛湄对老太爷说。   她又开始了翻翻检检。   上次她就是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孙太医和小郡王都受不了跑出去吐了。   这次,薛湄听到旁边有人牙关打颤。   “胃没有问题,十二指肠、空回肠无异常,z宫附件未见异常,胰腺也是好的。”薛湄一个个告诉卢老太爷。   卢老太爷点头。   卢殊在旁边,一一记住。   他记性很好,记得非常认真。他没露出半分异样,让薛湄有点欣喜,觉得他是可塑之才。   一旁的左院判,死死咬住了唇,才没有发出惊呼;右院判的腿一直发抖,实在无法忍受,到底昏厥了。   右院判可能是尿了裤子,屋子里有一股恶臭。   薛湄对卢殊道:“将他拖出去。”   卢殊道是。   薛湄继续手术:“降结肠旁沟处后腹膜水肿,腹膜后腰大肌前有大量脓液和脓苔。”   “让我来清除,可以吗?”卢老太爷突然问。   薛湄颔首。   老太爷见过薛湄的手法,学得像模像样。   他们把脓液和脓苔清除干净。   可能是他们的镇定、娴熟,感染了左院判。左院判慢慢平复了,也习惯了点,看得目不转睛。   脓液和脓苔清除干净之后,薛湄脸色就变了。   她最不想要的事情,发生了。   卢老太爷看出她微微僵硬了下,问她:“怎么了?”   “是肾脏。”薛湄道,“左肾里面肯定溃烂了,你们看这里……”   三个人都凑近一点。   “这叫肾筋膜,已经穿透了。”薛湄指给他们瞧。   众人看到一个挺大的口子,都大吃一惊。   薛湄目测了下,心中说:“有5cx5c,很严重。”   左院判震惊。   原来,这就是贵妃疼痛的原因。   怎么可能治得好?   “这是怎么造成的?”卢殊问。   薛湄:“一般实质性穿透肾筋膜,多半是结石。”   卢老太爷问得更实际:“要补吗?”   薛湄摇摇头:“补不了,得把左肾切掉。”   左院判整个人都震惊了,声音不受控制提高:“万万不可。”   “我是大夫,我得对病人的生命负责。”薛湄道,“先切掉。左院判,你去告知陛下一声。”   手术台上,各种各样的意外都会发生,瞬息万变。这个时候,就需要医生自主,提前给家属签好免责声明。   薛湄现在不能退出去,跟皇帝解释。   她也解释不清。   要是皇帝不同意,她就把贵妃的肚子这么敞开吗?   不切掉,贵妃这个糟糕的肾,会真的要了她的命。   薛湄顾不得了。   左院判怒了:“县主,不可……”   他话音未落,薛湄已经拿起了手术刀。   左院判不敢阻止,亲眼瞧见了她把贵妃的左肾切下来,眼前一黑,差点要昏死过去。   他立马退出了偏殿,去了皇帝跟前,依照薛湄的说法,告知了此事。   正殿里的众人,听了左院判的话,个个都呆滞不动了。   戚太后脸色也变了。   她真没想到,薛湄如此不靠谱。   与此同时,薛湄的手术做完了,她开始清理,然后插引流管。   待缝合结束,薛湄全身已经汗湿了。   打了抗生素,伤口进行消炎,彻底结束。   “好了,手术结束了。”薛湄道,“术后应该不需要咱们护理,我会告诉宫婢护理事项。老太爷,辛苦您了;卢殊,你表现很好,第一次上手术这样镇定,很了不起。”   卢老太爷和卢殊:“……”   几个人从偏殿出来,在旁边的梢间,洗手,脱下他们的手术服。   卢殊往外看了眼。   左院判还跪在皇帝跟前。   卢殊突然有点担心薛湄:“县主,此事如何善了?你把贵妃娘娘的肾给切了。”   “这个没办法,必须切。”薛湄道,“我是救命的。”   卢殊有点担心。   卢老太爷也觉得此事不太容易处理。   “县主,切了一个肾,人真的不会死吗?”老太爷问。   薛湄:“还有一个肾。要说像正常人一模一样,那肯定不可能。但是,把自己当一个稍微虚弱的人保养,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人体的器官,可以切除,甚至可以把这个人的移植给另一个人,只要合适。”   卢殊猛然睁大了眼睛:“真的?”   “对。”   卢老太爷:“惊世骇俗。县主,但愿你不会遇到这样的难题。”   薛湄笑了笑。   换好了,薛湄让他们俩先出去,她把医用垃圾回收,这才出去了。   几个人到了正殿。   皇帝铁青着脸。   薛湄见左院判跪着,也跪到了皇帝跟前:“陛下,成阳擅自做主,是为了救贵妃娘娘的命。请陛下给我三日时间。   三日之后,贵妃娘娘高烧退下,病情稳定,您再请太医把脉。若娘娘没有好转,成阳愿意以死谢罪。”   皇帝仍是不言语。   此事已经发生了,打杀了薛湄都没办法。   卢老太爷和卢殊也进来跪下了。   老太爷道:“陛下,草民没有阻拦县主,草民愿意受罚。”   “别说这些丧气话,跟你有什么关系?”胡太后在旁边说,“是这小女子太大胆了。”   胡太后举荐的薛湄,但出了事,她老人家先缩了。   戚太后反而很仗义。   “陛下,成阳县主说了要三天时间。贵妃病势凶险,太医们都说不治。既然县主敢接手,就是她勇敢。   让她在哀家宫里住下,不准她出宫。若三日后贵妃无好转,再罚她不迟。”戚太后道。   是她替皇帝下了决定,用薛湄的。   出了事,她也要承担,否则她成什么了。   皇帝有了台阶下,最终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裕王急了:“父皇……”   “闭嘴!”皇帝呵斥他,“退下去。”   宝庆公主还想要开口。见她弟弟挨骂了,她赶紧闭嘴,不再多言。   薛湄立马向太监和宫婢交代如何护理,这才跟着戚太后走了。 第139章 她就不怕吗   太后戚氏住在万景宫。   万景宫位于后庭的中间,在皇后宫殿旁边,飞檐吊斗,气派华丽。   殿内安静,燃烧着暖炉,温暖舒适。   戚太后坐下,示意薛湄陪坐下首,又喊了宫婢端茶。   茶水氤氲,薛湄不去看太后,轻轻啜饮,感觉很疲倦,双手也提不起力气。已是黎明,她熬了整夜。   好在太后也有倦色,掩口打了两个哈欠,让女官摆膳。   “县主同哀家一块儿用些,就去歇了吧。你只管安心住下,在万景宫里也别拘束,一切都有哀家。”戚太后道。   薛湄道是。   她太累了,胃口就不太好,勉强塞了点米粥。   女官把她引到了偏殿,替她散发。   散发时,薛湄都快睡着了。   简单梳洗,薛湄倒在了床铺上,甚至没等女官和宫婢、内侍们出去,她就沉入了梦乡。   女官出来,禀告了戚太后:“县主睡着了。”   “年纪小,就是这点好,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戚太后笑了笑。   女官亲自为戚太后散发,又仔仔细细把她满头青丝梳通,这才问太后:“娘娘,婢子听说成阳县主把贵妃娘娘的肾给切了……”   “是啊。”   女官手上的梳子顿了顿,很感叹说:“婢子还以为是谣言,这可真吓人。那贵妃娘娘还能有命吗?”   “谁知道?”戚太后打了个哈欠,仍用手轻轻遮掩着,笑了笑,“若是活不成,有人会给她偿命的。”   女官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眼偏殿。   她的声音始终很低:“娘娘,都这样了,那位县主还能睡得着,她真是胆大包天。”   戚太后略有所思。   敢开膛破肚的女子,岂能是胆小的?要说起来,她还真是很喜欢薛湄,薛湄浑身上下都有种憨直的混不吝,比男人还要洒脱。   像她这样性格的,可不多见。   皇帝与皇后等人,各自离开了临华宫,去睡觉了,都熬了一夜;裕王不肯走,非要守着贵妃,被皇帝派人强行架走了;宝庆公主有眼色,早已溜了,甚至出宫去了。   和裕王不同,宝庆公主要考虑后事了。   母妃死了,她如何维持和澹台家的关系。他们这样的门第,血脉是不可靠的,需得有真本事。   裕王很愤怒。   “本王一定要杀了那贱婢,她谋害母妃!”裕王额头见了青筋。   儿子跟母亲关系密切,裕王倒是认认真真关切他娘,和他姐姐不是同一个心思。   太医们留下来照顾贵妃。   卢家老太爷和卢殊也被迫留下。   “大人,此事是真是假?”有太医询问左院判,关于薛湄切除贵妃左肾的事。   左院判点点头。   太医们惊骇,议论纷纷。   中医讲究协调,有言之:“五脏之根本脾也、肾也。”   西医认为可以切掉的脾脏和肾脏,中医认为它们是五脏六腑的根基,是万万动不得的。   肾不足,无以纳真气而为气短,而“肾为肝母”,肾滋养肝,若是肝出了问题,很有可能是肾滋养不足。   如此重要的根本,成阳县主给切了。   太医们惊骇不已。   “孙太医,你不是说这位县主医术高超吗?怎么如此不靠谱?”   “如此草菅人命,算什么大夫?在宫里她都敢如此杀人不眨眼,何况是宫外?”   “陛下现在让咱们照料贵妃,若贵妃在此时咽气,到底算咱们照料不力,还是算县主的?”   大家都很气愤。   卢殊和卢老太爷沉默不语。   中午时,薛湄到了临华宫。   没有了皇帝和后妃,也没了王爷公主,临华宫里很安静。   澹台贵妃醒了,又睡了过去。   薛湄去给她的伤口换药、消毒,又给她打了一针消炎药。   再给贵妃量了体温、血压和心率。   贵妃体温降了点,已经38.5度了,还是烧;血压升了,到了正常水平,心率恢复到了90次/n。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薛湄去了趟偏殿。   太医院众人都围坐在这里,瞧见了她回来,个个脸色不善。   薛湄与众人见礼,他们勉强还礼。   “……昨日我切下来的肾,诸位可要看看吗?”薛湄问。   她昨日收医疗垃圾的时候,把那颗肾也收回了自己的空间。   太医们愕然。   这位县主,丝毫没有大夫的仁慈和敬畏之心。在宫里她如此大胆,她难得不怕死吗?   太医们不说话,个个恨恨盯着薛湄。   最终,是左院判开口了:“那就瞧瞧。”   薛湄把贵妃的那颗肾拿了出来。   单独拿出来的肾,跟动物内脏也差不多,不至于多恶心。   大家围过来。   薛湄拿出手术刀,切开了这颗肾:“下半部分几乎都烂了。肾筋膜都穿透了,若是不切掉,会感染全身。”   太医们看到了这肾,心中都很笃定:“这没得救。”   烂成这样,肾的确没得救了。   原来,贵妃的性命早已注定了。脏腑腐烂,跟破裂一样,都是必死之证。   太医们全部沉默。   然后他们统一想道:“这位县主,可以做我们的挡箭牌。”   若薛湄不切下这个肾,就是太医们医治不力;她切下了,就是她治坏了贵妃娘娘,到时候她自己承担风险。   “贵妃娘娘少了一颗肾,病愈之后的调养,诸位比我擅长,还请你们多费心了。”薛湄又道。   她把肾放了起来,打算带回去销毁。   诸位太医:“……”   她觉得贵妃还能“病愈”?   这是怎样的狂妄自大?   “贵妃娘娘趋于稳定,我便先回去了。”薛湄道。   左院判立马拦住了她:“县主,您还不能走!若贵妃娘娘有个变化,我们不太懂这些,还请您辛劳!”   这是不准薛湄推卸责任。   薛湄看出来了。   诸位太医可以在这临华宫里,薛湄自己也可以。   她点点头:“让内侍去告诉太后娘娘一声,这可以吧?”   左院判点点头。   内侍去了。   戚太后听说,薛湄居然要和太医们留在临华宫,她顿时就猜出了太医们的心思。   而薛湄居然还留下。   “……这位县主,还真有些孤勇。”戚太后笑了笑。   那些太医们想让薛湄承担责任,戚太后是知晓的;而薛湄,她肯定也知道。   她还愿意留下来,而不是派人跟戚太后告状,戚太后便觉得此女有点能耐。   薛湄留在了临华宫。   她是女子,又是县主,戚太后让人收拾出个小偏殿给她单独休息。   太医们没有异议。   薛湄就此住下了,等着澹台贵妃的好消息;而太医们,甚至宫里其他人,都在等贵妃何时咽气。   皇帝已经想好了,要纳澹台家另一名女子为妃,稳固自己和澹台家族的关系。   宝庆公主也在思考怎么和外祖家继续保持联络;裕王满心悲愤,想要杀了薛湄全家,却又听说她是薛玉潭的姐姐,更恨薛湄。   胡太后担心卢家祖孙二人受薛湄牵连,脱不了身,也有点烦。   众人各有心思。 第140章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好看   薛湄在偏殿住下。   猫偷偷从窗口爬进来,薛湄把他放入了空间。   等了几分钟,他差不多更衣完毕,薛湄才进去。   “你去哪里了?”薛湄问,“我在万景宫没瞧见你。”   萧靖承整了整头发,有点烦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我到处看看,没有去万景宫。”   薛湄:“有什么可看的?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萧靖承:“我去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然后他问薛湄,“贵妃如何了?她能活吗?”   “应该没问题,都挺好的。”薛湄道,“目前看来,一切都会向好的那方面发展。”   萧靖承欣慰,点点头。   “你听到什么了吗?”   “你大概都能猜到,无非就是那些妃子们盼着澹台氏死,自以为能取代她。”萧靖承道。   宫里无聊透顶。   萧靖承真是腻味这个地方,虽然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家让他压抑、痛苦,很长一段时间,他对定亲都充满了抵触。   而现在,他很想有个家了。   他想娶薛湄为妻。   薛湄不知他心思变化如此之快,简单交代几句,就说:“没什么事就出空间吧。”   一人一猫从空间里出来。   别人不知薛湄带了猫进宫,猫也不打算露面,直接从窗口出去,又消失不见了。   薛湄打算去找卢家老太爷闲聊,就贵妃的病,再做个研讨,太监却领了一男子进来。   男子着玄色风氅,身材挺拔,浑身上下的温润都被这深色笼罩着,显得他有点冷酷,难伺候。   薛湄定睛一瞧,才发现是安诚郡王萧明钰。   萧明钰总是一派温和,薛湄很少见他这幅样子,有点诧异,立在屋檐下看热闹。   她正猜测,谁惹了萧明钰,萧明钰的余光瞥见了她。   他脚步转了弯,朝她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声音发紧:“你闯祸了?”   薛湄眨了眨眼睛,似乎很费解。她老老实实回答萧明钰:“没有。”   “你是不是把贵妃娘娘的肾给切了?”萧明钰又问。   薛湄:“对。”   萧明钰深吸了几口气。   他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了温柔,甚至从容也不见了,只剩下紧迫:“先给我出宫,后面的事再慢慢说。”   薛湄:“……”   她认真品了品安诚郡王这态度、这言语,带着几分试探,反问他:“王爷,您英雄救美来了?”   安诚郡王的唇角抽了下。   这个瞬间,薛湄觉得小郡王有点牙疼了。   “县主,您称我一声英雄,我愧领了。只是您如此自夸,自己承受得住吗?”萧明钰很刻薄问她。   其实,一开始小郡王对薛湄就比较刻薄。   薛湄很少往心上去,也不太在意。   此刻她也不在意。   反正世上没有一朵相似的花。   你觉得我不美,那是你眼瞎,跟我无关。   薛湄:“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好看。”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薛湄先要这么认。   有些人意志力不坚定,会被旁人带着走。若身边人都夸此人好看,独独他认为不好看,他不觉得是那人丑,而是自己的审美扭曲。   慢慢的,他就随大流了。   薛湄觉得自己带节奏手段很不错,反正就是要把小郡王带沟里去。   让他总是嫌弃她不好看!   萧明钰:“……”   薛湄站姿随意,若不是柱子有点冷,她便要斜斜依靠上去,整个人似没骨头。她头一次进宫,也不见她忐忑紧张,就像是在自家庭院。   切了贵妃的肾,所有人都说她死定了,她脸上也不见半分担忧,从容不迫。   她自大,她觉得自己不会输。   她又盛气凌人。   萧明钰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心一点点往下沉沦。   他没办法给自己匆匆忙忙进宫寻个合适的借口——没有其他理由,就是担心她而已。   担心她在宫里受委屈。   萧明钰在皇帝跟前,可不只是一点体面,他能说得上话。   他的话,皇帝也要掂量掂量。   他掌握巨财,他的能量有多大,皇帝是知晓的。   “你说得对。”萧明钰突然道。   薛湄:“哪句话对?”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萧明钰:“我英雄救美来了。”   薛湄:“……”   “这位佳人,你可愿意随本王出宫?”萧明钰问道,“我送你回府。”   薛湄笑了笑:“王爷,我不是不给你表现机会。只是,我还要留下来照料贵妃娘娘。待我给贵妃娘娘拔了管,再随你出宫去。”   萧明钰不懂这话。   他眉头蹙起:“若是贵妃死在你手里,你想过后果不曾?你可知她是谁?且不说她的儿女跟你纠缠不休,单单她娘家澹台氏,就不是你能招惹的。”   薛湄:“好害怕。”   萧明钰差点吐血。   她说“害怕”,表情与神态都无半分惧怕之意,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狂妄。   听闻当年的卢祁,医术比薛湄还要好,但卢祁不狂,他只是孤僻。   薛湄小小女子,这一身痞气到底哪里来的?   萧明钰微微眯了眯眼睛,有点不太认识她了。她的言谈举止,绝不是小小内宅女该有的。   她是那种常走江湖的人,浑身尘土却被她藏匿起来。   “小王爷,多谢你关心我。真的,这个世上关心我的人并不多,我很感激。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但是我做了什么,我心中有数。”薛湄道,“你进来坐,我跟你说说澹台贵妃的病。”   薛湄转从在医药箱里捣鼓。   其实,她是从空间里,把贵妃那个肾拿了出来。   肾被她擦干净了,并不鲜血淋漓,所以不骇人。   “……整个下半部分都烂了。这是结石磨的,导致穿孔感染了,然后就烂了。小王爷您想想,皮肤上有个这么大的孔溃烂,人都要高烧不止,很可能一命呜呼,何况体内?”薛湄道。   萧明钰很心惊。   那就是说,澹台贵妃是必死之证。   “人体并不复杂,五脏六腑里,为何有些器官分左右两个?就是说,它不是唯一的,不是不能缺少的。”薛湄道,“切掉一个,还是能活。”   萧明钰听了之后,心中升起了异样感觉。   也许。   也许,薛湄她真的能治好澹台贵妃,她不是在任性妄为。   就像她说的,她何时拿过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贵妃她,真的能好?”萧明钰问。   薛湄点点头。   就在此时,有人急匆匆闯了进来,是贵妃身边的小宫婢:“不好了,不好了县主!”   萧明钰心中咯噔了下。   到底是怎样?   他快要急疯了。   他却又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着急,这些情绪,快要把小郡王给逼死了。 第141章 我好疼   薛湄听了宫婢的话,赶紧拿上了她的行医箱,要往贵妃的寝殿去。   今天上午,薛湄去睡觉了之后,内侍们把贵妃挪到了她的寝殿,薛湄去看了,引流管没碰到,不妨事。   她的行医箱很沉。   见薛湄拿着,半边身子都歪了过去,萧明钰接了过来,替她背好了。   薛湄:“王爷好有男子气概。”   萧明钰听出来了,她在调戏他。   小郡王在女子丛中游刃有余了二十几年,第一次遭遇调戏,哭笑不得,又有点新奇。   “你省点力气吧。”萧明钰道,然后快步过去了。   只是,贵妃是腹部手术,目前穿得不特别严,外男不能进寝殿。   除了贴身服侍的宫婢,两名院判也只能在帐外候着。   帐内放了一盏明角灯,光线还算可以。   澹台贵妃已经醒了,痛不欲生,一声接一声哀嚎。   宫婢就是因此而吓坏了。   “县主,娘娘她怎么了?怎么疼得如此厉害?”小宫婢紧张问。   薛湄正在给自己消毒,又穿好了防尘服,戴好了帽子和口罩,才进去看澹台贵妃。   贵妃痛得剧烈。   薛湄:“娘娘,我先给您做个检测。若是没什么大碍,您就可以尝试忍一忍,会好的。”   贵妃也是跋扈性格,这会儿却没有发脾气的力气。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当一个人无法掌控生死的时候,她这样脆弱,她根本没资格对其他人呼来喝去。   “疼。”贵妃眼里有泪,说着说着就哭了。   薛湄给她量了体温、血压和心率。   体温又降了点,已经到37度了,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血压升了上来,到了正常值;心率降到了86次/n,也是正常值。   “一切都正常,娘娘。”薛湄道,“疼可能是生理上的,毕竟那么大的伤口。您只能是忍忍了。”   “我好疼,我活不下去了,我真的好疼。”贵妃哭道,“救救我,救救我!”   薛湄安抚她:“好好,您别急。”   她给贵妃输液,在输液瓶里按了下镇定的药,会让她的疼痛暂时麻木,然后她会睡过去。   这是不合规矩的。   若是在正规医院,薛湄给这种药,可能会面临被起诉。   但是在机甲上,他们有时候要发挥身体的极限,特别是人机对接的时候,要扩大自身的精神阈值,老大就会让薛湄给他注射一点。   一点点,不会上瘾,对身体是否有坏处,也没个结论。   输液之后,一直疼痛难忍的贵妃,果然慢慢安静下来。   她表情有些空白。   薛湄一直陪着,见她似乎要睡着了,仍是没有出帐子。   贵妃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了这天的深夜。   夜里醒过来,贵妃再次说疼。   整个过程,太医们都进不了,皇帝和太后们也被薛湄阻止探望,只薛湄一个人陪伴着澹台贵妃。   术后的第三十六个小时,贵妃的体温正常了。   她还是疼。   但是,这疼已经不像刚刚那般难以忍受,薛湄就和她闲聊。   她跟贵妃说起了宫外的事。   她甚至告诉贵妃,她把贵妃的肾切掉了一个。   “……可本宫没有死。”澹台贵妃很惊讶,“你真大胆,不怕陛下要你的脑袋。”   “娘娘您活了,我便是有功劳,陛下岂会轻易要我的脑袋?若是您活不了,那我就要陪葬,也是我活该。”薛湄道。   澹台贵妃看了眼她:“你这个人,一点也不像太医。生生死死的话,太医们是不敢如此直言不讳。”   “大夫与病家之间,需要信任。信任是建立在坦诚的基础上。若是我瞒着您,您如何信任我?”薛湄说。   贵妃点点头:“本宫恨旁人欺骗。”   天南海北胡扯一通,贵妃有点疲倦了,就进入了梦乡。   她吃喝了点米汤,没有吃任何东西。   薛湄中途出来了一趟。   因为皇帝来了。   皇帝问她:“朕要进去瞧瞧贵妃,可使得?”   这位皇帝小心眼,最不喜欢旁人的忤逆。薛湄觉得还是不要去探视,但她又不能阻止皇帝。   她拿出了防尘服,让皇帝换上:“术后要防止感染。陛下,请您为了龙体,不要触摸贵妃娘娘,别过了病气。”   宫里的规矩,皇帝是不会到病人跟前去的,就是怕过病气。   但贵妃情况特殊。   依照皇帝的认知,被切了一个肾的贵妃,这会儿应该死了的。   薛湄却说贵妃还活着,皇帝有点不相信,这才非要去看看。   他进了寝殿。   贵妃躺着,胳膊上挂了奇怪的东西,是一种很透亮的玻璃瓶,里面有水,通过小小透明软管,进入贵妃的胳膊。   可能是不太舒服,贵妃睡着了居然有点打鼾。   皇帝很讨厌女人打鼾,可此刻的贵妃,鼾声那么响亮,让皇帝在旁边听了好半晌,心头震撼。   如此响亮的鼾声,就意味着贵妃没有死,精神比之前旺盛不少。   难道,被切了肾真的还能活?   这就太过于诡异了。   薛湄在旁道:“陛下,贵妃的体温、心率和血压,都正常了,这是非常好的表现,没有术后并发症,也无术后感染。   她现在唯一的问题,还是疼。估计要等明天或者后天,她疼痛消失,我才可以给她拔管,才能确定这手术成功了。”   皇帝看了眼贵妃身上的管子,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他见贵妃的确还活着,转身出去了。   过了三日,贵妃醒了过来,这次她不疼了。   她有点虚弱。   薛湄再次给她做了检查,一切平稳,她就给她拔管了,并且叮嘱她要吃东西、要下地走动。   “术后一定要下地走动,吃些米粥,暂时要清淡。”薛湄道,“娘娘,到底是少了一个肾,今后要多保养自己。冷了、热了,都要当心些。   只要仔细保养,娘娘长命百岁,百世无忧,不会有任何问题。”   贵妃点点头。   薛湄把东西收走,出了寝殿。   澹台贵妃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成阳县主把本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第142章 我可能又立功了   澹台贵妃活了过来。   她由宫婢搀扶着,下地走路。   皇帝正在戚太后的万景宫里,与她说些事情,陡然听到内侍来报,一向自负稳重的皇帝,大吃一惊。   “能下地?”皇帝没见过这种阵仗,声音里的惊讶藏匿不住。   内侍急忙道是:“奴婢亲眼所见,娘娘能走动了。成阳县主说,下地走动对娘娘伤口愈合有好处。”   戚太后心中也是一跳。   切了一个肾,还能走动?   此事若是真的,那薛湄的医术的确出神入化,将来超过卢祁也未可知。   “陛下,去瞧瞧吧。”戚太后道,“贵妃痊愈,乃是大喜事。太医们可是下了定论,贵妃本不治的。”   皇帝自然也大喜。   他当前还需要澹台氏,能维持现状,贵妃还活着,对皇帝和朝政而言,都是最好不过的。   “去瞧瞧。”皇帝道。   他和戚太后一同去了临华宫。   临华宫里,已经围满了人,不少人不请自来。   不过,众人都没进贵妃的寝殿。   皇帝和戚太后来了,妃子们与太医们纷纷行礼。   “都平身。”皇帝随意一招呼,快步进了澹台贵妃的寝殿。   贵妃走了片刻,正半坐半躺着喝些米粥。   瞧见了皇帝进来,她起身要行礼,薛湄按住了她:“娘娘,您现在还不能剧烈运动,千万别把伤口崩开了。”   皇帝立马道:“爱妃免礼。怎样了?”   贵妃还是很虚弱,脸色蜡黄。   大病一场的人,露出点虚弱是正常不过的。   不过,贵妃眼睛里却有神采,不像是将死之人的晦暗。   贵妃有一对漂亮酒窝,一笑就带几分少女娇憨,饶是她脸色泛黄、肌肤生皱,这一笑也有了几分灵动。   “陛下,臣妾已经不疼了。伤口还是有点麻,不过县主说无碍。听闻太医们给臣妾下了‘不治之症’,如今臣妾还能跟陛下说话,是皇恩浩荡。”贵妃道。   她没有哭唧唧的。   贵妃性格和宝庆公主有点像,脾气暴躁、又爱撒娇,对宫人们也很苛刻。   大病一场,她倒是像换了个人,表情里露出来的平静和温柔,是难得一见的。   皇帝顿时想起了年幼时的情分。   “你说话声音挺足。”皇帝道。   贵妃说话,不是很气短。   “……能下地走动了?”皇帝又问。   贵妃:“臣妾吃了点东西,还要再走走。陛下恕罪,臣妾要失礼了。”   她知道皇帝好奇。   由宫婢搀扶着,澹台贵妃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能走,走得挺慢的,但步履稳健。   皇帝真的很震惊。   她活了。   被剖开了肚子,切掉了一个肾,她居然还能走路,还活着,看上去还蛮精神的,皇帝闻所未闻。   戚太后跟在皇帝身后,也是满眸震惊,不敢置信。   他们没经历过卢殊那件事,哪怕卢家复述给他们听,也是耳听为虚。   现在,眼见为实。   薛湄有这等能耐!   这个成阳县主,的确有当年卢祁的风采。怪不得卢家冒着被人耻笑,也愿意认她做老祖宗。   她的确可以让卢家医术锦上添花。   贵妃走了几步就累了,坐下来歇息。   她活了过来,在房间通风的情况下,薛湄说她还是可以适当见见客。   胡太后也来瞧过了。   “哀家举荐的人,自然是好的。”胡太后笑道,“看看,死人都能治活。”   贵妃:“……”   皇帝:“……”   胡太后一说话,总是让人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首先,她没有举荐薛湄,胡太后举荐的是卢家;卢老太爷举荐了薛湄,然后皇帝等人不敢用她,是戚太后力保的。   其次,贵妃没有死。在贵妃还没有痊愈的情况下,胡太后口无遮掩,让贵妃心里很不痛快。   皇帝亦然。   有这么个亲娘,时刻提醒自己是宫婢所生,任何人心里都不会高兴。   何况,这位皇帝心胸有点窄,不是有容人之量的。   他沉了脸。   戚太后见他不悦了,搀扶住了胡太后的胳膊:“姐姐,你上次不是说后背总有些酸痛吗?成阳县主好医术,不如让她也给您瞧瞧?”   胡太后自然说好。   薛湄只好送胡太后回宫,给她看看后背。   胡太后年纪大了,这里酸、那里疼,都是很常见的。   这种慢性病,中医、中药更好。   薛湄在宫里短短时间,已经摸透了胡太后的脾气,她不会说“娘娘没有大碍”,或者说“卢老太爷治得更好。”   她从脑海里搜罗了一圈,说了好些夸张的名字,然后给了胡太后一盒复合维生素。   她是专门装在小瓶子里。   这种小瓶子,也是卢家给她的,是卢家专门装药用的。   “每日早上起来一粒,然后在御花园走半个时辰。不出一个月,您这疼痛就解了。”薛湄道。   早起吃点复合维生素,散散步、晒晒太阳,活动活动手脚,酸痛就消失了。   后世的老头、老太太们,每天晨练,体力比很多死宅还要好。   胡太后信以为真。   她接了过来。   她听了薛湄的话,每日吃复合维生素,然后每天都要咬牙走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   胃口更好了,晒了阳光之后,身体健朗了,睡眠也更安稳。   她那些这里痛、那里痛的毛病,果然就不见了。   从此,胡太后信奉薛湄是神医,还让薛湄每个月送药给她,这是后话了。   薛湄从胡太后那边回来,背着她的行医箱,晃晃悠悠往临华宫走。   这几天,行医箱里的东西,一些用完了,一些被薛湄扔回了空间,箱子变得很轻,薛湄又是高挑个子,随意背在肩头,脚步轻便。   正好安诚郡王赶过来。   两人迎面遇到,彼此都微微愣了下。   然后,薛湄先笑了起来。   “小王爷,我活得好好的,没有死。”薛湄笑道,“我可能又立功了。”   萧明钰也笑。   他的眼睛里,像有光圈,一点点散开,落在薛湄的脸上。   唇角的笑,无法压抑,温柔而缱绻。   “恭喜你。”萧明钰道,“本王就知道,你这个人不容易死。你瞧那草,一年四季旺盛,受过寒冬霜雪,见春风就长;只娇花才春开秋败,需要呵护。”   薛湄捂了捂心口,假装很受伤:“你好毒。”   萧明钰大笑起来。   “小王爷,你得帮我一个忙。”薛湄又道。   萧明钰不解了。   她都成功了,还需要什么帮忙?   “什么忙?”他问。 第143章 给他和薛湄做个媒   薛湄需要安诚郡王的帮忙。   小郡王似乎也很有兴趣,愿意帮帮她,而不是一口回绝。   他二人立在阳光里,闲聊了起来。   宫婢、内侍在不远处路过,纷纷避开了这条路,无人打搅。   那些宫婢们,低低议论着。   “是成阳县主。”   “贵妃不治,太医院束手无策,她治好了。”   “不止,她还切了贵妃一个肾。”   “没了肾还能活,这位县主的医术真了得。西太后娘娘还夸她。”   “你没听过吗,她是鬼医卢祁的弟子,卢家都承认了,叫她老祖宗呢。”   宫婢们说起薛湄,崇拜之情很深,都是溢美之词。   好像是她们自己这样厉害。   “那是安诚郡王?他与成阳县主很般配。”   “成阳县主生得挺好看的,配小王爷倒也使得,东太后该同意的。”   宫婢们可能没近距离看过薛湄,只远远瞧过她,她行走步履闲适,在宫里丝毫不紧张,很不同寻常。   薛湄不在乎旁人议论。   她大大咧咧站在那里,跟萧明钰闲聊,说起了她需要萧明钰帮的忙。   “……我治好了贵妃,陛下可能会赏赐我。这回,我不要金银了,想让陛下封我为郡主。”薛湄道。   萧明钰失笑。   郡主,她上次也是这么提的,皇帝拒绝了。   “郡主有什么好?”萧明钰问。   “郡主可以开府,拥有自己的府邸,可以养家将。”薛湄笑道,“郡主的金宝大印,盖上了官府也认。今后,我自己便有给自己做主了。”   女人是没有印章的。   她们会有个小印,印在她们的书卷上,仅仅是闺阁情趣。   官府不认这个印。   只有成年男子的大印,才有律法效用。   郡主、公主这些女子,是不同于普通女子的。   薛湄反正做不了公主,她就朝郡主这方面努力。   萧明钰听了,觉得她真是不同寻常。她和成兰卿一样,总是看重别人忽略的东西。   哪有女子非要和男子一样?   绝大多数的女子,都觉得她们属于男子是理所当然的。   “县主还不满足?”萧明钰笑。   “县主也没大印。”薛湄说,“不能开府。”   萧明钰收敛了玩笑心情。   他知薛湄是认真要求,他也要尽力而为。   故而,他沉吟片刻,把事情前后都想了一遍,告诉薛湄:“依照本王对陛下的了解,这次他不太可能封你为郡主。”   薛湄微微蹙眉。   萧明钰分析给她听:“其一,你切了贵妃的肾,此事在让庭掖恐慌。功过相抵,陛下不会罚你,也不会大肆褒奖你;   再者,你几个月前才封县主,现在又改口封郡主,便好似陛下恩情不值钱。陛下对自己施恩是很看重的,你若是非要讨要,会惹他不快。”   薛湄听了,点点头。   她知道,和她相比,萧明钰肯定更了解皇帝。   他没有戏耍薛湄,薛湄提出“郡主”的要求,可能什么也得不到,还要挨顿骂。   “这次,陛下若是要赏你,你便要些钱财吧。”萧明钰说,“也别什么都不要。你上次要了,陛下知晓你性格,若你不要,陛下当你耍心机。   陛下不喜人糊弄他,当他的面撒谎。对了,上次你去瑞王府,本王可能说错了话,让陛下误以为你没有全力救治瑞王叔,陛下对此有点不快。”   薛湄看了眼他。   萧明钰笑了笑:“本王并非故意。”   “那你如何赔偿?”   “将来时机恰当,本王会助你成为郡主,可使得?”萧明钰问。   薛湄这才点点头。   “那便多谢小王爷。”薛湄道。   萧明钰无奈笑了笑。   事情说毕,薛湄要回临华宫,萧明钰要去胡太后跟前请安,两人错身而过。   他闻到了薛湄身上的气息,是带着一种清爽的味道。   进了胡太后的宫殿,胡太后心情不错。   她跟萧明钰说:“哀家引荐的成阳县主,治好了贵妃。那群太医,酒囊饭袋,哀家一直说把他们都赶回去放羊,偏偏陛下不信。”   萧明钰笑道:“祖母,这世上的人多愚笨。要是人人都像您这么睿智,那还了得?看得透的,总是极其少数的几个人。您别跟咱们笨人生气。”   “你这孩子,最会说话。”胡太后笑道。   然后,她似乎想起了安诚郡王的婚事,又叹了口气。   “……哀家瞧着,成阳县主倒是个不错的,跟你很般配。”胡太后道,“哀家得给你做这个媒。”   萧明钰心中突了下。   像是有什么奇怪的期盼,悄悄探了个脑袋,看了他一眼。   “祖母,成阳县主的确是个好姑娘,祖母您的眼光总是极佳。只可惜,孙儿没这个福气。”安诚郡王笑道。   胡太后沉了脸:“怎么,你看不上她?”   “这倒不是。成阳县主好几年前就订婚了。她未婚夫的祖父去世,赶上了守制,这才没出阁。”萧明钰笑道,“孙儿若是去抢人家未婚妻,御史的吐沫得把我淹死,还要连累祖母您。”   胡太后没想到这层。   她忍不住有点遗憾了。   萧明钰却没有松口气,反而是心头微沉,有什么压住了他的心。   怎么突然想到给他和薛湄做媒?   祖母已经很多年不提他的婚事了。   时常有贵女到宫里,哄得她老人家很高兴,用意很明显,比薛湄手段高多了,祖母都不曾松口。   薛湄来了,都没怎么讨好她,她居然中意。   萧明钰重重叹了口气。   薛湄不知这些,此刻她已经回到了临华宫。   临华宫里,戚太后和皇帝都在,裕王和宝庆公主也陪坐下首;皇后云氏、淑妃、德妃也不甘落后。   众人看过了澹台贵妃,都很惊讶。   陛下想要赏赐薛湄。   薛湄记住了萧明钰的话。当然,哪怕萧明钰没提醒她,她也会保持自己在皇帝跟前的人设一致。   “你想要些什么赏赐?”皇帝问。   薛湄趁机表功,给皇帝拍拍马屁:“陛下上次封了县主,成阳受宠若惊。只不过,成阳比较穷,配不上县主的尊贵身份,侯府也落魄。   陛下若是赏赐些钱财或者珠宝,让成阳能出门显摆,便是皇恩浩荡,成阳谢陛下隆恩了。”   众人:“……”   宝庆公主翻了翻白眼:哪怕做了县主,薛湄还是这个德行,上不得台面。   裕王吃惊看薛湄,哪有人真的讨要赏赐?一般都是推辞。   皇后等人也睁大了眼睛。   皇帝则哈哈笑起来。 第144章 他想要支持薛湄   临华宫里,皇帝的笑声爽朗。   萧明钰的确很了解皇帝,他给薛湄出的主意,正好挠到了皇帝的痒处。   皇帝被薛湄这番话,说得心情愉快。   要是上次萧明钰提点了她,薛湄可能就真的要到了郡主。   “朕钦封的县主,来打秋风,岂不是打朕的脸?”皇帝笑道,“来人,去库房拿五百两黄金,赏成阳县主。”   戚太后错愕看了眼皇帝。   皇后等人也心头骇然。   宝庆公主心中一瞬间涌起了嫉妒,差点就要淹没了她。   裕王跟戚太后的表情一样,也是转过脸看着皇帝。   五百两黄金,那可不是换成五千两白银,而是将近五万多两。   五万多两白银,乃是皇帝私库两个月的进项;朝中三品大员,月俸不过八十两,顶得上封疆大吏几十年的俸禄了。   当然,封疆大吏不可能靠明面上那点俸禄过日子。   一般皇帝赏赐五百两白银,都是赏赐给那些军功显赫的将军。   上次薛湄提供的马蹄铁,皇帝因为压了她的封号,赏赐了她黄金一百两,已然是很高了。   这次她虽然救活了贵妃,却也割了贵妃的肾,皇帝给的赏赐,有点过头了。   淑妃很嫉妒,又没什么心机,立马道:“陛下,是不是太多了点?”   裕王连忙点头:“是啊,父皇……”   太多了!   他堂堂亲王,府上现银也不过几万两而已,薛湄凭什么?   这个时候,没人想起薛湄让贵妃起死回生了,他们都盯着那五百两黄金,全部有点狂热了。   皇帝哈哈笑起来:“县主的体面,朕是要给的。你们都没资格说是多是少,你们去问问贵妃。贵妃若是觉得多了,朕就少给一点。”   太监居然真的进了寝殿,去问贵妃。   贵妃被皇帝特赦,可以不用起床。   很快,太监出来了:“贵妃娘娘让奴婢啐裕王一口,还让奴婢问裕王:成阳县主救了你的母妃,你觉得你母妃的命,不值五百两黄金?”   裕王:“我不是这个意思。”   淑妃咬了咬唇,不敢多言了。   太医们回了太医院,现在只剩下司药在贵妃跟前服侍。   “司药”是官职,就是擅长医术的女官。一般医学世家,传给女子的不多。哪怕出身世家,司药的医术也很平常。   薛湄觉得更准确点,宫里的司药女官,有点类似后世的护士。   薛湄也打算离开,却被人半路拦住。   拦她的,是卢老太爷和卢殊。   他祖孙二人笑道:“县主,太医院的院判,想请您去趟太医院。”   薛湄知道他们想问什么。   她点点头:“那就去吧。”   太医院里,众人的确都非常震惊。   薛湄切下了贵妃的左肾,他们亲眼所见,还看到了那个肾。   他们有很多疑问。   这些疑问,曾经孙太医也问过。   “……县主,剖开了肚子,为何贵妃不疼?她哪怕昏睡过去,也会被疼醒。”一名太医问。   薛湄:“我有麻药。”   她为了验证,从行医箱里拿出一点,对这位大夫道:“给您手上试试。”   她给大夫打了点。   一旁的孙太医叫起来:“县主,也给我打一点。”   薛湄不想浪费那么多的针,也不想浪费麻药。   她空间的储物虽然很充足,但不能再补充了。所以,再丰厚的物资,也有用完的一天,她得节省。   那太医被打了麻药,整个手掌就感受不到了。   他用手掌去拍桌子,毫无痛觉,满眸惊喜:“这也太好用了——县主,你那个刺入皮肤的,是什么?”   “是针,这个叫肌肉注射。”薛湄说。   太医还想要问,被另一名太医打断了。   “县主,剖开了肚皮,为何不发烧?在您救治之前,贵妃就是高热,后来反而退烧。”太医问。   “我用了退烧药、补充了体液,以及给贵妃用了消炎药。”薛湄道。   太医要细问,这个时候又被左院判给抢了话头。   “县主,老夫只好奇一样:脏腑真的可以切除?”左院判问。   薛湄就跟他们说,哪些腑脏可以切,哪些不可以;如何修补等等。   “县主,你的医术,到底是何人传授的?”一旁有名太医,最后才开口,“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县主你的药神奇,效果极佳。你所有的医术,都是依仗药。”   薛湄看向了这名太医。   他约莫五旬年纪,面容清瘦,双目炯炯,是难得一见的睿智模样。   薛湄点点头:“您说得对,我医术的确不怎么样。跟诸位相比,其实我也就是普通水平。但是我的药好用。”   “这些药,县主是自己制的?”太医又问。   这样厉害的麻醉药,一小瓶得值上千两银子吧?   剖开肚皮都不痛,可见是神药了。   “不是,我从旁处得到的,我不会制。现在不会,将来也许能。”薛湄说。   从太医院离开,薛湄乘坐卢家的马车。   她看了眼宫廷,不知道萧靖承离开了没有。   他到处跑,一直都不在薛湄跟前。   “没事,他身手那么灵活,我担心一只猫做什么?”薛湄想。   车厢里,卢老太爷一直沉默。   薛湄则跟卢殊说话:“你是不是练习过?”   卢殊明白她说什么,神色一紧,不敢去看他祖父的脸色。   “……这有什么?医生就是反复练习的。只是,你能找到大体老师吗?”薛湄又问他。   虽然听不懂,但卢殊能猜到,她口中的“大体老师”,就是他练习用的无名尸体。   一直沉思的卢老太爷,突然看了眼薛湄:“你尊重它为老师?”   老师是个很古老的称呼,这个年代也有。   薛湄点点头。   卢殊很心虚,不敢看祖父的脸色。   他不回答这个问题,转开了视线。薛湄知晓这个年代对遗体的敬畏,也没有继续深究不放。   马车先把薛湄送回了永宁侯府。   回去的时候,老太爷突然对卢殊道:“县主想让我们卢家学习她的医术,她愿意教授,甚至想要研制她那些药。”   卢殊眼睛顿时发亮:“真的?她愿意教?”   老太爷是不想卢殊改到薛湄名下,但薛湄的意思,是可以不用拜师。   “你想学?”老太爷问卢殊。   卢殊很急切:“祖父,孙儿绝不会荒废家传手艺。多学一样,对孙儿和卢家都没有坏处,是不是?”   老太爷听了,点点头。   这次澹台贵妃的事,让老太爷再次对薛湄改观。   她的医术,不仅仅是放开气道、按压胸口;不仅仅是剖开肚皮,缝补肠子;她还会切除肾而保病人不死。   老太爷觉得,值得,值得卢家冒险。   他想要支持薛湄。 第145章 发卖薛湄的丫鬟   薛湄回到永宁侯府时,已经是第四日了。   她四日不归家,老夫人和永宁侯气死了。   小厮和薛池再三说明,薛湄是深夜被人请进了宫,但是老夫人和永宁侯不相信。   昨日傍晚,老夫人发火了。   “她封个县主,就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人怒道,“宫里请她?也不看看她什么样子,宫里凭什么请她?”   薛池面无表情,淡淡替妹妹解释:“许是有贵人生病了。”   “贵人生病,没有太医?”老夫人把拐杖敲得震天响,“她算个什么,还不知有没有医术,宫里治病用得着她?”   薛池不再多嘴。   永宁侯也沉着脸。   “已经三日不回了,别是出了事。”永宁侯道,“还是去报官吧。”   薛池只得又开口:“父侯,的确是宫里请了她去。无需报官。”   薛玉潭沉默陪在老夫人身边。   她看了眼薛池,突然就明白过来。   不管薛湄去了哪里,薛池是知道的,他肯定知晓薛湄的去向。   如果薛湄不是去了宫里,很有可能是跟温钊出去玩了。   薛湄去宫里的可能性很大,因为薛池没必要撒谎。毕竟,卢家亲自跪地,叫薛湄“老祖宗”,薛湄名声在外。   可是,薛湄真的会医术吗?   薛玉潭很怀疑,她觉得薛湄哪怕去了宫里,也会惹祸。   也许,她是被宫里关起来了。   薛玉潭就对老夫人和永宁侯道:“祖母、父侯,大姐姐定然是有事了。上次,大姐姐不是去温家过夜了吗?”   老夫人的想法,果然被带偏。   “好,怪不得你这样替她遮掩!”老夫人怒指了薛池,“你个不争气的,做什么要替她撒谎?   她有什么,不过一贱婢,因她二叔而封了个县主,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你怎么就不知道和玉潭亲近些?”   薛池:“……”   薛玉潭又在老夫人跟前抹杀薛湄了。   老夫人又道:“她既然迫不及待,想要去去温家,就让她去,她迟早是温家的人!来人,去把蕙宁苑封了!”   薛池:“……”   他懒得多讲了,等薛湄回来对付她们吧。   “……祖母,她到底是县主,咱们管不着她。”薛玉潭说。   老夫人立马道:“你管不着,我管得着,我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她算个什么?她还以为自己翻了天。”   说罢,老夫人让人,去把蕙宁苑的丫鬟、婆子们都捆了,回头再发落;蕙宁苑上锁,哪怕薛湄回来,也没地方住。   看她还回不回来,求不求老夫人!   她若是不求,让她永远滚,说破天去,也是她的错。   她是皇帝封的县主,哪怕她告到皇帝跟前,这不守妇道的行径,三日不归家,永宁侯府也有说辞。   “祖母,还是别做得这么绝。”薛池道。   老夫人见他这样维护薛湄,更生气了。   薛湄封县主,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当时,老夫人很器重薛湄,相信是她给她自己讨来的封号,以及给她二叔求来的官位。   但,薛玉潭是那么容易放过薛湄的吗?   两个月的挑拨,已经让老夫人觉得,薛湄有了县主封号,还不如没有;也让老夫人以为,其实是二老爷自己的本事得了官,顺便给薛湄好处。   反正薛玉潭处处都有踩薛湄一脚。   “你一大少爷,侯府堂堂正正的男儿郎,搀和内宅的事做什么?”老夫人呵斥道,“你回去吧。”   她不听薛池的,连夜封了薛湄的蕙宁苑。   蕙宁苑的众人惊呆了。   红鸾跳起来,跟管事的婆子理论:“这是县主的院子!县主进宫去了,你们要做什么?”   粗使婆子力气大,用破布塞住了红鸾喋喋不休的嘴,将她捆了起来。戴妈妈等人见状,全部惊呆了。   “大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吗?”她们四人被关到了柴房,等着处理,戴妈妈心惊问。   “不知道,好久没回来了,也不传个消息。”彩鸢哭道,“家里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丫鬟们全部往坏处想,吓得瑟瑟发抖,抱在一起哭了。   天气这么冷,几个人在柴房冻得瑟瑟发抖。   蕙宁苑的两个粗使丫鬟和婆子,本没她们什么事,管事妈妈让他们先去下人房,回头会安排安排。   不成想,那才十四岁的粗使丫鬟,冲玉堂院的管事妈妈啐了声:“我才不去下人房,我做人是蕙宁苑的人,做鬼是大小姐的鬼,谁要你们使唤?”   管事妈妈气急,扇了她一巴掌:“也关到柴房去,明早一起发卖,不知好歹的东西。”   然后她又问其他人。   其他三人都表示,自己是县主的下人,宁愿被卖,也不会背叛县主。   管事妈妈有点吃惊了,没想到县主这么会笼络人心。   “冥顽不灵,都关起来。”管事妈妈怒道。   当天夜里,她们抄了蕙宁苑的屋子。   很奇怪的是,薛湄居然没什么好东西,银票更是一张也没有。   一些昂贵的首饰,都不见了。   “看看,这贱婢早就把家搬空了。”老夫人怒道。   薛玉潭还以为,撺掇老夫人这么闹一回,不管薛湄是从哪里回来,都能从蕙宁苑搜出一些银票。   不成想,全部都没有。   薛湄的钱呢?   薛玉潭攥紧了掌心。   翌日,老夫人早起时心情不太好,睡了个回笼觉。   到了晌午,薛玉潭过来请示,问薛湄的那些丫鬟和婆子们,到底卖不卖。   “卖。去把人牙子叫来。”老夫人道。   薛玉潭道是。   她让丫鬟出去办。   丫鬟菊簪高高兴兴去了。   不成想,片刻之后菊簪疾步跑进来,噗通给老夫人和薛玉潭跪下了:“老夫人,二小姐,宫里又来圣旨了,又是宣大小姐接旨。”   薛玉潭一愣,旋即笑了。   太好了。   不管什么事,正好让宫里知晓,薛湄离家出走好几天了,不守家规,无法无法;老夫人则很担心:“这可怎么办?”   薛玉潭扶住了她的手:“祖母别急,孙女出去,跟宣旨公公说明情况。这可不是咱们的错,她是陛下封的县主,咱们管不住她。”   老夫人还是有点担心。   若是皇帝怪罪,可如何是好? 第146章 这是家事   薛玉潭决定装傻。   不管薛池话里真假,祖母都坚信薛湄是跟温钊去厮混了,而不是去了宫里,薛玉潭也如此相信。   只可惜,薛湄的银票和贵重首饰,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到了前院,瞧见一着紫衣的太监。   在宫里,紫衣是二等太监,地位比蓝衣高,却低于红衣。   上次给薛湄封县主,宫里派出来的是红衣太监。   应该不再是赐封。   那又是什么呢?   薛玉潭打量了几眼那太监,见旁边几名着青衣的小内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托盘,用红绸布盖着。   像是宫里有了赏赐。   怎么突然就赏薛湄?   “……公公,家姐四日不归,目前寻不到人影,还请公公稍待。”薛玉潭道,“公公可知家姐去向?”   紫衣公公瞥了眼薛玉潭,拖长了声音,带三分轻蔑:“你是何人?宫里宣旨,家主不来接旨?你可是家主?”   薛玉潭脸上一阵尴尬。   她把自己当嫡出小姐习惯了,永宁侯府处处都由她出头。   但太监们才不会管这些。   他们只看重身份。   给薛湄宣旨,侯府应该备下香案,永宁侯也该更了朝服出来,和薛湄一起接旨。   此刻,却只出来一位小姐,紫衣公公越发觉得这侯府没规矩。   “公公,侯爷马上就来。”薛玉潭不卑不亢,微微扬起脸,又喊了管家,让管家预备香案。   管家急忙去了。   紫衣公公余光瞥了眼她,还是没把她当回事。   薛玉潭一阵好气。   很快,永宁侯出来了。   他更换了侯爷的朝服,冲薛玉潭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宣旨太监道:“公公,请花厅喝茶。   逆女无故失踪,我们也在寻找,还没找到她人影。不如我替她接旨,回头再让她进宫谢恩。”   公公微微松弛的眼皮撩了下他:“没有这个规矩,永宁侯。那等一等吧,县主也许快回来了。”   永宁侯额头见了汗。   他又派人去了温家,询问薛湄到底在不在温家。   与此同时,薛湄也到了永宁侯府。因卢家与侯府西苑是同一条路,薛湄让卢家马车别拐到前院,就直接在西苑放下了她。   她敲开了西苑的门。   她大哥每天去衙门点卯,只办半天的差,除非朝廷有什么大事,比如说太子大婚、皇家祭祀,才需要礼部忙碌。   薛池正好在家。   瞧见薛湄回来,他脸色有点奇怪。   “湄儿,此事说来有点尴尬。不过,我叮嘱婆子们不准伤了你们的人,还给她们送了两床被褥。   不过,她们这会儿应该吓坏了,你赶紧去瞧瞧。”甫一见面,薛池就如此说。   薛湄立马想到了自己的丫鬟和乳娘,忙问:“怎么回事?”   薛池言简意赅说了:“现在蕙宁苑还封着。”   薛湄:!!   薛池顿了下,又问她:“你在宫里是立功了,还是闯祸了?前院来了位太监,正在等你接旨。”   “立功了。”薛湄道。   她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大哥,我乳娘和丫鬟们,你照料照料,别让她们被卖出去就行,我去趟宫里。”   “怎么又要去?”   “被人欺负了,我要去告状。”薛湄道。   薛池:“……”   薛湄转身就走,薛池喊住了她,让她别胡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宅琐事,闹得这么轰轰烈烈,你自己脸上也无光。去接旨吧。”薛池对她道。   薛湄不是怕闹事。   她想了想,有点不忍心自己的丫鬟和乳娘还关在柴房。   她沉吟着:“那我改日再去告状。我救了澹台贵妃,她可是裕王爷的母亲……”   她拖长了尾音。   薛池无奈摇摇头,笑了:“快去接旨,我跟你一块儿去。”   薛湄不好从内院直接进去,重新从西苑出来,由薛池陪同着,到了侯府前院。   瞧见了她,小厮们欢喜不已。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终于回来了。”小厮们嚷嚷道。   很快就报了进去。   永宁侯也松了口气,想着回头再找薛湄算账,先把眼前这关过去。   薛家摆了香案,老夫人没来,在永宁侯的带领下,薛湄、薛池和薛玉潭跪在地上,聆听了圣旨。   圣旨仍是“制曰”,又是赏赐薛湄的。   这次的圣旨比较长,宣旨太监晃晃悠悠,先念了薛湄的封号等,说了些套路化的恭维之词,然后就开始说薛湄的功绩。   “……贵妃危在旦夕,成阳力挽,阎王手里夺回贵妃性命……”   永宁侯听到这里,错愕不已。   原来,薛湄真的是进宫去了,而不是跟温钊出去玩。   薛玉潭身子晃了下。   圣旨上,薛湄救了澹台贵妃?   “她如此恨我,又对贵妃有恩,那我跟裕王……”薛玉潭想到了这里,浑身发冷。   宣旨太监最后道:“赏黄金五百两,钦哉。”   薛湄上前接了圣旨。   四名小太监,又把托盘放在薛家的香案上,揭开了红绸。   黄金在阳光下,几乎灼眼。   永宁侯只看了眼,眼神躲闪,欲望几乎要流淌出来。   薛湄随手抓了四个五两金锭子,赏给了紫衣太监。   二十两黄金,价值约等于二千两白银,紫衣公公接了,心中很欢喜。   而薛湄给青衣太监的,仍是银票。   几名内侍告辞,永宁侯等人亲自去送。   回来时,薛湄把黄金全部装进了一个托盘,约莫四十多斤,递给了薛池:“大哥帮我搬回去吧。”   永宁侯似乎想要说什么。   这么多黄金,可以给侯府库房,薛湄已经很有钱了。   顿了下,薛湄却道:“我想起来了,我的蕙宁苑被封了。我要去回禀陛下,单独给我开个府吧。”   永宁侯和薛玉潭都被她吓住了。   她这是去告状。   她刚刚立功,皇帝用赏赐军功显赫武将的黄金赏赐她,可见皇帝多器重她。   若她去告状,哪怕皇帝不惩罚永宁侯,澹台贵妃也要记恨。   今后,永宁侯绝无升迁可能,薛玉潭也永远没资格嫁给裕王。   “湄儿,万万不可。”永宁侯道,“此乃家事。”   薛湄扬眉,眉宇带三分凛冽:“家事?父侯,我进宫照料贵妃,那是奉旨而去。您怕是还不知道吧,当日宫里来宣旨,府上二门的婆子,死活不开门。   当时情况危急,也没人想起这茬。咱们如此轻待宫里的人,已然是大罪。你们还在背后捅刀,我一定要请陛下主持公道。”   说罢,她就要走。   永宁侯阻拦不及,突然出声呵斥薛玉潭:“玉潭,还不快去给你大姐姐跪下请罪,看你办得好事!”   薛玉潭震惊看着她父亲。   薛湄也慢慢转过身,带着几分兴趣,看向了永宁侯。 第147章 跪下吧,薛玉潭   薛玉潭的身子发僵。   四周站了小厮、仆妇,父侯在说什么?   他让她跪下,给薛湄赔罪?   薛家二小姐是庶出,可所有人都知她在家是掌上明珠。因此,她出门在外,旁人也要高看她几眼。   若跪下……   这一跪,就把她薛二小姐的体面和尊严全部跪碎。   她是庶出啊,只要这尊严一打破,她的身份墙倒众人推,她什么都不剩下。   这一瞬间,薛玉潭死死看着永宁侯,眼睛通红:“父侯,女儿是听祖母的吩咐办事。您若是怪女儿,先问过祖母吧。”   她居然也跟永宁侯顶上了。   永宁侯好像第一次见她这么不懂事,不知顾全大局,心中火起。   “混账,你是管家的。事情你办错了,你还要推到老夫人跟前去?”永宁侯喝道,“快给你大姐姐赔罪!”   薛玉潭的眼泪涌了上来,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不能低这个头。   她可以跪永宁侯、可以跪老夫人,独独不能跪薛湄,不能承认她的身份在自己之上。   薛玉潭死死攥住了手指,才没有发抖。   薛湄见状,冷冷道:“父侯,我看二妹妹毫无悔意。我不能忍这口气,我是为贵妃和陛下效力的,断乎不能受此虐待。”   好,她说永宁侯府虐待她了。   这个薛湄,绝不是省油的灯。   薛玉潭哭得更厉害。   “……侯府既然封了我的院子,又不给我说法,那我去宫里住了。澹台贵妃还留我。”薛湄又道。   永宁侯急忙阻拦:“湄儿,万万不可!”   薛池捧着托盘,立在旁边瞧热闹。   今日这事,倒是很有趣。   永宁侯急切看向了薛玉潭,恨不能踹她一脚,将她踹跪下。   而薛玉潭那边,陡然一惊。   澹台贵妃是裕王的母妃,她出身高门,一直嫌弃薛玉潭的庶出身份。若薛湄再挑拨,自己做裕王正妃的愿望,更遥远了。   薛玉潭无论如何都要抓牢裕王。   哪怕真没希望做正妃,侧妃、小妾她都要做。   “大姐姐,是我的错。”薛玉潭哭着,跪在了薛湄跟前,“我持家不力,办错了事,给你赔罪。”   永宁侯见状,顿时心疼起来。   这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薛玉潭受此委屈,永宁侯心如刀绞。   “好了,你快起来吧。”永宁侯见薛玉潭的姿态到了,立马道。   “慢着。”薛湄冷冷开口   永宁侯看向了她,目光不善:“湄儿,你妹妹已经跪了,你连这点容人之量也没有?”   “父侯,二妹妹管家,宫里来人都敲不开垂花门的门,您还以为是小事吗?她若不认真反省,迟早要酿成大祸。”薛湄道,“让她在这里跪半个时辰,否则我不回蕙宁苑。”   永宁侯的牙关咬得死紧:“你莫要得寸进尺。”   “父侯,你让二妹妹陪我赔罪,是权宜之计吗?”薛湄问。   永宁侯:“……”   薛湄这样刻薄、狠辣,完全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他现在既气薛湄,又心疼薛玉潭,整个都快要气炸了。   他沉默着,后背僵直。   薛湄和他对视了几眼,嗤笑一声:“那就随父侯,我不想在这里看你和二妹妹父女情深。反正父侯眼里没有我,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说罢,她看了眼薛池,“大哥,劳烦你了。”   他们兄妹俩走了出去。   出了前院,两人往后院走,薛池说:“薛玉潭是跪了,家里的下人要说些闲话,不过父侯和祖母怕是会更疼她,以为她委屈了。”   “是啊。”薛湄笑道,“但是我不在意父侯和祖母,他们心疼谁,我都不关心,我就在乎薛玉潭。她受委屈,我就高兴。”   薛池摇摇头。   “这件事,可以办得更圆滑些。”   “对付她,还用圆滑?大哥你碾死臭虫,还讲究兵器和招数吗?直接用脚踩啊。”薛湄道。   薛池:“……”   薛玉潭还在前院跪着。   永宁侯深思熟虑,还是没有叫她起来,虽然她哭得永宁侯快要心碎了。   “玉潭,你这是为了侯府,父侯记得。”永宁侯叹气,“那个孽障,我已经管不了她了。”   下人们都瞧见了。   有机灵的丫鬟,去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亲自到了前院,让丫鬟搀扶起薛玉潭。   她大骂永宁侯:“你就任由那贱婢欺负玉潭?玉潭是咱们家的宝贝,那贱婢算个什么?她有天大的理,也越不过玉潭去!”   说罢,她牵了薛玉潭的手,让薛玉潭去玉堂院了。   那边,几个管事的婆子,忐忑不安,把薛湄的丫鬟婆子们都送了回来,打开了院门。   薛湄房间里被翻检得很乱,管事婆子们要亲自收拾。   “都出去吧。”薛湄道。   管事婆子们道是,匆匆忙忙跑了。   薛湄看了几眼众人,见她们头发有点乱,衣衫有点皱,其他倒也还好,只是都吓坏了。   蕙宁苑从上到下都很忠诚。   “把屋子收拾收拾。”薛湄道。   红鸾帮忙收拾薛湄的寝卧,没顾上诉苦,而是问薛湄:“大小姐,阿丑呢?这几天阿丑一直没回来,它不跟您在一起?”   “我瞧见了它,让它去玩了。”薛湄笑道,“别担心它,阿丑很机灵。”   红鸾又说:“大小姐,方才您不该那么轻易让那几个婆子走,应该把她们也关起来。”   薛湄笑了笑。   戴妈妈让红鸾赶紧做事,别挑拨离间。   前院,薛玉潭下跪、罚跪的事,在下人间传开了。   这可能大大削弱了薛二小姐的威望,哪怕老夫人很快去解救她了。   大家都知道,当大小姐和二小姐起了冲突时,连侯爷都要妥协,牺牲二小姐,让大小姐出气。   “咱们大小姐,才是真厉害。”   “那是县主,陛下多次圣旨奖赏她。”   “这次陛下赏赐黄金五百两,县主真有钱,整个府里怕是独一份。”   薛湄的威望,踩着薛玉潭水涨船高。   玉堂院里,老夫人大骂薛湄,还想要把薛湄叫过去打一顿,但丫鬟很快打听到,说薛湄在宫里立了大功。   老夫人顿时就不敢了,只背后色厉内荏骂薛湄是“贱婢”。   蕙宁苑收拾妥当了,薛湄让厨房单独置办了一桌酒席,让众人在底下小几坐了,一起用膳。   这次,薛池和薛润都被拒之门外,只有薛湄和自己的下人。   “你们是不是怪我,没有打那些婆子们,给你们出口气?”薛湄问,“其实,我是有自己的考量。” 第148章 我要娶你   薛湄告诉自己的丫鬟们,她为什么只处置二小姐,却不处置那些管事婆子们。   “……不管她们存了什么样子的私心,主子没发话,她们是不敢动手的。任何事,都要追根溯源,此事错在侯爷、老夫人和二小姐。   我是晚辈,暂时还动不了侯爷和老夫人,只好拿二小姐做做筏子。管事婆子们,再凶狠,也占了个‘身不由己’。   我既不敢动侯爷和老夫人,也就不能对着下人逞威风。”薛湄笑道,“你们都委屈了,回头每个人都有赏,明日一早戴妈妈会发放。”   众人全部站起身,向大小姐道谢。   薛湄这席话,让下人们心服口服,没有说什么。   大家吃了顿饱饭,各自睡下了。   这天晚上,薛湄和戴妈妈单独聊了聊。   主要是两件事:第一,薛湄需要一个会点武艺的丫鬟,一旦出了事,她能保护自己院中这些人;第二,薛湄是县主了,她身边可以用着红的一等丫鬟。   “修竹和彩鸢、红鸾三人,都擢升一等丫鬟;那两个小的,升二等丫鬟;那两个婆子,月钱都升到五两,都算管事婆子。   我这院子里暂时没什么活,为了避免新人进来,也避免人事冗杂,她们仍做从前的差事,只是身份地位不同。   你跟她们说,待我将来出阁了,她们会有更大的用途。能做事的人容易找,忠心耿耿却难得。”薛湄道。   戴妈妈点头。   经过这次事,戴妈妈也看得出来,这些人的确都跟大小姐一条心。   晚夕,萧靖承回来了。   他跟薛湄道:“我在临华宫又逗留了半日。宝庆公主在贵妃面前,说了你好些坏话。”   “哦?”   “贵妃骂了她一顿,言语里很维护你,还警告公主不许跟你作对。”萧靖承道,“她还算是有点良心。”   薛湄莞尔。   萧靖承又道:“我还去了趟外书房,裕王又跟皇帝提要娶薛玉潭那毒妇,再次被皇帝骂了。他一走,皇帝也去了临华宫,跟贵妃商量,要选裕王正妃。   贵妃说,她早已有了人选,是工部侍郎耿家的小姐。皇帝也同意,着礼部办此事,明日早朝就会吩咐下去。”   薛湄挑了挑眉。   萧靖承说得很认真,看着她:“你还担心?”   “不是,我觉得你好爱八卦。”薛湄道。   萧靖承:“你说的八卦,是什么意思?”   “夸你的意思。”   “听着不像。”萧靖承蹙眉,自己琢磨,“像是在说我像个长舌妇。”   薛湄噗嗤笑出声。   萧靖承沉了脸:“我猜对了?”   薛湄不承认。   饶是她不承认,瑞王爷也看出来了,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许调侃我。”萧靖承道。   薛湄觉得他手掌过分冰凉,寒冬腊月里有点难受,抽回了手,笑道:“好好,不调侃你了。对了,我有一事请你帮忙。”   “何事?”   “哪里能请到武艺高强的女侍卫?”薛湄道,“我想要一个。”   萧靖承沉吟了下。   “我有两名暗卫,都是女子,个个身手不凡。你如果不怕冒险,去见见贺方,拿我的迹给他。”萧靖承道,“你就说,是前年春游时遇到了我,当时我答应你的。”   薛湄问:“贺方容易见到?”   “不是很容易,你可能需要明钰的引荐。”萧靖承说。   说到这里,他有点不高兴似的,瞥了眼薛湄。   薛湄不明所以。   “干嘛?”   “你为何在宫廷时,与他调笑?”萧靖承问。   薛湄还以为,他要说她是个女的,跟男子调笑很轻浮。   不成想,萧靖承却是道:“与他调笑有什么好的?他不过如此,普普通通一个人。”   薛湄:“……”   安诚郡王若是普通,那全天下就没有优秀男子了。   薛湄认识的这么多人里,目前还真的就属小郡王优秀。   他有智慧、有谋略,生意做得很大。掌控庞大生意网,还会一手厉害的暗器拈花决,能能武,长得还好看。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毒舌。   “你若是认得我,便不屑于搭理他。”萧靖承道。   薛湄:!!!   她诧异看了眼萧靖承,发现他是一本正经的。   哪有如此自恋之人啊?   薛湄忍不住被他逗乐:“你为何要跟他比?”   “为何不能比?”萧靖承的眼皮很薄,说话时眸光就格外亮,“你觉得我比不了他?”   薛湄:“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你好比一匹千里驹,高大健硕,能日行千里,珍贵无比;小郡王像是血珊瑚,晶莹璀璨,华美无双。   若你们俩都值一千两银子,你说谁的一千两更优秀?不能比,完全不是一个种类的。”   萧靖承捉摸了下薛湄的话。   千里驹是活物,血珊瑚是摆件,他觉得自己赢了萧明钰的,眼神软了下来,带上了几分温柔:“你比得不错,但我就是比他好。”   薛湄忍俊不禁。   “儿子,你太自恋了。”薛湄道,“不是要给写信,让我去找贺方吗?”   萧靖承:“你方才叫我什么?”   薛湄:“你为何非要计较?难道我养了你,叫了一声儿子,占你一点便宜不行吗?”   “不行!”   “小气!”   “不是小气,而是不可以。”萧靖承认真说,“待我能回到身体里,我要娶你做瑞王妃。”   薛湄:???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话题跳跃得有点快了。   她品了品这话,问萧靖承:“你是在向我剖白心意吗?”   萧靖承:“你说过,你喜欢我的。况且,你救过我。你做了瑞王妃,其他人谁敢欺负你,我便叫人打他们。   除了皇帝和太后,你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在京里横着走,我和瑞王府的八百家将给你撑腰。”   薛湄:“……”   他不是在告白,而是在报恩。   她无力扶额。   这货好直男,跟棒槌似的。   “那我谢谢你。”薛湄道。   萧靖承:“不客气。”   薛湄忍笑,无力摆摆手:“行吧,你先去写信,我要去找女护院。”   越想,越觉得这货一根筋,还是蛮有意思的。   他是她的猫,薛湄的确自言自语说,她喜欢瑞王,他听到了。   她语境中的“我”,是指原主薛湄,并非她自己。   然而解释,好像她在狡辩。   薛湄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不是她诅咒他,而是实事求是:他哪一天能回去、甚至能否能回去,都是未知。   到那时候,薛湄可能自己做郡主了。   做了郡主,养七八个小白脸不美好吗,谁会嫁人?   她自己不能横着走吗,还需要旁人撑腰? 第149章 我想吃鱼   萧靖承写好了信,左思右想,仍是不太放心。   萧明钰跟他不算特别熟,若是让萧明钰去找贺方,贺方是否起疑?   贺方是个非常细致的人,很多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若说起贺方,他除了对萧靖承忠心耿耿,就是对戚家的延平郡主很信任。   原因也很简单,延平郡主戚思然是萧靖承的表妹,自幼爱好学医,曾在白崖镇做过两年军医,认识贺方。   从白崖镇回来,戚思然在太医院挂职,做了个司药。   她偶然会帮宫里的贵人们瞧病。   大部分的时候,戚思然都是四处游走,拜访名医。   她是四舅舅的遗孤,因为无父无母,戚家所有长辈都格外疼爱她一些;就连萧靖承的外祖父,也偏爱这个小孙女。   成兰卿去世之后,戚太后甚至想让萧靖承娶戚思然。   只是,萧靖承对她并无男女私情。   他还没拒绝,戚思然先知晓了苗头,她拒绝了。   倒是贺方,一直爱慕她。   当初在白崖镇,贺方重伤,就是戚思然照顾了他两个月。   贺方只信任萧靖承和戚思然——一个忠,一个是情。   “你别找萧明钰做引荐,你去找延平郡主,就是戚家的四小姐。”萧靖承道,“她跟贺方更熟。”   “直接去戚家吗?”   “对。”萧靖承道。   戚家是太后的娘家,封了侯爵,跟永宁侯府一样。但地位,就是永宁侯府远远不及的。   “我一小小县主,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进戚家大门。”薛湄嘀咕。   萧靖承:“外祖家人人和善,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门第,你放心去敲门,不会有人为难你。”   薛湄看了眼他:“你好像对你外祖家很亲近?”   “是。我打小不喜宫廷,时常外出,不是在成家,就是在外祖家。”萧靖承道,“有段时间,父皇说让我见识一些人间俗事,特准我到外祖家小住了半年。”   薛湄:“……”   她接过了信纸。   薛湄带了毛和纸墨进空间,萧靖承写一手好字,个个遒劲有力,看得出小时候下过苦功夫练字。   薛湄倒是真没想到,她还以为他从小就不怎么读书,只顾学武。   “字写得不错。”薛湄道。   “我外祖父术法一绝,颇有些名气。我只学得皮毛。”萧靖承道。   薛湄笑了笑。   她收起了信,抱起了猫,就要出空间了。   萧靖承又喊住了她。   他对薛湄道:“我想吃鱼,别成天让我吃牛肉。”   薛湄挑了挑眉:“你还挑食?”   萧靖承:“……”   他好委屈,他做了个八个多月的猫,薛湄给他吃了八个月的牛肉和牛乳。   猫虽然没什么味觉,可他是人。   他又不会捉老鼠改善生活。   成天吃一样的食物,任何人都要发疯,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行吧,你好难伺候!”薛湄道。   萧靖承:“看在你养我的份上,我不挠你——你吃八个月牛肉,再来说我是否难伺候。”   薛湄哈哈笑起来。   她突然有点内疚了。   这个时候,她略有感叹,对萧靖承道:“还是做人好。宠物再受宠,到底受制于人。只有自己挣来的东西,吃着才香。我尽可能想想办法,看看能否把你弄回去。”   萧靖承:“明钰府上有个术士,他去找他师父。原本该回来了,结果至今没消息。我皇兄问了几次,明钰说船只该到了。   若他请回来的师父,真的术法高超,我很有可能就回去了。我不是自己离魂的,是萨满诅咒了我。”   薛湄:“我也听说过,古代的术士和萨满都厉害。”   萧靖承:“要提防这些人。”   薛湄嗯了声,这才出了空间。   这天之后,薛湄时常变着法儿给萧靖承做猫食,不再用牛肉打发他。   她会用鸡肉、驴肉、鹿肉、鱼肉,加上一点蔬菜,有时候也放点米,一点点而已,猫不能吃太过谷物。   萧靖承吃得很开心,每次吃饭就咕噜噜躺在薛湄手边,表示他很舒服。   这是后话。   薛湄拿到了他的亲信,更衣梳洗,怀里抱着她的猫,去了趟戚家。   戚氏被封定北侯,宅子就在瑞王府对面,两府大门是面对面的。   瑞王府大门紧闭,肃静,院墙高大却无办法装饰。   而定北侯府戚家,则是另一种光景。   戚家的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寒冬腊月也有点昂然生机,透出主人家的谦和。   门上小厮,言语礼貌,不像薛家大门上的小厮那样盛气凌人。   “我想见见延平郡主。”薛湄递上了名帖,“我是永宁侯府的成阳县主。”   小厮接了过来。   “县主,请门房坐,喝杯茶。”小厮道。   外面北风刮得紧,簌簌往都斗篷里吹,能把人冻个激灵。   薛湄道谢。   戚家的门房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来访的。   有男子,亦有妇人。   薛湄都不认识,小厮请她坐再靠近门口的椅子上,端了杯热茶给她,就进去通禀了。   时不时有小厮进来。   访客有的被请进去,有的被请离开;有人走,又有人进来,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薛湄没有喝茶,将猫放在膝盖上,双手在猫的肚皮上取暖。   猫则打量四周。   片刻,小厮回来了,对薛湄道:“县主,郡主请您进去。”   薛湄没想到如此顺利,当即站起身。   小厮将她领进了门,在大门口的壁影之后,有穿着宝蓝色衣衫的丫鬟,过来领路。   戚家的前院宽大,抄手游廊一眼看不到头似的,走了好半日才走到底,进了垂花门。   垂花门口,是穿葱绿色衣衫的丫鬟带路。   分工非常明确。   这才是古代真正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做派。   和戚家比起来,永宁侯真是个池浅王八多。   从垂花门到内院,薛湄又经过了层层叠叠,绕过好几处假山,进了好几个门,这才到了一处院落。   院落外面种满了翠竹,寒冬时节也郁郁葱葱。风过,竹枝摇摇晃晃,发出细细声响,似波浪。   小院院墙不高,粉白墙壁,墨色小门;门上有一牌匾,上书“杏林苑”。   看来,延平郡主果然很喜欢医学。   “县主,您请进。”丫鬟道。   敲了敲院门,内院的丫鬟出来迎接。   薛湄感觉自己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见到了延平郡主,像是她打了一场胜仗似的。   延平郡主本人,倒是没有太出乎薛湄的想象。 第150章 她喜欢你你没看出来吗?   延平郡主戚思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立在屋檐下,穿一件银白色长袄,笑容甜美。   她可能常年在外跑,不是那种苍白肌肤,也不黑,气色红润健康。   她的五官明艳动人,瞧见薛湄时,冲她微笑,眼睛弯弯似月牙,笑容格外甜美。   “……快请进,薛小姐。”戚思然道,“我早就听说了你,还想着等手头这些事忙完了,去拜访你。”   薛湄客气了几句,进了堂屋。   屋子里放了厚厚门帘,挡住了外面的冷空气,又少了炉鼎,炉鼎里似乎还燃了香,清淡香气四溢。   温暖又舒适。   戚思然的屋子很简单,却也很讲究。墙壁上悬挂的画,都是大家名作;用的家具,也是上好花梨木制作。   处处透出世家大族的低调奢华。   薛湄越发觉得自家永宁侯府像暴发户。   不过,她一当兵的,也不是什么有品位的人,只喜欢钱,跟永宁侯府正好相配。要是她穿越到这样权势滔天的门第,她怕是还过不习惯。   “……快跟我说说,你真的把贵妃娘娘的肾切了一个?”戚思然问。   薛湄没想到,她对这个很感兴趣。   “我听祖父和大伯说起,大家都很吃惊。你如今可是京里最有名望的神医了。”戚思然又道。   薛湄:“郡主过奖了,不过一点奇技淫巧。”   戚思然便说她谦虚。   薛湄把自己治疗贵妃的事,又跟戚思然说了一遍。   “……是药好,否则我也不敢做这个手术。”薛湄道。   “你管那疗法叫手术?”戚思然问。   薛湄点点头。   戚思然又问了她,她大哥薛池的假肢,是怎么做的,似乎也特别好奇。   并不是京都的贵女都关注薛湄。   除了特别爱八卦的,就是戚思然这种,本身是医术高超的中医,才会对薛湄的那些事很感兴趣。   薛湄也一一说给她听。   戚思然惊叹了很久。   薛湄见她没完没了的,就主动说明了来意:“我院中丫鬟仆妇软弱,我不在家,居然有人能搜我寝卧。   故而,我想要一身手厉害的护院。我听说瑞王爷身边,有不少武艺高强的,应该也有女子。”   她一提瑞王爷三个字,戚思然的表情就变了下。   戚思然神色里,带几分黯然。   “……这是瑞王曾经给我的,他说我若有了难处,可以向他提一个要求。我进不去瑞王府,想求郡主帮忙引荐。我知晓郡主跟瑞王关系匪浅。”薛湄道。   戚思然却是一愣。   她眼睛里闪过一点什么,好像薛湄说她跟瑞王关系好,她很高兴似的。   她接过信,一看就说:“是瑞王的迹,没有错。”   趴在薛湄腿上的猫,好奇看了眼她。   贺方认识萧靖承的字,理所当然,戚思然怎么会认识他的字?   他们俩,也不算特别熟。   萧靖承这个人,大概跟女子都难真正熟起来,毕竟他这么死直男,是不会跟女子随便逗趣的。   “你在哪里见过他?”戚思然问。   她似乎很介意,就薛湄和瑞王认识的过程,盘问了半晌。   薛湄一一告诉她。   戚思然又端详了她一眼。   薛湄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点警惕。   女子,若不是天生五官明艳动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普通人若是要让人觉得好看,就是要气质、表情和衣着。   薛湄是个在气势上很拿得出手的人。   她那点从容、娴雅,让她明明很普通的容貌,像是镀了点粉。   至少,戚思然没有轻视她,反而很慎重。   “……这点小事,王爷答应了你,肯定会替你办到。只不过,王爷不在京都,恐怕没空。   你若是信任我,此事我替你办,过几日将人送到你府上,县主意下如何?”戚思然问。   猫有点诧异。   他没想到,戚思然不引荐贺方,反而是要自己帮忙。   就好像,她并不希望薛湄跟瑞王府有什么牵扯。   “多谢郡主。”薛湄道。   戚思然微笑起来。   事情说完,薛湄又见她端茶,便起身告辞了。   她从戚家离开,站在大门口,看了看对面。   猫似乎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的府邸大门,觉得这大门太过于冷清了,没有一点烟火气。   他对着薛湄喵了声。   “好气派的王府。”薛湄上了马车,才对猫说,“阿丑真厉害,给自己挣了那么大的府邸。”   说罢,她轻轻撸了撸猫的下巴。   猫发现出轻微的咕噜声,很惬意享受她的抚摸。   他被薛湄夸,不免有些得意。   晚夕回到家,薛湄让猫先进空间,等了五分钟她自己再进去。   “我以为她肯定会替你引荐贺方。”萧靖承道,“若她推荐护院过来,你拒绝。不是我的人,我不放心她在你身边。”   薛湄点头。   她自己也不放心好吗?   要是她放心,她干嘛要多此一举,怎么不去外面找一个?   “她怎么拒绝了?”萧靖承问薛湄,“她看你的眼神,有点嫉妒。她是嫉妒你医术比她好。”   薛湄:“你这直男,她是嫉妒我有你的信。”   萧靖承蹙了蹙眉头。   直男是什么?   有他的信,又怎么了?   “傻儿子,你与她是表兄妹,她又在白崖镇待过两年,你就没看出来她喜欢你?”薛湄笑道。   萧靖承:“一派胡言!”   说罢,他唇角又翘了下。   他有点得意,当然不是因为薛湄猜测戚思然喜欢她,而是她会有这样的误会,说明薛湄是在意的。   她是不是吃醋?   “没有的事。”萧靖承跟她解释,他在女子面前,直来直往,压根儿没想过跟薛湄耍心机,“曾经我母后想让我娶她。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拒绝了。”   薛湄:“你喜欢她吗?”   萧靖承:“不。”   她眉心没有美人痣,他一点也看不上。   若说戚思然漂亮,还能比成兰卿更漂亮吗?   “她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先拒绝。”薛湄道,“免得你拒绝了,她很难堪。若我是一男子,被女子拒绝,恐怕会意不平,反而将她放在心上。这是策略,你不懂。”   萧靖承:“……”   他看着薛湄。   “怎么了?”薛湄觉得他这个眼神很奇怪,有点看不懂了,直接问,“你觉得我说错了?” 第151章 暗卫   萧靖承看着她。   薛湄问他怎么了。   “湄儿,你说女子用策略。你呢?你可对我也用过这招?”萧靖承问。   薛湄:“……”   大哥你太自恋了。   你要不是长如此英俊,就你这直男又自恋,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不必如此。”萧靖承道,“我不会辜负你情谊。世上有人真心待我,我知珍惜,绝不会让你错付,你放心吧。”   薛湄:“……”   这跟哪跟哪?   “王爷,你知道我不是原来那个薛湄,对吧?”薛湄认真同他讲道理。   萧靖承疑惑看了眼她。   “从前那女子,她真心待你。”薛湄说,“我跟你不熟,不曾付过什么,你别多心才是。”   “你无需害羞。”萧靖承笑了笑,虽然笑容很浅淡。   薛湄:“……”   这还说不清了。   一心想做郡主、养面首的薛大小姐,觉得无法与此人沟通,暂时关闭了频道连线,自己退出空间去了。   而后,她才把猫放出来。   萧靖承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先溜了,让他一阵好气,出来之后对着她喵个不停。   薛湄抱着他,摸了摸他脑袋:“好啦,乖。”   过了两日,果然有两名丫鬟登门,手里拿着戚思然的名帖,要拜见薛湄。   其中一人,就是瑞王府的暗卫,是戚思然问过贺方,向贺方要的。既然瑞王亲手写了信给薛湄,要还她一个人情,戚思然就觉得没必要重新找个人给她。   把人情还了,两清了。   “县主,这位就是您要的人。”另一名丫鬟,是戚思然身边的一等丫鬟。   这丫鬟言辞爽利,落落大方。   薛湄道谢,赏了她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两个银锞子。   “人我留下了,多谢郡主。”薛湄道,“也请郡主替我多谢瑞王爷。瑞王府我进不去,不单独感谢他了。”   丫鬟道是。   回去之后,丫鬟把此事告诉了戚思然。   戚思然听罢,只觉薛湄此人,心思通透,知晓进退,心里舒服了点;又想起她不如自己漂亮,稍微放了心。   端起茶喝了口,戚思然慢慢叹了口气。   她一直以为,萧靖承不喜欢她,是因为萧靖承的眼光极高,而她不如成兰卿好看。   薛湄连她都不如,更不如成兰卿了。   永宁侯府的蕙宁苑里,猫冲薛湄喵了两声。   这是他们的暗号。   萧靖承在告诉薛湄,这是他的暗卫,可以使用,不用退回去。   那暗卫做丫鬟打扮,行迹不露半分,沉默寡言。   “你叫什么?”薛湄问她。   她便跪下:“主人,属下没有名字。属下是行走暗中,不需要名字。”   薛湄:“……”   唉,万恶的旧社会。   有些人不仅没有尊严,连面目都没有。   “我不需要你走在暗中,你就在蕙宁苑吧。这样,你跟我身边的三个丫鬟一样,都是一等的。   既然是一等丫鬟,你平时就要像个普通人。我也要给你取个名字。”薛湄道,“你原本叫什么?”   萧靖承有点替薛湄着急了。   薛湄不懂何为暗卫?   暗卫是从小培养的,天生没有父母亲人,更没有名字。   他们不知自己是谁,没有儿时记忆。   果然,暗卫摇摇头:“没有名字,请县主赐名。”   薛湄不是很擅长取名。   她以前社交软件上的名字,就直接用自己大名,是个没什么秘密的人。   如今让她给丫鬟取,她有点吃力。   丫鬟们的名字,好像都挺吉利的。正好寝卧有扇屏风,薛湄灵机一动:“那你叫锦屏吧。”   中规中矩的丫鬟名。   锦屏道谢。   她是一等丫鬟,薛湄让彩鸢带着她下去,换一套衣裳。   锦屏和彩鸢的身形一样,而彩鸢跟着财大气粗的大小姐,是不缺衣裳鞋袜的,好些还没穿过。   她送了锦屏两身。   “你先穿彩鸢的,下午叫人给你量体裁衣。”薛湄见锦屏更衣回来,就如此吩咐。   锦屏再次施礼:“多谢县主。”   “你跟着彩鸢吧。”薛湄道,“有什么不懂,就问问她。彩鸢,你要耐心教导她。锦屏不是从小在宅门里长大,有些你以为很简单的事,她都不懂,你得仔细。”   几个丫鬟里,修竹太过于稳重沉默,和锦屏的性格太像,两人怕是相顾无言,无法顺畅交流;红鸾太跳脱,薛湄担心锦屏被她吵得头疼。   彩鸢既不是沉默型的,也不是聒噪型的,正好带着锦屏。   这天夜里,五少爷晚夕回来,见蕙宁苑锁门了,一时兴起打算爬墙。   被锦屏一脚踢下墙头,差点摔个脑震荡。   锦屏一来就露了一手,自以为闯祸了,忐忑不已。   薛湄没怪她,都是五弟的错,好死不死夜里非要翻墙。   “大姐姐,你哪里找来这么个人?”五弟围着锦屏转了一圈,“看着也不怎么样,身手这样好。把她给我,行不行?”   “你什么都想要。”薛湄笑道,“不给。”   五弟:“大姐姐……”   “撒娇没用,赶紧滚蛋,我要睡了。”薛湄道。   五弟捧着摔疼的后脑勺,和受伤的小心肝,出去了。   薛湄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安静。   宫里的贵人们,都知道有个成阳县主很厉害;外面也在传说,薛家有个神医大小姐。   澹台贵妃慢慢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操持裕王和耿家小姐的婚事,要彻底断了裕王对薛玉潭的心思。   裕王往薛家来了两次。   第二次来,他心情低落,把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告诉了薛玉潭。   薛玉潭当即哭了起来,很伤心。   “都怪我。若我有大姐姐那般本事,贵妃也不会嫌弃我。”薛玉潭哭道,“二叔做了官,也不帮忙。”   裕王心中微动。   他去了趟二房那边,亲自见了二老爷薛景盛。   他跟薛景盛说,自己想要娶薛玉潭为正妃,请他在朝堂之上,给自己上书;同时,他邀请成阳县主去王府做客。   薛湄接到裕王的邀请,同时二房那边派人叫她过去说话。   她先去了二叔家。   得知裕王想要逼迫二叔跟澹台家作对,薛湄直接道:“你不必理会。他再问你,你就说已经上书了,只是奏章石沉大海。”   二叔点点头。   而薛湄自己,没有去裕王府,而是直接进宫去了。 第152章 我想你了   冬月,很少有大雨的天气。   薛湄接到了裕王邀请的时候,是一个难得晴朗的上午,暖得很反常;待她去二叔那边时,天已经变了,开始起风。   明白是怎么回事,薛湄进宫,这个时候,已经下了薄雨。   薛湄直接去了临华宫。   “……我们是小民,不敢与王爷做对。只是,王爷自己的婚事,他不敢反抗,为难我和我二叔,实在有点过分了。   我进宫来,就是想请贵妃娘娘做主。”薛湄把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了澹台贵妃。   贵妃还没有彻底痊愈,拖着病体操劳儿子婚事,得到这么个结果,儿子还是想要娶薛玉潭,贵妃简直要气疯了。   “好,他如此阳奉阴违,被那妖女勾了魂!”贵妃道,“你不要怕。他若是敢对你犯浑,本宫第一个不饶他。”   薛湄道谢。   她考虑贵妃要找裕王,不多坐了,起身告辞。   她还没有出宫门,临华宫的太监就冒雨,急匆匆往外跑。   薛湄打算出宫回家,胡太后却听说她进宫了,请她去坐坐。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胡太后请她看看她的手腕。她老人家这几天手腕疼,可能是扭伤了。   薛湄给了她十帖膏药。   膏药是太空时代的,穿透力很强,作用显著。   教胡太后和女官如何使用,眼瞧着外面的雨越来越大,薛湄起身告辞了。   “……油纸伞也没有,真烦人。”薛湄穿着胡太后宫里给她的蓑衣斗笠,心里腹诽。   这个年代还没有桐油,故而制作油纸伞的关键原料缺了一样。   斗笠是很麻烦的,而且不怎么挡雨。   雨势眼瞧着越来越急。   薛湄好歹在大雨倾盆的时候,到了宫门口,上了自家马车。她刚上车,突然一团雪影从窗口跳进来,扑到了她怀里。   她出门没带阿丑。   这会儿,它突然出现了,肯定是在宫里逛了。   薛湄抱住它。   猫淋湿了,她自己也湿了。   她先把猫放进空间,打算回头去照顾它,让马车离开。   这时,在宫门口停靠了两辆马车,几乎是同时的。   有人高声:“玉潭?”   薛湄听到了,撩起车窗帘,透过层层雨幕,瞧见一辆车上下来一位穿斗笠蓑衣的女子,由临华宫的太监领着,正是薛玉潭。   而喊她的,是裕王。   薛湄告状之后,澹台贵妃忍无可忍,派人去叫薛玉潭了。   贵妃以前从来没召见过薛玉潭,不肯给她这个体面,也想给裕王留点余地。现在,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了。   薛湄很好奇,贵妃会如何。   她放下车帘,把猫从空间里放出来。   “……你去临华宫,看看他们说了些什么。”薛湄道,“记得看完了热闹赶紧回来,免得伤风。”   猫喵了声,又从车窗跳了出去。   薛湄的马车出发了。   薛玉潭和裕王都很紧张,没有人留意不远处的这辆马车。   薛湄坐在车里,想着澹台贵妃会如何安顿薛玉潭?让她给裕王做侧妃,还是做个小妾?   打死她是不可能的。   贵妃看上去很精明,又只有裕王一个儿子,不会把母子关系弄得这样难以收拾。   马车往回走,雨越来越大,道路也泥泞不堪。   冬月如此大雨,真反常。   薛湄还在考虑油纸伞和桐油的事,心道:“等明日天晴了,去见见小郡王,跟他商量商量桐油。   这次不要他的银子,要入股。将来桐油赚的每一钱,他都要分给我。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   就在此时,马车咯噔了下,往旁边倾泻,然后停下不动了。   薛湄随着惯性往前,头撞到了车壁上。   “怎么回事?”薛湄问。   这车夫不是三夫人的,而是薛池养的三个车夫之一,是薛湄和薛池的亲信。   “县主,车轮可能拔了缝,走不了了。”车夫苦了一张脸,“您等等,小人去瞧瞧。”   片刻之后,车夫告诉薛湄,“的确是车轮拔缝了。”   “那要怎么办?”   “要回去叫人,把马车拖回去。大小姐,对面就是茶楼,您要不先去喝茶,小人骑马回去,叫人来拉车,顺便接您。”车夫道。   薛湄:“……”   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给裕王和薛玉潭上眼药,遭了报应。   薛湄叹了口气。   如今热,可到底是冬月的热,热得有限。一场暴雨,就开始冷了。   薛湄身上潮湿了。   她想到自己还要在冰凉的茶楼里坐好久,打了个寒颤。   她对车夫道:“你先回吧,别管我了。”   她打算就在车厢。   待没人的时候,她躲进空间,放开扩音器,等车夫回来了她再出来。   车夫很为难:“大小姐……”   “没事,你去吧。”薛湄道,“快点,别让我久等。”   要不是雨这么大,她自己对骑马不太熟,薛湄真想自己骑马回去算了。   车夫只得道是。   车夫离开,薛湄打算放下车帘,就见有人穿着斗笠骑马而过。   一共四匹马。   薛湄也没仔细瞧。   那人路过了她,又转而打马回来:“县主?”   薛湄定睛一瞧,发现居然是萧明钰。   这条路,是离宫必经之路,附近的坊间都住着达官显贵。   萧明钰回家,要经过这里。   “好巧。”薛湄道,“小王爷,我刚刚还在想你呢。”   小王爷骑在马背上的身姿,很明显顿了下。   他下了马,打量了下这马车,一下子就明白了,问她:“你打算在这车里等?”   “对。”   “太冷了。你等着。”萧明钰道。   他对侍卫道:“回府去,套了马车过来接。”   侍卫道是。   萧明钰身上的蓑衣斗笠,不好脱,故而他不方便爬上薛湄的马车车厢;道路旁边就是沿街店铺,屋檐很宽。   薛湄下车,与萧明钰站在屋檐下。   “你从哪里回来?”薛湄问他。   “城外。”萧明钰言简意赅,“你呢?进宫去了吗?”   薛湄点点头。   她就把裕王找她的事,一股脑儿告诉了萧明钰。   “……这次,裕王怕是无法善后了。”薛湄道,“我是不是有点缺德?”   从相识至今,小郡王跟薛湄说话,从来就没追捧过她,只有刻薄的份儿。   此刻也不例外。   他点点头:“缺了大德!”   薛湄忍不住笑了。   她旧话重提:“我刚刚还想你来着。”   萧明钰:“……”   小郡王觉得自己受到了调戏,那双温柔的眸光闪了下:“为何想本王?” 第153章 郡王头上有点绿   “想你”这个词,不管是在哪个年代,都有点暧昧。   除非说的人无心、听的人无意。   薛湄自己是个无心的,她也认定小郡王无意,故而没有换个说法。   她的确是在想小郡王。   “桐油”是个很好的生意。   这个年代,别说各种兵器,就是房屋,都有不少木制的。   木头被阳光照晒、被雨淋,很快就要腐烂、变形。   而桐油,可以给木头加一层外衣。   船只、房屋、战车、马车等,都需要桐油,这买卖特别大。   薛湄一直没说,还是那个理由:她现在不缺钱了,又懒得操心。   直到今天,这场雨突然让她改变了主意,她想要一把轻便的桐油伞,怎么就如此难?她不想淋得透透的。   桐油用了几千年,到了太空时代还在用。冷兵器时代的战车、盾牌需要桐油;到了热兵器时代,机械仍是少不了桐油。   地球时代的二战,桐油甚至被列为战略物资。   至于桐油是何时发明的,薛湄在脑海中也搜了下。   按说,战国时期就应该有的,但是她在古代生活了这么久,没有见过;就像九九乘法口诀,该有而没有,不是战时化断层失传了,就是这是个平行空间。   “……想跟王爷做买卖。”薛湄笑道,“王爷肯定也很感兴趣,咱们聊聊?”   萧明钰:“……”   他居然有点失望,是怎么回事?   萧明钰看了眼四周,淡淡道:“这么大的雨,到我府上去慢慢聊。”   说话的功夫,郡王府的马车过来了。   薛湄让侍卫留下,等车夫到了告诉他,免得大哥担心;她则上了马车,小郡王依旧骑马,往郡王府去了。   到了王府,大雨仍是未停歇,四周光线黯淡了下来,已经入了夜。   薛湄的裙摆全部湿了,小腿一片冰凉,她有点发抖。   好想回家!   萧明钰也意识到了,往她脚上看了眼,喊了婢女:“带县主去杏坞,准备热水;去趟蔡美人的院子,拿套衣衫给县主。”   婢女道是。   薛湄瞧着这天色,觉得自己有点轻率了,应该让萧明钰的马车直接送她回府,等过几日天气好了,再跟他谈桐油的事,不急这一时。   现在走也不晚。   她打了个哆嗦:“不瞒王爷,我实在冷得厉害。不如先送我回家,改日有空再细谈。”   “还是更衣吧。”萧明钰道,“这样回去更冷。更衣之后,用了晚膳,本王亲自送你。”   薛湄只得跟着婢女去了。   丫鬟们服侍很尽心。   依照小郡王的吩咐,丫鬟去蔡美人的院中借衣裳。   蔡美人和薛湄一样,是高挑身材,胖瘦差不多。   丫鬟去了。   片刻之后,却是蔡美人一起回来了。   薛湄简单洗了。   水比较热,薛湄洗得浑身暖融融的,心情很好。   “县主,妾的衣衫您别嫌弃。”蔡美人隔着屏风,没有往里走。   薛湄由丫鬟服侍着更衣。   待她穿戴出来,蔡美人目光如电,落在她脸上。   小郡王的妾室,个个都是美人儿。   薛湄和蔡美人相比,就有点寡淡了。蔡美人自己也感受到了,身上那种敌意一扫而空。   “早已听闻过县主大名,还是头一回见您。”蔡美人笑道,“县主医术非常了得,王爷时常夸您。”   薛湄笑了笑:“是王爷抬举我了。”   更衣之后,雨已经停了。   薛湄跟蔡美人有说有笑,到了前院花厅用膳。   可能是听闻小郡王把成阳县主带了回来,他另外三名妾室,一起过来了。   屋子里很暖,香气扑鼻,赏心悦目的同时,连呼吸变得甘甜起来。   薛湄真羡慕男人。   小姐姐们这么美,她也很喜欢看啊。   可惜她不能养,要不然怪怪的,走向不太对。   几个人在薛湄进来的时候,身子是紧绷的。待看清楚了她的容貌之后,敌意都减了大半。   小郡王很纵容这些妾室,没有赶走她们,而是问:“一起用膳,县主不介意吗?”   “不介意。”薛湄笑道。   这是人家的家里,轮得到她介意?   吃饭时,薛湄与郡王府的四名妾室闲聊,从她的医术,话题慢慢聊到了各自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   薛湄还告诉她们:“眉形要跟脸型匹配,才好看。比如说程美人,你的脸小巧,太过于温柔,可以画平眉,添一点风采。”   小郡王:“……”   萧明钰每次跟薛湄来往,不是她跟人打赌,就是她治病,亦或者她发明点什么,都是大智慧的。   他觉得,她跟成兰卿一样,是个不一样的女子,气度高华。   但薛湄落入他的小妾堆里,一点也不突兀。和她们聊起女人家的话题,没有她不知道的。   她还教她们如何减肥。   “……果子少吃。你别看果子那样的,以为不会长胖,其实果糖很重的,不仅仅会发胖,还会长痘痘呢。”薛湄道。   小郡王:“……”   女人们见薛湄虽然五官平淡,但肌肤雪白如玉,不擦脂粉也洁白无瑕,个个都觉得她保养有方。   这顿饭,小郡王找不到插嘴的机会,就一直沉默着。   他突然觉得,薛湄要是成了安诚郡王府的王妃,他的后院肯定妻妾和睦。   这个念头,不知怎么就浮动在他心头了。   薛湄并不知道小郡王的想法,她反正是吃得很开心,也聊得很尽兴。   饭后,女人们要薛湄留宿,安诚郡王重重咳嗽,板起了脸。   “好了,县主还有事,你们都散了。”小郡王道。   四位美人只得依依不舍告辞。   她们还对薛湄道:“县主,有空就到王府做客。”   “行啊,下次来了,我给你们带麻将。你们正好四个人,可以一块儿打麻将,就不无聊了。”薛湄道。   这个年代没有麻将。   美人们好奇:“何为麻将?”   小郡王又重重一咳嗽。   美人们袅袅娜娜出去了。   小郡王心累按了按太阳穴:“县主,你没必要这么卖力,和她们聊这些。县主平时并不像是对衣裳、首饰、脂粉感兴趣。”   “你错了。”薛湄道,“我是没时间,其实我很喜欢的。”   从前在军队,永远都是短头发、军服,她也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可惜没机会。   萧明钰觉得她不爱,真是不了解他。   “你不是有事要跟本王谈?”萧明钰问。   薛湄:“都这么晚了,还是下次吧,我得回去了。”   萧明钰:“……”   要不是薛湄是实实在在的女儿身,小郡王真怀疑她看上了自己那些小妾,他头上可能要绿了。 第154章 技高一筹   疏窗紧闭,烛火微摇,开了小天窗的室内,暖炉徜徉。   蕙宁苑的房舍很高,跟其他大户门第一样,靠近屋顶的地方有带着细格子的小窗,冬日哪怕关了窗户烧炉鼎,也不会令人窒息。   薛湄正在给自己的猫泡热水澡。   她从郡王府回来时,猫跟她前后脚到家。   浑身淋透了,猫也很怕冷,不停打哆嗦,薛湄心疼得不行。   洗了澡,薛湄这才将它收进空间。   空间是恒温的,不冷不热;略有点干燥,毕竟是储存药物的地方,不可能潮湿。   薛湄稍后才进来。   萧靖承换了衣裳,薛湄去寻了个手术单,裹住了她的猫,将它毛发上的水慢慢擦拭。   猫像是睡着了,很安静落在她掌心。   薛湄从来不去想,万一萧靖承回去了,她的猫会怎样——若猫体内还有灵魂,仍是活物,它根本不可能进薛湄的空间。   所以说,它和萧靖承是机缘巧合,正好组合在了一起。   薛湄只能趁着它活着的时候,多疼疼它。   萧靖承似乎也看出来她的情绪,在一旁默不作声。   薛湄慢半拍回神,询问他:“临华宫的情况如何?”   萧靖承席地而坐,坐在薛湄和猫的对面,开始讲述临华宫的情景。   太监一路把薛玉潭领到了临华宫,裕王紧跟其后,非常紧张。   那时候的雨是最大的,别说绣鞋裙裾,就连肩膀都被淋湿了。   薛玉潭很狼狈,到了临华宫。   解下斗篷,她那些狼狈也露出了一点可怜兮兮的美,到底是长得好。   裕王心疼极了。   澹台贵妃看她那妖里妖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裕王脑子一根筋,也不知怎么就看上了这贱婢,还如此情。   后来澹台贵妃想通了:裕王之所以对薛玉潭心不改,是因为得不到。   皇帝一直偏爱裕王,对太子——也就是皇后生的五皇子,反而没有对裕王上心;再加上澹台贵妃自己又能耐,澹台氏势力又庞大,裕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审美。   美女很多,可总有人正好符合另一个人的幻想。   有些人只是终其一生也没遇到。   就像薛湄对萧靖承,薛玉潭也正好是裕王喜欢的类型。   裕王一腔热情,薛玉潭又擅长蛊惑,他在情浓的时候,真的只是想娶她做侧妃。不成想,此事遭到了贵妃、皇帝和澹台氏的反对。   谁还没年轻过?   再加上从小顺风顺水,现在的裕王爷,对薛玉潭还有几分真心难说,但赌气肯定是占了上风——你们不给我娶,我偏要娶!   “都是冤孽。”贵妃想通了这点,突然就觉得没必要计较。   让这贱婢进门,又能如何?   再安排两名泼辣、娘家显赫的侧妃给裕王,时间久了,裕王还能有几分情谊?   裕王今年不过十八岁,等过了两年他烦了薛玉潭,贵妃自然有办法弄死她,到时候再娶新妇,岂不是更好?   贵妃看了眼薛玉潭,声音倒也不是十分的冷淡:“怪不得你钟爱她,果然是个美人。”   裕王非常紧张。   “母妃……”   贵妃剐了自己儿子一眼。   “民女见过贵妃娘娘。”薛玉潭跪下行礼。   贵妃看了眼外面,对薛玉潭道:“去门口跪着。”   裕王心疼了:“母妃……”   “怎么,本宫不能让她跪着?”贵妃问。   薛玉潭眼泪涟涟:“娘娘别恼殿下,都是民女的错。若是让殿下委屈,民女要心疼,也罪该万死。”   贵妃:“……”   这不动声色挑拨离间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怪不得她小小庶女,能压过嫡姐一头,成为永宁侯府全力扶持的贵女。   哦,她嫡姐,就是救了贵妃性命的成阳县主。   县主每次到临华宫,想要什么就直说,是个爽利性格,没什么心机,可怜见的,被这贱婢算计。   “去吧。”贵妃道。   裕王看着薛玉潭走出去,跪在冬月磅礴大雨里,死死攥紧了拳头,心疼得要滴血,恨不能替她去死。   贵妃不是省油的灯,男人的心思,她能不知道?   要是她不做点什么,那贱婢真要得逞了。到时候,逼了裕王娶耿小姐又能如何?裕王将她收入府里做妾,贵妃还能去裕王府闹腾?   说不定,裕王觉得她委屈,到时候专宠她。   她在生下一儿半女的……   贵妃想着,那时候,她可能就彻底失去了她儿子。   做在这深宫,地位仅次于皇后,贵妃绝不是傻瓜。哪怕皇帝不宠她,她也能荣华富贵,自然不会输给薛玉潭。   “你心疼了?”她问裕王。   裕王浑身紧绷,不言语。   澹台贵妃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暗哑了,带上了她的沧桑:“生儿子有何用?到头来,做母亲的连让儿媳妇跪一跪都没资格。”   裕王整个人呆住了。   他抬眸,看着贵妃,难以置信:“母妃……”   “你为了她,忤逆陛下,自愿去吃苦;母妃、外祖家的话,全部不听,难道我还不能生气了?”贵妃又道。   裕王连忙膝行几步,爬到了贵妃跟前,抱住了贵妃的小腿:“母妃,儿子不敢违逆您。您生气,要打要骂,儿子都受着,只求母妃全了儿子心意。   儿子与玉潭真心,此志不改。但在儿子心中,母妃是长辈,绝不会因玉潭而轻待了母妃。”   贵妃摸了摸他的脑袋:“唉,冤孽。既你这样有心,那母妃成全你。”   裕王眼底的火焰,几乎要跳跃出来。   贵妃看得心惊。   他真是一根筋了,要跟所有人作对,非要把自己得不到的实现。要是跟他硬扛,这儿子只会彻底和她离心。   “不过,事情怎么办,得由我说了算。”贵妃道。   裕王迟疑了下。   母妃要怎么办?   “她是庶女,是不是?”贵妃问。   “母妃……”裕王很紧张。   贵妃打断了他的话:“小小庶女做亲王妃,咱们母子脸上都无光,所以,我们得提高她身价。”   裕王提起的心,又重新放下了。   他就知道,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会和他作对,但母亲是疼爱他的。   “想我澹台氏,一方豪族,百年门阀,你母亲是出身高门,正统嫡女;你父皇千秋万代。   你自打出身,就是血统高贵。让你配个小小庶女,还不是怕委屈了你。可你愿意,又有什么办法?”贵妃道。   裕王听了,突然也觉得,他娶薛玉潭为正妃,有点不太明智。   以前怎么没想过这层,非要较劲?   “咱们这么办。”贵妃道。   她低低把自己的主意,告诉了裕王。 第155章 裕王准妃   屋外的雨,慢慢小了。   雨滴打在琉璃瓦上,似滚珠。   室内温暖,裕王跪在贵妃面前,听着贵妃柔声筹划着他的婚姻。   “……先放聘礼,定下她是准妃;本宫派两名嬷嬷去永宁侯府,教导她礼仪、规矩,永宁侯府根基浅,恐怕没人教过她。   也不用太长时间,就教她一年。这一年呢,也不是单单教导,本宫也会给她机会,带着她认识京里的显贵。   众人知她是准妃,自然要高看她几眼。她趁机结交人脉,让人忘记了她的庶出身份,将来也不会取笑你。   不过,你外祖家很不高兴,咱们也不能失去澹台氏的庇护,你得娶两名侧妃,都要是澹台氏安排的人。   这一年,两名侧妃都要有身孕,不管是庶子还是庶女,都算你给澹台氏交代了。他们寻不到你的错处,自然不会和你离心。   你再娶新妇。她进门之后,就无人分离你们俩,你也不用再考虑澹台氏,岂不是很好?”贵妃道。   裕王听了,眼睛都发亮。   母妃安排,处处贴心。   裕王想了想,简直是周到极了,没有一点纰漏。   如此周祥的计划,母妃是不是想了很久?   哪怕他要娶个落魄庶女,母妃仍是处处为他打算。裕王突然就觉得对不起母妃,让母妃大病未愈操劳这些。   他眼眶有点湿了:“母妃,是儿子不懂事,沉不住气。您身体不好,还要您劳心劳力。”   “唉,母亲这一生,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姐弟俩?”贵妃道,“你想要什么,母妃都会给你的。只要你不与母妃赌气。”   裕王连忙赔罪。   他母妃委屈了。   这委屈,是他要娶薛玉潭,他给他母亲的;但是,他没有这么想,他觉得是薛玉潭给母亲的,让母亲脸上无光。   母亲出身这般高贵,又是这宫里权势过人的宫妃,有个薛玉潭这等出身的儿媳妇,的确很尴尬。   是他自私,没考虑母妃了。   一时间,裕王觉得,把薛玉潭安排成侧妃,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当初看上薛玉潭,就是想让她做侧妃的,他又不傻;可她拒绝了,裕王求而不得,被薛玉潭牵着鼻子走,折腾了这么一遭。   裕王感觉很羞愧。   “好了,你回去吧。”贵妃道,“让她也起来,你送她回府。明日我回禀了陛下,就会给她放聘礼,再派嬷嬷去永宁侯府。”   裕王道是。   他和薛玉潭两人从临华宫离开。   一直趴在屋顶上偷听的阿丑,完成使命,回来跟薛湄复述了他偷听到的种种。   他说罢,对薛湄感叹:“怎会有这么愚蠢的人?裕王被他母亲和薛玉潭玩弄股掌,一点自己主见也无。”   薛湄笑了笑:“有些人就是擅长操控人心。不单单是女人,男人中的佼佼者更多。这是种天赋。”   萧靖承看向了薛湄:“你善此道吗?”   “如果非要这么做,我也可以。不过,我平时不用这招。”   “为何,这招下贱?”萧靖承问她。   薛湄摇摇头:“是累赘。花言巧语、逢场作戏,说到底都是虚的。我以德服人,凭本事笼络人心,这才是实在的。”   萧靖承听了,深以为然。   他和薛湄的想法一样。   薛湄比薛玉潭要高贵太多了,薛玉潭给她提鞋都不配。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逆反心理,你不给我做,我偏偏要做。若是处处顺着他,他自己反而觉得没意思。”薛湄笑道,“贵妃这招很高明,不愧是澹台氏。”   萧靖承点点头。   “贵妃下聘礼,肯定只是给钱财,而不是婚书。”薛湄笑道,“一年之后,裕王若没了兴趣,薛玉潭什么也得不到了。”   定亲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正常门第之间,要交换婚书,就是写了男女之间的生成八字,去官府盖章。   在有了婚书的前提之下,再行纳采、纳征、请期这些礼数,一步步来。   退亲,不仅仅要退还聘礼,还要去官府解除订婚书。   萧靖承:“宫廷阴私,是最肮脏不堪的。”   薛湄点点头。   她可以走任何一条路,除了进宫。不管是作为皇后、宫妃或者司药,她都不想到后宫去生活。   “……亲王成婚,跟民间普通人成婚,又有不同。”萧靖承对薛湄道。   薛湄有点好奇了,问他哪里不同。   “依照本朝律法,宗室选择正配,需得先请封号。亲王妃,封一品诰命夫人。请了封号之后,婚书才有效用。”萧靖承道。   薛湄听了,微微挑眉:“薛玉潭知道不知道这个习俗呢?”   “可能不知。”萧靖承道。   “我敢说,澹台贵妃肯定会在这方面使绊子。”薛湄笑道,“别说请封了,她婚书都不会给。”   “裕王头一回成亲,这些礼节,他也未必会去打听;将来他计较,贵妃推说自己也不知,弄错了。”萧靖承道,“女人心思,真真可怕。”   薛湄:“……”   这天夜里,薛玉潭浑身湿透,被裕王送回了永宁侯府。   裕王很激动,还特意去拜见了永宁侯,让永宁侯受宠若惊。   “我母妃同意我娶二小姐为裕王正妃,你们莫要委屈了她,她从明日开始,便不再是你们侯府的二小姐,而是本王的准妃了。”裕王道。   永宁侯呆愣了片刻,继而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这个晚上,永宁侯一夜未睡,喜得几乎要失态了。   薛玉潭回去,泡了个热水澡,又喝了两碗姜汤,翌日还是病倒了,有点发烧。   永宁侯府请了卢家的少神医,也就是卢殊,上门问诊。   薛玉潭是风寒,没什么大碍。   卢殊开了药方,又到蕙宁苑拜见了自家老祖宗,这才告辞离开。   裕王又来了。   “下午,母妃就要派人来下聘礼,已经派两名教导嬷嬷给玉潭,教导她规矩。”裕王道。   永宁侯激动得双手打颤。   老夫人也亲自过来了,看望薛玉潭,同时为薛玉潭高兴。   她老人家的激动之情,丝毫不输给永宁侯。   就连薛玉潭,躺在床榻上,露出舒心的微笑。   她赢了!   她终于可以把薛湄踩在脚下了。   薛湄小小县主,怎么有资格跟她这个亲王妃叫板?她从很小时候就知道,她将来会飞黄腾达! 第156章 给我们王爷做王妃吧   古时婚姻有六礼。   就是从议亲到最后结婚,有六道程序。   第一是纳采,请媒人到女方家里,上门提亲;第二是问名,就是提亲女方同意了,把姓名和八字交给媒人,去合姻缘。   这两个程序,也需要送礼的,当然远远不及后面纳吉、纳征的礼物贵重。   澹台贵妃,派的是临华宫一位女官,带着礼物,上门来进行纳采和问名。   走个简单的程序。   贵妃给的礼单,也很简单:绸四段、金五十两、银六百两、珍珠五样、玉如意一对、各色熟绢六十匹,另有一块玉佩。   薛家收下了这些,把薛玉潭的八字交给了临华宫的女官,就等于和裕王结亲了。   民间的婚姻,都是这么办的。   “……这也太少了。”修竹很快打听到了消息,告诉了薛湄。   没有先请封诰命、没有婚书,给少许的聘礼,然后派两个四旬年纪的嬷嬷过来,教导薛玉潭。   永宁侯府众人和薛玉潭,都以为此事板上钉钉。   裕王也保证:“母妃说了,一年为期。这一年你得好好跟着嬷嬷们学习。”   薛玉潭道好,病都减了八成。   蕙宁苑的丫鬟们,有点低落,因为二小姐做了亲王妃,就要比她们大小姐的身份贵重很多。   将来大小姐出阁,温家远远比不上裕王府,更是输给了二小姐。   但二小姐的礼单很少,还是被蕙宁苑的丫鬟们说道。   家里其他下人也议论。   不过,老夫人发话了:“再妄议亲王妃,就乱棍打死!”   私下里,老夫人和永宁侯也嘀咕,这件事到底办得有点简单了。   “……亲王正配,应该是有礼部侍郎上门纳采,再封诰命。”永宁侯还是有点见识的,“贵妃这样,不太合礼数。”   老夫人沉吟片刻:“贵妃说了,一年之后再议亲,现在不过是放个定,让玉潭和裕王爷都安心。一年之后,肯定会依照规矩来的。”   永宁侯点点头。   他和老夫人,都不肯再深想了,也不敢逼迫贵妃和裕王。   人家肯走这一步,已经是纡尊降贵了。   薛家落魄的门第、薛玉潭的庶出身份,嫁给裕王做正妃,是高攀了的。   贵妃心里肯定不乐意。可人家妥协了,侯府还没完没了的闹腾,好事也要黄。   现在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把这一年熬过去。   知情的人,假装不知;而薛玉潭和裕王,都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薛玉潭她再聪明,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闺阁女子。她去打听人家议亲的流程,是不合规矩的,被人知道了会取笑。   她只知道个大概。   而贵妃给她的,正好就是她朦朦胧胧知晓的这个大概。   薛玉潭心中笃定,越发从容。   她刚刚退了烧,风寒稍减,就起床跟着贵妃派过来的两位嬷嬷学习。   薛玉潭很快就发现,这两位嬷嬷特别严格,她需要从早学到晚。   早起是宫廷礼仪,衣着打扮;上午是书法、抚琴;下午是读书、女红;吃了晚膳之后,还需要学习描眉涂粉,甚至需要学习房中术。   薛湄听说了,只感觉后世地球青少年高考时都没这么累,很咂舌:“贵妃真高明,折磨人不动声色,还要让对方感恩戴德。”   一边感叹着,薛湄一边幸灾乐祸的咸鱼瘫,对薛玉潭的遭遇没有半分同情。   “大小姐,贵妃这样下狠心教导二小姐,也许真让她做裕王妃呢。”修竹说。   薛湄:“贵妃想不想,有什么重要的;裕王想不想,也不打紧。”   “那谁想比较重要?”   “陛下。”薛湄笑道,“陛下公开说过,不喜咱们家二小姐,这件事就成不了。贵妃心中有数,只裕王天真。   贵妃现在要做的,就是既不让裕王记恨她和陛下,又能把此事搅黄。等着吧,二小姐的苦日子在后面。”   除非二小姐能让皇帝对她改观。   不过,这个很难。   皇帝自己是宫婢生的,这就导致了他对出身格外敏感。   他寄养在廖皇后名下,占了个嫡出。因为不是真正的嫡出,所以他格外维护正统,比真正的嫡子还要在乎。   他看不上的,是薛玉潭的出身。薛玉潭再漂亮、有心计也没用,她又改不了出身。   除非薛玉潭能像那些武将一样,在边疆杀敌征战,立下血汗功劳,皇帝才会高看她一眼。   这件事难于登天,偏偏薛玉潭自己无知无觉,还以为糊弄住了裕王,就万事大吉。   薛湄无心情关注这些,她依旧每天逗猫、筹划着和小郡王一起搞钱。   那日之后,薛湄自己设计了麻将的图纸,请了能工巧匠做好了,三天之后送到了郡王府。   郡王府的美人们,个个都认字,打麻将就不费劲。   当然,不认字也没关系,学学就会了,麻将上也没几个字要学的。   她教她们,很快她们就上瘾了。   从此,郡王府的美人们,迷打麻将,一瞧见薛湄就开心不已。   薛湄刷足了存在感。   蔡美人甚至说:“县主,你给我们王爷做王妃,我们保证不给你使乱子。”   “对,你若是有了孩子,我给世子爷做衣裳,我会做很多小孩子的衣裳呢。”   “等世子爷大了点,再生个小闺女,成天牵着玩,也很有趣。”   “反正咱们王府大,多生几个都使得。你跟王爷出去做买卖,咱们在家照顾孩子。”   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薛湄的猫就在旁边呲牙。   薛湄急忙把猫按住,免得他冲人家小妾花容月貌的脸上挠一下子。   她哭笑不得。   “……我为何要过来给你们王爷生孩子?”薛湄失笑。   “你不愿意?”程美人有点诧异,“你不知道我们王爷很有钱?”   “不是我不愿,而是我未婚夫可能不愿。”薛湄道,“我回头问问他,介意不介意我一人嫁两男的。”   众女:“……”   就在薛湄跟小妾们胡说八道的时候,萧明钰静静依靠着花厅的门柱,把她们的话都听了进去。   薛湄余光瞥见了他,冲他颔首:“小王爷回来了。”   小妾们心里咯噔了下,生怕王爷生气,也怕县主尴尬,今后不来王府玩了。   县主无所谓,县主没有脸皮这种东西。   小郡王似乎也不是很生气。   他瞥了眼麻将,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玩的?”   “那王爷快走吧,你和县主换个地儿说话吧。”程美人缺一张就要胡牌,对小郡王的打扰很不快。   萧明钰:“……”   薛湄自己没大没小的,把他的小妾们都教坏了。 第157章 鸠占鹊巢   薛湄怀里抱着她的猫,挪步去了小郡王的书房说话。   安诚郡王心情还不错。   薛湄跟他说起了桐油。   “……这东西,我好像在某本书上见过记载。如同麻沸散,已经失传了。”待薛湄描述完毕,萧明钰突然想起了这茬。   “哪本书?”薛湄轻轻抚摸着猫毛,好奇问。   小郡王想不起具体的了。   他不像卢殊,能过目不忘,看过的都记得。   “我从小爱读书,什么都爱看一些,看得多而杂,都是随心而看,不怎么熟记。”小郡王说,“好像是这么说的——桐子炒熟,榨油,不得食用,用来保养船只,船只能数年不腐。”   “那就是熟桐油的做法。”薛湄道。   “你会制作方法?”小郡王问。   薛湄点点头。   她不会,但可以直接从个人终端里搜。   桐油树在中国是非常常见的,几乎遍地都有。   这种桐树开很漂亮的喇叭花,接桐油果。桐油果里面的仁,就可以用来专门榨油。   非常方便。   薛湄也记得,战国时期的确有。   桐树到处都是,而好奇心的人绝不止一个,迟早会有人再次发现。   薛湄要赶个早。   “……现在是冬月了,到处都有成熟落地的桐油子。王爷派人去收,就说十钱一斤,半天就能收很多上来。”薛湄道。   华夏封建社会,很漫长的历史里,都是农耕社会。   冬日是农耕淡季,所有大人、小孩都闲散在家,日子过得很无聊。   有些人家会读书,那是极其少数的,大部分都是游手好闲。   太空时代,自然行星上也有农民,有些行星是农业重点行星,手工农业和机械农业都有。   那时候的农作物品种多,到了冬月也未必能空闲。   但这个年代,农作物的品种比较单调,冬日田地里光秃秃的,几乎不剩下什么了。   “这个想法不错。”安诚郡王道。   薛湄:“那就麻烦王爷了。等收了桐子上来,我再教王爷如何炸桐子油。”   安诚郡王点点头。   今日天气不错,下了几日的雨之后,阳光带上了几分柔软,暖融融照在身上。   薛湄抱着她的猫,尽可能往阳光里站,彼此都需要骄阳。   阳光落在她脸上,能瞧见她面颊细软的绒毛。   安诚郡王从来没遇到过像她这样的人。   若非要说她比较像谁的话,她可能像那些江湖卖把式的——市侩、圆滑、嘴皮子很利索,贪财又厚脸皮。   这些气质,每一样都猥琐。   她要是个中年男人,安诚郡王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是他最讨厌的那种性格。   但落在薛湄身上,就样样都不令人生厌。   她是另一个物种,小郡王似一只好奇的猫,小心翼翼想要走过去嗅一嗅她,对她充满了好奇,却又会故作骄傲,把自己的好奇心藏住。   “你这次想要多少钱?”小郡王问她。   薛湄做生意,有生意人的责任心,自然是早早就把筹码想好了,并不会等到安诚郡王来问她,她才说。   “这次我不想要钱,而是想要股。”薛湄笑道,“王爷这桐油生意,给我一成的收入,如何?”   安诚郡王笑了笑:“你这次聪明了。”   她可能不知道安诚郡王的生意到底有多大。   一成的收入,也是很不菲的。   “我还以为,你不懂要股,只知道要钱。”小郡王笑了笑。   “我又不是傻子。以前不开口,因为跟王爷不熟。要股,便是要看账目。跟不熟的人,开口就要人家给股,谁愿意搭理我?”薛湄笑道。   “现在很熟了,就要宰我了?”小郡王笑问。   薛湄:“王爷别那么小气,我再送你一样生意,我同样只要一成股。”   “什么生意?”   “桐油衍生出来的——油纸伞。”薛湄道。   油纸伞在太空时代也有。当然,那时候它的欣赏意义,已经大于实在意义。它是地球的物质化遗产,被保护得很好。   薛湄的祖先是古地球人,她自己长得也有返祖迹象,有地球人的外貌。   而她驻扎的军事基地,离地球不过半个月的航程,有次他们还在地球落脚,赶上了一次油纸伞的展览。   那色彩繁盛的油纸伞,一层层展开,美得炫目,薛湄至今想起,都觉得惊心动魄。   “油纸伞?”安诚郡王反问。   薛湄点点头。   在还没有雨伞的年代,油纸伞就不仅仅是化遗产了,它会变成生活必需品。   这个生意,收入恐怕不比桐油本身少。   必需品薄利多销,是非常赚钱的。   “很实用的东西。”薛湄笑道,“王爷放心吧,等你弄到了桐油,到时候我做出来给你瞧,你就会心动的。”   安诚郡王没有不信她。   他点点头:“我等着看。”   薛湄事情说完,居然没打算走,而是折身往他内院去。   安诚郡王诧异:“你去哪儿?”   “程美人她们留我用晚膳,我们可能会通宵打麻将。”薛湄道,“怎么了?”   安诚郡王:“……”   他的美人们,居然要通宵赌钱,这还有做人家小妾的自觉吗?   薛湄真把她们都带坏了。   安诚郡王:“县主,请你离我后院远点。”   “别小气嘛。”薛湄说,“我就是玩玩,又不要她们。”   安诚郡王:“……”   这话说的,歧义很大。   而且,玩也不可以,那是他的“宠物”,不是薛湄的。   安诚郡王几乎崩溃。   他看着薛湄又悠悠晃晃,带着满身的毫不在乎,去他后院打麻将了。   萧明钰站在那里愣了愣,往自己头顶看了看,怀疑自己真的要绿了。   小郡王不甘心,也进内院去了。   结果,他就遭到了嫌弃。   “王爷,不如您去其他府上坐坐,或者进宫去吧。这样,县主在咱们府里过夜,就不会遭闲话了。”蔡美人对他说。   萧明钰:“……”   他自己的家、他自己的小妾,而他居然要被赶出去避嫌。   真是……岂有此理!   小郡王带着他的委屈和不甘心,去了趟春锦楼,叫上了几个纨绔世家子,在春锦楼喝了一夜花酒。   薛湄挤走了男主人,鸠占鹊巢,在王府打了一夜麻将,过足了赌博的瘾,输了不少钱。   会输,也是种本事。   成阳县主不缺这点钱,输给她们,也是为了尽兴。大不了,再跟她们家王爷赚回来,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第158章 第一把油纸伞   凛冽西风,呼啸而过,吹落了桐树最后一缕残叶。   树底落了满地桐子。   这是常见的、不值钱的东西,最近几日却引来争抢。   “十钱一斤,不管品相。”   “桐子有何用处?不能吃,会毒死人的。灾荒年里,老鼠哪怕饿死了也不吃桐子。”   “不知道,有城里的掌柜带着小伙计,拉了车在孙庄门口收,说每日都来,买够了为止。”   “孩儿爹,你去孙庄口问问,到底什么光景。”   “咱们庄子上的桐子多,员外又不要这东西,先捡了一点,再去孙庄门口试试看。路又不长,背几斤东西去,还不容易吗?”   反正是冬月了,大人、孩子都闲在家里。   不消停的四下闲逛;顾家的会把犁耙整理好,家具修一修。   孩子们满屋子乱跑。   春上很容易金黄不接,故而冬日就要存粮,一天两顿饭,也吃得稀薄。   半大孩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听说捡了桐子就能换钱,有钱就有粮,不管真假,一股脑儿去了。   半山腰上,桐子多的数不完。   一开始,没听到消息的人多;有人消息灵通,但不信。   直到有户人家,父子俩背了十斤桐子,换回来一百钱,庄子上沸腾了。   “瞧瞧,实实在在的钱,没半点花哨。人家是王府的下人,王爷要这些桐子。”   “收桐子的小伙计客客气气,说今年有多少收多少,明年他们王爷要自己种桐树,可能就不收了。”   全家老小,都出动了。   这个年代,因为医疗差、农业也不算特别发达,工业几乎为零,哪怕没有人为节制人口增长,人口也不算稠密。   京都夏阳城,也不过百万人口。   人少、地多,山头更多。   野山上的桐树,的确不少,冬日桐子都落了地,捡就行了。   “往南庄去,那边没人收,他们还不知桐子能换钱,咱们去那边的荒山捡。”有人心思活络,知道所有人去抢,肯定捡的少,还不如走十里路,往远处去。   农户们各凭本事。   安诚郡王只安置了五个点,分别在五个方位上,距离京都二十里地。   第一天效果寥寥,几乎没收到多少,反而是自己去的那些伙计,他们捡了几十斤回来;第二天多了点。   到了第七日,此事疯狂了。   御史们听说了,纷纷议论:“桐子毫无用处,遍地都是,沤肥都没人要。郡王收集它们是何用意?”   “郡王哪里是收东西,这分明是送钱,收的是人心吧?”   御史们脑洞很大,连夜写折子,告了安诚郡王一状。   此事很轰动。   别说城外,城内的桐子也被捡光了。   小郡王财大气粗,在距离京城南门五里地的地方,腾出一个庄子,专门做炼油厂。   庄子上雇了附近的农户,帮忙剥出桐子仁。   这是薛湄的主意。   安诚郡王提出过异议:“直接收桐子仁就行了。完整收上来,又请人剥,花钱事小,主要是麻烦、耽误事。”   薛湄没理会他,只是给剥桐子仁的人发了口罩和手套,告诉他们,桐子仁可能有毒,要自己小心。   这也是为什么薛湄不让安诚郡王直接收桐子仁——桐子仁有毒。   百姓们不知注意,剥完了不洗手就吃饭,可能会染病。   “……你如果收剥出来的桐子,农户们会在家里剥。剥出来的,若是有人不信邪,又没饭吃,忍不住吃一口,怕是会丢命;   再有,小孩子嘴馋,大人剥桐子,他在旁边偷吃,防不胜防。”薛湄道,“闹出了人命,咱们这事就得黄。”   出了人命,御史台能用吐沫把小郡王给淹了。   “你考虑周全。”安诚郡王道。   很快,他们就有了足够多的桐子仁。   榨油的工具,是直接买的,因为中国人在汉代就会榨油,有现成的工具、会榨油的老师傅等。   只不过,出油率比较低,程序也很复杂。   这个年代的榨油,是“木榨”。   薛湄教安诚郡王如何操作。   “一定要当心,操作的人带好口罩。”薛湄道,“桐油的气味也有毒。”   榨桐油和其他油又不太一样,薛湄把注意事项都告诉了安诚郡王。   “我要熟桐油,所以要把桐子仁炒熟,再去榨油。”薛湄道。   两天之后,薛湄终于得到了三斤桐油。   这三斤桐油,花了小郡王十二两银子——一千斤桐子,得三百斤桐子仁,炸出三斤油。   一千桐子花了十两银子,剥桐子仁、榨油师父的工钱,花了二两银子。   “咱们点灯用的油,一斤三十两银子,桐油却只一斤十二两。咱们算是赚了。”小郡王道。   薛湄看着三斤桐油,有点咋舌。   太浪费了。   若是后世的榨油机器,三百斤桐子仁,怎么也能炸出一百斤油来。   “成本有点高,拿去刷其他东西,恐怕浪费。咱们在没有更好的榨油技术之前,先用它来做油纸伞。”薛湄道。   安诚郡王:“湄儿,我上次就想要问你,何为伞?”   薛湄:“……”   这个年代,其实也有伞,只不过他们叫“盖”。   盖是不开合的,直接撑起来,上面蒙了绢布等纺织品,王公贵胄才用,遮阳不挡雨,仅仅是象征一种身份。   雨天,要么不出门,要么穿蓑衣戴斗笠避雨。   伞传说是鲁班的妻子发明的,这个只是传说。   而关于伞的最早书面记载,是冯梦龙的小说《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里的,那是明朝。所以,依照薛湄的推断,真正的伞出现,肯定比较晚。   毕竟,桐油还没有呢。   薛湄只好把如何制作伞的工艺,再告诉萧明钰。   “……咱们得请个好的篾匠。”薛湄道,“由他来制作伞骨,伞面我自己制作。小王爷,你会画画?”   “你需要我来画?”萧明钰问。   “第一把伞,将来可以流芳百世,你确定不想参与?”薛湄问。   萧明钰就动心了。   他点点头。   薛湄还想说,她需要绵纸,就是比较粗糙、厚的纸。   转念她又想到,这个年代的造纸术还在发展初期,没到特别成熟的地步,造出来的纸跟绵纸类似。   果然,萧明钰拿给她的纸,质量比较好,很适合做油纸伞的伞面。   “你先画画,我来刷桐油。”薛湄道。 第159章 想和我睡觉吗?   桐油刷上去,纸会变得半透明、结实,防雨防潮防腐,有点酷似后世的塑料制品。   这个年代没有塑料,刷过桐油的纸,就格外新奇,美不胜收。   薛湄把纸染成了淡红色,再由小郡王画了梅枝,枝头两只喜鹊。   伞骨需要点技巧。   薛湄跟老篾匠沟通了两天,终于成功制造了一个伞骨。   伞骨做好了,薛湄又让老篾匠帮忙,将伞面粘好。   老篾匠手巧,比薛湄要精细很多,片刻功夫就做好了。   做完之后,他自己试了试,发现此物轻便不说,还特别好看。   榨出来的熟桐油,有点味道,却不像生桐油那么难闻,量放几日,就不熏人了。   “县主,您真是玲珑心思!如此精巧的东西,也只有您能想到了。”老篾匠夸薛湄。   薛湄不太好意思:“不是我想到的,我从书上看到的。”   老篾匠微愣,继而说:“那也是县主您看的书多,其他人怎想不到呢?”   薛湄笑起来。   第一把油纸伞问世,经历了这么多,薛湄对成果非常满意。   做完了之后,她将其悬挂在庭院晾晒。   猫围观了全程,知晓是薛湄独自设计的,这是她的心血,冲她喵了声。   薛湄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油纸伞还要晾晒,小郡王生意很多,去忙其他的了,暂时还没回来,没见到成品。   晚夕,薛湄和猫进了空间。   萧靖承对那油纸伞很欣赏:“的确很美。”   然后,立马话锋一转,“军中战车、弩、盾牌、长枪等兵器,都很容易损耗。一旦上了桐油,就能保存更长时间……”   薛湄:“……”   萧靖承棒槌似的,没看出薛湄不高兴了,继续道:“此物用来做什么油纸伞,真是浪费了。”   薛湄忍无可忍,捏住了他的脸。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都是席地而坐。薛湄空间里除了药,其他东西都不太多,没有椅子。   她捏他的脸,很方便。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要先给你们营地。除了战士,我们普通人也值得享受一点好的。”薛湄道,“瑞王爷,你除了白崖镇,还关心其他吗?”   “我关心你。”萧靖承道。   他说话时,总一本正经,双目炯炯看着薛湄,带着几分赤诚。   薛湄被他看得,居然有点心虚了。   “真是娘的乖儿子。”薛湄又捏了下他的脸,“那我回头从份例里,拿出一百斤桐油给你。”   “我回不去。”萧靖承轻轻叹了口气。   他连“乖儿子”这个词都不反驳了。   他回不去,桐油再好,又有什么用?   萧靖承在这个瞬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要是回到了身体里,麻烦更多。   因为,他需要去白崖镇驻守,而薛湄……   依照他对薛湄的了解,薛湄很喜欢京都的繁华,她未必愿意跟他去白崖镇。   白崖镇到底是边疆,哪怕这些年安定了些,也远远不及京都热闹。真的带了她去,萧靖承也心疼。   他有时候两三年回来一次,有时候一年回来一次。   回来也不过几日。   若是这样,他哪有时间见到薛湄?   和他不同的是,萧明钰会留在京都,他成天在薛湄身边打转。   薛湄又跟他做生意……   萧靖承一想到这里,心抽痛了下,突然觉得萧明钰那侄儿应该一棍子打死。   萧靖承定定看着薛湄。   “若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我便娶你为妃。到时候,你跟我去白崖镇吗?”萧靖承问她。   薛湄:“……”   她没有和萧靖承吵架。   认真想了想,薛湄问他:“你爱慕我吗?”   萧靖承:“……”   “是否一瞧见我,便觉得天地开阔,心情明朗?”薛湄又问,“见不着就想念,瞧见了就开心?”   这个是有的。   因为他是薛湄的宠物猫。   他点头:“是。”   薛湄又看着他,认真问:“那你想跟我睡觉吗?”   萧靖承错愕,脸色都不太对劲了。   他忍着发怒的冲动:“我没那般猥琐。”   “这不叫猥琐,这叫正常感情。若男子心悦一女子,自然很想和她亲近,拥抱她、亲吻她,甚至贪慕与她床笫之欢。   你这个年纪,二十四五岁,正值情感与欲望都旺盛。哪怕一点轻微的心动,都会燎原。这些,你幻想过吗,幻想的对象是我吗?”薛湄问。   萧靖承攥紧了拳头。   薛湄端详着他表情,然后做了判断:“你没有。”   “你莫要胡闹。你说的字字句句,都是那些浪荡子行为。”萧靖承说。   薛湄很不想戳他。   因为,揭破旁人的伤心事,是非常不道德的。   但是这孩子总想着要娶她,不过是一种报恩心理。   你救了我,你需要正妃的身份耀武扬威,你需要打架时有人帮衬,这些我可以给你,所以我娶你。   婚姻不是这样的。   爱情不加欲望,都很单薄,更何况是婚姻?   “你对成兰卿,也是这样礼数周到、客客气气吗?”薛湄突然问。   萧靖承的脸色骤变。   他一瞬间沉了眸子:“谁跟你说了什么?”   “我一直知道。”薛湄笑笑,“你不是有个未婚妻叫成兰卿,她自尽了?”   萧靖承在这个瞬间,整个人都充满了愤怒。   试想,未婚妻遭受凌辱而自尽,萧靖承不管是在感情上还是在尊严上,都饱受折磨。   别说这个男权至上的年代了,后世这种遭遇,也不是谁都可以扛过去的。   没有心理疏导,也许会憋出心理疾病。   做娘的,怎么能戳破孩子心口的伤疤?   薛湄说错了话。   应该慢慢劝他,别把婚姻和报恩联系起来,别阻挡你娘养面首的路,乖乖做个好儿子,一样可以替娘撑腰。   而不是,直接说出成兰卿来刺激他。   “对不起,我说错了话。”薛湄认真向他道歉,言语轻柔,“我与你的关系,不是任何关系的对比,我不该拿任何人来比较。   是我说错了话,你可以生气。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尽量做到。这事是我错得比较多。”   萧靖承的肩膀线条松了几分。   “我想要一样东西。”他的声音有点暗哑。   “什么?” 第160章 她是自找的   萧靖承知晓薛湄心意——她要跟温钊退亲。   她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她有自己的主见与想法;她有个神奇的空间,可以让萧靖承在这里与她对话。   蟠龙岂能潜浅滩?   对于薛湄,温钊那池水干净、好看,但太浅了,根本容不下她。   她需更广阔的天地,与更开明的胸襟,去容纳她的种种不同寻常。   萧靖承自负便是这个人。   他对薛湄,只一个要求。   “你与温钊退亲,能否先考虑嫁给我?”萧靖承道,“我只这个要求。若你深思熟虑,仍觉我不好,我不会令你为难。”   他想要做第一候选人,这是他的要求。   薛湄微笑起来:“好。”   “不说笑?”萧靖承愣了下。   之前那么多推脱之词,这会儿却如此爽快,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不说笑。”薛湄难得露出了她的一本正经,“我先把你放在第一位,作为我丈夫去考虑。”   不是承诺嫁给他,而是将他作为候选人,这么讲道理的要求,为什么不答应?   考虑一下,又不犯法。   他好好一男的,未婚,一表人才,有权有势,考虑他既不牵涉伦理问题,又不涉及律法问题,没什么不行。   萧靖承是这个世上唯一知晓薛湄全部秘密的人;他是原主记忆里,对她最重要的人。   薛湄与他、原主与他,都割舍不开。   他不强迫她,不胡搅蛮缠,只请求她考虑,薛湄觉得算是很好的了。   谁知晓以后的事?   “我想问个尖锐的问题。”萧靖承又道,“为了公平,你也可以问我一个尖锐的。”   薛湄:“……”   她没什么尖锐的问题,她如此温和、雅一个人。   “你可以问成兰卿。”萧靖承见她犹豫着,还以为她是在拿捏问题尺度。   薛湄:“……”   苍天喽,她其实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她之前拿成兰卿出来做比较,是想让萧靖承冷静点。   别成天想娶她,回去做摆件。   她只是让他想想成兰卿,就知道自己对薛湄不是爱情,而是报恩。   若薛湄真与萧靖承两情相悦,她不会太在乎过去。   过去怎样,都已结束了,无能为力、更改不了。   若介意他有过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不与他牵手现在、筹划将来。非要三者兼顾,薛湄觉得这是无理取闹。   她是个讲理的人。   “成兰卿是我师父的女儿。成老将军有爵位,她是高门女,与我门当户对。”萧靖承眉头蹙得很紧,好像在极力忍着他的愤怒。   薛湄不知他愤怒的原因,只当是成兰卿的死,让他深感痛苦和屈辱,不忍见他这样剖开过去,鲜血淋漓,就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   “我还没说完。”萧靖承继续道,“没人逼迫她嫁给我,没有逼迫她去白崖镇。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所以她的死,也是她自找的。”   薛湄:“……”   这回,轮到她蹙眉了。   这叫什么话?   在网络极其发达的太空时代,这段话绝对可以贴无数个标签,能把萧靖承骂得狗血淋头。   “我回答过了,现在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你能否如实回答?”萧靖承快速道。   薛湄:“哦,你问。”   她回神,认真应付他所谓“尖锐”的问题,并且在脑海里想,他想要问什么?   是不是薛湄比较害怕他问的那个?   萧靖承说自己的问题很尖锐,让薛湄快速把他评价成兰卿的死,丢到了脑后。   成兰卿遭到了匈奴人羞辱、自尽,萧靖承却说她“自找”的。   自找的,意思是她承受的一切,都是活该。   薛湄不太了解瑞王。   这几个月的相处,以及从旁处听到瑞王的事迹,薛湄觉得,他不至于这么没有同理心。   这些问题,应该会让她沉思很久,但此刻快速被抛开了。   她回到了萧靖承的问题里。   “你仰慕明钰吗?”萧靖承问她。   他问完,眼睛落在薛湄脸上,眸光冷而锐,要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里,读懂她对萧明钰的感情。   薛湄:“……”   她所有的准备,都落空了。   她还以为,萧靖承会问她:你对自己取代原来薛大小姐的事,是否内疚?   薛湄很怕他问这个,因为他是唯一知晓内幕的。   原主死了。   薛湄也许失去了从前的生活,但原主失去了性命啊。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没什么比生命更贵重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是薛湄杀死了原主?她的到来,换掉了原主,占领了这具身体。   这算是薛湄此前觉得最难回答的问题。   怎么说,都显得很虚伪。   可萧靖承所谓的尖锐,居然是男女感情。   薛湄一下子就无语了。   在她的世界里,感情的重要性,连前十都排不到。   薛湄从前是个军医,她身边同事都是当兵的。太空军也是军人,在每个行星上都很受欢迎。   退伍之前结婚很麻烦,所以绝大多数的同事未婚。每个月休假两天,他们就到处瞎混,哪些酒吧容易泡到新鲜货,大家都摸得透透的。   薛湄觉得,感情是可以从酒吧里泡出来,就像卫生纸能从超市买到一样简单。   猫都比感情重要。   萧靖承说仰慕,就是问她是否喜欢萧明钰。   “……小郡王人帅,温柔体贴,不像某个棒槌不通女人心思;有钱,势力遍布天下,在朝中的暗势力也很雄厚;会一手拈花决,很有本事。”薛湄道。   萧靖承的心,微微往下沉。   “复杂成这样的男人,我不喜欢。”薛湄道,“太累了。我喜欢像温钊那样的,呆萌、单蠢。当然稍微有点脑子就更好了。”   萧靖承:“……”   “你可有发现,其实我可以做第二个安诚郡王。”薛湄见他不是很懂的样子,一针见血。   萧靖承这下明白了。   在薛湄眼里,她和萧明钰是同一片领地上的两只雄狮。   他们俩很难融合,只能是此消彼长。   “当然,有点吹牛了,现在还不及他十万,或者百万分之一。”薛湄笑了笑,“但总有一日,我会比他强大。”   萧靖承唇角,有一抹浅笑。   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发:“你可以有心机、有野心。但是湄儿,你别伤害其他人,别为了你的野心置无辜生灵于险地。”   “伤害谁?”   “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具体说谁。”萧靖承道。   薛湄从他的话里,读出了一点言外之意。   是成兰卿曾经伤害了谁吗?   她自尽了,她唯一伤害的,不是她自己吗?   也许还有关心她的亲人。 第161章 猫的失常   薛湄知晓分寸。   这次,她跟萧靖承谈到了特别深刻的问题,关系好像更亲近了点。   出了空间,薛湄抱着猫,突然有点想:“你什么时候能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去呢?”   薛湄不是个软弱的人,不会做无所谓的妄想。   她知道自己捡到的猫,从一开始就没有灵魂,只是正好被人类占据了,所以才活下来。   她很喜欢它,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因此,她内心深处,是暗暗希望萧靖承可以晚点回去,让阿丑多陪陪她。   这些自私的念头,她从来不让它们多冒出来。   直到现在,她不再试图挽留阿丑了。   她顺其自然。   几日之后,萧明钰忙好了,回到了城里,薛湄和他制作的第一把油纸伞,已经散了味道。   瞧见此物,萧明钰先是被美丽外表震惊了下。   此物通体透亮,宛如琉璃,却又轻薄便捷;轻盈,力气稍大的丫鬟就能撑起来。   撑方便,收起来也很方便。   绵纸经过了桐油的进润,变得坚韧无比,又防水防腐。   萧明钰能想象,此物一旦问世,肯定会遭到贵女们的吹捧。   “……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萧明钰拿起来,转了转,“还是有点味道。”   “要再放一放,在通风地方放上半个月,就一点味道也没。”薛湄道,“不是一时半刻能好的。”   “真的?”   薛湄点点头。   后世很多的实木家具,都用桐油保养。虽然是后世的熟桐油更清亮,味道也轻,但不可能毫无味道。   家具能用,就意味着味道的确可以散尽。   萧明钰更是高兴了。   薛湄问他:“小王爷,这桩买卖,你有现成的人负责吗?”   除了掌柜,每桩生意之后,肯定还有个负责人。   比如说油纸伞,从桐油的生产到纸伞的上市,这中间就需要人管理。   萧明钰一愣:“怎么问这个?”   “我二叔刚刚做官,根基尚浅。他有个长子,就是我堂兄,忠厚老实,但脑子灵活,目前闲在家中。此事若交给他办,他能赚些银子,见见世面,岂不是很好?”薛湄道。   萧明钰笑了笑:“倒也可以。只不过,帮我做事的,都是我的幕僚,身份地位不高。侍郎府上的公子,别嫌弃就行。”   “过两年他可能会嫌弃,这一两年他不会。”薛湄笑道,“我二叔自己都还没站稳呢,摆不起官威,他儿子们更是如此了。”   萧明钰颔首,同意了。   给萧明钰做管事,萧明钰同意每个月给三十两银子。   听说二叔一个侍郎,月俸也不过几十两,三十两银子的差事,在哪里都算高得离谱的。   “多谢小王爷,小王爷真是大善人。”薛湄道。   萧明钰无奈摇了摇头:“你忘记了,县主,这是咱们俩的买卖?”   “我只占一成,哪里敢说是自己的买卖?”薛湄笑道。   她提供制作方法,一教就会,没什么技术含量。   真正生产、制作和销售的,都是安诚郡王。   薛湄不知她堂哥的打算。   但是,帮安诚郡王做事,并不是做掌柜,只是幕后的管事人,不会影响二哥名声。他甚至还会因为认识安诚郡王,而提高身价。   二哥肯定愿意。   与小郡王说妥,薛湄要去趟二房,要带着她堂兄去见见小郡王。   介绍他们见面之前,薛湄需得先见见自己的堂兄,把事情和他说清楚。   二房的新居,离安诚郡王府上不远,薛湄乘坐萧明钰的马车,两人从油纸伞制作作坊往回赶。   马车里很暖和,有个小小暖炉。   薛湄怀里抱着猫,穿得又很厚,舒舒服服依靠着车壁打盹。   小郡王也略带沉思,没开口。   他们俩各有心思,一路沉默,直到马车停下,萧明钰才回神。   他略感抱歉。   “县主,我失态了。”他道。   薛湄摇摇头:“不曾失态,小王爷真是太客气了。”   萧明钰:“……”   马车是到了二房门口。   薛湄下车,回头二房会派人送她回家,她让萧明钰先回去。   萧明钰是郡王,他去大臣家里,有结交之嫌疑,落在有心人眼里是大事。   故而他不方便往薛侍郎府上去,会被人非议。   薛湄独自去敲门。   刚到门口,她怀里抱着的猫突然炸毛。   猫尖叫了声,从她怀里挣扎,然后爪子抓住了旁边的树,非常灵巧上树,跃上了墙头。   薛湄诧异。   猫立在墙头,对着她瞄了声;然后,它把爪子伸向了某个方向,再喵了声。   那边是瑞王府。   薛湄便知,肯定是他感受到了自己府邸出事,当即点点头:“你去吧。”   白影一闪,快如电,猫就消失在了墙头。   院子里的二少奶奶赵氏,听到了猫叫,下意识觉得有点耳熟,走过来开门。   瞧见是薛湄,赵氏欢喜不已:“县主来了?”   薛湄被这个称呼逗乐,笑道:“二嫂,你再这么客气,我下次就不敢来了。”   她迈过了门槛。   赵氏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带着很强的暗示,薛湄没搞懂。   待她随着二嫂进门,这才明白。   二房今日有客。   来做客的,居然是三老爷和三夫人。   “……一点小意思,二嫂你别推辞。”三夫人如此道。   二叔去了衙门,两位少爷也出门交际去了,家中只剩下二夫人婆媳,和小侄女。   小孩子还没怎么学会走路,由乳娘搀扶着慢慢在屋子里学。   这乳娘就是从前二房用过的。   二房这边得势,还愿意回来跟他们的下人,他们都收下了。   拥挤的院子里,住了七名下人。   这些人,重新找主子家,自卖自身,前途未卜,还不如跟着老东家。   老东家如此得了权势,又是心地仁慈的。   薛湄进来,就见性格温和的二婶,被三夫人逼得有点狼狈。   “唉,这院子这么拥挤,三叔三婶,你们怎纡尊降贵来了?”薛湄笑着,朝那边走了过去。   三老爷和夫人一瞧见她,心里就发毛。   薛湄不需要说什么,随随便便几句话,粘了半天的三老爷和三夫人灰溜溜告辞了。   二婶重重舒了口气,端起茶喝了一口,对薛湄道:“非要给我们送一千两银子,说过年添置些新衣。”   薛湄:“不要他们的,您这边不会太缺钱的。对了,二哥呢?”   “他有个朋友请客,出去了。”赵氏道,“你找你二哥?”   “对,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薛湄笑道。 第162章 鼻梁不太对   薛湄在二房用了晚膳。   二叔和薛清、薛淮兄弟都回来了,一家人围坐着,小而温暖。   丫鬟如桦在旁布菜,换了粗布衣衫,不似在侯府时着红色料子,脸上却更精神些,眸子也亮晶晶的。   二婶看到薛湄瞧如桦,待如桦退了下去,就道:“她现在不是丫鬟了,半个月前成了亲。”   薛湄有点惊讶了。   “……嫁了林田,就是跟着你二叔进出的那位幕僚。”二婶笑道。   林田是二婶娘家远房亲戚,十三岁时父母去世,千里迢迢投奔而来。   因血缘关系太过于淡薄,他也不好自认是外甥,只求在侯府做个下人。   他父亲读书,教会他一些字,那时候他就是二老爷的小厮。   现如今二老爷有了官身,他身边的小厮难有什么造化,但幕僚可以被举荐为官。   “幕僚”,名声好听点,其实就是自带粮草的家奴,还不如小厮。   小厮还发几个月钱。   做幕僚的,都是看中主人家能“推举”做官。没有科举制,想要做官就要走各种门路,做幕僚很时新。   林田认字,又跟着二老爷练练拳脚,小有本事。   二老爷让他做幕僚,而不是小厮,并非要克扣他那点月钱,而是筹划着将来提携他。   如桦跟他也算从小相熟,两人今年都十九岁了,多年情窦暗生。   林田和如桦心甘情愿,二夫人便做主,替他们俩成了亲。   “那挺好的。”薛湄笑了笑,然后伸手进袖口,看似是从袖袋、其实是空间里,拿出一只八两重的金镯子。   她喊了如桦进来,“这个给你添箱底。”   如桦不敢收。   二夫人笑道:“收下吧,这是县主对你的厚爱。”   如桦这才接了,给薛湄磕了三个响头。   晚膳之后,丫鬟们撤了饭桌,端了热茶,薛湄才说起自己的打算。   “……这门生意是我想出来的,我又不好意思跟安诚郡王多要,只得给家里其他人捞捞好处。   二哥是侍郎之子,去做郡王府的家臣,听上去不够风光。不过,小郡王也不愿意被人说跟官员结交,此事可以保密。   每个月有三十两银子,逢年过节还有赏赐。若是买卖好,说不定有股拿也未可知。所以,我想让二哥去。”薛湄道。   二哥很激动。   他白白胖胖的脸上,浮动着红潮:“湄儿你放心,我能做好。做做生意、管管账目,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也不能轻率。要是出了错,不仅仅是耽误了郡王的生意,也是给你妹妹添麻烦。”二叔道。   听二叔这口吻,是很赞同此事。   正如薛湄猜测那样,二叔暂时不敢搞小动作,把自己儿子安排出去;哪怕其他人想要示好,他也要顾忌。   小儿子还没成年,可以缓缓;大儿子成天闲在家里,都荒废了。   况且,二房是真缺钱。   既然有个好差事,能赚钱,又能结交王爷,为什么不做?   做安诚郡王的幕僚,还委屈了薛清不成?   “你们不嫌弃,那我明日过来,带二哥去见见王爷。”薛湄道。   薛清大喜,站起身给薛湄作揖:“湄儿,哥哥多谢你!”   二房用过了晚膳,薛清和薛淮兄弟二人亲自送薛湄回府。   女子起了更还不归家,是很不合适的,于是薛湄去了西苑。   薛池出来,立在角门门檐之下的阴影里,神色莫测。   薛清与薛淮同他见礼:“大哥。”   薛池只是点头:“很晚了,不请你们进来坐,都回去吧。”   二房的两兄弟道是。   薛湄进了角门。   薛池转身,关上门的时候,稀薄月光下,留一个侧颜。   他鼻梁高,下颌弧度又利落,显得他侧颜格外英俊。   二少爷薛清正好瞧见了,脚步微顿。   上了马车,二少爷还有点出神。   薛淮推了推他:“哥,你想什么?”   “想大哥。”二少爷如实道。   薛淮不解:“大哥怎么了?”   “我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大哥带我们掏后花园的鸟蛋,从树上摔了下来,鼻梁骨给摔断了。”二少爷说。   薛淮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得多疼啊。没想到,大哥小时候也这么皮。”   大哥七八岁的时候,还没有薛淮呢。   “大哥从小性格活泼,皮肤偏黑。”二少爷道,“后来,大哥鼻梁两个月才好。他那鼻梁比别人高几分,有点像大伯,摔断了之后,中间总像是凹进去一块儿。”   薛淮听着,不明所以:“然后呢?”   “我方才看大哥,他鼻梁骨好好的。”二少爷说,“况且,他皮肤很白。”   “捂白的。”薛淮道,“你也不看看他多少年不出门,你这么捂,你也白。夜里,你哪里看得清?他那鼻梁骨未必就是好好的。”   二少爷笑了笑:“我随口一说。”   薛湄回到了蕙宁苑,梳洗更衣躺下。   她脑子却很不安静。   在二叔那边,萧靖承突然跳上了墙头,离她而去,是发生了什么事?   “肯定是瑞王府,是好事还是坏事?”薛湄想。   她猜不透。   瑞王府她肯定进不去。   安诚郡王是不拘小节,自己又经商与民争利,所以他愿意往下结交,三教九流不拘,但真正的高门大户,是不肯跟落魄户来往的。   薛湄想,从前的萧靖承,别说落魄户了,哪怕是权倾朝野的,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他府邸暗卫很多,门禁森严。   “阿丑,你快回来吧。”薛湄念叨,“都这么晚了,你一只猫能做什么呢?”   她虽然很担心萧靖承,却又知晓他的猫身灵活,不会轻易被人抓住;哪怕被抓到了,谁会在乎一只猫是否偷听?   肯定不会把猫如何。   薛湄就慢慢进入了梦乡。   次日醒过来,阳光照进了窗棂,仍不够暖和。   丫鬟给薛湄梳头。   “阿丑回来了吗?”薛湄突然问。   彩鸢也看了眼四周:“没有,大小姐。”   阿丑好几次彻夜不归,甚至几天不归。大小姐说没事,结果阿丑过几天又自己出现了。   现在它不在,大家都不会大惊小怪了。   薛湄却蹙了蹙眉头。   “昨日还在,出去玩了吧?”彩鸢继续给薛湄梳头,“大小姐,你别担心。”   薛湄道好。   她用了早膳,去二房那边,带着二哥薛清去见安诚郡王。   不成想,她却被拦在了安诚郡王府的门外。 第163章 风声鹤唳   薛湄跟安诚郡王关系很好。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到王府来,会被阻挡在外。   “县主,不是不让您进。”小厮赔着笑脸,“王爷说了,这几日不待客,您请回吧县主。”   薛湄一头雾水。   薛清看着薛湄,生怕她尴尬,出言安慰:“不妨事,湄儿,咱们过几日再来。”   薛湄倒没觉得尴尬。   好像尴尬、难堪这些词,县主都体会不到。她只是略有所思,心不在焉点点头:“那好,咱们先回。”   在安诚郡王府们吃了个闭门羹,薛清有点失落。   薛湄却想着其他事,没有在二房多逗留,回永宁侯府去了。   猫还没有回来。   丫鬟们以为,猫经常无缘无故失踪很久,其实他都跟薛湄报备过,让薛湄知道他在哪里。   这次,他走得特别急,薛湄一头雾水。   他知道薛湄会担心的,却迟迟不归。   “这是怎么回事?”薛湄站在屋檐下,双手拢在袖子里,不敢拿出来,外面还是挺冷的。   寒风刮着她面颊,她一个人沉思很久。   想了片刻,薛湄换了套丫鬟的衣裳,又要出门。   红鸾她们吓到了,不明所以。   “你们都在家,锦屏你跟我出去。”薛湄道。   锦屏道是。   她主仆二人去了安诚郡王府的后门。   虽然萧明钰不待客,但府上并非禁卫森严。薛湄到了后门,塞了当值的小厮一个银锞子,让她去找程美人身边的丫鬟。   薛湄来过好几次,记住了几位美人身边大丫鬟的名字。   片刻之后,丫鬟出来了,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谁要见我?”   待看清楚是薛湄,丫鬟吃惊了,急忙行礼:“县主,您、您怎么这副打扮?”   “别提了,我想进去见见程美人,可使得?”薛湄问。   丫鬟不解:“有什么不使得?”   这丫鬟有十万个为什么。   薛湄见到了程美人,程美人也很吃惊。   “……王爷呢?”薛湄问。   程美人:“王爷不在家,但是封了垂花门,前院不给咱们去,可能又有什么贵客吧。”   见薛湄微微蹙眉,程美人笑道,“偶然会这样的。我们王爷能接待的贵客,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   “你能确定,王爷不在家?”   “对,他不在。”程美人见薛湄还是有点严肃,“县主,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湄笑了笑:“我有点事想见见王爷,都跟他说好了,他却不见。我实在好奇,就打扮成这样,过来找你了。”   萧明钰不在家。   他府上来了贵客,外人不可能打扰;而他自家的美人们,也被控制在内院了。   他去哪里了?   阿丑怎么还不回来?   薛湄又想到,萧靖承曾经对她说:“明钰府上有个术士,去请他师父……帮我回魂……去了海外……”   想到这里,薛湄笑嘻嘻坐下,把所有焦虑都压住了,笑问程美人:“你知道有种洋玩意,能照出特别清楚的人影吗?比最好的铜镜都好。”   “是吗?”程美人果然很有兴趣。   薛湄观察,发现程美人喜欢新鲜东西,而且有点贪婪。   萧明钰也知道她这个毛病,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给她。   不给她就闹。   “怎么,你们王府最近没有从海外回来的宝贝吗?”薛湄笑问。   “有呢,王爷昨日才赏我的。”程美人道。   昨日才赏?   也就是说,有人从海外回来了。   可能小郡王自己都不知道,他一开始还跟薛湄去制造油纸伞的作坊来着。   后来分开了,他还有空赏小妾。   直到今日,王府才不能待客。   薛湄跟程美人说了几句,转身就要走了。   程美人还在问:“县主,您说的照人影的玩意儿呢?”   “抱歉,最近没空。改日有空的话,再说吧。”薛湄道。   她这是很敷衍。   程美人却把此事记在了心上,打算等得空了再催催县主。   从后门出来,薛湄叫上了锦屏,两个人回了趟永宁侯府;更衣之后,薛湄又出门,仍是带着锦屏。   她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丫鬟和戴妈妈一头雾水。   这次,薛湄是去定远侯府戚家。   可距离戚家一条街的坊门口,关了大门。不少人来戚家拜访,都站在坊门口,询问是怎么回事。   古时的庭院,有坊间。   一个坊间有的几户富豪,有的十几户殷实人家,有的几十户平民,甚至还有上百户拥挤不堪的贫苦百姓。   戚家和瑞王府所在的坊间,只他们两户。   打开门,自由来往;关了门,谁也进不去。   坊门口没有下人,也无告示,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薛湄还打算去找戚思然,打探打探口风,可现在这个情况,她连戚家都进不了了。   她站了片刻。   眼瞧着天色晚了,薛湄才回来。路上,她对自己道:“没关系,也许阿丑一会儿就回来了。”   阿丑并没有回来。   瑞王府的事,讳莫如深,外面一点动静也无。   “你是不是要醒了?是不是有人在给你做法?”薛湄立在屋檐下,“不管是不是,你就不能回来报个信吗?”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   丫鬟等人都看出大小姐心绪不宁。   到了第三天,薛湄夜里就失眠了:阿丑还没回来。   萧靖承不会这样不懂事,任由她瞎担心。   “萧明钰请的术士,恐怕是回来了。如果师徒两人回来,一人在瑞王府做法,另一人暂且在安诚郡王府落脚。   但是,他们不想受外人打搅,可能是有什么忌讳吧?”薛湄自己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却阻挡不了她的担心。   一想到,萧靖承如果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阿丑就永远都回不来,薛湄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她甚至有点想哭。   哭这种情绪,很早就离开了她。除了在梦里,她连生死都不落泪。   现在却有这种冲动。   天知道她多喜欢猫!   她把阿丑一点点养那么大,大半年了,哪怕阿丑身体里住另外一个灵魂,它也融入了薛湄的血液里。   她的寝卧,到处都是阿丑掉的毛。有时候穿件深色衣裳,就弄了满身。   难道,她连跟它最后告别都没机会吗? 第164章 请薛湄救命   阿丑一直没回来。   薛湄去了两次安诚郡王府,都进不去;戚家和瑞王府的坊门,仍是紧闭。   到了第六天,薛湄心中终于平复了下来。   她这个时候意识到,她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流社会的人;而瑞王府,是真正的高门权贵,她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她依旧去油纸伞作坊。   小郡王没来。   二哥薛清的差事,没经过小郡王同意,薛湄也不好直接带人过去,故而这几日她都是独自前往。   作坊又制作了五把油纸伞,晾着通风散味。   薛湄空闲时,也去了趟二房。   “二哥放心,差事是定下来的,只是小郡王这几日有事不在家。”薛湄说。   薛清很相信薛湄,点点头。他甚至对薛湄道:“你别催王爷,等他有空。”   薛湄道好。   她又问二叔:“最近朝廷有什么大事吗?”   二叔摇摇头:“没有。怎么,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倒没有。”薛湄笑道。   她打了个马虎眼,把此事给揭了过去。   回到家中,薛湄觉得做什么都不对劲,提不起精神。   丫鬟们后知后觉发现了。   “阿丑一直没回来。”   “大小姐心情不好,肯定是担心阿丑了。”   “咱们去找找吧?问问大小姐,阿丑是在哪里丢的。”   她们果然小心翼翼去问薛湄。   薛湄失笑:“阿丑没丢,我知道它在哪里,你们别操心这个了。”   众丫鬟们还是很担忧。   一个人心情好不好,关心她的人自然看得出来,哪怕她再装得若无其事。   因为你不可能时时刻刻表情管理,放松的时候,情绪就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薛湄不仅仅是情绪低落,她还会叹气。   六天了。   “要不干脆去问问戚太后?”薛湄想。   可是怎么问?   瑞王的事一直很保密,这会儿也不让外人知晓,薛湄跑过去问,戚太后不会当她居心叵测?   况且,戚太后未必在宫里。   去了宫里,想到万景宫去看戚太后,肯定也是安诚郡王府一样的待遇:太后忙,不见客。   “猫总能脱身的,除非……”   薛湄深吸了好几口,开始锻体。   她把自己虐得一身大汗,在寒冬腊月里头发都汗湿了,终于舒服了点。   一直到了第九天的晌午,薛湄打算吃午饭了,二门上的丫鬟急匆匆跑进来通禀:“县主,有位将军,他、他说要找您。”   “将军?”薛湄心头跳了跳。   丫鬟道是:“他说请县主治病,情况紧急。”   薛湄也懒得更衣梳头,穿着她家常长袄,外面罩了斗篷,带上了丫鬟锦屏,就往外走去。   她瞧见一陌生男子。   男子着玄色风氅,身材壮实,眉目锋利,浑身上下透着杀伐气。   薛湄不认得他。   身后的锦屏,却是半跪而行礼:“统领。”   统领?   薛湄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瑞王府的暗卫首领贺方,是萧靖承的亲信。   她微微蹙眉。   贺方给薛湄拱了拱手:“听闻县主医术了得,想请县主去看一病人。”   薛湄:“是什么病?”   “县主,是瑞王爷,您以前看过的,您也知晓他的病症。”贺方道,然后冲薛湄使了个眼色。   薛湄心头,却是微微一沉。   她没有多问,点点头:“我记得瑞王爷。”   “瑞王久病不愈,属下以为,他应该醒了,无论如何要请县主尽力救命。”贺方道。   薛湄轻轻闭了闭眼睛。   贺方的暗示,她听懂了。   她对锦屏道:“你去叫彩鸢,把我的行医箱送过来。”   锦屏道是。   很快,彩鸢把行医箱送到了薛湄手里。   薛湄乘坐马车,没有带丫鬟;贺方等六名侍卫骑马,马车在几匹马的簇拥之下,快速往瑞王府飞奔。   晌午阳光明媚,车厢里的光线充足,薛湄淡淡盯着自己的臂弯,沉默良久。   她对自己道:“难过一下吧,然后就算了……”   算了,生离死别,不过人生常态。   她的猫,并不比其他任何生灵的命贵重。失去了,就难过一下。然后,算了。   薛湄轻轻依靠着车壁,眼泪滚落了下来。   待马车到了瑞王府,她下车时,贺方只瞧见她眼睛有点红,泪痕已瞧不见了。   马车是直接进来的,在瑞王府的垂花门口才停。   贺方快步往里走。   薛湄经过一段时间的锻体,体能大幅度提升,可仍是没办法跟贺统领相比,她小跑着跟上,气喘吁吁,在寒冬腊月里出了一身大汗。   瑞王府的正院,站满了侍卫。   有道士设了高高祭台,祭台上还有一位老者独坐。   薛湄绕过去,在堂屋瞧见了皇帝、戚太后、安诚郡王萧明钰,还有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一名中年人,以及穿银白色长袄的美人。   美人是延平郡主戚思然。   薛湄一一行礼。   皇帝、戚太后和萧明钰,对她的到来不是很热情。   贺方给皇帝跪下:“陛下,让县主试一试吧。”   “唉,你就是太固执。”皇帝道,“若不是看在你对靖承忠心耿耿的份上,岂容你这样胡闹?县主上次就说她不能治。”   “陛下……”   皇帝挥挥手:“你带她进去。”   贺方道是。   薛湄看了眼他。   这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看懂了贺方的暗示,因为有些事,贺方都可能不明白,但薛湄清楚。   她随着贺方到了萧靖承的床前。   男人还是躺着。   和上次相比,他又瘦了。   他原本就不胖,现在却显得异常的瘦,面颊颧骨都突了出来。   饶是这般瘦骨嶙峋,他也不丑。   他可能本就是像戚太后那样的冷白皮肤,只因在白崖镇时间久了,晒得有点粗糙。经过了快十个月的昏迷,他脸和手上肌肤,又恢复了一些苍白。   薛湄看了他一会儿。   她又看了眼贺方。   贺方点点头:“县主,劳烦你了。”   薛湄坐下,假模假样拿出了她的听诊器,给萧靖承做检查。   坐在外间的,除了薛湄认识的人,剩下就是萧靖承的外祖父和大舅舅。   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戚思然往寝卧这边看了眼,心中说不出的怪异。   “叫她来做什么?”戚思然还是不太明白。   这次,是贺方非要请薛湄。   他以前好像都没听说过成阳县主。上次要暗卫给薛湄,他也没多问。这会儿却力主,非要县主来给瑞王治病,也不知他到底怎么回事。   “贺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戚思然一直盯着寝卧的方向,半晌都不眨眼。 第165章 瑞王醒了   安诚郡王心中,也满腹疑窦。   他府上有位术士,是真有些能耐,比钦天监的人还厉害,算年景、晴雨,特别准。   只是他爱喝酒,不愿意受钦天监的约束,才在小郡王府上做个幕僚。   小郡王给的钱,比钦天监多;又自在。   至于他请回来的师父——   这位自称是广微真人,更是仙风道骨。他能根据小郡王的面相,道出他七八岁时候的事,特别神奇。   广微真人被请到了瑞王府,一见面就说:“没什么大事,魂魄不全。待老道做法,将它魂魄召回。”   他设了祭坛,开始做法。   半个时辰之后,那老道居然说:“可以了,瑞王爷应该会醒,现如今他宿相完整,魂魄归位了。”   可瑞王爷并没有醒。   广微真人诧异了。   瑞王爷一直都有呼吸、脉搏,甚至偶然能打个喷嚏,喂他流食也能吃,他只是不能醒。   待广微真人做法完毕,瑞王爷还是那样,众人没什么感觉。   装睡还是真睡,大家都区分不了。   广微真人蹙了蹙眉头,就道:“那就设个祭台,老道做七天法吧。七天之后,王爷肯定愿意醒过来。”   听他的意思,竟是觉得瑞王叔装昏。   小郡王觉得此事略有点蹊跷。   广微真人很镇定,说此事已经成了七八,就等最后一个机遇。   然机遇是什么,他又不说。   安诚郡王推荐他过来的,他这么高深莫测,皇帝和戚太后都很着急,萧明钰自己也急了。   “他到底行不行?”   广微真人一直在门外做法,天寒地冻的,他不吃不喝,看上去也没冻僵,更没有饿死,非常神奇。   屋子里一直有人。   戚太后守在这里,实在不行了就去旁边小暖阁打个盹儿。   皇帝倒是每天都要去上朝,只是每天过来一两个时辰。   戚家的人也寸步不离。   戚思然更是殷勤。   萧明钰会做人,戚太后不走,他又怎么会走?   今天早上,戚家老侯爷和国舅,要回去更衣;戚思然也跟着回去梳洗,萧明钰抽空回了趟家,只留下戚太后。   戚太后太累,又在小暖阁休息。   当时,好像大家都不在了,只有贺方在瑞王叔跟前。   待他们回来,陛下也下朝了,贺方跪在皇帝跟前,非要说请成阳县主。   他之前都不知成阳县主这个人。   莫名其妙的。   “陛下,广微真人再厉害,多请个人来看看,也能多份希望。”贺方道,“微臣斗胆,请陛下容许成阳县主过来救救王爷。”   皇帝说薛湄不行。   戚太后也不太抱希望。   但贺方非常坚持,一直跪地不起。   他甚至道:“哪怕成阳县主救不了,也不妨碍什么。她原本就知道王爷病着,让她来瞧瞧,不会泄露机密。”   他连这话都说了出来。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听就觉得,贺方是想方设法要把成阳县主弄过来。   为什么呢?   他好像知道点什么。   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皇帝沉吟片刻,同意了。   皇帝也觉得贺方别有所图,却又不知道他到底图什么?   把成阳县主弄过来,对贺方有什么好处?   其实,萧靖承的生死,关乎在场所有人的,只是感情;关乎贺方的,却是命运。   没有了瑞王,贺方这个统领,价值又在哪里?   所以,他是最希望瑞王爷醒过来的。   大家都想明白这点,才没有反对。   薛湄立在萧靖承床前,检查了他的体温、心率和血压。   他的身体原本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他只是植物人症状,醒不过来而已。   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薛湄看了眼贺方,道:“需要我做什么?”   贺方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暗示,说出来的话却是中规中矩:“县主,您是神医,请您尽力救治王爷。”   薛湄叹了口气。   “那就打一针吧,看看有没有效果。”薛湄道。   她出了寝卧,重新到了皇帝和戚太后跟前,把自己的治疗方法说给他们听:“王爷的身体,和从前相比并无异常。   我想给王爷用药,此药可能会有点刺激性,让他醒过来头疼。但是,能刺激大脑。因没有先例,我也不知是否有效果。”   她这是想要瞎猫碰死耗子。   戚太后想到,她敢切澹台贵妃的肾,就知道她大胆。   “……就是,坏的效果,可能比好的效果大。未必能唤醒王爷。”薛湄又道。   其实没有这种药。   她就是随便打点生理盐水,做做样子。   “那就试试吧。”戚太后道,“想要痊愈,总得冒险。”   澹台贵妃、卢殊,不都是薛湄冒险救的?   戚思然在旁边,沉默不语,没有开口阻止;皇帝有点绝望了,所有希望都落了空。   “你去打。”皇帝淡淡道。   术士不行、神医不行,靖承也许是真的活不过来了。   薛湄道是。   她进去,给萧靖承打了一针。   打完了,她重新回到了堂屋,坐在了最下首的椅子上。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广微真人来了之后,萧靖承也无法醒过来,让戚太后他们都有点清醒了。   根本没什么指望的。   戚思然不甘心,还要想办法。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萧靖承的去世,她要救活他。   她尝试了一种新药,甚至让贺方帮她关了十二个死囚,用他们试药。   已经死了三人,但剩下的人药物反应也不理想,戚思然还在努力。   她不怕死人。   只要能救活瑞王,她可以付出更多的人命——反正又不是她自己的命。   薛湄的到来,让戚思然有点压力。但是她很快就镇定了,她知道薛湄上次就失败了。   她不可能成功。   薛湄再有能耐,只是点巧思,就像会接骨的大夫,不管他手法多神奇,在其他大夫眼里,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低人一等。   萧明钰则很不想薛湄再次搀和到瑞王叔的病里。   成功的机会很渺茫;失败了,皇帝对她的信任又要消减不少。   众人各有心思。   贺方低垂着头,进去看萧靖承。   不过片刻钟,贺方急急忙忙从寝卧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皇帝跟前,那膝盖是重重磕在地砖上。   他声音很高昂,情绪激动:“陛下,太后,王爷醒了,王爷睁开眼睛了!”   屋子里众人都被这声音镇住。   只薛湄,看到贺方眼底其实很冷静,没有半分狂喜。   她微微闭了闭眼睛,很想回家。 第166章 功劳让给薛湄   瑞王醒了。   他醒过来之后,面对挤在他床前的人,他有片刻的迷茫。   戚太后难得失态,在他跟前喜极而泣;皇帝也是惊喜交加,脸上浮动的笑容情真意切,一瞬间的喜悦是做不了假的。   戚家老侯爷和国舅,与戚太后一样,眼睛都有点湿。他们的兴奋,远远胜过了皇帝,以至于都有些想哭。   戚思然也是很惊喜,但是她的喜悦之中,带着那么点失望,一时间心情很复杂。   薛湄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   众人挤进了萧靖承的寝卧,薛湄没有去。   萧靖承大病初醒,只是怔怔看着所有人,没言语。   室内传来了哭声。   高坐祭坛的广微真人,慢慢站起身。他须发皆白,步履从容。在寒冬腊月的室外独坐,人一会儿就要冻僵。   但这位真人,面颊红润,眼神精锐,毫无寒气。   薛湄见他过来,朝他行礼:“老神仙。”   广微真人看了眼薛湄,眼睛里的笑意更盛:“唉,又遇到了。你们啊……”   薛湄一愣。   “您见过我?”薛湄反问。   广微真人:“我见过卢祁。你和他……”   说到这里,他微微压低了声音,轻轻笑了笑,“你们的宿相会动,从很远的地方而来。”   薛湄是太空军医,她自然不相信看星宿算命这回事。   但这位老真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不同寻常。   他着道袍,宽宽松松,毫不保暖。可不知为何,薛湄立在他旁边,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来的热量。   若不是他练功,就是他真有能耐。   他一见面,就点破了薛湄是穿越者的身份,跟两百年前的卢祁一样。   薛湄则打量他,见他虽然满头白发,面容看上去也不过六十来岁,他见过两百年前的人吗?   有那么夸张?   “老神仙,您替我保密。”薛湄很快收敛了心神,笑了笑,“我不会做大恶,不会祸苍生。”   “你自然不会,你身上带佛光。”广微真人笑道,“活着,便要好好珍惜,你是个好孩子。”   屋子里的哭声,似乎更大了。   是戚太后的声音。   薛湄往那边看了眼。   广微真人含笑打量她。   薛湄再次对他作揖:“您真厉害!”   “唉,我就说哪里不对。”广微真人很好脾气笑了起来,“原来在这里。”   怪不得瑞王一直不肯“醒”,他在等人呢。   “我要占您的功劳了。”薛湄微微闭眼,真是有点难为情。   “功名利禄,与我是身外物。”广微真人道,“但县主身在红尘内,也许你更需要。让给县主,不亏。”   薛湄好像没有自我介绍,也无人为我们介绍彼此,他就口口声声县主。   哪怕这老者是江湖骗子,也是个骗术高超的。   薛湄再次作揖:“我如何报答真人?”   “你若有本事,就维持这天下百年内无战事吧。”广微真人笑道,“据我观测天象,近十年该有一场大乱。不过,乱势未定,是人祸。人祸,人能改。”   薛湄又是一愣。   她有这个本事吗?   薛湄一直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就是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把西药弄出来,然后把医术传承下去。   有权,能在古代封建社会活得像个人;有钱,她庞大的构思需要钱来支撑;有人捧着,所以想养几个好看的面首。   而家国大事,她没想过参与。   这位真人,说话就像公园里晨练的老大爷,就那么随口一说,话都是轻飘飘。   不知为何,薛湄仍感觉有什么沉重,砸在了她的肩膀上。   便宜不好占,萧靖承坑死她了。   贺方快步从寝卧走出来,寻找薛湄。   看到了她,他松了口气:“县主,王爷想见见您。”   薛湄颔首。   广微真人冲她点点头。他仙风道骨,笑容格外慈祥。   薛湄进了寝卧,就见萧靖承已经坐了起来。   他显得很虚弱,用力看着薛湄,似乎想要把她的样子记牢。   他望着薛湄,冲她轻微点点头,声音很低沉:“我要睡一会儿。”   说罢,他轻轻阖眼。   薛湄:“……”   这位号称战无不胜、力大无穷的王爷,除了爱挠人、爱八卦,现在还添了一样:会演戏。   薛湄真有点无语了。   萧靖承要睡,其他人不敢阻拦,纷纷退出了他的寝卧。   闭上了眼睛的他,却又睁开了眼睛:“县主……”   他喊薛湄。   众人都回头。   萧靖承半死不活似的:“听闻是县主救活了我,请留步。”   戚太后急忙道:“对,成阳你留下,再给他瞧瞧。”   薛湄道是。   众人退出了萧靖承的寝卧。   大家各有情绪,戚太后和戚家是最开心的;皇帝也舒了口气,龙颜大悦;戚思然的高兴,则被担忧冲淡了。   她往寝卧看了眼。   薛湄治好了瑞王……戚思然幻想过,这个机会是她的。然后,她就有机会成为瑞王妃了。   不成想,薛湄后来者居上,竟被她做到了,她的医术有这么神奇吗?   寝卧里,萧靖承又半坐起来。   他的虚弱不是假装的,躺了十个月,他的身体需要一步步慢慢恢复。   “……你可担心了?”他低声问薛湄,说话气息很不足,声音低低的。   薛湄点点头:“挺担心。”   “我没事。”他道,“我九日之前就醒了,这几天躺着静养。刚刚醒过来时,手脚还不太灵活,现在能自己撑着坐起来了。”   薛湄又点点头。   萧靖承端详着她脸色,不确定问:“你可有不高兴?”   “没有。”薛湄道,“你能醒过来,这是好事。只是,这不是我的功劳,我受之有愧。”   萧靖承:“是我欠考虑。那位真人,我会感谢他。”   他是想把这个功劳给薛湄。   这样,他去找她,就不会显得突兀;他想要娶她,母后也不会反对。   他不再是猫了,他需要考虑周到。   “……你不问问我其他事?”萧靖承见薛湄,觉得她情绪还是很低落,就主动开口。   薛湄:“嗯?”   “猫。”   “哦。”薛湄深吸了一口气,“它埋在哪里了?”   “后院。我醒过来之前,是在自己的账顶。”萧靖承道。   他指了指床顶。   薛湄抬头看了眼。   “后来就突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拉着我往下坠。”萧靖承道,“它在上面,像是睡着了。   我让贺方偷偷拿了下来。过了一夜,它就没气了,贺方把它埋在了后花园,要不要让贺方带你去看看?”   薛湄:“好,我去看看。你休息吧。”   萧靖承道好。   他拉了下薛湄的手:“我精力不济,要睡了。你明日再来,以后每天都要来,直到我‘康复’。”   薛湄没言语。   她情绪一分不动,似风平浪静的湖面。底下是怎么的暗流汹涌,面上都看不出分毫。   萧靖承无法猜测她此刻的心情,而他脑袋昏沉沉的,也毫无力气去猜。   他睡着了。 第167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冬月末,庭院虬枝光秃秃的,西风扫过,沙沙作响。   阿丑有个小小坟墓,堆起来的土包,没有立墓碑。   它是葬在桃花树下,明年春上的时候,桃树开出满枝头的花,其中就有阿丑遗体滋养出来的。   阿丑其实从来没活过。   薛湄捡到它那天,它没有灵魂,是被瑞王占据了的。   既没活,也不会死。   薛湄蹲下来,用手掌轻轻按了下小坟上的土,那土冰凉,再也没有阿丑毛发上的温暖。   “睡吧。”薛湄低声道,“等开花了,我来看你。”   她站起身。   贺方在身后,用一种很古怪的目光打量她。   虽然帮王爷办事,可贺方心中有说不清的疑惑。   王爷怎么认识成阳县主的?   这猫是怎么回事?   王爷为什么非要把功劳给成阳县主,明明救活他的是那广微真人,他不怕得罪真人吗?   那广微真人好像很有能耐的样子。   祭拜完了猫,薛湄从瑞王府回到了永宁侯府。   她没有走大门,而是直接从西苑进来。   路过后花园,瞧见了二小姐薛玉潭的丫鬟,正在遛狗。   狗是福头,通体雪白。   不过,二小姐好像并不是很喜欢狗。这狗是侯爷送的,二小姐对外说很疼爱它,也是好吃好喝养着。   但她从来不像大小姐喜欢猫那样,时刻不离抱着。   大部分时候,也是丫鬟们带着福头出来遛弯。   “县主。”丫鬟叫兰佩,高挑个子,颧骨有点高,让她的面相略刻薄。   依照红鸾他们说,兰佩看上去很凶,性格其实还好;薛玉潭的乳娘甘妈妈瞧着严肃,实则也软弱无用。   倒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菊簪,闷声不响,瞧着忠厚老实,却是深得二小姐真传,是个外表无害、内在恶毒的。   “遛福头吗?”薛湄看到了它,想起了自己的阿丑,声音有点涩。   兰佩道是。   她抱起了狗,略微后退两步,对薛湄行礼:“县主您别害怕狗,福头很乖的,她从来不咬人。”   “我知道。”薛湄笑了笑。   错身而过,薛湄回到了自己的蕙宁苑。   她一回来,把自己锁起来,然后进空间去了。   丫鬟们都不知大小姐到底怎么了,很担心她。   “阿丑好久没回来了。”   “大小姐疼阿丑,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怪不得她这段日子都不太对劲。”   “大小姐也不说是在哪里丢的,咱们一块儿去找找呀。”   众人使不上力气,在外急得团团转。   特别是红鸾,干脆出了院子,打算去随便找找,闷在屋子里也担心。   兰佩遛狗还没回去,撞见了红鸾:“你去做什么?”   红鸾现在是一等丫鬟了,她在府上有资格着红;兰佩到底只是二等丫鬟,还得穿绿。   瞧见兰佩没大没小的,这么直眉愣眼的问,红鸾当即不高兴了,斜斜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   兰佩不傻。   在二小姐身边做二等丫鬟,若是傻,早就被处置了。   “红鸾姐姐,你做什么去?”兰佩急忙加了称呼。   红鸾不理会她。   “阿丑,阿丑你哪儿去了?”红鸾在后花园喊了一通。   兰佩这才知道,大小姐的猫不见了。   回到了绮院,兰佩把此事告诉了甘妈妈,说大小姐的猫跑丢了。   她又告诉小丫鬟们:“县主的猫丢了。你们谁瞧见了,捉住送到蕙宁苑去,县主肯定有赏。”   小丫鬟们眼睛发亮。   县主非常有钱,比整个侯府还要富足;县主对下人大方,听闻前些日子误抄蕙宁苑,丫鬟婆子们誓死效忠,是因为县主私下里的贴补,每个月比她们的月钱要多两倍。   县主的院子里,粗使婆子五两月钱,赶得上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了。   谁不眼馋?   找到了县主的猫,送过去,轻则有赏赐,重则县主把自己调进蕙宁苑,从此就享福了。   县主不仅月钱给得多,人还特别和善,从来不打骂下人。   当初抄蕙宁苑,听闻红鸾几个撺掇县主给负责抄捡婆子们难看,县主却说她们“身不由己”,是听主子们的话办事。   那些管事婆子们听说了,私下里都要赞县主仁慈。   一时间,侯府上上下下都在找猫。   外院的小厮们还在附近寻找,忙忙碌碌。   第二天,薛湄从空间出来,就听闻有七八只猫送到了蕙宁苑。   丫鬟们都跟阿丑很熟,大小姐的阿丑非常聪明,一试就知道都不对。   薛湄听了,既好笑,又略感心酸。   她顿了顿,召集了蕙宁苑众人,对她们道:“不必忙着找,阿丑已经去世了。”   众人:“……”   红鸾快要哭了:“不可能,阿丑无病无灾,活蹦乱跳的。大小姐,定是你弄错了。”   薛湄:“我不曾弄错。阿丑在十日前就去世了,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没告诉你们。”   红鸾立在那里,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修竹和彩鸢心里也很难过,却不敢哭,纷纷劝红鸾,别招惹大小姐。   红鸾始终有点小孩子心气,哇的大哭起来。   薛湄仿佛觉得红鸾的哭声解压,并没有阻止她。   她做门口的台阶上,让红鸾也过来坐下,慢慢哭。   “你们都去忙吧。家里其他人,谁捉了猫过来,甭管是不是,都是他们的好心。每个捉猫进来的人,都赏二两银子,戴妈妈你去办。”薛湄道。   戴妈妈道是,去拿钱了。   有人替大小姐办事,大小姐赏了,将来其他人会更忠心、更乐意为大小姐效力。   这些忠诚,比钱财重要。   戴妈妈明白这个道理,没有扣扣索索,把钱拿出去赏了。   侯府众人欢欢喜喜,跟过年似的。   薛玉潭后知后觉才知此事,有点恼火,也很嫉妒。   她对两个管事的嬷嬷说:“家姐又在邀买人心了。”   这两位嬷嬷是贵妃身边的,将来还是要回宫。在她们面前给薛湄上眼药,免得薛湄反过来,在贵妃跟前说她的坏话。   毕竟,薛湄治好了贵妃。   不成想,那两位嬷嬷不为所动。   另一位嬷嬷甚至教导薛玉潭:“下人们给县主出力,县主就出钱奖赏,这叫赏罚分明。   二小姐,你应该向县主学习,不要舍不得钱财这些身外物。像县主这种,才是大大方方侯府小姐的做派。”   薛玉潭听了,脸色不受控制白了。   她本想给薛湄使绊子,不成想在管事嬷嬷眼里,却成了她心疼钱,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她还只是准妃啊。   要是嬷嬷们不满意她,如实回禀了贵妃,她这个准妃能否真的成为亲王正妃?   薛玉潭打了个寒颤,连忙道是。   瑞王府那边,萧靖承第二天醒了过来,能下地走动。   皇帝、太后等人,都来看过了他;萧明钰也好奇,围着他看了半晌;延平郡主戚思然眼泪汪汪,说很欣慰他能苏醒。   萧靖承表情都是淡淡。   他原本就是个性格冷漠至极的人。   他沉默着,从早等到晚,也没把薛湄给等过来。   入了夜,萧靖承要做一件让大家意想不到的事。 第168章 讨她欢心   入了夜,瑞王府明灯高照,暖融融灯光洒满庭院,似能驱散冬夜寒冷。   屋子里却无笑声。   戚太后等人很紧张,因为萧靖承非要出门。   “贺方,备马。”萧靖承吩咐。   他想要挪动自己的双腿。   他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路,浑身酸痛难当。   他做猫做久了,很喜欢那身轻如燕、来去无踪的感觉,现在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拖着这累赘,萧靖承心中恨得紧。   他死死咬住了牙关,额角青筋都蹦了出来。   戚太后既是担忧,也有惊讶:“你去哪儿?有什么事,让贺方替你办。”   萧靖承挣扎这么几步,浑身见了汗。   整整十个月,他的筋骨僵硬了、肌肉萎缩了,他像个痨病鬼,双腿拖不动自己的身躯。   不管是猫,还是曾经武艺高强、力大无穷的瑞王爷,都无法接受。   “我要去永宁侯府。”萧靖承咬着牙,一字一顿,“她没来看我。让她每日都来,她没来,定是躲在家里伤心……”   萧靖承回到了身体里,见薛湄看他时那略带生疏的眼神,他突然就明白——她深爱的、她视如生命的,不是他,而是那只猫。   他回来了,猫走了,他等于是夺去了她的最爱。   她本该来王府的。   他大病初愈,若她心情稳定,她需得照料他,以防他再出事。   萧靖承也以为,她一定会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难过。她伤心得根本无心应付任何人、任何事。   “治好”了瑞王,萧靖承可以帮她讨要个郡主,这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   她知道他的意图,却仍是避开,可见她的失落。   “谁?”戚太后被他说得一愣。   萧靖承:“成阳县主。”   戚太后:“……”   萧靖承又对贺方道:“去找一窝小猫,刚刚生出来的就行,最好有纯白色、鸳鸯眼的。”   他说着,又艰难挪动步子,非要出去。   戚太后震惊片刻,终究清醒了点,立马阻拦他:“外头冷,你刚刚醒过来,不能吹了这夜风。”   他现在很虚弱。   “……成阳县主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没有大事,半夜去找她,岂不是给她添麻烦?”戚太后又道。   萧靖承呼吸很急促,不理会戚太后的话。   戚太后按住了他的手,强行拉住了他:“别急,你真想见她,派人去请她过来。”   萧靖承转眸看了眼戚太后。   他们母子俩如出一辙的眼睛,定定看人的时候,眼神格外的冷。   戚太后被他看得心头一阵发虚。   “那算了,还是等天亮。”萧靖承道。   他摆开了戚太后的手,自己慢慢在屋子里踱步,没有回到床上去。   戚太后舒了口气。   见贺方还留在原地,萧靖承抬眸看了眼他:“愣着做什么?去找猫。”   贺方道是,一头雾水。   他帮王爷埋了只猫,又领了成阳县主去看,这件事他一直糊里糊涂的。现在,王爷又让他连夜去找小奶猫。   王爷和成阳县主,好像很熟。   除了成阳县主拿着王爷的迹,要一个暗卫之外,贺方不知成阳县主怎么认得王爷。   这些年,贺方时刻伴随王爷左右,王爷认识哪些人,他都清楚。   没有成阳县主。   萧靖承躺着,又是一个寂静得让人心慌的夜。   过去的十个月,他总是睡在薛湄的枕边。偶然他要出去,半夜才回来,薛湄睡熟了,有轻微的呼吸声。   他会蹭一下她的脸。   薛湄睡眠很好,但不深。他蹭一下,她会醒,然后轻轻摸摸他,不带任何意识的,转过脸又睡着了。   翌日她肯定记不起自己昨晚被吵醒过。   现在,屋子里很暖和,被褥也干净蓬松,但萧靖承睡不着。   缺一个人,高床锦被也让人浑身不舒服。   “怎么不来看我?”萧靖承轻轻攥了攥手指,“你答应了的,湄儿。”   不仅仅答应来看他,也答应会考虑嫁给他。   怎么他醒了过来,不见她高兴?   猫很重要,他不重要吗?   萧靖承睡不着,就很想从窗口跳出去,趴在某个屋顶,听一听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如今不是猫了。   人生如此得失,他不知什么是最好的。不过,做人总好过做猫,因为薛湄也是人,他与她不能是两个物种。   萧靖承到了后半夜才睡。   他的身体虚,一觉睡着了无知无觉,已经日上三竿了。   待他醒过来,快到了午膳时辰。   他爬起身,就不愿意再睡,要自己在庭院里走动。   贺方想搀扶他,被他拒绝了。   他一步步走得很慢,又问贺方:“猫找到了吗?”   “刚刚送进来,找了两窝。不过,只有一只是白色鸳鸯眼的。”贺方道。   萧靖承:“拿进来我瞧瞧。”   贺方喊了人。   很快,侍卫抱了只箩筐进来,上面盖了盖子。   箩筐是竹篾编织的,很透气,盖上了也无妨。   打开,里面乱七八糟滚了七八只小猫,个个憨态可掬。   萧靖承原本不喜欢猫的,现在瞧见了,却意外的亲切。   他抓起那只白色鸳鸯眼的,很像阿丑,看了又看。   他不确定,薛湄是否还想要一只像阿丑的猫。不过,她喜欢猫,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亲自去趟永宁侯府,送给县主。”萧靖承道。   贺方看了眼他:“王爷不去?”   昨日夜里闹腾着要去,这会儿可以去了,他又让贺方代送。   萧靖承:“不去了。”   她不来,肯定是不想见他,并非进不来。既然她不想见,萧靖承就不能逼迫她。   这段日子相处,萧靖承了解薛湄。   薛湄看上去闲散慵懒,那是没触碰到她的线。一旦有人强迫她,她会露出她的强势。   当有事的时候,她的性格盛气凌人。   萧靖承自然不愿意给她不痛快,让她对他设防。   今日不来,以后总会来的吧?   “你去送。”萧靖承道,“顺便告诉她,我已经好多了,都是她救治的功劳。等我好了,亲自答谢她。”   贺方道是。   幼猫被送到了永宁侯府,贺方在外院,交给了小厮;小厮抬进了二门,交给垂花门上的丫鬟,再抬进了蕙宁苑。   蕙宁苑众人看到这些幼猫,都很开心。   薛湄瞥了眼,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大小姐,您快看呐,这只长得好像阿丑。”红鸾欢喜道,“这是谁送给您的?”   薛湄却没看这只,而是把目光落在另一只身上。   这群幼猫里,有只很不同寻常。 第169章 地堡很安全   薛湄看中了一只橘猫。   小橘猫是橘白两色,胸口一大片白的。在一群幼猫中,它格外有力气,努力想要往外爬。   薛湄冲箩筐里伸手。   那猫勾到了她的衣服,顺着她的手臂往上,落在了薛湄的臂弯里。   小小一团。   幼猫眼睛上还有一层灰蒙蒙的膜没有褪尽,此刻怔怔看着薛湄,无端添了几分憨傻。   她不想再养阿丑那样的猫了,聪明,但命短。   她要养只能吃能睡、蠢一点但结实长寿的猫。   “就要这只了。”薛湄道,“其他的还送出去。”   她又对锦屏道,“你去吧,替我谢谢贺统领,就说猫我很喜欢。王爷有人照顾,不需要我。待他好了,我再去看王爷。”   锦屏道是。   她原话说给了贺方听。   贺方没见到县主,无端有点烦躁,怀疑自己回去不能交差。   王爷是很想自己见见县主的,昨儿夜里闹着要出门;好不容易妥协了,派了他来,却又……   “你再去告诉县主一声,就说我想要见见她。”   “统领,您不是我主子,县主才是。县主的意思,已经说了。”锦屏面无表情道。   贺方:“……”   他诧异看了眼这暗卫,从来不知道她如此大胆。   想了想,到底不太敢唐突成阳县主,贺方带着剩下的猫离开了。   一边骑马往回赶,他一边还在心中腹诽。   依照他们王爷的权威,永宁侯府、成阳县主这些小角色,王爷的名声说出来,足以吓得他们瑟瑟发抖、诚惶诚恐。   他这几次登门,都没有直接报瑞王府,而是报了自己的名字。   永宁侯可能不知道他这号人,并没有迎接出来;成阳县主是知晓的,但态度散漫。   贺方回来,将事情如实回禀了萧靖承。   萧靖承用过了早膳,就一直在院子里走路,任由冬日微带寒意的阳光落满了头脸。   他越走越快,脚步越来越灵活。   “留下了哪一只?”萧靖承问贺方。   贺方突然觉得,王爷好像有点紧张。   “一只杂毛的。”贺方道,“又黄又白,反正是不太好看。”   萧靖承那紧绷的肩膀,倏然就放松了。他脸上没有多余表情,轻轻点头,贺方却感觉他是松了口气。   为何要松一口气?   他是害怕成阳县主留下哪一只?   “把其他猫都送回去,善待它们。”萧靖承说,“切不可胡乱一扔。给主人家几个钱。”   贺方道是。   他转身要走,听到萧靖承又喊他:“贺方?”   “王爷,您吩咐。”   “关在陈庄的那些人,都送回牢里去。他们是死囚,等着秋后问斩的。哪怕他们要死,也是一刀杀头,而不是被人慢慢折磨而死。”萧靖承道。   贺方一愣。   他慢半拍才回味过来,王爷说的是哪里。   贺方前些时候利用自己的权势,以及跟大理寺的关系,要了十几名死囚。   这些死囚,牢里可以报是他们病死了,一个月报五六人,不会有人查。   贺方把死囚送给了戚思然,是戚思然要的,因为她要用他们试药,给王爷用。   此事关乎王爷,贺方才同意的。   死囚给了戚思然,戚思然跟他说,放在了陈庄。   贺方没有去看过,对这件事也不是很上心,却被王爷点了出来。   “是,王爷。”贺方后背闪过一点寒意,感觉王爷是生气了。   王爷怎么知道的?   萧靖承做猫的时候,去了很多地方。   他来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王府。在这府里时常遇到戚思然,他一开始没当回事;后来听薛湄说,戚思然爱慕他,他就开始留心了。   这女子既然爱慕他,那么她时常过来看他,就不单单是亲戚之间瞧一瞧了。   那次,戚思然过来,跟贺方说过了她的药:“这次又失败了。不过,已经改善了些,下次也许可以。我要再尝试尝试,一定可以唤醒王爷。”   萧靖承很想醒过来,也好奇她到底弄了什么药,就跟踪了她。   他跟着她到了陈庄,才知道那边有个地牢。   地牢里关了好些死囚,地牢顶部是靠近地面,有通风的窗户。   萧靖承在那里偷听了好久。   他亲眼看着戚思然让下人把药灌给死囚,那死囚当天晚上七窍流血。   真可怕。   戚思然医术未必不好,心肠必定狠毒。   薛湄也狠,当薛灏纠缠不休,甚至想要杀她的时候,她会利落杀了薛灏,可萧靖承不觉得她可怕。   戚思然这行为,却让人毛骨悚然。   萧靖承不停走动,三日后差不多能如常走路了,就是还有点虚,要慢慢锻炼回来;每次走路,还是会出一身汗。   到底躺了这么久,不是一下子能恢复的。   皇帝大喜。   戚太后也安心了,脸上挂着温婉慈祥的笑;戚家的老侯爷和国舅,也算是放了心;戚思然眼眶微热。   戚思然不知自己的事情败露。   贺方心悦她,跟她说话就很委婉:“既然王爷醒了,那些死囚还回去吧。”   戚思然不是个以折磨人为乐的变态,她只是给萧靖承找药。   萧靖承不需要那些药了,死囚自然可以放掉,她没有多心。   成老将军也带着长子成湛登门,看望萧靖承。   成湛跟萧靖承关系特别好,两人是从小的交情。他似乎有话要给萧靖承说,然而欲言又止。   成老将军给成湛使眼色。   “……你是不是想问成兰卿的事?”萧靖承看出来了,直接问。   成家父子在书房讨论成兰卿到底有没有死,作为猫的萧靖承正好偷听到过。   成湛一惊:“你也听说了?”   成老将军也目露错愕。   “没有。她已经死了,此事我告诉过你们的。”萧靖承道,“你要是不信任我,当时你自己不去动手?是你们父子四人一致让我去的,这会儿又担心了?”   成湛:“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别担心。”萧靖承蹙眉,“不要提她了。”   成湛颔首。   成老将军也叹了口气,紧紧蹙起的眉头,好半晌都没有放开。   萧靖承跟他说话,就不会像跟成湛说话那样生硬威严,虽然成湛早已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   他换了个稍微不那么冷漠语调,对成老将军说:“师父,我办事不会出纰漏,您放心吧。”   成老将军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草木皆兵。”成老将军道,“都怪我,从小纵容她太过了。” 第170章 瑞王来了   萧靖承见了成家父子,听了一耳朵“成兰卿”,心里烦得不行。   他把贺方叫到了跟前:“地堡还安全吗?”   “主子您放心,地堡固若金汤。”贺方道。   他又问萧靖承,“怎么突然问起了地堡?”   “无事。”萧靖承道。   他很想念薛湄。   又是三天不见她的面了,嗅不到她身上气息,听不见她的呼吸声,萧靖承心里空了一块。   转眼就到了腊月,快要过年了。   萧靖承实际已经醒过来二十天,但众人知晓只有十二日。   他身体无病无灾,躺着让他消瘦,他刻意滋补之后,脸上有了点肉;腿脚和手臂也有劲,能跑能跳。   这十二天,薛湄没有再来过瑞王府。   就好像过去十个月,随着猫的去世,都结束了,她跟萧靖承没什么关系。   腊八这日,瑞王府做了腊八粥,宫里也赏赐了不少。   萧靖承就让人装了一个食盒,要亲自去永宁侯府找薛湄。   他本不想逼迫太狠,但十二天真漫长,他忍不下去了。   哪怕他这几天狠补,每顿食量都是从前两三倍,他仍是比原本瘦了个七八斤。   他也捂白了。   为了不显得那么单薄,萧靖承换了件白色夹棉深衣,外面照白绸缎风氅。   他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戚思然,她要进宫去看戚太后。   萧靖承在大门口,等待侍卫牵马过来。戚思然怔怔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似的,他略微颔首。   他很少穿白色衣裳,戚思然没见过他这么打扮,惊呆了。   萧靖承翻身上马。   戚思然的马车也过来了,她坐上了马车,想着:“他是不是也进宫?”   心口直跳,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萧靖承到永宁侯府的时候,侯府有点尴尬。   宫里赏赐的腊八粥,侯府所有人想当然以为是给二小姐薛玉潭的,毕竟她是裕王准妃。不成想,小太监却说是给大小姐薛湄的。   “贵妃娘娘赏的。大小姐救了贵妃娘娘的命,这是贵妃娘娘份例里特别赏下来的,连公主都没份儿。”太监对薛家众人道。   太监是送到玉堂院的。   薛湄被叫过来的时候,太监打算回宫复命了。   她塞了个荷包,里面装了一百两的银票,给小太监。   太监听说过成阳县主大方,拿到荷包高高兴兴走了。   宫里赏赐的腊八粥,都是用坛子装着,用绸缎包裹紧,送到府上仍是热的。   这会儿,二小姐脸色很不好看。   老夫人是站在二小姐这边的,也沉了脸。可是贵妃娘娘赏赐的,她又不敢造次。   “盛了出来,分给大家吃。”老夫人冷声道,“咱们都沾沾大小姐的光。”   这话冷嘲热讽。   薛玉潭在旁一直沉默不语。   永宁侯看了眼她,安慰她道:“你即将是儿媳妇,哪有婆婆给儿媳妇送礼的?贵妃没把你当外人,才专门送给你姐姐。这也是器重你。”   众人听了,纷纷附和,安慰薛玉潭。   薛玉潭脸色稍缓。   薛湄笑了笑,不以为意。   薛池看了眼她,没什么表示。   就在众人要用早膳的时候,外面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可见跑得有多快,气息都不稳:“侯、侯爷,瑞王、瑞王爷来送腊八粥了。”   所有人一惊。   京都最有权势的王爷,自然是瑞王。   瑞王执掌几十万兵马,又是皇帝幼弟,功勋卓著。朝中权贵,无人能在瑞王之上,哪怕是皇帝,对他也要敬重三分。   他生病的事,之所以一直瞒着,就是怕主帅出事,军心不稳。   他突然来送腊八粥,薛家上上下下都只有一个感觉:小厮认错了人、听错了话。   小厮连滚带爬进了玉堂院,被永宁侯呵斥了一顿。   “慢慢说,急什么?”永宁侯道。   小厮:“瑞、瑞王……侯爷,是瑞王!”   永宁侯的眉头蹙起:“什么瑞王?”   “来了位王爷,他给县主送腊八粥,他说他是瑞王爷。”小厮已经能顺利说话了,把快要喘出来的肺压了回去。   永宁侯再次蹙眉。   怎么回事?   瑞王那么空闲,要给薛湄送腊八粥?哪怕她封了县主、救了贵妃,也不过如此,岂能让瑞王爷另眼相看?   薛玉潭却是心中一个咯噔。   不会的,薛湄没那么好的运气。   她怎可能认识瑞王?   听说瑞王一直不在京里,好像也不在白崖镇,今年换防去了南边。   哪怕薛湄真的认识,瑞王也不会给她送腊八粥。   腊八粥不算什么大礼,这中间的门道却很多。   一般的关系很好的亲戚之间,相互赠送;宫里赏赐的腊八粥,也只赏赐王公贵胄,代表皇帝对他们的亲近。   它不是按照权势的高低。   送腊八粥,意味着私交很好。若没有私交,只是公事上的往来,不会在腊八这天送粥,而是送其他贵重礼物。   瑞王哪怕认识薛湄,也不会熟悉到这种程度。   不是薛玉潭轻瞧薛湄,而是瑞王没这个时间。   忙得脚不沾地的瑞王爷,哪有时间和薛湄建立私交?   “父侯,女儿揣度,或许是哪位王爷同小厮说笑,也或许是小厮听错了。”薛玉潭道。   老夫人颔首:“肯定是听错了。”   小厮跪地:“老夫人,小的不敢,那人的确自称是瑞王。”   “什么样子的一个人?”薛玉潭又问。   小厮想了想,不知如何回答,转眼瞧见了薛池,立马道:“跟大少爷身量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挺白,着白绸风氅。”   薛玉潭蹙眉。   永宁侯失笑:“瑞王能是这个样儿吗?他一武将,怎么也要比池儿粗壮些。再者,白崖镇风吹雨淋的,还能白?肯定是谁跟咱们说笑。”   既然是说笑,又敢冒充瑞王,肯定是个不着调的。   永宁侯:“池儿,你出去会会他,看看谁如此戏耍咱们。”   他又说薛湄,“你也别什么人都招惹。”   薛湄笑了笑:“父侯教训得是。”   她也站起身,怀里抱一只杂毛小奶猫:“父侯,既然是给我送礼的,应该是我认识的人,我跟大哥一块儿去瞧瞧。”   永宁侯摆摆手。   薛湄站起身。   兄妹俩一块儿往外走,薛池看了眼薛湄怀里的猫,问她:“这是哪里来的?从前那只呢?”   “那只去世了。这只新得的,叫胖妞。胖妞,给舅舅问安。”薛湄道。   薛池:“……”   第一,小猫并不胖,叫这么个名字,主人是有多懒?第二,薛湄的孩子才要叫薛池舅舅,而薛池不想当这个便宜舅舅。   他一言难尽看了眼薛湄。   薛湄又道:“这次是个女孩,是我闺女。”   薛池:“……”   算了,她高兴就好。   兄妹俩到了外院,只见一男子立在侯府的堂屋,正在打量中堂的那一幅画。   他在屋子里脱了风氅,一袭白色深衣,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戴一玉冠,鬓角乌黑;深衣裁剪合度,勾勒了他腰背曲线流畅。   听到脚步声,他准过脸,目光一下子锁定了薛湄。   他的确有点白,不过是苍白,长久不见日光那种白;高鼻梁、薄嘴唇,尤其是那双眼睛,光华内敛,眼皮薄而透出几分凉意。   薛池愣了愣,薛湄也愣了下。 第171章 这位王爷好帅   薛湄好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靖承。   记忆里的那次初见,他一袭黑衣,不显山不露水,神色冰冷;第二次见面,是在他病榻前,他当时人事不知。   再相见,他在自己空间里,穿她找出来的手术服、披头散发。   一个人再天仙,那么不修边幅,也谈不上多有气质;而一个人的五官,没有气质的支撑,它会单薄,美丑都被模糊化。   况且,空间里的萧靖承,可能是他的自我意识,那人偏黑,也更壮实一点。   他醒过来,肉身已然瘦骨嶙峋,面颊深凹下去。   所有形象拼凑起来,萧靖承在薛湄心中,都是个冷漠寡言,略有点粗糙的军人形象。   但眼前这位瑞王,没有空间里的意识形体壮实,也不像刚醒来那样削瘦。   他身材颀长,肤色白净,穿一袭银白色绸缎深衣。衣服上用银线绣了暗纹,微微一动就有光华流转。   人一白,头发和眼珠就格外的漆黑。   萧靖承本就很好看,此刻的他,俊美无俦,有点像个质彬彬的书生,英俊中带三分矜贵。   薛湄便觉得:“真好看,比温钊那货还要好看不少。”   她见薛池也愣神,薛湄便行礼:“瑞王爷。”   薛池先是被萧靖承的外表震了下,想象不到京里还有这样矜贵谪仙般的人物;听到薛湄叫“瑞王”,他的惊讶更加掩藏不住了。   瑞王是个在白崖镇驻守八九年的武将,怎么会如此肤白儒雅?   他有点不太相信,怀疑薛湄弄错了。   再说,薛湄怎么认识瑞王的?   萧靖承却丝毫没留意到薛池的失礼,他只是紧紧盯着薛湄,像是要把她牢牢记住。   见她一面太难了。   瞧见她怀里抱个橘黄色的杂毛小奶猫,萧靖承莫名烦躁,他居然很吃醋。   这种杂毛小孽畜,居然取代了他的位置!   猫冲着他喵了声,带三分挑衅,萧靖承心头一梗,好气!   薛湄抱住了猫,萧靖承后知后觉还礼:“县主。”   两人见礼完毕,见薛池还在愣神,薛湄道:“大哥,这是瑞王爷。”   薛池仍是不太相信。   薛湄没有多做解释,因为瑞王昏迷的事,是不能对外宣扬的。   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薛池也没必要知道。   “……我给你送点腊八粥,是我府上厨子熬的。”萧靖承说明了来意,“这些日子,你怎么不往瑞王府去?”   薛池诧异,看了看萧靖承,又回眸去看薛湄,心中还是很震惊。   薛湄则微笑:“王爷本就没什么大碍,我去了也帮不上忙。”   况且,萧靖承位高权重,王府是重地,暗哨无数,薛湄去了也不是很方便。   别说其他下属,就是萧靖承最信任的贺方,瞧见薛湄也是一脸的怀疑和警惕。   萧靖承:“你叫我什么?”   薛池:“……”   应该叫他什么?   瑞王何时跟湄儿这样熟悉了?   他们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   薛湄的笑容,仍是那样没心没肺,有一点痞气:“叫王爷啊。王爷想让我叫你什么?”   萧靖承:“……”   他暗暗磨了磨牙,有点想挠她一爪子。   不是萧靖承多心,薛湄待他——这个他,有几分疏离。   她对猫,是极其宠溺,哪怕知晓它身体里住个人的灵魂;她对空间里的萧靖承,也是平起平坐,还能调戏他几句,不会想到他的身份地位。   但面对实实在在的瑞王萧靖承,她既无调侃之心,也无亲近之意。   就好像,他们只是陌生人。   明明同床共枕十个月,明明亲密无间,她怎么说疏远就能疏远?   萧靖承心中懂得,不管是猫,还是空间里的他,和现在的他都不一样。   可对他而言,薛湄还是那个人,一样的人。   他没有半分陌生感,故而他明明知晓薛湄还不能适应,心里还是挺急的。   迫不及待想要见她。   “我还没用早膳,正好带了腊八粥过来,请我去蕙宁苑用膳,行么?”萧靖承问。   薛湄待要拒绝,却瞧见了他的目光,有点像阿丑的眼神,她心中发软。   “行。”薛湄笑道,“王爷别嫌弃蕙宁苑寒酸就好。大哥,既然王爷要去用膳,也请你作陪吧。”   萧靖承不满,看了眼薛池。   薛池则看向了薛湄。   所以,就让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吗?一个完全陌生的瑞王,一个本该是粗糙的武将,这样翩翩公子出现,对薛湄如此熟悉,知晓她的院子叫蕙宁苑,种种不同寻常,薛池就要假装自己眼瞎耳聋吗?   薛湄冲他微微一笑,半句不解释,居然是真的要他装聋作哑。   薛池无力翻了个白眼。   小厮们战战兢兢抬了东西,往蕙宁苑去了。   薛湄怀里抱着她的胖妞。   胖妞现在一点也不胖,但小小年纪,已经显露出它不俗的饭量,胖起来是迟早的。   一边撸猫,薛湄一边和萧靖承闲聊,薛池走在他们俩身后。   “……很喜欢这猫?”萧靖承目光微凉,“看着不太聪明,也不是很好看。”   以前的阿丑多漂亮,雪白毛发、鸳鸯瞳,这胖妞一根毛都比不上。   薛湄对他跟猫较劲的事,有点好笑,道:“我以前也觉得,猫要聪明、要好看。但是阿丑不见了,我现在觉得猫健康就好。”   萧靖承:“……”   薛池走在身后,心想这两个人当我是死的吗?   话锋这样,谁听不出他们话里有话?   薛湄那只白猫,的确很机灵,薛湄也非常喜欢它。听薛湄说过,白猫是死了的。具体怎么回事,薛池问了一次,薛湄不肯说。   现在,她和萧靖承就那只猫打哑谜,薛池完全听不懂了。   他默默跟在身后。   三人一行到了蕙宁苑。   蕙宁苑里,丫鬟婆子们没见过瑞王爷,都怔愣住了。   如此英俊、气质高华的公子,是谁?   彩鸢、红鸾和修竹,统一想到:“世上还有比安诚郡王看上去更尊贵、更英俊的人?”   眼前这位,的确是气度不凡。   锦屏则跪下了:“王爷。”   萧靖承让他起身:“你以后是县主的丫鬟,不必对我行大礼。”   锦屏道是。   丫鬟们面面相觑。   这是哪个王爷?   薛湄对她们道:“这位是瑞王。好了,收拾梢间,摆箸,王爷还没用早膳。”   丫鬟们道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瑞王到底是哪一尊神。 第172章 谁敢冒充瑞王?   萧靖承在蕙宁苑用早膳,丫鬟们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薛池本就是少言的性格,他也不开口;薛湄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猫,而猫儿不停挣扎,很想要尝尝薛湄面前那碗粥。   薛湄不打算吃了,只好把猫抱上来,任由它蹭住粥碗,喝里面的热粥。   丫鬟们想要提醒薛湄,又不太敢开口,都很担心,怕瑞王爷生气。   瑞王爷不生气,就是有点吃醋,因为薛湄从来没这样纵容过他。   每次他过分了点,薛湄就要揍他,还说“养子不教娘之过”,现在她任由猫上桌,倒是不怎么教了。   粥有点烫,小猫被烫得打了个激灵,炸了满身的毛,使劲甩甩舌头,转而又凑上前喝。   薛湄溺爱看着它。   萧靖承嫉妒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有话说了:“不管管它?”   薛湄看猫看得入神,笑了笑:“不管了。我想通了,猫不过短短十来载的寿命,随心所欲过吧。它没规矩也没事,左不过是只猫。”   萧靖承:“……”   薛池则看了眼他。   和薛池一样,丫鬟们也是一头雾水。   早膳用完,萧靖承转颐对薛池道:“你先回吧,我坐坐就走。”   薛池:“王爷,这不恰当,舍妹是闺阁千金,不方便在院中待客。”   萧靖承眼眸一沉。   他沉脸时候,颇有气势,把将军的威严拿得很准。   但薛家兄妹都有个本事,就是装傻。哪怕你再凶,我看不见。   于是,薛池毫不在意:“时辰不早,王爷早膳用完,也该回了。”   薛湄看着猫儿吃得满嘴、满胡子,有点嫌弃,没有去抱它,任由它吃个不停。她自己站起身:“王爷,我送你到二门上。”   萧靖承却不肯走。   他振振有词:“有些事,还想请教县主。”   他不走,薛池也不走。   丫鬟们撤了碗筷,他们三个人坐下闲聊、喝茶。   薛湄把吃饱喝足的猫抱在怀里,仔仔细细擦拭它脸上沾的米粥。   萧靖承说有事请教,可到头来,他扯的都是废话,一句正经事也没有。   “……你好好养病,什么都别多想,健康要紧。”薛湄对萧靖承道,“等过了正月,你要去白崖镇的时候,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萧靖承立马问。   薛池又看了眼薛湄。   养病?   瑞王生病了吗?   看瑞王的样子,的确像是久病之人那种苍白。怪不得了。   “一种刀。”薛湄道,“你肯定会很喜欢,也没见过。”   萧靖承知晓她有数不尽的宝贝,点点头:“好,我等着。”   薛池不动声色,没有多问。   就在他们几个人闲坐的时候,裕王也到了永宁侯府。   他亲自给薛玉潭送腊八粥。   前几日,薛玉潭的丫鬟菊簪给裕王送了双鞋子,说是薛玉潭亲手做的。   菊簪话里话外,是母妃身边的嬷嬷们,对薛玉潭太严苛了。   但是母妃告诉裕王,当初她们被选了皇妃时,也是受训一年半,一共八位嬷嬷,那才叫受罪。   两位嬷嬷就喊累,裕王怀疑薛玉潭吃不得苦头。   他心中有点腹诽。   不过,他还是很爱薛玉潭的,正好又是腊八,就借着送粥,到了永宁侯府,来安慰薛玉潭。   薛玉潭今日歇息一日。   她逢年过节可以休息。   三老爷、三夫人和永宁侯也没走,陪着老夫人闲话家常。   听闻裕王来了,永宁侯府众人立马去前院迎接。   在外院花厅坐下,佣人抬了两只炉鼎进来,开了背风的半扇窗户,屋子里很快就暖和了。   大家对裕王都极其殷勤、客气。   薛玉潭小意温柔,坐在裕王下首,娇贵且妩媚。   裕王本想告诉她,等过了年自己就要先娶侧妃了。   她与他的婚事,他答应了母妃,要等两名侧妃诞下孩子再开始。要是侧妃一举得男,就太好了。   不过,今天裕王心情不错,见薛玉潭又这般温柔可人,扫兴的话就咽了下去。   “……母妃宫里的粥,我们今年也没得。澹台氏那边人多,分分就不够了。”裕王解释,“没给你们送,莫要多心。”   众人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果然是连裕王都没有。   这个贵妃,太不知亲疏了吧?薛湄救了她,却也割了她的肾,到底不如太医们稳妥,怎如此善待她?   薛玉潭眼珠子微微转了转,笑着对裕王道:“王爷,其实我们得了。”   “得了?”裕王微愣,继而很惊喜。   母妃给玉潭送了?   这个世上,果然是母亲最疼他。他看中的人,母亲也另眼相看。   不成想,薛玉潭却继续道:“不过,不是给我们的,而是给家姐成阳县主的。”   裕王:“……”   他一时有点恼火。   他太天真了,母妃绝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她到底还是不太喜欢玉潭。为了他,母妃才委曲求全。   “家姐声望比咱们高,这无法嫉妒。”薛玉潭又笑道,“哦对了,今日瑞王还来看她了,不知道这会儿走了没有。”   裕王回神。   “谁?”他似没听清。   “瑞王。”薛玉潭道,“父侯,小厮是这么通禀的吗?”   永宁侯笑了笑:“也不知是谁同咱们说笑,非要自称瑞王。人已经走了吧?来人啊。”   小厮进来应答。   “早上自称是瑞王的人,已经走了吧?后来是怎么说的,到底是哪位贵人?”永宁侯问。   小厮恭敬回禀:“侯爷,人还没走,由大公子陪同着,去了大小姐的蕙宁苑用早膳。客人说自己没吃饭。”   众人:“……”   裕王猛然站起来。   他冷笑了声:“本王要去瞧瞧,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冒充瑞王叔!”   萧靖承生病,这件事裕王知道。他母亲澹台贵妃消息灵通,从戚太后那边打听到了端倪,又告诉了他。   还是他一开始大嘴巴告诉安诚郡王萧明钰的。   至于薛湄去给萧靖承“治病”,让萧靖承醒过来,此事暂时保密。   皇家打算把瑞王生病整件事都遮掩住,不叫外人知晓。   裕王知其一、不知其二,听说了瑞王叔躺了十个月,大病初愈。   一个刚刚醒过来的人,哪怕真有事要出门,也是去见至关重要的,绝不是什么下贱的成阳县主。   冒充瑞王的人,也是胆大妄为。   今日,裕王就要替皇家教训教训这个登徒子。   瑞王叔都敢冒充,吃了熊心豹子胆!   “侯爷,前头领路。”裕王恨恨道。 第173章 你让我跪下?   裕王恨得牙根痒痒。   天子脚下,何人敢冒充瑞王叔?哪怕是说笑,也犯了大忌讳。   裕王是受宠的皇子,为了皇家体面,也断乎不会给那人好看。   永宁侯略有点迟疑。   虽然不可能是瑞王本人前来,但能进侯府,又跟薛湄这个县主相熟,还敢拿瑞王的名头出来唬人,也不是平头老百姓。   裕王天不怕、地不怕,永宁侯府却不敢得罪人。   “王爷,您消消气。”永宁侯劝道,“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说这种风凉话。今儿过节,王爷息怒,回头告知陛下,再教训他不迟。”   裕王哪里肯依?   永宁侯不说这话,他若是自己回转了,倒也算了;但永宁侯不许他去,他就非要去。   裕王从小就长了根反骨,别人越是不许,他就偏要做到。   比如他一开始被薛玉潭的美色迷惑,薛玉潭说自己身份卑微,他不可能娶她做正妃,不过是哄她。   他就偏偏要娶她。   哪怕皇帝不同意、母妃不乐意,他也要做到不可。   跟皇帝他都要较劲。   薛玉潭没有旁的本事,琢磨男人心思,那是一琢磨一个准儿。   “等会儿有好戏看了。”薛玉潭在心中微笑。   她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要撺掇裕王闹事,自己看一场热闹。   对薛玉潭而言,让薛湄难堪,是她人生一大快事吧。   她有裕王如此位高权重的人撑腰,还怕薛湄什么?踩死薛湄,跟碾死蚂蚁似的。   哪怕薛湄和安诚郡王相好,也不值一提。一个郡王,能跟裕王比吗?裕王可是亲王。   “……岂有此理,本王既然遇到了,就不会坐视不管。”裕王道,“侯爷带路。”   老夫人也道:“到咱们家,冒充其他王爷,将来有个闪失,咱们也要受过。去瞧瞧是什么人物,敢这般大胆。”   众人都站起身。   薛玉潭搀扶老夫人,走在最前面;裕王和永宁侯紧随其后;三夫人和三老爷也跟着。   前不久回府的七老爷,又带着他的小女儿出门了,不在家里。   薛湄的蕙宁苑门口,站立着薛池和萧靖承、薛湄。   知晓萧靖承有话说,薛湄便对薛池道:“大哥,你先请回吧。”   薛池:“我送王爷出去。”   薛湄:“大哥……”   薛池睃了眼她,眉峰带着锋利,不容拒绝。   薛湄没办法。   萧靖承冷冷瞥了眼薛池,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个残疾,又是薛湄的大哥,若萧靖承连这种醋也要吃,就实在太过于无理取闹。   丫鬟们不敢跟着。   三人往外走,萧靖承又邀请薛湄改日去王府做客。   “好,到时候去。”薛湄道。   远远的,薛湄余光瞥见有一群人往这边来,打算带着萧靖承绕路。   旁边就是回廊,可以从西边的甬道绕出去。   “王爷,走这边吧。”薛湄笑了笑,“好像有人来了,别冲撞了他们。”   萧靖承知道这条路。   此路更长,出去需要更多时间,他可以和薛湄多呆片刻。   “好。”他很好脾气。   骄阳已经升起,甬道里阳光充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薛湄怀里的胖妞,眯起眼打盹,很是惬意。   萧靖承不由自主,也伸手摸了摸胖妞的脑袋。   胖妞在他掌心蹭了下手。   萧靖承就想到,自己除了薛湄,谁也不给摸。这胖妞随便就可以撸两把,真是个没原则的。   不如他。   萧靖承获得了细微的平衡,心里舒服了点。   薛湄等三人往旁边甬道拐,老夫人一行人直到走近才瞧见。   那时候,薛湄他们已经快走到甬道的尽头,要出后院了。   裕王高声呼喝:“站住!”   薛湄和萧靖承慢悠悠闲聊,没防备是喊他们,都没回头;倒是薛池,站定看了眼。   薛池见过裕王的。   此刻的裕王,气色不善,急匆匆朝这边奔过来,身后还跟着侯府众人,薛池有点糊涂了。   这是做什么?   瑞王好像是裕王的皇叔吧?   过来请安的吗?   可看裕王的样子,阴沉着脸,面容带三分肃杀,倒像是寻仇来的。   薛池蹙了蹙眉头,喊了前面的薛湄和瑞王:“有人来了,你们俩等一下。”   薛湄回头。   这时,萧靖承还在看她怀里那只猫,脸正好被薛湄挡住了。   裕王只看到一个背影。   那人着白色绸缎风氅。虽然大氅上用银线绣了暗纹,阳光一照,那些暗纹的光似水波荡漾,贵气逼人,可瑞王叔才不会穿这种衣服。   这般矜贵如玉的装扮,怎么可能是瑞王叔?   瑞王叔是个粗人,只会舞刀弄枪。   “你是何人,居然敢冒充瑞王?速速跪下,否则本王要亲自斩杀你。”裕王厉声道。   身后跟过来的薛家众人,纷纷瞧热闹。   特别是薛玉潭,眸光里带三分冷嘲,淡淡瞥着薛湄。   薛湄露出了诧异。   永宁侯和老夫人、三老爷三夫人,瞧见了薛湄的诧异,以为她害怕了,心中都有点舒服。   老实说,他们被薛湄压得有些抬不起头,居然都希望看着薛湄倒霉。   这位客人,千不该万不该冒用瑞王的名头。   也是薛湄活该,正好裕王今天来了。   若是平常,她或许可以逃过一劫。   裕王狠狠盯着那白衣公子。   那人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抬头,静静看了眼裕王。   那薄凉目光,落在裕王脸上,把裕王冻了个激灵。   薛家众人也终于瞧见了他的面容。   是个很俊朗的年轻人,气势不俗。他五官未必比温钊精致,但整个人的贵气,却是温钊比不了的。   故而,他瞧着就很是好看。   薛玉潭心头跳了下。   有点像她初见温钊时,那般心动——看到美男子,正常人都会心动一下,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她急忙遮掩。   幸好裕王自己也有点失态,没留意到薛玉潭。   薛玉潭松了口气。   这是何人?   永宁侯和老夫人等人,也在猜测,这位到底是什么人。   是哪个商户人家的吗?   唉,薛湄虽然封了县主,到底不如薛玉潭,能结交裕王这等权势亲王。   薛湄认识的,不过小小郡王,看上去还没什么本事。   “你让我跪下?”那人站直了身姿,整个人的温润荡然无存,浑身顿时似淬了寒冰,叫人下意识想要服从。   这等威严,不是一日能练就的。   永宁侯等人,皆有些心惊,不知这位是装傻,还是真有点能耐。   他敢这么跟裕王说话?   薛玉潭好奇看了眼裕王。   但见裕王脸色煞白,仓促着弯下腰行礼:“皇叔。”   场面一时寂静。 第174章 皇叔的威严   裕王恭恭敬敬,腰弯了下去,态度说不出的谦卑,还带三分惧怕。一声“皇叔”,如平地起雷,永宁侯府所有人,都惊愣原地。   冬日暖阳下,大家都白着一张脸。   这若是半夜,个个酷似鬼,非要吓坏旁人不可。   薛湄抚摸着猫的脑袋,表情淡淡。   薛池唇角微扬,又忍住了笑意,心中对萧靖承的敌意顿时减轻了不少。瑞王这身份地位,是很能给他妹妹镇场子的。   别管他们俩是怎么认识、又为何这般亲近的。   “……你让我跪下?”萧靖承静静看着裕王,“谁给你的胆子?”   裕王没有了趾高气昂。   他们姐弟再嚣张,甚至在皇帝面前也敢造次,因为皇帝偏袒他们,甚至要顾忌他们外祖澹台氏。   但瑞王不会。   瑞王既不偏袒他们,又不把豪族澹台氏放在眼里。   宝庆公主作贱了瑞王叔带过来的几匹马,瑞王叔就敢在戚太后的宫里,拿马鞭子抽她。若不是看着戚太后,他非要把宝庆公主打得皮开肉绽。   更惨的是,皇帝的确很维护裕王和宝庆公主,前提是他们别冲撞了瑞王叔。   一旦他们和瑞王叔有了矛盾,皇帝肯定会站在瑞王叔那边。   皇子们,无人有瑞王叔这样的权势。   具体因为什么,大家各有猜测,只是为皇家讳,不敢说而已。   “皇叔,侄儿眼拙,不知道是您。”裕王快要哭了,非常担心瑞王叔当着薛家众人打他。   这样的话,他彻底没颜面。   他额头都见了冷汗。   瑞王叔一因受宠,二因自身实力过硬,最不讲情面的。   “不知道是我?”萧靖承的声音更冷。   他装温和的时候,可能会显得很生硬、生疏,但冷言冷语、沉眸板脸,他驾轻就熟,从小就是这么个性格。   “……若我不曾记错,我是通禀了才进薛家大门的。”萧靖承道。   他猛然扫视了众人。   永宁侯被他目光所慑,噗通一声,居然给他跪下了:“王爷。”   其他人愣愣的,也要跪。   萧靖承厉喝:“起身,谁准你跪?本王不是陛下,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你是要陷本王于不义?”   永宁侯慌慌张张又爬了起来。   侯府其他人,微弯的膝盖又直了起来,个个脸色凄惶。   他教训完了永宁侯,又对裕王道:“今日若不是我,你打算做什么?若是其他人,来见见成阳县主,还特意避开了你们走路,你也要寻人家晦气?”   “皇叔,侄儿不敢!”   “你不敢?”萧靖承冷哼,“当面撒谎,打两个嘴巴。”   裕王死死咬住了唇。   当着薛家众人的面,他若是打了嘴巴,就是威严扫地了。   “怎么,你要我亲自动手?”萧靖承道。   他说到这里,瞥了眼在旁边看热闹的薛湄,用眼神暗示她。   薛湄:“……”   这个戏精瑞王,如此发狠跋扈,居然是替她撑腰。他现在正在暗示她,让她开口求情,卖个人情给裕王。   从此之后,裕王对薛湄就要敬畏几分。   儿子好孝顺!   上次他把那么大功劳安在薛湄头上,薛湄不敢接;但这次,小小恩惠,还是可以的。   萧靖承时时刻刻给薛湄造势,真是个乖孩子。   “王爷,都是我的错。我不曾把与您相识的事,告诉家里人。家里人以为是冒充,再加上我这位二妹妹,平素就喜欢瞎琢磨,肯定是她误导了裕王。   您别跟裕王计较。您到底是长辈,孩子做错了事,教训几句就好了,动手万万使不得。”薛湄道。   薛玉潭:“……”   她快要吐血了。   薛湄居然公然给她使坏。   虽然,薛湄说的是实情,但她不提,裕王肯定想不到这头上;她现在说了,裕王受了委屈,肯定要把气撒在薛玉潭身上。   饶是薛玉潭巧舌如簧,这次躲了过去,裕王有空想起来,心里也有根刺。   这个贱婢!   薛玉潭自负没有对不起她,哪怕以前撺掇她未婚夫不理会她,也没到这么狠的地步,她居然这般恶毒。   她快要哭了,哽咽着开口:“王爷,我……”   裕王听到薛湄替他求情,感激不已。他还没等到瑞王叔松口的话,薛玉潭却这般作态,把裕王吓了个半死。   这女人要是胡扯,再次惹恼了瑞王叔,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瑞王叔不仅仅敢在薛家抽他。真的惹了他,他敢在朝堂上打人。   那时候,裕王彻底丢人现眼了。   “住口!”裕王厉喝。   薛玉潭的话,一下子堵住了。   萧靖承那边沉吟一瞬,道:“成阳县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既然她求情,我要给她这个面子。你们都退下吧。”   说罢,他自己转身往前走。   薛湄快步跟上。   薛池这次没有继续跟随着,而是留在了原地。   待萧靖承走出了垂花门,裕王才敢直起身子,他在寒冬腊月里一脸汗。   他的丑态,被薛家众人瞧见了,又想起薛玉潭的挑拨,裕王恼羞成怒,恨怒交加。   他冷冷剐了眼薛玉潭,转身往回走,尽量错开瑞王叔。   薛玉潭心头凉了半截。   永宁侯等人,仍是目瞪口呆,定定看着萧靖承消失的方向。   他刚刚说什么?   他说,薛湄救了他的命?   薛湄什么时候救了他的命?   她的运气也太好了,她居然真的认识瑞王。她那个诡异的医术,竟然治好了瑞王?   瑞王是什么病?   薛湄的医术,到底是哪里来的?   裕王快步走了,薛玉潭回神之后,急急忙忙去追裕王,打算再跟他解释。   薛家其他人,立在甬道上,阳光铺陈了他们满身,他们呆愣愣的,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湄儿,她、她认识瑞王啊?”老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飘,似乎不太真实。   永宁侯也是呆呆的,继而他心头浮动了懊丧。   他最近是怎么回事?   若是瑞王刚来时,小厮的通禀他相信了,隆重出来迎接,瑞王现在对他的印象应该很好吧?   他毕竟是一表人才,入朝为官也很体面。只要瑞王说句话,什么都有了。   永宁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三老爷和三夫人对视一眼,也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后悔。   他们为什么要给薛玉潭那庶女体面?她那亲王妃,还是没影儿的事,薛湄却认识瑞王。   光认识,都了不得了,瑞王还给她送腊八粥。   “哎呀,我忘记了件事。”就在众人沉默里,老夫人突然一戳拐杖,大声道。   众人回神。   “母亲,什么事?”永宁侯问。 第175章 好东西先给薛湄   老夫人一出声,众人都看向了她。   “……这么冷的天,上次给湄儿做的那件白狐皮毛领斗篷,至今都忘了送过去。”老夫人道,“瞧我这糊涂!”   众人:“……”   侯府现如今还是三夫人当家。   痛失爱子之后,三夫人正在调养身体,打算再怀一个。   她之前不想要孩子,每次与三老爷同房都算着日子,加上三老爷在家的日子不多,又有几房姨娘,就一直没怀。   现在,三老爷要在家,等到她重新有了身孕为止,外面事都让七老爷去办;姨娘那边,三老爷一个也不沾。   夫妻俩感情胜似新婚,三夫人也慢慢从爱子的去世中缓过来,重新持家。   正好薛玉潭要跟着嬷嬷们学宫规,她也没空帮三夫人了。   家里的用度,都要经过三夫人的手。   因此,三夫人很清楚,家里新做的白狐皮毛领斗篷,只有两件——这种斗篷,只年轻女孩子穿好看,老夫人让给薛玉潭和三夫人的嫡女薛沁各做了一件。   前日才做好。   老夫人还说,等过年的时候再给她们,免得她们耐不住,中途就穿了,过年时不簇新。   不成想,老夫人这会儿急忙忙改口,说要给薛湄了。   “母亲,本该我送过去的,是我忘记了。”三夫人接话,“我还给湄儿打了一副红宝石的头面,正好也一块儿送过去。”   永宁侯和三老爷不言语了。   薛池在旁边听着,心里觉得好笑。   依照大妹妹那狠劲儿,她们愿意送,她就敢收。   他摇摇头,不想再看祖母和三婶的丑态,慢慢踱步回去了。   三老爷的余光瞥见了他,看了他好半晌。   薛池走路时,后脊是紧绷着的,没有半分松懈,就显得他格外挺拔。他走得挺稳,只稍微有点跛足。   一般跛足都难看,但薛池腰腹以上,几乎都是稳的,肩膀平整不动,那点跛足丝毫不影响他的仪态。   他仍是玉树临风。   从何时起,薛池这样讲究了?   “他以前有点憨直,又顽劣。”三老爷想。   薛湄不知家里这些动向。   她送萧靖承到了大门口,萧靖承低声对她道:“以后谁敢欺负你,直接抽他。他若是不依,你就让丫鬟去瑞王府搬救兵。我说过了,我要让你在京里横着走。”   薛湄失笑。   她以前有点天真,觉得瑞王能做到的,她也可以。   现在却发现,这种浑然天成的皇家气度、威严,是深深刻入这个年代人的意识里的。他们遇到皇权,下意识服从。   萧靖承的地位,仅次于皇帝。   而有些事,皇帝不可以做,他却可以。   裕王姐弟俩那么嚣张,连皇帝都敢顶撞,但是在萧靖承面前老老实实的,像两只受惊的小鼠。   实在……有点爽。   薛湄笑起来:“好,多谢王爷。”   “别如此客套,你可以叫我名讳。”萧靖承道,“我名靖承二字。以前有个字,不过是先皇所赐,他驾崩之后,我为了敬重他,已经不用了。”   薛湄:“……”   萧靖承:“除夕夜,你和你哥哥、弟弟从西苑出来,咱们去踏月楼看烟火。”   踏月楼是京都最高的楼,也是萧明钰的产业。   每年到了放烟火的时候,踏月楼的雅间都要被订满,一间千金难求。   薛湄笑道:“到时候看,未必能溜出去。”   萧靖承不再说什么。   他深深看了她好几眼,准备上车的时候,又道:“我明日叫人送五万两银子给你。”   薛湄:???   她目前不缺银子。   “去温家把婚事退了,别再拖延。温钊过了年,孝期差不多就满了,人家也要趁着正月走亲戚时挑选新妇,你别耽误了别人。”萧靖承道。   薛湄:“……”   这倒是句实在话。   萧靖承这货,说话直接,但心思细腻。擅长战术的人,估计都是这样,该细致的地方一丝不苟吧?   薛湄点点头:“我会的,找个机会就去。不过,不需要你的银子,我现在有钱。待我没钱了,再去跟王爷您打饥荒。”   萧靖承见她还是叫“王爷”,叹了口气。   两人作辞,薛湄回到了后院。   她回来的时候,裕王还没走,被薛玉潭拉着去了绮院说话。   薛玉潭百般挑拨,又把错过从她自己身上摘清,推到了薛湄头上。   “……瑞王是怎么回事?家姐怎么会救了他?”薛玉潭问。   裕王觉得,瑞王叔已经醒了,没必要再遮掩,就道:“他昏迷了快十个月。你瞧他白的,从前他天天在白崖镇,能那么白吗?”   薛玉潭诧异:“他是被家姐救活的?”   薛湄的医术,神奇到了这等地步吗?若是真的,就有点可怕了。   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薛玉潭想不通,唯一的解释,就是薛湄被人掉包了。眼前这个,是一个和薛湄长得像的人而已。   然而,她跟薛湄不熟,又没办法佐证自己的猜测,一时间非常痛苦。   又说了几句,薛玉潭送裕王出去。   她回来时,瞧见老夫人院中的大丫鬟,带着两名粗使婆子,往薛湄的蕙宁苑那边去。   “这是做什么?”薛玉潭问。   大丫鬟:“老夫人说,给大小姐做了件大毛斗篷,让婢子赶紧送过去。”   “是吗?”薛玉潭见妇人们抬着的箱笼虚掩,随手打开。   她瞧见了那间毛领斗篷,心中一顿:这是给她的。   三婶送过来的时候,她正好在跟前。祖母说过年要添新衣,但不能现在放下去,要留到年前。   现在,离过年还有二十来天,祖母却巴巴叫人送给薛湄。   她们……竟然又把属于她的,给薛湄!   这府上最好的东西,从小都是先给薛玉潭挑选;她剩下的,才是三夫人的嫡女薛沁挑。   待薛沁挑剩下的,这才轮得到其他人。   不成想,现在风水变化得这么快。   原本她要做亲王准妃,可以压得薛湄抬不起头。   可现在……   薛玉潭不能多想,一想就气血翻涌,整个人都要气疯。   衣裳送到了蕙宁苑,薛湄果然很高兴:“正好,我有件事要办,就缺个好东西做引子,如今有了。替我多谢祖母。”   她给送东西的丫鬟和婆子赏钱,让她们回去复命。   红鸾过来,看这斗篷,询问薛湄:“大小姐,您要办什么事?” 第176章 王爷要避嫌   腊八这日,薛湄注定难得消停。   送走了老夫人的丫鬟,三夫人亲自过来了。   她送了薛湄一套头面。   头面是用黄金打造的,镶嵌红宝石,其中有一颗足有拇指大小,非常名贵。   瞧着这套头面,精致又透出几分活泼,用的料子讲究,同时不沉重。   黄金多半是镂空;红宝石只一颗大的,其他都不算夸张,黄豆大小。   既昂贵,又俏丽,肯定是给四小姐薛沁打造的。   薛湄也照单全收。   她母亲潘氏的陪嫁,被三夫人刮去了九成,虽然三夫人最后只拿了两三成,可值这套头面了。   薛湄照收不误:“多谢三婶。”   三夫人带着三小姐薛汐、四小姐薛沁一块儿来的。   此刻,薛沁就有点不情愿了。   薛湄见状,从空间里拿出四朵珠花,都是摘玉轩的,赏给了薛沁和薛汐。   珠花很漂亮,南珠大又圆润;扎珠花用的绢,也是难得一见的彩菱绸,一年才产十匹,都要进贡给宫里。   “大姐姐,你也太阔气了。”四小姐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这种珠花,是新做的样式,定都订不到的,要十五两银子一朵呢。”   十五两银子,够买一亩地的,在权贵小姐们手里,却只是值一朵珠花。   三小姐也咋舌,伸头看了眼。   四小姐很激动。   过年的时候,戴两朵这样的珠花,可比母亲打造的那头面有体面。   红宝石头面,都可以打,但珠花却难买到。   “多谢大姐姐。”四小姐连匣子都端了过去,紧紧抱在了怀里。   三夫人轻咳:“给你三姐两朵。”   “三姐不要,三姐不爱出门。”四小姐道。   三小姐连忙摆手:“我不要我不要,我不太爱珠花,都给沁儿吧。”   薛湄笑了笑,对薛沁道:“你给汐儿两朵。等我有了好东西,回头送你一把。”   “一把?”薛沁不太明白这个词,一把是什么东西?   珍珠?   宝石?   要不然,什么东西用一把?   “一把”米?肯定是很小的东西,才用手去抓一把的。   她有点迟疑。   薛湄笑道:“你不相信我?那回头我送给汐儿,你可不能眼馋。”   四小姐立马把两朵珠花让给了三小姐,对薛湄道:“大姐姐,别呀,我也要!”   三小姐不接,却看三夫人的脸色。   三夫人表情和蔼:“快接着,别惯着你妹妹这毛病,她就是爱吃独食。”   薛三小姐这才道谢,仔仔细细捧在掌心。   薛湄看在眼里,发现三妹小心翼翼,三夫人并不觉得自己刻薄,反而觉得自己很有威严,居然露出一点洋洋得意。   薛湄笑了笑。   前些日子,二嫂还让薛湄多照顾三妹。   听二嫂说,二房搬家那天,三妹把自己的积蓄全部送给了二房。   三妹平时闷声不响的,总跟着三夫人和四小姐,看上去毫无主见,实则心思很通透,为人又善良。   两位妹妹高高兴兴捧着珠花走了,薛湄也接下了三夫人的头面。   过了一日,薛湄去了趟安诚郡王府。   她这次带着是胖妞。   安诚郡王看着她臂弯里那只黄不拉几的猫,感叹说:“真丑。”   胖妞听了,不为所动,把头往主人的臂弯里埋,一副吃饱喝足大爷要睡觉的样子。这要是阿丑,非得挠安诚郡王一爪子。   “这么厉害的王爷,对一只猫进行人身攻击,不跌份吗?”薛湄笑道。   安诚郡王:“实话实说也不行?”   “要培养审美。你以前也觉得我不好看,现在不承认我是佳人了吗?”薛湄道。   安诚郡王:“……”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要说起来,他和薛湄有好些日子不见了,应该是从瑞王叔醒过来那天开始。   他府上有个幕僚是术士,术法真不错,不是浪得虚名。此人名叫云秋,性格散漫懒惰。他千里迢迢,找回了他师父广微真人。   后来,皇帝私下里跟萧明钰说:“这件事有点蹊跷,靖承不像是被成阳县主叫醒的,而是被广微真人。”   萧明钰也觉得真人厉害。   真人大冬天着单薄道袍,来去如风,一点也不怕冷。就这一点,比一般习武的人还要强悍几分。   萧明钰也不知薛湄和瑞王叔是怎么认识的,他懒得去探究,只是想要笼络住广微真人。   广微真人说话,是飘来飘去:“王爷莫要费心思了。老道这次出山,看的不是那不孝劣徒的面子,也不是看着你安诚王爷。   天下大事,最近起了波澜,天象异常难测。本不该有祸事的,但人为逆天,会改变天道,这才出来瞧瞧。”   萧明钰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老道士又说:“王爷,您也该收收心,贪将是你最大的绊脚石。别贪太多,免得将来一无所有。”   “我一无所有?”萧明钰诧异。   老道士神秘一笑:“可能还剩下万贯家财吧。不过,小王爷您不贪财,有没有,对您有何意义?”   萧明钰:“……”   当天夜里,老道士就告辞了。   翌日,云秋也来辞行。他苦了一张脸:“被师父教训了,说我荒废。我该寻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去修炼几年了。小王爷,多谢款待,将来我出山了还找你。”   他也走了。   萧明钰还没来得及挽留,整个人愣在原地,有点傻眼。   他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就连腊八节,他都忘记了给亲戚朋友送粥。   好在,他也没什么至亲。   “……你可是有事?”萧明钰问。   薛湄:“大年节下的,知晓您忙,没事岂敢登三宝殿?有件事和您商量商量,关乎我的终身大事。”   萧明钰的心头,似灌进了一点什么。   “终身大事?”他说这几个字时,声音莫名轻了几分,“你的终身大事,不是定了吗?”   “定了也能改。”薛湄笑道,“我现在想改改,请王爷帮个忙。”   萧明钰:“……”   这种事,他怎么帮忙?   他搀和一脚,岂不是徒惹嫌疑?   若将来他娶了薛湄,御史肯定要怀疑是他破坏了薛、温两家的姻亲,给他安个“强抢臣妇”的罪名,他冤枉不冤枉?   “我得避嫌吧?”萧明钰问她,“我能帮什么忙?”   薛湄倒是被他说蒙了:“你要避什么嫌?”   此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第177章 我想给你攀附   薛湄有点懵。   安诚郡王见她不懂,自己先笑了。   小郡王脸上没有初入情场男子的拘谨,精于世故,又知道薛湄老练不怕羞,开门见山:“将来你我若有个前途,岂不是叫人疑心我故意使坏?”   薛湄:“……”   小郡王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年轻有魄力,生意做得很大。   只不过薛湄目前中意的,是温钊那种类型的小白脸。   薛湄不是不喜欢温钊,而是不喜欢温钊那种性格的做丈夫。   丈夫,美丑、权势都不论,只不能是温钊那种智商的。   温家现如今待薛湄不错,况且萧靖承说得对,人家过年也要相亲,薛湄有了退亲之意,就不好再耽误人家。   而薛湄对小郡王,没有半点想法。   “王爷,您这庙小了点。”薛湄笑了笑,“我是个慕强的人,得攀最高的枝头。您忘记了,我治好了瑞王爷吗?   昨日,瑞王爷还给我送了腊八粥,他对我倒是很感激。我得攀附上他,您就别担心了,咱们俩不会有什么前途。”   萧明钰忍不住被她逗乐。   他自然当薛湄说笑。   依照瑞王叔那性格,别说薛湄了,哪怕是再天仙的女子,他也是淡淡。   当初成兰卿就嫌弃他不开窍。   “这可有点难了。”萧明钰笑道,“不过,对你而言,攀附皇家任何人都难。我这边,你也是难。”   薛湄:“……”   那你还避嫌个什么鬼?   “本王说实话。”萧明钰道,“本王想给你攀附,你还不感激?”   “多谢小王爷。”薛湄说。   小王爷损了一顿薛湄,好像得到了莫大的胜利,心情好了不少。   这种幼儿园级别的闹腾,薛大小姐压根儿不在乎。   他这么一打岔,薛湄差点忘记了来意。   强行把话题拉回,薛湄跟他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王爷可能要吃点亏,我将来可以给王爷其他补偿,你知道我主意很多。”薛湄道。   安诚郡王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他又想起另一件事。   “你说引荐你二哥给我,此事没了下,现如今他是怎么考虑的?”安诚郡王问,“我怕他觉得委屈,到底是侍郎府的公子。”   “我二叔那个侍郎,根基太浅了点。”薛湄笑道。   萧明钰同意了薛湄的要求。   今日时辰尚早,薛湄见机会还不错,就对萧明钰道:“索性今日就让我二哥来,王爷见见。拖来拖去的,又不知哪一日时机合适。”   萧明钰颔首。   他让管事的去了趟侍郎府。   两家离得很近,半个时辰之后,薛湄的二哥薛清,跟着王府管事回来了。   给萧明钰见礼之后,薛清坐在下首,有点紧张。   薛湄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拘束。   “……这桩买卖背后,有个人看着,事情虽然不大,但毕竟琐碎,需得是我和县主都信得过的人。”萧明钰道,“我一年给你三千两银子,希望你不要嫌弃。”   薛清吓一跳。   他以为,做个管事的,一个月几十两银子,又能结交安诚郡王。他很满意,认定是个极好的差事。   不成想,安诚郡王如此大方,一个月要给他二百多两。   薛清很老实,感觉受之有愧。   薛湄却暗暗朝他使眼色,见他还是一脸诧异和为难,薛湄主动开口了:“小王爷,这可就说妥了,不得反悔。不如先预支半年的工钱?”   萧明钰:“这个自然没问题。”   薛清:“……”   就这样,薛清的差事定了下来,还从王府拿到了半年的钱——一千五百两。   他和薛湄一块儿在王府用了午膳,然后兄妹离开。   路上,薛清还是一脸不可置信。   薛湄笑道:“二哥,你好好做事。将来这油纸伞的买卖,肯定是巨大的。你帮王爷赚回来的,可远远不止这点钱。你应得的。”   薛清点点头。   他又很欢喜,对薛湄道:“此事说来也凑巧:咱们后面那户人家,跟咱们家原本就是一处宅子,他们落魄了,就把前院隔出来卖了。   卖了前院,不到一年都亏空了,现在后院也要卖。听闻他们是打算回原籍,原籍还有田地和房舍。   爹娘这几日还想,万一后院卖给了不知名的人家,咱们也不得安宁,毕竟挨着。有了王爷给的这钱,正好把后面也买下来,就有个像样的院子了。   大妹妹,欠你的钱,可能暂时还不了,要等明年年底才有。”   薛湄笑了笑:“你们也太老实了,这点小钱派个人去告诉我一声,还用为难?”   她又跟着二哥去了二房。   把银票给了二婶,二婶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可占了王爷大便宜。”二婶道。   “没有,是我的功劳,不跟王爷相干。”薛湄笑道,“王爷还求我做这个买卖。你们放心用吧。”   后来,薛湄听说二房很快就把后院买了下来,重新打通了,就有了个稍微正式点院子,二叔也有了四品京官该有的气度。   这两进院落,其实还是小。   但考虑在皇城根下,二房根基又这么浅,能有这么大的院子,已然是很不错了。   至于家业,慢慢置办就是了。   薛湄在二房用了晚膳,才回到了府里。   和萧明钰说妥之后,薛湄带了两把油纸伞,又带上了两名丫鬟,还拿上了老夫人给的那件白狐皮斗篷,往温家去了。   她怀里揣着五万两的银票,以及大哥薛池替她写的退婚书。   到了温家,薛湄直接去看老太太。   温锦、温钊兄妹俩不在家,都出去玩了;温太太有个宴席,也出门去了。   薛湄把斗篷给了丫鬟,“这个送给锦儿,你替我拿过去吧。”   这是薛家老夫人给她的。   薛湄当时就想着,拿它做人情,送给温锦。   丫鬟道是。   温家老太太笑道:“你太破费了,你锦儿妹妹什么衣物没有?”   “我的一点心意。”薛湄笑道。   这是敲门砖,让温家放松警惕。   果然,温老太太没有多心,只当她是来送礼的。   气氛松懈,谈事情就容易。   薛湄开始了正题。   “……冒昧打扰您,是有个好东西想给您瞧瞧。”薛湄笑道,“目前还没有上市,您看看潜力如何。”   说罢,她的丫鬟锦屏和修竹,一人拿了一把油纸伞进来。   油纸伞不算轻便,但丫鬟们力气都不小。   温老太太笑了起来:“是什么好东西?”   “此物名为‘伞’。”薛湄笑道,“是雨具,取代蓑衣斗笠,是不是方便很多?”   锦屏撑开一把。   这把是淡红色的,上面画了疏疏郎朗的梅花,被桐油浸润的绵纸结实、坚硬,又呈现半透明状。   一撑开,别说老太太,就是在屋子里侍奉的丫鬟、妈妈们,个个都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物什! 第178章 退婚   油纸伞非常美丽。   别说古代人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哪怕是到了后世,太空时代,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油纸伞也靠自己的美貌,征服世人。   初次问世,萧明钰为之惊艳,温老太太自然不能免俗。   她这院子里,都是丫鬟、妈妈们,哪个女人能抵抗油纸伞的诱惑?   “拿近一些,我瞧瞧。”温老太太道。   薛湄让锦屏上前几步。   丫鬟们也凑上来瞧。   温老太太摸了摸这伞面,触手有点硬:“这是何物?”   “暂时还不能告诉您。”薛湄笑道,“总之是好东西。好看只是其一,它最大的作用,是防水防腐。”   “防水?”   “对,所以能当做雨具,下雨天撑起来遮雨。”薛湄笑道。   她让丫鬟们去端水过来。   丫鬟很急切,迫不及待想要看个究竟,去端了水进来。   薛湄让众人移步到了院中,把伞放在地上,然后水泼了上去。   很快,水就沿着伞面,一滴滴掉下来。   众人再次惊叹。   “真的防水。”有个丫鬟道。   薛湄:“它不是花哨,也不是用一次就不行。正好院中有水缸,我把这油纸伞放进去,回头你们再拿出来,仍是一样的,半点不会坏。”   说罢,她收了起来,往那口大缸里一放。   老太太的院子里水缸,多半是用来储存水,也可能用于防止起火。   薛湄院子里墙角也有两只,每天粗使的婆子们都要给它们换水、抬水再倒进去。   把这只伞放在水缸,还有一只在修竹手里,薛湄让修竹也打开。   “这是一只淡绿色的。”薛湄笑道。   淡绿色的雨伞,绘了竹枝、喜鹊,撑开也是美不胜收。   众人啧啧称奇。   老太太心中,却有点很不好的预感。   “您觉得这伞如何?”薛湄问她。   老太太笑道:“自然都是好东西,好看、实用又新奇……”   “一经上市,必定能大卖,这伞的货源,我可以提供给温家。”薛湄道。   老太太:“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   薛湄没有说,而是看了眼四周。   老太太会意,对满屋子服侍的人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鱼贯而出,屋子里只剩下薛湄和老太太时,薛湄这才轻声开口:“老太太,温家待我不薄,您也是我敬重的长辈。   对您、对温家,我无轻视之心,此事也是考虑良久,并非一时意气用事。温钊英俊不凡,我容貌普通,配不上他。”   老太太心头咯噔了下。   果然,是她预想中最坏的结果。   “……这是退婚书和五万两银票,聘礼我退还了。温钊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不能对不起温家,也不能对不起您,所以我准备了两个补偿。   第一补偿,就是这油纸伞生意。这是我和安诚郡王合伙做的,将来肯定火爆,日进斗金,货源在郡王手里,你们也拿不到。但是我开口了,郡王同意分利润给你们。   第二补偿,就是温家可以对外说,是温钊要退亲,他不要我了,保全他的名声。   你们只说,当初结亲的时候,侯府送错了生辰八字,现在知道真实的,发现我和温钊八字相克,所以温钊要退亲。”   订婚这么多年,突然要退婚,说侯府隐瞒了八字,然后八字不和,倒也是个像样的理由。   当然,更深层次的,由大家去猜测就是了。   薛湄肯定要受到冲击。   男子到底与女子不同,退亲了薛湄面临的压力很大。   她这么说,非常有诚意了。   温老太太见她一肯让巨利,二肯毁名声,就知道此事没有回转余地。   薛湄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   温老太太能撑起庞大家业,她老人家本就不是个俗人。   “湄儿,我只是舍不得你。”温老太太道,“从结亲开始,我就很喜欢你这个孩子。   当初我一眼就知晓你稳重、善良,有些卑怯但不偏执。后来你变了点,很有主见,说到底还是个肯吃亏的。   旁人也许会猜疑,你是为了封号嫌弃钊儿,我知你并不是这种性格。要说起来,钊儿实在配不上你。”   “不是说配不配得上,而是不匹配。”薛湄笑了笑,“我跟他的性格,南辕北辙,强扭在一起,也是一对怨偶。对他、对我都不好。”   老太太叹了口气。   “东西我收下了,温家会去官府解除书。”老太太道,“你的好意,我也受了。”   反正都要退亲了,生意接下来,彼此不亏欠。   薛湄再次道歉。   没有纠缠、没有质问,也没有打悲情牌,一切顺利得超过了薛湄的想象,薛湄很感动。   老太太真是个人物。   两把油纸伞给了温家,薛湄让温家的掌柜去跟薛清接触,温家需要多少货,可以和薛清商量。   此事,也是薛湄经过安诚郡王首肯的。   小王爷说,这个生意没有薛湄,根本做不起来,所以他同意让薛湄占占便宜。   从温家离开,薛湄直接回了永宁侯府。   晚夕,温家老太太把几个儿子、儿媳妇都叫到了跟前。   她拿出油纸伞给他们瞧。   “……在水缸里泡了四个时辰,竹竿都没变形,更别说这个纸了。”老太太道。   她有五个儿子,温钊的父亲是老大。   家里做生意,儿子们个个都是生意精。   “竹片泡水不变形?这很蹊跷了,用什么?”   “这是何物?不可能是纸,也不是绸缎,更不像贝壳。这样轻薄透亮,真神奇。”   老爷们研究了半晌,还是看不出到底怎么做的。   太太们则个个直了眼睛:“可真漂亮。”   “下雨天出门,再也不用带难看的斗笠了。”   “夏日也能遮阳。”   “这是外面来的吧?是西域还是海外?”   老太太见他们都震惊了,如实道:“这是成阳县主送过来的,是她和安诚郡王合伙的买卖,他们自己制造的。”   众人沸腾。   成阳县主是他们家准儿媳妇,也就是说,他们能分一杯羹吗?   “娘,这东西容易卖,价格也上得去。况且,此物就像木屐,一下雨就要用,坏了还得再买。”大老爷说,“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   “这个机会,咱们温家要不要?”老太太问他们。   众人异口同声。   肯定得要啊。   “那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成阳县主给咱们供货的条件,是咱们同意她和钊儿解除婚约,这是她的退婚书,和还聘礼的五万两银票。”老太太道。   众人:“……” 第179章 温钊的糖   腊月十五,离年关近了些,京都又下了一场雪。   皓雪兆丰年,这样连绵大雪,不管是皇帝还是百姓,都很高兴。   只是白崖镇那边,又遭到了两次匈奴人的偷袭。   这些年,白崖镇守将跟匈奴人打交道,有了经验,没有让匈奴人得逞。   成家父子和萧靖承都回京了,白崖镇只有两名守将,朝廷官员们还是很担心,催促瑞王赶紧回去。   以及,要派遣新的将领。   萧靖承暂时不想回去。   “成将军有三个儿子,跟我一样,都在白崖镇长大。多年戍守,经验丰富。让他们三人都去白崖镇,锻炼一年。”   提到此事,萧靖承对皇帝建议,先把成湛兄弟三弄过去。   “成老将军在白崖镇积威深重,成家少主们去了,将领们都要给面子;二则,看看成湛的能耐,他若是能独挡一面,国家多一位栋梁之才。   我暂居京都一年,给他们适应时间。哪怕没有我,将士们也不能惧怕。他们是朝廷的将士,不是我萧靖承的,断乎不能没我不行。”   皇帝听了,点点头。   这个弟弟,没什么野心,只会打仗带兵,让他感觉很省事。   “你从十五岁就在边疆,至今也八九年了,朕何尝不想你多在京里?你母后很担心,也该留在京里一年半载。   朕早就想说,又怕你多想,以为‘飞鸟尽、良弓藏’,也寒了其他将士们的心。既然你自己愿意留一年,这是好事。”皇帝道。   这两年参奏萧靖承的折子,的确不少,个个都说他“功高震主”。   笑话,皇帝这个主,是那么容易被震的吗?   再说了,萧靖承是他亲弟,是戚太后的儿子。   有个万一,将来皇子们不争气,江山落到萧靖承手里,也没辱没列祖列宗,还是他萧家的嘛。   萧靖承不照样要供奉他香火,敬重他是先皇,修缮他的陵墓?   皇帝很多时候小心眼,但在戚太后母子俩身上,他又格外想得开。   萧靖承在皇帝跟前说,要在京里修养一年,毕竟他昏迷那么久,修养是应该的。   戚太后问起,他就说:“儿子有些迷茫,不知这一生所求为何。昏睡一场,脑子更混沌了,我要理一理。我想换一种日子,过着试试看。”   这套说辞,击中了戚太后。   戚太后心中震撼,颔首:“人活一生,总要图点什么,否则稀里糊涂。流血流汗,都没什么意义。你愿意停下来想想,这是好事。”   下属那边,萧靖承则说:“我在白崖镇威望过重,上对陛下,下对你们,都不太好。   我赋闲一年,一旦有了军功,就是你们自己的,你们也能服众,升迁得更加理直气壮。陛下也放心,不管有没有我,白崖镇都固若金汤。”   下属们听了,以为他是为了他们的前途,才要避嫌,躲开这一年。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激他。   就连贺方,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也以为他是大局为重,政治考量。   其实萧靖承真正所想,乃是:“这一年一定要把湄儿娶回家!”   娶回家之后呢?   将来,要不要带着她去白崖镇?自己是否该在兵部谋个官职算了?   现在的兵部尚书,他很不喜欢,可以找个机会踢掉他。也可以去工部,管天下钱粮,应该很威风。   萧靖承想着,趁雪还没有下大,打算再去趟永宁侯府。   他想从西苑进去,不给永宁侯面子,免得永宁侯到处去说,瑞王时常到他府上,给永宁侯和薛玉潭那贱婢增光。   他瑞王爷的体面,只会给薛湄一个人。   到了永宁侯府,西苑的门却无论如何也敲不开。   永宁侯府的院墙,萧靖承做猫的时候,翻过无数次。   就在他要直接翻墙进去的时候,贺方拦住了他:“王爷,还是走正门吧。万一被人告了一状,御史们又要啰嗦了。”   萧靖承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贺方还是不太懂,王爷怎么对成阳县主这般不同寻常。就好像,他们俩特别熟,特别亲密。   萧靖承只好走前院。   待他到了前院,见地上落满了雪,又被人踩出泥泞痕迹。   有人在门口吵闹。   “……怎么就八字不和了?”那人非常生气,“当初结亲的时候,没提半句,现在后悔了就说八字不合?”   此人是温钊。   小厮们很尴尬,拦着不给他进。   正闹得不可开交,大门口出现一抹大红色身影。她高挑窈窕,着大红绸缎面料的斗篷。斗篷上落了雪,又滚落下去。   似一朵盛绽的梅,是漫天素色里的一点娇艳。   “薛湄!”温钊一瞧见她,声音更大了,“薛湄,我不嫌弃你八字克我,我命硬!你不要退亲,你听我说!”   薛湄:“……”   萧靖承:“……”   雪还在下,小厮们都在瞧热闹,薛湄板起了脸,对温钊道:“进来说,外面天寒地冻的。”   萧靖承上前几步。   薛湄对他行礼:“王爷。”   温钊回眸,看了眼萧靖承,发现此人比安诚郡王还要高,身上散发着冷气,不太认识。   “你有麻烦?”萧靖承问,余光瞥向了温钊,那眸光带着锋利,“若是有人纠缠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撵走他。”   “没有。”薛湄却道,“别闹了,你们都进来吧,在大门口像什么话!”   薛湄不好在蕙宁苑款待男客,大哥今天不在家,说要去趟外祖家,她就把他们俩都领到了五弟那里。   她五弟正在补功课。   就像暑假结束要开学的孩子,拼命补作业那样,五弟正在补字、章,忙得脚不沾地。   薛湄借用他院子待客,他也没空出来。若是写不完,过年时候父侯不准他出去玩。   薛润的丫鬟莲儿上茶。   温钊情绪很激动。   薛湄端起茶,淡淡喝着,侧耳听他发火,不时点点头;萧靖承气场十足,坐在旁边沉默寡言。   “……你听进去了吗?”温钊喋喋不休,“我不同意退婚。”   “此事已定,别闹了。”薛湄笑道,“我有一种很好吃的糖果,你要不要?”   萧靖承看了眼她。   这是他对付她的办法。   不对,应该是原先那个薛湄。   第一次见面,她哭个不停,萧靖承就拿乳酪干哄她。   “什么糖果?”温钊一下子就被带偏了。   薛湄拿出一颗,给了温钊。   温钊尝了尝,先吃出了花生味,觉得非常好吃,有点甜又略带点苦,回味很香。   不对啊,他是来吃糖的吗? 第180章 王爷的动机太单纯   薛湄用几颗糖,把温钊给打发回去了。   温钊和薛湄一样大,十八岁,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半大孩子;再加上他天性至纯,不谙世事,毫无城府,更像个孩子。   糊弄他,一点也不难。   三言两句的,薛湄就把温钊给安抚了。   薛湄退亲的事,过了官府名目,已经三天了。   此事并没有天下皆知——薛湄本身就不是什么名媛,京里知晓她的事迹,却不太清楚她这个人。   往往提到她的医术,旁人会用“卢家老祖宗”来替代。至于老祖宗本人,很多人没把她和永宁侯府的大小姐联系到一处。   还有就是,薛湄退亲这件事,能谈论的噱头不多。   她跟温家达成了协议。   薛湄退回的聘礼,比温家给的要多一些,温家没吃亏;她送给温家的生意,能赚钱,况且又是长远之计的买卖。   温家对外说:“侯府当时隐瞒了大小姐的生辰八字,现如今大小姐才说出来。一合八字,居然是相克的。”   有了薛池写的退婚书,温家不需要跟永宁侯交代什么。   永宁侯很生气,派人去质问,毕竟当初并没有说错八字。   温家拿出了他长子亲手写的退婚书,永宁侯也不占理。   就这样,温家退了亲。   是温家不要薛湄,应该温家被人唾弃;但知情人都说,薛湄封了县主,很有可能是她看不上温家。   薛湄表面上吃亏,实际占便宜。   舆论没办法站队,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往往是引人愤怒的事,才会引发大的讨论。   薛湄这件事,她和温家都得好处,都有吃亏,看客们找不到共鸣,就散了。   萧靖承端起茶盏,茶水氤氲中他的眸子,那些精锐的光都收敛几分:“事情办得很快。”   “我早就想办了。”薛湄笑了笑,“我大哥那封退婚书,写了很久,我一直没拿出来。如今快到了年关,机会又合适,就退了。”   萧靖承颔首:“这样很好。温钊不配你,你可以寻个更好的。”   “像你这样的?”薛湄笑问。   她与他,没有了一开始见面的拘谨,薛湄就开始调戏他了。   萧靖承认真点头:“像我这样的!”   薛湄:“……”   关键是,你想要娶我的动机太单纯了,就是想报恩,对我都没什么不纯洁的想法。   这叫婚姻吗?   薛湄觉得,自己真嫁给了萧靖承,去瑞王府就不是做王妃,而是做太妃。   她这儿子,要把她供起来。   她想做郡主,而不是太妃。   “再说吧。”薛湄笑了笑,“我暂时还不想考虑婚姻。”   萧靖承:“……”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外面的雪更大了,那条小路已经被雪掩埋。   萧靖承告诉薛湄:“我要在京里住一年。若将来得偿所愿,也许就不去白崖镇了。我为朝廷征战九年,也该享享福。”   薛湄点点头:“是的,正常退伍,是合理要求。”   “退伍?”   薛湄待要跟他解释,外面传来脚步声。   远远瞧去,一人冒雪而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   是永宁侯。   萧靖承顿时沉了脸。   他这个人有种很奇怪的气场——跟薛湄说话时,他虽然谈不上温和,可言语轻柔,像个翩翩佳公子。   但一旦有了外人,特别是他不喜欢的人,他顿时就像上了一层外壳,浑身上下有种“生人勿进”的冷意,能让人冻个激灵。   薛湄又想起了她的老大。   那人耍贱的时候,能把人气死;但他装逼的时候,又没人能敌过他的杀气。   是个多面手。   就像萧靖承这样。   薛湄自己打了个激灵,对萧靖承那点“色令智昏”小心思,顿时没有了,甚至很想离他八百远。   你像谁不好,非要像那贱人?   薛湄也好无语。   她和萧靖承各有心思的时候,永宁侯带上笑容,进了五少爷的院子。   “王爷。”他给萧靖承见礼。   萧靖承是亲王,受永宁侯这一礼也使得。他半晌才道:“侯爷不必多礼。”   永宁侯直起身:“王爷登临寒舍,晌午略备薄酒,还请王爷赏脸。”   “不必了。”萧靖承道。   “小女即将要嫁裕王,迟早是一家人,王爷无需客气。”永宁侯笑着,又想摆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萧靖承冷冷睨着他:“你女儿嫁给谁,跟本王何干?”   永宁侯没想到他气色如此不善。   在自家侯府,他居然给自己脸色瞧,很是尴尬。   薛湄笑着打了个圆场:“父侯,王爷今日事忙,不留下用膳。”   她站起身,“王爷,我送您出去吧。”   萧靖承嗯了声,站起身。   他丝毫不给永宁侯面子。   永宁侯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他。他认得薛湄,自己是薛湄的父亲,跟他打了个招呼,他怎么这幅态度?   是不是薛湄说了他的坏话?   想到这里,永宁侯觉得很有可能,薛湄最近很不敬重他这个父亲了。   要她何用!   永宁侯又想起,她联合自己大哥,退了温家的婚事,还退了五万两的聘礼,心中一阵好气。   薛湄行事,他半分也看不上。   他本是很生气,才没有找薛湄说道的。   “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再给她寻一门亲事。她留在府里,败坏我们府上名声,对玉潭不好。”永宁侯想着。   薛湄再厉害,也不过是女儿家,她的婚姻还要靠父母做主。   薛湄不知她父亲的想法,送萧靖承到了大门口。   “……真的不用我向陛下给你请赏?”萧靖承又问她。   她“治好”了萧靖承,萧靖承是打算给她请一个郡主封号的,这也是他装睡的目的。当然,更深层次的目的,就是他频繁找她的时候,母后和皇帝不会起疑。   薛湄却拒绝了封赏。   “还是那句话,我想要个正正经经的郡主。这件事,陛下看在眼里,哪怕封了我做郡主,他也不痛快。   况且,你的病,陛下和太后一直遮掩,陛下也寻不到封赏我的借口,别叫他为难了。”薛湄道。   他们俩正在说话,突然有一辆马车,停靠在永宁侯府门口。   马车上下来一男子。   男子很年轻,一张稚嫩的脸,和薛润差不多大,十五六岁的样子。   薛湄不认识,好奇多看了几眼,不知他是谁的亲戚,怎么到永宁侯府来了。 第181章 要奉献自己   皓雪轻盈,宛若杨絮蹁跹,视线所及都洁白。   马车上伸出半个身子的男孩,眼睛与睫毛都染了一点雪,越发显他清冷。   他眸光落在萧靖承身上。   萧靖承轻轻冲他颔首。   薛湄好奇,又看了那男孩一眼,对方却不看薛湄。   “哦,不是侯府的客人,是来找瑞王的。”薛湄心想。   萧靖承也没介绍那男孩,只是对薛湄道:“我先回了。你退亲之事若有人刁难,你告诉我。”   薛湄啼笑皆非:“好。”   萧靖承上了那男孩的马车,撩起车帘又看了眼薛湄,似有不舍。   薛湄冲他摆摆手,自己先折身回去了。   马车离开了侯府大门口,薛湄这才站定,站在门槛里往那边看了眼。   她打算回蕙宁苑,半路却遇永宁侯。   永宁侯本不想理她,但见瑞王对她这般热情,还不知是什么光景。若她将来有个造化,成了瑞王侧妃,那也是了不得的。   还是别得罪她。   这个女儿,仍是那样清秀得略有点寡淡的眉眼,可整个人不一样了,就连走路都带着慵懒,娴雅而清贵。   她从小唯唯诺诺,显得特别不中用,那眉眼就越发让人看不中。   现在仔细瞧她,有眉心那颗痣,又一袭红色斗篷,竟也有五六分的娇艳。   “你到书房来,我有话跟你说。”永宁侯道。   薛湄哦了声,不以为意。   她漫步跟随永宁侯,去了他的书房。   坐定之后,佣人上茶,永宁侯就开始数落她。   “……退亲这般大事,你跟你哥哥胡闹就定下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永宁侯开门见山。   薛湄没开口,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论。   听了半晌,薛湄只听出两个意思:   “温家当初巴结咱们,他们低声下气。你的生辰八字毫无错处,你现如今是县主了,可以寻他们一个错,就不必还那五万两银子。”   此其一,想要吞没温家聘礼,哪怕那些钱都被薛湄赢走了。   “你妹妹快要封裕王正妃,这个节骨眼上,你被温家退亲,伤的是咱们整个侯府体面。   你这样,不仅我脸上无光,就连你妹妹也要受拖累。有个亲王妃的妹妹,难道对你没好处吗?你怎如此不肯顾全大局?哪怕你不喜温家,也等玉潭的事定下再说。”   此其二,伤了永宁侯的颜面,动了薛玉潭的蛋糕。   薛湄听了这些狗屁话,丝毫不恼。   她慢条斯理喝茶,一一反驳。   薛湄:“银子是要退的,否则更是伤侯府体面,叫温家指指点点。若连商户都看不起咱们,我岂不是更对不起祖宗和父侯?”   永宁侯:“……”   薛湄:“裕王看中的是二妹妹,并非侯府。父亲,您也别多心。”   还是别自作多情了。   永宁侯被她顶得心火旺盛。   他要发作,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梗得脸都红了。   薛湄一杯茶喝尽:“父侯,女儿告退。”   永宁侯看着她出去,想着她认识瑞王,居然不敢阻拦她了。   薛湄怎么变了这么多?   她以前可以为了侯府、为了这个父侯,不顾一切的,什么都可以奉献。   让她以侯府嫡女身份嫁商户之子,她也同意了,没闹半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把侯府和这个父侯放在眼里了?   她以前也处处让着玉潭。   玉潭有能耐,她可以让薛家重现荣光。大家先一块儿使劲,把玉潭捧起来,薛湄也是明白的。   可她现在却偏偏要跟玉潭作对?   “这么不懂事,以前不这样!”永宁侯想,“好像是上吊那次之后……”   对,她还说自己遇到了卢祁的鬼混,卢祁传授她医术。   现在想来,此事倒不像是假的。   “她真的鬼上身了吗?”永宁侯打了个寒颤,“要不要请个高僧来给她驱驱邪?”   他只是想想,没有真的如此计较。   不过,他要是告诉薛玉潭,父女俩大概能一拍即合。   永宁侯沉思很久之后,决定去趟入淮阁。   入淮阁是侯府被遗忘的地方,住着他的原配正房夫人潘氏。   夫妻俩不怎么见面。   上次见潘氏,还是前年除夕,去年她连除夕都没出来。   老夫人反正不喜欢潘氏,她来不来也无所谓。   永宁侯陡然来访,入淮阁众人倒也非常淡定,没人惊慌失措。这让永宁侯没有成就感,就好像她们从来不期待他来。   潘氏还在礼佛。   丫鬟端了茶,默默退了出去,并没有告知永宁侯,潘氏什么时候好。   永宁侯待要发作,然后才想起,这丫鬟是个哑巴。   他等了一刻,潘氏才从佛堂出来。   夫妻俩寒暄一两句,就陷入了沉默。   永宁侯跟她情谊淡薄,也没什么可说的,开门见山道了来意。   “……你今年得出来主事。池儿现在能走路,又有官身,他的婚姻得操持起来了。他是侯府的嫡长子,他的婚姻交给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湄儿退了亲,年纪又大了些,长得也不算顶好看,但她到底被封了县主,婚姻也不难。   润儿年纪小些,过了年也满十五,不是小孩子了,你也要替他寻谋几个合适的,到时候我交给三弟妹去办。”永宁侯道,“此三件事,你得办妥。”   潘氏颔首:“是,侯爷。”   她虽然态度恭敬,可肌肤苍白偏黄,唇色也白,苍老之态很明显,永宁侯又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他道:“快过年了,你早日出来,就搬回正院吧。你也要添些衣裳、胭脂水粉。”   永宁侯决定暂时把正院让给她,他自己去周姨娘的小院凑合一个月。   这天夜里,侯府很安静。   第二日,薛池带着小厮从外地回来了。   他回来的当夜,潘氏再次悄悄离开了入淮阁,去了西苑。   “你先染一场风寒。”薛池对她道,“让我们过个好年。湄儿好些年没痛快玩过了,家里别有什么事。   待过了正月十五,你就可以离开了。到时候就说入淮阁起火,大夫人被烧死其中。”   死了母亲,他和薛湄就可以守孝二十七个月。   他们的婚事,也可以再拖两年。   于是,翌日永宁侯就听说,潘氏病下了,是风寒。   她不发烧,但打喷嚏、咳嗽,会过人。   “让她别出来了。要是大家都过了病气,这年就没发热闹了。”永宁侯很嫌弃,“真是一点事也顶不上。”   薛湄还去看了潘氏。 第182章 宴席   自从上次,薛湄差点揭穿了潘氏念“假佛”,她每个月去请安,潘氏就找理由不见她了。   这次倒是见了。   薛湄不会请脉,只知道潘氏的确是感冒了。   感冒只要不发烧,还是别用药为好,熬一熬还能锻炼下免疫力。   “……别过了你病气,快回去吧。”潘氏很虚弱,掩住了口鼻,不太想见薛湄。   薛湄也演不好这虚假的母女情深,说了几句场面话:“娘您好好休息。想要什么,如果公中不方便的,派人去告诉我一声,我买了给您送过来。”   “你有心了。”潘氏眼睛弯了弯,“快去吧,这大年下的,你别从我这里过了病,回头玩不痛快。”   薛湄没说自己过年要去玩。   不过,也随便了。   她甚至懒得多猜测潘氏的心思,反正她知道潘氏不会害她就是了,顶多是无视她。   从入淮阁出来,跟着薛湄的丫鬟红鸾不肯回院子,非要拉着薛湄去后花园走走。   “……大小姐,咱们晒晒日头,不用着急回去。”红鸾道。   古代人也知道太阳光能杀菌。   从病人的房间出来,晒晒太阳有好处。   薛湄依了她。   她们逛了半个时辰,回来时全身暖融融的。   戴妈妈和修竹、彩鸢正在拆名帖,都是京都贵女们送给薛湄的,邀请薛湄春节去赴宴。   高门富户,春节宴席在腊月初就会安排妥当,然后下名帖。   薛家也有宴席,三夫人特意派人告诉薛湄,正月初五是姑娘们宴请的日子,她们姊妹可以一股脑儿把自己的朋友请过来。   只是,要在腊月二十八之前,把名帖告诉三夫人,三夫人好预备。   “一天要收五六十张。”彩鸢在旁笑道,“二小姐那边,一天不过十几张是咱们大小姐厉害。”   这些消息,丫鬟们私下里早已知晓了。   谁接到的请柬多,谁就有面子。当然,谁邀请来的人多,谁更有面子。   往往不是真正大族的小姐,正院里的宴席是做不起来的。   比如说,从前的薛玉潭,她就没有成功过一次。   因为,日子只有那么几日,但门第多如牛毛。   薛湄也成不了东道主,那么她就做客人。她需得选个适合的,去参加一两场。   “看这些做什么?就去温锦的。”薛湄笑道。   温锦能做起来局。   她虽然有点傻,但长得漂亮,家里有非常有钱,一干女孩子们都愿意围着她。   “延平郡主给我下请帖了吗?”薛湄又问,抱起了在一旁啃名帖的胖妞,轻轻将它放在膝头。   彩鸢从一众请柬里,找到了一张,比较低调奢华,不张扬却又不至于简陋,符合延平郡主的性格:“有,是正月初七。”   温锦的宴席是正月初三。   “就这两家,给我回名帖。”薛湄笑道,“其他的,都扔了吧。”   丫鬟们有点为难了。   修竹沉吟片刻:“大小姐,还有三位公主的邀请呢。”   当今皇帝的女儿中,只有三位出嫁开府了。   也就是说,宝庆公主也请了她。   这位不知安了什么心思。   “我若是去了某位公主的,就要得罪另外两位。难道她们三,日子是错开的吗?”薛湄笑问。   不太可能。   正月好日子就那么几天。   有些时候,公主们彼此打擂台,可能会选在同一天,到时候你给谁面子,就是公开站队。   你自己背后的势力、公主背后牵扯的势力,会搅合在一起,是一种信号,政治目的非常明显。   这个复杂着呢。   “不是,三位公主都是正月初四,这天日子不错。”丫鬟道。   薛湄耸耸肩。   这不就得了吗?   公主那边,薛湄一个也不沾。   她们可都是萧靖承的侄女。   若是她们敢跟薛湄过不去,薛湄就要去找自己儿子告状了,到时候那些公主们得哭着叫她祖宗。   去延平郡主那边,薛湄也不是单纯赴宴,她还有个更重要的目的。   “给宝辰表妹送年礼了吗?”待请柬都收起来了,薛湄问戴妈妈。   奚宝辰是原主最好的闺蜜,薛湄也很喜欢她。   “送过了。”戴妈妈笑道,“这是礼单,您瞧瞧。”   薛湄接了过来。   礼物是戴妈妈去办的。   有六朵摘玉轩的珠花,就是让四小姐薛沁都羡慕不已的那种。   摘玉轩这次只做了五十朵,因为这种彩菱绸极其难得,萧明钰只能拿到两匹,剩下的送到宫里去给两位太后和皇后了。   两匹布,制成五十朵珠花,可京都贵女、贵妇,成千上万。   大家买珠花,不像其他首饰单独买,珠花至少是一对。   薛湄一口气要了二十朵,萧明钰当时很牙疼,却也不好不卖给她,反正她给钱了。   除了珠花,还有十匹绸缎、两件斗篷、两双鞋;两只玉镯;一包金叶子,约莫八两黄金。   “不错,妈妈你办得挺好。”薛湄笑道。   “以前都是宝辰表小姐接济您,我们心里都有数。”戴妈妈道。   “对,我们得感恩。”薛湄道。   年礼给奚宝辰送了过去。   翌日,姑姑亲自带着奚宝辰回了趟娘家,要感谢薛湄。   薛湄被叫到了老夫人的玉堂院。   薛玉潭不在,她要跟着嬷嬷们学规矩,时常都不在老夫人身边。   奚宝辰给薛湄使了个眼色,有点尴尬。   姑姑这个人,心思比较机敏,不像老夫人古板。   “……你和宝辰这样要好,姑姑就拜托你,正月带着她走动走动。”姑姑说。   这是想让薛湄去某家宴席的时候,带着奚宝辰。   奚家在京都无名无姓,还不如永宁侯府有个爵位撑腰。   早年和奚家结亲,是因为奚家乃清贵门第,与豪族有些连带关系。   豪族掌握着推举官员的权力,永宁侯是打这个主意,才把妹妹嫁到奚家。更高的门第,他也攀交不上。   奚家姑父曾经做过四年的县丞,政绩不佳,但捞钱很有一手,考核时被罢免了。   姑父有些家底,这几年他们父子三做生意,奚家实则挺富饶的。   当然,远远没到温家那等豪富的地步。   姑姑眼界高,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着,奚宝辰也耽误成了老姑娘。   现在让薛湄带着她去宴席,就是想要让她结交点人脉。   “姑姑,您嫌弃不嫌弃温家?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带表妹去温锦的宴席。”薛湄说。   姑姑倒是愣了下。   旋即,姑姑点点头:“哪里敢嫌弃?” 第183章 一些美梦   薛湄与奚宝辰出了玉堂院,表姊妹俩沿着回廊散步,丫鬟们没有跟上。   胖妞被薛湄抱在臂弯。   奚宝辰:“你这猫,不是从前那只。”   “对,从前那只去世了。”薛湄道。   奚宝辰立马关切:“你不要伤心。”   “不算什么意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十分伤心。”薛湄道。   “这只很活泼。”奚宝辰道。   薛湄笑起来。   说完了猫,奚宝辰说起了她母亲的来意,甚是尴尬。   “……她现在知道急了。从前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奚宝辰叹气,忍不住抱怨。   薛湄:“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你更好?”   奚宝辰又叹了口气。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跟薛湄说起了秘密话。   “我娘其实也不是挑,她是异想天开,想让我做王妃。”奚宝辰道。   薛湄:“……”   王妃哪有那么容易?   朝廷就那么几个王爷。王爷们自身也要结交势力,多半会跟门阀、望族联姻,娶世家女。   除非那王爷自身实力硬,就像萧靖承,谁也不靠,才可以取个不在乎门第的。   裕王非要娶薛玉潭,就连皇帝都担心这个儿子将来没有依靠,要被其他儿子们迫害死。   “……大概是我九岁时,跟随父亲出行,在路边救济了一个昏迷不醒的道士。道士自称是饿晕了。   爹爹给了他一些钱财,又舍了他两套衣裳,道士很感激。他就说,我瞧着是富贵命,将来可以嫁亲王。”奚宝辰又道。   薛湄笑了笑。   奚宝辰:“我娘当时本不信的。可后来不知怎的,她反而动了心思。特别是那位……”   她往薛玉潭的绮院方向努努嘴,“勾搭上了裕王之后,我娘便觉世上未必没有万一之事。”   薛湄不懂相面,她听了,始终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奚宝辰又道:“其实,后来那道士走的时候,又跟我说,向来富贵路崎岖,走不好一双脚就鲜血淋漓。若能看开,未必没有前途。   听听,他还是觉得我成不了王妃。总之,他自己前言不搭后语,糊里糊涂的一席话,我娘还奉为圭臬,何等可笑?”   薛湄忍不住被逗乐。   奚宝辰见她一直不开腔,问她:“你信这些话吗?”   “道士占卜的话,我原本是不太相信。”薛湄道。   “原本?”   薛湄点点头:“但是我最近,遇到了一位特别厉害的老神仙。他没有一句废话,句句都能听。   不过,我听说真正的术士,不会占卜前途,因为泄露天机遭天谴。故而,那道士有没有能耐?也许有;他的话要不要听?听一半,别抱希望。”   奚宝辰颔首。   薛湄又笑道:“再者,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又有什么办法?”   “是啊。”奚宝辰叹气。   烦恼完了自己,奚宝辰又想到薛湄刚刚被退婚,也有点为她担心。   “……我没过来问你,是我觉得,应该你想退婚才对。”奚宝辰道,“是不是?”   薛湄点点头。   “怎么突然想退婚?”   “等正月初三,你见到了温锦,也许有机会见到温钊,到时候你自己瞧,就知道为什么了。”薛湄笑道。   她突然买了个关子,让奚宝辰对跟着她赴宴的事,充满了期待。   薛湄留在玉堂院,陪着姑姑和奚宝辰用了午膳,派丫鬟去了趟温家,让温锦给奚宝辰补送一张请柬,直接给丫鬟拿到永宁侯府来。   温锦同意了。   老夫人疼女儿,留姑姑和奚宝辰住一夜。   奚宝辰接到了温锦的请柬,虽然是薛湄讨过来的,还是正正经经写了回帖。   “大姐姐,我跟你去蹭宴席,旁人会不会说闲话?”奚宝辰写完了回帖,又有点不太放心。   薛湄接了过来,让丫鬟拿出去,派人送到温家。   “怕什么?有些时候就是要脸皮厚一点,不妨事的。”薛湄笑道。   晚夕时,三夫人等人,都到玉堂院用晚膳。   薛池也来了。   他是听说薛湄在这边,特意过来的。他有话要告诉薛湄,可客人在,奚宝辰与薛湄寸步不离,薛池就打算明日再说。   瞧见薛池,奚宝辰有点脸红,拘谨站起身:“表哥。”   “坐。”薛池态度随意,不冷不热。   奚宝辰坐在了薛湄旁边,始终有点羞赧。   三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有了个主意。   用过了晚膳,奚宝辰到薛湄的蕙宁苑睡,表姊妹俩打算睡一床。   三夫人则留下了,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吃茶。   “姑奶奶,我有件事,倒是想问问您的意思。”三夫人笑道。   “何事?”姑奶奶端起茶喝了一口。   三夫人就把她的想法,跟姑奶奶提了。   老夫人在旁边听着,很是赞同。   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避开丫鬟婆子们。   随着薛湄的富足,蕙宁苑成了整个侯府消息最灵通的院子。修竹闷声不响,却结交了好几个擅长打听的。   三夫人跟姑奶奶、老夫人说了什么,修竹很快就知晓了。   她告诉了彩鸢、红鸾和锦屏。   “真的吗?”红鸾听了,忍不住咯咯笑,“谁去说给大小姐听?大小姐肯定很高兴。”   薛湄和奚宝辰沐浴之后,两个人坐在炕上,旁边放着炉鼎烘头发,就听到丫鬟们在外间嘀嘀咕咕。   特别是红鸾,好像还提到了表小姐,让薛湄和奚宝辰都很好奇。   “红鸾。”薛湄喊了声。   红鸾进了里屋。   “你们说什么呢?”薛湄笑问,“又有什么新鲜事要告诉我?”   红鸾看了眼奚宝辰,抿唇笑了:“大小姐,我偷偷告诉您。”   说罢,她就要靠在薛湄说悄悄话。   奚宝辰自然不依:“不许,定然是说我的坏话!我方才听了一句,说表小姐什么的。”   红鸾:“不是。”   “那你当我的面说。”奚宝辰坐了起来,把薛湄往身后拉,挡在了她和红鸾直接,“不许你们俩偷偷讲。”   红鸾坏笑:“表小姐,是您让婢子说的,您可不能恼了。”   “我恼什么?你快说。”奚宝辰笑道,被红鸾吊起了胃口。   就连薛湄,也忍不住催促红鸾:“别卖关子,哪里听了表小姐的什么闲话,快讲给我们听听!” 第184章 除夕约会   红鸾卖了关子,吊足了自家大小姐和表小姐的胃口,这才笑嘻嘻道来:“三夫人跟姑奶奶提,想要亲上加亲,让咱们家大少爷娶表小姐呢。”   的确是这个话。   一个时辰之前,薛湄和奚宝辰离开了玉堂院,三夫人就把自己的筹划说了。   “……宝辰跟玉潭差不多的年纪吧?”三夫人问姑奶奶。   姑奶奶一头雾水,怎么问起了她女儿的生辰?   她还是如实回答了:“比玉潭小四个月,比湄儿小半岁。”   “那也快十八了。”三夫人笑道,“侯爷托我,给大少爷相看一个合适的人选。我瞧来瞧去的,都不太好。   倒是咱们表小姐,生得美丽端方;自家亲戚,信得过人品;表兄、表妹,亲上加亲。姐姐意下如何?”   姑奶奶有点心动。   她今日见到了薛池,真正一表人才。   他生得英俊,有侯爷的风采;他虽然残了一条腿,但他能站起来,走路时候很稳,一点也不丑;他还有个官身。   这是最难得的。   现在做官特别难,京官也不过那么些人。   薛池能有这个造化,就是万里挑一的。若不是他腿残了,也轮不到奚宝辰。   姑奶奶做了好些年“亲王妃”的美梦,一直不敢对外人说,只是耽误了奚宝辰。拖到如今,她也现实了些。   “这倒是不错。”姑奶奶道。   老夫人笑了起来:“那正好,亲上加亲。”   三个人说得热闹。   薛池的婚姻,一直没定下来,除了薛池的母亲潘氏不管家,也是因为老夫人诸多挑剔。   对亲外孙女,她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宝辰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拎不清,成天躲着玉潭,不知道跟表姐亲近亲近。”老夫人说。   可奚宝辰跟薛湄关系很好。   薛湄现如今很有出息了,她还认识了瑞王。   “……老夫人很满意。”红鸾笑着对奚宝辰道,“恭喜表小姐。”   表小姐不像她家大小姐那样厚脸皮,听了这些话,已经尴尬得无地自容,一张脸通红。   “胡说八道!”奚宝辰转过脸,起身进帐内去了。   薛湄看她形容,居然是娇羞。   奚宝辰看上了大哥?   虽然是很好的事吧,但薛湄对近亲结婚有点担忧。   近亲繁殖的弊端,说了也没人相信,奚宝辰还会多心。   薛湄让丫鬟们出去了。   她头发也干了,也进了帐内。   奚宝辰躺下了,瞧见薛湄进来,赶紧阖眼,生怕薛湄多问。   “……你想嫁给我大哥?”薛湄还是问了。   她已经吹了灯。   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奚宝辰说话也自然了很多:“我总要嫁人的。”   “其实我不太了解大哥,所以不能告诉你这门婚事好不好。”薛湄道,“只不过,大哥可不喜欢祖母和三婶,她们做的媒,他很有可能会抵触。”   奚宝辰急忙问:“那怎么办?”   薛湄听了,不免微笑:“你还是想的。”   奚宝辰:“……”   两人沉默了片刻,奚宝辰才慢悠悠开口。   “大哥长得好看,比其他人都好看一些。”她道,“能嫁给他,没什么不好的。”   她很愿意。   大家都是俗人,跪给颜值也是人之常情。   薛湄忍不住笑了笑:“我也觉得大哥长得很帅,他的侧脸更好看,你发现没有?堪称惊艳了。正面也好看,却比不过侧脸。”   奚宝辰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没有相机的年代,谁讲究正脸、侧脸?谁注意角度?   奚宝辰只笼统觉得薛池英俊不凡,从来没想过他哪点更好看?   姊妹俩说了半夜的悄悄话。   姑奶奶又住了两个晚上,商量起了儿女婚事。   永宁侯不太满意。   姑奶奶不依了:“当初嫁到奚家,我可是顺着你的意,你说奚家与锦阳奚氏关系匪浅,能得推荐。大哥,你别逼我说难听话。”   永宁侯:“……”   事情最后也没定。   奚宝辰来的时候,满心郁结;走的时候,满腹担忧。   这个新年,她注定是过不好了。   转眼是除夕。   永宁侯府用过了年夜饭,就要在一处守岁。   请了个戏班子,热热闹闹的,声浪鼎沸。   薛池对永宁侯道:“这几日天气反常,我腿疼得紧。”   今天格外温暖,似仲春,气温不太对劲,还有点闷人。   “那你早点回去歇息吧。”永宁侯道。   薛湄也站起身:“父侯,女儿送大哥回去,也去睡了。”   她这不合规矩,但永宁侯对她毫无办法,只得也同意了。   他们兄妹俩先离席了。   走的时候,薛湄还轻轻踢了一脚五弟薛润。   台上正是打戏,薛润看得入了迷,被踢一脚也没反应过来。   薛湄不再理会,跟着大哥走了。   她到西苑时,丫鬟锦屏手里拿着她的大斗篷,等候多时了。   薛池也加了件大斗篷。   兄妹俩打算出门时,薛润那傻小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气喘吁吁跑来了。   “原来你们是要出门,大姐姐你不早讲。”薛润道。   薛湄:“……”   一开西苑角门,有辆平顶大马车停在门外,只两匹马拉车,很是低调简朴。   车夫则是一位年轻人,他恭恭敬敬放下了马凳。   薛湄踩了上去,薛池在旁搀扶了她一把;旋即,薛池自己也来了。   薛润最后一个上来。   车厢里悬挂两张明角宫灯,随着马车的晃动,灯火摇曳。   另有一人,安静而坐。   薛润吓一跳,没提防还有其他人,且是男子:“你谁?”   “他就是你崇拜的瑞王。”薛湄笑道,“这是傻小子,成天念叨着,却不认得真人了。”   薛润:“……”   他一时激动不已。   他没见过瑞王本人。   瑞王第一次到侯府,他不在家;第二次,瑞王到了他院子,但他当时在抄章,忙得不可开交,且他姐姐告诉他,只有温钊。   薛润自然以为,大姐姐待的客人,只温钊一人。   不成想,那天还有瑞王。   薛润后悔得要撞墙。   今天终于见到了真人,薛润又有点不太敢认。   他想象中的瑞王,应该身材魁梧,壮如一堵墙。可眼前这人,在朦胧宫灯照耀下,墨发白肤,跟温钊那个小白脸似的。   这……是瑞王爷?   “你冷吗?”瑞王萧靖承的注意力,都在薛湄身上,他摊开双手,“我捂了半晌,给你暖手。”   薛湄接了过来,好奇是什么东西,然后就差点烫到了手。 第185章 萧靖承的浪漫   萧靖承递过来,是滚烫一玩意儿,薛湄下意识想要扔出去。   “什么?”她拿起来端详。   绸缎裹在外面,触手挺柔软的,似乎是一层又一层;里面稍硬,烫便在其中。   “一块小小铁球,我出门之前一直放在开水里煮。一路上我都捂住,热气散得慢,你能暖一晚上。”萧靖承道。   薛湄:“……”   她看了眼这细皮嫩肉的男人,心想捂得再白,也改不了他皮糙肉厚的内在。   幸好他只是煮在热水里,若他烤在火炉里,这会儿薛湄和他都要被烤焦了。   然而,薛湄没有抱怨。   苦寒夜里,有人给你递过来一手温暖,谁能不感动?   “真体贴!”薛湄笑着放在了掌心,片刻就感觉手掌都快要烫红了,她也没声张。   母爱就是如此伟大。   萧靖承:“……”   薛池和薛润都看了眼她。   他们家大小姐,好像有点……傻。   “真体贴”这种话,说来应是情意绵绵;但从她口中说出,愣是有种老母亲打发儿子的感觉。   再看旁边的瑞王爷,脸色微沉,薛家兄弟对自己的判断更有信心:“没有错,她占人家便宜,要给人家当娘了。”   这世上事,大概没有薛湄不敢的。   除夕之夜,城里鞭炮、烟火不断,不时有光亮在车帘外炸开,照得车厢忽明忽暗。   薛润跟大哥不同,他总在偷偷打量瑞王爷。   于是,薛润这傻小子就发现,瑞王爷的手,居然覆盖在他大姐姐的手背上。   大姐姐闲闲依靠车壁坐了,只是把掌心的东西给了他,倒也没生气,就抽回了手。   薛润还要看,大姐姐不高兴了:“非礼勿视,傻小子,你使劲盯着我们作甚?”   薛润:“……”   萧靖承:“……”   这么一嚷嚷,萧靖承坐稳了。   一行人去了踏月楼。   踏月楼是小郡王萧明钰的产业,最顶上一层叫观景阁,是整个京都,也是整个梁国最高的楼,平素不开的,只供应除夕赏景。   这不是有钱没钱的事,看小郡王高兴不高兴。   今年,公主、王爷们,想要此处都被拒绝。   因为瑞王叔要用。   萧靖承带着薛家兄妹三人,上了踏月楼的最高层,可以俯瞰整个京都。除夕处处灯火,家家几乎悬挂花灯,屋檐下、树梢上,都有灯火摇曳。   人间盛景,繁华热闹。   薛润很激动:“原来往下看,京都是这个样子!”   他深感新奇。   薛湄看了几眼,忍不住笑道:“这就算高楼了?没出息,将来等你姐姐发达了,咱们盖个更高的。”   “再高就要塌了。”薛润道,“大姐姐你可别吹牛,这踏月楼花费的,可不只是钱。京都有钱人多的是,独独只有这一栋建成了。”   薛湄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萧靖承没言语。   薛池目光扫了眼他,也没吱声。   就在薛湄和薛润姐弟俩插科打诨中,倏然远处放了烟花。   这次的烟花很不同寻常。   火树银花,从地面升起,升到踏月楼还要高的位置,再慢慢散开、垂落。似漆黑天穹洞开,灼目火花从天际洒下,团团怒绽。   薛湄看得呆了呆。   她没想到,古代也有如此精巧的烟火。再想到,烟火就是古地球时代的产物,她又莞尔。   “喜欢吗?”   身旁这人,修长手指搭在观景阁的栏杆上,闲闲而立。哪怕只是这般静站,他站得也比旁人稳,腰背更挺。   这男人身材结实精瘦,再腰腹平稳,浑身上下曲线流畅优雅,就会显得很有气质。   薛湄看他,不知他本就是这样,还是生病让他有了点改变。   他不太像冷兵器时代的大将,因为这个年代的大将,用重刀、长枪,需要力气极大,人也很魁梧。   他更像是太空时代的将军,维持极好的身材,用的是战术,机甲、粒子炮、激光枪这些先进武器是他手中刃,精准打击不需要用蛮力——太空军都苍白,但是体态极好,因此他们比男模特还要受欢迎。   后来薛湄又想到,人说萧靖承天生力大无穷。   不需要把自己练的满身肌肉,他也能操持得起沉重兵器。   他是真好看,就是有点像薛湄那些同事,甚至有点像她老大,让她感觉很糟心。   下意识想跟他称兄道弟、本能觉得跟他乱搞要上军事法庭,薛湄需得特意提醒自己,才能对着他犯犯花。   “你有心了,我很喜欢。”薛湄笑道。   薛润忍无可忍了,觉得亲姐不开窍,实在替她着急:“大姐姐,你说话口吻跟祖母似的,‘好孩子,你真孝顺’。”   薛湄:“……”   萧靖承:“……”   瑞王爷觉得好扎心。他可以装聋作哑,随便薛湄作为,但是被薛润这个傻小子点破了,他就有点难忍了。   薛池拉过了五弟:“好了,大家都知道你脑子不太好使,别卖弄。”   薛润:“……”   一场烟火,持续了一刻才结束。   放的烟花,都非凡品,全是供应皇宫最好的,别说薛润,薛池都看呆了。   薛湄看过无数次的烟花,却也不及这次的震撼。   它繁复谲滟,像在人间下了场花雨。   萧靖承此举,很是用心了。别说他们在观景阁四人,就是楼下诸位、附近街道、院落的人,也纷纷抬头观望,个个称奇。   “这是哪里放的烟火?堪比往年宫里放的。”   “那好像是踏月楼的方位,不是宫廷。”   除夕夜,今年萧明钰没有在家陪自己的四名小妾,而是到了踏月楼。   不是他不想,而是用过晚膳之后,程美人问他:“王爷,您打麻将吗?”   王爷想要的除夕,是大家凑在一块儿,谈谈诗,或唱个小调,弹一首曲子,或者跳一支舞,而不是打麻将。   “不打。”萧明钰当时就不太高兴。   程美人看出来了,小心翼翼对他道:“那王爷,我们四个人可以打吗?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萧明钰:“……”   他想要再纳几个温柔知意的新人儿,而不是这四个麻将搭子。   从前,她们还会相互吃醋、较劲,现在她们有了什么矛盾,都在麻将桌上解决,甚至为了打牌而不得不放下成见。   简直了!   和睦得任何人都插不进去,包括小郡王本人。   小郡王很无奈,只得到踏月楼赶个热闹,顺便想要瞧瞧瑞王叔打算带什么人来赏景。   看到那些烟花,萧明钰也是很感叹:“没想到,瑞王叔这么个粗人,也有心细的一日。他邀请了何人?”   萧明钰就要上观景阁。   萧靖承的侍从回禀了。   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主人要上来,没道理阻拦。   萧靖承颔首:“让他上来吧。”   萧明钰踩着逼仄楼梯,上了观景阁,然后就愣住了。 第186章 你是最特殊的   若有人了解瑞王萧靖承,便知此人性格冷漠、乖张。   他领兵九年,在百万将士心中威望过高,朝臣们一再参他功高盖主,对他恐惧、忌惮又依赖。   在京都夏阳城里,萧靖承是一人之下最尊贵的。   听闻前年他回京述职,戚太后要为他相看一贵女为妃。   那位小姐国色天香,又出身门阀,身份地位仅次于公主,是天下男子梦寐以求的。娶了这些门阀女,就是豪族的女婿,做官指日可待,比做皇帝的女婿还风光。   毕竟,做了皇帝的女婿,多半是公主的臣下,没有半分尊严,还不能做官。   如此优秀的嫡出小姐,从小千骄万宠,不把天下男儿放在眼里,独独相中了瑞王。   可见面之后,那位小姐死活不肯再提此事,并快速与其他人订了亲。   萧明钰后来听说,是因为那小姐在瑞王跟前自惭形秽。   瑞王说:“滚开,别玷辱了本王眼睛。”   旁人说这种话,只是令人生气,但瑞王这席话,摧毁了那小姐的自信。   萧明钰便觉得,普天之下,没有女子值得瑞王花心思,他将来定是随便娶一人,搁置在京都的瑞王府做摆设。   毕竟,他连成兰卿都不待见。   可现在,他大张旗鼓讨好一女子。半月之前,他借好踏月楼的观景阁,从宫里要了上供的最好烟火;做了几套新衣,认认真真打扮自己。   萧明钰很好奇,瑞王是为了谁,直到他看到了薛湄。   薛湄并不觉得多荣幸似的。   烟火看完了,她正坐在桌前吃枣泥酥。可能是有点饿了,她吃得很香甜,让人瞧着都有食欲。   萧明钰震惊了。   “皇叔。”萧明钰见礼。   萧靖承略微颔首。   他问萧明钰:“烟火看完了,你这边可有什么好玩的?”   萧明钰还在震惊之中,脑袋是懵的,这会儿哪里想得起来?   薛湄抢先说了话:“别准备了,叫一桌宵夜,咱们吃了各回各家,我困了。我听闻明日一早,有诰命在身的外命妇,都要进宫去拜年。   我也是县主,按说不能免这个礼儿。进宫得早起,我不陪你们熬夜了。”   萧靖承颔首:“那就弄些宵夜吧。明钰,都叫些上来,若有鸡汤,做汤的鸡要三个月内的鸡,不能太老。”   这是薛湄曾说过的话。   旁人都要吃老母鸡汤,但薛湄说:“鸡汤哪里能养人?炖出来的,全是脂肪,只那点儿味道鲜美。   往往是嫩鸡才鲜,老母鸡都老成那样了,根本不好吃。我做汤的鸡,都不能超过三个月。”   萧靖承在她身边多时,也喝过那些鸡汤。   他做猫,是尝不出人间滋味,反正薛湄很喜欢喝就是了。   “做汤不用老鸡?”一旁的薛润好奇开口了,“那能好吃吗?”   “我喜欢吃新鲜的。”薛湄道。   萧明钰狐疑看了眼众人,突然觉得萧靖承很了解薛湄,因为薛湄时常行众人费解之事,用仔鸡做汤,真像是薛湄能说出来的话。   “来人,吩咐下去。”萧明钰道。   这几日天气反常温暖,入了夜起风,隐约要下雨了。   这会儿凉丝丝的。   外面仍是很热闹。   薛润从来没除夕夜出来逛过,每每都要在家陪着祖母守岁。   他不耐烦吃什么宵夜,站起身:“我下去走走。”   薛湄:“别乱跑。我们等会儿回去,找不到你就不等你了。”   “没事。”薛润已经咚咚咚下楼去了。   他一走,薛池也立起身。   “抱歉,我去趟净房。”薛池道。   他下去之后,观景阁只剩下薛湄、萧靖承叔侄俩。   萧明钰满腹疑问,不知从何说起,看了眼薛湄。   薛湄冲他笑了笑:“小王爷怎不在府里守岁?”   “你还好意思说?”萧明钰笑道,“我那四位妾室,全部沉迷麻将,谁也不肯好好吃饭了。”   “这不怪我。”薛湄笑道,“是王爷您魅力太小了。”   萧明钰府上四妾,个个都没孩子。具体因为什么,她们估计有自己的猜测。不敢抱怨、不能离开,就只好踏踏实实过日子。   没有孩子,她们的前途就只有自己,那当然就是自己怎么开心怎么过。   从前没有麻将,倒也好说,大家规规矩矩过日子。现在有了,就没日没夜玩了起来。   赢了高兴,输了也不恼,反正东西和钱财都是小王爷赏赐的。   “皇叔,麻将是……”萧明钰怕萧靖承听不懂,跟他解释。   “我知晓麻将。”萧靖承打断了他的话,“你府上的小妾,都赢不过湄儿。你莫要小瞧了麻将,真玩起来,你也未必会赢,那里面的门道很深。”   萧明钰:“……”   安诚郡王消息灵通,搜罗天下,也没人知晓麻将,除了薛湄。   瑞王叔是怎么知道的?   他叫薛湄什么?这样亲切称呼,他和薛湄好到这个程度了吗?   萧明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萧靖承又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请过来的道士,唤醒了我。当然,若没有成阳县主,我也不能彻底苏醒。”   “皇叔客气了。”   很快,宵夜端了上来。   萧靖承拿过碗,舀了一碗鸡汤,放在了薛湄跟前,叮嘱她:“有点烫,慢慢喝。”   萧明钰的瞳仁微微放大,跟见鬼了似的。   萧靖承又夹了两个卷子:“油炸的少吃,夜里只能吃两个,可以吧?”   “行。”薛湄道。   萧明钰错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瑞王叔不仅跟薛湄很熟,而且是一种谦卑的姿态,很纵容薛湄。   身为先皇幼子的萧靖承,从小就是被惯着长大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皇帝,他也未必放在眼里。   他这么温柔小意服侍人,萧明钰想都不敢想,震惊得无以复加。   薛湄瞧见了,笑道:“王爷喝鸡汤,很鲜。赏厨子。”   她拿出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子。   萧靖承喊了侍从,侍从就拿了下去。   萧明钰喝了几口鸡汤,也觉鲜美无比。一来是鸡嫩,二来是放了不少的菌菇,让鸡汤格外可口。   “明日你进宫拜年,我去接你。到时候我带着你,先去给太后磕个头,就回府吧。”萧靖承道,“外命妇几百人,都要在宫门口排队,不能吃不能喝,能累断半条命。”   薛湄:“还是照规矩来吧,没有特殊的。”   “你即将要做亲王妃,怎么会不特殊?”萧靖承道,“挤在那些人里,累坏了你。”   一旁的萧明钰,满口鸡汤全部喷了。   薛湄端起碗,避开了他,但是满桌宵夜无法幸免。   “咦!”薛湄有点嫌弃,又有点心疼。   萧明钰:“……” 第187章 偏要你动情   萧明钰听了那席话,心头各种滋味。   首先占据上风的,是愤怒。   想当初,成兰卿才貌双绝,就连戚太后都赞她。可从小到大,萧靖承就没好好看过她,定亲了也不过如此。   她的事上,总归是萧靖承对不起她。   瑞王叔若一直都是这么个性格,萧明钰倒也不会多想。   可转眼,他对另一个女人这般小意温存,记得她爱吃什么,给予她特殊。   凭什么!   萧靖承当年待成兰卿有这一半,成兰卿何至于走错路?   愤怒之余,萧明钰也有说不出的疑惑。   萧明钰算是了解薛湄,她生在京都、长在京都,跟瑞王叔没什么关系。瑞王叔对她这样亲昵、熟稔,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给瑞王叔下药了吗?   这是萧明钰最明显的两种情绪,自然而然。   他努力压住了愤怒,也把疑惑藏好,才想起自己其实对薛湄也有过小心思,瑞王叔又要抢走他相中的人了。   经历了世事,特别是生意做得这么大之后,萧明钰早已不像当年那般青涩。   他会动一动念头:若我娶了她,倒也甚好。   但是很少动心。   他的心,早已交付出去了。   只不过,人对于得不到的,往往更加上心。   就如他念叨成兰卿多年,难道不是因为得不到吗?当他知道自己和薛湄没有结果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丝痛苦。   “亲王妃?”萧明钰脑海中的念头,风驰电掣,表面上却不过那么几息功夫。他擦干净了唇角,“皇叔要成亲了?”   “别听他胡说,还早。”答话的是薛湄。   萧明钰目光转向了她:“那么,恭贺县主了。”   “说了还早。”薛湄笑道,“你做什么不高兴?还惦记着我呢?”   萧明钰:“……”   他从未遇到过像薛湄这样的女人。   她的洒脱不羁,往往是男子都不如的。   萧明钰总想起当年,青涩又浓情的自己,在成兰卿的事情上,没有说过半句话。   那时候自惭形秽。   这满朝男儿郎,他独独服瑞王叔。在瑞王叔面前,不战而降。   成兰卿被指婚后,萧明钰离开了京都,出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回来之后,成兰卿去了白崖镇。   而后很多年,午夜梦回,他恨自己为什么怯懦,为什么不争?   他不如瑞王叔的地方的确很多,但他也有能胜过瑞王叔的。   现如今,他突然有了一股怒意。他并非那么想娶薛湄,但他为什么要退让?   他已经能与瑞王抗衡了。   “……县主大才,一直惦记着。”萧明钰笑容温柔,修长手指轻轻敲击了下桌面,语言格外绵软,“既然还早,那我就要试一试了。”   萧靖承沉了脸。   薛湄笑道:“挑拨一句你就上心了,真可爱啊。”   萧明钰:“……”   薛湄这招猫逗狗的,哪里敬重他半分?   瞧她这样,是既不爱他,也不爱瑞王叔。   要说起来,成兰卿对他和瑞王叔可都有情谊的,只是深浅不同。   薛湄看似慵懒散漫,心无大志,其实是冷心冷肺,任何人与事都难在她心上,故而她也不需要什么“大志”。   这反而激起了萧明钰的斗志。   “想我安诚郡王,这般家财,天下最优秀的女子也配得,偏偏你不上心!不上心,就偏要你动情!”萧明钰想。   到时候赢了瑞王叔,才叫痛快!   这一桌子宵夜,都被萧明钰喷了鸡汤,没发再吃,薛湄站起身,要告辞回府去了。   “我有些乏了。”她喝完了手中鸡汤,“不用送,王爷派人把我哥哥和弟弟逮回来,我们该走了。”   仿佛那不是她的哥哥弟弟,而是她带出来玩的两只雀儿。雀儿一出笼,这会儿全飞了。   “我让人去找。”萧靖承道。   不管萧明钰是何等心思,萧靖承都不放在心上。   他常年驻守白崖镇,跟匈奴人一次次交手,白崖镇固若金汤。   匈奴那边可出了不少大将,有谋略、有力气、有擅长射箭,都丧命萧靖承刀下,他靠的可不是蛮力。   “精准”,是萧靖承最常用的策略,屡试不爽。   打仗的时候,谁是主帅,先打谁。   若“娶薛湄”也是一场战事,那么攻下薛湄本人,就是万军之中,直击主将。拿下这个主将,再多、再精锐的兵,都是散沙。   萧明钰喜欢她、薛池这个做哥哥的可能会反对、母亲戚太后和外祖家不赞同、戚思然不甘心,这些都只是外围精锐骑兵,待萧靖承拿下了“上将”薛湄,这场仗他就赢了。   他们是否高兴,萧靖承不在乎,他们成不了气候。   故而,哪怕小郡王的醋意翻天了,萧靖承也没说半句话,只是道:“走吧。”   他们下楼时,薛池靠着马车,正在看不远处的灯与烟火。   “怎么不上去?”薛湄问。   薛池:“那观景阁很拥挤,加我一个更挤了。这不,你自己都逃出来了。”   薛湄:“……”   远处,有瑞王府的侍从,正把薛润带了回来,交给了薛湄。   薛湄道谢。   她不让萧靖承送,明日他也要忙一整天。   “先告辞了,多谢王爷款待。”薛湄笑道,“改日回请王爷。”   萧靖承颔首。   薛润跑累了,拿起一个牛皮袋,里面装了酒,这是他在夜市买的。   “渴死我了。”薛润道。   他拿起来,灌了一气。   这辆马车是薛池的,之前跟在萧靖承的马车后过来的,由玉忠驾车,石永护卫。   车厢里一盏宫灯,很暗淡。   薛湄可能有点困了,阖眼打盹,时不时打个哈欠;薛池沉思,不发一言。   薛润那傻孩子拿酒解渴,殊不知酒的后劲足,片刻他就眼皮发沉,溜到了地上,就躺在车厢里睡着了。   良久,薛池突然道:“好像,两位王爷都想要娶你。”   薛湄点点头:“是啊。”   是啊?   就这么冷淡吗?   两位这样优秀的王爷,她不应该高兴,或者羞涩吗?   薛池被她这个回答愣了愣,竟语塞了,好半晌才接了自己的话:“你的意思呢?中意哪个?”   “都中意啊。”薛湄道。   薛池:“……”   这还怎么往下聊。   “可只能嫁一个。”薛池咬了咬牙。   薛湄打了个呵欠:“那就一个也不嫁,都娶回家不好吗?”   薛池:“我同你认真说话。”   “我也是认真的。”薛湄笑道,“看看谁不愿意,谁就非真心。正好出局了一个,剩下就不用挑了,不是很省心吗?   大哥,别人给我难题,我就要解吗?我就不能踢回去,让他们自己解了再告诉我?你真是死脑筋。”   薛池:“……”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了。   有人在车帘外高喊:“薛兄,薛兄是你的马车吗?” 第188章 你很好看   薛池不动声色,看了眼薛湄,然后撩起车帘。   外面站了一人。   “……我跟兄长们出来玩,他们故意丢下我。远远瞧着像你的小厮,一拦果然是。”那人笑道,“带我一程吧,薛兄。”   “不方便,舍妹在车里。”薛池道。   “好像要变天了,也怪冷的。”那人声音里带了哀求,“有好长一段路,我得走断腿。”   薛湄从车里看了眼。   那人似乎一直盯着马车,专门等薛湄。薛湄一伸头,他立马双目炯炯往她脸上瞧来。   除夕夜很暗,车上挂着的马灯也不够明亮,那男子的眸光精锐。   他瞧见了薛湄,顿时露出微笑,一口整齐的牙齿:“县主,我叫姜东安,是你大哥同窗。咱们算相熟了,带我一程吧。”   薛湄诧异看着这人,因为觉得莫名的熟悉,甚至有点没由来的亲切感。   但是她的生命里,并没有一个像他的人。   她看了眼薛池。   薛池拧眉:“抱歉,不是很方便。”   薛湄则道:“大过年的,带上他吧,咱们马车宽敞。大哥,咱们家小姐不避讳这些。”   那人立马道谢:“多谢县主。”   他不待薛池回答,自己跳上了马车。   石永伸手拦了下,被那人推开了,他很自然熟进了马车。   马车里只有一盏明角灯,但坐久了,眼睛适应光线,反而更清楚些。   “……县主,我之前还见过你,不知你可有印象?”姜东安非常热络,笑容憨憨的。   薛湄端详他,还是觉得不认识,就摇摇头:“我不太记得了,姜兄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姜东安摆摆手,“我还会怪你吗?咦,谁睡在地上?”   他这么一偏头,侧颜更熟悉更强烈;薛湄在微淡的灯火下,瞧见这人鼻梁上有个小坑儿,像是摔了。   她突然觉得,这个姜东安,侧颜有点像她大哥薛池。   怪不得觉得亲切了。   薛湄笑了笑,放松了警惕。   “是我弟弟。”薛湄笑道,“他喝醉了。”   姜东安收回了目光。   他继续和薛湄闲聊,片刻之后马车又停了,到了一处坊间。   姜东安下了车,还对薛湄挥挥手:“县主,改日请你到寒舍做客。我也有个妹妹,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和你一样好看。”   薛湄:“……”   陌生男人夸她好看,除了她那个审美奇葩的老大,这还是头一遭呢。   薛池似乎很不喜欢这位聒噪的同窗,捏了捏鼻梁。   回到了府上,薛湄就把此事忘到了脑后,梳洗更衣,去睡下了。   薛池那边熄了灯,却有人悄悄潜入了西苑。   正是那位“姜东安”。   玉忠沉了脸:“主子不高兴了。你也忒大胆,谁准你直接拦车的?”   “我想跟她说句话。”姜东安委屈,“在踏月楼门口,只是匆匆见了眼,没瞧仔细。”   薛池在里卧,让玉忠把人带进来。   石永打了热水,薛池正在洗脸,用巾帕捂住了口鼻,只略微扫了眼姜东安。   “看得如何?”薛池淡淡问他,声音被巾帕捂住了,听起来嗡嗡的。   姜东安搓了搓手:“真不一样了,她大大方方的,瞧着真精神。”   薛池嗯了声。   “还是挺好看的。”姜东安又道,“有点像我。是不是主子?”   薛池白了他一眼。   姜东安嘿嘿笑,又说:“同一个娘生的,肯定像了。主子,我什么时候能认她?唉,我小时候还抱着她,给她念书呢,那时候她跟我可亲了。”   薛池用力把巾帕摔在脸盆里。   姜东安不知自己哪一句惹了主子不快,疑惑看着他。   “你的话太多了。”薛池冷冷道,“回去吧,尽快离开梁国。”   “不行啊,我货还没进到。”姜东安道,“我特意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些货,没有拿到我暂时不好走。”   薛池怔愣了下:“怎么还没有拿到?”   “那边好像是过年时候,要做炮仗,用了很多。”姜东安说,“新的还要等一等。反正这些火药我都要的,一定要拿到才能走。”   薛池的脸沉了下去:“是不是他们起了疑心?”   姜东安也是一愣:“不至于吧?我没露馅儿啊。”   薛池:“……”   玉忠也有点不安了。   石永白了眼:“你这么蠢,露馅了可能都不自知。”   “你说我蠢?”   “对!”   两人眼瞧着又要打架,被玉忠隔开了:“都消停点!”   那边,薛池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这天夜里,薛池随意更衣,又去了玉堂院;旋即,他和七叔薛景廉在屋檐下说私密话。   薛湄对今晚之事,没有多心。   理由也很简单,那个姜东安给她的感觉是亲切,就像细细撒入车厢的阳光,不会在心尖留下阴霾。   她回府之后梳洗,看了眼外面,隐约有几滴雨落下,又似寒冬的冷风,不能确定。   丫鬟彩鸢服侍她躺下,薛湄迷迷糊糊说:“这几天回暖,今晚变了天,不知明天是雨还是雪。”   “大小姐想要下雨还是下雪?”彩鸢问。   薛湄:“自然是下雨了。”   “为何?”   薛湄神秘一笑,翻过身去睡,并且叮嘱彩鸢:“你也去睡吧,不用值夜。”   彩鸢道是。   大户人家,主子跟前不需要值夜的极少;而值夜是个辛苦活,夜里睡眠总是被打断,次日又没空补。   在薛湄跟前服侍,众人特别忠心,除了薛湄月钱给得多、赏赐丰厚,还因为她不磋磨人。   她知晓丫鬟、婆子们吃不饱就没力气做活,睡不好第二日不敢补觉,故而叫她们吃好、睡好。   彩鸢想着心思,回耳房去睡下了。   刚躺下,彩鸢听到几滴声音,而后渐渐密集。   “……真下雨了。”彩鸢推窗去瞧,忍不住笑了,“大小姐心想事成。”   新年早晨寅正,也就是早上四点,薛湄被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吵醒了。   她没睡好,有点头疼。   彩鸢欢欢喜喜告诉她:“大小姐,下了一夜的雨,这会儿还没停。瞧着那架势,今日停不了。”   薛湄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披了衣裳出来瞧,果然见外面雨幕密密,一时半刻无法停歇,忍不住笑起来:“真是及时雨,太好了。”   戴妈妈等人早已起来,掌了灯。   红鸾搓手,提了一壶热水给薛湄洗脸,有点不解:“下雨有什么好?大小姐您还要去宫里拜年,若是下雨,湿了衣裳,会很冷的。” 第189章 名满京都的油纸伞   大年初一,诰命夫人与有封号在身的公主、郡主、县主,都要进宫朝贺新旦。   薛家老夫人子正才睡,卯初又起。好在老人家的睡眠少,她也不痛苦。   薛玉潭昨日夜里没回绮院,住在了玉堂院的暖阁。   老夫人起,她也跟着起,为老夫人梳头。   丫鬟们进来,为老夫人穿上了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   薛玉潭目露艳羡:“这诰命夫人的朝服,真气派。”   “待明年,你也有了。”老夫人笑道,“好孩子,你是个有福的。”   薛玉潭羞赧一笑,带上了期盼。   她暗暗攥了攥手指。   明年,她一定可以穿上这样的朝服。她甚至无需早早进宫,而是除夕夜陪皇家守岁,歇在宫里。   老夫人早膳不太敢多用,只吃了两口点心。今日一上午,肯定去不了净房,汤汤水水的,一点也不敢吃。   “……县主起了吗?”老夫人放下了筷子,又问丫鬟,“让她到我这里用膳,别耽误了时辰。”   薛玉潭看了眼老夫人。   老夫人仍是很疼她,但瑞王来过了之后,老夫人对薛湄就客气了很多。   这让薛玉潭很嫉妒。   祖母明明该是她一个人的,独宠她的。   外面还在下雨,温度骤然剧降,比下雪还要冷。   丫鬟出去了,片刻回来,裙裾已经湿了,穿着蓑衣的肩头,也湿了一块,可见外面的雨下得很猛。   “老夫人,县主已经走了。蕙宁苑的戴妈妈说,县主去了二房,要同二夫人一起进宫拜年。”丫鬟回禀。   老夫人:“……”   她冷哼了声,觉得薛湄真是不识抬举。   看着她结识了瑞王,老夫人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冷淡道:“算了,她是烂泥扶不上墙,我没得给她脸。”   薛玉潭亲自为老夫人穿了蓑衣,戴了斗笠,搀扶老夫人出门。   到了大门口,老夫人上了马车,由两位丫鬟跟车。   坐在车厢里,老夫人想着薛湄和二夫人。   “……当初要不是玉潭管家,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老二夫妻俩就不会走。这样,一家三人去拜年,该多气派。”老夫人这会儿不反思自己,反而怪上了薛玉潭。   她怪完了薛玉潭,又怪薛湄不懂礼数,更恨二夫人不肯回府。   马车徐徐到了宫门口,远远就被拦下。   不少诰命夫人,也纷纷下车,要步行过皇宫的护城河桥。   雨还在下,雨势的确不小,蓑衣再严密也有点挡不住了。   众人皆是朝服,衣裳、首饰特别沉重,再穿蓑衣斗笠,这群养尊处优的太太、公主们,都脚步迟缓。   老夫人来得比较早,在皇城门口的庐棚里站定了。   陆陆续续有人来,都依照内侍的指引,站定了位置,等着依次进皇宫。   前后左右的诰命夫人们,平常时节肯定要闲聊,但这会儿大家都累,雨声打在庐棚顶上又密集,需得提高声音。如此说话不雅,众人都保持沉默了。   老夫人还在心里想:“幸好今日没风,要不然雨吹在脸上,更狼狈了。”   她暗暗庆幸着,人群里有点骚动,众人都纷纷回头,去寻找骚动的源头。   薛老夫人跟着回头,突然眸光一凝。   护城河桥上,有二人踽踽而来,脚步轻缓。她二人都穿朝服,看花纹繁复,品级不算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二人都没有穿蓑衣斗笠,而是举着一个盖状东西。   似盖,但是比盖轻便小巧。   是薛湄和薛家二夫人窦氏。   她们俩一个是县主,一个是恭人,都要进宫拜年。与众女眷沉重的蓑衣斗笠不同,她们清清爽爽。   薛湄撑一把粉色绘了桃枝的油纸伞。褐色虬枝,粉红花瓣,伞面宛如一幅画。走在画下的人,洁白面颊映衬了伞的光,越发好气色,眉心痣更娇艳。   而薛二夫人,是一把宝蓝色绘了团纹的油纸伞,气质高贵典雅,稳重又端庄。   她们俩走在伞下,轻松自在,众人却都看呆了。   特别是年轻的郡主、公主、县主这些贵女们,全部伸长了脖子。   “是什么东西?”   “像特意做小的盖。”   “用的什么料子,怎么能防雨?”   薛老夫人的眼角抽了抽,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那是什么东西,看着很新奇,而且能挡雨?   有了好东西,薛湄怎么不给她,反而给了她二婶?   然而,老夫人没有质问的机会。   薛湄和二夫人尚未靠近,已经被热情的女眷们围住了。   “成阳县主,你这是何物?”第一个上前的,居然是宝庆公主。   “回禀公主,此物名叫油纸伞。”薛湄笑道。   “油纸伞?”   大家咀嚼了这话,都不明所以。   薛湄笑了笑,往庐棚里走去,众人没有阻拦她。   虽然有庐棚,女眷们却没有脱下蓑衣斗笠,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会弄乱衣裳和头发,而且跟前没有丫鬟,她们再穿戴也不容易。   进宫还要走很多路呢。   庐棚里不少人。   薛湄进来,却把伞收了起来,放在地上抖了抖,滚落满地水珠。   众人更是惊呆了。   “还能收起来?”   “此物随便放在哪里,都不占地方,下雨就能用?”   “哪里买的,成阳县主?”   大家七嘴八舌。   薛湄就趁机介绍起了油纸伞。   “……伞面是绵纸,伞撑是竹子,之所以能防雨,自然是用了秘方。”薛湄笑道,“公主,您摸摸,挺硬的。”   宝庆公主不顾前嫌,上前观摩。   的确很硬。   雨水落在上面,无法浸透,又从边沿滚落。   除了实用,此物还特别好看。   宝庆公主不由看呆了,恨不能当场抢劫。   其他贵女、夫人们,也是心中大动。   “哪里来的?”   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薛湄:“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不过秘方我卖了出去。估计再过几日,街上就能摆出来卖了。”   众人又赞叹个不停。   一时间,全京城的诰命夫人和贵女们,都记住了这个成阳县主。   而成阳县主和薛二夫人,的确很出风头。她们俩先是被诸位夫人们围观,进了宫里,又被太后、皇后和娘娘们围观。   所有人都对油纸伞有着浓浓的兴趣。   胡太后还亲自撑着,去雨地走了一圈,高兴得了不得。   “快,让明钰给哀家送!”胡太后兴奋道,“这太有趣了。”   下午,油纸伞就名满京都了。   众人求之若渴。   有两家新开的店铺,装修了好些时候,一直没有营业,隔壁商铺都不知他们是做什么的。   薛湄和小郡王、温家都说过了,要等个机会,把油纸伞推广出去,再卖。   现在,机会成熟了。   两家店铺,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开门之后两个时辰之内,店里所有存货都卖完了。   现在来买的,还都是消息灵通的权贵门第,家奴们排起了长长的队。 第190章 郡王吃醋   大年初一,京都夏阳城高门大户之间,热闹非凡。   家家都有丝竹之声,佳肴美酒,喧嚣繁华。   舞姬手腕带着金铃,着颜色浓艳、衣料轻薄舞裙,摇摆着纤瘦灵巧腰肢,伴随乐声翩翩而舞。   然而,无人讨论这些美艳的舞娘,席间谈论最多,是油纸伞。   每个人都在说油纸伞。   “能挡雨,还能拿在手里。”   “也有男人用的,颜色比较深,也稍微重些。”   包括薛湄和萧明钰。   大年初三,薛湄大早晨的,再次去安诚郡王府,带了好吃的点心,去和王府四位美妾打麻将。   她占据了程美人的位置,程美人就依偎在她身边。   萧明钰进来时,瞧见薛湄着淡紫色襜褕,头发简单挽了个发髻,戴一支玉钗,素面朝天在打麻将。   程美人坐在她身边,时不时依靠着她肩膀,有时点评几句,有时递个果子给她吃。   萧明钰:“……”   薛湄抢占了他的位置。   “县主,你又来了?”萧明钰语气有点不悦,满屋子飘荡着他的醋意。   小妾们都回头看了眼他。   王爷到底是嫉妒她们霸占了县主,还是嫉妒县主和她们玩得这么和睦?   薛湄眨了眨眼:“小王爷不欢迎我?”   萧明钰:“哪有人像你这样,一来就往人家内院钻,跟你很熟吗?”   这话有点重了。   小妾们心中咯噔了下,打麻将的手都僵在半空。   倒是薛湄丝毫没察觉到,摸了张牌,然后打了出去:“九万。”   没人反应。   薛湄提醒:“蔡美人,你不胡吗?”   蔡美人回神,看了眼自己的牌面,她正好是胡九万的。   “哦哦,胡了。”蔡美人立马推了牌。   众小妾:“……”   后知后觉的蔡美人:“……”   一时间,她们也愤怒了,和小王爷一起讨伐薛湄:“县主,你一直都知道我们的牌吗?你怎么看到了?”   薛湄哈哈笑起来。   众妾们不依了,非要薛湄说个原委。   薛湄就把自己猜牌的思路,告诉了她们。她们听完之后,非常敬佩薛湄,因为她们做不到。   萧明钰也听得呆住了。   薛湄站起身,笑道:“走吧王爷,去您的外书房,咱们再熟悉熟悉。真是的,好好就发脾气了。”   萧明钰:“……”   他们俩一走,程美人坐到了薛湄的位置上,突然低低笑了。   “咱们王爷,素来是张笑脸,何曾对人说过半句重话?越是他讨厌的人,他越是笑得和蔼。   倒是县主这里,他时常要刻薄几句,真是很稀奇。”程美人抿唇偷笑。   蔡美人则想起,自家原本是做买卖的,隔壁金器铺子很有钱,那家少爷对着她总是诸多讽刺。   后来她被王爷相中,要做王府美人时,那位少爷骑着马追了十里地,最后失声痛哭。   那番情谊,蔡美人今日想起来,心里都怪暖和的。   倒是他们家精明干练的小王爷,算计天下人,却在县主面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跟那位金器铺子家的少爷一样,总是使坏引起县主注意。   县主打麻将不怎么搭理他,他连那种难听话都说得出来。   王爷真是……陷得有点深。   “……县主这么会算牌,感情她每次来都输钱,是故意的啊?”另一位美人笑起来,“我倒是要想想,县主输给我多少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   “县主是个大方的,通透却不卖弄。”蔡美人说,“王爷何时请旨娶了县主?主母定下来,咱们就更安心了。”   “是啊。”   要不然,还得担心未来的主母刻薄,把她们都卖出去。   县主就不会。   “得提醒点王爷。”   这些话,淹没在麻将声里。   雨还在下,细雨如丝,密密斜织,光秃秃的虬枝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   薛湄坐在了萧明钰的书房,正在喝茶。她端详了萧明钰的神色,好奇问他:“怎今天这么大的脾气?”   “你一来就直奔后院去打麻将,像话吗?”萧明钰仍是好气。   薛湄:“……”   原来是她冷落了小郡王,没有先过来找他。   薛湄真情实意道歉:“我错了小王爷,今后回禀了您之后,再去打麻将。”   萧明钰:“……”   我是这个意思吗?   重点是打麻将吗?   难道我府上,不值得你注意点形象,做出贵女淑媛的姿态吗?   或者说,小王爷本人,不值得你成阳县主矜持点吗?   这些话,他没说,薛湄可能是体会不到,也可能是懒得多想。   萧明钰满心要跟瑞王叔打擂,见薛湄对他这个态度,他心都凉了半截——他因此才说话难听的。   “……天公作美,这几日一直下雨。小王爷,我这个人运气真不错,是不是?”薛湄笑问。   萧明钰回神。   他点点头,同意薛湄这话。   油纸伞的推出,非常顺利:一来是下雨,二又正好碰到了正月。正月要走亲访友,大家少不得出门,有油纸伞更方便。   女眷们会相互攀比。   此物漂亮、实用,出门不用穿蓑衣,弄皱了自己的华美衣裳;不需要戴斗笠,弄乱了钗环。   薛湄正月初一显摆那一出,震惊了所有人。   宫里的娘娘们也非常喜欢。   “桐油从一开始炼制,就没有保密,毕竟当时大张旗鼓收桐子,其他人是知晓的。不过,咱们占据了先机,现在京都附近的桐子,都被咱们收了上来。   我又派人去附近城镇收,哪怕有人窥探出门道,咱们也先把原料收拢在掌心。”萧明钰道。   薛湄:“不错。我们不能阻止其他人做这桩买卖,就需要再花功夫。比如说,油纸伞也有很多花哨可以玩——伞撑用的竹子、伞面上的画,都有章。这些,你比我精通,慢慢占稳市场就是了。”   油纸伞目前卖一百二十两银子一把。   他们的库存是一千把,给了温家三百,每天控制住量的卖。   萧明钰这里,一天卖七十把;温家卖三十把,市面只有一百的量。   市场需求大于供给,此物的价值就更翻一倍,越发引来追捧。   能买到,不仅仅是象征有钱,更是有门路和手段。   “目前,我们一天能做一百把,但需要放置十五天左右才能上市。现在这么扣扣索索的卖,恐怕也供应不及了。”萧明钰说。   因为榨油技术落后,桐油难得,现在油纸伞一把的成本,约莫五两银子。   萧明钰给温家供货,是十两银子一把。   然而他们商议好的,卖却是一百二十两银子一把。   温家哪怕一天只卖三十把,也是稳赚三千多两。这桩买卖,一天净利润顶得上其他铺子一个月甚至两三个月的,温家那边乐开了花。   温钊骂骂咧咧,说不该退亲,没有人理睬他,包括他母亲。 第191章 陪同   薛湄与小郡王闲聊几句,眼瞧着天色不早,她要告辞了。   “不吃午饭?”萧明钰挽留她。   薛湄:“王爷不欢迎我,我没脸留下。”   萧明钰:“说实话!”   “初三是温家宴请,我答应了要去赴宴。不过是顺道来的,被你家小妾拉着打麻将。”薛湄笑道。   萧明钰:“……”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告诉自己别恼。生气也是白生气,薛湄不会把他的愤怒当回事。   他平复了下心绪,心中有了个坏主意:“本王陪你去。”   “行。”薛湄无所谓。   她改乘坐小郡王的马车,让自己的车在后跟着,往温家而去。   路上,萧明钰又嘲讽她,说她很大方:“退了亲还去赴宴,真真好胸怀。温家不要你,可就是他们不对了。”   薛湄:“一码归一码。我退了温钊,但我跟温锦、温家老夫人,还是有些情谊的。”   萧明钰就发现,薛湄特别适合做官。   朝廷大员,明日要参死你,今日还会笑脸相迎。若是没有弄死,后天依旧可以一块儿喝酒。   脸面是什么,不存在的。   萧明钰心中,对薛湄的感觉很复杂。他励志要让薛湄动情,薛湄越是如此,越是引发了他好胜之心。   马车到了温府。   温家很热闹。   从前温锦就有一大群闺蜜跟随,现如今有了油纸伞,温家水涨船高,更是热闹了。   这会儿小雨,细细密密的,撑着油纸伞的贵女,能收获一大把羡慕目光。   温锦与温太太在门口迎客。   她们母女身边站着穿蓑衣的丫鬟,各自替她们撑伞。   瞧见了薛湄,温锦跑了过来。   小雨落在她的青丝上,在她鬓角结了一层薄薄轻雾。她一席淡绿色斗篷,沁碧光暖融融的,衬托着她一张精致绝俗的脸。   她软绵绵的眼神,格外无辜。   “湄姐姐,湄姐姐我真怕你不来!”温锦到了薛湄伞下,死死握住了薛湄的一只手,情绪很激动。   萧明钰看着她们俩,心中升起一点异样。   依照小郡王的审美,他自然是觉得温锦好看;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却都被薛湄夺了去。   薛湄那些镇定、从容,和绵绵软软的温锦比起来,有种别样魅力——有更深邃精神支撑的容貌,吸引力更强大。   当然,也可能是小郡王见惯了美女,现在改口味了。   “……我怎么不来?”薛湄笑道,“答应了你的事,岂会反悔?对了,我表妹奚小姐到了不曾?”   “已经进去了。”温锦道。   温锦又看了眼萧明钰,略微颔首:“王爷,您也来了?”   正常姑娘,可能会好奇为什么是他送薛湄,但温锦脑子没那么好使。   “你哥今天不在家吧?”薛湄又问。   “昨日下午,祖母就打发他出去了,要去趟外祖家送年礼。”温锦道,“你放心吧。”   薛湄点点头。   她没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打不过温钊。   薛湄往里走,萧明钰也跟着,直到走到了温家大门内,温锦才突然道:“不对,我今日请女眷,王爷您进来做什么?”   “我陪县主。”萧明钰笑道。   温锦诧异:“哪个县主?”   萧明钰:“……”   薛湄回眸,对萧明钰道:“既然都是女眷,也没有安排你的宴席,小王爷先回吧。”   萧明钰就这样被赶了出去。   薛湄与温锦往里走。   到了宴席的花厅,温锦才回味过来:“湄姐姐,王爷是送你过来的啊?他要陪你吗?”   薛湄点点头:“是啊。”   温锦:“……”   咦,哪里不太对劲?   温锦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王爷和湄姐姐熟悉怎么了,她不也认识王爷吗?   薛湄进了花厅,直接去找自己的表妹奚宝辰去了。   温锦继续待客。   不少千金过来与薛湄聊天,薛湄一一应酬,还给奚宝辰介绍。   “你是锦阳城的奚氏?”有位贵女问。   锦阳奚氏,也是天下门阀之一,拥有推荐官员的资格,地位非同寻常。   “不不,我们与奚家,早已出了五服。”奚宝辰如实道,“我父亲与奚家现任家主的堂弟有些浅薄交情,仅此而已。”   众人见她坦率不做作,又落落大方,再加上她与成阳县主关系很好,纷纷向她示好。   还有人邀请她去府上做客。   薛湄在旁边微笑,暗示奚宝辰接下。   午膳之后,薛湄和奚宝辰略微坐了坐,有丫鬟过来,请薛湄姊妹俩去了老太太院子。   老太太跟前无客,专待薛湄。   “……这油纸伞的生意,我们占了你的便宜。”老太太说。   奚宝辰坐在旁边,沉默乖巧。   老太太也没避开她。   “之前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老太太又道,“毕竟暴利,我们没做这么大的预设。”   “也就是这么几天,后面肯定要细化。”薛湄笑道,“到时候,八成的伞降低成本,也降低价格;剩下二成做精品,用上好的竹子做撑,然后请名家画画、题字做伞面。”   老太太颔首:“你倒是想得很透,把前路都想好了。”   薛湄待要说话,外面传来急急脚步声。   片刻,有人冲进了屋子。   是温钊。   他着一件玄色风氅,黑衣黑发衬托得他面容似玉,更添英俊。   众人愣了愣。   “湄儿,我听说你来了,我就急急忙忙进来了。”温钊很激动,“祖母,您劝劝她,让她别退亲,我不嫌弃她。”   老太太:“……”   傻孩子,哪里轮得到你嫌弃人家哟?   老太太用看小傻子的慈祥目光,看了看温钊,语气也温柔:“要懂礼数,像什么样子?”   温钊退后几步,粗略行礼。   薛湄和奚宝辰站起身还礼,这才彼此坐下。   温钊旧话重提,就是不太想退亲。   “湄儿,你再想想,我们温家多好啊!”温钊道,“我们家的厨子,做饭特别好吃;我们家还有钱。   对了,我妹妹还听话,她不会和你打架;我爹娘忙,不管咱们。咱们可以成天一块儿玩。”   薛湄:“……”   老太太:“……”   一旁的奚宝辰,听说过温少爷性格天真,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时好无语。   幸好退了亲。   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表姐? 第192章 她怎么得罪了瑞王?   温钊再不甘心,婚事也退了,他毫无办法。   奚宝辰觉得他糊涂,不是良配。   薛湄倒是觉得他可爱。   回去的路上,薛湄对奚宝辰道:“我想过点舒心日子。要不然,嫁给他也不错。”   “哪里不错?”奚宝辰愕然了。   温钊很明显就是脑子不正常。   “长得不错。”薛湄说。   奚宝辰:“……”   她忍不住笑了。   女子矜持,很少去评价男子容貌,只供他们点评。   表姐却不同。   她可以公然欣赏男子的美貌,甚至还敢说出来。   “大姐姐,你好像真的不同了。”奚宝辰笑道,“你以前很害羞,不会说这些的。”   薛湄笑笑。   回到了永宁侯府,三房的两个姑娘,等候多时了。   四小姐薛沁很激动:“大姐姐,大姐姐我今日才知道油纸伞!你上次说送我们的,是不是说这个?”   “对。”   “我要!”薛沁拉住了薛湄袖子,“大姐姐,你快拿来。”   薛湄笑着,让丫鬟修竹去库房拿了两把,送给了薛沁和薛汐。   两把是一模一样的。   薛湄担心四妹贪心,觉得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看,两把都要。依照三妹的性格,肯定会全部让给她的。   所以,她拿了相同的给她们。   薛沁欢欢喜喜撑了起来。   薛汐却道:“我听说,一百二十两银子一把,还买不着。有人买了,二百两转卖,还是很抢手。”   薛湄笑了笑。   这个情况的确有。   不过,总产量控制好,就不怕有人赚差价。   小郡王常年做生意,对此事看得很开。黑市吵得越高,这伞无形的价值更高,更容易卖。   “这么贵?”四小姐眼睛里似蹙了一团火,“大姐姐,你好大方啊,你可比二姐姐阔气多了。”   薛湄失笑。   她看着四小姐:“这伞上,还有个秘密。你仔细看那桃花枝。”   薛沁急忙放下来去看。   她顿时兴奋不已:“有个‘沁’字,是我的名字,大姐姐。”   “独一无二,其他人都没有。”薛湄笑道。   然后,她又把伞塞到了三妹手里,对她道:“这伞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拿了一分钱不要。   我挑选了最好看的颜色给你们俩,还让师傅不着痕迹在画上暗暗藏了你们的名字,快拿好了。”   薛汐这才道谢收下。   她们俩回去,大概拿着伞去显摆了,老夫人玉堂院的丫鬟,过来请薛湄。   薛湄去了。   老夫人难得和气了声音:“油纸伞那么好的东西,怎么不给玉潭一把?她要做亲王妃的人,正月里很多应酬。”   “没有了,只有两把。”薛湄笑道。   “不是你的主意,你可以随便拿吗?”老夫人知晓她推诿,戳破了她的谎言,“你去拿一把给玉潭吧。”   “祖母,二妹妹大概不太想要这嗟来之食。”薛湄笑道。   老夫人沉了脸:“你给妹妹的,怎么算嗟来?”   “我觉得二妹妹不想要,祖母,不如您让她过来,问问她便知。”薛湄笑道。   老夫人气得心梗。   薛湄就是不同意给薛玉潭。   后来, 三夫人为了讨好老夫人和薛玉潭,想要把三小姐的给薛玉潭。   只非常可惜,三小姐那把,图画上的桃枝上,也有一个“汐”字,不仔细看不出来,画得很巧妙。   薛玉潭无论如何也不肯要了。   油纸伞在很长一段时候内,都让小郡王和温家大赚特赚。   温家因此对薛湄没有意见,还夸她厚道、仗义。   正月,薛湄只参加了两场宴席。   一个是温锦的,一个是延平郡主戚思然的。   到了戚家,薛湄才知道戚府与瑞王府的后花园是相连的,有角门可以进入。   待薛湄到了戚家,瑞王那边得知了消息,萧靖承亲自过来了。   他进来时,一院子贵女都在,个个都被他吓一跳,避之不及。   可恰恰薛湄不在那待客的院内。   萧靖承问丫鬟:“成阳县主没有来?”   丫鬟矮身回话:“郡主说有点醉意,和县主去后花园散散,醒酒去了。”   萧靖承颔首,又举步往戚家后花园赶过去。   他到的时候,发现不止是戚思然与薛湄,还有宝庆公主、裕王和荣王。   荣王是叶妃的儿子,皇帝的第四子。   叶妃当年犯了事,是被处死的。她娘家也不显赫,这些年早已落寞,有些死了,有些回了原籍。   这么个皇子,按说处境很艰难,但他不仅仅活了下来,还被封了亲王,足见荣王的本事了。   荣王的秘诀,其实也很简单,他会讨好戚太后,从小就抱紧了戚太后的大腿。   因此,他跟戚家也很亲近。   “皇叔。”侄儿、侄女们瞧见了萧靖承,比见到皇帝还要紧张,个个弯下腰,恭恭敬敬称呼他。   戚思然其实也有点怕他,也跟着见礼:“王爷。”   萧靖承是严肃的性格,别看他年纪不大,处事却老诚,绝不会与人嬉笑。   “都免礼。”萧靖承道,“我是来见成阳县主的。”   众人都诧异,除了裕王。   几个人想看成阳县主,又不太敢。   “王爷有事?”   “是,有点事要请教县主。县主可方便,借一步说话?”萧靖承问。   薛湄点点头:“好。”   萧靖承就带着她走了,从头到尾都是板着脸。   宝庆公主轻轻舒了口气。在瑞王叔跟前,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瞧见瑞王叔带走了薛湄,宝庆公主略感快意,问戚思然:“她怎么得罪了瑞王叔?”   戚思然却微微拧眉。   裕王很想说,瑞王叔跟成阳县主关系不浅。但他说了,就可能要牵扯出在薛家的事,会让他没面子。   他忍着没说。   众人各有心思时,薛湄已经和萧靖承绕到了戚家后花园深处。   “唉,这是往哪里走?”薛湄问。   萧靖承:“那边有门,过去就是瑞王府。你想不想参观一下王府?”   毕竟那是我们将来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薛湄没有多想。   她去了好几次瑞王府,因为气氛太紧张,她都不敢到处乱看,认真说来,瑞王府什么样子,她真的不太清楚。   “好。”她毫无防备对萧靖承道。   两人去了瑞王府。   在花园里逛了一圈,待要进正院时,有人快步朝他们过来。   其中一人,就是上次去永宁侯府找萧靖承的少年人。   “皇叔!”他这次脸色更惨白了,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皇叔?   薛湄算了算皇帝的儿子,顿时就知晓了这位的身份。 第193章 金山银山   梁国皇帝一共有五个儿子。   年纪最大的是裕王,然后是荣王;荣王之下,就是五皇子,也是皇后嫡出的儿子,已经封了太子。   剩下两位皇子,年纪较小。   薛湄见过了裕王和荣王,很容易就推断出,眼前这位略显阴郁的皇子,就是当今太子殿下。   太子很明显有急事找萧靖承。   薛湄绝非不识趣。   她看了眼萧靖承:“王爷,我先到处逛逛。找个人给我领路即可。”   萧靖承轻轻击掌。   有暗卫顿时出现。   薛湄:“……”   叫个小厮或者丫鬟来领路不行吗?非要装个逼?   不装逼你能死啊?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萧靖承对暗卫道:“带着县主看看王府,正院也可以进去。”   暗卫是女子,着黑衣劲服,行动便捷。她行礼称是,站起身领路。   薛湄随着那暗卫走出了后花园。   梁国位于北边,略等于后世河北一带。北方冬日萧索,到处灰蒙蒙、光秃秃的,故而在建筑上就爱用鲜亮颜色,用来点缀。   讲究的大户人家,红墙、红柱、灰瓦,一切都要鲜艳惹眼。   但瑞王府却不同。   薛湄一路行来,但见处处白墙墨瓦,青砖翠竹,透出别样的肃穆与端庄。王府就连树木,都要比旁处直。   正月的瑞王府,树木也是光的,虬枝舒展着。院子里没有像戚家的后花园那样,扎新鲜彩绢做花,处处素净。   直男审美,到处可见。   女侍卫带着薛湄从后花园出来,去了瑞王府正院。   这里薛湄来过好几次。   她在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往旁处看看吧,这里面我看过了。”   等会儿萧靖承接待她,说不定又是在这正院里,可以回头再看,不耽误时间。   女侍卫道是。   她们俩刚刚逛出了垂花门,萧靖承便赶了上来。   “看得如何?”他挥手让侍卫退下,问薛湄。   薛湄笑了笑:“好气派,一点花哨也没有。”   萧靖承现在学聪明了,一听就知道薛湄不是夸他。他想了下,问她:“你觉得王府古板?”   薛湄:“没有,挺好的。”   萧靖承:“不妨事,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回头叫人修缮。”   薛湄:“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   萧靖承一脸不解。   薛湄:“我到人家做客,还对人家的院子指手画脚,甚至要主人家去修改。你觉得我是这样的棒槌?”   萧靖承:“……”   他的话,的确说得稍有唐突了。   可以等她嫁入之后,再慢慢改,又不着急一时。   萧靖承顺道带着她,往外院去,两个人从垂花门前的甬道,绕过外院长长旗楼,走了半晌。   薛湄问他:“这栋旗楼有多少间房子?”   “两百间,正好的数。”萧靖承道。   薛湄:“怪不得走了这么老半天。这么多房子,是做什么用的?”   她对古代这种挡在外院和内院之间的楼,不是很熟悉,永宁侯府就没有。   “库房。”   薛湄:“放什么?”   “你要看吗?”萧靖承问她,“什么都有点。现银、黄金、珠宝玉器、一些兵器……”   薛湄震惊了:“两百来间,全部都是贵重物品?”   “也有不贵重的,绫罗绸缎、家具摆设,还有些字画。”萧靖承道。   薛湄:“……”   这个狗大户!   薛湄还以为,两百多间房,作为库房也不过是放些柴禾、米粮。   她真是太没见识了,低估了真正贵胄的惊人财力。   “……当初我开府的时候,父皇赏赐我的封地,占疆土二成。”萧靖承道,“后来父皇驾崩,我主动退还了大半,只留下两处富饶之城。   这十年,我封地从来没出现过旱灾、水患或虫灾。也有不丰收的年景,但只要没灾祸,就不需要赈济。十年积累,才这么多点东西,你不要嫌弃。”   薛湄:“……”   大哥,不带你这么玩的啊!   你这是诱惑!   薛湄看着那栋楼,想象它金光闪闪的样子,有点想流口水了。   十年积累,两座繁华大城,至少上百万人给他交税,他积累的财富,未必比萧明钰做生意赚得少。   嫁过来做这个亲王妃,地位、财富就全部都有了,省了她多少年的奋斗啊。   成名之后嫁富豪的女明星,肯定都受到过这种诱惑:我努力一辈子,都比不上你这如山的积累。   “王爷好有钱。”薛湄道。   她还想问萧靖承,怕不怕人偷,继而又想起几次到他府上,暗卫们随时出没,就知道偷窃是不实际的。   萧靖承:“这些都可以给你。”   “条件呢?”   “我想给你,只要你肯要。”萧靖承道,“无需任何条件。你救了我。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那只猫在被薛湄捡到之前,已经奄奄一息了。   薛湄勾唇微笑:“王爷真大方。只是,无功不受禄。”   双手朝上向别人讨要,需要付出的是笑脸和尊严;双手朝下自己去开垦,需要付出汗水和忍耐。   薛湄不是个爱笑的人,她还是想靠自己试试看。   等她将来不羡慕这满楼金银,她再考虑是否嫁给他。   “你有功。”萧靖承道。   薛湄:“那我就暂时卖个人情给王爷吧。将来我真正有了需要的,再问王爷讨回。钱财我暂时够花。”   萧靖承看着她,突然似反应过来,问她:“我是不是说错了话?”   “倒也没有。我只是嫉妒,你好有钱。”薛湄笑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错。”   萧靖承:“……”   他不是温钊,虽然直男了点,却不是傻瓜。薛湄插科打诨,到底是因为他说“无条件给你”让她不快了。   他转移了话题。   “方才那位,你见过两次的,你可知他是谁?”萧靖承问。   薛湄:“是不是太子?”   “你见过他?”萧靖承想起她曾在宫里救治贵妃,问道。   薛湄摇摇头。   她把自己简单的推断,告诉了萧靖承。   皇帝那些儿子们,多多少少长得有点像他,可见皇帝的基因很强大。   薛湄见过皇后云氏,太子一半像父亲,一半像母亲,再加上他对萧靖承的称呼,很容易猜出他身份。   萧靖承便说她猜对了。   “那你猜猜,他来做什么?” 第194章 王爷真乖   薛湄无心猜谜。   她忍不住被萧靖承逗乐。   “我又不了解他,哪里能知道?”薛湄笑道,“而且,我也不想打听。”   他们俩说着话,就把外院逛了一遍。   从外院的角门出去,还有个特别的校练场,摆放着兵器和兵器架。   薛湄看着这么一大块地方,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想着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真是太浪费了。   “依照朝廷的祖制,你能养多少亲兵?”薛湄问。   “我是特例。”萧靖承道。   薛湄:“……”   果然,小儿子好受宠。   薛湄觉得萧靖承特别幸运。他的皇帝老爹很疼他,恨不能直接把江山给他,毕竟和现任皇帝相比,他才是真正的嫡出之子。   现任皇帝不管怎么说,都是婢生子,胡太后哪有戚太后有见识?   可太子关乎朝局,贸然去改,肯定不恰当。   萧靖承年纪到底太小了些,而那时候先皇身体已经不济了,他没精力把小儿子弄成太子。   为了弥补,他给萧靖承开了很多特例。   比如说,皇子不满十五岁不开府、比如说封地,又比如说王府亲兵。   “……依照祖制,亲王可以养两千亲兵。”萧靖承道,“只亲王,郡王不可。但我父皇特旨,我可以有五千。   只是,我不常在京都,府上养再多亲兵对我也无好处。我特意上了奏章,府里只留一百亲兵、一百暗卫,陛下也同意了。”   薛湄:“……”   如此特例,他到底是怎样克制,才没有长成一个纨绔子?   拥有两世经历的薛湄,很羡慕他了,她两世都没感受过父爱。   薛湄看了看校场上的兵器,想起自己打算送萧靖承一个兵器做临别礼物,就问他:“你何时回白崖镇?”   “今年不回。”萧靖承道,“怎么,你想让我回去?”   薛湄:“我想让你回去干吗?我就是问问。你若是走,提前告诉我,我送你一个兵器。”   这件事她上次提了,萧靖承也记在心上。   “是什么样子的兵器?”他问。   “肯定比你现在用的都好用。”薛湄笑了笑,“不过,比不上鸟铳。除夕时候你放的烟花,让我明白现在火药的好用,我打算等空闲了,把鸟铳弄出来。   不过,我不打算给你用在军中。若是咱们的军队太过于发达,不安现状要去打仗,天下苍生实苦。”   现在是五分天下,各国势力相当。   华夏有句老话,叫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一旦梁国武器过人,就会引发战祸,将华夏土壤收拢一国,这是驱使,是刻在华人基因里的。   素来统一是应当的。   薛湄不想打破这个和谐局面。   萧靖承陡然就变了脸色。   他沉默一瞬,才对薛湄道:“我不会主动挑起战祸,你放心。”   薛湄伸手,抬高摸了摸他的面颊:“真乖。”   萧靖承:“……”   薛湄尚未收回手,就被萧靖承按住了,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和在空间里的感受不太一样。   在空间里,薛湄觉得他冷,其实他也感受不到薛湄的温度。   早春的空气酷寒,他面颊冻得发僵,而她掌心柔软温热,贴着他的脸,萧靖承有一种异样的暖意。   他一时心猿意马。   薛湄也是一愣。   她有点尴尬,因此就主动说笑:“你这个样子,还跟阿丑似的,像只猫。”   萧靖承:“……”   他眼睛睁开,手劲儿略微松了几分,就被薛湄抽回了手。   气氛有点凝滞,薛湄岔开话题,问他:“你知道何为鸟铳吗?”   萧靖承:“不曾听说。按你说的,也是武器?”   “对,热兵器。”   “兵器,还分冷热?”萧靖承不解了。   他进过薛湄的空间,知晓她的秘密,薛湄就跟他讲起了兵器的发展。   鸟铳是明代就有的。   那时候西方如火如荼进行工业革命,华夏却仍在故步自封,鸟铳没有进一步的发展,直到列强用大炮轰开了国门,给华夏带来长达一个世纪的凌辱。   而后的种种武器,人类征服太空,又是漫长上千年。   薛湄没往后说了,她说到了地球时代的大炮、枪就停住了。   萧靖承听了,却非常心惊:“这般厉害?”   “对。”薛湄笑道。   他对薛湄说的武器、鸟铳,顿时很感兴趣了。   两人闲聊了片刻,把瑞王府逛了个遍,眼瞧着就到了下午。   薛湄打算回家。   她要去戚家,跟延平郡主告辞,再回永宁侯府。   “……改日再来看你。”薛湄道。   萧靖承:“上元节一起去看花灯。”   “看花灯可以,不过别安排了,就看看市井繁华,人间烟火。特意安排的,只是看个灯而已。”薛湄道。   萧靖承想了想,这话在理。   他颔首。   他陪同薛湄从王府离开,往戚家而去。快出大门口,薛湄让他别跟着,她自己去即可。   萧靖承心中不舍。   做猫的时候,他若想见她,随时随地就能看到她,晚夕可以睡在她枕边。   现在,比最开始亲近了些,仍有疏离感。   萧靖承对薛湄格外熟悉,但薛湄对他,总有点陌生。   他已经不是猫了,要给她时间适应。   薛湄去了戚家,进了宴席的院子时,听到贵女们在谈论她。   “瑞王是过来找她的?”   “她之前还跟安诚王爷交往过密。没想到,长得不过如此,这般能勾男人。”   “迫不及待退亲,还不就是想要攀高枝吗?王爷也不知怎么被她迷惑了。”   “你们不懂,她本就普通,王爷们对她平淡处之,反而让她占了便宜。若她生得貌美,王爷们恐怕要避嫌了。”   延平郡主也在,静静听着她们讨论,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却也没帮薛湄说句公道话。   倒是有人说:“成阳县主很厉害的,她医术很好,还自制了珠算,油纸伞也是她的主意……”   然而,大家都在说薛湄的坏话,陡然插进来这么一个夸她的,没人接腔,很快就被淹没了。   薛湄重重咳嗽了声。   众人惊讶回头。   “周三小姐、耿二小姐、秦七小姐、孙大小姐,你们说我,说得挺过瘾嘛。”薛湄笑了笑,“我好委屈,明日进宫,去跟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们诉诉委屈。”   众人:“……”   延平郡主一愣,旋即笑着打了圆场:“县主同你们说笑呢,县主不是这等刻薄人。”   薛湄也笑起来:“我当然是说笑的。若我背后去嚼舌根,岂不是跟你们一样了?”   众人:“……”   被她点名的几位小姐,尴尬得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   戚思然微微拧眉。 第195章 血不归经   薛湄从戚家离开时,心情并不算很好。   戚思然任由其他贵女说说她坏话。等她威胁要去告状,戚思然就给她扣个“刻薄”的帽子,真是很厉害。   想到戚思然的种种手段,薛湄忍不住笑了笑:“这么想给我做儿媳妇的吗?”   再想想萧靖承……嗯,的确很有魅力。   他乃是一方大将,权倾朝野的王爷,生得又英俊不凡;再加上他那爱答不理的劲儿,会挑起某些好胜心强烈人的征服欲。   戚思然无疑就是那种好胜心很强的品种。   这些事,薛湄既没有进宫告状,也没告诉萧靖承。   她没放在心上。   闲言碎语,她一向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过耳不过心。   到了正月初九,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   庭院似被浸泡在水里,到处泥泞不堪。   一旦放晴,大家都有了好心情。   安诚郡王和温家铺子的油纸伞,却没有减少销量,因为贵女们发现,春上郊游时候阳光晒人,撑一把油纸伞,既不会晒出满面油光,又惬意好看。   生意依旧火爆。   薛湄的二堂哥薛清负责统筹此事,忙得不可开交。   忙中容易出错,薛湄过问了几次,萧明钰都说二哥的差事办得很好,非常妥帖。   薛清是个稳重、仔细的人。   “那就好,没有辜负王爷。”薛湄笑道。   她心情也不错,和丫鬟们商量弄些什么好吃的,宫里就来了人。   这次过来请薛湄的,是临华宫的管事太监,脚步匆匆:“娘娘吐血,请县主快快救命。”   吐血是大事。   薛湄去了之后,给澹台贵妃做了检测。她没有仪器,又不会把脉。不是外伤的话,她就一头雾水了。   “太医们怎么说?”她问管事的女官。   女官回答她:“没有请太医,先请的您。”   薛湄:“赶紧去请太医!”   她声音微提。   贵妃娘娘脸色死灰,双目紧闭。她不像是昏厥了,却一句话也不想说。   片刻之后太医来了。   太医诊断:“血不归经,娘娘请息怒,放宽心。”   薛湄这才知道,贵妃是被气的。   中医里说“肝火犯肺”,生气导致吐血,应该疏肝利气,所以用了“泄白散”,里面有白芍药、郁金、柴胡等药,都是对症下药。   宫婢去熬药,太医招呼薛湄退下来,低声和她耳语几句。   “……娘娘是被裕王气到了,来时我就听宫人们说起。娘娘信任县主,县主多宽慰她几句。   娘娘无疾病,只是一时的气逆,缓过来就好了。若是不缓过这口气,再好的药也无济于事。”太医说。   薛湄颔首:“我尽力。”   她进了贵妃娘娘的寝卧。   贵妃已经睁开了眼睛。   薛湄对着她微笑:“娘娘,还在生气?”   贵妃叹了口气,没开口,但叹气的气息都很虚弱。   薛湄又道:“孩子都是讨债鬼。为人母,定然是上辈子亏欠了他的,今生才被罚那般辛劳孕育他、诞下他,抚养他长大,一生一世为他担惊受怕的。”   贵妃不由听住了。   这种后世的老生常谈,贵妃不曾听过,越想越觉得薛湄的话有道理,越想越委屈。   她不禁眼泪夺眶而出。   一旁的管事姑姑松了口气。   哭出来之后,贵妃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裕王他有说什么混账话?”薛湄问。   宫婢和女官们,都劝和,让贵妃体谅裕王,别和他生气;还夸裕王平时孝顺,让贵妃往好处想。   可贵妃这会儿气得半死,听所有人还都为裕王说话,更是怒上添怒。   薛湄无所谓,她先骂了裕王,投了贵妃脾气。   贵妃就告诉她:“之前跟他说妥了,让他听外祖家的安排,先娶两名侧妃。他也同意的。现如今呢,又嫌弃侧妃身份贵重,怕人家娇气,将来妻妾要生事端。   我才说他两句,他一车的话堵回来,字字句句是我逼迫他,他何等无辜、可怜。”   “还是考虑我二妹?”薛湄笑道,“这恐怕是有人挑拨。”   “我何尝不知?”贵妃道,“又不能拿了她过来打死。裕王还说,我嘴里同意他的婚事,过年却又不请那贱婢到宫里来。我真是进退不得。”   “那就请进来。”薛湄道。   澹台贵妃咬牙:“她休想得如此体面!”   薛湄笑了笑:“娘娘,您都退让了这么多,为何拘泥这些小节?自己身体最要紧。”   裕王如此维护薛玉潭,哪怕薛玉潭让他在瑞王跟前吃亏了,他也是处处为她考虑。   薛湄就知道,澹台贵妃和薛玉潭之间,是旷日持久的战争,而不是一时。   “……娘娘三思,您可是这后宫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娘娘,您的心思比我灵巧百倍,您能想通的。”薛湄笑道,“断乎不能再把自己气到吐血了。您若是有个好歹,裕王可就真被别人捏在掌心了。”   澹台贵妃整个人一震。   她愕然看着薛湄,突然觉得自己久于安逸,轻敌了。   她轻轻舒了好几口气。   “你说得对。好孩子,你句句肺腑之言。”澹台贵妃道。   当前最要紧的,是让裕王纳两名侧妃,诞下长子。   薛玉潭担心侧妃地位高,将来威胁到她,撺掇裕王来闹腾,那就先拔高她几分。   利用春节打压薛玉潭,实在太不明智了。   贵妃想通了之后,喝了药,没有再吐血;然后,她翌日就下了请柬,让薛玉潭到临华宫做客。   不仅如此,她还邀请了澹台氏几名贵女作陪。   裕王很担心母亲刁难。   贵妃不仅没有刁难,还对着薛玉潭哭诉,说裕王误解了。   裕王先听说母亲吐血,已然不安;又听说母亲对着薛玉潭哭,更内疚了。   一番作为,在澹台氏面前抬高了薛玉潭,却也实实在在重新笼络了儿子的心。   不少冷落薛玉潭的贵女,甚至望族,都下请柬邀请她。   贵妃让两位嬷嬷回宫,等过了正月二十才去教导薛玉潭,这段时间让她多交际。   薛玉潭自负大获全胜,心情很好。   永宁侯府众人也高兴。   特别是永宁侯和老夫人,在他们母子眼里,薛玉潭的亲王妃是跑不掉了。   家里下人又开始巴结薛玉潭。   薛湄对此无所谓。   “她得意就得意,离她远点便是了。”薛湄笑道,“她不与咱们相干。”   薛润对此很不满意。   他和大哥到蕙宁苑用晚膳,又说起了此事,薛润愤愤不平。   他甚至对薛湄道:“你被退了亲,她那边却是水涨船高,真是气死我了。”   大哥薛池没言语,眼神闪动了下,带出几分冷笑。   亲王妃?   那就看看,裕王有没有耐心再等她二十七个月吧。   潘氏一死,整个长房,不管嫡庶的孩子,都要守孝的。 第196章 我要嫁给瑞王爷   正月总是热热闹闹,客来客往。   别说薛湄,就是院中的丫鬟们,也有些亲戚要走动。   薛湄给她们都放了假。   只戴妈妈和锦屏两个人,无家无业,守着薛湄。   正月十三这日,天气特别晴好,有了早春的暖意。薛湄院中,包括做粗活的小丫鬟,都告假出去了。   整个蕙宁苑只薛湄、戴妈妈和锦屏。   戴妈妈去厨房领了菜,亲自给薛湄做了一顿丰盛午饭。   薛湄就让她和锦屏不用伺候,坐在下面的小几上也吃。   饭后,薛湄抱着胖妞,在庭院挪步、晒太阳。   戴妈妈和锦屏陪在旁边。   院中每个人的心思,薛湄都知道。戴妈妈这一生,指望都在薛湄,她肯定是会跟随薛湄一生的。   至于锦屏,她是新来的,话也不多,又是个暗卫出身,薛湄几乎没和她聊过。   “……你将来是个什么样子的打算?”薛湄问她,“自己想过没有?”   锦屏迟疑了一瞬。   薛湄:“你说的,我不一定会答应,答应了也未必能做到。但是你告诉了我,一旦有机会,我会给你。”   锦屏知晓她坦率性格,沉吟了下:“县主,下属……婢子只有一个请求。”   薛湄:“你说来听听。”   “若将来县主用不着婢子了,就让婢子做家中护院的头领,千万别把婢子配人。”锦屏道。   她说罢,又有点后悔。   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又哪有女子做护院头领的。   戴妈妈先笑了:“真是糊涂话,你将来就不这么想了。”   锦屏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就知道。   一旦说出来,旁人就会觉得,她将来还是想嫁人的。   哪怕县主真的答应,也会问她为什么。   她不想提。   有一段带着血的记忆,一直在锦屏的脑海里,她绝不想嫁人。   “将来她怎么想,都是她的私事,这个咱们不能强求。”薛湄先笑着对戴妈妈道,“她现在这么想,也没有错啊。”   然后,她又对锦屏道,“不嫁人这件事,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你如果改了主意,自己告诉我,否则我绝不会让你出嫁。   至于护院,这个我暂时也没有,将来是否有也难说。如果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我会优先考虑你。”   锦屏不成想她如此回答,愣了下之后,急忙道谢。   她预想的那些话,县主都没说。   薛湄散了片刻,回屋睡觉去了。   到了正月十五,薛家点了花灯,老夫人那边让一起过元宵、猜灯谜。   薛池故技重施,先溜了出去;薛湄和薛润稍后一步,也随着大哥溜了。   然而,这次跟他们一起溜出来的,居然还有七叔和他那个熊孩子女儿薛涵。   “你们也去?”薛湄问。   薛涵躲在七叔怀里,恶声恶气道:“不让我们去,我就去告诉祖母,大家都别想去。”   “你是讨打吧?”薛湄问她。   薛涵躲在她爹爹身后,冲薛湄做鬼脸。   七叔很维护女儿,说薛湄:“做大姐姐的,让一让你妹妹,懂点事。”   瑞王也没想到,薛池带这么一大群人过来。   他表情不太好了。   七叔瞧见了瑞王,倒是狠狠吃了一惊,恭恭敬敬给瑞王行礼。   薛涵偷偷打量瑞王,然后说:“你长得真好看。待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你。”   萧靖承:“……”   七叔:“……”   薛湄揪住了她的发髻,几乎要把她的一边发髻扯散了:“收收你的心,瑞王爷不喜欢你这样的!”   “我好看!”薛涵反唇相讥。   “你还小,好看有什么用,长大了就残了也未可知。”薛湄说。   薛涵:“你是丑八怪,你眉心还长痣,你不好看。”   于是,萧靖承就看到,自负稳重端庄的薛湄,和自己小堂妹吵了一路,姊妹俩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   而这群人,居然也不劝架,就随便她们俩吵。   薛湄一会儿就把小恶女给弄哭了。   七叔抱着女儿,一点也不恼,还是笑嘻嘻的跟着别人逛。   薛涵在父亲怀里哭累了,后面就消停了很多,乖乖跟着众人赏灯、游玩,没有再闹幺蛾子。   回去时,萧靖承买了一盏兔子花灯,送给了薛湄。   这盏花灯是用明角做了灯面。   薛湄很喜欢,反复说:“做这个花灯的人,手艺肯定特别精巧。”   萧靖承:“你喜欢就好。”   他一晚上很高兴。   众人一番游玩,直到子时才回到了永宁侯府。   回来时,大家都累坏了,更衣之后就纷纷睡下。   寅正的时候,薛湄被丫鬟急急忙忙推醒,她还有点起床气。   “大小姐不好了。”丫鬟红鸾特别急,声音都在打颤,“入淮阁,入淮阁走水了。”   薛湄一下子就清醒了。   “去救火了吗?”薛湄急忙下床穿衣,“怎么说,火势控制了吗?”   “还没有,您瞧瞧窗外。”修竹也进来,帮薛湄拿大斗篷,外面现在很冷。   薛湄把衣裳简单穿了,披上大斗篷,窗外隐约能瞧见火光,府上到处都是人声。   “……大夫人今晚还在入淮阁吗?”她甚至问丫鬟们。   丫鬟们不做声了。   大夫人年前病下,就一直没出过入淮阁。   彩鸢和锦屏跟薛湄出门。   她们主仆到的时候,入淮阁外面的竹林都烧着了,无法靠近。需得先灭了竹林的火,才能去入淮阁。   到时候,恐怕入淮阁都烧没了。   永宁侯在大发脾气,让下人们赶紧救火。   薛玉潭整个人的脸色都是灰败的,不敢置信。   其他人在旁议论纷纷。   薛池、薛润也来了,他们兄弟俩站在薛湄旁边。   薛润很紧张,看看大哥,又去看大姐姐。他对大姐姐说:“你别担心,母亲肯定出来了。”   薛湄没言语。   怎么起火的?   这个问题,问都不需要问,因为今晚是元宵节,处处都有花灯。   一个不慎,正好点燃了什么,就烧了起来。   入淮阁很偏僻,又是后半夜,不管是主子还是值夜的,都在昏睡。直到烧得竹林都冒火了,这才惊动了人。   现在救火,哪里来得及?   薛湄的眉头一直蹙着。   老实说,她跟潘氏没什么感情,很难生出悲伤的情绪。   就是觉得此事怪异。   众人都不肯走。   直到快要天亮,终于把大火扑灭,没有烧到其他地方,也没烧到邻居家。   入淮阁里烧得干干净净,恐怕大夫人和丫鬟们的遗骸,都烧成了灰。   那灰像是随风,飘落在众人的身上和脸上,他们全部站定,不言不动,浑身灰头土脸。 第197章 意料之外   一场大火熄灭,寒流慢慢渗透进来,薛湄轻轻打了个寒颤。   所有人都有点呆。   一声哽咽,倏然打破了寂静。   薛湄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一张凄惶无措的脸。   脸仍是很美,只是也蒙了一层灰,唇色和脸色都白,像一顿白玉塑成的雕像。   是薛玉潭。   哽咽之后,她呜呜哭了。   她的丫鬟急忙去劝,请二小姐节哀;永宁侯和老夫人也回神了。   特别是永宁侯,一下子想到薛玉潭为什么哭:死了主母,薛玉潭这个庶女守孝二十七个月,两年多的时间!   她与裕王的婚事,原本就是宜早不宜迟。   她也蛊惑了裕王,让他的侧妃一怀孕就赶紧办他们俩的大婚。   现在……   讲究点的人家,没有在孝期商议婚姻的,要等出孝;出孝之后再商议,这个过程可能又是半年。   将近三年!   三年呐,变化有多少?   薛玉潭只感觉五内俱焚,她无法忍受这些痛苦,哇的哭了出来。   老夫人和永宁侯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齐齐变了脸。   甚至有人看向了薛湄和薛池。   薛湄没有哭,而是沉着脸:“我要亲自进去看看,母亲不会死的。”   她像是更伤心过度,不能接受母亲的死讯。   她往尚未完全冷却的火坑走去。   薛池一把拉住了她。   薛湄还要挣扎,薛池将她圈固在怀里,低低哄着她:“没事,湄儿,你还有哥哥,你还有祖母和父亲,没事!”   旁边薛湄的丫鬟,也哭出了声。   这一做派,没有输给薛玉潭,至少旁人不会说薛湄冷心冷肺了。   闹了一场,永宁侯让所有人都回去,府上下人要等余灰冷却之后,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薛池送薛湄回蕙宁苑。   薛润也要跟过来,被薛池赶走了。   丫鬟打了热水,薛湄和薛池分别用热帕子擦了擦自己微僵面颊。   擦完了脸,薛湄自己涂抹了自制的护肤品,端着丫鬟递过来的热茶出神。   薛池亦沉默不语。   “……大哥,入淮阁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起火?”薛湄问他。   薛池沉吟,似乎没听到。   待薛湄喊了他两声,他才回神,低声道:“我也不知,此事我会暗地里查一查。”   “好。”   薛湄很累,没有胃口。她脑袋嗡嗡的,却又毫无睡意,坐在椅子上发了片刻的呆,还是毫无头绪。   她有些莫名其妙的伤感,不知是她自己的情绪,还是原主的。   应该是她自己的。   原主离开快一年了,她的很多感情,都慢慢消磨去了,只给留下薛湄一个长期记忆。   到底是个母亲呢。   就这样被烧死,薛湄心中的情绪难以平复。若是潘氏生病,或者无病而终,薛湄也许不会这样。   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永宁侯亲自查了入淮阁起火原因,这次没有报官。   “入淮阁是最早的房子,木头多,那些木头又有点腐朽了。”永宁侯道,“大夫人念佛,恐怕是烛台被打翻,烧了起来而不知。”   当时是深夜。   火烧起来,浓烟中潘氏和两名丫鬟昏迷了,无人知晓求救。   “……靠近福堂的地方,有一些灰不像是木头,应该是骨头的,底下还有个烧坏的玉佩。”永宁侯又道。   大夫人潘氏,的确是烧死了。   薛家顾不上修缮入淮阁,匆促把入淮阁的位置围了起来,办起了丧礼。   永宁侯府的丧礼,惊动了不少人。   如此破落户,能让京城人关心他家的事,一则是因为祸事,火灾更容易引起注意;二则就是永宁侯的两个女儿。   长女退亲之后,与瑞王、安诚郡王都有来往,虽然没有人相信两位王爷仰慕薛大小姐。不过,油纸伞让薛湄走进了很多贵妇的眼里。   她退亲了,她的种种,被人谈论起来。因此,有些门第想跟薛湄结亲。   永宁侯府虽然破落,薛湄却给自己挣了个县主。她在宫里能结交两位太后、澹台贵妃,宫外能结交瑞王和安诚郡王,还是卢家的老祖宗,是有能耐的。   很多门第看重她这些,想娶她做长房长媳,将来持家。   潘氏一死,薛湄得守孝二十七个月。她已满十八,再拖下去,她真是老姑娘了。   那些想要结亲的,一时都熄了心思,深感可惜。   众人关注的,除了成阳县主,自然还有澹台贵妃的准儿媳薛二小姐。   关于薛二小姐,话题就比成阳县主多多了。   现在,这位能挑拨得裕王大闹临华宫、贵妃也要对她退让的薛二小姐,同样得守孝,此事就有趣了。   不少人为了得到最新的八卦,纷纷上门吊唁,以及打探只言片语。   潘氏的葬礼,办得也算热闹。   到了葬礼第三日,瑞王亲自过来吊唁,震惊了京都。   “……湄儿,以前我见过你娘叫你大哥‘主子’。”萧靖承对薛湄道,“所以,你别太难过,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薛湄:“……”   萧靖承做猫的时候,特别八卦,经常到处偷听。   “你大哥那边,说话特别仔细,行事也仔细。我曾跟踪了他十几日,也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话,更不曾见他和他的两名小厮有什么不妥的事。”萧靖承微微蹙眉,“越是这样,越是觉得他蹊跷。”   他这么一说,薛湄想起那个假装念经的女人,心中终于舒服了点。   她打趣萧靖承:“不管我大哥如何,你这次来,可是抬高了永宁侯府的身价。我二妹妹又比较漂亮,殊不知外面怎么猜测。”   萧靖承:“……”   他也想到了这些,才拖延了一日,要不然他昨天就来了。   “不妨事,人人都知晓我即将要娶你的。”萧靖承道。   薛湄板起了脸:“除非你能找到我真的母亲,还要让侯府承认她,否则二十七个月内,还是别提什么娶不娶的话,对你不好。”   一句“对你不好”,让萧靖承心中涌入了暖流。   他轻轻握了下薛湄的手,又放开:“不说了。”   满心以为能一年成亲,现在计划全部被打乱,萧靖承心情是很糟糕的,但是他不能表露出来。   “这件事,跟薛池可有关系?”萧靖承忍不住猜疑,“可惜我现在不是猫了……”   七日之后,放着衣冠的空棺材,挪到了侯府的祖坟,葬礼结束了。   侯府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 第198章 把薛湄指婚给我   潘氏去世,薛湄也要服孝。   前面二十七日要吃素,着素白孝服;二十七日之后,饮食上放开,衣着也尽可能素净,只不需再素白。   薛湄生得肌肤雪白,眉心又有颗红痣,她穿素色衣裳,反而显得她俏丽几分。   薛玉潭很受打击。   宫里那边,戚太后叫人给薛湄送了些礼,宽慰她几句;澹台贵妃派人吊唁过。   薛家大夫人这一死,澹台贵妃私下里高兴极了。   “真是苍天开眼。”贵妃笑道,“看看她什么手段,还能作怪到三年后去。”   宫人们也恭贺贵妃。   贵妃心想事成,却又不好表露,毕竟永宁侯府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薛大夫人并非寿终正寝。   安诚郡王去御书房见皇帝时,皇帝还问起了这件事。   “……听说成阳县主丧母?”皇帝问。   萧明钰说是。   “朕记得她年纪不小。再熬一个孝期,得二十出头了吧?”皇帝问。   萧明钰又道是。   在这个年代,二十出头的姑娘,就跟后世地球时代三十出头差不多——你非要说人家老,有点诛心,但到底不是婚恋市场上的正当季,属于快要过季的鲜果那一类。   除非这姑娘不想结婚。   若保持单身,不走婚恋这一块,那自然还是小年轻人,身体健朗、魅力无穷。   等薛湄熬过母亲的孝期,她就是那么个状态了。   而此前女子绝大多数都要嫁人,没听说过什么“独身主义”。故而在皇帝看来,薛湄是可惜了,要熬成老姑娘。   再如何才华过人,年纪大了也难婚配,可惜了。   “到时候若她机灵,朕给她指一门婚事吧。朕指婚的,她能少受点婆家闲话。”皇帝说。   萧明钰立马道:“伯父,那您把她指给我吧。”   皇帝:“……”   他是很诧异的。   皇帝听说,萧明钰曾经爱慕成兰卿。成兰卿是出了名的美人儿,京都贵女都不及她,戚太后觉得她能配得上萧靖承,也是赞许她的外貌。   成兰卿自尽之后,萧明钰纳了四房美妾,个个容貌不俗。   他怎突然看中了薛湄?   若初见薛湄,的确觉得她长相清秀,不算绝艳人物;再细看她,倒也没什么不妥,是很耐看的。   所以,明钰对薛湄是日久生情了?   “你中意她?”皇帝问。   萧明钰:“成阳县主才华惊人。她满腹新鲜主意,而侄儿正巧喜欢赶个新鲜,被她吸引。”   皇帝端详他:“胡闹,你看着就像是做买卖,也不见你像是对她动情了。你如实秉来,为何想要娶她?”   萧明钰略微沉吟,道:“她乃是我生意伙伴,做买卖有一套;她跟我府上小妾关系和睦,她们都服她,而她不嫉妒她们。”   萧明钰要先入为主,在皇帝这里打个根基,建一堵墙,把薛湄圈在他墙里。   若是瑞王叔也来求娶,皇帝就要怀疑他是挖墙脚。   成兰卿的事,皇帝知晓萧明钰受了委屈,在薛湄这件事上,估计会偏袒萧明钰一点。   哪怕他娶不了薛湄,瑞王叔也别想。   他绝不能输。   “……后宅和睦,也是至关重要。”皇帝道,“你是个喜欢享受的,弄个善妒王妃,就像从前那位,府上鸡飞狗跳的,也是糟心。   此事朕记在心上。这几年若没有好的人选给你,等成阳县主除了服,朕就给你指婚。”   萧明钰大喜,急忙跪地,磕头谢恩。   皇帝看来,他是很满意的,却不知他和萧靖承较劲的心思。   薛湄也不知道,自己如此可悲,她在有些人眼里,只是随手可以赏赐出去的物品。   哪怕她做出再大的功绩。   她的马蹄铁,已经在白崖镇展露了它的威力,西北骑兵力大增;她弄出来的桐油,皇帝也发现了它的妙处。   应该说,薛湄算是功臣了。   可她只是个女的。   在皇帝眼里,这就不是人了:她马蹄铁的功劳,可以让给她二叔;她桐油的功劳,依旧归萧明钰。   从宫里出来,萧明钰心情很不错。   他直接去了趟永宁侯府,由薛池陪同着见了薛湄。   “……你节哀。”萧明钰道。   薛湄:“多谢王爷关心。”   “我今日进宫,将桐油之事告知了陛下,陛下大喜。”萧明钰又道,“从今年开始,桐子可以抵田赋,且不准私买、私卖。”   “那太好了。”薛湄笑道,“百姓们也能多一项副业,减轻点负担,咱们的买卖也能多垄断一段时间。”   萧明钰说是的。   薛池在旁沉默片刻,突然问:“桐子还有什么用处?”   薛湄待要解释,萧明钰立马笑道:“你怎关心起这个?”   薛池淡淡瞥了眼他:“你不肯说,难道我妹妹不会告诉我吗?”   萧明钰略微沉了脸。   薛湄沉吟了一瞬,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端起茶喝了两口。   天色不早,萧明钰起身告辞,薛湄便送他到西苑门口。   萧明钰邀请薛湄过几日去对账,薛湄则道:“我会让我的乳娘戴妈妈去。”   “她会算账?”   “未必不如你的账房先生。”薛湄笑道。   “好好,县主身边都是能人。”萧明钰笑道,又问她,“何时去我府上打麻将?”   “你不是很讨厌我去打麻将?”   “我邀请你的,自然不会讨厌了。”萧明钰说,“有空去玩吧。”   薛湄道好。   回到了蕙宁苑,薛湄把对账的事,告诉了戴妈妈。   戴妈妈很紧张:“我、我能对账吗?”   “当然可以。我院中账目,一直都是您管着。您会用珠算,会九九乘法口诀,怕什么?”薛湄笑道。   戴妈妈咽了口吐沫:“大小姐相信我,那我定然不辜负大小姐。”   薛湄颔首。   晚夕,薛湄让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菜,把薛润拒之门外,只邀请了她大哥薛池。   薛池进来,瞧见丫鬟们都避开了,没人在下首小几上用膳,就知道薛湄有事问他。   他坐定。   “大哥,桐油的事,如果你好奇,我可以告诉你。”薛湄笑了笑。   “有点好奇罢了。”   “我对大哥你的事,也有好奇。作为交换,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把桐油的用处、榨取都告诉你。”薛湄道,“反正我跟小郡王不是一条心,我不在乎独有。”   “什么问题?”薛池一下子坐正了身姿。 第199章 喜脉?   薛池似乎能猜到,薛湄想要问什么。   “住在入淮阁那位,她死了吗?”薛湄问。   薛池:“……”   这是个很古怪的问题。   薛池不能在一瞬间,判断出陷阱在哪里,因为这个问题里不止一个陷阱。   他如何回答,才能不泄底?   他静静看了眼薛湄。   薛湄笑道:“大哥,你可以不回答。反正桐油的事,你迟早也会弄明白的。”   薛池沉吟了一瞬,才道:“你的确问了我一个难题。”   “哦,你觉得是难题,那么你知道入淮阁起火的原因,也知道那位的假身份。”薛湄笑了笑,“好了,我有数了。”   薛池:“……”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回答与不回答,也有陷阱。   薛湄肯定是知道点什么,才如此发问。她从如此刁钻的角度着手,让薛池都措手不及了。   薛池很想问她,是不是小郡王把他的秘密告诉了她。   但这么一问,顿时更暴露了。   薛池深深叹了口气。   他彻底暴露在薛湄面前,还试图遮掩,也是挺可笑的。   “桐油不算什么大秘密,我告诉你,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下次我讨要这个人情的时候,你不能拒绝。”薛湄笑道。   薛池似乎真的对桐油感兴趣,点点头:“好,我欠你的。”   薛湄给他斟酒,一边吃饭一边说起了桐油的种种。   薛池只端着那杯酒,静听出神。   现阶段,没有工业化、也没有热兵器,桐油的价值仅仅是保养木制品。   但是很多木制品,比如说船只,就非常需要。   有了桐油,造船业可能会得到极大发展。只要看准了商机,大胆去开发,也许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最后,他问薛湄:“所以说,桐油有那么多用处,你却把它用在了最没价值的地方了?”   “最没价值?”薛湄听不得这个话了,“雨伞是生活必需品。普通人就是衣食住行,雨伞关乎‘行’,如此重要,你居然说它没价值?   难道只有战略物资,才算有价值吗?大哥你想偏了,别总是用宏伟的眼光,我们要从小地方着手。   这点上,你就比不了小郡王。你的眼界是不是太高,不够接地气?大哥,不管做什么,不接地气都会难成功的。”   薛池被她说得心头微微一动。   很多事,茅塞顿开。   这些年,薛池一直在考虑自己生存的意义;腿好了之后,他想得更多,自己要走什么路。   薛湄的话,拨开乌云,让他瞧见了暌违日久的阳光。   他心头明亮了起来。   “你说得对,衣食住行至关重要。”薛池道,反而是他钻了死胡同。   薛湄又笑起来,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大哥,你能听得进别人的话。你要是做了皇帝,肯定是个兼听则明的。”   薛池顿时沉了脸:“你胡说什么?”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居然张口就来。   可能在薛湄心中,皇帝也不算什么,不过如此。   薛湄吐了吐舌头:“还好没有锦衣卫,要不然就要杀头?”   “锦衣卫?”   “……不说这些。大哥,目前我和小郡王遇到最大的困境,就是榨油技术。木榨的油,出油太低了。”薛湄说。   薛池沉吟。   “若改变榨油技术,能得到更多的熟桐油,你是这个意思吗?”他问。   薛湄点点头。   薛池颔首:“我明白了。”   薛湄给他夹菜:“吃饭,一会儿菜凉了。”   薛池颔首,想起了什么,又问她:“上次你见过的那位姜东安,你可有印象?”   “有。”薛湄笑道,“一看到他就感觉很亲切。”   “你见过他?”   “没有,是感觉上。”薛湄笑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不过如此了,他脑子不太行。”薛池道,“其他都还好。”   薛湄:“……”   兄妹俩说了片刻的话,薛池离开。   薛湄仔细想了想自己今晚套到的话,再和萧靖承告诉她的,一做汇合,有些问题呼之欲出。   不过,都跟她关系不大。   薛池不会害她。   至少在她让他站起来之后,他不会害她的。   比起薛池,薛湄自己没秘密吗?她的秘密,更加不好解释,但薛池从来不多嘴去问。   他可以做到,薛湄也行,故而她不问。   时至二月中旬,天气晴朗的时候,温暖明媚,不少贵女们频繁聚会,有各种明目的玩乐。   对于薛家而言,葬礼结束二十七日之后,不能办婚礼这种大喜事、不能请戏班,出去参加宴席、应酬,倒也都可以。   但是,薛湄以“母丧悲痛欲绝”为借口,推了所有的邀请,她本就很不喜欢跟那些贵女们扎堆。   时代和风俗的原因,贵女们人生的目标,也是她们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嫁人——她们也没办法,在这个朝代,她们都不算完整的人。   薛湄却想走另一条路。   不是她高傲不合群,而是真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在家的时候,除了看书、练字、锻体,就是看一些卢家给她的医书。   医书是中医,薛湄正在学习把脉。   这个很难,依照卢老太爷的话说,不学十年不给出师。   “你这个脉象,有点脉滑。”薛湄给五弟薛润诊脉,如此说道。   丫鬟们在旁边笑做一团。   谁还没请过大夫?   大夫说脉滑,多半是指喜脉,有了身孕。五少爷若是五小姐,众人也许会怀疑,但……   薛润也知道脉滑的意思,脸都黑了:“大姐姐,你学了老半天,就学这么半桶水?你要是出门去问诊,非得叫人打回来。”   薛湄:“你让我再看看。”   薛润不肯:“我还有事,你同红鸾她们顽吧。回头再给我摸出什么病来,吓死我。”   他转身跑了,并且给大姐姐的医术做了判定,“庸医!”   众人哄堂大笑。   薛湄:“……”   摸脉真的好难。   薛湄要给红鸾也试试,遭到了拒绝。   红鸾:“您给五少爷摸出个脉滑没什么,要是给我也摸出来一个脉滑,我还活不活了?”   从此之后,丫鬟们谢绝大小姐给她们诊脉。只戴妈妈大胆,不怕薛湄胡说八道,愿意做小白鼠。   除了看书,薛湄也偶然去卢家,跟卢老太爷商讨医术,以及教教卢殊和卢。   她拿了皮子,让卢殊和卢练习缝合,将来再在人体上实验。   卢殊练得很好,卢有点勉强。   这日,薛湄又去卢家,却在半路上被人拦住了马车。   “谁啊?”薛湄问车夫。   车夫不做声,薛湄就看了眼锦屏。   锦屏撩起车帘,看了眼之后,放下车帘,沉默看着薛湄。   薛湄还没问出什么,车帘被撩起,拦车的人直接上来了。   薛湄微讶。 第200章 王爷半路拦车   敢上成阳县主的马车,还不被锦屏一脚踢下来,肯定是萧靖承。   薛湄的大哥和五弟都不行。   锦屏六亲不认,只认旧主——也可能是打不过,她敢踢旧主,旧主肯定会把她腿打折。   “你怎在这?”薛湄吃惊的是在街上遇到他。   萧靖承方才骑马路过,正巧看到了薛湄的车。   薛湄的马车特意用桐油刷过了,青色平顶,看上去很不起眼,实则结实无比;赶车的小厮,是萧靖承派过来的侍卫,也是薛湄首肯过的。   他认得车、认得车夫,就打马追上来。   一挥手,车夫停了马车。   “我从宫里回来,正好看到你。你这是要进宫去吗?”萧靖承问。   薛湄摇摇头:“我前面拐弯,要去金匮堂。”   萧靖承:“去做什么?”   “卢老太爷今天坐诊,我可以在一旁观摩学习。”薛湄笑道。   她等于是去实习。   萧靖承道:“我从宫里出来,听闻今年上巳节你不去皇后娘娘的宴席?过了二十七日了,可以赴宴的。”   “没什么意思,我不想去。”   “今年我也去,也许会有意思。”萧靖承道,“可要应下?”   “不了。”薛湄笑了笑,“真的不想赶这个热闹。”   “我府上养了两盆好花,我本打算给你,让你能赢过她们的。”萧靖承又道。   上巳节的诸多活动里,包括斗草、斗花。春游那日,贵女们都会在脑袋上插满珍贵花草,谁的多、且好,谁就是赢家。   薛湄一想想那场景,都觉得好傻。   顶一脑袋花,实在怪异。   “你送我家里,我慢慢赏鉴是一样的。皇后娘娘的春宴,我的确是上表辞了,皇后还夸我孝顺呢。”薛湄笑道,“这会儿再改口,让皇后娘娘也难做。”   萧靖承:“……”   他都不知薛湄行动这般迅捷。   “你若是没事,就先下车吧。”薛湄道,“我跟卢家老太爷说好了,他那边还在等我。”   车厢里还有丫鬟彩鸢。   彩鸢跟锦屏一样,敛声屏气,尽可能当自己不存在。   她也搞不懂,这个权势过人的年轻王爷,怎么和自家大小姐这样亲近了。哪怕是对她,萧靖承态度也还可以。   萧靖承下车,马车继续,往卢家老宅而去。   彩鸢对薛湄道:“大小姐,王爷还对我点了下头。”   她是真有点疑惑,又受宠若惊了。   “因为你是我的丫鬟嘛。”薛湄笑道。   她想起,萧靖承做猫的时候,彩鸢负责喂食,煮牛肉、端牛乳,还给他做过衣裳。   这话不能告诉彩鸢。   彩鸢很想问,大小姐到底在哪里认识了瑞王。   就因为她治好了瑞王?   锦屏是做暗卫出身的,在同一个马车里,如果她不出声,薛湄和彩鸢有时候能忽略她的存在。   主仆到了金匮堂,就见五开的药堂,气派无比。   店面簇新,一尘不染;里面是青砖铺地,整洁干净;靠北是大柜台,足有半人高;柜台后面,就是一直延伸到屋顶的药柜。   药柜上大大小小数百个抽屉,每个抽屉悬挂一把铜拉环,而药柜本身刷成了棕铜色。   一眼望去,愣人目眩。   彩鸢从来没到过金匮堂的药堂,只跟薛湄去过卢家老宅,一时都看呆了。   “怪不得是京都第一药炉的总号。”彩鸢背着薛湄的行医箱,低声道。   薛湄颔首:“的确很不错。”   她没见过比金匮堂更讲究的药铺了。   金匮堂一共有八名坐堂先生;还有四个梢间,是供讲究的病家,问诊费用不太一样。   “老祖宗,祖父等候您多时了。”卢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您这边请。”   薛湄道好。   她接过了彩鸢手里的行医箱,跟着卢去了梢间。   丫鬟彩鸢和锦屏被引到了后院,她们俩可以去逛逛,也可以在后院闲坐。   卢老太爷已经坐定了,正等薛湄。   “老太爷。”   “县主。”老太爷站起身行礼,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小椅子,“我问诊时,您坐在这里。儿,你去说一声,我们这边就可开始了。”   卢道是。   一上午,卢老太爷看病的都是些衣着华贵的病人。   好像是老太爷自己上门去问诊,价格特别贵,而且他轻易不上门。   不是病得走不动,想请他看看的,多半会自己过来。   薛湄在旁,瞧着卢老太爷一个个与病人闲话家常。从饮食起居,问到了各种日常琐事。   因此,当一位病人说自己失眠了将近一个月,老太爷知晓他是因一趟贵重货被运往南边,而派过去压货的掌柜在他出发之后,被人举报有贪赃,这位病人担心自己的那批货出事。   “这是思虑过重,肝火上炎,他自己说一个月不能成寐,但你看他脉两关弦长,眼睛有神采,还挺胖的,并非真正不能寐。   他是浅睡,觉得自己没睡,一夜就过去了。但这种情况之下,不影响性命,只是心情烦躁,故而是肝火。”   病家拿了药方走后,卢老太爷就仔细跟薛湄分析这个病人。   薛湄听得一愣一愣,觉得比后世的仪器还要好使,关键是得通晓人情世故,什么都要见识过。   怪不得中医是年纪越大,医术越好。   小年轻哪有这些见识?   “同病不同源,就是这个意思了。”薛湄笑道。   卢老太爷点点头:“今日上午恐怕没有第二个不寐患者,要不然再跟你仔细讲讲区别在哪里。”   因为要闲聊,要知晓病因,卢老太爷一上午只看了五个病人,时间就过去了。   薛湄在旁,受益良多。   这是她学医过程中不曾见过的,对中医的敬佩更盛一筹。   古地球时代的医术,博大精深。   比如说之前那个失眠的病人,他去看西医,就真的未必能找到对症的药。   一上午过去,薛湄听得聚精会神,每个病人都对她在场有点不太舒服。   “这位是成阳县主,是卢祁的鬼医弟子,她能起死回生。”卢老太爷如此介绍。   病人顿时就安心了。   快到晌午,卢进来了,对薛湄和卢老太爷说:“祖父,老祖宗,后院治了饭菜,该用午膳了。”   “这就来。”老太爷站起身,   薛湄跟着他出来。   两个人从梢间走到金匮堂的大堂,就见一小伙计模样的人,急匆匆跑进来,大声喊道:“大夫,大夫救命,我家少爷自缢,刚刚被解下来,人昏迷不醒。”   这种急救,金匮堂一般都是卢去。   卢看了眼那小伙计:“不慌,我去看看。”   薛湄立马道:“我随你去。” 第201章 抢了医术   薛湄要跟着去,原因很简单。   上吊自缢到昏迷不醒,家仆跑出来请大夫,整个过程时间可能很长。   自缢昏迷的原因很多,死亡率高。   卢只是学了个急救的基本知识,后来薛湄又给他补过两次急救课,用的是他自己的一个通房丫鬟做示范的。   这里面有很多注意点,卢不知道。   她亲自去。她比卢懂得更多,可以救人一命。   且不说人命关天,只说比较自私的:卢有个万一,砸了卢家招牌,她自己这个“老祖宗”的威望大打折扣不说,卢家可能不再信任她。   卢道好。   他们俩出门,薛湄还等着上马车,卢就往旁边跑去,薛湄这才看到那个小伙计进了街对面的一间布匹行。   原来这么近。   薛湄舒了口气。   跨过了街道,到了布匹行。   从大堂穿过去,是布匹行的后院;而后院有个角门,连接的却不是另一个街道,而是一间院子的后花园。   这家布匹行的店面和住宅是连在一起的。   他们俩跟着小伙计,快速往后院跑去,远远听到了哭声。   待他们到的时候,有个中年人正在救人。   他放开气道、按压胸口,然后对着那自缢的人吹气。   和薛湄交给卢家人的一模一样。   她愣了下。   卢也是很吃惊,呆立原地。   “怎么样啊钱大夫?”家属不停在旁边问,“他能救吗?”   有学徒道:“别打扰大夫救人,都让让,这是救命。”   家属后退了几步。   卢惊讶之后,脸色不太好了。不仅仅是因为卢家的急救被人学了去,更是因为布匹行吴掌柜居然请两家大夫。   中医大夫算是精贵人,他们往往不能接受一个病家请两人,这是对大夫医术的不信任。   而中医讲究一人一个病,同症不同药,两个大夫不可能治同一个人,药方可能都不同。   地上的人脸色还好,没有到发绀的地步。   约莫三分钟,那人呛咳一声,重新有了呼吸,醒了过来。   家属喜极而泣。   地上的大夫松了口气,跌坐旁边。   “又是普济堂!”卢低低骂了句。   薛湄见人活了过来,还想要查看,因为自缢的伤情比较复杂。   自缢昏迷,可能是三个原因导致:绳子压迫颈血管,大脑供氧不足;或者呼吸道堵塞,压迫刺激颈动脉迷走神经,心脏停止;或者胫骨受折。   哪怕醒过来,不同原因也会导致不同后果。   后续可能会出现酸中毒,脑水肿等。   “……唉,你做什么?”那位大夫好像认识薛湄,见她蹲下来就非常警惕,推了她一把,“你抢病人?你们卢氏这么霸道?”   薛湄跌坐在地上。   “钱大夫,你作甚?”卢厉声咆哮,上前搀扶起了薛湄,“这位是成阳县主,你敢伤人?”   “我哪里伤人?”钱大夫道,“吴少爷可是我救活的,你们卢家不能抢这个功劳。”   “你用的,就是我们老祖宗的办法。”卢咬牙,“你们怎么回事,请了普济堂又请我们?”   吴家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救活儿子。   两家药铺就在这条街上,全部请过来,谁有能耐谁就上,剩下的一家赔礼道歉,再送一点银两,也就过去了。   人家大夫还会跟他们一般见识吗?   “九少爷,你别生气,都是我们办事糊涂。”吴掌柜立马道,“你瞧,我儿子刚醒,你是大夫,还是别在这里吵闹了吧?”   卢:“……”   薛湄站了起来。   她没有摸到病人。   她的手感没那么好,真摸到了也未必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昏迷。   这边情况复杂,人家不给她治,非要凑上去真不行。   钱大夫就是当初去温家庄子上坐镇的那位,他见过薛湄的手法,后来又在金匮堂偷过师。   凭借这一手,普济堂抢走了卢家两次的生意。   “老祖宗,咱们先走吧。”卢道,“人都活过来了,咱们回去吧。”   薛湄不放心。   她对钱大夫道:“若是病人出现神志不清、呕吐等,你没办法治就告诉我。”   “笑话,难道京都只有你们卢家一个药房,只你们卢家有大夫吗?”钱大夫不屑道。   钱大夫之前很敬佩薛湄的,毕竟她亲眼看到薛湄救活了溺毙的温钊。   但后来,普济堂的周掌柜说,没必要那么恭维卢家。当时薛湄做的时候,钱大夫也在场,他学会了就是他的。   钱大夫果然学会了。   学会之后,他反而很忌讳提到薛湄,看到薛湄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这是一种偷了东西的做贼心虚。   “你说得对。”薛湄道。   她不再看钱大夫,而是对家属——一看就是病人父亲的吴掌柜说,“要是神志不清、呕吐,就是很严重了,别忘了请卢家的人。”   吴掌柜客客气气道是,让人把薛湄和卢送出去。   他们俩还是原路返回。   回到金匮堂时,老爷子坐在大堂一隅喝茶,询问情况。   “……被普济堂捷足先登,这是第二次了。上次有个溺水的,快送到我们门口了,被他们抢了去。”卢愤愤不平,“如今又来。   老祖宗的急救法,他们学会了,就洋洋得意。不仅抢我们的病人,还到处诋毁我们,说金匮堂不过如此。”   “一个急救办法,的确不过如此。”薛湄道,“能救活人就好了。”   卢还要说什么,老太爷让他下去了。   薛湄陪着老太爷在金匮堂后院用了午膳,吃得比较清淡。   “……若是出现了那些问题,应该就是脑水肿和酸中毒了。”薛湄道,“没有就正好,有了派人告诉我。”   卢老太爷颔首:“放心吧,我叫儿留心。”   薛湄心中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卢老太爷只十天去一次金匮堂坐诊,薛湄不用天天去。   她总在想那个自缢的病人。   但愿是她多心了。   到了第五天的黄昏,终于来人请她了。   薛湄没觉得高兴,反而是心里咯噔了下:“果然,问题来了。”   她更衣,依旧带着丫鬟锦屏和彩鸢,从大门口出来。   不成想,大门口的情景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可能侯府的人也没见过这架势,小厮们全围在旁边看热闹。   薛湄:“……” 第202章 脑水肿   薛湄到了大门口时,遇到两拨人吵架。   而大门口,站着四拨人——除了永宁侯府小厮们,还有布匹行吴家的人。   吵架一方,是普济堂的钱大夫,身后跟着几名学徒;另一方是卢,身后也跟着学徒、卢家子弟。   吴家以吴老爷为首,没见过这架势,在旁干瞪眼。   “有什么能耐,还不就是药好用?”钱大夫说,“那些什么剖开腹部的招数,我们也会,让你们家老祖宗把麻沸散和治疗脓疮的药拿出来,我们也可以。”   “你放屁,你家秘方拿出来?”卢怒喝,“你少胡搅蛮缠,就是你治坏了吴少爷,他现在等我们老祖宗救命。”   “一码归一码,吴少爷我们是救活了。若你们老祖宗接手,也只是我们的功劳,不许说你们。除非你们用我们知晓的药。”钱大夫道。   卢:“凭什么让你们知道?你们没本事,就乖乖认输!”   吵到这里,他们就开始混战了,两边骂得唾沫横飞。   薛湄厉喝:“都住口!”   众人一时都收了声,看向薛湄。   薛湄含怒:“这是什么地方?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彩鸢:“……”   “体统”真好用,大小姐居然也讲体统呢。老夫人要是知晓,肯定就有话说了。   彩鸢在旁边忍笑。   薛湄说完了他们,又说侯府小厮:“只知道瞧热闹,有人在门口闹事,都瞧不见?你们是做什么的?”   小厮们:“……”   因为这些人要找成阳县主,他们才不敢,要不然早哄人了,哪里轮得到他们放肆?   说完了小厮,薛湄又骂了卢。   卢等子弟纷纷行礼道歉,默默退到了薛湄身后。   薛湄又问吴掌柜:“到底是不是你要请我?”   吴掌柜这会儿才回神:“是,是,县主!”   “既然打定了主意请我,又有人在这里聒噪,是何道理?”   这就专门针对普济堂的钱大夫了。   钱大夫哼了声:“县主,那可是我的病人。”   “病人还讲究谁的?”薛湄道,“你若是有本事,家属会转而请我?”   “那是他们不知道,我的药还没有完全起效。再等几日,自然无碍了。”钱大夫说。   吴掌柜很急切:“再等下去,我儿就耽误了。自从救活,他就没真正醒过。正如县主所言,神志不清、呕吐,我们害怕啊!”   薛湄:“别怕,我去看看!”   “你再如何看,也是我治好的。”钱大夫道,“县主,你如此行事,太不讲究吧?你用的药诡异、医术也诡异,我就不说你了。你可不是我们这一派的,你跟卢祁一样。”   薛湄被这句话刺到了心。   卢祁留下的医案、卢老太爷的迷茫,都在薛湄眼前。   薛湄冷笑了声:“钱大夫,你用我的办法,救活了吴少爷,这应该是我的功劳。你现在反而倒打一耙?”   “你当时又没避人,我为何不能学?”钱大夫说在温家庄子上那件事。   薛湄当时救温钊,不曾避开人。   “两位,两位先别吵架了!”吴掌柜急得一脑门汗,“我儿还在等你们救命!”   薛湄不再理会钱大人,上了马车。   卢忙跟着。   到了布匹行吴家的内院,薛湄见到了病人。   她进来的时候,钱大夫也来了,而吴家居然没把他打出去。   薛湄终于能上前查看病人了。   病人颈骨没问题。   薛湄回想了下,当时的绳子挺粗,应该是压迫到了颈部血管,导致大脑缺氧而昏迷,不是另外两种情况。   大脑缺氧的昏迷,救活之后,就要提防酸中毒和脑水肿。   薛湄量了量吴少爷的血压、心率、体温。   依照她的经验,吴少爷现在就是脑水肿,颅内高压,外加酸中毒。   他神志不清,却又不曾陷入昏迷,嘴里能闻到呕吐过的秽气。   “是脑水肿、颅内高压。”薛湄对众人道。   旁边跟着钱大夫、卢以及吴家掌柜和太太等人,无关学徒都留在了外院。   钱大夫双目炯炯。   薛湄说的,他听不懂。   吴掌柜和太太也听不懂。特别是吴太太,声音很轻:“县主,如何治?”   “脱水疗法。”薛湄道,“颅内的水分由脑组织转移到血液,再排出体外。”   遇到需要脱水疗法,薛湄就给病人静脉直射尿素和甘露醇。   让病人保持几日轻度脱水的状态,病人就能慢慢苏醒。   这个不能急,是慢慢治疗。   可钱大夫正一脸欠抽看着她,好像就在说:看吧,你除了那些古怪的药,什么也做不了。   卢家有你这样的老祖宗,真是丢脸。   薛湄咬了咬牙。   她看向了卢,问他:“卢,我要把病家脑内的水排出去,你用什么办法?”   卢一愣。   “排水?”卢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才问,“利尿啊?”   “对。”   “利尿……”卢沉吟了片刻。   薛湄:“找一个钱大夫知道的方子,否则他又说咱们卢家的人没有医术,只靠药。”   卢眼神一沉。   他想了片刻,一狠心:“老祖宗,用大承气汤。”   大承气汤出自东汉张仲景的《伤寒论》。这本书是学医入门,每个人都要背,算是后世说的“公共版权”。   薛湄刚刚在了解中医,正好背过《伤寒论》,知道大承气汤是一位峻药,就是比较猛的虎狼之药,专门攻下泄的。   一般是某人热症而导致便秘,才用大承气汤。   吴少爷上吊自尽,神志不清,这个时候就应该休养,用温补滋润的药。   不成想,卢家这不成器的孩子,居然说用大承气汤。   钱大夫快要笑死了。   卢家简直自砸招牌。   “就用大承气汤。”薛湄道,“钱大夫,这个方子你知道吧?别说你连《伤寒论》都没背过。”   “谁不知道大承气汤?”钱大夫笑道。   “那好,我就要跟你打个赌。四日之内,用什么药你都看着,若吴少爷醒了过来,你打算如何?”薛湄冷笑着问他。   钱大夫了解大承气汤,也知道不可能救吴少爷。   吴少爷生死,跟他不相干,又不是他儿子。   他当即道:“若成了,我也叫你老祖宗;若不成,你得把麻沸散的秘方给我。”   原来惦记着她的麻药。   他们都以为,薛湄是拿到了华佗失传的秘方。   “我不稀罕你做孙子。”薛湄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敢不敢答应?” 第203章 大承气汤   钱大夫当然敢答应。   “……你一大夫,又不是普济堂的东家,你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的?”薛湄淡淡道,“我也不要你做孙子,免得借用我的名声。   只一个要求:将来我不管推广何种救治手段、不管放出何种药物供大家取用,你都不准用。”   比如说那个急救法,就不给他。   钱大夫一愣。   急救法还是很好用的,他已经成功了一次,获取了不少的名利。   这次若不是吴少爷一直不醒,略有点意外,吴掌柜肯定要重金酬谢他。   薛湄还说,将来有其他的手法,比如说剖腹术?   还有药供大家用,比如说麻沸散的成药?   钱大夫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赌一把。只要他赢了,他就可以拿到麻沸散的秘方。   到时候,他就可以抛开普济堂,自己开个药堂。   “好,一言为定!”钱大夫道,“县主,你可不能反悔!”   “你不要反悔就行。”薛湄道。   接下来,这位钱大夫,居然真的寸步不离卢。   卢开方、抓药,他都在场,而且亲自验过了那些药,的确是大承气汤里面的药材,没什么掺杂。   熬了药,薛湄让卢小心给吴少爷服下,当心他再次吐出来。   用药之后,薛湄和卢离开。   钱大夫怕他们搞鬼,断乎不肯走,非要留在吴家。   吴掌柜对此事,格外容忍。   薛湄到了金匮堂,卢让人置办饭菜,他们俩在后院吃了。   “……那个吴掌柜,性格好像有点软,他是如何操持起这么大的买卖?”薛湄问卢。   那家布匹行,门面不输给卢家的金匮堂,是这条街上最大的一家。   而金匮堂所在的街道,是整个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吴家能把后街做自己院子,说明很有些财力。   “他太太是个厉害的。”卢说,“你知道吴孝子为何要上吊吗?”   “孝子?”   “他有这么个外号,就是他很怕他母亲。”卢说。   薛湄:“……”   她回想了下,自己去吴家几次,吴太太都在场。她看上去存在感不强,是个有点寡言的妇人。   她如此厉害吗?   “他为何上吊?”   “他母亲让他娶了个恶婆娘,他不爱在家,家里不准养小妾,他就在外面安置了一个宅子。”卢道,“他找了个女人。老祖宗你绝对想不到他找了个什么样儿的。”   “什么样子的?”薛湄笑道。   卢说话一套一套,薛湄忘记了吃饭,就默默听着他讲。   “他找了崔千女。”   薛湄:“什么意思?”   “崔千女是人名,现在说起来可能没人知晓了,但我爹他们年轻时都知晓崔千女。她是名妓,二十七岁时自赎自身。   出来之后,她跟过去客人全部断了联系,大家都以为她离开了夏阳城。不成想,十五年后,她跟了吴孝子。”   薛湄:“……”   她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卢还以为她没绕过弯弯儿,笑道:“老祖宗您还没听明白,他外室是个四十三岁的老伎。”   薛湄:“哦,是有点被世俗不容。”   卢诧异看了眼她。   这只是被世俗不容吗?   吴太太都没四十三岁,那崔千女比吴孝子的娘还要大呢。   “……反正就是被吴太太知晓了。吴太太带着吴少奶奶上门,离开之后没多久,那崔千女就割了脖子。   吴孝子一天之后去外宅,人都凉透了。他一怒之下回家,又被他娘打了两巴掌,这才闹着上吊的。”卢道,“好好男儿家,不成体统。”   薛湄没见过崔千女,也不了解吴孝子,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不过,吴孝子恋母,估计是真的。   对母亲又爱又惧,想亲近却又不敢,于是寻求其他的安慰。   “我们都没经历过这些,不要乱评价旁人了。”薛湄笑道,“咱们只管治病,不需断案。吃饭。”   卢还想跟薛湄说些八卦,薛湄就觉得他有点嘴碎,叽叽咋咋不得安宁,吵得她头疼。   这时,卢殊进来了。   卢殊先给薛湄作揖:“县主。”   “大哥,要叫老祖宗。”卢每次都要提醒他一遍,因为看到大哥吃瘪的样子实在有点好笑。   卢殊瞪了眼他。   薛湄无所谓:“坐吧,吃饭了吗?”   卢殊:“……”   他不是来吃饭的,而是听说了卢胡闹。   他坐下,转而问卢:“你给人家上吊自尽而昏迷不醒的人,开了大承气汤?”   卢有点紧张了:“是啊……”   卢殊脸色几变,几乎要发怒,忍着一口气,尽可能让声音平稳:“你是如何诊断的,跟我说说?”   “不是他诊断的,是我。”薛湄道,“我需要攻下的药,利尿排泄。我问卢,哪种药好,卢就说了大承气汤。”   卢连忙点头:“对对,老祖宗说了要用峻药。”   卢殊:“县主,您连脉都不会请,居然敢开药?”   薛湄:“……”   卢觉得自家大哥打脸有点狠,同时也暗暗担心,大承气汤到底行不行啊?   没听说过给上吊的人用这种药。   “我知道他为何呕吐和神志不清,因为他是脑水肿、酸中毒。除了利尿,我想不出其他办法。   我需要让病人处于轻微脱水的状态,让脑组织把脑子里的水分转移到血液里,所以要用猛药。”薛湄道,“大承气汤可以的。”   卢殊:“赶紧改个方子。县主,若吴少爷死在你们俩手里,钱大夫和普济堂会嚷嚷得天下皆知。   到时候,您和卢一生前途尽毁。县主您将来嫁人,丢开手不管,卢要如何立足?普济堂已经在到处说了,祖父很担心你们。”   薛湄:“别急,没问题的。中医不也讲究个对症下药吗?”   “大承气汤不对症。”   “那你觉得他为何呕吐、神志不清?”薛湄问。   “我不曾请脉,我怎么知道?”   “你不曾请脉,就敢说我们用错了药?”薛湄提高了声音。   外面顿时涌入不少人。   其中还有卢家大老爷。   “县主息怒。”大老爷说,“殊儿,你怎么同县主说话?咱们先别吵,看看此事可还有转机。   县主,您的确不会请脉,您判断的未必就准。说破天去,大承气汤也治不了那神志不清和呕吐。”   卢这个时候有点后怕了,下意识看了眼薛湄。   薛湄:“……” 第204章 病人好了   卢家的人自己很害怕。   卢没什么经验,医术半桶水。虽然他爱学医,但天赋平常,难成大器。   若薛湄用她自己的药、她的办法,卢家不会说什么。   她已经数次证明,她那些药都是无与伦比的神药,随便一点能价值万金。她随便用,一点也不小气,卢家是很敬佩她的。   但她这次没有用。   她居然让卢开了药。   “你们听我说,都别着急。”薛湄道,“我当然知道大承气汤治不了呕吐,也治不了神志不清。   但是,咱们讲究对症用药。自缢,也算一种外伤疾病,它引发的神志不清,是脑水肿……”   “那也不能用这种方子。”卢殊微微蹙眉。   众人七嘴八舌。   卢站在薛湄跟前:“是我开的药方,也是我治的,你们冲我,别冲老祖宗!”   薛湄:这孩子好孝顺。   “大哥,你有什么不满,也对我,别对老祖宗说。”卢站直了腰身,有薛湄撑腰,他敢跟卢殊叫板了,“我用的是老祖宗提点的。   祖父说了,晚辈都要叫老祖宗,伯父他们才能叫县主。你不肯改口,无非就是不服气。若这次治好了吴少爷,你跪地给老祖宗磕头,从此改口!”   卢殊在自家,还没有受过这等挑衅。   他从小记忆力过人,深得祖父偏爱,地位一直都是高于其他兄弟的。   他感激薛湄是真,佩服她的缝合手法和药,也是有的。   但随着他对薛湄的了解,他发现薛湄对学医上毫无天赋。   一个请脉,她就半天学不会。   她这种资质,连卢都不如。   至于缝合,她教卢殊用皮子练习几次之后,卢殊就发现,也不过如此。   薛湄唯一让人敬重的,是她的药。   既然她这次不用那些神药开路,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相信她?   “混账,你把治病当成什么?”卢殊呵斥卢。   “你不敢!”   “你少来激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卢殊脸色更铁青了。   薛湄见卢吵得热火朝天,拦住了他:“消消火,反正我的病人,我看你们谁敢抢。”   众人:“……”   卢殊还有话说。   卢老太爷就在此时进来了。   他冷冷扫了眼卢氏众人:“我让你们叫县主,只是为了方便,你们都被猪油蒙了心?她可是上了族谱的,我也得叫一声老祖宗。你们眼里有祖宗,有家规吗?”   众人慌忙跪下。   当初认这个“老祖宗”,都是为了卢殊;现在公然叫板的,也是卢殊。   大家心情都有点怪。   斥退众人,老太爷让薛湄和卢进来,询问他们俩,吴家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攻下用峻药,大承气汤用得没有什么大毛病。”老太爷道,“只是,县主你对病因的判断,可准确吗?若脑子里有问题,就是很麻烦的。”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颅内压继续升高。”薛湄道,“应该用静脉点滴的。但是钱大夫那厮在旁边叫嚷,我不能用。”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   西医不能普及的年代,想用个静脉点滴都如此难。   薛湄还是想要推广西医,就像后世那样,建医院、开制药厂,把这点学问告知天下,不藏掖,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甚至,她需要法律,建立一个审核医生资格的制度,只有朝廷颁发资格证的,才可以行西医。   “那就看看吧。”卢老太爷说。   反正钱大夫搅合在里面,这件事真扯皮起来,卢家不可能输。   原因也很简单,卢家威望重,百姓更相信卢氏。   老太爷私下里板起脸,教训卢:“跟你大哥争吵,你还有点尊卑么?”   大哥是少神医,是未来家主,祖父要维护大哥的权威。   卢眼珠子快速转了转,抱紧了薛湄的大腿:“祖父,我要改拜在老祖宗名下,这样大哥也要叫我祖宗。”   老太爷一口茶差点把自己呛死。   薛湄笑出声。   “……我要考察考察你。”薛湄笑道,“缝合术的练习,你就不如你大哥。这次开的药方,我说了病症,你找的方子,若是不好用,我就扣分;好用的话,我给你加分。   待你到了一定数目,你及格了,我就收你做徒弟。”   卢:“何为‘分’,什么叫‘及格’?”   薛湄:“……”   吴少爷的事,大夫们争抢着治。   吴家那边,态度却又是另一个样子。   吴掌柜心情很烦躁,吴太太在人前也是哭泣,私下里却很冷漠。   “尽力即可。”吴太太道,“他太不听话了!”   “不听话,就要逼死他吗?”吴掌柜声音微颤,“你、你也太狠心了。”   吴太太冷冷剐了眼他。   “我何时逼死他?不过他自寻短见。”吴太太道。   吴掌柜被她说得,只感觉自己也想寻个地方去死一死,否则就对不起她。   她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不敢亲近她,又舍不得远离她。吴掌柜作为丈夫还好,她的儿子们,个个对母亲又敬又怕。   尤其是上吊的长子。   卢还在给吴少爷用药。   四日之后,吴少爷终于清醒了过来,只是说话声音很嘶哑。   薛湄重重舒了口气。   还好,卢的药方很管用。   “……我对不起娘,以后不敢了。”吴少爷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   薛湄在旁边听了,有种窒息感。   古代人对父母的那种敬畏,不是后世人能理解的。   他们就像被养在亲情的牢笼里,不能进出,轻易离不开。   而吴太太给儿子的笼子,无疑更小,是紧紧把人囚在里面,伸展不开四肢,让人痛苦又绝望。   饶是如此,还渴望她给一点点爱。   父母若对孩子作恶,精神折磨,打击会比外界的重更多。   薛湄看着这一幕,心想自己将来若有机会做母亲,一定不能太过于强势。   要知道世道不太一样,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也不同,父权之上的年代,吴太太在家里的地位,是“父”这个位置上的,她的强势会摧毁孩子的身体和精神。   吴家关心的,和大夫们关心的,不太一样。   卢很高兴。   一直陪着的钱大夫,则是目瞪口呆。   他只是怔怔看着吴少爷,上前把脉,发现吴少爷之前出现的那些脉象,都消失不见了。   他,居然真的好了。   那样的神志不清,被大承气汤治好了,这说出去谁相信?   钱大夫觉得自己要疯。   他真的背过《伤寒论》吗,他真的了解大承气汤吗? 第205章 卢殊的心甘情愿   又过了两日,吴少爷的脑水肿几乎消失了,薛湄停了他的药,让他好好休息。   大承气汤控制了整个局面,薛湄觉得卢还是有天赋的。   可能是他不如卢殊,让人感觉他平凡罢了。   卢殊是天才,不如他的人一抓一大把,薛湄把卢对比的标准放的太高了,对卢不公平。   “……我哪里知晓怎么回事?”钱大夫被普济堂的掌柜逼问,他快要哭了。   他再也不能用那个急救办法了。   那急救法很好用的。   现在输给了薛湄,不仅仅没得到麻沸散的秘方,还把自己偷来的一个技能给输了出去。   “神志昏迷,怎么也用不到大承气汤!”普济堂的周掌柜咬牙切齿,“他们是不是搞鬼了,把你给糊弄了去?”   “真没有,我一步不离看着。”钱大夫道,“大承气汤攻下、泄热,我知晓的。”   普济堂里,众人皆是惊讶不已。   卢家那边,很快就听说了此事。   和普济堂一样,大家都非常吃惊。   晚夕时,金匮堂关门,众人被老太爷叫到了卢家老宅。   儿孙和八名坐堂先生都来了。   卢偷偷得瑟,表面上还是一派温和,心里则喜得冒泡,总有那么一两个眼风快要飞出来,带着藏匿不住的得意洋洋。   大家进了堂屋,分主次坐定。   卢被叫上去,说起了吴家少爷的病情,以及如何用药。   “……老祖宗说,自缢昏迷的,也分三种情况。”卢道。   他就把薛湄那套外科理论,告诉了大家。   众人听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薛湄解析病情的思路,和他们不太一样。   “吴少爷是第一种,就是压迫颈血管导致大脑缺氧。”卢道。   二老爷沉吟再三,还是问了:“何为缺氧?”   “对,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就缺了?我们平时也没听说过,缺了之后会如何?”   卢被他们问住了。   他那些得意,当即消失不见,自己有点忐忑。他突然发现,自己半桶水还招摇,有点烦人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老祖宗说的,我当时没问,老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   “缺氧之后呢?”老太爷打断了众人的七嘴八舌。   “脑水肿,就是我们大脑里面,有组织。我问了老祖宗什么是组织,老祖宗说将来有大体老师,就把脑组织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卢道。   众人一起白了脸。   薛湄要把人家的脑子挖出来。   “就跟内脏一样。”卢继续说,“老祖宗她说起这些,都是很谨慎的,并非戏弄遗体。   她说脑组织肿胀,颅内压力升高,需得把水排出来。她还说,她有非常好用的药,既能排水肿,又能控制颅内压,但是钱大夫跟搅屎棍似的,她没办法施展。”   众人:“……”   卢说完了,看了眼老太爷。   老太爷:“她当时这么说,你都相信了,所以替她想了个排水最猛的药方,就是大承气汤?”   “是。”卢道。   老太爷沉吟了一瞬,对卢道:“也许,你真适合做她的徒弟。你这莽撞性格,跟她倒是有些像。”   一直低垂着头的卢殊,猛然看了眼祖父。   老太爷也回眸,瞥了眼他。   昏淡灯火下,老爷子的眸光格外精锐;带上的不悦,也是那般明显。   卢殊一下子就明白了祖父的意思。   在薛湄这件事上,卢谦逊、恭敬,卢殊却始终有点不服气。   至少,他叫不出“老祖宗”三个字,就说明了这一切。   “治病,都是对症下药。”卢老太爷最终道,“每个人对病症的解说都不同。这次,儿帮了成阳县主的大忙。他是进步很大的。”   兄弟们看向了卢,多多少少有点嫉妒。   能得祖父一句夸奖,是多么不容易。   夸奖完了卢,老太爷又看向了卢殊:“殊儿,你可有话要说?”   “祖父……”卢殊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老太爷叹了口气,带着浓浓的失望:“你自己的伤,是成阳县主治好的。你当时脏腑破裂,我们毫无办法,你应该最清楚她的过人之处。   宫里澹台贵妃,被切掉一个肾,至今众医者津津乐道,每个人都想知晓细节,而你当时就在旁边。   这样好的经验,你丝毫不重视,也不觉得多珍贵。现如今,你对她仍是有怀疑之心。你的傲慢,要到几时?”   卢殊脸色刷白。   他给老太爷跪下:“孙儿错了,祖父。”   老太爷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   卢等人都出了老太爷的院子,众人簇拥着卢,问东问西。   这时,管事的快步进来,手里放了个托盘。   瞧见了卢,管事的笑容满面:“九少爷,吴家给您送了诊金,足足八十两白银呢。”   这诊金快赶得上老太爷了。   吴家给这么多,就是抬高了卢的身份地位。   众人纷纷向卢道贺。   卢抓起了几个银锞子,往怀里一收,对管事道:“剩下的赏下去吧,你们拿去喝酒。”   小厮们很是兴奋。   卢殊垂头丧气,离开了老太爷的院子。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让服侍的小厮下去,拿出纸,开始给延平郡主戚思然写信。   他和戚思然认识。   当初是戚思然听闻了他的名声,主动结交。戚思然是高门女,居然对医术涉猎颇深,医术很好。   有些讲不清楚来源的医案,戚思然就会询问卢殊。   只要戚思然在京里,每隔一个月都要和卢殊见一次面;同时,他们也会时常通信,戚思然把自己搞不懂的、哪里欠缺的问题,都请教卢殊。   卢家很多医术和秘方是不外传的,这个时候,卢殊就要想办法告诉她。   他坐下之后,仍是无法静下心。   他曾经和戚思然讨论过,切掉肾的人能活多久。   戚思然断言,只会有半年的性命。   现如今呢?   澹台贵妃好像活得还挺好。   薛湄就显得高深莫测,她超过了众人对医术的认知。   最终,卢殊收起了戚思然的信,没心情回了。   翌日,他去了趟永宁侯府。   和以往每次都不同,他这是恭恭敬敬称呼薛湄,跪下给她磕头:“老祖宗。”   “乖,起身吧。”薛湄笑道,“虽然快三月了,你这么一下跪,我下意识想掏个红包给你。”   卢殊:“……” 第206章 争奇斗艳   卢殊这次来,只对一个问题很好奇。   “缺氧是何意?”他问薛湄。   薛湄虽然化学不怎样,但她大脑的个人终端,可以帮她查到想要知识。   她恨不能找个小黑板,给卢殊上一堂课。   她拿了纸,跟他说起了“氧”。   可能是太超过了卢殊的认知,卢殊听是听了,然而一脸呆滞,没太听懂。   “……等将来有钱了,我们弄个制造厂,吸氧机能弄出来。”薛湄道。   卢殊:“……”   他带着薛湄的崇拜,以及一肚子疑问,离开了永宁侯府。   他离开之后,薛湄坐在庭院,欣赏萧靖承送过来的花。   他送的是茶花。   这种茶花具体叫什么名目,薛湄不知道,萧靖承说是“雪团”,其实有点类似后世的名品种“雪狮子”,但是比雪狮子更繁复。   雪团,顾名思义,一整朵花都是洁白的,团团怒绽,簇拥在一起。   这种花特别难得。   带上两朵,去皇后娘娘的春宴,肯定能赢得众人。   春宴设在三月三。   在本朝,三月三有很多风俗,例如在水边洗濯,寓意是涤去一年的霉运,祈福禳灾。   除了这个,贵女们还会放风筝,也是放去霉运,祈求平安;当秋千,这个纯粹是玩儿,没什么具体意义。   另有斗草。   斗草斗花,就是家家户户养下名贵品种鲜花,三月三春宴时插满脑袋,谁的花名贵、多,谁就取胜。   像雪团这种,宫里花匠千辛万苦给戚太后培育的,被萧靖承连盆端给了薛湄。   薛湄若拿着它们去斗花,绝对可以稳压全场。   丫鬟们围着花看个不停,都替薛湄可惜。   “大小姐,您真不去?”红鸾有点心急难耐,“难道这些花就放在家里,等它们凋谢吗?”   薛湄笑起来。   几个丫鬟都觉得很浪费。   “大小姐,瑞王爷不像传说中那么凶,挺和气一个人。”红鸾又道,“没想到,他对小姐你这么好。”   “这么快就被收买了?”薛湄笑道,“两盆花而已。”   红鸾:“……”   这样的两盆花,在外面是千金难求的。   薛湄想了想,知晓三妹和四妹都要说亲了,也知道奚宝辰的婚事未定。   三妹、四妹去不了皇后娘娘的宴席,但她们肯定也接受了其他贵胄的邀请。   三月三不仅仅有祈福、游玩、斗花斗草,还有就是相亲。   每年,除了皇后娘娘,还有其他望族也会抽头,选地方举办春宴。   到时候,年轻的男男女女,会凑在一块儿。若谁对谁有意,可以偷偷告诉家里人,然后就上门提亲。   多半是男子相看,然后提亲,女孩子会矜持。   到了三月三那日,两盆雪团绽放得更大了,层层叠叠,美不胜收。   估计过两天就要凋谢。   薛湄用剪刀,剪下一盆的,数了数一共五支,就让丫鬟们拿了四个小匣子过来。   “这两支给宝辰。”薛湄先挑了两支最好的。   “剩下的,分别给三妹、四妹和温家小姐。你们早早送出去,等她们出门就能戴了。”薛湄道。   丫鬟们早饭也顾不上吃,纷纷去送花了。   自家两个妹妹,激动不已,一起到薛湄的院子道谢。   “大姐姐,这可是名花雪团。你给我们的这两朵,更是花中精品……”四小姐薛沁特别兴奋,一转眼瞧见了什么,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还有一株!”   “是啊。”   薛沁支吾着:“那……”   三小姐薛汐急忙阻拦她:“有一支就很好了,若是要得太多,会招人嫉妒的。”   四小姐这才想起,她们今日去的春宴,是由丞相家夫人办的。   丞相府邸也有几名未嫁千金,若是冲撞了她们,就不太好了。   姊妹道谢之后,又一起走了。   戴妈妈就说起三房的两位小姐:“三小姐若是嫁得好,将来肯定能跟您走动、亲近;四小姐则太过于贪婪。”   薛湄不以为意:“她们俩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六岁,都还是半大孩子。未来怎么样,谁也说不清的。”   她倒是不特别讨厌薛沁。   薛沁和薛玉潭完全不同。   这位四小姐,有点自私,也有点小心思,但大体上没做过任何出格之事,也没什么歹毒心肠;薛玉潭却不同。   雪团送到了奚家,奚宝辰回了礼。   潘氏去世,薛湄和薛池、薛润、薛玉潭四兄妹要守孝,而奚宝辰已经满了十八岁,姑奶奶不可能让她等到二十岁。   这段时间,奚宝辰很有可能会定亲。   而奚宝辰非常失落。   她的脑子里,从来没有过“婚姻自由”这个概念,饶是想嫁给薛池,也不好违背母亲;而薛湄始终觉得,近亲结婚不妥当,所以奚宝辰这事不成,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天春宴,薛沁姊妹俩很出风头,温锦本就漂亮,更是大放异彩。   奚宝辰好像也得到了某位夫人的重视,议亲提上了日程。   薛湄没有参加,她的花却发挥了它该有作用,薛湄心情很好。   她后来又去了趟吴家,给吴少爷复诊。   吴少爷已经无大碍。   吴太太立在旁边,笑容温婉,在外人看来没什么存在感,但她丈夫、儿子们,个个惧怕她。   薛湄打了个寒颤。   从吴家离开,薛湄去了趟铁匠铺子,让铁匠帮自己打造一个兵器。   她答应送个礼物给萧靖承。   “……这可不行,私造兵器会坐牢。”铁匠连忙摆手,“小姐,瞧着您面相善良,我也不报官,您赶紧走吧。”   薛湄:“……”   她只得离开了。   想起了安诚郡王的铁匠铺子,薛湄觉得还是要去找他。   她送给萧靖承的礼物,薛湄不想被人提前知晓;但是,外面的铁匠,也不会为她保密。   思量再三,还是得求助安诚郡王。   她去了郡王府。   小郡王这几日却是不在家,而是出城去了。   “王爷有一船盐半路被水匪给劫走了。王爷亲自去办理,可能还要调兵剿匪。”蔡美人说。   薛湄:“……”   从汉代开始,“盐铁官营”,私下里不能买卖。   小郡王连盐生意都能搀和,皇帝对这个侄儿,还真是很偏心。   萧明钰不在家,薛湄就直接去了上次那个铁匠铺,就是打造马蹄铁的那家。   她想打着小郡王的名号,看看好不好使。 第207章 恶毒的诅咒   薛湄去了小郡王的铁匠铺子。   没有萧明钰带路,她不出意料受到了冷遇。   “铁匠铺子用的铁,都有记载。用在哪些地方、用了多少,有统一数目的。”铁匠告诉薛湄,“县主若要打一个犁耙,小人现在就能给您打。   打完了,此物报备官府,小人和县主您都平安无事。但是您要打造兵器,别说您被抓住了要杀头,就连小人,以及担保的王爷,都脱不了干系。”   薛湄叹了口气。   惊喜怕是成不了了。   她若是郡主,府上也有养二百来亲兵,那么她就可以像小郡王一样,在官家买些铁,自己拥有个铁匠铺子了。   郡主府啊!   薛湄再次去了郡王府。   “……王爷回来了,你们派人告诉我一声。”薛湄对几位美人说。   美人们对她很热情。   她输给她们的银子,加上去快上千两了。哪怕小郡王富可敌国,对自己美人身上,也不是无节制的。   所以,上千两银子,不算小事,薛湄买了个好印象。   再加上这些美人希望她能做郡王妃,对她的事很热情。   “县主,您干脆别走了,就在这里住下,等王爷回来。”高美人说。   程美人等三个,也纷纷赞同。   “王爷肯定不能亲自去剿匪。搀和军务,他会被御史弹劾的。”   “对对,我们王爷从来不掺和朝政,他该回来了。不长眼的水匪,敢抢我们王爷的盐,他们等着死。”   几个人叽叽咋咋。   薛湄正在思量,有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告诉诸位美人:“王爷回府了。”   蔡美人放下手里麻将:“我就说嘛。走吧县主,咱们一块儿正院坐坐。”   萧明钰奔波几日,回府时已然疲惫不堪。   更衣之后,刚刚洗了脸,小郡王坐下喝一杯茶,打算把这些日子的事理一理,就瞧见几名女子走进来。   花团锦簇中,一人身量颀长,黑发雪颈,似一朵亭亭玉立的荷——小郡王府上的美人儿,个个娇小玲珑,是一朵朵浓郁茶花,把中间那人衬托得花容略显单薄,但气质更高雅。   五人一块儿走来,薛湄就是比她们四人更惹眼。   “因为她个子高。”小郡王对自己第一眼只瞧见薛湄,做了个注解。   她比美人们都高很多,自然是鹤立鸡群。   “县主?”萧明钰放下了茶盏,“我不在家,你也过来打麻将?”   薛湄:“……”   她什么时候给小郡王留下这么个嗜赌印象?   小郡王又看了眼自己的小妾们,对她们道:“我有些乏了,你们都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锦阳有铺子做了新的料子过来,都在库房。你们若是不打麻将了,就去瞧瞧。”   小妾们个个喜欢新衣,一听这话,当即把薛湄丢下,全部走了。   萧明钰又重新端起茶盏:“县主要不要也去挑几匹好绸带回去?”   薛湄:“王爷,我真不是来玩的,有件事想求王爷帮忙。”   萧明钰端正了坐姿,询问何事。   薛湄就把事情告诉了他。   “做兵器?”萧明钰反问。   “是啊,你不能养亲兵,但府兵应该有一二百吧?”薛湄问。   萧明钰摇摇头:“没,只二十人。亲兵乃是重器,亲王、公主府多一些,我们只能勉强护院。”   “一把武器,应该可以做吧?”薛湄又问。   萧明钰斜睨了她:“怎么不去问问瑞王叔?他可是能养亲兵五千的人。虽然他自己辞了,但依照先皇遗诏,他随时可以像陛下讨回那些亲兵。”   “我是打算送给礼物给他,所以不能去求他。惊喜嘛。”薛湄道。   萧明钰:“……”   为了避免萧明钰误以为她在撒狗粮,薛湄继续解释:“当初答应了瑞王。前几日,他还给我送了两盆雪团。”   “雪团?宫里专门给戚太后培育的?”   “是啊。”   萧明钰:“……”   瑞王叔这么用心了吗?   萧明钰突然怀疑,自己再这样别扭、耽误下去,很快就要被瑞王叔甩得老远。   “瑞王叔这样有心,你送他一个兵器,也是应该的。”萧明钰一派温和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他顿了顿,又笑道,“既然瑞王叔给你送了雪团,你就要用兵器感谢他;那么本王帮你,你如何感谢我?”   “这兵器很好用。让你的铁匠打造,你也可以用。甚至你拿去卖,我都不介意,只要你自己不怕犯法。”薛湄道。   萧明钰睃了眼她:“太无诚意。”   薛湄:“小王爷要什么样子的诚意?”   “你送给瑞王叔的东西,又把图纸给我。对他不是唯一,对我也不是,岂不是两边不落好?”   薛湄:“没想过唯一。你瑞王叔给我两盆花,也不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东西,也没想过将来不送其他人。”   萧明钰:“……”   她果然是冷情。   将情绪收敛,萧明钰认认真真谈判:“瑞王叔如何我不管。若要我帮忙,你得另送我一样。”   “这兵器很好用的,待打出来你就知晓了。”薛湄道。   萧明钰:“我是斯人,从小读书,学一点拈花决,也只是自保。我武艺不精通,你给我再好兵器,对我也无甚价值。”   薛湄立马再次想到了鸟铳。   鸟铳是明代就有的,现在的冶铁、火药几乎,都适合造出鸟铳。   只是现在的人不知鸟铳原理而已,并非技术跟不上。   她自己也想要鸟铳防身。   既然盐铁官营,那么薛湄想要打造鸟铳,还是得求人。   “那我送你一样东西。”薛湄笑了笑,“你得发誓,不告诉其他人,只能你自己用,尤其是不能告诉皇帝,推广到军中去。你若是违背誓言,就一辈子硬不起来。”   萧明钰:“……”   他自己有美妾,又时常喝花酒,一堆纨绔朋友,什么玩笑话他都能说。   但薛湄一待嫁千金,张口就是下三路的诅咒,萧明钰眼睛微微瞪大,难以置信。   她真不把自己当个女子。   估计在她心中,小郡王也不是什么偏偏佳公子、权贵英俊郞,只是一男的。   “这是女子该说的话?”   “无旁人在场,不妨事。”薛湄道,“王爷可答应?”   “好。”   “那你复述一遍。”薛湄促狭。   萧明钰忍无可忍:“薛湄!” 第208章 郡王的兴趣   萧明钰最终答应了薛湄的要求。   两个人乘坐马车去铁匠铺子,萧明钰一路上沉默良久。   薛湄的话,听起来是市井荤话,但小郡王别有所图,越想越灰心。   她与他妾室交好,走的是枕边风路子。小鬼难缠,薛湄一年轻女子,要跟小郡王结交,若是妾室们拈酸吃醋,背后搞鬼,防不胜防。   还不如施下恩惠给她们。   若她有半分做郡王府王妃的心思,她断乎不会如此洒脱。   “败相已定。”小郡王心中,只有这四个字。   他争不赢了。   不在瑞王,而是薛湄。   薛湄对他,半分心思也无。   又因为小郡王对薛湄,其实也没多少男女情愫。窥见败相,他没多少失落。   只有点“不甘心”,像盘踞心头的虫,时常要作祟,搅得他心绪不宁。   他看了眼薛湄。   薛湄端坐,正在看图纸,似乎凝神沉思,哪里该修改一下。   萧明钰端详着她,觉得她五官没一处丑陋、歪斜,都是端端正正的,偏偏合起来就不太起眼,不会让人眼前一亮。   这种人有个好处:耐看。   属于越看越觉得好的类型。   小郡王又想起成兰卿。   成兰卿正好跟薛湄相反,她是很明艳动人的。   那时候,成兰卿对他,和对瑞王叔,皆有情愫。她遮掩得很好,他没看出深浅,只知道有。   他有点气她。   为何不能专一些?   成兰卿若对瑞王叔无意,当年势力单薄的萧明钰,为了那点情谊,也许会争抢的。哪怕被皇帝责骂,削去爵位也在所不惜。   而后慢慢长大,小郡王也有四名美妾,才明白了成兰卿。   俗人面对琳琅满目的珠宝,哪里挑得出最好的?   无疑都很喜欢。   长情、专一,都需要时间和回报。   他和瑞王叔一样优秀,皆是英俊男儿,成兰卿无从抉择,人之常情。   反而是薛湄,一个也不中意,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女子,很是反常。   小郡王胡思乱想着,两人到了铁匠铺子。   这次,他们俩是从后门进去的,铁匠铺子已经关了大门。   屋子里有炉火,比较明亮。   薛湄把图纸给老铁匠瞧。   “县主,这个有点费事。”老铁匠说,“您看,三天之后给您打好,行吗?”   “行。”薛湄笑道,“那您再用点心思。王爷给您的钱,那是他的,这个是我的赏钱。”   她拿出两个金叶子,一个有一两重,放在旁边。   老铁匠脸上当即有了笑容:“县主,您太破费了。”   说罢,他又看了眼安诚郡王。   小郡王颔首:“县主赏你的,收下吧,好好办县主的差事。”   老铁匠道是。   二两黄金,在本朝可兑换八十两银子;而一两银子,足够老铁匠两个月的生活花销,他肯定很高兴了。   萧明钰说她:“你行事太大方了,这样很容易把下人的胃口养刁,将来不好恩赐了。”   薛湄:“又不是我的下人。”   萧明钰:“……不安好心,你故意叫我为难!”   薛湄笑起来。   三日之后,薛湄到铁匠铺子的时候,萧明钰已经提前到了。   他还一副假装不在意的表情。   老铁匠还有点活儿要收工,做出来的兵器也没开刃。   薛湄让他直接开刃。   做好了,老铁匠捧给薛湄。   薛湄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心想:“有点重。”   受制于冶铁技能,能打造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薛湄没说出来。   “给我瞧瞧。”萧明钰道。   然后,薛湄在旁边,仔仔细细解说了这个兵器。   萧明钰的表情,从莫名其妙,到一脸震惊。   他恨不能找个人试试看。   “我也要打造几把。”萧明钰立马道,“你说什么鸟铳,我暂时没兴趣,我就对这个感兴趣。   打造三把,可以吗?我不给陛下看,但是我有个朋友……额,就是很普通的朋友,可能会有兴趣。”   “可以。”薛湄道,又笑道,“你别紧张啊小王爷,这个兵器真的只是普通,哪怕你给皇帝看也没事。只是鸟铳绝对不能。”   萧明钰沉默。   然后,他抬眸认真看着薛湄:“我还记得,在贵妃娘娘的事情上,你很相信我的建议。   既然你不怕朝廷知晓,不怕皇帝知晓,我再给你提个建议,保证让你得利,你愿意听吗?”   “回头吧,我先把这个送到瑞王府去,答应了瑞王爷的。”薛湄笑道,“有空再细谈。你打造三把。”   说罢,她带着兵器走了。   萧明钰转而让铁匠赶紧忙活起来,需得更用心。   他一直好奇,薛湄跟瑞王到底是怎么熟悉起来的;却又知道,瑞王叔不会告诉他,而薛湄满嘴没句实话。   薛湄不知小郡王的心思,拿着兵器去了瑞王府。   她到的时候,萧靖承正在家里校场上训练亲兵。   他着玄色劲衣,浑身短打扮,利落正在与一人用木刀切磋。   旁边有人观战。   瑞王特意吩咐过门房上的小厮,成阳县主是第一贵客,若她登门,不需要通禀就可以直接领进来。   故而,没人知晓薛湄来了。   观战的人里,居然还有戚思然。   萧靖承与那人过招,很显然已经有些时候了,对手体力明显不敌。   待对面那人的木刀落地,萧靖承赢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这若是真刀,今天就能削掉你一边胳膊。还想要胳膊,就勤加锻炼。我生病那些日子,你们都松懈了。”   下属被他说得脸色发白。   萧靖承还要训话。   他就是这种性格,凡事一板一眼,错了就要罚。   余光却瞥见了薛湄。   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立马收敛。沾着汗水的脸,又被阳光渡了层金边,让他的眸光如融化金子般灼灼。   薛湄冲他点点头。   萧靖承快步过来:“你何时到的?也没人通禀一声。”   小厮慌忙跪下。   薛湄让小厮起来,笑道:“我不让他说话的。看看你们切磋,还挺有意思。”   顿了下,她兀自说下去,“上次说了要送你一个小礼物,终于做好了。”   她把包裹着红绸的兵器,小心翼翼揭开,递给了萧靖承。   萧靖承接在手里,发现此物不够重。它刀不像刀,剑又不太像剑,稀奇古怪。   戚思然和贺方原本立在一处,看着这边比武。突然间薛湄来了,戚思然也朝这边走过来。   正好看到了这兵器。   “成阳县主。”她跟薛湄见礼。   薛湄还礼。   戚思然心中很忐忑,不知薛湄和瑞王为何这般亲近,努力挤出笑容:“这是何物?” 第209章 虐杀可耻   “此物名叫军刺。”薛湄道。   军刺是二战时期的产物,它呈棱形,也叫三棱刺。   军刺的重点在于刺,顶端很锋利。   “此物适合近身战。”薛湄又道,转颐看着正在研究的萧靖承,“你瞧见这个槽了吗?这是血槽。”   “血槽?”   “一般长剑刺入肉里,尤其是胸腹部,想要拔出非常难;但军刺带血槽,一边放空气进去,一边放血出来,刺入之后拔出就很容易。”薛湄道,“这是它的近战优势,兵器不会脱手。”   萧靖承眼睛微微一动。   一旁的亲兵们,都上过战场,全部是从白崖镇换防下来的,每年换一次。   他们是步兵,不是骑兵,就需要近身战。   刺入身体拔不出兵器,的确很常见。但每个人只一把兵器,一旦拔不出,就没有了武器,很危险。   戚思然则深深蹙眉:“这个奇怪的……刺,为何能拔出?”   “是这样的,腹腔、胸腔是负压,就是内部压力小于大气压,普通刀刃进去,气却进不去,刀刃反而出不来。   这个军刺,顺带着把空气也带进去,让体内、体外在同一个压强里,拔出就很容易了。”薛湄道。   众人:“……”   戚思然也一脸疑惑。   薛湄说的,明明是人话,他们却一个字也没听懂。   “还有就是,它形成棱形伤口,愈合难。”薛湄又道。   亲兵们很感兴趣。   萧靖承眼睛也是发亮,光听描述就知晓此物好用。   他颔首,不疑有他:“多谢。”   “不谢。”薛湄笑道,“无事的话,我不打扰你们。”   萧靖承立马道:“怎会打扰?平时想请你都难。难得来了,用了午膳再走。”   一旁的戚思然,表情一时难掩错愕。   萧靖承待人这样亲厚,是非常罕见的。她与他是表兄妹,又一块儿在白崖镇两年多,他对她永远是冷漠寡淡。   戚思然明明是个美人儿,她从小便知自己容貌出众。   从前输给成兰卿,她心服口服。   这世上女子,比成兰卿更漂亮、更有本事的,没几个。   可她为什么会输给薛湄?   输给这个长相不过清秀、家世平庸、气质庸俗的薛湄?   “……这么好用?”戚思然似乎仍对军刺感兴趣,“王爷,不如试试吧?”   萧靖承微微蹙眉。   戚思然笑道:“王爷,我就是很好奇。说得这样热闹,若真的管用,应该在驻地推广。”   萧靖承表情里带三分不耐。   经过薛湄提醒,他现在知道戚思然喜欢他了。   若不是贺方搅合其中,他是不会让戚思然轻易登门的。   没到撕破脸那一步,贺方又对戚思然是真心,萧靖承还是希望别闹得太僵。   贺方在他身边十二年,他们俩算是一块儿长大的,又管着他手下所有暗卫,对萧靖承至关重要。   “京都太太平平,如何试?”萧靖承冷冷问,“难道要我去剿匪?”   “府上厨房如果有活羊,何不牵一只过来?”戚思然道,“羊总是要宰的,早一刻、晚一刻,不妨事吧?”   薛湄听了,不动声色。   她是个军医,她也干过杀人的事。   用一只待宰的羊来尝试,大概只有后世动物保护者,或者生命权至上主义维护者,才能挑得出毛病。   薛湄不会去挑这个毛病,她只是沉默着。   萧靖承见贺方、亲兵们,都是一脸期待,又看薛湄无所谓,便道:“倒也不错,就试试刀。”   半个时辰之后,戚思然快步离开了瑞王府。   她性格爽利,此刻满脸乌云密布,不发一言。   贺方等人都在传看这军刺。   “果然厉害!”   “的确是捅进容易、拔出亦容易。”   “王爷得此宝贝,兵力再添三成,多少兄弟能因此而保命。”   “威力巨大,还能震慑匈奴人,让他们知晓厉害。”   “伤口无法愈合,也会加重敌方伤亡。兵最是难得,伤亡之后就填补不了。也许,白崖镇能早日太平。”   众人欢呼,彻底被这军刺的威力给惊呆了。   贺方也跟着欢喜,心情很好。   只薛湄看着地上一滩血迹,正慢慢浸入泥土,氧化成黑红色,她淡淡对萧靖承道:“午膳我要吃烤羊腿。”   萧靖承:“好。”   午膳果然是烤羊腿,外焦里嫩,肉汁鲜美。   只是可惜,调味料不够多,有些单调。   “你不高兴?”萧靖承问。   薛湄略微沉吟。   说“没有”,实在太过于敷衍。一脸心事藏不住,用“没有”来做回答,有点矫情。   “我也杀人,也吃肉,没什么忌讳。但我瞧见你们用羊试刀的时候,心里并不是很舒服。”薛湄笑了笑,“瞧瞧我虚伪的。”   “不,你并不虚伪。”萧靖承表情认真,“我们杀敌,为的是自保,身后是我们疆土、家乡和亲人;   我们吃肉,满足口腹之欲,强壮自身,皆有目的。而方才试刀,类似戏耍,是虐杀。拿生命来戏耍,谁瞧见了都会难受。”   薛湄诧异看了眼他。   萧靖承:“我在军中明令禁止,绝不可虐杀战俘。虐杀,本身就不光彩。我方才见他们那样,也很想发脾气。”   薛湄忍不住被他逗乐。   “没想到,你还挺有思想。”她道。   萧靖承:“……”   “以前觉得你直男。”薛湄又笑,“今天的羊腿很好吃,剩下的送我府上,晚上热一热请我五弟和大哥一块儿吃。”   “晚上现做了,趁着饭点给你送过去。”萧靖承道,“不必吃剩下的。”   薛湄道好。   萧靖承又说:“明日再送你一个玩意儿。”   “是什么?”薛湄道。   “我也不提前告诉你。”萧靖承道,“是玩的,你可以自己猜。”   薛湄:“……”   她才懒得猜。   这天傍晚,薛池刚刚从礼部回来,待要洗了脸去蕙宁苑用晚膳,有人敲门。   两位厨子抬着偌大的盘子,像是专门打造出来的,京都不常见,是匈奴人的餐具。   “王爷让我们给县主送烤羊腿。”厨子笑道,“我们是瑞王府的,王爷让直接送到这里。”   薛池:“……”   他正要说点什么,薛湄的丫鬟彩鸢来了。 第210章 连夜欢庆   到了饭点,彩鸢依照大小姐吩咐,过来接蕙宁苑的菜。   “大少爷,小姐说今日去瑞王府,正好王府宰羊,而厨子做的烤羊腿又很好吃,县主请王爷晚膳送些过来,让您和五少爷都去尝尝。”彩鸢道。   薛池:“……”   他看了眼那两位厨子,又看了看彩鸢,似沉吟点什么,慢半拍才点点头:“去吧。”   彩鸢再次施礼,冲厨子们招招手,让他们跟着自己往蕙宁苑去。   薛池重新更衣。   他的小厮玉忠服侍,就在一旁低声询问:“主子,瑞王何曾与大小姐这般熟悉了?”   这也是薛池的问题。   难道仅仅因为薛湄救活了他?   依照薛池对瑞王的了解,他不会自来熟。除非薛湄跟他相处得很久了,而且对他有大恩,否则很难这样亲厚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池哪怕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原委。   到了蕙宁苑,厨子们放下了烤羊腿,薛湄每个人都打发了赏钱。   瞧见大哥进来,薛湄笑道:“正好,玉忠你送两位厨子出去。”   玉忠道是。   待玉忠再到蕙宁苑待命的时候,蕙宁苑里非常热闹。   萧靖承送给薛湄的,并不是一只烤羊腿,而是半只羊。   他还让厨子先不要说。   厨子们口口声声只说烤羊腿,薛湄见识过后世花里胡哨的盘子,对厨子们抬过来这么大的东西也不怎么疑心。   待解开了外面包裹的荷叶,薛湄就愣住了。   她先尝了一块。   羊肉经过了下午的腌制,比上午的更入味了。   “红鸾,你去请三小姐;修竹,你去请四小姐。回来之后,你们也来吃,反正不吃就浪费了。”   薛池微微沉了脸:“叫这么多人过来,不烦吗?”   “还好啊。”薛湄笑道。   片刻之后,三小姐和四小姐联袂而来。   瞧见了烤羊,四小姐很激动:“有羊肉吃!”   五少爷已经动手了。   薛湄切了半边,让丫鬟们拿下去自己分了吃。   主桌这边,薛湄对他们道:“全部自己动手切,脏了回头再洗手。自己切、自己吃,才有意思。”   这话得到了薛润和薛沁的赞同。   薛润:“对,我就烦吃饭的时候有人服侍。连饭都不会吃,是残了吗?”   一旁正由玉忠布菜的薛池:“……”   薛润没瞧见,继续一边说一边吃。   四小姐薛沁也说:“自己弄着太好玩了。”她是赶个新鲜。   主桌这边,薛池吃得比较少,他本就不太爱荤。以前瘫患着,吃荤对他身体没好处,这些年胃口都变了。   现在会吃些,不吃没力气。饶是如此,他仍不是很热衷。   三小姐则比较矜持,在大哥、五弟面前,有点放不开。   薛润和薛沁吃得最多。   他们吃饱了,羊肉还剩下一半,薛湄让再赏赐下去。   她甚至让跟着薛沁和薛汐的丫鬟们也进来吃一些。   人多力量大,最后全部吃完了。   这半只羊,足足六十斤,去掉骨头,至少二十斤肉;而主子下人们加起来,也只有二十人。   每个人平均吃了一斤肉。   大家都撑得慌。   戴妈妈端了消食的酸汤来:“多少喝点,别积食了。”   丫鬟们不妨事,她们平时做活消化好,而大哥和薛汐没怎么吃,薛湄只担心五弟和四妹,挽留他们多说会儿话,哄着他们喝了一碗酸汤,这才让他们回去睡觉。   没有闹肚子。   翌日,侯府上上下下都听说了蕙宁苑昨晚的热闹。   老夫人待要发火,瞧见三夫人进来。   “母亲,您真想不到,是谁送的烤羊给湄儿。是瑞王。”三夫人压低了声音,心情有点复杂。   一是嫉妒薛湄好运气,二是想着薛湄将来能嫁给瑞王,永宁侯府跟着沾光,对她和她的孩子们也有好处。   老夫人:“谁?”   “千真万确,是瑞王爷送的。”三夫人道。   老夫人:“……”   到了下午,下人们又在说,蕙宁苑昨日夜里很热闹,但大小姐没有邀请二小姐。   “大小姐这么不把二小姐放在眼里,是不是知晓什么秘密?”   二小姐这个亲王准妃,能作数吗?   若是作数,大小姐怎敢这般轻待她?若是不作数,那么现在巴结二小姐又有什么用?   薛玉潭那边,没听到这些八卦,她还在苦恋一首曲子,手指都快要弹肿了。   她每日都好累,可嬷嬷们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她不能抱怨,苦不堪言。   “吃得苦,方能飞上枝头。”她如此安慰自己。   所以,府上众人议论纷纷的聚会,薛湄没有叫她,她也没空去生气。   三夫人见薛湄很不喜欢他们,却对两个妹妹不错,就极力让两个女儿都去巴结薛湄,跟她多亲近。   四小姐薛沁恃宠而骄:“大姐姐对我们好,那是她应该的,她是姐姐嘛。姐姐就应该照顾我们。”   三小姐薛汐则依照三夫人的指示,给薛湄做了双鞋。   她下午送到蕙宁苑的时候,蕙宁苑里众人又在热闹。   大哥从礼部回来,也站在旁边。   薛池比薛汐大了快十岁,兄妹俩没话说,薛汐没主动上前攀谈。   “这是秋千吗?”薛汐只问薛湄。   蕙宁苑里,架了一座秋千,装饰得非常漂亮。   “是啊。”薛湄笑道。   这就是萧靖承送的,说是给她的惊喜。   薛湄蛮喜欢秋千的,倒也的确很惊喜。不过,萧靖承的惊喜不在于秋千,而是这秋千的用料。   他一送过来,薛池就认出了:“这是莆木。”   “何为莆木?”   “莆木产自楚国南边,它经震、不易裂,楚国的护城河桥,都是用莆木,此物算是很难得。”   薛湄听了:“就是做枕木一个意思了?”   枕木就是铺设桥梁、铁轨时用到的。当压力很强的时候,就需要弹性来缓解,不至于把桥和铁轨压断。   铁路发展初期,用按树、蒲桃树等桃金娘科的树干做枕木。   薛湄想,这莆木,大概就是蒲桃树吧?毕竟按树来自澳大利亚,现在华夏可能还没有。   “他真孝顺我。”薛湄心中想。   将来生个儿子,有萧靖承一半孝顺,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看完了秋千,薛湄转眼瞧见了薛汐,问她来做什么。   薛汐把鞋给了薛湄瞧。   薛湄很感动,当即试穿了,非常合脚舒服。   “你手真巧。”薛湄道。   薛汐笑了笑。   正好这个时候,外院小厮进来通禀,说安诚郡王来找大少爷了。   薛湄想起自己还有事跟萧明钰说,就对小厮道:“告诉王爷,大少爷在蕙宁苑,把他请过来吧。” 第211章 薛湄才不歹毒   三月春浓,柳丝若软烟。   萧明钰进蕙宁苑时,院子里热热闹闹,丫鬟们声音娇脆。   他跟着小厮进来时,瞧见薛湄立在屋檐下,怀里抱着那只猫,看丫鬟们打秋千。   冬去春来,短短不过几月,她的宠物胖若两猫,慵懒躺在她臂弯。薛湄用力抱着,似抱了个孩子的奶妈子。   从前那只猫,雪白轻盈,眼神锋利。薛湄抱着它,一人一猫有点阴森森。   现在,就完全是喜感了。   “你能想到吗,它都十斤了。”薛湄对薛池感叹,“她肯定能长到二十斤……王爷来了。”   她一边说猫,一边招呼王爷,口吻无比熟稔。   萧明钰:“……”   并不想受到这么亲切的待见。   两个人太过于随意,很难萌发出什么感情。   “薛兄,今日无差事?”萧明钰先跟薛池见礼。   薛池还礼:“我的差事本就不多。”   在六部,像薛池这样年轻的主事特别少。一般都需要在外面历练几年,到了三十多岁,才有资格做京官。   年纪轻轻就选了六品主事,多少人拿眼睛看着他。   好在薛池会做事,花钱又大方,很快就笼络住了人心。   他把升迁机会让给其他同侪,自己空闲些。除了必要的三日一点卯,或者年节时、皇家有婚丧嫁娶时忙碌,他平时都在家宅着读书。   “你这猫……怎这么胖?”萧明钰又问薛湄。   薛湄:“凭它自己本事吃胖的。”   萧明钰:“……”   “它一顿的饭量,是从前阿丑的三四倍,我就知晓它有出息。”薛湄说。   萧明钰:“这只才应该叫阿丑。从前那只呢?”   “那只啊,回家去了。”薛湄道,然后她不想萧明钰再问,非常仓促转了话题,“看那秋千,瑞王送的。”   萧明钰微微眯了眯眼。   瑞王叔也未免太花心思了吧?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对薛湄如此热情?   “作一首诗吧。”薛湄对萧明钰道,“王爷您先来。”   萧明钰:“我乃一市侩人,不会作诗。薛兄试试吧?”   薛池面无表情:“一秋千,有什么值得作诗?”   薛湄鄙视他:“大哥,自己没才华,别怪人家秋千。苏轼就有词,这样写: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薛池:“不怎么样,这几句泛泛。”   萧明钰:“苏轼是何人?”   “苏轼是个才华绝冠的人,你不认得他,我说了你也不知道。”薛湄说,“大哥,这几句还是挺有意境的,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景儿?”   画面感都出来了,还说不怎么样,那是酸。   这是嫉妒了。   薛池:“你信口胡诌,还要托个古人?”   薛湄笑道:“我胡诌,也得有胡诌的本事啊。我要是有这个才华,就去考女学了。”   本朝有女学,是在宫里开设的,有爵位以及三品以上京官府上的千金,都可以去读书。   当然,它也有个简单考试。   “既不是胡诌,前后句有没有?”萧明钰问。   “有啊,你听着: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薛湄声音故作沙哑,袅袅读来,突然击中了薛池与萧明钰两人的心思,他们听着听着,都沉默了。   她是不记得这首诗的,只是在大脑个人终端里搜了搜关于秋千描写的,信口转移话题。   而后,就看到了这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真正的千古名句,哪怕是到了太空时代也不曾遗失。   有华语的地方,就有这句诗的痕迹。   薛湄喜欢“天涯何处无芳草”的豪迈,萧明钰和薛池却都被“多情却被无情恼”魇住了心神。   他们俩一时沉默,谁也不开口了。   薛湄给怀里的胖妞换了个姿势,依旧是个抱孩子似的老妈子姿态,毫无从前抱阿丑的娴雅。   她正在感叹,自己既把军刺搬运了过来,又把苏轼的大作搬运过来,经济、军事、化全面开花。   是个勤劳敬业的搬运工。   和她相比,从前的卢祁除了一本外科手术记录书和显赫的神医名声,倒是没留下什么东西。   若再过两百年,又有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一定会被薛湄留下的东西所震撼吧?   卢祁也许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他不敢破坏历史,不敢留下太多。在这方面,作为太空时代的薛湄,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阿丑实在太胖了,薛湄抱了片刻放下,又问萧明钰:“小王爷,您来有事?”   萧明钰似才回神。   他点头:“有事。”   薛湄请他和薛池都在屋内坐下,丫鬟们还在玩秋千,薛汐已经回去了。   端起茶盏,萧明钰说了军刺:“我那三把已经打造了出来,非常好用……”   薛湄挑了挑眉:“小王爷用什么试的?”   “猪和死囚。”萧明钰很直截了当,“我原本在府上试过了,想要呈给陛下;为了让陛下感兴趣,用了一个死囚。   太医和一位从白崖镇回来的军医,在场验过了伤,都很惊讶此物的狠辣。设计此物的人,应该心思歹毒。”   “在折磨同类这件事上,我们人类往往是万物不能及的。”薛湄丝毫不在意小王爷的讽刺,“人性之恶,若完全释放,是非常可怕的。”   萧明钰:“……”   “本王上次就告诉了你,你若是想凭借此物得到好处,本王可以给你建议。”萧明钰道。   薛湄洗耳恭听。   “陛下此人,信服‘妖女祸国’。若你太过惊才绝艳,得到不是奖赏,而是打压。为何马蹄铁上,不给你封郡主,就是在此。”萧明钰道。   薛湄点点头。   皇帝的小心眼,薛湄已经领教过了。   这位皇帝陛下,心思非常诡谲。他若不做君主,大概会是个野心勃勃,然后靠躲在暗处放冷箭谋利的类型。   梁国在他统治之下,前景不大,想做天下霸主很难。   当然,薛湄不想任何一国做霸主,大家相互制衡,太太平平是最好不过的。   “军刺又是一重大创造,能提高军中战斗力。”萧明钰道,“此物我已如实禀明是你所创,陛下应该会召见你。”   “那么,我如何回答,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薛湄问。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萧明钰道,“你可有特别信任的人?” 第212章 一门好婚事   你可有特别信任之人?   谁立在你身后,绝不背叛你?   薛湄本想说没有,但萧靖承的脸,一瞬间浮动在她心头。   特别信任,独他而已。   薛湄的情绪素不外露,很快就遮掩妥当。瞥了眼萧明钰,她笑道:“有,小王爷您就是了。”   萧明钰:“……”   一旁的薛池:“……”   他们俩都觉失落。   薛湄在那个瞬间,的确是想到一人。他们俩都是人精,薛湄表情的变化,他们看得出来。   但那人,不是他们俩。   “其次呢?”萧明钰懒得和她计较,对她这种调戏的行径,也不再抗议。   越是抗议,她越是变本加厉。   “其次信任的?我大哥吧。”薛湄道。   薛池烦躁看了眼她:“你说笑,还要把我做个添头?”   薛湄笑了笑。   “还有吗?”萧明钰继续问,打断了薛池的话,让他生气自己忍着。   萧明钰的确有要紧事。   薛湄端正了坐姿,回答:“除了小王爷和我大哥,就是比较信任二房的叔叔和兄弟们了。”   终于说到了靠谱的点。   萧明钰沉吟一瞬,就道:“你叔叔在兵部任官,若再添政绩,将来官至兵部尚书,对你亦有好处。   不如你让他去说,怎么上表陈情,我可以教他。大概是让他说,此物乃侄女成阳县主所造,请皇帝赏赐县主。”   “那皇帝就很赏赐了吗?”   “陛下不喜女子太出风头。既然你二叔上书的,功劳自然在他身上。将来他如何报答你,也是你的回报了。”萧明钰说。   薛池看了眼薛湄。   薛湄倒也没不悦。   萧明钰如果不了解皇帝,他也不能凭借安王孤子走到今日这个地位。   要论起来,皇帝对自己儿子不过如此,何况是侄儿?   萧明钰能有今日,绝不是皇帝的恩赐。   他靠自己的本事,以及揣摩皇帝的心思,迎合上意,才一步步发达。   在这个世上了解皇帝的人中,萧明钰是佼佼者。   薛湄在这个朝廷、这个时代生存,要群居,就不能太过于特立独行。   有萧明钰现成的经验,她没必要跳过他,再自己去琢磨。   “行,就让我二叔去吧。”薛湄笑道,“我去跟他说。”   见薛池还在,薛湄笑道,“大哥,你不是兵部的,这件事暂时不好给你。”   薛池回神。   他无奈笑了笑:“难道我这么小气?你不是说其次信任我吗?”   薛湄:“……”   论起冷嘲热讽,薛池比萧明钰可厉害多了。   她笑起来,很无奈道:“既如此,大哥咱们一块儿去二房吃顿饭,顺便跟二叔说说此事。”   薛池立起身:“去吧。”   萧明钰没有跟着。   薛家众人说私房话,他到底是外人,在场不太适合。   二叔还在衙门,薛湄只是让丫鬟提前去通禀一声,说自己和大哥晚上要去吃饭。   “你让二婶准备几个我爱吃的菜,顺便告诉二婶,我是有点要紧事和二叔谈。”薛湄对丫鬟红鸾道。   红鸾欢欢喜喜去了。   薛池也暂时回了自己院子。   半下午,日影西斜,余晖落在庭院的海棠树上,把艳红海棠染成金红色。   薛湄带着丫鬟红鸾和锦屏,跟着薛池一块儿去了二房。   二房打通了前后两进院落,宽敞了一大半,待客也方便了。   前院正房的西梢间,从前是二叔书房,如今打通了墙壁,只设一架屏风做隔断,改成了花厅,来客时吃饭所用。   薛湄一进来,就打量这屏风:“好精致的东西!”   屏风是黄杨木底座,一共十六扇,每扇绢布上都绣了图,或大漠黄沙,或烟雨江南;飞鸟鱼虫、春花秋月,每扇都不一样。   而且是双面绣。   两面都是图案,却又不是一样的图案。   “这是陈夫人送我的。”二婶笑道,“安诚王爷送你二哥十把油纸伞,我送了三把给陈夫人,陈夫人给的还礼。”   薛湄忍不住笑道:“那您还是亏了,这屏风只值两把油纸伞。”   当然,她说的是油纸伞现在的价格。   油纸伞现如今价格虚高。它类似后世的奢侈品,价格象征一种身份,不是它材料本身的价格。   若是本身,油纸伞最多五两银子一把,而这价屏风少说也要二百两。   “人情往来,哪里讲究什么亏不亏的?”二婶道。   薛湄又问:“陈夫人是何人?”   “是吏部陈侍郎的夫人,跟我一样是恭人。她住在对面那条街。”二婶说。   二婶也有了自己的交际圈了。   众人坐定,由二叔和二哥、四弟陪薛池,二婶就拉着薛湄在旁边说话。   “……是这样,陈夫人说大理寺有位王大人家,正在给自家一位庶子议亲。   那位大人虽然官位不高,但他家是正正经经的夏阳望族王氏,他乃是家主的幼弟,家境优渥。”二婶道。   薛湄认真听着,记住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   “王氏这等高门大户,娶谁家姑娘都委屈了,他们手里掌握选官权力,天下人依附。   听陈夫人的意思,他们是想娶个贵重门第的小姐。只可惜,现如今京都,适龄女孩子不多。”二婶道。   薛湄:“二婶想说三房的汐儿?”   二婶估计一直记挂着三妹的婚姻,想要上点心。   毕竟,当初落魄时,三妹可不知他们即将翻身。那女孩子能把体己银子和首饰都拿出来,二房众人很感动。   二婶是一直挂心着薛湄和薛汐两个人的婚姻。   可薛湄要守孝,这两年半不能议亲,所以先办薛汐的。   “我正有此意。”二婶道,“我保媒,借用你二叔的官威,三房又是老夫人的嫡子,有这层关系,人家会高看一眼。”   “您问过了吗?”   “我托了陈夫人,陈夫人跟王夫人又是表姊妹。她试探了王夫人的意思,王夫人很是愿意。”二婶道。   薛湄:“哦,王家愿意?”   “那位庶子是庶长子,得祖父器重,王夫人并不喜欢他。要给他娶个厉害的权贵女,他有了岳家撑腰,更是爬在王夫人和她儿子们头上。   但老太爷放了话,这位庶长子媳妇,需得出身贵胄,王夫人又不敢违逆。我说了汐儿,王夫人很高兴。汐儿只有个身份,又没权势。   听王家的意思,是一旦成亲之后,就放那位少爷去外地军中作书,熬个几年,混出点名堂。   因他是庶子,选官没有他的份儿,但现如今武官不是破了嫡庶之见吗?王家在打这个主意,总之这孩子有祖父帮衬,前途肯定是有的。”   薛湄听了,微微沉吟。   “怎么,你不太愿意?”二婶问。 第213章 瑞王的特权   薛湄的确不太满意。   她知晓二婶好意,是为薛汐打算。   “您也知晓汐儿的脾气,您觉得王家这样复杂的情况下,汐儿能做好本分吗?她丈夫若无野心,他们就是被祖父架在火上烤。   若有野心,您觉得汐儿能与野心勃勃的男子心意相通吗?待他功成名就时,会把汐儿放在眼里?   您从门第、前途考虑,王家这门婚事,的确是很好。如果说给玉潭,我一定会高兴,她绝对能让王少爷锦上添花。   但汐儿性格恬淡,又在三婶手下生活,毫无锐气。她只适合那种家庭简单、小富,婆婆宽容大度、丈夫斯儒雅的人家。”薛湄说。   二夫人愣了愣,旋即发现薛湄说得很对。   薛汐的确不适合王家。   越想越觉得,这事要是成了,真是把薛汐推进了火坑。   她可能是一辈子不得丈夫喜爱和敬重,不得婆母欢心,也不得祖父的青眼,唯唯诺诺缩在后院。   光有一颗善良的心,可驾驭不了王氏这复杂的门第。   “还是你想得周到。”二婶忙道。   薛湄笑了笑:“二婶您考虑得也对,王家门第的确很好,王少爷前途也不可限量。”   “是啊。”二婶笑道,“就是很好的婚姻,我才一门心思去钻营。哎哟,我还送了王夫人两把油纸伞。”   薛湄哈哈笑起来。   她们这边说得热闹,那边丫鬟婆子们已经陆陆续续摆好了碗箸,上了饭菜。   二少奶奶赵氏前前后后帮忙,今儿晚膳是她吩咐的。   晚饭桌上,薛湄说二哥薛清:“瘦了好些。”   薛清有点娃娃脸,又白净,就更显得胖。现在瘦了下来,反而更显年轻了。   “唉,好几次老师傅们以为我是哪家的小厮。”薛清道,“要是再瘦下去,我怕是没什么体面了。”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了薛池,笑道,“大哥,你小时候也胖,后来是生了一场病,瘦得几乎脱了相,这才瘦了下来。”   二叔也在旁边道:“池儿那场病真吓人,缠绵病榻足有五个月。”   “是八个月。”薛池淡淡道。   “哦,那是我记错了。是你九岁的时候吧?”   “是。”薛池道,“病了八个月才好。”   “对,你后来病好了出来,我真不敢认。”二叔笑道,“我还私下里跟你父侯说,感觉不太像从前那孩子了。”   二夫人笑道:“我们也说呢。不过,人一瘦的确就是大变样,那时候池儿的丫鬟说,大少爷整整瘦了一半,一件衣裳能改两件了。”   众人都笑。   二叔感叹说:“你真是从小多灾多难。现在好了,磨难都过去了。”   “是啊。”薛池似也很感叹。   只是他话少,并不会多发议论,说完继续沉默吃菜。   二婶转移了话题,说起自己儿子:“清儿,你好好瘦一些,也许会好看点。”   几个人笑起来。   薛湄也笑。   薛池在旁,沉默喝了一口酒,不再言语了。   晚膳之后,家常琐事说得差不多了,几个人坐下吃茶。   薛湄这才说明了来意。   她把军刺、安诚郡王的话,都告诉了二叔。   “我想要一块陛下御赐的金牌,准许我随时进宫。”薛湄道,“您就说我这个条件即可。”   二叔眼睛里微微发亮。   四弟不解了:“大姐姐,您要进宫做什么?”   “因为军刺的功劳可能比较大。咱们陛下多疑,若不要贵重东西,他反而会疑心我用意不纯。   他上次赏了诸多黄金,钱财我不缺。所以,想要什么赏赐都不恰当,他又不肯给郡主,就随便要点过分的东西。”薛湄笑道。   众人:“……”   四弟很崇拜薛湄,点点头:“大姐姐,你思虑很是了。”   一家人言笑晏晏。   晚膳之后,薛湄和薛池从二房离开。   二叔一家人自然是兴奋的,又谈了很久。   “爹爹,你若是再官升一级,咱们就可以开府了。”四弟很激动。   尚书府跟侯府一样,算是很显赫门第了。   到时候,永宁侯府众人的表情,肯定非常精彩。   四弟想想,就觉得很解气。   “又占了湄儿的便宜。”二叔则道。   “将来不管大事、小事,爹爹你站在大姐姐这边就是了。”四弟说,“大姐姐若是不想让你占便宜,她才不会亲自过来说。”   二夫人笑起来,说小儿子:“你这些事都很通透,怎么让你在庙会见见陈家的表小姐,你那么拘谨?”   薛淮顿时红了脸。   他尴尬得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不想再理会母亲了。   薛湄与薛池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沉默。   薛池打量她,见她目光放空,很显然她不是在想二叔说他当年生病的事。   “怎么了?”他打破沉默。   薛湄回神。   她笑了笑,对薛池道:“在想二婶的话。她给三妹妹说一门婚事,我觉得不太妥当。”   “什么婚事?”   当时薛池不在跟前。   薛湄就把二婶的话,简简单单跟薛池讲述了一遍。   薛池听了,很赞同薛湄的判断,说:“不是良缘。这场婚姻,是王家内部各个权势的复杂较量。若没点斤两,身在其中只能被吞没。   三妹性格腼腆,上次我们吃羊肉,人一多她饭都吃不下去。让她置身险境,无疑推她去死。”   薛湄舒了口气。   “大哥你赞同我的意见,我就放心了。”她笑道。   “你难道还在乎其他人对你看法?”薛池问。   薛湄:“大哥你不是其他人,你是我亲哥,我当然在乎你了。”   薛池:“……”   他很想说,你在乎我,还把我排在小郡王后面?   女人,有些时候也没句实话。   军刺的事,经过了萧明钰的推波助澜,被二叔薛景盛领去了功劳,将此物拿到了朝堂之上。   兵部所有人赞不绝口。   而户部等,却以为目前梁国军事花费已经巨大,再添新兵器,对国库是种消耗,非常不明智。   众人争吵,各抒己见。   半个月之后,此事才定下来,它可以用在军中,但只给小部分人使用,用这种兵器的士兵可以做先锋。   瑞王爷府可以随意制造,但仅限于他和他的亲兵们使用,其他人不行。其他人要用,需得朝廷同意,也就是军中大帅同意。   而那大帅又是萧靖承。   总之,此事通过朝堂和皇帝,反而确定了萧靖承公开的特权。   依照承诺,皇帝也给了薛湄奖励。   这次给薛湄的奖励,既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第215章 投怀送抱   其实也没什么可八卦的。   修竹告诉薛湄的故事,非常老套:“庙会相看的时候,王家大少爷没去。”   三夫人和薛汐满怀希望去了,结果被泼一瓢冷水。   “……王夫人好像不太在意,还邀请咱们家三小姐上门做客。”修竹继续道,“三小姐素来听话,但她居然拒绝了王夫人。   当时王夫人脸色就不好看,三夫人说了三小姐几句,三小姐还是摇头不肯去。为此,回来路上三夫人才生气,把三小姐骂哭了。”   薛湄愣了下,继而失笑。   她居然还以为,三妹是因为没见到王家少爷哭泣,也以为三夫人知羞。   不成想,竟然是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儿。   修竹凑近薛湄,压低声音:“三夫人一回来就抱怨,说三小姐现如今不听话,都是受了您的教唆。”   薛湄笑了起来:“这话她敢当我面说,我能啐她一脸。”   “可不是嘛。”修竹笑道。   翌日一大清早,薛汐过来找薛湄了。   薛汐眼睛有点肿,精神恹恹的,可能是一夜没睡好。   她期期艾艾,先跟薛湄道歉:“前几日大姐姐请我,应是想让我拒绝去上香。我辜负了大姐姐好意,被人甩一耳光才知羞。”   “昨日那事,是王家的错,跟你没关系。别自责知道吗?”薛湄笑道。   薛汐眼眶有点红。   她低低嗯了声。   “你有何事要跟我说?”薛湄主动问她。   薛汐咬了咬唇。   “大姐姐,母亲她不甘心,还是想和王家结亲。王夫人虽然和气,但看我们时眼高于顶;王家少爷又公然羞辱我们。   以前不知深浅,妄图攀附豪族,我已努力过了。现如今还不知收敛,就太丢人了。大姐姐,我想去二伯母那边住几日。   母亲肯定不让我去。求求大姐姐,您帮我说说情。待这件事过去,我再跟母亲赔罪。”薛汐道。   薛汐是个温柔性格,说腼腆倒也不是十分腼腆,只是性子柔和。   说她没有上进之心,那是不可能的。她觉得王家不错,也想要抓紧。   可王家少爷羞辱了她,她又立马认清了现实,拒绝再贴上去,是个很清醒的女孩子。   “我送你过去。”薛湄笑道,“回头你别回来了,就在那边住下。你用的东西,二婶和嫂子会给你置办。   我跟你母亲说,是嫂子不太舒服,二哥这几日又不在家,想留你作伴。想必你母亲也不会说什么。”   薛汐道好。   去了二房那边,二夫人留下薛汐。   “都是我的错。若我一开始没说这话,就没这些事了。”二夫人很自责,“这样吧,我回头去跟三弟妹说说。   别说汐儿了,就是将来她的沁儿,我也会出力。三房还有个小丫头叫泞儿的,就连她的婚姻,我也会上心。”   泞儿是三房一位庶女,不过九岁,平时和她的姨娘住在一起,很少出门,薛湄都没见过她几次。   薛湄点点头:“我会告诉三婶。”   回府之后,薛湄直接去了三房。   她说了二房留汐儿小住,三夫人先是不悦。   但薛湄又说了二婶的意思。   三夫人先是高兴,继而又是不解。   薛湄怎如此善待汐儿?   她莫不是想要把汐儿扶持起来,和玉潭作对?   若是这样的话,汐儿肯定能有个好前途。她是三房庶女,一旦她有了前途,三夫人的嫡女身价顿时水涨船高。   汐儿一直养在三夫人身边,三夫人对她还是很放心的。   她知晓汐儿什么都肯为了她和妹妹做。汐儿嫁得好,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肯定会提携娘家。   想到这一层,三夫人就默许了薛湄利用薛汐。   “你二婶是官夫人,又有诰命,平时结识的人比我好。这点,我是羡慕不来的。”三夫人笑道,“还请你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多照顾照顾你妹妹们。”   “您放心吧。”薛湄笑道,“二婶也说了,她会留心。待沁儿及笄了要议亲,二婶不会不管的。”   三夫人露出满意微笑。   顿了下,她似为了和薛湄拉近关系,又知道薛汐离家是因为王家的事,她主动讨好:“我倒也觉得王家一般,规矩太多。   王夫人与大少爷不是一条心,又是嫡母和庶子,汐儿嫁过去也为难。她又不是八面玲珑的性格。”   薛湄颔首:“汐儿本就老实木讷。嫁到这样复杂的人家,她不能左右逢源,得罪丈夫又得罪婆婆,旁人不说她自己没本事,还以为三婶您不会教女儿。   王家是大族,人多口杂,到时候说什么的都有。恶名声一传出去,还影响沁儿的声誉。”   三夫人心下一惊。   她怎忽略了这点?   薛湄一点拨,三夫人额头差点见汗。   “你说得对。”三夫人立马真心实意,觉得王家不好,恨恨道,“那位大少爷,说好了相看却不去,眼里是没有咱们的。既这样,可不是我们挑事,我马上去回了王家。”   她这次态度很坚决。   三房果然很快回复了王家,说自家女儿配不上王家少爷。   王夫人还想要劝说,三夫人这次却毫不动容。   薛汐住在二房,为了款待她,二夫人让少奶奶和四少爷带着她出去逛逛。   附近有繁华街道。   四少爷薛淮比薛汐只小半岁,不肯叫她姐姐,就汐儿、汐儿这样唤她。   “……踏月楼咱们吃不起,但还有家万寿楼,咱们要去尝尝。”薛淮道,然后又说,“二嫂请客。”   二少奶奶赵氏笑道:“前日你哥哥还给了你十两银子,你别耍赖。你请我们吃一顿,我们就不闹你了。”   薛淮叹了口气:“那行吧。走。”   薛汐觉得好玩。   她跟二房的兄弟俩也不算特别亲,但是二哥、二嫂对她很好,她没什么拘谨感。   三人到了万寿楼,往雅间而去。   他们上楼,正好有一群年轻人下楼,个个吃酒吃得面红耳赤。   楼梯略微逼仄,不上不下的。   薛淮脚步极快,他已经上去了,二少奶奶和薛汐被堵在了半道上。   她们俩往旁边让,几个年轻人倒也不是混混儿,个个小心翼翼错身而过。   薛汐举步往上,楼梯上不知弄什么,有点滑腻,她又很紧张,反而足下一滑,差点跌倒。   有人搀扶了她一下。   是一双修长削瘦的手。   她尴尬极了,抬眸却见那人双眸明亮。所有人都有醉态,独独他眼神清澈,面颊素白,半分红潮也不沾。   薛汐站稳,那人就快速抽回了手。   “多谢。”她低声施礼。   楼梯本就逼仄,她更紧张,也没注意到面前的人距离很近,一弯腰就把头撞到了人家身上。   薛汐脸一红,急忙又抬头。   这么一撞一抬,她头上发钗就勾住了人家衣衫。   场面一时混乱,又尴尬无比。   薛淮和二少奶奶见自家姑娘对男人投怀送抱的,都惊呆了。 第214章 司药   军刺一事,很快定下。   皇帝将此物做为宝贝,除了瑞王可以打造、使用,其他人都不许私下里持有,否则就是叛逆。   他给御前侍卫美人都配备了。   薛湄的二叔上书,说明此物是薛湄所创,并且大力褒奖了薛湄,说她心思机巧,但皇帝只是一句话带过,就说起了军国大事,不预备多说薛湄。   事情结束,皇帝依照薛景盛所请求的,给薛湄金牌。   不过,这块金牌,并非给成阳县主开的特例,而是授予她太医院司药馆的司药之职。   也就是说,薛湄现如今算是宫里九品女官了。   若是普通女子,这自然是奖赏。但对薛湄没有任何好处,她可是县主。   皇帝给块让她可以随时出入宫门的金牌,她不需要等娘娘们召见,就可以直接进入内廷。   然而却又无形中打压了她。   薛湄拿到金牌时,笑容有点意味深长。   晚夕,薛池和薛润照例来用膳,薛润还挺高兴的。   薛湄就对薛池道:“咱们这个皇帝,不喜女子出风头。和平中庸,才是他欣赏的。”   薛池:“他本身也是平庸之辈。幸而是太平时节,若哪一国不安分,梁国难在乱世中自保。”   “我虽然讨厌他,但我还是不希望有乱世。”薛湄笑道,“俗话说,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   薛池愣了下。   他在脑海中搜罗:“话是精辟,但有这句俗语吗?”   “有。”薛湄很笃定,“我听来的。”   这句话出自元代《拜月亭》,很出名的一出戏,过了几千年还在用。   薛池怀疑看了眼她,不再深究,而是念了下这句话:“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的确如此了。”   “所以说,咱们皇帝很幸运。”薛湄笑了笑,“我若是男儿,绝不愿在本朝为臣,他不配。”   “你不是男子。”   一旁吃饭的薛润,抬眸看了眼大哥和大姐姐,然后压低了声音,询问他们俩:“你们是在妄议天家吗?”   薛湄ap;薛池:“……”   薛润又回头看了眼:“回头抄家灭族,我也跑不掉吧?还是吃饭吧。”   薛湄哈哈笑起来。   薛家其他人不知薛湄又做了什么,只知皇帝赏赐了她。   外人也不知情况,只说皇帝给了薛湄金牌,封了她为太医院司药。她和延平郡主一样,不需要在太医院听差,只有这么个身份,可以随时进宫。   大家都觉得,这是荣宠。   真正知晓内幕的,才觉得薛湄委屈了,皇帝这个奖励,还不如给些银子。   “陛下这般厚待,你今后进宫行走,更是要小心。”老夫人对薛湄道。   薛湄道是。   薛玉潭坐在旁边,静静喝茶,没有贸然插话。   老夫人又教导了薛湄几句,这才让薛湄走。   薛湄对这些话,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老夫人对薛玉潭的偏心,已经到骨子里去了,薛湄也懒得与她和解。   她从玉堂院出来,瞧见三夫人,正恭恭敬敬,甚至有点谦卑,送一名妇人出门。   妇人着玫瑰红织金缠枝襜褕,头上戴红宝石金簪,既富贵又高雅,举手投足都有气质。   而三妹薛汐跟在身后,微微红着脸。   她们已经到了垂花门口,薛湄远远站定,用大脑个人终端的扩音器,听到三夫人说:“不送您了。”   “不必客气。那后日上香,就算说妥了?”那妇人道。   三夫人:“这是我们的福分,自然妥当的,王夫人您放心吧。”   薛湄急忙关了扩音器,耳朵里嗡鸣了片刻,头疼得厉害。   她深吸好几口气,才把这点不适缓过来。   这时,三夫人带着薛汐已经回来,正好在回廊上遇到薛湄。   “湄儿又得了奖赏。”三夫人心情极好,笑盈盈跟薛湄闲聊,“陛下真是厚爱你,想起来就赏些东西。   现如今连金牌都得了,可随时进出宫门,此份荣宠难得。倒是有些人,说了要做皇帝儿媳妇,也不见陛下赏赐一分半点。”   薛湄笑了笑,不接这话,而是问三夫人:“瞧见了三婶待客,那位贵客是谁?我远远瞧了眼,真真高贵。”   三夫人立马被她带走了话题,笑道:“的确是高贵人儿,是梧桐坊王家的夫人。”   “梧桐坊王家,那可是豪族。”薛湄笑道,“三婶哪里认识这样尊贵的夫人?”   三夫人有心跟薛湄显摆。   她就主动说,是王夫人派人结识她,然后又暗示,王家可能想跟薛家结亲。   男方是王家庶长子,要不然三夫人恨不能把自己的嫡女薛沁嫁过去。   只可惜,对方不是嫡子,三夫人很在乎这点,也知道豪族推选官员,肯定是嫡子,没庶子什么事;二来,薛沁到底才十四岁,年纪小了些。   不过也没事。   薛汐有了这个婚姻,将来他们三房也能跟梧桐坊王家沾亲带故,三老爷的官身不愁了。   若三老爷跟二老爷一样有了官身,薛沁的婚姻还愁什么?   “哦。”薛湄似了然,看了眼薛沁。   就是二婶说的那件事。   二婶听了薛湄的话,大概是推了。可此事王夫人已经上心了,她居然绕开了陈夫人和二婶,亲自登门。   三夫人像只嗜血的虫子,闻到味儿了,肯定不会放过。   薛湄不知三妹怎么想的。   晚夕,薛湄让薛池和薛润别过来蹭饭,而是把三妹叫过来,询问她的意见。   薛湄不曾直接问,只是旁敲侧击。   说到了王家,三妹倒是很向往的样子:“王夫人瞧着很和气。王家是书香世族,家里定是人人和睦。”   薛湄:“……”   三妹自己上心了。   薛湄不再说什么。   过了两天,三夫人带着薛汐去上香。   说是上香,就是去和王家会面,给孩子们相亲,王家那位大少爷肯定也要去的。   不管好与不好,都要看双方自愿。   三妹自己愿意,薛湄不好插手。   “大小姐,王家门第那么高,能要咱们家三小姐吗?”丫鬟彩鸢还有点替薛汐担心。   薛湄:“人家要的,就是三小姐这样儿的。”   彩鸢不是很懂。   不过,这次从庙里回来,三夫人脸色很不好看。   听说三小姐哭了。   薛湄的丫鬟修竹,已经打听到了事情原委,偷偷跟薛湄八卦。 第216章 鸟铳问世   薛湄翌日去二房,就听到二婶她们说笑话。   说薛汐把人家男子衣衫都勾破了。   “大姐姐,你绝对想不到那人是谁。”薛淮乐不可支,“是王鸿阁。”   “谁?”   “就是王家那位庶出的大少爷,要跟汐儿议亲那位。”薛淮笑道。   薛湄:“……”   “他衣裳勾住了汐儿头发,一时解不开,我请他和汐儿到雅间坐下,二嫂慢慢给他们解。”薛淮笑道,“我就打听他是谁,叫什么。”   二少奶奶也道:“汐儿一着急,拼命去拉头发,可钗子勾住了人家衣服,又被头发缠住了。   她一拉,不知从哪里就拉紧了,压根儿没法子解。最后还是找店家拿了剪刀,把那一缕头发剪下来才算分开。”   薛湄听戏似的:“然后呢?”   “我们请他用膳,他说用过了。”薛淮抢着回答,“我问他台甫,他就说了名字。他问我们是何人,汐儿踩我的脚,不准我讲。”   “汐儿那会子听出他是谁了,尴尬又着急的。她不准我说,我就胡乱编了一个,说我们姓胡,是前街刑部胡侍郎府上的。”薛淮又道,“胡侍郎真有个儿子跟我一样大。”   薛湄也笑起来。   她端起茶喝了几口。   薛淮见她不往下问了,反而急不可耐:“大姐姐,你不问问王公子人品、相貌?”   “这门婚事又成不了,问来作甚?”薛湄道。   薛淮:“这倒也是。哦,怪不得汐儿不准我自报家门,汐儿还是有点急智的。”   几个人笑了起来。   闲话一场,薛湄起身去了安诚郡王府。   小郡王特意吩咐过,今后县主到府上,不准直接请她进后院,要通禀王爷本人;王爷本人不在家,也要让县主等等。   除非王爷出了远门,否则不准放县主进去。   “……这么防着我?”薛湄对此很无语,“不就是麻将吗?小王爷后宅如此和睦,还不都是我的功劳?”   小王爷咬牙切齿:“小王后宅,怎敢劳烦县主这样上心?”   薛湄失笑。   她不是来贫嘴的。   油纸伞已经卖了两个多月,薛湄每个月都派戴妈妈来对账。   除了对账,薛湄每个月都可以找小王爷拿分红。   薛湄不缺钱,自然不会每个月都要。   她甚至还跟小王爷聊起了钱庄、贷款这些概念。小王爷说关乎朝政,他不想弄。   “先把前两个月的分红给我。”薛湄道。   萧明钰去拿了账本。   到了三月,油纸伞在京都的热度很明显下降不少,而在外地的几个繁华城镇,反而卖得不错。   薛湄两个月有将近一万两的分红,也就是说小王爷纯赚了十万两。   他的生意,果然是很大的。   “对了,我的鸟铳做好了吗?”薛湄问。   对于鸟铳,薛湄并没有独享、保密的想法,她唯一要求就是别告诉皇帝,别让朝廷知晓。   萧明钰也答应了。   薛湄把图纸、制造原理告诉了他。鸟铳的枪管很容易裂开,这需要极高手艺的铁匠。   萧明钰为此专门请了三名铁匠进京。   一旦铁管炸开,很可能会伤到自己,所以薛湄对枪管要求很严格。   萧明钰让人弄了这么多日子,终于才弄出了三把。   “你知道为了这三个东西,我花费了多少时间、多少铁吗?”萧明钰跟薛湄抱怨。   铁都是他在黑市上买的,价格更高了。   薛湄:“多谢小王爷了。多少钱您算算,我回头结给你。”   萧明钰:“我不要钱,就是觉得此物价值不大。”   薛湄:“……”   萧明钰继续道:“首先,你得小心,别让它炸伤自己;其次,用一次填一次火药,点火,敌人给你这样的时间吗?再者杀伤力也不过如此。”   薛湄:“您说得都对,您怎如此睿智?”   这是对付杠精的万精油句子。   幸好小王爷不懂,否则他非要跟薛湄拼命不可。   三支鸟铳,用了将近一千多两银子的铁,又花了很多时间。薛湄给了小郡王二千两,算是回报了他。   鸟铳的制作方法,小郡王也知晓了,也算是薛湄给他的另一项财富了。   回去路上,薛湄反反复复摩挲着这三把鸟铳,心中欢喜不已。   的确,鸟铳很麻烦,因为它是一次性的。每次都要填火药、点燃引火线,射击一次,还有炸膛的危险。   萧明钰说得对,正常来说,价值是不太高。   除非你见识过它真正的威力。   光靠嘴上功夫,是很容易轻瞧了它的。   薛湄把每一个都擦得干干净净,带回了自己府里。   丫鬟们都好奇是什么。   薛湄暂时还没有填充火药,此物就是三根铁棍棍,随便丫鬟们玩。   “是鸟铳。”   “怎么冲?”红鸾很不解,“大小姐,您说说我们听得懂的话。”   薛湄笑起来。   这个要说明白,还真有点难度。   她想了想,仍是想不出合适的词,就算了。   薛湄拿到金牌之后,去宫里行走了两次。   第一次,她去拜见了戚太后、胡太后和皇后等人;第二次,薛湄去见了澹台贵妃,然后还去了趟太医院。   她这个司药来得莫名其妙,太医院的人没听说她又有什么功绩。   “县主,听人说您用大承气汤治活了一位上吊昏迷的人?”   “对。”薛湄道。   “这是怎么用药的?”孙太医很好奇,“您跟我们讲一讲。”   薛湄就把脑水肿的思路,告诉了他们。他们听到“脑水肿”,还是不太相信。   然后,薛湄就说改日解剖一个大体给他们瞧瞧,差点把太医院的人吓尿,甚至还要去皇帝跟前告她。   “我说笑呢,诸位千万别去告状。”薛湄怕了这些人,只得求饶。   孙太医跟薛湄关系最好,语重心长说:“县主,您得收敛。您总是如此行事惊悚、说话骇人,恐怕没人敢娶您了。”   “不会的。”   “会,有人就猜测您嫁不出去。”孙太医道,“听听,这话多难听。您好好一姑娘家,又是县主,且出身永宁侯府,被人如此嚼舌根,岂不是冤枉?”   薛湄:“……”   她不仅要嫁出去,还要嫁得好,让他们都知道她的能耐。   从太医院出来,薛湄又遇到了正好出宫的萧明钰。   萧明钰是过来看望胡太后的。   “县主,后日可有空?”萧明钰问她。   薛湄:“您先说什么事。我听听什么事,再决定有没有空。”   萧明钰:“……” 第217章 瑞王肯定会赢   萧明钰对薛湄,多半是无可奈何的心情。   薛湄就是把她的厚脸皮、无赖放在明面上,丝毫不遮掩。   她非君子,却是坦坦荡荡。   正是因为她坦荡,她的有些小人行径,反而显出了她的可爱之处。   毕竟每个人都有私心,也有恶念。   不知她将来碰到钟情的男子,会是怎样的言行举止。萧明钰想到此处,心中莫名堵得慌。   “也无甚要紧事,我与瑞王叔约了后日马球赛,就在南亭马球场,想请县主观战。”萧明钰道。   “那我后日有事。”薛湄道。   萧明钰:“你有何事?”   “我要去看瑞王和安诚郡王您打马球。”薛湄道。   萧明钰:“……”   她居然是应瑞王的邀。   “瑞王叔先开口了?”萧明钰问。   薛湄:“就算是吧。”   萧明钰:“……”   什么叫就算是?你这样敷衍我,当我没有心的吗?   他哀怨看了眼薛湄。   薛湄笑起来。   萧明钰索性耍赖:“你太偏心了。你可不是瑞王妃,本王尚有机会,娶你做安诚郡王妃的。”   薛湄:“王爷,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嫁给瑞王,我既是亲王妃,又是你婶母。高辈分、高地位的不做,非要嫁给你?”   萧明钰:“……”   他使劲磨了磨牙,发出低低咆哮:“薛湄!”   他这是快要被气死了。   薛湄哈哈笑起来。   甬道尽头,一顶小轿由四名内侍抬着,往戚太后娘娘的万景宫而去。   听到笑声,轿里女子睁开了微微眯起的眼睛,一双美目似秋水盈盈,四下打量,然后询问身旁走着的太监:“何人喧哗?”   女子声音娇脆柔婉。   太监也伸头瞧了眼,然后低声回禀:“娘娘,是成阳县主与安诚郡王。”   这女子乃是前不久进宫的卓婕妤。   卓婕妤进宫才三个月,已经连升四品,皇帝这段日子几乎都在她寝宫,盛宠不断,是最当红的。   她没听说过什么成阳县主,却知道安诚郡王。   皇帝身边的太监们,哪个不知晓王爷财力过人?   皇帝和萧靖承不同。   天下赋税,收上来就是国库的。国库是用军国大事,若用在内廷享乐上,皇帝会被御史们烦死,史书也会记载他奢靡无度。   皇帝要用钱,就只能用自己的私库,而内务私库进项是非常有限的,都是皇陵附近的田地收益。   而萧靖承却不同。   他可以收自己封地的税,收起来就是他自己私库的。   也正是因为缺钱,皇帝才放任侄儿做生意。   古人没有金融这个概念,不知道钱能生钱,也不知道金融是经济的血液,流通才能让经济有活力。   在他们看来,做生意赚钱,就是夺去了民利,是“你赚了,我就没得赚”这种想法。   没有虚拟货币的润滑,经济是很薄弱的,农业才是根本。   小郡王给皇帝充盈私库,不敢在宫里霸道,但受宠是毋庸置疑的。   卓婕妤盛宠,自然有人献殷勤,把这些事告诉了她。   “这位县主,跟王爷关系不错?”卓婕妤问。   太监道是。   她颔首,不再细问了。   在宫里,说的每句话都要当心。万一说错了,传到皇帝耳朵里,小命不保。   薛湄和安诚郡王没留意到这边。他们俩插科打诨,慢慢出了宫廷。   “……瑞王叔这个人,从小性格就冷。”萧明钰用薛湄回府,两人在马车上闲聊,“你与他是如何熟悉起来的?”   “王爷何不猜猜?”   “我猜了好些日子,还是没猜透。”萧明钰说,“特意请教你。”   薛湄却不肯说。   “那你可知晓成兰卿?”萧明钰问。   薛湄颔首:“知道。听说是小王爷您的白月光。”   “白月光?”   “就是得不到,永远照耀在你心头,是最纯洁无瑕的,无比美好的一个人。”薛湄笑道。   萧明钰:“……”   字字诛心。   萧明钰努力忍住,才没有失态。   薛湄似乎知晓哪里是他软肋,下刀子又快又准。   “你就没听说一点别的?”萧明钰咬了咬牙,“她也是瑞王叔的白月光。她曾与瑞王叔订婚,又因他而死。   在瑞王叔心中,无人能超越她。也许,你是因为像她,才得到瑞王叔的另眼相待吧。”   薛湄笑出声。   萧明钰:“为何发笑?”   “你挑拨得一点也不高明。你不知我与他如何相识,又不知我们为何这般亲厚,故而挑拨得很令人发笑。”薛湄道。   萧明钰:“那你们如何相识的?”   “不能说。”   “我可以拿秘密跟你交换。”萧明钰道。   薛湄:“我很想跟你换,只是真的不能说。”   哪怕她说了,萧明钰又会相信吗?   他能想到,萧靖承做了十个月的猫吗?   成天朝夕相处,萧靖承和薛湄的亲厚,是一日日积累的,绝不是什么感情的替代品。   倒是萧明钰,并不钟情于薛湄,却成天要跟瑞王一较高下。   他的症结,在成兰卿身上。   萧明钰才是那个困在成兰卿身上的人。   至于萧靖承……   薛湄从来没问过他和成兰卿的感情,因为她不会在乎。   若是在乎,薛湄就会离得远远的。   再说了,她也没打算和萧靖承结婚啊。   做个郡主自由自在,养些面首,不香吗?   她这边沉吟着,马车到了侯府,薛湄下了马车。   萧明钰似乎还有话。   但薛湄已经没什么想说的。   “王爷,那就后日马球场见。”薛湄道。   萧明钰:“你要不要赌?”   “我没有赌瘾。”   萧明钰白了她一眼:“你再说一次?”   他都替她做了好几回见证人了。她就是爱赌,走到哪里都会与人赌一把。   “那赌什么?”薛湄怕遭雷劈,所以不装逼了,直接承认她是个赌徒。   “我和瑞王叔,你觉得谁会赢球?”萧明钰道,“若是我赢了,你就把你与瑞王叔的秘密告诉我;若是他赢了,我也告诉你一个。”   薛湄:“你这不是故意让我赢吗?”   萧明钰听明白了这话,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认定了我不如他?”   “马球,除了球技,还有马术和战略。他乃是十年征战,你在马术上就先赢不了他。再加上他临场战术,你也没他厉害,他可是靠搏命换回来的。   他在战场上,不赢会死;而你在马球场,输了也只是输了。这中间差这么多,我觉得你会赢,我才是恭维你。”薛湄道。   萧明钰:“……”   小王爷发现,实话太难听了,还是回家听自己的小妾们恭维他比较舒服。 第218章 恶毒的男人   萧明钰被气得不轻了。   他修长手指抓紧了车帘,似乎能把那帘布撤下,指关节都发白。   他慢慢凝视薛湄:“我非赢不可。你若是这样不信任我,我越是觉得你有趣。薛湄,本王怀疑你在欲擒故纵。”   薛湄淡淡微笑,往前凑近几分,面颊红润、眼波流沔,眉心痣便红似一滴血:“也许,我真是呢。”   明明青天白日,三月中旬花香暖阳,萧明钰却被一股子妖气笼罩。   “我的目标,可能就是王爷您。我救活了瑞王,请他帮忙,抬高我身价。奇货可居,王爷您才对我欲罢不能。一旦你深陷其中,中了我的计,你可就跑不掉了。”薛湄笑道,“到时候,你还不是任由我摆布?”   萧明钰:“……”   比起装神弄鬼,薛湄更胜一筹。   他微微磨牙。   “薛湄,你……”萧明钰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满腔情绪理不出半分,“回府!”   他重重摔了车帘,厉声呵斥车夫。   车夫扬起马鞭,一溜烟跑了。   望着马车快速远去,薛湄淡淡笑了笑,觉得此事真有趣。   “让你坏。”薛湄微笑,“跟我较量,真是长本事了。”   她心满意足,也折身回家。   晚夕时,依旧是兄妹三人一块儿用膳。   薛湄还把在二房听来的八卦,告诉了薛池和薛润。   “还真巧。”薛润评价道,“三姐是否看中了那人?”   “倒好像是没有。”薛湄道。   薛池微微蹙眉。   薛湄问他:“怎么了?”   “这个王鸿阁,有些才华,在年轻一辈学子中颇有名望。他的书稿,每每都能卖得高价,他还写诗。”薛池道。   “然后呢?”   “他今天有首诗传出来,挺长一首,好像就是讽刺汐儿的。”薛池道。   薛湄一怔:“在哪里?”   “我明日去找找,也对听同侪们说起。我有个同侪,正好是王氏推举的,王家便是他师族,他很推崇王鸿阁的学问。”薛池道。   薛湄眉头蹙起。   难道他以为汐儿是故意的吗?   那汐儿岂不是太难堪了?   “他不同意就不同意,撞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他还写诗骂人,这就过分了。”薛润道,“我叫上四哥,揍他一顿去。”   薛湄:“你消停点吧!”   薛池沉吟了片刻,也不等明日了,喊了玉忠过来,让他去把王少爷今日流传出来的诗找出来。   “……他的章,传唱度很高。每每有了新诗,总会很有名气的。”薛池道,“若是骂汐儿的,恐怕汐儿以后名声要大受损失。   我就说,他好好的怎突然骂人,原来是有万寿楼那么一遭。”   薛湄:“……”   人家男女邂逅,都是情谊,怎么到了王鸿阁和薛汐那里,就是加深了仇怨?   薛汐也不丑啊。   再说了,当时四弟没有自报家门,他怎么知道的?   玉忠出去了,一个时辰之后回来,薛湄等人已经用过了晚膳。   的确是很长一首诗,类似白居易的《长恨歌》那种,一种故事载体的诗歌。   薛湄从头看到尾,是讲某个市侩女郎攀附富贵而不得,最终名声狼藉。   这里面有丑陋、贪婪的年轻女郎,也有庸俗、恶毒的嫡母,还有白莲花一样纯洁的公子哥。   其中还有句“欲吊杨柳媚春风,满头脓疮恐归鸿”,所有句子都很雅,独独这两句俗、很恶毒,就是直接骂娘的意思了。   薛湄看完,脸色沉了下去。   “我必须得教训他一顿!”薛润不学无术,也被这首诗气到了。   这首诗还用“雪三娘”这样的谐音,直接点名了薛汐。   这个人太刻薄了。   薛池:“说个亲,说成了仇;不小心撞了他,也成了仇,真是得不偿失。”   然后,薛池又对薛润道,“人家没说汐儿,你闹上门去,更毁汐儿名声,还是算了。”   薛湄打算明日马球赛结束之后,回来时去趟二房,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此事,她没心情邀请大哥和五弟一起去看马球赛。   翌日,薛湄早早起床,让丫鬟们给她寻了间淡紫色襜褕。   “我的鸟铳,记得放在马车里。”薛湄道,“我这次上了火药,你们千万别乱动它。”   “小姐,您为何要带它?”红鸾问,“是出了何事吗?”   “倒也没有。鸟铳本就是防身的,出门不带它,做出来干嘛?我还打算给瑞王爷瞧瞧呢。”薛湄道。   红鸾哦了声。   提前把鸟铳送到了马车上,薛湄用了早膳,带着丫鬟锦屏和红鸾,一起出门。   在门口时,却遇到了二房的马车。   是二少奶奶送薛汐回来了。   薛汐眼睛红肿,精神恹恹的。   “怎么这么早?”薛湄问,“汐儿,你怎么了?”   薛汐摇摇头,脸色惨白:“我没事大姐姐。”   二少奶奶道:“汐儿先进去吧。湄儿,你要出门?”   “是啊。”薛湄道。   薛汐进去之后,二少奶奶也不打算去侯府坐坐了,重新上了马车。   薛湄出城的路,与二少奶奶不同,她先上了二房的马车,打算说完话再下来。   “……汐儿哭了一晚上。”二少奶奶道,“那个人真狠毒。当时是意外,他自己也知道的。汐儿撞到了他,只是勾坏了一件衣裳,就气得那样骂人。”   薛湄:“汐儿是什么意思?可要我们出面,让他把诗收回去?”   “都传开了。”二少奶奶叹口气,“汐儿说,千万别去找人家的晦气。此事是她先贪慕王家门第,答应去相看,而后也是她撞了人家。   因她而起,咱们忍了这次,让那位少爷骂一骂,希望他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骂就行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看他是很体面斯一个人,骂人的时候却如此毒辣,高雅、粗俗都用上了。”   “汐儿不想把事情闹大?”薛湄道。   “对,她是这个意思。”二少奶奶说,“中午母亲要过来,同三婶说道,免得三房不甘心,还要去找茬。   咱们可骂不过那位王少爷,没完没了的,对汐儿没好处。汐儿就说这次认栽,下次说亲的时候,找个门当户对的就行了。”   薛湄听了,微微颔首:“这倒也好。”   她让二少奶奶有空安慰薛汐几句,就去南亭马球场了。   从一开始,薛湄就觉得这事不靠谱。   但是她也没想到,会不靠谱到如此程度。 第219章 别招惹薛湄   春日和煦,杨柳依依,郊外触目是翠绿麦秧,已经齐人高了,吹风过麦秆起起伏伏,宛如波浪。   薛湄坐在马车里,还在抚摸着她的鸟铳。   丫鬟红鸾在旁说:“大小姐,三小姐好可怜。不过是议亲,惹出这么多是非。”   薛湄点点头,继续擦她的鸟铳:“经历一点事,对三小姐没有坏处。”   “小姐您之前劝过她的,她不听,还觉得王家好。”红鸾又怒其不争,“她要是肯听大小姐的,也没这些事了。”   “我不能未卜先知,她也不能。”薛湄道,“谁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后果。该骂的,是那个写诗的王少爷,而不是三小姐。”   薛汐已经很委屈了。   她又做错了什么?   人家介绍了一个品质不错的相亲对象,家世、人品都让人羡慕,她一年轻女子,想着去见见面,为自己将来打算,再正常不过了。   结果没见到人,对方放了她鸽子,她却意外在其他地方遇到了男方,还不小心把人家衣裳勾破了。   就这么点事,犯了什么大忌讳,要被人到处骂?   那男的心疼那件衣裳,不会当场说吗?   他要是说了,薛淮和二少奶奶肯定会赔给他的。   整件事,薛汐都是最委屈的。   她现在退让一步,只想赶紧息事宁人,这是她的选择。   要报复回去,或者就此算了,都是她的自由,她可以选。   她有资格如此做、如此想,旁人却不能替她做决定,更不能指责她。   “大小姐说得对。”红鸾道。   说着话儿,就到了南亭马球场。   今日人特别多,马车无法靠近,薛湄伸头看了眼,又把头缩了回来。   红鸾也挤过来瞧一眼:“大小姐,咱们得走过去。”   “走吧。”薛湄道。   她带着丫鬟们下了马车,让车夫寻个地儿把马车停了。   一路上,薛湄还遇到了几个熟人,虽然这些熟人不太想认识她。   “县主。”其中有戚思然,她开口跟薛湄打招呼。   居然还有卢殊:“老祖宗。”   这群人里,有裕王、荣王兄弟,有宝庆公主,还有戚思然,另外几人薛湄不太熟悉,还有一个就是卢殊。   他这声老祖宗一叫,几个人都看着他。   众人表情各异。   宝庆公主顿时就看不惯卢殊,冷哼了声:“没出息。”   卢殊想到自己当初差点死在宝庆公主的侍卫手里,心里也窝火。   荣王今年十六岁,带几分少年人的天真,笑容很灿烂:“少神医这是谦虚。”   其他人则想,卢家的少神医医术非常好,他愿意公开叫句“老祖宗”,可见薛湄的厉害。   戚思然脸上毫无异样,笑容依旧甜美。   薛湄态度闲散,是个什么都不往心里装的主儿,见到了诸位皇子、公主,也不见她有半分恭敬。   戚思然与她闲聊,一路往里走。   裕王低声跟宝庆公主道:“你莫要招惹她,可知道了?”   “这么护着她?”宝庆公主白了他一眼,“不就是你大姨子吗,瞧你那点出息!”   裕王:“不是,她跟瑞王叔关系匪浅。”宝庆公主想起正月那次,瑞王叔特意跑到戚家去找薛湄。   只是,她还是不太相信。   凭什么?   就薛湄长那样,也不过如此,瑞王叔凭什么对她另眼相看?   “糊弄谁?”宝庆公主嘴很硬。   哪怕薛湄跟瑞王叔没关系,宝庆公主也不打算招惹她了,因为薛湄跟萧明钰的关系很铁。   而萧明钰——依照裕王等人的猜测,皇帝其实很偏爱萧明钰。   萧明钰可能私下里帮皇帝做生意,就比如说这南亭跑马场,萧明钰自己承认是他的产业,而南亭马球场对外却是暗示,它是皇帝的私产。   暗示得如此明显,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宝庆公主又想起了温钊。   她请过温钊到公主府玩,他倒是去了,但是丝毫不通情趣。   宝庆公主勾搭他,有次衣衫都解了,他居然还帮她穿好,让她别挨冻。   以后再请他,他不肯去。   宝庆公主天性残忍,但温钊对她而言不一样,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没打算毁了温钊。   她正在想着,倏然有穿天青色深衣的男子,快步跑过来,像只会摇尾巴的哈巴狗。   宝庆公主看清楚了来人,眼睛微微一亮。   然后,那人就冲到了薛湄跟前,欢欢喜喜围着她,他身后若是有条尾巴,肯定会摇起来的:“湄儿,湄儿我在旗楼上看到了你!我们选了最好的雅间,你快来!”   说罢,他就要拉薛湄。   薛湄没防备,被他拉住了手腕往前一个踉跄。   锦屏不知使用了什么巧劲儿,逼开了温钊,把薛湄挡在身后:“温少爷,你再敢对我主子动手动脚,我便不客气了。”   几个人都看向了锦屏。   戚思然这才想起,这是瑞王府的暗卫。   在瑞王醒过来之前,薛湄就拿着瑞王的亲信,要了这个暗卫。   现如今想起来,真是处处都有疑点,偏偏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薛湄很感激看了眼锦屏,又对温钊道:“不可这般鲁莽,你差点摔倒了我。”   温钊很是委屈:“我瞧见了你高兴。”   “高兴也不能这样,多不稳重。我是女子,得端庄贞淑。”薛湄说。   戚思然:“……”   裕王ap;宝庆公主:“……”   贞淑这个词,跟成阳县主应该没什么关系。此女泼似市井无赖,浑身上下散发一种“我不好惹”的泼皮劲儿。   裕王和宝庆公主都吃过亏,轻易不敢招惹她。   “哦。”温钊站直了,果然变得安静下来。   宝庆公主看到他,心不由乱跳几下。不管见多少次,温钊的脸都会令人心动。   公主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好看的男子,一腔情谊荡漾着,快要溢出来了。   “温公子。”她喊了声温钊。   温钊瞧见了她,吓了一跳,立马往薛湄身后站:“湄儿,这恶婆娘怎么来了?”   “放肆,你这样说公主?”裕王大怒。   不管私下里如何,宝庆公主到底是他姐姐,他需得维护姐姐。   “她有公主的样子吗?”温钊也怒了,“她……”   薛湄怕他当众说出什么话,遭到公主和裕王的报复,狠狠一踩他的脚。   温钊嗷呜一声,差点咬到了舌头。   “你们挤在这里作甚?”身后突然有人问。 第220章 跟你借点好运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众人闻声回头,个个脸色都不一样了。   诸位王爷、公主,纷纷恭敬行礼:“瑞王叔。”   其他人同样恭敬:“王爷。”   戚思然却不同,她在众人行礼时,抬眸去看萧靖承。   然后,她紧紧手指,这才施礼:“王爷。”   萧靖承在看薛湄。   有一缕寒芒,悄悄爬上了戚思然心头,她心口凉了半截。   瑞王看着薛湄,眼眸那般澄澈,有种稚子般的单纯,就好像天地间独独这么个人,不掺杂任何附加的东西,就是这么个薛湄,落在他心尖上。   戚思然比瑞王小六岁,她从未叫过他表兄,一直都是以“王爷”称呼他——因为他从小就刻板、严谨,绝不是那种能让人亲近的兄长。   萧靖承十三岁封王,比所有的皇子都要早。   戚思然自从懂事开始,周围的人就叫萧靖承为“王爷”了。   她这厢心思起伏,那边薛湄却在打量萧靖承。   萧靖承要打马球,他换了黑色短衣长裤,腰上束了条明黄色腰封,站姿挺。   他已经不像刚刚醒过来时那般苍白,恢复了一点正常颜色,这让他看上去添了几分威严。   像个将军了,而不是小白脸。   他本就很高,站得又比别人要直几分,那腰板结实有力,让他瞧着就格外有气势。   只有目光,带着柔软。   “你怎来了?”萧靖承问她,“我不知你要看打马球,否则就邀请你了。”   “随便过来看看。”薛湄道。   她没说是萧明钰邀请她的,她没那么棒槌。   “选好雅间了吗?”萧靖承又问。   他说话的时候,诸位王爷们个个默不作声,敛声屏气,只求瑞王叔别留意到自己;王爷们都不敢开口,其他人就更不敢贸然插话了。   四周很喧嚣,他们这一隅却格外安静。   大家不开口,但温钊脑子不太正常。他也觉得瑞王气势骇人,却没到半声不敢吭的地步。   “我们选好了雅间。”温钊接了萧靖承的话,“湄儿,咱们走吧。”   萧靖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好了,此人命休。   宝庆公主心里很着急,担心瑞王爷拿出鞭子抽打温钊一顿,把温钊这花容月貌的脸打花了。   她想要开口,却又不敢,因为瑞王叔不高兴了,也会抽她。   不成想,瑞王叔并没有对温钊发火,而是道:“你选的位置,应该还不错。湄儿,你同他去,待我赢了球,咱们去吃饭。”   众人:“……”   湄儿……   好亲切的称呼!   瑞王叔跟这位成阳县主,关系真真不一般。   戚思然下意识咬住了唇,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卢殊心中诧异,余光瞥了眼薛湄。薛湄跟萧明钰关系很好,卢殊是知道的,她怎么跟瑞王关系也这么好?   这女子身上,有种别样的东西,就跟当年卢祁一样,能让人炫目。   薛湄:“祝王爷旗开得胜。”   “给你。”萧靖承突然把鞠杖头上镶嵌的一颗宝石拔了下来,“待我赢了,再装上去。”   鞠杖就是马球杖,数尺长,顶端如弯月。有些鞠杖身上会镶嵌各色宝石,有些则比较简朴。   萧靖承的这根鞠杖,看上去就比较朴素,只顶端一颗宝石,还被她拔下来给了薛湄。   薛湄问:“这是什么仪式吗?”   “是跟你借运。”萧靖承道,“用宝石同你借运,回头赢了,功劳分一半给你。”   薛湄:“……”   我儿子真是别人家的小孩,孝顺得让所有做娘的都羡慕。   “好,我借给你。”薛湄笑道,“一定要赢。”   说罢,她凑近几分,笑道,“其实我知道你今日要跟萧明钰比赛。你赢了的话,萧明钰不仅仅输给你,也输给了我。一定要替我赢。”   诸位公主、王爷们,眼睁睁看着薛湄跟他们那位活阎王似的瑞王叔说悄悄话,个个似见了鬼。   瑞王叔没有一鞠杖打死她,反而表情更柔和几分。   若不是他们了解瑞王叔不苟言笑,他们怀疑瑞王叔脸上那是笑容了——很浅淡,一闪而过。   萧靖承和薛湄说完了话,回头见他们还杵在这里,顿时拧眉:“你们是来看球,还是来看我的?”   众人这才惊觉,他们居然围观了这么久,个个急急忙忙行礼,往马球场去了。   薛湄带着丫鬟,也跟温钊去了。   萧靖承知晓温钊的性格,丝毫不觉得此人是对手,况且薛湄已经跟温钊退亲了,他大大方方任由薛湄去了温钊那边。   温钊的确选好了雅间。   雅间里除了她,自然还有他胞妹温锦。温家兄妹身边,总不缺陪伴的人,屋子里除了温锦,还有男男女女五人。   薛湄进来,彼此见礼之后,温锦让大家先吃些点心:“前面一场,是马球供奉打;后来才是两位王爷对决。”   大家坐下。   有人小声谈论:“我方才出去,在走廊上听到一句悄悄话,今日陛下好像也来。”   “可能是真的,这马球场就是陛下私产。”   “陛下非常喜欢马球。若不是给陛下瞧,瑞王爷怎么会亲自上场?”   “对,瑞王爷要打球,肯定有个缘故。”   温锦被这个说法吸引了:“真的假的?”   她还没见过皇帝呢。   “不知道,也只是听说。”一位小姐悄声说,然后转脸问薛湄,“县主,你听说了不曾?”   薛湄:“没有。”   温锦大失所望。   “你想见皇帝?”另一位小姐问温锦,“我若是见了陛下,定然要吓死了,你居然还想见见他?”   温家兄妹是没有长“怕”这根神经的,对什么都好奇,就像无所畏惧的哈士奇。   温锦:“怎么,皇帝他吃人吗?我还没见过天子,想要瞧瞧,有什么可吓人的?”   众人:“……”   薛湄端起茶抿了口。   前面果然是一场马球供奉的比赛。   温锦不是马球热爱者,看了片刻觉得有点无聊,又问薛湄:“郡王何时上场?”   “需得一个时辰之后吧。”薛湄说。   温锦不耐烦了。   她拉了薛湄,附在她耳边说:“湄姐姐,我要解衣,你陪我去。”   她说的“解衣”,就是上厕所的意思。   薛湄看在兴头上,还是被她拽了出来。   两人去一楼专门给女贵客准备的净房,解手之后,温锦不想回去了,她打算到处看看。   “湄姐姐,你先回去。这是跑马场,就这么点地方,我不会迷路的。”温锦道。   薛湄很想看看这马球赛的结果,见四下里有守卫,楼上、楼下都是贵客,不会有什么地痞流氓的,就点点头:“那你玩一会儿。”   她先回雅间去了。   温锦就到处看看,一刻也闲不住。   直到看腻了,她有点渴,这才打算回去。   上楼时,正好遇到有人也上楼。   温锦不知什么缘故,使劲盯着人家瞧。她目光实在太专注,前面的人本是直接上楼的,突然留意到这目光,猛然回头。   看到温锦时,那人眼底有了几分惊艳。 第221章 棋逢对手   薛湄的两名丫鬟,在楼下寻了地方坐,没有跟进雅间。   她自己坐在临窗的椅子上,正在全神贯注看下面比赛。   哪怕是马球供奉,也打得非常精彩。   温钊不时在旁,和她说话。   同一雅间里,有一对姊妹。她们俩姓曹,是武安伯府的两位小姐,一位是三小姐,十七岁;另一位五小姐,十四岁。   十四岁那位,反而很稳重。   她们姊妹这次跟着温锦过来玩,是因为有人要给曹三小姐和温钊做媒。   曹家和永宁侯府一样,算是比较落魄门第,他们家也愿意跟巨贾结亲,而温家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听说温钊特别英俊。   到底如何英俊,曹三小姐也不知道,故而她和她妹妹答应了温锦的邀约。   温锦邀请她们姊妹,是受了自己母亲和祖母的叮嘱,让她特意款待好曹家姐妹俩。   答应得好好的,但一出门,温锦那二货就把此事忘到了脑后。   于是,现在的局面是,温钊凑在薛湄身边,大献殷勤;温锦下去逛了;另有温钊两有人,面面相觑;曹家姊妹,坐立不安。   “温公子,锦儿姐姐呢?”曹五小姐开口,问温钊。   温钊挤在薛湄身边,随意回答:“不知。”   曹五小姐灵机一动:“我三姐有话跟锦儿姐姐说,你能带着她去找找锦儿姐姐吗?”   曹三小姐诧异看了眼妹妹,在桌子底下踢她,让她别胡说八道。   薛湄回头看了眼。   曹家姊妹也在看她。   贸然对了眼,薛湄心中了然,对温钊道:“你去吧,去找找锦儿。”   “我不想去。”   “我的话你不听,那随你了。”薛湄淡淡说。   温钊:“……”   他无奈站起身,走到了曹三小姐身边:“三小姐,请,我带你去。”   曹三小姐脸通红。   她们出去了,曹五小姐就起身,走到了薛湄这边,占据了薛湄身边的位置,一来是想跟薛湄攀谈,二来是防止温钊等会儿再凑近。   “县主。”她同薛湄打招呼。   “曹小姐。”薛湄笑道。   “县主,要说起来,我听说过你很多次。我二姐姐嫁给了前街刑部侍郎胡家,胡家有个小少爷,跟你二叔家的小儿子关系匪浅。”曹小姐说。   薛湄:“……”   亲戚套亲戚,真是很复杂。   薛湄笑了笑:“原来如此。”   “既然两家算亲戚了,我有个好奇,不知能否请县主解答。”曹小姐问。   薛湄道好。   曹小姐:“县主跟温家公子,是真的退亲了吗?”   “自然。”   “那他怎么如此听您的话?”曹小姐笑容很甜,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诘问。   薛湄笑了笑:“那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他的命。对了,你们两家,是要结亲吗?”   曹小姐看了眼外面,声音很低:“家里有这个意思。”   “那挺好的。”   她不再回答曹小姐的问题。   马球供奉们的球赛,终于结束了,轮到了萧靖承和萧明钰上场。   薛湄打起了精神。   休息片刻,场上响起了鼓声,吸引了看客们的注意力。   在这隆重、低沉的鼓声中,有两队人马入场。   第一队是萧明钰领头。   萧明钰着宝蓝色骑服,目光含笑,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小郡王。他手里拿一根鞠杖,无任何花哨。   在他身后,是一共五人,全部都是南亭马球场的供奉,头系了宝蓝色方巾,表示他们都是小郡王队伍里的。   第二队就是萧靖承了。   薛湄站了起来,趴在栏杆上看自己儿子——不管是五官,还是仪态,甚至骑马的姿势,都比小郡王要好看。   “我是不是亲妈滤镜太厚了点?”薛湄扪心自问,要不然怎么看谁都没有萧靖承好看呢?   萧靖承着黑色骑马装。马儿行走,坐在马背上的人多多少少会被颠簸得东倒西歪,但萧靖承和他带过来的人,却个个都很稳。   这就让他们从气势上不同于其他人。   这队的人,个个用红色方巾,就连萧靖承自己,也换了一根红色腰封。   他们手里的鞠杖,看上去就要比萧明钰那队的人用的沉重。   “是瑞王!”曹五小姐一边惊呼,一边悄悄打量薛湄。   薛湄看得很认真。   曹五小姐就鄙视她,原来是攀上了瑞王的高枝,才不要温家少爷的。   不过,也正好了,这样温家少爷就会娶她家三姐姐。   三姐姐很明显是对温少爷动心了。要不然,依照三姐姐那性格,断乎不肯赴约的。   薛湄没空理会曹小姐的这些小心思,只是专注看着马球场。   随着两队人马入场,鼓声暂停。   比赛之前,有人开球。   然后,鼓声再次大作,用大皮子缝合起来的球被扔进了场地里。   两队人马开始逐球。   薛湄和曹五小姐都看得出神,什么心思都没有了,目光只是跟着球队的鞠杖和大皮子球而动。   萧靖承身后的,是他自己的亲兵,他们平时就时常以马球为训练项目,锻炼骑术,顺便娱乐;而萧明钰身后的,则是马球场专业的马球供奉。   这些人的骑术、球技都是一流的,是普通人望其项背的。   运球的时候,球要在鞠杖上跳跃不落地,还要提防别人抢。   马快如闪电,球也跳跃得让人眼花缭乱。   萧靖承和萧明钰两人的骑术都很了得,片刻之后,旗楼上的雅间里,看客们发出了欢呼声,因为进球了。   第一个得球的,是萧明钰。   薛湄挑了挑眉头:“好厉害!”   她有点后悔自己前天说话轻率了。   马球,到底不是打仗,萧明钰又是个惯于玩乐的,他还是这马球场的东家,真未必会输给萧靖承。   要是他赢了,薛湄就要告诉他关于自己和萧靖承认识的秘密。   怎么说呢?   她微微拧眉。   曹五小姐已经不想钻研薛湄了,她全部注意力都在场地里。   紧接着,萧明钰又赢了第二个球。   众人开始偏向他了。   薛湄则知道,自己儿子是不会输的,萧靖承可能是很久没有打球了,这两次都有明显的失误。   第三个球,终于被萧靖承抢到。   球入网囊,薛湄轻轻舒了口气。   她对这场球赛更感兴趣了,以至于曹三小姐、温锦和温钊都没回来,她也没留意到。 第222章 反败为胜   球赛一共分两场,一场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   薛湄看得紧张不已。   上半场时,萧明钰赢了三个球。   一场马球赛,有时候只能得三四个球。萧明钰带的队伍,用后世话说,就是顶级职业马球手,个个技术了得。   而萧靖承这边,一个个骑术精湛,但缺了点技巧。   上半场一共进了十三球,萧靖承五个,萧明钰八个,比平常整场球赛的得球数还要多。   众人看得热血沸腾。   上半场结束时,萧明钰好像知晓薛湄在哪个雅间,特意往这边看了眼。他眉梢上扬,冲薛湄眨了眨眼睛。   “得瑟。”薛湄忍不住笑了。   萧靖承亦往薛湄的方向看了眼。他玄衣黑马,整个人透出肃穆,目光坚定而冷静,并没有半点颓败。   薛湄有点期待下半场了。   下半场还没开始,温钊等人都回来了。   “好像是郡王赢了球。”温钊对薛湄道,“赢了几球?”   “还不能算赢,还有下半场呢。只能说,暂时领先三球。”薛湄道。   温钊很吃惊:“三球?瑞王呢?他是不是一个球也没得?”   在温钊看来,一场比赛能得三球,已经算是很厉害的。   薛湄就把上半场说给他听。   曹三小姐和温锦也在说悄悄话。   温锦很显然心不在焉的,掌心摩挲着什么,面颊还有点红。   “方才有人下注,我也要去补。”温钊道,说罢从怀里掏出银票,“我有二千两,都去买郡王赢。”   二千两,曾经是二叔全家买套房子的钱;但在温家,却只是长辈给孩子们的零花。   薛湄:“如果你不想输,就买瑞王赢。”   雅间里几个人都看向了她。   曹五小姐似乎对薛湄特别感兴趣,一直在研究她:“为何?瑞王明明不敌的。”   “瑞王上半场犯了四次错误。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犯错,而是试探,把安诚郡王的底细都摸清楚。”薛湄道,“下半场,形势很有可能大大逆转。”   曹五小姐:“……”   众人表情各异,却是统一在心里想:这位成阳县主,巴结瑞王也太过了。   这种鬼话,她都说得出来。   几个人挤眉弄眼的。   温钊却道:“那好,买瑞王赢。待赢了钱,咱们去吃好的。”   “万一输了呢?”曹五小姐问他。   温钊:“输就输了,一点小钱。”   曹五小姐:“……”   她觉得温钊不是她姐姐的良缘,这个人对前未婚妻这样言听计从,将来如何是好?   大家在温钊的带动之下,都想要下注。   只薛湄和曹五小姐没去。   片刻之后,众人回来。除了温钊,所有人都压萧明钰会赢。   略微坐了坐,下半场开始了。   这次是萧靖承和他的亲兵们先上场,而后才是萧明钰。   开球之后,球子先被萧靖承抢到了。   萧明钰不甚在意,第一个球而已,后面还有很多机会。   然而,他却估算错了。   他再也没机会。   旗楼上的看客,慢慢就看出了名堂。   “球子又在瑞王那队手里了。”   “刚刚他们好像知晓安诚郡王的用意,防住了他。”   萧明钰每一个动作,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他队伍里的人,谁擅长什么,都被萧靖承摸得一清二楚。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这个时候,看客们就发现,萧靖承队伍里一共六人,四人专门防住萧明钰那队人马。   场上两队不单单争夺球,还彼此争锋,就更加有趣了。   下半场,萧靖承得了五球,萧明钰一球未得,被挤兑得捉襟见肘。   一场马球赛结束,萧靖承反胜两球。   旗楼上寂静了一瞬之后,爆发了巨大声浪。   有人狂喜,有人怒吼,也有人欢呼。   怒吼的人,多半是下注给萧明钰,输了的。   薛湄所在雅间,众人雅雀无声。   他们方才还嘲笑薛湄,因为薛湄让温钊下注给瑞王。   瑞王上半场表现平平,薛湄却夸夸其谈,众人听来,只当她是拍瑞王马屁。   不成想,下半场瑞王表现,全部证实了薛湄猜测,她目光精准得令人可怕。在雅间的所有人,尤其是曹家那对姊妹,对她是佩服不已。   她的县主,的确是实至名归。   “赢钱了。”温钊反应过来,搓了搓手,“湄儿,我请客,咱们去踏月楼。”   温锦似有点心事。   这姑娘藏不住事,什么都写在脸上,薛湄早已看到了。   “我就不去了,回头还有事。”薛湄道,“既然赢钱了,就请你朋友们去吃饭吧。”   曹三小姐看了眼她。   她居然真的很想去。   在曹三小姐看来,自己是比不了薛湄,但温钊也配不上薛湄啊。   她配温钊,倒是不错的。   温钊对退掉的未婚妻还有情有义,这在不少脑子有坑的姑娘眼里,是美好品格,说明这人深情。   她却不知道,这男人对从前未婚妻有情谊,不代表他对她也会。   这两者之间,毫无逻辑。   薛湄也不知曹三小姐的想法,就是见她眼巴巴看着温钊,薛湄见这姑娘还不错,也是个颜狗,就对温钊道:“你去吧。”   温钊:“我不想去,我只想请你吃饭。”   其他人都看了眼他。   他不太聪明,众人不跟他一般见识。   曹三小姐微微咬了咬唇。   薛湄笑道:“我还有事。怎么,我的话你又不肯听了?”   温钊只得点头。   他们要走了,薛湄却喊了温锦:“锦儿?”   温锦停住脚步。   “你稍等。”薛湄道。   几个人先退出去,薛湄这才压低了声音,问温锦:“你怎么了,好似心事重重。”   温锦莫名其妙又红了脸,把手紧紧攥着:“没有呢。”   她不肯说。   温家兄妹脑子都简单,而她居然不肯直说,此事应该不小。   薛湄见她神色,一副少女怀春模样,倒也不太像是什么坏事,只得放了她走。   她自己则在雅间坐了坐。   走廊外有人纷纷离开。   薛湄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听着外面人声喧哗。   片刻,雅间门帘一撩,有人进来了。   薛湄在等萧靖承,自然也以为是他。   故而,等她抬眸,却发现进来的,并不是萧靖承的时候,薛湄略感意外。   她唇角扬起一点笑。 第223章 败了哪有尊严?   进薛湄雅间的,是安诚郡王萧明钰。   他已经换了件天青色深衣,面颊因为热而泛出几分红潮,目光却幽静得吓人。   薛湄见过的萧明钰,从来都是温润的,笑容就像是刻在了他脸上。   现在却满脸肃杀。   “可满意?”他问薛湄。   薛湄失笑:“怎么了,如此厉害的小郡王,这就输不起了?”   萧明钰:“……”   他暗暗磨了磨牙。   今天到底是他轻敌了,在上半场的时候还保留余地。若是他能全力,上半场多得五个球,下半场也能打个平手,而不是输。   越想越觉懊丧。   萧明钰许久不曾这般窝囊,心中恨急。他特意过来,目的是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就是不甘心罢了。   他在薛湄心中,恐怕再难与瑞王叔匹敌了。   “王爷,你不会赖账吧?”薛湄笑道,“不会输了就恼羞成怒,要跟我翻脸,过去答应的事都忘记吧?”   萧明钰:“你不信任我?”   “当然不是,王爷不是那种人,我不过是先小人后君子。”薛湄道,“王爷,您得告诉我一个秘密。”   “你想知道什么?”   薛湄沉吟片刻。   其实她想知道的内容,她完全可以自己查到。   没必要浪费这个机会。   若将来真的有她不知道的,再拿来问萧明钰。   萧明钰见她沉默,主动暗示她:“你可以问瑞王叔的,他和成兰卿的过去,我都知道;你也可以问你大哥的。”   薛湄:“……”   小郡王时常说,皇帝看不起女子,其实他自己不也是吗?   他以为薛湄感兴趣的,无非就是男女情长,以及她大哥那点秘密。   大哥的秘密,她迟早能套出来,不需要浪费一个机会;而瑞王和成兰卿的过去,只要她想问,萧靖承会迫不及待告诉她。   “我现在既不想问我大哥,也不想问瑞王。”薛湄道,“不如你先欠我一个。等我想起要问什么,再去请教。”   “欠什么?”萧靖承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他撩起门帘进来,就听到了薛湄话里尾音。   薛湄笑道:“小王爷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让他先欠着。”   然后,她夸奖萧靖承,“王爷真厉害,马球打得好,战术也好,能把人打个措手不及。”   萧明钰:“手下败将就在这里,你不能顾忌点我?”   薛湄:“已然败了,就要割地赔钱,还想要尊严?”   萧明钰:“……”   她总是这般毒辣,狠戾。   萧靖承唇角微微一动,应该是有个笑意快速闪过去了。   他对薛湄道:“饿了不曾?想去哪里用膳?”   薛湄还没回答,萧明钰已经站起身。   他走到了萧靖承跟前,静静看着他:“瑞王叔,您可不厚道,当着这么多人给侄儿使绊子。你不怕旁人说你手段阴毒、不磊落?”   “手段本就是阴私。”萧靖承淡淡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话,只不过是伪君子。既如此,我何必在乎他们说什么?”   萧明钰:“……”   薛湄哈哈笑起来。   萧明钰微微沉了脸:“你也不能对我耍诈,这般不留余地。”   “球场便是战场,兵不厌诈,你不懂吗?再说了,你用最好的马球供奉,难道给我留了余地?”萧靖承反问。   萧明钰再次语塞。   薛湄在旁边,静静看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没有插话。   她还往后退,坐下来继续喝茶,权当看戏了。   萧明钰很明显想要给他叔叔盖大帽子,但萧靖承不在乎,萧明钰抓不住他。   薛湄喝了两杯茶,真有点饿了,就笑道:“走吧,去吃饭。今日瑞王赢了,要请客。”   “自然。”   “那么郡王您呢?”薛湄笑问,“您要不要跟着去蹭饭?”   萧明钰:“……”   沉吟一瞬之后,萧明钰想通了,反正不吃白不吃,还能恶心恶心瑞王,为何不去?   他脸上恢复一点从容:“既如此,就让瑞王叔破费了。”   果然,瑞王顿时沉了脸。   瑞王很不高兴带着蹭饭的人,可薛湄非要如此,也没办法。   马球场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   薛湄他们走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故而她的马车挤到了大门口。   丫鬟们守在车旁。   萧靖承对两名丫鬟道:“去乘坐我的马车。”   他要坐薛湄这里。   丫鬟们都去看薛湄。   萧靖承也不恼。薛湄的丫鬟如此忠诚,他反而很欣慰。   薛湄点点头:“你们俩换个马车坐吧。”   萧明钰慢悠悠走了过来。   见状,他也道:“县主的马车宽敞,加我一个也可以的吧?”   薛湄:“行。”   她先上了马车,萧靖承抢先跟着,萧明钰垫尾。   卢殊与戚思然讨论点医案,落后一步才从马球场出来。   于是,戚思然就看到,被全京都贵女们谈论的两位王爷,一起上了薛湄的马车。   戚思然停住了脚步。   卢殊顺着她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略微沉思。   “回去吗?”见戚思然还在愣神,卢殊问她。   戚思然咬了咬唇:“好。”   转身的时候,卢殊仿佛瞧见了她眼里的一点泪光。   他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不动声色。   那边,薛湄的马车已经发动了。   她的马车并不算特别宽敞,坐两个长腿长脚的男子,再加上薛湄自己,略显得拥挤。   薛湄把自己的鸟铳给萧靖承看:“喏,跟你说过的。”   萧靖承接了过来。   鸟铳有点沉手,黑不溜秋的,看着很普通。   他不知该怎么评价。   一旁的萧明钰不乐意了:“你不是说,此物要送给我吗?”   薛湄翻了个白眼:“我说给你瞧瞧,你也可制作,何时说过送给你?”   萧明钰决定胡搅蛮缠:“你说过了。”   “我没有。”薛湄道。   “说了。”   “没有。”   于是,萧靖承就见这两个人,谁也不生气,就如此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   薛湄很有耐心,萧明钰说一次,她反驳一次,反正就是寸步不让。   最终,等萧明钰败下阵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踏月楼门口。这个时候,萧明钰已经口干舌燥了。   反反复复强调同一句话,很容易就把自己绕晕。   而薛湄却很有耐性,跟他纠缠不休。   “我说过了没有,你非不相信。”薛湄道。   她打算下车。   然而,当她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眼时,她又坐了回来,并且一手肘把萧明钰给推了回去。   “我看,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薛湄道,然后吩咐车夫,“换到鸿锦楼去。”   萧明钰不解:“怎么回事?” 第224章 我们会跑的   薛湄退回了车厢。   萧明钰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眼,然后也放下了车帘。   他刚刚还在问怎么回事,这会儿不问了。   萧靖承则是一头雾水:“何事?”   这个时候,马车已经掉头,往鸿锦楼去了。   薛湄笑了笑:“王爷,我瞧见陛下往踏月楼去了。咱们再进去,不管遇见还是遇不见陛下,都不太好。”   萧靖承:“……”   萧明钰有点意外,不知皇帝怎么会去踏月楼。   皇帝去过踏月楼一次,回来就对萧明钰说:“一旦有了意外,朕逃都逃不掉。”   这次怎么又去了?   “……今日我们打球,陛下也来看了?”萧靖承问萧明钰。   萧明钰回神:“是。瑞王您的马球,是最大的噱头,否则今日也不会有那么多贵客。平日只有今日的二成看客。”   他跟萧靖承说话时,言语里总带三分恭敬,可能他自己也没留意到。   萧明钰也不知自己到底怕瑞王什么。   其他侄儿、侄女,都比瑞王小很多,又没见过世面,害怕瑞王是情有可原的。   但萧明钰跟瑞王叔年纪相仿,彼此功业虽然不是同类的,但总体而言差不了多少,他干嘛要怕他?   “你拿我招揽生意?”萧靖承略有不快。   萧明钰:“叔父您自己答应的,又不是我强求。”   萧靖承蹙了蹙眉头。   他看了眼薛湄,到底没发火,算是给薛湄几分面子了。   不过,打马球有人观看,这是很正常的事,并没有冒犯到瑞王。萧靖承回过味来,也懒得计较了。   萧明钰则更好奇,皇帝为何要去踏月楼。   大家各有心思,马车居然晃晃悠悠的,到了南边城门旁。   萧明钰往外看了眼:“咱们这是往哪里去?”   薛湄:“我哪里知道?”   “不是你报的地儿?”   “我对京都不熟,随便报一个。”薛湄道,“我报完了地名,你也没反对。”   萧明钰:“……”   萧靖承:“……”   眼瞧这要吵起来,萧靖承立马让车夫停车,问他打算去哪里。   “县主说要去鸿锦楼,南坊有个鸿锦楼。”车夫道。   薛湄想起来了,她脑海里的确有“鸿锦楼”这么地名,但是她已经想不起哪里听来的。   直到现在。   是她五弟告诉她的。   五弟说,靠近南城门的坊间,有个鸿锦楼,做特别好吃的枣泥酥,现出锅的最好,送回来就凉了。   薛湄爱吃枣泥酥,一听到这话,就在心上记住了,却又记得不算牢靠。   “去尝尝吧,这家的饭菜听说还不错。”薛湄说。   两位王爷感觉像是上了贼船。   鸿锦楼有点年头了,坐落位置偏僻,门楼陈旧。   不过,它家的菜非常地道,其中有道烧羊肉,是萧明钰都夸赞的;枣泥酥现炸出来的,外面酥脆,里面香甜软糯,的确很美味。   萧明钰站起身:“我要去后厨瞧瞧。”   这是看中了人家厨子。   小郡王财大气粗,什么好东西都想要。   薛湄和萧靖承没阻拦,任由他去了。   待他下去,萧靖承问薛湄:“今日赢得球,如何?”   “颇有战术。”薛湄笑道,“很狡猾。”   萧靖承运用战术灵活,也狠辣。他的“直男”,只是在他追求女人方面,直来直往有点木讷,因为这不是他熟悉的领域。   而在他熟悉的那方面,他狡猾得过分。   事业上精明狠辣,感情上直白热烈甚至有点呆板,薛湄觉得他真可爱。   不行了,她的亲妈滤镜快厚成啤酒瓶底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她儿子这么优秀一男的?   “狡猾,是骂我?”萧靖承试探着问。   薛湄笑起来:“不是,是夸你,我为你骄傲呢。”   萧靖承:“……”   她这口吻,就是长辈夸奖小辈,而且是那种不着调的长辈。   他一时既好气,又好笑。   “你可是尴尬了,才会如此说话?”萧靖承问她,“你故意混淆自己的感情,是不是?”   薛湄:“……”   她待要说什么,萧明钰上来了。   他脸上带着淡淡笑容。   薛湄问他:“谈妥了吗?”   “对。”   “怎么谈的?”薛湄对小郡王做生意的手段挺好奇的,毕竟她自己不是商人。   萧明钰:“东家就是掌柜的,我跟他说,要买下鸿锦楼,他同意了。”   薛湄:“……”   小郡王不止要人家的厨子,还要买人家的酒楼。   萧靖承则道:“这酒楼很是破旧,此处又偏僻,买来作甚?”   “叔父不懂这个。这是从南边进城的第一个坊间,可以请专门的南方厨子,做特色菜。”萧明钰道。   他还要夸夸其谈。   萧靖承打断了他的话。   三个人吃好了,离开时候,萧明钰又道:“吃得有点撑了,不如去郊外跑跑马?今日天气很好。”   萧靖承很烦他这样,总是搅合在他和薛湄之间。   但薛湄似乎很感兴趣。   于是,他们三人又去了郊外,借来了马匹。   直到半下午,眼瞧着天色不早了,三人才回城。   回城有一段路,很是平坦,薛湄昏昏沉沉就想要睡觉。   萧靖承坐在她旁边,想要让她依靠,倏然马车猛然停住了。   马车停得又快又急,薛湄整个人扑倒了萧靖承怀里。   萧靖承本能感受到了危险,扶住了她,后脊略有点发凉。他的直觉非常准,旋即就有利箭射在马车上。   外面的车夫已经没了声息。   有利箭破了车帘,正好射在了薛湄座位旁边,钉住了她裙子。   箭停了一瞬,有人上前,想要撩起车帘看看里面。   萧明钰的暗器顺势而发,击中那人面门,那人倒地。   外面有了兵器交接,身后跟着他们的马车上萧靖承的亲卫、暗卫,以及萧明钰自己的人,还有薛湄的丫鬟锦屏。   “什么人?”薛湄拔出那支箭,把自己裙子拉了出来。   “训练有素,应该不是普通毛贼。”萧靖承眸光阴冷,“恐怕是冲我来的。”   说罢,他从靴筒里抽出短刃,看了眼薛湄和萧明钰:“你们俩休要动。只要我露面,就无人想要对付你们俩,你们趁机跑。”   说罢,他又看了眼薛湄,“你明白我的意思?”   薛湄有空间,萧靖承是知道的,他在暗示她,让她趁人不备的时候自己先保命,进空间去。   萧明钰有点被他的大义凛然所感佩,想说他们不会丢下他的。   却听到薛湄很利落回答:“明白,我们会跑的。”   萧明钰:“……”   县主你这样,会找不到男人的。 第225章 鸟铳的威力   萧靖承用一把短刃做掩护,跳下了马车。   萧明钰就承认,瑞王叔果然骁勇胆大,丝毫不惧。   短刃是无法抵挡弓箭和长刀的。可眼下没有武器,只得用短刃。   果然,他一下马车,利箭如雨射过来。   萧靖承很有经验,已经顺势往远处滚开,借住一点遮掩,人就远远离开了马车。   他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就在他下车瞬间,已经做好了掩护。   几息之间,萧靖承已在暗卫的包围之内,拿到了一把军刺。   军刺是他亲兵和暗卫都配备的。   敌人似乎想要活捉萧靖承,弓箭只是辅助,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才是主力军。   他们把萧靖承和几名暗卫团团围住了。   薛湄的马和车夫早已成了刺猬,马车亦然。撩起车帘,锦屏也在战斗圈内,红鸾不知去向。   萧明钰从小不爱习武,他只会一手拈花决。   拈花决有杀伤力,但是也有局限性。比如说,如果敌人离得太远,或者太近,暗器的功力都要大打折扣。   尤其是太近。   暗器发射需要用力辅佐,而太近的时候,萧明钰来不及抬手,而暗器无法一下击毙,他就会很危险。   此刻,他帮不上什么忙。   此处是回城路上,正好有条小河,河堤之下是很好的埋伏点;小河不宽,河水也不深,淌过去对面是树林。   树林之后是延绵山脉,往山上一藏,就是鱼入大海,怎么也找不到了。   薛湄小心翼翼撩起了车帘,她发现有人立在不远处,旁边有数人护卫,还有一把牛弩,正对准萧靖承。   “那个人,他是总指挥。”薛湄对萧明钰道。   萧明钰第一次听到“总指挥”这个词,但很奇异,他能听懂。   无非就是首领的意思。   “到处都是黑衣人,如何见得?”萧明钰问。   薛湄:“他身边的人,守卫更森严,牛弩就在他面前。”   说罢,她拿出了自己的鸟铳。   萧明钰见状,问她:“你作甚?”   “擒贼先擒王,这么多人,杀到什么时候?军刺断了都杀不完。”薛湄道。   敌人足足有两三百的样子,源源不断往萧靖承那边去;而萧靖承和萧明钰带过来的,加起来不到十人。   实力太过于悬殊。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父”,人多有时候就是势重。   这些人应该非常忌惮萧靖承,而且极力想要活抓他,故而看都不看薛湄和萧明钰,全部冲萧靖承去了。   薛湄拿出来她的鸟铳。   萧明钰急了:“快收起来!你这个时候用此物,岂不是把人找过来?薛湄,我武艺可不佳,只能自保。”   他真急了,脸色都变了。   对于他而言,薛湄绝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不是可以随便牺牲掉的。   若是她死在乱箭之下……   萧明钰在仓促之间,没办法遮掩自己的情绪,他只是一想到此处,呼吸都屏住了,死死攥紧了手。   他想要拉薛湄:“你这个东西没什么用处,无非是哄一下别人,而且那人站得特别远……”   他絮絮叨叨,薛湄已经点燃了鸟铳。   她对准了贼首,砰的就是一枪。   一声巨响,有点打偏了,贼首身侧却倒下了三人,每个人都倒在血泊里,已经死了。   鸟铳用的是火药、散弹。   散弹是最危险的,不仅仅会伤及敌人,也会伤到自己人,所以在二战时候,此物是非常可怕的,威力极大。   薛湄是太空时代的军医。   武器数字化的结果,就是输入经纬度之后,可以指哪打哪。   若不是薛湄对古董枪支有点兴趣,加上老大是个古董枪迷,他们时常去玩,薛湄恐怕一枪都瞄不准。   贼首一惊,猛然看向了这边,脸色骤变。   这个时候,薛湄拿出了第二支鸟铳,打开火折子点火,枪口瞄准了那贼首。   一旁的萧明钰,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里,见鬼似的看着远处。   他目光一错不错,而薛湄就在这呼吸之间,又发一枪。   贼首反应很快,急忙往旁边躲避。   薛湄的枪法,还算是可以打七分的,故而贼首躲避再快,也没有火药催动的散弹快。   那人身边又有两人中弹,而他自己也倒地,好像是肩膀被扫到了。   薛湄动作极其麻利,点燃了第三支鸟铳。   贼首想要爬起来跑,由铁砂粒组成的散弹已经射到了跟前。   正中那贼首的脑袋。   这边三声巨响,动静极大,已经让那边酣战的人留意到了。   他们回头时,只瞧见诡异的火光,然后再看,他们的首领上半身好像已经没有了,整个脑袋都碎了。   一时间,被黑巾蒙住的面颊上,充满了惊骇,他们下意识更加握紧了手里的刀。   不知哪里一声口哨,众黑衣人立马开始撤退。   他们不敢靠近薛湄的马车,已经被吓得半死了。   一瞬间,黑衣人褪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未存在。   萧靖承的亲兵,伤了两人;萧明钰的府兵,全部被砍杀了;锦屏浑身是血,也受了点伤。   “是什么?”萧靖承的军刺已经被染得通红,他面颊也有血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幸而是玄色衣裳看不出来。   “你方才用的,是什么东西?”萧靖承的目光骤然发亮。   一旁呆愣得不能动弹的萧明钰,被他这一问回神,抢先回答:“鸟铳,是、是鸟铳。它……”   它不过是铁管、火药加铁碎,为什么如此厉害?   如果萧明钰没看错,那贼首的脑袋都碎了。   离得这么远,脑袋又是如此坚硬的东西。   那些黑衣人撤退的时候,把贼首的尸体带走了,但是贼首身边的人并没有。   萧明钰不顾萧靖承和薛湄了,直接跑过去,他要看个仔细。   他的铁匠打造的,不过如此的东西,他亲眼瞧见的,为何这般厉害?   萧明钰终于明白,为何薛湄反复让他保证,不准告诉皇帝,别用在军中。   若是梁国的将士们手里有这种东西,他们怎么能忍耐得住?他们会想尽办法挑衅其他几国。   只要掀起战争,他们就稳赢。   他们能赢得军功、土地,数不尽的财富。人性的恶,会全部被发泄出来。   到时候生灵涂炭。   “原来,这就是鸟铳。”萧明钰看着地上那五具尸体,个个被打得血肉模糊,他彻底呆愣住了。   他刚刚还劝薛湄别玩花哨。 第226章 输血   天完全黑下来时,薛湄回到了永宁侯府的西苑门口。   她搀扶着红鸾。   红鸾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薛池开了门,瞧见她的时候,表情有点错愕;旋即,他看到了锦屏。   锦屏脱了外裳,披一件男子深衣,面颊上却有道没有擦去的血迹。   萧靖承在门外送她。   “快回去吧。”薛湄道,“我们没事。”   萧靖承颔首,又对薛池点点头,把鸟铳交给了薛池的小厮,转身走了。   见薛池想要问,薛湄摆了摆手:“大哥,回头再说。玉忠,现在把鸟铳送到我院子里去。”   回到了自己院子里,薛湄没有回应戴妈妈等人的大呼小叫,而是让她们搀扶红鸾去洗个澡。   她自己,看了看锦屏的伤口。   锦屏伤在左边胳膊上,有个长达8c的伤口,血流不止。哪怕薛湄给她用了止血带,锦屏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她失血过多,心率和血压都不太正常了。   薛湄让她回自己屋子躺下,开始处理她的伤口。   其他人关心,薛湄让她们都退出去:“人多感染,暂时别过来。”   她自己洗了手,换了干净的手套和手术服,开始给锦屏缝合。   清创很容易。   薛池也换了薛湄给他的防尘服,在旁边看着。   清创做完,薛湄取锦屏的血,放在血型试纸上,给她做了个血型检测。   “是A型。”薛湄检测完毕,就直接从空间里拿出一袋血浆。   血浆装在袋子里,于是锦屏和薛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何物?瞧着像血。”薛池道。   “不是像,就是。”薛湄道,“锦屏失血过多,要补点。”   薛池:“……”   锦屏骇然了。   “县、县主,您这是哪里来的?”锦屏问。   主子从哪里弄来的血?况且,补血是这么直接补的吗?   不是靠吃东西吗?   为何县主在她手背上扎个针,然后血就往她肌肤里面跑?   薛池也是非常震惊的。   他还没见过薛湄给人输血。   “血能这么直接补?”薛池也问。   薛湄做完了这些,喊了彩鸢,让她回头记得给锦屏拔针。   拔针这件事,彩鸢是会的。   “此事很复杂。”薛湄道,“你不学医,此事告诉你了也无意义。我现在有事。若哪天空闲了,你还想知道的话,我再详细跟你说说。”   薛池:“你要去哪?都这么晚了……”   “去趟瑞王府。”薛湄道。   薛池:“……”   似怕薛池再说什么,薛湄又补充一句:“不用送,我去去就回。”   薛池:“这么晚了,我如何放心?”   “城里没事,我又是个小人物,没人会把我如何。”薛湄道。   她执意不肯让薛池跟着,她自己背上了行医箱,只让她的丫鬟修竹,拿了一把鸟铳,跟着她去了瑞王府。   她的到来,萧靖承惊喜之余,也很心疼:“你不休息,跑来作甚?”   薛湄提了下行医箱:“你身边好几个人受伤了,我不放心。天气一日日炎热了,可别感染。”   萧靖承:“他们都是轻伤,处理过了。”   “我瞧瞧。”薛湄道,“瞧瞧才放心。那些都是你的人,培养一个不容易。”   萧靖承也很爱惜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发了止血散和最好的外伤药下去。   薛湄既然这么说,她人又来了,萧靖承便没有多阻拦,而是让那受伤四人都进来,让薛湄瞧瞧他们的伤。   四个人中,三个人伤口很深,用了止血散,裹了纱布。   薛湄:“这三个伤口要重新处理,这一位是轻伤,倒也不必。”   轻伤那位出去了。   剩下三位,薛湄亲自给他们做了清创。   几个人虽然不怕死,但到底是个正常人,多多少少会怕疼。   见这位县主又要折腾他们,他们心中知晓县主是要在王爷跟前立功,也不做声,只是默默忍受着。   然而,第一位做清创的,薛湄给他打了一针之后,他看着薛湄洗他的伤口,割掉伤口旁边的烂肉,居然毫无感觉,微微睁大了眼睛。   其他两位,一边想他好能忍,眉头都不蹙一下,一边替他害疼。   若不是王爷驭下极严,他们就要落荒而逃了。   “……饭后吃,一日三次,一次两粒。”薛湄拿了个纸包给这位亲兵。   亲兵恭恭敬敬行礼,满心感激:“多谢县主。”   到了第二位的时候,这位性格就不似第一位稳重,见薛湄也切除他伤口四周的烂肉,他惊呼出声:“县主,您用了什么法术,为何不疼?”   第三位站在旁边,听了这话,有些诧异:“不疼?”   “不疼,我一点也不觉得疼。”第二位说。   第一位插话:“本就不疼。”   他刚刚被割,又被针缝,一点痛感也没有。他若不看着,都不知道自己的胳膊正在被治疗。   “县主,您就是那位卢家的老祖宗,您有麻沸散。”第二位突然想起来,惊讶道。   萧靖承在旁,重重咳嗽一声:“县主救治时,不得喧哗。”   治伤就好好治,还负责唠嗑,那要啰嗦到什么时候去?   萧靖承还想单独跟薛湄说说话。   三位亲兵的伤口,薛湄重新处理之后,萧靖承就让他们退了下去。   “湄儿,我今日没有顾你,是因为我知晓你的能耐。一旦真有危险,你可以原地消失。”萧靖承道,“你可怪我?”   薛湄:“……”   当时情景,明明是他跳出去更加危险,也把危险从她身上引开。   而他居然担心她怪罪。   “在你心里,我这般不通人情吗?”薛湄笑问。   萧靖承:“自然不是。”   “我没有怪你,知晓你很护着我。”薛湄道,“今天过来,是看看你这些伤兵,还有,你可能也想看看我的鸟铳。”   萧靖承颔首。   薛湄就把鸟铳拿给他。   她也带了火药和铁碎过来,当着萧靖承的面填充。   “……以前用这个打仗的时候,是分三队。第一队打完了,退下来填充火药和散弹,第二队补上;待第三队也打完了,第一队就已经补充好了。”薛湄说。   萧靖承精神振奋。   他既有点激动,又带着敬畏。   薛湄:“你想试试吗?”   “好。”   “你府上哪里有空地?我们可以把树当做目标,对着树开枪。”薛湄道。 第227章 成阳县主太歹毒   瑞王府一阵巨响,惊动了隔壁的定北侯府戚家。   戚家派了小厮过来看。   萧靖承把小厮打发回去。   “王爷说没什么事,就是砍了一棵树。”小厮道。   戚老侯爷:“砍一棵树?这么大的动静吗,跟打雷似的?”   其实动静也不算挺大,是老侯爷在后花园散步,正好听到了。   “瑞王府的人是这么说的。”   瑞王府里,的确是砍了一棵树。   只不过,不是用斧头“砍”的,而是用鸟铳打的。   树约碗口粗,在瑞王府花园的西侧,靠近戚家。   这是一棵桐树,枝繁叶茂。有一次,刺客摸进王府,就是在这棵树上躲藏。   后来萧靖承在树上设了暗哨,但意义不大。   他一直想把这棵树给砍了。   只是,他在京的日子不多,也不怎么往后花园来,没顾上这茬。   萧靖承不能因为一次的刺杀行为,就如此大费周章。   匈奴人做梦都想要宰了他,刺杀是正常不过的。   这次薛湄说,可以找个树来做靶子,萧靖承就想到了那棵树。   他想知道鸟铳真正的威力。   薛湄去看了树,对萧靖承说:“一枪没办法打穿,至少得打三次,才能把这棵树给打倒。只是,这么好的树,你确定要毁了?长这么大可不容易。”   萧靖承见薛湄不喜他浪费东西,当即随便扯谎:“我需要一根木材,打一些长枪的枪柄。”   薛湄:“……”   鸟铳打树的时候,薛湄让萧靖承的手下全部避开,当心散弹误伤了他们。   萧靖承则让亲兵和暗卫们,都过来瞧瞧鸟铳的威力。   这些亲兵、暗卫都听说,鸟铳把贼首的脑袋给轰掉了,有点不太相信。现听说成阳县主又要给他们演练,全部跑过来瞧热闹。   “大树比脑袋更结实,能打断吗?”   “黑不溜秋的鸟铳,不就是一根铁管吗?有什么用?”   这些暗卫们在心里嘀咕。   众人各怀心思。   三枪之后,大树被从中间轰了个大洞,然后支撑不住倒下,众人跟见鬼了似的,全场鸦雀无声。   几个人都围过去瞧。   碗口粗的树,壮汉拿着斧头砍,要砍半天才能砍断的,现在却断得如此整齐。   鸟铳威力,可见一斑。   时间不早,萧靖承让人准备晚膳,请薛湄用膳。   饭后,他亲自送薛湄回府。   今日种种,想来甚是骇人。   萧靖承不知如何安慰薛湄,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永宁侯府的西苑门口,薛湄下车,叮嘱萧靖承:“早些回去歇了吧。”   萧靖承:“你也早些歇下,别多想。”   薛湄点点头。   萧靖承回到了府上,把亲卫们叫到跟前,询问他们对今天之事的看法。   “军刺着实厉害。”跟着去的亲兵道,“挥舞流畅,杀敌如切瓜,十分痛快!”   “的确如此。一旦被军刺刺中,伤口难以愈合,损失惨重。”   “军刺还只是其次,那鸟铳才叫可怕。火药填埋,碗口粗的树几下就打断了,怪不得能把人的脑袋打碎。”   “鸟铳比军刺威力更大!王爷,成阳县主何时给我们再送一些来?”   大家七嘴八舌,都有点兴奋。   只贺方沉默不语。   萧靖承留意到了,特意转过脸,问他:“你没什么想说的?”   贺方沉吟一瞬,才道:“王爷,属下觉得这些武器都很残忍。成阳县主不是个值得王爷您深交的人,她心思太过于歹毒。”   众人一愣。   他们错愕看了眼贺方,旋即又觉得贺方这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萧靖承冷冷看着贺方:“跪下!”   贺方是暗卫首领,是王爷最亲近的部下,算是王爷的后背。   不成想,王爷居然对着他发火。   贺方跪下了。   “本王只问你一句:你诋毁成阳县主,可有藏私心?”萧靖承一字一顿。   众人又是一愣。   什么意思?   贺方的额头,却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你敢说半个字的谎言,本王从此不信你半分。”萧靖承补充道。   贺方这个时候,背后略感湿漉漉的:“王爷……”   他的声音,没有之前骂成阳县主时候的大义凛然。他微微闭了闭眼,带着几分狠绝,说了心里话:“王爷,这对延平郡主不公平。”   众人:“……”   贺方在王爷跟前贬低成阳县主,居然是为了戚思然。   他这也太情了吧。   萧靖承冷笑了声:“不公平?成阳县主有本事,就是对其他人不公平了?”   “王爷,您知道……”   “我知道什么?”萧靖承打断了他的话,“你为一女子,要在我跟前失了忠诚?”   “属下绝不敢!”   “若戚思然让你杀我,你又当如何?”萧靖承逼问。   贺方:“郡主她……”   “好,贺方,你果然是起了外心。本王昏迷十个月,你已经有了其他打算。”萧靖承冷冷道,“很好,我会成全你。”   贺方错愕看着萧靖承。   他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他打小就是萧靖承的随从,跟着他一块儿习武、念书,生死与共。   萧靖承是主,也是天。   贺方重重给萧靖承磕头:“王爷,是属下一时心智不明……”   萧靖承明白贺方。   贺方是不会背叛他的。   这个世上,贺方是萧靖承最信任的人之一。只是,贺方并不知道薛湄对他的重要性。   贺方钟情戚思然,他甚至会为了心上人的爱情,做出牺牲。   他没有参与薛湄和萧靖承的那十个月,他永远不知道薛湄对自家主子的意义。   况且,他知道王爷不是薛湄救活的。此事,还是他帮王爷办的。   对了,还有只猫……   贺方至今也没想明白,那猫到底有什么要紧的。   王爷一直在昏睡,成阳县主拿着他的手谕,要了一名暗卫;然后,王爷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功劳给了她。   不仅如此,王爷似对她颇为钟情。   一个凭空而来的女子,贺方如何能相信她忠心王爷?   薛湄凭借军刺和鸟铳这两样,戚思然是把自己的心肺掏出来,也远远比不上了。   贺方觉得戚思然快没机会了,而薛湄已经赢得了王府亲卫和暗卫们的推崇,她做瑞王妃是迟早的。   可不应该是她。   贺方不相信她,她不是自己人。   直到萧靖承这么一番发作,贺方才突然明白,成阳县主在王爷心里,已经无可取代了。 第228章 匈奴单于   萧靖承静静看着贺方。   贺方已经知错了。   对于自己信任的人,萧靖承没有打算多做惩罚。   将来若戚思然想要害他,贺方会亲手斩杀戚思然,哪怕他对她用情极深。   若连这点信任也没有,萧靖承就不会把贺方留在身边了。   “……成阳县主是我选定的瑞王妃。除了她,不会有其他人。”萧靖承对诸位下属们道,“你们敬她,便是敬我;若是对她有歹心,就是背叛我。”   众人立马跪下:“是,王爷!”   萧靖承让他们都退下去,只留下贺方。   对贺方,萧靖承信任归信任,却也很失望。   没有了第三人,萧靖承也不端王爷的架子,直接问他:“你为了她,已经做到如此了吗?”   贺方苦笑。   萧靖承:“既如此,你何不向她诉情?”   “郡主心中只有王爷。”贺方低声道。   若不是薛湄点明,萧靖承还没有发现这点。   他轻轻叹了口气,对贺方道:“她绝非我良配,你是知晓的。”   这话说得很委婉。   若不是顾及贺方的心情,萧靖承就要直接说:戚思然根本配不上他瑞王爷。   “是,王爷,属下昏了头,绝不该掺和到这个里面。”贺方道歉。   萧靖承让他也退下去。   他看了眼外面,微微攥了攥手指,到底没发一言。   萧靖承只是重新拿起了鸟铳,仔仔细细观摩。   薛湄把这一支留给了他。   与此同时,在安诚郡王府,萧明钰把自己关了起来,坐在书案前看那些图纸。   这是薛湄画的鸟铳,交给萧明钰的铁匠去打造。   她让他别告诉朝廷,否则……   萧明钰收回心思,没有往否则后面深想,而是重新看这个鸟铳图。   普普通通的东西,像是一个烟花的底座,无非是加了铁碎,怎么能如此厉害?萧明钰从未见过这样毒辣的武器,到此刻心情都难以平复。   他反反复复看这个图,还让自己的铁匠连夜打造一个。   萧明钰也记得,当时打造薛湄那三支的时候,薛湄不停叮嘱他:“当心炸膛。”   以此物的威力看来,一旦炸膛,估计不是把敌人的脑袋炸掉,而是要把自己的脑袋炸掉。   因此,打造此物的过程不能着急,需得慢慢来。   “……你脑子是怎么长的?”萧明钰想起薛湄,越发觉得她不是凡人,像个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神仙。   这也太厉害了。   萧明钰以前觉得,薛湄能比得上成兰卿,她跟成兰卿一样。   现在看来,她也许……比成兰卿还要厉害……   在小郡王心中,成兰卿无疑是最完美的,要他承认薛湄更厉害,此事不容易。   但他对成兰卿的信仰,的确是遭到了巨大冲击,薛湄的厉害之处,似乎成兰卿也不及万分。   萧靖承和萧明钰对鸟铳非常感兴趣,而在三百里之外,一处小小村落,有个地下密室,此刻阴云密布。   “主人,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口。它是方形,血根本止不住,任何的药粉都不好用。”   “那刀,刺入身体再拔出,不费吹灰之力。”   “博尔客将军是被一种怪异的东西所伤,当时没有在他跟前,人是躲在马车里。”   “我们没见过这种东西,主人。”   “梁人有这样的武器,简直可怕。主人,瑞王已经清醒,再想要杀他难于登天,咱们还不如先回去。”   被众人称为“主人”的男子,却一言不发。   他静静看着下手抢回来的尸首,陷入了沉思。   不搞懂这些,他绝不回去。   回去也没用。   白崖镇是最好的关卡,易守难攻,曾经属于他们的祖先。   被梁人夺了去,这些年守卫得固若金汤。   白崖镇内有数万倾的良田,可以种植麦子。   只要拥有了白崖镇,匈奴人就不需要成天攻打梁国。   他们攻打梁国的时候,都是草原上遭遇了雪灾,或者旱灾。   而他们没有粮食,只有牲口。   用牲口跟梁国人换粮食,时常遭受盘剥,比如说一牛头才给十斤麦米。   若有了白崖镇,匈奴人也可以派一些懂得农事的人,进行生产。这样他们就再也不用愁粮食,也不用成天和梁人打仗了。   他们其实与梁国和楚国接壤,但是想要去楚国,就需要翻阅绵延不绝的雪山。   鸟都飞不过去,更别说他们人和马了。   但是,白崖镇再往南,有路可以去楚国,就繁华热闹得多。   总之,匈奴想要白崖镇。   萧靖承驻守十年,杀他们三位单于、数不清的大将,把他们逼得越来越狼狈。   现在的单于是鬼戎,他是弘吉提的小堂弟。   当年弘吉提跟成兰卿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现在的匈奴人不是很清楚,因为知晓内情的,都被萧靖承杀光了。   别说梁国人不知道,匈奴那边也是一头雾水。   但他们可以确定的是,前单于弘吉提没有掳成兰卿,成兰卿是自己走进单于大帐的。   她来过好几次,匈奴人也见过她好几次,不可能单于突然就对她发难。   此事稀奇古怪。   “我得弄清楚这些武器。”被称为主人的,正是现任单于鬼戎,“我要进夏阳城。”   “主人,这太危险了。您应该及早回去坐镇。”   “坐镇什么?萧靖承人在京城,白崖镇那些怂货没人敢进匈奴半步,咱们很安全,害怕的是他们。”   “咱们可以趁机夺下白崖镇!”   “兵力太过于悬殊,我们需得修养三年,马儿和士兵都要时间,还有几个部落也要收服,现在不是好时机。”鬼戎道。   下属看了眼抢回来的尸体,想到那些可怕武器,如果用在白崖镇,对他们伤害有多大。   “主人,您得当心。”   鬼戎颔首,对下属们道:“把人埋了。”   他点了一个人,“你随我进城,咱们去瞧瞧大梁国的国都。”   翌日一大清早,鬼戎就跟着进城的浩浩荡荡队伍,混进了夏阳城。   快五月了,夏阳城处处绿荫,垂柳舒展、繁花茂盛。   鬼戎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看了眼,目光里充满了艳羡。   这就是梁国啊。   而此刻的薛湄,正在发呆。   她面前跪了一个人,让她有点头疼了。 第229章 识时务   一大清早,薛湄起床之后,就瞧见堂妹薛汐跪在自己跟前。   可能是昨晚之事在脑海中盘旋不去,薛湄头还在嗡嗡作响。瞧见薛汐时,她没有让她起来,而是自己喝了两口茶。   两口热茶下肚,薛湄这才清醒了点:“你是我妹妹,不是我侄女,跪我不恰当。你快起来。”   修竹在一旁道:“三小姐,你莫要陷大小姐于不义。”   薛汐这才慌忙爬起来。   她不哭,只是低垂着头。   薛湄让她等着,自己去梳洗、更衣,还用了点早膳。   待彻底清醒,薛湄才回到了寝卧,把呆坐的薛汐招呼出来。   “……具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王家骂了王公子,王夫人还是想结亲。她跟母亲一说,母亲同意了。怕二伯母有意见,母亲不许我出门,也不准我来见大姐姐,我是半夜就偷偷跑了出来的。”薛汐道。   薛湄:“……”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王家博弈的结果。   王家那位少爷,不仅仅骂了薛汐,也骂了自己的嫡母。   他们家最在乎规矩。   这次,王少爷的父亲亲自出面,就连老爷子也退让几分。   王夫人的面子找了回来。   为了让王少爷彻底妥协,永远在王夫人跟前抬不起头,王夫人非要重新商议跟薛家的婚事。   王家上下都同意了。   三老爷和三夫人盯着王家的门阀,以及能推选官员的权力,哪里还管薛汐一个小小庶女的尊严?   别说薛汐了,现在是薛沁都不好使。   为了防止事情生变,三夫人让丫鬟们看住薛汐,不准她向薛湄和二房求救。   “今日就要送雁。”薛汐的声音很低,仍是低垂着头。   她没有哭闹,从头到尾都没露出半分失态。她只是低着头,慢慢重复着她的立场,用软刀子对人,“我不想结这门亲,大姐姐。”   薛湄舍身处境想了想,她也不想。   王鸿阁羞辱了薛汐,他的章天下皆知。现如今已经很多人猜出他骂的“雪三娘”,就是永宁侯府的三小姐。   他再娶了薛汐,是被逼的,是迫于家族压力,他能善待薛汐吗?   此事,也会成为他的耻辱。只要看到薛汐,他就会想到曾经无能为力的自己,只怕他越是发达,越是会折磨她。   不可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这条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了。   “这雁,咱们侯府可不要。”薛湄淡淡道,“你先在这里住下吧。”   她话音刚落,外面来了丫鬟。   丫鬟先小心翼翼行礼,然后就对薛湄道:“大小姐,夫人请咱们家小姐回去,有要紧事。”   “汐儿要跟戴妈妈学习珠算,恐怕要小住两日。”薛湄道,“去回三婶吧,就说我的话。”   说罢,她自己起身走了。   丫鬟无法,只得去了。   薛湄到了西苑,把此事告诉了薛池。   薛池对三堂妹没什么好感,却也认可她是个善良人。   把她推入火坑,万万不可。   薛池道:“我去趟三房。”   婚姻古制,第一步是纳采。   纳采就是男方带一只雁到女方家里,女方家里收下了这只雁,表示同意结亲。所以,送雁也叫“雁礼”。   本朝不拘泥非要送雁这种动物,“雁礼”可以是其他贵重东西,当然最好、最有诚意的,还是一只活雁。   薛湄也跟着去了。   三叔和三婶更衣之后,等待王家的人。   见薛湄和薛池兄妹俩来了,两口子心中能猜测到来意,上次薛湄就说此事不妥了。   “三叔,王鸿阁骂三妹的诗,已经传遍了。将来闹出来,您声誉也要受损。”薛池道。   薛湄补充:“的确如此。”   三老爷不以为意:“小孩子一时意气用事,不能算数的。王家还是很器重这门婚事,这次纳采,就是王老爷亲自登门。”   薛池:“三叔,您可能不知一件事:吏部有个官员,将女儿嫁到澹台氏,得澹台氏推选,这靠山是否牢靠?”   三老爷顿时露出几分羡慕。   “可她女儿被澹台氏那位少爷打死了,此事还闹到了官家。这位父亲,不仅不替女儿讨回公道,还帮女婿说话。   为了和澹台家加深姻亲,他又打算把小女儿嫁过去做继室。此事被闹开,有两名学子写诗骂他。   他一开始没当回事,却不知道天下学子,同窗、同乡、同师多不胜数,关系错综复杂。   正好吏部侍郎,是其中一位学子的老师。自己学生唾弃之人,侍郎肯定也不满。慢慢的,此人声誉全毁,被抓住一点错处革职入狱了。”薛池道。   三老爷听了,频频蹙眉。   薛池见他还打算装傻,直接道:“三叔,‘卖女求荣’可是学子们爱抓的把柄,抓住了就大做章。   王家有多少门生,又有多少人跟王鸿阁交好?他骂过汐儿,你们还非要把汐儿嫁过去,只会更招王鸿阁的恨。   依照王鸿阁的脾气,他一定会写诗骂您这个岳父。人家好好的官员,都能被骂到革职,何况您还没有选官?   王鸿阁毒辣,他若是骂你,引经据典,能把你给彻底毁了,你今后想被推举做官就是难上加难。   况且,等他得势,说不定会把汐儿休回来。到时候,汐儿再嫁,恐怕会更惨。”   说罢,薛池停了下来,慢慢端起一杯茶。   三老爷已经脸色灰败。   薛湄就插话:“无疑,王鸿阁与父亲争斗中输了,王家才要求娶汐儿。三叔,不如你站在王鸿阁这边,派人给他递个信,卖个人情给他,说不定他感激你。   他从小由王家老太爷抚养长大,老太爷门生遍天下,王鸿阁手里的人脉,未必比他父亲少。   他一高兴,说不定感激您,三叔您的机会反而就有了。一举两得,岂不是更好?”   三老爷就发现,薛湄和薛池真的很有见识。   比起三夫人那一套套的说辞,薛池和薛湄个个鞭辟入里,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了。   “你们说得都对。”三老爷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哪有什么周到?只不过是薛湄和薛池处处替他考虑到罢了。   王家亲自来送雁的时候,三老爷拒绝了。   王家老爷很惊讶,同时也有点恼火。   三老爷依照薛湄的指点,给王鸿阁送信。   王鸿阁接到了信,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非常高兴。   “薛家真是识时务。”王鸿阁笑道。   他这几天颇为苦恼,心情郁结,当然不是为了婚姻之事,而是为了曹家小姐。 第230章 完美错开   王鸿阁其实没见过薛汐。   他的嫡母要给他议亲,他也没什么反对的。   只是他有次路过假山,正好听到嫡母和他父亲路过,说起要给他选的女子,嫡母说:“需得找个我这样的,我才放心。”   王鸿阁一直很不喜嫡母。   嫡母是高挑个子、纤瘦,一张长脸,反正就是刻薄相,是王鸿阁最讨厌的那种外貌。   他不知是因为讨厌这类人才讨厌嫡母的,还是因为讨厌嫡母,故而很憎恶这种类型的女子。   要说薛汐的时候,嫡母在祖父跟前说了句:“真是个好孩子,我亲自去见了,和我差不多。明日去庙里烧香,让鸿阁自己也去瞧瞧。”   王鸿阁当时就反感得想吐。   他为了谨慎,还派小厮去打听了薛汐。   “……我没怎么细问,怕他们察觉,只问三小姐和成阳县主比如何?他们说堂姊妹的,肯定像了。   少爷,成阳县主咱们知道啊,就是那高挑个儿,比夫人还要高些许。”小厮道。   王鸿阁就断定了薛汐不是他良缘。   庙会相看,他没去。   嫡母很生气,却也忍气吞声。   王鸿阁心情还不错,跟同窗们去万寿楼喝酒,不成想却有惊艳邂逅。   那女子撞到了他,勾破他一件衣衫。   她长得白净甜雅,恬静又不至于多拘谨,有双特别好看的眼睛,鼻头略翘,简直像是王鸿阁梦中走出来的。   他当时也有点紧张,人家说了是前街刑部胡侍郎府上的,他自以为什么都清楚了,害怕失态,就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回家,他和他父亲因小事争执,父亲说他荒唐傲慢,没把薛家小姐放在眼里。   “此事已定了主意,你必要娶薛家小姐!”父亲对着他发怒。   王鸿阁白天偶遇了佳人,满心欢喜,自然不肯娶什么薛小姐了。   他很愤怒,和父亲争锋相对。   父亲越说薛小姐好,他越是反感。   他甚至在心里想:“说得天花乱坠,我偏偏叫她无地自容!”   于是,他连夜写诗,把薛小姐和自己的嫡母,一起痛骂了一顿。   父亲大怒。   不过,此事终于消停了,他父母也不再提起什么薛小姐了。   王鸿阁满心还惦记着那日偶遇的胡小姐。   而后,他派人去打听,胡侍郎府上的小姐可有定亲。   不成想,小厮却告诉他:“少爷,小人打听了两天,胡侍郎家没有待嫁的小姐。他们家只有一位小姐,比您大好几岁,早已嫁到了武安伯曹家。”   王鸿阁想起了,当时在一行人里,男孩子自称是胡家少爷,说少女是他家姐姐。   另外还有一女子,是做妇人打扮,约莫二十出头。   他当时以为,妇人是胡家少奶奶。现如今想来,妇人只怕是胡家的姑奶奶,而那少女是姑奶奶婆家的小姑子。   胡家姑奶奶嫁到武安伯曹家,那女子肯定就是曹小姐,而非胡小姐。   王鸿阁派人去打听,果然曹家有位三小姐,十六岁的年纪,尚未婚配。   年纪对得上。   他心中大喜。   只可惜,他最近总想尽了办法,还是没能见曹小姐一面。   “当时那根钗,不该还给她的。”王鸿阁想。   若是拿个信物,想见曹三小姐、想提亲都很容易了。   现在不上不下的,让王鸿阁有点为难了。他又不好贸然进曹家去,得罪了曹小姐。   就在他苦恼此事的时候,他家里居然又有了事端。   他嫡母回了趟娘家,估计是受了娘家谁的点拨,让她要在庶子的婚姻上拿得住,否则将来这庶长子就要爬到她母子头上。   王鸿阁最嚣张的,无非是他占了个“长”字,又得他祖父器重。   他颇有才华,是声誉显赫的才子。想要压住这么个庶子,只能在他的婚事上做手脚。   嫡母此次来势汹汹。   祖父都退让了。   嫡母要给他求娶的,仍是薛家小姐——你写诗羞辱她,就非要你再娶她。   王鸿阁已经连夜写好了信,打算联合自己的一些朋友,就此事再闹腾一回,让他父亲和嫡母知晓他的厉害。   不成想,他还没有闹腾呢,薛家先主动向他示好。   “好,这个薛家,倒也不算顶坏!”王鸿阁笑道。   他还想着,如果他父亲非要逼迫他娶薛氏女,他就要干脆毁了父亲的声望,让他没办法再做主。   亦或者,写章造势,让王家不得不休了他嫡母。   甚至,他还可以逼死薛小姐,让她羞愧自尽。当然这是最后一步,不到万不得以,王鸿阁不太想把外人牵扯进来。   他昨晚写的种种“罪行”,都是打算盖在他父亲头上的。   王家才子多,声望重,他父亲本是最平庸的一个,有他、没他都一样。   “既然薛家这么懂进退,我就要夸夸他们。”王鸿阁道,“给薛家三老爷写封信:薛小姐年华正好,该婚配了。”   薛家果然没有见王老爷本人。   此事,到底是王家有错在先,王老爷和王夫人也不好说什么。   薛汐还是非常忐忑。   好在这段时间,二夫人那边没闲着,又替薛汐寻觅到一户好人家。   “是吏部周主事的小儿子。周夫人我见过数次,性格温和。他这个小儿子之前议亲的那位,前年病故了。”二夫人道,“若是不挑理,也无什么大碍。”   三夫人道:“得看看。”   薛池和薛湄也各自打听了周家。   本朝能做官的,都是士族出身,因为还没有科举制,没有寒门能进入朝堂。   周家自然也是门第深厚,背后势力错综复杂。   左邻右舍,都夸周家。   周家有两位少奶奶,都很白净圆润,眼睛有神采,说话爽利,一看就是生活优渥、舒心的。   薛湄觉得这点比较重要。   家庭环境,可以从一个人的精神面貌上窥见。   就是周少爷周棠本人,不算特别理想——他是温吞性格,吃饭慢、做事也慢,平素寡言少语。   好在他长相清秀,倒是很好看。   “先相看吧。”三夫人说。   庙会一聚,周家那边不嫌弃薛汐的庶出身份,直夸三夫人养得很好,薛汐举手投足落落大方。   周夫人很喜欢她。   她虽然有点拘谨,却不是那种畏首畏尾、瑟缩不前的样儿。   再加上,她生得甜美可人,周少爷是十分满意。   一向慢性子的他,这回急了,再三跟父母说:“薛家可瞧得上我?咱们不如请个厉害点媒人,薛家要求什么就答应什么……”   非常担心此事不成。   薛汐回来之后,薛湄问她如何,对周少爷可满意。   薛汐只是低垂着头笑。   薛湄知晓她性格。如果她不同意,她是会说出来的。   她这是看中了周少爷。   薛、周两家很快放了雁礼,合了八字。   周棠与薛汐八字很合适,周家就利落下了聘,两家写了婚书。   从此,薛汐就是周家的准儿媳了。   这个消息传到王家,王家没想到短短半个月,薛家就把薛汐的婚事给定了,非常意外,同时也懊丧。   王鸿阁则很高兴。   他心头一块重石落地。   他接下来专注的,除了自己的学问,就是曹家三小姐了。 第231章 两位王爷的殷勤   一过五月,蕙宁苑换了轻薄的帐幔、纱窗,床上也换了单薄被褥。   初一这日天气晴好,戴妈妈让丫鬟们把过冬衣裳全部搬到院里晒,晒好了收起来,待过了重阳节再翻出来。   一件红色斗篷,放在小几上晾晒,胖妞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舒舒服服躺上去伸了个懒腰。   修竹要撵它,薛湄制止了。   “让它睡吧,不妨事。”薛湄道。   胖妞凭本事把自己吃得很肥,现在说它胖,没人有异议了。   薛湄很疼它,却不会像阿丑那样,到哪里都抱着它。   阿丑是无可取代的。   胖妞只是个吉祥物,并非薛湄的心头好。   家里最近因为三小姐定亲的事,三房放了赏赐,丫鬟们也喜气洋洋的。   “大少爷外出时,带回来一筐枸杞芽。大小姐午膳要不要吃?”修竹又问她。   薛湄颔首:“要。”   “用鸡蛋炒?”   “素炒吧。”薛湄道。   锦屏也过来,围观丫鬟们晒衣服。   薛湄问她:“伤口都好了吧?”   “已经好了,大小姐。”锦屏道,“您还准了我三日假,我也无事做。”   锦屏没有父母家人,放假她也不出去,还在院子里闲逛。   午膳时候的枸杞芽很鲜嫩,薛湄想起了萧靖承,不知他中午吃了些什么。   他上次送过来的莆木秋千,已经被搭了好几件冬衣,正在晾晒。   前日她还见过萧靖承的,这会儿又想起了他。   对了,他前日来说了个要求。   “大小姐,您别坐在那里发呆,该歇午觉了。歇了午觉,您也该做长命缕了。”红鸾喊薛湄。   “长命缕”就是萧靖承想要的。   初五是端午节。   在华夏,端午节的历史非常悠久,各种风俗也在不停进化。   本朝的端午节,也称“女儿节。”   女儿节并不是七夕,而是端午。   之所以是女儿节,因为妇女会在端午节开始染布、织布。   女儿要用五彩线编织各种络子,比如说蝙蝠等鸟兽、日月星辰,这种络子称为“长命缕”,用来趋吉避凶、祈求长寿,同时显示女子的蚕织之功。   萧靖承和薛湄聊起了此事,问她要不要做一个。   薛湄表示不会。   萧靖承又问她:“可有打算学?”   “有。”   “那你送一个给我,可好?”萧靖承立马顺杆爬。   薛湄当时看着他,满腔母爱,觉得他又帅又可爱的,就答应了。   她也不知长命缕难做。   但真正开始学,薛湄有点傻眼了。   她并非笨拙的人,然而长命缕需要用到五股线,把它们编成一个络子,很是复杂。   午睡起来,薛湄又跟红鸾学做长命缕。她手指快要抽筋了,还是左支右绌。   蕙宁苑里,红鸾的络子打得最好。虽然红鸾总是咋咋呼呼的,但她的针黹女红,是其他丫鬟们比不了的。   薛湄的四名丫鬟,修竹冷静果敢,适合做内院的总管事;彩鸢温柔体贴,又对薛湄的医术很感兴趣,将来也许会培养她做个护理人员;红鸾性格活泼火爆,特别外向,是一颗开心果。   锦屏是新来的,沉默寡言,武力超群。   她还在想自己丫鬟们的优点,手下错了一处。   “不能拉这根绿线。”红鸾急了,“大小姐你好笨!”   薛湄:“……”   戴妈妈:“休得没大没小的!”   红鸾吐吐舌头。   薛湄也不好被丫鬟数落,只得再三认真学习。   一个下午,她终于做了个简易的蝙蝠络子。   蝙蝠的寓意是“福”,是长命缕里最常见的一种,长寿、多福,是很好的祝福语。   薛湄励志要做一个。   到了五月初四,薛湄终于成功做了个长命缕。   红鸾都夸她:“做得很好了,大小姐是用了心思的。”   薛湄的确用了心,她夜里还在空间偷偷摸摸练习了两个小时。   她是既不能让丫鬟轻瞧了,又不能让儿子失望。   翌日就是端午节。   早起时,厨房送了新鲜的粽子过来。   薛湄昨晚就让修竹去厨房打点过了,给了五百钱,也就是五百个铜板,让厨房多送一些粽子进来。   厨房果然送了三十个。   老夫人院里才送了十六个。   薛湄能越过老夫人,这可不单单是钱能做到的,而是瑞王最近又跑了两趟永宁侯府所致。   将来的亲王妃,谁敢不巴结?   送进来的粽子,多半都是甜口的,是枣粽、糖粽这些。   薛湄喜欢吃咸口的,比如说鲜肉粽、咸蛋黄粽等。   但咸口粽子,一般是在江浙以南。   依照当今天下局势,从前的浙江,在齐国境内。   齐国与梁国之间的天堑,就是长江——梁国境内都在江北。   江北没有吃咸粽子的风俗。   “戴妈妈,你们每个人都尝尝,吃不完的就送出去。”薛湄道,“东西有点少……”   她才这么说,二门上两名丫鬟,兴致勃勃抬了个大食盒进来。   “大小姐,安诚王府给您送的粽子。”两个小丫鬟道。   薛湄微愣。   这倒是让她有点意外了。   她赏了两个小丫鬟一人一把钱,然后又让修竹出去,赏了王府送粽子来的管事。   郡王府送了五十个。   和薛家的粽子不同,郡王府的粽子用的米和馅儿更好,就连外面的箬叶,都比永宁侯府的更厚实,闻起来很香。   薛湄已经吃了两个,反正是塞不下去了,就对丫鬟们道:“你们每个人挑五个,今日放你们一日的假,都送出去给自家人尝尝。”   丫鬟婆子们欢喜不已。   众人在府内、府外,都有亲朋无数。粽子不算什么贵重东西,但这份恩赐难得。   就在众人要分的时候,瑞王府也送了来。   瑞王府同样送了五十个。   薛湄亲自去见了瑞王府的管事,打发了银子。   粽子成灾了。   “我知晓你们都有交好的,一人拿十个吧。”薛湄说。   瑞王府的粽子,薛湄留了两个。   她让彩鸢剥出来,每个尝了一口。   糯米更香甜些,箬叶的味道亦更加清香,只可惜她已经吃不下了。   正好彩鸢和修竹还没怎么用早膳,她们俩把薛湄剩下的给分了。   “我今日怕是要出门,就锦屏跟着,你们都去吧。”薛湄道。   彩鸢道好,她和修竹也拿着粽子,欢欢喜喜出去了。   丫鬟们走之前,已经帮薛湄更衣梳头了,她略微坐了坐,打算起身去瑞王府,把长命缕送给萧靖承。   正好这时,有访客到了。   访客是直接到蕙宁苑来拜访她的,由她父亲永宁侯亲自陪同着。 第232章 薛湄也是心灵手巧   萧靖承由永宁侯陪同着,进了蕙宁苑。   他本不想给永宁侯这个荣耀,可西苑那边敲不开门,薛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   他只好走正门。   薛湄院子里挺安静的。   粽子分完,众人都走了,就连戴妈妈,也要给自己的几个老姊妹送些。   在府上日子久了,谁还没几个朋友?   只锦屏在跟前。   萧靖承微微蹙眉:“你院中的人呢?”   永宁侯心中咯噔,也跟着发火:“人都哪里去了?不像话,湄儿你太放纵下人了。”   薛湄笑了笑:“我放她们出去的。逢年过节,给她们一点小小恩惠,她们心里感激,方才兴旺。”   萧靖承点点头:“很是。”   永宁侯见风使舵,立马说:“湄儿总是很宽厚。”   萧靖承没理会。   薛湄笑道:“王爷是来接我的?”   “对,先到我府上。”萧靖承道,“下午去看龙舟。晚些时候再回来,侯爷可允许?”   永宁侯在一旁,脸都笑酸了:“岂有不许的?有王爷陪同着,她也能长长见识,我还要多谢王爷。”   薛湄举步往外走,他们俩跟着,锦屏殿后锁了院门,只留下胖妞在蕙宁苑看家。   出了大门口,薛湄坐上了萧靖承的马车。   永宁侯见马车远去,想着自己即将要做瑞王的岳父,从此之后,薛家门第又要再升,心中狂喜。   他似足下生风,欢欢喜喜往老夫人的玉堂院去了。   玉堂院里,气氛则有点沉重。   薛玉潭今日不在跟前。   老夫人情绪不太好,瞧见永宁侯一个人进来,问他:“怎么,瑞王府和安诚王府送过来的粽子,湄儿就没想着送一点到玉堂院?”   永宁侯微愣。   的确,薛湄让下人们都分了,既没有给老夫人和他这个父侯送,也没给叔父们送。   “母亲别恼。潘氏生前一直念佛,疏于对湄儿教导,她人情世故上不太通。”永宁侯道。   老夫人冷哼了声:“哪里是不通人情世故?她就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永宁侯辩解了几句:“母亲多心了……玉潭呢?”   一提到薛玉潭,老夫人心口就憋闷得慌:“裕王府两位侧妃,都有了身孕。原本说好了,一旦侧妃有了身孕,玉潭就要封亲王妃。   现在呢,潘氏一死,她得守孝三年。潘氏这个贱妇,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耽误了玉潭!   玉潭昨日就气闷,不太舒服,今早丫鬟来说,她夜里发烧刚退,起不来床了。好好的孩子,都被作贱了。”   永宁侯一时既心疼女儿,又恨潘氏。   潘氏死得太不是时机了。   玉堂院的丫鬟们听到了这些话,个个敛声屏气低垂了头。   老夫人和侯爷说这种话,就好像大夫人自己想死似的。   二小姐病倒,不单单是因为守孝,而是裕王已经快两个月没来侯府了。   前不久丫鬟们还嚼舌根,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兰佩说出来的:二小姐派人去请裕王,裕王却被侧妃缠住了,说侧妃要吃鲜鸭,裕王带着侧妃去庄子上小住了。   裕王新纳了两位侧妃。   其中一位是澹台氏的贵女,听闻生得极其美艳,比二小姐还要漂亮。   裕王一开始还不喜欢。   可到底是男人,美色当前,侧妃又有心笼络,裕王怕是乐不思蜀了。   二小姐的亲王妃梦,还不知能不能做下去呢,她能不病倒吗?   倒是大小姐,跟瑞王、安诚王爷关系密切。就像送粽子、腊八粥这种,都是私交深厚才会送的。   像端阳节这样的日子,二小姐巴巴做好了长命缕,可裕王居然没空过来取。   薛湄还不知这些,早上她把丫鬟们都放出去了,故而没人跟她说八卦。   “……这次不怕给我父亲面子了?”薛湄笑道。   萧靖承:“我下次还是走角门。”   薛湄:“我去找你,也是一样的,不用这么着急过来。你若是晚一会儿,我就到瑞王府了。”   萧靖承则说应该是他过来。   他看了眼,见她怀里没有抱猫,突然问起来:“那个胖妞呢?怎么出门不带着它?”   “你也知道它胖,带着要累死了。前日我让彩鸢等人拿了称过来,你猜它多少斤?”   “多少斤?”萧靖承很捧场。   薛湄:“十四斤上往下压,反正就是过十四斤了。”   萧靖承:“……”   他似乎想要对比一下。   薛湄:“阿丑那时候不到六斤呢。”   为了八卦,瑞王爷保持自己身轻如燕。   明明也不过半年多,谈起来总像是上辈子也似。   萧靖承想要安慰她几句,薛湄就转移了话题。   她拿出了自己做的长命缕:“给你的。”   萧靖承接了过来,下意识说:“你不是说要自己做吗?”   薛湄:“……”   她立马听出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这个长命缕太好了,不像是薛湄亲自做的。   薛湄瞥了眼他:“我累了这么多天,就换来这么一句话,我委屈不委屈?”   萧靖承:“……”   他立马拿起来,仔仔细细端详,然后又递给了薛湄:“帮我系上。”   此物要系在腰带上。   薛湄点头,俯身过去。   马车略有点颠簸,薛湄要把长命缕上的带子穿过他的腰封,而他衣衫单薄,隔着衣料,手指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温度。   萧靖承吸了口气,半晌没吐出来。   薛湄静静系好了长命缕,萧靖承立马握住了她的双手。   薛湄:“作甚?”   “辛苦你。”他双目发炯,一错不错看着她,“多谢你给我做长命缕。”   “答应你了嘛。”薛湄笑道,“要感谢你就好好感谢,拉我的手做什么?莫不是打算以身相许?”   萧靖承:“……”   和他相比,薛湄更像个老兵,她嘴里有些时候荤素不济。   萧靖承对这种玩笑话,总是先下意识紧张,还没有习惯薛湄的嘴炮,然而回神过来,他又强自镇定:“好。”   “什么好?”   “可以以身相许。”萧靖承道。   薛湄:“行,回头我写个卖身契,你签字画押。从此,你就是我的奴了。”   萧靖承:“……”   薛湄见他吃瘪,忍不住又笑起来。   她以为马车要出城,但走着走着,方向就不太对。   薛湄撩起车帘看了眼,他们是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咱们进宫,还是去瑞王府?”薛湄问。   萧靖承:“进宫。”   “进宫做什么?”   “我母后,她想见见你。”萧靖承假装浑不在意,“你乃是陛下封的县主,太后娘娘见见你,也无不妥吧?”   薛湄:“……”   你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是把我当傻子吗?   “太后要见我,是干嘛呢?”薛湄心中也起了点狐疑。 第233章 谁不想做瑞王妃呢?   万景宫薛湄来过数次。   它落座在皇宫中庭的中间,琉璃瓦反衬淡淡日光。   宫里还有树,不像清朝皇宫那般光秃秃的,又是五月初,绿荫浓密。阳光明媚中,树叶更显翠嫩。   薛湄进来时,瞧见戚太后着一件深蓝色绣团花襜褕,头上戴一支金簪,除此之外没半点装扮。   她略施脂粉,气色红润。   “……娘娘,您这是打算出宫吗?”薛湄见戚太后是普通妇人装扮,行礼之后直接询问。   戚太后微笑:“出去瞧瞧赛龙舟。哀家平常时节不爱出门,不过陛下孝顺,总央求出去哀家散散心。”   在本朝,后妃得到皇帝和皇后、太后的容许,在内侍和女官的陪同之下,出宫是可以的。   只不过,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回禀就是了。   像太后这种级别,仅次于皇帝,她出宫就更便捷了。   只是例如胡太后,年纪大了,一辈子都在宫廷,闲来无事也不会想着出去逛逛;戚太后年轻点,逢年过节有什么重大活动,她可能会去瞧瞧。   当然,这也是好几年才一次的。   今年的龙舟赛,听闻裕王、荣王和太子各带了人参加,就在京都南边的运河里。   运河两岸的商铺雅座,早已被抢占一空。   今年萧靖承在京里,太后陪儿子去看龙舟赛,顺理成章。   薛湄便觉得皇帝这个继子很孝顺。   萧靖承莫名沉了下脸,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   “你既来了,就随哀家一起,服侍左右吧。”戚太后道。   让薛湄服侍,这是极大的荣宠。   戚太后微服低调出宫,肯定也有权贵门第的诰命夫人、长公主、公主和郡主等作陪。   不是谁都有资格服侍太后的。   薛湄和萧靖承才进来,太后说着话又要走了,两人再次陪太后出门。   在万景宫门口,就有软轿。   薛湄和太后各自上了软轿,萧靖承骑马守护一旁,出了皇城的正门。   正门外就是护城河桥。   两辆马车停靠在门口。   太后上了马车,转身招呼薛湄,让她也上自己马车。   薛湄道是。   萧靖承依旧骑马,身后那辆马车空跟着。   “瑞王很器重你。”戚太后突然道。   薛湄:“……”   “莫要紧张,哀家不过这么一说。”戚太后道,“你救了瑞王的命,他看重你是应当应分的。”   薛湄没有紧张。   她只是琢磨不透太后这话的含义。   戚太后心思深沉,她的话需得掰开揉碎了去理解。   薛湄快速分析了下戚太后的话和语气,没听出太后娘娘有什么不悦。   就好像她在说:我儿子很喜欢你,想要娶你做瑞王妃,你应得的。这件事我知道,我陈述一下,免得你以为我不知情。   不反对,似乎……也不是很欢喜。   薛湄这才开口:“娘娘,臣女不敢当。”   戚太后笑了笑。   她和薛湄闲话家常,问她今早吃了什么粽子,夏季做了多少衣衫。   慢慢的,话题引到了权势这方面。   戚太后说:“越是像瑞王府、戚氏这等重权门第,越是要小心谨慎。苍天打个喷嚏,对于人间就是骤风急雨,能摧树毁屋。”   “娘娘所言极是。”   “哀家倒是想过点清闲日子。”戚太后道,“可稀里糊涂,成了太后,要管这么些事。”   薛湄:“娘娘睿智宽和,您管事定是赏罚分明,是底下人的福气。”   戚太后笑了笑。   “你倒是觉得,哀家还应该多管事?”   “有能力,自然要能者多劳。”薛湄笑道,“像太后娘娘这般和蔼、睿智,是上苍恩赐的。若不用,岂不是辜负天意了?”   太后微微眯了下眼睛。   薛湄的意思,是她自己对权势也很喜欢,她认为自己有能力。   所以,做个当权者是应该的。   她想要郡主,这是她之前就告诉皇帝的。   太后便觉得,此女野心勃勃,但有魄力,也有心机,甚至磊落。   一个人,再多的心机都不算什么坏事,前提是她肯承认。   真小人比伪君子都要可爱些。敢承认自己心底欲望的,在戚太后眼里,都算有可取之处。   一路闲聊,戚太后就对萧靖承想要娶薛湄这件事表示了赞同。   至少,和戚思然相比,薛湄更直接了当。   戚思然同样的野心勃勃,却总是借机遮掩,戚太后非常看不惯她这个行为。   戚家权势过重,瑞王府又显赫,两家结亲,只会让皇帝更忌惮,对萧靖承没有任何好处。   作为母亲,戚太后希望萧靖承能娶个落魄女。   萧靖承是王爷中最有实权的,也是最有威望的。岳家显赫,对他只是烈火烹油,让他处境更糟糕。   反而是岳家落魄,能给他做点遮羞,让皇帝对他更放心。   薛湄是个很好的选择。   而薛湄自己,她也承认自己有权势欲,瑞王身上有她想要的,她就会更安分做好瑞王妃。   哪怕将来萧靖承去了边疆,薛湄也能维护好王府的体面和尊荣,因为她与萧靖承一荣俱荣。   这样的儿媳妇,可比戚思然懂事多了。   戚思然内心总有点孤傲,拉不下脸,行事比戚太后还要弯弯绕绕的。   “你是个好孩子。”戚太后对薛湄说,“你有本事,要不然也救不了靖承。”   “娘娘过誉了。”   “你当得起。”戚太后说。   马车到了运河边,萧靖承的暗卫和万景宫的侍卫们,早已暗中就位,会保护好戚太后。   他们在一处茶馆前停下。   这茶馆二楼的雅间,是最好的观赏点,能俯瞰整条运河。   薛湄下了马车,搀扶戚太后。   正好此时,有位长公主——也就是萧靖承的姑姑,过来请安。   长公主搀扶戚太后上楼,薛湄落后了几步。   萧靖承问她:“我母后跟你说了些什么?”   “太后娘娘委婉问我,想不想做瑞王妃。”薛湄道。   萧靖承一愣,立马追问:“你如何回答?”   “当然想啊。”薛湄笑道,“权势滔天的亲王妃,不想做是脑子有坑。”   说罢,她转身快步跟着戚太后进去了。   萧靖承立在原地,回味片刻这话,唇角有个压抑不住的弧度。   然而,有一道锋利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被他余光捕捉到了。   萧靖承立马看过去。   他没找到视线的来源,因为街道上全部都是人,熙熙攘攘的,那视线早已隐没在人群里了。 第234章 准儿媳妇   这间茶楼,位置很好,景致难得。   但瑞王一早就包了下来。   整个二楼都很雅静。   一共五个雅座。最中间的雅座极大,可容纳二三十学子们聚集,赛诗或者品茶闲聊;前后各两个雅间,只能容纳一张桌子,是清净之所。   为了端阳节的龙舟赛,店家在大雅间里设了几张桌子。   戚太后此次出来,不可能真的是看龙舟赛,她还有些政治目的。   最近朝中有件大事。   宰相不同意地方用铜钱交税,需得全部换成银子上交国库。然而银、钱兑换,这中间有极大的差价,很容易让百姓吃亏,贪官中饱私囊。   戚太后就要见见宰相夫人,以及宰相背后撑腰的几大门阀的家主夫人,做些敲打;然后,又要许下重利;甚至还要在她们中间做些挑拨,让这些门第相互猜疑。   现如今门阀林立,皇帝想推行一个政策,遇到诸多阻力。   又不能把官员都杀了,总要有人办事。   可官员们对望族的敬重,超过了对皇族。皇帝的命令,和望族利益冲突的时候,官员们就阳奉阴违。   皇帝也要受制于人。   别说其他豪族,就连戚太后的娘家戚氏,背后也有庞大势力。   银、钱这两种货币的兑换,中间有庞大油水,士族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有些势力庞大的望族,家里私库甚至能媲美国库了。   皇帝为何一再对望族下手,提拔寒门武将,就是如此——皇权已经快要旁落了。   薛湄到了太后跟前,见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她也站起身行礼。   戚太后便介绍说:“这位是成阳县主,哀家瞧着就跟自家人一样。”   望族诰命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太后叹口气,她们都能听出喜怒哀乐,更别说太后暗示得如此明显了。   这位成阳县主,很有可能就是太后的准儿媳,未来的瑞王正妃。   夫人们很诧异。   仔细回想了下:哦,是那位自创了珠算和油纸伞的成阳县主。   怪不得了。   人来得越来越多,薛湄就对戚太后道:“娘娘,我想到处瞧瞧热闹。”   太后笑道:“去吧。”   薛湄从大雅间退出来,萧靖承不知哪里的耳目,立马知道了。   他进了茶楼之后就没了踪迹,原来是在最后一间雅座里。   他走了出来,冲薛湄颔首。   薛湄走过去。   “母后留你做什么?”萧靖承问她。   薛湄:“也没什么。就是来了不少人,我瞧着太后娘娘接人待物颇有章程,在旁观摩学习。”   萧靖承:“我母后出身门阀士族,从小便得刘皋教导,不输男子。”   只是,她对自己唯一的亲儿子,总有点冷漠。   萧靖承跟戚太后的感情很复杂。   他介意她和皇帝的不清不楚,也憎恨她对自己的薄凉,同时却又想得到她一点关心。   不过,戚太后是很有本事的。   她在娘家时,天下闻名的刘皋先生,做过她的老师。   刘皋是齐国人,曾让齐国二十年内三次易主,每一位皇帝都对他感恩戴德,却又非常忌惮他。   他动了齐国门阀的势力,不容于齐国,这才来到了梁国。   先皇四处寻他,他却躲在了戚家二十年。   他一直不肯教授什么,直到戚太后打动了他,他收了她做关门弟子。   “……这次主要是赋税的钱和银,望族们在中间搅合。”萧靖承道,“皇帝不好亲自出面,损了威严;云皇后性格绵软,云氏又牵扯其中,跟宰相关系深厚,只好让我母后出面。”   薛湄:“是因为钱比银贵?”   “是。”   钱比银贵,一直是个大问题,除非发行纸币或者虚拟货币,否则就没办法断绝。   哪怕是到了清朝,这个问题也成了吏治腐败的一大助力——到嘴边的肥肉,谁能忍住不咬一口。   所谓钱比银贵,就是在铜钱和银子的兑换中,本应该一千个铜板兑一两银子;亦或者一千二百个铜板,兑一两银子,但事实上却不止一两。   国库流通出去的铜板,它本身含有铜。   而铜这种金属,支撑铜器更昂贵。   慢慢的,钱被拿去融化了,市场上的铜钱变少,可能八百个铜钱就能换一两银子。   大家平时用铜板来购买东西,但交税的时候却非要银子不可。   没办法,只好去兑换。   然而本地钱庄跟豪族门阀勾连,非要你一千铜板兑一两银子;他们再去朝廷兑换银子的时候,却只要给八百铜板。   无形之中,两百铜板落入了他们自己口袋。   这样,国库收成大打折扣,门阀中饱私囊。   “这个很难处理。”薛湄笑道,“除非改变铸钱的铜铅比例。当然,还是治标不治本。   这件事的本,是吏治腐败,而皇族对官员的约束力不如望族。所以,改变选官制度,是当务之急。”   科举制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应运而生的。   萧靖承看着她。   他的目光因为太过于专注,显得明亮极了:“你什么都懂。”   “到了我们那个年代,这些都是历史了。”薛湄笑道,“历史有什么不好懂的?”   萧靖承:“……”   在这个瞬间,他倏然有点害怕。   怕薛湄突然而来,又突然离开了。   她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牵挂。从前还有只猫。现在那只,她自己都不是很在乎它的。   “你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萧靖承突然道。   薛湄:“??”   “我想试试看,能否像从前那样进去。”萧靖承道。   薛湄:“……”   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她犹豫了下,还是尝试了。   她把右手放在萧靖承的额头试了试,不行;然后是他眉心,也不行。   除非他是当初猫那种非生非死的状态,否则他根本进不去薛湄的空间。   萧靖承很觉扫兴。   两个人坐定了,萧靖承待要再说点什么,有人敲了敲雅座的门。   薛湄看了眼,瞧见了安诚郡王萧明钰。   萧靖承立马沉了脸。   萧明钰表情淡淡:“瑞王叔,可不是侄儿非要打扰你,是有人想过来一块儿坐坐。”   薛湄:“进来吧。”   萧靖承已经站起身,挡住了门:“不许。你令换地方!”   然后,他瞧见了门外的人,愣了愣。   沉吟一瞬之后,萧靖承到底还是让开了。   薛湄在背后,好奇看着这一幕,心想还有能让萧靖承退让的人?   这位王爷虽然不混账,但极其自负冷酷,谁的面子都不好使,从小就是个骄傲到极致的人。   待看清楚进来的人,薛湄也是愣了愣。 第235章 御前谏言   薛湄也没想到,进来的,居然是当今皇帝。   在这个皇帝面前,叛逆或者骄傲都没有用武之地,唯有恭恭敬敬,才是保命之道。   他需要的,大概不是臣子、大将,而是一群仆从。   会溜须拍马的人,肯定能得到重用。   薛湄立马故意露出她的惊讶,然后恭敬行礼。   皇帝走了进来,捡了最好的位置坐下,又对他们三人道:“都坐吧,在宫外不拘泥这些。朕今日是来看龙舟赛的。”   萧明钰果然坐下了,他坐到了皇帝的左手边,然后给皇帝斟了一杯茶。   萧靖承便在右手边坐下。   皇帝对面的位置,这两位不靠谱的王爷,居然留给了薛湄。   薛湄对皇帝和皇权,没有那种深入骨子里的敬畏。她和皇帝面对面坐,坐就坐了,她无所谓。   故而,两位不靠谱的王爷就发现,薛湄大大咧咧坐在了皇帝面前。   而萧明钰还以为,薛湄会立在旁边。   真是……低估了她。   皇帝很显然也以为薛湄会站着,略微惊讶,对萧明钰道:“成阳县主还是这么个脾气。”   萧明钰尴尬笑了笑。   “县主今日是做什么来的?”皇帝又问薛湄。   薛湄:“陛下,我是来看龙舟赛的。听说三位王爷要领头竞赛,我想瞧个热闹。”   “就没别的事?”皇帝又问,“你跟着太后来的,太后娘娘没提朝廷之上的赋税钱、银之争?”   薛湄摇摇头。   皇帝知晓薛湄素来有点鬼主意,又见她这么大咧咧的,就故意为难她:“你可知晓此事?”   “已知晓,陛下。”   “你如何看待?”皇帝问。   薛湄沉吟了下,去看萧明钰。   皇帝:“你瞧他作甚?成阳县主可不是个怕事的,你敢直接坐在朕面前,就别伪装了。”   这是不高兴了。   好小气的皇帝。   薛湄略感无语。   今天她要不说出点什么,估计就只能抱萧靖承大腿躲过一劫了。   “陛下恕罪,臣女倒是有点私见,但恐说出来贻笑大方。”   皇帝挑了挑眉,果然就没有她成阳县主不敢的。   朝廷大事,她小小女子能有什么见识?   “你说来朕听听。若是胡说八道,朕就令人将你扔进运河里去。”皇帝道。   萧靖承眸光一沉。   萧明钰也错愕。   薛湄神色未变,跟皇帝说起了现如今的困境,根本原因还在吏治腐败。   不是官吏们非要贪,而是皇帝在此事上管理乏力。   “如何才能管理有力?”皇帝被薛湄的说法吸引了,忍不住问。   “改变官员们的来路。现在是推举制,朝中官员全是士族。九品制,却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通过士族来的人才,都被排挤在外。而通过士族选上来的官员,世卿世禄,谁眼里还有朝廷?他们自然要为自己的士族出力。   钱、银纠纷,就是朝廷和士族在抢夺赋税,官员们不站在士族这边,还能站在皇族这边吗?”薛湄道。   皇帝整个人呆住。   朝廷之上,大家说起钱、银之争,个个引经据典,无非就是官员颟顸,需要再添官吏去管理。   却没人说过这件事的源头在哪里。   皇帝自己也没想通。   但薛湄一番话,让皇帝醍醐灌顶。   就连旁边的萧明钰,整个人也惊呆。薛湄这席话,若是传了出去,就是得罪了整个士族。   豪门大族,还不得吃了她?   “依照你所见,朝廷和朕应当如何?”皇帝问。   薛湄:“改变选官制度,开科举。不再是推举做官,而是让天下学子投牒自进。一层层的考,最后一科设在金殿,由陛下您亲自考试。   这样,陛下您就是天下学子的老师。士族那些老太爷,个个威望重,还不就是因为‘师’这个名分?   陛下把‘师’的名分抢过来,最后通过科举的,都是天子门生,他们如何不忠诚于您?哪怕真的不忠诚您,他们也不会去忠诚士族。”   皇帝听了,手指紧紧攥起,来压抑自己的激动。   可他的眼睛还是冒着光,唇在微微翕动,兴奋的情绪难以隐藏。   “说得好,你说得很好!”皇帝大喜。   萧明钰却很想说,朝臣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薛湄又道:“陛下,您可以慢慢来。士族子弟中,也有不得志的。第一科先考士族子弟,选出一些官员。   这些官员,肯定是科举的拥护者,他们就是靠这个发迹的。再进行第二次科举,再往下放低要求,一步步来,阻力会小很多。”   皇帝重重一击掌,心中的热血都沸腾了。   萧明钰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真的被震住了,完全没想到薛湄会有这等见识,超乎了他的意料。   皇帝来看龙舟赛,一是要赶个热闹,二是散散心。   最近的朝事让他很烦恼。   不成想,薛湄一席话,把他所有烦恼都解了。   对付这些士族,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破他们对官场的垄断,改变现如今的局面。皇帝要去找几个心腹大臣,商量商量对策。   “朕要回宫。”皇帝站起身,“成阳县主,你随朕回去。”   萧靖承:“陛下……”   “朕还有事问她,你们都退下。”皇帝不容置喙。   薛湄苦笑了下,冲萧靖承使了个眼色,就随着皇帝离开了茶馆。   这间茶馆守卫森严,进出都很严格。   皇帝的马车,同样低调,只是赶车和旁边守卫的,都是高手。   路上,皇帝仔细问了问她对科举取士的想法从哪里来的。   薛湄为了糊弄过去,跟皇帝谈起了科举制的细化。   “可以用明经做范本,就考明经的内容,三年一次。先是乡试,取秀才;秀才再州试,取举子;举子再殿试,取进士。”薛湄道,“考试内容可以是时务策。”   皇帝被她说得更是激动了。   薛湄说得太多,皇帝就狐疑了:“此事谁教给你的?你想得这样周全,不是一日才有的。”   这次,薛湄不想放过机会。   她还做郡主梦呢。   “陛下,臣女见识有限,肯定想不出这等伟思。背后之人,想让臣女将此制献给陛下,还请陛下恕罪,臣女不敢多嘴。”薛湄道。   既然皇帝认定是别人教给她的,薛湄就没必要去反驳他。   反正本就不是薛湄自己的。   科举制是时代发展积累的产物,薛湄也不能直接占为己有。   况且,皇帝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薛湄反驳他,此事反而要变成坏事了。   皇帝眼睛转了转:“你去御书房,把科举制写成条陈,朕要看。”   薛湄道是。 第236章 瑞王的直男秉性   薛湄和皇帝一起离开了,萧明钰与萧靖承坐在雅座里,两人都没开口。   萧靖承知晓薛湄的秘密,他丝毫不意外。   薛湄是后世的人,她脑海里有很多超过这个时代的知识。   科举制应该是很成熟的制度,故而薛湄说起来很流畅,萧靖承丝毫不为她担心。   萧明钰却不同。   在他看来,薛湄的种种,都是大智慧,是任何人都无法匹及的。   就连成兰卿,恐怕也不及薛湄。   小郡王心中,成兰卿是神女。他突然意识到,他把薛湄的地位,放在了神女之上。   薛湄,她是怎样的人?   萧明钰已然理不出头绪了。他没有开口,满心郁结。   正好此时,延平郡主戚思然来了。   她看了眼萧明钰,先和他见礼。   萧明钰这才让自己从思绪里逃离出来,给她还礼,对萧靖承道:“瑞王叔,侄儿先告辞了。”   萧靖承点点头。   戚思然也冲他微笑。   萧靖承对戚思然态度,和从前没有丝毫变化,仍是淡淡颔首。   “王爷,我做了几个长命缕,送给了家中叔伯和兄弟,也给了太后娘娘,这个给您。”戚思然道。   她递过来一个精致的长命缕。   她精通女红,做出来的长命缕自然要比薛湄做的好看不少。   萧靖承接了:“多谢。”   正好这个时候,运河面上响起了鼓声,龙舟全部进了河道,就要开始了。   萧靖承站起身,往窗口走过去,心里漫不经心拿着那长命缕。   这个时候,戚思然就看到,他腰间已经系了一个。   萧靖承望着远方,手里拿着戚思然送的长命缕,不知不觉脱了手。   戚思然一声惊呼,他似才回神。   长命缕一路飘荡着,落在了街道上。这边靠近运河,后街多污水,长命缕落入其中,已经脏坏了。   萧靖承伸头看了眼:“不小心掉了。你这个是多少银子买的?回头我叫人多买几个送给你,别忘心里去。”   戚思然只感觉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   他之所以接下这个长命缕,是以为此物是她购买的吗?   戚思然死死咬紧了牙关。   她不该说的。   然而此刻,她实在忍不住:“王爷,那是我做的。”   “你做的?”萧靖承似乎不太懂,“是吗?”   他仍是这等轻慢态度,戚思然不知是生气还是委屈,眼眶里已经噙了泪:“我做了好几日,才做成这个。”   萧靖承表情不变,仍是非常冷淡:“我不知情。那可怎么办,你要什么赔偿?”   “我不要赔偿!”   萧靖承蹙眉。   “你不明白吗,我特意做给你的!”戚思然道。   这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萧靖承不好装傻,也就直直回视她。   他眼眸锋利,像是能穿透肌肤和骨头,将人化成齑粉。   “若我没有记错,当初太后要给你我保媒,你是拒绝过的。”萧靖承冷冷道,“既如此,现在又私相授受,你是何用意?”   戚思然的眼泪滚落下来。   那时候当然不能同意。   成兰卿刚死不久,戚思然又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她。她嫁给萧靖承,就永远不如成兰卿。萧靖承也许不会多看她一眼。   假如她拒绝,心高气傲的瑞王爷,反而会上心呢?   他将她记在心上,她再去白崖镇几年,两人不就有了感情?   到了那个时候,萧靖承会求娶她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萧靖承丝毫不在意她的拒绝,也没觉得被冒犯。   她去了白崖镇,他待她也跟普通军医无异,从未另眼相待。   戚思然的计划失败。   她还想有新的计划时,萧靖承昏迷不醒;他昏得突然,醒过来也突然,让戚思然的验药计划没有成功。   醒过来后萧靖承,眼里、心里,只有薛湄。   他从头到尾,都是薛湄。   戚思然万万没想到,自己多年筹划,不是败给了成兰卿,而是败给了薛湄。   她如何肯认输?   薛湄不管是外貌、家世还是才情,都不如她!   卢殊也说,薛湄在卢家学习医术的时候,表现得很普通。   “不许哭,像什么样子!”萧靖承见她这样,更是不耐烦,“怎么,本王还得跟你赔个不是?”   戚思然:“……”   她一时尴尬无比。   萧靖承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自称过“本王”。   她满心愤怒,又很委屈:“我又无恶意。”   她擦了擦眼泪,又道,“你是因当年我不肯而恼了我?你知晓缘故的。”   萧靖承:“……”   “成兰卿在前,你哪有心思谈婚论嫁?我总不能只嫁给瑞王,而不是你。”戚思然道,“现如今呢?”   萧靖承望着她,心里无比腻味,不知贺方哪里不对劲,就偏偏喜欢她这样的。   因为她乃贵女吗?   戚氏门庭高,贺方哪有机会成为戚家女婿?   但是,又不能强求。一旦强迫贺方令娶他人,戚思然反而是他求而不得的一根刺。   “本王要与成阳县主成亲。”萧靖承道,“现如今,只收她送之礼,只待她亲厚。其他女子,皆要避嫌,哪怕是亲戚。”   说罢,他转身出去了。   戚思然立在原地,浑身似被冷水浇灌了。   萧靖承离开之后,去了皇宫。他没有进去,而是在宫门口等着。   今日大家都去围观几位皇子赛龙舟,本就肃穆的宫城门口,这会儿更安静了。   戚思然一个人在雅座待了片刻,去了戚太后那边。   戚太后的雅座里,约莫有二十几名诰命夫人等。   有人旁敲侧击,想要把自家女儿嫁给瑞王,询问太后:“不知那孩子,太后娘娘可有印象么?”   戚太后笑了笑:“有些印象。前年中秋,她给哀家送了一副画儿,画得那月夜、山峦、飞鸟都像极了。   很是有才华,光这一手丹青,就了不得了。这满京都的女孩子,除了成阳县主,哀家挑不出比她更好的。”   戚思然听到这里,整个人如遭雷击。   在场这么多夫人、长公主、公主的,都听闻过成阳县主。   她是挺厉害的,光珠算那一样,成阳县主就占尽了风头。   却没想到,她居然真有本事,得到戚太后的青眼,要做瑞王妃了。   大家都不太服气。   凭什么啊!   这也是戚思然的心声,到底凭什么是薛湄? 第237章 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   薛湄在御书房里奋疾书。   穿越古代已经一年了,她中医诊脉学得半桶水,但一手字练得很不错。   她用大脑里的个人终端搜索科举制度,洋洋洒洒把这个制度写了上万字。   上万字,需得用毛写,薛湄写了将近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   她午膳也没吃。   她写完一部分,皇帝就拿走了一部分去看。   御书房里有几名心腹大臣,其中居然还有薛湄的二叔薛景盛。   她全部写毕,又累又饿,光站着都很乏力了。   她看了眼二叔。   二叔冲她点点头。   几位大臣也在议论纷纷。   这个制度肯定很好。   “陛下,刘皋先生也有过类似的书稿,是十年前的。”有位大臣说,“当时大家看了,都说他异想天开。   刘皋先生的建议,是废除推选,而在士族里举行考试。县主的想法更广,乃是全天下。”   “可行,只是得慢慢来,用十年时间筹划。陛下,江山万代,一旦革制成功,功在千秋,切不可操之过急。”   哪位皇帝不想有千秋功业?   后世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世人都能记得住他,以及他开创的科举制,想想就能让人心潮澎湃。   “好,极好。”皇帝道。   此时,萧靖承也进来了。   他看了眼皇帝和诸位大臣,又去看薛湄。   见众人只顾看薛湄的手稿,没人留意到她,萧靖承有话说了:“陛下,成阳县主写了这么多字,水米未进。不如先赏赐她一口吃的吧。”   皇帝和大臣们都看向了薛湄。   果然见薛湄无精打采的,眉眼低垂着。   皇帝哈哈笑起来:“来人,偏殿摆膳,把朕份例午膳取过来,赏赐成阳县主。”   薛湄:“……”   所以,她这次的付出,只有一顿饭的赏赐吗?   她没觉得多荣耀,反而是很泄气似的,谢恩之后出去了。   二叔薛景盛却是心头一跳。   皇帝赐饭,这是要恩赐的前兆。   吃饭的时候,萧靖承就眼睁睁看着薛湄拿了个瓷勺子,用左手一点点舀着吃。   她的右手,快要累废掉了,连拿起勺子都费劲。   皇帝赏赐的午膳,一共十二道菜,极其丰富,薛湄因为懒得动,只吃眼前这道清炒芦篙。   萧靖承接过了她手里勺子:“我来。”   薛湄转了个方向,像只小鸟似的,张大了嘴巴等着萧靖承投喂。   萧靖承把桌子上的菜,每一样都拣了些,装在小盘子里,用筷子辅助着勺子,一口口喂薛湄。   薛湄吃了口羊肉,摇摇头:“太淡了,不要这个。”   萧靖承就把羊肉给拨出去了。   他们俩一个喂得小心翼翼,一个吃得心安理得,就把旁边服侍的太监、宫婢们看得目瞪口呆。   皇帝身边的总管事太监,此刻就在跟前,见状跟见鬼了似的。   这位总管事太监,在宫里已经快四十年了,是看着萧靖承长大的。   这位王爷是先皇的老来子。   父亲都疼小儿子,先皇对瑞王是偏爱到了极致。   瑞王从小就是个冷淡性格。   他不仅仅性格冷,看人的时候目光也冷。在宫里、宫外,鲜少与人亲近,哪怕是去成家,也只知道习武,不知道跟那位素有艳名的成家小姐交往。   成家小姐死了,外头的人都说他伤心欲绝,说他为了给成小姐报仇,屠杀匈奴七百余人。   此事真假,老太监也不知道。   老太监只记得,瑞王和成小姐定亲之初,两个人一起到宫里拜见太后娘娘时,瑞王因走得太快,把成小姐远远甩在身后,导致成小姐迷路的事。   现如今,见瑞王这样低声下气,服侍一女子用膳,老太监震惊了。   这还是瑞王爷吗?   不过,成阳县主的确有大的才干,长得也很漂亮。   老太监信佛,在他眼里,成阳县主眉心有痣,是非常美丽又带着几分神秘的。   可见审美这东西,每个人都不太一样。   “龙舟赛结束了吗?”薛湄吃了个半饱之后,终于有空说话了。   萧靖承:“结束了。”   说罢,他又给薛湄喂了一口。   薛湄一边吃饭,一边含混不清问他:“谁赢了?”   “这还用说,肯定是裕王。”萧靖承道。   薛湄:“为何?”   “荣王性格谨慎,又无依靠,他是不会去赢裕王,添一劲敌;太子无心争斗,不会用力去拼。裕王好胜,这次他两名侧妃都要去看,他自然会拼命。”萧靖承道。   薛湄微微眯了眯眼睛,把口中的食物吃完了,问他:“你是不是不知道,乱猜的?”   “我不知道,但并非乱猜。”萧靖承说,然后问身边的老太监,“今日龙舟赛是裕王赢了吗?”   老太监也不知道。   他笑着:“奴婢派人去打听打听。”   片刻之后,小内侍来回禀,说今日龙舟赛的确是裕王赢了;荣王第二,太子落后。   幸好陛下不在,否则太子又要挨骂了。   萧靖承冲薛湄微微挑了挑眉。   薛湄失笑。   “看来,你很了解你这些侄儿们。”薛湄道。   “都是小孩子,有什么难懂的?”   薛湄:“……”   她用完了午膳,虽然到了半下午,血管里的胰岛素却不讲道理,浓度上升,让薛湄昏昏欲睡。   “公公,您帮我去问问陛下,若是无事,我先回去睡觉了。”薛湄道。   老太监:“县主,这万万不可,大人们还没走,您更不能走了。这偏殿有个暖阁,您先躺躺?”   薛湄道好。   她对萧靖承道:“我去睡一会儿。太后娘娘已经回宫了吧,你去那边坐坐。”   萧靖承:“……”   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她就当自家庭院似的,该吃吃、该睡睡,完全不紧张。   萧靖承始终觉得,她仍是把自己当个过客。她将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皇帝、皇宫于她而言,都只是个新鲜。   她毫无牵挂。   一想到这里,萧靖承的心就缩了缩,生怕某天她突然就不见了。   他道:“我陪你在宫里散散心,别睡了。此处是陛下正殿,不适合小憩。”   薛湄:“……”   她没办法,只得随着萧靖承去散步。   走一走,她的确清醒了不少。只是,他们俩在御花园里,遇到了几人也在散步,都是后妃。   其中一人,薛湄还认识,微微吃了一惊。   她再也没想到,会在后宫碰到熟人。 第238章 情窦初开   薛湄在宫里的御花园中,遇到了温锦。   这让她很是意外。   不过,再看温锦衣着,乃是普通宫外小姐装扮,并非宫妃。   薛湄又慢慢舒了口气。   温家是巨贾,甚至做皇家买卖。宫里若是要新建宫殿,木材都由温家采办了送进来。而这个年代的房屋,木材占很大比例。   温锦认识很多贵女。   她能到宫里来,也不算稀奇。   温锦这一行里,有两位高品阶的妃子,薛湄上次在澹台贵妃的临华宫见过;还有一位十分美艳的年轻宫妃。   她们瞧见了萧靖承,纷纷行礼:“王爷。”   萧靖承颔首,打算带着薛湄错身而过,没预备闲聊。   温锦却主动和薛湄打了招呼:“湄姐姐。”   那两位高品阶的妃子,就是淑妃和德妃二人。   这两位妃子都有皇子,只是她们的儿子都还小,没有封王,仍在内廷住着,在宗学念书。   当初澹台贵妃生病,这两位也在临华宫守着,是皇后娘娘的左右臂膀。   薛湄要给她们俩行礼。   “县主是来看太后的吗?”淑妃问。   薛湄:“不是,是陛下召我入宫的。”   淑妃:“……”   温锦听到陛下二字,眼睛微微发亮:“湄姐姐,陛下忙好了吗?我今日本该来看陛下的,但乾殿的太监说陛下忙,外人不得进。”   几位妃子都看了眼温锦。   温锦行事做派,一副小狐狸精样儿。但她生得太好看了,总一脸无辜,又让人下意识觉得她毫无恶意。   她只是天真娇憨。   一旁还有位佳丽,就是正受宠的卓婕妤。   卓婕妤的姿色,是不输给温锦的,但她就做不了温锦这样天然无瑕的单纯。   “估计还没有。”薛湄笑道,“恐怕一时半刻不得闲。”   温锦叹了口气。   几个人闲话,淑妃邀请薛湄等人去她宫里坐坐。   一旁的萧靖承终于开口:“不了,我们还有事。走吧。”   他转身走了。   薛湄只得跟上。   温锦一看到薛湄,就像个小尾巴似的甩不掉:“湄姐姐,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   她居然就这么大咧咧跟着跑了。   淑妃和德妃看着温锦的背影,都是会心一笑。   这么个人儿,哪怕真进了宫,也只是任由她们搓揉。   而卓婕妤,好像对温锦也没了敌意。若连她都斗不过,在这深宫就不用活了。   “这位县主,很厉害的样子。”卓婕妤道,“上次是安诚王爷陪着她进宫来的,这次是瑞王。”   淑妃虽然对薛湄没什么好感,但薛湄不是她敌人,卓婕妤却是。   于是,淑妃冷冷道:“县主医术高超,人脉颇广,哪位王爷陪着她进来都使得。县主可当得起。”   卓婕妤脸上很尴尬。   德妃打了个圆场,对卓婕妤道:“县主身上有陛下赏赐的金牌,她可以随时入宫。别看她是县主,又挂着司药的职,可不是咱们能使唤得动的。”   “就是。”淑妃又道,“澹台姐姐第一个就不答应。”   卓婕妤恭敬称是。   她那点冷嘲热讽,全部被淑妃堵了回来,一时气得心梗。   她们这边暗流汹涌的时候,薛湄和萧靖承、温锦已经走出了后花园。   萧靖承对温锦跟过来甚是不满,频频蹙眉。   薛湄则带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她:“你怎到宫里来了?”   “陛下说我写得字好看,让我拿给他瞧瞧。”温锦道。   薛湄:“……”   萧靖承做猫的时候,见识过温家兄妹的智商,对温锦种种言行,见怪不怪了。   “陛下怎么认得你?”薛湄问。   温锦:“上次郡王和瑞王爷打马球,我不是去了吗?就认识了陛下。后来我们去踏月楼吃饭,陛下还特许我去观景阁看了看呢。   湄姐姐,我第一次去看观景阁,平时郡王都不准我们上去。陛下真和气,就这样认得了的。”   薛湄:“……”   看来,有权有势的老男人,对少女的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   温锦一副迷的样子。   估计过不了多久,她受封的圣旨就要送到温家去了。   薛湄看温锦,她是一百个乐意的。   只是,她这样的性格,能适应这宫里的环境吗?   薛湄没有往太后娘娘的万景宫去,而她也出不了宫,只得和温锦随便走走。   萧靖承甚至带着他们从东边的宫门出去,那边就是东宫,太子住的地方。   东宫和皇宫之间,有长长甬道,再往后就是皇子们的宫殿,萧靖承曾经在这里住过十几年。   薛湄一边与温锦漫步,一边闲聊。   萧靖承跟在她们俩身后。   “你常到宫里来?”薛湄问。   温锦:“陛下让我来的,他让我每隔三日就把自己写的字送给他瞧瞧。”   “那你想来吗?”薛湄问她。   温锦不懂了:“宫里很好玩,陛下又对我很好,为何不想来?”   “若是以后都住在这里呢?”   温锦:“那岂不是能天天见到陛下?太好了。”   薛湄:“……”   做了宫妃,真的未必能天天见到皇帝。   毕竟从来只有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薛湄见温锦的意思,是非常想入宫的。做宫妃的种种辛苦,告诉了她,她也未必能听懂,听懂了也不会当回事。   她是这种性格,天生缺根筋。   而皇帝和温家,自然也很欢喜。   薛湄这个局外人,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反对的资格。   她只是很担心温锦。   散了一会儿步,乾宫的太监来找薛湄,薛湄重新去了御书房。   温锦和萧靖承也跟着回去了。   太监回去,把温锦来的事,告诉了皇帝。   皇帝这会儿完全无心儿女情长,就对太监道:“先送她回家吧。告诉她,旨意过几日就有了。”   温锦听了,还问:“什么旨意?”   太监:“……”   薛湄被叫进去,被问了好些关于科举制度的细节。   她也一一说明。   到了二更天,诸位大臣们才离开御书房,薛湄也才能得以脱身。   真是累死了。   萧靖承亲自送她回家。   到了永宁侯府,又是从西苑进来。   不成想,她刚刚走出西苑,打算回蕙宁苑时,有丫鬟拦住了她。   丫鬟恭恭敬敬行礼:“大小姐,侯爷请您去趟外书房,侯爷一直等您。”   薛湄:“如此深夜了,有事?”   “婢子不敢问,大小姐您恕罪,侯爷只是让请您去,没说何事。”丫鬟道。   薛湄:“……”   不知道又闹什么幺蛾子。 第239章 你哪里配得上瑞王?   薛湄打起精神,往永宁侯那边去了。   侯府不算大,端阳节还算早夏。今天多云彩,没有半分月华,只零星几盏灯笼,照出方寸光明。人走其中,凉飕飕的。   薛湄今日穿了夏季的襜褕,衣料轻薄,不太御寒,这会儿她觉得很凉。   到了永宁侯的外书房,灯火明亮,屋子里又暖和,薛湄舒服了点。   丫鬟端了热茶。   永宁侯看了看漏斗,已经过三更了:“你这个时辰才回来?”   “耽误了一点事。”薛湄笑道,“时辰也不早了,父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永宁侯:“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白白叮嘱你一两句。为父今日外出,听闻一件事,不知你可有耳闻?”   “父侯指哪一件?”   “定北侯府戚家,有位小姐是陛下钦封的郡主,她是太后娘娘定给瑞王爷的王妃,此事你听说过吗?”永宁侯问她。   薛湄心下了然。   戚思然开始动用人脉,对她和萧靖承的关系挑拨离间了。   这些人都没搞清楚她到底是怎么认识萧靖承的,就贸然下手,一个个都乱射箭,找不到靶子。   萧明钰这样,戚思然也这样。   “我不曾听说。”薛湄道,“据我了解,并无此事。”   “那就是你孤陋寡闻。”永宁侯声音有点急,“这是真事。”   “父侯如何肯定?”   永宁侯被她说得一愣。   旋即,他道:“一位大人告诉我的,他总不可能撒谎。”   “那位大人还说了些什么?”薛湄问。   还说了些什么?   永宁侯今日与国子监几位同侪饮酒,心情本来挺好的。   他在国子监教书,教授的都是皇亲国戚、宗族子弟。在本朝,老师分很多种,光教书认字的,自然也受人尊重,却也不过如此。   只有那种,能推荐你做官的,才是真正的“恩师”,才能和“天地君亲”并排,并非国子监这种。   国子监的夫子们,跟王公贵胄家里的幕僚也似,不过是个家仆,教导子弟们学问,客气的时候才称呼一声“师”;不客气的时候,什么也不是。   永宁侯在这些夫子里,算是地位最高、才华最出众的,但也没什么用,选官轮不到他。   他们饮酒作乐,倏然来了位吏部官员,单独邀请永宁侯喝酒。   永宁侯自然很高兴。   那位官员和他闲聊了很多,最后话锋一转,说起了瑞王爷。   “……成阳县主现如今跟瑞王私交深厚,若他日成了瑞王侧妃,正妃娘娘和戚家会如何看待你薛家?   侯爷,您可别忘记了,当初你们薛家是如何显赫,现在又为何这般落魄?还不是因为当年薛贵妃和廖皇后两人相争?   廖家可一直没忘记你们,暗地里不知说了你们多少坏话。就比如您永宁侯,这样才高八斗,如何没有选官?”那位官员说。   永宁侯背后顿时冒了冷汗。   “如果瑞王非要娶成阳县主为正妃,戚家说不定真委屈延平郡主做侧妃。这么一来,薛家就更危险了。”官员又道。   永宁侯被他说得三魂去了七魄。   的确,廖家一直给薛家使绊子。   要是再添一戚氏,薛家就不用活了,家破人亡是迟早的。   “湄儿,你要为了自己着想,戚家怎么惹得起。”永宁侯把这些话,直接告诉了薛湄,都没有修饰一下。   薛湄听了,慢慢转动手里茶盏,不为所动。   “你暂且离瑞王远些。亦或者,你嫁给安诚郡王吧,他是续弦,你配得上。”永宁侯道,“这样,谁也不得罪。”   瑞王的确是权势过人,但为了这点事得罪戚家,得不偿失。   要知道,瑞王爷他可不常在京都。   况且,他的势力在军中,他乃是武官这一路的。永宁侯乃是人,根本走不通瑞王府这道儿。   “难说。”薛湄笑了笑,“也许瑞王爷喜欢我。我琵琶另抱,他不高兴了,恐怕咱们就要得罪了他。”   永宁侯:“他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你要知道,这世上女子比你美丽的多不胜数,王爷还能对你长久吗?”   好像除了美丽,女子没有任何能吸引男人目光的地方。   薛湄对着永宁侯,是很难动怒的,因为他不说这些奇葩的话,反而让人奇怪了。   “父侯说得都是。”薛湄道。   “你懂事就好了。”永宁侯道,“从此之后,要自己警醒着。况且你还没有除服,平素少走动为妙。”   薛湄道好。   她现在只想回院子去好好休息。   永宁侯见她这次乖顺,没有顶嘴,心中稍微满意了。   “时辰不早,你回去歇了。”永宁侯道。   薛湄从外书房出来。   她也没二话,完全当永宁侯是放屁。不过,戚思然能想到这招,倒也是个厉害的。   “她怎么突然下手了?”薛湄猜测。   她还不知道萧靖承扔戚思然长命缕、说绝情话的事,心中对戚思然这样不淡定表示不太懂。   不过,她也懒得懂。   现在可不是她求着,而是瑞王母子都求着她。   萧靖承自是不必说,成天恨不能将她娶回去,摆起来做太妃;戚太后也觉得她比戚思然更好。   有些时候,身份太贵重了,也不算好事。   萧靖承跟戚家,本就是血脉相连的,犯不上再亲上加亲,徒惹皇帝忌惮。   待薛湄回到蕙宁苑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丫鬟婆子们都回来了,个个伸长了脑袋,非常焦虑。   就在薛湄进宫的时候,锦屏就回到了侯府,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薛湄去了哪里,跟着一块儿着急。   看到她回来,红鸾都哭了:“大小姐,您今后出门还是得带着人!您忘记了,上次还被人绑架……”   薛湄笑道:“我早回来了,是侯爷叫我去说话,这才耽误了。我今日真累,替我散发,我要睡觉了。”   丫鬟们这才忙碌起来。   简单梳洗,丫鬟们帮她取掉了头上发饰,散了头发,将青丝都梳通,薛湄就滚到床上去了。   这个时候,胖妞已经睡着了。   胖妞不像阿丑。   阿丑爱睡在薛湄枕边,胖妞却特别爱睡在薛湄的脚头,非要挨着她的脚睡觉才香。   随着越长越胖,胖妞居然打呼噜,还挺响的。   薛湄就在胖妞的呼噜声中,慢慢进入了梦乡。   薛湄给朝廷献策的事,外人不太知道;戚思然给薛湄使坏的事,薛湄也没到处去说。   两日之后,皇帝突然有圣旨给薛湄。 第240章 封郡主了   宫里又来圣旨了。   这是薛家的第四封圣旨,也是薛湄个人的第三封。   依照法度,薛家所有人都要盛装出来跪拜,设立香案接旨。   包括薛玉潭。   消息传来,老夫人那边的丫鬟们,慌忙将她老人家的诰命朝服寻出来。   “她又做了甚么?”老夫人极其不快,因为朝服和头饰都非常繁重,谁穿都是受罪。   薛湄得到任何奖赏,老夫人都不会高兴,毕竟她又不会把这些给老夫人。   一点好处也占不到她的。   还不如玉潭。   “不知。”丫鬟服侍老夫人更衣,“不曾听说县主又救了谁。”   “二房那边呢?”老夫人又问,“那个逆子可又升迁了?”   二老爷薛景盛现在是皇帝心腹重臣。   军刺一事,又让薛景盛威望增重。很多人都说,是因为军刺太过于恶毒,他才把恶名推给他侄女,其实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说这些话的,都是官。   官才不在乎军中战斗力,他们只是站在安稳的朝堂之上,挥斥方遒。   而将士们对此很感兴趣。   “也不曾听说有升迁。”丫鬟又道。   老夫人烦躁叹了口气。   等老夫人到了前院时,薛湄还没到。永宁侯府众人都在彼此打听,薛湄又做了什么,得到了怎样的赏赐。   内侍们没有拿托盘,这次应该不是赏赐金银。   永宁侯却眉头紧锁。   他想到薛湄与两位王爷交往过密,是不是犯了皇家忌讳?   皇帝是不是下圣旨申饬她?   毕竟,圣旨除了奖赏,也可以惩罚。   薛湄很快就来了。   永宁侯府成年的孩子们,也都进来跪拜了,乌压压跪了一院子。   “制曰:……”   又是制曰!   是封赏!   永宁侯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不知薛湄到底得到了什么赏赐。   这次宣旨的太监,说话特别慢,而圣旨对薛湄的褒奖又特别长,什么“毓秀门阀,温惠宅心”,什么“赋姿淑慧,端良厚德”等等好听的词,说了足足三十多个。   薛湄也听得脑子有点懵,心想:“不会就是给我一篇奖赏章吧?”   要不然,干嘛堆砌这么多词?   显摆礼部的人好吗?   太监念得慢,底下的人开始频繁抬头看他,发现还没有结束。   “……以立尔为成阳郡主,钦哉。”太监拖长了声音道。   薛湄:“终于结束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这太监太会折磨人了,导致薛湄听到自己被封了郡主,都没多少欣喜,唯有庆幸的是他终于念完了。   而后,属于成阳郡主的欢喜,才爬上了薛湄心头。   “一年呢。”她上前接旨,恭恭敬敬谢主隆恩,心中却是想,“一年实现了理想。”   这一步的升迁,走得不算特别快。   她到了古代,用了一整年的时间,终于让自己拥有了一个完整的身份——就是和普通男人一样,可以自主的身份了。   她不再是谁的附庸,她的婚姻除了她自己,只有皇帝可以给她做主,其他人都不能强迫她。   她可以用自己的名义开府,可以有自己私章,可以买田地,可以以她的名字去交税——她拥有交税的资格,而其他女子是没有的。   薛湄接过圣旨,终于觉得自己的后脊硬了。   朝廷和士族的争斗,让她渔翁得利。   薛湄曾经也抱怨过收入要交税,毕竟她只是苦逼的军医,不是富二代。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后世的女性不太在乎的法律身份,是多么贵重。   她用了多少好东西、一年的时间,才换来一个正常男人拥有的身份。   薛湄给了太监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一千两的银票。   这是她打赏人的惯例。   太监微笑:“恭喜郡主!”   “是皇恩浩荡。”薛湄笑道,“有劳公公了。”   “奴婢这就回宫复命。”太监道,“郡主留步。”   永宁侯和老夫人,很是欢喜。   郡主不是公主,没有金册金宝,但有个玉牒。   除了玉牒之外,大理寺还要给郡主一枚私章。   这枚私章,跟公主的私章一样,是有律法效用的。   比如说,薛湄如果去了地方上,遇到了冤案,她私章盖过的公,官员们必须替她递到皇帝跟前。   私章和玉牒稍后一步才送过来。   薛湄接了,也打赏了送东西的人。   薛家众人,情绪复杂,没有统一的。   永宁侯和老夫人自然是高兴。家里出了一位郡主,提升了永宁侯府的威望,让他们更加体面。   薛润和三小姐薛汐全心全意为大姐姐高兴,很崇拜大姐姐。   大哥薛池则情绪莫测,他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但说他不悦倒也没有。   四小姐薛沁有点羡慕,也有点嫉妒,同时觉得大姐姐太出风头了,把她们都压了下去。   薛玉潭死死咬住了唇。这个时候,薛玉潭才发现,薛湄看都没看她一眼。   澹台贵妃身边的管教嬷嬷们离开了之后,裕王又不常来,裕王府的侧妃怀孕,薛玉潭感受到了前途晦暗。   她已经很努力,还是这样结果。   现在薛湄被封了郡主了。   将来她的婚姻,至少是要怕配郡王的,堂堂正正、门当户对。   薛玉潭再也撵不上她了。   才一年,局势变得这么快,薛玉潭措手不及。   明明一年前的薛湄,还是懦弱无能,任由她拿捏。现在的薛湄,仿佛变了个人,气度从容优雅。   薛湄没理会众人。   她被封郡主之后,薛家老夫人做主、三夫人出银子,要宴请亲朋。   她们请她们的,薛湄没空在家。   亲戚们都问:“郡主呢?”   “郡主她去宫里了。”老夫人笑道。   大家私下里说,老夫人从前偏心二小姐,把庶出的二小姐抬举得比大小姐还要高,现在大小姐封了郡主,就不再搭理她们了。   众人当笑话看。   “郡主可以开府的,湄儿她会开府吗?”也有人问。   老夫人:“不会。侯府住得好好的,开什么府?公主也要出嫁了才开府。”   众人收起了轻待的心思。   既然薛湄还要在薛家,就没必要得罪薛家的老夫人。   薛玉潭关在屋子里。   听说她打丫鬟、也打自己的乳娘,甚至打福头。   福头是那只通体雪白的狗。   薛湄不关心这些,她此刻人在临华宫里,正在跟贵妃娘娘说私密话。   “……此事就拜托娘娘了。”薛湄道。   她有事相求。   澹台贵妃听了她的讲述,觉得她要求合情合理:“你放心吧,本宫尽力为你办到。” 第241章 御前红人   受封“郡主”,好像对薛湄没什么影响。   她还只是薛家大小姐,连县主都不是的时候,就敢拒绝宝庆公主的邀请。   现在,她是郡主了,而且是凭借自己本事,让皇帝绕过了她的父兄,亲自封赏的“郡主”,这份量比公主都要重。   封建社会,女子不拥有独立人格。   诰命夫人,一般都是皇帝封赏其丈夫、儿子时,顺带给他们的奖赏,让他们更体面,并不是赏赐这夫人自身。   公主,因为她出生就是皇帝的女儿。   郡主,一般都是亲王的女儿,也是非常珍贵的;亦或者父兄皆立功去世了,皇帝安抚她的家族,才会给郡主这么大的封赏,比如说戚思然。   像薛湄这样,自己做出了功业,凭本事被封郡主的,在梁国史上是第一人。   而本朝包括薛湄在内,只有四位活着的郡主,其中两位年纪都五十多了,是皇帝的堂姐,曾经的亲王嫡女;剩下一个是戚思然,因她是孤女,加上太后娘家的显赫,才得这个封赏。   薛湄被封郡主一事,轰动朝野。   这事超过了内宅范围,朝堂之上也在问,御史甚至询问此事缘故。   很快,皇帝给了答复:开科举。   首次科举,也是依照薛湄的建议,办得非常简单——六月十五,也就是四十天后,各具有推选资格的望族,选十名子弟参加皇帝举行的考试。   “因钱、银问题,关乎赋税,户部需得增添一名六品主事、两名七品书令,七名八品掌固;赋税也关乎吏治,吏部同样需得再添十人。”   吏部尚书是皇帝心腹,他对此次考试做了个解释。   仍是需要望族推举出人来考试,那么遭遇的抵抗会小很多。   对望族而言,他们家里不成器的子弟、无法被推举做官的庶子们,都有了个前途,壮大他们的声势,他们非常激动。   他们不会想到,朝廷即将会绑架这些子弟,把他们捆绑在科举制的船上。   他们不肯承认科举制,就是在否定自己,他们就是靠科举制入仕的。   一步步先分化望族,再全国推行。   除了极少数皇帝心腹,没人知晓朝廷的用意,只当是皇帝为了赋税犯愁了,病急乱投医。   “这个考试,就是成阳郡主建议的,陛下因此封了她为郡主。”   一时间真相大白。   薛湄在御前能说得上话,她算是皇帝跟前红人了。   这个郡主的分量,再添一成。   皇帝非常高兴,门阀们也兴奋极了,那些没机会却才华横溢的庶子们,更是个个激动得睡不着觉。   只有少数的人脑子清楚,觉得这里面藏了阴招——皇帝的考试,很有可能会毁了望族根基。   望族的根基,就是他们手里的推举权力。这权力,已经妨碍到了皇权了。   但能让子弟做官,望族们也得利益。   一个家族所有人都为权势红了眼的时候,脑子清醒人的声音,早已被淹没了。   望族子弟中,没机会,或者暂时没机会的,个个夤夜苦读书。   其中就有王鸿阁。   王鸿阁本就是才华过人。   “只考《明经》上的内容,陛下主要是看看诸位的时务策。”   这是朝中传出来的话。   《明经》是汉代就有了的,王鸿阁早已熟读。治国策他写过无数本,好些章都名扬天下。   现在只需要重新温固。   他的成功,指日可待。   不少贵夫人还拜访薛湄,想要更一步摸清楚皇帝用意。   薛湄也拒绝了。   她虽然拒绝,老夫人和三夫人却不拒绝,她们趁机结交了不少诰命夫人,一时间也得意洋洋。   薛老夫人也不再口口声声薛玉潭了,反而是提到薛湄的时候,由衷骄傲。   薛湄则每天进宫,在胡太后、戚太后、皇后、澹台贵妃、淑妃和德妃宫里打转。   这些后妃们,跟安诚郡王府上的小妾们一样,知晓薛湄不会害她们,也不与她们有利益冲突,还能从她这里占点好处,就个个都乐意见到她。   特别是胡太后。   胡太后吃薛湄送的复合维生素,被薛湄撺掇着每天早起晨练,现在精神旺盛,能吃能睡,就连皇帝看到了都很惊讶。   “你给太后娘娘用的,是何种药物?”皇帝问她。   薛湄:“陛下,此药虽然很好用,但也比较麻烦。吃完了药,需得在巳时之前,在御花园走动半个时辰,吐纳天气圣灵之气。”   就是说,你每天早上九点之前,在御花园里给我晒一个小时的太阳、散一个小时的步。   只要本身没什么大毛病,成天这么锻炼、晒太阳,谁身体都会好的。   “辰正之前?”皇帝迟疑了,“辰正时朕还没有下早朝。”   他果然是很心动。   薛湄道:“也可申正之后。不过,此法只能陛下您用,您周身阳气正。”   也就是说,下午四点之后再晒、散步,效果也一样。   皇帝:“那你拿些药给朕试试看。”   胡太后最近半年都没怎么生病,而且看着比皇后云氏都要精神些。服侍她的女官也说,太后娘娘睡眠极好。   因此,胡太后心情也很好,已经好久没给皇帝找茬儿了。   薛湄道是。   西医也承认“安慰剂”的效果。   皇帝和胡太后一样,不知道是复合维生素,也不知晒太阳和散步对自身的好处。他只知道,服用了两天之后,他的确是成天精神饱满。   他心中感叹此药好用。   就在薛湄往宫里跑了半个月之后,澹台贵妃去见了胡太后。   贵妃素来不太敬重这个婆婆,这次倒是态度很好。   胡太后听了她的话,又派人去请了皇帝。   皇帝最近心情大好,加上薛湄忽悠他运动和吃维生素,他精神也很好,就去了胡太后那边。   这对母子,只当薛湄给的是神药。   薛湄也说了,此药难得,如果想要长期供应皇帝和胡太后,就没办法给其他人了。   “陛下可知道,最近钦封的成阳郡主,这段日子天天往宫里跑,是因什么?”胡太后问皇帝。   这还是澹台贵妃点出来的。   要不然,胡太后自己真没发现。   皇帝并不知薛湄天天进宫,她每次来也是到内廷。况且,她本就有司药的金牌,随时都可以进宫。   “她有何事?”皇帝问。 第242章 侯府虐待我   胡太后把薛湄的想法,告诉了皇帝:“她想请陛下特许,让她开府。”   薛湄这段日子,成天在跑这件事。   她四下里卖人情,明着表达自己的诉求。   她的一大助力,就是澹台贵妃。   贵妃上次被薛玉潭气得吐血之后,薛湄来看过她数次,教给她一套瑜伽练习。   “娘娘偷偷练,别让人学了去。”薛湄如此说。   越是神秘的,别人越会上心,否则就不当回事了。   贵妃果然如获至宝。   几个月的瑜伽训练,贵妃觉得自己的腰身和腿脚更加灵便了,胳膊和小腹也越发紧致,贵妃满心欢喜。   再加上她被切了一个肾,身体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和从前相比,倒也不觉十分虚弱,她是很感激薛湄的。   薛湄想要开府,贵妃觉得此事不太可能成功,还是尽力帮薛湄周转。   贵妃只是皇帝的后妃,她去跟皇帝提,恐怕被陛下拒绝。   但胡太后不同。   于是,贵妃难得低声下气,去央求胡太后说情。   胡太后的确好心情,加上薛湄成天在宫里,胡太后瞧见她,就会想起她的种种好处,还想把她配给自己的乖孙萧明钰。   “……陛下可能不知,那个永宁侯府,着实不像话!当初薛贵妃就妖得不成体统,她那弟弟更是个败家子。   哀家听说,永宁侯府把一个庶女抬得极高。那庶女还拿住了裕王,让裕王跟贵妃作对。”胡太后说。   这些话,胡太后以前就听人嚼过舌根。   这次澹台氏过来,在她跟前哭诉了一番,说儿子不孝顺。   胡太后听了,也是颇为感触——她儿子也不过如此。   “可怜成阳郡主,在家住破房子、吃喝还要另外花钱。听闻上次因为一只狗,逼得她上吊。”胡太后道。   越说,胡太后越生气。   薛湄多好一女子。   皇帝则听得目瞪口呆。   他见识过的薛湄,颇有几分痞气,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他这个皇帝,她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皇帝自然以为,薛湄在家也是土霸王。   “母后,您休要听人胡说。”皇帝不太相信,“朕瞧着成阳郡主不是这样的,她倒不至于受人欺凌。”   “你不懂!”胡太后道,“在外如何嚣张,凭借是本事;在家,可有孝道压着,祖母、父亲跟前,她还敢造次?”   皇帝:“……”   这也太给薛湄脸上贴金了。   就她那性格,她眼里还能有“孝道”?   不愿意服家里人管束是真,说什么被虐待,那都是胡扯。   “她可是你钦封的郡主,特许她提早开府,有何不可?她若是不守孝,这么大年纪,也该嫁人了。   若是嫁了人,自然也可开府。”胡太后道,“哀家也不是逼迫你,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若还记得她对你娘有恩,就让她开府。”   皇帝:“母后,现如今国库紧张,工部那边没钱拨出来给她建府邸。”   “这个不用陛下操心,成阳郡主自己出钱。她那个油纸伞,听闻赚了好些。”胡太后道。   皇帝心头微动。   油纸伞的确很赚钱。   自从朝廷将桐子列为官营,不许私下里买卖,且桐子可以抵赋税之后,萧明钰的生意日进斗金。   他将一半的钱给了皇帝私库。   现如今才五月初,送到皇帝手里的银子,已经几十万两了。   薛湄也占一成,故而她手上积蓄,少说也有十几万两银子。   她是相当富足的。   她开府能自理,说不定还能再跟明钰做点生意,替皇帝赚钱。   皇帝和太后的身体还靠她调养。   “母后,朕派人去查访。若是永宁侯府的确亏待了她,朕就破例,准许她开府。”皇帝道。   胡太后很高兴:“回头让她来给陛下磕头谢恩。”   开郡主府,自然跟开公主府一样,需得礼部有公。   公主成亲、开府,顺理成章。若薛湄嫁人了,现在自然能有个郡主府。   但她没有,而且两三年之内也不能嫁,此事就很复杂。   让礼部给她开府,怎么交代?   早朝时,说起了即将要开的恩科,皇帝就提到了薛湄,说是她提的主意。   因为这个主意目前没有伤到望族的利益,自然也没人因此骂薛湄,只夸皇帝广纳贤言,实乃明君。   “朕听人说,钦封的成阳郡主,在永宁侯府受过虐待?”皇帝突然说。   众人微愣。   立在百官之末的薛池,也听到了这句话,有点吃惊了。   朝臣们面面相觑。   要在早朝上讨论此事?   “成阳郡主是朕封的,关乎朕颜面。若打了她,便是伤了朕,诸公以为是小事?”皇帝问。   众臣子连忙说不敢。   “大理寺查一查此案,比如说成阳郡主曾被逼投缳、在家饮食要自己花钱、房屋破旧等,看看是否属实。”皇帝道。   大理寺卿立马站出来:“陛下,这大殿内,兵部侍郎就是郡主的亲叔父、礼部主事又是她亲兄长,何不问问他们?”   大家都看向了薛池和薛景盛。   薛景盛先出列:“陛下,微臣是家中庶子,是被永宁侯府驱逐出来的。微臣在府时,郡主投缳是真、饮食花钱也是真,庭院破旧倒没有,侯府处处都破旧。”   朝臣们听了,似炸开了锅,纷纷低声议论。   薛池也被皇帝叫到了前列,问他真假。   “……投缳是去年之事,那时候微臣还瘫着,不知具体缘故,只知道是因为一条狗打了起来。   饮食花钱是真的,不过这是郡主她自己嘴刁,她要额外贴补,这才给钱,并非侯府不给膳食。”薛池道。   他字字句句是替永宁侯府辩解,但众人听在耳朵里,就知道侯府虐待薛湄是真事。   说什么嘴刁,还不就是侯府给的饭菜不好吗?   这还不算虐待?   皇帝大怒:“岂有此理!郡主仅次于公主,是朕侄女才有之封号。永宁侯府如此藐视朕,来人,申饬永宁侯!”   说罢,皇帝念了一篇骂永宁侯的圣旨,让人写了,去薛家宣旨。   同时,皇帝又对礼部道:“郡主既受虐待,就不能再受委屈了。礼部拟好书,给成阳郡主开府。”   朝臣们没人反对。   怎么反对?   说皇帝您视为亲侄女的成阳郡主,在侯府被逼得自尽、不给吃饱,忍忍算了?   这岂不是找骂?   再说,郡主迟早要开府的。尚未成亲就开府,只不过是开个先例。   正如恩科那样,总有先例的。   况且,这件事不碍着谁的利益,兵部侍郎和礼部主事又承认此事,说明他们是站在成阳郡主这边的,别人何必做恶人?   此事很快定了下来。   圣旨又到了薛家。   这次,却不是给薛湄的,而是给永宁侯。   永宁侯惊喜得几乎要大笑,赶紧更衣去接旨。   侯府众人也要接旨,全部聚集到了前院。 第243章 你跟我走吧   圣旨有三种开头,其中一种开头为“敕曰”,是训斥、警告,便是皇帝要骂你的意思。   薛家接过好几次圣旨,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敕曰……”   众人都懵了。   永宁侯听闻有圣旨,还以为自己也要被封官了,欢欢喜喜前来接旨。   薛家其他人也高兴。   老夫人更是喜上眉梢。   就连薛玉潭,也挺开心的。父侯最疼她,只要父侯得了官身,她也能得到好处。   不成想,皇帝却是劈头盖脸骂了永宁侯一顿。   说永宁侯“为父不慈”、“刻薄寡情”、“治家无方,嫡庶乱常”。   众人脸上的笑,都消失不见了,个个战战兢兢。   永宁侯自己算是听出来了。   皇帝说他对薛湄不好,说他捧薛玉潭,不分嫡庶。   可是,又不是他一个人这样。   就连那门阀世家的王氏,老太爷疼庶长孙,也是把那个庶子放在嫡子之上的;很多武官都是家里受到排挤的庶子,去西北立了战功,皇帝也给他们官职。   皇帝自己,在乎嫡庶吗?   怎么到了永宁侯府,就是“乱常”了?   永宁侯特别害怕,又特别委屈。   太监念完了,把圣旨给了永宁侯,说道:“永宁侯,陛下问你可知错?”   “微臣……”   “陛下没许你自辩。”   连自辩都不许?   永宁侯满心凄苦,忍着这口气:“是,微臣知错!”   太监把圣旨给了他,这才离开。   前院里,薛家众人鸦雀无声,个个低垂着头。   三房的四小姐薛沁嘀咕了:“都是她,她害了大伯。”   “胡说什么?”老夫人听到了,正是满心的火儿没地方撒,呵斥薛沁。   薛沁不敢顶撞祖母,委屈看着自己的母亲。   三夫人对她无语。   薛沁总是想挑事,又怂。   “祖母,四妹妹又没说错,的确是二姐姐害了我父侯。”一旁的薛润大声道,“若不是她总给大姐姐使坏,父侯岂能落个‘为父不慈’的名声?侯府又岂能落个嫡庶乱常?”   薛玉潭低泣:“父侯,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连累了您。”   永宁侯厉喝薛润:“逆子,你给我住口!”   薛润:“……”   到现在还护着,那你被皇帝骂,也是活该。   薛润又去看大姐姐。   大姐姐现如今是成阳郡主,她着一件淡紫色襜褕,眉眼冷淡,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   目光转到了薛润身上时,才有了点温度,轻轻冲他点点头。   薛沁似乎收到了堂哥薛润的鼓励,也大了点声音:“就会哭,谁不会吗?”   眼瞧着场面又要混乱了,薛湄抬脚往外走。   她心情不错。   她的郡主府有了着落,皇帝已经下旨,特许她开府。   书已经送到了她手里。   只是她不知道,皇帝居然还骂了她父亲一顿。   到此为止,薛湄和永宁侯的恩怨,就算两清了。   “我为你做到这样了,你应该安心了吧?”薛湄轻轻按了按心口,“若还有委屈,就放下吧,咱们要去过新生活了。”   不管永宁侯那边如何,薛湄快步回到了蕙宁苑。   她弟弟片刻之后,也赶了过来。   薛湄笑道:“又当着父侯的面怼你二姐姐,这次没挨打,算你运气好。”   薛润哼了声。   “我有件事跟你商量。”薛湄笑道,“我要开府了。”   薛润刚刚还在得意,这会儿就懵了:“什、什么?”   “我要开府了。”薛湄笑着重复了一遍,“郡主府。”   “你不是还没成亲吗?”薛润道,“你都退亲了,怎可提前开府?”   “这就要靠人脉了。我在宫里,既有恩于贵妃,又跟两位太后娘娘关系密切,自然有人替我说话。   你以为陛下为何申饬父亲?因为要让我开府更加名正言顺,就只能翻翻旧账了。”薛湄笑道。   她一直自己出钱添菜,如今却成了她诟病永宁侯府的力证。   薛润:“真的?”   薛湄就把朝廷发下来的书给他瞧。   她是奉旨开府的。   皇帝不赏赐她宅子,其实是有点委屈她了。一般而言,公主、郡主和王爷们的府邸,都是朝廷给的。   薛湄身上,的确有十五万两银子。   她赚得多。   永宁侯府这样的大宅子,也不过万两银子。薛湄想要更好的、靠近皇城的,可能需得三四万两。   她也不在乎。   “那你要走了?”薛润一时很想哭。   薛湄故意逗他:“迟早的嘛。哪怕我不开府,我也要出嫁。若不是母亲出事,我这会儿都嫁人了。”   薛润心情很沉重。   他几乎要哭了。   “我想问问你,你可愿意跟我去住?”薛湄笑道,“你是庶子,没资格继承侯府。况且咱们府上的爵位,不过世袭三代,很快就没有了。   你是想留在府里,讨点生活,还是想跟我走?将来我替你谋个前途。”   薛润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   他一时难过,一时又大喜,站起身围着薛湄:“我跟你走,大姐姐!”   “那你还要问问你母亲。”薛湄笑道,“周姨娘可同意?”   薛润一脸费解看着她:“周姨娘能做这个主?”   在府里,他虽然是庶子,却也是少爷,周姨娘只是妾。   她生了他,却没资格管教他,只永宁侯和夫人可以。   薛润去哪里,都跟周姨娘无关。   “不是做主。”薛湄笑了笑,“她是你的生母,这个世上可只有她最牵挂你。你既然要跟我走,跟她说一声是应该的。   问问她是否同意。若是不同意,就跟她解释解释。你留在侯府,都荒废了。父侯对你期望,跟你自己兴趣,完全相左。”   薛润:“不用问。”   “去问,要不然我不带你走了。”薛湄笑道。   薛润:“……”   大姐姐好麻烦。   永宁侯当天被皇帝骂了一顿,没顾上这茬,直到翌日,他才知道薛湄要搬出去,独自开府。   她要开府,是朝廷特许的,永宁侯也不能阻拦。   侯府还得高高兴兴。   薛湄没空跟他们应酬,她这几天到处看宅子。   小宅子容易买,大宅子却难得。   薛湄还打算托人看看的时候,萧靖承来了。   “我知道有一处宅子,是从前的和善长公主府。”萧靖承道,“和善长公主的驸马早逝,她没有改嫁;儿子夭折,养子十八岁时候病死,她前年去世了。   她那宅子,一直由工部代管着,这几年也没公主成年出嫁,故而宅子没赏赐出去,我替你要了过来。”   薛湄:“……”   她一郡主,用公主府邸,不逾制吗? 第244章 我们是在谈婚论嫁吗   薛湄不想在宅子上受到过多批评和讨伐。   她即将要做的事——成立医药研究所,成立制药厂,成立西医学校,推动她这一种类医生行业资格证——才是真正的惊世骇俗。   那时候,她要承受更多。   她的疑问,尚未说出口,萧靖承便做了回答:“不必担心。和善长公主府的西侧,有个院子,占了整个院子的三成。   从前是驸马的父母居住之地,此处有点类似内廷与东宫,有甬道相隔。此甬道乃是公主自建的。   我去工部之前,让工部重新描了图,将那偏院摘去,将角门堵死,便是两个宅院。那边仍归朝廷,将来作为赏赐。   剩下只有七成,作为郡主府,是合乎规制的。”   薛湄:“……”   这个人,真是粗中有细,薛湄能想到的,他都会想到。   萧靖承继续道:“你先住着,若是觉得太小了,等我寻个借口,把此处要过来,到时候再送给你,就不算你的。”   薛湄:“……”   这也太掩耳盗铃了。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王爷真体贴。”   她一笑的时候,眼睛弯弯,而眼角就在此刻微扬,有些勾人。   萧靖承便心满意足了。虽然她说他体贴的时候,在占他便宜,将他视为晚辈。   “这是你应得的。”萧靖承道,“朝臣们没想到此处,也因为他们懒得变通,不愿承担责任。”   薛湄无所谓。   萧靖承带着她去参观了新的府邸。   新府邸在皇城南边,距离皇宫约莫三四里路,也算是在皇城脚下,乘坐马车,一盏茶功夫就能到宫里。   “瑞王府在北侧。”萧靖承道,“距离有点远。不过,你进宫就方便多了。”   瑞王府、安诚郡王府,以及薛湄二叔家,都在皇城北侧,正好是在对称轴的另一边。   “也不算远,到瑞王府一刻也就差不多了。”薛湄道。   依照这个年代的计时,一刻就是半个小时,并非十五分钟。   马车速度不快,半个小时的路程,真算是很近的。   “若是骑马,要更快一点。”萧靖承道。   薛湄:“那欢迎你时常到我府上做客。”   “我自然时常去打扰。湄儿,我这些日子新训练了一批护院,都是我从前的兵,调防回来的。一共二十人,送给你。”萧靖承道。   薛湄:“好,多谢你。”   萧靖承:“……”   他还担心薛湄怕他是趁机安排眼线,待要解释,不成想薛湄丝毫不起疑。   她对他,是很信任的。   萧靖承心中暖得不可思议,有种莫名的东西,在胸腔里微微荡漾着,让他似喝酒了般,神志都沉醉其中了。   “这些人你放心用,他们会保护你。”萧靖承又道,“既然给了你,他们不会向我传递情报,你放心。”   薛湄:“我对你还不放心?”   再说了,她能有什么情报?   两人说着话儿,已经到了。   旧时和善长公主府,院墙很高,足足三米,像是一眼望不到头;墙头爬满了藤蔓,初夏时节郁郁葱葱,绿藤随风款摆摇曳。   大门是木头的,但外面裹了一层铜,看上去辉煌又沉重。   门口两个大石狮子,无比气派。   门口的丹墀很宽敞,能同时容纳四辆马车停靠。   薛湄和萧靖承下了车,里面有人开了门,恭恭敬敬行礼:“王爷,郡主。”   薛湄听到大门的吱呀声,觉得好重,而守门的护院也是很粗壮有力的,否则真推不动。   她略微颔首。   除了大门,门槛也特别高,需得用力才能迈过去。   越是身份尊贵,门槛就越高。   薛湄没有吐槽,随着萧靖承继续往里走。   几年没有住人,但工部的人维护得很好,庭院树木繁茂,没什么荒草;柱子上的红漆鲜艳,不是新刷的,带一点年代痕迹。   薛湄和萧靖承一路进去,迎面就是大壁影。   绕过壁影,就是大门口的空地,两边是抄手游廊;沿着游廊往前,是一排五间正房。   这是外院的待客之所。   正房左右两边,都有月亮门。月亮门外就是小小甬道,后面有一整排的倒座,应该是外院小厮们值夜的地方;倒座的后面,就是一座两层的旗楼。   薛湄对这个印象特别深刻,因为瑞王府有非常庞大的两百间,里面全部装满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这一共有多少间?”薛湄问萧靖承。   萧靖承打眼一扫:“十八间。”   “这么快就能知道?”薛湄好奇了,“你怎么数的?”   “这个是有定例的,公主府一般都是十八间。”萧靖承道。   薛湄:“……”   瑞王爷好不容易把薛湄说得哑口无言了,自己笑了起来。   他有一口非常整齐洁白的牙齿,笑起来格外阳光灿烂,像个爽朗大男孩子,和他沉默冷脸时判若两人。   薛湄看他,总带着滤镜,便觉他特别俊朗,就连温钊都输他几分——温钊跟他不是同一种类型的,而薛湄对温钊没有滤镜,这才是他减分的原因。   两个人再次往里走,就进了垂花门,到了公主府的内院。   一进内院,好像到了自己家,薛湄开始胡说八道了:“那时候天天想着有个郡主府,养你做世子的。   没想到,郡主府是有了,你却再也做不了我府里的世子爷了。”   萧靖承顿时黑了脸。   薛湄:“那时候还想抢温钊做面首呢。”   萧靖承:“……你还没完了?”   “说完了。”薛湄见好就收。   萧靖承越想,越觉得气不顺。感情她心里还打这个主意?   明钰那边虎视眈眈,薛湄满心还盼着把温钊收进来,对萧靖承而言,现在形势是真正内忧外患。   而他在京的时间又不可能太长。   他们俩一路闲逛,到了正院。   正院的门槛也特别高。   薛湄:“内院的门槛,不需要这么高吧?平时也就是我自己走。我得把这个门槛给换了。”   “换吧,还要在这里住两年多,你方便要紧。”萧靖承道。   薛湄:“两年?”   “过了两年,不得搬到瑞王府去住吗?”萧靖承道,“当然,你也可以一辈子住在这里,我搬过来也行。”   薛湄:“……”   “你说过,你想做瑞王妃的,不许反悔!”萧靖承补充道。   薛湄:“没反悔呢,还想着做。但守孝嘛,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萧靖承:“……”   不对啊,人家年轻男女之间谈婚论嫁,是这个口吻吗?他们俩跟买菜似的,小贩说看中就必须买,顾客答肯定买,只是没带钱……   是不是缺点什么?   萧靖承怀疑自己被薛湄忽悠了。 第245章 王爷和面首   薛湄和萧靖承在公主府逛了一整天。   倒也不是薛湄没见过世面,得到了一处院子就反反复复看,而是瑞王爷他不想走。   薛湄是个慈爱的老母亲,她将来有了孩子,肯定很纵容溺爱,因为她对萧靖承就是这样的。   好在萧靖承不需要她教育、培养,否则肯定不成器,是个纨绔子。   萧靖承不想走,她就陪着不走,又不是陪不起,她时间多得是。   他们俩先把正院看了看,又到后花园,还去看了位于西南角的下人院落。   “……有两处下人房。这边是通铺,另一边是整排四个院子,除了管事的人能住,一般大户人家也给妾室住。”萧靖承告诉她。   薛湄这个人,跟军士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有些时候流氓话张口就来,她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我不要妾室,不好这口,有几个面首就……”   萧靖承立马看向了她。   薛湄:“……就糟糕了,这样不好。”   萧靖承:“……”   看在薛湄极强的求生欲份上,萧靖承没有和她计较。   他们俩去看了看那边的管事们住的院子。   它类似四个连在一起的四合院,三面都是各四间房,连在一起的。   只是房子比较小,也比较矮,占地面积是正常四合院的一半。   这么一个院子,可以让三名管事拖家带口住。   也就是说,郡主府能安排下十二名管事的。   或者能有四房“小妾”。   看完了这些,薛湄还看了看两个偏院。   “我这个后花园,也有角门可以出去,后面就是大街。正好后花园有几间房,重新收拾收拾,问我大哥愿意不愿意来住,这样他去衙门就方便多了。”薛湄道,“我弟弟肯定是要来的。”   萧靖承似欲言又止。   薛湄:“怎么?”   萧靖承:“湄儿,你大哥这个人,有点奇怪。”   薛湄想起薛池曾经呵斥她的时候,说她“放肆”;想起无故失火的入淮阁;想起二叔二婶说大哥九岁时像换了个人……   她不动声色收敛了情绪,对萧靖承笑了笑:“你太多心了,我大哥并不奇怪。可能是我外祖家有点钱,在他身边安排了几个人照顾他。”   萧靖承:“……”   他听得出,薛湄很维护她哥哥。   既如此,萧靖承就不扫兴了。   为了和薛湄多待一会儿,他又提议去后花园看看,索性直接收拾出来。   中午的时候,瑞王府的亲卫居然送了饭菜过来,是由贺方亲自送的。   郡主府还没有家具,薛湄与萧靖承坐在后花园的石桌石椅上吃饭。   午饭很丰盛,一共四荤四素。   其中一道炒鸡蛋,做得特别嫩,薛湄连连夸好吃。   “回头把这个厨子送给你。”萧靖承说。   薛湄:“……”   一旁站着的贺方:“……”   贺方算是看出来了,王爷对成阳郡主非常好,掏心掏肺那种。   当然,有过暗恋经验的贺方,觉得王爷仅仅是对成阳郡主好,并不是男人对女子的爱慕。   王爷在这方面,从来就没开过窍似的。   “湄儿,你开府之后,除了从永宁侯府带过来的人,就是要买丫鬟、家丁、厨子等,各种使唤的人。   这个时候,就要提防有人往你府里安插眼线。”萧靖承道,“需得慢慢查访。”   薛湄一边吃饭,一边回答他:“我不在乎,我就喜欢府里热热闹闹的,跟市集似的。”   萧靖承:“……”   薛湄:“再说了,我事无不可对人言,不怕眼线。”   饭后,薛湄跟萧靖承又看了一遍,把整个郡主府内外都看完了。   哪里需要修缮、改进,萧靖承都记了下来,明日派人来弄。   第二日,萧靖承不仅仅把府里修缮完毕,还给薛湄的大门口挂上了匾额:“成阳郡主府”。   左邻右舍的,都是权贵,家家的下人都好奇出来看热闹,然后回去告诉自家主子。   萧靖承又问她喜欢什么样子的家具。   薛湄说随意。   “我府上有好些家具,都是从前预备下的,放在库房里,我叫人给你送过来。”萧靖承道,“放在你正院和外院堂屋。”   薛湄也说好。   萧靖承就让她别操心,他会帮她都置办妥当。   薛湄接受了他全部的好意。   五天之后,薛湄再去看的时候,郡主府已经大变了模样。   萧靖承办事极快,屋子里不仅仅有了家具,就连茶盏都有了。   而正院,薛湄的寝卧里,别说床等这些大家具,就是被褥、枕头甚至薛湄用的胭脂水粉都置办齐全了。   薛湄看完,只感觉权势真是好东西,萧靖承这办事速度也太快了。   她很感激:“等我们搬家的时候,请你过来喝杯酒。”   萧靖承则对她道:“湄儿,你得办一场宴席,邀请众人来。一则是暖宅,二来也是告诉世人,你已有了郡主府。”   薛湄觉得这个想法很靠谱。   她点点头:“可以,回头办。不过,我搬进来第一天,你要过来喝酒。”   萧靖承道好。   薛湄选好了日子,决定在六月初一乔迁。   主要是为了让新宅里的家具透透气,放置半个月。   虽然六月初一才乔迁,但戴妈妈已经带着几名丫鬟去了。   “大小姐,琐事得一件件来。”戴妈妈说,“不如交给修竹,她记性比我好。”   薛湄点点头:“行,全部交给修竹统筹,你们听她吩咐行事。”   修竹:“大小姐,婢子不会出差错的,您放心吧。”   “有点差错也没事,正常人都会犯错。”薛湄笑道,“我不会惩罚你们的,做事不需要太有压力,尽力即可。”   修竹忍不住笑了。   修竹就和戴妈妈每天早上出去,夜里才回来,往郡主府一趟趟添置东西。   萧靖承没有想到的,她们俩都要补齐,剩下的就是买使唤的人。   薛湄也把此事告诉了薛池:“你可要跟我去住?”   薛池:“好。”   薛湄:“……”   她都没想到大哥会如此痛快。   “不知道父侯会不会怪我,你可是他的嫡长子。”薛湄道。   “我也是个残废。”薛池说,“我不会接下这家业,再供养这么一家子人。”   薛湄点点头。   就在薛湄筹备着搬新家,温家发生了一件事。准确说来,是温钊出事了…… 第246章 默许温钊跟了薛湄   温钊失踪,这个消息是温锦告诉薛湄的。   “……湄姐姐,哥哥听说你有了郡主府,想要去看看。结果就没回来,你见着他了吧?”温锦问。   她问的时候,语气并不急。   薛湄自然也以为,温钊只是早上出来,这会儿没回去。   毕竟现在是下午了。   “他何时去的?我自己都没去那边的郡主府。”薛湄端起茶喝了一口。   温锦:“四天前呢。”   薛湄:“……”   成阳郡主差点被茶水呛死。   所以说,温家的那二哈四天前就不见了,而他们也不着急,居然只今天派温锦过来,慢悠悠问这么一句。   难不成温家长辈以为,薛湄会留温钊住四天吗?   他们怎么想她的?   温钊那货,在温家现在是个怎样的地位?还有长房长孙的尊严吗?   温锦见薛湄错愕,她还很体贴:“不是催他回家。我后日要进宫了,他得送送我。要不然,下次还不知何时能见呢。”   她说这话时,亦是满心欢喜。   薛湄却感觉槽多无口,一时倒是语塞了,半晌不知该从何说起。   “怎么?”温锦反而问她。   薛湄:“你要进宫了?”   “是呀。”温锦笑嘻嘻道,那张绝艳脸上,全是向往。   她这么一派天真,薛湄看得心惊肉跳。   “宫里的娘娘们都穿特别好看衣裳,还有很多好吃的,陛下待我又很好。湄姐姐,内侍省给我送了好些衣料、首饰,陛下封我为温婕妤呢。”温锦连比带划。   她说的“内侍省”,在清朝时称“内务府”,就是管理内廷事务的,也是皇帝的私库。   宫里赏赐,都是用内侍省出。   而“婕妤”,在本朝是正三品内命妇,地位次于皇后、四妃、九嫔。   用后世的讲法,温锦就是空降高管了。   不过,她这个空降兵暂时不会特别惹眼,因为还有个卓婕妤。   卓婕妤也因貌美而封婕妤,没有诞下一儿半女的。   温锦不管是地位、美貌和经历,都只是跟卓婕妤齐平,不算惊世骇俗,暂时能少一波冲击。   只是,不知道卓婕妤对这个来分宠的温锦,会不会敌意很大?   深宫是吃人的地方,哪里容得下这么糊涂的人?   “你……可害怕?”薛湄问她。   温锦倒是被她问得一头雾水:“害怕什么?”   “你见过卓婕妤的。”薛湄道,“在一年前,她跟现在的你一样,受陛下偏爱。若一年之后,陛下更疼其他人,你会不会害怕?”   温锦想了想。   她那没什么脑仁的脑子努力转了转,还是没转动,笑嘻嘻对薛湄说:“一年之后,那么远,我暂时还想不到呢。”   薛湄:“……”   她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温锦是糊里糊涂,薛湄真担心她被宫里的女人们玩死。   “你家里人怎么说?”薛湄又问,“你祖母呢?她可反对了?”   “祖母跟你也说了吗?”温锦诧异,“祖母不高兴,还骂了我。母亲还气哭了,跟祖母辩驳,说祖母挡我的路。   母亲不能这样忤逆祖母,我只好抱着母亲,不准她和祖母吵架。后来,祖母就没说什么了。”   薛湄:“……”   她又是叹气。   温太太自己糊涂,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天真,谁心里都没点盘算。   她看着温锦:“将来有什么事,如果你无人求助,就派人告诉我。我可以随时进宫,你可明白了?”   温锦不太懂这话:“我能有什么事?”   薛湄苦笑了下:“你记住就是了。”   温锦点点头,表示她记住了。   薛湄又道:“告诉你祖母,赶紧派人去找你哥哥,我从未见过他,他也没到郡主府来。”   温锦:“啊?”   “你哥哥失踪了。”薛湄道,“你们派人去其他地方找,我去宝庆公主府瞧瞧。一旦有了消息,我派人通知你们,你快回家吧。”   温锦慢半拍:“哥哥不在你这?那他四天不归家……他是不是喝花酒去了?没钱给,被人家扣起来了?”   薛湄:“……”   这位真是亲妹!   温钊哪有资格喝别人的花酒?他极有可能是被人当花姑娘给占了。   “你回去说一声。”薛湄道,“快去吧。”   温锦越想越觉得她哥哥肯定是被人家青楼扣了起来,以前就有过一次的。   他喝醉的时候,把银票都打赏了出去,结果没钱结账,愣是不给他离开,甚至想要把他卖到小倌楼去。   好在他身边小厮机灵,急急忙忙跑回了家,通知了家里人。   温锦离开之后,薛湄更衣出门。   已经是盛夏了,外面骄阳似火,树叶在烈日下被晒得奄奄一息,唯有蝉不知疲倦,嘶鸣不歇。   蝉鸣更添燥热。   薛湄和丫鬟锦屏一起出门,一人一把油纸伞,挡住了炎炎烈日。   随着盛夏到来,油纸伞的生意又火爆了起来;萧明钰还打开了更大的市场,把油纸伞卖到了外地。   同时,他降低了价格。   这没有让油纸伞的利润降低,因为客户增多了,反而更赚钱。   薛湄的蕙宁苑已经有很多伞了,她也时常拿来送人。   她们主仆去了宝庆公主府。   宝庆公主着单薄夏衫,衣衫能瞧见里面银白色肚兜,肌肤丰盈雪白,竟是特别好看,又凉快。   就是不太端庄。   薛湄来了,公主也没迎接,只是让她到公主府正院的梢间去。   梢间里搁了冰,屋脊又高,就特别阴凉,比外面舒服很多。   去年有例子做对比,古代的夏天就是不怎么热,因为没有水泥地面吸热,也没有钢筋高楼挡热,早晚温差很大。   薛湄进来,给公主见礼。   公主斜倚着炕上,旁边立两名年轻英俊男子,正在服侍她吃葡萄。   “你来作甚?”宝庆公主没好气,对着薛湄翻了个白眼。   这位新封的郡主,多少人想见,她谁的面子都不给,独独来见了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一下就能猜到她来意,心中很是不快。   “我是来给公主送礼的。”薛湄笑道,“有个特别好的东西,想要献给公主。”   宝庆公主来了点兴致。   她知晓薛湄的鬼才,总能弄出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什么?”宝庆公主问。   薛湄:“公主让人退下,我想单独跟您说。”   宝庆公主挥挥手,让两名俊男出了梢间。   “你有什么好东西?”她急忙问。 第247章 兵贵神速   宝庆公主把屋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   薛湄拿出一个小瓶子。   瓶子是透明玻璃瓶,里面装着淡黄色液体,瞧着就非常好看。   在此前,玻璃还是非常昂贵的东西。薛湄好几次拿出来的玻璃瓶,都被人使劲盯着瞧,幸好她赶紧又回收了。   若将来落魄了,就把那些医用废弃垃圾里的玻璃瓶拿出来清洗、消毒,当个噱头去卖,应该也能混口饭吃——当然不至于落魄到那一步。   “这是什么?”宝庆公主果然特别好奇,凑过来瞧。   薛湄笑着,对准她的口鼻一顿猛喷。   没什么味道,只是有点水汽,宝庆公主愣了愣,很是恼火。   “你这是作甚?”公主冷冷问。   薛湄:“不做甚。”   宝庆公主还想要说什么,但她逐渐无力了。   这是一种能致人昏迷的药,跟麻醉剂同理,只是它更好用。   此物由军部研究所发明,准备放在烟雾弹里,在行星上制伏暴徒的时候用。   他们虽然是太空时代,太空军很多,但大部分人就跟地球时代的普通人一样,是接触不到军队的。他们生活在自己的行星上,也有行星上的秩序维护办法。   除了放在烟雾弹里,研究所的人也做出来几个,说是防狼喷雾,还没有编号。   薛湄去总部补充物资的时候,发现同事们都在嘲笑这个防狼喷雾。   薛湄却想到自己那贱人上司,下次他再不听话,滥用体能素强行提升自己精神力的时候,薛湄就可以放倒他。   普通的药他会防备,这个他不知道是什么,可以出其不意。   她要了一瓶。   平时放在身边,就说是香水。   因为它不算正规药品,薛湄一直都是随意放着的,没有录入系统,她自己都忘记了。   她前天晚上进空间,整理自己私人物品的时候,偶然发现了。   现在,大半瓶对付了宝庆公主。   薛湄有点遗憾。   早知道要穿越,就应该多拿些,当时有十几瓶,大家都不要的。   放倒了公主之后,薛湄把公主摆在了炕上,然后退出来。   “来人。”薛湄喊道。   一年轻男子,衣着华贵上前行礼。   他身材高大,着深灰色夏布深衣,皮肤是小麦色的,丝毫不损他英俊。   那双眼睛,异常明亮,似带着逼人的芒。然而,他只是一瞬,又赶紧低下头去,态度恭敬。   而后,他就没有再看薛湄,只是垂首回话。   “公主说她睡眠不佳,用了我的新药之后,她现在睡着了。”薛湄道,“温钊人在哪里?公主说让他跟我回去。”   男子听了,微微怔愣。   他不是很相信薛湄的话。   不过,公主的确说最近夜里睡不踏实,有些头疼。   “郡主稍等,小人要先看看公主。”男子道。   他说话时,仍是不抬眼帘。   薛湄让他进去。   男子见公主的确是安睡,料想成阳郡主不敢青天白日到公主府杀人,更怕自己上前触摸公主的脉搏时弄醒了她,要受到惩罚。   他轻手轻脚退出来:“公主的确睡着了。”   “我何曾骗你?”薛湄道,“温钊人在哪里?”   男子沉吟:“可公主没说让他走。”   “她对我说了。”薛湄道,“若你不信,我现在就把公主叫醒,你当面问问他。”   男子脸色一白。   他当然是不敢的。   “郡主稍等,小人这就去把您要的人带来。”男子道。   薛湄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等了片刻。   片刻之后,温钊过来了。   他仍是那般英俊不凡,只是衣裳皱巴巴的,浑身汗味,很是狼狈。   他本要怒骂的,瞧见了薛湄之后,顿时眼睛发亮:“湄儿!”   “走了,我来接你回家。”薛湄道。   温钊:“等等,那个公主呢?”   薛湄拉住了他的手,牵着他道:“公主睡着了,别打扰她。若是吵醒了她,她要打人的。”   说罢,薛湄又对公主的男宠道,“我们这便告辞了。”   男子弯腰行礼:“郡主慢走。”   薛湄拉着温钊,不紧不慢离开了公主府的正院,这才加快脚步。   温钊被她拉得踉跄:“湄儿,湄儿咱们不能这么走了,我还要问问那个公主呢。她真是色胚,居然想让我亲她,不要脸!”   薛湄:“……闭嘴吧祖宗,我是把公主给药倒了。一会儿她醒了,咱们俩都走不了。”   温钊:“……”   这二哈慢半拍才明白薛湄做了什么,终于聪明了一回,脚下更快,和薛湄一起会小跑着出了宝庆公主府。   上了马车,逼仄车厢里,他和薛湄都是一身汗。   尤其是他,浑身馊味一个劲往外冒,因为宝庆公主已经囚禁了他四天,他四天没更衣了。   盛夏时节,四天不更衣的气味,任谁都受不了。   温钊自己好像不闻,他非常感动:“湄儿,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你肯为了我得罪那个色公主!”   薛湄:“……”   她和温钊逃命似的离开了宝庆公主府,方才服侍的男子,一直目送他们俩。   直到薛湄和温钊的背影消失,他脸上那种恭敬神色缓缓收起,也终于再次抬起了眼皮。   他静静凝视前方。   “原来,你就是成阳郡主薛湄。”男子声音轻不可闻。   他听说过薛湄,却是头一回见她。   他很喜欢薛湄的眼睛。   他在宝庆公主身边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很多贵客来访,看到他都有点不适应。   他是随时侍候公主左右的。   贵客们或尴尬,或鄙视,或对他的容貌露出几分觊觎,却没人像成阳郡主那样坦然。   是的,薛湄眼睛里全是坦然。   就好像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她没有任何批判,也不会同情,瞧见了他,就好像看到公主身边的婢女一般,丝毫异样也没有。   而她,真是不是故作轻松。   她那种闲淡慵懒的气质,一直都在。她是真的不在乎。   男子觉得她的眼神让人舒服。   “果然是个妙人,怪不得瑞王喜欢你。”   比起当初的成兰卿,这薛湄容貌无疑差一点。但如果非要选,男子会选薛湄。   他喜欢薛湄的从容淡定。   这样的女子,定是无惧无畏,心如磐石,比任何男子都要刚强果敢。   萧靖承肯定也是喜欢她这种性格吧?   她眉心还有痣。   非常好看的美人痣,那样鲜艳夺目。宝庆公主和其他贵客闲聊,说起成阳郡主,还说她容貌普通。   他们都是瞎了吗?   如此好看的女子,在她们眼里只是普通?她们明明都不及她。   “梁国真是个有趣的地方。”男人想着,回屋子去纳凉了。 第248章 薛湄倒打一耙   薛湄直接把温钊送回了家。   温家仍当他是去哪里淘气了,并没有十分着急找他,全家上下都在忙着温锦进宫的事。   温婕妤已经封赏了,温锦今日还到处跑,是不合乎规矩的,宫里来的管教嬷嬷已然发火了。   温太太小心翼翼陪同着。   温钊:“湄儿我去洗澡,回头再跟你说话。”   薛湄点点头。   她打算走了,此事还要去宫里澹台贵妃那边报备一声,在宝庆公主告状之前,先倒打一耙,抢占先机。   然而,丫鬟却送一名大夫出来。   这大夫,居然是卢殊。   “老祖宗。”卢殊瞧见了薛湄,过来恭敬行礼,“恭喜老祖宗。”   薛湄摆摆手,问他:“谁病了?”   “是老太太,有点暑气。”卢殊道,“开了些去暑的方子,静养几日就无碍了。”   “是吗?”   卢殊上前几步,低声道:“主要还是心情郁结。若有人能开导几句,更加无碍了。总之是没什么大事。”   薛湄不好直接走了。   她和卢殊作辞,转身去了温家内院。   老太太脸上的法令纹更深了,几乎要垂到下巴低,把她的脸和嘴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瓣。   瞧见了薛湄过来,她努力挤出笑容。   薛湄坐下,问候了她几句。   她也说恭喜薛湄封郡主,又开郡主府,这是大喜事。   “……因为锦儿的事?”薛湄问她。   老太太的眼睛里,倏然就有了泪:“好好的姑娘,养到这么大!这一进去,何时能见到难说,就怕……”   就怕活不长久。   长那般漂亮,又毫无心机,甚至不如普通人敏捷,谁都能害她。   一次皇帝能帮她,两次、三次呢?   温锦可不知道避开这些。   “我与东太后娘娘有些私交,又能在宫里行走。老太太,我尽可能照料她一二。”薛湄道。   老太太的眼泪更盛了。   “谁也照料不了,除非她能离了那地方。”老太太说。   薛湄:“……”   和老太太这边肃穆、悲痛的气氛相比,温家其他人喜气洋洋。   薛湄略微坐了坐,听老太太念叨了几句,让她发泄发泄情绪,甚至哭一哭,就起身离开了。   她没有等温钊。   薛湄去了趟宫里,把公主的事告诉了澹台贵妃。   她先来说的,自然将公主掳人、关押的事,既不脱离事实,又夹带自己的立场等私货,告了公主一状。   贵妃一阵好气。   “娘娘,若是公主寻我晦气,您得救救我。”薛湄道,“温家帮安诚郡王做买卖的。温家说是皇商,其实是小郡王很多产业不适合出面,温家帮着他操持。”   小郡王是皇帝的钱袋子,内侍省府库里的银子大部分来自他。   宫里能生活奢靡,还不被御史弹劾,都是因为小郡王。   “衣食父母”不敢当,但小郡王在皇帝心中的份量是很重的。   宝庆公主色迷心窍,惹谁不好,非要去惹他。   “她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本宫惹事。”澹台贵妃道,“多次说过了她,驸马还在呢,就这样荒唐。”   “娘娘也别多骂公主,陛下知晓那些事,也不曾多责罚她。”薛湄道。   澹台贵妃看了眼薛湄。   她真是非常喜欢薛湄。   薛湄的通透,是澹台贵妃平生罕见的。她这边才漏了个音儿,告诉薛湄,她也不太管公主的私生活,薛湄就立马指出,是因为皇帝护着。   公主很多破格的行径,都是皇帝纵容的。   “你能明白本宫的难处就好。孩子大了,哪一个由娘?”澹台贵妃说。   薛湄道是。   后来,公主果然进宫告状。   薛湄在公主府弄晕了她,此事关乎她公主的尊严。   宝庆气疯了。   澹台贵妃先骂了她一顿。   宝庆公主还想去皇帝跟前告状。   贵妃冷冷道:“你弄回去的那位,是新封温婕妤的哥哥。怎么,你们父女要人家兄妹俩服侍吗?”   宝庆公主额头顿时见了细汗。   这种话,可犯了父皇的忌讳。   要是父皇发火,她做的事就无法藏匿住,是万万不行的。   “母妃,女儿受了欺辱,您还帮别人说话!”宝庆公主依偎在贵妃怀里,开始撒娇。   盛夏天热,贵妃被她弄得一身汗。   “你不欺负别人,还有谁敢欺负你?”贵妃不为所动。   宝庆公主:“那个成阳郡主薛湄,她就敢!她一直对女儿不恭敬。”   “她自己有本事。有本事的人,都恃才傲物,不把权贵放在眼里。这是他们的清高,你得成全这点尊贵,也是你我的体面。”贵妃道。   公主听懂了。   她母妃字字句句都在帮薛湄,根本不容她插嘴。   公主气结,只得行礼告退。   这日,温婕妤进宫了,宫里热热闹闹的,处处张灯结彩。   宝庆公主不敢去扫她父皇的兴头,灰溜溜离开了皇宫,心里是越想越生气。   “让你在郡主府安排的人,已经安排进去了吗?”宝庆公主问身边的女官。   她外出时,会穿整齐衣衫,身边用的也是得力女官。   女官回答:“已经安排了两人,公主。到时候让她们俩敌对,成阳郡主也不知谁是咱们的人。”   宝庆公主点点头。   “给本宫看牢这贱婢!”宝庆公主道。   想起薛湄那个药,宝庆公主十分忌惮。   她气得要死,回到公主府的时候,不成想却收到了请柬。   原来,薛湄打算六月初八开个宴席。   因是盛夏,白日酷热,郡主的宴席设在晚膳。   宝庆公主冷哼了声。   “好,她胆子很大,居然还敢邀请本宫!”宝庆公主冷冷道。   “公主你会去吗?”一旁立一男子,依旧是深灰色深衣,将一杯凉了的茶捧到公主手边。   宝庆公主接了过来,看着他,满心的不悦去了大半。   “自然要去。”宝庆公主道,“本宫瞧瞧她多有能耐。”   男子微笑:“公主,能带我去吗?”   “你想去?”   “上次那个郡主过来,她不仅伤害了公主,也戏耍了我。我也瞧个热闹。”男子道。   宝庆公主有点犹豫:“这不是很方便,你扮作驸马的随从如何?”   “公主,我可以扮作您自己的侍卫。”男子说。   宝庆公主:“……”   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自己先笑了起来。 第249章 白衣瑞王   到了六月初一,薛湄正式乔迁新居。   薛池和薛润兄弟俩都搬了过来。   薛润住在正院旁边的一处小院,薛湄给取了个名字叫“博雅苑”。   因五少爷既不博学,也不雅,看到这个门匾,他觉得大姐姐在故意戏弄他。   后来他去后花园那边,看到大哥哥的院子叫“茅亭”,他才确定,大姐姐不曾戏弄于他。   大姐姐只是和他一样,没什么化,不通宵古今名句,取不了好名字罢了。   茅亭虽然名字难听,但院落很讲究。它正房是两层楼,修建得特别精致,能直接从二楼瞧见正院,可以俯瞰整个郡主府。   左边是水榭,右边是一整片的梅林,冬日踏雪赏梅,肯定很惬意。   除此之外,茅亭的旁边还有角门,角门外是甬道,再后面就是一排矮矮房舍,隔离郡主府与后面街道,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从甬道出去,就是后街。   后街乃是一繁华街道,商铺林立,热闹又喧嚣。   郡主府闹中取静。   从这里去礼部,不过三里地,慢悠悠走过去,也用不了一刻,大哥去衙门、上朝,都会很方便。   薛湄带着大哥和薛润四下里参观。   今日乔迁,除了薛湄的丫鬟们,就只有他们来了。   晚膳的时候,二叔全家才过来恭贺。   永宁侯和老夫人对薛湄搬家、带走五弟和大哥的事,都表示反对。但薛湄不理会,他们就恼火了。   搬家的时候,他们不肯来。   七叔又带着他小女儿出去了,不在京都;三叔三婶倒是想来,被薛湄拒绝了。   两位堂妹也想来,但薛湄说天气炎热,让她们俩别中暑了,晚上再过来……   此刻,薛润和薛池顶着大日头,薛湄自己撑伞,兄妹三把各自的院子都看了一遍。   薛湄甚至问:“大哥,你现在行动方便了,可需要我派两个丫鬟过来,服侍打扫和浆洗?”   “不用。”大哥道,“我用的人,需得是我自己挑选的。回头我自己去人牙子那里买两个,不用你操心。”   薛湄当即不再说什么了。   她转而又问薛润:“你的小厮和丫鬟都带过来了吧?”   薛润:“小厮来了,但丫鬟没有来。”   薛湄:“怎么不来?她们不肯来?”   “她们早年是说给我做通房丫鬟的,我不要。现在我大了,她们也大了,徒惹口舌。我把她们俩的卖身契给了她们,让她们自谋出路去了。”薛润说。   薛湄:“……”   然后,薛润又道,“我院子里不要丫鬟了,你派两个婆子过来,我也只要打扫和浆洗。平日书房有狗儿收拾。”   薛润有个小厮,是永宁侯给他用的,原先叫书香。   中二少年一听就烦,男人家家的,叫什么“香”,又不是丫鬟。   他一时想不到好名字,那小厮自己说自己卖进府里之前,家里叫他狗儿。   薛润觉得狗儿既好听又好叫,故而一直延续至今。   “行,都随你。”薛湄笑道。   薛湄的正院,她弄了个牌匾,仍叫“蕙宁苑”,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院子里做事的,还是从前那些人。   不过,薛湄觉得人员冗杂,蕙宁苑用不了这么多。   从前都没放出去,是这些人忠心难得。现在到了郡主府,自然就可以另有差事了。   薛湄只留下了一名负责打扫的婆子、一名负责浆洗的丫鬟,其他事都有戴妈妈等几个人经手。   出去的两位,仍是五两银子的月钱,比得上永宁侯府一等管事的婆子们。   她们俩,一个负责厨房采办,一个负责府上针线房,都是很有油水。   其他地方,都是新买的,薛湄也不太在意。   她还特意放了两个可疑的婆子在薛润那边,就当五弟替她练练手。   晚夕时候,二叔全家都来了。   四弟还特意把薛汐接过来,结果被薛沁瞧见了,她也非要跟过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   就在此时,门房上的人通禀说瑞王爷来了。   薛湄就亲自迎出去。   薛润最是崇拜瑞王,立马起身:“大姐姐我也去。”   他们姐弟俩去迎接瑞王,其他人等候着。   四小姐薛沁好神奇,伸头往门外瞧:“大哥哥跟瑞王真的认识?”   瑞王啊,那可是朝中最显赫的王爷。   这等大人物,岂是能随便见到的?薛沁不太敢相信。   “应该是吧。”众人不回答她,只薛汐接了话,怕她下不来台。   二叔等人也非常好奇。   片刻之后,薛湄领了一男子进来。   男子着素白色夏布深衣,衣袂上用银线绣了暗纹。花厅烛火明亮,火光映衬之下,他衣裳流转光华,衬托得他气质温润。   薛景盛见过的瑞王,永远是一席玄衣,从未见他打扮成这样。   一改变装扮,他颇有几分矜贵气,就不再是那个严肃杀伐的武将了,做回了养尊处优的王爷。   众人都起身行礼。   薛沁都看呆了。   她远远见过瑞王两回,他好像不长这样。况且,传说中的瑞王,力大无穷,不应该是孔武粗壮吗?   太难以置信,薛沁就直勾勾盯着萧靖承,直到薛汐悄悄推她,她才收回了目光。   这就是瑞王!   众人坐定,丫鬟们重新给瑞王上了一副碗筷。   萧靖承不怎么爱说话,但是问他什么,他也会回答,并不是拒人千里之外。   薛湄的亲弟薛润和堂弟薛淮,都是萧靖承的崇拜者,两个人围着萧靖承问东问西。问他那些战功是不是真的,问他几次战役的实况。   萧靖承也挑了能说的,一一告诉他们。   二夫人本还想提醒他们寝不言、食不语,可惜没什么效果,也就不再多言了。   晚膳之后,众人又坐了坐。   眼瞧着时辰不早了,三房的两位堂妹不好回去,薛湄就道:“你们俩今晚住这里吧,我院子的厢房都收拾出来了。   衣裳的话,你们都跟彩鸢身量相似,让她拿一套给你们换换。换下来的连夜洗了,明早就能干。”   两个小丫头都很兴奋。   薛湄让她们俩先回内院去。   二叔那边,明日还要早朝,也要回去歇息了。   “离得这么近,随时可以走动。”二夫人道,“我们也就先回了。”   薛池和薛润去送二叔一家。   整个花厅只剩下薛湄和萧靖承的时候,薛湄打量他:“今日怎么穿成这样?”   “你不是喜欢吗?”   “谁告诉你的?”薛湄失笑,“虽然很好看,但总感觉不是你。”   萧靖承:“我听到了流言……”   “什么流言?” 第250章 薛湄调戏他   萧靖承看了眼她,烛火映照在他眸子里,让他眼神格外炙热。   盛夏的夜里,虫鸣阵阵,四周流淌的空气还是暖的。   薛湄喝了两杯薄酒,暑气一个劲往上涌,她觉得很燥热,想要喝冰镇啤酒来解暑。   她需要冰,也需要啤酒,可惜这两样她现在都没有。   萧靖承如此看着她,让她更热了,额头居然见了汗。   “你听说了什么?说我跟宝庆公主抢夺男宠?”薛湄问。   萧靖承:“……”   还有漏网之鱼?   面对薛湄的自投罗网,萧靖承眯了眯眼睛:“我只是听说,明钰给你送了不少东西。男宠是怎么回事?”   薛湄:“……”   这几天,小郡王的确给薛湄送了不少东西,什么屏风、花瓶等,就是家里鸡零狗碎的摆设。   东西都不大,但样样都贵。   萧明钰故意叫人送了辆车来。   盛夏一到,萧明钰的蚊香又在大卖。这是去年薛湄卖给他的,只拿了他一个买断价,是很吃亏的。   萧明钰赚得多,给点小礼物做个乔迁之礼,薛湄都接了。   她让修竹记账,将来人情往来上还给小王爷,就忘到了脑后。   不成想,此事居然还有流言?   “……流言说我什么呢?”薛湄问。   萧靖承:“说你孝期一满,就要做安诚郡王妃了。”   薛湄:“胡扯,没有的事。”   “那便说说有的。”萧靖承神色收敛,“男宠之事,你需得道来。”   薛湄:“……”   她一边送萧靖承出门,一边跟他说了说宝庆公主和温钊的事。   萧靖承就想起,薛湄色胆包天的时候,很想把温钊弄到手里,当即起了警惕之心,反问她:“你对他的事,这般操心是为何?”   薛湄:“锦儿来问我,温家其他人都以为他在我府上。四天都不见了人,我猜测他肯定是落入了宝庆公主府里。”   “在你府上四天,温家都不派人来找,这是何意?”萧靖承立马抓到了薛湄的话音。   薛湄:“……”   两人走到了外院的垂花门下,院门正好挡住了灯笼光,两个人就只是沐浴在琼华之下。   萧靖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你休要胡来!”   薛湄故意往他身上靠:“怎么算胡来?我又没把温钊怎么着……欣赏美男也不行吗?你们男的还听曲儿、喝花酒,家里养舞姬,不也看美人儿?”   她贴在了萧靖承身上。   盛夏,两个人衣衫都单薄,萧靖承似乎能感受到她衣料上的体温,透过他深衣,落在他肌肤上。   他脑子里嗡了下。   握住她的手,下意识更紧了,萧靖承反手搂住了她的腰:“你!”   两个人贴得特别近,一直跟着的锦屏,消无声息不见了。   薛湄仍在笑着:“以后不看他,只看你一个人,好不好?”   萧靖承心跳如擂鼓,却又被她这花言巧语气得发昏。   他要不是见过点世面,自己下属里也有好酒色之徒,萧靖承还想不到薛湄种种做派像谁了。   她完全是把萧靖承当个美男子调戏。   她这一身痞气,是从前学来的。她说她也是个军医。   一看她就是那种不学好的!   她的举止、言行,完全就是在拿瑞王当个粉头取乐。   他恨急,却又不舍得骂她,只得狠狠咬了咬牙:“别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萧靖承很想用点手段,把她这些毛病都治治。但对付自己下属那些,好像对付薛湄有点重了。   他竟无计可施。   不曾吃过败仗的瑞王爷,在薛湄这里要丢盔弃甲了。   不远处,有一声轻咳。   萧靖承下意识松了手。   薛湄站直了身身子,往那边瞧了眼,发现自己的兄长和弟弟已经送完客人回来了,正好看到她投怀送抱这一幕。   五弟惊呆了。   她没事人似的。   萧靖承却无比尴尬。   “王爷,初八我还要宴请,到时候再请你来做客。”薛湄笑道,“不远送了。”   萧靖承一腔怒火:“你等着!”   他快步走了。   五弟看着萧靖承的背影,有点担心问薛湄:“他让你等什么?大姐姐,你方才趴在他身上,你是在轻薄他吗?”   薛湄在弟弟的狗头上打了一下:“不是呢。”   薛池没有看这边,率先往回走。   五弟仍是担心薛湄得罪了自己偶像,反复询问:“王爷他不高兴了吗?”   “没有。”   “他瞧着是不太高兴,你怎么他了?”五弟又问。   薛湄:“真没有。”   薛池就静静听着他们俩翻来覆去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   先到了博雅苑,薛池让五弟赶紧回去休息,时辰不早了。   他和薛湄继续往里走。   薛湄以为,大哥是有什么话要说。但薛池只是一路沉默着,漫不经心到了正院门口。   “你也早点歇了。”薛池道。   “大哥也是。”薛湄说。   薛池轻轻点头,往后花园走去了。   接下来几日,天气一日日更热了起来,郡主府还要准备初八那日的宴请,薛湄也要操持不少事,成天一身汗。   到了傍晚,温度会降下来,她早早洗了澡,然后等着厨子给她做凉皮。   盛夏大家胃口都不佳,晚膳做得很简单。   凉皮是薛湄教给厨子做的,这是她最爱的美食之一,每次降落到自然行星上,她就去找华人聚集的地方。   肯定能找到凉皮。   薛润也很爱吃。只是辣椒油本朝是没有的,薛湄想办法自己弄了点花椒凑合,薛润一开始吃不惯,而后才觉得美味。   而薛池,面对这又麻又酸的东西,他很为难,始终也不肯多尝试。   薛湄还给其他人送了,比如说萧靖承、萧明钰、胡太后等。   萧靖承和萧明钰嘴上夸好吃,实则估计勉强,吃不惯这种东西。   倒是胡太后,非常喜欢,派了太监专门过来问秘方。   这才是真觉得好吃的。   六月初八的宴席,因为天气太热,客人们直到骄阳西垂才陆陆续续登门。   郡主府到处挂满了明角灯,既不会起火,又照亮透明。   薛湄请了很多客人,她是漫天撒网。   对于她而言,没有永远的敌人,大家同在一个京都谋生,愿意结交都来。   她甚至还给戚家也送了请柬。   戚家居然真的派人来了。   来的是戚思然。而她身边跟着的人,则让薛湄有点意外了。 第251章 比不上薛湄   薛湄的乔迁之宴,延平郡主戚思然居然真的给面子来了。   与她同来的,是荣王殿下。   此刻骄阳西垂,落日融金,将金芒洒向人间。   戚思然着玫瑰紫夏布襜褕,立在最后一缕晚霞之中,衣料被霞光映照出了瑰丽颜色,她周身笼罩辉煌,格外灼目。   而荣王着深灰色深衣,肌肤雪白,气质沉稳,一点也不像个十六岁的小王爷。   “恭喜你,成阳。”戚思然含笑,上前跟薛湄见礼。   薛湄还礼:“郡主与王爷同来捧场,寒舍蓬荜生辉。”   戚思然笑道:“这宅子可是从前的公主府,一点也不寒。”   她是一种开玩笑的口吻。   不管背后藏了什么心机,薛湄都假装没听到。   宅子是萧靖承替薛湄讨来的,此事外人不知,但戚家的人肯定知晓。   戚思然派人算计永宁侯,想让薛湄内忧外患,从那一刻起,她就是对薛湄宣战了。   “延平郡主说笑了,我主要是觉得它配我比较寒。”薛湄道。   荣王诧异看了眼她。   薛湄又道:“我说笑呢,郡主和王爷快请进。”   戚思然点头微笑,和荣王往里走。   荣王没搞懂方才那点剑拔弩张,却也知道戚思然故意挑衅了薛湄;而薛湄绝不是省油的灯,她当即回击了。   这些女子,个个也如此好斗么?   客人们来了一拨又一拨。   第一拨客人来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五点,现在都快七点了。   而骄阳西垂之后,人间并未立刻拉开夜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光亮。   成阳郡主府门口的两盏大灯笼,已经投下柔和光芒。   萧靖承来的时候,天光尚有一丝清亮。   宾客们瞧见了他,也纷纷过来行礼,同时彼此交头接耳:“瑞王真的来了?”   “神奇,这位成阳县主也不算顶顶好看的美人儿,她怎么能引来瑞王?”   “成阳县主还不算美丽吗?她眉心痣甚是好看,瞧着人心里痒痒的,瑞王也许就喜欢她这种。”   “的确,这满京都的女子,也没人像她这样容貌。不同寻常,自然是更受欢迎了。”   众人又说起,瑞王往常在京,谁家宴请都不参加。   瑞王府门禁森严,一般人都进不去,请柬都没地方送。   瑞王爷自己对宴席毫无兴趣。前年他在京里,被太后唠叨着参加了皇后娘娘的春宴,然后他露了面就跑了。   大家还以为能在宴席上看到他,不少贵女精心装扮,都落了空。   没想到,他居然来了薛湄的乔迁宴。   他进来时,薛湄略微陪他坐了坐,又道:“我得去待客了。”   “不是有你兄弟?”萧靖承道,“他们可以替你待客。”   你就专门陪我。   “我今日宴请的,多半都是女宾。”薛湄笑道。   也就是说,可能除了你之外,没什么男客来,薛池和薛润帮不上忙。   萧靖承:“……”   “不过没关系,已经来了好几位男客。”薛湄笑道,“也多半是年轻人。”   成阳郡主的乔迁宴,送到各个门第人家,没有单独说只请小姐或者夫人。   因薛湄年纪轻,开府既无丈夫、也无父亲,年长男子或者成了亲的妇人,都主动避开了。   而她府上,有她兄长坐镇。   她一年轻女子,兄长和幼弟特意搬过来跟她住,这是他们兄弟姊妹之间的友爱。   也因为有薛池的缘故,有些人家少爷、小姐一块儿来了。   不过,大部分应邀的,都是及笄了但未出阁的姑娘,和薛湄差不多大。   萧靖承跑过来,是意料之外,因为薛湄没邀请他。   不是怕他不自在,而是怕其他人拘束。   瑞王往那里一坐,谁还敢说笑?   薛湄这段日子是看出来了,多部分年轻晚辈都怕萧靖承,以皇家的公主、王爷们为首。   公主和王爷都怕,其他贵女、贵公子,自然更不敢放肆了,众人对萧靖承避之不及。   他明明也不过二十五岁,说得上年轻英俊,算是同龄人了。   薛湄正想着,丫鬟红鸾快步进来:“大小姐,小王爷来了。”   她们口中的“小王爷”,自然是萧明钰了。   薛湄也没邀请他。   她对萧靖承颔首:“你先坐吧,等会儿明钰来了,可以拿他逗逗趣儿。”   好像她给萧靖承找了个玩具似的。   萧靖承:“……”   只薛湄爱逗小郡王,萧靖承并没有这个嗜好。他本身不苟言笑,严肃乏味,是不会主动与人搭腔的。   薛湄快步迎出去,这个时候萧明钰已经在薛池的陪同下,进了院子。   “主人家躲清闲去了,你像话吗?”萧明钰见面就说薛湄,“谁这样尊贵,一来就绊住了你的脚?”   “是瑞王。”薛湄道。   萧明钰:“……”   小郡王差点气炸。   “王爷您这边请。”薛湄又笑道。   萧明钰停住了脚步:“不用将我安排在瑞王叔身边。我是侄儿,可不敢跟他平起平坐。”   薛湄:“那行,您这边请。”   薛湄待客的院子很大,中间有个小小水榭,把宴席分成了两边,中间有竹桥相通,颇有点乐趣。   每个人脚边地上都点了蚊香,蚊虫不敢靠近,而水榭又凉快。   今夏蚊香大卖,但仍不是柴米油盐这种日常亲民的东西,价格还是有点小贵。   能这么大规模点的,自然令人咋舌。   “成阳郡主这么有钱的吗?”   “你们还不知道吗,这蚊香就是成阳郡主的秘方。”   “怪不得了。”   “她怎什么都会?”   “这样能耐,怪不得瑞王肯捧场,来她的宴席了。一般人可比不了她。”   戚思然身边的贵女们,这般议论纷纷的时候,这些话就像毒蛇,钻进了她心里,一口口啃食着她。   薛湄是很厉害的。   她的蚊香、珠算,还有油纸伞,在京都颇有盛名,得到了众人的赞许。   特别是这蚊香,戚家上下也夸好用,说薛湄有点其思。   “她是神医,自然懂得各种配方了。”戚思然耳边,回荡着她大伯母的话,“思然你也成天弄药,怎么弄不出蚊香这种配方、实用的好东西?”   戚思然攥紧了手指。   这话实在太恶毒了。   把她和薛湄比,将她踩了下去,大伯母是故意的。   戚思然现在除了依靠的戚家,还有什么是能比过薛湄的?   不过,今天戚思然准备送薛湄一份大礼。   她想,薛湄肯定很满意的。   想到这里,戚思然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的荣王,心中稍安。 第252章 偷听   薛湄果然把萧明钰领到了另一边坐定。   瑞王眼神很好,已经隔了池塘和小桥,瞧见了这边席位,微微蹙眉。   有人走过来,想要跟萧靖承套近乎。   萧靖承一概丝毫不留情面打发了去。   这位套近乎的,是澹台氏的一位少爷,他陪着他妹妹参加宴席的。   本以为自家很显赫,又跟皇家乃姻亲,而他从来没跟瑞王打个交道,天真以为,瑞王多少会给几分面子。   不成想,萧靖承只是冷冷道:“滚开,少来聒噪。”   那位少爷很难堪,还想要挽回局面,就听到萧靖承继续道,“出门赴宴,居然不洗澡更衣?你这浑身酸臭,莫要立在本王上风口。”   澹台少爷自己的确两天没洗澡了,可他闻了闻,并无异味。   丫鬟们也说没有。   难不成……   想到这里,澹台少爷坐不住,起身走了。   大家见如此显赫的澹台氏的少爷,都被瑞王骂走了,谁也不敢自找没趣,和他答话。   那边,薛湄正在和萧明钰闲聊,突然有人走了过来。   抬眸一瞧,居然是萧靖承。   薛湄:“王爷,有何事?”   萧靖承只顾在旁边坐下:“这边凉快些,那边又热又聒噪。”   萧明钰看了眼他,挑挑眉:“瑞王叔。”   萧靖承冲他微微颔首,又问薛湄:“你不是要待客?在这里坐着,算什么待客?”   “郡主待我呢。难道在瑞王叔心里,我在郡主府不算客?”萧明钰笑容温柔,眸光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他声音轻柔,问出来的话却很刁钻。   萧靖承不管怎么回答,都是萧明钰占便宜。   “你是在问我?叔父与成阳郡主说话,你在质问?”萧靖承沉了脸。   萧明钰:“……”   好,说不过就摆长辈的架子。   平日也不见他把自己当个叔叔,该怎样还是怎样,这会儿记起来了。   萧靖承的话,其实还留了点面子给萧明钰,要不然他就说“轮得到你问?”   萧明钰差点吐血,但辈分如山高,忤逆肯定是不行的,只能认了,心中暗恨萧靖承无耻。   “侄儿不敢。”   “不敢就好。”萧靖承淡淡道,“湄儿,你去忙吧。”   薛湄道好。   她站起身,冲萧明钰眨眨眼,似乎在炫耀:看看,瑞王多疼我。   萧明钰:“……”   他心中有个以下犯上的念头,喷薄而出:“这对狗男女。”   薛湄似乎看出了他想法,瞥了眼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在警告他不许乱想。   小郡王便觉得自己尊严全无,又气得要炸。   她离开之后,萧靖承和萧明钰就成了并排而坐,远处的戏台上又是雅戏,女戏子喉咙轻盈婉转,丝毫不吵闹。   “明钰,叔父有件事想问问你。”萧靖承淡淡道。   萧明钰:“您问。”   “我在白崖镇有个地堡,关押着重犯,此事朝廷知晓的人不多。其中一人在我昏迷之初逃脱,你可有跟她接触过?”萧靖承问。   萧明钰心头猛然一跳。   “什么人?”   “你应该知道。”萧靖承道,“若你能提供情报,我感激不尽。”   “我不明白皇叔的意思。”萧明钰道,“您想问什么?”   萧靖承:“那算了,当我没说。”   说罢,他起身离开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依旧坐下听戏,不与人交谈。   萧明钰回想了自己的话,觉得自己话里话外没有任何纰漏。   薛湄不知这两人暗暗的交锋,她已经接了大半的客人。   她的堂妹们也来了。   然而,她表妹奚宝辰还没到,薛湄可是特意让锦屏送了请柬的。   她在门口等了片刻。   奚宝辰姗姗来迟,一下马车就道歉:“大姐姐,我来晚了吧?”   “没,还没开席。”薛湄笑道,“怎么才到?”   “我从外面回来,路上耽误了。大姐姐,你带我去换套衣裳吧,我浑身都是汗。”奚宝辰道。   薛湄领了她去箬叶楼。   箬叶楼在宴席厅旁边,是专门给女眷们解衣、净手的地方。   一个成功的宴席,除了饭菜,肯定也要包括善后。   箬叶楼的厢房里,薛湄准备了二十几套衣裳鞋袜,还有胭脂水粉等一系列化妆品,防止有人弄脏了衣裳要换、要补妆等,应对女人的一切突发情况。   奚宝辰挑了一件衣裳,急忙就要换。   薛湄:“你洗洗澡吧,现在已经晚了,也不急这一时。我先去开席了,等祝酒之后,我再过来跟你说话。”   奚宝辰一听也对。   她浑身汗透了,就走到人群里去,恐怕那些刻薄的贵女们会在背后议论,也丢大姐姐的脸。   她点点头。   薛湄那边开了席。   饭菜酒水有下人们流水似的捧上来,样样都精致。   开席之后,薛湄邀请众人齐齐举杯,就算做庆贺过了。   然后,众人可以自己喝酒、吃饭,也可以离席交流,甚至还可以去郡主府到处逛逛。   不能进的地方,已经上锁了。   薛湄自己,在主位上坐着,暂时还没有离开。   奚宝辰进来,特意往她这边看了眼,冲她点点头。   薛湄颔首,示意她寻个地方坐下。   待大家酒足饭饱,众人都到处走动,甚至有人告辞的时候,薛湄这才起身,往奚宝辰那边去了。   “今天怎么迟了很多?”薛湄问她。   奚宝辰一言难尽,先叹了口气:“我们是从锦阳赶回来的。”   “你们本家?”   锦阳距离京都约莫五十里地,算是比较繁华的城池,只是不太大,人口约莫二十万。   锦阳的奚氏是当地望族。当地学子们想要做官,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奚家的人推举给吏部,由吏部审了再给皇帝。   没有奚家,锦阳的学子再才高八斗也无法入仕,可见奚氏在锦阳的地位多贵重。   “去做什么?”   “那边大太太写信,说有户人家想要跟我们结亲。相看的话,本该在女方所在地,但他们那边反复说,少爷身体不太好,不能在暑天出远门。   我娘对此事很上心,非要我们赶去锦阳。”奚宝辰又是重重叹了口气,“结果见到了,却把我气死了。”   “怎么?”   “那位少爷简直不堪,家里已经有侍婢小妾,生了九个孩子。”奚宝辰重重咬牙,“他还当面说我不够丰腴,将来怕是不好生养。   他是家中独子,他家世代与奚氏关系密切,大太太就是他堂姑,说他家要兴旺,孩子就得多。   但是,他没有小妾啊,不曾婚前纳妾,就是很在乎规矩的人家。侍婢都是贱籍,她们生再多的孩子也不要紧。”   奚宝辰说到这里,已经是快要气昏了头。   她刚满十八,人家就给她介绍这种货色了,还要她千里迢迢跑到锦阳去。   意思就是,在人家眼里,她居然不如这种货色矜贵。   薛湄安慰她,说相亲就是很容易遇到奇葩的,消消火。   “我一定要嫁得好!”奚宝辰咬紧了牙关,“让他们狗眼看人低。”   一旁突然有人噗嗤笑出声。   薛湄和奚宝辰在这说话,没提防有人偷听,就一起看了过去。 第253章 自作多情的王爷   奚宝辰的席位比较靠前,是薛湄特意给她的体面。   她四周的贵女们,身份都尊贵,个个骄傲,没人跟她答话。   奚宝辰只是成阳郡主的表妹,又不是成阳郡主本人。就连郡主本人,她们也只是表面上的应酬,谁真的把薛湄放在眼里?   大家吃饱喝足,四下里走动,奚宝辰这边的位置都是空的,薛湄才过来。   奚宝辰自己说到激动处,口无遮掩的,不成想却有人听到了,并且发出笑声。   她们俩循声望过去,瞧见一男子,正在打量她们俩。   他眼眸明亮,肌肤雪白,一派温和尊贵之气,就是年纪不太大,看着还是个大孩子。   奚宝辰不由红了脸,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薛湄则招呼他:“荣王爷。”   荣王陪着戚思然来的,也跟着戚思然离席,只是他的一枚玉扳指不见了,他正在四下里寻找。   那是他开府之初,戚太后娘娘赏赐给他的,他一直戴在身上,从未丢失过。   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他以为落在座位上,回来之后就听到一女子如此大言不惭。   这女子生得尚可,就是个子太高,跟成阳郡主一样,像细条的麻杆儿。   她说人家挑剔她难生养,荣王反而觉得是实话——她这个样子,的确不算讨喜的,很少有男子爱这么高个子的女人吧?   “王爷偷听我们聊天?”薛湄微微眯了眯眼睛。   荣王知晓这位郡主了得,有瑞王叔和安诚郡王撑腰,又是皇帝跟前红人,不敢造次:“小王丢了个扳指,是金镶玉的,回来寻找。郡主,回头您府上下人瞧见了,记得告诉小王一声,小王定然有重赏。   那是太后娘娘赏赐的,是宫廷之物。下人们捡到了,拿出去卖或者当,都容易惹事。不如还给小王,小王有重金酬谢。”   薛湄:“好,回头我让下人留心。”   荣王点点头,站起身走了。   没寻到就算了,反正肯定丢在哪里了。说不定过几日,它就自己出来了。   那边有人找薛湄说话,薛湄就先走了。   奚宝辰尴尬得很,打算出去散散心,并且她瞧见了大表哥薛池。   她想着:“我要不干脆再等两年算了,等大表哥守孝之后,再议婚嫁。”   大表哥好歹没有侍婢,没有孩子。   他英俊逼人,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好看。   奚宝辰胡乱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小径。   待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走过来的,有点迷路了。   远处有匆匆脚步声。   奚宝辰一喜,却见处处明角灯照耀的光亮中,男子快步而来。   他原本没注意到小径上还有人,但对方直勾勾看着他,他就停下了脚步,往这边看了眼。   正好看到了奚宝辰。   “荣王殿下。”奚宝辰跟他见礼。   荣王:“你是成阳郡主的亲戚。怎么,你一个人散心?”   “不是,我走迷糊了。”奚宝辰如实道,“您是要回去吗?”   荣王笑了笑:“小姐,你莫不是对小王有什么心思?”   奚宝辰:“……”   简直让人无语,皇家的人都这般自恋,以为别人跟踪他们、对他们图谋不轨吗?   奚宝辰一时都不知从哪里反驳,彻底呆住了。   “不用费这个心思。”荣王笑容还是很温柔,但仔细看来,却没什么温度,“小王的婚姻,得由太后娘娘做主。”   说罢,他快步走了。   奚宝辰再次被羞辱了一顿。   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倒霉?   她只是迷路了啊。   奚宝辰简直就要气炸,立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慢慢往回走,终于找到了来时的路。   在这个瞬间,奚宝辰很想把自己藏起来,谁也不见。   就在奚宝辰迷路的时候,薛湄正在前院花厅里待客。   与她一起的,还有宝庆公主和戚思然。   突然来的贵客,是隆庆公主,皇帝的次女,也就是宝庆公主的妹妹。   然而这位隆庆公主从小沉稳,她跟荣王一样,在戚太后跟前养过一段日子,深得戚太后疼爱。   就连嚣张的宝庆公主,也要忌惮她几分,更何况是戚思然。   “……住得这么近,两家应该多走动走动。”隆庆公主对薛湄道。   她是薛湄的近邻,她的公主府就在薛湄府邸的斜对面。   薛湄道好。   丫鬟们端了茶上来。   几个人闲聊,宝庆公主喝了口茶,突然怪叫了声:“哎哟!”   “怎么了?”   “茶怎么如此烫?”宝庆公主眼神不善,“你是不是故意的?”   几个人一愣。   “怎么会烫呢,公主。”薛湄笑了笑。   下人不至于这么没眼色。   郡主府今天来的人特别多,薛湄担心有人出事,特意叮嘱了几个心腹看饮食。拿滚热的茶出来,是不太可能的。   然而她话音未落,宝庆公主突然把茶盏泼向了她。   薛湄快速起身,还是被茶水泼湿了裙子。   她当即抬起手,就想要抽宝庆公主,戚思然出声:“成阳,休得无理!”   薛湄扬起的手落了下来,然而她这一手,还是让宝庆公主和隆庆公主愣了愣。   这位郡主,如此泼辣吗?   若不是戚思然拦一下,她就要打人了?   “是我无理吗?”薛湄冷冷看着宝庆公主,又回眸睨了眼戚思然,“我好茶好饭待公主,公主找茬泼我一身水!”   说罢,她转向了隆庆公主,“公主,幸好您也在场,您吃着这茶,它烫吗?”   隆庆公主也觉得姐姐过分了点。   但,她们是皇家公主啊,别说这么点小事,哪怕想要普通人的性命,不也是应当应分的吗?   隆庆公主自然偏袒自己姐姐。她故作公正:“郡主,还得问问是何缘故。姐姐,为何要泼她茶水?”   “能有什么缘故?”宝庆公主冷冷看着薛湄,“本宫好心过来给她捧场,她却勾搭本宫的侍卫。”   侍卫,就是公主的男宠。   宝庆公主本来没在乎,但后来戚思然提醒了她:“公主,您那侍卫一直在看成阳郡主呢。我瞧见郡主给他使了个眼色。”   宝庆公主仔细瞧了瞧,果然发现阿榕的目光,时刻跟随着成阳郡主而动。   阿榕本是西域商人卖到京都来的,最是单纯干净一个人,生得又极其好看,不太懂人情世故。   若不是成阳郡主勾搭他,他岂会总盯着她瞧? 第254章 戚思然的诡计   宝庆公主之控诉,别说薛湄无语,就是一旁隆庆公主,也深感无奈。   姐姐,你这说法,闹到了太后跟前去,吃亏的是你。   隆庆公主审时度势,觉得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让薛湄去告状。   薛湄性格强势,她连公主都想打。没有成功,她不去告状才有鬼了。   “姐姐,您应该管教自己侍卫,并非成阳郡主。”隆庆公主道,“此事是你不对。成阳郡主,你去更衣吧。今日你是主人,别失了仪态。”   薛湄就看了眼这位公主。   和宝庆公主相比,这位隆庆公主就厉害多了。   她只是口头帮宝庆公主认错,又占了优势:公主都说她姐姐错了,你还要怎样?   一个小小郡主,欺负你了,你还敢深究不放?   再说,你衣服还湿了呢。   薛湄站起身,往外走去。   她走到了门口,回转身冲屋子里人冷笑了起来:“此事可是我吃亏了。隆庆公主,您的判决我不服气,我要去告状。”   隆庆公主:“……”   宝庆公主大声叫嚷起来:“你去!找个人来评评理。”   “行,我要找瑞王爷来做公证。”薛湄道。   说罢,她转身走了。   宝庆公主整个人呆了呆。   她想起上次在戚太后跟前,瑞王叔拿鞭子抽她的情景,不由后脊发寒。   她气得哆嗦:“她、她……”   戚思然安抚她:“别急,公主,我去劝劝她。没事的,瑞王乃是我表兄。她能告状,我也能求情嘛。”   宝庆公主仿佛才想起这一点。   她点点头:“对,别让那贱婢越过你。你可比她漂亮,而且家世好,凭什么让她在瑞王跟前作妖?”   戚思然颔首。   她留下了两位公主,自己走了。   隆庆公主本是路过的,顺道过来瞧瞧,现在却弄得很尴尬。薛湄又走了,她不好贸然离去,怎么也要跟主人家作辞。   她只得和宝庆公主一起去了宴席的院子。   戚思然离开了前院之后,快速回到了宴席厅,找到了独坐的荣王。   她表情有点急切,声音也发紧,像是踹喘不上来气。   荣王很紧张:“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发病。”戚思然道。   荣王顿时更加紧张了,急忙问她:“你的药呢?”   “不巧了,我刚刚更衣的时候,把药落在了箬叶楼的更衣室里。”戚思然脸通红,呼吸急促,像是快要憋死了,“其他人没见过我那药瓶,恐怕找不到。你、你能不能帮我去趟箬叶楼?”   箬叶楼就在隔壁。   薛湄专门把此楼收拾出来,供女眷们更衣或者休息,或补妆。   方才,荣王与戚思然出去走一走,有一花瓣落在了戚思然的发间。   荣王伸手去摘,两人靠得很近,戚思然转身的时候特别紧张,一不小心踩到了路边的湿泥,把白绸缎的鞋子和袜子全部弄脏了。   她当时红了脸。   荣王也觉得气氛很暧昧,心花怒放。   戚思然一边说要去换鞋,一边慢慢走,拿出他的玉扳指给他:“方才在席位下面看到的,捡了起来。此物你一直佩戴着,我替你收了。”   荣王很感动。   他的幕僚一直劝他,娶戚思然,这样就能有戚家的权势。   他也是因此故意接近戚思然。   然而相处中,他慢慢被戚思然所俘获,情窦初开爱上了这个比他大两岁的郡主。   他一直在试探戚思然对他的感情。   慢慢他发现,戚思然其实钟情的是瑞王,这让他有点失望。   然而,幕僚们分析说,戚家应该不会和瑞王结亲,一来是太后不热衷此事,二来戚家也担心烈火烹油,惹来皇帝忌惮。   荣王对于戚家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婚姻是联合两族权势,是否情谊相通,不是很要紧。   不成想,戚思然居然记得他戴什么扳指,也因为他的靠近而脸红,荣王似乎看到了希望。   他们俩闲聊了很久。   荣王试探着说起了婚姻,问戚思然为何至今不定亲。   戚思然就跟他说了一个秘密:“我有些毛病,有时候发作起来,气短心虚。若不用药,一直缓解不了。因为这个,才至今没有定亲。”   她还把自己的药瓶,拿出来给荣王瞧。   她的药瓶是扁扁的,外面套了个荷包。这样她随身携带着,旁人也看不出异样。   她的病,一直都是秘密,这是她告诉荣王的。   荣王也的确没听说过她有什么毛病。   现在,让丫鬟或者郡主府的人去找药,会把她有病的事嚷嚷得人尽皆知;二来,丫鬟们也未必找得到。   女子更衣的地方,肯定很多荷包。   “好好,我马上去找。”荣王急忙道。   他立马起身,往箬叶楼冲了进去,也不管里面是否有人更衣。   戚思然刚刚还要死不活,见荣王一走,她立马坐直了,什么气短的毛病都不见了。   两位公主也回来了。   戚思然往外走,拉住了宝庆公主的手:“我还没见到成阳。公主,我想了想,到底是因为我一句话,让你和成阳之间有了罅隙。   不如这样,我们当面去说清楚,若是我看错了,我就给你们俩赔罪。反正是绝不会让成阳郡主去告状的。”   宝庆公主不以为然,心里却是怕得要死。   她只怕瑞王。   隆庆公主看了眼戚思然,总感觉她在挑事。当然,她愿意和解,此事也没什么不妥的。   “好,那就去找找成阳郡主,把事情说开比较好。”隆庆公主道。   她们三人也往箬叶楼去了。   戚思然唇角,有了个淡淡微笑。   荣王闯进薛湄的更衣间,瞧见了她的身体,此事可非同小可;两位公主在场,有了见证,更是跑不了。   戚思然再推波助澜,让荣王娶了薛湄,恐怕皇帝也很满意吧?   毕竟,皇帝可不想荣王跟戚家的人牵扯不清,势力做大。   儿子们个个有望族撑腰,对皇帝也是种威胁,皇帝很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对大家都好。   至于荣王本人,他虽然有权势之心,可他到底还年轻,一片赤诚对戚思然,戚思然唯一于心不忍在此。   然而,为了她自己的婚姻,得让荣王死心,戚思然只得如此了。   她还把隆庆公主拐过来做见证,这一切是多么不容易。   戚思然等人尚未走近,就听到了箬叶楼里喧哗声。   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然而,她和两位公主尚未进入箬叶楼的时候,却瞧见薛湄与另一女子从旁边走过来。   薛湄还问:“何人喧闹?”   戚思然的瞳仁微微扩大了些,她难以置信。   薛湄怎么在外面?   那箬叶楼里,是有什么事在吵闹? 第255章 是我约了王爷   箬叶楼里并无什么人。   只几名丫鬟,在收拾净房,突然见男子闯入,她们失声惊呼。   荣王瞧见了诸位丫鬟,没有当回事,急急忙忙道:“本王寻个东西!”   他摆明身份。   丫鬟们哪怕被王爷看到了她们更衣,又能如何?   故而,她们本应该在惊吓之后,很快就恢复安静,唯唯诺诺立在旁边。   他四下里寻找,心里焦急万分。若戚思然有个好歹,他定会心疼至极。   那是他所爱慕的女子。   不成想,本该静下来的丫鬟们,却似炸开了锅,丝毫不把荣王放在眼里。   “王爷,这可是女眷们的更衣净房,您直接闯进来?”穿银红色夏布短襦的丫鬟,横眉冷对。   她是红鸾。   红鸾是被薛湄叫过来,要替薛湄更衣。结果闯进来一男人,她气不打一处来。   还把她们家大小姐放在眼里吗?   甭管是不是王爷,敢在郡主府闹事,不打断他狗腿!   红鸾是没得怕的。   在她身边的,还有丫鬟修竹。   修竹冷静而自持,对荣王闯进来的行为亦很愤怒,本该是大小姐在此处的。   她也怒斥荣王:“王爷,此事不合规矩。传出去,郡主的声誉也要受损。请王爷速速离去。”   “住口,本王寻东西!”荣王微微提高了声音。   他以为,这样足以震慑所有人,就连朝臣都会惧怕。   不成想,丫鬟们根本不怕。   红鸾声音比他还大:“你来寻什么东西?这可是女眷们更衣之所,你的东西能丢到这里?来人,拿住这个登徒子!”   荣王原本心思都在找药上,此刻突然一愣。   丫鬟们如此强势,不同寻常。   谁家府上的丫鬟,敢对亲王如此?除非是主人家提前说过了什么。   他又没得罪成阳郡主,郡主为何要跟他作对?   荣王有点不理解,抬眸冷冷扫视了两位丫鬟。   丫鬟二人仍是寸步不让。   笑话,她们可是成阳郡主的丫鬟,将来是瑞王妃的丫鬟,怕你个球!   一位咋咋呼呼的这样,倒也能理解;但另一位,很明显非常冷静,她眼底也无半分惧怕,就是要闹事。   “王爷,请您自重!”修竹对荣王道,“您乱闯女眷更衣净房,此事非同小可,需得拿住您等郡主来发落。你,出去叫人!”   另一名小丫鬟惊呆了。   修竹突然指了她,小丫鬟从震惊中回神,转身跑出去了。   荣王:“……”   他待要发作,红鸾又炸毛了,数落他起来:“你眼里还有我们郡主?在郡主府都敢这么胡来。若此刻更衣的是我们郡主呢?”   荣王心中咯噔了下。   成阳县主是御前红人,她有资格嚣张。若自己冲撞了她呢?   就在丫鬟们不依不饶,荣王满心狐疑,进退维谷的时候,瑞王突然来了。   “何事这般吵闹,郡主呢?”瑞王问。   两名丫鬟立马噗通跪下:“王爷,这位荣王爷急急忙忙闯进女眷更衣净房。郡主刚刚衣裙湿了,叫婢子过来服侍,可表小姐有事,把郡主叫走了。   如若不然,现在这位王爷就要冲撞了郡主。这是郡主府,荣王爷如此轻薄郡主,请王爷做主。”   荣王脑子里嗡了下。   他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了只是丫鬟们,这才直接往里走。   他也没怎么在意,所以没让丫鬟们帮忙找,也没问能否进来。   在他看来,他乃是王爷,什么地方他去不得?   而这些丫鬟们,口口声声指责,分明就是在拖延。   直到瑞王进来,她们才说,她们是过来服侍郡主的,郡主本该在这里更衣。   那么,到底是谁算计了他?   荣王自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精心算计他的。   他现在势力还不成熟,是最无权势的王爷。他年纪还小,尚未成亲,他也不是很急。   谁会在这个时候想要毁了他?   他脑子急转。   那边,瑞王叔的眼神已经冷得可怕。   瑞王像戚太后,眼皮天生就比较薄,目光总是很阴冷,他生气的时候尤其恐怖,让人觉得他下一瞬就要杀人。   “你闯女眷的更衣净房作甚?”瑞王问他。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听不出来太多的怒意,荣王还是很想给他跪下。   “皇叔,我……”   就在这个时候,不少人过来了。   贵女们听到这边吵闹,纷纷过来瞧热闹,毕竟箬叶楼离宴会院子很近。   不止是她们,戚思然居然也过来了。   荣王扫视了一眼,发现戚思然没有丝毫病容,她什么气短的毛病都好了。   再看旁边的成阳郡主,裙裾的确是湿了,她是要更衣的。   戚思然身边,还跟着两位公主——都是很有份量的公主,在宫里说得上话。   荣王脑子一下子就清楚了。   他年纪轻,容易被爱情冲昏头,但是他不是个傻瓜。相反,他本人是很聪明的,甚至有些急智。   他在这个瞬间,立马就明白了:戚思然害他。   戚思然设计好了一切。   她先跟荣王说,她天生有疾病,否则就嫁人了,惹来他怜惜,也让荣王心中升起了希望。   然后,她拿走了他的扳指,又还给他,惹得他遐思,给他一种“她一直关注我”的错觉,让荣王意乱情迷。   戚思然又弄脏了成阳郡主的裙子。   具体是怎么弄的,荣王不知道,他没听到戚思然在宝庆公主跟前挑拨离间。   一切顺理成章,荣王会闯进成阳郡主更衣的房间,然后瞧见了不该瞧见的。   两位公主会出现,瑞王叔也会来。   成阳郡主名声受损,戚家再推波助澜,说不定自己就要娶她;而戚思然是爱慕瑞王叔的,瑞王叔却对成阳郡主很亲近,她一举两得。   荣王咬了咬牙。   他看到了站在成阳郡主身边的奚宝辰,突然想起这女子对成阳郡主说,她一定要嫁得好。   既如此,此前只有她能解了荣王的困境。   “皇叔,侄儿是被人约到这里来的。有人约我,自然不会有其他女眷。我急忙赴约,这才闯了进来。”荣王道。   戚思然倏然有点紧张。   不过,她把荷包已经处理掉了,荣王攀咬不到她头上。   “何人约你?”瑞王的声音更冷。要是荣王敢说是成阳郡主,下一瞬萧靖承就要砍了他的脑袋。   荣王却快步往这边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奚宝辰的手,又快速松开了:“皇叔,侄儿是真心的,没有戏耍谁。”   众人一愣。   所有人都看向了奚宝辰。   奚宝辰掌心被荣王塞了个玉扳指,脑子里嗡了下。   她一时又羞又怒。   荣王在利用她,她知道;此局是表姐做的,目的肯定不单单是荣王,她也知道。   她现在只要反驳,表姐大计仍是可以继续,荣王休想逃脱。其他人,比如说戚思然,恐怕也要惹一身骚。   但是,如果她承认……   众目睽睽之下,荣王与她私下相约,她这个荣王正妃的位置就稳了。   奚宝辰想到了锦阳那个生了九个孩子的少爷,想起他那张轻蔑的脸,说她不好生养的面孔。   她也想起了锦阳奚家的大太太,那盛气凌人的模样。   她还想到了大表哥薛池对她避之不及、冷淡的表情。   在这个瞬间,奚宝辰觉得自己被妖怪诱惑了,往前一步就什么都有了。   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用力攥了攥手指:“是,是我约了王爷。” 第256章 我的心上人是成阳郡主   事情至此,变化让人目瞪口呆。   “她是谁?”   “不知道,好像没怎么见过她。怎么突然凭空冒了出来?”   “长得勉强算还好,怎么能勾引到荣王来私会?”   “她是成阳郡主的表妹。”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几名相关的人,却统一沉默了。   隆庆公主对弟弟又心疼,又生气:“荒唐!这中间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当着皇叔的面,你说清楚。”   荣王低垂了头:“我,我仰慕奚小姐,这才过来相会。”   戚思然一时既觉庆幸,又觉乏味。   这么好的机会,她都没有成功,薛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荣王太没用了。   她有点垂头丧气。   这次搞不定薛湄,下次还不知有什么机会。   薛湄这样狡猾,也许她真的会彻底把瑞王给骗了过去。   奚宝辰满掌心、后背的冷汗,她不敢去看薛湄。她自己回头审视了下自己,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背叛表姐。   她的心被狠狠扎了下,眼泪夺眶而出。   “公主,两情相悦的事,你为何非要说是误会?”奚宝辰终于听到了表姐的声音,薛湄说话的方向,是转向了隆庆公主。   “本宫也只是一问。”隆庆公主终于也体会到了薛湄的强势。   薛湄居然直接逼问。   她眼里还有皇家吗?   “好了,都散了!”瑞王淡淡道,“此事明日交给陛下处理。”   说罢,他率先出去了。   荣王灰头土脸,跟着他走了;两位公主和戚思然也退了出去。   薛湄看着奚宝辰。   奚宝辰死死拉住了她的袖子:“大姐姐,我……”   “别哭!”薛湄表情里,倒也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没事,我跟荣王本就无仇,我没打算锤死他的。   今天是我乔迁宴席,要是真的闹出点什么丑事,我反而难以收场。现在好了,只是点风流韵事,不怕的。”   奚宝辰哭得更伤心了。   她太对不起表姐了。   然而,机会只有那么一次。做人人羡慕的亲王妃,还是像一块破布一样被人挑三拣四,她必须做个选择。   薛湄让她到净房来。   她更衣,也让奚宝辰稍坐。   “你今晚别走了,就在这里住下。我要去送客了,你直接回蕙宁苑等我。”薛湄说。   奚宝辰点点头。   众人看了个热闹,觉得此事有趣,当然更多的是嫉妒,纷纷感叹奚宝辰好有手段,能把荣王玩弄股掌。   一个时辰之后,宾客们纷纷告辞了。   萧靖承和萧明钰却是最后才走。   “……是谁的主意?”萧明钰问薛湄,“谁想要对你动手?”   “戚思然。”薛湄笑了笑,看向了萧靖承,“你给我惹祸了。”   萧靖承:“……”   萧明钰立马落井下石:“瑞王叔,这些事你该跟太后娘娘和戚家说清楚的。让延平郡主过来找事,岂不是叫湄儿晦气?”   “这跟他没关系。”薛湄更偏心自己儿子,“是他魅力大,戚思然才如此。你也成天围着我转,怎么就不见情敌出面?”   萧明钰:“……”   小郡王的生意都在幕后。   他虽然没有孩子,却有四名侍妾,又死了一位王妃,嫁给他是续弦。   一个郡王,看上去无权无势,家里侍妾成群,饶是他英俊好看,也不会有贵女趋之若鹜。   他魅力可远远不及瑞王。   “我帮你说话,你反而奚落我,你到底站哪边?”萧明钰气急。   薛湄:“你明明就是在挑拨离间嘛。”   说瑞王一句坏话,就成了挑拨离间?   萧明钰要吐血了。   薛湄这偏心护短的毛病,会把瑞王给惯坏的。   萧靖承之前还很生气,但听着薛湄和萧明钰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架,她字字句句维护他,萧靖承心中的怒气全部散去。   明钰说得对,萧靖承应该跟戚家谈谈了。   他也要跟贺方和戚思然谈谈,把事情放在明面上说开。   回去的路上,萧靖承没有骑马,特意乘坐马车,并且让贺方也进来。   贺方一直是他的后背。   “……今晚之事,你瞧见了吗?”萧靖承问他。   贺方:“瞧见了,主子。”   “我对延平郡主毫无情谊,她这样牵连无辜,是我不能忍受的。”萧靖承道,“贺方,你想做戚家的女婿吗?”   这是王爷第二次问他了。   上次问得很隐晦。   这次,王爷是挑明了直说。   “不想。”   萧靖承挑了挑眉:“我素来信任你,你说的,我便相信了。你不是爱慕戚思然?”   “主子,属下是您的影子,前途命运都由您安排。戚家虽然是您外祖家,但若有了冲突,就是敌对。   属下做了戚家女婿,那也是戚家看着您的面子。郡主她心志高远,若嫁给属下,她会觉得是羞辱。   不管是她,还是戚家,都不中意属下。只不过是属下一厢情愿。为此背叛主子,就是罪该万死。”贺方道。   当年为戚思然动心,这是真的。   现在已经没感觉了,这也是真的。特别是上次薛湄送军刺的时候,戚思然的表现,让贺方很反感。   她今天所作所为,更是让贺方难以接受。   王爷是主子,贺方对他得忠诚。一旦戚思然要害自己主子,甚至主子的心上人,她就是陷贺方于不义。   贺方更感激王爷的信任。   王爷从头到尾,都不曾对他有半分怀疑。   马车到了瑞王府,萧靖承下车,不是回府,而是连夜去了趟外祖家。   他要见外祖父、大舅舅和戚思然。   大舅舅已经睡下了,却被丫鬟叫了起来,心知是大事不好了。   几个人在花厅坐下,萧靖承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戚家的大夫人也来了。   见状,大夫人心中咯噔了下。   萧靖承就当着戚思然的面,把戚思然今日在薛湄府上的所作所为,全部说了出来。   戚思然脸色惨白如纸。   她没有狡辩,狡辩会显得她更加狼狈不堪,更加丢人现眼。   祖父和大伯、大伯母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带着不满了。   她一个孤女,在府上享受最好的待遇,却做出让戚家和瑞王失和的事。   “靖承,思然她还小不懂事,我会好好管教她的。”大夫人向萧靖承道歉,“你大人大量。”   “是啊靖承,你别生气。”大舅舅也说,“思然一直被我们宠坏了,她没有坏心的。”   大夫人瞪了眼他。   老爷子没开口。   萧靖承略微颔首,对他们道:“我心上人乃是成阳郡主,此事我也告知了母后。母后同意,只待成阳郡主出孝就成亲。”   戚思然猛然抬眸看向了他。 第257章 全是小聪明   戚家众人听了萧靖承的话,都非常意外。   他素来寡情,府上有几个年轻婢子,多半都是戚太后安排过来,说是服侍瑞王的。   但那些年轻貌美的婢子,都在王府熬成了大老姐,也没机会进瑞王的正院。   府里的不必说,在府外,他说过那些的刻薄话,多不胜数。   让人“滚开”这种话,他几乎是不分场合的说。   反正谁想和他套近乎,都会被他羞辱,他就是这样不讲情面的人。   大家都拿他没办法。   他的势力在军中,望族或者官员们那些排挤手段,都动摇不了他。这也助长了他气焰,越发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戚太后好几次见父兄的时候,说了自己担忧:“他将来如何是好?哀家上哪儿去寻个比成兰卿更好的女子给他?”   成兰卿的美貌、武艺、心计,都是顶顶出色的。   能让戚太后都认可的女子,成兰卿肯定有她过人之处。   可惜她死了。   她一死,戚太后就非常犯愁,而萧靖承对婚姻大事更加不上心。   若不是戚太后时常念叨、催逼,他恐怕打一辈子光棍都使得。   他性格傲慢,谁也不会瞧在眼里。   戚家一直觉得,戚思然妄想了。他们是不太愿意去自取其辱,去撮合戚思然和萧靖承。   就这么个人,傲气成了这个样子,现如今却突然说自己要成亲了。   他相中的女子,是成阳郡主薛湄。   薛湄这个人很复杂。真要一句话概括的话,就是她很异端。   她特立独行,她嚣张跋扈,她又聪明果敢。   她跟安诚郡王做生意,样样都是大卖;她医术很好,敢把贵妃娘娘的肾给切了。   公主邀请她,她也可以不放在眼里。   诸多种种,很难说她是个好人。但无疑,薛湄是个有本事的。   她和成兰卿一样,是特例,是绝大部分贵女无法模仿的,是最独一无二的一个。   “你放心吧,戚家定然恭贺。”外祖父开了口,声音不算高,“你有中意之人,这是好事。   太后娘娘多次提及你婚事,都是忧心忡忡。现如今她也放心了。成阳郡主温婉贞淑,是良配。”   “多谢外祖父。”萧靖承起身行礼。   对外祖父,他是实实在在的恭敬。   从小到大,外祖父对他诸多偏爱,他府上的暗卫,有好些人都是出自外祖父之手,亲自为他挑选、训练。   这些人都是萧靖承的后背,是他能勇往直前的屏障。   外祖父年纪大了,有些干瘦。他是高个子,年迈之后后背微弯,有点直不起腰似的。但在萧靖承心中,外祖父是最坚硬、睿智的。   “早点回去歇了吧。”戚老侯爷说。   萧靖承起身告辞。   他一走,老侯爷沉了脸,对戚思然道:“你留下。”   大老爷和夫人一同起身离开。   出了正院,大夫人就抱怨起来。   “我给她挑了不知多少人,她一个也不满意,说人家这里不好、那里不对。传出去的,还以为我这个大伯母苛待她,专门给她选歪瓜裂枣。   感情她做这个梦!靖承若是对她有意,早就求娶了她,何必等到今日?她做美梦,我替她担恶名。”大夫人越说越恼火。   大老爷安抚她:“没人挑你的错。你对思然尽了心,家里人都知道。”   戚老侯爷那边,单独留下戚思然。   他说起了戚思然的父亲。   “……他当年骁勇善战,是常胜不败的。你莫要玷辱了你父英名。做人做事,用这等手段,不光彩。”戚老侯爷道。   戚思然死死咬住了唇。   祖父说了一大通,最后才道:“歇了这个心思!你大伯母会替你挑选一户人家,你嫁出去之后,我也会上书,让朝廷赐你一座郡主府。   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自己开府,总好过跟我们一块儿过日子,白白耽误了你。”   这就是逼迫她成亲。   戚思然万分不情愿,可她想到能有座郡主府,这是好事。   她可以有更多的自由。   她没有反对,而是恭敬应下:“是,祖父。”   老侯爷让她退出去。   瞧见她那眼神,老侯爷叹了口气。殊不知离了戚家,她是自由了,却又少了一层庇护。   再有利益冲突时,旁人还会看戚家面子吗?   “还是太溺爱她了。小聪明是有的,大智慧全无。”戚老侯爷叹了口气。   因老四战死疆场,他留下这个遗孤,老侯爷多偏爱几分。然而,一个人能否成器,除了天生,也需要严厉打磨。   戚思然少了那份严厉,她到底没有长成参天大树。   老侯爷对她也没什么指望,只求她健康活泼。   她却看上了萧靖承。   造化弄人。   到了此时此刻,老侯爷才惊觉自己的溺爱,可能坏事了。   而戚思然当天晚上答应了祖父,第二天却早早出门,说要去拜访一名名医。   她时常在外,这是戚家默许的。   这次出走,却似赌气,也似逃离。她留下一封信,说婚姻大事全部由大伯母做主,她不相看了。   到时候告诉她一声就行。   大夫人气了个倒仰。   戚思然赌气,但大夫人不能赌气,只好去问老侯爷怎么办。   老侯爷:“依照你主见,给她选一夫婿。我已同她说妥,待她成亲就开郡主府。你选的夫婿,她自然乐意。”   大夫人一听这话,心中大喜。   好,终于要把此事办妥了。   戚思然迟迟不嫁,旁人还以为她苛待孤女;她自己有个女儿,比戚思然小一岁,一直被压着。   总不能戚思然的婚事没着落,比她小的堂妹却先成亲吧?那大夫人还不得被人戳后脊梁骨?   好了,这尊大神终于要送出去了,大夫人的女儿也可以自由择婿了。   她欢欢喜喜去办了。   戚家这些事,薛湄都不知道。   宴席之后,荣王和奚宝辰私会的事传开了,大家都在笑话他们私相授受。   事情传到了内廷,太后、皇后也都知晓了。   皇帝自然也听说了。   隆庆公主虽然是德妃的女儿,却因为从小可爱讨喜,在戚太后身边多年,那时候荣王也养在万景宫,他们俩感情上更像是亲姐弟。   公主要给弟弟辩驳。   女官却提醒她:“公主,此事关乎成阳郡主,您还是实话实说,别把您自己拖下水。”   居然是很怕薛湄的样子。   隆庆公主惊呆了。   皇帝也问戚太后的意见,毕竟荣王是她养大的第一个孙儿。   “哀家倒是有个主见。”戚太后道。 第258章 荣王正妃   戚太后心里很疼荣王。   原因也简单,荣王没有母族,一直依仗戚太后这个名义上的祖母。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恭维,表面上都对太后尽了十二分的心,比萧靖承还要孝顺。   “此事说来也非大事,无非就是私会。”戚太后道,“咱们不必太过于当真,风花雪月不损皇家体面。”   皇帝慢慢喝茶,等待下。   其实,皇帝心思全不在这些事上。六月十五就要开第一次的科考了,皇帝全部心绪都被此事牵挂着,就连新进宫的温婕妤,他都冷落了。   这件事的意义,非同小可,也许他可以把皇权集中到自己手里,完成创举。   他只不过是顺道到太后这里坐坐,散散心。   这满内廷的女人,只有戚太后能让他寻到这种安全、踏实的感觉。   “你说的是。”皇帝漫不经心,“给奚氏封个荣王侧妃吧。她未嫁先私会,举止不端,给侧妃已是恩典。”   戚太后笑了笑:“陛下,哀家倒是觉得,奚氏乃良缘,可以封荣王正妃。”   皇帝一愣。   “何出此言?”   “陛下也许不知,这奚氏乃是锦阳奚氏的旁枝。”戚太后道,“她家无权势,却又担虚名。   荣王是个本分孩子,若娶亲门第太高,给他妄想,岳家也不安分,对他反而有害;若门第太低,又亏待了他。   奚氏空有名而无权,既能让荣王收收心,外人说起来,到底是占了锦阳奚氏的名分。奚氏这个王妃,也算名门闺秀,配得上荣王。”   皇帝一直就不太想荣王势力做大。   裕王有澹台氏撑腰,已经不容小觑;太子背后有云氏,又占了嫡出,朝臣们多偏袒他;还有两个小儿子,母族也都显赫,将来长大了还未可知。   若个个身怀绝技,而皇位只有一个,皇帝万世之后,儿子们会打成一团。   还不如让他们一个个安分点。   先是用荣王的婚姻,把荣王的权势之心捆住;两个小儿子拖延着不给他们封王开府,就把他们困在内廷。   太子一个人的话,他有个万一,朝中无储君,故而需要裕王做个后备。   可以放纵裕王和澹台氏,让裕王试试本领。   反正是皇帝自己的儿子,皇帝自负能掌控他,不怕他和澹台氏真冲击到皇位。   “既是锦阳奚氏,的确是高门贵女,配得上荣王。”皇帝道,“朕去御书房,让礼部拟旨,封奚氏为荣王正妃。”   亲王大婚,先给王妃封号,然后再由礼部操持婚礼。   具体事宜,跟民间不太一样。   比如说民间婚姻有“亲迎”这一道,就是新郎要亲自到女方家里,跪拜女方父母,接走新娘。   但亲王不必行此礼,故而没有亲迎这一环节。   皇帝对荣王不太在意,他的婚事也处理得仓促。   六月十四,封亲王妃的圣旨发到了奚家,皇帝让礼部着手此事;六月十五,朝廷开设了第一次的科考。   所有人都去关注科考了。   这是大事,也是新鲜事,更容易吸引目光。   奚宝辰的婚姻,夹在这样的大事里,被定了下来。   拿到了亲王妃的金册、金宝时,奚宝辰难以置信。   别说她,她父母也懵了。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奚宝辰会成为亲王妃。   “那个道士真灵验!”姑奶奶大喜。   奚宝辰却想起,那道士真正的意思是说,此事并非什么好事。   她心中很沉重。   不用再被人挑选、羞辱,她成了很多贵女梦寐以求的皇家儿媳,可她并不开心。   她永远记得,自己鬼迷心窍的瞬间,背叛了表姐;她也记得,荣王只是权宜之计,对她也是目露不屑。   这样的婚姻,对她怎么算好事?   可圣旨下来了,再也不容她违逆了。她敢逃婚,皇帝就有借口杀奚氏全族,她会成为罪人。   奚宝辰打不起精神。   有人关注科考,自然也有人看到了奚家的爆发,纷纷登门示好。   奚宝辰把自己关在院中,说是要待嫁,谁也不见。   令她意外的是,这些访客中,居然还有她外祖母和薛玉潭。   外祖母兴高采烈来了,冒着炎炎烈日,大夸奚宝辰聪明、漂亮,福运好。   奚宝辰就想起,外祖母一直不喜欢她和大表姐,结果她们俩混得还不错;而外祖母偏爱薛玉潭,瞧瞧薛玉潭现在这处境。   皇家已经很多年没有亲王成亲了。   上次办亲王的婚事,还是安诚郡王他爹,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大家都快忘记了亲王婚礼的程序。   奚宝辰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媳妇,也是第一个亲王妃,众人顿时想起来:“亲王妃可不是什么下聘,而是要先给金册、金宝,要封赏的。”   有了这个对比,一开始还以为薛玉潭真的会做澹台贵妃儿媳妇的众人,顿时就看清楚了。   感情贵妃一直在用缓兵之计。   薛玉潭也明白了。   她脸色惨白,满心恶毒。然而,她还不得不去结交奚宝辰。   “……恭贺你。”薛玉潭拉住了奚宝辰的手,“咱们俩真有缘,注定是一家人。从前是,今后也是。”   奚宝辰满心不快,听闻这话,当即抽回手,冷冷反驳:“今后未必是吧?”   薛玉潭的表情顿时卡在脸上,似被人扇了一耳光。   她的笑容都撑不住了。   在去年年初,她明明是永宁侯府千骄万宠的小姐,明明拥有极广的人脉,还有裕王肯为了她顶撞皇帝。   她处处顺利。   可现在呢?   裕王已经被两名侧妃迷住了眼睛,听说那两位侧妃关系还特别好,三人格外和睦;跟她结交的几位贵女,都在疏远她。   她算计了澹台贵妃,自以为亲王妃到手,可随着奚宝辰封亲王妃,她又成了大笑话。   皇家从未承认过她。   她一庶女,既不是名门,也不算矜贵,皇家怎么可能娶她做亲王正妃?哪怕裕王愿意,澹台氏也不会愿意的。   裕王敢和母族彻底断了来往吗?   没有澹台氏,裕王在朝中、在皇帝心中,什么都不算。   “我有些累了,回去歇了。”奚宝辰道,“告辞。”   她心里还在想,大姐姐什么时候来看她?   就在她郁郁寡欢的时候,薛湄终于来了。 第259章 豪阔的薛湄   薛湄对奚宝辰没有任何意见。   她不是专制的家长,不是说你不听我的,我就要打压你。   很相反,薛湄支持奚宝辰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在紧张的时刻,自己的心是最忠诚,它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薛湄尊重这种选择。   她喜欢吃枣泥酥,若有人对此嗤之以鼻,甚至说枣泥酥太过于油腻,不值得吃,她估计也想要发火。   我选的,就是我要的。   她这几天没过来,一则是她在关注科考,想知道第一届科考的结果;二来是很热,薛湄一动就浑身冒汗,她懒得出门;第三则是她派人去了解了荣王。   科考很顺利,题目是皇帝自己出的,主要考时务策。   一共三个时辰,就在金殿内考试,皇帝与诸位大臣监考。   “收上来的卷子,陛下很满意。一同批阅的还有吏部尚书、宰相和几位门阀的家主,他们也对这批学子的才华感到惊讶。”这是萧明钰告诉薛湄的。   目前卷子还没有改完,会在七月初一之前放榜,具体哪一天没定下来。   依照薛湄的建议,前三名叫状元、榜眼、探花。   大家都在等结果。   而薛湄了解荣王,发现他府上养了四名幕僚,个个都有点能耐,他本人野心不小;他一直想跟戚家结亲。   还有一点,就是荣王不在京里。   天气炎热,戚思然还要去外地访友;她走后的第三天,荣王接过来圣旨,知道自己要定亲,也去了外地。   他去的方向,和戚思然是一样的。   “紧张吗?”薛湄笑问奚宝辰。   奚宝辰心里酸得厉害:“我不紧张,就是担心你生气。”   说着,她眼泪就下来了。   薛湄和她说,自己并不生气。   姊妹俩剖开心扉,聊了聊此事。   奚宝辰哭了一场,担心了好久的事终于解开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开心了点。   “……你知道荣王喜欢戚思然吗?”薛湄问她。   奚宝辰咬了咬唇:“大姐姐,你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那道士断言我将来会做亲王妃吗?他说我富贵路崎岖,走不好就是鲜血淋漓;但是看得开,才算真有前途。”   薛湄:“……”   “现已封了亲王妃,我不怕。”奚宝辰道。   薛湄颔首。   她笑了笑,又忍不住对奚宝辰道:“薛玉潭肯定气死了。”   一说这话,奚宝辰果然高兴了起来。   她愁眉不展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还有什么比压下薛玉潭更让人高兴的?   “之前,永宁侯府还心存幻想。现在他们都知道封亲王妃的流程了。好想看看我父侯和祖母的脸色。”薛湄笑起来。   她搬出来没有多长时间,也顾不上去侯府看热闹了。   不过,此事倒也很有趣。   “外祖母因为我封亲王妃,还是挺高兴的。依照她的想法,肯定是指望我将来提携薛玉潭。”奚宝辰道。   说到这里,她啐了一声,“从小到大,外祖母就只偏心哥哥们,看也不看我。现在指望我拉扯薛玉潭,做梦。”   薛湄笑起来。   她这次来,除了宽解奚宝辰,就是问问奚宝辰具体的婚期。   “是十月初六。”奚宝辰道。   也就是说,只不到四个月的待嫁时间。   这个时间,说快倒也不算特别快,只是稍微有点仓促了。   薛湄笑了笑:“我还想着给你置办一点好的嫁妆,就是一整套家具——不过,小郡王说至少得半年时间。   如此的话,我也不麻烦了,这些银票你拿着,算是我给你的添箱底。将来到了王府,处处别拘束。”   奚宝辰瞧见她拿出一大把银票,愣了愣。   她还没见过这么多,就接过来:“这多少?”   “二万两。”   奚宝辰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手都有点拿不稳了:“这、这么多?”   “你是要做亲王妃的,不同于其他人。”薛湄道,“姑父能给你的,恐怕不多。若没钱撑腰,容易被那些贵女们看低了去。”   奚宝辰要还回来:“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我跟小郡王做买卖,今夏油纸伞遮阳,又是大卖。我半个月的进项就有了。”薛湄道。   奚宝辰不知该说什么了。   薛湄又低声告诉她:“别让你娘知道,到了王府也别告诉王爷。这些钱自己藏好了,这是你的根基。”   奚宝辰咬了咬唇:“大姐姐……”   “别说客气话,也别哭。我可不想再费口舌安慰你了。”薛湄道。   奚宝辰破涕为笑。   二万两,真是一巨款。有了这钱,奚宝辰腰杆子一下子直了很多,对前途也没那么悲观了。   也许,王府她可以闯一闯。   道士说,只要她看得开,就是好前途。   “有什么看不开的?”奚宝辰立在屋檐下,看着远处低垂的骄阳,“还指望他喜欢我吗?”   她轻轻伸手,扯了扯栏杆外面的芭蕉叶,慢慢透出一口气。   薛湄回到了郡主府时,已经快到了晚膳时辰。   薛池:“还以为你不回来用膳。”   花厅就他一个人。   五弟到了郡主府之后,再也不肯去国子监念书了。   薛湄考察了他,见他的确认字,而且也能写一手好看的字,就不再拘束他了。   他崇拜瑞王,正好瑞王府有校场,亲兵们每天都要训练。   薛湄就让萧靖承把薛润带过去,混在他的亲兵里。   晚上,薛润再回来睡觉,早起去瑞王府,反正两府距离不过五里地,骑马很快就到了。   对薛湄的话,萧靖承向来言听计从。   薛润正式有了事做,晚夕回来就比较晚,且总是一身汗,赶不上薛湄和薛池吃饭的点。   家里的花厅,就只薛湄和薛池两个人用膳。   “殿试那边,有什么进一步的消息吗?”薛湄问大哥。   薛池:“还没有。结果未出,暂时保密,陛下还没有做出最后决断。”   “七月初一之前出结果?”   “但不会真拖到初一。”薛池说,“估计这两天。”   薛湄也有点期待了。   她见证了历史。   或者说,是她改变了进程,人为创造了这个历史。   现在,她要亲眼瞧见史上第一位状元了,她如何不激动?   她和薛池聊了聊此事,彼此都以为,结果要过几天才出。   不成想,翌日早朝就出来了。   第一场考试的结果,是由太监宣读的。读完之后,再贴皇榜,就贴在皇城外护城河旁边的牌坊上。   而状元郎,是个薛家众人都不太陌生的人。 第260章 王鸿阁的才华   “状元是王鸿阁。”   当薛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好在二房。   她教二婶做凉粉,顺便也把薛汐接了过来。   四弟薛淮在外面听到这个消息,急急忙忙回来告诉的时候,众人都在二房这里吃凉粉、纳凉。   听到消息,大家都去看薛汐。   薛汐脸色发白。   薛湄说大家:“你们看汐儿作甚?这件事跟汐儿又没关系。难不成王状元春风得意,还记着要骂咱们家一顿?”   薛汐猛然提起的心,又慢慢放了回去。   大姐姐说得对。   她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去相亲,那是父母之命,又不是她强迫王鸿阁的;勾破了他衣裳,也是无意之举,他已经骂过一回了,不会再骂一次的。   况且,薛汐已经定亲了,她又不碍王大少爷什么事。   “对,跟咱们不相干。”二婶也忙道。   几个人本来想说,王鸿阁才华过人,的确有点能耐,但此刻不适合讲了。   大家转移话题,说起了凉粉。   薛湄做的这个,清热解暑,非常好吃。   “……就说王鸿阁骂汐儿这件事,我怎么都觉得蹊跷。”吃也堵不住四弟的嘴,他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很久了。   二婶狠狠剐了眼他,恨不能上前按住他的嘴。   薛湄:“怎么蹊跷?”   “我跟胡侍郎家的胡覃认识,他跟我说,王鸿阁往他家去了两次,每次都吞吞吐吐的,暗地里好像在打听他们家未出阁的小姐。   因为他骂了汐儿,我在胡覃跟前说了王鸿阁很多坏话,胡覃不肯搭理他。”薛淮道。   众人不解。   薛湄听出了一点眉目。   “……你们不明白?就是那天我们在万寿楼遇到王鸿阁,他根本不知道汐儿身份,还真以为我们是胡家的,去胡家打听汐儿呢。”薛淮道。   众人:“……”   二婶沉吟片刻,道:“那倒是也有可能。”   薛汐倏然松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她非常担心,将来自己丈夫入仕,还要被王鸿阁追着骂。若是真像薛淮说的那样,自己跟王鸿阁不算有仇。   没结仇就是好事。   这种刻薄小人,离他越远越好。跟他结仇了,一辈子不得安宁,殊不知他哪天诗兴大发,又把薛汐拉出来骂一顿呢。   那薛汐此生难安了。   “若是误会就最好不过了。”薛汐道,“我真是怕这种人,他能颠倒黑白。”   二婶和二嫂急忙道:“可不是嘛,这种人不能招惹。淮儿说得也对,你别担心。”   至于薛淮说王鸿阁去打听薛汐,大家就装作没听到这个细节。   管他呢。   具体什么的,薛家也不想深究了。   不管是不是误会,只要他不再找上门来挑事就好。   薛汐尽可能把此事忘到脑后。   她现在有一门极好的姻缘,未婚夫周棠很爱慕她,性格又温柔。   她的大婚就在今年九月。   想起婚后生活,薛汐充满了期待。   只是,最近大家都在谈论王鸿阁,她频繁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特别不安。   科举之事,的确是最近谈资,所有人都在议论。   这次选了二十人入仕。   望族每家都有人做官,能增大他们声势,他们自然个个高兴了。   王家尤其高兴,因为他们家三名庶子入仕。   萧靖承到郡主府做客,一起用晚膳,就提到了此事。   “王鸿阁入户部,任六品主事;榜眼和探花也入户部,任七品书令;其他人分摊在六部,任八品掌固。”萧靖承道。   这件事,薛池也知道。   萧靖承只是说给薛湄听。   薛湄听了:“原本只说选给户部和吏部的。”   “对。但此乃朝廷大事,六部要分配妥当,故而六部都进了人。”萧靖承道。   薛湄又问薛池:“大哥,你在礼部,听到什么风声了不曾?”   “这些人很有底气,他们是凭借自己才华考进的,听那话音,竟是觉得自己比推举来的人更有能耐。”薛池道。   薛湄忍不住笑了笑。   “其他人多半是不服。他们受推举,多多少少要苦熬到三十岁;而这些人里,居然有一位仅十五岁。”薛池说。   “这是一条升迁之路。”   “六部最关心的,还是下一次科考何时开始。”薛池说,“他们也要回去督促家族子弟、自家兄弟或者儿子、侄儿读书去了。”   薛湄笑起来。   看来,这是很成功的。   薛湄见此事到目前为止,都是很正面的,于是进宫去了。   她有金牌,随时可以来。   她去拜见了皇帝。   皇帝心情很不错,和她闲聊了几句,薛湄就说:“陛下,您要提防一件事,就是小心将来的状元、探花、榜眼被望族拉去做女婿。   既然推举制慢慢不好用了,他们为了得到权势,还是会打这些人才的主意。‘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会成为寒门学子们的梦想。”   皇帝:“……”   他沉思了片刻,觉得薛湄提醒了他。   “成阳,你走一步能算计到这么远?”皇帝看着她,有点欣赏,又有点心惊。   女子这么厉害,会不会乱国?   好在薛湄很有本事,却不在皇子们中间搅合,这让皇帝稍微放了心。   皇帝还把状元王鸿阁的章给薛湄看。   薛湄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全部都是古,脑子嗡了下:“这我哪里看得懂啊?”   皇帝诧异:“哪里看不懂?”   薛湄:“陛下,其实我学识挺一般。我哪里都看不懂。”   皇帝:“……”   进宫来了,薛湄又去内廷各处逛逛,这次还增添了一个地方,就是温婕妤的宫里。   朝廷头一回的恩科,的确占据了很长时间的热门话题。   别说其他人,就是薛湄和萧靖承,一见面也不能免俗谈论起了此事。   薛湄说到了荣王和自己表妹奚宝辰的事。   “你羡慕?”萧靖承问她。   薛湄:“倒也没有。”   “不用羡慕,她将来得管你叫婶母。”萧靖承道。   薛湄:“……”   我是这个意思吗?   奚宝辰有了婚约,戚思然离开了京都,荣王也没回来,日子还是慢慢往前流淌。   一转眼,就到七夕了,也是传说中的乞巧节。   这日,瑞王说要给薛湄送礼。   薛湄兴致勃勃等着,一时忘记了瑞王的直男秉性,以至于收到他礼物的时候,薛湄差点吓疯。 第261章 亲自给你做鸡汤   七夕乞巧的风俗,在本朝很是盛行。   家家户户都要摆设香筵、陈列果酒,然后焚香祭祀牛郎星和织女星,乞巧、祈福。   除此之外,还要准备一个小盒子,捉只蜘蛛放下去,然后等第二天早上打开。如果盒子里蛛网很密集,就意味着乞巧成功了。   萧靖承这个棒槌,拿了个小盒子给薛湄:“给你,我亲自去抓的。”   薛湄去年没有过乞巧节,她脑海里一时没想到蜘蛛这一茬。   萧靖承说他自己抓的,她有点好奇,迫不及待打开了。   然后,一枚拇指大的蜘蛛爬了出来,薛湄浑身的汗毛都炸起,尖叫着把盒子扔得老远。   萧靖承挺不解:“你怕蜘蛛?”   这有什么可怕的?   薛湄:“……”   同学,就你这给姑娘家送蜘蛛的行径,注定你是条单身狗。   薛湄这厢一言难尽,萧靖承还认真解释:“以前在宫里,哪个小太监抓到的蜘蛛大,是有赏的。”   “你是小太监吗?”薛湄气不打一处来。   把她吓一跳,居然还想要讨赏。   蜘蛛和蟑螂,属于“没什么可怕,但真怕”的品种。   萧靖承去把盒子捡了起来,打开瞧了瞧,蜘蛛还在里面。   想着他为了捉这只蜘蛛,忙活了好几天,萧靖承有点后悔了。   他还以为,薛湄会很高兴。   毕竟,明早起来得到的蛛网,肯定是非常密集的。   “那扔了吧。”萧靖承道。   薛湄看出了他的失落,顿时觉得自己这单身老母亲好艰难。   “你的心意我懂。”薛湄接了过来,哪怕隔着盒子,手还是有点抖,“但是我真的怕蜘蛛。还有,蜘蛛是益虫,能结网吃蚊虫,咱们放了它,饶它一命,行吗?”   饶蜘蛛一命是假,饶薛湄一命是真,她快要疯了。   哪个男的给还没有追到手的姑娘送蜘蛛?   槽多无口,薛湄全忍了。   “也好。”萧靖承道,“就依你主意办吧。”   薛湄把蜘蛛给放了,盒子收了起来。   这个七夕,薛湄和大哥五弟去了二叔家,跟二婶、二嫂子一起乞巧,陪着她们焚香祭祀牛郎、织女二星。   只是,这个晚上她谢绝亲手打开任何盒子。   回去的时候,马车上有个小黑点,把她吓一跳。   结果只是掉的一点脏东西。   薛池问她怎么了。   她就把萧靖承送她大蜘蛛的事,告诉了薛池:“太不开窍了。幸好是我,若是其他姑娘,得大嘴巴抽他。”   薛池:“……”   不开窍的人是你吧?   七夕送蜘蛛,这是很用心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抓到那么大的蜘蛛?   “他也就是这点不好。”薛湄道。   薛池听出了话音,问她:“只一点不好?”   “对。”薛湄道,然后想起了他,心中很甜蜜,母爱快要泛滥了,“其他哪里都好,处处都好!人好聪明,长得好帅!”   薛池:“你钟情他?”   “不能这么说。哪怕你钟情某人,也要明白这人其实有缺点,但他不同。”薛湄说。   儿子可以是完美的,不接受任何批判,这是亲妈的立场。   薛池:“……”   回到了郡主府,薛池告诉她:“你回去之后瞧见了盒子,直接扔了。那是我和五弟给你送的蜘蛛,一共三只,装在一起的。”   薛湄脚下一软,差点跪下。   “你们跟我有仇?”   薛池忍不住笑了笑,抬脚往后院走去。   薛湄院子里果然有个盒子,戴妈妈等人都说,是大少爷派人送过来的,给薛湄乞巧的。   薛湄递给了锦屏:“把蜘蛛放了,把盒子扔了。”   这一夜过去,没有蜘蛛在枕边作伴,薛湄睡得很香甜。   七夕一过,暑热减了大半,早起的空气里透出丝丝凉意。   薛湄推开窗棂,打算呼吸清新空气时,却闻到了淡淡桂花香。   她又惊又喜。   谁不想在这样清凉的早晨,闻到来自大自然的花香。   丫鬟们平时不值夜,这是薛湄的习惯,只她的胖妞睡在她屋子里。瞧见她开窗,丫鬟们这才端了水,进来服侍她梳洗。   薛湄伸了个懒腰,一边任由丫鬟们为她梳头,一边说:“我闻到了桂花香。这么早就有桂花开了吗?”   红鸾憋笑。   薛湄好奇:“你笑什么?”   “大小姐,是瑞王一大清早叫人送了一盆桂花来,就放在您窗下。这是宫里匠人精心培育,供宫里贵人们乞巧时上供的。”红鸾道,“瑞王拿了一盆给您。”   薛湄:“……”   红鸾笑嘻嘻:“大小姐,不如咱们替您把嫁衣先做了吧?待您一除服,就赶紧嫁给王爷。”   薛湄伸手敲了下她的头。   红鸾:“王爷真细心,还不让人叫醒您。”   薛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萧靖承是来赔罪了。   明明不是他的错,他昨晚送蜘蛛也是一片用心。   “咱们有什么好东西,要回给王爷?”薛湄问。   红鸾笑道:“大小姐,您请王爷过来用膳,就算是回礼了。”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   薛湄果然给萧靖承下了请柬,让他晚上过来吃饭。   戴妈妈教薛湄做了一道鸡汤——就是戴妈妈把配料准备好,鸡杀好了洗干净,薛湄把鸡和配料放在锅里,然后看着火。   “这鸡汤是我做的。”薛湄对萧靖承显摆,“我看了一个半时辰的火。”   鸡汤很鲜美,萧靖承点头称赞:“非常好喝。”   薛湄:“你果然识货。”   今晚只有萧靖承,薛池和薛润都被薛湄拒之门外了。   萧靖承约薛湄:“盂兰盆节的时候,我带你去放河灯。”   盂兰盆节,这是佛教的说法,也就是道家说的中元节——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在古代是很热闹的节日,佛教有整夜的庙会;道家也有自己的活动。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晚可以放河灯。   放河灯跟放风筝一样,有祈福、趋吉的效果,同时也有招魂的意义。   放一盏河灯,连接阴阳,可以把自己的话带给去世的亲人。   “还是去运河,我府上会下水一只画舫,到时候你随我去。”萧靖承道。   薛湄:“你还有画舫?”   “我府上什么都有。”萧靖承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拿给你。”   诱惑!   薛湄告诫自己,要抵抗得住,不能被糖衣炮弹攻下了。 第262章 你从前更好看   薛湄对传说中的盂兰盆节没什么概念。   到了太空时代,地球化不是主流,除非有地球血统的人,否则都不太清楚。   薛湄身上流淌着地球时代东方血统,她了解过这些,也仅仅是为了有点谈资。   当别人问起自己出身的时候,能把自己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明白,看上去颇有才华,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了解的盂兰盆节,多半都是叫“鬼节”,带一点诡僻的神话传说,让人既好奇又害怕。   然而真正的七月十五,是非常热闹的,是佛、道两家的盛典,快赶得上元宵节了。   城里处处张灯结彩,哪怕是平日不爱出门的名门千金,也会在这天夜里到处行走:去放河灯,或者去赶庙会,亦或者去寺庙上柱香祈福。   运河上更是灯火辉煌,停满了权贵门第的画舫。   两层画舫比较常见,是不开的,就泊在岸边,船舷四周挂满明角灯,灯火将水面映衬得透亮。   而水面又反衬出灯光,整个河面绚烂,宛如人间仙境。   萧靖承的画舫下午就下水了,选了最好的位置,其他人也不敢跟他争。   这满朝武,没有不怕这位王爷的。   萧靖承为人不是鲁莽,而是傲慢。他精明得很,望族们想要算计他是不能够的,又结交不上他,个个对他敬畏有加。   他的傲慢是放在脸上和嘴上的,一点虚假功夫也不做。   隔壁两间画舫,都是京都权贵门第的。听说中间那艘是瑞王爷的,想过来打声招呼,结果亲卫根本不让他们上船。   萧靖承安排妥当,又让亲卫们注意守护,千万别再闹出上次那等刺杀祸事。   他自己去郡主府接薛湄。   薛湄昨日夜里和戴妈妈等人算账,又说起侯府几名内奸,她不小心多喝了两杯茶,导致她失眠整晚。   她睡了一上午,中午随便吃了点,又睡了一下午。   傍晚才醒,莫名觉得燥热,薛湄又闹着要洗澡。   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已经快要黄昏了。   丫鬟们给她更衣。   红鸾笑嘻嘻按住了薛湄,对她说:“大小姐,婢子得给您上个妆。上次小郡王送了好些胭脂水粉,甚是好用,也给您试试看。”   薛湄:“不用了,怪麻烦的!”   “不行!”   “这大半夜的,黑灯瞎火,化了妆谁看得见?”薛湄失笑。   红鸾自有她道理:“就是因为黑灯瞎火,妆容才不会露馅儿。您放心,我保管给您画的好看。”   薛湄还是不太想画。   戴妈妈在旁道:“给王爷瞧瞧。您从来不打扮,挺吃亏的。”   如果不是高鼻梁深眼窝,眼睛又大,素颜的确很吃亏。   红鸾觉得自家大小姐五官端正清秀,但凑在一起总显得平淡了点。她琢磨了好久,后来才意识到,大小姐总是素面朝天。   不是天生丽质,谁素面朝天能好看了去?   二小姐薛玉潭每天是上妆的,细眉、红唇,看上去精致夺目,自然要比大小姐美丽。   府上来了个妇人,她从前是在大户人家,专门给太太梳妆的。   那户人家前些年回了原籍,把卖身契给了妇人。妇人到处找活儿,她针线还不错,正好郡主府针线房缺人,就进来了。   她时常给丫鬟们打扮。   红鸾留了心,她本身也爱涂抹粉儿,又跟那妇人学了一个月,现如今手艺很不错。   昨日彩鸢有假,可以回趟家,红鸾给她化了妆,连戴妈妈她们都夸像换了个人。   红鸾越发自信,觉得要给大小姐也拾掇拾掇,让那些不开眼的看看。   看看我们家郡主有多美!   “化妆也未必好看,这个没有固定逻辑。”薛湄道。   薛湄其实会化妆。   她也会跟同事们一起去鬼混,怎么可能素着一张脸去?   但是如果可以,她不想弄。   带妆的脸,总好像是蒙了一层伪装。若关系长久,总要揭下这层伪装的,到时候还要担心对方是否接受,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真实点。   薛湄和萧靖承,已经是熟悉到彼此知晓对方最深的秘密。   在他跟前,薛湄还用化妆吗?   “再说了,瑞王也不会嫌弃我的。”薛湄道。   红鸾不赞同她的话。   别说红鸾了,一旁的修竹、彩鸢甚至锦屏,都不是很赞同。   “大小姐,大少爷、五少爷和二小姐,跟您都有血脉相关,他们都挺好看,没道理你就不好看了。”红鸾说。   薛湄:“……”   这真是杀人诛心。   “你怎么说话?”修竹蹙眉,“大小姐比二小姐好看!”   这是修竹的真心话。   修竹一直就觉得二小姐长相刻薄,特别是那薄唇和微微上扬的眼尾,配合在一起总显得她不怀好意。   彩鸢比较公正,也很会找薛湄的点:“大小姐,今晚很多人游玩。您化妆不是为了给瑞王看,而是给其他人瞧,也替您自己和瑞王长面子。”   薛湄:“……”   她妥协了。   红鸾替她弄了半个时辰,才把她的脸修饰好。   对镜自照,微淡烛火下,的确显得她眉目深邃、红唇娇艳。   是有点好看了,却又不太像她。   薛湄:“就这样吧。”   丫鬟们则觉得,红鸾的手特别巧,把大小姐画的特别美丽。   萧靖承瞧见薛湄的时候,愣了好半晌。   薛湄着淡紫色夏布襜褕,挽了高髻,发髻上左右两把梳篦,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婉贞静。   在萧靖承心中,薛湄不拘小节,这样的贞淑气质很少能出现在她身上,故而别样的别扭。   她脸上涂脂抹粉,眼睛更大,唇也艳红,美是很美,却不太像她了。   于是,在红鸾和薛湄的期待之下,直男萧靖承蹙眉问薛湄:“怎么打扮成这个鬼样子?”   薛湄:“……”   红鸾便很委屈了。   萧靖承见薛湄露出很嫌弃他的表情,又补充道:“你从前那样就很好看。”   这位同学单身狗的人设立得好稳,一点虚假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薛湄白了他一眼:“不是给你看的。”   萧靖承:“那给谁看?”   “给那些认为我容貌普通的人看。告诉他们,我打扮起来,也是很美的。”薛湄道。   萧靖承:“……”   还是觉得你从前的样子更美。   不施脂粉的薛湄,在萧靖承眼里怎么看都好看。 第263章 给我做面首吧   运河街道上挂满了灯,今日又是晴好天气,琼华如炼,映衬得人间似仙境。   街上人来人往,马车根本进不去,众人不管贫寒尊贵,一律要步行而入。   萧靖承停了马车。   身边没有大哥和五弟,薛湄还觉得怪不自在的。   萧靖承先下了车,然后伸手搀扶她。   薛湄避开了。   他们俩都没有带随从,薛湄的丫鬟锦屏做了男子打扮,早已混迹人群,暗中保护他们;萧靖承的暗卫亦然。   “你画舫上有歌伎、舞姬没有?”薛湄问。   萧靖承摇摇头:“没有。”   薛湄:“那有什么趣?现在还能请到吗?”   现在肯定是请不到了。   不过,瑞王想要,一定能弄来的。   “湄儿,就咱们俩说说话,放放河灯不好吗?”萧靖承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悦。   他不想和她在一起时总是很多人围着。   画舫那么大,就他们俩,四周又热闹,他们闹中取静,在萧靖承看来甚是妥当。   他不想再要歌伎。   薛湄笑了笑:“好啊。不过,请几名乐师嘛。咱们俩放河灯的时候,他们在里面吹拉弹唱。”   萧靖承这次同意了。   他吹了个口哨,有暗卫立马出现。   他把薛湄的要求,告诉了暗卫,让暗卫传递给王府的管事,立马办妥。   街上的小贩,都改卖河灯了。   河灯多半是莲花形状,也有鱼儿、葫芦形状的,材质五花八门。   薛湄与萧靖承一路闲逛。   他们俩到处看看,迟迟没有上画舫去。   整条街都特别热闹,绵延数里彩灯,将街道照耀宛如白昼,镂金错彩;空旷场地里,有人卖艺,踩高跷、打社火,围满了人观看。   薛湄瞧见一条火龙,盘踞而上,非常感兴趣:“走,我们去瞧瞧。”   萧靖承道好。   人太多了,处处人挨着人。不到节日,都不知京都夏阳城里住了百来万人口。   薛湄和萧靖承挤到了最前面。   卖艺人口中喷火,火龙随他而动,变化形态,花样百出。   薛湄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弄的,看得聚精会神。   就在他们对面,立着安诚郡王等数十人。   离京月余的戚思然回京了,荣王跟她一起回来的。   回来之后,隆庆公主牵头,邀请了不少王公贵胄家年轻人,一块儿放河灯。   足有十几人。   萧明钰也被邀请了,虽然他兴趣不大。   画舫下水,众人说要逛逛,便到了这集市。   不知是谁先开了腔:“那是瑞王叔。”   萧明钰下意识看了过来。   瑞王身边,跟着一女子。   她个子高挑,与身材挺拔的瑞王很是相配,两人并肩而立时,相得益彰。   女子妆容精致,目光里似有一簇火,专注看着卖艺人。卖艺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故意讨好她似的,一口火朝着她喷了过去。   有人尖叫,她身边的人躲避。   但她没有动,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极亮的火光,映衬着她漆黑眸子,比繁星更璀璨。   这个瞬间,她姿容无比动人。火光未灭,她却扬起了笑容。眉心痣似火,她笑容格外灼目。   萧明钰的眼里,一下子就被照亮了。   今晚的薛湄,跟平日完全不同,她竟是这样好看!   因那颗痣,她的美甚至带了几分妖冶。   薛湄看火看待了,直到腰腹一紧,萧靖承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拖后了两步。   卖艺人没有烧到薛湄,是萧靖承太紧张了。   薛湄转头去看萧靖承,正好他也低头看她。   许是夜色太过于朦胧,也许是她妆容太过于精致,萧靖承看着她,从未觉得这般意动。   他本想说让她当心,可话未出口,他微微低头,在她眉心痣上亲吻了下。   薛湄:“……”   看热闹太过于投入的成阳郡主,有点懵了,没办法像萧靖承那般入戏。   她愣了愣,慢半拍才想起这是大街上。   她赶紧去瞟四周的人,看看是否有人瞧见了他们。   她这么一张望,就瞧见正对面十几张熟悉的、如遭雷击般惊呆的面孔,以及转身离开的萧明钰。   薛湄:“……”   萧靖承也瞧见了对面一群晚辈,当即沉了脸。   对面的人反而比他尴尬,一时都不知是行礼,还是像安诚郡王那样转身走开。   只戚思然,低垂了眼帘,不看这边。   萧靖承拉住了薛湄的手:“走吧。”   薛湄:“等一下。”   她拿出一个五两银锭子,给了那卖艺人。   卖艺人收到的打赏,总是几个铜板,头一回见人这般大方,感激给薛湄鞠躬。   薛湄被萧靖承带着走出了人群。   一出来,萧靖承只感觉迎面吹过来的风很凉。   七月十五,本不该有这样的凉风。此处在河边,气温本就凉爽几分,可也不该这么凉。   他后知后觉明白,是他的脸滚烫。   萧靖承上一次脸莫名滚烫,是做了个怪梦醒过来,发现自己弄脏了衣服;这是第二次。   薛湄不解风情,挤出人群想要抽回手,萧靖承下意识抓紧了她。   “多不好。”薛湄笑了下,“手拉着手,属于不明行为。”   毕竟,古代人都比较含蓄,牵手都算露骨行径,的确不妥当。   萧靖承抓得更紧,没有松开薛湄。   薛湄含笑看着他,对他很是纵容:“你想要拉着?”   然后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笑着对他说,“你刚刚大庭广众亲了我,要对我负责。”   萧靖承的脸似乎更烫,好在夜里看不出来。   他嗯了声:“好。”   薛湄:“那你到郡主府来,给我做面首吧。”   萧靖承:“……”   薛湄:“我让你做长房。”   萧靖承轻轻磨了磨牙:“多谢郡主给我体面。”   薛湄笑了起来。   萧靖承也低头看了眼她,见她眉眼弯弯,毫无羞态,心先凉了半截。   他看得出来,薛湄像个风月场上的老手,她的情绪有点麻木不仁,绝不是轻轻一碰就面红耳赤的主。   薛湄一直任由萧靖承牵着。   萧靖承心中却是七上八下,不知自己何时能真正攻下薛湄的心防。   戚思然等人,也遇到了他们。   众人就瞧见了瑞王牵着薛湄的这一幕。   大家多多少少是吃惊的。   他们都认识成阳郡主,却感觉今晚的她特别美丽,不同寻常;他们也了解瑞王叔,没想到他居然对薛湄这样情。   薛湄不太像她,瑞王也不像他了。   戚思然转过脸,假装没瞧见。   宝庆公主身边的侍卫,却一直在看薛湄和萧靖承。   “你看什么?”公主问他。   侍卫仍是公主的男宠阿榕扮的,他笑了笑:“看灯火,公主。”   他在看薛湄。   意料之外,她也有这样好看的时刻?   阿榕想到了那个转身离去的安诚郡王,此事很有趣。 第264章 爱情好痛   薛湄和萧靖承上了画舫。   画舫内舱果然有几名乐师。待他们俩上来,悠长清雅的笛声便慢慢飘荡出来。   河风带着水气,沁人心脾。   萧靖承拿了河灯,他们俩下到画舫的底层,从底层窗口可以直接够到水面。   薛湄拿了盏普通的莲花灯。   萧靖承替她点燃,问她:“你想带话给谁?”   薛湄被他问得一愣:“带给谁?”   萧靖承:“你母亲呢?”   潘氏吗?   还不知道潘氏到底是什么情况,倒也没必要带话给她。   薛湄发现自己从前无牵无挂的,现在身边有一帮忠仆,有个傻弟弟,有个神秘但感情真挚的大哥;有损友安诚郡王、听话跟班温钊,还有亲儿子萧靖承。   她无比满足。   “不带话给母亲了,免得她在那边不安宁。希望她早日投胎吧。”薛湄笑了笑,“你要带话给谁?”   萧靖承有很多下属战死了。   “很多人,你都不认识。”萧靖承道。   薛湄:“你可以告诉我,我会记住的。”   萧靖承点了十几盏河灯,都是给他从前的下属们。   他跟薛湄讲述他们的战绩、他们的妻儿,以及他们的糗事。   “这十年,最开始陪我去白崖镇的那十名亲卫,已经全战死了。每年都要损失不少大将。”萧靖承道,“匈奴不除,国无宁日。”   他曾经给戚太后说,匈奴不除,他绝不成家。   当然那只是借口。   萧靖承说起这些,越说越伤感。   十几盏河灯放了,上面还传来幽幽笛声,似呜咽,更添凄凉。   薛湄觉得这种气氛不太对。   她转移话题,对萧靖承道:“我给你唱个歌。”   “什么歌?”   “《满江红》。”薛湄笑道,“岳飞作的词。岳飞是宋代人,你要是再活几百年,也许能见到他,他是非常厉害的武将。”   萧靖承:“多厉害?”   薛湄对岳飞的事迹还是挺了解。   她娓娓道来,跟萧靖承讲述了他的种种,说起来真不是一两句能讲完的。   萧靖承情绪更低落了。   薛湄:“……”   瞧瞧我这嘴。   “不是说唱歌吗?”薛湄笑起来,“怎么说起了故事?”   “你唱,我听着。”萧靖承道。   薛湄唱歌不算特别好听,胜在她音质清亮,唱起来倒也娓娓动听。   萧靖承听罢,哭笑不得:“这词大气磅礴,你怎么唱出了靡靡之音?”   “看在你心情不佳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像你这么说话,是要挨揍的——你小时候挨过揍吗?”薛湄问他。   萧靖承摇摇头:“没有。”   “因为你是皇子?”   “我力气大。”萧靖承道,“从小就能打。”   他是有股子天生的强悍,从小就比同龄孩子力气大很多。   “力大无穷”是个夸张说法,不过他负重比较厉害就是了。   薛湄好奇心起来了,问他:“你能把我举起来吗?”   萧靖承站起身。   薛湄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握住了腰,轻而易举的举过了头顶。   薛湄:“……”   后来她回想了下,这天她跟萧靖承可以发展很多的浪漫。   比如说萧靖承放河灯时心情低落,薛湄可以安慰他,甚至可以投怀送抱,给他拥抱的温暖。   也比如说,萧靖承将她举起来的时候,她可以扶住他的肩膀,造成一个暧昧的姿势,甚至还可以吃点豆腐,亲吻他一下。   但事实是,底层船舱没那么高,萧靖承一把将薛湄举起来,她的头重重撞到了顶板上。   她脑壳差点碎了,头晕目眩想:“这个不孝子!”   两个人从底舱上来,萧靖承心虚气短,不停问她:“头还疼吗?”   薛湄:“……”   旁边有艘船过去,船上的人不停叫嚷:“这是不是瑞王的画舫?应该是吧?大姐姐,大姐姐你在不在?”   是薛湄的五弟。   薛湄头更疼了。   她看了眼,发现那艘船上好些人,都是她家兄弟姊妹:大哥薛池端坐,有二房的薛清两口子、四弟薛淮;三房的薛汐和薛沁姊妹俩,还有上蹦下蹿的五弟。   薛湄假装不认识他,把头压低了下去。   船从他们身边过去了。   后来,他们在一处码头停靠了,因为二嫂晕船,吐得昏天黑地。   “二嫂,若不是你晕船,我还以为你有了身孕呢。”五弟薛润说。   二嫂:“……”   薛清心中一喜,急忙去看妻子。   二嫂赵氏很不想当着兄弟和堂妹们的面说这个,况且前三个月最好别声张,谁知道薛润就这么直嚷嚷出来了。   薛清再也没有了游玩的心思,小心翼翼搀扶着赵氏:“你感觉如何?”   “我只是晕船。”赵氏挣扎了下。   那边又有卖艺的,薛淮和薛润要去看,薛沁非常好奇:“我也去,我也要去!”   但是三小姐薛汐想要放河灯。   她的生母已经过世了,她想把一些话带给她。   “那边就可以放河灯,我自己去放。”薛汐道。   大哥薛池还坐在船上,似在沉思。   大家都各自跑开了。   到处都是人,哪怕薛汐落单了也不怕,她就在这附近,薛池能瞧见她。   薛汐拿着一盏河灯,想要寻个僻静处,把一些话说给她去世的姨娘听。   然而,处处都有人说笑、打闹。   薛汐不知不觉往远处走了点,只是她回头一瞧,还是能瞧见自家停泊在码头的船,大哥还在那里。   她心中稍安。   河道有个拐角,正好此处有四五名少女刚刚放了河灯离开,还没有新的人过来,薛汐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她手里那盏。   她拿着河灯,默默念叨着什么。   想说的话太多,薛汐一直沉默着,细细说来。   她对生母的印象比较清晰,因为生母去世的时候,她已经六岁了,能记住不少事。不过,她弟弟应该不太记得了。   她自己快要成亲了,也许她明年就能做母亲了。   “我终于不怕了。”她不知是对去世的母亲说,还是对自己说。   就在她拿着河灯,诉说心事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用很轻的声音问她:“你、不放这河灯吗?拿了很久了。”   他似乎是怕惊吓到她。   然而,薛汐还是吓一跳。   回眸时,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立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脸上带几分按捺不住的喜悦。   月华明亮,薛汐认得出这张英俊的面孔,是王鸿阁。   她一瞬间白了脸。 第265章 王鸿阁的信物   王鸿阁在人群里惊鸿一瞥,突然发现了一张时刻萦绕在他梦中的脸。   他找过她一段时间。   当时,她兄弟说自己是胡家少爷,王鸿阁去胡家,没见到那位少爷。   然后他又听说,胡家没有待嫁千金,就推断出当时撞到他的乃是胡家姻亲曹家的小姐。   他本想寻个机会,见曹小姐一面。   可朝廷突然说要考试选官,男人前途重要,王鸿阁暂时把此事放在了脑后。   皇帝要考的《明经》,是王鸿阁早已熟读过的,时务策他又常写,好些都替他扬名了。   他轻车熟路得到了皇帝认可,成为了状元郎。   殿试之后,王鸿阁入户部任六品主事。这般年纪轻的主事,六部除了那个被皇帝破格提拔的薛池,就是他了。   而他比薛池厉害,他是靠自己本事的。   王鸿阁是庶子,依照推荐的制度,他肯定得不到上品,就没有做官的资格。   他祖父也打算让他去军中,做书这个路子,混一点军功。   不成想,天降大运,他平步青云了。   进了户部,正好就是户部最忙的时候,他成天忙得脚不沾地,皇帝也时常召见他,让他写点东西。   皇帝非常喜欢他采。   王鸿阁在这个时候,已经无心儿女情长。   他打算等自己在户部站稳了脚跟,在皇帝跟前有了体面,就请皇帝给自己赐婚,让曹家三小姐嫁给他。   依照他的判断,当时勾破他衣裳的,肯定就是曹家三小姐了。   今日盂兰盆节,他因为一篇章得到了皇帝的奖赏,心情非常好,特意出来逛逛。他甚至想去趟曹家门口,看能否守到曹三小姐。   后来他没去。   这样太过于猥琐,若是被武安伯府的人发现,跌了他身份,这婚姻就更难了。   王鸿阁来的时候,也在想:“若天作之合,在运河边就让我遇到她吧。”   没想到,他真遇到了。   他跟她,是注定的缘分。   王鸿阁一开始还不敢认,站在旁边看了良久,确定是她;又见她一直在沉默,这才出声提醒。   他特意放缓声音的,却仍是吓到了她。   女子手微微发抖,河灯快要拿不稳了,脸色惨白。   王鸿阁非常过意不去,急忙解释:“小姐可还记得我?当初在万寿楼,有过一面之缘。在下王鸿阁,当时也报了姓名,恐小姐忘记了。”   薛汐死死捧着那河灯,恨不能砸他脸上。   怎么遇到了他?   运河这么长、今晚人这么多,怎么会遇到了他?   王鸿阁见她还是很紧张,出声提醒:“河灯不放吗?”   薛汐蹲下身,匆匆忙忙把河灯往水里一放,远处大哥的船还在,她急忙就要走。   王鸿阁见状,只当是姑娘家害羞。   他上次什么也没拿,结果找了她很久;这次是这般奇遇,缘分深厚,他需得有点表示。   正好此处他占据了位置,只要他往中间站一点,她就出不去。   王鸿阁果然挡住了路。   “小姐,在下想登门拜访,但因小姐囿于深闺,一直不得相见。还请你赐一物,做个信物可好?”王鸿阁问。   薛汐根本就没听清他的话。   她脑子里发懵,只想着完了,他回头还不知怎么贬损她。   她已经和周棠订婚了,若因为这个人再起波折,可怎么是好?   “借过。”薛汐见他挡着路,就想从他身边挤过去,哪怕跌河里也没关系,这水不深。   就是太狼狈了。   王鸿阁:“我无恶意,这是我王家家传玉佩,祖父给我的。我同小姐交换。”   薛汐:“……”   这话她听见了,错愕抬眸看了眼他。   “我得回去了。”薛汐瞧见他伸过来的手,没有去接他的玉佩,只是很急切要走,“我家里人得寻我了。”   王鸿阁笑了笑,始终很温柔:“那就得罪了。”   说罢,他伸手一摘,取下了薛汐的一枚耳坠。   薛汐今日戴着的是红宝石耳坠子。细长的金链子末端,坠一点红宝石,不算多名贵,但是俏丽可爱。   王鸿阁早已看到了。   他这么一摘,耳坠子到了他手里,薛汐想着:“这完蛋了,他连物证都有了,回头还不知怎么编排我!”   她是不想再吃亏了,当即去拉他的手:“你还给我。”   他们俩拉拉扯扯。   河边本来就比较滑,王鸿阁见她靠得这么近,担心她脚下滑,居然扶住了她后背。   薛汐整个人都要炸。   都这样了,她什么都不顾了,使劲去够王鸿阁那只拿了她耳坠子的手:“你还给我!”   王鸿阁一手往后藏,一手扶住了她。而薛汐要抢东西,整个人是趴在了他怀里,他闻到了她头发油里的香。   再次这样靠近,王鸿阁见她急得脸红耳赤,非常可爱,忍不住在她头发上亲了下。   薛汐:“……”   她是被定住,终于不再去抢耳坠子了,急忙后退好几步。   那边薛沁等人已经回来了。   不见了薛汐,薛沁到处喊:“三姐,三姐姐你跑哪里去了。”   薛汐回头看了眼。   王鸿阁就知道,这是找她的。   她果然就是曹家三小姐。   “你、你把耳坠子还给我,我要回去了。”薛汐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你已经占了便宜,为何还如此咄咄逼人?”   王鸿阁自然以为,她说占便宜,是指他亲吻了她头发。   他趁机把玉佩塞到了她手里。   “我会去找你的,这是信物。”王鸿阁低声道,然后让开了路。   薛汐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只想快点逃开。   耳坠子要不回来,算了,反正耳坠子上没有写她名讳,又不是家传之物,她拼死不认就是了。   薛沁还在到处喊她。   薛汐:“来了。”   王鸿阁听到了她的回应,更加肯定了她身份,又捏了捏自己掌心的耳坠子,心情格外舒畅。   终是得偿所愿了。   薛汐回到了船上的时候,船夫已经重新开了船。   玉佩还在她手里,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直接扔了?   那万一他讨要,她拿什么给他?若是不给,依照他的性格,还不得翻天?   可是留着做什么?   薛汐把另一只耳坠摘了,随手往运河里一扔。   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过这对耳坠子。   “三姐姐,你怎么走神?”薛沁还问她。   “没、没有呢。”   薛汐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跟二伯母说一声,把玉佩给二伯母保管,让二伯母派人送回王家,就说是薛淮在集会上捡到的。   这样,她就可以完全把自己摘清了。 第266章 私生子   盂兰盆节的后一天,萧靖承派人给薛湄送了大量的珍贵补药。   薛湄看到这些,笑了很久。   直男这么可爱的吗?   粗略相处,萧靖承身上有很多令人讨厌的地方,比如说他傲慢。   薛湄是基层出身,她看不惯权贵身上这种气质。从前她老大出身也好,但他为人处事非常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萧靖承不是这种人。   他的傲慢像是一种未曾驯化的天性,让他遵从了动物本能,不尊重所有人——是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内。   一个人对别人不尊重,用后世的话讲,他缺乏教养。一个缺教养的男人,不管他多有才华,都不会讨喜。   薛湄却从未讨厌萧靖承。   开头,是原主的记忆占据了上风,薛湄的情绪情不自禁为他而动,是爱慕他的;而后是亲妈滤镜,反正他的傲慢只伤人、不伤她,站在亲妈的立场上看,也能容忍。   但慢慢相处,发现萧靖承独独敬她。   他对她,总是小心翼翼。   撞到了她的头,当时很疼,后来就没事了,早起时候有点涨,没有起包,不算什么大事。   萧靖承却送了一趟趟的补品。   其中有两株老山参,薛湄虽然不太认得,却也知道不会少于一百年。   这样的一株老山参,在中医说来就是救命的,非常昂贵,有钱都买不到,萧靖承一口气弄了两支给她。   反正他对她好就行了,至于他在外面什么德行,薛湄不管了。   萧靖承傲慢,却也有承担傲慢的能力,随他。   因他送的礼物多且贵重,薛湄决定去趟瑞王府,宽慰他几句,免得他胡思乱想。   她去的时候,萧靖承正带着亲卫们在校场上训练。   这是一批陌生面孔,是萧靖承重新选拔的,他趁着在京里的时候把他们都训练出来,然后再送到白崖镇去。   薛湄的五弟薛润也在其中。   这段日子,薛润天天在薛湄院子里蹭饭,薛湄特意给他滋补,牛肉、牛乳、鸡蛋变着花样做给他吃。   正在成长期的薛润吃得很好,和去年相比,已经窜了个头,站在亲兵里并不显得年幼。   他跟其他人一样,肃穆站立,薛湄倏然从他脸上看到了成熟痕迹——他已经像个大人了。   薛湄到来,萧靖承让众人原地休息,他自己走了过来。   他是短打扮,穿一件灰色长裤,上身着麻布短褐,丝毫不讲究,汗水已经把衣裳浸透了。   他皮肤被晒出了小麦色,就像当初薛湄初见他时候差不多,只是比那时候稍微白一些,英俊而挺拔。   “怎么来了?”他问薛湄,目光却往她头顶去瞧,“还疼吗?”   薛湄:“你一趟趟送补品给我,害得我丫鬟们还以为我要死了……”   萧靖承:“……”   薛湄有些时候说话,百无禁忌。他一听到什么生生死死的,就忍不住蹙眉。   “别胡说。”   “真没事。”薛湄笑道,“撞得不重。要是撞得特别重,我当时就哭了。”   萧靖承:“……”   他从未见过薛湄哭。   薛湄不管遇到了什么事,都非常洒脱。哪怕是刚刚醒过来,无钱,蕙宁苑要断粮,她也不是躲起来哭鼻子,而是转身从摘玉轩赚了二万两。   不知道她哭是什么样子的。   也不知她会因什么事而哭。   萧靖承端详了她。   薛湄:“别再送补品了,已经送了很多。对了,我弟弟武艺进步了吗?”   “进步不少。”萧靖承道。   薛湄笑道:“那太好了,他的前途我就交给你了。你给他在军中寻一条升迁之路。”   萧靖承:“你放心!”   自家小舅子,他怎可能不照顾薛润?   就在他们俩闲话的时候,有王府管事跑进来,低声对萧靖承道:“王爷,有客来。”   萧靖承对管事的行径很不满:“不见。”   薛湄:“……”   都不问问什么客人吗?   管事似乎还想要说什么,萧靖承眸光阴沉,让管事的吓得一哆嗦,行礼退了下去。   薛湄:“他敢过来通禀,肯定是贵客,怎么不问问是谁?”   萧靖承:“你不懂,他们这些人常年留守京都,有些时候会跟门阀、权贵结交。有人来了,明知我不会见,还是会通禀一声。”   薛湄:“……”   萧靖承:“我又不能不用这些人,否则谁看家护院?兵是用在战场上的,我不在京里,他们都要随我走。”   薛湄不评价他的逻辑。   她在瑞王府逗留了一个下午。   晚膳时候,薛润也破例可以到瑞王府正院用晚膳,兴奋得不行。   王府的厨子,比他大姐姐的厨子还要好,手艺更精湛。尤其是专门给王爷做饭的厨子,就更加了不得了。   晚膳用得早,饭后天色尚未暗淡,薛湄打算顺便去二房坐坐。   然后再回家。   现在住得都很近,夜里串门很容易。   她离开的时候,薛润也要跟她一起走,萧靖承送他们俩出门。   在大门口,薛润突然咦了声。   薛湄循声望过去,见一女子手里牵一小孩,站在王府石狮子后面,正犹豫着往这边伸头。   夜幕未落的光线里,可以瞧见那女子约莫花信年华,和萧靖承差不多大,手里的孩子虽然衣着讲究,却是瘦骨嶙峋,露出一种可怕的病容。   薛湄诧异,赶紧去看萧靖承,心中咯噔了下:“难道我这么年轻就要做奶奶了吗?”   这女子倒有些姿色,就是那孩子挺可怜的。   薛湄不是卢家老太爷那种厉害中医,不能一下子就看出人家小孩到底什么病,只知道这孩子肯定是病得很厉害的。   那孩子应该有一米高,但看上去不过三十斤左右,身上半分肉也没。能活这么大,已经是很不容易,毕竟古代医疗差。   所以,这是萧靖承一夜风流之后的私生子吗?   薛湄这边脑补,萧靖承已经认出了她。   他走下丹墀:“表姐,你何时到的?”   薛湄:“……”   还好,祖母没有做成,她儿子还是挺洁身自好的。   “我下午便到了,他们不给我进。”女子低声,似乎要哭了。   萧靖承:“……”   感情下午管事要通禀的人,就是她了。   “这些狗东西不长眼,我回头教训他们。”萧靖承道,“你请进。是特意过来找我的,还是今日回京,没顾上回公主府?”   公主府?   表姐?   所以说,此女乃是某位大长公主的女儿吗?大长公主是萧靖承的姑姑,她自然就是表姐了。   “我特意来找你。”女子哽咽道,“你得帮帮我。” 第267章 他看上你了   萧靖承这厢有事,薛湄和薛润就告辞。   他们俩走的时候,那女子还看了眼薛湄,露出一点好奇。   上了马车,薛润跟薛湄道:“大姐姐,你刚刚有没有被吓着?”   “何事吓着?”   “那女的手里牵的。我还以为是个猴子,再一瞧是个孩子,吓我一跳。”薛润说。   薛湄:“……”   “那孩子怎么长那么个怪模样?”薛润又觉得背后发寒,“夜里带出来,怪渗人的。”   薛湄:“那孩子只是瘦。太瘦了,才那副样子。”   “反正挺吓人。”薛润说,“那孩子多大啊?看着四五岁的样子。”   薛湄也看不出来。   太瘦了,是薄薄一层皮蒙在骨头上,一点肉也没有。那孩子眼睛又有点大,看上去就更加吓人了。   如果是正常好好长,估计挺好看的,因为牵着他的女子,长得就很秀美,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也许就是四五岁吧。”薛湄说。   薛润:“好可怜。”   薛湄伸手,摸了摸他脑袋:“我家小五很有良心。”   薛润:“大姐姐,你跟逗猫似的。你平时摸胖妞,也是这么摸。”   薛湄:“……”   她的手改为暴栗,在他额头轻轻敲了下,姐弟俩都笑了起来。   马车很快就到了二房。   二房距离瑞王府很近,不过三里地左右,过来就很容易了。   薛湄姐弟俩来的时候,发现二房众人都在花厅坐着,似乎在商量什么事,薛汐也在。   “湄儿和小五来了?”二少奶奶赵氏招呼,“正好我们还没用膳。”   “我们在瑞王府吃了过来的。”薛湄笑道,“你们说什么呢?”   她和薛润坐下。   四弟薛淮就把昨晚薛汐遇到的事,告诉了薛湄和薛润。   薛汐上午就来了。   她一来,就把昨晚自己遇到王鸿阁的种种,告诉了二夫人和二少奶奶。   二夫人婆媳听得都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说玉佩是祖传之物。王家祖传的东西,肯定很名贵,要是丢了咱们赔不起,我就没扔到水里。”薛汐说,“现在怎么还回去?”   二夫人让她稍安勿躁。   中午的时候,薛淮回来了,听说了此事。   二夫人本还想叮嘱他,让他别惹事,他听了却是沉默片刻,对二夫人等人说:“此事怎么有点蹊跷?”   “哪里蹊跷?”   “我怀疑王鸿阁不知道汐儿的身份。”薛淮道,“他送信物、拿走信物,就是因为他寻不到汐儿,想要留个凭证。”   薛汐听了,布满了阴霾的心头,倏然照进来几缕光亮:“真的?”   “我跟胡覃很熟。”薛淮道,“我当时说咱们是前街胡家,王鸿阁去找过数次,那时候胡覃不在京里。   后来我先说了王鸿阁的坏话,胡覃就不想见他。但是他又说,王鸿阁好像从他们家,查到了武安伯曹家去了。”   众人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因为胡家没有汐儿这么大的女孩子,曹家才有。”薛淮说,“曹家正好有个三小姐,十六七岁。”   “他怎么想到曹家去了?”二少奶奶赵氏跟胡家不熟,半晌没理清楚。   薛淮就把胡、曹两家的关系,讲给他们听。   “若是这样,就太好了。”薛汐大大松了口气。   但是,她又费解了,“那他上次骂我,不是因为我勾破了他衣裳?”   “肯定不是。”薛淮说,“汐儿,他看上你了。”   薛汐打了冷战,下意识去跟二夫人求助:“二伯母……”   二夫人就骂薛淮:“不许胡说八道吓唬你姐姐!”   “真的,要不然他拿你耳坠子、塞玉佩给你作甚?”薛淮道,“这是信物啊。”   薛汐脸色更白。   她不想再生枝节,只想顺顺利利嫁到周家去。   她很喜欢周棠。   周棠做什么事都慢腾腾,一点也不浮躁,薛汐本身反应也不算特别快,和周棠在一起时,她心里很踏实。   可王鸿阁那性格……   薛汐想到这人狠毒、锋利,性格又强势,心里就发怯。   “你怕什么?”薛淮笑道,“咱们和大姐姐都给你撑腰,周家又不是寒门祚户,他王鸿阁还能搅合你的婚事?”   “可他要是胡说八道呢?”薛汐白着脸,“万一周家听到了,可怎么办?周家还不知我为人。”   王鸿阁的章,一旦问世就人人读阅,他要是说点什么,很快就会引起歧义。   他非要说薛汐跟他有染,周家和周棠都要被人嗤笑,到时候说不定周家会退亲。   “他以前骂过你,现在还能改口吗?”薛淮道,“再说了,我们也是瞎猜,我下午去趟武安伯府,打听打听消息。”   薛淮从永宁侯府搬出来之后,成了侍郎府的二少爷,有了点人脉。   这个时候,他本事就显现出来了——他非常擅长与人打交道。   很多人二老爷自己都不认识,但薛淮能跟人家说得上话。   武安伯府跟薛家没有半点来往,薛淮却能打听到他家内部的事,甚至还可以上门做客。   他去打听,整个下午都没归家,在薛湄和薛润进来之前的一盏茶功夫,他才回到了家里。   “王鸿阁果然去了曹家,他说要见曹家三小姐。”薛淮道,“看看,我猜的不错,他还知道汐儿是行三。”   薛汐:“他听到沁儿喊我了。”   “我说得没错吧?他就是弄错了人。他上次骂你,纯粹是无中生有,并非你得罪了他。”薛淮说。   薛汐就更加反感这个人。   两个人都不认识,只不过被家里人安排着相见,他居然用词那样恶毒骂她,说她头生疮,满身恶臭。   薛汐还以为,是那天自己头发上有异味,恶心到他了。   从此,她每隔两天都要洗头,而正常都是七八日才会洗一次的。   后来二老爷和薛清回来,也听说了这件事。   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怪蹊跷的。   薛湄和薛润进来的时候,他们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不知如何是好。   关键是,要怎么告诉王鸿阁,他其实弄错了呢?   玉佩得还给他。   薛湄听了,笑道:“为何要告诉他?他是谁?他什么也不是!他跟咱们家,恩怨两清,又不是欠他什么。”   薛汐非常喜欢听大姐姐说话,很带劲,提气。   她轻轻点头:“是啊。大姐姐,玉佩我直接扔了吗?”   “扔了干嘛?回头还非要跟他牵扯上了。”薛湄道,“我让人送回王家,放在他祖父的案几上。   玉佩怎么回去的,他不可能知道;他祖父还以为是他落下的,还给他。让他去曹家找吧,随便他。”   薛汐就问怎么送。   薛湄:“我让瑞王爷的人去送,你们都放心吧。”   众人觉得此事可靠。   薛湄把玉佩接了过来,打算明天再去找萧靖承,把此物给他。   然后,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对薛淮道:“四弟,我要叮嘱你一句……”   “什么?”薛淮坐正了身子聆听。 第268章 神奇的玉佩   “你暂时躲着一点王鸿阁,别让他瞧见你。”薛湄说。   薛淮不解:“为何?”   “他见过你和二嫂。二嫂反正不出门,遇到他的机会不大;你成天在外行走,要当心。”薛湄说。   薛淮:“我又不怕他。”   薛湄:“不是怕不怕他。他要是见到了你,肯定会追查你身份,到时候不就找到汐儿了吗?   汐儿还有一个多月成亲。在成亲之前,别生幺蛾子。待汐儿嫁了,哪怕他再不甘心,也要熄了心思。”   薛湄担心王鸿阁搞事。   这人的性格,大概是很霸道强势的。   他从前什么也不是,只是王家的一个庶子,就敢不把父母放在眼里。   现如今他有了官身,又得皇帝器重。只要他年纪够了,升迁是迟早的,前途一片光明。   这肯定会加大他的自负。   他要是知晓薛汐就是曾经要说给他的,又是他朝思暮想的,他不闹事才叫奇怪了。   但薛汐出嫁了,依照古代男人的大男子主义,可能就没那么热衷了。   再说了,那时候薛汐已经是周家的人,周家接触多了,知晓她秉性,肯定就会偏袒她,不会听了王鸿阁几句话就疑神疑鬼的。   “湄儿说得对。”二叔也说,“王鸿阁这个人,恃才傲物,出了这么大的错,又是淮儿故意骗他,他肯定不甘心。”   二夫人也附和这话。   薛淮这才重视起来,点点头:“好,我尽可能不与他罩面。”   薛汐死死捏住了巾帕。   她还是很紧张。   “他若闹事,你只管告诉我。”薛湄对他道,“别说他只是六品主事,哪怕他是一品宰府,我也不会饶他。”   薛汐嗯了声,心中轻松了很多。   哥哥姐姐们都会替她撑腰,她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薛湄没有回家,而是又去了趟瑞王府。   萧靖承见她去而复返,有点诧异,连忙出来问怎么回事。   薛湄简单把事情说了,然后把玉佩给他:“能悄悄送到王家去吗?”   萧靖承点点头:“王家乃书香门第,守卫并不森严,很容易混进去。”   薛湄道好。   已经很晚了,她打算回去。   萧靖承要亲自送她,被薛湄拒绝了。   她又问之前那个亲戚。   “在客房睡下了。”萧靖承道。   薛湄问了个五弟在路上问她的问题:“她当时牵的孩子,是她儿子吗?”   “对。”   “那孩子多大了?”   “她说满九岁了。”萧靖承道。   薛湄:“……”   萧靖承继续道:“孩子身体不好,他们寻遍了名医。对了,你能否帮他看看?”   “明日白天吧。”薛湄道,“再说我也看不出什么,你知道我连诊脉都是稀松,我是个外科医生。”   萧靖承是这个世上唯一知晓薛湄秘密的。   薛湄也多次告诉过他,她其实不算什么神医,从医只是她的工作,她专业而已。   厉害的,都是她的药。   莫名其妙的病,她看不出来。   萧靖承点点头:“这倒也是。”   时辰不早,薛湄要告辞离开了。   萧靖承把玉佩给了贺方,对他道:“你亲自去吧,别把事情搞砸了。放在王老太爷的书案上,要醒目的地方。”   贺方道是。   这个晚上,贺方悄悄出现在了王家的墙头,趁着夜色遮掩,摸进了老太爷的书房,放下了玉佩之后,又从原路返回,悄无声息。   翌日四更天,老太爷就醒了。   王鸿阁上朝之前,先过来请安,这才从家里离开。   老太爷早起时见了儿子,又在院子里散散步,回到书房的时候,发现了王鸿阁的玉佩,也没当回事。   “这玉佩都能丢。”老太爷捡了起来。   王鸿阁心情不太好。   户部的事暂告一个段落,他空闲了点,心情就忍不住会往曹三小姐身上飘。   他昨日去武安伯府,还是没见到曹三小姐。哪怕他指名道姓,曹家也说三小姐去寺庙祈福去了。   然后,他又听说,曹家打算和温家结亲。   温家现在出了一位婕妤,圣宠正浓,温家也水涨船高。   武安伯府有爵位,想要做官不太容易,但维持生活更难。   温家有钱。   曹家和当初的薛家一样,已经落魄得厉害。   和王家结亲固然很好了,但王鸿阁如果不贪,他会清贫很长一段时间。   武安伯很实际,他不想被推举做官,他只想要钱。   做官才多少月俸,何时能发财?   因为他家正院的房屋塌了半边,让他意识到,府上需要大修,他们很缺钱。   王家也很有钱,但轮不到王鸿阁管家,钱到不了他手里。而王家长辈,肯定不会愿意拿钱贴补岳家。   温家却不同。   因为自知身份不高,温家是愿意拿钱结交功勋门第的。   王鸿阁还听说,曹家三小姐其实很中意温钊,因为温钊生得极其英俊。   他想起那天,曹家三小姐紧张得发白的脸,王鸿阁心中苦涩,又有点气馁。   他这天回到家,打起精神到祖父跟前说话,离开的时候,祖父喊住了他:“玉佩拿好。怎么乱丢东西。”   王鸿阁整个人一震:“什么?”   祖父把玉佩递给了他。   王鸿阁僵住,没有去拿。他一下子变了脸,让他祖父也有点吃惊,不明所以。   “曹、曹家送回来的吗?”王鸿阁问。   老太爷:“什么曹家?”   祖孙俩都是一头雾水。   王鸿阁不知该说什么,老太爷道:“这是在我书房桌上的,我还以为是你不小心丢在那里。”   王鸿阁接了过来,神色已经大变了:“祖父,我前天晚上把此物当个信物,给了一女子……”   “什么?”老太爷也震惊了。   既震惊孙儿的私相授受,又震惊此物出现在他书房。   他急忙叫了小厮进来。   若是有人送过来,小厮接了放在书房,倒也能说得通。   但是,小厮们个个都说没有。   “不曾接过玉佩。”   又去问管事,今天有什么客人登门。   客人是有的,但都没有到过老太爷的书房,也不像是跟曹家有什么关系的。   王鸿阁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到底是不是曹家三小姐?她怎么还回来的?   王鸿阁一定要去见到曹三小姐。   于是,在他苦守了两日之后,他终于见到了。   曹三小姐长得也还好,却不是她。   不是他的心上人。   王鸿阁只感觉后背发寒,自己追查了这么久,却一直弄错了。   “我们是前街胡侍郎府上的。”   这句话,是个谎言。   从一开始,人家就没打算告诉他身份,他从那里就弄错了。 第269章 是病还是诅咒   薛汐事毕,再也不肯出门了,生怕遇到意外,安安心心在家待嫁。   这些事,三房的人都不知情。   依照三老爷的性格,若他知道王鸿阁对薛汐一番情谊,说不定真会让薛汐退亲另嫁。   永宁侯府有现成例子:薛湄也退亲了,但她转眼就跟瑞王勾搭上了,退亲之后前途更好。   说起薛湄,她已经很久没回永宁侯府。   她的蕙宁苑被永宁侯用心照料了起来,还派两名老妈子负责打扫。   但都是空费心思。   薛湄是不可能被这点小恩小惠讨好到的。   薛玉潭听说裕王又纳一名美人,府上已有侧妃两人、姬妾两人,他都不怎么来找薛玉潭了。   他来了几次,薛玉潭都打算勾起他的同情心,对他哭哭啼啼。   可裕王也不知怎么转了性,突然就很烦她这样了,从此不太爱来。   薛玉潭提不起精神,整个人都蔫了,精气神都快速消失不见。侯府众人在背后嚼舌根,都说:“二小姐没从前好看了。”   “二小姐瞧着怎么有点凶相?她以前不这样的。”   “二小姐老了些。这么点年纪,瞧着她都像是起皱了。”   但是,府里的主子们,没人在乎她。   大家都在为两件事高兴:第一是薛汐即将到来的大喜之日;第二是三夫人老蚌怀珠,她又有了身孕。   老夫人那边,则成天叫了一帮绣娘,要给表姑娘奚宝辰做添装。   奚宝辰的天降鸿运,更是把薛玉潭衬托得黯淡无光。   薛湄不知这些情况,她府上这几天也挺热闹。   她这郡主府,有三分之二是从前的和善大长公主府;另有三分之一,仍归朝廷所有。   但萧靖承把它要了过来。   隔壁装修,自然惊动了薛湄和郡主府所有人,大家都在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湄派人去打听,萧靖承亲自来了。   他身边还带着女人和孩子。   日光下那孩子,更觉可怜——肌肤是青灰颜色,手比鸡爪还要瘦。衣着华丽,更衬托得他凄惨无比。   他眼睛突兀的大,那样两只镶嵌在猴腮似的脸上,有点恐怖。   但他眼神却很澄澈。   薛湄自从给萧靖承当妈了之后,母爱泛滥,瞧着这孩子就很心疼他。   萧靖承领了人过来:“这位是成阳郡主。那边角门如果打通,你们两家更亲近些。”   然后,他又对薛湄道,“这位是荣昌大长公主府的二小姐,嫁给了长州景氏。她回京小住,我想来想去,她孤身一人,还是住在郡主府旁边比较方便。”   这是萧靖承的私心。   他表姐回京之后,死活不肯回大长公主府,他又不愿意客人常住自己王府,得找个地方安顿她。   她未必能常住。   萧靖承就用她的名义,把这宅子要了过来。将来等她搬走了,这宅子糊里糊涂变成薛湄的,就是一处完整院落。   反正外人挑不出错。   萧靖承为了薛湄这住处,也算用心良苦了。   “景夫人只管住下,要人或者要东西,吩咐一声,我这边什么都方便。”薛湄说。   “别叫我景夫人,我很快就不是了。”女子笑了笑,“你唤我做孙氏即可,我父亲姓孙。”   大长公主的孩子,不同于郡王或者亲王的孩子们,他们不是皇家血脉,一般情况下不受封。   荣昌大长公主的女儿叫孙乔,比萧靖承大两岁。   萧靖承因为是先帝的老来子,跟他同龄的,多半都是他侄儿侄女,或外甥、外甥女。   但凑巧的是,荣昌大长公主乃是他祖父的老来女,她也是比所有兄弟姊妹小两轮。这就导致了,她的孩子反而跟萧靖承差不多大。   大长公主还有个儿子叫孙俦,去外地做官了,跟萧靖承关系也挺好。   “孙姐姐。”薛湄随了她的意思,改口亲热称呼道。   孙乔很欢喜。   隔壁两天收拾妥当了,孙乔母子搬了进去。萧靖承又给她雇了些下人,还从自己王府拨了四名护院给她。   乔迁当天,她请薛湄兄妹三人和萧靖承来吃饭。   饭桌上,薛湄那倒霉弟弟,不停盯着人家孩子瞧;那孩子还没遇到过不怕自己容貌的,敢这么长时间注视他,也很好奇。   两个人对看个不歇。   薛湄注意到了,踩了她弟弟一脚,又给孙乔赔礼:“舍弟不太懂事。”   “挺好的,其他人都想看,又不敢看。”孙乔笑了笑,倒也没特别悲伤,可能是认命了吧。   见她不排斥这个话题,薛湄问她:“您这孩子,是怎么瘦成这样的?”   孙乔叹了口气。   她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脑袋,道:“宛儿是受了诅咒。”   薛湄:“……”   “这些年,我们请遍了名医,都说这孩子腑脏无毛病,怎么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孙乔又道。   薛润迫不及待了:“那他为何这样瘦?”   “他从小就有个毛病,不管吃什么,都要吐出来。”孙乔道,“一开始,乳娘说小孩子吐奶,不要紧。可一直就没好过。   在我怀上他的时候,我那丈夫无天无法,打猎打了只猴子回来。我那时候馋,吃了半只猴子肉。”   众人:“……”   薛湄虽然讨厌吃野味,但她也不相信有什么诅咒之类的。   这孩子如此情况,肯定是某种天生性的缺陷。   不是毛病,而是生来就那样,比如说贲门异常,或者胃异常,从而引发的这些情况。   大夫们诊脉,是通过脉象察觉到不对。但从来如此,就没什么不对的,故而无法查看。   “他叫什么?”薛湄问孙乔。   孙乔:“景宛。”   薛湄笑了下,对景宛道:“宛儿,过几天我带你去看一位老爷爷,可好?”   “去哪里?”景宛问。   他声音有点嘶哑,应该长期呕吐对食道和咽喉的损伤。   薛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薛池没说什么,萧靖承也陪在一旁。   晚膳之后,孩子累了,婆子带着他下去休息;薛池和薛润先回郡主府了,他们俩直接从打通的角门进去,很方便;萧靖承陪着薛湄和孙乔坐了坐。   “孙姐姐,你是怎样的打算?还想试试看吗?”薛湄问。   孙乔一惊:“你能治他?” 第270章 不吉利   孙乔心中一惊,窜起一点小火苗,又歇了。   谁能治她儿子?   那孩子是猴子转世,注定是那么个样子。听闻畜生命都短,他已经活了九年,还不知有多少光景。   他不爱喝那些苦药,喝了也没用。   孙乔已经不想给他治了,就让孩子痛痛快快活几年。   若他走了,就当母子情尽,无缘分了。   “……表姐,湄儿乃是卢家老祖宗,她是卢祁的鬼医弟子,医术了得。”萧靖承在旁说到。   孙乔想起了这茬。   因她常年请医,谁认识了名医,都会告诉她一声,她的确是听闻过“卢祁鬼医弟子”的名声。   “哦,澹台贵妃就是你治好的,听说你切了她一个肾。”孙乔道。   她的确是因为这件事而听说过薛湄。   只是,她听到薛湄的时候,正好是她打算放弃给孩子治疗的时候。   孩子泪眼汪汪看着她,说:“娘,我宁愿死也不想喝药了。”   那段时间,孙乔哭了很多次,却也想通了,暂停了对孩子的治疗,所以她听到薛湄的名声之后,没有立刻找她。   而后,时间长了,她忘记了此事。   “对,我还救治过脏腑破裂的人。”薛湄道,“我想看看你儿子,你可愿意再试试看?”   孙乔却迟疑了。   她不是普通人,她是荣昌大长公主府的小姐,是景家的二少奶奶,她娘家和婆家都很显赫,她请到的名医,不少人跟薛湄一样厉害。   他们都没办法。   薛湄见她不做声,笑了笑:“我也没把握,只是技痒想试试看。孙姐姐,你若是改了主意,再告诉我。”   说罢,薛湄站起身,“天色不早,我先回了。”   孙乔送她。   萧靖承让孙乔留步,自己送薛湄回了她的郡主府。   两人一路漫步,萧靖承问薛湄对景宛病情有什么见解。   薛湄倒是见过这么一例,但是情况不太一样,她也没把握。   她没有CT,没有胃镜,她很多事做不了。而且,她外科经验远远不及卢祁那样成熟,她也拿不准。   她只是想试试。   “……暂时还没有见解,我想问问卢家老太爷等人的看法。”薛湄道,“如果孙姐姐愿意给我治的话。”   萧靖承:“你想想办法。”   薛湄点头:“我尽量。”   到了角门,薛湄问萧靖承打算从哪里回去,萧靖承就道:“从郡主府的大门。”   薛湄又把他送到了大门口。   两个人像傻子似的,送来送去。   萧靖承还对薛湄道:“表姐回京的事,暂时知晓的人不多。你若是进宫,别告诉太后。”   薛湄不太明白:“不能说吗?”   “主要是她娘还不知道。”萧靖承道。   薛湄:“……”   “当初是表姐非要嫁到长州景氏去的,姑姑并不同意。”萧靖承又道,“而后她孩子生病,姑姑也到处寻找名医,景家却话里话外是表姐不吉利,才生了个怪胎。”   薛湄:“公主没打上门去?”   “姑姑很生气,从此不去景家,还让表姐和离回公主府,表姐又不同意,母女俩闹得很僵。”萧靖承说。   薛湄:“……”   真不知该怎么说。   薛湄不了解孙乔,也不了解荣昌大长公主,所以她不知道到底是孙乔叛逆,眼瞎心盲找了个垃圾男,还是大长公主掌控欲太强,女儿结婚了还要管东管西。   她不做评价。   翌日,孙乔派人过来问薛湄,针线房上能不能帮她做几套衣裳,她给钱。   她现在还没有针线房。   薛湄自然说好,还主动过去,邀请孙乔来量体裁衣。   角门那边,是郡主府的人守着,薛湄过去很容易。   她到了孙乔的正院,远远就听到了吵闹声,还夹杂着哭声。   “若不是景家派人来找,我都不知你回京了。”女人的声音,带几分苍老,是克制的愤怒。   哭声是孙乔发出来的。   “娘,我实在没脸见您。”孙乔痛哭道,“又让母亲替我受委屈了。”   大长公主只有孙乔和孙俦这一对儿女,哪个都是心尖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既然回京,怎么不回家?”   “宛儿他不吉利。若是几个侄儿有个好歹,女儿万死难辞!”孙乔哭道。   她弟弟孙俦有嫡庶孩子八人,其中侄儿就有五人,如今都住在公主府。   孙俦带着妻妾去了任上,孩子们全部留在祖母身边,由大长公主亲自抚养。   驸马前些年就去世了,大长公主若没有儿孙绕膝,会特别寂寞。   听到孙乔的话,她更是生气:“放屁!孩子有病治病,什么不吉利?你外祖父是武皇帝,你父征战一生,你落地时我随你父在边关。咱们一家三代,别说杀畜生,人都不知杀了多少,哪个冤孽敢找上门来?   咱们这样的门第,这样的天潢贵胄,你说什么吉利不吉利?你那孩子就是病。要是不吉利,也是他们景氏带累了他!”   孙乔哭得更伤心。   薛湄来了,孙乔的丫鬟们都是新买的,不太机灵,又没见过这场面,不知道能不能通禀,全部傻站着。   于是,薛湄就把这些都听了进去。   她顿时就很喜欢这位大长公主了。   她走了进去。   果然见首座一妇人,着宝蓝色绣海棠襜褕,精瘦干练,眼睛里有锐光。   荣昌大长公主在戚太后跟前见过薛湄,知晓薛湄即将是戚太后的儿媳,敛了敛怒气,冲薛湄略微颔首。   薛湄上前行礼:“大长公主。”   “坐。”大长公主略微抬手,示意薛湄坐在旁边,并不避讳她。   所谓“大长公主”,并非说她是最大的那个,而是她是当今皇帝的姑姑。   依照皇家的祖制,皇帝的女儿封“公主”、皇帝的姊妹封“长公主”,皇帝的姑姑封“大长公主”。   这些都是要封的,并非生下来就有。   就像皇子、皇女们,要有了特定封赏,才能是王爷、公主。   “大长公主别生气,孙姐姐刚刚回京,也是孝顺,不敢上门惹您生气。”薛湄道,“正好我也是一个人住,不如让她先小住几日,跟我做做伴。”   荣昌大长公主还是很生气。   孙乔跪在地上,不停的哭。   景宛跑了进来。   大长公主一瞧见那孩子,心就疼得揪成了一团,脸上浮动着难得一见的和蔼:“宛儿!”   “外祖母!”孩子天性知道谁对他好。   景宛欢欢喜喜,激动万分扑倒了外祖母怀里。   大长公主抱着这个轻轻的孩子,眼泪差点就下来了:“好孩子,我的乖孙。”   竟是丝毫也不嫌弃孩子外貌怪异。   薛湄在心中有了判断,觉得这位外祖母对女儿和外孙都很好,可能孙乔错得比较多。 第271章 与他私奔   薛湄围观了一场亲人团聚。   不过,饶是大长公主说破嘴皮,孙乔就是不肯带着孩子搬回大长公主府。   她反反复复说:“不吉利的,万一侄儿们有个好歹,我们推卸不了责任。”   大长公主被她气得半死。   薛湄保证:“我会照顾孙姐姐一二。真有什么事,我也会通知您的。”   因这位成阳郡主既是戚太后选定的儿媳,将来贵不可言,也因为薛湄医术高超,大长公主就放心了。   孙乔母子还在隔壁住着。   他们俩从来不到郡主府做客,也不怎么出门。   但是母子俩时常在后花园散步,打闹,一墙之隔的薛湄,偶然能听到他们母子俩的笑声。   薛湄自己也不是时常在家。   她要跟卢老太爷学诊脉、用药,也要教卢殊和卢简单的外科手术。   他们用兔子做试验品,薛湄教得很仔细,顺便叫他们如何取血、如何沉淀血浆、再如何输血。   卢殊一点就通,学得特别快;卢不太行,总是慢卢殊好几步,逐渐差距越拉越大。   反而是弄药这方面,卢天赋极高。   薛湄想要把麻醉剂弄出来。在此之前,她需要用来密封的玻璃瓶,还需要针管。   很多技术都跟不上。   因为薛湄空间里的麻醉剂还有上万支,她暂时也不需要粗糙品来代替。   但是,如果她哪天离开了,或者她正好不在京都,卢和卢殊做外科手术就需要用到。   薛湄想着制造麻醉剂,卢殊这个时候更多是茫然,但卢却有见底。   “……你对制药更在行,没必要和你大哥比医术。”薛湄私下里对卢道。   卢黑了脸:“老祖宗,您觉得我不如大哥?”   “这还用我觉得?你没有自知之明?”薛湄问她。   卢:“……”   老祖宗好扎心。   卢也知道自己不争气。   其实,在教学上,老祖宗对他的偏袒比大哥多。   但大哥这种鬼才,那过目不忘的能耐,他哪里比得了?   薛湄还安慰他说,大家都是普通人,不用和卢殊比,自己打击自己。   老祖宗都说自己是普通人了,卢还有什么活路?   薛湄也不算特别忙,因为卢老太爷不是每天都问诊,薛湄也跟着他的步调走。   她和卢殊、卢接触比较多,有次说起了戚思然,薛湄随口问卢殊:“她医术也很好,你可跟她交流过?”   “嗯。”卢殊道。   卢殊看了眼薛湄,又道:“老祖宗,思然她对您并无恶意。”   薛湄眯了眯眼睛:思然?   卢殊跟戚思然关系这么好的吗?   “当然了,我也没说她有恶意。”薛湄笑道,“她是挺好一姑娘。”   卢殊:“……”   听薛湄的口吻,就像是长辈夸奖晚辈。   从卢家回来,薛湄路过一处店铺,买了点好吃点心。   她乘坐马车,慢悠悠回了家,却见隔壁孙乔的丫鬟,急匆匆跑过来:“郡主,我们主子跟人吵架?”   “跟谁?”薛湄诧异。   “不认得,男的。”丫鬟道。   这些新来的丫鬟,受了大长公主的教导,让她们有什么事就去找薛湄帮忙;而孙乔也担心自己有个万一,所以没阻止。   丫鬟们不能判断哪些事能找薛湄、哪些不能,一旦有事就把薛湄当主心骨了。   薛湄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瞧见吵架的男士。但孙乔眼眶红红的,脸上泪痕犹存,薛湄就知道她的确是吵过了。   她走过去,递了个帕子给孙乔:“孙姐姐,谁到府上来了?你丈夫吗?”   孙乔颔首。   薛湄:“他是来接你回去?”   孙乔突然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薛湄一句话把她惹哭了,她一个人伤心了很久。   这天,薛湄留在孙乔这里吃晚饭,孙乔想要借酒浇愁。   几杯酒下肚,她借着酒劲的遮掩,向薛湄倾诉心事。   孙乔嫁的男人叫景玉麟,长州景氏正房嫡次子。   景氏不算特别显赫,但也是当地名门,清贵门第。   “我爹爹身边有一副将,倾慕我多时。他从小在公主府长大,战功显赫,我爹娘想让我嫁给他。”孙乔哽咽着说,“但是我不喜他长相粗蛮。”   她喜欢当时在京都求学的景玉麟。   “我、我是与景玉麟私奔而去的。”孙乔道。   薛湄:“……”   古代好像有“聘为妻、奔为妾”的说法,反正就是很不光彩了。   不过,景家应该不敢和大长公主府闹,肯定得风风光光娶了孙乔。   “……景玉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风流心软。身边的侍婢,他舍不得;外面的红颜,他也舍不得。我最恨的,是他终究把秦徽娘接近府里做了妾室。”孙乔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因私奔这一节,她明明是出身公主府,却好像矮了一头。   她说丈夫风流多情,说到底就是不把她当回事。   “他早年与秦徽娘两情相悦,是长州佳话。只是秦家落魄了,景氏怕沾染上霉运,把他送到京都亲戚家读书。   他在长州与秦徽娘那般情真意切,到了京都又苦恋我。我早应该看出他这性格的。”孙乔道。   “所以,你带着孩子离开了他?”薛湄问。   “不,不是我想要离开的,是他们……他们想要杀死我的宛儿!而他,他景玉麟身为父亲,居然也觉得孩子该死。”孙乔说到这里,已经是恨得面容扭曲了。   薛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越是大户门第,家况越复杂。   听人家酒后吐实情,有点不厚道,薛湄让丫鬟们服侍孙乔,她自己起身告辞了。   她总感觉,此事会没完没了,除非孙乔彻底跟景家断了关系;然而,看孙乔的意思,她竟是还爱着她丈夫。   不可思议。   不是说爱情都很短暂,是荷尔蒙爆发而产生的,最多半年就会消退,后面都是靠彼此的责任感,以及由此产生的亲情来维系吗?   薛湄不是很懂。   她没有过长久的恋爱关系,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不太清楚。   但孙乔有点受虐倾向,这是毋庸置疑的。   从另一方面讲,她很维护自己的儿子,为了保护儿子,她敢跟心爱的丈夫决裂。   在这之前,她在丈夫面前很卑微。   孙乔不算个成功女人,却是个好母亲。   薛湄从角门回到了郡主府,她大哥薛池在角门那边等待着她。   瞧见她回来,大哥问她:“那边闹些什么?” 第272章 青霉素   薛湄不好泄露旁人的秘密,大哥问话,她只是敷衍着回道:“不闹什么。”   薛池嗯了声。   大哥非常酷,对很多事都没什么兴趣。这要是薛润那傻小子,肯定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薛池把薛湄送到了她的正院,也就是新的蕙宁苑,转身回自己的茅亭去了。   接下来几日,薛湄带着卢,在考察城内一处作坊。   他们俩打算弄个简易的制药厂。   薛湄想要弄出的第一个药不是麻醉剂,而是青霉素。   青霉素在民国时期就有了,它的发现过程也很偶然,是细菌学家佛莱明在培养葡萄球菌的时候,实验室遭到了污染,让培养皿中生出了青色的霉菌。   这些青色霉菌,把原本培养的葡萄球菌给消灭了;而葡萄球菌就是伤口感染化脓的主要原因之一。   青霉素偶然被发现,却是人类历史上杀菌效果最强的一种药剂,它能治疗伤口感染,也能治疗败血症、肺炎、甚至梅毒等传染性病菌。   “这种药叫盘尼西林。”薛湄对卢道。   最开始的青霉素就是这么叫的,在民国时期一药千金难求。   “就是不会让伤口生脓疮的药?”卢问。   薛湄点点头:“对。”   卢眼睛里发光,无法按捺住自己的激动   “那我们怎么制?”卢迫不及待了。   “它是大自然的产物,我们需要腐烂的蔬菜、瓜果、肉或者奶,总之就是能产生青霉的东西。”薛湄说。   卢一脸懵逼。   薛湄:“就是东西放久了,长绿毛了嘛。”   卢震惊了:“那绿毛,就能做不让伤口化脓疮的药?”   “是的。”薛湄肯定道。   卢:“……”   老祖宗,这未免也太过于儿戏,说出去谁相信呢?   “但是,我不是细菌学家,我先了解怎么培养出适合的青霉素,需要注意什么,咱们再动手。”薛湄道。   卢用力点点头。   薛湄空间里有玻璃器皿。医生有些时候也需要实验,虽然到了太空时代,这些都只是形式主义。   她和卢在捣鼓这个,成天也很忙。   他们俩弄了满屋子的腐烂之物,自己进出都要穿防护服、戴口罩和护目镜。   现在是夏末,京都早晚比较凉爽,但白日还是很热的,东西腐烂得快。为了防止生蛆,薛湄和卢没有用肉和奶来发青霉,而是用瓜果和蔬菜。   也很难闻。   薛湄的丫鬟和卢的小厮,都觉自家主子可能发疯了。   就在薛湄和卢成天灰头土脸的时候,丫鬟彩鸢急忙到作坊寻找薛湄。   这条作坊是在城西,聚集了很多的穷人乞丐,每次薛湄和卢过来,都打扮得很低调。此处又是城里排水渠的末端口,故而臭气熏天。   薛湄他们烂蔬菜瓜果,并不突兀。   彩鸢却差点被臭疯了。   “怪不得大小姐和锦屏最近回府,都是一身臭味。”彩鸢忍着嫌弃,赶紧去找薛湄。   原因无他,宫里来人了。   薛湄从屋子里走出来,身上味道让彩鸢差点要呕吐出来。   彩鸢努力捂住了口鼻。   薛湄反而有点惊讶了:“宫里请我作甚?”   “大小姐,您成天弄这些臭东西,都忘记了您还领太医院司药之职吗?”彩鸢问她。   薛湄:“……”   她只得把东西都交给了卢,让他收集青霉,放在培养皿里,要做实验。   她好不容易在卢家的金匮堂守到了几名伤口发脓的病人,取到了葡萄球菌,然后又买了新鲜的肉,把葡萄球菌放了上去。   她和卢要看看,青霉怎样的浓度对这些病菌有效果。   实验还在开始阶段,薛湄和卢都很忙,宫里突然招她,她非常不放心。   “你别乱弄,等我回来。”薛湄对卢道,“只把青霉收集起来即可。”   卢道是。   薛湄的郡主府距离皇宫很近,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去看病,只得先回家沐浴更衣,洗去满身脏臭。   传旨的太监已经走了。   彩鸢服侍她沐浴,薛湄就问她:“是哪个宫里找我?”   “啊?婢子没问。”彩鸢茫然说。   修竹拿了香胰子进来,要给薛湄洗洗头发,答道:“不急,大小姐,是万景宫。不是宫里的谁生病了,而是咱们隔壁的孙家小姐,她和小少爷、荣昌大长公主,都去了万景宫。”   薛湄:“所以,请我去说说景宛的病情?”   “应该是。”修竹道。   薛湄含笑看着修竹:“你怎么打听的?”   “婢子问那传旨太监,他告诉婢子的。”修竹道,“咱们是郡主府的丫鬟,他们多多少少会给些体面。”   彩鸢吐了吐舌头:“我不敢问。若是他不理我,多难为情……”   “这有什么?”修竹笑道,“他不理,无非就是他身份比咱们郡主更尊贵,多恭维他几句就是了,也不惹祸。宫里这些太监们,哪个不是人精?”   薛湄诧异看了眼修竹,没想到这丫鬟成长得如此快。   她很满意。   她不紧不慢到了万景宫。   等薛湄到的时候,万景宫里众人情绪都以平复了。   荣昌大长公主和女儿孙乔分别坐在戚太后左右两侧,正在柔声细语和戚太后说话;景宛被宫婢们带下去玩了,不在跟前。   薛湄行礼之后,戚太后让她坐下。   “你见过乔儿了吧?”戚太后对薛湄道。   薛湄道是。   “也没什么事,就是乔儿回京了,听闻住在你隔壁。叫你过来,白白叮嘱你几句。你郡主府里色色齐备,乔儿才回来,样样都缺,你多照应她几分。”戚太后道。   薛湄道是。   孙乔看戚太后对薛湄的态度,才知道传言不假。   这位郡主,真的要做瑞王妃。   她对薛湄也越发恭敬。   戚太后没提什么事。她急急把薛湄叫来,说了几句话,又让薛湄和公主母女俩带着孩子一块儿离开。   看似是折腾薛湄一回。   薛湄到底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政治很敏锐,明白戚太后的用意。   回去的时候,她们是乘坐大长公主的宽阔马车。   在这京都里,并不是有钱就可以用六匹马拉车。   公主可以。   薛湄这个郡主还不行,她最高只能用四匹马。   马车非常宽敞。   大长公主一手抱着外孙,一边和薛湄闲聊:“郡主,你看我这外孙,他的病能治吗?” 第273章 恶人先告状   景宛睁着大眼睛看薛湄。   薛湄心中对他的病情,只能靠猜测。没有仪器,又不会诊脉,根据病人的描述,还是容易出错。   非要仪器确认一下,这是西医们的职业习惯。   薛湄也感觉,离开了仪器,她心里就没底。   现在她没有仪器,一切都需要靠她的经验。她本身在基层医院的时间就不长,没有高强度的问诊经历,她说话的时候就很谨慎。   万一错了呢?   “公主,您府上请了很多名医,大家都没办法。我年纪轻,不敢轻狂。若说有希望,那就是您和孙姐姐全心全意信任我,让我尝试。”薛湄道。   公主微微拧眉。   薛湄又问:“太后娘娘请我进宫,也就是这个意思,希望您和孙姐姐能明白,娘娘她是信任我的。”   大长公主:“……”   薛湄来了,太后只是随意说了几句话,但荣昌大长公主不傻,她看得出太后用意。   正如薛湄所言,太后只是在表达她的信任,让公主母女可以放心。   “我们自然信任你。”孙乔接话。   薛湄又问:“公主和孙姐姐怎么去了万景宫?”   孙乔一时沉默。   大长公主沉吟了片刻,对薛湄道:“我们去告状。”   “怎么?”   “景氏欺人太甚,我们自然要状告他们。”大长公主说。   这就是打算把家务事告诉薛湄。   权贵们说话做事,往往都不肯直截了当,非要拐个弯。   比如说大长公主,她证明自己信任薛湄的方式,就是跟薛湄说起她家的家务事。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大长公主都不把薛湄当外人了,还不算全心全意的信任吗?   “……宛儿自打一岁开始,露出点异样,景家闲言碎语就没少过。孩子越大,闲话越多。   若不是碍于皇家,他们都要把宛儿母子生吞活剥了。”大长公主慢慢道来,轻轻看了眼怀里的孙子。   孩子有点困了,依偎着外祖母打盹。   孙乔低垂了头。   “有您在,他们不敢。”薛湄道。   大长公主点点头:“是啊,我还没死,他们不敢怎样!”   可她总会死的。   到了那时候,孙乔和景宛母子俩又如何自处?   “我那女婿,是个不成器的孽畜,说什么有学问,成天读些乱词怪诗,哄一哄那些无知女子。”大长公主道。   孙乔脸通红,却一声不敢反驳。   薛湄听到孙乔讲述过她丈夫的种种,大长公主的评价并不偏颇。   “他自诩才子风流,屋子里一堆妖精。这些年,除了宛儿,竟无其他子嗣,我就说他不中用。”大长公主道。   薛湄静静听着。   “他自己无能,但景氏不知反省,还明里暗里猜测是宛儿妨碍了他。说宛儿是猴子转世,是来报仇的。”大长公主道。   薛湄:“无稽之谈。”   “的确是无稽之谈。”大长公主道,“他们敢说,传到我耳朵里,我就要派管事去骂。他们倒是消停了些。”   孙乔一直沉默不语。   “那这回是因为什么又闹腾了起来?”薛湄问。   大长公主:“我那女婿是嫡次子,他还有个胞兄。胞兄子嗣也单薄,有一儿一女。那嫡长孙也是三灾五难,可怜见的,泡在药罐里。   过年的时候那孩子染了风寒,又添新病,一直没好,端阳节之后去了。这不,全家都说是宛儿克死了他。”   薛湄:“……”   孙乔去看儿子。   景宛已经在马车的颠簸中睡着了,特别安稳。   长大公主尽可能平复情绪:“他们也不想想,那嫡长孙比宛儿大三岁,从一出生就是在药罐子里。   我早就说了,他们景氏缺德,子孙不兴旺,这是报应。他们非要赖在宛儿头上,要溺毙他。”   薛湄听了,眉头紧紧拧起:“这是杀人!”   大长公主咬牙切齿:“对,这就是杀人!敢杀我外孙,我叫他们不得好死。幸而乔儿这回脑子清楚了,知道带着孩子跑。”   薛湄舒了口气。   孙乔的眼泪不知何时落下来,她默默在旁抽泣。   大长公主又道:“更可笑的是,他们还敢来要人!景家老爷子、夫人,我那作孽的女婿兄弟四人,带着族人五人,全部到了大长公主府。   他们说,非要溺了这孩子,才能换来景家血脉兴旺。我一怒之下,叫护卫把他们全部打了一顿。”   薛湄:“……”   原来大长公主母女进宫,是去先告状了。   要不然,等景家告了,她们再去辩解,怎么也要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薛湄觉得大长公主不愧是皇女,很有魄力,她怎么生出孙乔这种性格绵软的女儿?   不过,有些人家母亲强势,女儿被骄阳得天真,的确就有点软弱。   这个也分人,不能一概而论。   “景氏是长州望族,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大长公主道,“他们挨了打,定然要告状。”   “但公主您占理。”薛湄道。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朝臣们未必会这么想。若是闹大,陛下也护不住。现如今这些门阀之间,沆瀣一气,恨不能把咱们这些皇族的人都杀了才甘心。”   薛湄觉得她思虑也很对。   这件事,的确是很麻烦。   “公主,我跟您交代个底。如果我没有猜错,宛儿是先天性胃体结构异常。”薛湄道。   她以前见过一个这样的案例。   先天性的胃体结构异常,可以通过内镜手术处理。   但薛湄没有内镜。   她可能需要剖腹来处理。   大长公主和孙乔都看向了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希冀。   “我只是猜测,不能确定。”薛湄道,“如果是真的,一个小手术就可以治好。”   “治好之后,他是不是就不会呕吐了?”大长公主问。   “如果治好了,胃功能恢复健康,他不再呕吐。胃部营养吸收,也许几个月之后,他就能恢复成正常孩子的模样。”薛湄道,“到那个时候,朝臣和景家就都知道,不是什么猴子转世,也不是孽障,只是生病了而已。   那么,景家想要溺毙孩子,就是杀人。公主您打了他们,也是他们活该。您首先得相信我,然后至少要争取三个月的时间。”   大长公主听了,略微沉思。 第274章 萧家男人爱八卦   接下来几日,朝堂就热闹了。   景氏一方望族,手里也有推举权力,甚是有族人在朝为官——工部主事就是景氏子弟,景玉麟的亲叔叔。   荣昌大长公主府的侍卫,把景氏一众人,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景氏告到了皇帝跟前。   御史们也跟着弹劾皇女嚣张跋扈,请皇帝严惩。   大长公主的驸马是武将,她的父皇,也就是现在皇帝的祖父,热衷于战事,荣昌陪同他亲征过两次,是有头脸的人物。   旧臣帮大长公主说话,也有御史了解来龙去脉,弹劾景氏枉顾人伦,做出弑子恶事。   “弑子,也是人伦惨事,断乎不能轻易开这个口子。否则将来给孩子惯个‘灾星’,就能随意溺杀,礼乐崩坏。”这是帮公主的御史的说辞。   虽然在父权社会,父杀子并不犯天道,但道德崩坏是肯定的。   一个社会,当道德和底线彻底崩溃的时候,也就是大乱的时候。   大家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吵了两天之后,皇帝破例,把这个只比他大几岁的姑姑叫到了金殿,询问事情真相。   大长公主口才了得,为人又泼辣,在金殿把景氏官员,以及那群攻讦的御史们,骂得狗血淋头。   她字字句句说他们没有伦常,没有人性。   皇帝听了也很头疼。   “陛下,我景氏一族,到玉麟这一辈已无子嗣。”景玉麟的亲叔叔,上前痛哭失声,“长孙夭折,景氏上下万分沉痛。   一个受了诅咒的孽障,这是要断景氏传承香火。断了香火,无异于灭族啊陛下。”   皇帝听了,也很动容。   朝臣们又松动了。   大长公主厉声呵斥他:“你少颠倒黑白,我外孙是生病,绝非孽障。”   “治了九年,什么病治不好?”景主事道,“况且活了九岁,能说是病?”   也就是说,要真的是生病,早就夭折了,岂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景宛那孩子,每顿饭后都要腹痛,然后呕吐一场就好了。   他瘦弱不堪,却没有要死的意思。   他就是恶鬼索命,把他的兄弟姊妹都克死了。   景玉麟这些年侍妾共七人,还有两房外室,却一个子嗣也无,不同寻常。   “你们请的庸医,自然治不好。”长大公主道,“我请了成阳郡主,她就能治好我外孙。”   皇帝一听,跟着点点头:“成阳郡主的确是好医术。”   景主事再次道:“陛下,微臣罪该万死,但请诸位大人和陛下,亲眼瞧瞧那孩子——难道要等大长公主府也出事了,公主才来后悔吗?”   大长公主气得发抖。   其实她并不太动怒,故意而已。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依照薛湄的吩咐,把景宛带给皇帝和朝臣们瞧瞧。   让他们看看孩子现在的模样,再看看治愈后的模样,他们就知道只是病。   “陛下,既然景大人这么说了,就请陛下瞧瞧,我那外孙到底是不是生病。”大长公主道。   孩子由孙乔陪同着,就在宫外等候。   太监传旨,把景宛领进去。   景宛头上戴一个小号帷帽,遮住了他的脸。孙乔再三叮嘱他:“跟在外祖母身边,不能哭,不能害怕。”   “知道了,娘亲。”景宛还挺兴奋的。   这孩子在孙乔的保护下,仍有颗好奇、天真的心,就像这个年纪的孩童一样。可见,风风雨雨都是孙乔自己承担了,并没有落在她孩子头上。   到了大殿,依照皇帝吩咐,大长公主亲自摘了孩子的帷帽。   一旁的大臣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帝的瞳仁也微微震了下,难以置信,孙乔居然真的生了个猴子——不对,这孩子比猴子还要丑,还要吓人。   景家说他是诅咒,还真是给长大公主找了个台阶下。   大臣们一时都不吭声了。   景主事心中得意,面上不显:看到了吧,你们皇族公主的外孙,就是这么个可怕的东西。   皇帝不知怎么开口,帮公主的朝臣们也不知如何说话,大家都沉默了。   不成想,大长公主却似没瞧见众人的异常,她冷冷问大家:“可瞧见了?他只是生病了。”   众人:“……”   大长公主,你就莫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成阳郡主说,三个月之后,这孩子呕吐的毛病好了,长了点肉,就会像正常孩子一样了。”大长公主道。   众人再次默然了。   皇帝一时也很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景主事开腔了:“若三个月之后不好呢?”   “我自当向你们景氏赔罪,怎么打了你们,自然就怎么赔偿。”   “这孩子呢?”景主事又问。   “给你们景家带回去,任凭你们处置!”   景主事就等这句话,立马看向了皇帝:“陛下,您意下如何?”   皇帝觉得最好不过了:“既如此,就是你们私下协商。”   他是同意了。   大家都不太敢看那孩子,不管是站在哪一边的大臣,此刻都沉默着。   这孩子就是铁证,的确不能说他只是生病。   皇帝以为此事了结了,却听到大长公主问:“若孩子好了,你们景氏要如何?”   景主事嗤之以鼻。   这孩子还能好?   “大长公主,您想要景氏如何?”景主事反问。   “自然是任由我说了算,我到时候要提三个要求。”大长公主道,“放心,不要你们性命。”   景主事:“陛下……”   “此事朕做主了。”皇帝冷冷打断了景主事,“若孩子不好,还回景氏,从此任由景氏处置,皇姑姑不得干涉,且要赔偿景氏白银一万两;   若孩子好了,至少朕和武百官瞧着像正常孩子了,景氏任由皇姑姑提三个条件,再苛刻也要办到。”   景主事觉得自家不可能吃亏。   他又道:“可陛下,万一长大公主换了个孩子呢?”   这倒也是实情。   换了个孩子,非要说是景宛好了,这上哪儿去说理?   “你待如何?”   “景氏派出二人,贴身照顾这孩子,不能任由大长公主一个人说了算。”景主事道。   皇帝替大长公主回应了:“可行。皇姑姑,你先退下吧。”   事情被一锤定音。   早朝之后,荣昌大长公主的女儿生了个怪胎消息,已经传遍了朝野。   就连萧明钰都听说了。   小郡王这几日很忙,特别是中元节之后,受了点小打击,不怎么关注外界,突然听到这件事,小郡王到薛湄家来了。   “你们萧家的男人,是不是骨子里都爱八卦?”薛湄问小郡王。   小郡王:“……” 第275章 你当自己是神?   薛湄这两天带着景宛,去见了卢老太爷和卢殊。   老太爷经验丰富,卢殊过目不忘,他们俩对病情确定很有帮助。   薛湄提出了自己的假设:“我有两个猜测:先天性胃体畸形狭窄,或者先天性胃贲门狭窄。   不过,我偏向于前者,是先天性胃体畸形狭窄,因为他往往是吃过东西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发生痛疼和呕吐。   病家有厌食情绪,导致更加消瘦,加重他病情。”   老太爷和卢殊被她说到一愣一愣的。   薛湄拿了个板子,又拿了一根炭条,随手在板子上画出了胃的形状。   “这个是胃,它可以伸缩;这里是贲门,就是食管和胃体连接的入口。”薛湄一一指给他们瞧。   卢殊对薛湄的知识,既感到骇然,又敬佩不已。   她到底是看了多少人体内脏,才能信手画出胃的形状?   卢老太爷走过来,端详了很久。   他再次让卢把景宛带回来,给他诊脉,查看他舌苔和脸色。   看完了之后,卢老太爷就让人把景宛带出去。   “应是胃体问题。”卢老太爷道,“郡主,不管是胃体还是贲门,你是否都要剖腹治疗?”   薛湄点点头。   “我们祖孙三人协助你。”卢老太爷道。   薛湄打算试试看。   她这几天反复跟卢老太爷沟通,跟卢殊讲清楚,又让卢也跟着学习;同时,她还需要跟大长公主说明情况。   长大公主和孙乔没问题,愿意让景宛冒险;留在孙乔这边的,还有孙乔的丈夫和她婆婆两人,他们俩想要反对,被大长公主骂了一顿。   要是再说下去,大长公主还能打他们一顿,景家母子俩敢怒不敢言。   大长公主干脆搬到了孙乔这里,还把家里几个大些的孙儿孙女都带来;小的留在公主府,有心腹管事妈妈和乳娘们照顾。   薛湄从隔壁回来,才喘口气,小郡王就登门了。   她想到曾经做猫的萧靖承,四处打听八卦,就怀疑萧家的男人个个都有做娱记的潜质。   “……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薛湄说。   乔迁宴之后,薛湄身边的事接二连三,小郡王好像也有事,两下没顾上接触了。   萧明钰:“我就在京都。你的心偏了,不爱登门,自然见不着我。”   薛湄:“……”   怎么一副怨妇口吻?   “程美人她们还问,你怎么不去打牌。”萧明钰又道。   薛湄:“你不是讨厌我去打牌?”   “对。”   “那你还要替程美人邀请我?”   “我讨厌的,是你只去打牌。”萧明钰道。   薛湄听明白了小郡王的逻辑,笑不可抑。   真是个有趣的王爷。   “这么复杂?”薛湄笑道,“你们男的不是很讨厌心思多而杂的女子吗?”   “要看是什么心思。”萧明钰道,“若你端阳节的时候想着给我做个长命缕,这种心思我自然高兴。”   薛湄:“……”   她突然想起来,端阳节萧明钰还给她送过粽子的,然后薛湄就在龙舟赛上遇到了皇帝,说起了科举制,彻底把小郡王放在脑后。   真是好长时间没怎么跟他静坐、闲聊了。   薛湄笑道:“那等我做完这个手术,咱们通宵打一晚上麻将?叫我大哥和我丫鬟作陪。”   萧明钰气结。   他们俩除了打麻将,就不能有点旁的事?   你和瑞王叔,怎么就能那般愉快相处?两个人手牵手去盂兰盆节?   太不公平了。   萧明钰转念又觉得,打麻将也没什么不好的,气氛轻松愉快。   这个世上的感情,并非都要靠羞赧的忐忑而生。就像薛湄,她似乎从来不知害羞是何物。   “也好。”萧明钰道。   他和薛湄聊了聊荣昌大长公主的事。   “……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说成阳郡主太爱出风头,什么都要掺和一脚。”萧明钰道。   薛湄:“我本就爱出风头。我要是清高,什么都不争,现在还在侯府住破房子,吃不上饭呢。”   她的一切,都是她靠表现挣来的。   这个年代,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习惯了女子荣华富贵靠父亲、丈夫或儿子。   薛湄不想巴结父亲,不想依靠丈夫,也不想给儿子那么大的压力,所以她亲力亲为了。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都在意料之中,能接受。   “如此说来,你的确很了不得。”萧明钰道。   薛湄:“多谢小王爷夸奖。”   萧明钰:“……”   谁夸你了?不过是实话实说。   萧明钰见过的女人,包括成兰卿,都不如薛湄有能耐。   “了不得”这三个字,她当之无愧。   然后,萧明钰又说了说京都对此事的看法。   “朝臣们都被那孩子吓一跳。我回头要去瞧瞧,看看到底什么模样。”萧明钰道,“他们都说,人需得有所敬畏。”   也就是说,要相信报应和转世,要把那孩子赶紧溺毙。   “我不敬畏。”薛湄笑了笑。   人类都能战胜地球引力,拓展太空领域,可见人的力量是无穷的。   她心中敬畏的东西不多。   这点上,薛湄跟萧靖承很像,是靠本事和拳头说话的。   只是她比萧靖承圆滑,她会尽可能把自己的傲慢藏起来,不让它暴露。这种隐藏内心幽黯的能力,人把它称为“教养”。   “那你觉得,我会赢吗?”薛湄问萧明钰。   萧明钰白了她一眼:“你怎那么喜欢赌?”   不说她自己的赌,哪怕是大长公主和景家的赌局,她都要掺和一脚,她简直是个狂热的赌徒。   薛湄:“你若是崇拜我,就会发现我并不爱赌,我只是笃定而已。”   萧明钰:“……”   这还要不要脸了?   真把自己当神了?   他再次白了她一眼。   小郡王和薛湄说了片刻的话,气得心梗,起身穿过角门,往孙乔那边去了。   孙乔那边很热闹,大家既克制,又各种挑衅,反正是很好玩。   萧明钰也见到了景宛。   他没有大惊小怪,觉得景宛就是因为眼睛大又太瘦,看上去才奇怪。他若是个小眼睛,无非就是瘦骨嶙峋一孩子,并没有现在传说中的那么恐怖。   萧明钰还摸了摸孩子的脑袋,送了他一把精致的小木剑。   景宛很喜欢。   而景宛的父亲景玉麟,是不太敢看自己儿子的。 第276章 胃体手术   手术在八月初一做。   地点在孙乔的院子。西厢房做手术室,东厢房做病房。   手术室为了方便观看,薛湄特意把手术时间安排在正中午。   西厢房有个好处,它有一整排的天窗,就是靠近屋顶的地方,有整扇窗户,传闻是当初的和善公主在此处礼佛,常年烧香通风而专门设计的。   位置比较高,薛湄让人提前搭好看台,让他们都登上去。   看客是孙乔母女、景玉麟母子、萧靖承和萧明钰,以及胡太后身边的女官。   胡太后对此事也很感兴趣。   老人家现在身体好、精神好,慈祥和蔼,不再成天找事了,皇帝和后妃们都舒了口气。唯一新添的毛病,就是特别爱赶热闹了。   手术室内,卢老太爷和卢殊依旧是薛湄的助手,负责牵引、帮忙清理血、以及帮忙应对突发情况。   卢也是助手,他主要负责给薛湄递工具、擦她额头的汗。   手术要开膛剖腹,但薛湄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去解释了,因为不知道她擅长此道的,反而成了落伍。   当景宛的祖母,景家老太太听说要开腹,大惊小怪的时候,荣昌大长公主很不屑:“连这个都不知?澹台贵妃就是成阳郡主开腹治好的,还切了她一个肾。”   大长公主满脸“哪里来的土包子”,让那对景氏母子噤若寒蝉。   薛湄想到这里,心里很感叹:还是有进步的。   想想半年前,别说轻易给人开腹,哪怕是小小输液,都会引发各种质疑、抵制和猜测,现在却不同了。   现在反而“怀疑她”就是没见过世面。   当然,这次的事不能代表所有人,因为大长公主是故意拿薛湄讽刺她亲家的。   一切准备就绪,薛湄先消毒,穿好了手术服进入西厢房,低声和景宛聊天:“你害怕吗?”   景宛穿着薛湄拿出来的病号服,有点忐忑坐在手术床上。   这个手术床,是薛湄给景宛的手术特意请安诚郡王打造的。   手术床很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目前也不能摇起来坐,唯一不同于其他的,就是它可以推动,加了四个轮子。   铺好了手术单,薛湄看着景宛不安的眼睛:“别怕。等我给你治好了,你就能好好吃饭,不再腹痛呕吐了,好吗?”   景宛抬眸,往窗口那边看。   看到了自己的外祖母和母亲,他露出了笑容;然后,他又看到了自己的祖母和父亲,特别是他父亲在对视着转过脸去,他微微蹙眉。   卢和卢殊也换了手术服,消毒之后进来了。   薛湄的手术器材都在旁边,她教卢如何整理,哪个器材叫什么名字。   卢一一记住。   薛湄转而又去看卢殊。   “你先给他做全麻。”薛湄对卢殊道,“我以前教过你如何做全麻的,还记得吧?”   “记得。”卢殊道。   和卢有点笨拙相比,卢殊游刃有余。   他很快就给小孩子做好了全麻,景宛陷入了睡眠中。   窗口传来低声议论:“宛儿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是景老太太,景宛的祖母。   这个祖母性格绵软,没什么主见,在家里做不得主。   饶是如此,她也觉得应该让景宛走,至少离开景家,否则景家再也没有子嗣了,该是多悲惨?   “老太太,莫要说话,看着就是了。”萧明钰提醒她。   全麻之后,卢老太爷也进来了。   薛湄确定好了位置,就从右上腹切入,打开了腹腔。   天窗那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厉呼,是景老太太。   “这、这是杀人!”景老太太尖叫着说。   大长公主冷冷瞥了眼她:“你们景家想让孩子死,现在不是更如了你们的意?”   景玉麟也吓得半死。   胡太后宫里的女官们,差点也失声惊呼。   而一旁的孙乔,已经死死捏住了萧靖承的手,差点把她表弟的手指捏断。   卢老太爷帮忙牵引,薛湄很快找到了胃。   一找到胃,大家就知道是哪里有问题了。就连卢,都看得出来。   “这个跟你画的不一样。”卢道,“老祖宗,这是不是有问题?”   “是胃体。”薛湄道,“胃体先天性环形狭窄,怪不得了。”   胃体是个整体,或者长型、或者钩型。但景宛的胃从中间狭窄,把胃分成了葫芦形,从贲门处有个狭窄,跟漏斗似的。   也幸好是这个漏斗,能稍微储存、消化,给身体提供营养。但是不多,远远低于一个人正常的身体需求,故而孩子异常消瘦。   薛湄心中稍安,没有估算错。   “我们要把这里的前后壁都切开。”薛湄道。   她一边操作,一边讲解。   卢老太爷和卢殊听得很认真;卢很努力记住,还是感觉薛湄说话讲述很快很笼统,他有点跟不上。   切开了畸形处的前后壁,现在就要扩张畸形处。   “……要切多深?”卢殊问。   薛湄正在思量,停顿了下:“固有肌层都要切开,至浆膜层。”   卢殊还想问到底多深,薛湄已经开始操作了,非常娴熟。   这就是经验。   卢殊特别羡慕,他不知道薛湄是从哪里找的尸体练习的。   这个手术特别简单,根本不算什么大手术。要是有胃镜,都不需要开腹。   切开之后,狭窄处松解,整个胃看上去就正常了很多。   这种情况,你再用多少药都没办法缓解,只能做个小手术。   处理好了之后,薛湄让卢殊来缝合。   卢殊很激动:“多谢老祖宗。”   景宛特别瘦,没有多余的肉,故而组织都很薄,缝两层就好了,算是很容易的。   缝合了之后,薛湄就告诉卢和卢殊:“术后护理,由你们兄弟俩一起;七天之后,卢殊可以离开,卢继续护理七日。   如果没有任何并发症,术后十五日就可以吃些流食。”   卢殊和卢纷纷道是。   卢老太爷微微笑了笑,说他们俩:“学得都不错,是不是郡主?”   “对。”薛湄道,“卢殊很有天赋,这个不需要重复讲;卢很努力了。下次如果再有手术,缝合就教给你。”   卢道是。   从手术室出来,换下了手术服,薛湄和卢老太爷洗了手,家属们就全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询问。 第277章 天道也欺软怕硬   不管在哪个时空,薛湄都是个很有耐心的医生。   做医生就是要耐力和细心,她从前就知道,且卢老太爷又加深了她这个认知。   她把家属全部叫到了正房,喊了自己丫鬟彩鸢,拿出她时常备着的炭条和小板,放在主位上,给他们画出正常胃体和景宛畸形胃体的形状。   “胃体容扩度极大,有些胖子日积月累,会把胃撑得很大。胃变大,需要食物就多,否则容易饿。   这些饮食输送到身体各部,积累成了脂肪,就变成胖子。”薛湄用最简单易懂的话,告诉家属,而不是专业术语。   专业术语别说家属听不懂,就是大夫们也听不懂。   “……把这个畸形处切开再缝合好,景宛的胃体能装下食物,且变大三倍。慢慢的,他就能恢复正常。”薛湄道。   家属们都目瞪口呆。   就连萧明钰,也下意识看了眼瑞王叔,不知瑞王叔此刻什么心情。   薛湄说起内脏,这娴熟口吻,是挺吓人的。   就好像……她真的剖开过无数人的肚子似的。   萧明钰下意识觉得自己小腹有点酸,怀疑自己所有内脏,都在薛湄算计之中。   “还能切开、缝合?”景玉麟牙齿打颤,“你在胡说些什么?”   两位王爷,并大长公主,一起转头看向他,带着怒容。   景玉麟:“……”   他说什么了,为什么都愤怒瞪着他?   难道他说的不是实情吗?   人的胃又不是衣服,还能缝缝补补的,切开什么的。   “人的内脏,很多不是唯一性的,别说切开修补,哪怕是切除也能活着。甚至,那些唯一性的内脏,换一个也能活。”薛湄道。   景玉麟:“……”   别说他吓到了,长大公主母女也是头一回听薛湄说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一时也愣住了。   她们继而想起了澹台贵妃。   贵妃至今活着好好的。当然,不能说她比正常人还健康,毕竟摘了个肾。但她活着,仅仅是需要多保养而已。   很多人说,贵妃活不过几个月,可快十个月了,贵妃还是活得很旺盛,且体质一点点改善、变好。   薛湄说的这些,并非故意吓唬人,她是说真的。   实情也让人觉得恐怖。   “除了瑞王,谁能接受妻子成天说话这么血腥?”大长公主想。   怪不得戚太后同意薛湄做瑞王妃了,她才是瑞王良配。   跟家属解释完毕,卢殊和卢兄弟俩也把病人那边照料妥当了,要移床到病房里照料了。   薛湄对家属道:“七日之内,你们不能探望。小孩子体弱,若加重感染,他伤口愈合得慢,我可就要怪你们自己了。”   “不能看?”孙乔终于开口了。   她有点接受不了。   “可以在窗口,瞧个影子。等他醒过来,你也可以隔着窗户和他说话。但是不能进去。”薛湄道。   病房要维持干净。   “你莫要聒噪,成阳是大夫,由她说了算!”大长公主呵斥女儿。   她这么一说,景家母子二人更不敢提了。   景玉麟还想要说什么,但触及他岳母眼神,他缩了回去。   卢殊和卢成了护士,贴身照顾景宛;薛湄还把彩鸢派了过来。从护理经验上讲,彩鸢比他们丰富。   而且,薛湄专门教过彩鸢做简单的护理,想着将来让彩鸢做自己的护士长。   不过,彩鸢仅仅懂得量体温、测血压和心律,现在还不是个合格的护士,她不会扎针。   薛湄打算等空闲,也要系统培训她。前提是她自己愿意。如果她只想做个内宅丫鬟,那就不勉强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薛湄才回到自己的郡主府,梳洗更衣。   卢家老太爷回去了。   戴妈妈等人都询问薛湄:“宛少爷如何了?”   “手术很成功。”薛湄笑道,“现在看术后恢复了。我自己也会盯着,问题应该不大。”   萧明钰和萧靖承也分别过来。   特别是萧靖承,认认真真问了薛湄那手术情况。   薛湄一一说给他听。   萧明钰坐了坐,打算离开,薛湄让丫鬟修竹送他。   第二天,胡太后派人请薛湄去,询问景宛的病情。   “……昨日傍晚,孩子就醒了。”薛湄对胡太后道,“他现在还虚弱,喊疼都没力气,但肯定是很疼的。”   胡太后对女官描述的事,感到匪夷所思:“他的胃,跟我们的不一样?”   薛湄点点头。   胃体天生畸形,吃什么都装不住,只能从那畸形的缝隙里漏一点进去,大部分的都要重新吐出来。   也因为如此,景宛有慢性胃炎。   宫里其他娘娘,包括皇帝,也非常好奇,薛湄一一告诉了他们。   皇帝:“故而,便不是报应了?”   “不是。”薛湄道。   哪有什么报应?天道也是欺软怕硬的,报应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古人都早已看透了,才能说出“杀人放火儿多”这种话。   薛湄还去温锦的锦安宫坐了坐。   温婕妤跟在娘家时候一样,一派天真。她身边有宫婢八人,女官两人,管事嬷嬷两人,再加上有太监四人。   所有人都要听她的,温婕妤快乐极了,成天都能找到事做。   皇帝来了她开心,皇帝不来她也开心。   薛湄以前觉得,温锦特别不适合宫廷,直到亲眼瞧见了她的生活状态,才知道自己错了。   内廷女眷,就应该像温锦这样,凡事不过心——就是脑细胞简单,不要成天想东想西的。   当然,能有如此安逸生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皇帝年纪大了,有品级的宫妃和皇后年纪也大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一旦上了年纪,很多事就看开了,也平和了。   比如说澹台贵妃,她年轻时候哪里容下了美貌妃子作祟?现如今,她看温锦、卓婕妤这两人,就跟看自己闺女似的。   她女儿宝庆公主比这两位婕妤都大。   皇帝已经很多年不招澹台贵妃侍寝了,但该有的荣宠、赏赐,一样不少。   就连皇帝自己,在内廷的时间也不多,一个月招妃子们侍寝不过三四次。依照澹台贵妃现如今的阅历、地位,还要跟年轻小妃子们去争那三四次的机会吗?   有什么趣儿?   又不是年轻的时候,怕皇帝睡别人多了,偏心。   现在皇帝自己也有心无力,更加不会靠侍寝来分亲疏。   温锦赶上了好时候,老妃子们要是跟她斗,反而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唯一可能会和她争的,是卓婕妤。   然而卓婕妤本人也不是特别聪明的,手段拙劣,有次试图找事,被戚太后叫过去骂了一顿,吓破了胆子。   “湄姐姐,湄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给你留了好东西!”温锦一看到薛湄就很激动。   她和她哥哥一样,激动的时候就像只哈士奇,非常活泼讨喜。   “什么好东西?” 第278章 男宠的教唆   宫里的能工巧匠,给温锦做了个非常精致竹编猫。   薛湄第一次见到这种工艺品,赞叹工匠手艺了得。   “很好看,是不是?”温锦问薛湄。   薛湄颔首:“栩栩如生。”   “湄姐姐你喜欢养猫,我瞧见了这个就要了过来,特意给你留着。”温锦道。   就像小孩子似的,好吃糖果留给自己小伙伴。   薛湄接过来,掌心温暖炙热,心中浮动着情绪,笑道:“多谢娘娘。”   温锦笑嘻嘻。   她又对薛湄道:“你晚些时候再走,我们打秋千去。”   薛湄道好。   温锦又说:“你也站上去,让漫曼推我们。”   她有两个丫鬟,是在娘家时候使唤的,皇帝破例容许她带进宫,封了九品女官。   一人叫漫曼,一人叫渔鱼,都是她自己取的名字。   薛湄又说好。   她在锦安宫玩了两个时辰,眼瞧着天色不早了,这才离开。   她走的时候,温锦很舍不得。   薛湄突然觉得,她其实在宫里很寂寞。温锦朋友多,平常总是呼朋引伴,到处游玩。   现在的锦安宫,只这些宫人们陪伴她。好多的玩乐,时间长了也就腻味了,就连皇帝来了,她也觉得没从前那么欢喜。   但路是自己选的。   温锦还是懂得这么道理,她也没有抱怨,没有哭闹,只是每天尽可能让自己更开心点。   温家兄妹脑子简单,却都不是傻瓜。   薛湄从宫里出来,已经是黄昏。她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故而她是步行;而她进宫也不能带丫鬟,只锦安宫一名小内侍送她。   她和小内侍慢慢走,身后传来马车哲哲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薛湄退避到了旁边。   马车从她身边绕过,却又在前方停了下来。   八月初,黄昏到夜幕还有点时间。淡淡橘黄色光线,正在由明转暗,从车厢里伸出一张英俊的脸。   这男子是麦色肌肤,紧致结实,露出了他年轻的活泼劲儿;他是单眼皮、高鼻梁,组合在一起却也是很好看。   薛湄见过他好几次。   他是宝庆公主的男宠。上次在她的乔迁宴上,他也来了,还盯着薛湄瞧个不停,最终惹得宝庆公主吃醋发火。   现如今,他又做了侍卫打扮,笑盈盈看着薛湄。   薛湄记得公主叫他阿榕。   他的脑袋伸出来,又缩了回来;然后,宝庆公主也伸头看了眼薛湄,带上了几分嫌弃:“上车,本宫带你出去。”   薛湄还有一半,才能走完这长长甬道,她上前几步:“公主,您的马车可以直接进宫?”   “这是自然。”宝庆公主道。   薛湄似乎很羡慕。   还没等宝庆公主得意,薛湄道:“回头我也要问陛下讨个恩典,让我的马车也能进来。”   宝庆公主白了她一眼。   这个时候,宫墙上的明角灯已经点亮了,灯火与最后日光,调和成了最妩媚颜色,把人脸上瑕疵都遮掩住了,每个人都想蒙了最轻薄面纱,面容变得模糊又美丽。   宝庆公主倏然觉得,薛湄也是挺好看的,就像上次她化妆去盂兰盆节那样,五分容貌成了九分。   光线与脂粉一样,会替女人撒谎。   宝庆公主回神,鄙视她:“就凭你?”   “当然。我对皇族有恩,陛下是知道的。你的权力,来源于你的血脉;我的权力,来源于我的本事。   既然你可以享受,我也可以。哪怕陛下不同意,我也要撺掇他把你的特权给薅了去。”薛湄笑道。   宝庆公主:“……”   她恨不能一剑刺死薛湄。   要不是在皇宫里,宝庆公主现在就要让侍卫活活踢死她。   这个贱婢,她说的是什么话?   宝庆公主本受了阿榕的劝说,打算让薛湄上车,现在却一点也不想了。   她愤怒放下了车帘,对车夫道:“快走。”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又往前去了。   薛湄收回了笑容。   车上的阿榕,正吃惊看着宝庆公主:“怎么不让她上车?”   “改日再去找她,今天看到她就很烦。”宝庆公主道。   薛湄则觉得,那个阿榕不怀好意,上了他们俩的马车,还不知要自己善后呢。她索性激怒宝庆,让宝庆不同意带她。   到了宫门口,薛湄的马车、锦屏都在,她心中稍安。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瑞王府,询问萧靖承:“你可知道公主身边的那个男宠阿榕,他是什么来头?”   萧靖承:“怎么?”   “不是,就是感觉他眼神奇怪。”薛湄道。   萧靖承没有留意过此人,大概是他不敢用奇怪眼神去看他吧。不过,薛湄既然说了,就可以派人去查查。   他让她放心。   薛湄留在瑞王府用晚膳。   吃饭时候,萧靖承跟她闲聊,说的都是些琐事。   两个人觉得很安逸。   萧靖承还问她今天进宫去做什么。   “……给娘娘们说说故事,她们对这些事都很好奇。”薛湄道。   她又说起了温锦。   萧靖承不愿意听温锦的事,因为一提到她,萧靖承就会想起温钊。   温钊还没有与曹家三小姐定亲。   听说是他自己不愿意。   温家这段日子很忙,也没空理会他;而且,曹家并非适合门第,温家也在选择。   他们现在有选择权利了。   晚膳之后,薛湄还记挂着景宛的情况,也早点回去瞧瞧。   卢殊和卢兄弟俩都住在病房隔壁,幸好孙乔这边的防身多。   “我送你。”萧靖承道。   这么点路,还非要送。   薛湄没有违逆他,却笑道:“不要乘坐马车,咱们俩骑马回去,如何?”   萧靖承:“这倒也不错。”   薛湄很少在城里骑马,她居然有点期待了。   准备要离开的时候,萧靖承又随意跟薛湄说了件事:“我现在手头这批亲卫,要换防去白崖镇。你弟弟,可要让他一块儿去?”   “这么快?”   “还有半个月就要出发,新的亲兵会从白崖镇回来接替。”萧靖承道。   薛湄沉吟了下。   她觉得薛润还是太小了点,怎么也要等他满了十六岁。   “要不,再等半年?”薛湄道,“让他多跟你学习。不管是武艺还是兵法,都要学扎实。”   萧靖承点点头。   他们俩到了门口。   王府小厮准备好了马。   当薛湄看到王府小厮准备的马的时候,很是无语,她立在那里,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第279章 第一次真正心动   薛湄想骑马回去。   因为八月初,一弯新月,金秋夜风熏甜凉爽。打马而过,惬意又舒服。   但王府不知是哪个管事的,这么会揣摩人心,居然只牵了一匹马。   高头大马,棕色毛发在灯笼微光照耀下,依旧泛出淡淡光泽。马儿瞧见了萧靖承,打了个响鼻,轻轻甩了两下尾巴,表示它认得自己主人。   这是萧靖承最近常用的马。   萧靖承走下台阶,自然而然对薛湄道:“来,你先上。”   薛湄:“……”   好,找到罪魁祸首了。   根本就不是下人们自作主张,而是萧靖承这货如此吩咐的。   怪不得了。   薛湄无语看着他:“瑞王府如此缺马?”   “你会骑马?”萧靖承反问她。   薛湄:“……”   他问得理所当然,一脸无辜,那微薄眼皮下的神色,是如此真诚,以至于薛湄差点就以为,他真忘记了。   上次马球赛之后,他们还一起去骑马,遇到了刺杀。   那次他还说薛湄马术尚可,勤加训练,说不定是个马球好手。   现在他一本正经的假装不知道。   薛湄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惯他这个毛病。不就是想和她同骑吗,她还能拒绝他吗?   亲妈对儿子向来有求必应的,谁让她疼他?   见薛湄沉默不做声,萧靖承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薛湄:“啊!”   倏然凌空,吓了她一跳,下意识缩住了脖子,生怕再次撞到头。   萧靖承低笑:“撞不到,我已经瞧过了。”   他双手箍住了她的腰,轻轻松松将她举上了马。他脑海中有什么翻腾着,有个念头在不停跑:“她的腰好细。”   两只手就能握住。   女子纤腰与长腿,让人臆想连连,萧靖承努力把这念头抛去,轻松踩上了马镫,利落翻身上了马。   薛湄抓住了马鞍,脚没踩在镫子上,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马儿却动了起来。   随着马儿的跑动,薛湄身子后仰,整个人落进了温暖结实怀抱,这才有了点安全感。   似有电流,从她后脊传遍了全身,她筋骨莫名其妙酥了下。初见萧靖承时,那种无法自控的心动感,居然又回来了。   她被自己吓一跳。   这应该不是原主的感情了。   她这是……对着萧靖承发Q了吗?   离开从前的生活太久了,那些本能的记忆,都慢慢消退。比如说她现在看到军人,不会像从前那样有亲切感了,看萧靖承时候,也不再觉得他像自己老大或者兄弟。   那些人、那些事,都是上辈子的,慢慢变得模糊。   她成了这个年代的薛湄。   她很努力融入这个社会,去拼搏、奋斗,占据一席之地。   她是穿越女,是这个时代的异类,她心中充满自信,觉得她肯定跟旁人不一样,她能活得更好。   这让她有了优越感。   人一旦在某个环境里有优越感,就会喜欢这个环境,慢慢有了认同感。   她有时候真把自己当薛湄了。   但对于爱情,她时常念叨收几个面首,却对他们都提不起真正的兴趣。   萧靖承也好,萧明钰也罢,触动不了她那层心防。   直到这一刻。   薛湄回头,看了眼萧靖承。   月初的弯月似钩,碧穹布满了星星点点,星光与月华,在人间只落下浅淡的芒。萧靖承的面容有点模糊。   因为他轮廓深邃,这样朦胧中,他竟是更加英俊逼人。   萧靖承也看她。   他双臂不由收紧,将薛湄牢牢圈固在怀里。   薛湄很快转过脸去。   萧靖承像瞧见了一朵花开——含着骨朵的花儿,不太起眼,倏然放开了花瓣,繁茂而妩媚。   薛湄看他的瞬间,给了他这样的冲击。   他很想亵渎这朵花。   然而,萧靖承所受过的教导,并不容许他放任自己胡作非为。   马儿到了郡主府,萧靖承先下马,再次想要抱薛湄下来,薛湄摆摆手:“我自己来。”   她说着话,已经踩着马镫往下翻身了。   萧靖承立在旁边,瞧着她动作笨拙,不免会心一笑——她总是镇定从容,偶然露出一点狼狈,他觉得很可爱。   他也是个庸俗的男子,喜欢看自己心上人娇俏可爱的一面。不管在外面如何,私下里仍是希望看到她不同的面目。   薛湄正好看到了他的眼神,猜到了他心思:“你这个不孝子。”   萧靖承:“……”   薛湄又问他,要不要也去孙乔那边。   萧靖承摇摇头:“时辰不早了,若她们知晓我还在郡主府,恐怕说你闲话。再说,孩子病房不给进。”   薛湄笑了下。   他重新翻身上马,离开了郡主府。   薛湄直接去了孙乔那边。   卢殊和卢纷纷给她行礼,口中称呼“老祖宗”。   然后,卢殊把景宛今日的种种,都回禀了薛湄。   景宛有点发烧,不过在正常范围内。   薛湄给他输液,让彩鸢看着针头。   大长公主等人也在正院,薛湄去那边打了声招呼。   孙乔则不在。   “时辰不早,我两个徒孙看着,我就先回去了。”薛湄道。   大长公主:“……”   卢家是有名的医学世家,而卢殊更是很有名望的“少神医”,他们一口一个“老祖宗”,大长公主听着很怪异。   有少神医亲自照顾,没什么不妥。   薛湄回到了自己的蕙宁苑,已经一身疲倦。   她问锦屏:“温婕妤送给我那只猫呢?”   锦屏拿出来给她。   薛湄又端详了片刻,越看越觉得不错,就让锦屏摆在架子上。   丫鬟们都来围观了,纷纷夸做得精致。   薛湄歇下不提。   这七日,她每天都要去看景宛。   景宛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彩鸢会搀扶他走一时半刻;卢殊和卢护理得很用心;景宛已经不发烧了。   他现在还不能吃任何东西,薛湄就给他输入营养针,维持他的身体需求。   七日之后,卢殊可以先回去了,就卢和彩鸢照顾景宛。   彩鸢觉得非常不自在,因为单独相处的时候,卢的存在感就很强。   卢也有这种感觉。   他虽然没有娶亲,却有两房侍婢,屋子里也有好几个服侍的丫鬟。她们在的时候,他从未感觉到她们存在。   独独这彩鸢就不太一样,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第280章 千盏花灯   薛湄天天都要去隔壁,就不免要遇到孙乔的丈夫景玉麟。   景玉麟此人,长得真不算什么美男子,甚至还有点驼背,气质也不佳。但是包括孙乔之内,至少十名女子为他倾倒,薛湄有点费解了。   怎如此大魅力?   薛湄私下里跟孙乔聊聊孩子的康复问题,那天正好在后花园。   这后花园是萧靖承临时派人来装点的,比较粗糙。   有个人工小湖,萧靖承就让人放了几尾锦鲤,又摆了几盆树木盆栽,装点一下。   景玉麟可能是过来寻孙乔的,瞧见了这粗糙的景致,随口说:“日暖见鱼,佳木葱郁,倒是很用心了。”   薛湄伸头看了眼,发现小湖一半在假山的阴影里,一半沐浴在暖阳,而那些锦鲤们,居然都在有暖阳这一边游玩。   景玉麟随口一句“日暖见鱼”,精辟又简练,薛湄听得都愣了愣。   原来这个人才华过人,用词精准又华丽。别说这个年代,哪怕是到了太空年代,也有女子倾慕才子。   “才”这个气质,往往能遮掩很多缺点。   薛湄顿时就心服口服了。   景玉麟过来,薛湄起身要离开,孙乔却拉住了她的手,不准她走。   “郡主。”景玉麟给薛湄见礼。   薛湄微笑。   景玉麟又看向了孙乔:“能否借一步说话?”   “你有什么话便直说,不必遮遮掩掩。”孙乔声音很淡漠,“我与你,没有私密话要讲。哪怕你想讲,我也不想听。”   景玉麟顿时露出了委屈表情,他无辜看着孙乔:“乔儿,何必如此?你可知自己在折腾孩子,折腾自己?”   “我是他娘,哪怕我折腾了他,他也是应该受的。”孙乔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也无甚要紧话。我原以为,咱们俩亲密无间,现在看来,你与那孩子反而更亲近,胜过了我。”景玉麟道。   薛湄听到这里,蹙眉看了眼景玉麟。   这是什么狗屁话?   果然,才子容易出渣男。   这景玉麟的眼里、心里,恐怕只有风花雪月,只有诗词歌赋,没有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心。   听闻他妾室成群,外室还有两人,足见他的确不把婚姻和家庭当回事,也没把孙乔当回事。   孙乔仰慕他才华,居然能忍这么多年,直到婆家想要杀了她孩子,她才翻脸。   “那孩子?”一旁的孙乔已经气得发抖,“那是你儿子。”   “你说是,那便是吧。”景玉麟叹了口气,“其实你我都知道,他本就不该是我们家人。   都怪我,去打猎的时候把他带了回来,从此他缠上了我们。”   薛湄:“……”   景玉麟平时看都不敢多看孩子一眼的。   要不是大长公主闹到了大殿上,又把他们打了一顿,他现在早已回长州去了。   他心里十分难过,觉得妻子思想愚昧,不通人情世故。   孙乔则恨不能一棍子打死他。   “景少爷,请你先回吧,我跟孙姐姐还有点事说。”薛湄怕孙乔气死,主动开口替她解围。   景玉麟看了眼薛湄,无奈摇摇头。   他对薛湄道:“你劝劝她。妖孽转世到她肚子里,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受害者。应该处理掉那妖孽。”   薛湄:“口口声声称自己儿子为妖孽,明知他只是胃体畸形还这么说,景少爷您恐怕当不起父亲这个尊称?”   景玉麟:“……”   他触及薛湄的眸子,见此女眼珠黝黑,眼神冷冽而深邃,像是能照进人心里去,把人的灵魂都看透。   简单说,他有点怕薛湄。   他转身走了。   孙乔已经被气哭了。   她以前也以为,孩子真的是有点什么诅咒之类的,心里发虚、没底;现在她知道孩子只是先天有疾病,一下子就硬气了。   一旦她硬气了,她就替自己和儿子都感到悲哀,也就清醒了。   她真是瞎了眼,如此爱慕一个男人的才华。   她若是喜欢好诗好词,干嘛不去买本书算了?   “这就是我丈夫!”孙乔哽咽着道,“我这十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薛湄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要去追问过去的十年,你应该想想今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薛湄道,“往后看比较重要。”   孙乔咬了咬唇。   她再也不想回到景家去了。   孩子好了之后,她就和离,带着孩子就在这里生活。   她要把这个想法,告诉她母亲。   母亲肯定可以替她办到。   薛湄没有继续发表意见,而是转身走了,去看看景宛。   景宛的精神状态很好,伤口也收敛得很不错。   “你看到了吗?”薛湄问卢,“你大哥缝合的伤口,这样缜密而齐整,你能做到吗?”   卢:“我是不如大哥,老祖宗,但缝合我练习了很久,这样的缝合我也可以。我现在拿针线可灵巧了,差不多可以给您做双鞋。”   薛湄:“……”   彩鸢正好进来,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乐了。   卢则有点尴尬。   薛湄没留意到他的尴尬,只是说让他尽心,别成天想着做鞋,练好缝合术才是最关键的。   十五天之后再次复查,伤口情况良好,尝试着给景宛吃流食,他已经不会呕吐了。   大长公主和孙乔喜极而泣。   景玉麟还是不太敢看孩子,感觉这孩子更丑了;景老太太看着那孩子,觉得他身上孽障太重了,活下来不算什么本事,他还会克别人呢。   故而,景家母子还是离孩子远远的,不肯进去照顾。   中秋节在景宛好转的过程中到来了。   萧明钰做了件特别缺德事:他自己的作坊里做了两千盏花灯,他居然全部都要自己点,围着薛湄的郡主府,全部挂满了花灯。   半下午的时候,就有人来踩点了。   薛湄很想表示抗议,但萧明钰又没说是为她点的。   既然如此热闹,薛湄就索性热闹到底,她派人去把自己堂妹和表妹都接了过来,就在大哥的茅亭二楼赏灯。   听闻是在家里看灯,死活不敢出门的薛汐来了,要做亲王妃的奚宝辰也来了。   薛湄还派人去请小郡王。   “说好了要打一晚上麻将。你点了这么多灯,咱们就着灯火打一夜麻将,也算咱们拜月了,如何?”薛湄问萧明钰。   萧明钰:“……”   说到底,小郡王不过是个麻将搭子,哪怕他花尽心思点了这么多盏花灯。 第281章 大获全胜的瑞王   这一年的中秋节,成阳郡主府特别热闹。   整条街道挂满了花灯。   此处靠近皇城,左邻右舍都是王公贵胄,谁这般阔气,倒也不是很显眼。   薛湄邀请了堂妹们、表妹奚宝辰,又派人去请了二房的人。   二嫂赵氏本来爱赶这个热闹,但她有了身孕,二夫人夜里不给她出来,薛清要在家里陪妻子拜月。   四弟薛淮来了。   众人都来齐了之后,萧靖承也来了。   “……我合理怀疑,你在我府上安了眼线。”薛湄道。   萧靖承:“只几个人,你可介意?”   薛湄笑了下:“不介意。”   她府上的奸细至少九人,还有他们不知道的,薛湄瞧个热闹,赶个新鲜,并不当回事。   所有人聚集在郡主府后花园的茅亭,也就是大哥住的院子。   二楼很宽敞,平时也是待客之所,有三间正房,不需要特意去收拾。   薛家这边有薛池、薛湄、薛汐、薛淮、薛润和薛沁,客人有奚宝辰、萧明钰和萧靖承。   几个人一起用晚膳。   郡主府的晚膳也特别丰盛,薛湄特意宰了一只羊,故而就有全羊宴。   她还让厨子弄了两个锅子,专门做涮羊肉吃。   京都没有这种吃法,不过被薛湄普及了之后,他们发现羊肉又嫩又鲜美,比任何做法都要好吃,全部爱上了。   几名厨子不停片羊肉,都赶不上茅亭吃的。   “这个吃法很好。”萧明钰道,“可以在踏月楼用吗?”   “给钱吗?”   “给你点了两千盏花灯,也没问你要钱。”萧明钰道。   薛家孩子们和奚宝辰,都看向了薛湄和萧明钰。   怎么回事?   如此浪漫,点上千盏花灯,小郡王这是对大姐姐示意吗?   大姐姐不是要做瑞王妃吗?   “我还以为你追求我,才给我点的花灯。”薛湄说。   “就是追求你。”   薛润急忙去看瑞王。   萧靖承坐在旁边,见薛润看过来,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来,他就不好不表态了。   他慢慢道:“手下败将,折腾不起风浪。”   众人:“……”   好酷的瑞王爷,就是不知他将来会不会自打脸。   萧明钰那边跟薛湄斗嘴,萧靖承已经单方面宣布胜利。   薛湄答应让萧明钰在踏月楼卖涮羊肉之后,萧明钰就发现,自己的花灯反而成了买卖的本钱。   他明明可以让薛湄内疚的,现在薛湄自己把花灯买了下来,她心安理得不把小郡王当回事了。   “我又上当了!”小郡王在心里哀嚎。   薛湄知晓他发现商机就要抓牢的性格,故意用涮羊肉诱惑他。   这个狡猾女子!   怪不得瑞王叔那般淡定,他从一开始就看出了薛湄用意。   上次他们去鸿锦楼吃饭的时候,萧明钰就是这番作为的。   饭后,薛湄让薛润和薛淮等人去门口看花灯、逛集市,她则和薛池、萧明钰、萧靖承四人凑了一桌麻将。   麻将是薛湄自己后来请人打造的,用的是玉石面、竹背,比安诚郡王府那套还要精致。   “我不想打牌,没意思。”薛池想要拒绝。   他特别不想搀和在薛湄和两位王爷之间。每次看两位王爷沦为薛湄的手下败将,薛池心下戚戚然。   “缺个人!”薛湄道,“大哥,我回头保管你赢钱。”   薛池:“……”   他缺这点钱吗?   萧明钰冷笑了下:“你可别得意,这麻将我也是玩熟的,可不止你能掌控局面。”   萧靖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情他们是打算让他瑞王一个人输吗?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薛汐不想去玩,她就想坐在薛湄身边,看他们打麻将。   “……我懒得去挤,腿酸。宁愿看你们打牌,花灯年年有得看,打牌却不是天天有。”薛汐低声说。   她说话总是很温柔、轻缓。   薛湄知晓她心思,同意了:“好,汐儿围观。”   几个人拉开了架势。   待薛润几个人逛了灯会回来,就发现茅亭的牌局已经到了尾声。   他们几个大言不惭的,但结果都很惨。   薛湄没罩住薛池,安诚郡王也频繁受挫。反而是瑞王一个人大获全胜,几乎把他们的筹码赢光。   “运气好,新手运气都好。”薛湄安慰自己和萧明钰,还对薛池道,“大哥输得不多,就当交点学费。”   薛池:“……”   他也是新手,他运气难道不该好一点吗?   凭什么他就需要交学费?   薛池怀疑薛湄其实暗中给萧靖承放水。   但薛湄真冤枉。   萧靖承做猫的时候,看过薛湄打牌,也看过薛湄作弊,他都了解。反正他知道薛湄的伎俩,就是洗牌的时候藏牌,算好位置。   他故意使坏,每次都打乱薛湄的节奏;而萧明钰学了个半桶水,薛湄都搞不定的事,他肯定也不行。   所以,萧靖承没有作弊,他就是靠自己的本事,以及让薛湄做不成弊,大获全胜。   薛汐不太懂,已经在旁边靠着薛湄的肩头打盹,快要睡着了。   胖妞在旁边的柜子顶上,也四仰八叉睡着了,还打呼噜,且特别响。   薛润等人回来,个个都很兴奋,因为今年中秋的花灯特别好看。郡王府的管事还赠送,让他们选了自己喜欢的拿回去。   “大姐姐,你赢了多少?”薛润一进门就问。   薛湄:“……”   这种傻弟弟,留在身边做什么?还不如送到边疆去吃黄沙,让他学点眼色。   奚宝辰拿了两盏花灯,对薛湄道:“大姐姐,王爷府上送的,我替你拿了一盏。”   薛湄道谢。   萧明钰就道:“这两千盏花灯,都是我给郡主点的。”   奚宝辰:“……”   她和薛润、薛淮等人,都偷偷去看瑞王脸色。   瑞王爷稳坐如钟,听到萧明钰的话,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的手,在筹码上轻轻放了放。   众人愣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打牌都赢不了我,还想在感情上赢我?”   萧明钰黑了脸。   薛池忍俊不禁,觉得这位王爷还是挺有意思的。   薛湄已经哈哈笑起来。   她笑起来摇晃的幅度太大,把薛汐给震醒了。   薛汐一脸懵:“怎么了?”   瞧见她这幅憨样,众人哄堂大笑,整个中秋既团圆又生动,大家都过得很快乐。   就连隔壁的孙乔那边,都听到了茅亭的笑声。 第282章 薛汐的婚礼   景宛的病情,一直由薛湄和卢两个人照顾,卢老太爷和卢殊每隔几天也要来看看。   他们俩除了照顾病人,还需要去看他们的作坊里的实验。   这个时候,彩鸢就是照顾孩子的主力。   得到的青霉,要进行提纯,再用适合配比,得到青霉素这种药。   青霉容易得,但能治病的青霉素缺不容易。   薛湄不是细菌学家,她和卢经过了长达一个月反复实验,这才成功弄到了提纯配比。   卢家的金匮堂总有各种病人登门,特别是秋初,既是农忙,天气又温暖,不少外伤化脓的患者登门。   卢和薛湄自己做的青霉素,肯定没有薛湄空间里的好用,但应付普通外伤已经足够了。   几次试验,发现效果不比薛湄自己带的差多少。   所以说,大自然的产物,不需要太过于花哨的提炼,它本身就是有效果的。   “卢,这条生产线就交给你了,你要全部负责。”薛湄道。   “生、生产线?”卢对这个词很陌生,却又感觉有点激动。   总之是跟着老祖宗做大事就对了。   有了能自制青霉素的技术,薛湄的大计划更进一步。   她心情很好。   景宛手术后一个月,在薛湄和卢老太爷复诊过他彻底康复,他开始了正常饮食。   他不再呕吐、腹痛。   景宛本身被孙乔保护得很好。哪怕重病,他也有小孩子的好奇心,已经虚弱的活力。现在好了之后,他更活泼了。   大长公主在问过薛湄之后,开始给孩子大补。   薛湄让她别弄什么药材补,就用食材:“鸡蛋、牛乳,这种容易吸收,营养又均衡;牛肉、鸡肉、鱼肉,也是很好的选择。不过,不能吃撑了,饭后要散步,千万别积食。”   对付小孩子,大长公主自己很有经验,因为她孙儿、孙女多。   她并不是把孩子直接交给乳娘,而是每个孩子都要自己过问。   薛湄觉得,如果是后世,大长公主应该是个合格的幼儿园园长。   大长公主亲自照顾景宛,得心应手。   景玉麟和景老太太,眼瞧着那孩子一天天变个样儿,娘俩都有点懵了。   景宛是不正常的削瘦,胃没有发挥它该有作用。大长公主用炖牛肉、鸡汤煮粥开始,慢慢调养他,到了九月二十日,景宛已经看出了一点正常孩子的痕迹。   这日,薛湄早早起床,盛装打扮,去了趟隔壁。   大长公主和孙乔见她平时从来不化妆,衣着也是家常,突然见她穿了绣金线的玫瑰紫襜褕,又涂脂抹粉的,都挺奇怪。   “宛儿今早多重了?”薛湄问大长公主。   “已经三十七斤了。”大长公主高兴道。   短短二十天,景宛长了七斤。他满了九岁,不到一百厘米高,不足四十斤重,看上去还是挺怪异。   因为本身就太瘦,这七斤肉在他脸上、身上,似乎也看不太明显。   但进步巨大,让大长公主看到了希望。   大长公主还有两个月,她希望景宛能长个二十斤。   五十斤的孩子,看上去就不会太过于怪异了。   大长公主的第三个孙子,身高和景宛差不多,五十二斤,看上去就是个稍微偏瘦的孩子,活泼机灵。   “不错。”薛湄摸了摸景宛的脑袋,“宛儿要加油。”   景宛道好。   大长公主让自家的孩子们总陪着景宛玩闹,白天也不休息。   一般人会觉得,皮来皮去不长肉,应该多休息。但大长公主在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有点超前。   她坚信,顽皮的小孩胃口更好,且更结实。   “你这是,要进宫去?”大长公主指了指薛湄通体富贵装扮,问她。   薛湄很适合紫色衣衫。   她气质冷清,加上那颗通红眉心痣,又是雪白肌肤,紫色就衬托得她更白,气质上冷艳,越发显得她眸若寒星,痣如朱砂。   “不是,今天我堂妹大婚。”薛湄笑道,“要去赴宴。”   大长公主见她发间还带两朵白花,这是给她母亲戴孝。   本朝很多规矩正在慢慢被破坏,比如说守孝,二十七日之后,就没有人真的成天粗茶淡饭、麻衣草鞋。   就像嫡庶不分、望族落寞、门阀和皇权冲突一样,都是从前没有过的。   守孝女衣着鲜艳,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当然肯定要在衣袂或者头发上,带点素麻表示自己尚未出孝。   “嫁到什么人家?”大长公主问。   薛湄:“吏部主事周家,是周家三少爷周棠。”   “周家我知晓,周夫人心地纯善,又会做人。”大长公主笑道,“会做人这一点来说,周家媳妇们日子就好过。”   做婆婆的,或者身为“上司”,没有点情商,下面的人会特别痛苦。   “公主说的是。”薛湄道。   大长公主喊了自己的女官,让她回府,娶个小匣子来。   “你等会儿再走,替我带个压箱底的礼去。”大长公主道。   公主的添箱,会让薛汐更荣耀。   这不是大长公主给薛汐的体面,而是给薛湄的。   片刻之后,女官拿回来了。   “这套头面你拿着,给你妹妹添箱底。”大长公主道。   薛湄打开一瞧,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   囿于技术,这个年代的宝石开采特别难,而且也没造假的好本事,导致宝石非常昂贵。   红宝石更是宝石中的极品,价格更贵。   薛湄道谢。   她回到了永宁侯府。   侯府还没有除服,哪怕是大喜日子,也不能贴大红对联,而是贴紫色对联,作为一个代替。   就像薛湄穿着玫瑰紫的衣裳一样,喜庆却不出格。   三房那边热热闹闹。   薛湄过去的时候,薛汐正在梳妆,闺房里挤满了人。   “郡主来了。”   大家都给薛湄腾出地方,对她到来很欣喜。   薛湄坐定,把荣昌大长公主的压箱首饰给众人瞧。   大家都说大长公主好大手。   三夫人肚子已经显怀了,她不怎么管事,坐在旁边吩咐。   “回头汐儿三朝回门时候,要去给大长公主磕头。”三夫人道,“这可是重礼。”   薛湄自己的添箱,也是个小匣子,里面装了五千两银票。   她非常清楚现银对一个人的意义。   首饰、家具、摆件,再贵重也不能卖了;而一个人的体面,就是看她能拿出多少钱,这个道理从古至今都实用。   任何阶层也都实用。   “我是个俗人,汐儿不要嫌弃。”   薛汐看着银票,心中既踏实又感谢,还是大姐姐想得周到:“多谢大姐姐。”   她们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喧闹。   人声众而杂,其中还有男子声音。   屋子里的女客们都好奇,起身出去瞧,就连薛湄和薛汐,也在伸头探脑。 第283章 赶个热闹   薛湄出去看了看热闹。   薛汐还没有装扮完毕,她暂时不能出去;况且她是新娘子,从现在开始就不好再露面了。   院子里的闹腾,是二房兄弟俩引起的。   “大姐姐,你也在?”四弟薛淮看到了薛湄,愉快与她见礼,“我们给汐儿送了嫁妆来。”   原来,方才听到的,都是小厮们的声音,他们抬了十二抬嫁妆进来,这是二叔二婶给薛汐添加的。   三房给薛汐准备的嫁妆,也是十二抬。   永宁侯府本就很穷,经济上都靠三夫人接济、养活。   薛汐是三房的庶女,她自己的父亲没有财产,生她的姨娘只是陪嫁丫鬟,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现如今她要出嫁了,嫁得还挺好,三夫人这才张罗着,弄了十二抬嫁妆给她。   身为主母,三夫人的做法非常厚道了,让薛汐和周家都挺有面子。只是,那十二抬嫁妆都比较简单,比如说绸缎、布匹,只是松松垮垮的一箱子。   二房送过来的十二抬陪嫁,就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送了四抬绫罗绸缎,每个箱子都塞得满满的,手都插不进去;四季衣裳等,又是两箱子,同样结实沉重。   除了衣裳鞋袜,二房的陪嫁里还有珠宝、首饰、被褥等。   表面上看,没有超过三房,也没让三夫人难堪,但内里的内容却比三夫人准备的充足很多。   宾客们看热闹,倒也没评价什么。   没人会说三夫人苛待庶女,只是赞二房有钱有势,真正给薛汐体面。   三夫人立在旁边,对薛淮兄弟俩说:“二嫂真是花了心思。”   “三婶,母亲说一个侯府的,没必要分成两拨,这些嫁妆都从您这里抬出去。”薛淮道。   三夫人一愣。   就是说,二房不占这个名分,都给三夫人了。   一个庶女,给二十四抬嫁妆,三夫人这大度、豪阔的名声,肯定要传遍京都的;哪怕知晓内情,也不好挑理。   三夫人微微笑了笑:“还是你母亲思虑周到。”   薛淮和薛清又去看薛汐装扮。   他们兄弟进来的时候,薛汐已经换好了嫁衣。   沉重头饰、衣裳,让她透不过来气似的。   “汐儿,你是要我背你上轿,还是二哥背?”薛淮故意问薛汐。   薛汐白了他一眼:“哪有弟弟背的?肯定是二哥。”   女子出嫁,换好了的婚鞋,不能在沾染娘家的土,故而一路上就需要人背出去。   一般都是兄长背。   薛灏“意外”死了,薛汐的兄长只剩下长房的薛池和二房的薛清。   薛池听说,薛清还欠薛汐人情,就主动道:“我腿不太方便,恐怕不行,让二弟去吧。”   他的腿灵活自如,他已经习惯于这条假腿共存。经过他自己严苛训练,他竟然能做到以假乱真。   他保持肩膀平整、腰腹直,足下稍微的跛,外人不仔细都看不出来。   薛清自然乐意。   薛淮比薛汐小,却也要争这个机会,因为他自己没有亲妹妹,而他又不太喜欢薛沁。   他跟薛汐没大没小的,非要抢这个机会。   “二哥,将来大姐姐出嫁,你可以背;还有沁儿和另一位,你也可以背,我却是不能够了。”薛淮可怜兮兮。   他口中“另一位”,是指薛玉潭。   薛湄笑出声。   薛淮有点可爱了,薛湄就主动帮腔:“二哥,你让他背。”   薛汐:“大姐姐,这行不行啊?”   “背出门,是指兄弟,没有哥哥就是弟弟,哪个讲只能是哥哥?”薛湄笑道。   薛汐:“……”   她又去看薛淮,问他,“你可有力气?”   薛淮突然将她抱了起来:“怎样?”   薛汐吓得乱叫,头上钗环叮当作响,差点吓出魂儿。   其他人都笑起来。   屋子里欢声笑语。   最后二哥妥协了,让薛淮亲自背薛汐上轿。   他们俩打打闹闹的,陪嫁的丫鬟们又重新给薛汐整了整头饰,并且警告四少爷不许再胡闹。   薛湄在旁边围观。   吉时是上午巳正,永宁侯府喇叭声吹响了,鞭炮震耳,周家结亲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口。   薛汐穿戴妥当,三夫人过来,亲自给她盖了红盖头,很是唏嘘。   薛沁在旁边哭了:“三姐,你以后要常回娘家来看我们。”   薛汐就跟着哭了。   伴娘是个四旬妇人,是薛氏族人里生了五个儿子的婶婶,被大家视为有福气。她劝众人都别哭了,又说新娘子:“可别花了妆容。”   吉时已到,四弟薛淮背上了薛汐,慢慢走出了薛汐的院子。   到了永宁侯的正院,周棠已经等候了。   祭拜过了薛家祖宗,辞别了父母和祖母,薛汐在周棠的牵引之下,由薛淮背着,出了永宁侯府大门。   她的嫁妆走在前头,先一步出门去了。   将薛汐送上花轿,乐声再次响起,吹吹打打往周家去了。   女方家的亲戚,都在永宁侯府吃喜宴,喜宴设在中午。薛湄没有走,留下了用膳,自然就要被她父亲和祖母叫过去说话。   与此同时,尝尝的迎亲队伍,走上了夏阳城的繁华街道。   大家都在议论,是谁家嫁女儿。   临街的酒楼上,王鸿阁跟一群才子们饮酒作诗。   他酒量极好,千杯不醉也不是夸张,反正就是从来没有喝醉过。   一旦喝酒了,他诗性很好,锦绣章脱口而出。   街上迎亲队伍,也惊动了这些才子们,他们纷纷趴在窗口,想要看个热闹,然后以此为题目作诗。   “这是哪家的新娘子?”   “周家。”同坐的一位才子笑道,“那不是周棠吗?”   这些才子们大部分出身望族。周棠才华普通,为人也不过练达,不过周家也算清贵门第,周棠平时也跟这些才子们来往。   “周棠?那他要娶的,岂不是个丑八怪?”另一人刁钻笑道。   大家都去看王鸿阁。   王鸿阁笑了笑:“此事可跟我没关系,我又没见过薛三小姐。再说了,我的诗并不是骂她。”   众人哄笑起来。   他们喝了点酒,便言行不忌了:“打个赌,新娘子到底是美貌如花,还是丑陋不堪。”   “如何定输赢?咱们又见不到。”   “你们糊涂,今晚闹洞房,宾客们都可以去看新娘子,尤其是同龄人。”一男子道,“咱们备些贺礼,去周家赶这个热闹。”   他们多少都有点家族背景,又个个有才名,去周家喝喜酒,是给周家面子。   周家肯定欢欢喜喜款待他们。   王鸿阁便说此事无趣,他不想去。   怎奈这些人,死活要拉着他去,不肯让他逃了。 第284章 去看新娘子   一群才子们好奇,纷纷赶向了周家,想瞧瞧新娘子长相如何。   王鸿阁实在不想去。   他对此事不感兴趣。   他不认识周棠,也没听说周棠的才情,没想过与之结交;他也没见过薛汐,和薛家那点闹剧,早已结束了。   况且人家大婚,他当初那首诗,明眼人都知道他是骂薛家三小姐,这个时候去赶热闹,不是给人添堵?   王鸿阁不会如此不识趣。   “真不去了。”王鸿阁挣脱了同伴们的拉扯,“下午还有事。”   同伴们赶热闹,看戏不怕台高,拉着他怎么也不肯松手。   王鸿阁不好跟他们在街头拉拉扯扯,失了体统,只好一同前往。   “一个时辰后,你去周家寻我,就说家里有事。”他吩咐自己的书童。   书童道是,很机灵先溜开了,没跟着去周家。   王鸿阁已经想好了,和同窗们送礼,落在众人后面,只说自己姓王,不具体介绍。然后趁同伴们坐席的时候,自己书童找来,他溜出去。   他想法很不错。   一行人到了周家,果然见周家门口贴着大红喜字,院墙上挂满了红绸扎的花,热闹又喜庆。   周棠的两位哥哥和父亲,在大门口迎客;他母亲和嫂子们,在垂花门口迎接女客。   等王鸿阁等人赶到的时候,新娘子已经跨过了火盆,要进去拜天地。   这个时候,就是管事的出来接礼,欢迎这些贵客们。   “正在拜堂,诸位公子里面请。”管事道。   王鸿阁等人去了周家正院。   客人特别多,他们没挤上前,只听到里面爆发欢笑声。   礼成之后,新娘子被送入新房。   观礼的人也去坐席。   周家的院子不大,在寸土寸金的京都夏阳城里,已经算宽敞的。客人太多,院子里招待不下,就在大门口搭了红顶喜棚。   喜棚分两边,占着街坊的道路,一共五十桌。   陆陆续续有亲戚朋友来坐席。   王鸿阁等公子哥,既不是至亲,又不是名宿,自然不能在里面院子里坐;他们来得又晚,被管事的安排在第四间喜棚里。   众人没瞧见新娘子,可能要等晚上闹洞房,都说:“这怎么熬到晚上?”   “是流水席,管三顿呢。”有人提醒他们。   周家儿子的喜宴,从今天中午吃到明天早上,一共三顿。   当然,晚上那顿特别丰盛。   中午的喜棚只坐了十桌,晚上人会更多。   几个人商量着怎么才能见到新娘子,王鸿阁心不在焉,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他猛的站起身。   穿着宝蓝色绸缎深衣的男子,应该说是个大男孩子,正立在门口与周家父子闲话,王鸿阁认识他。   他就是那少女的兄弟。   王鸿阁一直记挂着他的心上人,只可惜寻不到,玉佩还被送了回来,让他怀疑自己是得了癔症,妄想出这么个人。   他前些日子也见到了前街刑部胡侍郎的小儿子胡覃,并不是他遇到的那位。   他已经快要绝望了。   这段日子,王鸿阁被此事折磨得心力憔悴,却突然在周家瞧见了这人。   薛淮的外貌还算突出。他中等个子,肌肤瓷白,这让他有点不同寻常,见过他就不会认错。   王鸿阁立马上前,生怕薛淮跑了似的:“唉!”   如此突兀一声,让周家众人和薛淮都看过来。   薛淮一看疾步走向他的人,心里咯噔了下。   旋即他又想,不怕什么,反正汐儿已经出嫁了。他王鸿阁再闹事,还能让周家休了汐儿不成?   他必须得表现镇定。   “是你!”王鸿阁的情绪则很激动。   周主事认得王鸿阁。   王鸿阁和薛池,是六部两个年轻六品官员,而王鸿阁又爱出风头,更是惹眼。   “王大人,您怎么来了?”周主事招呼他,“怎么在外面喜棚里坐?里面还有位置,里面请,里面请。”   王鸿阁却去看薛淮,表情更显得急切了:“这位,请问台甫?”   薛淮笑了笑:“王大人,久违了。”   “你是何人?”王鸿阁声音,也失去了礼貌,他心里像点燃了一团火,快要烧灼死他了。   原来,并非他发疯。   那玉佩是怎么回到王家的,此事暂且不论,他心上人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并非狐妖一类。   “怎么了王大人?”周主事不解,怕薛淮年轻不懂事,招惹了这位王主事,就介绍道,“这位是薛侍郎府上的二公子。”   王鸿阁没听懂什么薛侍郎,他只是大大舒了口气,终于搞清楚了那女子身份。   “冒昧了。”王鸿阁向薛淮赔罪,“上次不知是公子故意误导,还是我听差了。你不是前街胡侍郎府上的吧?”   “自然不是。”薛淮笑道,“上次也不是你听错,我当时以为闯祸了,不敢自报家门,让王大人误解了。”   王鸿阁点点头。   他满心的话,自然不好现在对着薛淮讲,而是道:“讨要阁下一张名帖,改日我登门拜访,可使得?”   薛淮点点头:“自然使得,我回头写给你。你是来做客的,先吃杯喜酒吧。”   王鸿阁颔首。   周主事把他和他的那些朋友们,重新安排到了内院。   薛淮没有走,他一直在与人周旋。   王鸿阁时不时看向他。   待他书童过来,打算找个借口寻他回家,王鸿阁却让书童赶紧去确认薛淮身份。   很快,书童回来了:“大少爷,不会有错,他是薛侍郎府上的二少爷。”   王鸿阁也知道不会错。   当时周主事父子都在,他们很明显认识薛淮,若是薛淮撒谎,他们会露出异样。   那么说来,他心上人不是曹小姐,也不是胡小姐,而是薛小姐了。   咦?   薛小姐?   王鸿阁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今日这新娘子,不就是薛三小姐吗?”   这个想法让他吓一跳。   王鸿阁是望族豪门出身,他性格傲慢,眼光高,并不是特别关心朝中其他官员,尤其是侍郎。宰相、尚书,这些才是王鸿阁的目标。   户部与兵部不在一处办差,平时同侪们说闲话,也没说过薛侍郎的,王鸿阁一时有点拿不准,薛侍郎和永宁侯府是什么关系。   他问书童。   书童反而很清楚:“大少爷,薛侍郎就是永宁侯府的二老爷啊。”   王鸿阁:“……”   一种可怕的感觉,顺着他后脊,传遍了他全身。 第285章 终于见到了薛汐   王鸿阁前半生,顺风顺水。   他生母是贵妾,家到落魄到了王家,并非侍婢一类的。   生母知书达理,只可惜体弱。   王鸿阁见过母亲的诗和章,从小就钦佩她,越发觉得他父亲占了大便宜。母亲若不是落魄成那样,也不会给他做妾。   这是灾难。   故而,他从小就看不起自己的父亲,觉得是才华平庸的他,趁火打劫,压根儿不配他母亲。   在母亲的熏陶和教导之下,王鸿阁打小就显露他的聪明。   祖父之所以格外器重他,除了他自身的好学、聪慧、专注,也因为他母亲并非不堪的下人。   所以,他这个庶长子,比其他嫡出的孙儿还要得祖父疼爱。   生于望族,又是祖父偏袒的庶长孙,王鸿阁从小就见惯了权势。   王家的地位,是能与皇族抗衡的,毕竟朝中很多官员都是王氏系派,是他祖父的“学生”。   他孤傲而自负,认定这个世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直到他遍寻不着那佳人。   他也找不到当天那位少年和妇人。   现在,他见到了薛淮,却突然发现,这件事的走向特别诡异,让他本能生出了一种滑稽感。   甚至有个念头,不停冲撞他,让他浑身像打摆子似的冷。   “她,是不是薛汐?”   明明不相干的两个人,他却愣是想把她们联系到一起。   “你、你去打听打听。”王鸿阁耳朵里嗡了下,自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对书童道,“打听下薛侍郎府上,可有待嫁的千金。”   书童狐疑看着自家少爷:“您怎么了?”   “你快去!”王鸿阁咬牙道。   书童不敢再耽误,恭敬道是,转身就跑了。   王鸿阁一直坐在那里,听到不远处有人和薛淮打招呼,口口声声叫他“舅老爷”,看得出他跟薛汐关系很不错。   既如此,那上次跟他一起出门,会是薛汐吗?   是这个薛淮混进了王家,把玉佩放在祖父书房的吗?   他手里只留下一枚耳坠子,但他找不到原主了,这耳坠子什么都不算,它又不是大印。   同伴们见王鸿阁似有失态,过来询问他怎么了。   “没事。”王鸿阁死死咬住了牙关,要不然牙齿就要打颤了。因为太过于用力,他面目都有些狰狞了。   同伴不明所以,见他突然就这样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书童去了很久。   王鸿阁实在坐不住,想要亲自去问问薛淮。   这个时候,薛淮被人叫走了,出了宴席的院子;而戏台上喧闹了起来,锣鼓震天响。   王鸿阁再也不打算走了,耐着性子坐下。   一个时辰之后,书童回来了。   他如实对王鸿阁道:“大少爷,薛侍郎只两位少爷。他无妾,除了正房夫人生的两位公子,再也没其他孩子了。”   王鸿阁足下一软。   书童连忙搀扶住了他,见他脸色煞白,很是担忧:“大少爷,您怎么……”   王鸿阁摆摆手。   他让小厮搀扶他在旁边走廊上坐了,他要把情绪平复一下。   在他知晓了薛淮身份之后,一切都很好理解了。   当初是薛侍郎的夫人求陈夫人,而陈夫人上门去做媒。要不然,薛汐一个庶女,哪有资格跟王家谈婚论嫁?   王家在乎的,不过是薛侍郎这层关系。   王鸿阁以为她长得像自己嫡母,拒绝去庙会相看,惹得他嫡母很不高兴;他与嫡母赌气,骂了她和薛汐一顿。   此事不了了之。   王鸿阁心中得意,万寿楼偶遇那女子自称是胡家的,他去寻找,却发现胡家没有适龄的。   这个中间,他做了无用功。   而后,嫡母非要和他较劲,重新跟薛家议亲,是他撺掇薛家赶紧把薛汐给嫁了。   薛家就把薛汐嫁给了周棠。   他以为此事了结,然后又在盂兰盆节遇到心上人。   当时,她妹妹在远处喊她:“三姐……”   他以为,她是曹家三小姐;而后见过了曹三小姐,才知道不是。   他只知道他行三,可偌大京都,行三女子多了去,他去哪里找?   现在找到了薛淮,他顿时就想起,薛汐就是行三。   王鸿阁坐着,大口大口喘气,冷汗浸湿了他鬓角。   书童被他吓住了,见少爷突然像是发了病,书童很慌张:“大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吃多了酒?”   王鸿阁听不到他的声音。   好半晌之后,他这口气才缓过来。他不想自己吓唬自己,决定一定要在闹洞房的时候,进去看新娘子一眼。   若不是,就是他虚惊一场;若是,他……   其实他也不用特意等到闹洞房的时候,他先去问问薛淮,薛淮还能不告诉他?   王鸿阁脑子里却没这个念头。   他现在谁的话都不信。   他要用自己的眼睛,亲眼去瞧瞧,周家的新娘子,是不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佳人,是不是他骂过的薛汐。   王鸿阁站起身,努力让自己平稳下来。   他想了很多。   时至今日,若薛汐就是他心上人,他已经毫无办法了。   周家不是寒门小户,他总不能把人家的新婚之夜给搅合了。再说,薛汐已经是周家媳妇,他搅合了又能改变什么?   王鸿阁一直静静坐着。   跟他一起来的同伴们,到处行走、游玩,他却是沉默不语。   夜幕降得格外缓慢。   随着晚秋微寒夜风起,周家灯火更璀璨了。   宴席摆了上来,极其丰盛,王鸿阁却没有动筷子。   他只是冷冷坐着,旁人敬酒他也不喝。   他脑海中想了无数个可能性,仍期盼等会儿看到的新娘子不是薛汐。   同伴们不知他怎么突然犯病了,也不再理会,各自玩乐去了。   到了闹洞房的时候,年轻人全部往新房而去。   伴娘和周家的丫鬟、婆子们,正在告饶,让他们看看就得了,别真的冲撞了新娘子。   新房到处都是喜字,红色灯罩之下,光芒也是秾艳喜庆的颜色。   闹洞房既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   周家算是书香门第,肯定闹得比较简单,就是让新娘、新郎官当着众人的面,喝合卺酒。   王鸿阁往里挤,不知不觉挤到了最前面。   正好新娘子已经喝完了交杯酒,放下了杯盏。她唇被酒染上了一点水汽,更显得饱满了。   王鸿阁心头似有什么,狠狠砸了下来。   他定定看着那盛装、垂眸的佳人,看着她羞赧又带几分喜气的脸,王鸿阁突然天旋地转。   幸而书童扶了他一把,他才没有失态。 第286章 秋后算账   朱槿花残,秋风细细,京都逐渐有了凉意。   永宁侯府用过了午膳,薛湄打算回自己家,她却被老夫人留住了。   老夫人跟她闲聊几句,话里话外还在帮薛玉潭。   “若不是你,宝辰能封荣王正妃吗?”老夫人笑道,“湄儿最了不得,玉潭的事,你也要多上心。”   薛湄听够了这些话。   一缕金秋凉风吹进,裹挟着丹桂清香,薛湄莫名其妙想到了“秋后问斩”这个词。   现在还不说破,等到何时?   “我不会帮她。”薛湄对老夫人说。   老夫人一愣。   满屋子服侍的丫鬟、婆子们都没想到大小姐敢直接了当拒绝老夫人,也都愣了愣,一时不知该留下还是该出去。   “什么?”   “我不会帮她。”薛湄重复一遍。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为何不肯?”   “我不想。”薛湄道,“她不曾将我视为姐姐,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混账,你怎敢如此揣度玉潭?”   薛湄笑了笑:“这还用我揣度?您老人家问问侯府上下,谁不知道二小姐踩着我。她当初勾引我未婚夫的时候,当我是姐姐了吗?   她在您和父侯面前,一次次诋毁我、抹杀我的功劳,当我是姐姐了吗?她抢了我机会,代替我身份,又当我是姐姐了吗?”   丫鬟们全部不敢吭声。   这是实情。   老夫人听了,气得脸色发白。   薛湄已经站起身:“今后还是别说这等可笑话。老夫人,看在血脉亲情份上,我对您还是有几分尊重的,也望您自重。”   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   薛湄又笑道:“别装死,也别装病,出去谎称我欺负了你。你敢毁我名声,我就毁你们侯府。老夫人,我可是说到做到的。”   丫鬟、婆子们一言不敢发。   薛湄走了出去。   老夫人气得狠狠将手里茶盏砸了,倒也没闹病,丫鬟不停给她顺气。   “这个无法无天的逆畜,这个逆畜!”老夫人骂道。   管事的妈妈们都劝。   “大小姐这脾气,真是毫无教养,老夫人别跟她一般见识。”   “反正她不住在府里,不管她如何作态,都是她的事,老夫人别和她气,白白气了自己。”   老夫人始终透不过这口气,恨得牙根都痒了。   “老夫人,您还不知道吧,郡主沾惹了恶事,她得意不了几时。”管理老夫人库房的妇人,突然神神秘秘,意有所指。   众人都停下来,看着她。   “她沾惹了什么?”老夫人问   那妇人更是得意:“她掺和到了荣昌大长公主的事里去了。荣昌大长公主的外孙,是个邪祟,把景家祸害得不成样子。   郡主仗着自己有本事,居然要给妖孽治病。孽畜就是孽畜,还能治成人吗?总之,她已经脱不开身了。”   老夫人怔了怔。   “与那孩子亲近的,都被他拖累。”那妇人继续说,“郡主要是犯了错,陛下免了她封号,她就得重新回到侯府,做咱们家大小姐。   到时候,她还不是任由老夫人捏扁捏圆?她嚣张不了几时,老夫人您等着慢慢看就是了。”   老夫人心气终于舒服了点。   她立马想到了薛湄今天到过侯府,叫嚷着道:“快,去请陈道婆,给咱们院子里请几个平安符,别被她带累了。”   薛玉潭那边也听说了薛湄的事,只是她一直没什么表示。   老夫人被薛湄羞辱了一顿,不能找回场子,只得用这种方式自我安抚了一番,总算让事情过去了。   她还让人去把薛池和薛润都叫回来。   “她自己弄什么妖孽回家,那是她的事,两位少爷别跟着她倒霉。”老夫人道。   丫鬟告诉了外院的小厮。   小厮们都觉得,去传这个话,肯定得挨骂,彼此推搡着不肯去,最后把一个十三岁的小厮给推了出来,让他去趟成阳郡主府。   小厮到了薛池跟前,战战兢兢:“大少爷,小人也是受命而来,您饶了小人。”   薛池静静看了眼这小厮,就知道薛湄哪怕离开了永宁侯府,在下人们心中的威望也很高。   当老夫人要传对薛湄不利的话时,下人们都知道这是苦差事。   薛池没有笑,但也没冷脸,表情非常平和:“玉忠,赏他些钱。你回去告诉老夫人,就说大少爷和五少爷都知晓了。等郡主这边有了事,我们马上就往回搬。”   小厮道是。   老夫人听了回话,心情也不错,还让丫鬟拿一把果子给这小厮吃。   明明是苦差事,小厮居然两头都得了赏,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了。   薛汐嫁得很顺利,听说周家热闹极了。   从头到尾,王鸿阁都没有大闹腾,他只是挤在人群里。   外面的欢庆,和他内心的凄风苦雨,隔着皮囊,无法相融。   他同伴们也瞧见了新娘子,个个都赞她美貌。   “度见兄连这等美貌娘子都骂,可见目光之高。”   度见是王鸿阁的字,他祖父取的。祖父觉得他为人清傲,迟早要吃亏,应该多行多走、多瞧多学,而不是一味读书。   “你们还不知道,云寒姑娘特意请度见兄饮茶。咱们哪怕是花了千金,也不能见花魁一面,她居然倒贴着请度见兄。”   云寒是第一名伎,擅长琵琶,又能歌善舞、才华出众。   她身价极高,并非有钱就能见到。   她却很推崇王鸿阁,曾经两次邀请王鸿阁去她的云水阁小住。   只因王家家风很严,不准儿孙狎妓。王鸿阁只是去坐了坐就离开,给云寒姑娘留了两首诗。   目前那两首诗已经传遍了天下,楚国、齐国都知晓了梁国有位艳绝天下的云寒姑娘,这就是王鸿阁的能力。   众人哄笑,却没人知晓王大少爷此刻的心情,他连走路都是轻浮的,半晌脚都像是踩不到实地。   心头的火,初遇薛汐时候点燃,盂兰盆节时全部燃烧,炙热而温暖;现在,已经成了灰。   当时闹洞房的人很多,薛汐一直没抬头,她没瞧见王鸿阁在人群里。   三朝回门的时候,周家办得特别隆重,薛湄又去了趟永宁侯府,吃了薛汐的回门酒,这门婚事就算彻底稳了。   “你和妹婿常到我府上做客。”薛湄对薛汐和周棠道。   小夫妻俩道是。 第287章 我非常钟情你   九月下旬,晴朗还没过几日,起了凛冽西风,寒冬说到就到了。   薛湄又去看景宛。   距离手术已经一个多月,景宛恢复得很好,他瞧着比从前更结实。   大长公主每天都让景氏母女看看自己外孙。   景玉麟还是很嫌弃这个孩子,始终认为他是妖孽,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应该让他重新去投胎做畜生。   孙乔逐渐对此人死心。   一场大风之后,京都下了几粒雪粒子,初冬猝不及防闯进了生活,带走了京都的温暖和煦。   薛湄这天出门,打算去姑姑家。   薛汐嫁了之后,奚宝辰的婚礼也进了,她特别不安,让薛湄时常去作伴。   她穿了件雪色绸缎灰鼠皮里衬的大斗篷,非常暖和。风还是不算特别冷,却很干烈,吹在面颊上似刀子。   一人带着两名随从,骑马而来,在郡主府门口下了马。   他不算特别高,但站得挺,有种如山般的挺拔气质;肌肤黧黑,黑衣玄裤,外面套一件薄薄风氅。   正好遇到了薛湄,他打量着她,然后又去看牌匾,不太确定似的。   他身后随从也下马,低声跟他耳语。   薛湄好奇瞧着,那人上前,跟薛湄见礼:“请问,这里是成阳郡主府?”   “对。”薛湄道。   一旁的丫鬟红鸾提醒他:“这位就是成阳郡主,你可是有事?”   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看上去有点凶狠,红鸾下意识挡在自家小姐面前,丝毫不考虑自己单薄的小身板,根本挡不住什么。   薛湄推了推红鸾,问那男人:“你可是有事?”   “我叫许明晟,是荣昌大长公主府的养子,我母亲可在这里吗?”男人道。   薛湄指了指旁边:“隔壁。”   他可能是去了公主府,下人们怕他寻不到路,就直接说成阳郡主府。   男人道谢。   薛湄上了马车,还好奇看了眼,倒是想起了这么个人。   当年大长公主的驸马是武将,有位副将替他挡了一箭,射中了脑袋,当场牺牲;副将的妻子体弱,很快也去了。   许家老仆带着十岁的孩子,过来求助驸马和公主,公主做主收下了这孩子,让他在驸马身边做个亲兵。   公主和驸马是打算把他当女婿的。   怎奈许明晟其貌不扬,而孙乔是个爱好学的少女,被景玉麟给迷走了。   孙乔出嫁之后,驸马也去世了,公主将许明晟收为养子,让他接替了驸马的位置,在南边戍守。   这些事,大长公主说过,孙乔也说过。   薛湄上了马车,去了奚家。   奚宝辰那边,已经办理得井然有序。   宫里的内务省赏赐了奚宝辰丰厚嫁妆,每一样都入册了;这些嫁妆,将来都要抬到荣王府去,奚宝辰自己不能变卖。   奚家收拾出两个院子给奚宝辰待嫁,两个院子都被宫里送过来的陪嫁给挤得满满的。   “别怕,有什么事就跟我说。”薛湄道。   奚宝辰点点头。   从奚家离开时,风已经歇了,雪粒子也不下了,却下起了稀薄小雨。   寒雨如丝,冷意再添几分,薛湄出门的时候缩着手。   她冻得手疼,对红鸾说:“快快回府,让戴妈妈把暖炉点起来。”   “真冷。”红鸾也说。   然而,老天爷故意和薛湄作对。   就在薛湄期盼着暖手炉、热腾腾的杏仁茶的时候,她在郡主府门口瞧见了一辆马车。   马车带着宝庆公主府的标志。   女官伸出脑袋,笑盈盈看着薛湄:“郡主,公主请您上车说话。”   薛湄:“……”   这还让人安生吗?   她本想上车,却又本能感受到了一点异样,因为那女官含笑的脸上,有点僵硬,眼神里透出来,隐约是恐惧。   这种表情,薛湄想要不警惕都难。   薛湄回身,对红鸾道:“你先进去,让戴妈妈等人准备好暖炉,还有杏仁茶。杏仁茶里多放糖,我喝不了清淡的。”   红鸾那傻丫头没心没肺:“好。”   “还有,给大哥也送一杯,让他也暖和暖和。”薛湄又说。   红鸾道是。   把红鸾送进了院子,见四周没有无辜,薛湄从空间里拿出了上次喷宝庆公主的麻醉喷雾,打算随时行事。   她想看看,宝庆公主闹什么幺蛾子。   她上了马车。   然而,等她上来之后,她发现车上根本没有宝庆公主。   而原本普普通通的马车,突然一声巨响,四周似有什么落下,把马车裹得严严实实。   车厢里一盏明角灯,照出方寸间的明亮。   马车立马就出发了,飞快离开了郡主府门口。   薛湄没有动,环顾了一圈,瞧见了车厢里的两个人。   马车已经发动了。   女官是宝庆公主身边的小婵,吓得瑟瑟发抖;而男子,正是那位男宠阿榕。   这人长得很有特色,英气逼人,单眼皮的眼睛却因为比例适合,格外精锐,眸光能逼人。   “是你。”薛湄笑了笑,“又见面了,这次打算如何坑我?”   “郡主多心了,我何曾坑过你?只是想邀请你去做客。”他道,“我非常钟情你,郡主。”   薛湄:“……”   这是表白吗?   她又看了眼这人,心想那么一双明亮的眼睛,果然不同寻常,很有眼光。   不错,孺子可教。   宝庆公主选的男宠,外貌上自然没得说了。这人身上,有种硬朗与斯的气质,相得益彰。   “钟情我?”薛湄反问,“真的?”   “你有大才,乃是千年难得一遇。梁国皇帝不知珍惜,是他愚蠢。郡主,你若是跟了我去,将来你便是我的阏氏。”   薛湄:“……”   一旁的女官,已经吓破了胆子,尽可能把自己缩起来,不引起旁人注意。   薛湄听到“阏氏”二字,就明白他是匈奴人的单于。   现任单于叫鬼戎,是弘吉提单于的小堂弟。   他一直很低调。   他大堂兄被萧靖承诛杀了之后,他侄儿继位,族中长老不服气,起了内乱,杀了他侄儿;而后单于易主,又过了两年,才被他夺回。   他韬光养晦,小心谨慎,梁国驻守白崖镇的大将们,了解匈奴一切,却独独不了解这位单于,连他的画像都没有。   每次出征时,他都带一张鬼面具,遮住了他的全脸。   他的部下们没有反对,大概是因为他长相太过于清秀,没有威慑力;而他本人很有才干,骑马射箭也都出色,是个合格的单于。   他需要时间。   时间让他更健壮、更成熟,他才会是更适合的单于。   “这不是送功劳给我吗?”薛湄在心里想。 第288章 让我尝个鲜儿   鬼戎实在很喜欢这位成阳郡主。   他在京都半年了。   这半年里,他进过皇宫,见过梁国的戚太后、皇后、胡太后和澹台贵妃,都是以宝庆公主侍卫身份。   公主本不能带侍卫进宫,但宝庆恃宠而骄,只要皇帝不介意,别人也不敢阻拦她。   他甚至还在戚太后的宫外,遇到过两次皇帝。   这些女人里,戚太后不容小觑。   戚太后那双眼睛,精锐而深邃。可能是她眼皮薄,那目光格外幽深,能把人看透。   而大梁国的皇帝,不过尔尔。   他也见过大梁国的官员、望族的家主,以及诸位权贵。   他笼络住了宝庆公主,让宝庆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宝庆公主残忍霸道,肤浅奢靡,但她也有野心。   诸位皇子中,裕王是她胞弟,一旦裕王登基,将来她才是名正言顺的长公主,继续享受她的荣华富贵。   她为了裕王的江山,私下里结交朝臣。   她不避讳鬼戎,让鬼戎知晓了梁人这些阴暗心思。   而京都所有人里,他独敬薛湄。   他见识过珠算,震惊于梁人的计算水平,然后得知珠算乃是薛湄自创;他见过桐油,是宝庆公主问萧明钰要的,此物若用来保养大帐,顶账就不怕风吹雨淋。   打碎他手下大将博尔客将军脑袋的武器,他至今也没摸到边,好像是薛湄独有的。   而让梁国骑兵兵力大增的马蹄铁,外人可能不知道,宝庆公主却非常清楚,此物也是薛湄所创。   除了这些,还有那种被称为“军刺”的刀,目前在大梁国也是高端武器,专门用来对付匈奴人。   此物也跟薛湄有关。   鬼戎在大梁国半年,收获颇多,得到了很多密辛。   他知道如何打造军刺,也知道如何炼制桐油;他学会了用珠算,也认识了薛湄的珍贵。   他见过薛湄,她放到宝庆公主轻而易举,从此对她更加上心。   此女身上光芒万丈,让鬼戎倾慕不已。   更重要的是,她是瑞王萧靖承的心上人。   “……郡主,你意下如何,可愿意跟我走?”鬼戎问她,“我绝不亏待你。”   薛湄点点头:“行啊。”   鬼戎:“……”   他想好了数不清的好处来诱惑她,数不清的说辞来反驳她的拒绝。   不成想,她却是痛痛快快答应了。   “真的?”鬼戎微微眯了眯眼睛。   薛湄:“这马车四面上了铁罩,我赤手空拳又打不出去;若是我杀了你,你手下放火烧我,我无处可逃。   单于可能不了解我,我此人既怕疼又怕死。有您这样美男投怀送抱,还要给我高位,我为何要拒绝?”   鬼戎:“……”   感情把他当男宠了。   他微微咬了下后槽牙,笑道:“你果然很识抬举。”   “是,我最识抬举了,骨气值几两银子?别杀我。你想要怎样都可以。”薛湄道。   “怎样都可以?”鬼戎盯着她,目光从她脸上缓缓下移。   然后他就听到薛湄道,“这个也行。我还没开荤呢,你算第一个。”   鬼戎:“……”   “我肌肤细腻,身材也挺好,保证你不吃亏。”薛湄又道,“我早就想试试了,也一直觉得你秀色可餐。”   鬼戎:“……”   “你先脱衣裳。”薛湄又道。   鬼戎下意识紧了紧领口,怀疑薛湄要轻薄他。   他回过神,又感觉薛湄在故意吓唬他,当即往前凑了几分:“郡主,可别光说不练。”   “那你是小瞧了我。”薛湄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先脱了。”   说罢,她就要解衣。   这车厢里除了薛湄和鬼戎,还有被绑架的女官。   女官小婵知晓自己死路一条,但听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死状会很惨烈。   她震惊看着薛湄脱下了风氅,里面穿着青白色襜褕。   鬼戎一直担心她衣裳里藏了暗器,见她脱的时候很急切,像是想要把什么暗器拿出来,鬼戎立马道:“住手……”   “为何?”薛湄不解了,“你不是怀疑我诚意?”   鬼戎很无语。   “你想自己脱?”薛湄道,“那我过去了,给你脱,行吗?”   说罢,她要往鬼戎身上坐。   鬼戎立马呵斥:“不许动。”   然而,薛湄慌忙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落在了鬼戎手背。   鬼戎去看自己手背,发现是一条浅浅口子,他心中发急,怀疑兵器上淬了毒。他急忙去看薛湄:“你……”   他想要扼住薛湄的喉咙,把她手脚捆起来。   于是,在他这急切靠近的时候,薛湄拿出一瓶喷雾,对着他一顿乱喷。   鬼戎:“……”   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希望他凑近一点,让她的喷雾能直接发挥作用。   鬼戎只感觉自己身体在慢慢失去力气,他当机立断,手掌重重一拍自己座位,车厢的底板猛然往下一沉。   又快速合上。   鬼戎已经出了车厢。   女官急忙抢过去,也去拍鬼戎刚刚拍的地方,拍出了金属声,车厢底板纹丝不动。她快要哭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薛湄:“没事。”   “郡主,他不可能带咱们去匈奴,天高路远的。”女官哭道,“若是他把马车往河里一扔,咱们俩都要淹死其中。”   或者放火烧。   总之,只要出不去,就有死亡的可能。   鬼戎抓住薛湄,一方面是想尝试带她去匈奴,另一方面是想用她做人质,威胁萧靖承。   薛湄这样凶悍,如果鬼戎足够聪明,就杀掉她,秘密处理掉她尸体,却骗萧靖承说她在他手里。   这样,让萧靖承受制于他。   薛湄方才那一手,让自己离死亡不远了。   “他在郡主府门口劫人,你当我府上的人都是吃素的?”薛湄道,“很快就会有追兵,放心。”   她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打斗声音。   兵器相接中,马车也在快速前进,不停颠簸摇晃,让薛湄和女官被撞来撞去,根本坐不稳。   就在薛湄快要撞晕的时候,马车重重往旁边一倒,像是陷入了沟里,薛湄和女官一上一下倒在地上。   薛湄正好压住了女官。   女官被压得快要断气了。   “抱歉。”薛湄试图往旁边挪,然后马车又摇晃了几下。   女官吓死了:“郡主别动,万一这是坡下呢?您一动,车厢继续往下滚……”   薛湄果然不再动弹了。   片刻之后,马车门被重重砸开,薛湄大大舒了口气。   她额角有温热的液体滚下来,薛湄愣了愣,才知道自己额头被磕破了。   萧靖承将满脸是血的她抱出来,用力将她箍在怀里。 第289章 遣散男宠   薛湄自己用巾帕捂住了额头,一会儿就止住了血。   额头的伤口不算大。   而宝庆公主府那位女官,则是腿骨折了。她自己没留意到,被搀扶下来时候才发现腿钻心疼,根本站不起来。   薛湄回到了自己的郡主府,彩鸢依照薛湄的吩咐,帮她清理伤口。   对着镜子看了看,薛湄自己诊断:“不需要缝合,擦点药就行了。”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擦了药之后有点疼,薛湄喝茶时候都能牵动它。   萧靖承坐在旁边,脸色阴沉。   他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像是想要杀人。   薛湄对他解释:“别怪我鲁莽。瞧见了宝庆公主的女官,我猜测是他。我只是想瞧瞧他本人,以及了解他意图。我早就觉得他眼神不太对劲。”   萧靖承没有怪她。   她深入虎穴,以身涉险,怎么还能怪她?   若换成了萧靖承,他也会这么做。他们俩本质上很像,都知晓战机转瞬即逝,不抓牢就可能会输。   薛湄在那个瞬间,要见见鬼戎,跟他交谈,这对他们今后跟此人作战更有利。   “你很果敢,湄儿。”萧靖承道。   薛湄:“差一点。我也想到了那马车有机关,所以用了最有效果的麻醉药。可他反应太快了,立马按动机关跑了。”   窄小的车厢里,除了放到鬼戎,薛湄没有第二条路。   她要是闪进空间,可能事后需要杀了宝庆公主的女官灭口。没到生死关头,薛湄不打算那么做。   况且,她想要抓住鬼戎单于,自己闪进空间有什么用,她又不能带着他进去,根本抓不住他。   唯一要做的,就是弄晕他。   薛湄等他靠近,然后打算用麻醉剂放倒他。   她打算脱了上衣勾引他的。   让他看看,又不会掉一块肉。   没走到那一步,他就过来了。防止他警惕,或者弄晕她,让她陷入被动,比如说手脚被绑,薛湄只好先动手。   “让他跑了,实在太可惜。”薛湄又道,“如果抓住了他,对匈奴人应该是重创吧?”   “匈奴人不念伦理。若他被抓,他们就选出新的单于。他们不会为了一个旧单于,跟我们谈条件。   哪怕真的谈了条件,他们也不会遵守。他们素来如此,从来不知收敛,除非被打怕了。不过,新的单于未必有鬼戎狡猾,好对付些。”萧靖承道。   薛湄:“也可收服他们。教他们开荒重地,教他们字,把他们变成自己人。几代之后,他们就不会排斥。”   萧靖承摇摇头:“说得容易,实则很难。”   薛湄不是个政治家,她不再多言了。   她这边没什么事,让萧靖承去忙,他还要追踪鬼戎,看看能否抓到他。   不过,依照萧靖承的推断,鬼戎肯定从宝庆公主那里拿到了书,宝庆公主自己都未必知道他拿的是什么样子的书。   如此一来,想要抓住他就是兴师动众。   况且,匈奴单于潜入京都,潜伏在宝庆公主身边,别说京城守将要受惩罚,就是萧靖承自己,也要被朝臣们责骂。   “你在白崖镇十年,就没认出那匈奴人?”   这话,估计朝臣们,包括皇帝本人,会一遍遍质问他。   萧靖承的确没有认出鬼戎。   他驻守白崖镇多年,但鬼戎是前年才上位的单于。   鬼戎非常防范密探,萧靖承的探子打听回来的只言片语,只说他这个人骑术了得,不算粗壮。   具体他长什么样子,密探们一直没打探清楚。   萧靖承现在知道了。   他也没想到,鬼戎会想到去给宝庆公主做男宠。   宝庆那该死的东西,就知道吃喝玩乐,敌人摸到了身边都不知情。   萧靖承要去善后。   薛湄问他:“宝庆公主那边,需要我去敲打她吗?”   “我亲自去说。”萧靖承道,“她虽然残忍弑杀,却也惜命。让皇帝和澹台氏知晓她引狼入室,她死期不远了。”   薛湄点点头。   萧靖承打算走了,又想起了什么,问薛湄:“他抓你,是因为我吗?”   “一方面。”薛湄笑道,“除了因为你,他还想娶我做他的阏氏呢。”   萧靖承:“……”   “我没看上他。”薛湄笑道,“宝庆睡过的男人,我才不要。我很讨厌宝庆公主,若是其他人的男宠,倒也勉为其难。”   萧靖承无可奈何看了眼她:“我的刀非常锋利。你想要弄个男宠在身边,先考虑考虑他的头颅是否结实。”   薛湄:“……”   好血腥。   萧靖承这才转身走了。   宝庆公主被他大骂了一顿,也吓得半死。鬼戎绑了她,她还以为他跟自己的女官私奔小婵了,气得半死。   转眼却发现,她宁愿阿榕是跟自己女官私奔了。   “你府上有多少男宠,全部散去。”萧靖承冷冷道,“给你半个月时间,否则有一个杀一个。”   “瑞王叔,我……”宝庆公主大惊失色,“父皇都没管过我……”   言下之意,你凭什么管我?   你们男的,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不管正妻多美、娘家地位多高,他们还是妾室、侍婢一大堆。   “本王便将鬼戎在你府上半年,你带着他进宫、去见陛下的事,全部抖落出来。”萧靖承冷冷道。   宝庆公主:“……”   鬼戎有数次机会,可以刺杀她父皇。   父皇肯定会后怕。   此事闹起来,父皇恐怕会薅了她的封号,让她滚去跟驸马过穷苦日子。   驸马宋子弘一直不满她。若她落魄,他还不知多快意呢。   宝庆公主立马告饶:“我立马散了他们。瑞王叔,求您别去告状。”   她如果足够聪明,就知道瑞王不敢去告状。一旦告状了,瑞王自己也要负责任。   京城守将,都是瑞王部下,他的人可能要被降品级,对萧靖承自己更加不利。   但是宝庆公主没想到这层,被萧靖承糊弄住了。   现在的情况,是知情人都守口如瓶。   “来人,送小婵走。”宝庆公主对侍卫吩咐道。   小婵就是她心腹女官,被鬼戎掳走做人质的。   宝庆公主不想任何人知晓阿榕的真正身份。小婵也是知情人,她活着就会让宝庆公主不安。   “是,公主。”侍卫领命去了。   公主府的人后来只是听说,公主把小婵派到南边的庄子上去了。   杀了小婵,宝庆公主心情稍微好转,继而她想起了萧靖承和薛湄。   此事薛湄也知晓。   小婵早已告诉了宝庆公主,薛湄也在车厢里,鬼戎就是想带走薛湄。   “薛湄最好也死了。”宝庆公主一想到阿榕居然想要带走薛湄,而不是她,就怒火中烧。   她那么爱阿榕。   他们俩,本是可以长长久久的。哪怕他要走了,就不能带她一块儿去吗?   凭什么是薛湄?   宝庆公主比薛湄漂亮多了。 第290章 下个下马威   鬼戎之事,除了萧靖承和薛湄,只有宝庆公主知晓。   宝庆比他们俩还要紧张,非常担心薛湄泄露机密,又恨薛湄夺走了鬼戎的心。她拿萧靖承没办法,恨意全部发泄在薛湄一人身上。   薛湄无所谓。   萧靖承很后悔:“你让我查,我只是让暗卫顺带着查,没太用心。暗卫说查出了一点痕迹,我刚跟进的时候,就打草惊蛇,让他跑了。”   他没想到鬼戎如此大胆。   萧靖承也有点自负,觉得混进京都的,最多是匈奴探子。   他还叮嘱暗卫,不需要跟得太紧,打算摸索下探子接触的人。   想来是很后悔的。   要是一开始就让贺方去查,肯定能让鬼戎措手不及。   “没关系,总能抓住他。”薛湄笑道,“将来在战场上,光明正大杀了他,让他知晓你瑞王爷的厉害。”   萧靖承唇角微翘。   薛湄从不怀疑他能力,她很信任他,就像他信任她一样。   他们俩对彼此都是这般笃定。   被薛湄和萧靖承讨论的鬼戎,此刻坐在马车里,身边跟着仆从,是大大咧咧出关的。   他借用是京都某个官员家属的身份,去白崖镇探亲,一路上关卡过得特别顺利。萧靖承让人沿路查访,但鬼戎做了改装。   他装扮的不是官员的儿子,而是少奶奶。   他的眼睛特意做了修饰,一路上查访的人没认出他。   他心情不是很好。   他本想在白崖镇再住一段时间,摸一摸白崖镇的底。   但是他刚刚进来,就听说白崖镇最近对新来的人查得特别严格,几乎每天都要查探两次。   鬼戎露馅是迟早的,他只能赶紧离开。   待他回到匈奴单于大帐的时候,已经是八个月之后了。   这八个月,他的部落休养生息,牛马肥壮;他留下的将领依旧保持忠心,其他部落也没有战事,一切都相安无事。   他们都在积蓄力量。   鬼戎去巡视了军队和战马,黄昏时独自骑马,对随从们道:“不必跟着。”   一轮骄阳落到了天的另一半,如金碎芒铺陈天地间,把草地都染成了金色。鬼戎一个人纵马,无端想起薛湄脱衣的动作。   他也有过女人,不管是在匈奴还是在京都跟宝庆厮混,他也算实战丰富。但一回想起那素白手指勾起衣带,他浑身发麻,有种异样的刺激在四肢百骸里荡开。   若他当时不动,她真的会脱吗?   那是怎样的光景?   鬼戎想起了她的种种杰作,又想起她喷在他脸上的东西,让他瞬间陷入昏迷。若不是鬼戎从小被萨满用很多毒药灌过,他根本没办法抵抗,会沦为他阶下囚。   他这种百毒不侵的人,也只能维持那么一瞬间的清醒,可见她药的厉害。   “人人说你是神医。光这一点,你的确很神。”鬼戎凝视前方,“你也许会喜欢我这里的。”   远在京都的薛湄,打了个喷嚏。   戴妈妈忙问:“是不是冻了?”   京都下雪了。   今年第一场雪,是在十月初六,也就是奚宝辰大婚的当天。   亲王妃的婚轿,沿着京都的主街缓步而行,到了皇城门口。   奚宝辰在皇城门口下了轿子,荣王等在那里。   他年纪不大,总带三分稚气的脸上,此刻全部都是肃穆。薄雪染上了他眉梢,他神色更添几分阴沉。   丝毫不见喜庆。   奚宝辰缓步而来,伴娘是宫里的一位管事嬷嬷,将红绸塞在荣王手里。   荣王牵着新娘子,走进了皇宫长长甬道,雪一直不大不小,落在身上就化了,染湿了奚宝辰的红盖头。   到了正殿,皇帝和皇后端坐。   旁边坐了两位太后。   荣王与新娘子行礼,拜见了皇帝、皇后,又去拜见两位太后。   礼部官员念了皇帝的旨意,无非就是希望他们俩和和美美。   拜完了皇帝皇后和太后,荣王要牵着奚宝辰去宗祠,拜见萧家列祖列宗。   祭拜时候,太监在旁边服侍。   宫里的礼仪结束,荣王和奚宝辰一同乘坐亲王的玉辇,往荣王府而去。   宾客们都在王府。   路上,一直沉默不发一言的荣王,突然对奚宝辰道:“今后,你安心做好王妃,莫要让本王失望。”   奚宝辰愣了下:“是。”   “不要妄想。”荣王又道,“你知这亲王妃是怎么来的。占了便宜,就应该感恩。”   怎么来的?   你愚蠢不堪,被人算计,我为你解围,你感激我而给我的。   我应得的。   奚宝辰不是薛湄,她不敢直接说这样的话,而是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看得开,看得开才有前途。”   她深吸一口气:“是,殿下。”   荣王转过脸,去看车窗外纷纷落落的雪景,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而奚宝辰,沉默坐着,也是满心凄苦和担忧。   薛湄是荣王府的客人。   女眷们由荣王的乳娘款待,正在内院坐席。   这位乳娘四旬年纪,是万景宫里服侍过的,戚太后身边的人。她看到薛湄时候,有那么点敌意一闪而过。   薛湄不明所以。   而后戚思然来了。   这位乳娘极力奉承,殷勤备至,薛湄这才知道为何荣王的乳娘对她有敌意了——他们本是想娶戚思然的。   他们不怪戚思然利用荣王,只怪薛湄反击了,把身份不高的奚宝辰塞进了王府。   薛湄也没理会。   亲王和王妃从宫里回来,不需要再额外跪拜,新娘送入新房之后,就开席了。   薛湄略微坐了坐,去了奚宝辰那边。   奚宝辰看到她,这才高兴起来:“大姐姐你来了。”   薛湄问她:“累吗?”   “还好,就是有点饿。”奚宝辰道,“我暂时还不能吃东西。”   薛湄空间里还有几块白巧克力。   她拿出一块,偷偷塞给了奚宝辰,让她补充点能量。   奚宝辰感激不已,同时又问:“这是什么?好浓的奶香味。”   薛湄:“一种糖果。”   奚宝辰都吃了,感觉舒服了不少。   姊妹俩坐定,薛湄突然问她:“现在呢?可害怕?”   奚宝辰非常清楚这是自己想要的。她要这样的荣耀,要承担这样的风险,摇摇头:“不怕。”   薛湄不再说什么。   就像温锦,薛湄不能替她们选择未来的路。   路都要她们自己走。只要她们愿意,薛湄不会反对。   她陪着奚宝辰坐了很久,直到前头快要散席了。   薛湄出来的时候,打了个喷嚏,才发现自己有点冻僵了。   新房里居然没有点暖炉。   “这算是那位乳娘给新王妃的下马威吗?”薛湄想。 第291章 亲娘替我疼   奚宝辰的婚礼上,薛湄受了凉,回来就感冒了。   她只是鼻塞,没有咳嗽和发烧,也不算特别严重。   奚宝辰回门宴上,薛湄有点狼狈。   不止是她,奚宝辰神色恹恹的,眼底淤积很重,也很狼狈。   薛湄猜测,她是既没得到荣王的尊重,也没斗过荣王的乳娘。   她吃苦的日子在后头。   薛湄如果去问她,她肯定还是会咬牙坚持;薛湄悄悄避开了,回门宴上她露面之后,称身体不适,就回家了。   因两场婚宴,薛湄花了点时间,比较操心,而后又是她感冒,一直没往孙乔那边去。   大长公主也没派人过来请薛湄,孩子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直到十月十五,眼瞧着景宛术后已经两个半月了,距离三个月期限快要到了,薛湄也想知道结果,就去了趟孙乔那边。   她二十天没来了。   “宛儿跟他们在后花园玩。”大长公主笑盈盈对薛湄道,“我让丫鬟去带回来。”   薛湄道好。   丫鬟很快去了。   片刻之后,跑回来几个孩子,男孩女孩都有。   薛湄在孩子群里一扫,差点没认出景宛,定睛再一瞧,薛湄忍不住笑容满面。   景宛穿一件银红色短袄,深色长裤,混在他表兄弟当中,居然不太显眼了。   他仍是那双大眼睛,可随着面颊丰了起来,他脸上和身上都有肉,衬托得眼睛就不怪异了。   他看上去像个正常的孩子,只是稍微偏瘦。   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管是胖还是瘦,都很正常。   薛湄笑着对大长公主道:“我好久没来,宛儿像变了个人。”   大长公主哈哈大笑,非常爽朗。   “宛儿已经五十斤了,比预期还要好。”大长公主道,“他还长高了些许。”   还有半个月,大长公主觉得他再长五斤肉应该问题不大。   到时候,五十五斤的孩子,怎么看都正常了。   景宛长得像孙乔,一点也不像景玉麟,本就是个很英俊的男孩子,眉眼恰到好处的好看。   到时候再牵到金殿去,保管再次让他们所有人都吃惊。   “景家那对母子,也看到孩子的变化了。他们想要示好,亲近宛儿,我不许;他们还想要回景家报信,我也不准。”大长公主道,“我就等着结果。”   薛湄微笑起来,也很替景宛高兴。   看完了之后,景宛和孩子们又去吃点心了,大长公主有个擅长做糕点的厨子,下午会给他们做各种好吃的。   大长公主问薛湄要不要去尝尝,薛湄摇摇头。   她不太饿。   她和大长公主闲聊。   对于半个月之后的分晓,薛湄见大长公主很期待,等着打景家的人脸,叫他们好看,还想要提三个条件。   薛湄就问她:“公主,您提的条件里,包括乔儿姐姐和宛儿吗?”   “自然。”   “那您问过她没有?”薛湄问。   大长公主蹙眉:“问什么?都到了这个份上,她若是还想跟景家回去,我就当没这个女儿!”   话是这么讲的。   薛湄也觉得,孙乔还看不透,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有理的事,如果不好好沟通,也有可能酿成糟糕的结果。   “您还是问问乔儿姐姐。”薛湄道,“别好心办坏事。母女俩有些话,还是说开比较好。”   大长公主蹙眉。   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想到孙乔曾经私奔,想到了女儿的叛逆,如果不说清楚,真有可能再出事。   大长公主忍了忍,决定还是和孙乔谈一谈。   她去见了孙乔。   胜局已定,大长公主问女儿:“你可有要求?若是有,就告诉娘,娘去金殿求陛下恩典。”   孙乔闻言,既感动又惊讶。   她没想到母亲会来问她。   这段日子,随着宛儿逐渐好转,像人样儿了,景玉麟终于改了口风,承认孩子是生病,并不是什么妖孽转世。   他居然在孙乔面前,口口声声说:“咱们儿子……”   十年了,在孩子需要他的时候,他都没看孩子一眼。   迟来的关怀,就像隔夜的馊饭,闻着就让人反胃、恶心。   孙乔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   景玉麟要是不改口,仍坚持说景宛是妖孽,也许孙乔还会看得起他。现在的他,是个什么东西?   感情就是很奇怪。   爱他的时候,觉得他英俊倜傥、才华横溢,哪怕是叹气都比旁人优雅;一旦不爱他了,他再华丽的诗句,都油腻得厉害。   “娘,女儿想要和离,想要带着宛儿。”孙乔道。   女人家可以和离。   但不管是多么尊贵的女人,都不能和离之后带走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儿子。   儿子对于每个家族而言,是传承,是血脉,不可能流落在外。   大长公主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咱们娘俩,倒像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强势的母亲,突然这样温情脉脉,孙乔更是感动得流泪,低泣道:“是娘处处想着我。除了娘,也没人事事想着我。”   大长公主摸了摸她的头。   “你现在知道娘好了?”大长公主笑了笑。   孙乔的眼泪滚了下来:“娘,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怕您骂我,不敢说。我生宛儿的时候,痛了一天一夜。”   “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痛的?”   “我当时就想,我娘生我的时候,也这么痛,我还成天气她……白替我痛了……”   大长公主倏然一愣。   她抱住了孙乔,母女俩抱头痛哭,十几年的隔阂,至此算是彻底解开了。   转眼就到了十月底。   皇帝忘记了大长公主和景家的事,但景家众人都记得,算着日子在朝堂之上,提起了此事。   景家的老爷子、大少爷和其他几名叔伯,纷纷从长州赶过来。   朝臣们也纷纷说,让皇帝重提此事,做个了结。   于是,这天早朝,皇帝把景家父子、在孙乔院子里做见证的景玉麟和景老太太、大长公主母女和景宛,以及负责治病的薛湄和卢老太爷、卢殊、卢,全部叫到了金殿。   朝臣们都在议论。   “治好了吗?”   “怎么可能治得好?那成阳郡主不成神仙了吗?”   “听说那孩子已经病入膏肓了,从前还有点活气,现在不行了。”   这话,是大长公主自己叫人放出去的,迷惑景家。   同时,也是大长公主的迷信:小孩子能损不能夸。越说他好,他可能越是撑不住;越说他糟糕,他反而更健壮。   景主事把心里的得意藏起来,并没有露出。   毕竟,要处死一个妖孽,对景家而言也不算什么喜事。   景家父子等人先上了金殿,行礼之后退到一旁;然后是薛湄等人,行礼之后,也往旁边站。   大长公主母女和景宛,最后才来。 第292章 郡主有没有脑子   在景宛和大长公主母女到来之前,金殿内已经有不少议论声。   大长公主之前放谣言,说景宛体弱,并无好转。   因那孩子实在瘦得可怕,大家对谣言信以为真。   此刻皇帝懒散坐在龙椅上,阖眼假寐,正在休息。气氛轻松,朝臣们就肆无忌惮开始议论了起来。   整个大殿内嗡嗡的,嘈嘈切切。   薛湄穿郡主朝服,沉重头饰压得她脖子酸痛难当。   她又不好在人前缩脖弓背,就硬挺着。   “大长公主要如何收场?她非要以长辈自居,陛下也不好责罚她。”   薛湄听到旁边有人这么说。   “郡主,那孩子你治好了不曾?”有人向薛湄打听。   薛湄脖子痛得厉害,不方便扭头,微笑回答:“治好了。”   她这么硬挺着脖子的模样,竟是意外端庄。   皇帝微微睁开眼,居高临下看到了薛湄,心想她今天倒是有点样子,没给朕丢人。   “那孩子,的确是病吗?”那官员又问。   薛湄颔首:“早就说过了,大人,的确是病。”   一位景氏系官员听到了,当即冷笑道:“郡主莫要说大话,还是等人来了再说。”   景家老爷、大少爷等人,也是很不耐烦,表情阴沉,等着此事赶紧结束,让他们各自回家。   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家秘密泄露得天下皆知,很光彩吗?   哪怕让他们站在金殿上,他们也灰头土脸。   从头到尾,景家老爷都深感受到了羞辱,怎奈孙乔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若她不是有皇家血脉,岂容她作祟?   景家早已处理掉了那妖孽。   朝臣们多半都觉得此事蹊跷,等着看下,不可能顺利解决的。   大长公主定然要撒泼打滚。   而内廷的娘娘们,对此事同样兴致勃勃,众人不约而同聚集到了戚太后娘娘的万景宫。   “皇姑姑素来好强,她没理也要占三分。”德妃娘娘说,“此事不能轻易了结,恐怕要在金殿吵起来。”   澹台贵妃:“听成阳郡主说,那孩子已经好了。”   德妃掩唇而笑:“郡主自然这么说了,是她去治的嘛。郡主怎么治的?也是开膛破肚吗?”   澹台贵妃白了她一眼。   德妃不怕她,见没人接话,自己笑了起来:“要说起来,郡主好像就会这么一招。我总担心哪一天会出事。”   “不用你空担心。”澹台贵妃冷冷道。   德妃没想到她如此不客气,当即白了脸。   戚太后从中调停。   “其他不说,郡主医术肯定是靠谱的。”戚太后道,“去年瑞王一场大病,就是郡主治好的。”   瑞王昏迷的事,外人不太清楚内幕,只隐约知晓他病了。   戚太后也不会细说。   薛湄给瑞王治病,也没听说过详情。   “还有这件事?”云皇后笑道,“怪不得瑞王对郡主这般情,原是有这等内情在的。”   戚太后笑了笑:“不要说他们了。让人赶紧去金殿打听消息,看看荣昌来了不曾。”   荣昌大长公主是戚太后的小姑子,她做姑娘的时候,还跟荣昌特别熟,两人是闺中密友。   荣昌从小性子野,戚太后外柔内刚,一直很羡慕荣昌那份自由自在;而荣昌也喜欢戚太后的睿智冷静,两人关系很不错。   戚太后当然也盼着荣昌的外孙好。   很快,太监来回禀:“娘娘,大长公主还没到。”   “再去探。”   大家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淑妃就找了个话题:“我听人说,安诚郡王府里,有很好玩的东西,叫什么麻将。也是成阳郡主送的。”   “对,我也听说了。”德妃立马道,“母后,咱们何不让安诚王爷也给咱们送一点来?”   “回头我问问。”戚太后笑道。   “郡主怎什么都会?”德妃又道。   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回了薛湄身上。   戚太后并不是很想总是让她议论薛湄。议论多了,难免招惹有些人嫉妒,还是少说点为妙。   “她不过是心思灵巧,小聪明罢了。”戚太后谦虚说。   德妃似乎有意跟薛湄过不去,笑着对戚太后道:“我听闻母后原本中意您娘家的延平郡主,要她做瑞王妃,现在却中意成阳郡主。   成阳郡主哪里是小聪明?她是有大智慧,连母后您都偏向了她。”   戚太后笑容不变:“外面的胡说八道,听听就是了,怎还当真?哀家的确是中意延平郡主,但她自己拒绝了。   难不成哀家要强人所难,非逼迫她下嫁么?要说大智慧,成阳郡主有没有两说,咱们肯定是没有。”   德妃:“……”   这是说她没脑子。   德妃曾经与戚太后交锋过几次,都是惨败,现在在她跟前不敢造次了。   戚太后跟皇帝……   有没有脏污事不好说,但皇帝钟情戚太后,这是肯定的;宫里的女子,来来往往,不管多么漂亮、年轻、聪明,总没办法斗过戚太后。   她可是刘皋先生的弟子。   德妃自己寻了个台阶下:“反正也无聊,不如咱们下注吧?我听说那孩子没好,那我就赌景家赢。”   在座的妃子们听说要下注,更来了兴致。   众人纷纷取了自己头上、手上珍贵首饰,作为赌资。   戚太后道:“哀家赌荣昌大长公主赢。若是哀家输了,这只蓝宝镯子你们拿去玩吧。”   她到了四十岁之后,就非常喜欢蓝宝石。   瑞王给她寻了四枚,都有拇指盖大小,非常名贵。   她有一只金镯,镶嵌了一枚蓝宝,很是精致,是她平常爱戴的。   别说德妃,就是澹台贵妃都眼馋了。   “母后真大方。”德妃道,“若是我赢了,母后这蓝宝就归我了。”   众人都附和着下注。   太监再次去打探消息。   片刻之后,太监急急忙忙回来了,大声对戚太后等人道:“娘娘,公主的软轿进宫了,正在过甬道。”   “那快去金殿看着。”德妃激动道。   太监道是,转身又跑了。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太监来回禀。   片刻之后,太监回来了,神色里带着惊讶和欢喜:“娘娘,公主手里牵着一个好漂亮的男孩儿,一点也不丑。”   众人一愣。   “是景家那孩子吗?”   “公主母女俩一同进宫,身边除了那孩子,也没其他小孩儿,肯定就是了。”太监道。   众人静了一瞬。   看来,太后娘娘的蓝宝镯子是赢不了了。   “真的治好了吗?”澹台贵妃心情很不错,斜睨了一眼德妃。   德妃:“……”   她刚刚为了不显得小气,把皇帝赏赐给她的一对碧玺石耳坠子给押了出去了,难不成她要输? 第293章 景家儿子   金殿之上,随着太监唱喏:“荣昌大长公主到。”   声音一瞬间消弭。   所有人都转身,向后面瞧去。站在金殿门口的朝臣,先发出了惊叹声,惹得前面的人都把脖子使劲伸长,恨不能亲自跑过来瞧瞧。   大臣们让开了通道。   景家父子兄弟站在一起,听到声音也好奇看过去。   然后,他们就瞧见了大长公主母女走在前面,手里牵一小孩子,身后跟着景玉麟和他母亲。   众人包括皇帝,视线全部落在那孩子身上。   孩子穿宝蓝色短袄,下面着深色长裤,走路时脚步轻便。若不是在大殿上,他肯定会一走一跳。   他整个人的状态,是非常健康活泼的。   再看那孩子,蓝宝色衣裳衬托得他面颊白净红润。他是大眼睛,眼珠子黝黑又湿润,宛如两枚宝石。   他也不怕人,好奇打量着众人。   他先在人群里看到了薛湄等人,露出了笑容,笑起来天真娇憨,无比可爱;然后,他又看到了自家祖父,笑容立马消失,小小脸上带了几分惧怕和敌意。   金殿内仿佛一滴凉水入了滚油,爆发出滋啦啦的声响,所有人都不顾皇帝还在,纷纷议论。   “这是上次那孩子吗?”   “短短三个月,变成这样了?”   景宛的祖父、叔祖父和伯父,在他看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他。   他们跟见鬼了似的,全部瞪大了眼睛,想要从这孩子脸上找到属于从前的痕迹。   眼睛是像的,没变。   景宛一直都是大眼睛,从小那眼睛占了全脸一半,看上去恐怖得很;现在脸上有肉了,眼睛和整张脸都正常了,很是水灵好看,像极了他母亲孙乔。   景家老爷子怔怔看着景宛,继而心头大喜。   好,他孙儿果然被什么成阳郡主治好了!   景宛的额头、眼睛和脸型像孙乔,鼻子、下巴和嘴又很像景玉麟。   景玉麟长得不算好看,但他的五官单独拿出来,不算丑。安在景宛脸上,因为有好看的脸型衬托,这孩子似粉雕玉琢,格外讨喜。   大长公主带着孩子,给皇帝行礼。   皇帝也看呆了,忘了叫他们起身,直到太监低声提醒他。   “都平身。”皇帝道。   几个人起身,站立一旁。   事情让皇帝都很意外,他竟然一时间哑火了,不知该说什么。   “爹,大哥,三叔、四叔。”景玉麟往自己家人那边靠,又跟景主事打了招呼,“二叔。”   景主事眉头紧锁,看着景宛,又看了眼景玉麟和老太太。   老太太很拘谨,还站在荣昌大长公主母女身后,不知道挪地方。   皇帝好半晌才寻到了话头:“这、这就是景宛?皇姑姑,你带上来给朕仔细瞧瞧。”   公主道是,牵了景宛上去。   景宛不太怕人,除非是他自家祖父和叔伯等。   皇帝端详他,见他果然是白白嫩嫩的,丝毫看不出三个月前的猴子样,皇帝心里就想:“成阳果然是好本事,她真有能耐。”   身边有这样医术高超的司药,让皇帝很安心。   若皇帝有个灾病,薛湄的医术能救命。   “好,果然很好。”皇帝大喜,对身边太监道,“赏这孩子。”   太监记下了。   大长公主又把景宛带了下来。   她走到了景家老爷子跟前,问他:“您可要看看孙儿?”   景家老爷也迫不及待。   他扶住了景宛的肩膀,蹲下来细细查看,非要看出个所以然来才肯罢休。   孩子是活生生的,没有任何作假。   不是诅咒。   景家老爷子想到这里,长孙的夭折只是意外,那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心中稍安。   他欢喜道:“果然很好。”   景玉麟的叔叔们和他大哥,也纷纷去看景宛。   景宛有点被他们吓到了,往外祖母身后躲,眉头死死拧起。   “没错吧?”皇帝的声音,高高响起,“景年廷,孩子是你们景家的孩子吧?不是什么妖孽吧?”   景年廷是景老爷的名字。   他跪下行礼:“是景家孩子,不是妖孽,陛下!草民愚蠢,此事扰陛下圣听,罪该万死。”   薛湄看了眼他。   “陛下,草民这就带孩子回去了。”景年廷道,“两家私事,不敢惊扰金殿。”   “你已经扰了。”大长公主上前,把景宛牵了过来,放在薛湄和卢家这边。   景年廷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他恐怕得多给这老太婆赔礼道歉。   “陛下,当初我与景家,是有赌约的。现如今您也瞧见了,是我赢了不曾?”大长公主问。   皇帝没有回答她,而是问诸位臣子:“可是大长公主赢了?”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圣意如何,不太好贸然回答。   吏部尚书上前:“陛下,景玉麟和景夫人一直在公主和景宛身边。他们能否作证,公主不曾更换孩子?”   “自然能作证了。”景玉麟道,“这就是我儿子。当初孩子被成阳郡主手术,进去的时候我瞧着呢。他腹部现在还有疤痕,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皇帝问大长公主:“皇姑姑,能否给大家瞧瞧?”   长大公主道是。   她半蹲下来,低声和景宛说了几句话,景宛就自己掀开了衣裳。   众人都看到了他腹上伤疤,那么长,就是剖腹所致。   皇帝也看了眼,和澹台贵妃的伤疤一样,的确出自薛湄之手,或者她徒弟。   “景夫人,你呢?”皇帝又问。   景夫人很紧张,噗通跪下回话:“是宛儿,陛下,不曾换孩子,我们亲眼瞧着他一天天好起来的。”   皇帝让她起身。   此事到了这里,皇帝就很满意了。   朝臣们也确定,是大长公主赢了,景宛的确只是生病。   “陛下,当初您和武百官,同意做见证,若孩子被治好了,景氏需得答应我三个条件,此事还算数吗?”大长公主问。   皇帝就问朝臣:“算数吗?”   宰相出列:“陛下,朝堂之上一言千金。臣与诸公都见证了,此事是大长公主赢了,景氏要答应她三件事,也是当初说好的。”   其他臣子们纷纷附和。   皇帝满意点点头。   景年廷等人,却是心里打鼓,知晓景家这次恐怕要出点血了。   大长公主岂是好相与的人?   “景氏诸位,你们呢?还认账吗?”皇帝又问。   景家天大胆子,也不敢在御前出尔反尔:“草民认账。只不过,请公主看着孩子们的份上,手下留情。”   大长公主冷哼了声。   皇帝笑着转向了她:“皇姑姑,你的三个条件呢?可以说出来了。” 第294章 讥讽朝堂   三个条件!   景氏众人心里都发颤,怀疑这位大长公主要为难他们。   “第一个条件:景氏承认,当年是景玉麟哄骗吾女下嫁。”大长公主道。   景年廷心中咯噔了下。   他意识到,大长公主提出这个条件,是给她女儿和离铺路。   可他们承诺过了,三个条件都得答应。   “此事,景氏怎么说?”皇帝问。   “陛下,草民逆子年少荒唐,又学了点墨,满脑子风花雪月。他与贤媳两情相悦,私下授受是有的。景氏承认,当年是景玉麟哄骗在前,才有贤媳下嫁在后。”景年廷道。   皇帝点点头:“虽然你满口废话,还是做到了。皇姑姑,你的第二个条件?”   大长公主淡淡道:“乔儿嫁到景氏,并不是个好妻子、好儿媳。景玉麟这些年纳妾七房,外室两房,可见他对妻子很不满意。”   “我不曾强迫别人给我做妾,都是她们要死要活不肯走的。”景玉麟插话。   大长公主不恼:“所以说,你景二少爷有才华、有魅力。只是,哪怕是陛下,贵有天下山川河流万民,也知节制。   你一平民,放任自己的色心与贪婪,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这些行径也能瞧出,你与乔儿感情不过尔尔。”   景玉麟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朝臣们听了,也觉得大长公主言之有理,并非挑刺。   成亲十一年,七房妾室、两房外室,心里、眼里哪里还有娇妻?   “我已经问过小女,她也说情分已尽,她要与景玉麟和离,景氏不得阻拦。这是第二个条件。”大长公主道。   景家老爷心里再次发突。   第二个条件是和离,那么第三个……   他看了景宛,这孩子已经变得如此正常了,景老爷决不能容许大长公主胡作非为。   “儿媳,你自己呢?”景老爷没回答大长公主,而是去问孙乔,“你舍得玉麟和孩子吗?你也是景家的人,你舍得家么?”   要是孙乔不答应,大长公主再怎么使劲也没用。   孙乔素来敬重公公的,此刻她却是冷着脸,微微垂首,不看景氏众人:“景氏和大长公主打赌,陛下和满堂武见证,为何要问我?公公,您把陛下和大人们放在眼里了吗?”   景年廷心中一震。   他没想到,孙乔能说出这般刻薄寡情的话。   朝臣们议论纷纷。   皇帝已经不悦了:“景年廷,你亲口答应的,现在却废话连篇,这是何意?”   景老爷吓得赶紧跪下:“陛下,草民不敢。”   “大长公主的条件,你可答应?”   景年廷后背已经汗湿了:“草民答应。”   他是家主,他儿子的婚姻,成亲或者和离,也不需要经过他儿子同意,他答应即可。   景玉麟没说话。   他很喜欢孙乔,就像他喜欢其他九个女人一样。   不管是谁要离开他,他都受不了。可孙乔的母亲是大长公主,皇帝是她表兄,真闹腾起来,景家受不了的。   景玉麟哀伤看了眼孙乔。   孙乔没瞧他。   “既如此,朕写个和离书,你们两家奉旨和离,谁也不许给对方使绊子。”皇帝道,“皇姑姑,你还有什么条件?”   “陛下,我的第三个条件,还请您和诸位大人做主。”   “我们一直都是替你做主。”皇帝道。   朝臣们附和。   大长公主点点头,开始翻旧账:“家务事闹到朝堂,我也是逼不得已。当初景氏要溺杀宛儿,口口声声称宛儿为妖孽,那些话我仍字字句句都记得。”   皇帝和朝臣们也记得。   景宛当时的样子,的确很骇人,就连皇帝也担心他会诅咒。   不过,戚太后说皇帝是天子,世间任何妖孽在皇帝跟前都不能作怪。皇帝的真龙之气,可以压住妖孽。   除非皇帝不是真的。   皇帝一听,就放了心,表明他肯定是真龙。   “景氏羞辱孩子在先,动了杀心在后。这样的亲人,我不放心让宛儿回去,特别是他母亲和离了,不在他身边。   陛下,我想您下圣旨,让宛儿留在他生母身边,养到了十八岁之后,他成年了再做定夺。”大长公主道。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父权至上的年代,大长公主这席话,动摇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身为“附属”的儿子,打杀你是应该的,但你想要因此离开我,就是大逆不道。   朝臣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皇帝也是眉头微蹙。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景主事出列,声音哀痛,“大长公主这是要断景氏根基,此乃罪大恶极,请陛下治罪。”   另有朝臣帮大长公主:“不过是养到十八岁,又不是改姓改名。再说了,哪怕真的改姓改名,也是景氏血脉,他还能改了血脉吗?”   “十八年养育,这孩子眼里哪里还有父亲?”景主事痛心疾首。   中间派的朝臣,有些人站景家这边:“和离还要带走儿子,这个口子若是开了,将来麻烦不断。”   有人支持大长公主:“景氏要溺子,已然为父不仁。景宛还小,尚且无法自保,难道要留在景氏等着被他们折磨死?”   “今日可以因为他瘦,说他是妖孽;明日就可以因他太过于聪明,说他是妖星。只要想杀他,总能找到名目。”   景年廷突然放声大哭。   他跪地磕头,哭得很惨,但声音清晰无比:“陛下啊,景宛乃草民唯一孙儿……景氏要断子绝孙了……大长公主好狠心……”   皇帝头疼了起来。   众人吵了半天。   最后,是宰相出列,要说句公道话:“不如让景宛随景氏回去,但他身边服侍的人,都由大长公主指派。   若景氏再起杀子之心,就把孩子接回来。如此,长大公主放心,景氏也安心了。”   大部分朝臣很赞同这话。   景氏那边点点头。   大长公主脸色发白。   瞧着皇帝的神情,他对此事很为难,而他也觉得宰相所言不差。   他正好要开口,突然有人大笑一声。   这笑声尖锐、突兀,众人都循声看过去,就瞧见了成阳郡主。   “成阳,你何故发笑?”皇帝冷冷问。   薛湄上前几步,笑道:“陛下,我今日大开眼界了。原来朝堂就是这样的,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没有怜悯之心,从上到下残酷弑杀,真是长见识了。”   这话说得整个朝堂一片反抗之声。   皇帝也蹙眉。   薛湄继续道:“陛下和诸位大人,恐怕是忘记了你们当初的承诺:景氏答应大长公主三个条件。   答应而已。如果他们不答应,诸公和陛下就要督促他们答应。可现在呢?大长公主提了要求,诸公是在做什么呢?   你们当初承诺的时候,可没规定大长公主条件的内容。景氏如果赢了,他们要溺毙孩子的时候,诸公也这样公道吗?   如诸公很公道,就不会有这个赌约了。怎么,当着陛下的面、当着萧氏列祖列宗的面,欺负大长公主一个女人家吗?”   满朝武:“……”   皇帝被说得满心愤怒。   皇权旁落,也不是一两日了。其他事情上,他们指手画脚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大长公主稳赢的时候说三道四。   在他们眼里,皇家还有尊严吗?   “景氏,大长公主的要求,你们做到即可。再有异议,就是欺君。礼部发公函,孙乔与景玉麟和离,景宛交由孙乔抚养,带他成年之后再做决定。退朝。”皇帝猛然站起身,先走了。 第295章 怒气冲冲的王爷   薛湄又出了一回风头。   朝臣们都被她的话扇了个耳光,四下里诋毁她;也有人觉得她仗义执言,皇帝都听她的,对她很敬佩。   景家气得半死。   事后,大家回味过来,没人再帮景氏。   “你们自己说孩子是诅咒。既然是诅咒,还要回去做什么?”一位景氏系官员,公然反水了。   景年廷还不甘心,打算联合景氏一派的官员,给皇帝施压。他再让人写写章,给皇帝和大长公主盖“不顾伦常”的大帽子,皇帝肯定要妥协。   门阀望族在朝中各有势力,他们不止一次操控皇帝。   但是,景氏系派官员却不愿意搀和,毕竟这不是关乎他们的全体利益,而是景氏自己的私事。   “那时候不知道……”景年廷辩解。   “你看那孩子现在是好了,可未必不克旁人。若你们景氏其他人生不出儿子,或者孩子夭折,再怪他,难道要再杀他一次?”   “你们当初就是要杀他的,权当他死了。”   “大长公主好脾气,若是我母亲,定然要打人的,劝你们见好就收,别好事占尽。”   景年廷在京都活动了半个月,毫无成效,只得带着家里人灰溜溜回了长州。   不过,景宛既然已经不在景家了,甚至不在长州了,那么不会影响景氏开枝散叶。   景年廷亲自选了四名年轻、好生养的侍妾,分别赏赐给了自己两个儿子。   景玉麟和他兄长也要争口气。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景玉麟就是要不了孩子了,他那些妾室无人有孕。   外室倒是有了。   但景年廷不太放心,派人去查了查,才知道那外室早已跟邻居私通,孩子压根儿不是景玉麟的。   后来很多年,景玉麟一直没有子嗣;而他大哥的孩子,都养不活,一个个夭折,大家都说景氏不善待景宛,才是真正遭了报应。   这是后话了。   孙乔母子留在了京都。   朝廷发明旨,让她和景玉麟和离了,她的陪嫁都要还回来。   大长公主派人去长州,把孙乔的陪嫁——田契、房契和陪嫁的人都带了回来。   此事了结,大长公主让孙乔搬回公主府去住,她们母女可以相互照应。   “……不用着急搬,我在这里住也是一样。”孙乔说,“再说了,我还可以给成阳作伴。”   大长公主就不勉强她。   薛湄倒是希望她搬。   和作伴相比,薛湄更想要孙乔那院子。因为她发现,那院子改成一个简易的诊所,非常适合。   前面是门诊,后面是住院部和手术室,分工很明确。   当然,她只是想想。   孙乔如果不改嫁,她可能要在这里住一辈子,薛湄只得另做打算了。   此事轰动了京城,孙乔那边天天都接到拜帖,女眷们也想看看她的孩子。   孙乔问薛湄怎么办。   薛湄:“就说你不在家,一一回绝了她们。”   “不会得罪人吗?”   “人家把你和你儿子当猴戏看,你还怕得罪她们?”薛湄问。   孙乔:“……”   她突然意识到,现在来拜访的人,是多么不礼貌。她们根本不是来结交的,只是单纯来瞧热闹。   人家如此过分,她还要给她们脸?   孙乔非常崇拜薛湄:“成阳,你性格跟我母亲很像。有自己主见,不怕事。”   薛湄:“你抬举我了,我不如大长公主。”   萧靖承也听说了薛湄在朝堂上讽刺诸位臣工的事。   “很有魄力。”萧靖承评价说。   薛湄:“他们都被我气得半死。不过,大哥和二叔说,私下里夸我的人其实也有很多。”   萧靖承:“你占理,自然要夸你。”   “最好笑的是,最生气的居然是皇帝。”薛湄道,“若不是我前不久才立功,皇帝恐怕想要把我的郡主给免了。”   萧靖承:“不必担心。”   他转移话题,说起景宛的事,让他母亲在后宫大赢了一回。   德妃上蹦下蹿的,戚太后把她的耳坠子赢走了之后,并没有还给她,而是赏赐给了自己身边女官。   那女官戴着到处走,德妃气得吐血。   戚太后折磨人,不在身体上动手,专门折磨人心。   德妃最看重自己的地位,戚太后就把她比作女官,把她贵重的首饰给宫婢戴着,真正杀人诛心。   薛湄笑了起来,也说太后娘娘狠辣。   “母后却说,她不如你。”萧靖承道,“她在你这个年纪,还不如现在的你老练。”   薛湄:“因为我两世加起来,已经比太后活得还久了。”   然后,她笑嘻嘻道,“这么一算,别说给你做娘了,我要给你做奶奶也使得。”   萧靖承:“……”   他忍无可忍,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下,用力并不大。   薛湄捧着头,说他忤逆不孝。   萧靖承气得恨不能杀人。   薛湄挨了他一下,还要哄他,是个真正的慈母。   就在他们俩欢笑打闹的时候,萧明钰来了。   萧靖承的脸垮了下来,只感觉萧明钰很烦人。若有机会,应该把他远远打发走,别成天在跟前碍眼。   萧明钰穿一件雪色风氅,上面用银线绣了暗纹,行动间衣裳上带着几分流转光华,贵气逼人。   薛湄见他这么烧包,很礼貌夸奖他:“小王爷今天真好看。”   萧明钰:“你逗狗呢?”   薛湄:“……”   她语气有这么怪吗?   她明明很努力夸奖他。   “……我来也没什么大事,不是专门打扰你和瑞王叔卿卿我我。太后娘娘说深宫多寂寞,让我送麻将给她。   我又不好总在深宫陪着太后打麻将,毕竟陛下身边又多了两位年轻婕妤。想问问郡主你可有空。”萧明钰道。   薛湄:“哪位太后娘娘?”   “万景宫的太后娘娘。”萧明钰道。   是戚太后。   一直沉默坐着的萧靖承,立马对薛湄道:“你去陪陪母后。”   婆媳俩多接触,彼此熟稔点。   这就是直男的观点。   婆媳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彼此不太熟悉,让对方摸不清楚你的底细,从而不敢轻易评价你,维持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关系。   要是太熟悉了,知道你几斤几两,还不得踩死你?   “行。”薛湄说。   萧明钰也很满意。   他把此事交给了薛湄,自己无事一身轻了,又去隔壁看了看景宛。   看完了,萧明钰还回来对薛湄道:“真了不得,的确是像个正常人了。宛儿长得还挺好看。   乔姑姑也让我刮目相看,居然真的肯和景玉麟和离。”   薛湄:“……”   萧明钰字字句句都是夸人,但仔细听来,他没一句好话,是那种怒气冲冲的讽刺。   谁惹了他? 第296章 你故意气我   萧明钰心气不太对。   薛湄跟他做油纸伞生意,因小郡王擅长经营,销路极广,又有温家做助力,薛湄在毫不参与的情况下,每个月拿上万两分红。   大半年,薛湄身上资产过十万两了,依照太空时代的官方货币计算,薛湄也算手持上千万元的小富婆了。   因为她底蕴不深,没有田地、房产,家里也没有古玩珍宝,故而在她自己看来,并不算豪阔。   饶是如此,萧明钰帮她赚到的这些钱,也足以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若薛湄自己去卖油纸伞,生意根本不可能铺大。   她想了想,觉得萧明钰是在生她的气,就决定登门去拜访,看看能否解决一下彼此的误解。   冬日碧穹,空淡疏缈,几朵薄云闲闲游荡着,阳光也薄而凉,再也没了炙热。   薛湄去安诚郡王府的时候,小厮说王爷在青莲亭。   一路被引到了青莲亭,薛湄发现小郡王不是在闲坐,而是撑着小船清理湖面。   青莲亭四周是人工小湖,湖里种满了莲花,这个时节荷叶已经枯败了。   每年开春的时候,下人们会把湖面枯叶都清理掉。小郡王这几日心情不好,今日闲逛,突然想起了青莲亭。   薛湄来的时候,他把小船撑到了岸边,问她:“上来么?”   薛湄点点头。   她见安诚郡王办事效率很低,半晌也没清理出多少,反而弄得小湖旁边的青石板上脏兮兮的,他自己身上也弄湿了,故而问他:“王爷怎如此勤劳了?”   萧明钰:“看它不顺眼!”   薛湄:“……”   “明年不种荷花了,开了就要败,败了还心烦。还要清理。”安诚郡王又道。   薛湄:“……”   有被内涵到的薛湄,不好假装不知小王爷在指桑骂槐,故而问他:“我惹小王爷不高兴了?”   “岂敢?”小郡王冷哼道。   薛湄:“别啊。我哪里惹了你,你说出来。”   “你能改了?”萧明钰问。   薛湄:“未必。但你说出来了,发泄一番,就不心烦了。”   萧明钰:“……”   听听她说得可是人话?   萧明钰斜睨了她一眼,不快道:“你故意来气我?”   薛湄没那么无聊,就道:“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故而来问问你。麻将我派人去做了,做好了送到宫里,可能要进宫几日。   你现在不告诉我,回头我就没空听你抱怨,那时候你气就只能气到自己了。”   萧明钰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明明说麻将是送给我府上玩的,怎又告诉了宫里?”萧明钰不悦道,“就像军刺、鸟铳,你告诉了我,又告诉瑞王叔,我也不说什么了。   除了赚钱的,其他东西你多半不单单是给我的。而且,这大半年你只顾去想什么鸟铳、军刺,已经很久不曾给我想过新的生意点子了。”   薛湄:“……”   竟然是积怨颇深。   薛湄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小郡王也挺可爱的。   她跟他解释:“麻将不是我告诉太后娘娘的,此事你赖不到我身上,肯定是你府上的人传了出去,或者你自己说漏了嘴。   再说了,军刺和鸟铳,我都交给你的铁匠打造,等于是都给了你。虽然这两样不卖钱,我也没瞒着你。”   萧明钰:“……”   “因为这个生气?”   萧明钰是挺生气的。他还记得,一年前的薛湄是处处求着他的,那时候他还拿她打趣,她说要他庇护。现在,瑞王叔强势掺和其中,薛湄跟他更亲近了点。   说不吃醋是不可能的。   萧明钰却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吃醋。   他又不钟情薛湄,只不过是跟瑞王叔赌口气。   既然他们俩好上了,萧明钰就应该离得远远的。   这次不再是懦弱,因为他不喜欢薛湄。薛湄不是他中意的类型,他没爱上她。   理智上是这么想,内心却烦躁得厉害。   他的坏脾气,被薛湄看了出来,因此她上门来了。   萧明钰说不出是伤感,还是欣慰。   “有什么可生气的。”萧明钰道。   薛湄:“那就别折腾荷叶了,有句话这么说,‘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多有意境?”   萧明钰听了,眼睛微亮:“谁的诗?”   “一个叫李商隐的人。”薛湄道。   萧明钰蹙眉:“没听过此人。”   “你现在听说了。不过,他不是本朝人,可能是前朝吧,我也是书里读来的。”   安诚郡王不是人,他对诗词兴趣也不大,不会深究不放,只是诧异看了眼薛湄:“你还读书?”   薛湄咬了咬牙:“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下这句话,把语气里的惊讶给我收一收。”   萧明钰哈哈笑起来。   蔡美人她们在远处的矮墙后面,彼此打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离开了。   “县主一来,王爷就笑了,我就说还是县主厉害。”   “现在是郡主,不是县主。”程美人提醒她,“咱们郡主就是有能耐。”   “王爷最近成天拉着脸,我都不耐烦搭理他了。”蔡美人道,“弄得我打麻将都不开心了。”   其他人:“……”   蔡姐姐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王爷的妾室,并非打麻将的。   她们自我反省,发现自己也是如此想的。   王爷坏心情,她们没空去安抚,只感觉他影响到她们的牌局了。   要不然,王爷再纳两个新的美人算了,让她们陪伴王爷,偶然她们谁有点事,还能多个人替补。   当然,她们身为妾室,实在不太好主动去替王爷纳妾。   只等薛湄赶紧嫁进来。   “郡主若是不守孝,这会儿已经嫁到王府了。”程美人感叹说,“还要再等两年,我都替王爷着急。”   几个人议论着走开,重新去打牌了。   薛湄不知道这些话。   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感叹。毕竟她不急,这些美人却很急,真是有趣得很。   做好了麻将,薛湄进宫去了。   妃子们都到了万景宫,众人跟着薛湄学打麻将。   她们都认识字,学起来就很容易。戚太后学得最快,不愧是内廷第一宫斗高手,心算厉害。   薛湄这次做了四副麻将,给戚太后、胡太后、皇后和澹台贵妃宫里各送了一副。   胡太后对此倒是没什么兴趣。   她拉住了薛湄:“哀家听到一点传闻,不知真假,一直想要亲自问问你。”   薛湄:“娘娘您问,我定知无不言。” 第297章 你嫁给明钰不好吗   薛湄以为,胡太后有什么要紧事。   “哀家听闻,你要给戚氏做儿媳?”胡太后问。   薛湄:“……”   端阳节之前,萧靖承向他母亲表明了他“非薛湄不娶”的心意,戚太后仔细想了想,并不反对。   儿子在外面,她困在内廷,哪怕她反对也没什么用。   而后见到了薛湄,一番考察,戚太后觉得薛湄本人很理想,娘家又不显眼,不会给萧靖承招灾,就更满意了。   她带着薛湄见了诸位诰命夫人,又当着众人面,口口声声夸薛湄。   从此之后,京都的门第都知道,薛湄是未来瑞王妃。   只不过,薛湄冷心冷肺,又骄傲自负,哪怕高门望族想要结交她,都被她拒之门外。她的处境没什么太大改变,交际圈也没扩大多少。   胡太后却是最后一个知道。   因胡太后从前没理也要挑三分事,皇帝很怕这位亲娘,在她身边安排的女官和内侍,只说有趣的话哄胡太后开心,从来不传宫里宫外的秘密给胡太后听。   每个消息灵通的主子,身边都有几个擅长打听的下人。   否则,她去哪里听说?   大家都知道的秘密,胡太后隔了小半年才隐约听说了。   听说之后,胡太后很意外,又有点生气。   她很喜欢薛湄,想把薛湄指给她的乖孙萧明钰。   “你怎认识了靖承?”胡太后又问薛湄,“你不是跟明钰很好么?”   诸多孙儿中,胡太后最喜欢萧明钰。   不管内心怎么想,萧明钰表面上都非常尊重胡太后这个祖母。所有人都把戚太后放在胡太后之上,只萧明钰独尊胡太后。   他从细微处,体现出他对胡太后的敬爱。   胡太后没有长远打算,皇帝那些儿子们,她一个也不喜欢。   皇子们也不太看得起她这个祖母。   将来皇子们谁当皇帝,胡太后也不太在乎。   她想着,反正这把年纪了,还不知能不能活过自己儿子呢,哪里轮得到享孙子的福?   在内廷真正毫不在乎政治的,独独胡太后。   胡太后就像普通人家的老太太,不关心朝局,不在意得失,事事都凭借自己的喜好。   也正是如此,皇帝才对她头疼。   皇帝从小是太子,已经习惯了身边人的权衡。也就是说,他的世界里有个规则,一切都要靠局势说话。   他一言一行会影响到每个人的生死与前途,内廷的女人们怎么对他,都有章法可依,皇帝也知道如何回应。   但到了胡太后这里,一切都无效。她不高兴的时候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帝,照样撒泼,让皇帝措手不及,十分恼火。   因此,胡太后是这内廷唯一一个真正拥有喜怒哀乐的人——当然现在温锦进宫了,多了一个。   “太后娘娘,我与安诚王爷来往,君子之交。哪怕很好,也是彼此敬重,平淡如水。”薛湄笑道。   胡太后没听懂。   她反问薛湄:“那你说说,你想嫁给靖承,还是明钰?”   宫里会这么问话的,独独胡太后了。   因胡太后的性格和秉性,薛湄跟她打马虎眼,有点欺负老实人,故而她也直说了:“瑞王爷。”   胡太后愣了愣。   她微微沉了沉脸:“靖承有什么好?冷冰冰的,哪如明钰知冷知热?”   “太后娘娘,凡事先来后到。瑞王和戚太后娘娘,都想让我做瑞王妃,他们先说了。而安诚王爷,他从未明确说过想要娶我。   我与安诚王爷很熟,他总说我不够美貌,不如先王妃。太后娘娘您给他娶的先王妃,安诚王爷忘不了她。”薛湄道。   胡太后心中舒服了点。   原来明钰是这样情的。   再看薛湄,虽然挺好看的,的确不如先前那个郡王妃。   胡太后就知道自己的眼光很好,看明钰如此情就知道了。   她欣慰点点头。   胡太后脸上有了点笑模样:“你这孩子,婚姻又不是做买卖,谁先说就卖给谁?哀家看你不错的。   回头我劝劝明钰。他那媳妇再好,已经走了。哀家再给他寻一个,一样很好的。就像你,处处就如哀家的意。”   薛湄笑起来:“光如了您的意,不行啊。我将来要跟丈夫过日子,得我夫婿如意。”   “大姑娘家的,如意夫婿都说出来了,羞不羞?”胡太后笑道。   宫婢和内侍陪着笑。   薛湄也笑起来。   胡太后身边的女官暗暗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这次太后又不能善罢甘休,要闹腾起来。   牵扯到了戚太后,陛下肯定会偏袒万景宫,胡太后不会被陛下责罚,但她们这些下人就免不了要受到训斥。   女官不知替胡太后挨了多少骂。   不成想,成阳郡主几句话,胡太后就消气了。   这位成阳郡主,真是很厉害,和安诚郡王一样,知道如何哄胡太后。   翌日,萧明钰也进宫了。   胡太后果然劝他,让他续弦,去把薛湄抢过来。   萧明钰:“郡主?祖母,她长得不算好看,不是孙儿喜欢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胡太后不快了,“还非要惦记死人?”   萧明钰无端想起了盂兰盆节那个夜里,立在人群里的薛湄。灯火葳蕤,映衬得她眉眼妩媚到了极致,就像漆黑夜里开了一朵火花,炙热、明艳,闪闪发光。   他苦笑了下。   薛湄从来不会为萧明钰打扮。   她不管见他多少次,都是素面朝天,甚至能和他把酒言欢。   “祖母,您别操心了。麻将送了过来,您可要打?孙儿陪您。”萧明钰说。   胡太后:“成阳在万景宫,去把她请来。她不陪哀家,哀家不想玩。”   她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女官非常为难,小心翼翼去了。   薛湄已经教会了戚太后等人,尤其是戚太后,很快就摸透了这其中门道。   “……我去瞧瞧。”薛湄站起身,对戚太后道。   戚太后知道胡太后的脾气,生怕她又生事端,点点头:“去吧。”   薛湄走后,女官悄悄在戚太后耳边说:“安诚王爷也在。”   戚太后微微笑了笑,不以为意。   薛湄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如何取舍。安诚王爷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他再想超过萧靖承就很难了。   戚太后对自己儿子很有信心。   她微笑着,打了一张九筒,没有过问。 第298章 戚太后的往事   薛湄在宫里打了七天的麻将。   萧明钰和她一样,几乎不怎么出宫;萧靖承偶然去一趟,他好像挺忙的。   皇帝听闻了内廷热闹事,也带着温婕妤去了趟万景宫,陪着戚太后和澹台贵妃打了一回。   温锦似乎很喜欢打牌,皇帝对她道:“你以后时常过来陪太后打打牌,反正你也没什么事。”   戚太后则笑道:“哀家却是没空。”   云皇后早年借口身体不适,早已不管事了,后宫由戚太后把持。   皇帝听了她的话,抬头看了眼她,心中生出几分怯意。   莫名其妙的,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只感觉心头咯噔了下。   晚夕众人散去,澹台贵妃起身告辞,温锦也回了自己的锦安宫,皇帝坐下与戚太后吃茶。   宫人退下,皇帝手里捏住了茶盏。   戚太后宫内流转一股清淡雅香,是早开的腊梅。   冬月初就开腊梅,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要靠能工巧匠。   宫里有一批专门的花匠,是从各地搜罗来的,他们擅长给戚太后培育各种鲜花,比如说雪团等名品茶花。   天气一冷,万景宫里先供应了腊梅,是旁处没有的。   皇帝不觉这花沁人心脾,只感觉闻着有点凉凉的,像是在殿内下了一场雪。   他问戚太后:“沫儿,你不喜温婕妤?”   这些年,皇帝的每个妃子,几乎都是戚太后建议他纳的,那时候他是太子,她是皇后,有权为他谋划;有些不是的,他事后也跟戚太后解释。   不管是贪图妃子娘家的权势,还是单单看中了她美色,他总要告诉戚太后一声。   温婕妤却没有。   温婕妤是第二个给他温馨的女人,有点像当初的戚太后。   “她性格天真,我很喜欢她。”戚太后道。   “你口中这么说,却表现得很冷漠。”皇帝道。   戚太后笑了笑:“陛下可能忘记了,我望五旬年纪了。光这内廷之事,我已累得不轻。还要给小孩子好脸色,岂不是更累?”   她今年四十四岁,和皇帝同龄,离五旬还早。   皇帝看向她。   真奇怪,不管看卓婕妤还是温婕妤,回头再看戚太后,也不觉得她老。   她是有了皱纹,头发也有几缕花白,眼角不笑的时候也松弛了。   皇帝瞧着她,想到的不是她老了,而是他和她相遇已经很多年了。这些松弛肌肤,都是岁月痕迹。   这么多年过去,积累的这些情感,很有意义,世间独一份的。至少,皇帝如此认为。   “朕以为你不高兴。”皇帝道,“让她进宫,没事先和你提起。”   “她性格温良,单纯至善,有她陪伴陛下,劳累了一日得意休憩,这是好事。陛下应明白,只要对陛下好,我都高兴。”戚太后说。   皇帝嗯了声。   他伸手过来,轻轻抚摸了下戚太后的面颊。   她面颊不似温婕妤那样饱满有弹性了,到底是上了年纪,触手却是让皇帝心头酝酿起了风暴。   见他眸色渐深,戚太后笑道:“陛下,天色不早,哀家要就寝了。”   她自称“哀家”,这是逐客了。   皇帝转身走了。   戚太后坐在椅子上,微微阖眼。这一刻,她的精神和身体,都是无端的疲倦。然而这疲倦从何而来,她说不清楚。   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   先皇走了快十年了,她做太后也十年了。   她进宫做继后的时候,皇帝跟她一样十七岁,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   而后,皇帝还问东宫的人:“为何选太子妃的时候,戚氏没有在备选之中?”   这话传到了先皇耳朵里,先皇很是不快,因为戚氏是早就定好的继后,只等她年纪稍大些就入宫。   戚太后化解了这场危机。   从那时候,她就很讨厌这个给她惹事的继子。   而他惦记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戚太后想过,先皇比她大那么多,总要先走的;她肯定要在继子朝中生存,特别是她还有个儿子。   她一步步布局,设下很多套,让皇帝误会她其实也有心,只是她得对先皇忠诚。   忠诚值得夸奖。   先皇去世之后,戚太后三十来岁,是女子最美的年纪,是那种水蜜桃熟透了,眼瞧着明日就要过季。   皇帝对她迷恋已深。   在这种浓情之下,戚太后把从前十几年打下的伏,都牵扯出来,让皇帝以为她对他也有情。   她没有跟皇帝表白过,皇帝却坚信她钟情于他。   那些钟情,不需要她说,是他自己发现的。   但想要进一步,却是不可能。   戚太后告诉他:“若有不伦,坏了朝纲,我万死难恕。陛下若想要我,那我随先帝去了。”   她声称,自己考虑的是他名声。   皇帝很感动。   皇帝最不缺女人,不会真为了那点冲动,要戚太后的命。   这十年,他们俩最亲密的时候,不过是皇帝拥抱着她,在她额头亲吻一下。她连唇都不曾让他吻过。   皇帝一边是深信她的情,一边又得不到她,再加上她聪慧睿智,不管是朝廷之事还是内廷,她都可以提出建议,皇帝更敬重她。   戚太后没有任何把柄在外。   她仍是端庄尊贵的太后。   可求而不得,让皇帝对她更迷,对她的话更重视。   哪怕他要纳个新的美人,也要来问过她。   戚太后能操控皇帝,整个朝局都在她掌控之下。   没有任何一件事超过她控制的范围,她本应该很得意、很高兴的。   但是她觉得累。   这种疲倦感,慢慢浸润着她的心,延伸到了她的身体。   她思前想后,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老了。   她儿子羽翼丰满,皇帝和朝臣都拿他没办法,他不再需要母亲的庇护;娘家地位稳固,又不出风头,也不需要她维持。   她在宫里没有对手。   这世上她爱的人不多,她恨的人也不多,一切都让她觉得乏味。   戚太后端着茶盏,轻轻打了个寒颤:“原来,老是这种感觉。”   乏力,从身到心的乏力。   戚太后跟皇帝之间,是暧昧不清,却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可不知怎么回事,萧靖承好像察觉到了。   他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流言蜚语吗?   戚太后这一夜没怎么睡,一直在思考自己这一生的种种。   第二天,她没什么精神,萧靖承却进宫来了。   “这么早进来,是有事?”戚太后问他。 第299章 直男的爱   萧靖承一大清早进宫,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是他昨日就想来了。   结果皇帝等人在这里打麻将,他在宫门口转了一圈,又走了。   今日早点来,是担心皇帝又带着妃子们过来玩,母后这边忙,没空和他多聊。   他也不是要聊什么重要事。   “母后,宫里培育的腊梅已经开花了?”萧靖承问,“能否送我两盆?”   此事也不是不能对人言。   他之所以避开人,是不想让这些人知晓他讨要东西给薛湄,从而给薛湄增添口舌。   要是萧靖承自己,他就不会在乎这些。   戚太后忍不住打趣他:“你也爱赏花了?你从前可是不爱这些的。”   “母后说笑了,是给湄儿的。”萧靖承直接道。   一旁的宫婢们偷笑。   戚太后自己也忍俊不禁:“你母亲有了什么好东西,你讨过去给你媳妇,岂不是挑拨得我们婆媳不和?”   萧靖承:“这宫墙母后出不去,湄儿进不来。天大的误会,也有宫墙相隔,想吵架都难。儿子倒是希望能接母亲出去,让母后享享天伦之乐。”   戚太后:“……”   萧靖承这么一席话,说得她心里泛酸。   若她嫁到平常人家,这会儿应该儿孙满堂了吧?   戚太后倒是不介意嫁到宫里。   先皇是个大胖子,对后妃们也严厉。尤其是薛、廖二人争斗,弄得宫廷乌烟瘴气之后,先皇对内廷格外冷酷。   戚太后嫁进来,年纪小,又是皇后,先皇自然处处顺着她些,对她多有偏爱。   夫妻情分有多少不好说,总归是有点的。戚太后觉得不过如此,她也从来没后悔入深宫。   直到萧靖承这句话……   她收敛了情绪,对他道:“回头叫人直接送到成阳郡主府去。不过是几盆花。”   “多谢母后。母后,还是送到王府去吧,直接送过去太惹眼了。”萧靖承道。   处处替薛湄考虑到了。   若不是薛湄太年轻,戚太后都要吃醋了,因为儿子对她都没这么孝顺过。   戚太后没有为难他。   薛湄这天睡了个懒觉。   她是郡主府的主人,没有长辈管着她,不需要立规矩,她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昨晚她半夜做了个噩梦,又梦到了她前世那场爆炸。   她总好像在临死的时候,听到了一点什么,只是没有形成长期记忆,她已经忘记了,却又放不下,所以时常在梦里萦绕着。   她将近午膳时辰才醒,一醒过来就听说瑞王又给她送了花。   是早开的腊梅。   推开房门,满室幽香。   薛湄的堂屋烧了暖炉,放了厚厚门帘,屋子里温暖如春。腊梅摆放在墙角,鲜艳灼目,馥香徜徉。   她很惊喜:“这不是……”   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因她想起,在万景宫打麻将时见过这样的腊梅,形状、装梅树的盆,都很眼熟。   不用猜,肯定是萧靖承把戚太后的端了过来。   薛湄多余问了一句:“王爷送的?”   “是,王爷一早送了过来。”修竹道,“听说您没醒,王爷又走了,不让婢子吵醒您。”   薛湄:“……”   苍天,她要是戚太后,她得气死。萧靖承这哪里是疼她,分明是给她树敌。   婆媳矛盾就是这么来的。   唉?   她默认了戚太后是她婆婆吗?   薛湄扶额。   快要到午膳时辰了,薛湄让红鸾去跟厨房说一声,多加四个菜,然后又让护院去趟瑞王府,请萧靖承过来用午膳。   萧靖承骑马而来,速度极快。   午膳摆好,薛湄刚刚梳洗更衣,萧靖承便到了。   “你才起?”他问薛湄。   薛湄:“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两人坐下,丫鬟们布菜,薛湄就问萧靖承,梅花是不是抢了戚太后的。   “……太后娘娘可有不悦?”薛湄问。   萧靖承:“你担心她不悦?”   “自然了。”   萧靖承忍不住笑,唇角微扬,那得意似藏匿不住。   薛湄狡辩:“她是太后,我只是担心她不高兴罢了,你乐什么?”   “你连皇帝都不怕,会怕太后?”萧靖承道,“你只是担心婆婆不快,是么?”   这种时候,你思路倒是挺快的。   但是你直接说出来,很容易导致你没有女朋友。   薛湄被他说到无语了。   萧靖承眉眼舒展,说不出的英俊。他对薛湄道:“太后娘娘看到你我和睦,她很欣慰。你不必担心,我母后很喜欢你。”   薛湄:“……”   你个棒槌。   算了,棒槌就棒槌把,碰到了有什么办法?   萧靖承对于薛湄而言,真像是儿子对于母亲:没得选,一开始注定就是他,闹分手什么的,根本不适合他们俩。   他在她身边,也是十个月,像极了十月怀胎——不能再细想了,越想越糟心。   薛湄白了眼萧靖承,继续吃饭。   早开腊梅,给蕙宁苑点缀了一点勃勃生机。   北国冬日很萧索,到处光秃秃的,非常难得见一点鲜嫩;而梅花至少还要一个月才会自然盛绽。   薛湄对萧靖承送的两盆腊梅很感动,全部放在自己寝卧的窗台下。   大哥和五弟都瞧见了,纷纷问哪里来的。   得知是王爷送的,这对兄弟说辞就不同了。   “大姐姐,你守什么孝?干脆搬到王府去住算了。王爷都急死了。”薛润说。   于是,中二少年被他大姐姐狠揍了一顿。   薛池则道:“不必这般用心,除非他也不确定你对他的心意。你喜欢他就明确一些,别叫他乱猜。”   薛湄:“我很喜欢他啊,我都直接说了。”   “你用女子对男人说的口吻,而不是老太太对儿子说的口吻。”薛池道。   薛湄:“……”   “湄儿,改一改你的态度,你会伤人的。”薛池道,“王爷他看得出你并无情谊,才会如此忐忑。”   她没情谊吗?   薛湄不是很懂感情是什么。   用心维护一段关系,又是如何操作的。   这些她都很陌生。   萧靖承无疑很好,两个人喝点酒,薛湄明天就和他睡了她也不在乎,这还不算对他很有感情吗?   她也不是谁都想睡的。   比如说温钊,或者萧明钰,她只是过过嘴瘾,对他们是完全没这方面的心思。   是她表达得不对吗?   古时女子含情脉脉的表述,都是怎么弄的?送个荷包,或者鞋袜吗?   她还送了他军刺和长命缕,以及把鸟铳的制作方法也告诉了他。   “大哥,你可有过钟情的女子?”薛湄突然问薛池。   问完她有点后悔了,因为她正在跟死宅取爱情经。 第300章 喜事   薛湄问薛池的话,倒把薛池给说愣了。   他一时很尴尬:“胡闹,问我作甚?”   哪有妹子过问哥哥婚姻的道理?   薛湄笑道:“大哥是没有吧?你成天闷在家里,都不认得谁家姑娘……以前腿残的时候,年纪尚小,估计还没有开情窍。”   薛池并不介意旁人说他腿残。   但总有人小心翼翼避开,反而让他心烦。就像薛湄这样大大方方说出来,他听在耳里,心中毫无异动。   但见她拿“情窍”来说他,薛池好气:“多大姑娘了,说话有点分寸。”   他起身走了。   临走时候,他还看了眼薛湄墙角那盆梅花,似有艳羡之意。   薛湄叫人送了一盆给他。   薛池丹青还好,对着画了一幅雪下美人赏景图,送给了薛湄。   那美人是侧颜,画得很写意,整个画面素净,独独那腊梅与美人眉心痣鲜艳。   “画的是我。”薛湄笑道,“大哥真有心,替我多谢大哥。”   玉忠道是。   薛湄就把这幅画在房间里寻了个地儿挂起来,对丫鬟们夸自家大哥好才华。   丫鬟们觉得大小姐炫耀起来有点烦人,都不太搭理她了,各自去忙各自的。   薛湄看着这画,心里想起萧靖承屡次提点,又想到大哥的不同寻常,仍是装疯卖傻糊弄过去了。   又过几日,京都下了场大雪。   皓雪皑皑,笼罩天地之间,到处一片素白。目光被这素雪牵连得很远,似能望到天尽头去。   刚刚下雪,薛湄接到了一张请柬,是她表妹奚宝辰送过来的,邀请她去荣王府。   薛湄更衣,带着丫鬟锦屏和红鸾,往荣王府去了。   她到的时候,正好遇到荣王出门。   荣王瞧见了她,只是冷淡一点头,既不念及戚太后和皇帝对她的恩宠,也不顾念她是王妃的亲戚,抬腿上马,快速离去了。   红鸾瞧见了,有点不快:“大小姐,他这是何意?您可是他姐姐。”   “他怎肯认?”薛湄道。   这条路是奚宝辰自己选的。   年轻的时候,总想要尝试一下。薛湄自己也年轻过,也有不服管束的时候,也走错过路。   但不试试,永远不知深浅。   她没把荣王的冷淡放在心上,进去找奚宝辰去了。   丫鬟把薛湄主仆领到了荣王府的正院。   内院点了暖炉,不像奚宝辰刚刚嫁过来时候那般冷清了,几名丫鬟恭恭敬敬服侍着。   “怎样?”薛湄问她,“你做了快两个月的王妃了,感觉如何?”   奚宝辰苦笑了下:“大姐姐给了很多钱,故而我吃喝不愁,也不用公中救济。府里都是甄嬷嬷做主,要什么都难。”   薛湄:“可要我去帮你告状?”   “千万别。”奚宝辰连忙道,“否则我更难了——请你来,是我月事迟了半个月,我想请你看看。”   薛湄:“……”   她顿了顿,才道,“我不会诊脉。”   奚宝辰有点急了:“我就恐怕不是。若闹出来,还不知王爷和甄嬷嬷会说什么难听话,说我不安分。”   薛湄:“你自己有感觉吗?”   奚宝辰:“王爷只新婚在这里歇了一夜,从此就住凝香苑,我也拿不准。”   薛湄犹豫了下,让丫鬟们都退出去。   她从空间里拿出两根验孕棒,对奚宝辰道:“别问是什么,我教你怎么用……”   她和奚宝辰到了内室净房,薛湄告诉她使用办法。   很快,薛湄瞧见了两道杠,对奚宝辰道:“没有错,你怀孕了。”   奚宝辰一时大喜。   她忍不住捂住了心口,欢喜道:“真的吗?大姐姐,这是什么东西?”   薛湄见她高兴,也没有扫兴多嘴。   她觉得奚宝辰处境堪忧,但奚宝辰就跟温锦一样,有自己的心思,和薛湄的想法不在同一条线上。   母凭子贵,有了孩子,她和王爷的感情也许能缓和——这可能就是她的想法。   薛湄:“别问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你可以再等半个月,放心请太医来诊脉。”   奚宝辰使劲点头。   她脸上的笑藏匿不住。   薛湄见她这样开怀,自己反而于心不忍。她微笑着对奚宝辰道:“有什么事就找我,自己千万当心,知道了吗?”   奚宝辰点头,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我知道,大姐姐你放心吧。”   她太过于高兴,薛湄要走的时候,她只是虚留了下,居然真的没留薛湄用午膳。   来的时候,细雪洋洋洒洒,等她离开时,雪已经似柳絮漫天飞舞,地上积雪深及脚踝了。   锦屏和红鸾看得出薛湄有点担心。   红鸾悄声问薛湄:“大小姐,咱们去哪里?”   薛湄道:“找个酒楼,咱们吃点好的去。”   然后,她想到了羊肉火锅。   这等天气,回家让厨子做一羊肉锅子,她可以去大哥的茅亭二楼,一边赏雪一边涮羊肉。   毕竟,大雪天登高赏景才有趣。   她正在想着,马车倏然停了。   薛湄撩起车帘,瞧见另一辆马车正在前方,有意挡住了薛湄马车的路。   她蹙眉,就见那马车上下了一人,着青色风氅,冒雪走到了薛湄这边。   是安诚郡王萧明钰。   小王爷温润如玉,气质温雅,不找茬的时候是个翩翩公子哥。然而这公子哥很自来熟:“去哪儿?”   薛湄:“回家。你挡我路了。”   “前头就是踏月楼,可要去尝尝我们新做的羊肉锅子?”萧明钰问她。   薛湄:“可以上观景阁吃吗?”   踏月楼的观景阁是整个京都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全京城。   “可以。”   “羊肉锅子是我告诉你的方子吗?”薛湄又问。   萧明钰:“对,连同锅子本身,都是照你府上一样的打造的。”   薛湄:“……”   就知道小王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商机。   “你上次拿给我瞧,没有避讳之意,就是为了偿还我中秋节给你点的花灯。”萧明钰道,“我自当你默许了。”   薛湄笑了下:“就是给你用的。生意还好?”   “比你想象中好个十来倍吧。”萧明钰道。   薛湄失笑,觉得他得瑟的样子挺可爱的。   她点点头:“那就去踏月楼吧。”   到了踏月楼,果然大堂里坐满了食客,每个人桌子上都是涮羊肉的锅子。   还有不少人排队。   二楼雅座也早已定了出去,就连雅间中间的空地,也摆了两张桌子,坐了两桌客人。   薛湄和萧明钰直接上了观景阁。 第301章 讨要夸奖的小王爷   观景阁四面围了帐幔,暖流徜徉,在室内看不见外面了,需得单独走出去,才能瞧见京都坊间林立,街道纵横。   还没有上菜,薛湄看了一会儿雪景。   小郡王裹紧了风氅,也走出来,立在薛湄身边:“烦恼什么?”   “也没什么。”   “宫里的事,还是瑞王叔的事?”萧明钰问。   薛湄:“都不是,是我表妹奚宝辰,她嫁给了荣王。荣王和他乳娘甄嬷嬷对她都不太好。”   “若他们苛待了她,你去告诉戚太后娘娘一声,娘娘不会放任不管。荣王是戚太后娘娘带大的,他最是听话。”萧明钰道。   薛湄笑了笑:“倒也不是苛待。只是,我有些参不透婚姻意义。”   “婚姻?”萧明钰冷笑了声,“婚姻本就无意义。”   薛湄想起他曾经是结过婚的,又想起他也很不喜欢他的王妃,就问他:“你那王妃……是什么病?”   萧明钰淡淡望着远方:“谁知道?想让她死,她总要得个病。”   薛湄诧异看了眼他。   萧明钰回眸,忍不住笑了:“你以为我是菩萨?我不仅会杀人,还会吃人。”   薛湄:“渣男!”   “何意?”   “就是说你这个人,不值得托付终身。”薛湄道。   萧明钰:“你又不曾想过对我托付终身,何必介意?”   薛湄:“……”   大雪从外飘洒进来,落在了他们俩的肩头,薛湄往后退了几步。   萧明钰也跟着退了。   “你当时恨你的王妃到了何等程度,她才会病死的?”薛湄又问。   萧明钰很不愿意提及往事。   他似乎从未跟人说过他那段婚姻。   “你听说过廖氏吗?”萧明钰问她。   薛湄:“廖皇后那个廖氏?”   “对,就是那个廖氏。胡太后乃是廖皇后的宫婢,是廖家家生子,廖皇后进宫的时候,她才十岁,作为陪嫁进去的。   胡太后的父母都是廖氏家奴,不过很早就去世了,廖皇后也不是很器重她,只让她做些打扫粗活,但她对廖家感情很深。   我去世的王妃叫廖睛,她性格诸多缺点,一言难尽。她会巴结胡太后,娘家虽然落寞了些,倒也没十分消沉,跟你们薛家不太一样。”萧明钰道。   薛湄:“……”   好好说往事,还非要插她一刀。   薛湄白了他一眼:“当然了,陛下和你父,都算是廖氏名下的皇子,怎可能公然对付廖家?”   “是这个道理。”萧明钰笑道,“廖氏性格泼辣好胜,一开始我也诸多忍让。而后她跟我府上护院私通,被我乳母的女儿撞见了。   她不仅杀了那护院和我的乳姐,还牵连我乳母,残忍杀害了她。我乳母最是敦厚一个人,父母去世之后,她便是这世上待我最亲的。”   说到这里,他笑容敛去。   薛湄听着,心里也是一紧,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若换做她,也非要廖睛偿命不可。   “……你表妹会做这些事吗?”萧明钰转而问薛湄。   薛湄:“应该不会。”   “那她估计也不会‘病死’了,别太担心。”萧明钰道,“荣王钟情戚思然,这是没结果的事。他迟早会死心,会明白自己的王妃很好。”   原来,他什么都懂。   薛湄笑道:“小王爷真是精明呢,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担心什么。”   萧明钰:“你此话,本王很难听出夸奖之意。”   薛湄:“……”   的确,对于精通生意的小郡王而言,薛湄这话的确不算什么夸奖,就好像对着成年人会数数了,奖励他一颗糖似的。   他们俩说了会儿话,伙计端了羊肉锅子上来,薛湄在走廊上都闻到了浓郁的火锅香味。   她转身要进去。   萧明钰却伸手,轻轻在她头上拂了下,然后道:“有一片雪花,老半天都不化,看得我愁死了。”   薛湄:“……”   你这该死的强迫症。   小郡王的手指特别修长干燥,很是好看。如此轻轻拂过,带着他体温的花香就飘荡了出来。   浅浅的,淡淡的。   薛湄心想:好骚包。我儿子那个糙汉直男,袖口就没这样清淡的熏香味。   他们把观景阁当成了火锅雅间。   薛湄有个讲究,吃涮羊肉坚决不要什么配菜,只要一碟子酱料,在滚烫的汤里涮三下,绝不多,拿出来沾了酱料往口里一塞,满口鲜嫩肉香。   踏月楼的厨子,都是高手,今日这羊肉比薛湄府上的还要薄,但在汤里涮过之后又不会散。   薛湄对萧明钰感叹:“全天下最好的厨子,肯定不是在皇宫,而是在您小王爷的酒楼里。”   萧明钰倒也不谦虚。   薛湄还对他道:“你也可以做火锅。我还会熬牛油汤底呢,要不要我交给你?”   萧明钰自然说好。   薛湄:“你怎么感谢我?”   “我把秘密告诉你了,这样信任你,把你当未来郡王妃,你还要我怎么感谢?”萧明钰问。   薛湄:“……”   他成功把薛湄说得哑口无言,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薛湄无奈看着他:“你这样说话,很容易挨揍。”   萧明钰:“说真的,你觉得是我好,还是瑞王叔好?不说身份地位,单单从男人这方面说。”   “瑞王好。”薛湄道。   开玩笑,亲妈滤镜时刻在线,我儿子必须是最好的。哪怕他粗糙又直男,毫无浪漫可言,还会挑拨人家婆媳关系。   但输人不输阵,在萧明钰面前,必须是好的。   萧明钰白了她一眼:“你说实话。我觉得自己样样都比瑞王叔出色,只出身不如他。”   “你也太自夸了。”   “你摸着良心,难道我说得不是实情?”萧明钰道。   薛湄摸了摸,发现自己根本没良心这种东西。   “……我容貌不输他,财力也不输他。我天天在京都,王妃不需要跟着我去白崖镇吃沙子;我懂女人心思,比他体贴;我府上妾室个个听话。”萧明钰一一列举。   薛湄认真听着。   萧明钰自夸玩了,还问她:“你说呢?”   “的确是青年才俊。”薛湄道,“当年成兰卿怎么没看上你呢?”   这一下子戳到了小郡王的痛点,他大怒:“薛湄!”   薛湄哈哈笑起来。   “别闹。”薛湄道,“在我心里,你是很重要的,只要你不跟瑞王爷比。”   薛湄说完,自己差点要吐了。绿茶找备胎的台词,她张口就来,果然是个做作的小妖精。   “多重要?”门口突然有人问。 第302章 小王爷好虚   薛湄和萧明钰都被吓一跳。   观景阁是踏月楼的特色。此地位置太高,能俯瞰整个京都,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踏月楼不准进入。   若是细作混进来呢?   在踏月楼的观景阁说话,不管是薛湄还是萧明钰,都没提防有人偷听。   门被推开,萧靖承裹挟了满身寒气走进来,静静扫了眼薛湄,又去看萧明钰。   薛湄:“……”   她就没有做绿茶的命。刚在这里婊里婊气的做作一番,就被她儿子打脸。   “说啊成阳郡主,多重要?”萧靖承逼问。   薛湄见他眼底并无怒色,口吻如此冷淡,不过是虚张声势,因为他也听到了薛湄说“没有瑞王重要”等关键词了。   萧明钰却心头发紧。   “很重要啊,小王爷一年帮我赚不少钱,有十万两银子那般重要。十万两银子,顶得上一个富饶城池全年税收了吧王爷?这还不重要?”薛湄笑道。   萧明钰:“……”   不对啊,郡主不怕死,他为什么要怕?他明明说过自己哪里都比瑞王叔优秀的。   萧明钰对萧靖承的害怕,是下意识的,非要回过神来,才觉得这位皇叔没什么可怕的。   从前瑞王叔像只大老虎,让人恐惧。随着自己慢慢强大,萧明钰自己变成了一头雄狮,他足以跟瑞王叔争霸。   可他心里还有只老虎的影子,仍是那么威猛。   “那的确很重要。”萧明钰笑着接了话,像萧靖承挑衅,“是不是,瑞王叔?”   却没想到,方才还怒气冲天的瑞王,竟表情平和,脸上风雨一瞬间收了,他点点头:“不错,很重要。”   萧明钰:“……”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就消气了?   “吃饭吗?”薛湄又问萧靖承,“我们俩还没吃完。”   萧靖承点点头。   薛湄就喊了小伙计,让再添一副碗筷。   “你怎知我在这里?”薛湄又问他。   萧靖承:“路过楼下时,瞧见了你的丫鬟。”   他们三个人吃了一顿丰盛涮羊肉,薛湄心满意足。腹中有食,人的精神就很好,之前那些悲观情绪,都离她远去了。   薛湄告辞,萧明钰和萧靖承都要送她。   为此,他们俩还差点要打起来。尤其是萧明钰,寸步不让。   “你们俩脑子是不是有坑?咱们三回府是同一条路。”薛湄道。   萧明钰:“……”   萧靖承:“……”   最后,他们俩又一起上了薛湄的马车。   说起今日种种,薛湄觉得不要瞎操心,她又不是谁的娘,没必要替人家这么担忧。   雪还没有停,只是转小了。   待她回到郡主府的时候,雪这才彻底停了。郡主府的小厮和护院们,都在扫雪。   薛湄对萧靖承道:“进来坐坐吗?等会儿我要去弄火锅底料,晚上咱们吃火锅。”   萧靖承还没回答,萧明钰立马道:“怎么,不请我?”   薛湄:“一起嘛。”   萧明钰道好,率先进了郡主府。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入了坑。   到了郡主府,薛湄舍不得自己的丫鬟们扫雪,而护院和小厮人手不够,蕙宁苑就让萧靖承和萧明钰帮她清理地面的雪。   扫雪看似不累,一会儿就满身大汗。   萧靖承每天都习武,耐力很强,又能负重,铲雪很轻松。   可却把养尊处优的小郡王累坏了。   小郡王是斯人,优雅英俊,用最好的香料熏衣裳,会暗器防身用的拈花决——总之,他就不是干粗活的料。   不像瑞王叔,皮糙肉厚。   萧明钰在心里痛骂薛湄,觉得她是故意折腾人,却又不甘落后。   一个时辰,萧靖承和萧明钰才把蕙宁苑的活儿干完。   结束的时候,他们俩全身都汗湿了。   薛湄借了她大哥没穿过的两套新衣,让他们俩换了。   简单擦拭之后,萧明钰更衣。   他累得半死,对薛湄道:“我要躺躺。”   “这么虚的吗,小王爷?”薛湄笑道,然后还上下扫视了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长留在他某个地方。   小郡王恨不能杀人:“薛湄!”   “我没说什么,我又没说什么!”薛湄急忙道。   萧明钰:“……”   你什么都说了,你还用眼神暗示了。   瑞王站在旁边,表情淡淡,也跟着薛湄扫了眼萧明钰,眼神带三分得意,似乎在说:“不过如此,还要跟我争女人?”   萧明钰受到了暴击。   他歇了一会儿,终于缓了过来。   薛湄已经从厨房回来了,她教厨子熬了一锅牛肉火锅底料。   应该放三十几种香料的,但这个年代香料没那么齐全,只放了八种,就是市面上全部所有的。   晚膳的时候,薛湄就用涮羊肉的炉子,弄了一个火锅。   她这个炉子比较大,薛润和薛池也过来吃饭。   只是,薛池口味清淡,他吃不惯这个,就是默默在旁边,用一碗水泡了白米饭吃。   薛湄则说起现在很多没有的香料:“南边的海岛上肯定有。咱们造一只能出海的船就好了。”   萧明钰:“有能出海的船。”   “要更大的船,比房子还要大。”薛湄道,“这样才能抵抗海上风浪。”   “画舫那样的?”   “画舫不行,划不起来,而且抵抗风浪的能力也很弱。”薛湄说。   她和萧明钰一边闲聊,一边慢慢吃,牛肉和羊肉都被萧靖承和薛润给吃掉了。   薛池不怎么开口。   “……你肯定出不了海。”萧明钰对薛湄道,“远航的船上不能带女人,会不吉利的。”   “呵。”薛湄冷笑了声,“我自己造船、自己带人,我不怕不吉利。”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然后萧明钰就告诉薛湄,这个火锅底料很好吃。   薛湄又把配方写给了他,让他回去请大厨同样熬制。   晚膳之后,是萧明钰先走了。   他还是觉得累,浑身酸痛,回去让蔡美人给他捏捏肩。   萧靖承也要告辞了。   他万分不舍。   薛湄留他说了一会儿话,把今日荣王府的事,告诉了萧靖承。她没提萧明钰自己剖白的那段。   “……有了身孕,这是喜事。”萧靖承道,“我母后会很高兴的,要抱重孙了。”   薛湄并不为奚宝辰感到乐观。   她送萧靖承出去,两人沿着郡主府的抄手游廊慢慢往外走。   萧靖承千般不舍,问薛湄:“你明日想出去玩吗?”   “去哪里?”   萧靖承想了想:“泡温泉呢?”   薛湄的眼睛骤然发亮:“哪里可以泡温泉?” 第303章 去泡温泉   京都能泡温泉的地方不少。   萧靖承不常在京都,也有一处温泉山庄,是在南灵山上。   还有去年才开发的小胡山,温家的血樱树林,都有温泉。   南灵山的温泉更好,山庄也更讲究,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   那边普通人进不去,因为修建了行宫,皇帝偶然也要去泡泡温泉,有重兵把守。   萧靖承的山庄,还是戚太后送给他的。   “……明日我来接你?”萧靖承道,“你随便预备出门三日的行李即可。若是不带行李也可,那边什么都齐全。”   薛湄笑道:“要泡三日吗?很远吗?我还以为早上去,晚上能回来。”   “有三十里路。”萧靖承道,“晚上回来肯定太仓促了。”   薛湄笑道:“住几天也好。”   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薛湄不想让萧靖承扫兴。再说了,匆匆去、匆匆回,纯粹为了泡温泉而泡温泉,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但是,光她和萧靖承,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薛湄很想拖家带口。   转念一想,她也知道萧靖承单独邀请她的用意——他们俩亲情已满,爱情未达,说分开是不可能的,说成亲又少了点激情。   薛湄也不甘心这般年轻就跟老夫老妻似的。   “……服侍的丫鬟我也不带了。”薛湄道,“你明日辰正再来接我,我起不了早。”   辰正时,就是早上八点。   八点出发,也需得六点起床,对薛湄而言还是挺早的。但古代人习惯了早睡早起,他们三、四点起来上朝,也不会痛苦。   萧靖承道好。   他离开了之后,薛湄简单做了一套体能训练,就打算睡觉了。   她吩咐戴妈妈给她收拾行李。   红鸾则悄悄问她:“大小姐,南灵山啊!您带我去服侍行吗?那边还有大佛,我要去拜拜。”   薛湄:“??”   经过红鸾的介绍,薛湄才知道南灵山有个天然的大佛神像,大佛的脸隐没在深山之中。后来朝廷派人,依照大佛的脸和山势,把大佛给重新修缮了一番。   建了个皇家寺庙,叫南灵庵。   南灵庵不接待普通香客,只接待皇族中人。   每年除夕的早晨,太后都要带着诸位妃子们去上香,再赶回皇宫开晚宴。   而南灵庵除了尼姑,还有皇家女眷。就是先皇的妃子们,有些不愿意留在宫里,又没自己的儿子,都安排在南灵庵住。   “南灵庵非常灵验。有时候夏天暴雨之后,在天上也能瞧见南灵庵的大佛。那大佛是有神的,对着它跪拜,总能得偿所愿。”红鸾道,“婢子想要去拜拜真佛。”   薛湄:“……”   可能是那边的地理位置,和京都正好在某个角度上,以至于出现海市蜃楼,把大佛投射在了京城的天空。   京都在北边,它北方都是沙漠,故而沙漠里的怪异天气出现的景象,也在京都偶然一见。   薛湄问红鸾:“你求什么呢?”   红鸾愣了下。   她一时倒也没想过具体求什么。   薛湄打趣她:“求个如意夫婿吗?”   红鸾脸微微发红,道:“大小姐还没夫婿呢,婢子怎么敢?”   薛湄好奇打量她。   红鸾不像修竹等人,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丫鬟。一说“夫婿”,她从前都是一脸懵懂,现在却红了脸。   她居然有了心上人。   薛湄很诧异,又非常好奇:“你可是中意谁?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红鸾不怕羞。   反正大小姐问的,又不是她自己要说的。故而,她趴在薛湄耳边,低低说了个人。   薛湄很有点印象,当即笑道:“你眼光倒是不错,他的确长得挺好看的。”   红鸾脸更红了:“大小姐,你若是取笑我,我今后什么也不跟你说。”   薛湄忙摇摇头:“没有,我夸你呢,不是取笑你。”   红鸾观察她表情,没看出个所以然,接受了她的说辞。   主仆俩嘀咕了好一阵子,以至于彩鸢在门口喊:“红鸾,大小姐得睡了,让你服侍大小姐散发,磨蹭这么久?”   红鸾哦了声,出去了。   薛湄翻身也睡着了。   她到底没带红鸾去,因为答应了萧靖承,不让人服侍。   红鸾就让薛湄帮她许愿,祈求她能得如意郎君。   薛湄道好。   早起时,天已经放晴了。没有打扫的地方,积雪足足能淹没到小腿肚子。   瑞雪兆丰年。   萧靖承的马车,很准时守在郡主府门口。   薛湄出来的时候,他正在与人闲聊。对方比他矮不少,却同样站得挺,萧靖承脸色难得平缓。   他跟人说话,大部分时候都很不耐烦,心平气和的时候不多。   薛湄看过去,发现此人她也认识,是荣昌大长公主的养子许明晟将军。   许将军这次回京述职,要过完年才走。他是驻守在长江边上的江宁,就是后世南京那一带。   梁国与东南的齐国,正好是以长江天堑为界限的。   在梁国的西北,是与匈奴人接壤,而西南不是直接与大国楚国接壤,而是魏国。   魏国乃是当今天下最神奇的存在:它的地理位置不算特别好,国力也很微弱,面积只有两个州那么大,远远不如梁国、楚国和齐国。   但它一直存在。   是因为在三百年前,魏国就是当时的朝廷。   朝廷昏聩,诸侯各自为政,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但是,他们纷纷表明自己是正统,不是乱臣贼子,故而他们不攻打当时的京都姜阳城,就是后世湖北那一带。   现在的魏国皇帝,仍是当初刘家人,他们已经苟活了三百年了。   梁、楚、齐三国为了彼此攻讦,找机会吞并对方,想要占“人和”这个优势,就会说对方是“叛逆”,自己乃正义之师。   既然把别人打成叛逆,那自己肯定不能去攻击魏国刘氏——刘氏是旧君。   在这种情况下,魏国神奇存在了。   它国力弱小,国土不过两州大小,人口区区一百来万,且与三国都接壤,居然安安稳稳存活了三百年。   每当有一国想要欺负它,狼子野心的其他两国立马就要结盟去攻打挑事那一国。三国之间,谁与谁的结盟都不牢靠。   与魏国接壤、与齐国隔长江相望的江宁,虽然是军事重地,经济却非常繁茂。许明晟在江宁驻守,地位重要,萧靖承也很尊重他。   “改日向你请教水军作战策略。”萧靖承道。   许明晟恭敬道是。   瞧见了薛湄,他也恭敬行礼:“郡主。”   薛湄对他点点头:“许将军。” 第304章 王爷你会没老婆的   薛湄和萧靖承上了马车,她问起了许将军。   “你们很熟吗?”   “他在白崖镇驻守过。”萧靖承道,“又是我姑父的副将,故而认识多时了。”   薛湄哦了声。   萧靖承往外看了眼,又问:“对了,他来这里作甚?皇姑姑不是已经搬回公主府了吗?”   薛湄笑道:“他可能来看孙乔母子的。”   萧靖承:“哦。”   不知是他没搞懂这里面的门道,还是他真不在意,居然就让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古代是黄土垫道,一到下雨、下雪的天气,道路泥泞不堪,再好的马、用了马蹄铁,也要慢慢跑,不敢跑得太快。   马蹄铁在西北用了一年,效果极好,秘密早已被匈奴人、齐国和楚国都打听去了,他们大力推广。   皇帝气得半死,也开始准许民间用此物了。   这门生意,又被萧明钰给拢了过去,因为打造马蹄铁需要的铁,一般商家拿不到那么多,只小郡王可以。   薛湄和萧靖承闲聊,也说了南灵庵的大佛:“真的很灵验?”   萧靖承:“是有此一说。你也信这个?我以为你不信佛。”   “信啊。”薛湄道,“人生的玄妙,没有人能参透,带着一点运气的信仰,总是格外诱人。”   萧靖承:“那回头去拜拜。”   “对了,我问你,放在我府里那二十名护院,他们的婚姻你能做主吗?”薛湄问。   萧靖承:“……”   朝廷的兵,是征用来的,并非卖身。他们可以回家去种田,甚至回去担任小小百户长之类的官职。   他们的婚姻,自然不能随便指派,就像府里卖身的丫鬟或者小厮那样,主人家给配一个,不同意也要同意。   “你问这个作甚?”   “红鸾看上了一人。”薛湄道,“那丫头胆大得很。”   萧靖承:“……”   他们俩一路闲聊,马车终于到了南灵山脚下。   山上修了路,但马车肯定上不去,需得抬轿的人将人抬上去。   山脚下有岗哨,专门有军士把守,没有令牌都不能上山。   正好守山门的,是萧靖承从前的下属,恭恭敬敬行礼,叫人抬了软轿过来。   远远的,薛湄听到了庵堂的钟声,悠长嗡鸣,肃穆沉重;大冬日的,山间郁郁葱葱,温泉水滋养着这些树木,让他们呈现盛夏颜色,树叶翠得鲜嫩。   山涧里的小溪,化开了雪,溪流潺潺。   偶然几声鹤鸣,白影在林间一闪而过,此处居然养了仙鹤,宛如神仙洞府。   薛湄对萧靖承道:“不坐软轿了,我想自己走走。”   萧靖承颔首:“若是累了跟我说,我可以背你上去。”   薛湄失笑,心中也暗暗涌入了些许温暖,点点头。   经过一年的体能训练,薛湄体力大幅度提升,爬山不再感觉吃力。   她和萧靖承拾级而上,两人随便捡了什么话聊一聊,或说说石径,或点评溪流,不会觉得话题刻意,也不会没话可聊。   是非常自在的一种状态。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了温泉山庄,而南灵庵还要在往上走半个时辰才能到。   半山腰上有六七个温泉眼,最大一处院落,有侍卫不停巡视,是皇帝行宫;围绕在行宫四周的,一共九坐山庄,分别属于权贵们的。   萧靖承有一座,萧明钰也有一座,戚家在萧靖承的左边。   他的山庄,距离皇帝行宫最近。行宫里一共两个泉眼,萧靖承山庄的温泉水,也是来源于行宫的泉眼。   叫山庄这个名字,其实就是个小院落,里面修建了四个温汤池,左右各两个,中间是一整排的房舍。   房间左右都开门,两边既相通,又有阻隔,将来父母带着孩子过来泡温泉,想要避嫌也可以,想要热闹也行。   中间是大厅,南北各两间房,房舍也是左右开门的,想去哪边的温汤池子都可。   山庄角落还有一整排矮矮房舍,既是货房,也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萧靖承要上山泡温泉,昨日夜里就通知到了。   有两名美貌年轻的婢女,衣着轻薄,正半跪在雾气袅袅的温汤池子边,摆放茶盏和点心,以及试试水温。   薛湄觉得赏心悦目。   但直男萧靖承顿时就恼了,觉得是哪里来的小妖精,这样刺眼。回头湄儿吃醋了,玩都玩不痛快,真是杀了她们都不得补偿。   管事的上前:“王爷,郡主。”   萧靖承脸色阴沉:“谁让人在这里服侍的?”   管事的错愕。   哪家王爷来泡温泉,没两个美貌侍女伺候?伺候的人不够漂亮,那是王府落魄,王爷也不体面。   管事的完全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了,吓得一身冷汗。   两名美婢也听到王爷发火了,吓得瑟瑟发抖,跪在旁边。   “有人服侍不好吗?”薛湄笑了笑,“我可没带丫鬟。你不喜欢有人服侍,回头你用对面那个温汤池子吧。”   萧靖承:“……”   她什么意思?   什么叫“回头你用对面的”?   难道她是想和他用一个温汤池子吗?泡温泉的时候衣衫轻薄,又会浸湿,她不会尴尬吗?   他仔细想了想,恐怕薛湄真的不会。   薛湄的确不会。   旁的不说,公共游泳池谁没用过?泡温泉的衣服,比泳衣厚多了。   薛湄脑补了下萧靖承如果穿越到她那个年代,自己带着他去行星上游泳,他大呼“有伤风化”的样子,笑容满面。   郡主心情很好,管事的松了口气。   萧靖承也收起了他的脾气。他是怕薛湄不快,而不是给薛湄添堵。   婢女带着薛湄进去更衣。   薛湄也换了轻薄长裙,在胸口系了一块抹胸。抹胸的材质不是布,而是某种皮子,很厚实又不怕水,一直从胸口垂到大腿。   如此,不会走光。   她忍不住感叹古代人的智慧,这可能就是泳衣的早期版本。   头上钗环都卸了下来,薛湄自己把头发编了个辫子,垂在左边肩头。   她更衣出来的时候,萧靖承已经下了温汤池子。   薛湄沉吟了下,走了过去。   萧靖承被她吓一跳:“你要在这里泡?”   薛湄:“……”   大哥你这丝毫不想占便宜的行径,让我怀疑你对我压根儿就没那个意思。   你还想要娶我!   “没有,我坐一会儿。”薛湄觉得她才像个登徒子,坐在了萧靖承温汤池子旁边,小腿伸进了他池子里。   裙子被温泉水打湿,贴在她小腿上,隐约能瞧见她纤瘦细腿,以及玉色肌肤。   萧靖承后背紧绷着。   看他紧张的样子,薛湄又好气又无奈。   王爷,你这样是娶不到老婆的。   就在萧靖承全身绷紧的时候,管事的又急匆匆进来,把萧靖承气了个半死:“何事?” 第305章 她哪里傻啊?   萧靖承知道气氛不对。   他怎能在她面前露怯,被她占了上风?   只是,萧靖承从小由夫子和成将军教养长大,让他知道对女子举止轻佻,是非常轻浮讨厌的。   他素来自重,不可能做出伤人伤几的事。瞧着浸泡在水里那双腿,他心头热血涌动,却从来没想过要去摸一下。   薛湄却对他腹肌很眼馋。   就在她打算寻个借口,上前吃点豆腐的时候,管事的进来,打断了薛湄的构想。   盯着薛湄责备目光,以及王爷那愤怒声音,管事噗通跪下了:“王爷,陛下带着几位娘娘,到了山脚,快要进行宫了。”   皇帝来了。   既然他来了,在山庄的人肯定都要过来行礼迎接,不能躲清闲。   萧靖承:“……”   他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诸事不顺。   薛湄也觉得很烦。她又要重新更衣,穿戴整齐出去见了皇帝,再回来换衣裳泡温泉。   皇帝一个冬日最多来两次,却被薛湄和萧靖承赶上了,真是够倒霉的。   婢女服侍她更衣。   带薛湄更衣之后,萧靖承已经在门口等候她了。   他亲自开门。   门前小径上,已经有不少人往行宫那边赶。   薛湄这才意识到,很多人会像她和萧靖承的想法一样,雪后过来泡温泉,一边赏雪一边玩乐。   往前赶的人中,薛湄绝大多数都认识,还有萧明钰。   萧明钰原本是赶路的,瞧见瑞王叔的院子开了门,一抹浅紫色身影走出来,他觉得眼熟极了,回头就瞧见了薛湄。   萧明钰:“……”   薛湄冲他点头。   萧明钰瞧见只她和瑞王叔从院子里走出来,心里一时特别不是滋味。   他还没有收敛好表情,薛湄和萧靖承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你也来泡温泉?”薛湄还跟萧明钰搭腔,“自己来的,还是带着那些美人一块儿来的?”   萧明钰不想搭理她。   她一点也不公平,完全是偏袒瑞王叔,丝毫不在乎他的感受。如此说来,她只在乎瑞王叔。   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也是他先给她撑腰,帮她走出困境的。   她和瑞王叔莫名其妙就认识了,莫名其妙两个人就很亲近了。   对于冷淡寡情的瑞王叔而言,这不太可能,萧明钰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他快步往前走。   很快,几顶软轿到了行宫门口停下。   皇帝看了眼跪地的众人,笑道:“都平身。出来就是消遣的,别让朕扫了你们的兴。都散了吧。”   众人全部叩头行礼,谢主隆恩。   薛湄和萧靖承也跟着站起身,打算回去继续泡温泉,却有娇俏声音喊她:“湄姐姐?”   薛湄早已瞧见了皇帝身边的温锦,她假装没瞧见,不成想温锦还是喊了出来。   皇帝这次上山,带着澹台贵妃、淑妃、卓婕妤和温婕妤四人。   澹台贵妃每年冬日,都要到温泉山庄小住十日,淑妃是过来给她作伴的;卓婕妤和温婕妤是陪皇帝来,服侍皇帝的。   皇帝最多住个一两日,就要回去了。朝事交给太子督办,他还是不太放心,太子实在不合他心意。   温锦一声喊,皇帝也顺道瞧了过来,看到了薛湄和萧靖承。   戚太后说过,将来要薛湄做瑞王妃。   薛湄这个人,无法无天的,胆子极大,谁也不会放在眼里,倒和性格寡淡至极的萧靖承很般配。   皇帝没什么表示,而是低声对温锦道:“嘘,傻丫头,你现在是娘娘了。你喊她叫姐姐,她当不起。”   温锦哦了声,收敛了她的激动。   皇帝脸上闪过几缕温柔,携了她的手:“走吧。”   对温锦,皇帝是纵容至极。   卓婕妤也在,她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心中似着了一把火,快要将她烧灼。   她实在很生气。   皇帝牵了温锦先进去了,澹台贵妃和淑妃随后也进入,卓婕妤殿后。   她回头看了眼薛湄。   跪在行宫外面的众人,都被皇帝叫平身了,此刻都在转头回去,包括薛湄。   嫉妒快要把卓婕妤变得面目全非。   皇帝很疼她,但皇帝从不惯她。她需得守规矩,行事要有章程,冒犯了高品阶的妃子们就要受到训斥。   卓婕妤原本觉得应该如此的。   宫规大于天。   可温锦进宫之后,一切都变了。皇后和戚太后等人在御花园赏雨,她和皇帝散步走过来,也一起闲聊。   温婕妤冒雨跑了进来,说:“陛下,我想你了,你好些日子没去看我了。”   若卓婕妤敢这样,皇帝定然要罚她。   但皇帝瞧着温婕妤,满眸柔情:“胡说八道,朕前日才陪你用了晚膳。”   温婕妤很惊讶:“才过了一日吗?我以为好久了……”   她也不自称臣妾。   皇帝本应该那天陪卓婕妤的,却送温婕妤回去了。   卓婕妤哭,皇后等人还说:“温婕妤跟咱们不太一样,她脑子不是很清楚。你是个机灵人,让着她一些。”   凭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温婕妤傻,都要让着她,跟她争好像挺没面子的。   卓婕妤后来想通了,发现这满宫廷的人,皇帝、太后和皇后等人,都把温婕妤当个孩子。   温婕妤行为不端,做事不对,他们瞧着笑了笑就过去了,处处谦让她。   温锦哪里傻?   瞧她这争宠的劲儿,她聪明着呢。   现如今,皇帝在外很器重瑞王,对成阳郡主也多纵容,温婕妤就在人群里喊“湄姐姐”,好像她与成阳郡主很亲昵。   她明明很会借势。   为何大家都觉得她傻?她很聪明的,比谁都精明,要不然大家能都如此喜欢她,为她破例吗?   卓婕妤满心愤怒。   薛湄并不知这些。   她正在和萧明钰闲聊,问他是单独过来泡温泉的,还是带了小妾。   萧明钰:“她们都来了。”   看了眼瑞王叔,萧明钰故意使坏:“要不,在温泉池子里放张桌子,咱们池子里打麻将?”   薛湄没来得及答应,萧靖承已经拒绝了。   “陛下也在这里,像什么话?”萧靖承冷冷道,“这也是能混玩的吗?”   “瑞王叔,我是请郡主去跟我小妾们玩,又不是陪我。”萧明钰道。   萧靖承:“……”   见他快要气死了,薛湄只得赶紧打个圆场,把此事给糊弄过去。   进了院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好几个喷嚏,不知是有什么事要发生,还是她单纯的感冒了。   薛湄再也顾不上其他了,赶紧重新更衣,进暖暖的水池里去了。 第306章 我会对你忠诚的   薛湄和萧靖承都在左边池子里泡温泉,只是一人一池,中间还放了个屏风。   见他如此提防自己,薛湄好笑得不行,怀疑她成天说面首什么的,吓到萧靖承了。这位纯洁的直男,很担心薛湄对他图谋不轨。   薛湄和他都靠着池壁,算是背对背,中间还有屏风阻隔,两人闲聊起来。   “……你时常进宫去,到底也要注意几分。”萧靖承劝说薛湄,“像温婕妤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喊你‘姐姐’,其他人听到了,未必不会多心。”   多心就要添口舌,对薛湄不利。   萧靖承处处为薛湄考虑周到,薛湄领他这个情,点点头:“回头有空,我跟温婕妤说一声。我说了,她还是很听的。”   温家兄妹的秉性,萧靖承也是知晓的。   这天傍晚,行宫太监到了萧靖承的山庄,隔着帘幕问还在温泉池子里的薛湄:“温婕妤让问问郡主,明日可要一同上姑子庙去拜拜。”   “姑子庙”,就是专门住女尼的庵堂,俗称这么叫。   故而南灵庵也有个俗名叫南灵姑子庙。   就像和尚庙不会只接待男客一样,姑子庙倒也不会全部都是女客。   只是南灵庵乃是皇家寺庙,能去进香的都是皇亲贵戚。   薛湄正好有话要提点温锦,就同意了:“劳烦公公回禀婕妤娘娘,成阳会去的。”   太监行礼告退。   薛湄和萧靖承各自从温汤池子里起来,再次洗澡更衣,然后到中间厅堂用膳。   山庄四季如春,温暖湿润,薛湄觉得很舒服。   但让她长时间住在这里,她会不太舒服,偶然来一次肯定很新鲜。   晚膳都是山珍:有各种鲜菇、野山鸡、野兔和笋子。   其中一道鲜笋炖腌制野山鸡汤,鲜咸可口,薛湄一连吃了两碗这才放下了筷子,心里很满足。   萧靖承还劝她:“不多吃一点?”   “晚上会不消化。”   “我陪着你沿着山路走走。”萧靖承道,“此处山路都点灯,也有护栏,只要小心点,不会出事的。”   这个半山腰是皇帝行宫、权贵们的温汤池子,自然是过度开发,夜里山路上的明角灯一盏盏,比薛湄的郡主府还要奢侈。   光照耀在山林间,映衬得树叶宛如翡翠。   薛湄的确吃多了,就和萧靖承在山道上慢慢散步。   他们俩往下一个拐弯的地方,突然有两名侍卫出现,跟萧靖承和薛湄行礼:“王爷、郡主,请改道,陛下在前面。”   薛湄往前看了眼。   那里有树木遮挡,看不见什么,却听到了温婕妤的笑声。   温锦笑起来很清脆,既娇憨又可爱,比山涧清泉还要动听。   薛湄明了,和萧靖承换了一条山路。   她还想说说温锦的事,萧靖承却不想聊别人,只和薛湄说起了他们俩。   “我在京都已两年了。”萧靖承道,“匈奴人也休养了两年,我总担心明年开春,他们要闹事。”   “今年风调雨顺,鬼戎单于还能摸到京城来给宝庆做男宠,他们估计没有打仗的打算。只要他们自己牛马肥壮,他们也没必要非要起战争。”薛湄说。   萧靖承同意这话。   “……是不是战事一起,你就必须得回去?”薛湄问。   萧靖承点点头。   薛湄:“你去吧。我现在混得还不错,没人敢欺负我,你不需要替我担心。”   萧靖承:“……”   “不管在哪个年代,军婚都需要双方付出。不可能向普通夫妻那样。我打算做瑞王妃,就已经想过了。   你放心,真嫁给了你,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不会给你带绿帽子的。”薛湄道。   如此说起来,她又不太想嫁人了。   嫁人的好处,就是可以享受萧靖承的美色,得到瑞王妃这个身份的庇护。   但她现在不缺庇护,且她仍可以泡到萧靖承,想要将他吃干抹净是迟早的,她到底为什么非要再前进一步呢?   她这想法若是让萧靖承知道,他肯定得炸毛。   萧靖承:“你这么说,我很难放心。”   薛湄笑嘻嘻道:“那我跟你去白崖镇?”   萧靖承想了想,很舍不得。白崖镇的条件很不好,气候又干燥,哪有女人适应得了?   她可以过优渥奢靡的好日子,为何要跟着他去吃苦?   萧靖承可以三个月回来一趟。   从白崖镇快马回来,不带任何辎重,就他自己一人两骑日夜不休,五天就能到京都。   “湄儿,你可能想象不到白崖镇的辛苦。”萧靖承叹了口气,“你过不习惯的。”   薛湄曾经在太空流浪过半年,吃营养膏度日,胃部都差点退化了,成天憋闷在机甲里。太空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一切都静得可怕。   她不觉得还有比那更糟糕的环境。   “还早嘛。”薛湄笑了下,“你又不是一时三刻就走了。”   况且,她还不是瑞王妃呢。   她对萧靖承的承诺,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会考虑考虑,并非一定要嫁给他。   他们俩散步回来时,瞧见行宫门口立了一人,正望着那边。   薛湄和萧靖承视力都很好,瞧见了是卓婕妤。   卓婕妤似乎在等皇帝。   而皇帝陪温锦出去闲逛了。   看着她安静立在屋檐灯火下的脸,薛湄心中咯噔了下。   老妃子们不会去害温锦,因为她们地位牢固,有了自己固定的生活习惯,皇帝对她们可有可无。   但卓婕妤不同。   卓婕妤和温锦都是年轻妃子,宫里已经快十年没进新妃子了,故而没人像她们俩这般年纪。   唯一会吃醋、会害怕,甚至还会把这些都表达出来的,就是卓婕妤。   薛湄进了院子。   临睡前,她还跟萧靖承闲聊:“我很担心温锦。卓婕妤可能会害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跟温家又没关系。”萧靖承道。   他把“没关系”三个字咬得很重。   薛湄失笑。   “你连这种干醋都要吃?”薛湄笑问,“我已经与温家退亲了的,你是知晓的。”   萧靖承:“……”   薛湄回房躺下,因泡的时间比较长,又走了山路,散了很长时间的步,薛湄很困了,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她这个晚上睡得很香甜。   萧靖承却无故失眠了。 第307章 不招狗待见   后半夜的时候,南灵山起风了,风吹动树枝,松涛如怒。   萧靖承缓缓沉入了梦乡。   翌日,他是被林间清脆鸟鸣吵醒的。在城内,只仲春才有这样温暖天气,才能闻到淡淡花香,听到繁忙鸟雀的鸣啼。   他起身推开了房门。   尚未日出,远处天空呈浅浅青色,而后慢慢变白,树梢萦绕着薄薄轻雾,似轻纱萦绕着,浅绿深翠的树叶影影绰绰。   萧靖承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   隔壁的房门也打开了。   薛湄着素白绫襜褕,头发也没梳,走出来房门先伸开胳膊,拉长身体,然后还打着哈欠扭腰。   她一转头,瞧见了萧靖承,先笑了起来:“你起这么早?”   她酣睡初醒,肌肤丰盈红润,眉心痣越发似一滴血,撞进了萧靖承的心。   萧靖承心头升起了朝阳般,温暖又明亮。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美丽而神秘,那颗眉心痣不能增添她庄严,反而让她格外魅惑。   萧靖承想:“还有谁比她更好看?”   没有。   任何的庸脂俗粉,都比不上她。   “……我一向早起,只有你会赖床。”萧靖承道。   天色更亮了,朝霞被染红,宛如绸缎,林间的雾更轻了几分。   薛湄:“不要一大清早讨打。我也是很勤快的,平常不是天天睡懒觉。”   萧靖承:“……”   她真好意思说。   在清晨凉爽的空气里活动活动之后,薛湄回房更衣梳洗。   这个时候,行宫又来了名女官。   女官是澹台贵妃身边的,她对薛湄道:“王爷、郡主,姑子庙做了素斋早膳,等会儿陛下和娘娘们都要上去用膳,请你们二人同行。”   薛湄道是。   她进屋之后,换了件深紫色绣银线牡丹的短襦,看上去很普通,阳光下却又光芒内敛,配了一条素白绫长裙,头发挽成发髻,简单戴了三样首饰,就算收拾妥当了。   这是萧靖承给她准备的衣裳。   他始终觉得,薛湄穿紫色很好看,非常般配她气质。   萧靖承依旧是玄色直裾深衣。   他素来爱穿玄色衣裳,除非是专门去勾引薛湄的时候,才会穿上银白色,把自己打扮成风度翩翩的公子。   但薛湄其实更喜欢他这样。   这样略有点粗糙的他,更像是他。他本就不是什么公子,他是战无不胜的瑞王爷,是杀敌无数的猛将。   他们去行宫里等。   等了片刻,皇帝等人出来了。   薛湄和萧靖承见礼,皇帝摆摆手,让他们俩跟着。   就在他们出门的时候,萧明钰也来了。   原来,皇帝也派人去通知了他,让他跟着上山去南灵庵吃素斋。   依旧是坐软轿上去。   薛湄很想早起时活动腿脚,就对皇帝说:“陛下,臣女想走上去。”   皇帝看了眼似近在眼前,却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到的南灵庵,蹙眉道:“很远。”   “昨日臣女与瑞王爷,也是步行上山的。您放心,不会落下很久。”薛湄道。   皇帝:“……”   萧明钰也道:“陛下,侄儿也想跟他们俩一块儿爬山。”   皇帝忍俊不禁:“你们年轻人,回头有你们叫苦叫累的时候。去吧。”   软轿还没有出发,薛湄等人就先走了。   她看了眼跟着的萧明钰,想起他上次铲雪累得那熊样,忍不住打趣他:“小王爷,你回头累哭了,我们可不等你。”   萧明钰磨了磨牙:“郡主积点口德。”   你一女子都能爬上去,我肯定也行。这就是小王爷莫名其妙的自信,反正他已经决定了要自己上去的。   萧靖承默默不语。   三个人走得都挺顺。   萧明钰对薛湄说:“南灵庵的素斋是一绝,回头吃过了你就知道,味道非常鲜美。我先告诉你秘密,他们用上百种菌菇熬出浓汤做浇头。”   薛湄:“……”   那肯定好吃的。   说得她都有点饿了。   爬了片刻,不知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的,薛湄慢慢有点喘气了。   萧明钰说她:“方才还大言不惭。”   薛湄:“我若是累了,瑞王可以背我;小王爷您累了,只能自己做死狗拖上去,我好心提醒你罢了。”   萧明钰:“……”   一旁的萧靖承眉眼微弯。   薛湄只是有点喘气,体力倒也没真的差成那样,没有拖后腿,跟着他们俩上了南灵庵。   萧靖承很轻松。   萧明钰后来时候也有点乏了。   山顶没有温泉,竟然比夏阳城还要冷,萧明钰饶是爬得一身汗,还是冻了个激灵。   南灵庵的师太,带着几名女尼,着湛蓝色棉袍,上前行礼。   她身后女尼臂弯里,都搭了厚厚风氅。   “王爷,您取一件吧。这两位贵人也请添衣,山上风大。”师太对萧明钰说,然后冲薛湄和萧靖承也行礼。   萧靖承不常在京都,不太擅长吃喝玩乐。他上次到南灵庵的时候,还是十几年前陪他父皇来的,那时候主持并非现在这位师太。   萧明钰接过了风氅,对师太介绍:“这位是瑞王,这位是成阳郡主。”   师太很明显消息灵通,态度越发恭敬了。   薛湄拿了件风氅,打量了几名女尼。   在隋唐之前,有过一段时间乱世,尼姑庵闹得不成样子;到了唐代,更有诸多香艳传说。   然而,这几位女尼个个姿容普通。可能是常年吃素,她们脸色都有点黄,体型偏瘦,个个低垂眉目,安分虔诚。   薛湄当即收起了自己的龌龊心思。   片刻之后,皇帝等人也上来了。   南灵庵的师太叫禛宁,她率领徒弟们给皇帝和贵妃等人见礼。   皇帝他们已经穿了厚衣裳。   一行人进了南灵庵,先去吃饭。   就在此时,一条毛发油亮的小黄狗跑进来,围着众人打转,非常活泼。   皇帝认得这条狗,是禛宁师太自己养的,听说是大佛眼睛里发现的,也不知这狗是怎么上去的。   因此,就连皇帝也觉得此狗是福祉。   狗常年养在庵堂,但总有人给庵堂送给养,后厨也有做饭的厨子。   每次送给养的人,都要带肉给小狗吃,厨子单独给它做,用一套小炉子,不沾染庵堂里的锅碗瓢盆。   这是皇帝特许的。   皇帝说:“狗天性就要吃肉,它的佛心在心里,不在嘴上。”   这狗养得结实,谁来了都要上前撒欢,皇帝也很喜欢它。   皇帝打算抱抱它,不成想它却突然呲牙,对着薛湄咆哮不止。   众人:“……”   薛湄:“……”   她这么不招狗待见吗?   皇帝诧异,去看薛湄。   澹台贵妃很紧张;温锦一脸懵懂,不明所以,还在问:“它怎么叫唤了?”   萧靖承和萧明钰齐齐变了脸。   禛宁师太给旁边一小尼姑使眼色,让她赶紧把狗抱下去。   狗还是叫个不停。   皇帝脸色沉了下去,并没有因狗抱走而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问禛宁师太:“这狗以前有过这样的吗?” 第308章 解毒剂   皇帝似要不依不饶。   薛湄种种鬼才,皇帝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打鼓。   人家穿越女都是被某位高僧,或者道士,指着鼻子说“此女妖孽,不得不除”,到了薛湄这里,却降成了一条狗。   为何她要被狗揭穿妖孽身份?高人呢?   难道是她不配?   众人都变了脸,皇帝还想要追问什么的时候,萧明钰上前几步,对皇帝道:“陛下,狗嗅觉灵敏,我们从山下上来,身上恐怕沾了什么气味,让它不舒服了。”   皇帝想着薛湄到底是他钦封的郡主,他也不好自打脸,当即把情绪收敛了。   他点点头:“恐怕是。”   萧靖承立在旁边,预备着有事就出手帮忙。   可萧明钰更了解皇帝,知道如何说话,此事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故而萧靖承让他先说了。   几个人去了斋堂。   澹台贵妃和淑妃帮衬薛湄,极力讨皇帝开心;温锦也小心翼翼的,萧靖承和萧明钰更是护着她。   不管怎么说,薛湄的确很得人心。   在她有事的时候,没人落井下石。一般人都会觉得,薛湄人品不错,值得信任。   皇帝却想:“成阳邀买人心的功夫了得。”   幸好她只是女人,成不了大事。   素斋非常鲜美,上百种菌菇调出来的汤汁,鲜美得胜过世间一切,每道菜都好吃极了。   皇帝很喜欢,彻底把早上那狗的事忘到了脑后。   妃子们也吃了顿丰盛早膳,个个比在宫里的时候胃口大一些。   一道很普通的素鸡,薛湄愣是觉得它比真正的鸡肉鲜嫩美味,除了菌菇,也是这庵堂厨子手艺了得。   早膳之后,皇帝要听禛宁师太讲讲佛法,澹台贵妃和淑妃作陪,她们俩也信佛。   “你们去散散心。”皇帝对温锦和卓婕妤道,“你们耐不下性子,别唐突了菩萨。”   温锦道是,自己不掩饰她的好奇心,就想到处看看。   卓婕妤却道:“陛下,臣妾也想听听佛法,长长见识。”   皇帝:“……”   他知道卓婕妤不信佛,平时连佛经也不读的,只不过是在他面前做作。这方面,她就远不及温锦可爱。   “你也去吧。”皇帝摆摆手,拒绝了卓婕妤陪同。   卓婕妤道是。   薛湄打算和萧靖承、萧明钰去逛逛,温锦也要跟着。   太监提醒她:“娘娘,此事不妥,您不能跟着两位年轻王爷去逛寺庙。”   温锦:“为何?”   太监:“……”   薛湄见太监不知如何启齿,就笑着对温锦道:“我陪你逛逛吧。”   然后,她看了眼萧明钰和萧靖承:“你们俩也到处瞧瞧。回头咱们恐怕是要在这里用了晚膳才会下山呢。”   萧靖承没说什么。   萧明钰自然也不好跟在温婕妤身边。哪怕温婕妤不介意,皇帝也不说什么,可到底要避嫌。   南灵庵极大,宫殿楼宇上百间。山顶有一大块平地,可以建个小镇;后面有庞大院落,除了宫里的女眷们出来静修,还有皇亲贵戚家的女眷们,或犯了错,被送到山上静养。   庵堂里供奉着上百樽神像,个个都是金粉涂抹,异常辉煌。   薛湄和温锦在两名太监的陪同之下,到处看看。   走了几步,温锦突然对薛湄道:“湄姐姐,你今日鞋袜和裙子,跟我的很像。”   薛湄低头一瞧。   她一般都是穿襜褕,就是上下衣连在一起的,这次却难得穿了上襦下裙。   裙子是萧靖承准备的,素白绫的裙裾,脚上一双素白绫绣了银线牡丹的鞋子,和温锦的一模一样。   薛湄愣了下,突然问温锦:“你是不是总喜欢穿素白绫的裙子?宫里也能这么穿吗?”   “对啊。”温锦笑道,“鞋子和裙子,素白绫的才好看呢。湄姐姐,我这白绫上百两银子一匹,可不是孝服。   本来宫里不准穿那么素的,卓姐姐还在太后娘娘跟前说我。但太后娘娘说,宫里的贵人们个个都健朗,不冲撞谁。   再说了,素白绫做中衣、做里寸都太浪费了,这种白绫如此贵。穿在外面,也很好看,陛下也夸我。”   薛湄:“……”   她终于知道,萧靖承给她准备的衣裳,是从哪里要来的料子。   原来是戚太后那边。   戚太后对温锦也很纵容。   也许,皇帝高兴了,宫里日子会好过一些,所以戚太后会善待每个皇帝恩宠过的妃子吧?   薛湄想到这里,怀疑自己是替人受过了。   她拉住了温锦,对她道:“你先在这里,帮我求一求菩萨,保佑我心想事成。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要在这里,可行吗?”   温锦一头雾水。   “湄姐姐,你去哪里?”温锦不乐意了,“我也想去。”   “你不听我的话?”薛湄问她。   温锦和温钊一样,觉得听薛湄的话是理所当然的。她点点头:“好,我在这里等着。”   她果然选了一块软和点的蒲团,跪下开始磕头许愿了。   薛湄走出来,对两名太监道:“你们眼睛不错看着婕妤,不准婕妤跟任何人走,可明白了吗?”   太监道是。   薛湄立马离开了。   她打算去找萧明钰,却先找到了萧靖承。   “……姑子庙的狗,是养在哪里?”薛湄问。   萧靖承:“我带你去。养在后厨,那边专门有个窝。”   他们俩悄无声息,往后厨那边去了。   到了狗窝的时候,发现那狗正在睡觉,缩成了一团。   薛湄立马伸手把它抱出来。   抱出来才发现,狗好像是吃了什么东西,正在口吐白沫。   薛湄和萧靖承抱起了狗,避人耳目往旁边一闪,藏到了一处山石后面。   古代的毒药就那么几种,薛湄看这狗的样子,像是刚刚吃了砒霜,还没有完全毒发。   她先喂了它催吐的药。   狗很快就开始呕吐,大口大口吐出食物,方才吃了肉糜拌饭。   吐出来时候,狗舒服了点睁大眼睛看着薛湄。   薛湄又给它打了一针解毒剂。   这个解毒剂是特效药,一般的毒都能解。它是太空时代的发明,可以根据自身的菌群调整,排除体内的毒物。   解毒剂打下去,狗又开始呕吐,这次是上吐下泻。   薛湄把它折腾了一番,确定它死不了了,换了个地方,给它一针镇定剂之后,给它输液,免得它脱水。   萧靖承在旁边看着,没有做声。   “有人给狗下毒,应该是山上的人。”萧靖承好半晌才道,“为何要针对你?”   “可能不是针对我。”薛湄道。 第309章 心动都被直男给破坏了   萧靖承的眼眸沉了沉。   他知晓宫廷阴私,也不愿意薛湄总是进宫去,迟早要惹事。   不成想,却在南灵庵碰到了。   他们俩明明只是过来泡个温泉,轻松一番的。   “……正好今天的衣着,跟温婕妤的一样。”薛湄道,“平时我没留意过她穿着,没想到就撞上了。”   萧靖承:“你是说,狗只认得这衣裳?狗没那么蠢。”   狗的嗅觉很灵敏,视力却一般,分不了色彩。   哪怕你穿一样的衣裳,只要身上味道不对劲,狗就能闻得出来。   “我猜测,做局的人肯定是安排了衣服和气味,正好就是温婕妤常用的熏香。但狗被下过药了,它短暂失去了嗅觉,认错了人。”薛湄道。   萧靖承的脸沉了下去。   狗的输液很快。   体液补充完了,镇定剂的效果还没有过去,狗僵硬趴着,一动不能动,只眼珠子能转一下。   薛湄是猫奴,对狗谈不上多喜欢,她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想着自己到底是救了它一命。   “不准再咬我,否则我不高兴了。”薛湄笑道。   狗哪里听得懂?   它只是转了转眼珠子,无力眨巴两下,看向了薛湄。   萧靖承很快把狗送了回去,悄无声息。他行动迅捷,身手灵敏,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侍卫或者暗卫,都在前面保护皇帝和贵妃。   萧靖承自己的暗卫,藏在暗处,清理眼线,确保没人瞧见王爷和郡主的小动作。   薛湄换到了一处宫殿前,对着里面的菩萨跪拜,片刻之后萧靖承过来寻她。   两人往外走。   “处理得如何了?”薛湄问他。   萧靖承:“我留了个暗卫在狗窝旁边,若有人不轨靠近,就会抓住。你放心吧。”   薛湄点点头。   绕过了回廊,突然一阵风吹过来,带着山顶的清冷,让薛湄打了个激灵。   萧靖承下意识一侧身子,替她挡风,且要解下自己的风氅给她。   薛湄已经有了挡风的,笑道:“不必。你若是冻坏了,我还得治疗你,浪费我的药。”   萧靖承:“……”   所以,药比他重要吗?   中午时候,雪后的阳光璀璨,南灵庵的庙宇顶上,都积满了雪。此刻却不化,没有水流滴滴答答,只是白晶晶映衬着日光。   萧靖承倏然靠近她几分,问她:“你给我用的药,是浪费?”   薛湄嗅到了他身上的檀香。   这不是属于他的味道,而是他那件风氅,是姑子庙里洗得干净的,沾染了庙里的气息,悠长又宁静。   她心头猛然一跳。   有什么情绪破壳而出,她面颊上不由自主蓬上来一股子热浪。幸而山顶的风冷冽,吹得她面颊本就泛红,那股子热浪过去之后,薛湄才惊觉凉飕飕的。   “你瞎激动什么?”她扪心自问,“有什么可脸红的?”   跟他都混得这么熟了,用得着如此做作吗?   薛湄恼羞成怒,狠狠瞪了眼萧靖承:“说话就说话,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萧靖承:“……”   薛湄一摔衣袖,转身就要走:“烦人。”   她的步子迈得很大,以至于被萧靖承一把拽住,她在惯性的作用之下,整个人都扑到了萧靖承怀里。   那股檀香更浓郁了,霸道而炙热,像是往她心里钻。   薛湄看着萧靖承。   萧靖承只是想拉她,不成想用力过度,光天化日下行为不端,他自己很尴尬;而薛湄使劲盯着他,更让他不自在。   他扶正了薛湄,让她站稳。   薛湄却很遗憾。   若他不是这么个死直男,若他也觉得气氛很暧昧,低头与她对视,两人确定彼此含情脉脉,薛湄就要趁机吻他。   可惜,直男一点机会也不给她,生怕她吃亏了似的。   “你要是能讨到老婆,肯定是上辈子积德了。”薛湄腹诽。   旁人不说,她自己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考虑做瑞王妃,越是考虑,越不想做。   谁乐意去做太妃?   想要一个人像萧靖承对她这么好,她就不能找个男宠,自己生一个儿子吗?   亲生的保证比萧靖承更孝顺、更体贴。   她府上可以养数名面首,每个人都关心她、疼爱她。   薛湄站直了。   暗卫突然出现,低声对萧靖承说了句什么。   萧靖承点头,让他继续回去,暗卫很快又消失了。   薛湄收敛了风花雪月,忙问:“怎么了?”   “日常负责喂食的厨子去看狗了,以为狗死了,正在叫嚷着,让人去通知禛宁师太。”萧靖承道。   薛湄给狗用了镇定剂,还没有过去,那狗若是不眨眼,的确跟死狗似的。   但薛湄可以肯定,它已经活过来了。   “咱们也去瞧瞧热闹。”薛湄道,“哪怕咱们不去,一会儿也要请咱们呢。”   萧靖承点点头。   他们俩赶到的时候,皇帝与贵妃等人,都随着禛宁师太到了,包括被薛湄留下的温锦也跟过来了。   禛宁师太抱着狗,一脸哀切:“它怎突然就……早上还好好的,除了……”   说罢,她看到了薛湄,立马打住了话题。   但其他人都听懂了,看向了薛湄。   皇帝的眉头拧起。   “此事跟郡主无关,这狗像是中毒了吧?”澹台贵妃立马道,“应该查一查,把那厨子给捆起来,往死里打,看它招不招。”   其他人沉默着。   皇帝眉头蹙得更深。   这时,有人小跑着过来,一脸哀切:“团团,团团怎么了?”   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衣着素净,却留了头发,应该是在南灵庵静修的。   “团团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女子满面泣容,“到底是谁害死了它?团团可是佛祖眼睛投胎而生的啊,它能瞧见妖孽。”   众人:“……”   一旁的卓婕妤,似乎很关心此事,她不顾皇帝和贵妃在场,上前搀扶住了这女子:“您是何人?莫要御前失仪。”   她说话的时候,薛湄瞧见她死死捏那女子的手。   对方却很显然没接收到她的意思,不卑不亢:“我乃是先皇的宋昭仪,团团一直得我照拂。”   几个人都去看禛宁师太。   禛宁师太道:“是,团团半个月前伤了腿,多亏了宋昭仪。”   “我将它视为掌上宝,是何人害死了它?”宋昭仪声音更大。   她是先皇的妃子,依照祖训,也就是皇帝的庶母。   皇帝是不敢对着她发脾气的。   卓婕妤急忙道:“没人害它呀。我们上来的时候,它对着成阳郡主狂吠,当时就不太正常,它莫不是生病了?”   愤怒的宋昭仪,眼底却有诧异一闪而过。   你难过归难过、生气也可以,但惊讶做什么呢?   因为换人了,所以很吃惊是吗?   薛湄看了眼卓婕妤,再看宋昭仪,心中顿时明了了。   她的确是替温锦挡灾了。 第310章 私下勾结   宋昭仪很快收敛了惊讶,然而除了薛湄和萧靖承,没人留意到她这细微的表情变化。   萧明钰虽然瞧见了,没看懂,他只是在心里过了下。   那条狗僵硬着,被禛宁师太抱在怀里,宋昭仪吵吵闹闹,其他人表情各异,但小郡王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小郡王和薛湄认识多时了,他了解的薛湄,绝不是看出了苗头,还傻傻让人欺负,让人把“佛祖眼睛”的狗,弄死泼她一身脏水的主儿。   故而,萧明钰去看薛湄。   薛湄表情淡淡,还冲萧明钰眨了眨眼睛,暗示他好好看戏。   萧明钰:“……”   他还为她操心,她却是气定神闲。   真是白白担忧了。   可是狗已经死了,眼珠子都翻了上去,还是个死不瞑目的样子,薛湄到底要怎么逃过一劫?   证明狗不是她害死的?还是有铁证,狗是其他人害死的?   不管谁害死的,都因为这狗对着她叫了,才死的,皇帝还是会怀疑她的。   皇帝多心,又不是一两日。   宋昭仪那边又哭道:“团团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没了?陛下,您一定要做主。您乃是真龙天子,能镇住妖孽。”   皇帝心头闪过几分阴霾。   他想到了薛湄的惊才绝艳,想到了她神乎其神的医术。   在薛湄之前,只有传说中的卢祁敢开膛破肚;现在,也只有薛湄会。她医术这般惊艳,快两年了,其他人仍是不敢如此。   皇帝觉得薛湄妖;可她眉心又有一颗红痣,像极了菩萨,皇帝又觉得她可能是神仙转世,并非妖孽。   总之,皇帝对薛湄的感情很复杂。   团团的确是佛祖眼睛里发现的,数位高僧上南灵庵看过,都说是转世圣犬,庇佑皇帝江山万福,且看清楚天下妖魔鬼怪。   它突然对着薛湄叫,不同寻常……   “来人,带厨子来,此事得查!”皇帝道。   “伯父,不如……”萧明钰开口了,想要求个情。   澹台贵妃也道:“陛下……”   他们俩才说话,就被皇帝厉声打断了:“都住口!朕今日就在山上,瞧见了此事,一定要给个公断。”   很快,厨子就被带了上来。   厨子说狗一直好好的,这个时间它用过了早饭,一般会睡一觉,直到中午才起来吃饭,下午和晚上要围着南灵庵转悠。   “……它好好的,能吃能睡,没什么不妥。”厨子道,“它前日才被送回来,之前它腿断了,是宋娘娘养着的。”   皇帝又去看宋昭仪。   宋昭仪:“陛下,团团在我那里养得很好,断乎不会送回来两日就出事。定是有什么人害了它,或者克了它。团团最是活泼的,陛下……”   说着,她眼泪就滚落下来。   卓婕妤安抚她,让她别伤心。   “陛下,山上清修多寂寞,昭仪娘娘有团团作伴,才稍微好了些。现如今团团这样不明不白去了,她最伤心的。陛下,臣妾也很难过,您要做主啊。”卓婕妤声音悲切。   澹台贵妃狠狠瞪了眼她。   就她会挑事。   卓婕妤缩了缩肩膀,低垂了头。   皇帝很烦躁:“来人,去查查狗今日吃了什么。”   御前侍卫出现,恭敬道是,转身去了厨子那边搜查。   这边,宋昭仪还在低泣。   她一边哭,还一边对皇帝和禛宁师太道:“不如把团团埋在我的院子梨花树下,不枉我养了它一场。若它一直在我跟前,也不至于妨碍了别人。”   “娘娘,您莫要这样说。”卓婕妤劝道,想要让她安分些。   事情已经出了差错。   卓婕妤和宋昭仪是同乡,都是江宁人。   宋昭仪十六岁被进献给先皇。她千里迢迢到宫里,刚刚受封,先皇还没有宠幸她,第二天先皇就驾崩了。   她因为受封了,就是皇帝的女人,不得回家。   她和其他妃子们一样,因太过于年轻,防止出现乱常之事,全部被戚太后安排到了南灵庵,不准她们在宫里。   宋昭仪的确很美,可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皇帝和戚氏就很注意他后院,给他选了不少美女。   身边美人儿多了,他就不会被区区美色迷了心智。   以至于不是温婕妤或者卓婕妤这等姿色,根本入不了皇帝的眼。   在山上苦熬时光,宋昭仪痛苦极了。   南灵庵常年阴冷,饮食又清淡,没什么地方可以去,这让生于繁华之地的她更是痛苦万分。   她很想回家。   有人来联系她,城里礼部侍郎的夫人,说卓婕妤娘娘和她是同乡,想要拜见她。   从此,她们俩就开始传信。   特别是温锦进宫之后,卓婕妤屡次传信给宋昭仪,都是通过礼部侍郎的夫人周转。   她们俩约定好了,用密信写,就是侍郎夫人也看不出来。   在宋昭仪吐露自己想离开南灵庵,回到原籍的时候,卓婕妤说自己会帮她,但前提是,她需要宋昭仪帮个忙。   一个月前,卓婕妤请旨出宫,特意到南灵庵拜了拜佛,然后和宋昭仪见了一面,两个人密谋良久。   “我也没什么想法,不需要你害人。你只需把温婕妤留在这南灵庵,让她一辈子在此处清修,就算我得偿所愿了。”卓婕妤道,“到时候我就劝说陛下,让他放你回原籍。”   两人就做好了约定。   宋昭仪很想回去。   她年纪也不算大,父兄还在世。她回去之后,说不定还可以再嫁人,拥有自己的生活;哪怕不能嫁人,她回去也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她实在受够了南灵庵的苦寒。   宋昭仪特意弄伤了狗,又亲自照顾,然后还让穿着白绫裙和用迷迭香的服侍的人踢团团,训练团团一瞧见白绫裙或者闻到迷迭香,就出声狂吠。   平日这狗养在后院,来了贵客更是不会放出来。   但今天宋昭仪有意为之。   狗早上想睡觉,精神恹恹的,宋昭仪还给它喂了点药,让它亢奋起来,只可惜狗鼻子有些不敏锐了。   团团果然就认错了人。   卓婕妤后悔不跌,想要就此算了,毕竟她和薛湄无仇,没必要害她。   但宋昭仪却不甘心。   已经走了这么多步,何不再走一步?把成阳郡主说成妖孽,让她在山上清修,宋昭仪可以去找成阳郡主的仇人,让她们感激她。   比如说延平郡主戚思然,她未必不肯帮忙吧?   寺庙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宋昭仪正好偶然知晓薛湄和戚思然的矛盾。   故而,宋昭仪要更加用力表现。   “我恨不能随团团去了。”宋昭仪哽咽道,“它定是瞧见了妖孽,被妖孽所害。陛下,您要看清楚啊,若有了妖孽,千万别放下山去,祸害您的江山,就让她留在庙里修行吧。”   皇帝这次,毫不遮掩看向了薛湄。   薛湄:“……” 第311章 狗醒了   皇帝这样看过去,意思非常明显了。   在场的妃子们,个个都靠揣摩圣意活着,哪怕皇帝一个语气的变化,她们都能解读出上百种意思。   更何况皇帝如此直截了当。   澹台贵妃心里猛然一跳,淑妃有点无措。这两位位高权重的娘娘,都很喜欢薛湄,但她们俩不敢得罪皇帝。   萧明钰还想要劝说什么。   萧靖承已经上前,挡在了薛湄身前:“皇兄,你莫要受贼人挑拨!湄儿乃是我注定之妻,皇兄也怀疑我是妖孽?”   皇帝:“……”   她还不是你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瑞王爷战无不胜,手握兵权,哪怕他在京都,也能掌控白崖镇的局势,他是皇帝的福将。   他也必须是!   除了他,其他人都没有与匈奴人作战的丰富经验,他们可能会守不住白崖镇。   白崖镇失守,京都出事是迟早的。   江山都不稳,皇帝给谁做主子去?这些,都是戚太后日积月累给皇帝灌输的,导致皇帝从来不怀疑萧靖承。   “你这贼妇,本王瞧你才是妖孽!”萧靖承冷冷逼视宋昭仪。   宋昭仪被他的眼神吓住,心里发怯。   皇帝也没如此锋利的气势。   宋昭仪毫不怀疑,瑞王随时可能会杀了她。   但她不能输。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她不能功亏一篑,她实在太想离开南灵庵了。但她自己没本事离开,她需要有权贵替她说情。   她必须得把薛湄留下。   宋昭仪眼泪涌了上来,对皇帝道:“陛下,我乃是先皇的昭仪,瑞王如此不敬我,还把先皇放在眼里吗?”   她也是萧靖承的庶母。   “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萧靖承道,“妖言惑众,捏造事实,你简直该死!”   澹台贵妃和淑妃松了口气。   看来,瑞王爷是要力保郡主了。   依照瑞王爷往日的嚣张跋扈,他想要保谁,恐怕皇帝也要忍让几分。   只要戚太后还在,皇帝就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澹台贵妃不知道戚太后是怎么做的,故而格外敬佩那个婆婆,从来不敢小瞧了戚太后。   而戚太后还活着,萧靖承就能嚣张一辈子。   他自己有本事,在皇帝跟前又受信任,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是我捏造事实吗?”宋昭仪狗胆包天,和萧靖承硬扛了起来,“团团已经去世了,这还不是铁证?”   卓婕妤在旁边,搀扶住了宋昭仪,低声劝慰她:“算了,娘娘算了。”   她快要气死了。   她的目标是温锦,早已偏离了她的计划,应该收手的。   一只野狗,无非是禛宁师太自己编造的,说什么在佛祖眼睛里而生,分明就是它自己爬上去的,或者从山顶掉到大佛眼睛里去的。   把它救下来不容易。   禛宁师太为了拔高南灵庵,编造了什么圣灵之犬,卓婕妤和宋昭仪都不相信。   否则,她们俩也不敢如此虐杀此狗。   狗已经死了,事情也出错了,成阳郡主不是温锦,根本扳不倒她,就应该收手。   “再不消停,非得把自己搭进去,搞不好我也要受到牵连。”卓婕妤腹诽,焦急万分。   只可惜,她猜不透宋昭仪的心思。   宋昭仪跟她也不是一条心,两个人早已出现了分歧。   宋昭仪甩开卓婕妤的手,继续哭道:“陛下,团团再也回不来了。若可以,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它。”   禛宁师太等姑子们,一直插不上话。   直到此刻,禛宁师太才道:“陛下,还是算了吧。这狗肯定是自己生了病,上次它的腿就无缘无故瘸了。”   “师太,您也太好说话了。”宋昭仪道,“佛祖让您发现了团团,您应该庇护它啊。团团惨死,您于心何忍?”   薛湄听到这里,笑笑问宋昭仪:“团团怎么死的?我看着像活的啊。”   宋昭仪都不怎么去看那狗,心里很害怕,皇帝等人也不会盯着死狗瞧。   闻言,他们都看了眼。   团团眼睛还是上翻的,四肢僵硬一动不动。   皇帝心中火起。   大家七嘴八舌,吵个不停,皇帝最终决定要彻查此事。   “郡主,狗已经如此惨了,您又何必还戏弄它?”宋昭仪哽咽着哭道,“郡主您有神通,素来心想事成,没人能争过您,可您为何连一条狗都不放过?”   南灵庵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家的贵妇人们。   她们享受富贵荣华,还不满足,时常要上山祈福,让家族永世荣光。   宋昭仪也认得几个贵妇人。   其中有人知晓戚家的事,就说起薛湄和戚思然为了瑞王争了起来,又说太后执意要让薛湄做瑞王妃。   延平郡主气得离开了京都,非常委屈。   宋昭仪见过上山拜佛的延平郡主,是个美人儿。   延平郡主不是娇滴滴的闺阁千金,她身手灵活,言谈爽利。肌肤不是雪白的,但紧致光洁,反而让她更显得健康娇俏。   宋昭仪还在想,能打败她的,到底是怎样国色天香的女子?   再看薛湄,不过尔尔。   若不是眉心痣,薛湄的容貌落在人群里就不算特别起眼。   此女能胜过戚思然,肯定是心思诡谲,手段不端。   “……陛下,您要给团团做主。”宋昭仪又道。   禛宁师太轻轻叹了口气。   “叫人剖开狗,看看它是不是吃坏了什么。”澹台贵妃道,“咱们才上山,肯定不是郡主干的。”   宋昭仪立马道:“它都死了,还不给它留个全尸?娘娘,它乃是佛祖的眼睛,你们要把佛祖眼睛开膛破肚吗?”   她不同意查看尸体。   反正就咬死薛湄,就像她和卓婕妤计划的那样,把事情按在被狗狂吠过的人身上,让皇帝相信。   “此事不吉,会祸及江山。”宋昭仪道。   薛湄笑了下:“昭仪娘娘口口声声说不吉利,说狗死了。此事,恐怕跟你有关吧?”   “郡主真是血口喷人。”宋昭仪立马反驳。   皇帝又看了眼薛湄,眉头拧得更紧。   薛湄笑了笑:“陛下,您也相信是我克死了这条狗?”   克死,就是指它意外死了,比如说摔死了什么的,但它本不该有这样的意外,都是因为某个人妨碍了它。   这算是最“莫须有”的罪名了。   “此事因何而起,朕会慢慢查。成阳,你就在南灵庵小住,替这狗吃斋念佛,保佑它超生吧。”皇帝道。   这是肯定了。   把罪名盖到了薛湄头上。   萧靖承瞬间再次冷脸。   薛湄笑了笑:“不用超生,陛下曾经夸我医术了得,能起死回生。”   说罢,她用力拍了拍狗的脑袋。   禛宁师太想要劝说她什么,就见团团翻上去的眼珠子,翻转了回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众人。   禛宁师太吓得半死,手突然一松,狗就直直摔到了地上。   落地时狗哼唧了声,挣扎了下来,活蹦乱跳爬了起来,抬起后腿,当着众人的面撒了一泡尿。   之前是因为镇定剂,它一时不能动,然而它就顺势睡着了。   这本就是它该睡觉的时辰。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只冷风簌簌,从头顶吹过。 第312章 兵败如山倒   “呀,它活了!”第一个出声打破寂静的,是温锦。   温锦一直不太敢开口,因为整个气氛都不太对劲,让她顿时就怂怂的。   温家兄妹都是哈士奇,美貌、没什么脑子,以及该怂的时候特别怂,绝不惹事。   瞧见团团活了过来,温锦才惊喜不已。   但所有人,包括萧明钰,看薛湄的脸色都不太对劲了。   禛宁师太身不由己,给薛湄跪下了;她身后几名女尼,本就觉得薛湄像观音菩萨转世,再看她这手起死回生,又见主持都跪了,噗通全部跪了。   薛湄:“……”   萧靖承:“……”   别说禛宁师太和女尼们,就是淑妃,都有点想给薛湄跪下了。   皇帝脸色骤变,一时竟不知是该激动,还是该害怕。   一个人能让人死,无疑是恐怖的;但一个人能让人生,更是可怕至极。   说薛湄是人间真佛,她也当得起。   薛湄连忙去搀扶禛宁师太:“快起来,师太您折煞我了。女师父们你们也起来,我跟你们说,这里面缘故很深呢。”   禛宁师太惊愕看着她,眼底还是震惊,有点回不过来神。   澹台贵妃最先反应过来:“什么缘故?”   薛湄笑了笑:“此事,还得慢慢说来。”   说罢,薛湄抱起了在地上撒欢的团团,让它靠近温锦。   团团眨巴着眼睛,有点不太情愿。   薛湄又把它放在温锦脚边,团团立马对着温锦叫了起来。   众人:“……”   皇帝的脸,一下子就沉了。   温锦还乐滋滋的:“陛下您看,它活得好旺盛啊。”   众人再次:“……”   温锦压根儿抓不住重点,让大家都无力扶额。有个小女尼看着她,心想这么好看的娘娘,为什么是个傻子?   卓婕妤却猛然变了脸。   宋昭仪心里也直直打突。她整个人的精神有点麻木,因为薛湄让团团起死回生的时候,她受到了极大震惊,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   皇帝脸上再添怒容:“这是怎么回事?”   薛湄方才抱团团,又伸脚去够它,团团对着她也叫了声,然而认出了她,使劲蹭她的脚。   它在薛湄脚上蹭来蹭去,薛湄就这样半抬着一条腿,对皇帝道:“陛下,您瞧瞧臣女和温婕妤的裙子和鞋袜。”   温锦走了过来,也伸出腿。   众人都瞧过来,发现她们俩的确是穿了一样的裙子和鞋袜。   也就是说,这狗本想对着温锦狂吠?   “陛下,这狗是不太喜欢这种裙子,并非什么瞧见了妖孽。”薛湄道,“如果在狗面前放这种布料,然后打它,反复训练之后,它看到这种布料,下意识就会发怒。”   皇帝眯了下眼睛。   薛湄直接点破:“此事乃是人为,陛下。”   皇帝的脸色铁青:“什么?”   宋昭仪知道事情不太对劲了,她心思猛转,想要解脱。   “人为?”禛宁师太无力辩解,“我们……我们不曾虐打狗啊。”   “师太,我听您的意思,您不把它叫团团的?”薛湄问。   禛宁师太点点头:“这狗没有名字的,怎么取名都不适合。”   薛湄就去看宋昭仪。   大家顺着她的视线,也去看宋昭仪。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狗被宋昭仪娘娘捡回去照顾了一个月,前天才送回来的吧?去查查娘娘的院子,看看有没有这种白绫裙,不就知道了吗?”薛湄笑道。   皇帝立马道:“去查!”   宫里的人都知道,温锦特别爱穿白绫裙,还是他特许的。   宋昭仪脸色刷的惨白:“陛下……”   “你有何话讲?”皇帝冷冷问她。   “我不曾害狗,而我也的确有条白绫裙,这是巧合,陛下!”宋昭仪道。   她没想到事情还有反转,而那条白绫裙子,她还没来得及处理掉。   不管是埋了还是烧了,都很容易被人瞧见,到时候更加解释不清了,所以她将它藏在了箱底。   再说了,谁能联想到这个?   众人哗然。   禛宁师太气得有点发抖:“你……居然是你?你为何……”   薛湄又对师太和皇帝等人道:“我实话说了吧,我一开始就怀疑此事有诈,故而提前来看了狗。   狗当时吃了中毒的食物,我将它催吐,呕吐物就在那坡下,陛下让人拿回去,请太医们看看。   山上肯定有人藏了砒霜,再搜搜宋昭仪和厨子的院子,能否找出来。狗最近只信任他们俩,谁有砒霜,就是谁下毒的,此事没有争议吧?”   萧明钰立马接话:“宋昭仪娘娘,您不会说砒霜也是您要用的,也是巧合吧?”   皇帝脸色更难看了,吩咐道:“再去搜!”   前一名侍卫回来了,他找到了白绫裙,也顺便找到了砒霜,一起带了回来。   卓婕妤眼前发黑。   她没想到,宋昭仪办事如此不谨慎!   宋昭仪也是冤枉,她又不知道狗食物里能放多少砒霜,让人多带了点,剩下的她本来放在身上的,但出门之前又觉得不安心,塞在了枕头底下。   全部被搜了出来。   皇帝气得发抖。   而狗瞧见了扔在地上那条白绫裙,不再围着薛湄了,而是上去猛咬、狂吠。   众人一时都看得明白了。   “原来是你!”澹台贵妃怒指宋昭仪,“陛下,这狗就是认得白绫裙。郡主受了这等无妄之灾,太倒霉了,还请陛下给郡主公道。”   皇帝现在怒极,哪里顾得上薛湄的委屈?   另一名侍卫去坡下看了看,发现了呕吐物。已经用银针检查过了,有少量砒霜。一时不会死,但慢慢可以致命,需要时间。   厨子也被带过去看了,回来时吓得跪地:“的确是早上给狗准备的食物,可草民没有下毒啊。”   去搜查厨子的侍卫也回来了。   厨子那边,没找到砒霜。   事情不言而喻了。   宋昭仪脸色煞白,几乎颤栗不稳;同样吓得半死的,还有卓婕妤。   事情败露,宋昭仪跟温锦无冤无仇,她恐怕要叫嚷着,把卓婕妤给供出来。   “你、你为何要如此狠毒?”禛宁师太也怒了,眼眶有点潮,“这狗一直好好的,碍着你什么事?”   “对啊,温婕妤人在深宫,又碍着你什么了?”薛湄也开腔,“此事,你有同谋吗?”   说罢,她还明目张胆看了眼卓婕妤。   皇帝等人望过去,发现卓婕妤一脸冷汗,她已经吓惨了。   宋昭仪见状,知晓自己逃脱不过了,但如果她不是主谋,皇帝未必会杀她,她还是先皇的妃子呢。   只要她能摘清。   “陛下!”宋昭仪噗通跪下,“是卓婕妤,是她和万右侍郎的夫人,让我除掉温婕妤的。我只是受了她们的指使,不是我要害人!”   卓婕妤眼前一阵阵发黑。 第313章 处死   事情收尾得很顺利。   宋昭仪和卓婕妤的书信,虽然用了暗号,但大致上是很清楚了。   书信也被搜了出来。   “你想要害死我?”温锦特别吃惊问卓婕妤,“为何?渔鱼做那么好的荷花酥,我还特意送给你。   现在冬日了,荷花根本留不住,若不是渔鱼手艺高超,你都吃不着了。我还没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送,先送了你。你为何要害我?”   在温哈心里,吃是头等大事。   她在头等大事里器重卓婕妤,可见是把卓婕妤当个朋友了。   不成想,却遭受到这样的背叛。   她以前认识的朋友,那些贵女们承认她美貌无双,家财显赫,不会跟她比这两样,又因她单纯大方,个个愿意和她结交。   她们巴结她还来不及,谁没事给她下拌子?   哪怕让她绊了一下,她跌倒爬起来,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卓婕妤是第一个下重手的。   先让温锦被囚禁在南灵庵,再找机会诱导她投缳,一切都很顺利解决。   铁证如山,宋昭仪口口声声指证,卓婕妤从内心深处就放弃了,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她又哭又笑,大骂温锦:“没人比你更会笼络圣心,成天就知道装无辜,背地里争宠都是龌龊心思。你该死!”   澹台贵妃和淑妃看向了卓婕妤。   卓婕妤出身并不高,她娘家只是江宁某个小族,在军中任职。   若她和贵妃、淑妃同龄,她们早就踩死了她。   她们不会用这么拙劣的办法,千里迢迢送人,把很多人拉扯进来。   卓婕妤就没想过,事成之后她要永远受万侍郎夫人的勒索吗?宋昭仪如果没死逃走了,她也是一根刺。   做事这样不干净,还想要争宠,实在太天真了。   在深宫,两种人能活下去:第一个是真正无欲无求,且让所有人都相信你的确不是威胁,比如说云皇后,比如说温锦;第二种人就是贵妃、淑妃和戚太后她们这种,做事手段狠辣,干脆利落。   卓婕妤完全是跳梁小丑。   皇帝听了,也是惊呆:“你因嫉妒,就要害死她?就要搅合得朕和贵妃不得安静?就敢杀佛祖的眼睛?”   卓婕妤吓得跪坐地上,想要去抱皇帝的腿:“陛下,臣妾知晓错了,臣妾真的错了。臣妾甘愿在此修行,永世不入宫。给陛下和娘们们祈福。”   温锦还在错愕。   萧明钰已经转移了目光。   薛湄和萧靖承都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不想搀和这件事,打算随时告退。   “你本是个漂亮人儿,心却这般丑陋。朕不用你祈福,你也没资格!”皇帝道。   皇帝雷厉风行,赐死宋昭仪和卓婕妤。   赐死的地点,就在这块地方。   宋昭仪是被灌了毒酒,卓婕妤是侍卫勒死的。   两人尸体放一天,确定死透了,翌日上午扔到山下去喂野兽。   皇帝心情稍微舒服了点。   他没有立刻下山,而是和禛宁师太聊了聊后院那些女眷。   他们全部移步到禛宁师太待客的厢房去说话,不顾宋昭仪和卓婕妤的哀嚎。   南灵庵后院那些皇家女眷,大部分都是先皇的妃子们。最小的就是宋昭仪这种,快三十岁;其他的,多半都是四十来岁。   皇帝自己的妃子,犯错了大部分都杀了,没杀的也关在冷宫,不会送到庵堂来。   “……还有九位贵人,每天诵经念佛,倒也安逸。宋昭仪一直不太消停,只是庵堂琐事,不敢惊扰陛下。”禛宁师太道。   皇帝不悦:“怎么不早报了?”   禛宁:“陛下恕罪。”   宋昭仪品级不高,宫里谁还记得她?因为她不安分就去打扰了太后娘娘,岂不是罪过?   禛宁师太不好为自己辩解,唯有赔礼道歉。   皇帝处死了宋、卓二人,出了一口恶气,也终于心平气和了。   他问薛湄:“你如何识破了宋氏的诡计?”   若不是她,那狗可能就死了,而且会赖在温婕妤头上。   到时候,皇帝既不忍心失去温婕妤,又会担心她真是妖孽,不知如何抉择;朝臣们听说了,也会上书让皇帝处死温婕妤,免得她祸乱宫廷。   薛湄救了温婕妤一命。   也救了皇帝的心头肉,他难得再次看薛湄顺眼了不少。   “陛下,是温婕妤娘娘提醒了臣女。”薛湄道。   她简单讲述了自己救那只狗的经过。   “……陛下,贵妃娘娘,我治病的时候用麻醉剂,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会陷入沉迷之中。   方才那狗就是昏睡了过去。臣女没什么能耐,是药好用。”薛湄再次道。   此事又回到了她的专长上。   皇帝想了想,觉得不过如此了。   出了这档子事,贵妃和淑妃原本打算小住十日,现在也取消了。   众人午膳也没吃,匆匆下山。   在姑子庙门口等软轿接,皇帝和贵妃先走了,薛湄等人落后一步。   禛宁师太拉住了她的手,塞了个平安符给她:“多谢郡主。佛祖会保佑您的,郡主定然平顺一生。”   薛湄笑了笑,接下来平安符。   温锦却一直回头,往姑子庙里去瞧。   薛湄问她:“怎么了?”   温锦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对薛湄道:“湄姐姐,卓姐姐她真的被勒死了吗?”   薛湄点头:“是的。”   温锦微微咬了下唇。   “你可怜她?”薛湄。   温锦又点点头:“她只是一时想差了,她对我挺好的。原来,祖母说宫里不能走错一步,是这个意思。”   薛湄:“……”   温锦那张快乐的小脸,第一次染上了一缕阴霾。她静静望着寺庙巍峨的院墙,良久都没收回目光。   卓婕妤的死,给她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在温锦心里,皇帝那样和蔼温柔,什么都能办到。   他真的什么都可以办到,可以让人生,可以让人死。   她愣神时,薛湄轻轻推了她一下:“走吧,回去了。”   接温锦的软轿也到了。   薛湄和萧靖承、萧明钰落了后。   他们三个人似乎没有坐轿下山的打算,彼此看了眼,都决定步行下去。   阳光很暖,越往下走越温暖,萧明钰脱了风氅拿在手里。   “郡主运气不错,差点就跟卓婕妤一样,有命上山、没命下山了。”萧明钰笑道。   薛湄白了他一眼。   萧明钰不以为意:“感觉如何?” 第314章 期盼太过了   薛湄感觉如何?   有点寒心罢了。   在古代封建社会,皇帝就是她老板。薛湄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也没有谋朝篡位的打算,更没想过自己做太后垂帘听政。   政治更多的是妥协和忍耐。   比如说,当谁惹了薛湄不快,她当即就想扇那人一耳光;皇帝要做的,却是权衡利弊,不能动的时候笑呵呵,还要赏赐她,等将来她无用处了再杀之。   这是最细微的一个小例子,其他的朝事纷繁复杂。   薛湄想要的,是找个好老板,在他的带领下,尽可能让自己过得很舒服。   而无疑,这个皇帝并不是薛湄认可的好老板。   “感觉?想跳槽而已。”薛湄默默对自己道。   她没有说出来,而是叹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叹到底,旁边有人突然握紧了她的手。   他掌心温热又粗糙,布满了老茧,非常用力握住她的手,像是想要牵住她的灵魂。   薛湄抬眸看着萧靖承。   在这个瞬间,只有他懂得她的心思——她想要一走了之。   当今天下,楚国最富饶,齐国也不错,薛湄没必要困死在这里,做个小小郡主,成天受这种鸟气。   狗对着她叫两声,都要怀疑她一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为朝廷、为他萧家,出过多少次力气啊!   唯独不舍萧靖承。   萧明钰问完了薛湄,等着她回头,见她半晌没动静,转头一瞧,发现她和瑞王叔正手牵着手,两人眉目传情。   萧明钰:“……”   当他不存在吗?   他重重一咳嗽,对着薛湄和萧靖承抱怨:“叔叔,你们俩注意点,侄儿还在这里。若将来陛下把郡主指婚给侄儿,咱们三人还见面吗?”   薛湄:“……”   萧靖承眯了眯眼睛:“你做什么美梦?”   萧明钰:“侄儿也喜欢郡主,自然可以做做美梦。”   薛湄听了,很感兴趣似的,往前凑了点:“真的?”   然后被萧靖承猛然拉了回去。   萧靖承狠狠瞪了眼她。   薛湄有点委屈了:“我有个爱慕者,这是高兴事,说明我还很有魅力。我问问真假怎么了?”   萧靖承暗暗磨牙:“假的,他没有心。”   萧明钰:“……”   之前当他是瞎子,现在当他是哑巴,他还是自己滚蛋算了。   真是气死了。   薛湄也是不争气,什么都要听萧靖承的。她就不能有自己的主张,让她的心做主吗?她明明可以都喜欢的。   萧明钰加快了脚步。   薛湄就和萧靖承落后了。   “有点热。”薛湄借口挣脱了萧靖承的手,解下了风氅。   萧靖承自己也脱了,然后接过薛湄的,搭在臂弯。   两人下山的脚步慢了很多。   萧靖承问她:“你是可怜卓婕妤,还是觉得陛下处罚过重?”   “都没有。”   “他怀疑你了,惹恼了你?”萧靖承又问。   薛湄沉吟了下,点点头。   萧靖承立马道:“此事乃是他不厚道。湄儿,我能护你周全,你别担心。”   薛湄没有担心。   况且,跳槽她只是想想而已。   这可不是简单的离职,而是要换个国家。萧靖承是梁国大将,薛湄去了其他国家,可能就会和他变成敌人。   她的事业根基在这里,她在乎的人也在这里。   除了萧靖承,她还有哥哥和弟弟,还有乳娘和一群丫鬟,以及卢、卢殊这两个学生。   “我知道。”薛湄笑道,“瑞王爷如此厉害,这么粗的大腿抱住了,我还担心什么?”   萧靖承:“……”   他想要承诺的,和她答复的,完全不是一件事。   萧靖承和薛湄也没了泡温泉的心思。   听闻皇帝和澹台贵妃等人还要逗留一日,薛湄和萧靖承早早下山去了。   萧明钰和他们的想法一样,故而在山庄门口遇到了他和他的侍妾们。   “郡主,怎么又不去王府打牌了?”程美人热情招呼薛湄。   “最近实在很忙。”薛湄笑道。   “郡主忙什么好东西?”蔡美人也说,“不给我们送一点?”   “我倒是希望你们永远用不着——我在研究一种药呢。”薛湄说。   几名美人都闭嘴了。   下山的时候,薛湄也享受了一回软轿,顺利到了山脚。   她没有和萧明钰多聊,上了萧靖承的马车,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郡主府。   这次出去散心,反而散得心情更沉重了。   回来之后,薛湄锻炼了三个小时,分泌的多巴胺让她很舒服,她心情彻底好转。   皇帝次日才回宫。   卓婕妤被赐死的事,内廷和朝臣们都知道了。   此事原委,大家也都知道,没人说皇帝用刑过重。   又过了几日,到了薛湄例行进宫行走的日子,以及给胡太后娘娘送维生素。她拿着司药的官职和腰牌,这些都是她的分内事。   到了胡太后那边,一进门就听到了麻将声,德妃带着几名宫妃,正在陪胡太后打麻将。   “……郡主,南灵庵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妃问薛湄。   此事,知情人都没有细讲。   薛湄自然也不会多讲了,就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她略微坐了坐,和胡太后打了几圈麻将,起身又往贵妃、皇后和戚太后那边走动。   她在皇宫的宫里,还遇到了太子。   太子年纪不大,一脸丧气模样,丝毫不见少年人活泼气,整个人都透出颓靡。   薛湄很理解皇帝为何不太喜欢太子了。要是她儿子这样,她非得愁死不可了。   再看太子,薛湄总感觉他有点抑郁症。   贵妃那边很冷清,薛湄陪着她坐了坐,两个人很有默契,谁也没多说什么。   待薛湄逛到戚太后那边的时候,到了午膳时辰。   戚太后这边没有牌局,她留薛湄:“你陪哀家用午膳吧。”   薛湄道好。   就在她们俩准备用膳的时候,女官进来通禀:“娘娘,荣王殿下和王妃来了。”   薛湄往门口看了眼。   戚太后笑道:“请进来。”   片刻之后,穿戴华丽的荣王夫妻俩,给戚太后行礼。   “怎这么个时间来了?不早不晚的。”戚太后笑道,对荣王这个名义上的孙儿还是很宠爱的。   荣王笑道:“祖母,孙儿早上才得了喜讯,请过了太医之后,赶紧过来给您报喜,免得太医们抢了先。”   戚太后顿时明白了。   她满眸喜悦去看奚宝辰。   奚宝辰低垂着头,看不出她什么表情。   荣王继续道:“王妃有了身孕,祖母。”   “真是大喜事。”戚太后笑道,“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嫡孙了。”   裕王那边,侧妃很快就要生了。   但侧妃生的孩子,也只是庶子;太子尚且年幼。   奚宝辰这胎,很有可能就是第一个嫡孙,皇帝定然会疼爱的。 第315章 家事即国事   荣王和戚太后都非常高兴。   特别是荣王,成亲以来,他第一次看奚宝辰感觉顺眼了。   谁能想到,她这样有能耐?   新婚之夜,荣王特别勉强。可若不完成大礼,他交代不了。戚太后可是派了女官去坐镇的。   当时的感觉,他自己也觉得很陌生。   奚宝辰和他一样笨拙,但那个晚上让他回味过很久,只是这场婚姻是他的羞辱,他实在不想再去看她。   要不然,她真算是合格的妻子了。   两个月过去了,奚宝辰行事颇有点章程,但自己的乳娘仍是很不喜欢她,荣王对她也挺冷淡的。   谁知道她居然有了身孕。   荣王是兄弟们当中第一个娶正妃的,奚宝辰是皇家这一代名正言顺的儿媳妇。   她若是生了男孩,就是第一个嫡孙。   假如裕王那边都生女儿,还很有可能是皇帝的嫡长孙。   嫡长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荣王本就不是个闲淡王爷,他和裕王一样有野心的。再添个嫡长孙助阵,荣王的局势很有可能大大转变。   最近,锦阳奚氏派系的不少官员,都在走荣王的路子。   戚太后则是单纯想要抱皇孙。   他们祖孙二人很开心,没人留意到奚宝辰的表情。   薛湄坐在旁边,静静听着。   荣王后知后觉才看到她,想起了当初那件丑事,心里咯噔了下,对薛湄很是抵触,甚至希望她永远消失。   用过了午膳,薛湄要起身告辞,奚宝辰也站起身,对戚太后笑道:“郡主是我表姐,她擅长医术,我想问问她。皇祖母,我随郡主先告辞了。”   居然不打算和荣王一块儿走。   荣王似乎也有话要跟戚太后说,满意点点头,让奚宝辰和薛湄先走了。   一走出万景宫,薛湄就问她:“感觉如何?”   “我吃不下东西。”奚宝辰道,“方才用膳的时候,我差点吐了出来。”   “这是正常反应。”薛湄道,“捡了自己喜欢的吃,别想太多。”   她们俩打算走到宫门口,不成想女官追出来,安排了软轿,让她们俩分别乘坐软轿出宫。   薛湄还没有过这等待遇,看了眼奚宝辰。   奚宝辰脸色更难看了。   出了宫廷,上了薛湄的马车,奚宝辰忍不住就哭了。   薛湄知道她哭什么。   她不是伤心,也不是喜悦,她只是压力太大了。   她和荣王从相遇就不理想,她自己又没什么大才。想要改善两人关系,让荣王满意,最好就是替他生个儿子。   这孩子对荣王很重要。   可孩子才两个月,还不能保证它是男是女,奚宝辰心都快要累垮了。   “大姐姐,我不知该怎么办。荣王和她乳娘,甚至太后娘娘,都好像认定了是皇孙一样。若不是,他们还不得吃了我?”奚宝辰哭道。   薛湄:“他们得这么期盼,一点丧气话也不敢讲。不管是不是,都是你的孩子。”   奚宝辰不停的哭。   薛湄安抚了她良久,但她没办法帮奚宝辰打消担忧,也没办法让荣王和戚太后等人放低期待。   “……他们善待你,就当你应得的。若是女儿,以后恐怕没人如此宠你了,提前把好处享受回来,岂不是很好?”薛湄道。   奚宝辰破涕为笑。   “大姐姐,只有你会说,‘若是女儿’这种话。”奚宝辰道。   薛湄拍了拍她的手。   而后,奚宝辰果然看开了点。   这件事的第二天,裕王那边一位侧妃生了,生了个女孩子;还有一位怀着身孕,本应该过了年生的,不知怎么动了胎气,两天之后也提前生了。   又是个女孩。   就好像老天爷知道荣王焦虑,提前让他看看似的。   荣王更是兴奋。   如此一来,他儿子就是铁打的嫡长孙!   太子不争气,裕王又爱作死,只要他荣王稳重,皇帝很有可能会看着嫡长孙的面子,把江山留给荣王。   荣王大大舒了口气。   他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奚宝辰却泼他冷水:“可能是女儿吧,我最近特别想吃辣的,一口酸的也不能吃。”   荣王:“……”   这当头一瓢冷水,差点把他泼傻了。   他顿时就感觉奚宝辰这个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如此抬举她,她居然还不知争气,还盼望是个女儿。   荣王气哼哼出去了。   奚宝辰把这句话说出来,心里舒服了很多;乳娘那边,她也是相同的话,把乳娘气了个半死。   “莫要胡说,定然是个儿子。”   “老天爷如何安排,我们又不知道。”奚宝辰道。   乳娘也被气走了,背后骂奚宝辰愚蠢。   奚宝辰的确很爱吃辣的,乳娘看她这样儿,有点怀疑她真可能要生女儿了。   第一个嫡出的孩子啊,要是女儿多可惜。   荣王妃怀孕的事,不仅仅内廷和荣王府关心,就连朝廷之上也很在乎这件事——所有人的想法一样,皇长孙很有可能要出生了。   裕王那边很焦急。   澹台贵妃和他舅舅劝他:“你得赶紧娶了正妃,生个嫡子,否则就要彻底败给荣王了。”   裕王发狠:“他那儿子,别想见天日!”   澹台贵妃呵斥他:“当心出事。往稳妥里说,还是赶紧娶了正妃要紧。薛二小姐那边,将来让她做侧妃了。   不如这样,若正妃生了儿子,一切都好说;若是她生了女儿,再废了她,扶正薛二小姐。”   裕王心动了。   时间拖得这么久,他对薛玉潭早已没了那份执着。   他已经不想娶她做正妃了,觉得她一个庶出的落魄女,根本配不上他裕王。他以前是被蒙了心,现在清醒了。   奚宝辰怀孕,在她自己看来是家务事,却不知不觉牵动了朝堂。   就连萧明钰,拜访薛湄的时候,也说起了此事。   “裕王那两个庶出的女儿,给了荣王希望。”萧明钰道。   若裕王的侧妃生的是两个庶子,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毕竟,庶长子,也是“长子”,那么奚宝辰这个孩子,就仅仅是嫡孙,地位没那么重要。   嫡长孙才重要。   “过几日,恐怕荣王爷会登门求你。”萧明钰幸灾乐祸。   “求我什么?”薛湄不解了。 第316章 偷听的小王爷   萧明钰的幸灾乐祸,让薛湄一头雾水。   荣王找她?   不过,政治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她和荣王之间,也没什么大的过节。   她到底还是荣王的妻姐,甚至可能是他未来的婶母。他找过来冰释前嫌,很有可能。   “……我的消息说,荣王请卢老太爷去给王妃诊脉,想知道王妃肚子里是男是女。”萧明钰笑道,“卢老太爷拒绝了。京里除了卢老太爷,还有就是你成阳郡主医术更好,他可能会来找你。”   薛湄:“……”   她一时甚是无语,不知荣王怎么办出如此糊涂事。   萧明钰:“皇家的事,也很有意思,是不是?”   薛湄白了他一眼:“你也是皇家的人。”   “但是我不眼馋那皇位。”萧明钰道,“我只想赚钱。他们打破了脑袋,都跟我无关,自然就可以轻松看热闹了。对了,有件事你也许会很高兴。”   “又有什么事?”   “澹台氏给裕王保媒,还是要替裕王求娶工部侍郎耿家的小姐。”萧明钰笑道。   “此事去年就说过了一次。”薛湄道,“倒也不意外。”   薛湄之前不太懂澹台氏和贵妃的这步棋。在她看来,工部左侍郎不过如此,背后也没什么庞大靠山,澹台氏怎如此热衷他?   后来,科举制那次,薛湄在御书房见到了皇帝的心腹重臣,其中有她二叔,也有工部耿侍郎。   澹台氏已经很显赫了,选官的权力他们多的是,他们现在为裕王谋算的,是一个天子近臣。   耿侍郎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之所以入仕,因为他是皇帝的奶兄——就是皇帝乳娘的亲生儿子,只比皇帝大三天。   皇家自古亲兄弟不如奶兄弟亲,因为亲兄弟是竞争关系,而奶兄弟是依附关系。这种上下级的依附,反而让关系更牢固。   再加上,皇子们一出生就教给皇子府的乳娘们照顾。   是亲生了之后,一个月才见一两次的亲娘亲,还是成天照顾他的乳娘亲?   肯定是乳娘了。   既然感情上偏袒乳娘,那么乳娘的儿子,自然也就是心腹了。   耿家看似不够显赫,但耿侍郎在皇帝跟前说话很有份量。就连耿侍郎的女儿,也是皇帝亲口夸过的,说她贤惠贞静,将来要给她觅个良婿。   澹台氏看重耿家已久,暗中试探,发现皇帝并不反感。   耿侍郎也有他的小心思,再说他是嫁女儿,不是娶媳妇。他和澹台氏、裕王再热乎,也没什么关系,在皇帝眼里,女儿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   薛湄就知道,澹台氏和贵妃不会甘心娶薛玉潭的,果然……   “去年被你那位好妹妹搅合了。”安诚郡王笑道,“这次却不同,澹台氏和耿侍郎都问过了陛下,陛下首肯了,裕王自己也同意。你高兴不高兴?”   “我为何要高兴?”   “你很不喜欢你庶妹,她曾经抢夺了属于你的一切。现在她倒霉,你不高兴吗?”萧明钰笑道。   薛湄:“我岂是那么小气之人?自家姊妹,我还是盼她好的。”   萧明钰:“……”   不了解成阳郡主的,真有可能被她这话给骗了去。   薛湄睚眦必报的性格,她能盼薛玉潭好才叫奇怪了。   萧明钰见她在自己面前没半句真话,很是气恼,白了她一眼。   薛湄笑起来。   他们俩插科打诨,萧明钰倏然就很怀念刚刚认识薛湄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是挺乖的,在萧明钰面前也不敢如此造次。   就在小郡王胡思乱想的时候,二门上的丫鬟进来通禀,说荣王爷来了。   薛湄对萧明钰道:“小王爷,你还真说准了。怎么,你要在旁观看?”   萧明钰很不讲究,但他也知道,如果他在场,荣王会诸多不自在。故而,他站起身:“我在梢间里,你们说话我能听得见。”   薛湄:“……”   不等薛湄答应,小郡王非常利落闪身进了梢间。这要是被人看见,还不得嫉妒死薛湄?   她府上一天能来两位王爷。   薛湄坐正了,让人请荣王进来。   荣王爷瞧见薛湄,每次都很冷淡,这次却是态度温和,非常做作。可他才十七岁,再做作也不让人讨厌,年轻漂亮就是很占便宜。   丫鬟们上了茶,退到一旁。   “本王第二次到郡主府了,上次诸多不愉快,让郡主见笑了。”荣王道。   薛湄:“我没什么不愉快的。倒是王爷你,弄得灰头土脸。”   荣王:“……”   “别绕弯子了,王爷有话就直说。咱们不是朋友,但你娶了我表妹,咱们也不是敌人。没必要套虚伪的交情,咱们的姻亲关系是明摆着的,王爷直接说有什么事。”薛湄道。   这话说的……实在让人感觉刺耳。   荣王就知道这个郡主不好打交道。   幸好被逼娶的人不是她……   要是她,荣王现在肯定一头撞死了。   “郡主,我想请您去趟王府,看看王妃。”荣王果然利落了些,说起正事。   “我前几天才见过了王妃,没必要再去。”薛湄道,“等过几日我再去瞧她。”   “不,郡主您误会了我的意思。”荣王道。   薛湄斜睨了他一眼。   “王爷是何意?”薛湄问。   荣王似欲言又止。   薛湄见他沉默着,一副心思很深的样子,其实他城府尚浅,薛湄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王爷想知道王妃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薛湄问。   荣王一惊:“你、你何处听说了?”   然后他又想起,薛湄是卢家的老祖宗。卢老太爷承诺不会说出去,却又告诉了薛湄,如此言而无信?   “这还用听说?”薛湄表情很冷淡,带着明显的轻蔑,“裕王府才添了两位庶出的小姐,您荣王爷就请名医登门。   难不成大家还会以为,您是给王妃请脉吗?无非就是想请人断言,好给您和您身后支持的官员希望。”   荣王脸色骤变。   此事人尽皆知了吗?   他请卢老太爷明明很小心的,避开了耳目。   他错愕看着薛湄:“郡主到底是从何处听说我请了卢老太爷?”   他不相信卢老太爷自己告诉薛湄的。   卢家在京都已久,很清楚皇家规矩和忌讳。   薛湄:“我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别说我了,其他有心人如果想知道,也会知道。王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你不懂?”   荣王脸色有点灰败。   他当然不想人知道,尤其是不想裕王和澹台氏知晓。   他也不能让太子和太子的外祖云家知晓;甚至父皇那里……   “现在,我给王爷指条路,王爷走不走?”薛湄问他。   荣王一愣:“什么路?” 第317章 给你指条明路   “什么路?”   荣王一时猜不透薛湄想法,不知她要说什么。   薛湄淡淡看着他:“我上门去看王妃,然后放出话,说王妃怀的是女胎。这条路王爷走不走?”   荣王脸色身不由己变了。   “你、你能知晓?”   “我不知道。不过,为了王爷和王妃好,您最好走我这条路。”薛湄说,“否则,荣王府日子恐怕不好过。”   荣王去看薛湄。   他竟似懵懂。   就这样的心思,被身边人撺掇,还敢有非分之想,真是太年轻了。   不过,荣王的确年轻,在薛湄眼里只是个孩子。   戚太后有些话也不好教他,薛湄打算戳破,让他安分守己,让奚宝辰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王爷您自以为隐秘,可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薛湄说,“您想让我确认,王妃肚子里怀的是皇长孙吗?”   荣王微微攥紧了手指。   “你哥哥裕王府才添两名庶女,你这边就上蹦下蹿,我要是裕王,我得按死你!”薛湄道,“这个节骨眼上,低调为妙。”   荣王自然知道。   他也没大张旗鼓,他是偷偷进行的。   请卢老太爷,他也只是让卢老太爷给王妃诊脉。可他追问是男胎、女胎这件事,还是泄露了出来。   “本王已经很低调了。”荣王辩解,“郡主还是太过于担心。你消息灵通,不代表其他人也如此。”   薛湄冷笑了下。   “我不想跟王爷争辩,只是把我的意思说给你听。”薛湄淡淡道,“为的不是你,而是我表妹。”   她顿了顿,继续道,“就说王妃是女胎。第一,减轻裕王和澹台氏的忌惮,让王妃顺利生下这个孩子。   若头胎出事,王爷您还想要王妃再生就难了。到时候没有嫡出的孩子,您恐怕更难在陛下跟前表现。想要休妻,你也要看看太后同意不同意。”   言下之意,只要薛湄还在,荣王就别想欺负她表妹。   所以,你丫的此前别说什么皇长孙,先把王妃的身体养好是最关键的,否则你一家子庶出的孩子,在皇帝跟前不受宠,恶心死你。   皇帝可是很在乎正统的。他一个婢生子,靠着廖皇后给他的正统身份,登上了皇位,他比任何人都维护嫡出正统。   荣王一时无法反驳。   薛湄继续道:“你府上消息,半天我就知道,更何况其他人?就说王妃是女胎,对王爷您自己有利。”   荣王被她吓到了,点点头。   薛湄说得很对,他不得不听。   “第二、降低陛下期待。若将来真是女儿,这没话说,第一个嫡长孙女,陛下未必不疼爱,哪有祖父不喜欢伶伶俐俐的孙女?   若是个男胎,就如了王爷您的意,本朝嫡长孙,地位至关重要,陛下又惊又喜,比单纯生个嫡长孙还要开心。”   荣王眼睛顿时一亮。   这倒也是。   给皇帝一个惊喜,比现在就叫嚷着,让皇帝提早兴奋过来更好。   如果皇帝现在就高兴了,等了七八个月孩子出来,皇帝未必还开心,时间太久了,意料之中。   还不如到时候吓他一跳,再让他欢喜一场。   “就这两点,我都是为王爷您考虑。”薛湄道,“我劝王爷走这条路。至于女胎这事,我去说。   众人都知我医术好,我的话他们会相信。到时候若是女胎,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毕竟我本就有神医之名,意料之中的事;若是男胎,就对我声誉有损。   此事对我没有半分好处,我也没有害王爷的理由。故而,我说这席话是为了你好,你可听得?”   荣王不得不听。   他此前也没其他办法了。   “好,就依照郡主吩咐行事。”荣王道。   他从郡主府离开了,心里还是很焦虑。但是他没有办法,只得等。   等孩子瓜熟蒂落。   荣王告辞离开,萧明钰从梢间出来,把事情都听清楚了。   “你对荣王倒是不错,不过他应该不会领你的情。”萧明钰道。   薛湄无所谓,端起茶盏慢慢啜饮了一口:“我是为了我表妹。”   “牺牲掉自己的名声?”   “你放心吧,我到时候肯定还有说辞。”薛湄笑道,“想要给我盖帽子,别做梦了。”   萧明钰好奇打量她,笑问:“你用什么说辞替自己开脱?”   “我就说,我乃是医者,不是神。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薛湄笑道,“我仍是神医,你们不相信我的,别请我救命。”   萧明钰:“好无耻。”   小郡王对薛湄竖起了大拇指。   薛湄不以为耻:“过奖过奖。”   翌日,她果然去看了荣王妃,假模假式把丫鬟们遣散了出去,对荣王和王妃说,王妃这胎六成是女儿。   奚宝辰不知这中间原委,倒好像是松了口气。她真没办法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承担所有人的希望。   她微微笑了笑:“只要孩子健康就好。”   薛湄在旁笑道:“是啊,只要健康就好。”   荣王默不作声。   她的话说完没半个时辰,戚太后就知道了,皇帝也听说了。   皇帝一时无比失望。   澹台贵妃也知晓了,心中好了点,没那么紧张了。她快要被裕王的两个侧妃气死了,一个个都不争气。   好在荣王那边也不如意。   其他人,包括萧靖承在内,也当天就听说了此事。   萧靖承下午来了,问薛湄:“你怎么搀和进去了?荣王府这事,很多人盯着。”   “因为那是我表妹。”薛湄道。   萧靖承顿时不好说什么了。   晚夕的时候,大哥和五弟陪薛湄一起用膳,也提到了奚宝辰的胎儿。   大哥已经知道了。   “……你把脉这么准吗?”大哥问。   薛湄:“是啊。”   大哥有点不太相信。   五弟在旁边笑得打跌:“大姐姐,你前不久还说我是喜脉,这会儿还敢给表姐断男女,你真是胆子肥。”   大哥看了眼薛湄。   薛湄打了打五弟的脑袋,让他好好吃饭别废话。   说完了奚宝辰,五弟又兴高采烈告诉薛湄,裕王要娶耿家的小姐了。   “那个薛玉潭,她的亲王妃美梦到头了。”五弟说,“真痛快。”   就在他们兄妹说说笑笑的时候,薛池的小厮玉忠快步进来,低声跟薛池耳语了几句。   五弟好奇,想要偷听。   薛湄则继续吃饭。   玉忠说完,立在旁边,大哥却把视线落在薛湄身上:“湄儿,有点事,你得跟我去趟双燕楼。”   薛湄:“???” 第318章 她对我好   薛湄后花园的院子,现在叫双燕楼,因此从外面看上去,这楼就像两只比翼而飞的燕子。   当然,最重要是“茅亭”二字,很优雅,但大哥越听越觉得别扭。   碰到了无知之徒,还以为是净房,被薛池气坏了。   他大一挥,改成了双燕楼。   他一说这个名字,薛湄还懵了下,以为是什么酒楼或者茶馆。大半夜的,她很不想出门,就想吃饱了去睡觉。   “就是我那院子!”薛池道,“不是告诉你改名了吗?”   薛湄:“……”   她又问什么事。   五弟也插嘴:“是啊大哥,你有什么事?大姐姐饭才吃了一半。”   大哥:“回头叫厨房热一热。”   他自己站起身走了。   薛湄只好跟着他去。   五弟也很想瞧个热闹,但他实在太饿了。他在瑞王府练了一整天的长枪,到了半下午就饿得不行。   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本就很能吃,加上去强大消耗,他总像是饿死鬼投胎。   薛湄和大哥去了双燕楼。   一位老者坐在大哥的堂屋里,表情肃穆。   薛湄瞧见了他,上前见礼:“老太爷。”   居然是卢老太爷来了。   卢老太爷站起身,也给她还礼:“郡主,这么晚打搅了。”   “不打搅。”薛湄道,“你这是有什么急事?”   玉忠端了茶。   卢老太爷不是很放心,看了眼四周。   薛池很识趣,退了出去。   待薛池一走,老太爷才慢慢舒了口气,对薛湄道:“郡主,您别恼我作怪,我不得不提防——我在荣王府拒绝之事,并没对第三个人说起,但此话反而传回了我耳朵。   本想直接登门的,但又担心事情传到更快。你大哥这里,还算安全吧?”   薛湄点点头:“您放心。”   卢老太爷不是很放心,却也没办法了。直接登门,或者把薛湄叫过去,都不太妥当,他只好入了夜敲薛池这边的门。   他这么做是对的,因为薛湄身边有不少眼线。   虽然蕙宁苑固若金汤,可从大门口走到蕙宁苑,这一路上遇到的下人就多了去,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您这么焦急前来,是有何事?”薛湄问他。   老太爷叹了口气:“郡主,您是怎么给荣王妃把脉的?”   “怎么?”   “您诊脉至今也不能出师,断乎不该乱想的。况且胎儿尚且很小,现在诊断男胎、女胎,非常难。”卢老太爷说。   这是担心薛湄。   薛湄笑了笑。   她就把自己的考量,细细说给了卢老太爷听,又告诉他,自己这是替荣王和王妃消灾,让他们减轻点压力。   卢老太爷愣了下,说:“可是,会毁了您的神医名声啊。”   薛湄听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反问老太爷:“会毁了?”   就是说,她断言奚宝辰生女儿是错的?   卢老太爷:“……”   他低估了薛湄的敏锐。   既然说错了话,卢老太爷就不打算描补了,直接实话实说:“若依照老夫的诊脉断定,荣王妃是男胎。   也正是此事关乎重大,我一般不会轻易道出。荣王再三逼问,我也没给他半点暗示。郡主,这个话不能乱讲的。”   薛湄点点头。   她心头闪过几分叹息,不知是可怜奚宝辰,还是应该恭喜她。   在这个年代,女子根本就不算是个完整的人。薛湄奋斗这么久,才拥有独立的权力。   他们重男轻女,无可厚非,更别说需要传宗接代的皇家了。想要活得更好,挑战整个社会的规则是行不通的。   薛湄该为奚宝辰开心。   只是这整件事,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女子就连出生,都是不受期待和欢迎的。   “您放心吧,我也不会乱讲。”薛湄笑道,“此事关乎皇嗣,咱们外人搀和进去,很容易惹祸上身。”   “郡主明白就好。”   “我早已明白这个道理,若不是荣王妃乃我表妹,我绝不理会这些。身不由己嘛。”薛湄笑了笑。   她愿意承担后果,保奚宝辰母子平顺,这是她的善心。   卢老太爷不再说什么了。   送走了卢老太爷,薛湄独坐。薛池进来,端了杯茶给她。   薛湄摇摇头:“这么晚了,不喝茶了。”   薛池:“是杏仁茶。”   杏仁茶暖甜芬芳,里面还添加了熟芝麻等物,既好喝又管饱。   大哥知道她晚膳没吃饱。   薛湄道谢。杏仁茶滚烫,薛湄慢慢啜饮,一口一口喝得很小心。   大哥坐在旁边,似有沉思。   “大哥想说什么?”薛湄问。   薛池:“我直说了——宝辰嫁入荣王府,对你有背叛之意。当时她偏袒荣王,才让荣王脱罪。你何必还一再帮她?”   “因这世上,朋友难得。”薛湄道,“曾经没人管我的时候,我院子里经常窘迫受穷。宝辰偷偷接济过我无数回。   后来被姑姑发现了,姑姑骂过了她,她就改变了方法,专门送我一些金银首饰,就是能随便拿出去当钱的。”   薛湄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就要替原主感恩。   在原主最黑暗的日子,奚宝辰的诸多帮助,薛湄不能估值,也还不清。   况且,奚宝辰虽然有几分为自己打算的心思,却没有想过帮荣王害薛湄,她对薛湄的情谊没有变。   那晚算计荣王的,也不是薛湄,而是戚思然。   薛池:“……”   他一时窘迫。   他攥了下掌心衣料,道:“那时我不曾照拂你。”   “要这么说起来,其实大哥你也没错。你断了腿,你才是需要人照料的。我身为妹妹,对你也不过如此。”薛湄笑了笑,“认真算起来,我们都有错,功过相抵,所以都没错。”   原主也没有错。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指引,茫然无措,行事没有参考对象,故而闹了很多笑话,这难道还能怪她?   若好好教导,薛湄相信她绝不会做永宁侯府的舔狗。   “冰释前嫌,以后不再提,好吗?”薛湄伸出手,掌心朝上。   薛池:“……”   他迟疑了片刻,才把手放在她掌心。   薛湄刚刚捧着杏仁茶吃,掌心温热,而薛池手掌微凉。   他似不着力。   薛湄轻轻握了下他的手一下,就放开了:“以后不要再提前事了。”   薛池机械性点点头,整个人都有点出神。 第319章 抓奸细   步入腊月,便有了年味。   薛湄的郡主府开始粉刷墙壁、翻新壁影,换下旧窗户布,糊上崭新的。   梁国京都夏阳城偏北,一到冬日树木凋零,到处光秃秃的,很不好看。因此,每到年节,大户门第用绢布扎花,五颜六色缀满枝头,营造繁茂假象。   薛湄也买了很多彩绢,让自己的丫鬟和绣娘们一起,做出假花。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   绣娘们在外间,薛湄等心腹丫鬟和戴妈妈,都在里间。   她们一边扎花,一边闲聊。   说起了奚宝辰,红鸾还挺替她可惜的:“荣王蠢得很,嫁给他白白受气。”   彩鸢却不同意这话:“荣王可是亲王,十五岁开了王府,比得上当初的瑞王爷了。”   此话立马遭到了红鸾的反对。   红鸾是自家姑爷的脑残粉,对彩鸢做如此类比,非常不高兴:“就他那蠢样,凭什么跟瑞王爷比?”   几个人笑起来。   薛湄就在她们磨牙打磕的过程中,做好了两朵花。   这种花挂在树梢,可以做得很简单,也可以做得特别复杂,随心所欲。   戴妈妈夸薛湄:“自从上次给王爷做过长命缕之后,大小姐手艺进步不少。”   全京都的人都改口称薛湄为“成阳郡主”,只戴妈妈和心腹丫鬟们,仍叫她大小姐。   不管她贫穷还是富足,都只是她们的大小姐。   红鸾附和:“扎的比彩鸢姐姐扎的好……”   彩鸢:“我招你了?”   就在她们插科打诨欢笑声中,锦屏悄悄进来了。   她对薛湄道:“大小姐,老鼠已经都捉到了,要动手吗?”   薛湄微笑起来。   修竹比较稳重,问锦屏:“没有落网之鱼吧?”   “姐姐放心,没有。”锦屏道。   修竹颔首,看向了薛湄:“大小姐,还是先把老鼠给抓了。大过年的,养这些老鼠在府里,婢子不安心。”   红鸾心眼比较大:“怕什么?咱们开府小半年了,也没出过事。反而还挺好玩的。”   修竹瞪了她一眼。   戴妈妈也说红鸾:“你就知道玩。大小姐,修竹说得对,别在养老鼠了,老奴心里也是很怕的。”   薛湄道:“没想着养他们过年。正好明日就是腊八,戴妈妈您去厨房瞧瞧,腊八粥熬好了不曾。”   戴妈妈道是。   这一整天,郡主府很热闹。   薛湄带着丫鬟和绣娘,做好了绢花,分别绑在庭院和后花园的树上。   薛池的双燕楼拒绝了薛湄扎花的要求。   “……光秃秃的树枝,也有它的美,它只是顺应了时节。我不喜花里胡哨的东西。再说,绢布乃是民脂民膏,你这是作贱东西。”薛池说。   薛湄笑道:“大哥,民脂民膏一般是皇室中人口里的词儿,你怎么也往身上套?咱们吃的用的,不是民脂民膏,咱们又没资格收赋税。”   薛池:“……”   “再者,我要给你普及一下经济学:桑农织布,就是为了营生。我买了,给了他们钱赚,让他们能生存下去,明年生产更多的布。   从这方面说,消费可以刺激经济,活跃市场,大家是双赢。我铺张浪费吗?我明明是为国为民。”   薛池:“……”   她啰里啰嗦一大堆,薛池最后败下阵来,同意她在双燕楼的院子桃树上,扎了一堆假的桃花。   一株古桃树,虬枝舒展,露出青褐色的树皮,早起时结满白霜,别有一番韵味,却被薛湄打扮得艳俗无比。   薛池感觉的院子自己像个中年妇人,浑身俗气。他看着这桃树,很牙疼。   薛湄又道:“大哥,我们老鼠抓得差不多了,明日一早就要处理,您有兴趣凑个热闹吗?”   薛池一愣。   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薛湄开府的时候,除了萧靖承送的二十名护院、自己从蕙宁苑带过来的丫鬟婆子九人,其他都是买的。   现在,郡主府各处服侍的,除掉护院和蕙宁苑的,共有四十七人。   这四十七人,全部都是后来买进府的,薛湄一个也没辞退。   薛池提醒过她,说这些人当中,肯定有细作。   薛湄却不当回事。   直到前不久,她才告诉薛池,她们早已做了两遍可疑人员的筛查。   薛湄不仅仅要知道他们可疑,还要知道他们是谁的人,平时怎么汇报消息、有什么目的等。   “……我们现在在做第三遍的筛查,尽可能不漏掉任何一人。”薛湄对薛池说,“我们把这个用了暗号,叫‘捉老鼠’。等年底的时候,我要把家里的老鼠都捉出去。”   当然,现在这些下人,也很有可能被收买,继续变成眼线。   但蕙宁苑永远都是固若金汤。   薛池还说:“那你抓紧。府上跟筛子似的,我特别不放心。”   她终于要收网了。   “……一共抓了多少老鼠?”薛池对这个问题比较好奇。   薛湄:“比你想象中更多,你院子里和我带过来的人不算,府上各处四十七人,就有十八人是眼线。   其中好几位藏匿得比较深,若不是锦屏本事了得,我也抓不出他们了。剩下的,若还有的话,就是暗桩了,不会启用。   只要他不启用,我就当他不存在。反正有锦屏在,他们一动就逃不过锦屏的眼睛。暗卫太厉害了。”   薛池:“你可以自己训练一批暗卫。”   “我问过了锦屏,她说了训练的过程。太残酷了,我不想别人因我而活得这样痛苦。”薛湄道。   薛池:“……”   翌日,郡主府做了腊八粥,薛湄让人撞了十二个食盒,然后喊了所有的下人,都到前院的院子里。   “马忠,这份是永宁侯府三夫人的,你送过去吧。”薛湄笑道。   叫马忠的,是薛池的一个花匠,专门打理他的后花园,平时沉默寡言。听到这个吩咐,马忠心里咯噔了下。   他是薛家三夫人安排进来的。他每次出去采办花草,都是跟三夫人的人接触,传递消息。   虽然都是没什么用的消息。   “翠儿、陈妈妈,这份是延平郡主戚思然的,你们俩替我送过去吧。”薛湄又喊了两人。   翠儿和陈妈妈彼此不知道对方身份,却统一心中发突。   很快,这十九名眼线,都被薛湄给打发出去了。   戚思然见到翠儿和陈妈妈的时候,一下子就沉了脸:“混账,谁让你们回来的?”   翠儿和陈妈妈对视一眼,这才知道她们俩都是替延平郡主办事。   “郡主,是成阳郡主她、她让我们回来的。”翠儿道。   戚思然心中一紧,打开了食盒,却发现上面有个纸条。   纸条上写了字。   这字,不算什么高深学问,却把戚思然气了个半死。 第320章 打宝庆公主   戚思然的纸上,薛湄用毛写了几个大字:“贱不贱啊你?”   看到如此粗鲁直白的话,戚思然差点气得吐血。   就在此时,二门上的丫鬟突然来报:“郡主,京兆府的官差来了。”   “什么?”   “官差来了,郡主。”丫鬟看了眼戚思然,然后道,“大老爷已经去接待了,请您赶紧过去。”   戚思然只得把纸收了,又对翠儿和陈妈妈道:“你们俩先退下。”   她到了外院,官差已经把事情跟大老爷说明白了。   一见到戚思然,官差立马行礼:“郡主,得罪了。成阳郡主报案,说她府上两名罪奴逃到了您这里,被您藏了起来。”   戚思然:“……”   这么点事,薛湄居然要闹到报官?   这女的,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她让人送腊八粥,还写出那种粗俗挑衅的话,可见她粗鄙不堪了。   “什么?她派人送腊八粥给我,却说我藏了她的罪奴?”戚思然怒道。   大老爷也糊涂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戚思然还想要说。   然而,她脑子里突然一闪,发现此事很不简单。   薛湄此举,是有阴招的:她那边报官了,翠儿和陈妈妈如果被抓去,会不会招认自己是她戚思然派过去的?   给人家府里派眼线,不算什么丢人事,但弄到大庭广众,就是没事也惹一身骚。   戚家大夫人正在给戚思然物色丈夫,快要定下来了,戚思然也可以搬离戚家,去自己开府了,断乎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丑事啊。   可所有人都看到翠儿和陈妈妈来访。   她们说是成阳郡主府的,直接到了戚思然的后院。   现在,戚思然都解释不清了。   她整个人快要气得发狂。   她刚刚还觉得薛湄脑子不好,现如今看来,是她中计了。   她不能让人带走翠儿和陈妈妈,她要把此事压下。   就在戚思然打算用点手段的时候,萧靖承登门了。   “本王听闻未来王妃府上的罪奴到了戚家?”他直接问戚思然。   戚思然:“……”   “大舅舅,可有这么两个人?”萧靖承见她不答,又去问大老爷。   大老爷已经打听过了,方才戚思然也承认了,的确是来了两个人。   不过,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是有这么两个人。”大老爷道。   萧靖承:“那就带出来,让官差带回衙门去审。”   戚思然大惊失色:“王爷……”   萧靖承没有理会她,而是冷冷道:“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说?”   戚思然浑身发僵,她还有什么能说的?   薛湄太贱了,她实在太贱了,她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戚思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派两名眼线去薛湄身边的事,只知道薛湄反将一军,她会很难看。   这两个人,什么情报也没得到,反而让戚思然沾惹一身脏,戚思然差点要吐血。   在萧靖承的威压之下,翠儿和陈妈妈被官差带走了。   京兆府那边还没有审问,害怕刑罚的翠儿就什么都交代了。   戚思然派她过去的,还让她暗中害成阳郡主。   不止是戚思然,还有其它十二人,都因为派了细作给薛湄,被薛湄人赃并获送到了京兆府尹。   方法都是一样的:让细作去送腊八粥,然后拿着他们的画像去报官;官府抓到了细作,细作承受不住酷刑,纷纷交代。   一时间,这十二人都暴露在众人视线之内。   其中,还有荣王府的一人,宝庆公主府一人。   大家都很尴尬。   “往人家府上派细作,简直无耻。幸好成阳郡主聪明。”   “咱们家有没有细作啊?也要查一查才好。”   大家议论纷纷。   他们说起戚思然,自然很鄙视,说她心思歹毒。   薛湄大获全胜。   她处理掉了内奸,还反将了这些人一军,让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再往她身边派奸细。   同时,薛湄还进宫去告状了。   她没去戚太后那里,因为戚太后比较公正;薛湄去了胡太后那边,胡太后可以帮薛湄胡搅蛮缠。   “我到底也是陛下钦封的郡主,如此提防我,是怀疑我对陛下不忠吗?”薛湄道。   胡太后就把几名稍微有权势的,包括戚思然和宝庆公主,叫到了宫里。   她破口大骂。   特别是戚思然,胡太后更加不客气了:“你还是戚氏的侄女,怎心思这般龌龊?太后娘娘脸上也因你无光。   平时好吃好喝善待你,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你就是这样报答你姑姑的?简直无耻至极!”   戚思然脸通红。   除了戚思然,其他人也纷纷挨骂了,没人的骂比戚思然少。   大家灰溜溜出宫的时候,正好薛湄也出宫。   瞧见了她们,薛湄一一微笑:“诸位,此事可好玩吗?”   她们对薛湄怒目而视。   薛湄笑了笑:“怎么就知道犯贱呢?都是体面人,自己不给自己脸了?”   这些挨骂的人里,也包括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已经无法忍受了,破口大骂:“你个贱婢,休得嚣张,你不过……”   她话音未落,突然重重挨了一耳光。   宝庆公主被她打蒙了。   这还没有出宫大门,太监们也瞧见了,个个震惊不已。   宝庆公主捂住了脸,双目赤红:“你……”   “打的就是你!”薛湄冷冷逼视她,“犯贱的人是你。你再敢往我府上使坏,我让你万劫不复。”   说罢,薛湄转身走了。   此事很快传到了宫里。   皇帝正在胡太后跟前,听胡太后数落宝庆,说她犯错了还不知悔改。   得知薛湄打了宝庆,皇帝也是很震惊。   胡太后立马说:“该打!往人家府上派细作,用心歹毒。听她那意思,居然还要找成阳报仇。都是你,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她迟早要犯大事!”   皇帝一句话不敢反驳。   他心里到底也很恼火:气薛湄敢如此嚣张,也气自己女儿不争气,被人家拿到把柄打在脸上。   此事,明天言官肯定还要弹劾。   皇帝想想就头疼。他恨薛湄不肯息事宁人,更恨宝庆和戚思然这两个蠢货,做事手脚不干净。   而澹台贵妃听说了,却是另一番心情。   “打得好!”贵妃说,“郡主替本宫教训了女儿,给郡主送礼道谢。”   不是贵妃狠心,而是贵妃后来听说,在她生病生死未卜的时候,宝庆已经暗中和澹台氏联系,做好了她必死的打算。   这个女儿,冷心冷肺的,被皇帝惯坏了。她挨打了,贵妃甚至很痛快。 第321章 公子痴情   眼线一事,引发轰动。   言官们弹劾宝庆公主和延平郡主等人,她们嚣张跋扈,就连臣下的府邸都要监视,罪大恶极。   “应免去公主和郡主封号,贬为庶民。”一位很偏激的御史如此说。   此事惹恼了澹台氏一位官员,他上前打了那御史一巴掌。   御史是连皇帝都不能打骂的,不能因为他们的话而加刑的。   澹台氏惹恼了整个御史台,接下来事情就升级了。   宝庆公主养男宠之事,也被拿到了明面上说,说她辱没皇家,丢了陛下的脸;延平郡主没什么大错,她只是派了两名眼线,却无端卷入了这样的争斗。   此事沸沸扬扬闹了五日,直到戚家主动上书,请求皇帝免去延平郡主的封号,才算平息。   皇帝感激戚家这个时候出来解围。   戚思然被罚闭门思过,明年元宵节之前都不能出来。   而她打算嫁人、开府的美梦,顿时破碎了,戚思然气得在家里痛哭了一场。   宝庆公主因为有皇帝和澹台氏偏袒,只是受了一顿训斥,保住了她的公主府邸和封号。她那些男宠,在萧靖承的胁迫之下放了出去,也少了个把柄让御史们弹劾。   她和戚思然恨透了薛湄。   然而,此事却给其他望族提了个醒,他们都彼此内查,把眼线都清理出去。   薛湄捉完了家里的老鼠,终于如愿打了宝庆一耳光,又让戚思然被免去郡主封号,心情还不错。   萧明钰再次赶热闹,登门做客:“人都走了,以后谁到处去传本王和你的趣闻?”   薛湄:“……”   这位王爷大概是想被薛湄打出去。   “跟你有什么趣闻?”薛湄很冷淡说,“跟瑞王的传言,才有意思,才有被说道的资本。”   萧明钰:“……”   他们俩就这样沦为了损友,彼此数落几句,就说起了正经事。   萧明钰说薛湄得罪了戚家。   “……戚思然那郡主,是她父用命换来的,戚家很在乎。她自己也很在乎。”萧明钰道,“现在被免去了,她心里如何好受?”   薛湄:“她不往我府上派细作,就不会有这些事。再说了,她有什么资格在乎?那郡主又不是她自己挣来的。”   萧明钰:“谁能自己挣个郡主……”   话音戛然而止。   萧明钰直到这一刻,才再次意识到,薛湄真不同寻常。   女子靠父兄、靠丈夫,将来靠儿子,通过辅佐他们,得到荣耀。但薛湄不同,她全部都靠她自己。   这是怎样的惊才绝艳?   萧明钰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成兰卿也没如此厉害吧。   “……总之,你这次应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得罪了戚家,以后可就艰难了。瑞王叔跟戚家关系很好的。”萧明钰道。   薛湄:“我不懂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只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萧明钰:“……”   这次,戚思然要恨死薛湄了。   薛湄不怕她恨。   萧靖承也来过两次,提到了戚思然和宝庆的事,他让薛湄别担心。   “我已经去了戚家,主动问责此事。”萧靖承道,“他们应该向你道歉。戚思然的郡主封号丢了,那也是她自找的。”   薛湄:“我也这么觉得。”   随着年关越来越近,此事终于彻底告了一个段落。   到了腊月二十四,衙门封印了,直到明年正月十六才重新开印。衙门不办事了,皇帝也不上朝了,所有人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   腊月二十五,温婕妤娘娘说想家,经过了皇帝和太后娘娘的容许,温锦在太监、宫婢、女官等三十个宫人的陪同之下,回了趟温家。   温家一时水涨船高。   听说皇帝还要给温家的叔伯封官,被老太太以“儿子没有才干,恐辜负圣恩”给推辞了。饶是如此,温家也今非昔比。   温锦回娘家呆了半天,下午申初回了宫。   她走这么一趟,又提高了她娘家声望。   温钊的婚事,再次成了热门,不少媒人反过来问温家,温家需要不需要他们帮忙做媒。   “我不同意,我要等湄儿!”温钊如此说,“我对湄儿一片心,除了她我谁也不娶。”   薛湄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大家都说当初是她辞了温家,温钊这席话,更证实了大家的猜测。   “她是攀上了高枝,不要温家了。”   “温公子情,可惜了。温公子生得极其俊美,配她成阳郡主绰绰有余。”   武安伯曹家,已经在极力推动婚事,想要和温家结亲。   曹三小姐自己也看上了温钊。   到了腊月二十六,薛湄府上开始贴春联,蕙宁苑和博雅苑都是她自己贴的,大哥的双燕楼则是他自己弄。   五弟换了干干净净的衣裳,薛湄准备了一个荷包、一些首饰和布料做礼品,让他去趟永宁侯府。   他今年不打算回去过年,薛湄让他提前跟永宁侯说一声。   至于礼物,那是给他生母周姨娘的。   “干嘛还要他同意?”薛润很不高兴,“我现在是大姐姐的人了。”   “我又没办法把你过继到我名下。”薛湄笑道,“快去吧,早去早回。”   薛润非常不愉快去了。   周姨娘瞧见了他回来,很高兴;他把荷包和礼物都给她,说:“大姐姐送给你的。”   周姨娘看了看礼物,都是很贵重的首饰和衣料,很感动;再看荷包,里面是二十片金叶子,一片值十两银子呢。   “郡主好大方。”周姨娘感叹说。   薛润:“大姐姐真心对我好,你别担心就是了。等将来我有了前途,先孝敬了大姐姐,也不会忘记你的。”   周姨娘含泪点点头:“你懂事了。”   薛润又说过年不回来,要在大姐姐那边守岁。   周姨娘有点为难:“就怕你父侯不同意。”   “他管不着我。”薛润道。   周姨娘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知道永宁侯会发火,不想让她儿子去面对那样的怒焰,就道:“你先回去吧,娘去帮你跟侯爷说。”   薛润一听,非常心大:“有劳姨娘了。”   他打算走的时候,突然见一少女走进来,半蹲下给他行礼。   “少爷。”少女低声喊了她。   薛润一瞧,倒是愣了愣。   “你怎么在这?”他直接问。 第322章 当个颜狗有错吗   薛润没想到,会在周姨娘这里遇到莲儿。   莲儿是曾经三婶给他安排的通房丫鬟,他还给人家取个名字叫菡萏。后来因为太难听了,遭到了所有人的抗议,被迫改叫了莲儿。   离开永宁侯府的时候,薛润把她和另一名通房丫鬟的卖身契给了她们俩,让她们自谋生路。   莲儿应该走了的。   薛润没想到,她还在府里,且是在周姨娘身边。   和半年前相比,莲儿好像长大了不少,面颊更丰盈了点,有点像个大人样儿了。   “你怎么在这?”薛润瞧见了她,眉头就蹙了起来,“是不是他们为难了你,不准你走?”   莲儿连忙摆手,急急解释:“不是,少爷。婢子父母在南边,千里投奔他们,不太安全。   等过完年,我哥哥就要上京来,到时候我再跟他一块儿回去。周姨娘收留婢子,让婢子小住。”   薛润哦了声。   他看着莲儿,感觉怪怪的,好像她变漂亮了不少,就像他和同窗们去庙会上偷看的闺阁千金一样。   薛润到了郡主府之后,成天在萧靖承那边习武,已经很久没调皮捣蛋了。   莲儿看着他,眼睛里含了一点泪:“少爷,您身边还用人服侍吗?姨娘身边不需要人,婢子是个吃闲饭的,多亏姨娘心地善良。   但是您也知晓,咱们府上每个院子都有定例,婢子在这里白吃白喝,姐姐们私下里说很多闲话,姨娘也难做。   少爷您带我去郡主府吧,等我哥哥来了,我就回家了,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我还能服侍您呢。”   薛润身边的两位婆子,两个人都有问题,全部被大姐姐送走了。   现在他院子里就只有他和狗儿,以及大姐姐拨过来的一位孙妈妈。   他的确缺个人,帮忙铺床叠被,屋子里做做针线活。   上次他裤腿破了一个洞,狗儿没留意,他自己也不太在乎,后来还是大姐姐身边的彩鸢姐姐瞧见了,拿去针线上缝补。   再说了,莲儿长得还好,她要是跟狗儿那厮看上眼了,顺便成全他们俩,薛润也不用着急给狗儿找婆娘了。   薛润决定把人带走了。   周姨娘也很高兴,反复叮嘱莲儿:“用心点儿。”   莲儿跟她很亲近,她在自己儿子身边,薛润有个大事小事的,莲儿都能支会周姨娘一声,不会两眼一抹黑。   她把莲儿叫到了身边,自己的意思告诉了她。   莲儿一直得周姨娘照拂,自然也很上道:“您放心吧,我会用心照看少爷的。再说了,我哥哥还不知何时上京呢。”   周姨娘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去了。   五弟出去一趟,带了个丫鬟回来,直接奔向了大姐姐的蕙宁苑,打算把人交给戴妈妈,让戴妈妈上名册。   戴妈妈现在管理这郡主府内外所有事;修竹帮衬戴妈妈,内院所有事都是修竹管理,薛润自然要让她们俩知晓莲儿。   不成想,大姐姐这里却有客。   薛润进来,瞧见两位衣着华贵的少女,坐着和他大姐姐闲话。   其中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稚嫩乖巧,却故作大人模样,形容举止都像是套用她家长辈的,一板一眼对薛湄说:“除夕子夜就出发,我们家护院守着,郡主别担心夜路不好走。”   她话音刚落,瞧见了薛润进来,冲他点点头。   薛润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看着她做作模样,有点想要逗弄她,就冲她做了个鬼脸。   薛湄:“……”   曹五小姐带着自家三姐,奉命来请薛湄。她家弟弟进来,曹五小姐原本没当回事,不成想这傻孩子居然如此幼稚。   她呆了呆。   “五弟,休得无理。”薛湄怕自己脑残弟弟再犯浑,立马出声提醒,然后对曹三小姐和五小姐说,“这是舍弟。”   两位小姐起身还礼。   薛湄问五弟什么事。   薛润指了指身后低眉顺目的莲儿:“我把莲儿领回来了,还在我院子里服侍,特意过来说一声。”   “行,你先领下去吧。”薛湄道。   薛润不好久留,带着莲儿走了。   曹五小姐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薛湄,你弟弟是不是脑子不对劲,继续和薛湄寒暄。   曹家立志要跟温家结亲,温家从前有钱,现在有势,曹家拼了命想要抱住这根粗大腿。   而温钊的意思,是非薛湄不娶。   曹家不知是哪位天才,居然想出一个办法:曹家夫人请温太太带着孩子们,大年初一一大清早就出发,去寺庙上头柱香。   为了让温钊一定前往,曹家居然邀请薛湄同去。   薛湄很不想去。   原因也很简单,她不想早起。   但是她觉得也应该解决下此事。温钊那货成天胡说八道,对薛湄名声也有损。   所以,她没有赶走曹家小姐,而是在和她商量,如何办成此事。   “我三姐可是拒绝了王状元的求亲。”曹五小姐对薛湄道,“她对温公子一片心。求郡主看着这份心,成全他们俩吧。”   薛湄:“……”   这位五小姐年纪小小的,嘴巴是真能嘚啵。   王状元这事,瞒不过薛湄——王鸿阁只是认错了人,所以不停去找曹三小姐,并非要求娶她。   不成想,曹家却拿此事做噱头,抬高三小姐的身价。   他们就不怕王鸿阁也写诗骂他们?   薛湄不是温钊的娘,她没资格去成全温钊和谁的婚姻。   曹家三小姐和五小姐一母同胞,可这位三小姐不及五小姐伶俐半分。   薛湄想着:“要是五小姐去温家,温家老太太肯定愿意让她做孙儿媳妇,这丫头实在很聪明。”   她心思转瞬之间,对着曹五小姐,薛湄也是客客气气的。   “上香就算了,我不去了。”薛湄对曹五小姐道。   “郡主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我就是不想去。”薛湄道。   曹五小姐:“……”   你这么说话,让我怎么往下接啊?你们姐弟,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对劲?   曹五小姐满心郁结,薛湄又道:“不过,我可以去劝说温公子,让他跟着去,这样可行?”   曹五小姐觉得不妥。   如此一来,温钊跟薛湄关系更深了些。   可曹三小姐傻白甜,既没有她妹妹的心机,也没有她妹妹的能力,当即很欣喜点点头:“好,多谢郡主。”   她是个颜狗,相中了温钊之后,她谁也看不上。   那个王鸿阁,众人都说他容貌不凡,在曹三小姐看来,比温钊差远了。   曹三小姐又不爱好学,你才高八斗能贴点给脸吗?帖不了就靠边站,看不上你。 第323章 你又去见温钊了?   薛湄打发了曹家两位小姐,第二天亲自去了趟曹家。   她这次来,没有见三小姐或者五小姐,而是直接见了武安伯夫人。   对武安伯夫人,薛湄就很不客气了:“夫人是把我当孩子,还是觉得我愚蠢好摆布?你们与温家这等婚姻大事,想要求我,却只是让小孩子出面。   你们曹家小姐得如意夫婿,还不欠我半分人情,甚至觉得我应该替你们周全,你们可是打的好盘算啊!”   曹夫人被她说得一头冷汗。   “郡主息怒,只是您已经和温家退亲,我们光明正大去求您,反而陷你于不义,故而才让孩子们登门。”曹夫人解释,“成不成都有个说辞,是郡主您对小姊妹照拂。若是我们大人搀和其中,外人还不知如何编排您呢。”   “夫人倒是处处想得周到。”薛湄道,“口口声声的,倒是为我好了?”   曹夫人语塞。   薛湄发了一通不大不小的脾气,让曹家赶紧消停,正正经经和温家谈婚姻,别让薛湄搀和其中。   曹夫人赔了很多不是,将她送出门,背后就骂她轻狂。   “……这才得意几天啊,就不知自己是谁了。”曹夫人很不客气数落说。   曹家本想占点便宜,大人们躲在背后,让孩子出面。   五小姐毕竟年轻,她是曹家的遮羞布——并不是曹家急功近利,而是五小姐为姐姐周转。   没想到,薛湄直接把这层窗户纸给戳破了。   真是个心思歹毒的女人!   薛湄从曹家离开,没有立刻回郡主府,而是再次去了趟温家。   温家对她的到来很欢迎。   温老太太非常关心她,问她:“上次府上那么多眼线,可坏了你的事?”   薛湄摇摇头:“没有,我一直提防着。”   “谁能想到?”温老太太说,“锦儿倒是叫你别担心,贵妃娘娘还是很偏袒你的。皇上发脾气,说你打公主实在太没有尊卑,张狂得过分了,贵妃还替你说情了。”   薛湄笑了下:“贵妃娘娘真是个好人。”   她是很喜欢澹台贵妃的。   当然,澹台贵妃并不是什么好人,她手段狠辣,杀伐气也很重。   这么个手段狠戾、心思诡谲的贵妃,对救了她命的薛湄,却是打心眼里感激。亦或者说,皇家亲情淡薄,贵妃待公主不过如此。   她们母女离心,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   去年贵妃重病,宝庆公主的表现,后来贵妃都知道了,对这个女儿有点寒心。   而对儿子,说贵妃溺爱他,倒也不如说贵妃是要把这个儿子掌控在手心。   哪怕她儿子做不了皇帝,也要事事听她的。   将来皇帝驾崩,她再求太后和太皇太后做主,也许可以跟儿子去封地做太妃。   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关乎前途,她岂能找个不如意的儿媳妇?   贵妃本人也是非常嚣张跋扈,只是最近上了点年纪,以及一场重病,让她稍微收敛几分。   要数落贵妃,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但薛湄丝毫不讨厌她。因为遇到了事,贵妃不管形势如何,都会坚定不移站在薛湄这边。   这份感情难得。   这种坏人,反而比皇帝那个多疑、摇摆的好人更让薛湄敬重。   “……您别替我担心,我心里有数。您何时见过我办不靠谱的事?”薛湄笑道,“对了,我这次来,是为了曹家的三小姐。”   老太太一听就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那三小姐人还不错,长得挺好看,心思也单纯。”薛湄道,“她至少不会欺负温钊。”   老太太叹了口气。   薛湄问她怎么了。   “当初娶程氏时,媒人也是说她心思单纯。她生得美,我那儿子一眼就相中了。可结果呢?还是不能太单纯了。”老太太说。   她说的程氏,就是温钊和温锦的娘,温家大太太——哈士奇之母。   老太太快要被孙儿、孙女的智商愁死了,再添个单纯傻的孙儿媳妇,这家业还要不要了?   “您是想要个精明能干的长孙媳妇?”薛湄问。   “正是这话。”老太太说,“我宁愿耽误了钊儿,也不能随便找一个。我见过曹家的小姐,三小姐实在不中用,五小姐倒是不错。   可依照曹家的意思,三小姐还没嫁,断乎不能先嫁五小姐。况且五小姐还小。我也是瞧着五小姐还小,故而没明确拒绝曹家。”   温老太太居然是相中了曹五小姐。   薛湄失笑:“老太太,曹家以为你们是碍于温钊跟我的关系,而您却是想要五小姐而非三小姐。   不如你们说通吧,别彼此猜来猜去的,曹家总缠着我。”   老太太微笑。   “郡主还怕曹家?”   薛湄:“……”   老太太老谋深算,曹家五小姐还年幼,尚未及笄,不适合婚配,她自然不会落下什么话柄给曹家。   她是不会挑明的。   薛湄也没逼迫他们,而是两边都通知一声,“此事我不高兴了”,再纠缠的话,她就要发脾气。   依照她现如今的地位——戚太后认可的准儿媳,不管是温家还是曹家,都不太愿意得罪她。   从温家离开的时候,薛湄正好遇到了回府的温钊。   温钊一瞧见了她,欢喜不已,恨不能对着她摇尾乞怜。   “湄儿,你是来看望我的吗?”温钊欢喜道,“我每次去你府上,你都不在。”   薛湄笑了笑。   她让守大门的小厮把温钊阻拦在门外的,因为他模样惹眼,很容易给薛湄招惹是非。   “忙嘛。”薛湄道。   “你忙什么?”   “很多事呢。对了,你见过曹家三小姐吗?”   她一边往外走,温钊一边送她,和她闲话。   想起了曹家三小姐,温钊点点头:“见过。”   “你觉得她如何?”   “不如湄儿你好看,也不如你聪明。唯唯诺诺的,没什么用。要是那个色公主再欺负我,她也不敢替我出头。还是湄儿你好,你不怕那个色公主。”温钊道。   薛湄:“……”   她看着温钊,眼前的男人倏然变成了一朵无比圣洁的白莲花儿。   这白莲花儿需要呵护,认定薛湄就是他的守护神。   薛湄自己还没做过小妖精呢,哪里容得下其他人在她面前这般作态?   她当即表示了反对。   她劝温钊跟曹家去上香,温钊同意了。   她从温家回去,小厮告诉她,说瑞王爷等候多时了。   一见到薛湄,萧靖承立马问:“你去温家了?”   薛湄:“……”   萧靖承今日前来,是给薛湄送烟火。   快要过年了,内务省有很多非常精巧的烟花,萧靖承每一样都要了点,特意给薛湄送过来。   他还有点事,顺便和薛湄商量一下。 第324章 抽打永宁侯   萧靖承这次来,是想问问薛湄,今年除夕能否在一处守岁。   虽然没有这个规矩,可她和他都是一府之主,他们可以自己安排。   瑞王府滴水不漏,任何消息都无法透出去;现在的郡主府也固若金汤,没人能打听到什么。   “……我来你府上守岁,如何?这些烟花可以放很久。”萧靖承道。   他还以为,薛湄肯定要拒绝。   本打算用一箩筐话说服薛湄的,不成想薛湄却很干脆道:“可以。”   萧靖承:“……”   薛湄:“正好打麻将三缺一。”   萧靖承:“……”   他和萧明钰一样,快要沦为郡主眼里的麻将搭子了,而不是一俊美的异性男。   这样不好。   萧靖承表达了他的抗议:“不要打麻将。”   “不打麻将我可守不了夜。”薛湄道。   “请几个戏班子,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萧靖承说。   薛湄:“其实我对这些戏都耳熟能详,没什么兴趣。”   经历过影视业大爆炸的年代,让她回来欣赏古典戏曲,还是原汁原味的,薛湄只会昏昏欲睡。   她并非什么高雅之士。   打麻将此等活动,通俗好玩,才是成阳郡主钟爱的。   萧靖承说不过她,只得同意了。   他叫人抬了三十几座大的烟花进来,薛湄听说又是从宫里搜罗的好东西,既感动又担心。   真怕他那位亲娘吃醋。   薛湄说到底只是养母。   依照薛湄的判断,他那位亲妈戚太后,是个搞阴谋的高手,薛湄非常不想跟她做仇敌。   她正想劝说萧靖承,别如此偏心,惹恼了太后娘娘,小厮急匆匆进来禀告:“郡主,永宁侯来了。”   薛湄:“请他进来。”   “郡主,他瞧着挺生气。不止是他,他身边还带了人。”小厮道。   薛湄愣了下。   萧靖承立马沉了脸。   大胆,欺负到郡主府来了,薛景鸿眼里还有尊卑上下吗?   萧靖承对薛湄道:“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薛湄道好。   萧靖承没有问缘故,她还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大哥和五弟搬过来和我住,父侯就不太高兴;今年他们俩不回去过年,父侯更生气了。肯定还有我那二妹从中挑拨了什么。”   萧靖承哼了声:“他凭什么生气?”   说罢,他吹了个口哨。   后背一阵轻风,突然有什么划破空气而来,薛湄下意识转首,瞧见黑衣人立在身后。   萧靖承:“鞭子给我。”   黑衣人把手里武器递上来。   萧靖承接在手里,还掂量了几下。   薛湄瞧着,有点咋舌,心想:“你直接喊人拿个鞭子不可以吗?非要吓我一跳,你真是时刻创造条件要装逼。”   她接过了鞭子。   鞭子很结实,是牛筋搅在一起的,非常有弹性,一鞭子下去,如果挥鞭人武艺很好,很有可能让人皮开肉绽。   薛湄笑道:“王爷这鞭子不错。”   “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萧靖承道。   他有什么好东西,她看中了都可以拿走。   他这般乖巧讨好她,让薛湄忍不住笑起来,心里暖暖的。   “我不想要。不过,你这鞭子可以浸泡在桐油里,更有杀伤力。”薛湄道。   桐油浸泡过的牛筋鞭,的确是大杀器。   萧靖承:“……”   他们俩说着牛筋鞭,丝毫没把永宁侯放在眼里,慢腾腾到了郡主府门口。   永宁侯果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跟着家奴和三老爷,几个人脸上都带着怒气。   瞧见了薛湄出来,永宁侯打算发作,可瞧见了瑞王爷,他吓一跳,怒气顿时被惊恐带走了三分。   “父侯,这样大张旗鼓,是有什么事?”薛湄问,“您可要里面请?”   “不敢!”永宁侯冷冷道,没打算进府,“就在门口说,让众人瞧瞧成阳郡主多孝顺!”   薛湄哦了声,果然没强迫他。   而斜面隆庆公主府和隔壁孙乔院子的小厮,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往这边瞧。   永宁侯质问薛湄:“你撺掇你哥哥和弟弟不归家?”   “我没有。”薛湄道,“我一未婚女子开府,由兄长坐镇府邸,此事既合乎礼法,也关乎人情。再说了,大哥和五弟也是经过父侯您同意的。”   “我同意他们来住,可没同意他们过年都不回去。”永宁侯气道,“他们不回去,怎么祭祖?”   永宁侯本有三个弟弟。   二老爷全家现在有了底气,肯定是不可能回去过年;三房只有个庶子,就是薛汐的亲弟弟薛沿,是个不争气的小流氓,烂泥扶不上墙;七老爷没有儿子。   祭祖需要几代人,有人上供,有人端茶递水,有人捧祭。   往年这些都是分派好的,今年却突然没有了,整个下一代里空了,祭祖快要变成笑话了。   永宁侯气得半死,带着三老爷和家里下人登门,要薛湄给个说法。   薛湄听了,非常同情永宁侯:“门庭冷落,的确很糟糕。要不这样吧,我问问大哥和五弟。如果他们俩愿意回去祭祖,就先回去。”   永宁侯见她还能说句人话,心气顺了不少:“算你还懂礼数。”   “这也没什么。大哥和五弟此刻都在府里,我让人把他们请出来吧。”薛湄道。   说罢,她喊了小厮,让小厮去叫人。   很快,薛润就出来了。   一听说是年三十下午祭祖的事,薛润也有点心虚了,这无论如何都得回去吧。   大哥薛池住在后花园,慢了老半天才出来。   大家都是走下台阶说话的,但薛池居高临下站在丹墀上,听着永宁侯的话,淡淡道:“我就不去了。侯爷全当我早死了。”   薛湄:“……”   大哥又是这套说辞,真不怕再次被打脸吗?   上次他这么对薛湄说,薛湄啐了他一脸,逼迫他给自己做了个见证人,还治好了他的腿。   永宁侯愣了愣,继而大怒:“逆子,你说什么?”   “侯爷,你当初废了我世子之位,在我受伤时候落井下石,那时候就该想到,你可能没我这个儿子了。”薛池冷冷道,“祭祖我就不回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薛润听了,觉得好过瘾。   太佩服大哥了。   他也想如此拽,故而有样学样:“父侯,我也不回去祭祖了,二叔他们也没回去。我也是庶子,将来我跟二叔一样吧,您别管我了。”   说罢,他追上他大哥跑了。   永宁侯愣在当场,气得身子发抖。   他转而怒指薛湄:“你这个贱婢,你挑拨得我家宅不宁!”   说罢,他扬起手就要抽薛湄一个耳光。   萧靖承眼疾手快,往前一挡,牢牢架住了永宁侯的胳膊,将他往后一推。   永宁侯被他推得踉跄,半晌才站稳了,想要继续骂薛湄的时候,倏然门面一阵剧痛,然后是火辣辣的。   萧靖承毫不犹豫抽了他一鞭子:“你方才骂湄儿什么?” 第325章 不孝儿孙   被抽一鞭子,先是感觉很刺痛;而后,才是火辣辣的痛,就像那鞭子上淬了火一样,让人无法承受。   永宁侯发出痛呼。   萧靖承当着他的脸就是一鞭子,打得他面门一条血痕。   鞭尾扫到了他眼睛,他眼泪不受身体控制滚落下来。   不管是郡主府的人,还是永宁侯府的人,都看着侯爷哭哭啼啼的,就连跟过来的三老爷,也是震惊万分。   “以后再敢对本王准妃出言不逊,就不止是这么一鞭子。”萧靖承冷冷道,“快滚,否则本王叫你们没命回。”   永宁侯府的下人,谁没听说过瑞王爷的凶名?   两个大胆的小厮,急忙去搀扶永宁侯,连推带搡把他弄上了马车。   三老爷没有官身,又没爵位,自然更不敢在瑞王跟前放肆,乖乖上了马车。   永宁侯回去的时候,眼泪还是留个不停,他索性不管了。   真疼,他脑子都像是被打坏了。   永宁侯府的人走了,隔壁两家看热闹的人,也纷纷缩回了脑袋。   薛湄低声对萧靖承道:“你这有点过了,当心他告状。”   萧靖承:“你放心,我只用了两成力气,他脸上皮都没有破,就是有条青紫伤痕,让他出不了门。   若我真的想要打他,一鞭子肯定要把他眼珠子都抽出来,还轮得到他回去?”   薛湄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她素来很有主见,不管是个人经历还是社会经验,都教导她要独立。   然而,当有人为她出头,维护她,哪怕是骂一句也不行,薛湄感受到了温暖。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心口又似跳漏了一拍。   毋庸置疑,这是她自己的情绪。   前世十七八岁的时候,都不曾为谁心跳过;现在反而老树发新芽,有了少女情怀——这种奇妙的感觉,非常美好。   怪不得有人总在不停追求爱情。   爱情真的会分泌多巴胺,就像运动一样,却比运动分泌得更多、更容易,让人心情极其愉快。   薛湄把这些隐藏得很好,而直男萧靖承根本没看出她那个瞬间的心猿意马。   “挺好的,他不会再来找茬了。”薛湄笑道,“估计永宁侯府今年的新年不好过了,也是挺惨的。”   她幸灾乐祸。   永宁侯挨了打,才回到府里,老夫人就听说了。   老夫人气得发抖,喊了丫鬟:“给宫里递牌子,我要见太后娘娘!无法无天,那贱婢眼里没有尊卑。”   丫鬟很为难。   按理说,诰命夫人都可以递牌子进宫去求见太后娘娘或者皇后娘娘的。   理是这个理,但不是位高权重的诰命,这牌子一层层递进去,不知要花多少钱,最后结果可能根本传不到太后手里。   办事的人规矩比太后娘娘还要多。   这便是“小鬼难缠”。   老夫人气到了极致,薛玉潭来了。   她安抚老夫人,让老夫人千万别再动怒,又说:“祖母,这个时候递牌子给太后娘娘,岂不是让她不得安宁?”   薛玉潭当然不希望祖母去见太后。   能否见到两说;见到了太后,太后也未必会替永宁侯府撑腰。   到时候,他们会得罪更多的人。   薛玉潭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听说延平郡主戚思然不过是往薛湄身边派了两名眼线,被薛湄搅合得免了封号。   薛家地位不稳固,若是被夺了爵位,薛玉潭连这层金粉都没有,她真是要一头撞死了。   裕王打算娶耿小姐,这件事她也知道了。   不过,还没有正式议亲,亲王妃的封号也没发下去,薛玉潭就还有机会。她打算最后一博。   若在这个关头,父侯没了爵位,和戚思然一样惨,薛玉潭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父侯受了点委屈,那就委屈他吧,薛玉潭还需要他做巨石,让她踩着爬上裕王妃的位置。   “祖母,您不知道大姐姐现在多嚣张。”薛玉潭道,“她连公主都敢打。”   “什么?”   “宝庆公主啊,她就被大姐姐打了,皇帝都不敢说什么。”薛玉潭说到这里,有点咬牙切齿,“祖母,任由她狂。一个人越是狂妄,就会跌得越快。”   薛玉潭曾经也轻敌了。   她应该在成为裕王妃之后,再暴露她的性格。   她不该提早享受的。   想到这里,薛玉潭就很想哭。   现在这个局面,她翻身的希望已经不大了。不过没关系,她薛二小姐美貌又有智慧,她还是可以找到其他路子。   况且,她了解裕王。   “你永远没有我漂亮。”薛玉潭从老夫人的玉堂院离开时,默默看着成阳郡主府的方向,“瑞王会永远对你忠诚吗?”   裕王曾经也对我很忠诚,可现在呢?   男人是会变的,人心也会变。薛湄树敌无数,就连公主、戚家她都敢得罪。一旦瑞王不爱她了,那些人还不得吃了她?   “我只需要等待着。”薛玉潭对自己道,“你总有一日要倒霉的,薛湄,我就看着那天,看你万劫不复!”   到时候,这个侯府你都回不来,你毫无退路。   薛玉潭做了一番自我安慰,心中终于舒服了点。   薛家众人不敢声张,永宁侯挨了打只能忍了。   隆庆公主和孙乔都知晓瑞王跋扈,他打人丝毫不意外。   薛湄留萧靖承用晚膳。   她很想和他前进一步。   现在的状态是,萧靖承非要她心甘情愿做瑞王妃,很花心思,但他本人感情上又很木讷。   男女暧昧期那种试探着的身体接触,他是一概不做的。   薛湄觉得他对她根本没意思。   “……等过了年,你想不想去我封地上看一看?”萧靖承问薛湄。   薛湄:“封地?在哪里?”   “金州。”萧靖承道。   薛湄一头雾水,不知金州在哪里。   萧靖承就告诉她:“往南一点,约莫一百里地,就是金州。金州靠海,那边有巨大的盐场。”   薛湄依照后世的地理估算了下,可能就是天津一带。   要不然,这北方哪来的海?   她很想去海边瞧瞧。   出门散散心也挺好的。今年下半年,薛湄遇到了很多糟心事,如果明年正月里再闹幺蛾子,她非要气死。   还是出去逛逛为妙。   “好啊。咱们正月初三就去,如何?”薛湄很热衷。 第326章 薛湄,让我进去   除夕下午,家家户户都要祭祖,皇族也不例外。   祭祖不单单是男子,也有女子。   家里男子站成一排,女子一排;男的持香、祭,女的捧蔬果酒水等祭品。   有固定的顺序,一道道下来,全族人跪拜了祖宗,这才回去享用除夕晚宴和歌舞。   皇家的祭祀,是皇帝领头。   皇帝的兄弟和儿子们,依照辈分前后站了;另一边是戚太后,她带着皇后、亲王妃等,也前后站立。胡太后站在戚太后下首,她非常不满,却又毫无办法。   萧靖承年纪不大,辈分却是挺大的。   皇帝之下,就是他了。   祭祖结束,皇帝扫了眼自己的兄弟和儿孙,发现幼弟只剩萧靖承,亲弟弟那一脉只剩下侄儿萧明钰,然后就是自己的五个儿子。   “太单薄了。”皇帝想,“怪不得那些望族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人丁不旺,皇权不显啊!”   祭祀结束,众人全部移步到流芳宫,参加皇家一年一度的除夕晚宴。   公主们不参加祭祀,她们带着驸马和孩子们,等候多时了。   后妃们也不能参加祭祖,便和公主们作伴,一起等待着。   到了流芳宫,皇帝看着满屋子人,心情这才好转了点。   萧靖承没有坐下,而是待皇帝坐了,就对皇帝道:“陛下,臣弟有些不爽利,脑袋发懵,先回去躺着,今晚不能陪陛下守岁了。”   皇帝忙问:“怎么了?”   “染了点风寒。”萧靖承道,“臣弟不能过给陛下和母后,这才告辞了。”   皇帝还想要多问,又担心自己过了病气,只得让萧靖承离开。   戚太后那边,也没有深究。   瑞王在场,大家都很紧张。虽然他们不肯承认,但他们就是害怕瑞王。他一走,众人轻松不少。   只萧明钰明白,瑞王叔肯定找薛湄去了。   他又好笑又好气。   萧明钰也很想溜了。   宫里每年都是这些歌舞,从小看到大,真是看腻了。膳食还不如小郡王自己厨子做得好。   实在无趣。   “病遁”这招被瑞王叔用过了,萧明钰不好再用,却又非常心痒,不能让瑞王叔占了便宜,光他去陪薛湄。   他和瑞王叔,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萧明钰心中反复琢磨,还是找不到开溜的借口,却转眼瞧见了宝庆公主和驸马宋子弘。   除了过年,平常时节根本见不到宋驸马。   皇权被门阀分散,这就导致皇子、公主们的婚姻,多半都是联合望族的手段,但宝庆公主的却不同。   宝庆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皇帝对她有多偏心,不言而喻。   宋子弘是京都人士,家中勉强殷实,有几亩田地,父亲是个读书人,非常想攀附澹台氏,却不得其门而入。   而宋子弘反而因为才华不错,得到了澹台氏的青眼。   宝庆公主在澹台家见过宋子弘,为他迷,非要下嫁他不可。那时候,她应该是喜欢过宋子弘的。   可惜,她不会只喜欢宋子弘。   就像男人一样,当新的美男出现,她吃了又不会犯法,又养得起的时候,她为何还要压抑自己?   宋子弘刚成亲的时候,非常精神一人;现在瞧着他,都有点呆滞了。   萧明钰脑子转了转,走过去对宝庆公主道:“公主,我敬你一杯。”   宝庆公主很不喜欢他,冷冷道:“不必,你走开一点。”   萧明钰放下了杯子。   他这边才跟公主说了句话,转而就去对皇帝道:“伯父,侄儿先告辞了。侄儿府上也有几名服侍的人,侄儿想陪陪她们,也算体谅了她们的心。”   皇帝看了眼宝庆公主。   自然而然的,皇帝以为是宝庆公主惹恼了萧明钰,萧明钰才要走的。   但这个时候,皇帝又懒得协调,只想安安静静喝几杯美酒,让温婕妤依偎在他身边,看着满宫殿的人,然后欣赏舞姬的新编舞蹈。   他颔首:“你去吧。”   萧明钰道是,不动声色离席了。为了防止胡太后多问,他也没往胡太后那边去,就悄悄走了。   胡太后正在跟德妃闲聊,留意到安诚郡王不见了,还以为他去了净房,也没多想。   到了成阳郡主府,萧明钰去敲门,小厮应门,很抱歉对他说:“王爷,郡主吩咐了,今日不待客。”   萧明钰一阵好气。   居然敢把他阻拦在门外。   他对小厮道:“你进去通禀,就说我来了。”   小厮很为难:“王爷,您别叫小人难做。郡主如何吩咐,小人就如何行事。郡主的确说不待客了,任何人都不能放进去。”   萧明钰给小厮塞了个荷包,道:“去,替我通禀一声,这一百两归你了。”   小厮心头猛然一跳。   他在郡主府每个月的月钱三两银子,已经比其他地方好太多了。一百两对他的确是巨款。   可是……   小厮想到郡主府每天都能吃饱饭,想到戴妈妈的和蔼,想到郡主那张含笑却不失威严的脸,摇摇头把荷包还了回去:“王爷,小人不敢。”   萧明钰:“……”   他真是被气笑了。   小郡王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他当即去了后街。远远的,从后街能瞧见郡主府后花园那座最高楼上灯火通明。   薛湄逢年过节都喜欢在这里。   萧明钰站在楼下大喊:“薛湄,薛湄本王来了,你让本王进去。”   他声音很大,但隔得太远,薛湄没听到,反而是萧靖承和薛池都听到了。   薛池看了眼萧靖承。   萧靖承待要遮掩,薛湄终于后知后觉听到了,喊了丫鬟过来问:“外面是不是有人喊?”   “是安诚王爷,他喊了老半天。”丫鬟道。   薛湄:“……”   五弟薛润不太擅长打麻将,一手臭牌,薛湄正打算把他踢掉。   小郡王是很好的麻将搭子,他自己送上门的,薛湄笑了起来:“等着,我去接他。”   她从双燕楼出去,穿过甬道,到了下人们住的地方,再打开后门,萧明钰还在那里上蹦下蹿喊。   薛湄:“那位王爷,丢人不丢人啊?”   萧明钰:“……”   他阔步过来,对着薛湄就是一通抱怨:“你真有意思,大半夜把本王拦在门外,你这个没良心的。”   薛湄:“我又不知你来了。”   “你问问你府上的下人,他们居然敢阻拦本王。”萧明钰还是很生气。   薛湄让他进来,说等会儿故意输几局给他,让他消消火。 第327章 你是我的亲亲小宝贝   萧明钰无可奈何,接受了薛湄讨好,进了郡主府。   他一来,薛湄立马把五弟给踢掉了,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就他这个烂牌技,压根儿没资格和他们玩。   五弟本就不想打麻将,乐滋滋站起身:“大姐姐,我跟狗儿去放烟火了。”   “留一点到子时放,别都糟践了。”薛湄道。   五弟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转而骑马跑到二房那边去了。   薛湄和萧明钰、萧靖承、薛池三人打麻将,身边服侍的是薛池的小厮玉忠,丫鬟、下人们都被安排在外院的宴席院子,让他们听戏去了。   郡主府里热热闹闹。   除夕夜的红包,薛湄已经放过了,每个下人都是一个五两银锭子。   而在郡主府,只有管事的才五两月钱,其他人能有个三两都算不错的了,故而对这个红包满意极了。   蕙宁苑里戴妈妈等心腹的红包,薛湄是另给的。   萧明钰一边打牌,一边数落薛湄的小厮没眼色,还说:“给他一百两银子都不行。你这个郡主,管下人挺严格的啊。”   薛湄从来不严苛待人。   做恶人的,是戴妈妈和修竹,她们俩很严格;薛湄自己躲在幕后,博一个宽厚的好名声。   这些都是管理人的诀窍。   一把手是个象征,她必须让人爱戴,感觉她慈爱宽容;二把手就要严厉,否则没规矩不成方圆,府里要乱套。   “玉忠,你去把那个小厮叫过来。”薛湄道。   薛池看了眼他。   玉忠道是。   很快,玉忠和小厮一块儿进来了。   那小厮吓得半死,跪下不停给薛湄磕头,请郡主饶命。   薛湄让他起身:“我是要褒奖你。你恪守己任,不为财而卖主,是非常难得的。今后,门房上的事由你管。   玉忠,你领他去找戴妈妈,让戴妈妈记下,让他门房上负责待客的管事,另外叫戴妈妈拿一百两赏赐他,这是安诚郡王给的。”   小厮连忙磕头。   薛湄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王正。”小厮说。   薛湄颔首,让他和玉忠退下去。   萧明钰瞧见了,就说薛湄:“郡主邀买人心功夫了得。”   薛湄:“过奖。”   他们俩斗嘴的时候,萧靖承赢了。   萧靖承每次不高兴,就要赢一回,薛湄和萧明钰自然就输得很惨。萧明钰还不知汲取教训,敢跟他瑞王叔打麻将。   城里烟火不断,夜空五彩绚烂,花火时而炸开,又熄灭,明与暗交叠,点缀人间繁华盛景。   外面街道上也有喧嚣,不远处的外院戏曲锣鼓更响,一切都热闹极了。   薛湄又过了一个团圆好年。   这是第二个新年了。   打麻将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凌晨,终于到了新的一年。   下人们早已把烟花安置在双燕楼的院中,一到了时辰,吆喝着放烟花,薛湄等人也从屋子里走出来观看。   萧明钰往下瞧了瞧,发现又是宫里的烟花,被瑞王叔弄了过来。   瑞王叔对薛湄总是很好,极尽所能。   烟火宛如火龙,从地上腾飞,在空中盘旋着,然后消失无踪,像是隐没在了黑暗里。   薛湄看着烟火,附耳和萧靖承说悄悄话:“有家人和朋友陪我过除夕,很不错。”   萧靖承也凑在她耳边,低声问他:“我是家人,还是朋友?”   薛湄被他问得一愣,继而凑近了他:“你是我的亲亲小宝贝啊。”   说罢,她的唇在他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   萧靖承:“……”   那一朵朵烟花,像是放在了他心上,他眼前空白,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感觉心花比那烟花开得还要旺盛。   慢半拍,他才被冷风吹得清醒了,恨恨想:“她调戏我!她手段这样熟稔……”   不知道她还调戏过谁。   原来,亲吻一个人的耳垂,能一下子击中他的心。   萧靖承高兴之余,又把自己气了个半死,因为薛湄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让他不敢想她曾经到底爱过几个人。   他狠狠瞪了眼她。   薛湄笑道:“怎么?”   “当我治不了你?”萧靖承咬着牙问,“你……”   薛湄在这个瞬间,很想吻他一下。   仅仅是情念发作,觉得他的唇肯定是温热的;而他僵硬呆滞的反应,肯定也很好玩。   直男也很有趣。   薛湄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想法,笑道:“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给你赔礼道歉。”   她满口油嘴滑舌,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萧靖承嫉妒得发昏。   他握住了薛湄的手,很用力。   美色当前,薛湄也愣是一声没吭,任由萧靖承将她的手捏得生疼,心里对他总是很纵容的。   他们俩这边的小动作,被漫天烟花给遮住了,薛池和小郡王各有心思,居然没人留意到。   过了凌晨,薛湄有点疲乏了,问两位王爷可要在郡主府歇下。   “不了,我先回去了。”萧明钰道,然后他似不放心,“瑞王叔,你也回去吧?”   萧靖承颔首:“嗯。”   双燕楼从后门离开很方便,两位王爷也不讲究了,打算直接从后门出去,免得要逛那么一大圈走正门。   他们各自的随从,在石永的吩咐下,牵了马在后门等着。   薛湄和薛池略微送了送,待他们俩离开,关了后门。   “小五回来没有?”薛湄还问。   玉忠去打听,发现五少爷已经在前面宴席院子里听戏了,早已回来了。   薛湄点点头。   她回去睡觉了,感觉才挨上枕头,又被红鸾叫了起来。   “大小姐,快起床吧,要进宫去拜年了。”红鸾道。   薛湄:“……”   戴妈妈很贴心给她煮了茶,是依照薛湄的吩咐,在红茶里加了糖和牛乳,端到她跟前。   薛湄一边喝奶茶,一边醒盹,片刻之后终于清醒了不少。   她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红鸾给她盘发、化妆,就想起了去年的新旦。   那时候下大雨,她的油纸伞借机推广,大获全胜。   想到这里,薛湄唇角微翘。   “大小姐,妆容稍重一点吧?”红鸾道,“别人家的妆容也很重,毕竟大过年的。”   这话不假。   每次进宫,那些诰命夫人们都把自己涂抹得雪白,又点上红唇、红脸蛋,个个都想像猴屁股似的。   薛湄:“别重成那样!”   “知道,您放心吧。”红鸾说。   薛湄外貌上最大的优点,就是她肌肤细腻莹白,让她这个人简简单单看上去也很干净清爽。 第328章 皇帝的另眼相待   红鸾没有给大小姐用很多的粉。   大小姐不需要擦得雪白,她这样健康红润的肤色就很好看了。   红鸾给她修饰了眉毛,眼睛上大作章,又给她上了点胭脂在唇上,鼻梁处略微处理,让薛湄整个人就不太一样了。   对着铜镜,薛湄瞧了半晌,感觉还挺好的。   更衣之后,天色还没有大亮,薛湄没有吃早饭,去了二房那边。   二少奶奶赵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还是早起服侍婆婆穿戴,二夫人让她多休息。   薛湄来了,丫鬟们开始准备早膳。   “二嫂何时生?”薛湄问。   二夫人替儿媳妇回答:“下个月。”   时间过得挺快的,去年盂兰盆节的时候,她才刚刚显怀,眼瞧着就要生了。   二哥薛清进来,说马车安排妥当了。   “湄儿今天不太一样了。”薛清打量自家妹妹,“好看了不少。”   他这么一说,二夫人和赵氏也瞧过来,发现薛湄今天的确是妆容适宜,竟添了几分美艳。   她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稍暗,二夫人和赵氏都没仔细往她脸上瞧。   “丫鬟给我画了个妆。”薛湄笑道,“脂粉气重了点。”   “很好看。”赵氏补充说。   薛清道:“是啊。湄儿不化妆也好看,要不然咱们王爷能成天往你府上去?”   他口中的“咱们王爷”,是指萧明钰。   他还在帮萧明钰做油纸伞的买卖。   之前他很辛苦,不免劳累导致清减了;而后慢慢步入正轨,他也习惯了,凡事做熟了就很轻松,他又胖了起来。   薛湄:“咱们王爷是人闲事少,可不是看上了我。二哥你多心了。”   薛清笑道:“王爷事还少?他今早卯时城门一开就走了,听说是有些生意出了点事。他忙得很。”   “什么事?”   “我也不知。昨日夜里跟管事们喝了一晚上的酒,早起时打算去给王爷拜个早年,刚刚遇到他出门。”薛清说着,打了个哈欠。   二少奶奶赵氏说他:“快去睡吧,别在这里打转了,上午拜年的人来了,都靠父亲和四弟接待么?”   薛清这才去了。   薛湄在二房随便吃了点,二叔那边也起来了。   二叔不像二哥纯粹闲聊,他到花厅这边,见二夫人和薛湄在用早膳,就坐下问了点事。   “昨日侯府祭祖,你没让你哥哥和弟弟回去?”二叔问她,“润儿昨晚说的,还说王爷打了你父侯?”   薛湄就把之前的事,仔细给二叔解释了一遍。   她又把薛池的话,告诉了二叔。   二叔听了,只当薛池是憋着一口气,对侯府当年落井下石深恶痛绝,点点头道:“你大哥这些年受苦了。”   薛湄没反驳这话。   在薛湄看来,大哥受伤了之后,饭菜还是很不错的,服侍的两个小厮也用心,侯府不算给了他苦吃;但在大哥看来,尊严比较重要,侯府废了他的世子之位,就是苛待了他。   她不是很懂这个,就没多嘴,只是附和着点点头。   随便填补了点,薛湄就和二夫人上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今年薛湄这边顺利得不可思议,因为她和二夫人走了后门。   她们娘俩刚到的时候,戚太后身边的太监就等着,专门把她们俩接了进去。   薛湄即将是瑞王妃,而二夫人是皇帝心腹重臣的妻子,戚太后自然也要另眼相待。   她们俩在所有外命妇,包括诸位公主都还没有进宫之前,先进了宫廷。   薛湄也不忐忑,她神色自若,好像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去拜见了戚太后。   戚太后说了几句,也没有多聊,今天不适合闲聊,就要换人了;而薛湄她们也需要换场地。   一个个宫里下来,也能把人累死。   薛湄和二夫人最后到了温婕妤的锦安宫时,两人都有点无力了。   温锦准备了杏仁茶请她们俩喝。   杏仁茶不是茶,是杏仁粉冲的,里面加了油和糖,还有各种干果,比如说花生碎、芝麻、核桃碎等十几种辅料,又香甜又管饱。   可惜二夫人受不了杏仁那味道,她只吃了一口就捧在掌心,和温婕妤闲话家常。   温婕妤跟其他娘娘们完全不一样,她一点官腔也不打,就像自家小姑娘,什么话都说。   薛湄则把这一碗都吃完了。   她和二夫人准备离宫回家的时候,皇帝身边的管事太监过来,对薛湄道:“郡主,陛下请您去大殿说话。”   二夫人紧张看了眼薛湄。   薛湄说没事。   她去了金殿。   今天不用上朝,朝臣们只是过来给皇帝拜年,正在大殿内设了席位,所有人用皇家赏赐的早膳。   薛湄不知皇帝叫她做什么,故而脚步轻松过来了。   朝臣们都见过这位郡主,今天却都是眼前一亮。   不知是薛湄长开了,还是她今天装扮了,朝臣们觉得她今日姿容婉约,美丽又贞静,竟很是好看。   和平常的她大不相同。   皇帝自然也愣了下。   宫妃们成天都要上妆,皇帝看习惯了,没觉得女子带妆有何不妥。然而,薛湄素面朝天,独今天不一样,很夺人眼球。   皇帝叫了她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安抚下她,以及给朝臣们一点暗示,免得他们为难薛湄。   他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薛湄,而是为了戚太后。   昨晚守岁,一向平和温婉的戚太后,给宝庆公主甩了脸色,还公然说她“不像话”。   皇帝想了想,太后发作孙女,肯定不是因为宝庆的男宠,毕竟宝庆养男宠也不是一两日的。   宝庆最近所犯之事,只是她得罪了薛湄。   她还被薛湄打了一巴掌。   但太后娘娘不高兴了。   她在除夕夜发火,事情很严重,皇帝不忍心再惩罚自己闺女,只好变相安慰太后——就是奖赏薛湄。   故而,大年初一的朝贺时,皇帝等薛湄结束了后宫的朝拜,就把她请到了前殿。   “……你素来孝顺知礼,乃是女子楷模。来人,今天的赐宴,送一席去郡主府。”皇帝道。   朝臣们:“……”   成阳郡主嚣张,连公主都敢打,皇帝却说她“知礼”,这是公然说她打得好!   皇帝为何这么说,大家不知道,但无疑告诉了众人,成阳郡主没有落井,你们想要趁人之危下石,最好掂量掂量。   薛湄再次成了京都议论的重点。 第329章 郎情妾意   要说最近几年最出风头的贵女,肯定是成阳郡主薛湄。   其他贵女出名,都是因为她极其美丽,被天下学子们倾慕,为她写诗、作画,歌颂她才情与容貌。   没有人像薛湄这样!   薛湄是唯一一个没有经过才子们渲染和包装、宣传,就出名的贵女。   众人说起她,莫衷一是。她的事迹多,谈论的点也多,故而争论起来能说个三天三夜的。   对此,薛湄并不是很在乎。   她从宫里离开的时候,在宫门口遇到了萧靖承。   她和二夫人来的时候乘坐同一辆马车,此刻二夫人跟萧靖承行礼:“王爷”,然后就主动上了自家马车,没有跟过来。   薛湄与萧靖承同乘,马车往郡主府去。   萧靖承昨日没有在宫里守岁,却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耳目众多。   他告诉薛湄:“是母后发作了宝庆,陛下为了安抚她,这才夸奖了你。”   薛湄顿时了然。   她忍不住佩服戚太后。戚太后稍微有点怒意,不需要讲出来,皇帝都会担心。   薛湄看了眼萧靖承:“你是亲生的吗?”   这么多智近妖的戚太后,怎么生出了萧靖承这等直男傻儿子?   她本是调侃。   萧靖承却一下子沉了脸。   “胡说什么!”他发了脾气。   薛湄一头雾水,诧异看着他,难道他的身世有什么疑点吗?   就在此时,郡主府到了。   成阳郡主府距离皇宫很近,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回到家了。   萧靖承心情突然就很不好了,对薛湄道:“我先回府了。”   竟是一句多余话也没有,转身便走了。   薛湄也下了马车,看着他的随从牵马过来,萧靖承骑马而去,她心中隐约有了点猜测。   下次她要注意了。   她回了家。   朝廷赏赐的早膳,很快就到了。   薛湄还以为,新旦早膳有多好,结果发现是冷粥咸菜,配两样半冷不热的点心。   薛湄:“……”   她脑海里搜了搜,发现古代赏赐的新旦早膳,的确就是这么些东西,并不是为了好吃,而是一种恩赐。   她忍着不适,当着太监的面,把早膳全部吃掉了。   吃了一肚子冷食,薛湄打赏了太监银子,送走了他和其他送膳宫人,回来赶紧让戴妈妈做滚烫的杏仁茶给她喝。   “大小姐,这新旦早膳都是赏赐朝臣,还没有赏过女眷呢。”戴妈妈等人也与有荣焉。   薛湄笑了笑。   大哥还没有从宫里回来,他也在金殿朝贺的群臣之中;五弟一大清早就跑出去玩了,这会儿不见了踪迹。   薛湄又吃了一碗杏仁茶,肚子都要涨破了,就在庭院散散步。   而后,温家老太太来了。   薛湄连忙去接,说本该她先去拜年的。温老太太摆摆手,笑道:“我们只是路过,顺道给郡主拜年。”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温钊。   老太太告诉薛湄:“我们与武安伯曹家去上新旦第一柱香了。”   说罢,她看了眼温钊。   温钊很不情愿:“我不想去的,我不喜欢曹小姐。”   薛湄知晓温家的心思,自然不会劝温家对曹三小姐上心。   款待了温家祖孙二人,薛湄留他们用午膳。   温老太太就问起了宫里的婕妤娘娘:“郡主今早见到了她吗?她母亲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也进宫去拜年了,这会儿估计还没回家。”   薛湄:“见到了。娘娘还是那样,天真快乐。”   温老太太就点点头:“听说太后、贵妃都待她不错。她何德何能?还不是贵人们看着郡主您的面子。”   “您抬举我了,我也没那么大的面子。”薛湄道。   午膳之后,温老太太离开,温钊也跟着走了。   回去的路上,温钊对老太太说:“湄儿今天好漂亮,比薛玉潭漂亮多了。祖母,我何时能再娶她?”   老太太摸了摸孙子的脑袋,叹了口气。   你再也娶不了她了。   下午时,薛湄也出去拜年了。   待她回来的时候,丫鬟告诉她:“荣昌大长公主来了,正在隔壁,请郡主您过去用晚膳。”   薛湄重新更衣,又去了孙乔那边。   不止是荣昌大长公主,还有她的养子许明晟。   许明晟最近时常到孙乔这里来,薛湄就遇到过好几次。   景宛现在已经像个正常孩子了,也长了点个子,皮的不像话。   过年的时候,长州景氏还来人闹了,想要接景宛去祭祖,都被大长公主骂了回去。   “湄儿,我敬你一杯。”晚膳桌上,孙乔突然对薛湄道。   薛湄端起了酒盏。   孙乔笑道:“你对宛儿是再造之恩,对我也多有照拂。多谢你了。”   薛湄听出了一点话音:“姐姐怎如此客气?”   孙乔脸微微一红:“得向你道谢,恐怕以后没机会。”   “没机会?”   孙乔看了眼许明晟。   大长公主替她回答了薛湄:“乔儿和宛儿要跟明晟去江宁住了,那边也很繁茂。他们一弱女子、一孩子,单独住着我不放心。”   薛湄:“……”   她都不知道,短短两个月,许明晟已经搞定了孙乔。   可能是孙乔本身就很软弱,她对未来充满恐惧,想要找个男人依靠。哪怕她母亲是大长公主,她也立不起来。   “恭喜乔姐姐。”薛湄道,“也恭喜许将军。”   孙乔接受了她的恭贺,许明晟也道谢。   “你们何时办喜事?”薛湄又问。   大长公主就把这个话题给岔了过去。   景宛吃饭的时候,总是缠着许明晟,对他多有崇拜之意。   薛湄冷眼瞧着,许明晟脸色从未有过这般柔和,倒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孩子。   晚膳之后,孙乔带着景宛下去休息,许明晟要回趟自己的府邸,也先走了。   大长公主留下来,和薛湄闲聊几句。   说起孙乔和许明晟的婚姻,大长公主道:“可能明年才会办喜事。一来是和离时间太短了,给景家平添把柄;二是乔儿现在心绪不定,她未必真想要嫁人。   让她去江宁小住一年半载的。若她明年想要改嫁,自然会操办;不想的话,那就算了。”   薛湄说公主这个想法不错。   大长公主顿了顿,又道:“一直想抽空单独跟你聊聊,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第330章 你怎么又见温钊?   大长公主拿出一个小盒子。   薛湄打开,里面是一张纸。铺开那纸,薛湄发现是房契。   “……这院子本还在户部,靖承要过来给乔儿住。我不要老脸了,去求陛下,让他把此院子赏赐给了我。   陛下恩准,户部将此宅的房契送了过来。乔儿这次去江宁,也不是住在明晟府上,而是我给她置办了一处大院子。   那院子比我的公主府还要大,也是派了家里得力的嬷嬷去帮她管理。若她喜欢江宁,估计不愿意回来了。   这房子离你的郡主府近,本就是同一个府邸的偏院。如今物归原主,你拿着用。你对外就说是租赁了我的,御史们不敢弹劾你。”   薛湄:“……”   她一时又惊又喜,真想要个像大长公主这样的亲爸爸。   这么黄金地段的宅子说送就送了。   薛湄治好了景宛,大长公主一直想要感激她。   要不是为了薛湄,她是不会要这个宅子的,毕竟她从来没想过让孙乔母子单独在外面住。   薛湄接了过来,她既占了好处,又不用承认责任。她以郡主的身份,的确是拥有了一座公主府。   “上次给宛儿治病时候,我就有个想法:我想自己建一个医院。”薛湄笑道,“乔姐姐这院子就很适合。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多谢公主。”   大长公主很欣赏薛湄这爽利性格,点点头:“你有用就好。”   从隔壁回来,薛湄想着明日的安排。   后日她要跟萧靖承去金州,去海边小住几日。对这个假期,薛湄还是蛮期待的。   萧靖承今天有点不高兴,不过没事,他明天就好了。   薛湄相信他不能对自己气很久。   她慢腾腾回到了蕙宁苑,却见丫鬟婆子们,都紧张站着,个个身姿直。   薛湄往里一瞧,发现萧靖承正坐在她的堂屋喝茶。   薛湄:“……”   这大半夜的,她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走了进来,萧靖承便站起身,目光往她脸上瞧,怕她生气。   他也是很无奈。   他才跟她闹了点脾气,就听说温钊登门了。   萧靖承本不该多心的,但薛湄把他们这些男的当粉头取乐,他又没忘记。他既不忍心责怪她,又想要圈牢她,只得花点心思。   “你怎又见温钊了?”萧靖承道。   薛湄:“你再这样监视我,还明目张胆说出来,信不信我把你的人全部当老鼠也清理出去?”   萧靖承:“……”   “我见的不是温钊,而是老太太。”薛湄自己也无奈,“跟你保证,我绝不会收温钊做男宠的,可放心了?”   萧靖承轻咳了声,板起脸道:“胡闹,说什么男宠!”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一看到他,她心情不由自主很好。况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是他凑巧进过她的空间,知晓她的全部,否则她空间这件事,也是不会告诉他的。   哪怕告诉了,他也不能理解。   他有什么不方便告诉薛湄的,薛湄自然能接受。   人与人之间,需要一点界限。   界限是私密空间,每个人都需要这点私密空间,让自己的灵魂得以休憩。   萧靖承让薛湄把下人都遣下去。   堂屋里只剩下他和薛湄,萧靖承端起丫鬟上的热茶,慢慢道:“我做猫的时候,知晓很多秘密,很多人的秘密。”   薛湄静静听着,只是轻微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往下说。   “……也包括我母后的。”萧靖承道。   薛湄坐正了点,立马道:“你没必要告诉我。”   “我没想告诉你。”萧靖承苦笑了下,“秘密就是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薛湄:“……”   “你能明白吗?”他又问。   薛湄当然能明白。   她不想听戚太后的秘密,自然也不想自己的事被萧靖承说给戚太后听。   宫里能有什么新鲜事?   各种野史、电视剧里,年轻的太后和继子关系暧昧,有成千上万个版本,薛湄都想不出还有什么新意。   她也不会大惊小怪。   萧靖承:“你不生气?”   “不会。”薛湄笑道,“你知道我疼你的,不会和你生气。”   萧靖承:“……”   翌日,薛湄去了荣王府。   新年处处热闹,荣王府里却显得冷清,大概是王妃在养胎,不便吵闹。   奚宝辰那里还好,只是她跟前没有荣王,也没有荣王的乳娘,只她自己的乳娘和丫鬟们陪着她。   她的妊娠反应还是挺大,什么也吃不下,成天恹恹的。   薛湄陪着她坐了坐,见她也没什么精神说话,就起身告辞了。   回到了府邸,薛湄这才说了自己要出远门,只带丫鬟红鸾和锦屏服侍,其他人不必跟着去。   “家里有什么大事,就去问大少爷。”薛湄对她们说。   几个人都道是。   红鸾兴奋极了。   她收拾出一个箱笼,替薛湄准备了五套换身衣裳,又带了两件大毛风氅,欢喜道:“大小姐,婢子还能给您上妆呢。”   薛湄:“……”   有点后悔说要带她去了。   薛湄的丫鬟,除了锦屏不算,她是保镖一类的,其他三人,修竹已经是走不开了。这府上内院所有事,都是修竹在戴妈妈的指挥下操办。   彩鸢要时常去卢的药坊,帮薛湄盯着卢那边;哪怕在府里,彩鸢也要学习薛湄交给她的护理知识。   只红鸾比较清闲。   戴妈妈还说,薛湄身边人手不够,让她添几名服侍的小丫鬟。   但薛湄不想。   近身服侍的,非要是信得过的才行。薛湄打算靠自己,平时力所能及的事就自己做,又不是没手没脚。   薛池和薛润都知道薛湄要去金州。   薛润还问:“大姐姐去做什么?”   “看看王爷的封地。如果环境很好,说不定将来我们会搬到金州去。”   薛润:“……”   他待要说话,薛湄又道,“我想想而已,估计是去不了,太后娘娘哪里舍得王爷走?”   薛池则很沉默。   家里交代清楚了,一大清早,萧靖承的马车就在门口等候着。   去金州不过一天路程,马车早上出发,黄昏时候就能到。   然而,他们出城才走了半个时辰,刚刚到岔路口的时候,突然与另一个车队遇到了,对方认出了萧靖承的人,并且下来打招呼了。   “谁啊?”薛湄在车里问。 第331章 三人同行   薛湄撩起车帘。   车外立了一人,深灰色风氅,修长挺拔,笑容温柔。   薛湄:“……”   安诚郡王真是阴魂不散。   薛湄和萧靖承都没想到,他们会在路上遇到萧明钰。   萧明钰大年初一离京,今日回来,就跟掐好了时间一样,正好遇到了瑞王出京的马车。   瑞王每次亲自乘坐马车时,赶车都是固定的车夫,萧明钰一眼就看了出来——当然,最主要是他们后面那辆车,有个丫鬟伸出脑袋,正好奇东张西望,让萧明钰瞧出是薛湄的丫鬟。   他这才拦车。   “瑞王叔,你们做什么去?”萧明钰笑问。   萧靖承:“有点事。”   他也烦死了,怎么哪哪都有萧明钰?他就不能跟死了一样,离他们远远的吗?   必须得请旨,让皇兄把薛湄赐给他,等薛湄除服了就成亲。这样,可以把萧明钰踢出去。   未来婶母也是婶母,他还敢造次吗?   只不过,贸然请旨的话,萧靖承担心薛湄不快。   薛湄说她会考虑,萧靖承只能等她考虑妥当,这是对她和对婚姻的尊重。   婚姻是萧靖承的人生大事,他从未想过纳妾,他的婚姻是专一的,故而他比其他人更重视。   “我正好忙完了,你们去哪里?我也一同去。”萧明钰直接道。   萧靖承:“……”   这还要不要脸了?   他待要发作,薛湄已经出声了:“我们去瑞王的封地金州。小王爷,您有封地吗?”   萧明钰当胸中了一箭。   薛湄杀人诛心,让小郡王脸色沉了下。继而,小郡王笑起来:“还真有,郡主。”   薛湄:“……”   她去看萧靖承。   萧靖承也不是很懂,蹙眉看着萧明钰。   萧明钰朗声笑了起来。他跟他们俩解释:“金州东南有个镇子,并非瑞王叔的封地,此事瑞王叔还记得吧?”   萧靖承当然记得。   那镇子叫丰南镇,是萧靖承特意拨出来还给朝廷的。   原本也是给他的。   他之所以还给朝廷,因为丰南镇就在海边,有最大的盐堡。   朝廷盐、铁都是官营,一座盐堡能给国库提供巨额的税银。先皇把此处给他,是想让他富足一些,可朝臣们和皇帝会怎么说?   这可是最大的盐堡,每年产盐高达全梁国的三成。萧靖承占据了它,是打算和朝廷分庭抗礼吗?   他还回去之后,皇帝很高兴,朝臣们也夸他懂事。   “……瑞王叔您还不知道吧?丰南镇乃是您小时候,朝廷划给您的封地之一。您还回去之后,陛下为了遮人耳目,免得望族弹劾他欺辱幼弟,他把丰南镇赏赐给了我父。”萧明钰笑道。   萧靖承:“……”   “如今,盐堡是朝廷的,但整个丰南镇是我安诚王府的。”萧明钰笑道,“正好,我也要去巡查一番。同行如何?”   薛湄也笑起来。   感觉萧明钰怼他皇叔还是挺伶牙俐齿的。   “带上他吧。”薛湄道,“不带他,他也要跟着去。”   萧靖承还是不同意。   他上了马车,对萧明钰道:“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   萧明钰急忙对薛湄喊:“郡主想不想去看盐堡?瑞王叔,您单独带着她去,朝臣们听说了,还以为您起了讨回的心思,恐怕又要聒噪了。不如我带着你们俩去吧。我去盐堡,可是光明正大。”   萧靖承顿时想到了“小人得志”这四个字。   明明是先皇留给他的,他还回朝廷,现在想去看看,还要受制于人。   薛湄已经替萧靖承做了回答:“我不想看。”   其实,她很想去的。   在被萧明钰拦车之前,他们俩就说到了那个盐堡,薛湄还特别好奇。   “算了。”萧靖承懒得跟萧明钰一般见识,打败他还不是轻而易举吗,忌惮他做什么,“你可要跟我们同坐?”   萧明钰立马解下了厚重风氅,打算上车:“多谢皇叔。”   车厢里又变成了三个人。   薛湄和萧明钰聊起了盐。   依照薛湄的历史知识,现在盐主要分三种:海盐、井盐和湖盐。还有一种非常重要的盐——岩盐,没有被开发出来,人们也不知道它的炼制方法。   “现在的海盐,是煮还是晒?”薛湄故意问萧明钰。   萧明钰不解:“什么晒?盐都要通过煮,否则如何能成盐?海水是晒不出盐的。”   萧靖承也看着薛湄。   薛湄自己脑海里快速搜了搜,发现在宋代之前,的确都是煮盐。   不管是湖盐、海盐还是井盐,都通过蒸煮得得到盐。   煮盐需要大量人工、柴禾、大锅,对场地的要求和限制,每次得到的盐产量很小;到了宋代,技术的进步发明了晒盐。   然而,晒盐因为其本身技术不太行,得到的盐还是很少,故而各处盐堡以晒盐和煮盐结合。   直到清末,技术得到了极大提升,发明了一种盐卤,可以让海水或者湖水大量结晶,晒盐才彻底取代了煮盐,成为制盐的主要手段。   “你是有什么办法吗?”萧明钰见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想到她的鬼才,立马兴致勃勃询问。   薛湄笑了笑:“没有,我就是突发奇想。我见过盐水晒干之后,一层薄霜呢。”   萧明钰:“……”   薛湄没有多嘴多舌,因为盐、铁官营,关乎重大。她对着盐堡指手画脚,皇帝会更加忌惮她。   她现在对这个皇帝有点灰心,“想跳槽”,啥家国大事都懒得替他出主意,尽可能低调些。   况且,她前不久打了公主,前日在新旦朝贺上,皇帝还奖赏了她,已经让她处于舆论中心。   所有人都盯着她,话题集中在她身上,她稍微做点什么,都很容易翻车,更别说“盐”这种大事了。   盐在古代一直都是战略物资,跟铁一样,因为战士不吃盐就没力气打仗,任由敌人砍杀。   “你想去看看盐堡吗?”萧明钰又问薛湄。   薛湄:“好啊,反正是要去海边的,正好去瞧瞧。”   她还没见过古代的盐堡。   她大脑终端里的历史知识库里,古代盐堡也没什么资料,照片就更别想了,有些简单的画作。   照片都可能失真,更别说画作了。   薛湄很想长长见识,亲眼瞧瞧。   萧靖承本就打算带着她去看的,听到他们俩如此议论,就没有反对什么。 第332章 瑞王会投胎   马车走得很平稳。   薛湄有点乏了,昏昏欲睡。   她靠着车壁打盹,萧明钰还在说什么,她慢慢听不见了。   饱饱睡了一觉,醒过来时车厢里温暖,阳光从车帘缝隙透进来,光线明亮。这个车厢,只有薛湄和萧靖承。   她是依靠在萧靖承肩膀上睡着了的。   她坐正了身子,很诧异问:“小郡王呢?”   萧靖承:“一醒过来就问他?”   薛湄:“……”   非要吃这种干醋吗?   车厢里三个人,小郡王是自己非要挤上来的,薛湄睡了一觉发现他不见了,自然要询问一番了。   这不是合情合理?   要不然她跟萧靖承说什么?说你怀里很温暖,我睡得很舒服吗?   薛湄白了他一眼。   萧靖承撩起了车帘,示意薛湄自己瞧。   小郡王在薛湄睡熟了之后,被萧靖承赶出了车厢,理由很简单:“她睡着了,你得避嫌。”   他气得吐血,“皇叔您不用避嫌吗?”   萧靖承:“我不用。”   萧明钰:“……”   他观察了自家叔叔的表情,他要是再不走,瑞王叔会一脚把他踢下去。   真.打不过的安诚郡王,能屈能伸,乖乖下了马车。薛湄一觉醒过来,还以为小郡王如此君子,自己知道出去了呢。   已经到了晌午,酣睡一场的薛湄开始有点饿了。   她问萧靖承:“中午怎么吃饭?”   “再走五里地就有个镇子,咱们去镇子上用膳。”萧靖承道。   薛湄很高兴。   瑞王对地形的确很熟悉,果然马车再行了片刻,就到了镇子上。   此刻是正月初三,镇子上只有一家小饭店开了门,这家老板自己就是厨子。   “把你最拿手的菜都做了上来。”萧靖承拿出一个五两银锭子给老板。   老板又惊又喜,连忙给他拜年,匆匆忙忙去了厨房。   菜的确不少,鸡鸭鱼肉,色色齐全,可唯一没有的就是菜蔬。   古代冬天本就难见到新鲜蔬菜,更别提北方了。   光有钱都不行。   薛湄郡主府里吃的,都是地窖里供应的,价格昂贵,也就那么一两种。   别说古代了,就是到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冬日蔬菜也很难得——不仅仅是需要大棚养殖,还需要运输。   城里又不种菜。   蔬菜是最难运的,这就导致了有钱有势也只能吃一两样不新鲜的蔬菜了。   水果更别想。   薛湄知道,地球时代二十世纪后期,罐头都是很流行的,就是把水果腌制好来保鲜,真正的新鲜水果是没有的。   水果更容易腐烂,地窖都藏不住。   “没菜。”薛湄看着满桌荤菜,有点腻味了,实在不太想下口。   萧明钰:“这一桌子菜,你说没菜?”   薛湄:“……”   唉,她不是这个意思。   萧靖承却听懂了,小声对她道:“等回去了,我去宫里讨要几样菜蔬给你。”   薛湄“望梅止渴”,就着想象吃了一顿饭。   然而,这件事却勾起了薛湄的食欲,她对蔬菜的渴求越来越强烈,身体里就缺那么点蔬菜。   马车到了金州,正好又在年关,城里热闹非凡。   它的繁华,不输夏阳城。   萧明钰还在旁边解释:“金州人口一百五十万,京都夏阳城人口才一百万。”   薛湄:“……”   先皇干脆把江山劈成两份,两个儿子一人一份算了。   他拼命给小儿子塞这么多东西,就不怕怀璧其罪吗?   如此厚待萧靖承,要是萧靖承稍微软弱点,或者皇帝再狠心一点,萧靖承连命都没了。   金州这地方,居然直接给了萧靖承做封地。   “王爷真厉害。”薛湄笑道。   萧明钰不干了:“此地不是瑞王叔自己打下来的,也不是他管理的,金州从古至今都很繁华,怎么算他厉害?”   这位安诚.国家一级抬杠运动员.郡王,说得倒也很有道理。   不过,薛湄的亲妈滤镜依旧很厚,厚到她儿子样样都很好。   “他会投胎。”薛湄说,“这还不厉害?你怎么不投胎去做先皇的老来子?”   萧明钰:“……”   薛湄为了夸自己儿子,连“会投胎”这种清奇的角度都能找到。   这回,连萧靖承都感受到了薛湄的夸张,他忍不住唇角微翘。   湄儿对他是最好的。   萧明钰:“……”   “这对狗男女”几个字,从小郡王舌头闪过,被他努力压住了。   萧靖承在金州有一座府邸,平时也有人照看院子。他带薛湄过来玩,是提早说过的,故而派了亲卫前来。   府邸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   它落座在金州城南,一处僻静之所,背靠山脉,四周也没多少近邻。   萧明钰不肯住,他非要住金州城最好的客栈。   “……那客栈会做很好吃的鸭子,酒也是闻名天下,你不去尝尝?”萧明钰诱惑薛湄。   薛湄这会儿只想吃点清淡的。   她拒绝了。   她住在了宅子正院的厢房,萧靖承非要让她住正房,薛湄不同意。   为此,萧靖承自己居然放着正房不住,歇在薛湄对面厢房。   丫鬟红鸾为薛湄重新更衣、梳头。   薛湄发现,她唯一需要人帮忙的,就是梳头了。   在家里还好,可以随意编个辫子,出门却需要梳成发髻。如果头发不多,做不出发型,还要贴假的发髻,很是麻烦。   幸而薛湄头发又软又密,弄起来容易。   晚膳非常丰盛,满满一桌子将近三十几个菜,把薛湄都看撑了。   然而,只有一道素白,还不太新鲜,又被厨子放了肉油炒,让她无法入口。   她只是没胃口。   厨娘端上了一壶酒:“郡主,老奴夏天做的青梅酒,您尝尝。”   薛湄不太爱喝酒。   这个年代没有蒸馏技术,再好的酒度数都不高,味道酸。   果酒还好。   她倒了一杯尝尝,有青梅的果香,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这酒不错。”薛湄立马道,“红鸾,赏这位妈妈。”   郡主素来大方,别说京都人有耳闻,就是金州服侍的人都隐约听说了。   红鸾拿出一个五两银锭子,赏了厨娘。   萧靖承看着她高兴了,心情也不错,同样要了一壶酒。   “干杯。”薛湄主动碰了下他的酒盏。   萧靖承:“……”   他们俩各自喝了一壶酒,吃了不少新鲜的海鱼,薛湄感觉很饱。   因为酒度数低,薛湄和萧靖承都无醉意,而薛湄很想装醉,占点便宜。   毕竟,瑞王爷这么好看!   她好想摸一下他的腹肌! 第333章 跟直男玩暧昧   薛湄站起身,足下故作不稳。   萧靖承扶住了她。   她就顺势依靠在他怀里。只可惜,他们俩衣衫都很厚,感受不到他的心跳。   萧靖承却吓了一跳:“怎么,哪里不舒服?是鱼吃坏了,还是菜吃坏了?那点酒,你也没醉……”   薛湄:“……”   我好难。   真的是没什么比跟直男玩暧昧更难的事了。   她站直了身姿,并且给自己寻了个借口:“坐了一天的车,脚酸。不妨事,已经好了。”   她果然能顺顺利利走路了。   萧靖承犹不放心:“我看看!”   说罢,他就要蹲下去瞧薛湄的脚,看样子是真担心坏了。   薛湄跟他不该玩花哨的,直接说“你让我摸摸”,他又不敢打她一顿,何苦这样弯弯绕绕?   弄得她好像故意使坏似的。   “真没事。”薛湄利落跳开了,“你是神医,还是我是神医?”   萧靖承眯了眯眼睛。   直男不是傻瓜,薛湄这么活蹦乱跳的,他哪里还看不明白?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后背略微紧绷,莫名有点紧张,问她:“你刚刚故意靠我怀里的?”   薛湄:“是啊。不给靠?”   萧靖承:“……”   他沉默了下,又问,“你还想靠吗?”   不想了,再也不想了,你自己单身一辈子去吧。   薛湄快步回房,并且重重甩上了门。   萧靖承懊丧站在门口,非常后悔;但想起薛湄耍流氓如此驾轻就熟,又有点恼火——是嫉妒得怒火中烧。   薛湄今天坐了一天马车,特别疲倦,加上喝了点酒,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对面厢房的萧靖承却是没怎么睡踏实,脑子里不停想,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她明白,他很喜欢她,而他又不愿意冒犯她?   萧靖承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如果全由着自己的想法去,又跟地痞调戏人有什么不同?   他喜欢薛湄,也敬重她,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就是羞辱了她。   萧靖承的智商,没有分一点给谈恋爱,他不知道的是:亲密举止,如果两个人在私密的地方做,就是谈情说爱;如果在公共场合做,才叫耍流氓。   他把这两者混为一淆,畏手畏脚的。   好在他还知道,薛湄不会真的和他生气——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薛湄对他,是无条件的好,好到了骨子里。   从来没人像薛湄这样疼他!   “既如此,我怕什么呢?”他给自己鼓气,“可以试一试。”   翌日清早,薛湄果然把昨晚的不快忘到了脑后。   早膳是咸鱼、小菜配粥,外加一笼屉小包子,薛湄就说咸鱼很不错,让萧靖承也尝尝:“比京里做的要好吃。”   “鱼好。”萧靖承道。   “回头让人送点咸鱼进京。”薛湄说。   萧靖承:“如此近,送新鲜得也使得。”   “那就都送吧。”薛湄道。   萧靖承嗯了声。   早膳气氛挺好的。   饭后没多久,萧明钰登门了,问他们俩:“今天是在城里逛逛,还是去盐堡?”   薛湄:“去盐堡。反正是过年期间,城里一直很热闹,什么时候看都行。”   她迫不及待要瞧瞧古代的盐堡。   从金州城到丰南镇,半天的路程。他们早上出发,中午就赶到了。   薛湄午饭也顾不上吃,立马就要去盐堡。   大年初四,海风吹在身上,似刀子刮,湿冷的空气往周身钻,风氅都无法御寒。   “太冷了吧?”薛湄裹紧了大氅。   萧靖承:“今天还算好的,风不大。冬天的海边就是很冷。”   盐堡就在沙滩旁边,一个巨大的建筑,不远处的沙滩上支起了好几口大锅,还有盐工在煮盐。   薛湄等人进了盐堡,管事的官员迎接出来,给两位王爷和郡主行礼。   “……上一批的盐已经运走了,现在存货不多。郡主随便看看。”官员道。   薛湄看了几眼,发现就是个大型仓库,中间有个天窗,围着天窗全都是房间。一楼储存柴禾,二楼储存成盐。   薛湄看了一圈,长了点见识,然而这盐堡参观一下就没有了。   她还以为,会像后世一样,是数不清的厂房,绵延不止,里面还有衍生品。   不过,她也不算失望。   “这就看完了?”萧明钰反而觉得不太值得,“那么远赶过来,这就回去了?”   官员推荐他们往附近海堤上走走,还说那边有人摸珍珠。   “王爷想不想见见采珠女?”官员对萧明钰说,“这里就有船,乘坐到那个海礁上,她们今儿都在那里,今天难得好天气。”   有阳光、细风,在海边的确就是好天气,可以捕鱼、煮盐、采珠。   薛湄没见识过原始采珠女,却也知道此事非常残酷,要在水下憋气好几分钟,会对她们的身体和大脑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采珠女很美丽,却很难长寿。   萧明钰来了兴趣:“去看看。湄儿,你意下如何?”   薛湄点点头。   官员喊了小吏,让他去喊一位采珠人家的渔民过来,免得采珠女们不准他们上礁。   礁石在近海,只能瞧见一个很小黑点。   渔民划船,官员陪同,薛湄和萧靖承、萧明钰乘坐打渔的小舟,往海礁那边去了。   船划了约莫四五分钟,海礁就更加清晰了,隐约还能瞧见人影。   萧明钰一直在伸头看。   “丰南镇的珍珠很好,在摘玉轩能卖出好价格。”萧明钰跟薛湄和萧靖承说,“若是稍大些的,能卖到巨款。”   薛湄哦了声。   “最近可有特别大的珍珠?”萧靖承却问,“如果有的话,留给我。”   萧明钰立马说:“没有。”   萧靖承:“……”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她一直努力看海礁上的人影,果然瞧见四五人,正在劳作。   她们是分批下水,每次留两个人在海礁上守着。   他们到来,把几名采珠女吓了一跳。   不过,这位官员采珠女们都认识,知晓是大人物,也不敢说什么。   她们下去一趟,五分钟左右上来,会上带来不少蚌壳。   薛湄等人看了几趟,萧明钰也问了很多问题,这才离开。   回去的时候,薛湄百无聊赖,望着海面,想要瞧瞧海底有什么。   突然,她大叫一声:“停船,停船!”   众人被她吓一跳。   薛湄的表情,却是又惊又喜。天哪,她这是瞧见了什么宝贝? 第334章 美味海带   几个人包括那位渔民,都被薛湄吓住了,纷纷往水里瞧。   此处是近海,水里浓密的水草招摇着,将海水孕育出青碧颜色,又被日光照出了金芒。   细细波纹荡开,水草还会摆动,像水里的手臂。萧明钰和萧靖承都不是生于海边的人,他们俩下意识想到传说中的水鬼,浑身起鸡皮疙瘩。   “怎么了?”萧靖承走到薛湄身边,随时准备保护她。   薛湄欣喜不已:“海带!”   众人不解。   海带在民国之前,都叫昆布。后来可能细化了,也把昆布和海带分开了,但最开始记载里,昆布就是海带。   中国人几乎不吃海带,它称为菜也是在民国时期。   “这个叫海带,可以做一种菜蔬,晒干了方便运到各个地方,再浸泡一下,又是浓绿的颜色,新鲜又好吃!”薛湄指着水里的道,“快回去,叫人来捞!”   官员自己本就是丰南镇的人,从小在海边长大。   他对薛湄道:“郡主,这是昆布,不太好吃的。平日我们都不吃它。”   海里能吃的东西太多了,哪怕再饥荒,也不至于去吃海里的野草,故而海边的确是没人食用。   薛湄却不理会:“放心,我能做出好吃的。”   她还对萧明钰道:“王爷,咱们再合伙做这个生意如何?这可是我告诉你的。”   萧明钰:“……”   经验丰富的渔民、土生土长的官员,都说这个昆布不好吃,但薛湄很兴奋。萧明钰明知她不是生于海边,不可能认识海里的东西,还是下意识信任她。   薛湄就是这么个神奇的人。   就像桐子,年年长、年年落,几百上千年了也没人知道用它榨油,更不知道桐油的作用,但薛湄就知道。   “真的好吃吗?”   “大冬天的,这样的绿色菜蔬,绝对好吃好卖!”薛湄道。   到了后世,人工种植海带,都是十月下水,让它经过一冬、一春的生长,次年四月开始收割,六月长到最佳状态。   可这些野生的,已经长了很久,肉质鲜嫩肥厚,不管是用来做菜、煲汤还是凉拌,都很好吃。   薛湄这几天缺那么一顿绿色菜蔬都快要缺疯了。   船上了岸,官员组织了渔民,割了一船海带,给郡主带回去。   他们没有离开丰南镇,在镇子上也有萧明钰的宅子,他们就在那边落脚。   和瑞王的低调相比,安诚王爷的宅子就气派奢华,仆从成群。   薛湄亲自去弄海带。   当然,她不太擅长煲汤,也不会炒菜,就让厨子依照她的吩咐处理海带,然后做几样;她自己做个凉拌海带。   做好之后,菜一样样端上来。   一共做了四样:海带结烧羊肉、海带烧豆腐、牛肉海带汤、凉拌海带。   厨子也做了其他菜,凑了一桌席面。   然而,在这样北方的正月里,席面上出现如此绿油油的菜蔬,本身就非常惹眼,恐怕连宫里都吃不上。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贵人们,就馋这口清爽菜蔬。   就连萧靖承瞧见了,也说:“做出来倒的确挺好看的,色香俱全。”   “味道也好。”薛湄道,“你们先喝这个海带汤,非常爽口鲜美。”   萧明钰动手了。   他先舀了一碗汤,递给了薛湄。萧靖承等着他舀第二碗的时候,他把汤放在自己跟前了。   萧靖承:“……”   丫鬟机灵,急忙帮瑞王爷盛了一碗。   萧明钰闻到了一股子新鲜菜蔬特有的清淡气息,笑道:“好像还真不错。”   他尝了一口。   牛肉汤是常吃的,却从来没尝过这样的滋味:一点也不油腻,鲜咸爽口,却又没有菜蔬煮烂之后的那股子味道。   萧明钰很快喝完了一碗,大赞:“真不错。”   再尝尝牛肉汤里的海带,也是很好吃。   薛湄又道:“你再尝尝我做的凉拌海带。”   她说话的时候,给萧靖承夹了一筷子。   安诚郡王:“……”   刚刚给你盛汤的人是我,不是瑞王叔,你怎如此偏心?   他不快瞥了眼薛湄。   薛湄却等着听萧靖承的评价。   “……和汤里的味道不一样,也不像我吃过的其他菜蔬,很好吃。”萧靖承道。   这个味道非常好,酸酸辣辣的凉拌更开胃下饭,比牛肉汤的更美味了。   湄儿说得不错,这个叫海带的东西,能在冬天生长,的确是宝贝,从丰南镇运到京都并不远。   萧明钰也尝了。   他没多话,而是连吃不停,一转眼大半碟子进了他的肚子了。   薛湄失笑:“你慢点吃,这个吃多了胃里难受,它不像真正菜蔬那么好消化。”   萧明钰眼睛已经在发亮了。   他能想到,继涮羊肉之后,他的踏月楼又要红火一把。   “……别急,慢慢吃小王爷。”薛湄笑道,“小王爷,海带还能种植。”   萧明钰:“……”   他心里正在想,如果全部吃完了,明年没得卖怎么办,不成想薛湄把他的心思都猜到了。   “把它直接晒干,储存好几年都没事,卖到其他地方,比如说更偏远干旱的西部。吃的时候用水一泡,和新鲜的差不多,味道只略差一点点。”薛湄说。   萧明钰:“是吗?”   “你可以尝试下。”薛湄笑道,“我还可以教你如何养殖。不过,这门生意你还是得分红给我。”   萧明钰:“放心,钱好说。”   薛湄是个非常好的合伙人,她从来不插手经营之事。油纸伞的生意,每个月都是她乳娘戴妈妈去对账,账面上没有大的问题,戴妈妈也不会多嘴。   他们吃了一顿丰盛午膳,下午时候,薛湄和萧明钰、萧靖承又让渔民带着他们,去找了附近近海的海带。   这一代海带不少,足以让小郡王今年赚一;他回去回禀了皇帝,这一代的海域让他种植海带,他年年都能赚。   当地人靠打渔为生,或者采珠,看天吃饭。有了海带,他们也多一项经营。   小郡王肯定会雇佣当地人。   官员也会高兴的。   这趟出来,薛湄和萧靖承本就没什么目的,纯碎是年前烦心事多,想出来散散心;而薛湄也如愿吃到了海带。   要不是到海边,她还真想不起海带,她也不能叫人去弄,下人又不认识。   小郡王最大的快乐就是赚钱。   赚钱能给他成就感。他手下有庞大商业网络,任何东西他都能推起来,总有人买账,让人惊喜。   他能从中得到满足。   薛湄很开心,小郡王也开心;萧靖承只要薛湄高兴就行,他怎样都无所谓。   有了海带之后,小郡王就丢下薛湄和萧靖承,自己去忙了。   少了他,萧靖承高兴不少。   三人皆有收获。   他和薛湄在金州玩了好几日,直到正月初八才回京都。   等他们俩回来的时候,海带已经成了京都热门食材。 第335章 又是薛湄的本事   萧明钰是个营销小天才。   他从丰南镇弄到了海带,依照薛湄的建议,就地晾晒一部分,剩下一部分运回京都。   从京都到丰南镇,一天就可以来回,他又财大气粗,可以每天都来运一趟。   他还把丰南镇那位厨子带回了京都。   厨子在薛湄的指导下,知晓如何做海带汤,以及凉拌海带。   做了新鲜的装入食盒,他直接用棉被裹了食盒,送给了胡太后。   胡太后胃口好,成天吃那些东西,也腻味了。   突然安诚王府送了新鲜花样的菜进来,胡太后自然要试试。她老人家很喜欢吃,毕竟这样美味。   光凭它乃是菜蔬这一项,就能在冬日赢得满堂彩。   别说如此鲜美菜蔬,哪怕没什么滋味的,光它“新鲜菜蔬”这个口感,就是非常难得。   “明钰有本事,又孝顺!”胡太后很高兴。   翌日,郡王府又给胡太后送了。   这次,胡太后显摆了起来,让宫婢们送给了戚太后和皇后也尝尝。   后妃之中,德妃是胡太后的麻将搭子,胡太后也给她送了些。   如此一来,汤汤水水都不剩多少了。   送到德妃那里的,是一小碟子凉拌海带。德妃虽然爱吃酸味的东西,可看着这么一小碟子绿油油的东西,她哭笑不得。   “什么东西,太后还巴巴送人?”她打发走了胡太后的宫婢,问自己的女官。   女官:“听说是安诚王爷送的。太后娘娘最疼安诚王爷了,肯定要炫耀一番。”   德妃无奈摇摇头。   胡太后的确很疼萧明钰。萧明钰有了好东西,胡太后帮忙张扬出去,也是情理之中。   德妃用筷子挑了挑:“这是何物?跟麦苗叶子似的。”   麦苗叶可不好吃,干巴巴的,做成花都不好吃。   德妃又闻了闻:“还放了醋!这等绿色的叶儿,放醋是最难吃的,只油腻才需要醋来解腻。”   女官问:“要端下去吗?”   德妃沉吟了一瞬,摇摇头。   她还是吃一口吧。就尝一小口,又不会吃坏了她。哪怕真吃坏了,也能得太后娘娘心疼。   她要是不吃,回头太后娘娘问她什么味道,她编不出来。   德妃夹起了两根,吃在嘴里先是酸辣,然而却没有想象中的干涩味道,而是柔润厚实,汁液丰盈,还带一点点鲜味儿,像是用鸡汤调过的。   她愣了愣。   女官要端下去:“娘娘,奴婢拿去倒了。”   “慢着!”德妃道。   女官微讶。   于是,她瞧着德妃快速又夹了一大筷子,一脸幸福吃完了。   一小碟子,没几下就夹完了,德妃意犹未尽,舔舌感叹:“这是什么?你快去问问……算了,更衣,本宫自己去问。”   也许,胡太后那边还有呢,她要去再吃一点。她馋虫都被勾起来,还没得到满足,太难受了。   不成想,她到的时候,云皇后也到了。   云皇后淡薄权势,是这宫里最不争不抢一个人。她平时麻将也不爱打,更不爱念佛,就喜欢读读书、写写字,娴静温柔一个人。   胡太后是宫婢出身,大字不认得几个,云皇后跟这位亲婆婆素来没话讲,她也不会奉承。   她突然跑过来,德妃瞧见了惊讶万分。   “……明钰那里还有?母后,您让他晚膳时候再送一点来吧。成天吃那些菜,都腻味死了。”云皇后说。   德妃:“……”   感情胡太后也给皇后送了,皇后也是为那东西来的。   她立马上前,接着话头:“母后,那菜实在太美味了,母后怎只给我分那么一点点?母后偏心。”   她走上前去,向胡太后撒娇。   胡太后心情极好。   她笑着跟她们说起来:“明钰送过来的,你们猜猜这是哪里来的?”   德妃和云皇后都猜不出来。   要是这东西容易得,宫里早就供应了,还用等安诚郡王送来?   “这是海里的。”胡太后笑道,“叫海带。你们见过大脖子病吗?”   德妃立马说:“见过,这病时常有人得。我小时候在娘家,有位叔叔就是,一直没好。”   “明钰说,海带这种菜,能预防大脖子病。”胡太后笑道,“它不止好吃,还有要呢。”   德妃更是欢喜了。   “母后,让安诚王爷晚上再送点过来。”德妃道。   她话音刚落,戚太后那边的女官,送了点万景宫里单独做的点心过来。   女官寒暄了几句,就说:“咱们太后娘娘很喜欢那道汤。请太后娘娘息怒,咱们太后派人去了安诚郡王府,晚上还要这道汤。”   大家都想要。   胡太后哼了声。   万景宫的女官退出去之后,胡太后就派人去叫萧明钰,把他请进宫。   正月初六的晚上,宫里热闹了。因为安诚郡王弄了新鲜的菜,皇帝让妃子们都聚集流芳宫用膳。   大家都听说了,全部赶个新鲜,对此事充满了好奇。   “此物名叫海带。虽然它乃菜蔬,但不易消克,吃起来需得有节制。”萧明钰道。   御厨把做好的晚膳端了上来。   诸位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们,没有人不爱吃的。   若是盛夏,瓜果菜蔬丰盛,天天都有供应,海带肯定不会如此大受欢迎。它出现的时机正好是寒冬腊月,众人的肠胃都需要一点新鲜素菜安抚,故而觉得美味至极。   当然,也是它本身好吃。   皇帝很克制了,还是喝了两碗海带肉汤,连连夸此物鲜美异常。   “这算是海味?”皇帝问萧明钰。   萧明钰笑道:“陛下说算,自然就算。”   皇帝颔首:“那就算是吧。现如今再添一海味,不错,明钰之功劳。”   萧明钰立马道:“陛下,侄儿断乎不敢领功,此物乃是成阳郡主发现的。食谱也是郡主想出来的。”   一旁的胡太后立马道:“这凉拌海带,一听就是成阳的词。她之前还做了什么凉拌凉皮送给哀家吃,暑天一口酸一口辣,解暑又开胃。”   皇帝:“……”   怎么哪哪都是薛湄?   戚太后接话:“成阳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她连此物也认得。以后咱们冬日就有口福了,哀家也有菜蔬吃了。平日咱们吃的素白,都吃腻味了,还是海带好吃。” 第336章 郡王缺心眼   小郡王在宫里打通了路子之后,丰南镇那一片海域,适合种植海带的,皇帝都划给了他。   原本那镇子也是挂在他家王府名下的封地。   回到自家府里,自然也要款待他几个美妾。   程美人她们歇了麻将,都觉得海带肉汤很好喝,又问自家郡王:“郡主她怎么不来吃饭?”   “她还在金州,没回来。”萧明钰自然接道。   四位美人:“……”   萧明钰:“瞧我作甚?”   蔡美人犹豫着开口:“王爷,您缺钱吗?”   萧明钰:“???”   皇帝内务省一半的银子都是他填充进去的,他缺钱?   蔡美人:“不缺钱您着急回来做这趟买卖,把郡主一个人丢在金州?”   萧明钰啧了声:“她哪里是一个人?她跟瑞王叔在金州。”   蔡美人:“……”   王爷您的确不缺钱,您缺心眼。   饭桌上一时沉默,几位美人都为自家王爷感到着急。   成天就知道钱,不肯花心思去打动女子的芳心,就他这样的,成阳郡主能选他吗?   萧明钰还道:“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回事。”   “王爷,您想娶郡主做王妃吗?”程美人问他。   萧明钰:“这个是自然了。”   “那您自己回京,不理郡主,郡主会觉得您特别好吗?她是很喜欢您赚的钱吗?”程美人又问。   萧明钰:“……”   小郡王顿时感觉无比扎心。   蔡美人则道:“王爷,您得用真心。郡主何等聪明?您功利心对她,她不会偏袒您的。”   自家小妾几句话,倒是让安诚郡王一时开了窍。   薛湄对他,的确没有对瑞王叔那么好。   瑞王叔是不顾一切想要求娶她,而萧明钰是顺带着,偶然想起来就凑上前。也许,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会输。   而他,并不是很在乎输赢。   他的心上人不是薛湄。   不管如何说笑,萧明钰都明白这一点,他不钟情薛湄。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小郡王发现,掌控生意能让他得到力量,他还是把自己这门生意做了出去。   一时间,京都权贵们的饭桌上,多多少少会出现海带。   海带卖得又很贵。   正月里的宴席还没有结束。在正月初六之后,谁家宴席上没有海带做菜,都是会暴露自己落魄的实情。   这个生意是踏月楼做起来的,也是踏月楼卖的海带。   京都绝大多数的人,不知道小郡王的具体产业,只知道他有间踏月楼,还是皇帝容许他开的。   此事关乎了他,又听说跟成阳郡主有关。   “是成阳郡主在海里发现了海带,渔民们还不认识。”   “吃了能防大脖子病,成阳郡主说的。”   “菜谱也是成阳郡主想出来的。”   “成阳郡主怎么跟安诚王爷一块儿做买卖了?”也有人如此疑问。   薛湄的绯闻里,再添一人。   渐渐的,有些话就很难听了。好在薛湄对这些无所谓,她不甚在意。   初七时,薛湄和萧靖承还在金州。   那天下了点雨。   临海城市,一旦下雨就很阴冷。前几日薛湄和萧靖承把庙会逛了个遍,金州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都过了一遍,故而初七这天没有出门。   他们本打算初七回京的。   下雨天路不好走,决定再留一日。   他们俩都不是斯人,读书、弹琴肯定是不会的。而古代没什么娱乐,寂寞无法排解,正好有个火盆,薛湄就说要在火盆里烤豆子吃。   在这个年代,红薯、土豆都还没有传入华夏,要不然大冬天在火盆里煨个红薯,肯定很美味。   下人拿了豆子来。   薛湄扔在火盆上面的铁网上,和萧靖承说起了烤红薯:“如果没有记错,红薯是从南洋流传过来的,新加坡那一带。如果造船业再发达一点,我们可以下西洋。”   下西洋能带回来不少好东西。   萧靖承:“……”   他提了心,对薛湄怀念过去感到担忧,害怕她一走了之。   他轻轻拉住了薛湄的手。   薛湄不解看着他。   这个时候,在铁网上烤的豆子突然炸了,一枚暴起,击中了萧靖承的眼睛。   萧靖承低呼,放开了薛湄的手,捂住了眼睛。   这一下有点突然。   薛湄吓住了,急忙问:“受伤了吗?我看看!”   她问得很急。   萧靖承知她担心了,就放开了手,让她查看。   豆子打在他眼皮上的,眼皮有个红痕,薛湄尝试让他睁开眼,又仔细询问他感受。   萧靖承哭笑不得:“被豆子打了一下,我方才是吓一跳,并非很疼。”   看他的样子,的确不是很疼。   薛湄放了心。   她这么一放心,突然意识此刻两人姿势暧昧——萧靖承坐着的,薛湄站在他双腿之间,捧着他的脸。   若她是个男的,她肯定要一收腿圈住这女人。   可萧直男他不懂这些花哨。   薛湄都比他会撩妹。   他不会,她会啊。   她落在他眼皮上的手指,缓缓下移,在他面颊滑过,落在了他下颌上。   薛湄稍微抬了抬他的下颌。   萧靖承整个人的身体紧绷,像是一根弦拉到了极致,快要把自己给崩断了,大气都屏住了,双目灼灼看着薛湄。   薛湄很想吻一下他的唇。   这仅仅是色心发作,她可没泡过像萧靖承的男人。   然而,他太过于紧张,而他的目光又特别明亮,薛湄只得打消了念头。   她实在没办法轻薄他。   他看人的目光,像极了她老大,特别是他在紧张的时候,眼神紧绷到像是要跟薛湄科普一下流氓罪。   薛湄的手指,在他下巴楷了一下,很自然转移了气氛:“沾了点灰。”   说罢,她后退了几步,离萧靖承稍远,坐下来开始吃豆子。   豆子烤熟了,吃起来很香,就是有点硬,费牙齿。   薛湄吃了几颗,感觉腮帮子都酸,懒得再吃了。   萧靖承而后很长时间,都在回味当时薛湄的动作和表情——他没有领悟错,薛湄就是想要做点亲密之事,只是她临时改了主意。   他从未怀疑过薛湄喜欢他,但他也没想到薛湄会轻薄他。   他应该想到的,薛湄又不是不敢。   萧靖承特别后悔。   他是不是要主动一些?   那一刻,为何薛湄情动了,他却没有? 第337章 她要睡到萧靖承   薛湄理解萧靖承。   萧靖承的确不爱她,他对她没有情欲。这不怪他,因为他没有这样的东西。假如他有,他肯定会给薛湄的。   亦或者说,他对薛湄没有。   萧靖承在感情上是很偏袒薛湄的,他也用力了,没有就是没有,不是他的欺骗,薛湄自然不会怪他。   她只是有点灰心。   去年盂兰盆节的晚上,红鸾给薛湄化了妆,灯火葳蕤之下,萧靖承自发在她眉心吻了一下。   那是唯一一次。   薛湄就觉得自己需要再考虑考虑。去瑞王府做个“太妃”,真的重要吗?   能体谅丈夫,他对薛湄好得没话说,甚至跟她有很深的亲情,却又明白他对她敬多爱少,她甘心吗?   薛湄想了想,她不甘心。   她重活一世,至今也不过十九岁,大把好时光,找个爱她的男人未必很难,比如说温钊,他对她就有男女之情。   爱情是享受,现实就是瑞王府的“太妃”生活,薛湄觉得还是要享受下。   “怎么跟他说,才能不伤害到他?”薛湄也有点头疼了。   萧靖承那傻狍子肯定会误会她。   薛湄仍是爱他的,他是她的阿丑,是她心头肉。可人生除了亲情、友情,也有让人心血翻涌、情绪失控、荷尔蒙爆棚的爱情。   他对她,只是没有最后一种而已。   她不动声色,没让萧靖承看出她的异样。   傍晚时候,雨已经停了,还出了点太阳。明天赶路肯定也会泥泞,但要回去的,他们俩出来好几天了。   晚膳时候,萧靖承问薛湄:“你生气了?”   “为何生气?”   萧靖承:“……”   他坐在那里,有种失落笼罩在他身上。他对薛湄关注到了一定程度,不需要薛湄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能猜到她的心情。   她本想亲吻他的,然而又打消念头,她定然是恼了。   萧靖承定定看着她。   薛湄也回视。   对视的时候,他从薛湄的眼睛里,瞧见了一点失望。   萧靖承心中忐忑。   此话题无解,他们俩谁也没说什么。   翌日,薛湄和他早早起床赶路,路上薛湄又是一切如常,萧靖承再三观察,也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   乘坐马车,薛湄一路打盹,萧靖承却倏然将她抱了起来。   薛湄:“……”   她被迫坐到了萧靖承腿上,看着他满脸紧绷的样子,有点无语了:“干嘛?”   萧靖承深吸了一口气,头缓缓凑近。   薛湄一手挡在自己唇上,一手用力照着他的后脑勺打了一巴掌。   萧靖承被她打蒙了。   她从他怀里挣脱,坐到了旁边,逼问他:“你打什么主意?”   萧靖承很尴尬,又故作镇定:“你不是想要亲吻么?”   薛湄:“……”   她沉默了一瞬,笑了起来。   她跟萧靖承说,亲吻是一件很隐秘的事,如果它发生得如此简单直接,就跟平常牵手一样。   在之前那个瞬间,她的确有如此想法,但她现在不想了。   薛湄昨晚也想通了:做太妃是不行的,但她一定要睡到萧靖承。   这等优质美男,又是原主看上的,薛湄不会放过他的。只是,她不能硬扑倒他,需要一个时机。   有了这个主意之后,她就不生萧靖承的气了。   两人一路上又开始有说有笑,直到薛湄疲倦了,进入了梦乡。   到了京都,薛湄先去卢家,给卢老太爷拜年。   “……孩子们呢?”薛湄又问起了卢和卢殊。   老太爷:“郡主,他们都比你大。”   “哦,那我两个徒弟呢?”薛湄改口。   老太爷:“……”   薛湄来的时候,他还挺开心的,这会儿心情莫名低落了。   他对薛湄说:“冯恩明死了,他们俩去吊丧了,下午才会回来。”   薛湄不是棒槌,人家老太爷伤感,她看得出来,非常小心问:“谁是冯恩明?”   老太爷:“太医院左院判,你见过他的。”   太医院一共两名院判,左院判是一把手,相当于后世的院长。   薛湄的确见过。   当初在临华宫,薛湄给澹台贵妃做手术的时候,左右院判都在。但是,右院判吓吐了,左院判没有。   从那时候开始,薛湄对左院判挺有好感的。   只是两人年纪相差悬殊,又不是同一种医生,薛湄没想过结交他,故而没什么联系,她甚至不知他姓名。   冯恩明不过五旬年纪,但在这个年代,他算是寿终正寝了吧?   老太爷听敬重冯恩明的,心情不太好。也可能是想到了自己,毕竟他比冯恩明还要大二十岁。   薛湄问他:“您可要去祭拜?”   “孩子们去了,我就不去了,我年纪比他大,去送他不适合。”卢老太爷说,“郡主您可以去上柱香。”   薛湄听了这话,点点头。   她果然去冯家上香。   冯家门口设了孝棚,绵延二里地,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可见左院判平时多得人心。   她正要往里走,就见冯家孝子陪同一行人出来。   这行人里,有卢、卢殊,还有戚思然和荣王。   荣王先看到了薛湄,表情有点尴尬,继而他放松了姿态,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没什么错儿。   戚思然当然有错,可她不过是一时想差了,并非罪大恶极。   她本人还是挺善良的,要不然她的郡主之位也不会保不住。稍微有点心机的,能任由薛湄和朝廷这么欺负她吗?   戚思然的郡主,可是她父亲用命换来的。   “老祖宗!”卢瞧见了薛湄,欢欢喜喜走过来,给薛湄行礼。   薛湄:“你们祭拜完了?”   “是啊。”卢道,“老祖宗,我还可以再陪您去上香。”   戚思然从薛湄身边擦身而过,没有和她说话,她现在连虚假的寒暄都不做了,只为了表明她和薛湄势不两立。   荣王跟了上去。   卢殊上前,也给薛湄见礼:“老祖宗,您哪怕不在京都,也能让大家都记住您。”   “什么事?”   薛湄反而被他说蒙了。   卢殊笑道:“海带啊。如今家家户户都在吃,都说是您拿出来的食谱。”   薛湄笑了起来。   因为是在人家孝棚前,他们也不好过多寒暄,各自告辞。   卢要陪薛湄进去,被薛湄拒绝了。   薛湄是女客,上香之后,退下来就被冯家女眷领到另一个院子喝茶、说话。   “左院判是什么病啊?”薛湄问冯恩明的妻子。   这不过是普通寒暄。   冯恩明的妻子却一下子红了眼眶,对薛湄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第338章 公主不让进   冯恩明老妻痛哭。   她说丈夫被人害死,待要细说的时候,走出来一位年轻妇人。   妇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着孝服,脸色憔悴,有双很像冯左院判的眼睛。   她上前搀扶住了冯太太,对薛湄道:“先父暴毙,家母深受刺激,郡主莫要见怪。”   她低声跟冯太太耳语了几句,“母亲,人家只是来祭拜的。”   冯太太也想起了这茬。   她平时不怎么交际,家里也没几个使唤的仆人,瞧见陌生人就很紧张,说话不过脑子。   丈夫的死,是她心头一根刺:冯左院判是突然去了的。   太医院的人看了,说他是风疾。发病那天,他在书房写医案,夜里发病了没人知晓,耽误了治疗。   他平时忙起来,也会歇在书房。   等翌日早起,老妻和随从去叫他用早膳,他已经僵硬了。   冯太太似乎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一再说自己丈夫没有风疾的征兆。   冯家本身就是学医的,冯太太自己也会点医术,她确定自己丈夫不会突发急症。毕竟,风疾也是有各种前兆的。   然而这些话,不能对着薛湄讲,薛湄又不是当官的,她做不了主。   只是这些天,吊唁的人都让冯太太节哀,没人像薛湄这样,问冯左院判到底得了什么病。   大家很礼貌,不会去深究病人死因。   只薛湄不同。   薛湄是医生,她自然要多问一句,而且她问这话也不算突兀。   “郡主勿怪,我忙糊涂了。”冯太太低泣道。   薛湄:“不妨事,我本就是大夫,曾经我救治澹台贵妃的时候,冯左院判还在旁边帮忙,我们算是有点交情。”   然后,她又看了眼冯恩明的女儿,对她道,“姑奶奶去待其他客吧,我陪太太坐坐。有些话不方便对其他人讲,可以告诉我。”   冯恩明的女儿很担心母亲憋出病。   薛湄如此体贴,能让母亲发泄发泄心中情绪,再好不过了。   冯小姐感激冲薛湄点点头:“有劳郡主。”   外面又有客,她只得赶紧出去了。   她这几天在娘家忙得要死。   她一走,薛湄和冯太太挪步到梢间,两个人单独聊了聊冯恩明的事。   冯太太把自己的疑惑,都告诉了薛湄:“中风的确是急病,发起来也是一时的。但在发病之前,会有无数次的征兆。   那些征兆,我能背熟上百条,各种情况,老爷他都没有。他可能是其他病,绝不是风疾。”   薛湄也不敢阴谋论。   毕竟,她没有见到冯恩明,现在又不能让人家去开棺。   疾病去世的,未必只有一种。   “他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薛湄又问。   冯太太想了想:“就说脖子疼。但脖子疼也不会诱发风疾啊。”   薛湄很想说,像冯左院判这样的年纪,有没有高血压之类的?   不过,她不是查案的,也不是冯左院判的主治医生,现在病人都收殓了,而冯家的孩子们似乎并不怀疑父亲的死因,没人会因为老太婆几句话就折腾。   薛湄也只能跟着开导。   去祭拜冯恩明,只是因为卢老太爷推崇他这个人,薛湄去表达一点敬意。她没想到他的死,最后会跟薛湄有什么牵扯。   而事实上,真的有牵扯。   很快,关联就来了。   薛湄从冯家回来,卢一路陪同,跟她聊了很久。   说起了药坊,卢很激动:“老祖宗,咱们的麻醉药快要成功了。”   卢依照薛湄的吩咐,一直在研究麻醉药。薛湄知道麻醉药的实验,也知道如何提取,但需要找到合适的,就要亲自做。   这个过程,要反复试错。   他们还要调高、调低培养皿的气温环境,来得到自己想要的。   薛湄问过卢,想不想改攻制药学,哪怕荒废了自己的医术也在所不惜。卢思考了几天,又问过了自己祖父之后,给了薛湄肯定的回答。   他想要学制药。   他制的不是中成药,而是西药。   “什么时候用在小兔子身上试验?”薛湄问他。   卢:“再过几日,我还有两个培养皿没得到结果。”   他把薛湄的词都学会了,而且也把薛湄严谨的科学态度学了去,一步不错。这主要得益于他的出身。   卢家本身就卖各种成药和药材。   成药有自家秘方,有些制造过程有三四十道程序,哪一道不规范,做出来的药都不对劲。   对药格外认真,认真到几乎刻板的地步,这是卢家世代相传的理念,也是卢不用犯错,就会把此事奉为金科玉律。   薛湄去卢的药坊看了看。   药坊还是很臭,因为青霉素还在提取和生产,全部来源于卢这里。   卢不想让人学了秘方去,故而一直都是亲力亲为,不肯要一个帮手。   薛湄夸奖了他几句。   “需要添置什么器材就跟我说。”薛湄道。   卢道好。   薛湄没打算让卢一个人做出一个制药厂,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实验室。准确的说,她需要人才。   卢就是第一个实验室的人才,他的作用在将来。   回到家里,薛湄更衣梳洗,还没有来得及满足戴妈妈等人的好奇,也没顾得上回答“海带”的问题,隔壁隆庆公主府居然来了人。   来的,是驸马身边的管事。   “小公子腹泻不愈,孩子脸色都不对劲了。”管事急忙道,“请郡主救命。”   薛湄忙问怎么回事。   管事说,小公子前天晚上非要鸡蛋羹,可能是吃坏了,上吐下泻,闹腾了一夜。   昨日孩子拉了七八回,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   “郡主一直没回来,等您多时了。”管事道,“驸马请您快去看看。”   薛湄听出这话里有话,问道:“驸马?公主没请我?”   管事的顿时很紧张。   这管事倒也有点急智:“郡主,别管谁请您的,救命要紧!”   说罢,他真担心薛湄会把他打出去。   薛湄倒是很赞同他这个话。别管谁请的,病人最重要。   她喊了彩鸢,让彩鸢拎上她的行医箱,往隔壁的隆庆公主府去。   两府只隔了不到两百米距离,两户相望,却因为乔迁那天闹的不愉快,薛湄和隆庆公主没什么来往。   只比薛湄大两岁的隆庆公主,十五岁时及笄就下嫁了驸马,十七岁生子,现如今长公子三岁了,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孩。   薛湄跟着管事的到了公主府门口时,却被阻拦住了。   “公主不让人进,郡主请回!”拦门的,是公主的侍卫。   管事的:“……”   薛湄:“……” 第339章 薛湄先告状   隆庆公主府里吵了起来。   大公子吃鸡蛋羹吃坏了肠胃,驸马和公主两人意见相左。   驸马说:“赶紧去请成阳郡主,她医术高超。”   公主:“瑧儿一直都是由冯左院判看的,每次有个头疼脑热,他一帖药就好。你还记得在瑧儿一岁之前,偶然生病请其他太医,总是治不好吗?”   驸马一听她说这个话,也有点急了:“冯院判已经死了,他尸体还没有凉透,公主要不要把他唤起来?”   他这讽刺,让公主大怒。   隆庆公主一则是很不相信薛湄,薛湄擅长的都是开膛破肚。哪怕头疼脑热都要休养好些时候,破开肚子还不得元气大伤?   二则,驸马句句夸薛湄,甚至有次她还听到驸马跟自己小厮说,斜对面住的成阳郡主容貌美丽,隆庆公主积怒已久。   她孩子素来由冯院判照顾的,这会儿换大夫,哪个大夫知晓瑧儿的脉案?   反复用药,无效,岂不是要把孩子往死里折腾?   孩子前晚上吐下泻,就请了太医院的两位擅长儿科的太医,一点效果也没。   请薛湄来,她也剖开瑧儿肚子,然后割掉几个内脏,还夸夸其谈说没事吗?   那瑧儿还能长大成人吗?   隆庆公主死活也不肯让她作贱自己儿子。天下名医无数,不是没了她薛湄就要死人的。   “你非要请她,你要是给儿子治病,还是自己贪慕她的美色?”隆庆公主厉声质问。   驸马惊呆了。   隆庆到底是公主,驸马虽然出身望族,却在底气上输给她几分。再加上,驸马听说薛湄还没回京。   孩子又折腾了一天,现在瞧着脸都泛出了青灰色,驸马实在忍不住了,偷偷让自己身边的人去请薛湄。   不成想,公主还是知道了,让人在门口阻拦。   薛湄见不让进,她也不好硬闯,会适得其反。   她准备回家。   她只是医生,不是神仙。家属非不让治,她又不能进去把家属打一顿。   她转身时,公主府传来声音:“成阳郡主到了不曾?”   是男子声音。   薛湄和彩鸢停住脚步,就瞧见一男子急匆匆出来。然而,他尚未迈过门槛,院内传来更尖锐的厉喝:“站住。你若敢踏出这个门,从此就不必进,本宫说到做到。”   这次说话的,是隆庆公主。   她当然能说到做到,因为这是她的公主府。驸马身边有几个服侍的,那是她宽容大度,否则全府都是她的人。   她不让驸马进门,驸马只能去宫里求皇帝。   驸马很显然没想闹那么大,他果然停住了脚步,对赶过来的公主道:“你不想想孩子?”   “本宫就是想着孩子,才不让有些人治。”隆庆公主道,“虎狼手段,骗骗无知之人罢了,岂能骗过本宫?”   隆庆公主还记得薛湄掌掴她姐姐宝庆之事。   薛湄不过是落魄侯爷的女儿,如此嚣张跋扈,眼里还有她们这些公主吗?   公主尊严,岂容她践踏?   “你、你还害死孩子的!”驸马又急又怒。   薛湄转身走了。   她是医生,不是圣母玛利亚,不是人家抽她两巴掌,她还非要凑上前给人家瞧病的主儿。   驸马还在喊:“郡主!”   管事的也在哀求:“郡主,您救救孩子。”   薛湄静静看了眼公主府,笑了笑:“我不会见死不救。这样吧,我在隔壁院子做一个诊所。你们如果想要救命,就送孩子住院吧,我不再上门问诊了。”   大夫们都要上门,这是规矩,因为他们地位低下。   但薛湄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就像卢家老太爷,他也不是常出诊的,大部分情况都是病人到金匮堂,他再给看看。遇到了特别有权势的,他才会上门。   他没办法,他又没官身,斗不过权贵。   薛湄却不同。   她乃是郡主,和他们一样有身份地位的。上门去问诊,受这种鸟气,还不如一开始就孤傲些。   薛湄带着彩鸢往回走,对彩鸢道:“叫人放出风声,今后我除了进宫,不再出诊。谁想要治病,就到我的诊所来。”   “诊所?”   “就跟药堂一样。”薛湄道。   彩鸢:“大小姐,这行不行?”   “没事。”薛湄道,“你听我吩咐就是了。”   薛湄顾不上休息,开始收拾孙乔的院子。   孙乔母子已经搬走了,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荣昌大长公主还留了几名老婆子看守院子。   薛湄环顾一圈,发现想要成立一个诊所,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是不行的,什么都缺。   给景宛做手术的时候,薛湄制造过简易的手术床。她现在需要打造一个手术室、各种台子,也需要更多的病床。   她也需要护理人员。   她派人留意隆庆公主府的动静,发现隆庆公主请了很多大夫,也请了卢家。   不过,卢家祖孙不太擅长儿科,没有开方就回去了。   薛湄怀疑隆庆公主的孩子是细菌性或者病毒性肠炎,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危急凶猛。况且,孩子拉了一两天,几乎脱水了,这个时候需得输液补充体液,否则也很危险。   中医在急性病上滞后、缓慢,效果不大,就是这个原因。   休息了一日,薛湄进宫去了。   她要去先告状。   薛湄去了胡太后宫里,正好德妃娘娘也在陪胡太后打牌。   德妃就是隆庆公主的生母。   她们说了几句海带,薛湄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隆庆公主府孩子的病。   这些后妃们,孩子不是自己带大的,有些感情都不太深,更别说外孙、或者孙儿了。   德妃听说了,也有点担心,但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还没好吗?”   “这就不知了。”薛湄道,“昨日公主骂了我一顿,不准我登门。”   她就把隆庆公主昨天和驸马的争吵,说给了胡太后等人听。   胡太后听了,心思还在牌局上,心不在焉对薛湄道:“算了,不让你治你就不治。”   要不然呢,还能把公主给打一顿吗?薛湄只是郡主,委屈就受着,有什么办法?   薛湄也不是来求庇护的。   她之所以先告状,是担心隆庆公主府的孩子真有个闪失,到时候隆庆公主说薛湄“见死不救”。   辟谣可是没什么说服力的,跑断腿都不如造谣先入为主。还不如薛湄先把这件事说出来。   隆庆公主万一真的告状,大家也就能分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德妃也道:“隆庆只是爱子心切,你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她心里却想着,薛湄的确只会开膛破肚的。   除此之外,都没见过她有什么能耐。 第340章 时疫腹泻   隆庆公主的确很疼孩子。   孩子病了,她也非常焦虑,一口气把京都的名医、以及附近的名医都请了过来。   卢家也被请了。   只是,卢家不太擅长儿科,卢老太爷等人告罪离开。   戚思然也被请过来了。   诸位名医和戚思然一样,对小公子的病都诊断为“时疫腹泻”。   中医说的“时疫腹泻”,就是急性发作、水样粪便,一日拉十几次的腹泻。此症会导致发热、四肢酸软,这就是拉脱水了的状况;苔白厚腻、脉多濡数。   时疫病毒也分湿寒、湿热、暑湿、风寒、风热等情况,一般发病者以儿童、婴幼儿为主。   虽然说是“时疫”,却没有固定时间,一年四季都可能发,冬秋更严重。   “姐姐不要担心,就是时疫腹泻,会好起来的。”戚思然安慰隆庆公主。   隆庆公主听太医们这么说,名医们也这么说,心里还是不安。   “瑧儿怎一直不见好?”隆庆公主拉紧了戚思然的手。   驸马在旁边道:“若请了成阳郡主,这会儿肯定好了。”   名医们都是被病家捧着的,个个恃才傲物,听到驸马的话就不乐意了,全部蹙了眉头。   戚思然也道:“驸马,你莫要轻信他人。郡主在卢家学医,她至今连请脉都不会。若她也要剖开瑧儿肚子,你可愿意?”   “只要能治好,为何不愿意?”驸马道。   “荒唐,此乃伤了根本,孩子一生都会病病歪歪,驸马想要如此吗?”一位四旬大夫接话。   驸马被他们堵得无言。   隆庆公主也很生气:“莫要再提成阳郡主了!来人,请驸马出去。”   驸马:“这是我儿子!”   “请驸马出去!”隆庆公主厉声道。   这个时候,她就很羡慕她姐姐宝庆,找个宋子弘那等落魄书生,一切都任由她调遣。自己这个驸马,出生望族,身上带着望族公子的傲气,总是要跟她作对。   不肯百依百顺的驸马,还不如死了好。   隆庆公主在这个瞬间动了杀机。   她应该再要个孩子。   有一儿一女,或者两个儿子,她此生便有了依靠,驸马若再如此不识趣,隆庆公主可以让他“暴毙”。   宫里这等手段,多的是。   驸马到底拗不过,被公主府的侍卫强行赶了出去。   戚思然劝公主不要动怒。   小公子睡醒了,又哼哼唧唧说肚子疼,隆庆公主亲自带着孩子去如厕。   这次,孩子还吐了。   治疗这个病,几位名医讨论了一番,都觉得用“止泻、补中提升”,因为小公子虚弱,普通止泻止不住的,要不然太医们开的药就管用了。   他们说了个药方,彼此反复斟酌,最后由戚思然着。   戚思然写了药方:红参五钱、当归三钱、炙黄芪十钱、麦门冬三钱、柴胡、白茯苓、炒白术、炒谷芽、炒扁豆各三钱,每日一次,水煎服。   几个人再反复看了,确定没问题,这才让人去抓药。   “去太医院拿药。”戚思然吩咐公主府的管事,“公主,您拿牌子给他。宫里的药是最好的,要不然也可以去卢家拿。”   只是,去金匮堂要比进宫远。   况且,这里面涉及到的红参、当归,卢家也没宫里的好。   隆庆公主点点头。   戚思然医者仁心,处处为她考虑,隆庆公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无言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到底是戚家的人,高门大户女,教养比那个落魄出身的薛湄强多了。   薛湄用了诡异手段,混个郡主,就敢如此嚣张跋扈,公主都敢打,还弄得戚思然丢了郡主封号,隆庆公主想起她就很反感。   宫里很快拿了药来。   一碗药煎好,小公子喝下去,仍是上吐下泻。   “娘,难受。”瑧儿声音虚弱。   他倏然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隆庆公主吓得大叫,急忙扶住了他:“瑧儿,瑧儿你这是怎么了,孩子?”   喝了药,明明该好的。   他这个样子,不太像是睡了,而是昏迷不醒。   戚思然急忙进来。   诊脉之后,确定孩子是昏迷,戚思然让公主把孩子放在床上,她开始给孩子用针。   片刻之后,瑧儿睁开了眼睛。   名医们瞧见了,纷纷感叹戚小姐好医术,手段了得。   隆庆公主破涕为笑:“思然,若没有你,我们母子命休矣!”   她去抱孩子。   她孩子转醒了,却似不认得她,眼珠子都失了神采。他又合上眼,迷迷糊糊说胡话,谁也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神志不清了。   几个大夫都知情况危急,恐怕比他们想象中更难。   若是孩子死了,这公主能饶了他们吗?   几个人都想要溜走。   其中一人道:“公主,草民家里还有祖传医书,草民回去翻一翻,也许能找到新的医案。”   隆庆公主急疯了,这会儿脑子也不够机灵,只道:“你快去!”   其他几人也如此说。   他们都走了,隆庆公主也没反应过来,只是抱着瑧儿,不停摇晃他,反复问戚思然:“他怎么不醒?”   戚思然也感到棘手了。   瑧儿的病情,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驸马被挡在正院之外了,已经着急得不行,大喊:“瑧儿如何了?”   瑧儿的乳娘偷偷出来,把里面情况告诉驸马。   乳娘哭道:“公主已经急傻了!那些大夫们,说什么回家找医书,分明就是溜了。孩子眼瞧着不行了。”   驸马大急。   乳娘反而比他更镇定一点,虽然眼泪流个不停:“快进宫,去告诉德妃娘娘。让娘娘派女官来,咱们劝不住公主的。”   驸马一听,这话在理。   他果然进宫去了。   德妃已经是上了年纪的妃子,女婿求见,没什么可避讳的,况且她人在胡太后跟前打牌呢。   驸马脸色煞白,把公主府的事,说给了德妃听:“……戚家小姐撺掇着公主,公主不肯请成阳郡主。瑧儿神志不清,已不能喝药了。”   德妃手里的牌掉到了地上。   她这个时候派女官去,隆庆肯定不会听她的。   “你先去宫门口候命,本宫去请太后娘娘,让娘娘派人去说。”德妃道。   她去万景宫搬救兵了。   事情几经转述,戚太后听到的时候,是说瑧儿已经快要死了,只剩下半口气,公主发疯了,抱着孩子不给旁人进去。   戚思然还在跟前挑拨。   戚太后听了,脑子炸了:“传哀家懿旨,准成阳郡主进隆庆公主府,由郡主救治,任何人不得阻拦。” 第341章 送上门来   戚太后让女官传旨,还带了两名侍卫。   其实,戚太后多心了。隆庆公主不是薛湄,她对戚太后的权势不敢不敬重。   哪怕她此刻发晕了,也不敢违逆戚太后的懿旨。   她咬了咬牙,心中仍是担心儿子,看向了戚思然。   戚思然早已转过脸去,不敢再搀和了,她也深感小公子的病情很难,恐怕……   这孩子脸色已经不太对了。   戚思然之所以没走,不是她有把握能治好,而是生死有命。大夫又不是神,病人死了再正常不过了。   她有戚家和戚太后撑腰,没人敢把她怎样。反而她撤了,显得她心虚。   “隆庆接旨。”隆庆公主道,“来人,去请成阳郡主!”   此事已经闹大了,成阳那边肯定不可能随便请请就来。   隆庆公主自己不可能去请她的,想了想,她对自己身边的女官何姑姑道:“你跟驸马,一同去请成阳郡主。”   女官道是。   驸马心中高兴,终于重石落地,急急忙忙去敲薛湄的门。   郡主府的小厮却不让他们进:“郡主说了,隔壁公主府的人,一律不见。”   驸马急了:“你再进去通禀,就说宫里有懿旨!”   小厮愣了下。   事关重大,小厮还是去了。   薛湄听说了,略微沉吟。她没想过见死不救,就是不想让隆庆公主痛快,自己那么贱的凑上去。   想了想,她还是亲自去了趟大门口。   驸马一见到她,赶紧作揖。这位驸马爷一直觉得薛湄长得挺好看的,是为数不多审美异常的男子。   当然,他只是欣赏的心态。薛湄身上有股子冷意,让驸马觉得她难以亲近,不会对她有什么唐突心思。   很相反,驸马很敬重这位郡主。   “求郡主救命。”驸马道。   薛湄却问:“驸马爷,您请过我一次,我也去了。结果被公主赶了出来。现在,公主不来请?”   “公主陪着孩子,请郡主体谅她护子心切。”驸马道。   薛湄轻轻点点头。   女官也道:“郡主,速速救命,小公子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不会去。”薛湄道。   女官和驸马都呆了呆。   她不去?   也能理解,毕竟隆庆公主把她赶了出来,任何人都有点气性。   驸马就劝她:“郡主,您看着孩子的面上,宽容这次吧。”   女官则急了:“郡主,这可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   薛湄淡淡瞥了眼这位姑姑:“姑姑欺负我没见识?太后娘娘的懿旨,是下给公主,让公主来请我。   娘娘又没下懿旨给我,让我必须登门救治。怎么,你们瞧见太后给我懿旨了吗?”   何姑姑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驸马几乎要给薛湄跪下。   薛湄道:“我并非不讲理之人,事情至今也不是要为难你们。只是,登门万万不可,我不会再去你们公主府了。   你们把孩子送过来,七日之后再来接。这是我的条件,做不到就不要再登我的门。对了,让公主别去告状,我昨日已经告了一遍了。”   驸马:“……”   何姑姑还想要理论:“你简直轻狂,我们公主……”   驸马突然伸手,重重掴了她一个耳光,厉喝道:“住口!”   何姑姑惊呆了。   她是公主身边的女官,就好比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而驸马类似宫妃,地位也许比她高,却不敢在她跟前造次。   这位驸马很懂事,在公主的乳娘和四位高品级女官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   他突然出手伤人,何姑姑整个人愣住。   驸马则快要被这些蠢货气死了。   现在是求人!   成阳郡主已经不悦了,还非要说这些糊涂话,让她更生气吗?   再说了,成阳郡主是怕过谁?她可是戚太后的准儿媳,是瑞王的准妃,她岂是随便欺负的?   宝庆公主比隆庆要嚣张百倍,甚至更有权势,毕竟背靠澹台氏。她惹恼了成阳郡主,成阳郡主就敢抽她。   这个时候,还敢跟成阳郡主摆架子?   不打何姑姑,惹恼了成阳郡主,驸马的孩子可能会没命。   “滚回去,这里不用你说话!”驸马呵斥道。   何姑姑不知是委屈还是疼,狠狠瞪了眼驸马,转身走了。   薛湄见驸马是诚心诚意,一开始也是他来请的,故而对他道:“我会救你儿子。他现在神志不清,应是脱水,问题还不算很严重,但是不能拖了。   一个时辰之内,你们把孩子送到门口,我的小厮会接进来。七日之后,你们再到门口来接。   若非要探视,或者干脆派侍卫偷偷进来,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孩子的治疗过程,你们不懂,信任我即可。   若一个时辰之内没送过来,就不要再送了。孩子有个万一,就是你们的错。驸马回去商量吧。”   说罢,薛湄转身走了。   她喊了家里下人,赶紧去孙乔那边收拾,把正院收拾出舒服又温暖通风的病房来,回头要安置驸马的儿子。   驸马的儿子叫沈瑧,薛湄做了个病历本。   公主府那边,自然是吵开了。   隆庆现在没空去讨伐驸马打她女官之事,只是薛湄不肯上门,公主接受不了。   戚太后身边的女官听了,默不作声。   “她眼里还有皇家吗?”隆庆公主反复说这句话。   薛湄嚣张跋扈到了这个程度,没人治治她?隆庆等公主,本是世上最尊贵的人,任何人都要不遗余力为她们付出一切,包括他们的贱命。   薛湄她凭什么?!   “若是孩子有了事,我此生不会原谅你。”驸马眼睛赤红,“赶紧把孩子送过去。”   “她不登门就算了,孩子去她那边治也使得,为何不准我们看望?孩子给她,我如何放心?”隆庆公主不依。   他们两口子再次吵了起来。   驸马已经懒得理论,只反复道:“成阳郡主说了,一个时辰之后,就不必登门了。你还没明白吗?孩子的时间不多了。”   隆庆公主死活不肯松口。   驸马就去抢。   两个人差点打起来。   戚太后宫里的女官瞧见了这一幕,半晌才开口:“公主,驸马,把孩子送给成阳郡主去救治吧。”   隆庆公主心中咯噔了下。   她从小在戚太后宫里长大,也知晓这位姑姑的份量。她能如此说,说明女官觉得,如果是隆庆公主和薛湄同时去告状,戚太后会帮薛湄。   隆庆脑子里嗡了下。   薛湄是不是会下蛊?   所有人都偏袒她,被她迷惑了。 第342章 我不负责   公主府万分宠爱的小公子,被驸马抱着,送到了郡主府。   公主、她自己的女官、万景宫来的女官,一起陪同着。   不成想,郡主府的小厮却指了指隔壁:“那边是诊所,郡主说要住院往那边去,不能走郡主府的大门。”   众人微愣。   隆庆公主心中再升愤怒。   薛湄在拿乔!   然而驸马只想救活自己儿子,不管薛湄是怎么想的,也不管公主的尊严是否受到践踏,他抱着孩子快速往隔壁去了。   隆庆公主忍耐着,带人跟了过去。   到了那边,只见大门旁边挂了一块牌子,写着简单几个字:“外科诊所。”   无名无姓,就是这么几个字。   诊所是什么,大家都不太明白,反正往里进就是了。   敲门之后,隆庆公主又愤怒了,理由也很简单: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居然不是薛湄,而是一名丫鬟。   丫鬟带着两名小厮,用床单裹了两根扁担,让驸马把孩子放上去。   “郡主呢?”隆庆公主厉声问,“她如此对待病人?”   丫鬟是彩鸢,不像红鸾那么虎,也没修竹镇定。她被公主吼得瑟缩了下,倒也没失态:“郡主在准备。”   隆庆公主:“让她出来!”   驸马已经依照彩鸢的吩咐,把孩子放了进去,并且回手大力将公主推后几步:“治病就治病,讲究什么?孩子要紧。”   隆庆公主:“……”   彩鸢又道:“这是免责书,您签一下。”   “什么?”驸马这次也疑惑了。   彩鸢总感觉自己说出来的话,可能要挨打。但大小姐如此吩咐的,挨打也要说。   她咬了咬牙,把薛湄的话告诉了公主夫妻:“孩子住院,郡主承诺会尽力治好。但若有反常,郡主不负责。”   公主、驸马:“……”   这次,就连好脾气的驸马都觉得薛湄在挑事。   薛湄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乱成一团了,公主等人恨不能撕了彩鸢。   驸马重新抱起了孩子。   薛湄上前,冷冷哼了声。   隆庆公主立马就有话说了:“成阳郡主,你休要欺人太甚!你把我儿子接进去,不准我们探视,孩子有事你还不负责?你这是大夫吗?谁准你行医?”   “陛下准的。”薛湄道,然后拿出了自己的金腰牌,“看到了吗,宫里司药房的腰牌,陛下特意赏赐我的。   公主,你若是质疑,怎么不去问问你父皇,为何要给我这块腰牌?”   公主:“……”   薛湄的嚣张,前所未有。公主整个观念都被颠覆,从小培养起来的权威受到了极大挑战,她想要杀人。   接过了彩鸢手里的纸,薛湄对公主和驸马道:“这是免责书。治疗是有风险的,特别是你这么小的孩子。   意外时常会发生,并非我主观的,你们要自己承担责任。我也会承诺,全力抢救你的孩子。愿意签就签,不签请回。你们自己的孩子,你们自己商量吧。”   驸马看着薛湄,心中也发凉:“郡主,太后娘娘下了懿旨,我们也登门了,这还不够吗?”   “你觉得够吗?”薛湄道,“你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   那些大夫为什么逃走?   孩子为何神志不清?   因为这孩子病危了,要不然他们能接受薛湄苛刻的条件吗?   “拖延着不肯救治孩子的,可不是我。”薛湄道,“是你们,你们这对做父母的!孩子若有万一,你们俩就是凶手!”   “薛湄!”隆庆公主上前,恨不能掴她一个耳光,已经是愤怒得眼睛通红。   薛湄依旧是很平淡:“能签就签,不签就滚!”   隆庆公主快要站不住了,气得浑身似筛糠。   她让他们滚!   她薛湄凭什么?她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皇家赏赐给她的。若不然,她就是一条狗。她居然还敢狂吠,反过来想要咬主人。   万景宫的姑姑在旁边也看不下去了,就对薛湄道:“郡主,不如先救人吧。公主和驸马把孩子送过来,已经是很信任您了,您也得承担一点责任。”   “我不需要。”薛湄道,“我只是大夫,又不是谁家父母。我尽力救治病人,我也尽力保护自己。   病危孩子,要签的免责书太多了,我这只是简单几项,连这个都接受不了,就没必要谈什么信任。   再说了,送过来住院是基本义务,不是什么恩赐。生命面前,是真正的人人平等,请姑姑转告公主和驸马,收起你们的傲慢之心。   老天爷可不会因为你们尊贵,就多给你们几年寿命。”   万景宫的姑姑:“……”   这位姑姑在太后身边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蛮横的主。   薛湄不等公主和驸马再说什么,又催促:“还剩一炷香的时间。来人,先把他们都赶到门外,一炷香之后关门。彩鸢,拿好免责书,签好了带病人进来。”   说罢,她转身走了。   她身后突然出来四名侍卫,个个身手不凡,一看就是瑞王府的暗卫。   隆庆公主和驸马眼瞧着暗卫亮了兵器,只得往后退。   最终,还是驸马干脆,对彩鸢道:“我来签!”   彩鸢拿了纸,贴心拿了个小木板,让驸马把纸放在上面。签完了之后,彩鸢还让驸马按了个手印。   隆庆公主只感觉是奇耻大辱。   孩子终于被接了进去。   万景宫的女官回去,把郡主府发生的事,回禀了戚太后。   太后听了,沉默了一瞬,然后笑了笑:“这孩子,性格和靖承这么像,也难怪他们俩有缘分。”   女官:“……”   郡主都这样对公主了,太后娘娘还觉得她做得好?   看来,以后对成阳郡主,要用十二分的恭敬了。   隆庆公主不同于其他公主。她虽然是德妃生的,却跟荣王一样从小在万景宫住,算是太后抚养长大的。   太后很疼她的,却也任由成阳郡主欺负她,可见成阳郡主在戚太后心中份量。   “人家婆婆都挑儿媳妇的刺。太后果然不是不一般人。”女官心想。   戚太后是被薛湄那句“保护病人、保护自己”给打动了。   人本性都很自私。   一个无私的人,往往牺牲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他的家人。这样的人罕见,值得尊重,但对家属而言又很残忍。   薛湄不是无私的。   她在救治别人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的生活。这是一种勇气,因为很多人都不敢如此说、如此做。 第343章 少神医的拒绝   薛湄嘴上跟公主两口子斗得厉害,心里却比他们都着急。   隆庆公主一根筋发作,自己又不是大夫,她可能没意识到,她正在耽误她儿子的命。薛湄却知道时间的宝贵。   她既要免责,也要快点施救,故而才跟公主两口子说得那么难听。   孩子被抱了进来,免责书也签到了,薛湄亲自抱着孩子进了病房。   病房有个简单的手术床,旁边放了很多东西。   孩子神志不清,倒也没有陷入昏迷之中。   薛湄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很小的吸氧设备,这个不算医疗物资,也是她空间里的,是她自己做的。   具体为何做这个,不是因为有需求,而是闲得无聊。   有时候机甲要在太空执行好几个月的任务,每天都那么飘荡着,人会非常无聊。大家各自有打发时间的办法。   给孩子吸氧之后,薛湄没有设备,不能检测他的血液,只能依靠经验和学识,判断他是细菌性肠炎。   如果不是,就更麻烦了。   他现在神志不清,是因为明显脱水。   薛湄给他挂了个吊瓶,输入含有百分之十葡萄糖的生理盐水,用电解质液补充他体液的流逝。   治疗细菌性肠炎,在任何医院都是个小事,因为有广谱抗菌药——左氧氟沙星。   薛湄用的,自然不是地球时代的左氧氟沙星,它是改良过无数次的,对细菌性肠炎有特效。   薛湄给他注射了一针。   做完这些,她就喊了彩鸢进来,让她等会儿给沈瑧拔针。   彩鸢看着这些东西,再次惊呆了:“大小姐,这是什么?”   她指了指输液瓶。   此物看上去非常华美,应该价值连城吧?里面装得是水吗?   薛湄告诉她:“这是生理盐水。”   因为要彩鸢做护士,薛湄就会把基本知识,都教给彩鸢。   吸氧是什么、输液又是什么,有什么用,做这些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她一一说明。   彩鸢恨不能拿出个本子记住。   她非常努力,才把这些话牢牢记在心上,不肯错一点。   薛湄就在旁边写医案。   彩鸢照顾病人,见小孩子似乎安稳了些,陷入了睡眠之中,彩鸢走过来和薛湄闲聊。   “大小姐,那个吸氧的东西,它是怎么做的?”彩鸢问。   薛湄:“那个暂时做不了。”   她没办法提纯氧气,那个是她从前带过来的。   “那输液的那个呢?那又是什么?”彩鸢问。   薛湄笑了笑:“这个其实很简单,就是水和盐。”   “水和盐?”彩鸢不太懂,“那直接喝水不可以吗?”   “它需要进入静脉。”   “所有东西都可以进入静脉吗?”彩鸢又问,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静脉。   薛湄:“不是。生理盐水的压值,正好跟人体的血浆、组织液是一样的,不会造成细胞破裂,还能补充流失的体液。”   顿了下,薛湄又道,“假如在简易环境,就是把水煮开了,两斤水里放入三钱盐。这个呢不仅可以补充体液,还能消毒。”   彩鸢稀里糊涂,就记住了两斤水、三钱盐。   这个当然不符合卫生标准,毕竟盐不是纯粹的氯化钠。   但在西医发展的初期,它也不是处处都精致、卫生、严格符合标准,人体也能适应。   别说初期了,就是太空时代,第九星系不少偏远落后的行星上,医疗设施仍是靠巫医,有点类似印度版跳大神。   薛湄和彩鸢聊了很久。   关于薛湄的种种,彩鸢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她严格保守大小姐的秘密。   主仆二人闲聊中,沈瑧的输液结束了。   薛湄再次测量了孩子的心率、血压和体温,发现血压还是有点高。   “他三天之内禁食。他这个腹泻和明显脱水,需得禁食治疗。”薛湄对彩鸢道,“回头我给他输液。”   彩鸢不太明白了:“不给他吃的?软烂米粥也不行?”   “他是腹泻,又明显脱水,禁食三天吧。输液就可以了,我会给他加氨基酸、维生素和葡萄糖。”薛湄道。   “这样的话,他不吃饭也没事?”彩鸢问。   薛湄点点头。   沈瑧这孩子本就不算特别活泼,加上生病了,他有气无力。   这些权贵门第的孩子,从小也不是父母养大的,而是交给下人和乳娘。丫鬟们偶然会换,有些门第换得勤快些。   沈瑧身边估计换过几次丫鬟,而他才三岁,瞧见了彩鸢,只当是新换的丫鬟,没有闹腾。   每次输液,都是他差不多睡着的时候,薛湄不想他紧张。   第一天,孩子的腹泻就止住了,他果然只是细菌性腹泻;第二天,他的脱水症状慢慢缓解,人也清醒了不少;到了第三天,下床活动的时候腿脚是酸软的,但是毫无食欲。   薛湄仍给他输液。   三天之后,薛湄就让厨房专门做清淡、有营养的东西给他吃:米粥、炒素白,以及一道不怎么油腻的炖牛肉。   牛肉炖得非常烂,很容易消化,而且能给身体提供蛋白和能量。   沈瑧不爱吃。   这个时候,薛湄的戴妈妈就发挥了她重要的作用。她特别会哄小孩子。   沈瑧被她连哄带骗,吃了一小碗炖牛肉,又喝了几口粥。   三岁孩子挺好带的,他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脱水状况有点可怕。现在恢复了,他到了第四天就能满地跑了。   薛湄让彩鸢照顾他。   外面的隆庆公主两口子则是急疯了,特别是隆庆公主,进宫哭诉了两回,想进去看看孩子。   戚太后说:“你与她既有承诺,又怎好反悔?”   隆庆公主也去找皇帝哭诉。   皇帝听说了,反而骂她不懂事:“成阳是救治你孩儿,你莫要捣乱。病去如抽丝,才七日而已。再说了,如孩子真有什么,成阳早就出来告诉你们了。没告知你们,便是孩子无碍。”   隆庆公主得不到皇帝的偏爱,这点完全比不了她姐姐宝庆公主。   她烦恼不已。   此刻的戚思然,请卢殊到家里谈论医案,就说起了沈瑧的病情。   “你说,成阳郡主这次有办法吗?”戚思然问卢殊。   卢殊点点头:“她有。”   “你很是信任她。”   “她有药。她的药跟我们的药不一样,制药过程就完全不同。我堂弟弄青霉素,不知作践了多少瓜果菜蔬,只取精华。”卢殊道。   戚思然眼睛转了转,问他:“她也教你们医术和制药?”   “是。”   “你能教我吗?”戚思然问,“那个什么缝合……”   卢殊想也没想:“不能!” 第344章 来自亲妹的偏心   戚思然微愣。   卢殊自己也愣了下,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回答,这样生硬冷漠。   他很仰慕戚思然。   戚思然美丽、好学。他与她结识,是她主动派人请他。   那是她才十三岁,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抬头望着卢殊:“你就是卢家的少神医吗?”   多年相处,戚思然聪明刻苦,让卢殊心中逐渐有了她的影子。   他知她家门第高,但卢殊爱的并非她身世,而是那个学医的戚思然,故而坦坦荡荡、从不掩饰。   戚思然也不占他便宜。   每次她请教他一个医案、一个卢家的秘方,都会拿出一本珍贵古医书来交换。   卢家传承至今,秘方有两千多张,卢殊给戚思然的,这些年下来也不过十二张。   这十二张秘方,不影响卢家金匮堂的生意,不会耽误卢家吃饭。况且将来分家,这些也会交到卢殊手里。   他给戚思然,也是于心无愧,甚至他还告诉了祖父。   祖父见他得到的医书很珍贵,还说:“延平郡主是个厚道人,你倒是占便宜了。”   这些年,他和戚思然保持这样的默契,两个人也有这样深厚交情。   直到戚思然最近隐约打听薛湄的医术。   她问薛湄学卢家的,学得如何,卢殊全部告诉了她。   但卢殊心里有个底线,就是薛湄教给他们的,他不会传出去,他没这个资格。   戚思然试探了好几次,卢殊心中有点烦。他也知晓戚思然心中有瑞王爷,而他只是单相思。   但他突然就很烦了,怀疑这些年戚思然一直知晓他心意,故意利用他的。   心里有了怨怼,卢殊对戚思然也不在那样纯澈了。   当戚思然说出她目的的时候,卢殊的回答也由他的不满推动着,顺利道出。   “抱歉,我唐突了。”戚思然愣神之后,给卢殊赔罪。   卢殊也反思自己语气生硬:“思然,我有苦衷……”   戚思然尴尬得脸通红,摇摇头:“我知道,我明白的。”   她像是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看着她如此脸皮薄,卢殊又感觉很奇怪。戚思然似乎并非这样的性格,她能独自去访问名医,可见她遭受拒绝时不会如此难堪的。   可能,她只是想让卢殊知道她此刻的尴尬,让卢殊心中不安吧?   老祖宗交给他的医术,卢殊不想外传。原因无他,缝合不单单是缝合,它需要麻醉剂和抗生素。   没有抗生素,缝合了伤口也会化脓,人会高烧而死。   若戚思然胡乱施为,她会败坏老祖宗的名声,让老祖宗好不容易推广出去的医术,再次受到质疑。   卢殊从戚家离开时,心里想:“她恼了我。”   这么想着,心口抽痛了下,可又有种怪异的轻松。   能放下,对卢殊未必不是好事,毕竟戚思然并不中意他,他一厢情愿毫无结果。   卢殊慢慢回了家。   戚思然狠狠把桌子上的墨纸砚全部推到了地上,发泄内心的愤怒。   “这些男人,果然势利眼!我才没了封号,转脸对我就不一样了!”戚思然愤怒想着。   她其实误会了卢殊。   是她自己敏感,感觉自己被夺了封号之后,所有人看她都不太一样了,没那么尊重她了。   人就怕自己瞎琢磨。   一琢磨,这里不对劲,那里也不对劲。   戚思然活了这么大,突然意识到权势的重要——这权势不是来自娘家,而是她自身。   她以前顺风顺水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如今才醒悟。   她这么想着,当即去了趟荣王府。   她要打起精神做大事了。   薛湄那边,大家都在等结果,很多人好奇。   包括瑞王、萧明钰和薛湄的大哥。   萧明钰这段时间忙海带生意,一转头就听说薛湄和隆庆公主干上了。薛湄这是打算把诸位公主都欺负一遍,来彰显她的权势吗?   “……为何不能探望?”   “病人治疗期间,吃喝、作息都有医生安排。家属啥也不懂,瞎捣乱。所以不给他们看。”薛湄道。   萧明钰:“简单说,就是你故意不让驸马和公主看?”   “对。”薛湄道。   她是有这样的私心。   担心家属胡乱出主意是其一,不让公主痛快是其二。   更有甚者,薛湄是为了长远打算:将来若有病人需要做大手术,那时候就真不能探视,以免细菌感染。   若家属不同意,薛湄就可以拿出隆庆公主做例子。   公主都不给探视了,其他病人家属心里会自我安慰,接受薛湄的条件。   “我暂时没想过把诊所做大,就是想用小诊所试试手,将来再开大医院。”薛湄说。   她现在缺的是人才、成药和器械。别说大医院了,小诊所也未必开得起来。   她空间里的药,今后都用来救命,普通的生理盐水、青霉素、麻醉剂,薛湄都打算自己制造出来。   萧明钰不太懂她说的,就问:“我能去看看吗?”   “自然不能。”薛湄道。   萧明钰:“……”   薛池过年期间挺忙的,他有不少朋友要走动,没空过来和薛湄说话,只是问了问金州好不好玩等。   这次,他特意问薛湄:“那孩子现在如何?”   “已经恢复健康。”   “我能瞧瞧?”   “不行,不给探望。”薛湄说。   薛池:“……”   他还没走,萧靖承来了。   萧靖承一直担心薛湄生气,但薛湄并没有,他心中稍安。   他这几天去了趟城外的驻地,帮朝廷安抚京都驻军,发新年的新衣新鞋和军饷,这才回府。   一回府就听说,薛湄又闹事了。   萧靖承也问:“我能去看看吗?”   大家都问这么一句,但得到的答复却截然相反。   萧靖承如此问,薛湄笑道:“当然可以,那孩子已经差不多好了。他要喊你叫什么?叔祖父吗?”   一旁的薛池:“……”   他大概是个死人,他妹妹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以及不记得对他的拒绝,转而就跟瑞王爷献殷勤。   薛池重重咳嗽一声。   薛湄回头,对他道:“大哥你去忙吧,不能太多人探视,我们先过去了。”   薛池:“……”   还是不肯带他。   薛大少爷在心里思考了下,觉得女大不中留,这亲妹子胳膊肘已经往外拐了。 第345章 王爷今晚别走   正月还是挺冷。   虽然已经立春了,寒意还是笼罩四周,行走户外时风氅御寒,脸和脖子被凛冽西风舔过,冻得有点麻木。   薛湄和萧靖承往那边院子去,两个人一路闲聊。   “……隆庆公主的儿子脉案,一直由冯左院判管。他突然暴毙,这么一去,那孩子其他人都看不好了。”薛湄跟萧靖承道。   中医讲究一人一病,尤其是对这些权贵,绝不是胡乱开药的。   三岁孩子腑脏柔脆,虎狼之药不能用,一个腹泻也有可能死人。   薛湄去冯家祭拜的时候,觉得自己与冯家是两条线,不成想却因为这件事,牵连到了一块儿。   冯左院判的死,以这种形式影响到了薛湄。   “那孩子现在好了吗?”萧靖承问。   “细菌性肠炎,没什么大碍,打了一针就没事了。我给他护理,是因为他脱水。”薛湄道。   两人到了那边“病房区”,彩鸢正带着沈瑧踢毽子。   主要是彩鸢踢,沈瑧偶然接一下。   小孩子玩得热火朝天,面颊红润,一点病态也无。   萧靖承:“……”   薛湄跟他解释:“他是急发病,一下子就脱水了,故而呕吐、神志不清。给他补充体液,再修养两日,他就能恢复健康了。他的腹泻,没有伤及根本。”   脱水、急性发作,是非常可怕的,这个时候一旦耽误了,对婴幼儿而言真有性命危险。   薛湄还是想把自己的医术弘扬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可以救治更多患者。   但,输液管和针,她现在做不出来。没有静脉点滴,明显脱水靠口服葡萄糖不太管用。   各种限制!   “我要不要来一场工业革命呢?”薛湄自问。   这需要综合全国之力,需要君主和朝廷极力配合。   薛湄想到那个皇帝、想起那些迂腐朝臣,心中打了退堂鼓:算了。   暂时忍耐,看看下一任君主如何。   “你医术高超。”萧靖承道。   “我的医术,乃是前人上万年经验的积累,一步步进化,然后有了成效药。”薛湄笑了下,“我的医术其实很一般,没有比任何人好。”   萧靖承回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薛湄一愣。   萧靖承:“不要妄自菲薄。好就是好,没有对比的必要。就像鸟铳,它就是比长枪好用,毋庸置疑。”   薛湄笑了起来。   她倒也没什么心里负担。   她从后世来的,她有药房空间,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非要否定这些,去把自己放在古代人的位置上,太矫情了。   她之所以那么说,是谦虚。   就像萧靖承所言,大炮就是比冷兵器厉害百般。不管这大炮是谁造出来的,它怎么回到了古代,它的厉害是客观的。   “郡主姐姐。”沈瑧瞧见了薛湄,过来行礼。   他小小年纪,已经口齿清晰、乖顺懂礼,行礼也很标准。   薛湄笑道:“瑧儿今天好点了吗?”   “已经好了,多谢郡主姐姐。”沈瑧又道,然后看向了萧靖承,由于着叫了声,“阿叔。”   萧靖承:“……”   萧靖承在京都的日子不多,跟隆庆公主来往也很少。从前隆庆住在万景宫,他都不怎么熟,因为他这个戚太后的亲儿子反而是养在皇子府。   隆庆出嫁之后,两人更是鲜少有来往。   逢年过节倒是见过,只是人太多了,沈瑧才满三岁,他哪里记得住?   薛湄耐心蹲下身子,跟沈瑧解释:“他不是阿叔,他是你的外叔祖父。”   沈瑧一头雾水。   他不由自主咬了手指,虽然乳娘不准他咬了。他疑惑看着萧靖承,完全搞不懂他是谁,于是在薛湄交代下,他记住了最后一个字:“阿父。”   薛湄忍不住大笑。   彩鸢也使劲憋住了笑。   萧靖承微微黑了脸:“胡闹,不准乱说。叫祖父!”   两个字,孩子记得住,终于成功改口了,给了萧靖承该有的辈分:“祖父。”   薛湄还是笑得不行。   萧靖承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叫“阿父”,还是这么个情况,他气得要吐血。若是平常人,二十四五的年纪,孩子比沈瑧还要大了。   见薛湄还在笑,萧靖承定定看着她:“我被人叫阿父,你这么高兴?那你赶紧给我生一个吧。”   哎哟,你这种纯情小直男,还敢调戏我?   于是薛湄站直了身子,笑道:“好啊。一个怎么够?多生几个好不好?”   她冲他抛了个媚眼,“王爷今晚别走。彩鸢,去告诉戴妈妈,说王爷今晚留宿。”   彩鸢:“……”   我能原地消失吗?   萧靖承小声吐槽,被薛湄嚷嚷了出来,尴尬得脸色紫涨。   他狠狠瞪了眼旁边的彩鸢。   彩鸢好无辜,耍流氓的又不是我,你有本事去瞪大小姐啊,瞪我做什么?   但是,小丫头不敢造次,领着沈瑧对薛湄道:“大小姐,厨房说做了好吃又容易消克的点心,我带瑧儿去吃。”   薛湄点点头。   她一走,萧靖承再次拉住了薛湄的手。   薛湄顺势依靠在他身上,问他:“今晚住这?”   萧靖承咬了咬牙:“郡主盛情相邀,那我不客气了。”   “别客气。”薛湄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用带着鼻音的腔调,说了这么三个字。   萧靖承身子一下子酥麻了半边。   跟薛湄比调戏人,他简直自寻死路。他很想试试薛湄,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嘴上功夫。   然而,他自己先控制不住心跳急速、大脑空白,整个人都要被薛湄牵着走。   他没试出薛湄,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瑞王爷在这方面经验全无,自身又保守老套,导致他在薛湄手下兵败如山倒。   最后,瑞王爷落荒而逃,晚膳都没吃,更别说留宿了。   薛湄挺遗憾的。   萧靖承应该很美味,尝尝有什么不可的?人都好色,又不是光男人好色。只是他们男人比较大方,愿意承认罢了。   对于萧靖承的青涩和拘谨,薛湄有些时候也怀疑,是自己没有魅力。   “在军中十年,没见过也听过吧?那些当兵的,哪个不是荤素不济?怎么他就清纯似出淤泥而不染?”   薛湄不能这么想,一想就要怀疑人生。   到了第八日,沈瑧出院的日子,郡主府门口就热闹了。 第346章 住院费你结一下   隆庆公主这几天歇了心火,没那么愤怒了。   孩子从小不是养在她身边,有乳娘和丫鬟们带着,她晨昏定省时见一面。虽然母子感情很深,但她并不会因为孩子不在就手足无措。   她告状无门,只得等。   驸马性格温柔多情,比公主更担心孩子,他有点吃不下、睡不着,这几天时不时打听郡主府那边消息。   到了第七天,夜里睡觉的时候,驸马还很兴奋跟公主说:“明日瑧儿就要回来了。”   公主冷冷道:“我儿有半点闪失,本宫绝不轻饶薛湄。”   驸马:“……”   这还有完没完了?   你是公主,家奴捧着你也就是了,何苦还非要外人也捧着你?   驸马懒得计较。   公主心里也很想早点见到孩子。   他们两口子早早睡下了。   公主还吩咐丫鬟:“明日卯初叫起,我要去接瑧儿。”   丫鬟道是。   冬日的卯初,也就是早上五点,外面一片漆黑。   公主和驸马被丫鬟们叫起,打算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就去接孩子,不成想丫鬟进来却是禀告道:“郡主府开门了,传出话,让去接大公子。”   “什么?”公主愣了愣,这么早?   薛湄岂不是故意为难她?   沈瑧的乳娘和丫鬟们也进来了,帮衬着公主更衣梳洗。   驸马也有丫鬟服侍,他已经顾不上了,让丫鬟赶紧给他梳头,他要去看孩子了。   公主却还在那里抱怨:“七日不给咱们瞧,这会儿却赶早,她就是诚心折腾我们。永宁侯府连寒门祚户都不如,养出这等东西!”   乳娘大着胆子:“恐怕是大公子想念公主和驸马,吵闹着要回家。”   公主一听,心头发软,气终于顺了点。   其实乳娘是想说,大公子平常睡得早,从半岁开始,每天都是寅正三刻醒,也就是凌晨四点多。   醒了之后,他要用些小点心,要吃奶,要乳娘和丫鬟陪同着玩,然后去给驸马和公主请安,辰正再睡一觉。   成阳郡主没有为难公主,是公主自己孩子醒了,这闹腾着要回家。   公主和驸马慌慌张张感到孙乔那边大院门口,瞧见了明亮的灯笼。   灯笼用了明角材质,不怕风吹雨淋,将光线投下。   几个人都裹了大毛衣裳,围着一个小孩子,正在等待着。   驸马脚步极快。   公主也一步不落跟过去。   沈瑧瞧见了公主和驸马,也瞧见了乳娘,迈开小短腿,先扑向了公主:“娘亲!”   孩子穿得很厚实。   他的短袄长裤,都是宝蓝颜色,样式也好看,布料更加讲究,非常轻便软和,应该是用了新的棉絮。   这是郡主府针线房上重新做的。   瑧儿扑倒了隆庆公主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娘亲,瑧儿可想您了。彩鸢姐姐给我做了好吃的糕点,我还给您留了,回头送到府上去。”   隆庆公主:“……”   小孩声音洪亮,言语爽利,一副开心又激动的模样。哪怕光线不明亮,也看不出这孩子有半分病容。   他被抱进去的时候,奄奄一息,只剩下半口气的样子……   隆庆公主心中大震。   儿子健康了,她自然是狂喜不已,同时又觉得薛湄这个人医术可怕,真正出神入化,比戚思然厉害百倍。   驸马也端详孩子。   孩子在驸马跟前,也很放松,可见驸马平时很纵容溺爱他。   “爹爹,瑧儿还学会了踢毽子,也是彩鸢姐姐教的。”沈瑧道。   说罢,他指了指身后。   公主府众人就瞧见一个丫鬟站在薛湄身后,突然被目光所瞧,她有点害羞似的,往后站了点。   薛湄是高挑个子,导致丫鬟们个个显得娇小玲珑。   驸马朝那边作揖:“多谢郡主,多谢彩鸢姑娘。”   “彩鸢是我的护士长,照顾病人是她职责。再说了,不需要道谢的,结账就行了。”薛湄道,说罢递过来一张纸。   驸马:“……”   公主:“……”   他们两口子现在瞧见薛湄递纸心里就发毛。   薛湄让他们签署免责书,吓到了他们。至今他们都觉得薛湄强势霸道,居然要把病人带走还不负责,那岂不是随便她治?   驸马哆嗦了下。   公主也没接。   最终,女官何姑姑想要上前去接,驸马犹豫着抢先一步,先把纸拿过来。   薛湄立在光影里,灯笼的光落在她脸上,让她眉心那颗痣更加红艳,四周影影绰绰,她就像个下凡的神仙,   “这是住院清单,病床费、治疗费、用药费、护理费,都写清楚了。”神仙开口了,一下子落入了凡尘,说起了金银俗物。   驸马在看,公主似乎也好奇,薛湄就把结果直接说了出来:“一共九十两。签字、结账,你们就可以接孩子出院了。”   公主:“……”   她这么一番折腾,公主可能会赏赐她白银千两的。   而她,居然直接要钱,还只要这么点,真是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薛湄则觉得,几块钱的左氧氟沙星,加上一瓶盐水,护理和薛湄的诊治,如果住院的是普通人,薛湄只会收人家五两银子。   但到了公主这里,自然就要把附加值要回来。   “郡主,这是银票。”驸马连忙解开自己荷包,正好有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薛湄。   薛湄收下了,让驸马和公主都要在出院单子上签字。   这回,公主没有拒绝。   签好了之后,薛湄让彩鸢拿了两个五两银锭子,还给了驸马:“找零的,您拿好。”   “不不,这个不能要。”驸马一时很尴尬。   薛湄:“找零得收回去,我们明码标价,不占你们便宜。你若是想要打赏我,那我可就出去说,我治好了隆庆公主府的大公子,驸马和公主赏了我十两银子。”   驸马和公主:“……”   隆庆公主一把夺过了银子,心里说不出是何等滋味。   看这个样子,还非得打赏她不可。   公主府众人回去了。   沈瑧能吃能睡,中午依照惯例睡了一会儿,下午满院子打滚,又开始顽皮了。   他的确是毫无病态。   公主和驸马等人都询问他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前面几天,沈瑧自己都不太记得了,记忆很模糊。   “……彩鸢姐姐让我走路。有一个特别好的婆婆,她喂我吃饭,给我讲故事。”沈瑧道。   他在郡主府居然也是吃了睡、睡了吃,和在家差不多。   那为何还非要住七天?   下午的时候,隆庆公主叫人送了一千两银票给薛湄,说是打赏。   薛湄接了。   宫里的皇帝、太后和德妃等人,都好奇沈瑧情况如何了,让公主领着孩子去宫里瞧瞧。 第347章 炒作   隆庆公主领着孩子,进宫去给皇帝、太后等人瞧。   沈瑧很喜欢进宫,精神亢奋。他这么大的孩子,尚且不知惧怕,只知道宫里花团锦簇,处处都好玩。   隆庆公主先带着去了万景宫。   戚太后瞧见了,很欣喜点点头:“不错,孩子瞧着红润健康,恢复得挺好。”   隆庆公主:“是,瑧儿身体本就健朗,他乳娘照顾素来很用心的。”   只说自己孩子身体好,不夸薛湄医术高超,哪怕她明知戚太后很喜欢薛湄。   说罢,她还去看戚太后的脸色,想知道戚太后到底更偏袒谁。   对隆庆这点小心思,戚太后一清二楚。   她不着痕迹抱住了小曾外孙,对隆庆公主道:“瑧儿养得不错。不过,也是成阳郡主的医术好。”   隆庆:“……”   非要说出来不可。   太后凭什么如此偏袒薛湄?在她身边长大的,难道是薛湄吗?   “是,郡主医术很好,孙女已经向她道谢了。”公主道,“还给了一千两的谢金,不知可少了点。”   戚太后像是没听懂这个讽刺,笑了笑:“不少了,这是你的心。”   说罢,她让隆庆公主带着孩子往德妃、胡太后那边去瞧瞧。   德妃和胡太后等人还在打麻将。   宫里太寂寞无聊了,跟安诚郡王的后院一样。麻将一出现,立马就风靡了,谁也放不下。   亲曾外祖母胡太后和外祖母德妃,对沈瑧都不算特别上心。   瞧着这孩子活泼可爱的,德妃夸奖了几句,让女官拿东西赏赐他。   “痊愈了就好。”德妃道,“好好养着吧,别让孩子乱吃东西。你这个做娘的,该对孩子多用心。出事了知道急?平时呢?”   隆庆公主被她说得火大。   德妃自己地位不过如此,娘家也不显赫,自己哪怕攀上了戚太后,到底也不如姐姐宝庆威风。   不过是和成阳郡主有了点冲突,德妃这个做娘的不帮自己女儿,还有脸数落她!   “平时有乳娘照顾,何曾有过半分懈怠?”隆庆公主自己语气有点生硬了。   德妃见她顶嘴,说上瘾了。   直到另一位宫妃赢了牌,德妃才住口。   胡太后让隆庆公主领着孩子,往其他地方去坐坐,隆庆公主这才走了。   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倒是安抚了她几句,还夸她给薛湄奖赏做得好。   “……你这样,才不愧是皇家公主。”皇帝道,“别跟成阳一般见识,她有什么涵养?”   又喊了沈瑧,让孩子到他怀里去。   隆庆公主这才不敢抱怨了。   而后,大家都听说了,成阳郡主治好了公主家快要死的孩子,隆庆公主还给她赏钱。   “谁传的话?”隆庆公主气得半死。   这话倒也没错。   在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之下,急病夭折的孩子多不胜数,哪怕是皇家也一样。   儿科是最难的。   到了后世,医学那么发达,儿科仍是非常难。   小孩子身体柔脆,还没有长结实,不像大人。   但隆庆公主听到这话,没反思这件事的可怕,没感激薛湄治好了她儿子,只生气有些人口无禁忌。   “什么快死了?”隆庆公主大怒,“瑧儿只是时疫腹泻,有什么严重?”   有什么严重?   没有薛湄的左氧氟沙星、没有吸氧和静脉点滴葡萄糖补充体液,孩子真可能熬不过来,本身就很严重。   薛湄听说了公主的说辞。   她正在和彩鸢收拾病床,听到这些八卦的时候,薛湄笑了笑:“这个很正常。不少人别说感谢大夫,他们还要打大夫呢。”   隆庆公主从一开始就不高兴,现在薛湄治好了她儿子,她也给钱了,本就是两清之事,想要她的“道谢”是万万不行的。   然而,满京都却把此事描绘得很可怕。   在传言中,隆庆公主儿子的身子都凉了,是薛湄起死回生。   然后,隆庆公主为了答谢薛湄,对着她磕了三个头,痛哭流涕。   这话,好像是一夜之间起来的。   薛湄有很多医案,每一个都比沈瑧的情况复杂,尤其是景宛的病例,更是镇住了朝野,但坊间流传不多。   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但隆庆公主府这事,却被传得沸沸扬扬。   住院、几名大夫和戚思然逃走,薛湄力挽狂澜等,坊间说书人好像亲眼所见似的。半真半假,有褒有贬,让故事流传度很广。   蕙宁苑里的人也听说了。   “……用我们的话说:热度如此不同寻常,我嗅到了金钱的味道。”薛湄道。   丫鬟们不太明白:“什么味道?”   “就是这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花钱请水军,黑一下隆庆公主和戚思然,然后把‘住院’这个概念大力宣扬。”薛湄道。   这完全是为她量身定制的炒作。   不用说了,具体是谁的手,对戚思然和隆庆如此不客气的,薛湄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   “是小郡王吗?”红鸾还问。   薛湄:“小郡王哪怕也这个功夫,也没这般闲情。是咱们瑞王爷。”   瑞王爷已经是咱们的了吗?   丫鬟们统一腹诽了下,没人敢说出来,却转过脸彼此偷笑。   薛湄派人去请萧靖承。   询问之下,果然不假。   “……你不是想要做个诊所吗?”萧靖承道,“我想让更多的人知晓。”   薛湄笑了起来。   之所以能一下子猜到他,是因为这满京都,没人敢为了薛湄,同时得罪戚家和隆庆公主。   萧靖承不怕,人家有恃无恐。   薛湄笑了起来:“多谢你。”   “只道谢?”萧靖承问。   薛湄:“我给你煲鸡汤?”   萧靖承想了想,点头:“好。”   薛湄上次做的鸡汤,的确很好吃。反正只要是她做的,萧靖承都很喜欢。   他留在郡主府用晚膳。   晚膳时候,萧靖承似心事重重。   他夸了一句鸡汤好喝,就不再说话了,像是有什么事全部压在心口了。   薛湄问他:“怎么了?”   “湄儿,白崖镇又下雪了。”萧靖承道。   薛湄:“下雪怎么了?”   “一旦下雪,匈奴人的草场被大雪淹没,牛羊饿死,他们接下来就要犯境了。只要战事一起,我就得走了。”萧靖承道。   薛湄:“……” 第348章 薛玉潭又出了作妖了   薛湄心里,一时空落落的。   就像是平地走路,突然一脚踏空了,心直直往下坠,沉得她半晌才透出一口气。   “战争乃国之大事,你我都左右不了。”薛湄道,“况且现在才正月,下雪很正常啊。若等到了四五月份还下雪,问题才会严重。你莫要太过于悲观。”   萧靖承颔首。   他这一走,也不知多久才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说不定薛湄就嫁人生子了。   薛湄这么想着,就好像要跟他永别似的,心中潮潮的。   “王爷,白崖镇好玩吗?”   “不好玩,遍地黄沙,光秃秃的没什么趣儿。”萧靖承道。   “我倒是很想去看看。”薛湄道。   萧靖承微微变了脸。   成兰卿去过、戚思然也去过,最终都没什么好结果。   萧靖承不太想让薛湄去。   白崖镇像是有诅咒似的,女人一到了哪里,心都变了。一个个变得贪婪而恶毒,和从前不太一样。   当然,或许她们本性如此,薛湄不会这样的。   “……还是别去了。”直男实话实说,“军事重镇,到底很危险的。”   薛湄笑道:“我不怕。我本就是前线军医,我还会杀人呢。”   萧靖承:“……”   过了几天,萧靖承又接到了白崖镇那边的情报,说大雪只下了一天,没有造成大的雪灾,暂时情况还好。   他也松了口气。   因为担心战事,他把今年的元宵节都错过了。   薛湄也没过元宵节,原因很简单,卢的麻醉药用在小兔子身上失败了。   卢很沮丧,提不起精神。   薛湄就跟他讲科学家失败几千次的故事,才有了这些好用的成药。   “你放心,我的医术都会教给你,我还会单独给你补课。你既然选择了制药,就踏踏实实弄。”薛湄说。   卢这才点点头。   他心情不太好,薛湄把他叫到家里喝酒,让大哥和五弟作陪。   五弟不善饮酒,却跟卢话题投机,两个人说起了马球。   “大姐姐,我们最近天天练习马球。”薛润跟薛湄显摆,“王爷让咱们用马球做战术训练,我现在打得可好了。”   “有多好?”   “比马球供奉还要好。”薛润说,“我骑术过关了,王爷都说很好。”   薛湄笑了起来。   卢听他吹得厉害:“真的吗?”   “走,咱们去南亭马球场,比一场试试看。”薛润说。   薛湄有点无聊,很想出去散散心;薛池心情却不错,故而他也愿意出门。   他们兄妹三带着卢,往马球场去了。   萧靖承到郡主府的时候,郡主府里没了人,丫鬟给他指了马球场的方向。   乘坐马车时,薛湄仍把她的鸟铳放在马车里,时刻不离身。   上次出事的时候,薛润和薛池都不在,不知薛湄这鸟铳的厉害,兄弟俩还问她:“又带这个铁疙瘩?”   “有用。”薛湄道。   “有什么用?”五弟问。   “这个是武器,自然是杀人用的。”薛湄道。   五弟撇撇嘴。   马球场一年四季生意红火,门口的香车宝马总是停得很满,薛湄等人需得离得老远下车步行过去。   五弟和卢走得很快,薛湄和大哥落后几步。   两人并肩而行。   这时,突然有人喊:“大哥、大姐姐。”   兄妹俩回头,瞧见来人时,都微微一愣。   薛湄很久没有见过薛玉潭了。   薛玉潭消瘦了些,今日扑了脂粉,显得她白净红润。她本就有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带着几分伶俐的妩媚,看人的时候似含情脉脉。   她着一件桃粉色绸缎面料的风氅,里面是银白色绣银线牡丹的襜褕,更衬托得她比早春桃蕊还要娇嫩。   她真是挺好看的。   随便一收拾,就是光彩照人。要不然,当年裕王也不会为她倾心沉迷了。   “大姐姐,好些日子不见你了。”薛玉潭笑容甜美,“大哥气色也更好了。”   薛池略微点点头。   薛湄见她通体气派,就知道三夫人仍是供养着永宁侯府,尤其是薛玉潭。   自从萧靖承打了永宁侯、薛池薛润两兄弟不肯回家过年,永宁侯就明白,他们跟薛湄算是决裂了。   他重新把希望放在薛玉潭身上。   而薛玉潭,她的亲王妃美梦尚未破碎。   当然,她不再哭哭啼啼了。原本裕王是喜欢她楚楚可怜,她才如此作态。现在试探过了,他已经不喜,那就变个法子。   薛玉潭看着薛湄,唇角有了个淡淡笑意。   大姐姐哪怕再尊贵,也不过如此。她总是很平淡一人,让男人难以为她而疯狂。   女子,连美貌都没有,真真可怜。   “……是好些时候不见了。”薛湄也笑道,“你也来看马球?”   “是啊,父侯让我出来散散心。”薛玉潭笑道,“父侯说我闷在家里,神色不太好。”   薛湄笑了笑:“的确应该多出来走动。你是一个人,还是有朋友?”   “自然是有人约,我才出来的。”薛玉潭笑道,“大姐姐,我先过去了。”   薛湄颔首,和薛池落后几步。   看着薛玉潭袅袅娜娜的背影,薛湄很感叹:“她长得挺好看。”   薛池回眸看了眼她。   见过最好的,其他都入不了眼。   他没回答这话。   “大哥,你猜猜她这次是来干嘛的?”薛湄问,“咱们俩打个赌。”   “不用赌,定是为了裕王而来。”薛池道。   “她会跑到裕王的雅间去哭吗?”薛湄问。   薛池:“她不会。”   薛玉潭是个挺聪明的女子。只是她贪婪,在某件事上为了收获,做得有点过分,让她看上去愚蠢。   她能取代薛湄的地位,可见她并不真蠢,至少她琢磨人心很有能耐。   “我很好奇。”薛湄笑道,“咱们俩跟过去看看?”   薛池摇摇头:“无趣。”   “就算为了我?”   薛池:“行。”   薛湄:“……”   兄妹俩一直不远不近走在薛玉潭身后,看着她在门口遇到了两名年轻女子,三人一同进了马球场。   她们上了二楼,薛湄和薛池也上了二楼,最终选了薛玉潭相隔不远的雅间坐下。   卢和五弟先进来的,两个人却跑去看马球供奉了。   没过多久,薛玉潭从雅间出来,去了另一个雅间。   她态度从容,举止随意,无人看出她的异样。 第349章 你姐姐做小   薛湄和薛池主要看球,顺道打探八卦,他们俩在雅间安坐。   小厮玉忠下去找五弟和卢去了。   薛池突然对薛湄道:“小五年前领了个丫鬟回来,你可知晓?”   “莲儿?”   “对。”薛池道,“那丫鬟往永宁侯府走得挺勤快。”   都没一个月功夫,已经走了三回了。   这要是薛池的手下,薛池拿去喂狗都嫌弃。   薛湄:“哦。”   “你知道?”   “我身边有个丫鬟锦屏,她是瑞王爷的人。府里除了大哥您的双燕楼,没人能逃过她的眼睛。   莲儿进府没多久,锦屏就告诉我了。我还以为,她是往三夫人或者周姨娘那边去,不成想她却是往父侯那边去的。   咱们父侯挺有出息,还知道用个丫鬟做内奸。我倒是小瞧了他。”   薛池:“……”   “蕙宁苑她进不来,随便她吧。”薛湄笑了笑,“正好我也想留着她,给五弟提个醒,让他知晓世情险恶。”   薛池听了,淡淡道:“你对小五倒是很不错。”   “我亲弟弟嘛。”薛湄道。   薛池:“是吗?”   “肯定是。”薛湄像是丝毫没听出他话里有话,“血缘是打不断的。大哥你和五弟一样,都是我的至亲血脉,我心里知道。”   薛池:“……”   他一时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幸而玉忠很快回来了。   玉忠回禀薛池:“少爷,五少爷和卢少爷各自领队,他们俩要打马球去了。”   薛湄笑道:“正好看看五弟进步了没有。”   薛池也看向了马球场。   但见薛润领着一队马球供奉出来了。他着玄色骑马服,手里拿着沉重鞠杖,肩膀端正,居然有了成年男子的气度了。   薛湄看着他,好像他一夜间长大了似的。   “五弟还挺帅气。”薛湄说。   薛池:“嗯。”   “不过比大哥差一点。”她又道。   薛池:“那跟瑞王比呢?”   “这怎么比得了?”薛湄哈哈笑起来,“咱们得有点逼数,不能因为是自家弟弟就没有止境夸他。”   薛池:“……”   所以,瑞王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了的吗?   你夸瑞王的时候,也没个止境,怎么到了自家弟弟这里,反而公正了?   薛池又淡淡看了眼她。   不待薛池说话,薛湄突然咦了声。   薛池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瞧见了五弟的队伍里,居然还有卢。   “他们俩不是各自领队比赛吗?”薛湄诧异,“怎么成了一队的?”   她叫玉忠进来问。   玉忠看了眼,也不太明白:“小人上来之前,他们是这么说的。”   旋即,另一队也进场了。   为首的是年轻男子,着红色骑马服。此人生得眉目清秀,只是那双眼睛,似带了几分邪性,把“不怀好意”四个字,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薛池微微沉了脸。   薛湄待要问,见大哥不高兴了,询问:“他是谁?”   她不认得。   薛湄平时交际很少,只在自家或者宫里,亦或者两位王爷府上走动,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   “是廖瞳。”薛池冷冷道,“玉忠,去把五少爷换下来。”   薛湄第一次听到“廖瞳”这个名字。   但是,光一听说,她也能猜到大哥为什么沉脸。   廖,就是当初廖皇后那个廖。   薛家的贵妃和廖皇后在宫里斗得你死我活,最终两败俱伤。在宫外,廖家跟薛家也是生死仇敌。   听说薛家就是遭了廖家算计。   当然,最重要是老侯爷自己不争气,只知道吃喝玩乐,廖家只是落井下石。   廖氏跟薛氏素来不来往。   这些年,薛家落魄得厉害,廖氏也没特别得势。别看皇帝是廖皇后名下的,他对廖家却没什么好感。   “廖瞳怎么找上了五弟?”薛湄道,“让五弟陪他玩玩,未必就会输。”   “不是输不输。”薛池道,“廖瞳小小年纪阴狠歹毒,你可听说他弄瞎忠武侯高家三少爷眼睛的事?   两人不过是一点罅隙,他便要下狠手。廖家一向待我们如仇敌。若五弟不小心摔下马背,摔断脊梁骨,就要一辈子卧床不起了。”   薛湄听了,身不由己打了个寒颤。   玉忠已经下去了。   马球比赛尚未正式开始,玉忠已经到了薛润跟前。   他跟薛润说了句什么,薛润往旗楼这边看了眼,似乎对上了薛湄的目光。   薛湄冲他用力摆摆手。   薛润很不情愿,他和卢下了马。   那边廖瞳自然不依了,驱马过来。许是听说薛润临阵退缩,他用鞠杖指了薛润,气势逼人,目光阴毒。   “……你姐姐哪怕嫁给了王爷,也只是续弦。照样要给我姐姐磕头上香,将来死了,也不能跟王爷合葬。牌位永远在我姐姐之下。”廖瞳冷冷道,“你们薛家,总是给人做小的命。”   薛润气得发抖:“你再说一句?”   倏然,一阵疾风朝廖瞳袭来。   廖瞳也有点武艺,当即躲避,然而还是避之不及,他狼狈跌下了马,手里鞠杖也脱手了。   不知是谁偷袭的。   薛润打架不要命,又听到廖瞳羞辱自家大姐姐,绝对得揍死他。   廖瞳还没爬起来,就被薛润骑住了。赤手空拳的,廖瞳身上藏着的毒药还来不及拿出,就被薛润痛打了一顿。   薛润在瑞王府学狡猾了,知道怎么打人很疼,却又不打脸,专门朝小腹、肋下等软地方下手。   廖瞳大呼:“快拉开他!”   马球场的供奉却个个退避三舍。   薛湄瞧见了,好奇问大哥:“你刚刚扔过去的茶盏,能扔那么远?”   廖瞳是被薛池一个茶盏打下了马背。薛池没听到他说什么,只见他居高临下看着自家五弟,就知道他肯定没好话。   这廖瞳和薛润差不多的年纪,有些阴毒手段,但实打实的打架,他是赢不了薛润的。   很快,他就被揍得不能动弹了。   旗楼上围观的人,有些叫好,所有人都瞧个热闹,指指点点。   片刻之后,马球场的人终于出面,分开了薛润和廖瞳。   廖瞳已经被薛润打得爬不起来了,由他小厮搀扶着起身,恶狠狠瞪向了薛润和卢。   薛润冲他啐了一口,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   马球场一角,有身影而过。薛湄余光瞥见了,想要仔细瞧,已经瞧不见了。 第350章 薛玉潭的新办法   五弟回来,薛湄问他可有受伤。   “……没有。”薛润道,“廖瞳那种东西,我赤手空拳就能打死他。要不是怕给大姐姐惹事,我才不会手下留情。”   “干嘛要打他?”   “他说……”薛润就把廖瞳那席话,告诉了薛湄。   反正不是好话。   说罢,他自己也糊涂了:“他姐姐是谁啊?”   薛湄:“……”   你都不知道人家姐姐是谁,就把人家给打一顿?   薛湄忍俊不禁,笑道:“就是从前的安诚郡王妃。”   薛润:“大姐姐又不会嫁给郡王,他真是瞎了眼。大姐姐要嫁给瑞王爷的。”   “那是。嫁给小郡王,哪里如嫁给瑞王爷?”薛湄道。   “大姐姐有眼光。”   “自然了,还是瑞王好。”薛湄又说。   雅间门口,有人轻轻咳了咳。   旋即,玉忠恭敬喊道:“大少爷,大小姐,瑞王爷来了。”   薛湄:“……”   她是召唤师吗?随便一句话,就把萧靖承给招惹来了,果然很神通。   薛池的表情,是一言难尽。   萧靖承推门而入。他今日穿了件玄色风氅,微薄眼皮半垂着,有种别样的肃杀与冷酷。   只是瞧见薛湄的一瞬,他身上那种随时随地都在的冷意消失不见了,似开冻的河面,泛出了暖融融的生机。   “王爷来了?”薛湄招呼他,“你也来看马球?”   “不,特意过来寻你。”萧靖承说。   薛湄:“有事?”   “无事不能来?”萧靖承问他。   “能来。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薛湄道。   薛池:“……”   他脸色变了变。   薛润看了看大姐姐,又看了看瑞王,对薛池和卢道:“咱们换个雅间坐吧,大姐姐和王爷当咱们跟死了似的。”   两个人就这样公开调情,眉来眼去的,听听这些不能入语的话,让人怪脸红。   他们俩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薛湄:“……”   萧靖承:“……”   薛润话音刚落,薛池已经站起身走了出去,薛润和卢急忙跟上。   卢还很贴心帮他们关上了门。   雅间顿时空了,薛湄忍不住笑起来,很想夸自己兄弟真懂事。   “……你以后别胡说八道。”萧靖承说薛湄,“旁人听着,不像话。”   薛湄从善如流,凑在他耳边说:“好,以后只跟你一个人讲,好不好?”   萧靖承:“……”   对她毫无办法!   这一身痞气却不油腻,别说女子,男子也不多见。   萧靖承大部分时候被她气得半死,却又蛮喜欢她如此利落。   他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要见见薛湄。   为了薛湄,萧靖承留在京都一年多了。当然这一年多他做了很多事,并非荒废。到了今日,薛湄仍是很疼爱他,就像她疼那只猫一样。   萧靖承多少有点泄气。   两人关系原地踏步,是他的错。他无法突破薛湄的耍流氓,在她说荤话的时候,自己先意动情迷,无法进一步。   “……今天的马球赛好看吗?”萧靖承往窗外看,转移了话题。   薛湄:“还没开始呢。”   她说着话,才有马球供奉进场,这次也有贵公子领头,估计也是来玩的。   薛湄就说了自己五弟和廖瞳打架的事。   “他打赢了吗?”萧靖承问。   “自然。”   “不错。”他道。   薛湄:“……”   他们俩在雅间闲聊很久,直到两场马球赛都结束了。今天的马球赛没什么趣儿,领头的几个人薛湄不认识,球术也一般。   看客们却有人很兴奋,大概是参赌了。   马球赛结束,玉忠敲了敲门:“大小姐,大少爷要回了,跟您说一声。”   薛湄:“我们也回。”   她开门,玉忠就告诉她,薛池和薛润等人已经下楼了,会等玉忠的回话。   薛湄和萧靖承往下走。   薛池的马车旁边,立了几人,其中居然有薛玉潭。   薛玉潭身边,还有位年轻人。   这年轻人跟廖瞳长得非常像,只是更年长一点,应该是廖瞳的兄弟。   “……舍弟不懂事,明日我治薄酒,向小兄弟赔罪。薛主事也赏脸吧?我与舍妹亦相识多时,应算朋友了。”男子笑道。   这男子叫廖真,的确是廖家的人。   他生得眉目俊朗,看上去更温柔谦和,有点像小郡王萧明钰的气质。只是他没有小郡王那双漂亮的手,稍微逊色几分。   薛玉潭静静站立在旁,含笑看着众人。   廖真不等薛池回答,已经瞧见了薛湄,先是自持身份淡淡含笑。待薛湄上前,才礼貌又不谄媚行礼:“瑞王爷,郡主。”   “廖公子。”薛湄也还礼。   廖真:“说起方才打架之事,舍弟挑衅在前,言语不当,我正在多谢小兄弟教训他。”   这个人,很会说话。   他有点诡异,因为他的眼睛里,时常会流露出几分像狼一样阴鸷的神色,但他包装得很好,就像紧紧裹了一张羊皮。   薛湄笑道:“廖公子真大方,家教真好。”   一旁的薛玉潭,笑容略微有点不自然了。   薛湄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别人就是听得出她在讽刺。   廖真却表情不变:“还是没有教好。自家不教,在外便要吃亏了。”   他的讽刺就更加隐晦一点。   他又提出邀约。   薛池拒绝了:“着实没空。再说了,小孩子今日打、明日和,都是他们自己事,大人还是别搀和。”   他们也大不了几岁。   薛池一口气就把薛润单方面殴打廖瞳,定性为两个小孩过家家。   “薛主事这话不错。”廖真似乎接受了薛池轻描淡写。   廖真也给萧靖承见礼,因知道萧靖承性格傲慢,他也没多和萧靖承拉家常,是个懂得进退之人。   “那便不打扰了。”廖真道。   他转身走了。   薛玉潭也随着他离去,只是对薛湄轻轻微笑,并未留下来说什么。   待薛湄等人离开时候,还看到薛玉潭坐在马车里,廖真站在她车子旁边,两个人在说话。   不知廖真说了什么,薛玉潭笑起来,明艳动人。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有辆马车上,露出一张愤怒至极的脸。   薛湄瞧着这一幕,明白了薛玉潭的筹划和打算,心里佩服她的好脑子。   只是她脑子都用来对付男人了,有点可惜。 第351章 乱箭如雨   薛玉潭正在与廖真闲聊,不远处的马车,车帘撩起,裕王愤怒看着他们俩。   尤其是薛玉潭笑靥如花的模样,让他大为光火。   薛湄等人的马车错身而过时,瞧见了裕王下了马车,往薛玉潭那边去了。他脚步极快,是去寻仇的。   “她果然有些本事。”薛池也瞧见了,放下车帘,表情平淡对薛湄道,“知道借力打力。”   薛湄:“对。裕王对她弃若敝履,她贴上去也没用。还不如换个思路,让自己拥有其他优秀追求者。   自己喜欢过的女子,哪怕再厌弃她,有人来争抢,立马也奇货可居。裕王也是个贱骨头,赶着不走,打着倒退。”   薛池:“……”   萧靖承:“为何关心他们?”   薛湄笑了笑:“我不关心,仅仅是看个八卦。”   马车离开了马球场。   薛玉潭那边,却没有消停。   裕王看着她对廖真笑得如此开怀,忍不住妒火中烧,质问她:“怎么出来了?”   “王爷,我是犯人吗?”薛玉潭收敛了她的笑容,“难道出来走走,也碍着了王爷的事?”   “你出来走走,就能遇到其他男人?”裕王咬牙,“谁准你与他人说笑?”   薛玉潭青葱手指轻轻撩过额前碎发:“谁都准。王爷,您是吃醋吗?”   一旁的廖真,好整以暇看着裕王。   他对薛玉潭本身没什么兴趣。四年前他们见过一次,当时薛灏也在。他觉得薛玉潭很漂亮,夸奖了她一句。   这次薛玉潭约他看马球,他正好有空,索性就来了。   他心里很清楚,这位薛二小姐定是利用他。他想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还是来了。   不成想,她居然用他来气裕王。   廖真是不怕裕王的。他就那么站定,看着裕王发火。   “谁吃醋?”裕王恼怒道。   薛玉潭:“你既有侧妃,又要娶正妃。几个月不来见我,请也请不到。怎么,这会儿想起了我?王爷,是否多管闲事了?”   裕王:“……”   薛玉潭沉了脸,不再看他。   她转向了廖真:“廖公子可愿意送我一程?不会害怕王爷发火,不愿意送吧?”   这话一说,廖真骑虎难下。   哪怕他要避讳,此刻也不好公然承认了,只得接下。   廖真虽然不怕裕王,却没想过和他交恶。然而,他这个人极度自负,既然薛玉潭如此说了,他肯定不会丢了体面。   “乃是我荣幸。”廖真道。   说罢,他上了薛玉潭的马车。   薛玉潭重重放下车帘,马车快步而去。   裕王怒极,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立在原地,看着薛玉潭的马车远走,脸色铁青。   车厢里的廖真,静静看着薛玉潭:“二小姐这样做,不厚道吧?”   “廖公子,若我找旁人,裕王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吃醋了。”薛玉潭笑道,“虽然不厚道,但我又能怎么办?我只是一弱女子。”   廖真:“……”   这样抬举他,他反而不好发火了。   “二小姐,裕王婚事已成定局,再过几日便要给耿家小姐封裕王妃,你恐怕要白费心机了。”廖真道。   薛玉潭淡淡微笑:“我倒是巴不得。”   廖真不解:“为何?”   “我左右还有将近两年孝期。他早点娶了正妃,让他早点知晓家里鸡飞狗跳。他此生娶不到我,便永远记挂我。”薛玉潭道,“我何必图这一时?”   廖真觉得她想得很对。   裕王就是这么个性格。   他又看了眼薛玉潭,笑道:“二小姐难道要一直拉我做戏?”   “不曾做戏。”薛玉潭道,“廖公子若是不愿,大可走人就是了。”   廖真哈哈笑起来。   “……不过,若你家里人知晓你与薛家的人勾勾搭搭,恐怕会不高兴吧?”薛玉潭问他。   她目光睃向了他,意有所指。   廖真唇角轻轻勾动了下:“你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他们俩三言两句,用旁人听不明白的话,达成了默契。   与此同时,薛湄等人回到了城里。   他们没有回家,一起出去吃饭。   午膳之后,几个人又寻了个茶馆,听书闲坐,直到傍晚时分。   晚膳也是在外面吃的。   薛池觉得有点疲倦了,其他人精神都还好,特别是薛润,很是开心。   萧靖承特意要送薛湄。   到了家门口,薛湄下了马车,萧靖承立在旁边,没打算往里走。   “你先回吧,今日耽误了你一整天。”薛湄笑道。   萧靖承道好。   他转身要走,就在这个时候,薛湄倏然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正月本就寒冷,有冷风刮过很正常,但薛湄却心肝一起颤抖了下,一种本能的直觉席卷了她。   然而,比她速度更快的,是萧靖承。   他扑向了薛湄,将她牢牢护住,同时抓住了她头上金簪,往后一甩,立马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发出一声金属相击之声。   长箭被击落。   然而下一瞬,长箭如雨般射过来。指挥之人很有经验,直接击灭了郡主府门口的灯笼,让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敌明我暗,乱箭如雨,萧靖承身上没有带武器,带着薛湄往马车后面滚去。   就在此时,薛湄感觉脚腕一痛。   她忍着没做声。   郡主府的二十名护院,都是萧靖承亲自教导过的,想要出来迎战,把他们全部接回郡主府。   然而正对大门的地方,就是箭雨最密集的地方,进退都是死。   护院们出不来、薛湄他们进不去。   薛湄对萧靖承道:“我马车上有鸟铳。先打他们两枪,震慑住他们。”   萧靖承道:“你先进去。”   薛湄明白他的意思,一个闪身进了空间。她原地消失,萧靖承这才快速折身,从车窗翻上了马车。   马车里果然有鸟铳,马车垫子下面还有两个火折。   暗中的乱箭多而密,打在马车上,宛如下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萧靖承点燃了鸟铳,分辨了下敌人方向,当即开了一枪。   薛湄在他府里实验过,他自己也偷偷摸摸尝试过两次,知道鸟铳的后座力很大,故而他拿得特别稳。   一枪之后,箭雨顿时稀疏了不少,应该是击中了。   他朝着那个方向,稍微偏离一点,又是一枪。   三枪过后,箭雨逐渐少了。   敌人在撤退,估计是被鸟铳吓住了,却又不知道萧靖承只有三枪。   几息之后,敌人几乎全部逃离,速度极快。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对郡主府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薛池、薛润全部中箭了。   护院二十人中,只三人受伤,其中一人的伤情,却让人意外。 第352章 卢殊的心狠手辣   薛池胳膊上中了一箭,几乎贯穿了他的左边小臂;薛润一箭中在小腹上,好在不深,只留下半个箭头的洞,没有伤及脏腑,他自己用手死死捂住。   他们俩能如此轻伤,是因为玉忠和薛池两个人都用软剑抵挡了射击。   另外就是萧靖承身边的暗卫,保护了他们。   护院们全部拿了盾牌,还是冲出来护主,可惜没起到什么作用。   敌人撤回,箭雨消失,所有人撤回院内。   薛池倏然后背发寒,厉声问:“郡主呢?”   院内点了灯,这个时候就发现,郡主人不见了。   她何时不见的?   萧靖承在一旁,因为知道薛湄进了空间,他很镇定:“别慌,此事我有数,你们所有人处理伤口。”   这时,跟着他的暗卫贺方现身了。   “王爷,已经派人去追,那批弓箭手跑不了,我们能查到蛛丝马迹。就是……”贺方指了指地上一人。   萧靖承看过去,发现那人是郡主府的护院,他也是拼死冲出来的,但他已经死了。   而检查之后,发现他只是后背被箭划了一下,那箭不是射穿了他,而是在他后背划了条血痕。   血痕上,泛出暗黑颜色,血都变了样子。   萧靖承脸色骤变。   这是中毒了!   箭上有毒?   再看薛池和薛润,伤情都比这护院重,两个人流淌出来的血是暗红色,并未中毒。   薛池不顾自己的小臂,只万分焦虑询问萧靖承:“我妹妹呢?”   “不要慌,暗卫带走了她。”萧靖承冷静吩咐,“当时情况太过于危急,我担心她出事,她好像受了点轻伤。”   薛池将信将疑。   箭雨密集,敌人很明显全部藏在对面隆庆公主府的偏院,翻墙走就会成为靶子,往旁边也跑不掉,只能退回郡主府。   薛池就在门口,他当时都退避不及,更何况薛湄?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当时薛湄是在萧靖承身边,她并没有及时撤退。   可她现在人在哪里?   萧靖承似乎确信薛湄安全无虞,因为他很有闲心研究那尸体,而不是去找薛湄。   “……王爷,一共五人中箭,独独他中的箭上有毒。此毒很烈,很容易要人性命。”贺方道。   萧靖承略微颔首。   他略有所思。   见薛润和薛池还在这里,两个人都受了伤,故而萧靖承直接吩咐:“去处理伤口。不用担心郡主,她没事。”   说罢,萧靖承举步出了大门口。   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在朦胧中,能瞧见马车上、地上,全部都是箭,乌压压满地,甚是骇人。   萧靖承敲了敲马车的车壁。   一声过后,没有反应;他再敲,然后低低喊了声:“湄儿?”   他记得薛湄的空间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但是需要她自己弄一下,否则也听不见。   她进去之后,只能在这个方寸之间,萧靖承不知她是去忙什么了,在旁边等了片刻。   外面安静了,薛湄应该知道的。   郡主府的小厮去请大夫,薛池让他们去请卢殊和卢。   这两个人是薛湄的“学生”,就是所谓的徒弟,只是他们不拜师。拜师就是师徒,反而拉低了薛湄的地位,她现在是祖宗。   卢带了青霉素。   外伤防止感染,需要用到青霉素,但是他的麻醉剂没做出来。   卢殊倒是有缝合线,就是薛湄给他的那种蛋白质线,可以被皮肤吸收,但是他也没麻醉剂。   薛湄常说,打麻醉剂需要很小心,否则容易导致人瘫痪。   实验没有成功,她没有大量的样品教卢殊和卢,故而麻醉一直都是薛湄自己来。   卢殊等人到的时候,也被地面的乱箭吓到了。   护院提醒他们:“别乱踩,有些箭上有毒。”   卢吓一跳。   “……之前不是好好的,怎突然出事了?”卢问护院,明明他们是一块儿出去玩的。   卢家比较远,卢刚刚到家,换下了靴子,就又被急急忙忙请过来了。   他脑子里还是懵的。   他一路上问了两遍,是谁受伤了。得知不是郡主,他心中稍安。   卢家兄弟也瞧见了萧靖承,跟他见礼。   萧靖承只是颔首,神色中带几分焦虑,卢和卢殊不敢打扰他,纷纷进去了。   薛润的伤,需要消毒、清创和缝合;薛池的比较麻烦点,因为他这个是贯穿伤。   瞧见了这伤,卢先手软了:“这、这没有麻醉剂,怎么治啊?”   卢殊狠狠瞪了眼他。   卢这才想起,在老祖宗出现之前,谁都没有麻醉剂,重伤都是硬治的。   “……若没有麻醉剂,我们不敢做清创和缝合,疼起来受不了。只能拔了箭,用我们的老办法。”卢殊对薛池道,“您这个伤情不能等了。您的意思呢?”   薛池:“……”   他这一生,似乎就该受这等皮肉痛苦。当他需要麻醉剂的时候,薛湄不在。   他深吸一口气:“不妨事,直接来吧。”   “我也要做清创。”薛润在旁边喊道,“大姐姐说的。”   卢殊还是很有技巧的,他先剪断了一头的箭头,再慢慢拔出箭柄。   薛池疼得一个劲发抖。   玉忠和另一名小厮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才没有失控。然而,他还是咬破了唇,额头全是冷汗。   可见有多疼。   箭柄还不错,材质上佳,没有毛刺落在肉里。   薛池需要的不仅仅是清创和缝合,他还需要抗生素。   好在卢弄出了青霉素。   缝合的时候,薛池嘴里咬了一双筷子,他几乎把筷子咬断了;而薛润就不讲究了。   薛润疼得跟杀猪似的,光清创都要了他的老命,缝合需要刺破皮肉,他受不住的。   “……我用老办法,给你伤口缠紧。等郡主回来,看看她有没有麻醉剂,你不能弄松了,可行?”卢殊问薛润。   薛润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疼得恨不能自己去死。   而他还仅仅是做了清创,被卢殊清理了伤口、剪掉了伤口的烂肉,还没有缝合。   卢殊也给大哥哥这样做了。   大哥哥浑身汗透了,咬断了两双筷子,愣是没有吱声,任由卢殊将他的伤口处理完毕了。   卢殊很冷静,几乎冷血,在他眼睛里,那伤口不像是长在人身上,而是一块破布,任由他裁剪缝合;卢和薛润一样,是个二货,在旁边瑟瑟发抖。   “我不缝,我要死了!”薛润快要给卢殊跪下了。   卢殊最终只能用老办法处理好薛润的伤口。   一切弄好了,卢殊也出了身汗。   他问薛氏兄弟:“郡主呢?” 第353章 薛湄人在哪里?   一夜之后,郡主府的惨事,震惊京都。   京兆尹衙门已经派人来查此事了。   所有的箭都被小心翼翼收起来,一共有一千多支,其中有九支有毒。   薛池和薛润兄弟俩一夜未睡。   薛润的伤口疼得厉害,他不想要缝合,卢殊的包裹差点勒死他,他喘不上来气;薛池的手也疼。   好在有青霉素,这对难兄难弟没有发烧。   “大哥,怎么回事?”薛润脑子里跟浆糊似的,彻底搞不懂了,“大姐姐人呢?王爷为何不去帮咱们找刺客,反而在大门口盖大棚?”   萧靖承在郡主府的门口,盖了一个大棚,不准任何人靠近,就连郡主府的人,也不能从大门出来,需得走旁边角门。   薛湄不见了,旁人问起她去了哪里,萧靖承都说她被暗卫带走了。   但是,他本人那种失魂落魄,让人很难相信。   他把大门口围起来,不知他图什么。   薛湄不见了,萧靖承行为反常,薛池就要出面。   “只九支带毒的箭。具体是何毒,还要再验。”京兆尹在大理寺如此说。   大理寺负责此案。   皇帝都等着大理寺给个结果。   薛池也去了大理寺,他和薛润都是目击证人。   在大理寺,薛池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他弟弟周旋,他自己去求见皇帝。   他的官阶,本是不能直接面圣,但他让小郡王带路。   于是,皇帝在御书房见了他。   “每次射过来的箭,约莫在三十支。有种连弩,可以一次发三箭。但是能如此密集不停,需得至少三拨人配合。   因此,刺客至少三十人。郡主府对面就是公主府,微臣不信此事公主府毫不知情。还请陛下做主,大理寺恐怕查不明白。”薛池道。   皇帝深深蹙眉。   他不是怀疑薛湄的邻居隆庆公主,而是怀疑宝庆。   如此嚣张,像是宝庆公主的手,她跟薛湄结仇已久。   若真是自己女儿,皇帝非要气死不可了。   真是丢皇家的脸,他的体面和尊严都要被糟蹋了。   他沉吟了下,答非所问:“瑞王呢,郡主人呢?”   薛池:“郡主被暗卫带走了,微臣不知她行踪。瑞王还在郡主府门口,做些防护守卫,防止刺客卷土重来。”   皇帝点点头,对薛池道:“朕已知情。你让郡主来见朕。”   薛池道是。   从宫里离开,萧明钰脸色也不是很好,问薛池:“郡主没事吧?”   薛池沉吟着,半晌才道:“不知。”   “不知?”萧明钰心中咯噔了下,“她不是被暗卫带走了吗?”   “家里闹成这样,依照湄儿性格,她断乎不会丢下不管。暗卫带走她,她会回来。现在,她没回来,而瑞王居然不去找她,反而在郡主府大门口作妖。”薛池道。   萧明钰越听,心中越凉。   感觉此事凶多吉少。   “……湄儿不见了。”薛池道,“哪怕是瑞王爷,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她不可能被绑架,当时没人能过得来,湄儿她像是平地消失了。”   萧明钰被他说得后背冒寒气。   “你说话这样渗人!”萧明钰道,“别乱猜了,我去瞧瞧吧。”   到了郡主府,大门口果然不让进了,那大棚里面什么情景也看不到。   瑞王的护院四周把守。   贺方瞧见了萧明钰,上前见礼。   “瑞王叔可在里面?”萧明钰问。   贺方点点头。   “让我进去。”   “王爷不让。”贺方道。   和薛池一样,贺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他当时只是一个分心,明明在王爷身边的郡主就不见了,而王爷根本没找。   可见,他知道当时郡主去了哪里。   现在呢?   王爷现在就在郡主消失的地方,不停喊“湄儿”,难道他以为郡主会术法,能凭空消失吗?   萧明钰:“也许,我能帮忙想想办法。我这些年做买卖,到处都有些眼线,可以帮瑞王叔找人。”   贺方还是摇摇头。   萧明钰:“……”   他没办法,只得跟薛池从角门进去。   家里跟杀猪似的,是薛润的惨嚎,因为昨晚他伤口并未好转,反而有严重化的趋势,卢殊今早来看过了,说他必须要缝合一下。   没有麻醉剂,就如此缝合,薛润简直要直接死过去。   萧明钰听了,也是骨头缝里发寒:“你们家真是多事之秋。”   他心里也空空的。   他并不伤感,因为在他看来,薛湄肯定没事。   谁有事,薛湄都不可能有事。   她和瑞王爷,肯定在弄什么幺蛾子,才让瑞王爷如此发疯。   她的秘密,瑞王知道,萧明钰却不知道。故而可以看得出差距。而薛湄不在了,萧明钰心里某个地方,莫名其妙很不踏实。   薛润的伤口被缝好了,他还在惨哭,实在太痛了。   他好想念大姐姐的麻醉剂。大姐姐第一次给他清创、缝合的时候,只是有点麻麻的感觉。   当时的他不知珍惜。   萧明钰逛了一圈,郡主府其他一切井井有条,就是门外不太对劲。   蕙宁苑里,戴妈妈等人个个做自己的事。大家都提着心,却没有慌乱。   “大小姐肯定跟王爷在筹划什么,她没事的。”戴妈妈对丫鬟们道,“你们要是乱了,就辜负了大小姐素日教导。”   丫鬟们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不敢声张。   大理寺查到了隆庆公主府。   隆庆公主和驸马都吓疯了,两个人都极力辩解:“偏院一向闲置,我们从来不用那边。”   她的公主府,也有个偏院,既独立于公主府,又和公主府相连,就像薛湄和孙乔的院子一样。   那是公主府的特例。   在本朝之前,皇权还没如此旁落,皇家是高高在上,不用被门阀和望族们掣肘,公主们的驸马,都是选小门小户。   如此一来,公婆可能也要过来住。   但是,公婆不可能住在公主的院子里,这个偏院就是如此存在的。   孙乔之前住的院子,就是和善公主的公婆住所。   到了本朝,公主们的驸马,多半都是望族出身,自家就很显赫。公婆都不会来住,但公主府的规格不能少。   就像隆庆,她这个偏院将来可以给长子住,但此刻是没什么用的,她就只派了四名婆子看守、打扫。   这些婆子们每隔十日才过来领一次菜蔬,平时多不准往公主府走动。   那四名婆子全死了。   隆庆公主管束不力,此事不假。说她刺杀成阳郡主,那是不可能的。   “本宫如此愚蠢,在自家杀人,授人以柄吗?”隆庆公主对大理寺卿道,“大人何不去问问我父,我父准你如此质问本宫?” 第354章 说漏嘴   隆庆公主为了防止事情闹大对自己不利,进宫去哭诉了。   “……父皇,那是女儿偏院。几十名刺客,也不知是谁招惹来的。若摸进了女儿正院,女儿性命休矣!”隆庆哭道。   她倒打一耙,免去了自己庭院看守失责,反而说薛湄活该,她自己招惹了仇人,还差点连累了公主。   她哭得伤心。   皇帝本还想怪她,任由几十人躲在她院子里,她是瞎了、聋了不成?   现在听到她哭,觉得她言之有理。   此事也不是她的错,她差点也成了受害者。   薛湄哪里惹这么大的仇敌,要置她于死地?   皇帝想到薛湄那跋扈性格,倒也能理解。再说,薛湄又跟萧靖承走得亲近,说不定有人想要报复瑞王,才刺杀薛湄的。   “此事会查清楚,不与你相干,你先回去吧。”皇帝道。   隆庆公主道是。   走出金殿,她轻轻拭去了眼泪,慢慢往回走了。   想要算计她,门也没有。   在宫门口,她还遇到了姐姐宝庆公主。   听说成阳郡主府遇刺,宝庆公主大声称快:“她就该死。对了,你住在隔壁,可听到了风声?她死了没有?”   隆庆公主摇摇头:“不知。”   “瑞王叔在那闹什么?”宝庆公主又问,“你也没瞧见?”   隆庆公主:“在门口搭了个棚,不知他要做什么。甚是奇怪。”   宝庆公主撇撇嘴。   她对隆庆公主道:“我到你府上去瞧瞧,顺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隆庆公主道好。   她一路上跟宝庆公主倒苦水,说自己差点受到了牵连。姊妹俩同心协力骂薛湄,感情反而增加了。   到了隆庆公主府,宝庆往那边瞧,果然看到了大棚。   瑞王的侍卫们守卫左右,别说人过去了,一只苍蝇都无法飞进去。   宝庆公主看着,眼神冰冷。   “瞧见了吧?此事挺奇怪。”隆庆公主道,“姐姐,你说薛湄是否死了?”   “缺一支毒箭,肯定是薛湄中了。”宝庆公主冷冷道,“她绝对死了。”   隆庆公主心头猛然直跳:“你怎知缺一支毒箭?”   她突然想起,元宵节的时候,她姐姐和姐夫到她家做客,说是看看瑧儿。   宝庆从来没这样好心的。   中途她说去净房,还迷路了。   对了,那天宝庆还带着侍卫。她每次出门,都有数名侍卫陪同,那日带着的也不稀奇,就是侍卫们好像提前走了。   “你不知道吗?”宝庆公主一愣,旋即笑起来,“不是说九支毒箭?我猜测,肯定是十支。”   “因为连弩能三发,正好九支,从未有人说过十支。”隆庆公主道,“姐姐,你是不是……”   宝庆公主狠狠瞪了眼她:“你胡说什么?我不过随口一猜,只是想那贱婢死罢了。”   因这点不愉快,宝庆公主没有进府做客,直接回去了。   隆庆公主却是满腹狐疑,很担心此事真是她姐姐所为。   因为连弩的缘故,从来没有猜测毒箭是十支,宝庆却说薛湄中了一箭……   薛湄真的中箭了吗?   若她死不了,她肯定会报复;她死了,瑞王叔也会报复。   这事要是瑞王叔的仇人办的,倒也还好。假如真是宝庆公主干的,瑞王叔肯定要怀疑她们姊妹联合谋害薛湄。   毕竟,那是隆庆公主的院子,事情又是她姐姐办的,她敢说她一点也不知道?   谁信?   恐怕父皇都不会相信。   隆庆公主攥紧了手指,快要气死了。   到了第三天,更多人知晓了此事。   奚宝辰一大清早听说了消息,不顾自己还在妊娠反应之中,亲自过来看望。从角门进去,她见到了薛池,急忙问怎么回事。   薛池:“还不知是何人下的手。”   “大姐姐呢?”奚宝辰问,“她人呢?我怎么听说她不见了?”   “没有,王爷派人带走了她,她很安全。”薛池道。   奚宝辰指了指外面的大棚:“王爷自己还在那里,他把大姐姐弄到哪里去了?大哥,大姐姐真没事吧?”   她急得快要哭了。   在薛湄最无能的岁月里,只奚宝辰关心她、照顾她。   所有人因为薛湄有能耐而崇拜她、爱慕她、关怀她,奚宝辰却仅仅因为她是表姐而偏袒她。   薛池知晓奚宝辰对薛湄没有虚情假意,就如实道:“我不知道。”   奚宝辰脸色发白。   薛池又道:“你安心养胎。我每日派人送信给你,你不必过来。”   因为孕吐,奚宝辰瘦了很多,面颊都露出了颧骨,她非常憔悴。   乘坐马车让她特别不舒服,她刚刚还干呕了一回。   “有劳大哥。”奚宝辰道。   萧靖承还在外面等着。   这天气温变了,那个大棚只能挡点阳光和风雨,却不能挡住里面冰凉的气温。   萧靖承等了两天两夜,普通人早已冻僵,他却只是面颊被冻得冰凉。   他一直守着。   入了夜,郡主府门口点了一盏灯,但大棚内黢黑。   萧靖承呆呆坐着。   有个念头,无数次冒出来,又被他压下去:“她会不会彻底消失了?”   她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突然而来,突然而去,这个问题萧靖承担心过很久,没想到它会变成现实。   他浑身血液都在凝固。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轻响。   萧靖承抬眸,就看到一人着单薄极致的衣衫,出现在他面前,被这寒风冻得一个激灵,发出一声低呼。   他猛然站起身。   萧靖承速度极快,一把将人搂住。   实实在在的人,很削瘦单薄,但身子是热乎的,带着她的气息,实实在在。   萧靖承眼泪差点下来了。   薛湄声音很轻,有几分虚弱:“好冷,我、我忘记外面这么冷了……”   萧靖承立马把风氅脱下来,将她牢牢裹住,抱着她就往里走。   郡主府的大门,也是萧靖承的亲卫把守,给他开了门。   萧靖承把薛湄一路抱到了蕙宁苑。   她卧室里有地龙,烧得暖和极了,一进来就温暖如春。   丫鬟们看着这一幕,都微微发愣。   萧靖承:“打热水来!”   丫鬟们这才急急忙忙去忙开了。   很快,薛池和薛润也听说了,急忙往蕙宁苑赶。 第355章 自我治疗   蕙宁苑灯火通明。   在明亮灯火下,萧靖承发现薛湄脸色很差,是那种久病的惨白,嘴唇上也毫无血色。   她捧着一杯热水,正在慢腾腾的喝,临窗大炕上暖融融的,身上盖着的被褥又轻又软。   “我没事,脚上中了一箭,王爷的暗卫带我去养伤了。”薛湄对戴妈妈等人道,“你们担心了吧?”   戴妈妈眼睛有点涩。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   一想到王爷在门口搭个大棚,不知要干嘛;一想到大小姐消息全无,她哪里还睡得着?   不仅仅是戴妈妈,丫鬟们也一样。   薛湄话音刚落,红鸾哇的一声哭了。   薛湄:“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大小姐,我们好担心你。”红鸾最直接,“你要是死了,我们也不活了。”   萧靖承拧眉。   这丫鬟胡说八道些什么?   可到底是薛湄的丫鬟,打狗看主,萧靖承也不好出声呵斥。   薛湄却笑道:“别说孩子话。我饿了,戴妈妈你们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要鸡丝粥,其他随意。”   戴妈妈道是,转身去了。   丫鬟们也退了出去。   出了薛湄的寝卧,修竹、彩鸢的眼睛也湿了,更像是喜极而泣;锦屏沉默不做声,心里也大大舒了口气。   没有比薛湄更好的主子了。   锦屏刚刚看到生活的希望,刚刚体会到一点做人的乐趣,她也不想葬送了。以后,她还是得时时刻刻跟着主子。   丫鬟们出去之后,薛湄打算和萧靖承说说这几日的事,薛池和薛润前后脚到了。   薛湄又把那套说辞,告诉了薛池和薛润。   薛润听了,松了口气,就开始跟薛湄诉苦:“大姐姐,我差点就疼死了。卢殊真是索命的鬼,他用针扎我、线那么拉过去……”   说着,他又想哭了,浑身疼得激灵,好似又来了一回。   薛湄安抚他几句。   “……今日太晚了,明天我给你看看伤口。”薛湄说。   她说话的时候,精神有点不济。   薛池看出了她脸色难看,像是大病初愈,就道:“你没事就好。早点歇了,我们明早再来。”   说罢,他站起身,拉了薛润要走。   薛润还不甘心,还想问大姐姐当时怎么撤退的。   薛池将他拎了出去。   众人一走,萧靖承再次将薛湄牢牢抱紧,脸凑在她的颈窝里。   嗅到了她身上的气息,他心中稍安。   “……我的确是中了毒箭。那毒特别猛烈,不知是什么毒药。我当时就快不行了。若迟了一步,我可能当场丧命,幸好你让我赶紧进空间。   我一进去,毒性就开始发作,我想要找药。我没时间做实验,只好爬进了医疗舱。”薛湄道。   她跟萧靖承解释说,“医疗舱是一个很智能的东西,进去之后它会麻醉我全身,然后对我的毒进行分析,得出毒性,制造血清。”   萧靖承:“它治好了你?”   “对。就是过程有点长。若是它一直无法解析这个毒,无法用它自身条件制造出血清,我也可以在医疗舱的保护下存活半年。”薛湄道,   “当然,再次活过来,就需要其他人修改我这个医疗舱的程序。幸好,这个毒被分析出来了,血清也拿到了。”   要不然,她就是个死。   这毒很烈,非常急性发作,不给人救治的机会。   别说在古代了,哪怕是在地球时代,中了也是死路一条。   薛湄虽然解毒了,可身体在那个瞬间还是受到了重创,她自己都感觉到了。   她从医疗舱出来的时候,医疗舱再三警告她,说她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出医疗舱,她应该在躺七天。   薛湄却知道,外面的人很担心。   她需要出来报个平安。   “那你再进去。”萧靖承道,“我知晓情况就好。”   薛湄想了想,最靠谱的就是躺到医疗舱里去。   她可以每天出来一个小时,让丫鬟们见到她,也让大哥和五弟看到她。   “好,外面就拜托你。我每天申时出来半个时辰。”薛湄道。   申时是下午三点。   这个时间正好。   萧靖承道好。   他情不自禁,在薛湄的额头吻了下。那颗冰凉的心,慢慢回暖了。   “我会找到主谋,你放心吧。”萧靖承道,“你寝卧我派人守着,丫鬟们也不能进来。”   薛湄:“让戴妈妈等人进来,我吩咐一声。”   戴妈妈已经吩咐厨房做宵夜了。   薛湄却道:“我这次受伤,伤了根本,我要休息。你们申初过来看我,其他时候别打扰。对了,把胖妞也抱出去。”   戴妈妈等人虽然不解,还是恭敬道是。   薛湄吃了一碗鸡丝粥,心里舒服了不少,进空间去了。   她进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喘不上气。一进医疗舱,医疗舱就给她吸氧,可见这不是她的错觉。   这毒在攻击她的整个免疫系统。   翌日,薛池和薛润来了,听说薛湄申初才见他们,兄弟俩也是一肚子疑问。   这天申初,萧靖承早早到了。   薛池和薛润来的时候,正好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薛湄脸上,添了几分暖意。   正是这阳光明媚,薛池和薛润才看到薛湄那苍白的脸色。   “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薛润觉得大姐姐看上去比昨晚更虚弱。   薛湄:“我没事,不过是受伤了。”   薛池心中却是咯噔了下:“你、你是不是中了毒箭?”   薛湄点点头。   薛池想到那个护院,手指紧紧攥起:“你现在感觉如何?”   “王爷给我找了名医,他给了我药方,我正在自己治疗。”薛湄道。   她用这个话,概括了自己的反常。   薛池:“需要帮助吗?我可以请到一名更好的名医。”   “暂时不需要。”薛湄说。   丫鬟们也觉得大小姐像是一夜之间脱了层皮似的。   第三天,薛湄脸色还是很难看。   到了第四天,她才慢慢好转,终于不再是那种随时像是要死的样子。   医疗舱里养了七天,薛湄终于恢复正常了,她自己都感觉到病毒对她的影响,已经只剩下一成。   要是靠自身休养,估计得休息三个月才有这个效果。   太空时代的医疗舱还是很好用的。   薛湄生死里走了一遭。   然而,除了萧靖承和她自己,没人知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356章 膈应死她   薛湄养病这七天,主谋落网。   主谋身份,还是奚宝辰告诉薛湄的。   薛池说,奚宝辰非常担心她。关心她的人很多,但考虑到奚宝辰怀着身孕,不能让她多操心,薛湄先去了荣王府。   奚宝辰一直关注这件事。   她上下打量薛湄:“你瞧着还好,只是更瘦了点。”   “不妨事,我养养就胖回来了。”薛湄笑道。   她又问奚宝辰的孕相。   奚宝辰这几天胃口比从前好了,妊娠反应正在逐步消失,她心情很不错。   “……宋驸马会被杀头吗?”奚宝辰问薛湄。   薛湄:“什么?”   “主谋杀你的人。”奚宝辰道,“怎么,你不知道?”   薛湄:“……”   她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空间里,出来之后见到众人,大家都是说郡主府的事给她听。   萧靖承霸占她更多时间。   一开始,他告诉薛湄:“那晚被鸟铳打死的人有四个,暗卫当晚就把尸体运走了;隆庆公主府熏黑的墙壁被暗卫推到了,不像样的砖块也捡走了。”   剩下的,可能还有些散弹。   但哪怕公主府的人捡到了散弹,也不太认识,这个不重要。   总之,萧靖承的反击没人能追查到,他却因为得到了几具刺客尸体,把目标锁准了宝庆公主府。   他让薛湄安心养病,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薛湄果然没有多问、多想。   不成想,奚宝辰居然知晓了结果。   “宋驸马买凶杀人,他自己也承认了。”奚宝辰道,“宝庆公主还替他求情。没想到他是这么个人。”   薛湄:“……”   毋庸置疑,驸马是替宝庆公主顶罪。   不知道宝庆手里有驸马的什么证据,让他冒这个险。   薛湄见奚宝辰一切都好,起身笑道:“我先回去了。”   奚宝辰:“大姐姐,你要注意安全。”   “放心。”薛湄道。   从荣王府离开时,薛湄还在大门口遇到了荣王。   荣王端详她,笑容有点幸灾乐祸:“郡主瞧着气色还好,倒不像是重伤模样。小王听说郡主病重,还跟王妃说,郡主没那般矫情。”   把薛湄的重伤,形容成讨人可怜的做作。   “王爷瞧着也很机灵,也不像是缺脑子的。”薛湄道。   荣王:“……”   他沉了脸,不再理会薛湄,转身往里走。   薛湄乘坐马车,直接去了瑞王府。萧靖承不在家,暗卫去通禀了,他很快回来。   他见薛湄恢复如常,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你同意让宋驸马顶罪?”薛湄问他。   萧靖承:“……”   “你打算何时告诉我?”薛湄又问他。   萧靖承:“今天。”   他还没去薛湄府上,也没顾上说。   “那说说吧。”薛湄道,“为何会同意?”   萧靖承目光灼灼,看向了薛湄:“湄儿,我若是造反,自己做皇帝,你意下如何?”   薛湄:“……怎么扯到了这上头?你为人傲慢,不擅长平衡。若你做君主,定然专断独裁,并非家国幸事。”   萧靖承不适合做皇帝。   “那就只能让宋驸马顶罪。”萧靖承笑了笑,只感觉这世上薛湄最了解他,“这是陛下的意思。”   隆庆公主非常担心宝庆,怀疑是姐姐要杀薛湄。   想到薛湄的狠辣,再想到瑞王叔和戚太后,隆庆担心姐姐性命不保,提前去把自己猜测告诉了皇帝。   皇帝心里早有揣度。   萧靖承拿到宝庆公主买凶杀人、炼毒的证据时,皇帝特意请他去了御书房。   宝庆公主是皇帝的长女,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让萧靖承把此事揭过去。   “这是朕的意思,靖承觉得成阳会同意吗?”皇帝问。   萧靖承若不想造反,就不能违逆皇帝的意思,只得替薛湄说,她会同意。   “……大理寺也查到了宝庆公主头上,因为宝庆公主最近在黑市买过大量的铁,而公主府拿不出存货,铁都用掉了。公主府附近有个铁匠铺子,老铁匠和小铁匠都被杀了。   我答应了陛下,也替你担保了,此事揭过去。却没想到大理寺的人如此灵敏,还是查到了宝庆头上。   宋驸马在外有个外室,生了个私生子,藏得很严实。   宝庆公主抓住了那孩子,要驸马一命换一命,所以宋驸马没办法,他出来替公主顶罪了。”萧靖承道。   薛湄:“……”   皇帝又是这个样子!   宝庆公主跟薛湄有仇,一直记恨着薛湄,想要杀薛湄也是筹划已久。   年前薛湄打她那一巴掌,更是催化剂,让宝庆下定决心除掉薛湄。   宝庆见识过戚思然弄鬼,不成功还惹一身骚,故而宝庆要来点狠辣干脆的。   她很喜欢那个逃走的单于鬼戎,而鬼戎很明显对薛湄感兴趣,宝庆公主一来担心薛湄嘴不稳,二是嫉妒。   旧恨新仇加在一起,她想要杀死薛湄,甚至不放过薛湄的兄弟。   若不是薛池真有本事,而萧靖承那天正好在场,他身边随时有暗卫,薛湄三兄妹绝对会被射成筛子。   薛湄一直没怎么提防过隆庆公主府,也不派人往那边去,主要是怕被发现了,她有往公主府派细作的嫌疑。   不成想,这点疏忽,差点要了她和她哥哥、弟弟的命。   薛湄要是没有空间,哪怕她再厉害,此刻也是一具尸体了。   宝庆公主等于杀了她一回。   皇帝仍是要维护女儿。   薛湄心里不免生恨。她要离开这个国家,换个地方重新生活,走的时候一定要弄死宝庆公主。   “你可怪我?”萧靖承问。   薛湄:“不怪。我分得清楚好坏。此事里最坏的人是宝庆,她对我下杀手,几乎害死了我;其次是皇帝,他包庇了凶手,推出无辜的驸马顶罪。”   顿了顿,薛湄继续道,“我不想让宝庆公主得意。我要进宫去求情,让皇帝放了宋驸马。”   不是宋驸马要杀她,薛湄不想他受到牵连。   当前社会是人治,皇帝的权力在律法之上。薛湄自己求情的,宋驸马可以免罪,毕竟薛湄又没死。   至于公主造箭,这个可以慢慢遮掩。   薛湄不是可怜宋驸马,她只是想恶心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肯定很想处理掉驸马,做了寡妇她更加自由,可以弄更多的男宠在家里,名正言顺。   薛湄在离开之前,不好杀她,先膈应死她。   她果然去了皇宫。   薛湄在皇帝跟前,说自己不曾受伤,驸马与她本无冤仇,肯定是因为她前不久扇了宝庆公主一个耳光,他才想替公主伸冤。   “……当时是我过分了。驸马爱妻心切,我深为感佩,还请陛下成全驸马赤诚。”薛湄道,“我与家人不曾有事,望陛下法外开恩。”   皇帝一听,觉得薛湄这次懂事了。   他果然放了宋驸马。   自己女婿坐牢,对皇家颜面损失极大,皇帝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事不了了之。   宋驸马回到了宝庆公主府。宝庆公主恶心他,他也恶心宝庆公主,夫妻俩早已撕破了脸。   而宝庆公主没想到驸马还能活着回来,有件事她现在不知如何处置了。 第357章 初吻   宝庆公主现在很头疼。   原因很简单,驸马那个外室和孩子,都没了。   公主绑架了那对母子,逼迫驸马替她顶罪,以为驸马肯定死定了。   瑞王叔没有闹腾,公主还以为尘埃落定,就让侍卫去杀了那外室,给自己出出气。   她对侍卫道:“别便宜她。你多带几个人去,让他们也过过瘾,明白本宫意思?”   公主也不是头一回让他们做这种事。   从前有个贵小姐一句话惹恼了公主,也是被公主派人给糟践了。   宝庆公主就喜欢以捉弄人为乐。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她顽皮的小把戏,无伤大雅。   后来,侍卫回禀她,说外室被羞辱的时候,小孩子拿了把刀进来……   侍卫被孩子划伤了大腿,情急之下用力一甩那孩子,孩子摔倒了墙根,摔断了脖子,当时就没气了。   那外室也自尽了。   驸马还以为,自己保护了他们母子,心甘情愿去赴死。   “……六娘他们呢?”驸马一回来就如此询问。   宝庆公主很不满他的询问,却也假装生气:“你还有脸问?他们被我送到其他地方了。若你敢把此事说出去,他们就没命。”   “我不会说,求公主别害他们。”驸马顿时就软了,跟宝庆公主求饶。   宝庆公主见他没有深究,没有闹着非要见外室和孩子一面,心里松了口气。   在宝庆公主看来,此事就算过去了。   唯一遗憾,是薛湄没死。   宝庆公主想到阿榕,再想到薛湄打她一巴掌,心里恨薛湄恨得牙痒痒。   这次下了血本,私下里造兵器,差点弄个“谋逆”的罪名,花了五万两银子弄来的毒药,都打了水漂。   宝庆公主更恨薛湄了。   她以为事情结束了,结果被她母亲澹台贵妃叫到了宫里。   她一进去,贵妃就让她跪着。   宝庆公主虽然嚣张,却也不敢在父母跟前任性,尤其是她母亲跟澹台氏关系密切,她不能违逆母亲。   贵妃让她跪了一个时辰,直到她腿都要断了,不停哀嚎、求饶,贵妃才让她起身。   她才起身,又挨了贵妃一个耳光。   宝庆公主捧住了脸,难以置信:“您打我?”   贵妃沉着脸,看不出她的愤怒,但她双手冰凉,可见她有多生气。   “你可知轻重?”她问宝庆公主,“你私造兵器,又跟成阳郡主作对,你可是活腻味了?”   “母妃如此看不上我,又何必折腾我?”   “我折腾你?”贵妃声音平稳,就像结冰的湖面,至少表面上是不起任何涟漪,所有暗流汹涌都被压在冰面之下,“你差点把自己折腾死!”   贵妃今天请薛湄进宫,向她求情了。   薛湄答应,看在贵妃的面子上,这次算了。   贵妃松了口气,心里却是恨极了宝庆,连这种事都做。   戚太后那边,则是安抚了薛湄。   宝庆公主在临华宫挨打的时候,薛湄正在万景宫喝茶,跟戚太后聊了聊琐事,还说到了前不久被她治好的沈瑧。   “……你不要怪靖承,他也有自己难处。”戚太后劝薛湄,“咱们不能违逆天意。”   皇帝的意思,就是天意。   薛湄颔首:“娘娘您放心吧,我什么都懂,我不曾怪王爷。”   她的确不怪。   就像她告诉萧靖承的,她不想萧靖承谋朝篡位。若不能“跳槽”,对上司就要忍耐,这是基本规则,薛湄又不是三岁小孩。   就算是皇帝,也有受制于人的时候,更何况是薛湄。   岂能事事顺畅?   此事余波,直到一个月之后,才彻底消除。   那时候的薛湄,正在安诚郡王府,陪着郡王的小妾们扎风筝。   萧明钰今年打算自己做风筝,小妾们觉得好奇,也要学着做。   正好薛湄来访,就被拉过了一块儿做风筝。   薛湄原本是打算问问安诚郡王,现如今的官盐生意怎么做。她知道拿着朝廷开的盐引,可以从官府拿到盐。   不成想,萧明钰却告诉她:“这个买卖我在做,你要跟我夺利?”   薛湄:“……”   她就权当自己是来做风筝的。   风筝需要非常轻的骨架,又需要非常轻薄的纸。   做骨架用的竹子,要把竹子削得特别细,又不能失去竹子的韧性,这就需要把握一个度。   小郡王也是刚学,做得很勉强,薛湄就和他的几名美人在旁说笑。   气氛非常和睦。   薛湄中午留在安诚郡王府用午膳,下午时候去后院试放他们做的风筝。   几名美人很担心自家王爷泡不到郡主,因为没有比郡主更好的主母了,故而她们商量好了,要给王爷和郡主加加温。   就在试放风筝的时候,薛湄和萧明钰站在一块儿,说着海带生意上的事,程美人突然推了薛湄一把;而蔡美人也猛然一推萧明钰。   他们俩站得挺远的,被两位美人一推,薛湄一下子跌进了萧明钰怀里。   萧明钰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   就在两个人抱成一团,萧明钰的美人们打算庆祝胜利的时候,王府管事轻轻咳嗽。   大家回眸,就看到瑞王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目光阴冷望着他们。   薛湄:“……”   她待要解释,萧靖承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就要把她带走。   萧明钰立马要阻拦:“瑞王叔,这不妥当吧?郡主可是我府贵客。”   开口说话的,却是薛湄:“不管你事。”   萧明钰:“……”   算了,不值得,随便你们俩吧!   她随着萧靖承往外走。萧靖承脚步极快,两人上了马车,他沉着脸一言不发。   薛湄端详他神色,不知如何安慰他。   说郡王府的美人们开玩笑?她们的目的,就是撮合薛湄和萧明钰。   说她对萧明钰无意?老实说,她对萧靖承也缺少这方面的意思,仅仅是色心发作而已。   她一时踌躇。   萧靖承突然道:“薛湄!”   他这样连名带姓叫她,让薛湄微微愣了下,不明所以看着他。   萧靖承倏然一手勾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凑近他。他似乎还想说句什么,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迟疑那么一瞬。   薛湄便觉得此刻气氛很好,略微上前一点,吻住了他的唇。   萧靖承:“……”   薛湄不太懂他,为何总是小心翼翼的。   他的唇,的确很软,带着温热,一点也不像他的眼神那样冷而硬。   萧靖承反应过来,跟着感觉走,反客为主,将薛湄按在了马车的壁上。 第358章 你摸着良心讲   薛湄依偎在萧靖承怀里,心满意足。   她肖想这唇有些日子,如今尝到了,和想象中一样美好。而萧靖承也不傻,一开始有点笨拙,随着薛湄的牵引,他也懂得变通。   从亲吻这件事上,可以看得出,这位直男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历。   薛湄也能理解。   萧靖承性格实在太过于傲慢。因为身份地位缘故,从小就有人故意亲近他,这就导致他对谁都防备。   他谁也看不上,更不会为任何人而特殊。   若不是他和薛湄相遇经历诡异,他也不会接纳薛湄的吧?   薛湄抬头,又在他唇上轻啄了下,坐正了身姿。   萧靖承:“你不曾后悔?”   薛湄:“后悔什么?”   萧靖承:“……”   薛湄明白过来,他是说彼此亲热。她失笑:“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难道你还想要道德绑架我,让我因此而嫁给你?   萧靖承观察她,发现她心情很不错,丝毫没有羞赧,而像是偷吃了鸡的小黄鼠狼,正在暗爽。   他顿时感觉自己被薛湄给嫖了。   他一边平复乱跳的心,一边偷偷把薛湄嘚瑟记住,想着以后再报复回来。   到了郡主府门口,薛湄打算下车,萧靖承一把搂住了她。   薛湄整个人落入了他怀里。   她一愣,旋即抬起手,一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手指带着几分挑拨,在他下颌略有略无摩挲,笑问他:“舍不得我走?”   萧靖承万分不舍!   他恨不能把她系在自己身上,关在他的王府,让她再也不能有什么其他心思。   让她专注点。   她应该明白,他不是她的消遣!   可薛湄的确是把这件事当一段艳遇,当一点甜头。她的表情、言语、神色,都没有半点认真之感。   萧靖承无能为力。   他不知如何去对付她这样的漫不经心,唯有抱紧她。   天长日久,你总会认真把我放在心上的吧?   薛湄又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下:“我真要回去了。你可要去郡主府做客?”   萧靖承摇摇头。   松开之后,薛湄回家了。   她心情非常好,像是偷吃到了一顿美食。   萧靖承却有点恍惚。   他沉默看着郡主府的大门口,心里的甜蜜也无法遮掩他的担忧。   想要她的心,怎就这般艰难?   薛湄没那么多烦恼,她非常开心。   宝庆公主带给她的不快,对她而言算是彻底翻篇了。   她很欢喜。   “……大小姐,您捡钱了吗?”红鸾问她。   薛湄:“没有。”   她只是占到了萧靖承的便宜。   若是原主还活着,她应该很开心,她很爱慕瑞王爷的。   可惜了。   “那您偷乐什么?”红鸾又问。   薛湄:“……”   翌日,萧明钰登门了,他亲自送了个账本给薛湄,让薛湄下次拿着去他那边对账。海带生意,他仍是分一成纯利给薛湄。   薛湄道谢。   萧明钰好奇问她:“昨日瑞王叔可打你了?”   “他怎舍得打我?”   “他像是要杀人,何止是打人?”萧明钰道,“他没动手?”   “对外人、对我,肯定不一样啊。”薛湄道。   萧明钰:“……”   他听懂了这个话,突然问薛湄:“真决定要做瑞王妃了?”   薛湄在一瞬间很想逃。   婚姻、这个国家,都让她感觉可怕;但萧靖承,她又舍不得。   她把自己的情绪收敛好,笑道:“这是我与瑞王爷的私事,不便透露。”   萧明钰:“你并不想,是不是?”   “胡说八道。”   “我是否胡说,你自己的心最清楚。湄儿,在你心里很多事重要,瑞王叔也重要,但做‘瑞王妃’素来都不是你考虑的。”萧明钰道。   薛湄感觉内心最深处的东西,被萧明钰挖了出来。   只是,她分亲疏,不可能对小郡王真情流露。   薛湄跟小郡王,是朋友,也是生意伙伴。但是,他们不适合彼此吐露真情。   这点亲密度,小郡王还没有达到。   “你又在乱猜。”   “若你想做瑞王妃,你就不会对宝庆公主如此不留情面;对皇帝,你也不会表面恭敬、内心轻视。   甚至,你连戚太后那边,走动得也不频繁。瑞王的家人、亲戚如何看待你,你丝毫不在意。   做了瑞王妃,人情往来都要兼顾。你像是故意弄坏这些关系,让皇家针对你。到头来你可以毫无负担告诉瑞王叔,不是你不想,而是他们不同意。”萧明钰道。   薛湄:“!!!”   她被萧明钰一番话,说得心头咯噔直跳。   她一下子板起了面孔,死不承认:“你休要乱说,否则郡主府不欢迎你登门!这些话挑拨离间,用心歹毒,已经很过分了。”   萧明钰哈哈笑起来。   薛湄发火,并没有吓住他。   他笑道:“我猜对了。薛湄,你恼羞成怒,反而暴露了自己。”   顿了顿,他又道,“看来,我还有机会娶你做郡王妃。”   薛湄又是一惊。   她今天频繁出错,是因为萧明钰在一步步给她设下陷阱。   在他把她的潜意识说出来,而薛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有点慌了。   而后步步出错。   她之所以一直想“跳槽”,不就是想着逃走吗?   可她不愿意伤害萧靖承。   她想要占据“逼不得已”这个优势,这样她就不用自己拒绝萧靖承了。她甚至很想亲吻他,难道不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心态吗?   薛湄要是再乱下去,错得更多了。   她整了整情绪,端起茶喝了起来,不再回答萧明钰。   萧明钰也没乘胜追击。   “你真想娶我?”薛湄突然问萧明钰。   萧明钰:“这个自然。”   “你的后院有四名美人,我的后院能有四名面首吗?”薛湄又问他。   萧明钰:“自然不行。”   “为何?”   “若你嫁过来,我就让她们走。”萧明钰道。   薛湄:“那我回头告诉她们,她们肯定再也不想我登门了。”   “不妨事,我对她们各有安排,包她们满意,她们会更迫不及待你来。”萧明钰道,“你何时嫁过来?”   “说笑而已。”薛湄道,“王爷你若是喜欢我,我说不定真嫁给你。”   “很喜欢。”   “你摸着良心讲。”薛湄道。   萧明钰摸了摸:“很想摸着良心讲给你听,只不过我并无此物。”   薛湄:“……”   这不是她的话吗? 第359章 我心上有人了   萧明钰回去的路上,心情莫名很低落。   “……王爷若喜欢我,我说不定真会嫁给你。”   他不喜欢。   他喜欢的女子,容貌谲滟,志向远大,不是薛湄这样的。   然而心中某处,隐隐作痛。   萧明钰这天回到王府,心情糟糕透顶。   小郡王本打算送薛湄一个风筝,现在也懒得送了。   但薛湄还是收到了五个风筝,分别是卢殊、卢、大哥、萧靖承和温钊送的。   风筝都是买的,个个轻薄精致,很容易放飞起来。   卢跟卢殊肯定是同一家店买的,两人送的都是燕子,一模一样。   萧靖承是派人送过来的。   温钊则是亲自来了趟郡主府。薛湄不给他进,他跑到后门口赖着不走,正好遇到了回府的薛池,被薛池放了进来。   “……收获不少。”薛湄对戴妈妈等人道。   戴妈妈笑道:“大小姐人缘好。卢家两位少爷懂事,知道孝敬您;大少爷疼您;温家那位念旧,退了亲还能跟您关系如此密切,足见您人好了。瑞王就不必说,他是最疼大小姐您的。”   薛湄笑起来。   戴妈妈居然还把每个风筝分个类。   除了萧靖承的,其他的薛湄都让丫鬟们拿去玩,毕竟送给她就是她的,她可以随意处置。   萧靖承的那个,薛湄打算过几日再放。   其他人的,再加上她们自己买的,薛湄让众人在后花园放了起来。   每年二、三月都要放风筝,是为了讨个吉利,放走一整年霉运。   薛池带着温钊进来的时候,后花园里热闹极了。丫鬟们个个衣着鲜艳,手里拿着风筝,穿花拂柳,明艳动人。   “……你怎么来了?”薛湄瞧见了温钊,好奇问道。   温钊可委屈了:“你不是在家吗?你门上小厮非要说你不在家。”   “我在家呢,只是我吩咐了,不让你进来。”薛湄道。   温钊:“为何?”   “前未婚夫常到我府上,对我名声不好,也耽误你的婚姻。”薛湄笑道。   温钊顿时就怒了:“我不要什么婚姻。家里撮合我跟曹三小姐,我不喜她。”   薛湄笑了笑,问:“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一时不好找。”薛湄笑道。   一旁的薛池:“……”   薛湄与温钊的话,他实在听得头疼,抬头去看丫鬟们放风筝。   诸多风筝里,有一只彩蝶风筝,是薛池前不久找人定制的。风筝的面是他自己画的,骨架是找师傅扎的。   他不算特别擅长这种画,故而他还请教了两位才子,偷师学艺。   他送给了薛湄,不成想却是小丫鬟拿着玩。   薛池上前,柔声细语对丫鬟道:“不放吗?”   小丫鬟是从前蕙宁苑负责茶水的,现如今还在蕙宁苑做事,一瞧见大少爷就紧张。   大少爷这样温柔,可小丫鬟就是感受到了他的不悦。   她还没说什么,大少爷突然扯断了那风筝的线。   风筝晃晃悠悠,御风往天空飞去了。   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黑点,逐渐看不见了。   薛池收回了视线。   他神色如常,慢慢踱步往回走,退到了凉亭里。   小丫鬟觉得他生气了。   薛湄还在跟温钊斗嘴。   温钊说不过她,又问:“我送的风筝,你怎么给其他人玩?”   “不是送给我的?”   “是啊。”   “那我给谁玩,岂不是随我心意?”薛湄道。   温钊:“……”   薛池回来,似立在旁边,随意问薛湄:“这些风筝都是别人送的?”   薛湄点点头。   “瑞王送的是哪一只?”薛池问。   薛湄:“瑞王送的,怎么会给丫鬟玩?哪一只都不是。”   薛池:“……”   温钊不干了:“为何我送的就给丫鬟玩?”   “因为你不重要。”   温钊和薛池各自中了一箭,两人都死不瞑目。   丫鬟们把风筝都放了,众人回到了蕙宁苑。   温钊赖着不走,跟薛湄说起了曹家三小姐,说她非要闹着嫁给他。   “我与她不熟,还非要嫁我。”温钊道。   正好这个时候,薛湄的五弟回来了,一头钻进蕙宁苑,让丫鬟们给他上茶。   “……跟谁不熟?”他接了温钊的话,坐在他大哥旁边,好奇打量着温钊,不知这货怎么又来了。   “曹家三小姐。”温钊说。   薛湄没有劝他,毕竟温家更中意曹家五小姐。   她试探着问了句:“那五小姐呢?你看她可好?”   一旁的薛润突然被茶水呛了一口,诧异问温钊:“你要娶曹玉君?”   温钊:“谁是曹玉君?”   薛湄和薛池都回头,看向了自家弟弟。   薛润被他们瞧得无比不自在,解释道:“我听胡覃说的。”   胡覃是四少爷的朋友,薛润也混熟了。   “胡公子干嘛把曹家小姐的名讳告诉你?”薛湄问。   薛润支吾:“就、就随便聊起的。怎么了,你真要娶她?她还没有及笄。”   连人家年纪都打听过了。   薛湄在考虑,要不要请二婶帮忙,找个媒人。   她这边走神,那边薛润已经对温钊说了话:“你还是别娶她。曹玉君小小年纪,狡猾多端,她非要欺负你不可。”   温钊:“我干嘛要娶她?我想娶的是湄儿。”   薛湄:“……”   温钊在成阳郡主府混了一日,蹭了一顿午膳,傍晚天快要黑了他才走。   薛润今天休沐,吃了午膳就不见了人影,这会儿也没回来。   薛湄就对薛池道:“小五好像中意曹家五小姐。大哥你觉得呢?”   “嗯。”   “我可需要找个媒人?从议亲到成亲,怎么也得两三年,到时候小五和曹家五小姐都长大了。他们俩挺有缘,序齿一样。”薛湄道。   薛池表情淡淡:“你看着办吧。”   他心情不好。   薛池虽然平时总面无表情,又不是萧靖承那种冷,他是淡漠,一切都不过心。   饶是如此,薛湄也能分辨他何时不高兴,何时只是单纯发呆。   “大哥怎么了?”薛湄打趣他,“可是要我去拜托二婶,也给你说门亲事?”   “不用,我有心上人。”薛池道,“娶不到她,就算了。”   薛湄:“……” 第360章 麻醉剂的研究   大哥的事,薛湄从来不多问。因为大哥对她的事也很淡然。   长期一块儿生活,彼此的异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大哥却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成年人之间,应该有种无言默契,彼此尊重。   大哥的心上人是谁,这是个很难猜的问题,因为大哥是谁她都不确定。   薛湄端详他,他也回眸看着她。   薛池侧颜非常俊朗,有种让人心醉的精致,当然正脸也不差。   他平素寡言鲜语,非必要时不开口,让薛湄感觉他很稳重可靠。   “……本也没有妹妹操心大哥婚姻的道理。既然大哥不让管,我就不管了。”薛湄笑道。   薛池又嗯了声。   这个晚上,薛池突然睡不着了。   他喊了石永。   石永快步进了他寝卧。   薛池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没事,你先出去。”   待石永走到了门口,他又改了主意:“石永,上午放的那个风筝,可还能找回?”   石永:“恐怕要花点时间。”   今天起南风,顺着风向去找,应该可以找到。   “帮我找回。”薛池道。   石永道是。   薛池一直没睡,坐在寝卧里看书,手里捧着的书却半晌没有翻页,他只是望着前方烛火愣神。   石永两个时辰后方回。   风筝找到了,可惜已经残破不堪,挂在一株树梢被风吹了大半天,又被鸟啄了,如今只剩下一个框架。   薛池起身,接了过来。   “退下吧。”他对石永道。   石永道是。   薛池重新拿了画,开始作画。他要描一副一模一样的图,又把风筝骨架上的残画仔细撕下来。   将新的风筝面粘上去,薛池又寻了一副线系好,放在书桌上。   心里终于舒服了点。   这么一忙碌,他彻夜未睡,就到了要上朝时辰。   石永过来,服侍他更衣梳洗,随便用了点早膳,主仆二人出门了。   这些,薛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上午,薛湄再次去了卢的药坊,看他对麻醉剂的提纯。   这个实验,卢做了好几个月,每次都失败了。   薛湄来了没多久,卢殊也来了,他是来拿一些青霉素的。这个卢做出来了。   瞧见了薛湄,卢殊给她见礼。   “……麻醉剂如此难做?”卢殊问,“可要我帮忙?”   卢一下子黑了脸:“不用!”   大哥是天才,他过目不忘,卢很快就要被他打击得体无完肤了。   薛湄维护小徒弟的自尊,也道:“这个交给卢吧,不用你操心了。”   卢殊还是挺好奇的,看了看满屋子的草药,又问薛湄:“麻醉剂也是用草药做?”   “对。”   “什么药?”   “曼陀罗。”薛湄笑道,“就是这种草药。”   她拿了一株给卢殊瞧。   卢殊愣了愣:“曼陀罗?”   他不认识。   中医也是一步步进步的。有些中药他们自己暂时也不认识,或者说不知具体功效。   曼陀罗不算常见,但它是有的,很容易寻到,薛湄去年就和卢找了很多,都存放在地窖里了。   曼陀罗的确是很好用的麻醉药原料,因为它含有颠茄碱和东莨菪碱,服用这种草药的汁水可以彻底消除疼痛。   古罗马的医生,常用曼陀罗水来麻醉病人,进行手术。   当然,除了曼陀罗,还有一种更好用、更容易制造的镇定药:鸦片。   但是,薛湄有华夏血统,她了解鸦片对中国二十世纪初期的创伤,这让她非常害怕。   她弄出鸦片,目的当然是为了医用。可在鸦片出现的初期,它也是医用,鸦片曾经是最普通的一种止疼药,最后它不是失控了吗?   有人会利用它,把它从良药变成怪兽。   万一这个失控在薛湄手里,到时候给百姓带来上百年的灾难,薛湄一头撞死也救不回来了。   故而她放弃了这条捷径。   在她手里,鸦片绝不会问世。当然,她也改变不了后人发现它的历史,只是距离现在还有上千年,暂且可以不管。   她只让卢提纯曼陀罗汁。   “……这种水,还是不能麻醉?”卢殊问。   卢:“可以。大哥你尝一碗,保管你半个时辰动不了,卸了你胳膊你都没感觉。”   这是用小兔子实验过的。   卢殊神色骤变:“你们、你们弄出了麻醉剂?”   既然喝了有用,怎么还要继续弄?   卢殊都不知卢已经做了这么大的事。   青霉素好用,可它本身就是长出来的,卢殊没太在意,只是麻醉剂……   “这个水,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的确可以当做麻醉剂用。但是,服用曼陀罗水的坏处有很多,量无法控制。   过少,达不到麻醉的效果,手术还是会让人痛苦;过多,会对人体造成无法逆转伤害,甚至可能永远醒不过来。”薛湄道。   卢殊:“……”   如此可怕。   “而且,经过服用,还会造成一种可怕后果,就是让人上瘾,心理上渴望这种水。”薛湄道。   “老祖宗让我别轻易给人尝试,否则上次薛家兄弟缝合的时候,我就用了。”卢接口道。   卢殊:“……”   “暂时我还有麻醉药,并不缺药,故而我们没必要冒险。我让卢提纯,是可以用来静脉注射的。”薛湄道,“静脉注射的麻醉剂,我们可以控制量,也可以预防上瘾。”   卢殊听了,点点头。   “老祖宗,您思虑周到。”卢殊道。   薛湄笑了笑。   但是光提纯,就很花时间,需要非常有耐心。   卢尝试了各种比例,还是做不出来。   薛湄也怀疑此物压根儿没办法提纯,可能需要更高的仪器,比如说氧气,就没办法在自然状态下提纯。   她只是不死心,对卢说:“你继续吧。若端阳节之前还是弄不出来,就算了。今后咱们把曼陀罗水当麻醉剂用,也是一样。”   卢道是。   薛湄打算离开时,卢殊送她。   他们俩聊了聊药坊,薛湄的意思是卢殊别插手,因为他实在太厉害了,会打击到卢。   而卢殊要学的东西也很多。   “老祖宗,思然她也很想学缝合术。”卢殊突然对薛湄道。   薛湄:“……”   “我没有教给她。”卢殊道,“因为把缝合术教给她,就要把麻醉剂和青霉素告诉她。”   薛湄看了眼卢殊,笑道:“你们关系不是很好?我还以为你想求我。”   “不,我是担心她从其他地方打听。”卢殊道,“老祖宗,思然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薛湄好奇看了眼卢殊。   卢殊不是爱慕戚思然吗?   “怎么?”   “没怎么,只是没想到,你也有如此公正的时候。”薛湄笑道。   卢殊一阵尴尬。   他道:“老祖宗,我素来不敢辜负医学。您教我的,我都用心学了。”   薛湄点点头。   就在此时,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在薛湄的马车上。 第361章 满足你的要求   有什么东西砸在薛湄的马车上,薛湄微微蹙眉。   她想到了上次刺杀。   不会再来一次吧?   在这京都,人人如此胆大包天吗?   车夫却呵斥起来,停了马车。   薛湄撩起车帘,瞧见对面街道上,一男子带着两名小厮,正在朝薛湄的马车上扔鸡蛋。   蛋黄、蛋清沿着车壁流淌,没什么实质性伤害,但看着恶心。   薛湄和卢殊一起下了马车,望着这一幕,两人都眉头微蹙。   那男子冷笑着望向她,也不躲避,他小厮手里还拿着几个剩下的鸡蛋,对攻击薛湄这事明目张胆。   “你干的?”薛湄沉着脸,朝男子走过去。   他看上去很年轻,不过十五六岁,和薛润一样的年纪,应该说还算个男孩。   卢殊却轻轻咳了咳。   他示意薛湄借一步说话。   薛湄知道卢殊想说什么。   这男孩是廖瞳,上次在马球场跟薛湄的五弟打过架。他讨厌薛湄,因为薛湄跟安诚郡王走得很近,而小郡王的先王妃,就是他姐姐。   他以为薛湄要霸占他姐姐地位。   他冷冷瞥向了薛湄:“是。”   “怎么朝我的马车扔鸡蛋?”薛湄一直沉着脸。   廖瞳皮笑肉不笑,勾动的唇角带着浓浓嘲讽:“小爷乐意。你打我啊!”   他话音刚落,薛湄出手如电,扇了他一个耳光。   廖瞳懵了下。   他的小厮们瑟缩了,震惊看着薛湄。   卢殊也被薛湄这一手给惊到了。   他待要说话,薛湄回头,对卢殊笑了笑:“一般对我提出这种要求的,我都会满足。廖少爷,还要吗?”   廖瞳一手捂住了脸,一手愤怒指向了薛湄:“你……”   “收回你的手指,否则它们就不会再长在你手上。”薛湄冷冷道。   廖瞳猛然把手收了回去。   待看到薛湄嘲讽的笑,他又是难堪,又是愤怒。   他给薛湄马车扔了几个鸡蛋,薛湄扇了他一巴掌,他完全落了下风。不仅仅挨打,还遭受到了极大羞辱。   廖瞳的牙关死死咬住。   薛湄定定看着他,突然对他的小厮们道:“鸡蛋给我。”   小厮们还以为成阳郡主是要没收他们的鸡蛋,乖乖给了。   还剩下三个。   薛湄全部接过来,然后照着廖瞳和两名小厮,一人脑袋上扔了一个。   廖瞳更是愤怒,狠狠盯着薛湄:“你个贱妇!”   “挨打少了吧?”薛湄扬起手。   廖瞳下意识后退两步,抬起胳膊挡住头脸,旋即又觉得此举窝囊。   他放下手的时候,薛湄已经上了马车。   卢殊看了眼狼狈的廖瞳主仆,微微摇了摇头。   上了马车之后,卢殊不经意瞥了眼薛湄,然后他眼睛里像是有什么火,被点亮了起来。他忍不住微笑,半晌才收敛了情绪。   他认真对薛湄道:“老祖宗,廖家这孩子是个小魔王,年纪不大心思却毒。您听说过他弄瞎高家孩子眼睛的事吧?”   薛湄的确听过。   上次在马球场,大哥薛池就说过了,让薛润离廖瞳远些。   “嗯。”   “方才我本想劝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若是招惹了他,后患无穷。”卢殊道,“让他占点便宜就是了。”   世人对待无赖,从古至今都是这么一招:让着他。   还能跟他一样无赖吗?   要降低自己的格调,和他争个高下吗?   故而,无赖们在这等纵容之下,越发嚣张跋扈,让正常人都要退避他们。瞧不起他们,他们得到的伤害不大;但他们得到的好处却更多。   大家希望“恶人自有恶人磨”,而绝大多数人都不想做这个恶人。   薛湄却不管。   敢在成阳郡主跟前嚣张,别说你只是廖家的少爷,就是萧家的皇子,一样要挨打。   再说了,薛湄还没嫁给小郡王呢,哪里轮得到廖家欺负她?就是她真嫁了,廖家敢来找茬,也是欠抽。   “……没关系,让他见识见识社会的险恶。”薛湄道,“像这种人,就是缺少社会毒打。   他以为大家都怕他,其实是不跟他一般见识;我要让他知道,招惹了我才是后患无穷。”   卢殊眉梢有个浅浅弧度。   薛湄:“怎么?”   “老祖宗跟其他人不一样。”卢殊道。   说罢,他又感觉自己这话很唐突,先是尴尬了起来。   然而,他的老祖宗虽然很敏锐,却麻木不仁。哪怕听得出他这话有点爱慕的成分,薛湄也不往心里去。   “那是自然,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薛湄说。   卢殊突然一愣。   他都快忘了这茬。   薛湄自称是“鬼医弟子”,已经是蛮久之前的事了。   她现在打出了名声,京都众人特别是权贵,谁不知道成阳郡主医术好?   特别是她救治贵妃那个案例,至今都有人说道;而后是景宛的病,更让人对她心服口服;隆庆公主的儿子的病,则是把薛湄名声推到了最高处。   大家不再需要用卢祁那个死了两百年的人来给薛湄描金了。   她现在就是神医。   “……老祖宗,此事是真的?”卢殊问。   薛湄:“什么事?”   “您见过卢祁?”   “没有。不过,我的医术的确跟卢祁是一脉相承。”薛湄笑道,“你要非说我见过他,也算是吧,我们的确是同一个体系教出来的。”   卢殊:“……”   怎么听不懂?   他忍不住摇摇头,对薛湄道:“老祖宗说的,我不太明白。”   “不需要太明白。”   卢殊忍不住笑了笑。   他本想跟薛湄聊聊戚思然的事,现在却没提了,只问薛湄,最近诊脉学得如何。   薛湄:“老太爷说我进步挺大。”   她非常努力学诊脉。   若她掌握了诊脉,不就跟拥有了各种仪器一样吗?   病家是什么病,她也不再需要靠仪器诊断,自己诊脉判断,然后对症用药,中西合璧。   “若你哪里不懂,可以问我。”卢殊道。   薛湄:“……”   少神医对薛湄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对她学诊脉却半晌学不会,他也是看热闹的心态。直到今天,他第一次说,可以请教他。   说罢,卢殊又感觉自己唐突了:“老祖宗,我并非指教。”   薛湄笑道:“我听得懂好赖话。多谢你,回头我说不定真要求助于你。”   马车到了成阳郡主府,薛湄下车时,乳娘戴妈妈却在门口等候。   戴妈妈有急事告诉薛湄,神色焦虑。   “怎么了?”薛湄问。 第362章 催生素   卢殊一路相送,见这边还有事,他便先告辞了。   他的马车在身后跟着。   薛湄要往里走,戴妈妈拦住了她,焦急对她道:“二少爷派人来寻了您两次,您快往二房那边去瞧瞧吧。少奶奶发动了。”   薛湄:“……”   二嫂赵氏快要临盆了。上次薛湄还跟二哥开玩笑,说嫂子生产的时候,叫她去旁边守着,免得有什么意外。   她也等了好些日子。   本该前几日发动的,二嫂一点动静也没,薛湄自然以为会多拖几天。   不成想,说生就要生了。   “这么快?”薛湄顾不上回去更衣了,转身就要出门,“说了情况如何吗?”   丫鬟彩鸢背了个行医箱出来。   戴妈妈也想去瞧瞧,和薛湄、彩鸢一同上了马车。   “二少爷亲自来的,说少奶奶疼得不行,又说要请产婆去揉一揉肚子。”戴妈妈道。   薛湄:“……”   这就是宫口开得慢,生不下来。   按说赵氏都二胎了,不至于如此难,除非是有什么意外。   二房和郡主府不过几步路,马车刚发动,转眼就到了。   薛湄等人下了马车,早有仆妇迎了过来。   瞧见了戴妈妈,二房的仆妇们极其热情。毕竟戴妈妈现在是郡主的乳娘,身份水涨船高,比普通门第的太太都要体面。   薛湄让人带着往产房去。   二哥在门外急得不行。   瞧见了薛湄,二哥也不顾妹妹这么大了,上前就拉紧了她的手,把她往产房那边送:“你快去看看你二嫂!”   “二哥别急。”   二哥怎么能不急?   男子不能进产房,这是不吉利的,故而他被阻拦在门外。   里面什么情况,他都不知道,只能听到妻子偶然的呼痛声。   二夫人原本还守着,守了五个时辰,产婆说不太好了,二夫人就去菩萨跟前跪着了,这会儿也不在。   薛湄几乎是被她二哥推着进了产房。   两位产婆也是满头大汗,不停对哀嚎的二少奶奶说:“还没有开全,您别急,留些体力。”   另一个说:“羊水流得多,再开不全恐怕……”   “得揉一揉肚子吧?”   “需得问过少爷和夫人。”产婆道。   揉产妇肚子,可以帮着开指,但是也有危险,一不小心可能会一尸两命。产婆也不敢保证,要二夫人和薛清全部同意才行。   薛湄进来了,产婆不认识,有点疑惑看了眼她。   躺在小床上的赵氏,满头大汗,虚弱不堪:“大妹妹!”   “嫂子,没事,放轻松。”薛湄道。   丫鬟彩鸢背了行医箱,也跟着进来。   赵氏身边的丫鬟就介绍:“这位是成阳郡主。”   产婆们顿时就明白了。   “郡主来了?少奶奶念叨您半日了。”产婆道。   薛湄颔首。   赵氏已经疼了六个时辰,她是昨晚发动的,羊水也破了。   要是在后世,这种情况肯定早已用药,或者转剖了。   “……口开不全。”产婆把情况说给薛湄听,“至今为止,也不足三成。”   六个时辰,也就是十二个小时了,才开了三指的样子,且羊水破了。   薛湄不是妇科,不知后世产房里这种情况怎么算。但在古代,没有仪器监测孩子胎心,不能保证产妇安全的情况下,这的确是快要难产了。   “二嫂,放轻松,没事没事,还有一个时辰就能生了。”薛湄道。   产婆们面面相觑。   少奶奶这个情况,恐怕再有六个时辰也未必能生。   要是一天过去了,还是生不下来,后面会越来越难。   产婆们已经做好了要揉产妇肚子的准备。母子平安是最好的;若不能,那就保一个是一个。   不成想,这位年轻、没有生养过的郡主,一来就是下海口。   什么一个时辰之后肯定会能?   怎么可能?   高个子的产妇心里鄙夷,觉得这位号称神医的郡主,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女人生孩子,可跟其他病情不一样。   另一位微胖的产婆,则问薛湄:“郡主,是要开什么药方吗?已经用过了一碗催生药,还是金匮堂抓的。”   “不是。”薛湄道。   她看了看这两位产婆,问那位高个子的:“胎位正吧?”   这位很孤傲,经验肯定更丰富些。   听到薛湄问,高个子产婆颔首:“胎位很正,郡主放心,这点我孟婆子还是能拿得准。”   孟婆子是非常有名的产婆,她擅长的就是揉产妇肚子。   听说宫里最小的那个皇子,当时淑妃生产的时候也是难产,就是孟婆子给揉下来的,淑妃母子平安。   从此,这位孟婆子在权贵门第就很有声望。   谁家产妇稍微有点不顺利,就要把她请过来坐镇。   “好。两位妈妈辛苦,你们先出去歇歇。吃些点心、喝杯茶,后面还要再麻烦你们。我先陪嫂子说说话。”薛湄道。   两位产婆面面相觑,还是出去了。   她们俩一走,薛湄让赵氏的丫鬟也退出去。   赵氏还是清醒的,这个时候她正在经历阵痛。   “……我好怕。都这么久了,还不能开全。”她哭着对薛湄道。   薛湄一边让彩鸢拿出她的行医箱,一边安抚赵氏:“别急,我给你打一针催生素,很快的。”   她空间里催生素只有十支。   之所以如此少,因为薛湄不是产科医生。她这个药房空间,大部分是外伤用药,但是其他类型都有。   因为卫生部形式主义,药房空间需得“齐全”,什么药都有配制。   她还有治痔疮的药呢。   薛湄曾经很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清理出去,直到她穿越回到了古代,才遗憾没有多带点。   像这种催生素,是太空时代的,可以加速产妇开宫口,卢十年内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二嫂,你还不信我吗?”薛湄笑道。   赵氏一脸的汗,眼泪朦胧中点点头:“我信,我信大妹妹!”   薛湄给她打了一针。   外面,祈福了半天的二夫人也回来了。她在佛前静不下心,还是得到产房门口看着。   瞧见了产婆们出来,二夫人连忙让人准备吃的。   “如何了?”二夫人问。   孟婆子对她道:“恐怕还得要一天。现在才开了不到三成,一时生不下来啊。”   二夫人心口发疼。   薛清急得上蹦下蹿。   下人还进来说:“夫人,有客来了。”   这个时候谁来了?   二夫人急得似热锅蚂蚁,还要去待客,心里既焦虑又浮躁。   看到来客时,二夫人一时好气又好笑,简直无语了。 第363章 薛湄的药特别好用   到侍郎府来的,居然是永宁侯的老夫人和三夫人。   三夫人也有身孕,产期在五月,她挺着大肚子。   这对婆媳听说赵氏要生了,特意过来瞧瞧。   这是她们的好心。   二夫人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正在产房那里心急如焚,看不顺眼的人给再多善意,她都心烦。   “母亲、三弟妹来了。”二夫人尽可能让自己态度好点,然而不够温和,语气说不出的生硬。   老夫人道:“听说你们到处请孟婆子,是不是我那孙儿媳妇生不下来?”   “有点难。”二夫人道。   “快,内院瞧瞧去。”老夫人道,“我怕你们年轻不知事,特意过来看着。你也别太担心。”   说罢,她就要往内院去。   二夫人没有阻拦。   婆媳三到了内院,两位产婆填补了鸡汤面,要继续去看产妇。   老夫人却拦住了孟婆子,问她:“我孙儿媳妇如何了?”   “开不全,老夫人。”孟婆子回答,态度不卑不亢,“不过您放心,我在这里,定然不叫少奶奶和小少爷有事。”   老夫人颔首。   这个时候,薛湄和彩鸢从产房出来了。   薛湄对两位产婆很客气:“妈妈们快去准备,估计一会儿就要生了。”   孟婆子听了,翻了个白眼。   二夫人和薛清却是惊喜不已:“快要生了?”   “是,可能一个时辰内吧。”薛湄道。   孟婆子却摇摇头。   老夫人和三夫人都看到了。特别是老夫人,直接问:“孟妈妈怎么说?”   孟婆子道:“老夫人,少奶奶现在才开了不到三成,已经六个时辰了。恐怕没六个时辰,孩子也下不来。”   二夫人心惊。   薛清怔愣住了。   一边是经验丰富的产婆,一边说医术高超的神医,到底谁的话比较可信?   薛湄医术的确很好,可她不擅长接生吧?   薛清整个人都要慌了。   老夫人看不惯他这样,就说:“你急什么?这女人生孩子,哪里是一时的?生个两天再平常不过了。”   说罢,她又瞪了眼薛湄,“好些日子不见你,你轻狂得没边了,公主你都敢打!现在又到你婶婶这里胡说!   你自己一个待嫁大姑娘,懂什么生孩子?趁早消停些,别裹乱。你二嫂这胎是大事,可别被你耽误了。”   老夫人说话不好听。   二夫人生怕她惹恼了薛湄,她们祖孙在这里吵起来,只得哀求看了眼薛湄。   看着她的面子,别跟这老太婆一般见识。   薛湄笑笑:“祖母说得都对。”   对付杠精的万精油用词,薛湄继续用给了老夫人。   她不是来吵架的。   一旁由管事婆子陪着的戴妈妈心里不悦,觉得这老太婆倚老卖老。   然而二夫人很不想此刻大家争执,二少奶奶又在过鬼门关,戴妈妈反驳的话就忍住了。   从前在府里,靠着三夫人等人生活,现在郡主有了自己的本事,还怕她们作甚?   “……需得熬些参汤,免得少奶奶没力气了。”孟婆子又道。   她们说话的时候,产房里传来二少奶奶的呼痛。   阵痛现在来得强烈、密集,她快要疼疯了。   这是她第二次生孩子。她想起上一次的折磨,心里不寒而栗,这痛好像添了三成,让她生不如死。   老夫人就道:“也不是头一回生孩子,这么叫嚷还了得?这才哪到哪儿?回头没力气了,更麻烦。”   产婆们也如此觉得。   二夫人和产婆都进去看赵氏。   赵氏疼得死去活来。   “忍着点,这个时候就要忍着点。”二夫人和产婆们都劝她。   赵氏也努力忍了。   薛清在窗外喊:“怎样了?这么疼还行吗?刚刚没这么厉害。”   赵氏自己也感觉到了。   刚刚还能缓一会儿,疼得没有如此密集,现在是怎么了?   大妹妹给她用了什么药?   而站在屋檐下的薛湄,也在沉思。   她在考虑要不要给二嫂用麻醉?   然而,一旦用了麻醉,势必会减慢开宫口的速度。薛湄没有仪器,她无法观察到肚子里孩子的心率。   放缓开宫口,万一孩子在里面出事呢?   无痛麻醉是不能用的,只能让二嫂承受这个痛苦。   她自己从未生过孩子,不知道到底有多痛,但她想象中的痛却一点也不少。   薛湄打了个寒颤:“我不想要孩子。”   彩鸢脸色也略微发白。   管事婆子让老夫人和三夫人去梢间坐坐,孟婆子对另一名产婆道:“我去趟净房。”   少奶奶这样喊,吵得她耳鸣。   一时半会的,也生不下来,用不着孟婆子。   孟婆子还想回趟家。   她想着,去了净房。   出来之后,她又往老夫人那边梢间去了,跟老夫人和三夫人说了几句话。   永宁侯府的这位三夫人有钱,孟婆子见她也快要生了,就打听她何时生产,打算请谁接生。   三夫人自然想请这位孟婆子。   两下说得热闹,产房里的叫嚷就没断过。   老夫人还想说赵氏矫情,又不是头一胎,这么扛不住事吗?   不成想,丫鬟快步进了梢间,对孟婆子道:“孟妈妈,快快快,全开了。”   “什么?”孟婆子一怔。   这才哪到哪儿?   这前前后后的,也不过半个多时辰,方才不到三成的,这会儿怎么全开了?   她不敢相信,慌忙进去了。   这个时候,赵氏已经在婆婆和另一名产婆的指挥下开始用力。   孟婆子往下一瞧,天哪,孩子头都能看到了。   她彻底惊呆了。   半个多时辰啊!   她又想起了那位成阳郡主。   成阳郡主说,一个时辰内就要生了,她用了药。   这……这是什么药啊?   这是仙药吧?   孟婆子的三观受到了极大冲击,连忙去换下了二夫人,亲自上前接生。   老夫人和三夫人也走出梢间,心里疑惑。   “不是说六个时辰吗?”   “郡主给少奶奶用了催生的药。”   “什么药也没这么快啊。”   丫鬟们在屋檐下叽叽咋咋,也不避人就议论开了;而薛清特别紧张。   因为是二胎,只要宫口全开了,生就容易多了。   老夫人和三夫人还没理出个头绪,产房里传来了孩子哭声。   众人:“……”   丫鬟们看向了一旁站着的薛湄,对大小姐的医术再次敬佩不已。   薛清上前握紧了薛湄的手:“还是湄儿厉害。”   薛湄听了这话,哭笑不得。   很快,二夫人一脸笑容从产房先出来了。   “恭贺老夫人,您添曾孙了。”二夫人笑容满面,声音洪亮有力。 第364章 没有薛湄不会的   赵氏生完了,薛湄又进去看了产妇。   产婆已经把小孩子收拾干净了。   婴儿脐带剪了。她们用的水是凉白开,剪刀也很干净,薛湄立在旁边,替赵氏擦擦汗,没有说话。   “……孩子给我看看。”赵氏道。   孟婆子把婴儿抱上前。   婴儿又红又皱,丑丑的,哭了两声之后就继续睡着了。   赵氏喜极而泣。   她对薛湄道:“幸亏有你……”   “二嫂胎位正,原本就很容易生的,只是晚一会儿。都是你的功劳,我没出什么力。”薛湄笑道。   赵氏抬手拭泪。   对于古代的任何一个家庭而言,“嫡长子”都是大事,他是最合理合法的继承人,没有任何争议。   家族的继承人无争议,是一件很好的事,它意味着“稳定”。   按理说,高门大户都要等正妻诞下嫡长子,才能容许妾室怀孕。   不过,现实是怀孕、生子在这个年代,并不容易。孩子夭折率高达五成,故而谁也不会为了这么个虚名、虚位,耽误家族子嗣的传承。   嫡出孩子能否是长子,全靠运气。   无疑,二叔这房运气不错,赵氏在二哥的妾室们之前,诞下了二哥的嫡长子。   二房热闹了起来。   孩字洗三礼办得特别隆重。   婴儿出生之后,各种小问题都会导致夭折,薛湄挺担心的,故而这段时间总在二房那边。   果然,才到了第五日,婴儿倏然高热。一旦高热,就会引发小儿惊风,就是后世说的小儿惊厥。   二夫人急得直哭。   在古代,小儿惊风是必死之症,二夫人在薛清之后夭折了两个孩子,才有了薛淮。两个孩子都是折在惊风上。   婴儿高热,几乎退不下去。   二夫人手脚冰凉。   赵氏自己也知道,怔愣愣的,已然吓傻了。   “别怕,有我呢。”薛湄道。   她给孩子打了退烧针,考虑把孩子带回自己的“病房”,这样她可以弄个保温箱给他。   不过,二婶和嫂子肯定不会同意。   在薛湄的精心照料,以及她带过来好用的西药之下,孩子当晚退烧了。   没有引发惊风。   二夫人非要给薛湄磕头:“湄儿,你对我们是大恩。”   “自家人,不必客气。”薛湄笑道,“我这侄儿将来肯定是大富大贵的命,因为出生就多灾多难的,把一生的灾祸都经历过了,后面定然平顺安康。”   她这几句话,说得二房众人都笑起来。   二叔薛景盛笑道:“湄儿,你给你侄儿取个名字。我查了族谱,他们这一代是善字辈。”   薛湄连忙摆手,说自己不会取名。   她脑子里的古典句子就那么几个。给大哥院子取的名字,大哥后来还忍无可忍换掉了。   然而,二叔二婶和薛清,都让薛湄给孩子取个大名。   薛湄推脱不了,随便说:“要不叫薛善介?”   介这个词,既有“铠甲”之意,也做继承传递之用。   这个孩子是薛家这一代的长孙,将来指望他兴家望族,是门户铠甲,坚不可摧;同时他也并非第一人,他上面还有胞姐,他可作为媒介传递兴旺之意。   这个名字说出来,二哥先听懂了,他愣了愣。   “这个名字好!”二哥薛清很是感叹,“还是湄儿有见识。”   其他人没听懂,直到薛清解释给他们听。   后来,薛清也回到了寝卧,把这个名字告诉了他正在坐月子的妻子。   他们的女儿阿晨玩累了,正在旁边炕上睡觉,丫鬟们给她盖了件薄毯。   赵氏刚刚生产完,体内激素让她多愁善感。她听到了这个名字,想着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把阿晨忘在一旁了,独独姑姑薛湄还记着她,并且提醒他们都别忘了。   赵氏很内疚,眼泪滚了下来。   她最近时常流泪,有些时候不是欢喜,也不是悲伤。   眼泪一戳就掉,压根儿忍不住。   “阿晨将来要像她姑姑那般有出息!”赵氏道,“等她三岁了,就给她启蒙吧,今后像男孩子一样念书。”   薛清笑起来:“男孩子也没三岁就启蒙的。行了以后再说,你好好休息吧。”   二房这边安定了之后,薛湄依旧忙自己的事。   她等着再去喝满月酒。   她和卢还在提纯麻醉剂。   中药也有提纯、注射,但这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现在薛湄把这个进度提前了两千年,让她和卢都很艰难。   “……实在不行的话,就蒸吧。”薛湄道,“看看这个曼陀罗汁能否蒸出更高浓度的麻醉剂。”   卢不解:“怎么蒸?”   薛湄说的蒸,是指“蒸馏”,是提纯酒的办法。现在的酒度数低、粘牙,因为它不是蒸馏酒。酒精的挥发比水更快,通过烧沸酒,把酒精提出来。   香水也是靠蒸馏得到的。   麻醉剂是否有这个效果,薛湄在空间找了很多资料,也没找到对照的实验,她只能说试试看。   “……需要蒸馏设备,这个我来弄。”薛湄道。   她回去画了图纸,专门让铁匠打造一套蒸馏器。   这次,她用的瑞王府的铁匠,以及瑞王爷的生铁,没有经过萧明钰的手。   蒸馏器比较复杂,不是一天能打造成功的。   等待的时候,宫里召唤薛湄,是德妃娘娘不太舒服。   德妃感染了点风寒,现在很头疼,没什么大事。   这次进宫,薛湄却被诸位娘娘们围了起来,询问她关于生产的药。   而后她躲到了胡太后那边。   不成想,胡太后也很感兴趣。   “淑妃很喜欢喝孟婆子酿的酒,那婆子每隔半个月就要进宫一次。她说起你给你嫂子用药,明明宫口才开了不到三成,用药之后很快就全开了。”胡太后说起了此事,非常惊奇。   薛湄的药,吓到了孟婆子。   孟婆子一开始还看不上薛湄的轻狂,后来被她折服了,恨不能给她磕头。   她还到处宣扬薛湄厉害。   这孟婆子倒是爱恨分明,不担心薛湄抢走她生意,处处说薛湄的好话。   就连宫里都听说了。   “就是催产素。”薛湄道,“一种好用的药。不过我已经没有了,只有那一支,给了我二嫂。”   还剩下九支,薛湄要用在关键时刻,故而她暂时要保密。   胡太后:“再做出一些。”   “做不出来,我的药都是高人所赠,轻易是做不出来的。”薛湄道。   胡太后连说可惜了。   薛湄的医术,又被抬上了一个台阶。   就没有她薛湄不会的病,她连接生都会。 第365章 狗改不了吃屎   薛湄在胡太后这里,聊了很多关于催产素的事。   快要走的时候,胡太后随意提了句:“你最近可是打了廖家的孩子?”   薛湄:“……”   “哀家不是教训你,就是问问。廖家夫人进宫哭诉,我听着心烦。她以为我久居深宫,不知她那儿子什么德行。   高家之事,当时闹得朝野震惊。廖家那孩子不过十一岁,与同伴玩闹就敢故意弄瞎人眼。这些年没少听人说廖家三少爷残忍弑杀。”胡太后道。   薛湄沉吟了下。   胡太后又问:“他惹了你?”   薛湄就把马球场的起因、以及廖瞳的话,告诉了胡太后。   “……我与小郡王不曾谈婚论嫁,他这不是毁我声誉吗?他先用鸡蛋砸我,然后让我打他。”薛湄道,“他说了,我便打了。   太后娘娘,我一弱女子,他冒犯我,又是他主动求打,我才打的。我手劲能有多大?廖夫人不反思自己儿子行为,反而告状,真是无理取闹。”   胡太后听了,笑道:“哀家跟她说,成阳连宝庆都打。要不,你们也学宝庆,派人去刺杀她?”   薛湄:“……”   太后娘娘您太火上浇油了吧?   廖家说不定真会派人刺杀我。我的生活要这样刺激吗?   我就想过点愉快的小日子。   “……哀家的确很喜欢廖睛,那孩子知道疼人,心里总想着我。有人话里话外说她不好,难道我是傻子?   好不好的,我心里不清楚?明钰也说廖睛好,可见廖睛那孩子聪明,知道分人。对谁都好,不过是图个虚名,这种人哀家看不上。”胡太后道。   薛湄在旁点点头。   她记得萧明钰说过,廖睛非常投胡太后的脾气。   看来,她的确很有点能耐了,能把胡太后的心思琢磨得如此准确。   “可哀家再喜欢廖睛,也没反对明钰续弦。他廖家什么东西,还敢反对我孙儿成家立业?”胡太后越说越生气了。   薛湄反过来安慰她。   胡太后便说:“哀家看你跟廖睛那孩子一样好。你可愿意哀家给你保媒?”   薛湄:“太后娘娘,这个不成。”   “怎么?”胡太后沉了脸,“你看不上明钰?”   薛湄不怕她,仍是笑道:“岂敢?王爷年轻英俊,又颇有才干,我岂敢看不上他?是瑞王爷那里,我已经许诺了。待我除服之后,便要嫁瑞王了。”   胡太后冷哼了声:“瑞王比明钰好?”   “也不是。”薛湄笑了笑,“已经答应了,断乎不好悔改。王爷哪里都好。还有就是他情深,总忘不了先王妃。   嫁给了他,他心里总有他人,而我善妒刻薄,天长日久的,还不得跟他吵闹?您想把我嫁给他,可不是疼他。”   胡太后被她逗笑:“你知自己刻薄善妒,还不改了?”   “狗改不了吃屎嘛。”薛湄道。   胡太后本身就是个宫婢,没有学问,就喜欢听薛湄说这些粗俗话。听得她直乐,戳着薛湄的额头说她满口胡诌,要被人笑话的。   她们俩说得高兴,宫婢进来通禀,说安诚王爷来了。   萧明钰快步进了正殿。   “祖母,您和郡主说什么,这样高兴?”萧明钰问。   胡太后这会儿熄了给薛湄和萧明钰保媒的心思,就道:“说郡主刻薄,将来不是个好主母。”   萧明钰看了眼薛湄。   薛湄乖巧坐在胡太后下首的锦杌上,一副贞静温婉模样。   不知情的,都要被她骗了去。   胡太后又问萧明钰:“这半下午的,你怎么进来了?”   萧明钰:“孙儿听说,廖家和郡主有些龃龉,还跟您告状了。恐怕此事因我而起,我进来替郡主辩解几句。”   这是实话。   萧明钰这几天有点忙,今天得闲,就听说廖家在胡太后跟前说薛湄的坏话。   再一打听,原来是薛湄打了廖瞳。   萧明钰又听说,薛湄进宫了,半晌没出来,是被胡太后留住说话。   小郡王生怕薛湄因此而受到祖母责难,这才急急忙忙进宫。   不成想,胡太后正在与薛湄有说有笑的,倒是萧明钰白担心了。   “难道哀家糊涂,受了几句挑拨就叫成阳受罚吗?”胡太后不悦。   萧明钰:“……”   祖母你是,你就是,听了几句话就冲动,不辨是非找茬,就连陛下你都要骂。   他看了眼薛湄。   薛湄不动声色。   闲聊片刻,眼瞧着时辰不早,他们俩辞别胡太后出宫。   两人步行。   从胡太后的宫里到皇宫正门口,有很长一段路,约莫得走小半个时辰。   萧明钰:“你在太后跟前如何狡辩的?”   “我实话实说。”薛湄道,“这还用狡辩?太后她老人家知晓我占理。”   “你打人了还占理?”萧明钰鄙视她,“听说你照脸打的?”   打人不打脸。直接抽人家脸上,岂不是结仇吗?   宝庆公主之所以愿意背负“谋逆”的罪名,也要杀了薛湄,不就是因为薛湄抽了她的脸?   “他自己要求的,当时卢殊也在场,他可以给我作证。廖瞳对我说,‘你打我啊’。我肯定得满足他。”薛湄说。   萧明钰:“……”   薛湄瞥了眼他:“怎么,打了你小舅子,你心疼了?”   萧明钰白了她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巴巴跑进宫,难道是为了廖瞳?”   薛湄笑了起来。   萧明钰又问她,关于催生素的事。   “……外面传得很神。”萧明钰道,“说用了你的药就不会难产。”   情况严重的难产,可能会一尸两命,这对任何家庭都是灾难。   若真有什么药,能解决此难题,从此生产顺利,谁能不关注?   毕竟宗族传承是大事。   “不知道谁的嘴巴如此长。”薛湄道,“药的确很好用,但是我没有了。已经用完了。”   “你的药都是哪里来的?任何一样拿出来,都是能保命的。每一样都价值连城。”萧明钰道。   薛湄:“别人给的。”   萧明钰:“别人是谁?”   “别人就是‘不想告诉你’的一个代称。”薛湄道。   萧明钰:“……”   小郡王迟早要被气死。   他忍无可忍,伸手把薛湄推了个踉跄。   薛湄好无语,站直了之后对他进行了最惨无人道的人身攻击:“小郡王您府上至今也没个子嗣,您不用担心难产。今后也不用操心,多好。”   萧明钰:“……”   他这次气得想要打人了。 第366章 女人的雄心壮志   萧明钰时常败给薛湄。   当薛湄说不过他的时候,就朝下三路招呼。   她什么荤话都敢讲。   小郡王是个有格调的王爷,哪怕打击别人,也不会说人家“你就是不行”这种话,但薛湄无所谓。   她还是从前那样,市侩,油腻,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可能是在光鲜里待久了,薛湄身上的那种痞气,会给小郡王一种别样的诱惑力,让他沉沦其中。   清醒之后,他又把自己给拔出来。   小郡王的生活高雅、清淡,但薛湄那边总是浓郁、醇香,那浓而烈的烟火气对比之下,小郡王总感觉自己太寡淡了。   他不是对薛湄动情,他只是……不喜欢这种寡淡罢了。   至少,他如此说服了自己。   “我来解救你,你便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萧明钰给薛湄戴了一顶高帽子。   薛湄不接招:“多谢关心。谈不上救命恩人吧。”   萧明钰:“……”   两人一路闲话。   到了皇宫门口,薛湄的车夫和丫鬟锦屏等着。她待要上车,萧明钰道:“郡主带我一程。”   “你马车就在旁边。”   “我还有话跟你说。”萧明钰道。   薛湄:“那你上来吧。”   马车往郡主府去,没片刻就到了,幸而小郡王的话也不长。   他告诉薛湄:“裕王与耿家婚事,恐怕又要生变。”   “怎么了?”   “这次是耿家不同意。你妹妹与廖家大公子走得很近,引得裕王嫉妒,要纳她进府做侧妃。耿家那边说了,若裕王还跟你妹妹纠缠不清,婚事就作罢。”萧明钰道。   薛湄:“……”   她听了之后,只有两个感想:裕王那怂包,到底是不是澹台贵妃亲生的?他怎么就逃不过薛玉潭的五指山?   其次便是,耿家虽然在乎女婿前途,更关心女儿幸福,真是很不错的门第。耿小姐嫁裕王可惜了。   裕王已经因薛玉潭而拒绝过耿家,现在却又和薛玉潭搅合到了一处,耿家自然能想到女儿今后的处境艰难。   这个时候薛玉潭进了裕王府,以后耿小姐更难。   “这件事闹的,也有好处,就是让那些对裕王心存幻想的朝臣和望族们都瞧瞧,这位王爷出尔反尔、听信谗言,绝非良主,别在他身上浪费精力。”薛湄道。   萧明钰点点头,笑道:“你所言不差,至少耿家是真不想与他结亲了。哪怕皇帝特指了,此事也难。”   薛湄斜睨了眼萧明钰:“王爷您呢?这一共五位皇子,您看中谁?”   “我乃是贤臣,谁是君主我便辅佐谁。”萧明钰道。   薛湄:“……”   还有人自称“贤臣”,真是脸皮赛城墙了。   “郡主呢?”萧明钰又问她,“你想要永世自由、富贵,也得关心关心吧?你中意谁?”   我想自己单干。   这个念头在薛湄心里很久了,当然她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出来,笑了笑:“太子吧。太子殿下嫡出正统,占尽了优势。”   “可太子性格诡谲,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别说朝臣了,就连他母族云家都不中意他。”萧明钰道,“你选中太子,恐怕一场空。”   然后,他试探着问,“荣王呢?他既跟戚家走得近,又是你表妹婿。”   薛湄:“……”   荣王对奚宝辰不过如此。   奚宝辰自己选择的婚姻,也只是想要这个身份地位。薛湄保持中立,不说什么。   “……你好像特别不喜荣王。”萧明钰道。   薛湄笑了笑:“我对荣王没意见。若太子还是这个德行,说不定将来坐江山的,真是荣王。他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萧明钰:“……”   薛湄又说,还有两位皇子尚未成年,还没有入场。故而最后赢家是谁,说不准。   他们俩东拉西扯时,马车到了郡主府。   萧明钰还没有聊够,又往薛湄的堂屋去了。丫鬟沏茶,他们俩继续聊了聊家国大事。   薛湄也套他的话。   她只想知道,这位小王爷的志向在何方。   萧明钰很明显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但他不想谋朝篡位。他想要做个背后的大人物,手里操控一些人,自己不出面。   这话不是他告诉薛湄的,而是薛湄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琢磨出来的。   可能是话题投机,萧明钰似乎有个话按捺不住,突然对薛湄道:“依照你的才干,你应该有称霸天下的雄心。”   薛湄:“我?我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萧明钰顿时不悦,“这世上男子,有几人比你更聪慧?”   薛湄端详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却没有问。   她想知道,萧明钰的心上人,那位已经去世的成兰卿小姐,是否想要称霸天下?当萧明钰下意识反驳“女人怎么了”的时候,他这个观念是从哪里来的?   在乎女权自然很可爱,但人天性是自私的。在父权至上的年代,一个男子不可能很天然有这种认知:女子和男人一样,可以为主天下。   既然不是纯天然的,就是有人灌输。   能影响到萧明钰的女人,不是他祖母,也不是他母亲。   依照薛湄的了解,他母亲也是个温柔敦厚的女子,并不叛逆。   唯一还有可能影响到他的,就是他爱过的女子。   只有他爱人的话,才会落在他心上,让他生出与主流格格不入的想法。   这些判断,薛湄藏得很深,至少萧明钰不能看出她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就在他们俩闲话时,小厮进来通禀:“郡主,有人递了名帖。”   薛湄接了过来。   她愣了愣,继而失笑。   萧明钰好奇:“何人来访?”   薛湄笑道:“小王爷你恐怕不乐意见到。是你的前岳父。”   萧明钰:“……”   小王爷非常不乐意,他用行动告诉了薛湄,直接站起身:“我从后院走,别说我在这里。”   薛湄调侃:“不见见吗?”   萧明钰冷哼了声:“你少幸灾乐祸。你打了廖家的人,他们找麻烦来了。廖家人人阴狠狡猾,像一条条毒蛇,被他们缠上你日子不会好过,自求多福吧。”   说罢,这位小郡王很没出息溜了。   薛湄翻着那张名帖看了看,然后喊了小厮:“请客人进来吧。”   小厮道是。   很快,一位中年男子,领了两位年轻人,走了进来。   薛湄没想到还有其他人,眉头微微挑起。   廖家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寻仇的? 第367章 瑞王护短   廖家父子三人一同前来。   廖侯爷笑容满面,对着薛湄就是见礼:“郡主,不请自来叨扰了。”   非常客气。   其次是廖真。   廖真生一张颇为英俊的脸,笑起来的时候也温柔多情。只是仍有那么一瞬间的神色,是阴狠寡毒的。   “郡主。”   跟在父兄身后的,则是被薛湄打过的廖瞳。   廖瞳跟她五弟一样大,比薛湄小三四岁,今年不过十五,说他是孩子也使得,说他是大人也可。   半大不小的,最让人犯愁了。   廖氏父子,几乎按着廖瞳的脑袋,让他给薛湄赔礼道歉。   “都是他的错,冲撞了郡主。我已教训了他,在家里禁足了两日。回去之后,再让他去祠堂跪半个月。还请郡主大人大量,莫要跟他一般见识。”廖侯爷说。   薛湄不动声色,表情也平淡:“罚跪就不必了。廖三少砸我的马车,我也砸了他,在我看来此事已了。廖侯爷,你们大人搀和其中,这是何意?”   廖侯爷:“……”   这位郡主居然把自己当孩子!   薛湄独立开府,虽然有她大哥坐镇,她仍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之主,并非什么孩子。   哪怕她只有十九岁。   “郡主,我们乃是好心。”廖真笑道,“到底是瞳儿不对。”   “既然不对,怎么一开始不来赔罪,还去宫里告状。现在才来?”薛湄疑惑了。   廖真:“……”   因为知晓这次道歉的内幕,廖真便觉得薛湄是故意的。   她故意捉弄他们。   廖真看着父亲。   廖侯爷笑容不变:“郡主是怪我们来迟了,该打该打!我们给郡主送了些礼物,都在门房上,还请郡主宽容这次。”   薛湄态度果然好转了点。   应付完了廖家父子,薛湄送他们出门,然后去看廖家送的礼物。   全部都是贵重物品,有两套头面,还有一对古董白玉瓷瓶。   薛湄看着这些,心里疑惑更深了。   廖家这是要干嘛?   薛湄如果不知道廖家进宫告状,倒是能理解。现在,她糊涂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背后做了什么。   薛湄想到了萧靖承。   她也不回内院了,直接出门,去了趟瑞王府。   在瑞王府门口,她瞧见了荣王的马车。   荣王殿下又往戚家去了。   薛湄假装没看到,敲开了瑞王府的大门,被看门小厮当祖奶奶似的迎了进去,并且告诉薛湄:“王爷不在家。郡主稍等,派人去通知了。”   萧靖承最近在城郊大营的时间比较多。   他既然不去白崖镇,又恢复了健康,就不能天天闲着。   京都防卫大营前些日子出了点意外:主官的父亲去世,他丁忧回乡守孝三年。皇帝不放心其他人,就让萧靖承临时接手。   萧靖承不愿意干,又不好明面拒绝皇帝,便说自己要把防卫大营整顿一番。   “整顿”是个很好的词,随时可以卸任走人。   他这段时间忙碌了起来,不能成天围着薛湄转了。   薛湄:“不妨事,我等一等就是了。”   她等了不过一个时辰,萧靖承快马回城了,还很关切:“久等了吧?”   “不久。”薛湄笑了起来,“就等了片刻。”   萧靖承又问她:“怎么突然来了?”   “是廖家,他们突然向我赔礼道歉,还送了不少礼物。”薛湄道,“此事,跟你可有关系?”   萧靖承沉默了片刻。   服侍的丫鬟、小厮们,全部退了出去,暗卫守住了这个院子,他才开口。   “……我做猫的时候到处跑,偷听、偷看到了很多秘密,你是知晓的。廖家老太婆念佛,成天在小祠堂点长明灯。然而,他们家的长明灯是用小姑娘的油脂熬出来的。”萧靖承道。   薛湄:“……”   她差点吐了。   “你怎么能不给点预告,就说这么恶心的事给我听?”薛湄刚喝下去的茶都要翻滚着出来了。   萧靖承笑了下:“你怕这个?”   薛湄听了,好似一万只毛毛虫爬过她肌肤,她浑身颤栗。   怕,且恶心。   “不要讲细节给我听!”薛湄提前封了口,“就说,这件事解决了吗?”   “解决了。”萧靖承道,“去年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暗中派人吓唬了他们,廖家从那时候就不敢了。   这次,我也是让暗卫去暗示,没有明说我知晓具体。暗卫传递的消息是:廖家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最好低头认个错。”   薛湄:“……”   “廖家应该不止给你道歉了,还有其他两家。”薛湄道,“都是廖瞳惹出来的。放心,他们不会针对你,他们也不敢。”   薛湄点点头。   她的手按在心口,半晌才把那股子恶心劲给缓过去。   她的直觉很准。   瞧见廖氏兄弟的时候,她本能觉得不喜。   小郡王萧明钰也一次次说,他的先王妃廖睛残忍恶毒。   和廖家比起来,宝庆公主的恶毒还算有点底线。   怪不得皇帝也不肯跟廖家亲近,这些年廖家也算是低调了,没什么机会出风头。   “我就说嘛,廖家才去宫里告状的,转脸又道歉,不像是他们自己的主张。”薛湄道。   萧靖承:“你可高兴了点?”   薛湄点点头。   她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若不是廖家去跟胡太后告状,在薛湄打了廖瞳之后,此事就算结束了。   “你这样护着我,我迟早要像宝庆公主那样,胡作非为了。”薛湄笑道。   萧靖承:“只要你不养男宠,就像宝庆那般嚣张又能如何?我可以护得住你。”   薛湄:“……”   萧靖承斜睨了她:“怎么,你还没歇这个心思?”   薛湄摇摇头:“歇了歇了,真歇了。”   萧靖承嗯了声。   他站起身,薛湄还以为他要移步到内院去吃饭,不成想他走到了薛湄跟前,将她抱了起来。   薛湄:“……”   我的小心脏!   凌空的她,死死抱住了萧靖承的脖子。   萧靖承将头埋在她颈侧,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放下了她,牵着她的手道:“去吃饭吧。”   薛湄:“……”   这一套流程,算什么操作啊?   跟不上直男思路的薛湄,任由萧靖承温暖、有薄茧的手牵着她,往瑞王府的餐厅去了。   她在瑞王府用了晚膳,跟自己五弟一块儿回家。   萧靖承承诺,会每隔三天抽空去看她。   薛湄道好。 第368章 快点嫁给我   薛湄是最近京都的谈资。   “廖家居然给她赔礼道歉。”   “那个廖家?廖家素来嚣张跋扈的,毕竟是陛下母族。”   “陛下心里清楚得很,跟这个母族不亲。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但廖家的确不讲理,这会儿怎么道歉了?”   “因为瑞王?”   “廖家连皇族都不放在眼里,还怕瑞王?”   此事很蹊跷。   薛湄隐约成了另一个恶霸,横行霸道。但是,众人说起她,并没有反感,因为她让其他恶霸低头了。   她欺负的,都是公认的“坏人”。   比如说宝庆公主,她作恶罄竹难书;比如说廖家,依仗自己是皇帝母族而无恶不作,弄瞎高家孩子的眼睛,还把高家给赶出了京都。   当时这件事轰动朝野。   现在,这些恶霸却纷纷给薛湄低头。   薛湄显赫的,不是她父兄,也不是她尚未订婚的未婚夫,而是她这个人,她自己!   “此女不凡。”也有人替薛湄担心,“就恐有人报复,她好运不长。”   很多人都如此想。   薛湄倒是无所谓,不太在意。   毕竟,她并没有犯众怒,也没有违逆民意。因此,哪怕她再狠辣,也有人替她说好话。   日子慢慢过去。   薛湄在等自己的蒸馏设备,打算拿去提纯麻醉剂。   二房那边又派人请她。   薛湄吓一跳,赶紧去了二房。   这次不是谁出事,而是二夫人邀请薛湄出游。   “……咱们去洱圣寺上柱香,也叫上汐儿。”二夫人道,“一来是给介儿求个平安符,点一盏长明灯;二来也是万佛节前夕,去庙里添些香油钱。”   本朝有个万佛节,是在每年的三月下旬。信佛的人都要在这天去庙里给点钱,供养寺庙。   京郊有不少寺庙,其中有些修建得辉煌无比,香火也鼎盛。   洱圣寺算其一。   薛家女眷们跟洱圣寺比较熟,时常在那里点长明灯。贵妃在世的时候,薛家还有个家庙,就在洱圣寺隔壁。   现在养不起,家庙早已没了,那院落房舍也被洱圣寺给买了过去。   “也好。”薛湄笑道。   商量妥当了细节,明天就出发。   这天晚上,萧靖承也到薛湄府上用晚膳。正好薛池、薛润也在,薛湄提到了去上香,问他们俩要不要也去。   薛四要去的。   薛清走不开,薛淮就要送母亲和姊妹们过去。   薛五听了,连连点头若小鸡啄米:“我也去,我也去!”   薛池没什么事,衙门明天可以休沐,他也打算去散散心:“我也去吧。”   坐在旁边用膳的萧靖承:“怎么不请我?”   薛湄:“你不忙?”   “防卫大营的差事,本就不算我正经差事。随时可以告假。”萧靖承淡淡道。   薛湄:“可我们是一家子女眷去上香,你跟着去,不太适合。”   “我难道是外人?”   薛湄:“……”   你问得如此理所当然,也不能改变你就是外人的事实啊。   “去的不是你婶母,就是你已经出嫁的堂妹。这还有什么避讳吗?”萧靖承又道。   薛湄听出来了,他非要去不可。   瑞王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   薛湄很怕自己拒绝,回头上山,发现他已经到了。   “行,你同我们一块儿去。”薛湄道,“人多热闹。”   薛池和薛润都很鄙视自己姊妹没骨气,任由瑞王爷拿捏。   沉默听完了全程的薛池道:“我便不去了。原是担心你们安全,有王爷在,就不用我操心了。”   薛湄:“多一个人又不多。”   薛池还是拒绝了。   薛湄一向不太愿意强迫别人,故而薛池真不打算去,她也没勉强。   萧靖承却看了眼薛池。   薛池没有和他对视,沉默吃饭。   饭后,萧靖承离开了郡主府,薛湄送他。他似乎有话要说,然而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忍住了。   “怎么?”薛湄明知是大哥的异常,让萧靖承起了警惕,还是装傻。   她大哥不会害她,这点薛湄可以肯定。   其他的,她尽可能替大哥遮掩,毕竟大哥也从未提出过薛湄的异样。   小郡王都会说,薛湄的药来路莫名其妙,但同在一个院子里生活的大哥,却从来没问过。   薛湄很感激他,故而也要回报他。   “你……算了。”萧靖承摆摆手,“明日我早点过来,备我的早膳。”   薛湄不是傻瓜,萧靖承看得出她故意忽略薛池的事,也不好强行戳破,只得生硬转了话题。   “好。”她笑起来,“你想吃什么?”   萧靖承:“白粥。”   薛湄:“……”   翌日,萧靖承果然早早来赶早膳,薛湄准备了好几样。   打算吃白粥的瑞王爷,尝过了戴妈妈亲自做的牛肉面之后,就觉得白粥寡淡,再也不肯吃了。   戴妈妈也是听说瑞王爷要来吃早膳,才亲自下厨。   平时她只每个月煮一两次给薛湄吃。   薛湄也舍不得她劳累。身边的亲信,都是跟着薛湄享福的,这是对她们当年忠诚的奖赏。   薛湄只要活着,就要护她们一辈子的。   “……你会做吗?”萧靖承意犹未尽,还问薛湄。   薛湄说他傻:“我不需要会做。若我嫁你,戴妈妈就是我陪嫁,她也要去瑞王府的,随时可以给你做。”   萧靖承立马问:“除服就嫁,可好?”   薛湄:“……”   她待要说句俏皮话,然而瞧见萧靖承微微抿住了唇,他把自己的心声,用玩笑话道出。   薛湄便觉心酸了。   话说不出来了,她无奈看了眼萧靖承,心中七上八下。   萧靖承很快也遮掩了过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问。   路上,萧靖承、薛润和薛湄乘坐一辆马车,薛湄的丫鬟锦屏跟着,乘坐另一辆。   到了二房那边的时候,汐儿也到了。   汐儿婚后没什么太大变化,还是那么个内秀性格,静而温柔。想象中她被爱情滋润着,变得开朗活泼的情景,也没出现。   她的生活平静如水,如她希望的那样。   薛湄去和二婶、汐儿一块儿坐。   三人闲聊,薛湄就问起了汐儿:“妹婿怎么不陪你来?”   “娘让他念书。”汐儿道,“他也不太爱出门。”   薛湄颔首,又问汐儿:“他们待你可好吗?”   汐儿:“很好啊。”   她反而对薛湄问这个问题有点不解。   薛湄也只是随口问问,就是个普通姐姐关心妹妹几句。   他们到了洱圣寺时,却意外遇到了两拨上香的人,而且都是薛湄认识的。 第369章 离我远点,不认得你   正值三月中旬,春光灿烂。漫山遍野开满了花,树木葱郁,不远处的洱圣寺碧瓦飞檐,宛如韶华盛极。   万佛节前夕,京都天气温暖明媚,是最好的出行时节。   在山门口的时候,薛湄遇到了武安伯曹家的人。   是武安伯夫人带着自家三小姐和五小姐,到寺庙进香。曹家众人由他们家一位十八九岁的少爷护送。   众人先在人群里瞧见了瑞王,吃了一惊;旋即又想到,外头都说薛湄是戚太后的准儿媳,这点吃惊又放回肚子。   可曹家众人不约而同有点拘谨。   那是瑞王!   众人先给瑞王见礼。   萧靖承态度极其冷淡,哪怕在薛湄身边,也不会给曹家众人一分笑模样。他冷冷让他们免礼,就倨傲把头偏向一边去了。   越是如此,众人越是要捧着他。   见过了瑞王之后,两家人相互打了招呼   曹五小姐先给薛湄见礼,然后瞧见了薛润,转过头去当做没瞧见。   薛润尴尬摸了摸鼻子。   “……你们府上添了长孙,真是可喜可贺。”曹夫人同二夫人说话,话里话外很是羡慕。   说话的时候,曹夫人余光还瞥了眼萧靖承。   萧靖承不声不响,只跟在薛湄身边。   曹夫人咋舌,真没想到薛湄本事这么大,就连瑞王都在她跟前伏低做小。   二夫人携了曹夫人的手,两人往里走,不让她偷窥薛湄和瑞王:“你家少奶奶今年年底进门,左不过一年多的功夫,你也有孙儿了。”   两位夫人说说笑笑,孩子们依次跟着。   薛淮、薛润这对兄弟,跟曹家的小少爷也有点交情,毕竟薛淮跟胡覃是狐朋狗友。   薛汐同曹家两位小姐一同进去了。   薛湄和萧靖承落了单。   他们俩一边漫步,一边低语闲谈。山门口,早有住持等待着,迎接了曹家和薛家众人,先往厢房安歇整顿。   另有大和尚,低头快步走到了萧靖承身边:“王爷,另安排了厢房给您和郡主,您这边请。”   薛湄看了眼萧靖承。   萧靖承解释:“昨晚让人提前来吩咐的。”   薛湄笑了笑。   众人往洱圣寺后院厢房去了,薛湄和萧靖承走另一条路。   曹家三小姐一直很关注薛湄,瞧见她和瑞王往北边走了,就疑惑道:“郡主不跟咱们一道儿?”   “我大姐姐有事。”薛五接话。   他说着话,眼睛瞥了下曹五小姐,瞧见她脚上还穿着那双银白色绣花鞋,当即说:“你这鞋洗干净了?”   曹五小姐狠狠剐了他一眼:“新做的。这样的白绫,经得起那等污水吗?早毁了。没见识。”   薛汐看了眼曹五小姐,又去看自家堂弟。   薛润再次尴尬摸了下鼻子:“我说了赔你,你又不要。”   “不要。不认得你,你离我远点。”曹五小姐道。   三小姐等人在旁边笑。   薛汐不太懂了,就问他们:“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薛淮低声告诉她:“小五把人家姑娘撞到了水坑里,毁了人家一双鞋。曹五小姐要他亲手做了还给她。”   薛汐:“……”   几个人继续往里走。   薛湄和萧靖承到了洱圣寺一处僻静厢房,这里是高僧修禅之所,种满翠竹,春末时竹浪如海。   庭院不大,干干净净,闻得到清淡檀香,仿佛能让人六根清净,净化心灵。   厢房也很干净,被褥全是崭新的,就连房间的桌椅、茶盏都换了簇新的。   薛湄笑道:“咱们要长住吗?”   萧靖承环顾左右:“若你不肯嫁我,我心灰意冷,就到这里长住。”   薛湄:“……”   你在佛前逼婚,你要脸吗?   她白了萧靖承一眼,啼笑皆非。   萧靖承唇角微弯,有个浅浅弧度。转过脸时,他又有点失落。   他们俩正在参观小院的时候,五弟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是这里吧?大姐姐,我没走错。大姐姐……”薛润跑得气喘吁吁。   薛湄:“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大姐姐,祖母也带着人上山进香,还带着薛玉潭呢。真烦人,二婶请你过去。”薛润说。   薛湄:“……”   的确好烦人。   她也没想到,上山进香会遇到这么两拨熟人。   薛湄自然以为,是早上来,中午用点素斋、点长明灯,然后在佛前跪拜,下午就下山了。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不想见的人。   薛湄:“你先回吧,我马上就去。”   薛润看了看这小院,比后院那厢房可讲究多了,有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虽然小巧,却是五脏俱全。   薛润:“王爷,要是晚上不走,我也要住到你这里来。”   萧靖承:“……”   薛湄推了他一把:“晚上肯定要回去!”   她对萧靖承道:“要不,王爷在这里休息休息?”   “不,我要去看看。”萧靖承道。   要是那老太婆敢倚老卖老欺负他的湄儿,他现在可不止会挠她一爪子了,他还能打人。甭管那老太婆多大年纪。   几个人到了后院厢房。   老夫人正跟曹家夫人说话,瞧见萧靖承带着薛湄姐弟进来,她连忙站起身,给萧靖承见礼。   萧靖承让她免礼,很自然坐到了上首主位。   这是一间大的梢间,平素也可待客,此刻坐满了人。   薛玉潭着一件青绿色襜褕,清秀素雅,眉目如画。   众人坐下之后,她也坐下了,始终没多看一眼萧靖承。她知道这位王爷冷酷,不敢自找没趣。   因为瑞王坐镇,大家闲谈都没了兴致,故而几句话之后,各自散了。   老夫人自然也没给薛湄找茬。   薛湄当然以为,此事就此善了。她和萧靖承从后院厢房出来,打算去前面听住持讲讲佛法。   却见一人快步往这边赶。   薛湄先看到了他,微微蹙眉;萧靖承也顺着她目光望过去,看到了裕王。   裕王后知后觉才瞧见自家皇叔,愣了下之后,赶紧过来行礼:“皇叔,侄儿方才没瞧见您。”   “这么急急忙忙,做什么去?”萧靖承蹙眉问。   裕王欲言又止。   萧靖承:“不管做什么,你自己去吧,别在我跟前聒噪。”   他自然知道裕王是为了薛玉潭。   裕王如蒙大赦,疾步往后院去了。   薛湄看着,心中知晓不太好,可能他们要给薛玉潭做嫁衣了。   她恨不能立马下山。   然而,二婶是来给小侄儿和二嫂赵氏祈福的,也是来点长明灯、还愿的。这一套程序不走完,二婶不会离开。   薛湄只得打起精神。   萧靖承发现了她的紧绷,问她:“你在害怕吗?”   “没有。”薛湄笑道,“就是有点烦。恐怕我那妹妹又要作妖了。”   薛玉潭不作妖才有鬼了。 第370章 什么钱都敢挣   整顿一番,二夫人到前面的大殿内跪拜、上香,听和尚们诵经祈福,然后添一盏长明灯。   这些本该是她带着薛湄和薛汐完成的,儿子薛淮和侄儿薛润在旁陪同,瑞王是个添头。   不成想,因为薛家老夫人和薛玉潭来了,计划全变了。   老夫人要跟二夫人一处,二夫人不好拒绝她,只得同意了。   薛玉潭也陪同着。   和尚们在准备的时候,老夫人就不停说薛汐:“你看看你表姐,比你晚出嫁半月,早已有了身孕。你嫁过去半年了,怎么肚子不见动静?”   她说的表姐,是指荣王府奚宝辰。   薛汐:“……”   二夫人打岔:“娘,孩子们的事由她吧。”   “这怎么行?”老夫人道,“咱们薛家,前前后后六个姑娘,她是最先嫁的。她一直不争气,旁人还不知如何议论咱们。”   她又问薛汐,“你可曾好好念佛了?孙女婿那里,有几个通房丫头,你打发出去没有?你可别顾着脸薄,耽误了正事。”   薛汐脸通红,去看二夫人。   这个时候,四少爷薛淮忍不住了,拉了薛汐的手:“汐儿嫁到了周家,就是周家人。周家都没说什么,旁人多管闲事,真是老不死的。”   说罢,他带着汐儿跑了。   和二老爷、夫人相比,薛淮更恨侯府的人,包括这老太婆。   别说老夫人惊呆了,就连一旁的二夫人和薛玉潭,也震惊了。   薛五看着堂哥、堂姐走了,饶是他亲姐姐还在这里,他也坐不住:“三姐姐、四哥你们等等我。”   他跟着跑了。   二夫人:“……”   老夫人待要发作,薛湄轻声道:“佛前要慈悲,老夫人。您这把年纪了,别在佛前咆哮,惹恼了佛祖,祸及儿孙。”   二夫人:“……”   这些孩子们,一个个都太大胆了。   虽然大胆,但……很解气啊。   二夫人心中暗爽,表面上还要轻轻呵斥薛湄,不准她胡说八道,又劝慰老夫人:“您别跟孩子们一般见识。”   老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却到底没敢发作。   薛湄早已不把永宁侯府放在眼里,她又不是不知道。   过年的时候,瑞王连永宁侯都打了。薛湄有他撑腰,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夫人不敢跟她叫板。   瑞王可不会因为她是老人家就对她客气。   薛玉潭低垂了头。   薛湄和薛润以为,薛玉潭是故意凑巧跟他们一起上山的,其实是误会了她。薛玉潭没想到会在山上遇到了二房的人。   她比薛湄更紧张。   和薛湄等人相比,薛玉潭更不想在山上遇到薛湄,更不想遇到萧靖承。   她掌心一直有汗,捏得死死的:“希望瑞王不要坏了我的事。”   这边的混乱很快平息。   住持把平安符供奉好了,等二夫人下山时候可以拿走;长明灯也点燃了,以后每个月由侍郎府挑香油来。   二夫人的香火钱也给了。   老夫人那边同样。   几名和尚开始诵经。在这样的诵经声音里,老夫人、二夫人跪在佛前,虔诚祈祷,把自己的愿望反反复复念叨,就像念经那样。   薛玉潭同样虔诚。   “佛祖,保佑我这次得偿所愿。”薛玉潭无声祈求,“不要让任何人打搅了我的好事。”   薛湄与萧靖承也跪拜了。   就在薛湄阖眼磕头的时候,有人悄悄进了殿内。   她猛然睁开眼。   来人把她吓一跳。   待看清楚是萧靖承的暗卫首领贺方,薛湄收敛了身上的紧绷,继续磕头。   贺方也微愣。   他进来时非常小心,不打算惊动任何人,只跟自家王爷说几句话就退出去。   不成想,他刚刚进来,郡主就感受到了,且回头看向了他。   她的警惕是从何处学来的?   萧靖承在薛湄回头的时候,几乎是同时回头。他没有诧异,只是看了眼贺方,让贺方顾不上多想。   贺方跟他耳语几句。   萧靖承颔首,贺方又退出去。   这个过程极快,除了薛湄和萧靖承,殿内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贺方的出现;而贺方本意,是萧靖承一人知晓。   祈福除了跪拜,还需要轮换着跪,因为这个大殿内供奉了几十樽神像。   和尚们带领着薛家女眷磕头、祈福。   薛湄和萧靖承走到了最后面,趁着拐弯的时候,两个人很有默契闪出了大殿,立在屋檐下低语。   “贺方说了什么?”薛湄问。   萧靖承就把贺方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薛湄。   薛湄听了,微微拧眉:“冲你来的?”   “不是。几个小毛贼,若是冲我来的,那定然脑子有坑。”萧靖承道。   “脑子有坑”是薛湄常说的词,他觉得很贴切,故而挂在嘴边。   薛湄:“……”   大殿四面都开门,薛湄他们俩趁着众人再次拐弯的时候,闪身进了大殿,坠在队伍后面,就好像他们俩从未出去过。   殿内檀香浓郁,金身佛像肃穆庄严,让人情不自禁有了信仰,好像神佛无所不能。只要自己虔诚祈求,就能心想事成。   这种错觉,薛玉潭有,二夫人和老夫人也有,故而她们磕头很用心,脸上也带着几分从容。   薛湄不相信,不过求个心安,她也跟着跪拜。   她并不相信鬼神,她想要的一切,都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得到。运气可以算计到,这是她的信心。   跪拜结束,中午洱圣寺会安排素斋。   每个寺庙的素斋味道不同,但要好吃,这是逼格。   一家香火旺盛的寺庙,连素斋都做不好,自然让人怀疑这家寺庙没什么能耐。   二夫人要跟老夫人去后院等待用膳,薛玉潭陪同着,薛湄没有跟过去。   她对二夫人道:“婶母,我同王爷四下里看看。”   二夫人道好。   薛湄和瑞王没有跟过来,薛玉潭大大松了口气。   他们俩去了寺庙给瑞王安排好的厢房。   薛湄瞧见了几个人,见他们的兵器都挺简陋的,忍不住笑了:“你们都是哪里的?”   一共五人,在瑞王跟前已经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回答:“小人等原本是镖师。有人花钱,说要买杀手。秦老大贪财,收了钱又找不到杀手,就让咱们过来凑个数。”   薛湄:“什么钱都敢挣,就不怕没命花?”   几人瑟瑟发抖。   萧靖承把自己的吩咐说了下去,让贺方带走他们。   “……小心别让人看到。”萧靖承道。   贺方道是。 第371章 不见就不见   午膳还没准备好,老夫人正在跟二夫人闲聊。   薛玉潭说要去净房,悄悄离开了,往洱圣寺的后山走去。   她脚步不快,也不避人。   洱圣寺的后山有个小小凉亭,可以俯瞰整个山峦。春末夏初,山涧薄雾萦绕,树叶颜色深翠,触目便是繁华盛景。   裕王立在凉亭,很显然等候多时了。   瞧见了薛玉潭,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我寻你数次,你避而不见,莫不是起了外心?”   薛玉潭在他跟前再也不哭了,表情淡淡,带着几分疏离:“王爷自重。若你再唐突,我便从这里跳下去。从此,大概不碍王爷的眼了。”   说罢,她就要抽回手。   裕王恨急,还是放了手。想着她态度转变,又想着她跟廖真勾勾搭搭的,裕王心中火气很大。   人有时候就是犯贱。   在薛玉潭落魄的时候,裕王觉得她不过如此。家里两个侧妃都生了庶女,裕王也想要嫡出的皇长孙,所以迫不及待要娶耿小姐。   薛玉潭还有一年多的孝,裕王能怎么办?   裕王觉得自己放下了薛玉潭,她也不过如此。   不成想,薛玉潭不再搭理他了,不再派人送信给他,他府上送过去的礼物,薛玉潭也退回。   她甚至还跟廖真走得亲近。   裕王不能忍了。   他可以忽略她,却不能容忍她反过来也忽略他,更无法接受她要另嫁。   他要薛玉潭,遭到了拒绝。   这次薛玉潭上山进香,还是他派人打听到的。   他跟了过去,薛玉潭仍是这幅冷淡模样,裕王心里跟猫挠似的。   得不到的人,才如此珍贵。他再看薛玉潭,仍觉得她美丽无比,是自己的侧妃们无法比拟的。   裕王反反复复、优柔寡断的性格,全部都在薛玉潭的算计之中。   “……你为何不肯见我?你敢轻待本王?”裕王怒道。   薛玉潭:“王爷,我这不是来了吗?您一句话,我就特意丢开祖母,出门相会,如何轻待您?”   裕王被她这几句讽刺说得哑口无言,心里更恨了。   “你莫要耍心机!”裕王道,“你若不是守孝,我便娶你了。既然是你的错,你如何敢怪我?你做了侧妃,不是一样的荣华富贵?”   将来他做了皇帝,他的侧妃都是一品宫妃。   裕王的母亲澹台贵妃,出身显赫,嫁给太子做侧妃,后来被封为贵妃,现如今不是一样的尊贵吗?   难道薛玉潭还能比澹台女更尊贵?   裕王不知她到底哪里不满意,还敢拒绝他,而去和廖真不清不楚的。   “不敢怪王爷。”薛玉潭道,“王府门第高,侧妃我也不敢想了。”   说罢,她给裕王行礼,“王爷,就此别过了。”   她说得声音有点大,这是暗号。   这个时候,刺客就应该出现。   刺客们冲着裕王来的。他现在身边没有带小厮,也没有带护院,自己又没什么本事。   在薛玉潭的计划里,刺客们要裕王性命,自己拼死护住他,然后挨了一剑。   她哪怕重伤不治,也要告诉裕王:“我不想要你了。”   这样嘴硬、心软,为了裕王肯拼命,裕王绝对死心塌地。   一切筹划妥当。   然而,安排好的刺客,却毫无动静,而裕王已经拉住了她。   他非常生气:“你又来这套!你当我舍不得吗?你成天闹腾,让本王不得安宁,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薛玉潭梗着脖子,脸色阴沉,“我只愿从未认得王爷。”   她知道裕王的性格,最讨厌别人跟他说狠话。   你非要和他对着干,他就要跟你干到底,就像当初皇帝和澹台氏不同意他娶薛玉潭,他宁愿被罚出京,也要娶薛玉潭不可。   薛玉潭现在违逆他,就是为了等会儿给他挡剑的时候,把自己的“口是心非”表演得更像那么回事。   嘴里越狠,效果越好。   然而,刺客呢?   薛玉潭非常着急,裕王那边已经变了脸。   他果然是个犟种,当即怒道:“你不想认得我?难道我就想认得你吗?为了你,我惹了父皇、母后生了无数次气,惹得外祖家不高兴!   你要是早说,而不是成天求着我,我早就懒得理你了。”   他越说越生气。   薛玉潭这个时候有点慌了。   刺客再不出现,没有她牺牲自己为裕王的戏码,她的“狠话”就要弄巧成拙。   她最了解裕王的。   薛玉潭瞧着他愤怒的脸,想着刺客们快要来了,继续顶撞他:“难道是我的错?   王爷若不钟情于我,哪里受得这些委屈?从此还是别见了,就怕王爷您做不到。”   裕王更怒了。   薛玉潭是把他的怒火点燃到极致。到时候,刺客出现了,她挡剑之后,他的感动也会到极致。   可是刺客呢?   薛玉潭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裕王果然非常愤怒,厉喝道:“你休要小瞧了我,不见就不见!”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薛玉潭心急如焚,往旁边看了好几眼,埋伏的刺客都不曾现身。   现在怎么办?   裕王走了,她这条路就彻底断了。今天她说的这些话,让裕王愤怒极了,再想要挽回就特别难。   若是不让他走,也没什么用,毕竟狠话说过了,现在求饶更让裕王看轻了她。   薛玉潭鬓角都有点汗意。   “王爷走好,就此别过!”她再次高声喊了暗号。   她说这个话,刺客就应该出现。   可是,四周仍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   薛玉潭脸色煞白。   她的话,听在裕王耳朵里,更是挑衅了。   裕王最受不了这等挑衅,他现在若是回头,他就是猪。   他阔步往外走。   薛玉潭犹豫着,就要跟过去。   不对,这件事弄砸了,她快要收拾不了了。   就在此时,倏然见廖真带着几人,朝这边走过来。   裕王一愣,同时被廖真那些人手里的兵器吓一跳:“你、你作甚?”   在薛玉潭的计划里,刺客们“杀”她和裕王是假,只是做做样子,让她受点不伤及性命的伤。   可这些刺客知道她收买了他们,故而他们必须死。   廖真带人过来救命,他会负责灭口。   至于那个掮客,就是帮薛玉潭找刺客的人,早已死在了廖真手里。   刺客们当然不会提防,而廖真的人个个武艺高强,杀人如砍瓜。   “……你做什么?”裕王好好的,突然见廖真来势汹汹,他误会了,只当廖真是来杀他的,吓得往后跑,“来人,救命!”   薛玉潭眼前发黑,差点没晕死过去。   廖真也是愣住了。 第372章 她是主谋   裕王吓得半死。   廖家可是容易出疯子。   裕王今天来找薛玉潭,没想到在朗朗乾坤之下,还有人敢刺杀他,他没有带侍卫,车夫还留在了山下,自己疾步上山的。   都怪薛玉潭。   薛玉潭钓了他好些日子,一直见不到她的人,裕王才如此心急如焚。   “救命,瑞王叔救命啊!”裕王在生死关头,倒也有点急智,想起此处是洱圣寺,不是荒郊野外,而寺内还有他皇叔。   裕王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看瑞王叔如此顺眼。   他大叫大嚷。   僧人被惊动了,瞧见了廖真和护院门手里的刀,也吓一跳:“来人,有人行凶!”   廖真:“……”   他对护院道:“把刀都收起来。”   护院也是一头雾水,跟着少爷来保护裕王的,怎么他们自己成了匪徒?   其中一个护院就想:“寺庙门口应该有僧人把守,咱们一行上来,畅通无阻,是不是落入了圈套?”   护院疾步上前,对廖真道:“少爷,咱们得赶紧撤。”   先撤走,让裕王没对证,这件事就能糊弄过去,他们又没伤害裕王。   廖真也反应过来了。   在护院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脚步停了下来。   “撤!”他吩咐道。   这个时候,就见数人朝他们而来,个个伸手敏捷,廖真都没看清楚他们是从哪里出来的,人已经到了跟前。   廖真突然意识到,这些都是高手。   而裕王喊瑞王救命,那么这些人,就是瑞王的暗卫吗?   廖真差点没昏死过去。   瑞王的暗卫,比宫里的侍卫都厉害,更别说他廖真的护院了。   为首的,则是贺方。   廖真:“误会,这是误会……”   他连忙扔了手里的刀。   他的护院学样,都扔了。但瑞王的人并没有放过他们,而是将他们全部捆绑了起来。   还有暗卫走到了薛玉潭跟前,将她拉了过来,问惊魂未歇的裕王:“王爷,她可是同谋?”   薛玉潭已经快要疯了,泪眼婆娑看向了裕王:“王爷……”   裕王想起她的狠话,又见她这德行,再想到廖真居然敢谋杀他,怒从心底起:“她不是同谋……”   薛玉潭刚要松口气,就听到裕王咬牙切齿:“她是主谋。”   薛玉潭:“王爷!”   “带走,送到大理寺去!”裕王怒喝,“本王不想再看到她!”   萧靖承的人就押了廖真、廖真的护院和薛玉潭,去了大理寺。   此事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差点没站稳:“定是误会,玉潭怎么会谋杀裕王殿下?她可是要做裕王妃的。”   二夫人也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薛湄:“我也不太清楚,就听到后山那边叫嚷得厉害。”   老夫人的手一个劲颤抖。   她不敢置信。   “湄儿,你一定要保住你妹妹,她是无辜的。”老夫人道。   薛湄:“您放心吧。若她是无辜的,朝廷不会拿她如何。”   老夫人:“那就好。”   她丝毫没听出薛湄的言外之意。在老夫人看来,薛玉潭就是无辜的。   薛湄突然有点羡慕薛玉潭了。   她要是有这样疼爱她的祖母,薛湄绝对不作妖,好好生活。   就像汐儿,抓住自己能抓住的,而不是总幻想一步登天。   二夫人在旁冲薛湄轻轻摇头,示意她什么也别答应。   老夫人要着急下山,二夫人只得陪着她,她对薛湄道:“你找找淮儿他们,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薛湄:“你们先走吧,我帮您找找。”   二夫人和老夫人先走了,素斋也没顾上吃。   薛湄也没去找自己那几个倒霉的弟弟妹妹,她和萧靖承吃了一顿洱圣寺的素斋,并且很悠闲点评说:“不如南灵庵的好吃。”   萧靖承点点头,同意薛湄的评价。   饭后,薛湄和萧靖承打算下山时,在厢房门口遇到了曹夫人。   曹夫人对薛湄道:“你家五少爷,真是个顽皮的。他又把玉君鞋子弄脏了。玉君气得直哭。他怎么老跟玉君的鞋子过不去?”   薛湄:“……”   曹夫人又笑道:“孩子们之间玩闹,你别太往心里去。只不过你家五少爷是男子,不好总是欺负玉君的。”   薛湄连忙赔礼道歉,并且在心里骂自己弟弟不靠谱。   萧靖承的暗卫找到了薛润和薛淮,这对兄弟围在曹家那对姊妹身边,正在哄曹玉君,也就是曹五小姐。   “……算了嘛,他都给你赔礼了。”三小姐对妹妹说,“别恼了。娘是来祈福的,你弄得娘都不高兴了。”   曹玉君哼了声。   薛淮和薛润走的时候,薛淮还对曹三小姐道:“明日我们给你们送新鞋。”   曹三小姐:“好。”   曹五小姐:“不用。你们离我们远远的,再敢上门,我叫小厮打断你们的腿!还有你……”   她指了薛淮,“你成天跟着我三姐,我三姐也不会嫁给你的。”   曹三小姐一愣,旋即红了脸。   曹五小姐把薛家兄弟骂了一顿,让他们俩赶紧滚蛋,别在跟前碍眼了。   薛润和薛淮回来的时候,多少有点垂头丧气。   薛湄听到暗卫转述这些,回头对萧靖承道:“我弟弟好像看上了曹玉君。”   “是吗?”   “他老捉弄她。”薛湄道。   萧靖承:“……”   看上了别人就要捉弄她?那人家姑娘能高兴吗?   这什么脑残小舅子?   “……曹玉君特别聪明。我弟弟傻傻的,就应该找个聪明的妻子,改善下一代的智商。”薛湄说。   萧靖承:“……”   你是亲姐姐吗?   “你喜欢人家姑娘的时候,捉弄过她没有?”薛湄又问萧靖承。   萧靖承:“我何时捉弄过你?”   “在我之前。”   “在你之前,我谁也看不上。”萧靖承道。   薛湄:“……”   两人闲话着,准备下山。   薛淮却不想走。   他对薛湄道:“大姐姐,瑞王爷不是有个单独院子吗?我们想在山上住一晚。”   薛湄就知道,曹家今晚不打算走。   薛润期期艾艾,非常不好意思:“大姐姐,我、我陪四哥。”   薛湄:“……也好吧。”   他们兄弟俩暗暗递了个眼色,都很欢喜。贺方领着他们,重新去找了庙里的管事和尚,安排他们俩住到那个小院子里去。   薛湄和萧靖承待要走了,她突然想起点什么。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第373章 再遇王鸿阁   薛湄与萧靖承准备下山,这时才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汐儿呢?”薛湄问萧靖承,“那两臭小子围着曹家姊妹打转,汐儿不是跟他们在一起的吗?”   萧靖承:“……”   他哪里知道?   薛湄也很无奈。他们逛着逛着,居然把汐儿给弄丢了。   她对萧靖承道:“肯定还在洱圣寺,让贺方去找一找吧。”   萧靖承喊了贺方。   贺方立马现身,折回洱圣寺找人。   薛湄和萧靖承就继续下山,两人说起薛玉潭,不知这次她能得个什么结果。   “贵妃和澹台氏肯定得一次锤死她。”薛湄说,“再让她翻身,说明贵妃软弱了。”   “你想锤死她吗?”萧靖承也用她的说话方式,与之交流,“我可以暗中帮帮忙,让她永世不能翻身。”   薛湄:“她对我没什么影响。我与薛家的恩怨,在我同意搬出来的那一刻,我已经算结清了。   现在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既不把他们当亲人,也不憎恨他们。薛玉潭拼命勾搭的是瑞王,不是你。”   既然薛玉潭不是勾搭萧靖承,她是生、是死,薛湄无所谓。   况且,她觉得不需要萧靖承出面。   “看看贵妃怎么处理吧。”薛湄笑道,“我相信贵妃的能力。”   他们俩下山,到了山脚下,贺方把薛汐带了过来。   薛汐一脸尴尬:“大姐姐,我……二伯母呢?”   “她陪老夫人回去了。”薛湄说,“方才出了点事。”   薛汐哦了声。   路上,薛汐乘坐一辆马车,薛湄和萧靖承同坐。   她让贺方也进来,询问他:“你在哪里找到汐儿的?”   “洱圣寺后山的望月台有一段往下的路,下面场地略大,正好连接一处凉亭。我到的时候,周少奶奶在那里听曲儿。”贺方说。   薛湄不解:“谁给她弹曲?”   “王主事。”贺方道。   “谁?”   “王鸿阁。”   薛湄:“……”   萧靖承面无表情,微微挥手,贺方退出了马车。   他看了眼薛湄:“他以前不是给你妹妹送过玉佩?”   玉佩还是贺方还回去的。   “是的。”   “他们俩相识?”萧靖承问。   薛湄:“大概……算是吧。”   萧靖承没有再问。   马车到了二房那边,放下了薛汐。薛汐却过来,走到薛湄这里,低声对她道:“大姐姐,我能同你说说话吗?”   薛湄知道她想要解释。   她颔首,也下了马车。   转而对萧靖承道:“王爷先回去吧,我在二婶这里吃了饭再回家。”   萧靖承正好也有事,便先走了。   二婶陪老夫人回了永宁侯府,赵氏坐月子,二叔和薛清都在外面忙,薛淮又在洱圣寺没回来。   家里没了主人,薛湄和薛汐直接在厅堂坐下了,不把自己当外人。   丫鬟们急忙上了茶。   “夫人没回来?”二婶身边的大管事如桦问。   如桦现在嫁人了,不是丫鬟,但叫她嫂子又太年轻了点,薛湄和薛汐都是直呼其名。   “去了侯府。”薛湄简单把事情说了,又道,“你进去告诉二嫂一声,我们吃了晚膳再回。”   如桦道是。   薛汐一边喝茶,一边跟薛湄讲起了她偶遇王鸿阁的经过。   她本被老夫人羞辱,跟着自家兄弟出去了。后来,他们遇到了出来透透气的曹家姊妹。   曹家的祈福是下午,上午住持没空接待她们。曹夫人在厢房里小憩,两位年轻小姐闲不住,想瞧个热闹。   洱圣寺一共分三层。它不是楼房那种层次,而是依照山脉的高低,分了三处庙宇。   最下面的,也是最灵验的,供奉着各路神像,金碧辉煌;第二层专门供奉了观音,是供女眷们求子之用;第三层便是供奉着山神,以及做了一个梳妆台。   所谓“梳妆台”,是女子求姻缘的。   曹家两位小姐想上去瞧瞧,又不太好意思。   薛淮和薛润兄弟俩围着她们姊妹,薛汐看得出自家兄弟的心思,她在场到底不太方便。   他们往上,薛汐就故意往下走。   正殿旁边,有台阶而上,小小楼阁掩映其中。   小和尚在门口扫地,瞧见了薛汐,只是双手合十行礼,并不阻止她。   此处叫藏经楼。   洱圣寺的经楼,都是最普通不过的经书,很多还都是大户门第捐赠的,随便香客们进去瞧。   若有人喜欢,拿走一本经书,就是佛法度他,功德无量。   故而小和尚没有阻拦薛汐进去,甚至还挺欢迎的。   薛汐便想着去看看经书,打发时间,待二伯母那边的祈福做完了,她再一道儿回去。   经楼有两层,一楼就是普通的书架,依靠着三面墙壁摆放着;旁边有个窄窄楼梯上去,通往二楼。   二楼是论禅之所,薛汐没打算上去。   她随意拿了一本经书,翻开来读。她学识有限,经书字聱牙,她看了半晌也没看懂,抬眸时倏然发现一人,立在楼梯上,怔怔望着她。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认出了对方,他是王鸿阁。   陌生男子在此,且他们俩还有过一段误会,薛汐转身放下书就要走。   她没想过打招呼。   “周少夫人。”王鸿阁却开口,“请留步。”   薛汐已是妇人,心中底气很足。她想着自己对王鸿阁,应该不再是什么妨碍,况且他也知晓她嫁人了。   她停住了脚步。   王鸿阁往下走了几步,并未靠近:“在下向少夫人道歉。曾经一首诗指桑骂槐,纯属冲动鲁莽,请少夫人勿怪。”   薛汐:“都过去了,王大人不必介怀。你也没指名道姓骂我。”   她低垂着头,目光不与他对视。   王鸿阁看着她,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却无话可说。   他仍保留着她那只耳坠。   他仍留着那块玉佩。   他很想问,在成亲之前既然知晓他身份,为何不解释清楚误会。   然而他没有资格这样问。   是他先毁了他们之间的可能。   薛汐从经楼离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因为王鸿阁看她的眼神,那样浓烈而痛苦。   她慢慢走到了那处凉亭。   自己怎么下来的,她居然忘记了,就是稀里糊涂走到了这里。   王鸿阁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居然跟了过来。他怀抱一把古琴,对她说:“不要害怕,我只想弹首曲子给你听。”   他挡住了薛汐的路。   薛汐如果从他身边走过,他可能会像上次那样,再次拿走她的首饰。   薛汐就往后靠,尽可能离他远点,心里焦急万分,想着如何脱身。   “……他若是诬陷我跟他私会,写诗宣扬得天下皆知,可怎么办?”薛汐一时间差点急疯了。   王鸿阁弹了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掌心全是汗。 第374章 薛玉潭畏罪自尽   “……大姐姐,他会不会害我?”薛汐问薛湄。   薛湄也不知道。   她倒是想派人去警告王鸿阁一番。可那位脾气怪,若是贸然羞辱了他,他的话说得更难听。   他的诗传得非常快。   “别担心,你从头到尾都没得罪他。”薛湄道,“他不是向你道歉了吗?既然道歉了,断乎没有再骂人的道理吧?”   薛汐听了,心口稍微松快了几分。   她又问薛湄:“二伯母去侯府做什么?”   薛汐自己也很久没回娘家了。   父亲的冷漠、三夫人的虚伪、薛沁的贪婪与自私,胞弟薛沿的愚蠢,薛汐都知道。在周家过惯了好日子,她已经变得懒惰了。   懒得去承受那些不愉快。   二伯母时常接她到侍郎府,她几乎把二房这里当家了。   薛汐也没想到,当初那点银子,能换来二房这样不遗余力的庇护。她有点心虚,毕竟她当时能力有限,没做什么大事帮二房。   倒是大姐姐,非常有本事,二房的兴旺都是因为大姐姐。   要是像大姐姐一样有本事就好了。   薛汐非常崇拜薛湄,有什么心里话也愿意告诉薛湄。   “薛玉潭被抓了。”薛湄道。   薛汐:“啊?”   薛湄就把洱圣寺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薛汐,包括薛玉潭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段。   听完了,薛汐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薛玉潭如此大胆,居然敢联合廖真欺辱裕王。   “她会死吗?”薛汐问。   薛湄:“应该会。贵妃不会放过她的。”   薛汐叹了口气,道:“祖母和大伯会伤心的。祖母特别疼她。”   她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万一薛玉潭真的被杀头了,祖母承受不起,一命呜呼,那大姐姐的孝期是不是又要往上加?   大伯母的孝期才过去一年半。   薛汐立马停止了自己这个想法。   “是啊,祖母只疼她。”薛湄笑了笑,“她会讨祖母欢心。”   这也是薛玉潭的本事。   薛湄和原主都没这能耐。在这一点上,她赢不了薛玉潭,输得很彻底。   “大姐姐你不要难过。祖母她不太了解你。若是你在她跟前,她也会疼你的。”薛汐说。   薛湄没有反驳她,笑着点点头。   疼不疼的,她不是很在意。   薛汐在二房这里用了晚膳,才回到周家。周棠问她今天玩得如何,她一一说给周棠听,还把薛玉潭那段,掐头去尾说了一遍。   顿了顿,薛汐又道:“我、我今日还遇到了王大人……”   “哪个王大人?”周棠问。   “王鸿阁。”   周棠想起来了,王鸿阁还来喝过他们的喜酒。在这之前,王鸿阁写诗骂过薛汐。   他连忙问:“他可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聊了几句。他当时带了一把琴,说抚琴给我听。”薛汐道。   周棠不解:“为何?”   “我也不清楚。”薛汐道,“不知他会不会再写诗编排我。”   周棠揽住了她的肩头:“不会,你莫要害怕。”   薛汐拥抱了他,把头埋在他胸口:“只要你不疑心我,我就不会害怕。”   周棠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我没那么愚笨。”   薛汐这才放下了心头重石。   周棠对此,也的确是毫不多心。他不是觉得自己妻子不美丽,而是王鸿阁讨厌她这种的,曾写诗骂过她,故而他不必担心。   像王鸿阁那等才子,有些时候行事诡异,谁也搞不懂他们的本意。   他突然给汐儿抚琴,在周棠看来,也是王鸿阁才子脾气发作,不知所谓的行径。   薛汐没了后顾之忧,也开始关心薛玉潭的事。   薛玉潭下了大牢。   裕王吓得不轻,又气得不行。   大理寺那边审讯,廖真一开始咬定自己是去洱圣寺上香,带护院只是保护自己,并非要杀裕王。   萧靖承就让贺方把那五名镖师,送到了大理寺。   镖师们承认,自己是被人收买,要去刺杀裕王的;而廖真去做什么,镖师们没说。   薛玉潭买凶杀人,此事板上钉钉。   廖真到底是去做什么的,大理寺那边拿不出结论。   贵妃和澹台氏要薛玉潭死,也不肯放过廖真。笃定自若的廖真,这个时候终于慌了,道出了实情。   “……诸位王爷都有自己母族,廖氏已经很难跻身。我见薛二小姐聪明,将来她说不定能母仪天下。   我与她约定,我助她成为裕王正妃,她将来扶持廖氏。她派人并非为了刺杀裕王,而是为了替裕王挡刀。   我带人上山,乃是为了灭口。这些人知晓他们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是薛玉潭收买了他们。”廖真道。   廖真的话,把前因后果都捋清楚。   永宁侯到处求人,求二老爷薛景盛,也求薛池,让他们帮薛玉潭说话。   “裕王不是没事吗?既然罪恶为发生,也可饶过她一命的吧?”永宁侯道。   他还求薛湄:“你去宫里求求情。”   薛湄没有落井下石,已然算是她宽容了。帮忙说话,这个断乎不能的,薛玉潭曾经也联合薛灏想要杀薛湄。   她不会如此圣母心。   “父侯,你若不是一味纵容二妹妹,对她管束,让她知晓轻重高低,现在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薛湄没有敷衍永宁侯,而是冷淡对他道,“你们把她捧上高台,却又支撑不起她,才让她走上这条路。”   永宁侯后退半步,身子发僵。   薛湄:“不必再来求我了,我不会搀和其中的。”   她让小厮关了大门。   永宁侯这个时候,既心痛,又恨。   实在求不动,他回家了,关起门不想再丢人现眼。   案子尚未判,薛玉潭却要求见裕王。   裕王没有去,当天晚上薛玉潭就在牢里“畏罪自尽”了。   她到底是自杀,还是她杀,有点说不清楚了。   薛湄早已想到她是这个结局。   十有八九,是澹台贵妃派人做的。   贵妃能容许薛玉潭蹦跶这么久,已经到了极致了。现在,她还想见裕王,还想要翻身,贵妃如何能忍?   裕王那边,因为薛玉潭要刺杀他,对她畏罪自尽倒也没有怀疑。   此事没什么疑点,薛玉潭罪有应得。依照律法,她一个小小庶女,谋杀亲王,是要判凌迟的。   她自尽了,反而是便宜了她。   而她的同伙廖真,被判了流放。皇帝为了惩罚廖家,革去了廖家的爵位。   此事吓到了永宁侯,害怕皇帝也要革去薛家的。   他再也不敢替薛玉潭求情。   薛玉潭的遗体被送回来,永宁侯草草收敛下葬了,连墓碑都没有给她立;而老夫人也被吓坏了。   一开始还哭薛玉潭的老夫人,这会儿也骂她。 第375章 麻醉剂的成功   薛玉潭的死,一开始对薛家打击挺大的;但廖家被夺爵,一下子转移了永宁侯和老夫人的注意力。   老夫人的转变,让薛湄感觉很突兀,她明明那样疼薛玉潭。   结果,她也因为这件事,担心自家爵位,而不再为薛玉潭伤心,甚至不提她了。   薛湄这才意识到,权势到底有多重要!   平时说不重要的,无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做薛家的女儿,真真可悲。   四月初,就在二房长孙满月的时候,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七叔父女回到了京都。   七叔仍是那般潇洒英俊,身边带着他的小女儿薛涵。   薛涵长高了不少,看到薛湄就往她父亲身后躲,偷偷冲薛湄做鬼脸。   “大姐姐,你是不是特别高兴?”薛涵问薛湄,“那个二姐姐死了。你很讨厌她的,是不是呀?”   她可能是跟着她父亲去了南边,学了一口软腔调。   薛湄跟着她学:“是呀!”   “毒妇。”薛涵说。   薛湄:“你再胡说八道,毒妇就要打你了。我说到做到。”   薛涵:“……”   算了,不跟这毒妇一般见识,还是躲着她一点吧。   七叔则一直围观她们姊妹俩闹腾。   二叔家长孙的满月宴非常热闹,也在门口搭了喜棚。   而赴宴的人中,有个人薛湄有点好奇。   他就是第一届科举考试状元王鸿阁。   王鸿阁被请到了里面坐,可见二叔很器重他,没有半分怠慢。   “王大人,我是成阳郡主。”薛湄主动上前和他打了招呼,“王大人也来赴宴?”   “是。”王鸿阁道,“久闻郡主大名。”   “恶名吧?”   “有明,一定有阴。既然是名声显赫,自然也有难听话。不过,郡主应该不会往心里去。”王鸿阁笑道。   薛湄也笑起来。   她与王鸿阁闲聊几句,然后听说萧明钰也来了,薛湄去迎接。   王鸿阁则在人群里找寻某个身影。   他瞧见了周棠。   后来,王鸿阁一直没往那个方向瞧,低垂着头喝酒。   小郡王又有些日子不在京都,一回来听说了薛、廖两家之事,很是意外。   此事谈资极大,市井坊间没有不谈论的。明知薛侍郎也是永宁侯府的,其他人照样问起。   二夫人也被贵妇人们问了好几次。   “……陛下早就想夺了廖家的爵。”萧明钰告诉薛湄,“廖家自称是陛下母族,陛下快要恶心死了。”   “这是为何?”   “陛下和我父曾经也往廖家走动。他们俩只是廖后养子,被廖家同龄少爷欺负过。而廖后表面上安抚他们,实则偏袒自家侄儿。   我父算是心胸宽敞,都记恨廖家,素来不肯跟廖氏走动;更何况陛下……”   更何况皇帝那么心胸狭窄的人。   皇帝肯定早就想搞廖家了。   然而,他不能动,因为廖氏关乎廖皇后。一旦他给廖氏找麻烦,“不孝”这个帽子就能压下来。   廖真自己找死,给了皇帝机会。   刺杀亲王可是大罪。   “如此说来,廖真还做了件好事。”薛湄笑道,“不知道他现在被流放到哪里了。”   “千里之外的荒地吧。”萧明钰笑道,“廖真阴险得很,没想到他栽在此事上。能说动廖真,你妹妹也是很有能耐。”   薛玉潭是有点聪明的。   只可惜,她心术不正。这些聪明,都败给了她的心术,最终把自己作上了绝路。   薛玉潭为了“亲王妃”这个梦,牺牲太多了。   也许,在薛玉潭的世界里,亲王妃就是她能攀爬到的最高峰吧。   可惜了。   萧明钰又道:“我这次出去,带了不少新鲜的布匹回来,你可要挑选一些?”   “不用了,多谢小王爷想着我。”薛湄道。   薛湄府上有很多的布。   这个年代,审美恨不能几十年不变。如果纺织技术没有大的进步,所谓新款的布,看上去也差不多。   布算作通货手段之一,薛湄的库房里存了很多,还有不少是萧靖承送的。   萧明钰:“那我回头选几匹好的,叫人送给你。”   薛湄只好再次道谢。   这天,王鸿阁早早离席了。他自称有点喝多了,让书童搀扶他先回去。   他始终没有再往薛汐那边看一眼。   后来,二夫人私下里跟薛湄说:“王大公子又回绝了两门婚事,他祖父说送他一美婢,他也拒绝了。”   薛湄微微蹙眉。   “他心里还惦记着汐儿。”二夫人道,“上次在洱圣寺的事,汐儿跟你说了吧?”   薛湄点点头:“说了。”   “他像是不死心。”二夫人道,“汐儿都嫁了,他还这样,我甚是担心。”   薛湄:“但愿他能控制自己。若他只是惦记着,我反而会敬佩他深情。他要是敢做什么,我先不饶他。”   二夫人颔首。   二少奶奶赵氏出了月子,孩子由乳娘照拂,她仍到二夫人跟前伺候。   提到了汐儿,赵氏也说:“上次汐儿来,还问我在哪里求子的。她过门有些日子了,尚未有身孕,她也挺着急。”   说起了女人的家长里短。   薛湄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没有插话。她想起最近跟卢殊请教诊脉,若她能全部学会,她不需要仪器就知道别人是什么病。   汐儿若是不孕不育,薛湄可以帮她。   这件事上,薛湄不是很担心。   她最近又忙了起来,因为她的蒸馏器做好了。   萧靖承帮她做了好几个。   薛湄用来蒸麻醉剂,暂时没有用来蒸酒。   “……用树脂做过滤。”薛湄对卢道,“也许这样得到的麻醉剂可以静脉注射。”   卢没见过蒸馏器,有点激动:“老祖宗,咱们真的能行吗?”   “实验就是不停的尝试。”薛湄道。   光麻醉剂的实验,卢就做了小半年,他的确有点浮躁了。   经过了一晚上的蒸馏,用树脂当了滤纸,薛湄得到了过滤之后的曼陀罗汁,虽然只有二十毫升左右。   薛湄用针管收集起来,让卢弄几只小兔子来做实验。   小兔子活蹦乱跳的,被注射了五毫升的提纯液就不动了。   最后实验证明,这种提纯技术很好用,薛湄和卢终于成功提纯到了能静脉注射的麻醉剂。   卢激动得差点哭了。   “老祖宗,快替我告诉彩鸢,就说我做到了。”卢道。   说罢,他自己愣了下。   薛湄笑了起来。 第376章 温钊下定决心要做男宠   虽然成功提纯了麻醉剂,但后续如何生产、如何配比,还需要卢继续研究。   曼陀罗这种草药的存货不足,它是季节性的。   薛湄和卢的储备没有了,新种植的还没有成熟。   “没有任何事是一蹴而就的。”薛湄安慰卢,“至少,我们把最难的部分解决了,剩下的就很容易,只需要耐心等待。”   卢道是。   作坊里花费了小半年时间、浪费了无数的金钱,弄出了三小支能用的麻醉剂。但是对整个时代而言,这是巨大进步。   它跨越了至少两千年。   薛湄非常高兴,卢也很兴奋。   他们俩决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太爷,顺便出去喝酒庆祝。   薛湄对卢道:“这个蒸馏设备,原本是用来蒸酒的。”   “怎么蒸?”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薛湄笑道,“将来有用的时候再说吧。”   卢:“……”   老太爷听说卢的实验成功了,听说他们能自己制造麻醉剂,他的手不停颤抖。   这意味着,卢弄出了麻醉剂和青霉素,卢祁的医书可以问世了。   他们可以用卢祁的办法治疗了。   卢家隐藏了将近两百年的秘密,在卢老太爷这一代可以公开了。   老太爷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手,脸上的笑却藏匿不住:“好!小九这次立了大功,我要祭祖,告诉列祖列宗。”   卢殊在旁听了,一头雾水。   他暂时还不知道卢的这些药,对卢家意味着什么。   薛湄在旁微笑。   她在卢家吃了顿丰盛午膳,下午又跟卢殊请教了几个脉案。   再次诊脉的时候,薛湄心里就清楚了很多,至少不会再像一年前那样,对着五弟诊断出喜脉了。   她心情很好。   半下午时,薛湄离开了卢家,回到郡主府。   结果,她在府门口遇到了温钊。   温钊就那么依靠着马车,不纠缠,也不走。   薛湄十分头疼:“你又来作甚?”   温钊笑嘻嘻的,摊开一张单纯又俊美至极的面孔,让人忍不住对他心软。   他指了指身后马车:“我四叔跟郡王出门,弄了好些绸缎回来。有些是最时新的,京都还没有,我特意选来给你。”   薛湄:“小郡王已经给我送过来了。”   温钊一愣,旋即又道:“他送的是他的,我送的是我的。”   薛湄:“……”   “你不让我进门,那绸缎可以进去吗?”温钊小心翼翼问。   薛湄十分无奈,他总站在这个门口,对薛湄影响也不好。   毕竟斜对面的邻居,对薛湄不怀好意,哪怕她治好了沈瑧。   “你先进来吧。”薛湄道,“今后你若是登门,让你母亲或者祖母陪同,叫上你堂姊妹也行。   你一年轻男子,我乃是年轻郡主,你就这么贸然上门,传出去闲话多难听?”   温钊立马瞥了嘴,委屈极了:“瑞王和郡王登门,他们也叫上了女眷吗?”   薛湄:“你跟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长得太英俊了,很惹眼,大家都喜欢看你;其次,你乃是我的前未婚夫,咱们俩本就牵扯不清。”薛湄道,“不光对我不好,对你也不好。”   “我不怕。”   “你不用娶亲生子的吗?”薛湄道,“人家姑娘怕了,不肯嫁你,如何是好?”   “我想娶你,除外谁也不要。”   “娶不了,我答应嫁给瑞王爷了。”   温钊快要哭了:“凭甚?我不如他?”   薛湄白了他一眼:“你有点自知之明,你没有一处能比得上他。”   温钊:“……”   “好了小祖宗,回去吧。”薛湄哄着他,“绸缎我收下了,多谢你费心。今后别总来了,每次都吃闭门羹,不难受吗?”   温钊:“……”   你知我难受,还给我闭门羹吃?   女人心狠起来,一点情面也不讲了。温钊不想走,他就想赖在郡主府。   郡主府房舍这么多。   “我、我跟你学医!”他拉住了薛湄的衣袖,“我给你做徒弟,你让我住在这里吧。”   薛湄:“给我做徒弟,你觉得是委屈了?告诉你,我乃是卢家老祖宗,你给我做徒弟,辈分比卢家所有人都要高。”   温钊:“我乐意。”   “我不乐意。行了祖宗,我真怕你了。你再不走,我派人去请你祖母来。”薛湄说。   温钊:“……”   他总感觉,薛湄叫他“祖宗”的口吻,有点像他祖母。   温钊想要耍赖,就是不走。   后来,天色渐渐晚了,薛湄让护院把他扔了出去。   温钊回家之后,对着他父母大闹了一场,说家里不该退亲,他从不嫌弃薛湄。   “湄儿是我救命恩人。”温钊如此道,“除了她,我谁也不娶。”   温家两口子对他也很无语。   武安伯曹家原本很热衷跟温家结亲,可温钊当着曹夫人的面,说曹三小姐长得丑,把曹夫人气得半死。   而那曹小姐不知哪里不对劲,她居然承认:“和他相比,世人都丑。我丑又能如何?”   饶是如此,两家的关系还是搅合黄了。   曹家最近在重新给三小姐寻找婆家;而温家也给温钊寻了几个高门女。   这些门第,都比永宁侯府、武安伯府要好一点,至少有点实权。   甚至,王家也想跟温钊结亲,把自家的嫡出小姐嫁过来;澹台氏和云氏也在拉拢温家。   温太太一时轻浮起来,对着这些贵女们挑三拣四,而温钊一个也看不上。   贵女们没人有薛湄那般高挑,也没人似她眉心有痣。   温钊喜欢薛湄的身段,修长婀娜,不管和谁站在一起,都比人家显得气质高华,那才是真正的贵女。   他越想越委屈。   温钊后来想:“我给湄儿做男宠,又有何不可?”   翌日,他再次去了郡主府。   他这次比较幸运,正好在郡主府门口遇到了安诚郡王,被小王爷一起带了进来。   小王爷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表情,完全是为了凑热闹,把温钊给放了进来。   薛池正好休沐在家。   温钊表明了他来意:“湄儿,我可以给你做小。”   一向镇定的薛池,差点被一口茶呛死。   薛湄无语看着温钊。   小郡王捧着茶盏,忍笑忍得快要抽筋了。   “……你若是嫁给了瑞王爷,我跟你一块儿去。反正我就要在你身边。”温钊说。   他越说越起劲。   薛池倏然出手,用手作刀,在他颈侧斜砍了一下。   温钊呆呆的,然后软绵绵倒下了。   薛池:“聒噪,听得我头疼。”   薛湄:“……”   安诚郡王却意味深长看了眼薛池,眼底有了几分情绪一闪而过。 第377章 爱你,但不想要婚姻   温钊被送回温家。   薛湄借机吩咐自家护院:“下次他再来,直接打晕送回,别让他在门口逗留。告诉温家,若有下次,我便不客气了。”   护院道是。   安诚郡王看了场热闹,心满意足。   当着薛池的面,安诚郡王说起了薛湄的婚姻:“……何必为了良心安宁,就要嫁瑞王叔?湄儿,你心里不曾有他。”   “你是我心里的虫?我心里有没有他,我不清楚,你反而知道?”薛湄笑了下,“别挑拨离间了,小王爷,我不会嫁你。”   “为何不肯?”   “因为,我心里不曾有你。”薛湄道。   安诚郡王:“那我不输给瑞王叔,顶多是棋逢对手。郡主,我仍有希望。”   说罢,他笑着起身走了。   薛池仍沉默喝茶。   薛湄和薛池都没送小郡王,兄妹俩都坐着,谁也不开口。   薛湄陷入了自己的心绪里,而薛池暗暗看了好几次她神色。   兄妹俩默默坐了片刻,薛池开口了:“很为难?”   “为难?”   “婚姻大事,很为难?”他问。   薛湄不经意蹙了下眉头。对薛池,她就比对小郡王要坦诚很多,笑道:“我很喜欢瑞王爷,很想和他睡。”   薛池:“……”   “但是,我很不想做瑞王妃。”薛湄又道,“意思就是,我想要享受好处,但我不想承担责任。”   薛池:“这很难。”   “对,所以我在犯愁。是否要下定决心,从此把自己捆在瑞王妃这个位置上,勤勤恳恳做好,还是追求一种更平衡的生活方式。”薛湄道。   薛池:“更平衡?”   “我既可以和瑞王在一起,又不必受约束。”薛湄笑道。   薛池:“……”   薛湄最后跟自己大哥总结了下:“总之我不太喜欢皇族这些人,不想让他们有借口牵制我。”   薛池听了,又是沉默。   “大哥也觉得我异想天开?”薛湄问。   薛池:“我在想,如何能帮到你。”   “你要帮我?”   “如果我有本事,自然愿意不遗余力帮你。”薛池道。   薛湄笑起来。   兄妹俩聊过了这件事之后,薛池离家了几天,他去做什么也没告诉薛湄。   薛湄从来不打听他的事。   萧靖承忙了几天,回城之后听说温钊到郡主府闹事,他也登门了。   一来,他就冷嘲热讽:“郡主府这几日很热闹?”   “我郡主府每天都热闹。”薛湄道。   萧靖承:“……”   这还得意上了。   他转身就要走,薛湄拉住了他的手,低头在他手背吻了下。   萧靖承:“……”   他浑身都酥麻了,怒焰消失得无影无踪,酥了半边身子,心里不停想:“这个登徒……算了。”   薛湄把这几日的事,笑着说给了他听。   萧靖承一听,心里顿时就来火。   这两位何意?   薛湄已经是戚太后认可的儿媳,他们还敢来挑拨离间。当瑞王府没这点绸缎,稀罕他们的吗?   “我明日叫人给你送一百匹。”萧靖承道,“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都能替你寻来。”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真较上劲了。   “我家库房真满了,你若是也送了,我只好开绸缎铺子了。”薛湄道。   萧靖承没有再送。   上次的亲吻,没有让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却好像在她和萧靖承中间树立了一个屏障,把两人隔得更远。   薛湄想什么,安诚郡王看得出来,萧靖承能不知道?   这让薛湄很心疼。   她没想过伤害萧靖承。   萧靖承曾经是她的阿丑,是原主的心上人。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原主,萧靖承都胜似一切。   他走的时候,薛湄拥抱了他。   两人立在走廊的阴影处,她整个人贴在萧靖承怀里,箍紧了他的腰。   萧靖承轻轻摩挲了几下她的后背,似在安抚她,又似在安抚自己。   他很伤感,薛湄亦然。   萧靖承离开之后,薛湄早早洗漱,打算睡觉。   然而丫鬟红鸾不肯睡,跟薛湄吐槽。   红鸾喜欢萧靖承送过来的一个护院,但那护院很明显对锦屏很有意思,时常在锦屏跟前献殷勤。   薛湄听了,调整了坐姿:“然后呢?”   她不想丫鬟们因这件事而心生罅隙。   红鸾:“那也没办法嘛,我又不能跟锦屏争,她是后来的,我得让着她。大小姐,我要重新挑一个。”   薛湄:“……你逛窑子呢?你不说很喜欢孙阳生,怎么能随便换?”   红鸾嘟嘴:“他眼里没有我,我又不能一头撞死。大小姐,你答应我可以随便挑的。”   薛湄:“……”   真是白担心了。   “你又看上了谁?”薛湄问。   红鸾凑近,跟薛湄耳语说:“门上那个叫王正的,他好机灵,瞧着不错呢。”   薛湄:“……”   王正是前不久提拔的,薛湄很有印象。   “那他若也有中意之人呢?”薛湄问。   红鸾:“所以啊,这次不能拖了,大小姐您去帮我说。”   薛湄敲了敲她的脑袋。   红鸾不依不饶,非要薛湄给她牵线搭桥。薛湄是主人,她这不是牵线,而是安排。对于她的下人而言,哪怕不喜欢也不敢反驳。   她把这个,告诉了红鸾。   红鸾不依,非要薛湄帮忙。   “你怎么成天想着嫁人,不害羞吗?”薛湄问她。   红鸾:“大小姐您也不害羞啊,您不是要嫁给瑞王爷吗?”   薛湄:“……”   她威胁红鸾,要把此事告诉戴妈妈,红鸾这才消停了点。   这么久了,薛湄身边的人都进步很大,除了红鸾。   修竹管理内院,井井有条,不仅仅立威了,还能帮薛湄跟一些门第走动,跟她们家内院总管事妈妈交情不错。   戴妈妈管理外院,以及薛湄和小郡王的生意,每个月都要算账。账目清清楚楚,从来不出错。   彩鸢则跟着学护理,已经会扎针等基本护理知识了,还能去卢那边的药坊帮帮忙。   只红鸾,仍是当初那个口直心快、善良天真的小丫鬟。   唯一的变化,就是她起了色心,想要嫁人了。   薛湄被红鸾耽误了,错过了睡觉时辰,后来一直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突然她听到有人敲她的房门,把她吓了一大跳。   “湄儿,是我!”萧靖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快开门!”   薛湄的血一下子冲到了脑子里。   大半夜的,他直接进到了她的内院,肯定是有什么急事。 第378章 肺痨的特效药   薛湄开了门,萧靖承一身家常黑深衣,立在她面前。   她立马上下打量他。   还好,没有受伤。   薛湄先放了心,并且确定这会儿已经过凌晨了,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这么晚了,什么事?”   萧靖承:“你得跟我走。”   薛湄:“好。”   都不需要解释。   薛湄对他,总是这样的信任、体贴。萧靖承想不到还有比她更好的女人。   可惜这女人不是很想嫁给他,哪怕她心里有他。   萧靖承收敛心神。   薛湄去更衣。   丫鬟中只有锦屏醒了,立在门口询问:“大小姐,可要帮忙?”   薛湄:“不必,你去睡吧。”   锦屏道是,又悄无声息退了。   出了房间,萧靖承一把抱起了薛湄,直接翻过墙头,消失在漆黑夜幕里。   锦屏从厢房的窗后看了眼,然后听了片刻,的确没动静了,她才继续睡觉。   出了郡主府,萧靖承才告诉薛湄:“此事关乎重大,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湄儿,肺痨会传染吗?”   “肯定会。”   萧靖承叹了口气。   薛湄:“谁得了肺痨?”   “太子。”   薛湄:“……”   怪不得他深夜前来,如此神神秘秘的。太子乃是国之储君,他有个意外,会动摇国本。   肺痨就是肺部感染,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肺痨是必死之症。   别说这个年代了,到了民国亦然。   “湄儿,你能想办法治好他吗?”萧靖承又问。   他也知道,肺痨几乎是必死的。一般得了肺痨,慢慢拖一段时间,不可能好转,人就没了。   他只是试试。   储君病逝,朝中又是一番动荡,对萧靖承没有好处。   萧靖承暂时还不想离开京都,故而变故对他的影响更大。   再加上,太子对他这个皇叔很依赖,超过了所有人,萧靖承不免多照顾他几分。   “不需要想办法,如果是普通肺痨,很容易治。”薛湄道。   萧靖承诧异:“真的?”   她连这个都能治?   薛湄:“我们把肺痨叫肺结核。有种病菌叫核分枝杆菌,也简称结核菌,它引发了肺部感染。   只要是感染,就很容易治疗,用抗菌药就可以了,到了后世,这些都是再小不过的病了。而且,我有治疗结核菌的特效药。”   萧靖承:“……”   他再一次受到了震撼。   同时,他心里也很不安。她从前生活的世界那般美好,她是否还想要回去?   “……那太好了。”萧靖承努力平复了情绪,点点头,“太子能没事就好了。”   薛湄赶到的时候,在瑞王府的偏院见到了太子。   进去之前,薛湄自己从空间里拿出防护服和口罩,又给萧靖承拿了一套,两个人都穿戴整齐。   太子被这样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殿下别慌,是我。”萧靖承及时出声。   太子脸色惨白,不停咳嗽,喘气很沉重:“皇叔。”   “这位是成阳郡主,她能治病。”萧靖承指了薛湄,“让她给你瞧瞧。”   “不,先给楚筠瞧。”太子道。   他撩起了帐子。   薛湄发现床上睡了个女人,单薄纤瘦,脸色惨白见青。虽然睡着了,睡梦里也时不时发出一声咳嗽。   女人看着约莫和瑞王一样大,并非小女孩子;而太子今年不过十五六岁,他仍是孩子模样。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女子的脸,唤醒了她。   女子睁开眼,眼神有点不对焦了,无奈望着屋子里两个穿戴奇怪的人,连吓一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咳得撕心裂肺,然后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太子半抱着她,在她鬓角轻轻吻了下。   薛湄:“……”   原来,他们俩是这样相互感染的。   她也顾不上八卦了,对萧靖承道:“这个院子,没有我的吩咐,外人轻易不能进来。还有,两位病人也要分开治疗。”   太子一听,当即反对。   薛湄:“你不肯跟她分开,不是对她好,而是要害死她。”   萧靖承也道:“我不会送她走,这个你放心。你若是连我也不信任,我只能送你回东宫去了。”   太子:“……”   最终,太子妥协了。   萧靖承这个偏院,平时就有人打扫,厢房和正房都可以住人,干净整洁,不需要再额外收拾就能直接作出两个隔离病房。   薛湄先把太子隔离出去,然后诊断女子。   女子名叫楚筠。   “……你发病多久了?”薛湄问她。   楚筠说话特别艰难,喘息得很厉害:“过年时候,以为只是染了风寒,那时候便咳嗽气喘。”   至今已经四个多月了。   “太子殿下是前几日发病的。”楚筠又道,“我不让他来,他非要来。郡主,您救救他,我不妨事,让我死了也好。”   薛湄笑了笑。   她没有仪器,只得给楚筠诊脉。   病症在肺部,这是毋庸置疑的,楚筠是很明显的肺结核。   “你要知道,病去如抽丝,可能你这个治疗过程有点长。”薛湄道,“要有信心,可好?”   楚筠点点头,又是一阵咳嗽。   薛湄就给她口服了异烟肼。   “异烟肼”这种药是地球时代就有的,是治疗结核菌的主药。不过到了太空时代,这种药的药性得到了提升。   地球时代还需要利福喷丁、乙胺丁醇这两种药作为异烟肼的配合,提升过的就不需要了。   服药之后,薛湄让她好好休息。   太子那里,薛湄诊脉确定,他和楚筠是一样的肺结核,故而也给他用了口服异烟肼。   “殿下发病多久了?”薛湄又问太子。   太子:“孤半个月前才去看楚筠,知晓她生病了。而后,孤一直照顾她,给她寻医用药。”   薛湄颔首。   “她能好吗?”太子问薛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暗淡,好似对活着不抱什么希望。   薛湄:“能。”   太子略微颔首。   薛湄让他们俩都在房间里,暂时不能见面,她和萧靖承到另外一处更衣、消毒,然后把医疗垃圾回收。   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多,薛湄很犯困。   萧靖承让人做了宵夜:“吃些再睡吧。”   薛湄道好。   一边用宵夜,萧靖承一边跟薛湄说起了楚筠这个人。   薛湄原本有点困,被萧靖承说精神了。 第379章 戚思然的狠招   楚筠本是宫婢。   太子出生时,太后派了八名内侍、八名宫婢、四名乳娘去照顾他,楚筠就是其一。   她当时才十一岁。   宫婢也分大小,她是负责烧茶的小宫婢。   楚筠从小喜欢孩子,总陪着太子玩,体贴又有耐心,乳娘们也很喜欢她。   而后,她从烧茶的小宫婢,变成了太子身边的女官。   她一直服侍他、照顾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全部,太子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楚筠都看在眼里。   她年纪大了,到了二十五岁,宫里要么放她出去,要么给她婚配。   那时候,由万景宫管事姑姑来通知此事,太子气得把万景宫的人赶了出去。   他对楚筠说:“你得一辈子守着我,我要娶你做太子妃。”   他才十四岁。   楚筠被他吓得半死。   这话不胫而走,很多人听说了。有人觉得此事恶心,太子殿下着实长歪了;有人怪楚筠心机太深,引诱太子殿下。   太子十四岁了,可以提早一年行冠礼,就代表他成人了。   依照宫规,太子成人之后,身边要放八名年长、美貌、干净的女官,供太子进御,教太子房帷之事。   楚筠年纪大了点,但她生得明艳妩媚,是难得的美人儿,太后也同意让她成为进御女官之一。   楚筠要被封为太子司帐。   司帐是个官职,是代表女官的身份,算作六品女官。   太子却又发火。   他不要什么进御女官,更不同意封楚筠为司帐,他要封楚筠为太子妃。   宫婢可以做妃子,但不能做太子正妃。   闹腾之下,楚筠自己请求要离宫,回家乡去。   一向不管事的云皇后,做主放走了楚筠,让她回原籍。   太子之前有点时间常找萧靖承,就是拜托萧靖承去找楚筠,宫里的人把楚筠送走了,他寻不到。   萧靖承帮他找了回来。   楚筠没有进东宫。   “……你若真心,没必要在意虚名。待将来你做了皇帝,一切都由你做主的时候,再接我进宫不迟。”楚筠如此道。   太子这才消停。   薛湄听了,很平淡点点头:“喜欢比自己大十一岁的宫女,有什么稀奇?再过几个朝代,还有喜欢自己乳娘的皇帝呢。”   萧靖承:“……”   “历史比戏狗血多了。”薛湄笑道,“因为写戏需要逻辑,而真实的生活毫无逻辑。”   萧靖承听不懂“逻辑”这个词,问薛湄什么是逻辑。   薛湄解释给他听。   眼瞧着到了鸡鸣时分,薛湄也吃饱了,打算回去睡觉。   “要不,你歇在王府?”萧靖承问她。   薛湄:“就这点路。”   “来回奔波也很累,不如这段日子住在王府吧。”萧靖承说。   多住些日子,慢慢喜欢这里,也许你就会把此处当家了。   薛湄:“才几步路,没事我可以回家。”   萧靖承就不再勉强。   薛湄回到郡主府倒头就睡,除了锦屏没人知晓她出去了一夜。   翌日,锦屏拦在门口,让蕙宁苑众人都轻手轻脚,别打扰了郡主睡觉。   薛湄一觉睡到了中午,起来用了点午膳,再次去了瑞王府。   她要亲自照顾病人。   太子和楚筠各自做好了隔离。到了第二天,太子的情况就稳定了不少,异烟肼对他的效果更明显一点,毕竟他病得稍轻。   楚筠还没有很明显的改善。   薛湄不让其他人靠近,免得传染了。   她每天进出瑞王府都很小心,但是戚思然和荣王还是知晓了。   荣王特意找了戚思然,两个人在城郊一处山野小屋里偷偷见了面。戚思然是出来采草药的,荣王是来打猎。   “太子已经被皇叔接到了瑞王府,由薛湄亲自照顾。你觉得呢?薛湄能治这个病吗?”荣王问戚思然。   戚思然想到了沈瑧。   当时,依照戚思然的判断,沈瑧情况危急,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她自负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不成想,薛湄治好了沈瑧,还让他恢复如初,就跟没得过病似的。   戚思然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薛湄是如何做到的。   这次,太子患了肺痨,按说他也是个死。哪怕太医们再有本事,肺痨也是治不好的。   戚思然尝试过了解肺痨,她也学着薛湄的样子,剖开过一位肺痨患者的腹腔。若是摘掉了肺,立马就不能活;可不摘掉肺,又如何治疗?   当然,那个患者最后也是死了。不是死于肺痨,而是死于开腹。   戚思然没有抗生素,患者本就是生病虚弱,如何能不死?   这话,戚思然不会告诉荣王。   这件事,是戚思然安排的。   戚思然告诉荣王:“想要扳倒太子,未必就需要手上沾血,咱们可以很轻松解决这个难题。”   戚思然知道楚筠住在哪里。   她派了人给楚筠的邻居钱,让邻居带着一个患有肺痨的女子,去请教楚筠针线,还假装只是染了点风寒。   楚筠被传染了之后,戚思然带着那女肺痨患者消失了,没人知晓。   太子迟早要看楚筠,他两人那般亲密,太子不能幸免。   到时候,谁能查到戚思然和荣王头上?   “……你想要做人上人,不狠心如何能行?”戚思然道。   戚思然以为,她是被免去了郡主封号之后,大家开始轻瞧她,这让她接受不了。   她想尝试爬上权力高峰。   她姑姑能做的,她也要试试看。   辅佐荣王,为他铺路。将来作为戚氏女嫁给他,做他的皇后,一切都顺理成章。   至于荣王现在的王妃,戚思然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   只是,现在计划出了点纰漏。   “放心吧,那是肺痨。她薛湄再厉害,还能治好肺痨吗?”戚思然对荣王道。   荣王心中稍安。   他又问戚思然:“咱们不曾留下把柄吧?”   “你放心。”戚思然道。   事情说完,她转身就要走了,荣王突然抱住了她。   戚思然微愣。   荣王在她唇上吻了下,感激道:“思然,多谢你为我谋划,我绝不辜负你。”   戚思然微微笑了笑:“我知道。”   她推开了荣王。   戚思然也要保持自己的魅力,就不能和荣王有太过于亲密的举动。一旦让荣王得逞,她就会失去很多。   她还要关注瑞王府的两位肺痨。 第380章 没事,有郡主呢   戚思然要抓紧荣王,同时她也需要为荣王铺路。   若没有免掉她的郡主封号,戚思然也许永远体验不到落差,她也不会走这一步。   现如今呢?   她其实很后悔,要知道直接嫁给荣王了,现在辅佐他更加名正言顺。   她万万没想到,她这等身份尊贵的郡主,会被薛湄逼迫到夺了封号。   戚思然折身回城。   为了让事情发酵,引发朝臣们的轰动,甚至可能毁了薛湄的名声,戚思然暗中派人传播消息:“太子殿下得了肺痨。”   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在他身上。   消息传出,顿时满城风雨,传播速度比戚思然想象中更快。   宫里也听说了。   皇帝立马让人去东宫,发现太子果然不在。询问之后,才知道太子时常一个人出门,不让侍卫和内侍们跟着。   现在,外面说太子得了肺痨,东宫里找不到太子人影,皇帝快要急疯了。   戚太后派人,把皇帝请到了万景宫。   皇帝心急如焚地来了。   万景宫里,不仅仅有戚太后,还有萧靖承和薛湄。   皇帝的眉头蹙起,问萧靖承:“靖承可见到太子了?”   “陛下,太子此刻就在臣弟府上。”萧靖承道。   皇帝的心往下沉:“他……”   “他得了肺痨。”萧靖承说。   皇帝站不稳,两名内侍急忙搀扶他,让他坐下。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不敢置信。   他没想到太子会出这等意外,故而平时对其他儿子们也挺放松的。若太子殁了,对局势无疑是大的震动。   不过,此刻风调雨顺,除了台州那边有点干旱,倒也没什么灾情。太子若是折了,不至于一时间就动摇国本。   皇帝还有四个儿子呢。   但影响肯定是巨大的。下一个立谁为太子,都不能服众。剩下的四个儿子,没人是嫡出正统,个个有把柄让人攻讦。   太有德行,朝臣会说他虚伪、邀买人心;太聪明,朝臣会说他心思波谲云诡,不能为主天下;那人品和才华都平庸的,就更不必说了,朝臣的吐沫都会淹死他。   只要这个位置不是本该属于你,而其他人也想要,他们就能找到各种说词来攻击。   太子是唯一的嫡出,他坐皇位名正言顺,少了很多纠纷。   有这个嫡出的儿子在,其他人想要,就是心思不正,是冒犯千百年的传承,要被骂的。   “现在是谁照顾他?”皇帝问,然后瞧见了旁边的薛湄,“是你?”   “是,陛下。”薛湄见礼,“太子殿下染上肺痨的时间不长,才半个月而已。故而治疗起来也容易,再有六七天,他便能恢复健康了。”   皇帝:“……”   他震惊看着薛湄。   别说皇帝震惊了,见惯了世面的戚太后,也震惊了。   肺痨她都能治?   这个病跟其他病不一样吧?   “怎么治?”皇帝问她,“把生病的肺给割了,还是把其他东西给割了?”   薛湄:“……”   她也就是割过澹台贵妃的一个肾,为何皇帝觉得她治病只会割人家的内脏?   她也能理解皇帝此刻的心情。   若她告诉他们,一个必死之症,用口服的药就能治好,他们的三观会受到极大颠覆。   为了不吓坏皇帝和太后,薛湄觉得还是神秘一点,于是道:“不用割什么。不过,此病危险,如何治疗的不能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瞧见。”   戚太后担心自家儿媳妇不能收场,帮着说话:“让太医院的人也去吧。你到底年轻,这么大的病不能只交给你。哀家和陛下都不放心。”   皇帝也回味过来,点头:“让太医院的人都去。”   薛湄却摇摇头:“陛下,太后娘娘,请您二位相信我。肺痨是传染病,人越多,危险越大,反过来再次感染太子,更麻烦了。”   皇帝还是不太敢相信:“你真能治?”   戚太后暗中给薛湄使了个眼色。   薛湄读懂了,仍是对皇帝道:“能治,陛下。还请陛下给我信任。”   皇帝去看戚太后。   戚太后见薛湄信心满满,萧靖承在一旁也气定神闲,好像太子真的不是得了什么必死之症,而是个无关紧要的小病,就道:“陛下,先相信成阳吧。”   不相信又能如何?   让太医们去了,太医们能治好吗?   此刻的太医院内,人人都在发抖。   让他们去给太子治疗肺痨,这不等于让他们去送死吗?   这病非常难,治不好就是死罪;太子一死,他们都要陪葬。   “怎样,万景宫里怎么说?”太医院内人人自危。   偷偷跑过来传递消息的小内侍:“万景宫那边传了话,说成阳郡主一力承当了,不让太医院的人搀和。”   众人一听,个个念佛。   他们都保住了一条命。   这个时候,就有那心思灵活的。郑院判就是其一。   这位郑院判是右院判,相当于后世医院的副院长,是冯左院判的副手。   冯左院判突然暴毙,太医院没有资历相当的人接手,故而郑右院判接了差事,他现在俨然是这太医院的一把手。   此人胆量不行,医术普通,进太医院是因为他擅长妇人科。他政治敏锐,否则他也没资格做右院判。   一听成阳郡主要一力承当,郑院判顿时就想到:“这位郡主肯定有办法。若我去了,就是现成的功劳。”   太子如此重病,外人都觉得他要死了,可想想成阳郡主的丰功伟绩,郑院判觉得可以赌一把。   此女定然能治好太子。   既如此,他现在出现在太子病榻前,太子如何能不感动?   将来太子登基,新朝定然有他一席之地。   他心里活络,立马道:“既然没什么事,诸位就散了吧。”   他自己往前殿去了。   递了牌子,郑院判要去见戚太后。   他进万景宫的时候,薛湄和萧靖承还没走。   他是太医院的院判,他求见,太后自然要见一见的。   “娘娘,微臣想去照料太子殿下。若微臣不在跟前,不放心啊。”郑院判道。   皇帝听了,果然很感动。   戚太后的眉头却是不经意蹙了下。   一边的薛湄开口了:“陛下,院判的忠心苍天可鉴,但他人不能去。”   皇帝:“……” 第381章 所有人都信任薛湄   薛湄拒绝了郑右院判。   这院判胆小如鼠,上次她给澹台贵妃剖腹的时候,他在旁边吓得昏死过去。   这会儿却要凑上前,不过是卖个人情,占点便宜。   他觉得薛湄肯定能治好太子。他这个时候出来,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子,都要感激他的忠心。   薛湄不喜他,自然不会成全他的投机倒把。   “陛下,太子跟前不能缺了人,我与王爷这就回去了。”薛湄道。   皇帝颔首。   郑院判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很记恨这个成阳郡主不会做人。当然,皇帝还是挺感激他的,他也算成功了一半。   宫里其他人也听说了太子的病。   云皇后那边一听说,立马就让人安排马车,她要去瑞王府看太子。   女官拦住了:“娘娘,郡主说了话,七日之内不准探视。上次隆庆公主的儿子,才三岁呢,郡主都不给探视。”   云皇后心急如焚:“太子不会有事吧?”   “郡主在太后娘娘和陛下跟前说,这个病她能治。”女官道。   云皇后的焦灼,顿时减轻了七分。   成阳郡主是神医,她说能治就能治,不需要云皇后着急上火的。   “那就好。”云皇后慢慢舒了口气。   胡太后等人也听说了。   “肺痨?”胡太后诧异,“如此严重的吗?”   “郡主说她能治。”   “那就无碍了。”胡太后道,“行了,等太子好了,让他再来给哀家请安吧。”   澹台贵妃倒是很遗憾。   “咱们这个郡主,啥时候都有能耐。”贵妃说,“罢了。”   戚思然借口进宫,往戚太后和诸位娘娘宫里走动,听听风声。   结果却听到众人一切如常。   “成阳说能治,太子无碍的。”   “可那是肺痨。”   “没有成阳郡主不会治的病。”诸位娘娘们都如此说。   戚思然一时手脚冰凉。   她也学医,她的医术也挺好。她知晓病家心思,一旦生病了就很容易怀疑大夫。可为什么众人对薛湄如此信任?   薛湄真的连肺痨都能治?   戚思然觉得不可能。   薛湄的确运气好,可她总有要翻车的一日,不可能总是这样幸运。   “薛湄,你到底给宫里的人都下了什么蛊?”戚思然浑身发寒。   她一定要看看。   肺痨啊,薛湄绝不可能治得了肺痨!   戚思然精心安排的局,就等着太子病逝,薛湄怎么可能力挽狂澜?   与戚思然同样震惊的,还有王鸿阁。   王鸿阁从前恃才傲物,不怎么关注医学,听说过薛湄的事,太过于神乎其神,他并不是很相信。   这次,却让王鸿阁见识到了成阳郡主在朝中的影响力。   云氏是太子的母族。云侯爷听说了太子得肺痨,先是惊慌失措;而后又听说,是成阳郡主在治疗。   “郡主说七日之后,太子即可痊愈。”有人如此告诉了云侯爷。   云侯爷当即眉开眼笑,大大舒了口气。   看他的样子,居然是真的放了心,并非故作姿态。   王鸿阁当时就在御书房,他正在帮皇帝修改两本训斥奏章的遣词,见云侯爷这种态度,当即也好奇:“郡主说能治好,就能治好吗?”   “这个是自然。郡主乃是卢祁的鬼医弟子。必死之症到了她手里,她总能救回来。”云侯爷道。   王鸿阁:“……”   此事是真,还是假?   大家都对此事充满了好奇。   薛湄也担心自己传染给丫鬟,在萧靖承第二次建议她在王府住下的时候,薛湄答应了。   她暂时住到了瑞王府。   有人想要探望太子,都被瑞王府的侍卫冷漠阻拦在了外面。   太子到底如何了,没人知晓。   “祖父,您带着我和大哥去趟瑞王府吧。咱们去,老祖宗可能愿意见见咱们。我特别担心,那可是肺痨啊。”卢在祖父跟前上蹦下蹿的。   老爷子心里也不是很笃定。   但瑞王府肯定进不去。   “不妨事,要相信郡主。”老太爷道。   卢殊:“老祖宗打算怎么治疗肺痨?这个病可麻烦了。肺总不能切了吧?”   卢:“是啊,老祖宗这次难了。大哥,你看过那么多医书,有没有治疗肺痨的?咱们去见见老祖宗。”   老太爷呵斥了两个孙儿:“不要胡闹,等着就是了。”   薛湄要是有困难,早就求救了。   她一直没说,可见这件事她心里有数。既如此,他们没必要多担心她了。   萧明钰那边,同样是很担心薛湄。   他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满城风雨了,萧明钰想要阻拦都来不及。肯定是有人放出风声。   他很担心薛湄,就去了趟宫里。   胡太后那边还在打麻将,说起太子的病,胡太后口吻轻松:“没事,成阳说了能治好他。”   德妃也说:“明钰别担心,郡主没事,太子也没事。”   萧明钰:“……”   他还去了趟戚太后的万景宫。   戚太后不像胡太后那般没心没肺,她还是很担心太子的。   萧明钰来了,跟她闲聊几句,话题往太子身上引。   戚太后不经意的叹气,让萧明钰明白了薛湄的处境——薛湄是骑虎难下。不管能不能治好,她都必须安抚人心。   万一失败了,皇帝杀了薛湄,平息众怒。   萧明钰对戚太后的叹气做了一番误解,离开了万景宫,心里沉得像是要滴血,几乎要下一场漫天的血雨。   他得做点准备。   不过,瑞王叔应该准备好了。萧明钰不应该担心薛湄的狗命,可他忍不住。   他还去找了薛池。   薛池同样忧心忡忡。   “你说,她能治疗肺痨吗?”萧明钰问薛池。   薛池:“她必须得能。”   都到了这个地步,薛湄退一步都是死。   戚思然首先是震惊朝臣和宫里人对薛湄医术的信任,他们一听是薛湄在救治,立马放了心。   这让戚思然既恐惧,又嫉妒。   然而,她才意识到,一旦薛湄失败了,后果有多惨。   说不定这次能让薛湄永世不得翻身了。   薛湄的名声和能力,也是刺向她自己的利剑,戚思然只需要等着薛湄作茧自缚即可了。   想到这里,戚思然唇角终于有了个浅浅弧度,连日的烦躁不安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薛湄给太子用第五日的药。   到了第五日,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薛湄的意料。   当然是好的变化。 第382章 毫无尊严的肺痨   薛湄给太子诊断,他需得用药七日。   可能是古代人没有耐药性,而异烟肼的效果又得到了提升,太子才用药两天,病情就得到了控制。   到了第五日,他咳嗽消失,病症已经都不见了,他痊愈了。   太子自己都惊呆了。   “……孤与楚筠所患,真是肺痨?”太子不敢置信了。   这就好了吗?   这肺痨到了成阳郡主手里,还有点尊严吗?   此乃凶猛恶症,多少名医对其束手无策,前朝甚至有位名医,自己就是染了肺痨去世的。   怎么现在治起来如此容易?   比风寒还要简单。   太子当然清楚自己和楚筠得的是什么病。他只是太过于震惊,震惊到怀疑人生了。   “不是,就是一点风寒。”薛湄淡淡说。   太子:“……”   把肺痨当风寒的成阳郡主,才是真神医。   太子好了,心情舒泰。   他从出生到现在,总是心情不好,因为父皇不喜他、母后又冷漠,而他比同龄孩子都敏感,让他小小年纪总觉不如意,时常想着死了算了。   直到这次得了肺痨。   得了肺痨之后,太子这才意识到,他并不想死。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没有做成。   人在真正困顿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想要的。   太子经过此事,大彻大悟。   他想找个好一点老师,找个厉害些的同伴,甚至打算和母族云氏重新来往。   楚筠对他无男女私情,毕竟他是楚筠看着长大的。是太子死死拽住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差点拉着这稻草一块儿沉没了。   假如楚筠还想回乡,愿意过点小日子,甚至将来嫁人生子,太子也愿意成全她。   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把自己当吃奶的娃娃。那深宫沉闷而痛苦,却是他的宿命,在生死关头时,他倒宁愿做个健康又寂寞的帝王。   “你医术果然了得,怪不得瑞王叔疼你。”太子说。   薛湄笑了笑:“你瑞王叔对我好,仅仅因为是我,而非我能做什么。”   太子:“……”   薛湄对着太子秀了一番恩爱,心满意足。   太子又养了两日,没有传染性了,薛湄同意他“出院”。   他离开的时候,只是站在窗口,喊了楚筠:“孤先走了。”   楚筠这几日也好多了。   不过,她的病情严重,恐怕得半个月才能复原。   她在屋子里轻轻嗯了声。   “太子病愈”的消息,随着太子出现在早朝大殿内,再次轰动一时。   朝臣们见太子并没肺痨之人的气喘、咳嗽,甚至也瞧不出他有什么病态,个个都很吃惊。   有人在心里怀疑:“他真得了肺痨?哪有肺痨能治好的?”   “肯定是假的,试探朝臣们对太子这个储君的态度。”   “幸好没有乱说话。谁能想到,太子居然装病?”   这是一些阴谋论的朝臣们的想法。有这种想法的朝臣,占了一半。   剩下一半,倒是相信太子真病倒了。种种迹象表明,太子没有装病的动机。   这些相信的人则想:“这成阳郡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连肺痨都能治,她不是卢祁的鬼医弟子,她就是卢祁转世吧?”   站在后面的王鸿阁,往前看了好几眼。   他确定太子是真病了。现如今,太子又是真好了,这前后不过七八日的光景。   肺痨这等病,别说治不好,哪怕能治好,也不是七八日的事。   “成阳郡主实在有鬼才。”王鸿阁想。   她是女子中的豪杰。   如果王鸿阁不作死,现在成阳郡主就是他妻姐了。他对她好奇,可以光明正大去拜访,甚至询问她的医术来源。   只可惜……   “只可惜”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刀,猛然插在了王鸿阁心头。他心口发颤,猛的想起了薛汐,心疼得有点抖。   大家都在关心太子,没议什么要紧事,也没人留意到王大人的失态。   太子下朝之后,没有去内廷。   他回了东宫,只让东宫的管事太监去各处请安。   “殿下大病初愈,担心病邪未除,过给了娘娘。”   管事太监去了戚太后、胡太后和皇后的宫里,分别说了此事。   “殿下说五日之后,他再进来请安。诸位娘娘身体柔脆,不同于朝臣,殿下不敢见。”   娘娘们都派了自己身边强壮的太监去看望太子。   太子毫无病态。   戚太后等人都放了心。   云皇后轻轻舒了口气,对身边女官道:“果然,还是成阳郡主的医术好。”   太子痊愈的消息,戚思然也听说了。   她狠狠砸了一个茶盏。   苦心经营,事情如此顺利、计划这般周祥。她和荣王不沾染半点,就能除掉太子,多么容易。   不成想,却遭遇这般破坏。   染了肺痨的太子,七日就痊愈了,跟没生病的时候一样,只是脸色稍微差一点。   如何甘心?   戚思然简直就要气炸了。   而荣王却在心里想:“要论起医术,思然到底不如成阳郡主。”   成阳郡主是王妃的表姐。想到这里,荣王去看了看王妃。   王妃挺着大肚子,正在御花园散步。她和她表姐一样的高个子,因为怀孕面颊红润丰腴,竟有了十分颜色。   荣王略微陪着她闲话了几句。   奚宝辰倒是有几分惊喜。   卢家祖孙也听说太子痊愈了,几个人松了口气。   特别是卢。   卢按捺不住,跑到了郡主府,要见见薛湄。   可惜薛湄不在家,她还在瑞王府照顾楚筠。   楚筠也好得差不多了,到了第九日,终于不再咳嗽。她还是很虚弱,消瘦苍白。   她情绪也不是很好。   半个月之后,楚筠终于可以“出院了”。萧靖承这边院子多,重新换了个地方给她住。   这个“病房”,薛湄亲自消毒,里里外外都弄个干干净净,又让萧靖承再放半年。   楚筠现在需要慢慢调养。   瑞王派人通知了太子。   太子没有来,而是派了位内侍,带了封信给楚筠。   楚筠打开,看着看着眼泪就滚落下来。   薛湄在旁边,觉得她是喜极而泣。   “怎么了?”薛湄问她。   楚筠:“殿下问我,是否还想回乡。我想回乡,我家里还有兄弟姊妹,也有父母、祖父母。”   薛湄:“……”   她还以为,太子和楚筠是两情相悦。现在看来,仅仅是太子单恋楚筠罢了。   “郡主,我何时能动身?”楚筠问。   薛湄:“你可能……走不了……”   楚筠错愕看着薛湄,不明所以。 第383章 女人的狠心   楚筠的神色一瞬间变了,她像是惊慌失措。   可能她真过不惯宫廷生活,对太子也没有儿女私情,一门心思只想回家乡,偏偏太子不准她走。   现在太子同意了,薛湄却又不同意。   薛湄医术高超,瑞王对她言听计从,她在宫里跟诸位主子们走动密切。她说不准走,楚筠真的不敢走。   楚筠一时手脚冰凉。   “你可知自己如何染了肺痨?”薛湄问她。   楚筠微愣,也从惊恐中回神:“如何染了?这……”   这怎么能知道?   “肺痨多半是人过人的。它跟普通的肺炎不一样,也不是风寒引起的。”薛湄道,“你没想过吗?”   楚筠又白了脸,这下子连唇色都白了。   她能在太子身边多年,又得太子一往情深,自然是个机灵、聪慧的。   她只是不太了解肺痨,以为是自己风寒没好,酿成了肺痨,故而她也没多心。   她出宫不到两年,一直都是太子安排她住下,方便他来相见。左邻右舍的,楚筠也不怎么来往,除了……   她想起了那个邻居,又想到她那次带过来的客人,那客人也是有点风寒。   当时,楚筠不好介意,毕竟风寒而已。   没过几天,她就病了。   她病了之后,让人瞒着太子,而太子又有点忙,直到一个月前太子过来看她,也染上了。   若没有成阳郡主,她和太子都是死路一条。她死没关系,若是太子死……   楚筠嘴唇微微翕动:“郡主,有人、有人要害太子?”   “对,有人要害太子,王爷已经找到了你邻居,那个邻居认得一位患了肺痨的妇人,妇人三个月前就死了。”薛湄道。   楚筠浑身发抖。   她太寂寞了,邻居家大嫂对她诸多照顾,她就放松警惕跟她来往。后来大嫂见她针线很好,让她教一个妇人学,她就同意了。   大嫂说那妇人家道艰难,又说楚筠的针线好,绣出来的花样子可以卖到五十一张。若妇人学会了,也能贴补家用。   楚筠脑海里想象的妇人,也是穷酸落魄。故而那妇人一脸痨病鬼的消瘦单薄,楚筠没有想到肺痨这件事上。   她也想帮帮可怜人。   她以为市井干净淳朴,不像深宫龌龊、肮脏。   她真是……太愚蠢了。   “你不管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是旁人用来对付太子的武器。”薛湄道,“我若是云皇后,我定要除掉你。”   楚筠脸色更白。   “不过,我不是云皇后,我不会杀你;而云皇后天性温柔善良,她也不会害你。你现在有两条路,楚筠。”薛湄道。   楚筠抬眸,定定看着她。   薛湄:“要么进东宫,作为太子的嫔妃;要么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楚筠默然。   薛湄:“我只此事艰难,你再考虑考虑,不用着急答复。”   她离开了楚筠。   薛湄把萧靖承让她讲的话,都说了一遍,也把楚筠的反应,告诉了萧靖承,以及萧靖承身边的太子。   经过这件事,太子现在已经不想强求楚筠了。他愿意给她自由。她不喜深宫,就不进宫。   哪怕太子很想要她。   过了两天,薛湄再次去给楚筠复查,楚筠就说了自己的决心。   她不想进宫。   “宫里很可怕,我一刻也住不下去。”楚筠道。   简单说,她心里把太子当孩子,而不是丈夫。她没办法以这种身份服侍他,她难以忍受。   “……我想要走。去个小镇,靠自己的手艺活着。”楚筠道,“我身上还有点钱,足够我过几十年的。”   薛湄:“我得先把你的决定,告诉太子殿下。”   楚筠点点头。   太子听说了,脸上空白了一瞬。这个瞬间,他心凉如水,最后的希望也被抽空了。   然而,他没有无理取闹。   他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派人把楚筠关起来。   他亲自来见了楚筠。   两个人谈了很久,太子离开的时候,眼睛是通红的,很显然哭过了。   楚筠也哭了,眼皮都肿了起来。   “派人送她走吧,保障她的安全。”太子道,“孤回头送一万两银子过来,皇叔给她吧。”   萧靖承道好。   楚筠病愈了,还是很瘦弱,就被萧靖承安排人送走了。   去了哪里,太子不知道,他让萧靖承不要告诉他。   这件事,让萧靖承情绪很低落。   萧靖承终于看到一个女人的决裂是怎样的。就像楚筠,她不喜欢太子,哪怕太子死在她面前,她也只是敷衍。   一旦太子松口,答应让她走了,她迫不及待就要离开。   离开之后的日子,真的比宫里好过吗?未必。   楚筠也知道。   可她还是要走。   萧靖承想到了自己和薛湄。他在薛湄身上,也感受过这种决绝。   若将来薛湄要走,萧靖承也留不住。   回来之后,萧靖承去了趟郡主府,薛湄这天回家了。   他进来,丫鬟们不敢阻拦,而薛湄正在床上睡午觉。   她睡得很香甜。   快要五月了,天气不冷不热,空气里有丝丝缕缕的花香。树叶繁茂,风过时簌簌作响,宛如树梢的海浪。   薛湄很喜欢香甜、微带吵闹的季节。   萧靖承瞧着她睡得很熟,没有打扰她,在旁边看了片刻。   想起做猫的时候,他时常睡在她旁边,萧靖承干脆脱了鞋子,往薛湄身侧一趟。   丫鬟彩鸢吓一跳。   锦屏眼疾手快,把彩鸢给推出了寝卧,随手替王爷和郡主关上了房门。   彩鸢面红耳赤。   锦屏一副很淡然的模样。   薛湄做了个梦。   她梦到炮火连天,机甲的防护罩全部破碎,武器库已经打光了,正在发出令人牙酸的警报声。   有人背对着她,正在拼命推动机甲,想要做最好拼搏。   “……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老大的声音,在各种爆炸声音里,显得异常的微弱。   薛湄:“有话说、有屁放,咱们有后援吗?”   “没有。”老大道,“你还记得前年元旦……”   后面他还说了点什么。   爆炸伤了薛湄的脑子,薛湄好几次梦到这个场景,却想不起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那年的元旦有什么事?   好像是她和几名同事在酒吧喝得烂醉,然后泡了个小鲜肉,两人缠绵了整夜,早起时那人先溜走了。   除此之外呢?   她实在想不起老大要说元旦什么事,因为那次元旦,他们提前一天就放假了,她元旦当天都没见到他。   薛湄倏然从梦里醒过来,发现自己床上有个人,她吓了大叫一声,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元旦。 第384章 一场旖旎   屋外初夏明媚,屋内凉爽宜人。   薛湄的屋子里挂着樱草色细纱帐子,帐内光线暗淡,她一转头瞧见有人,吓得魂飞魄散。   “是我。”萧靖承没有睁开眼,声音里也无倦意,就那么清清淡淡响起。   薛湄:“……”   她捂住了胸口,才把那颗乱跳的心给平复了。   那个梦和眼前这个人,纠缠到了一处,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这么害怕?”萧靖承慢慢睁开眼,目光在暗处也灼热,似要洞穿薛湄。   薛湄:“……”   不声不响跑到人家未婚女子床上,躺得如此心安理得,还对人家的害怕表示费解,王爷您演技真好。   薛湄无奈摇摇头,恨不能踢他一脚。   她也重新躺下了。   薛湄侧对着他,萧靖承也把脸从枕头上扭过来,静静望着她。   薛湄的目光,落在他薄唇上。   她微微欠身,在他唇上啄了下。萧靖承再也无法淡定,眼睛里起了风暴,瞳仁都微微收缩了下。   他犹豫了一瞬,然后翻身压住了薛湄。   他毫无技巧,不知用手臂和腿把自己的身体弓起来,故而这死直男是结结实实压在薛湄身上,把他那一百三十多斤的重量都给了薛湄。   薛湄差点被压断气。   跟直男谈恋爱好难,受伤的总是她。   瞧着她快被把压死了,萧靖承终于无师自通,手肘和腿分担了重量,薛湄才能透出一口气。   她脸憋得通红,竟似染了一层胭脂。   屋外的梧桐树,被风吹过,树叶相互鸣奏,宛如轻吟浅唱的海滩。   薛湄一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细细摩挲他的下颌,然后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缠绵而热烈。   薛湄的手不知不觉解开了萧靖承的腰带,脱掉了他外衫,萧靖承轻轻咬了她一下。   萧靖承:“我们……尚未成亲……”   薛湄:“……”   还是那句话,没有比跟直男谈恋爱更累的。在这种时候,说这样扫兴的话,薛湄一时也兴致全无。   她曾经是个正常的单身女性,“床上有人”算是一个美好的心愿,也是他们休假时候的目标之一。   故而,当萧靖承躺到了她床上,薛湄完全可以把这次当做一次休假的消遣。   可这货在关键时候,把气氛弄得全没了。   薛湄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王爷啊!”   你什么时候开窍?   是不是我不够漂亮,难以让你无法自控?   你是对所有女人都如此理智,还是单单对我?   她一方面感动萧靖承对她的敬重,把他们俩关系看得很重要,非要成亲之后才肯进一步;另一方面又因为不能提前尝到甜头,恨不能掐死他。   别说太空时代,地球时代的男女也要试婚,确定彼此和谐才会结婚,否则婚后守寡吗?   在薛湄的认知里,在婚前没有过行为,不知道对方能力如何,就把自己嫁了,是对自己的幸福不负责。   哪怕她明知这是古代。   有些想法根深蒂固,薛湄此刻多多少少有些恼羞成怒。   她在萧靖承的下颌狠狠咬了一口,甚至抬腿去撞他。   薛湄这才确定他并非不动情,他只是保持自己的理性。   她的不平和愤怒,消散无踪。   她含笑看着萧靖承。   萧靖承尴尬往床里面一滚,拉过被子盖在了身上。   屋子里沉默如水。   薛湄觉得此事有趣,忍不住偷笑;萧靖承有点难堪,就好像自己很猥琐似的,也忍不住恼羞成怒,捏她的脸:“不许笑。这个时候不害羞,还笑!”   “明明是你……为何我要害羞?”薛湄道,“不害臊的人是你呀,王爷。”   萧靖承:“……”   她不仅不娇羞,还要大大咧咧说出来,萧靖承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薛湄凑近,跟他耳语:“从前没这样过吗?你平时怎么打发自己的?”   萧靖承猛然推开她:“薛湄!”   薛湄不解了。   萧靖承二十五六了,在后世都算老大不小的成年男子了,又不是青少年。人的欲望,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这有什么不能对人言的?   她后来才意识到,薛湄不是他哥们,他不是不好意思说,而是不好对薛湄说。   被他差点推下床,薛湄也恼了:“这是我的床。不是我到你家里轻薄你的,怎么你反而委屈了?”   萧靖承一败涂地。   这天,瑞王爷几乎是落荒而逃。   薛湄什么便宜都没占到。   后来她反思了下,发现他们俩不知道闹啥,两败俱伤,谁都没得到好处。   太子肺痨之事,慢慢消停了。   皇帝特意问了薛湄,她是如何治疗肺痨的,薛湄糊弄过去了。   卢家也问,薛湄就糊弄不了。   她拿出口服异烟肼给老太爷等人瞧:“就是这个药,它是治疗结核菌的。”   老太爷、卢殊和卢都很吃惊。   特别是卢,他问薛湄:“老祖宗,这个我们能制吗?”   “不行,这个太复杂了。”薛湄道,“我们一步步来,先从简单的开始。”   卢还是很好奇。   卢殊则问薛湄:“老祖宗,您是靠诊脉确定的肺痨?”   薛湄颔首。   “您学了一年多,终于把诊脉给学会了。”卢殊道。   薛湄:“……”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她白了眼卢殊。   卢殊低垂了头,假装很恭敬,唇角微微翘了下,他的偷笑没有躲过薛湄的眼睛。   薛湄觉得顽皮的卢殊,比那种傲慢的卢殊要可爱一点。   薛湄说起了太子的病,又道:“瑞王爷去查了,太子此事乃是人为。可能是戚思然弄的,但是没有铁证。”   卢殊表情一敛:“真的?”   “只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因为那个传染给楚筠的妇人,是戚思然寻到的,庄子上的人见过戚思然。”薛湄道,“不过,人家也不是很确定。”   卢殊:“……”   他心中的轻松一扫而空。   一个人若有心为非作歹,学再多本事也是枉然。   卢殊很后悔自己教过戚思然那么多。   老太爷似乎看出了卢殊的心情,安慰他:“此事与你无关,她的老师也不是你。你只是朋友,并非传道受业的恩师。”   卢殊还是很难过。   卢难得没有打趣他大哥。 第385章 善待   薛湄从卢家回来,一进门就听说瑞王爷来了。   她心中一喜,快步进了内院。跨过垂花门时,才惊觉自己这情绪有点过头了。   明知从他身上占不到便宜,他那直男性子,笨拙得很,那为何一听说他,心里先欢喜起来?   也许,薛湄见惯了各种擅长调情的男人,突然觉得萧靖承的木讷有种别样的真挚和可爱吧。   她进院子的时候,脸上带着笑。   萧靖承舒了口气。   是真笑还是假笑,萧靖承也看得出来,心里一松。   薛湄是不会和他置气的,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然而,他到底不太安心,总怕惹恼了她。   “……去哪儿了?”萧靖承问她,“今天有人给母后送了一种梨酥,很好吃,我带了点给你。”   他在宫里不管是吃到了什么好东西,还是见到了什么好东西,都要想方设法弄给薛湄。   薛湄笑道:“我尝尝。”   宫里的梨酥非常糯甜,有梨汁的清香,容易克化,薛湄再三点头说很好。   萧靖承也尝了一块。   两人一边吃点心,丫鬟端了杏仁茶来,他们俩闲聊起来。   说起戚思然,薛湄把自己今天的话,也告诉了萧靖承:“我跟卢家牵扯不清了,不想卢殊继续沉迷在戚思然身上,这才把咱们查到的事,告诉了卢殊。”   此事,太子没有深究,萧靖承也没有仔细去查。   原因很简单:戚思然是戚氏女,而戚氏是萧靖承的母族,这中间关乎到他,也关乎到他母亲。   谋杀太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萧靖承只得把自己查到的线索给埋了,派人去警告戚思然。   “……我让贺方去的。戚思然不仅没有悔改,反而对着贺方哭诉,不肯承认。”萧靖承道。   他对戚思然很失望。   戚思然从去年端阳节那次犯错开始,就一错再错。   她非要跟薛湄作对。   她钟情萧靖承,可她得不到,就把怨气放在薛湄身上。一来二去,被薛湄击败得很狼狈,又丢了封号。   她现在更加偏激了。   “她和荣王走得很近?”薛湄问。   萧靖承颔首。   薛湄的脸色有点凝重。   萧靖承问她:“担心你表妹?”   “肯定担心了。依照戚思然的心气,她根本看不上荣王。若不是图谋太子之位,她也不会勾搭荣王。   她更不会给荣王做侧妃。她是戚氏嫡女,别说她自己,戚家也丢不起这个人。而我表妹是现任的荣王妃,她的存在就是挡路。”薛湄道。   她很担心戚思然害死奚宝辰。   奚宝辰怀着身孕。   戚思然现在不会害她,毕竟奚宝辰如果生了皇长孙,对荣王很有帮助,戚思然需要这个孩子。   但生完之后呢?   薛湄需得提醒奚宝辰注意,自己一定要当心。   “有点烦她了。”薛湄吃完了最后一口梨酥,对萧靖承道。   萧靖承端正神色:“我派人送她走。”   “她哪怕走了,也不肯甘心。”薛湄道,“再说了,你跟外祖家闹得太僵,对你也没好处。”   萧靖承点点头。   他对薛湄道,“我也亲自把此事告诉了外祖父,外祖父教训了她。”   薛湄嗯了声。   她觉得没什么用。   哪怕被教训了,戚思然就能改了吗?她已经这么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和三观,不是随便几句话就能改正的。   特别是,她觉得自己祖父只站在外孙那边,而不是她这边,心生怨怼,更听不进去了。   端阳节的时候,薛湄去了趟荣王府,给奚宝辰送了不少的礼品。   奚宝辰已经到了孕晚期,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她心情还不错,养得也挺好,胃口大开,比怀孕之前胖了二十多斤。   “可不能再胖了,回头不好生。”薛湄说。   奚宝辰点点头。   正好她身边管事的妈妈来回事,奚宝辰就拿了自己的对牌出来。   薛湄看了眼:“这是什么对牌?”   奚宝辰原本要给那妈妈的,转手先给了薛湄。   对牌上写着“荣王府内院甲牌”,应该是王府内院最高等级的对牌了,没想到它到了奚宝辰手里。   薛湄看完了,笑道:“我还没见过王府的对牌,涨了见识。”   妈妈也在旁边陪笑。   这位管事的妈妈拿着对牌去办事了,奚宝辰就告诉薛湄:“前些日子我想要换夏季的帐子,我自己的小库房没有,让人出去买。   王爷瞧见了,就说王府有存库,让我自己去库房拿。他从乳娘那里要来了这个对牌,让我先拿着。”   薛湄:“他最近待你还好?”   “他指望我生个皇长孙,自然不会苛待我。就连他乳娘,不也是对我诸多退让吗?”奚宝辰语气淡淡,“他愿意给,我就先接着,以后再还回去。”   薛湄见她一点也不高兴。   “怎么了?”她问。   奚宝辰把丫鬟们遣了出去。   屋子里没人,她跟薛湄说:“前几日,咱们后院的芍药花全开了,我和小丫鬟在那里坐坐。   花墙繁茂,王爷和戚小姐进来,没瞧见我们。我倒是看到,王爷搂着戚小姐,两个人很是亲密。”   薛湄:“……”   奚宝辰叹了口气:“大姐姐,若我被休了,倒也可以,到时候让王爷多给我点钱;我现在担心,恐怕戚小姐不肯让我活。”   “你怎么不派人告诉我?”   “不想你担心,你成天也忙。”奚宝辰道,“再说了,还没到那个时候。我又不是草包,随便就能被踩死的,我可是堂堂正正的亲王妃。”   薛湄笑了起来。   见奚宝辰有了提防,她心中高兴。   她又对奚宝辰说:“你生产那几日,我会过来。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们母子平安。”   奚宝辰道谢。   从荣王府离开时,薛湄心情好了不少。   回到家里,薛湄让修竹去吩咐厨房,晚膳要丰富,今天是端阳节,她和大哥、五弟喝一杯。   修竹去了。   薛池半下午就从外面回来了,到了薛湄这里。他今天休沐,上午是出去待客了。   五弟今日不用去瑞王府操练,端阳节休沐一天。不过,他人不在家,这会儿都不知去哪里了。   萧靖承今天也不在家,早上送完了粽子,他就去了防卫大营。   薛湄又亲手给他做了个长命缕。   薛湄和薛池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着晚膳,五弟却半晌没回来。   直到晚膳时候,五弟也没回来,跟着的小厮狗儿也没回来报信,薛湄心里隐隐不安了。 第386章 密室男女   夜幕降落,视线里变得暗淡,人的嗅觉就更加灵敏。薛湄立在屋檐下,闻到了荼蘼的幽香。   五弟爱在外打架,时常惹祸,但端阳节这样的日子,应该不至于晚归。   薛池的小厮玉忠和石永,薛湄的丫鬟锦屏,带了七八名护院,已经出去寻找了。   一直没找到人。   到了酉时末,饭菜全凉了。   戴妈妈等人劝薛湄:“大小姐屋里等,先吃点东西。”   薛湄摇摇头:“吃不下,没什么胃口。”   “五少爷机灵得很,没事的。”戴妈妈道。   薛湄:“不管有事、没事,他回来我肯定要打他一顿。”   戴妈妈:“……”   这个时候,锦屏回来了。   她没有找到薛润,却告诉了薛湄一件事:“大小姐,曹家也寻不到他们家五小姐了,到处找,还问到了咱们府上。”   薛湄:“是吗?”   她话音刚落,外面果然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郡主,曹家来了位少爷,说来找人的。”丫鬟道。   薛湄就亲自出去了。   来的,是曹家二少爷。   二少爷很焦虑:“舍妹不见了,寻了大半日也不曾瞧见她。她带着丫鬟出门的,说是去买胭脂水粉,这会儿丫鬟和她全不见了。   冒昧前来,只因舍妹跟令弟认得,郡主见过她没有?”   薛湄:“没有见过。而且,我弟弟也不见了。”   曹家二少爷:“这……那他们是不是一块儿上哪里去淘气了?”   薛湄也不知道。   “我们派人出去找了。若是找到了,会尽快通知你们。”薛湄又道。   曹二少爷这才走了。   他还是不太放心。   自家丢的是姑娘,他肯定比薛湄要揪心得多。然而没有证据,他也不好一口咬定是薛湄的弟弟拐走了他妹妹。   曹家少爷走了。   这个时候,戴妈妈急急忙忙从内院来了,低声跟薛湄耳语:“大小姐,您快回蕙宁苑吧。”   薛湄不解。   她回来的时候,修竹和彩鸢正守着薛湄西厢房的门。   这个西厢房,算是薛湄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其实,真正贵重的东西,还是放在薛湄的空间里,它不过是个噱头。   西厢房有个地下密室,仅仅做储存之用。这个是之前公主府就有的,薛湄没动用过它。   她不明所以。   屋子里点了灯,锦屏在里面。薛湄进来的时候,锦屏指了指地下密室的入口。   “怎么了?”   锦屏打开了入口的门,然后就瞧见薛润伸出半个脑袋,正在张望。和薛湄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吓一跳,赶紧又把脑袋缩回去。   薛湄:“出来!”   薛润期期艾艾的,半晌又伸出整个脑袋,仰头看着薛湄:“大姐姐,你不要生气。”   薛湄没言语。   于是,他先从地下密室出来了,然后是他的小厮;他们俩垂头丧气,朝那边咳了咳,然后一个小丫鬟钻了出来。   小丫鬟快要哭了,只穿着中衣;再然后,就是曹家五小姐曹玉君。   曹玉君穿着小丫鬟的短襦长裙,脸烧得通红,低垂着眉眼不敢看人。   薛湄:“……”   “大姐姐,你不要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薛润急忙道,“哪怕我想要做点什么,也不好当着小厮和丫鬟的面……”   他还没说完,嗷的一声,曹五小姐狠狠踩了他一脚。   薛润吃痛,话就打住了。   薛湄沉默了一瞬,对锦屏道:“把院子里的人都遣散出去,各处熄了灯。带着五小姐去更衣,然后从后门出去。”   小丫鬟吓得一直哭。   曹五小姐死死咬住唇,半句话也不肯说,羞愧难当。   彩鸢的身量和曹五小姐差不多,她拿了自己两套没穿过的襜褕,给了曹五小姐和丫鬟。   两人更衣之后,锦屏亲自送她们。   薛湄仍是觉得不妥。   曹家二少爷知晓薛润也不见了,若是郡主府的人送回,肯定以为是薛润拐走了曹五小姐。   五小姐的确是在郡主府被发现的。   薛湄需得亲自登门。   她对曹五小姐道:“玉君,我送送你。”   薛润叫了起来:“大姐姐,你有什么冲我来,你别为难玉君。”   曹玉君恨不能一头撞死:“你闭嘴吧!”   薛湄要送,她必须得送;薛润怕薛湄为难曹五小姐,非要跟过去。   路上,马车里只有一盏明角灯,曹玉君缩在角落里不言语。   薛湄问薛润:“怎么回事?”   “……我跟她吹牛说,我大姐姐有很多名贵的药。玉君她好奇,所以我带着她过来瞧瞧。   我来的时候,院子里只红鸾姐姐一个人,她在房内。我们就偷偷去了西厢房,没找到名药,却发现了地下密室。”薛润道。   此话不假。   薛润带着狗儿出去逛,正好遇到了曹玉君。   曹玉君一向不爱搭理他,这次却对治疗肺痨的药好奇。   薛润自作主张,说带着她去瞧瞧。曹玉君再如何冷静聪慧,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好奇心很重。   她跟着薛润来了。   他们到蕙宁苑的时候,只红鸾在家,薛润恐怕红鸾不给他们瞧,就带着曹玉君偷偷往西厢房去了。   他还以为,大姐姐的好东西都藏在西厢房里。   找了一圈,没找到,他又发现了密室,就带着曹玉君、自己的小厮和曹玉君的丫鬟,四个人下了密室。   曹玉君还说此事不妥。   薛湄的密室什么也没有,却储存了一点干粮和一缸水。   曹玉君说要上去,薛润跟着她闹腾,不小心让曹玉君跌进了水缸。   薛润这才说赶紧上去。   曹玉君浑身湿透。   她偷偷跟着薛润潜入人家密室,弄湿一身,要是被人抓到了,她该怎么办?小姑娘觉得这是大事。   她们商量妥当了,丫鬟把外衣给曹玉君,等院子里没人的时候,他们就偷偷溜出去。   哪里知道,戴妈妈这个时候回来了。   戴妈妈一回来,郡主府各处管事的,纷纷进来回话。   每次都是五六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歇过。   天色越来越暗,大姐姐回来了,丫鬟们更多了,大哥也来了。   这时候,薛润和曹玉君懵了。   而曹玉君,居然打算等入了夜再悄悄出去。   薛湄和曹家到处找人,在薛润再次出来探消息的时候,锦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上了屋顶,把事情都看了个分明。 第387章 姊妹嫁同一家   这件事,武安伯府和郡主府都讳莫如深,薛湄连二夫人都没告诉。   曹家小姐湿了衣衫,躲到了成阳郡主府的密室里,曹家怎么也挑不出理来。   他们现在特别害怕薛湄挑刺。   若孩子们躲在曹家的密室,曹家也能占几分理。现在么,曹家完全是被动的。   曹夫人差点气病了。   出面说此事的,是曹家大少奶奶,也就是前街胡侍郎府的小姐,胡覃的胞姐。   胡氏诚心诚意,先把自家的优势摆出来:“……玉君是嫡出小姐,您家五少爷乃是庶出。这嫡出隔了一层,我们家是挺委屈的。”   薛湄也很有诚意。   她那倒霉弟弟,这两天紧张得不行。他就是看中了曹玉君,想方设法讨好人家,连姐姐的密室都敢闯。   薛湄先成全他的婚姻,回头再揍他,   “知道五小姐委屈。”薛湄态度很谦卑,“我弟弟现如今在瑞王府学本事,将来王爷会替他谋个前途。   我没什么本事,但我既然把弟弟从永宁侯府带出来,肯定要替他成个家。他的宅院定然由我置办,不会委屈了他;前途也不会太差。   如此一来,总好过让五小姐去嫁给落魄子,又没什么前途的,是不是?”   胡氏想要说什么,薛湄又道:“我五弟还有一年零两个月的孝期,五小姐也还有半年才及笄。   不如你们先等等看。若是我承诺的这些都有了,咱们在议亲,绝不叫五小姐吃亏;若是没有,五小姐要另嫁,我们绝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毁了五小姐的好姻缘。”   薛湄的态度和诚意都有了,胡氏很满意。   曹家那边,大人们商议了一番,觉得薛润如果是永宁侯府的五少爷,就不值得把嫡女嫁给他。   武安伯曹家和永宁侯府一样,落魄寒酸,光有个爵位,什么屁用也没有。   但,如果薛润是成阳郡主府的五少爷,这就完全不同了。   成阳郡主有多显赫,这是人人皆知的。她对面住着隆庆公主,听说公主和驸马也不敢冲撞了她。   不管是宫里、宫外,薛湄都是嚣张跋扈。   她可是戚太后定下的准儿媳,瑞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这样的姻亲去哪里找?   曹家商议过之后,决定和薛润议亲,愿意把曹玉君嫁给薛润。   薛润一听说,整个人都美得不行了,几乎要飞起来。   薛湄:“你进我西厢房的事,咱们怎么说?”   薛润:“……”   大姐姐要给他娶亲,故而大姐姐就是他的衣食父母。   薛润赶紧给薛湄跪下了:“大姐姐,我错了,你打我三鞭子,消消气。”   薛湄:“……”   三鞭子没有抽,薛湄只是惩罚薛润在家里念了五天的书,每天都要写一篇章给她看。   薛润最害怕念书,五天简直过得猪狗不如,从此就怕了自家大姐姐。   薛湄开始托人置办宅子。   弟弟要结婚了,肯定得扫地出门,薛湄可没有容许他结婚了还在郡主府“啃老”的打算,故而宅子早晚都得置办。   他的差事,也提上了日程。   萧靖承让薛润去了防卫大营,可能要选在防卫大营做一段时间的小兵,再慢慢提升上去。   薛润开心极了。   他高兴了,他堂兄就不高兴了。   薛淮相中了曹家三小姐。   但是,有些人家忌讳姊妹嫁兄弟,当然也有人家觉得这是佳话。   二夫人不是很乐意和曹家结亲,因为曹三小姐这个人心里没什么成算。   后来还是薛湄说:“淮儿跟润儿不一样,淮儿性格外向,又聪明机灵。内宅倒是没必要非弄个精明百般的少奶奶,最重要是他自己中意。”   她的意思是,薛淮自己就特别圆滑、世故,他既然喜欢曹三小姐一派天真,成全他就是了。   他又不是长子,不需要顶立门户。   二夫人派人去试探了曹家的意思。   曹家对薛淮倒是一百个满意。薛淮看上去比薛润聪明多了,在外行走又干练,再加上二老爷乃是侍郎,将来说不定就是尚书,这是高官门第。   二夫人本想给薛淮说陈家的表小姐,但无意中反而要娶曹家三小姐。   她就派媒人去说亲了。   曹三小姐比薛淮大一岁多,心里一直惦记着温钊。不过,温钊总是不理她,她倒也看得出温钊对她无意。   而薛淮围着她打转。   薛淮没有温钊那般英俊,作为颜狗,曹三小姐深感委屈。不过,她委屈得有限,因为薛淮特别有趣。   她渐渐转了心意。   二夫人非常担心老夫人的身体,怕她去世之后薛淮要守孝,故而赶紧操持薛淮的婚礼。   薛、曹两家把议亲提上了日程。   薛湄也托人看宅子。   萧靖承名下有好些,他也让薛湄去瞧,薛湄都不是很满意。   瑞王爷的宅子都在皇城周围,邻居全是权贵,不适合薛润。   薛湄想要稍微偏远一点的,甚至比永宁侯府还要远些的。但是,街道要繁华,要方便,四周邻居也要看得过去的。   她放出风声,掮客们手里如果有合适宅子,可以来找郡主,郡主会给他们丰厚报酬。   掮客们没来,安诚郡王却来了。   小王爷对薛湄的行径不是很满意,质问她:“怎么不问问我?这京都还有谁的产业比我更丰富。”   “你一天到晚调戏我,说什么想要娶我,我得避嫌。”薛湄道,“要不然搞得我好像脚踩两只船似的,多婊啊。”   安诚郡王:“……”   他差点被薛湄气死。薛湄说的是自己,听上去却是骂他。   小王爷深吸好几口气,才努力平复了心绪,对薛湄道:“我有处宅子,你可要去瞧瞧?”   薛湄:“在哪里?”   “在大业坊。”萧明钰道。   大业坊在永宁侯府以南,那边住了望族王氏,还有几名告老的高官门第,都是显赫人家。   但是,大业坊距离皇城需得一个多时辰的车程,又不算特别富贵。   薛湄点点头:“大业坊不错,咱们去瞧瞧。”   大业坊的宅子的确很好。   一处三进院落,和二叔那边的结构差不多,但是比二叔家多个后花园。大业坊的土地没那么值钱,后花园比前院和正院加起来还要大。   将来成家了,孩子们可以安排在后花园住。   薛湄非常满意,询问多少钱。   “若郡主肯帮个忙,我不要钱,这宅子白白送给你。”萧明钰道。   这样的宅子,在大业坊约莫八百两银子。八百两,对于小郡王而言真不值什么,他有时候捧花魁,一晚上都不止花这么点儿。   “要帮什么忙?”薛湄问。 第388章 收成分我一半   薛湄很喜欢大业坊这处宅子。   小王爷审美水平很不错,这宅子应该是他授意之下盖的,房舍精致,庭院簇新,后花园设计合理。   对于五弟而言,这样的宅子才适合他身份。   将来他发达了,自己有钱了可以更换靠近皇城的宅子。薛湄能给他的,是不超过他承受范围内的生活。   她很想要。   “小王爷要帮什么忙?”薛湄问。   她知道小郡王不缺钱,而自己给他创造的财富,也远远不止八百两。他既然说帮忙就送,薛湄也没必要非较劲。   “你还记得丰南镇?”萧明钰问。   薛湄颔首。   丰南镇有盐堡,又在萧靖承的封地内,萧靖承让了出来。   皇帝掩耳盗铃的,把这块地方划给了安亲王,也就是萧明钰的父亲做封地,盐堡还归朝廷。   “那里能种植海带,陛下发现了它更有用,收了回去。我能在近海种植海带,但丰南镇不再属于我。   为了公平,陛下把鹿南县还给了我,重新作为我封地,不再是我父封地,能世袭三代。”萧明钰道。   薛湄:“怎么,鹿南县不好?”   “鹿南县足有十个丰南镇那么大,当然很好了。但它多荒地。荒地上种不出庄稼,只得废着。   我具体去看了,只有三成的地能种,”萧明钰道,“我想请郡主去瞧瞧,如何改造这些田地。”   薛湄:“我也不是很懂这个。”   “但你总有些鬼才。”   “陛下这不是欺负人?”   “我还能在近海种海带,做海带买卖,陛下不曾欺辱我。况且,我父封地和我自己封地,又不一样。”萧明钰道。   哪怕荒废着,剩下三成也顶得上丰南镇了,萧明钰自己是满意的。   皇帝对他还是挺好,并未亏待他。   可望着封地大量土地荒废,他无法忍受。他骨子里是个生意人,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开荒我倒也有点办法,只不过得实地瞧瞧。”薛湄说,“有些田地不适合种庄稼,可以种树。”   “树也种不起来,情况复杂着呢。朝廷一直让那些地方空着,没办法。”萧明钰道。   薛湄不敢说大话。   她道:“我总得实地看看。”   “那何时去?”萧明钰问。   薛湄:“王爷,咱们俩是朋友,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若真有办法帮你,你怎么回报我?”   “这宅子送给你。”   “这宅子就值个八百两。我缺那八百两吗?”薛湄道。   萧明钰挑了挑眉:“你要什么?”   “不管那荒地能种出什么,它十年内所得,你分我一半。”薛湄道。   萧明钰:“一半?”   “要不就算了,小王爷您再请厉害的老农去替您谋划吧。”薛湄道。   萧明钰:“……”   他很想让薛湄去帮忙,却又没办法接受薛湄这个苛刻条件,毕竟那是他的封地,给薛湄一半的收成,太不划算了。   萧明钰还是决定再找当地有经验的农户问问,到底种什么才不至于让那些延绵上万亩的土地荒废了。   大业坊的宅子,小郡王非常慷慨送给了薛湄。   薛湄也叫人送去一千两银子,给了小郡王的小妾们玩。   略高于市场价。   薛湄带着弟弟去看了宅子。   “这给我的?”薛润是个傻孩子,只看到宅子就很高兴,也不关心这宅子的位置,“大姐姐,你真是比父侯有钱多了。”   薛湄:“……”   你这对比的,我并不是很高兴。   和永宁侯相比,这不是降低薛湄的格调吗?   薛湄的一切,她的封号和财富,都是她自己挣回来的;而永宁侯的,是父亲留给他的,以及靠婚姻换来的。   这不一样。   “多谢大姐姐。”薛润笑道,“那我何时可以成亲?”   “你还有三件事没解决,成什么亲?”薛湄笑道,“第一,还没有做官,就不算立业;第二,尚未除服,不能议亲;第三,你院子里还有个通房丫鬟,你打算怎么办?”   薛润目瞪口呆看着自家姐姐。   这些都算问题吗?   没听说谁家成亲之前还要先立业;除服之前不能议亲,这个他能怎么办?至于通房,她自然由将来的妻子处理。   不过,莲儿不算通房,薛润早就把卖身契给她了。   她现在不过是在薛润院子里服侍。   薛润跟她又没什么,一直想把她配给狗儿的。   可是,狗儿很不喜欢她,不想要她。   “做官不是我想做能做的;除服也需要时间。莲儿我倒是能做主,我把她送回周姨娘身边就是了。”薛润道。   薛湄:“这么久了,你知道莲儿是父侯派过来的吗?”   薛润:“!!!”   他难以置信看着薛湄。   薛湄笑了笑:“你还不知道?”   “我……”薛润整个人有点僵,“父侯……派莲儿来……做内奸的吗?”   薛湄:“是的。”   薛润脸色骤变,一股子怒气冲上了头顶。怪不得狗儿话里话外说莲儿不好,不想要莲儿。   原来只他不知道。   薛湄:“我还在等你自己发现呢。”   薛润:“……大姐姐,我是不是很蠢?”   “不蠢,你知道找个聪明媳妇。”薛湄笑道,“曹玉君人就挺好的,将来她持家,你就不要操心了。”   薛润:“……”   大姐姐说得非常委婉,却改变不了薛润深感自己愚蠢的事实。   这天回到家,薛润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他是带着满心愤怒。   “莲儿呢?”他一进门就问。   他院子里除了狗儿,还有两个做粗活的婆子,几个人都被他吓一跳。   婆子说:“莲儿姑娘早上出门了,说去永宁侯府借个鞋样子!”   薛润冷笑了声。   他这个样子,婆子不明所以;狗儿小心翼翼喊了声他:“少爷?”   薛润问狗儿:“你知道莲儿的事?”   “……是大少爷身边的玉忠提醒我的。我留意了一段时间,莲儿的确常回永宁侯府。   对了少爷,她上次还呕吐,那几日她特别高兴;而后她又不高兴,她跟婆子们说她来了小日子,腰酸背痛的。”狗儿道。   薛润蹙眉。   狗儿:“少爷,莲儿肯定服侍过侯爷了!”   她以为自己有了身孕,母凭子贵,心里得意;又过了几天,她小日子来了,才知道之前只是胃不舒服,她又很失落。   薛润:“……”   他一时既恶心又反胃。   莲儿回来时,薛润正蹲在门口。   她喊了声少爷,薛润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对狗儿道:“去关门!”   莲儿这个时候回味过来,大呼救命。   薛润本想一棍子打死她。   突然见她这样惜命,而他到底年轻,不敢下杀手。   他还是气炸了。   他放了莲儿的头发,对婆子们道:“把她捆起来。”   莲儿大叫着救命。   薛润让人将她扔上了马车,他自己骑了马,带着莲儿往永宁侯府去了。   一到大门口,他重新薅住莲儿头发,拖着她往里走。   永宁侯府的下人们不明所以,没人阻拦,薛润一直把莲儿拖到了永宁侯的外书房门口。   他重重一推她。   “父侯,父子聚牝这等丑事,你做得出来,我可忍不了。你既然如此喜欢这丫鬟,送给你就是了!偷人偷到你儿子屋子里去了,父侯真是好长辈。”薛润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围观的下人们,全部惊呆了。   留下永宁侯,脸色白中见青。 第389章 流言四起   薛湄和大哥到了晚夕,才听说了五弟的所作所为。   他们俩脸色都不太好看。   大哥把五弟叫了过来,声音虽然不高却威严:“你只顾自己一时痛快,把体面放在哪里?”   此事肯定传了出去。   父子聚牝,放在任何门第都是极大丑闻。莲儿既然是三房给薛润的通房丫鬟,她跟了永宁侯,唯一能做的就是处理掉她,神不知鬼不觉。   薛润却当着下人们的面,把莲儿送回了永宁侯府。   侯府本就落魄,现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而莲儿,也死定了,永宁侯岂能留着她?   留着她,就是留个永世耻辱。   消息传出去,对薛湄、薛润和薛池三人都有影响。   薛湄、薛池还好,他们俩一个没打算成亲,一个是太后娘娘钦定的儿媳妇,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可薛润就不同了。   薛润要跟曹家结亲的。   他到底是永宁侯的儿子,哪怕他搬到了郡主府,也断不了这个联系。   有那等淫恶不堪的亲家,对曹家名声也是打击。   五弟只顾自己痛快,把本该折在袖子里的手露了出来,大家都瞧见了。   薛池脸色阴沉。   “……他都这么做了,我还要忍着?”五弟气愤不已,“我没揍他,已然是念着父子亲情了。”   薛湄叹了口气。   永宁侯跟薛玉潭不同。   薛玉潭名声再糟糕,对薛家的影响,也是微小的,毕竟她是个庶女。旁人说起来,总可以从她出身上找个说辞。   “庶出的,到底上不了台面。”   “血脉不行,这娶儿媳还得娶出身高贵的,流淌着下等女子血的庶出不能要。”   这些刻薄、偏见的说辞,可以遮掩薛玉潭人品的恶劣。   但永宁侯不同。   人家要娶薛湄,要把孩子交给薛池、薛润,不会特别在意他们姊妹的人品,却不得不关注他们的父亲。   父权至上的年代,父亲乃是一家之主。   这个一家之主,不是嘴上说说的,他关乎一家人的生死存亡。   父亲偷儿子的通房,对永宁侯府的名声而言,是灭顶之灾。   试问,好人家谁想把女儿嫁到这等门第?将来自家闺女成了人家儿媳,她的生活是否有保障,会不会受到公爹的调戏?   这个是私心。   还有更重要的,就是婚姻乃是合两族之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这样的亲家,对自家而言也是种拖累。   “你想要揍他,可以关起门私下里揍。”薛池说,“公然这么闹,你可想过后果?”   薛润:“什么后果?”   后果第二天就来了。   事情经过一天发酵,这桩丑闻满京都皆知。   永宁侯又是薛湄的父亲,丑闻传得更快。   不少人等着太后娘娘发火,不要薛湄做儿媳妇了。   更多的人看薛湄的笑话。   成阳郡主府也蒙羞。   薛润出门,也遭到了不少人的公开嘲笑;那些跟薛湄有仇的,趁机落井下石,把永宁侯说得更加不堪了。   有人怀疑薛湄搬出永宁侯府,是因为永宁侯也对她行为不轨,甚至可能……薛湄也许都不清白了……   一时间,京都又热闹了。   说什么的都有。   薛润这个时候完全傻眼了。   他没想到,自家内院一点小事,会酿成这等风暴。   小郡王也听说了。   这位缺德王爷上门,幸灾乐祸:“郡主你百般聪明,处处谨慎,结果自家人背后捅你一刀。感觉如何?”   薛湄:“……”   一想到自己没败给对手,反而败给了自家猪队友,薛湄也是哭笑不得。   经过了这件事,薛湄下定决心要把曹玉君给五弟娶进来。就她这倒霉弟弟,没个聪明机灵的媳妇管着,他迟早还是要闹事。   曹玉君是很有智慧的,小小年纪已经显露不凡,就连温家老太太也相中了她。   不过,曹家肯定要受到影响。   “你得罪过的那些人,现在肯定要伺机报复。”萧明钰又道,“可要我帮帮忙,替你操劳?”   薛湄:“你能帮什么忙?”   “在这京里,说什么话、怎么说,如何说,我可是有办法的。”萧明钰道。   薛湄不是很在乎永宁侯的名声,也不是很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但此事牵扯到其他人,就不太好了。   比如说萧靖承,再比如说五弟和大哥,甚至还有可能牵连到二叔那边。   “小王爷这么好心?”薛湄端了茶,轻轻抿了一口,那只莲纹青花小茶盏被她捧着,衬托得她手指修长雪白。   萧明钰的目光从她手指滑过:“鹿南县的荒地,还想请郡主帮帮忙。”   “一半收成呢?”   “这太多了点,毕竟是我的人开垦、种植、收获、运回京都。郡主一开口就要一半,那我岂不是白忙碌了?”萧明钰道。   薛湄:“你肯给多少?”   “净收的三成。”萧明钰说。   薛湄:“……”   果然是生意人。   “净收”是个很好的词,因为这中间可以扣掉的成本就特别多,最后多少净收,都由小郡王说了算。   薛湄笑道:“不要净收。小王爷,整个收成的一成,如何?”   从五成变成了一成,这是她的诚意。   荒地白放着可惜。给薛湄十年好处,让她把荒地开垦出来,对萧明钰而言利大于弊。   “小王爷你别小气,我真未必能把这些地弄出来。”薛湄笑道,“若是我没有好的办法,您什么也不花。”   萧明钰沉吟,然后点点头。   他同意了。   他开始去布置,扭转舆论。   萧靖承在防卫大营,后来才听说了此事,带着薛润到了郡主府。   “你可担心了?”他问薛湄。   薛湄不担心:“一点小事,你忙你的。”   薛家那边快要吓疯了,永宁侯非常担心自己这次闹出来的丑闻,要被夺爵。   他既恨薛润,又恨薛湄。   莲儿已经被关了起来。这个风头上,永宁侯不敢杀她,还要提防她寻死。她若是死了,会给这舆论再添一把火。   “……要不是薛湄成天出风头,谁会关心永宁侯府?”永宁侯这个思路倒也没错。   风波如此巨大,多半因他是薛湄的父亲。要不然,谁关注他,谁在乎他是不是私通儿子的丫鬟?   永宁侯想着薛湄得势之后,从来没给侯府带来好处,坏处倒是一堆,越发恨她。 第390章 我也喜欢他   萧靖承很担心薛湄,怕此事让她声名狼藉。   他往宫里走了一趟。   戚太后说起此事,叹了口气:“儿女不争气,是父母的冤孽;父亲自己不着调,也是做孩子的灾难。   湄儿可怜,已经没了亲娘,生父如此不堪,委屈她了。哀家想着,得想办法替永宁侯府说说话。”   萧靖承:“就怕此事闹大,有人借题发挥,让陛下趁机夺了薛家爵位。”   夺爵,对永宁侯府是灭顶之灾,对薛湄同样。   这件丑闻就会一直跟随着她。   若不夺爵,闹得再大,旁人说起来也不过如此。   “陛下那里,哀家去说。”戚太后道。   萧靖承:“多谢母后。”   他们母子俩闲聊了几句。   和从前相比,他们母子现如今和睦多了。   从前,萧靖承事事都要自己做主,戚太后帮了他,他反而觉得母亲怪他无能,让戚太后畏手畏脚。   戚太后跟儿子感情不亲,因为萧靖承从小不是养在她身边。她不知他要什么,不太了解他。   而师父刘皋教导的,是让戚太后疏远点儿子,免得儿子沉溺母爱,变得纨绔,就像澹台贵妃的儿子裕王那样。   其次,男子养在妇人之榻,心地窄几分,目光容易短浅,只能瞧见方寸天地。   戚太后一直谨记这些,从小在萧靖承跟前都表现得过于冷漠。   然而,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如何会不爱他?   他长大了之后,戚太后再想要亲近他,也是很难,因为怎么都显得刻意,适得其反。   薛湄的出现,改善了他们母子关系。   这女子果敢、有智慧,却又不像绝大多数女子那般温顺乖巧。   她时常要惹事。   萧靖承为了薛湄,屡次进宫求戚太后庇护她。一来二去,母子之间有了利益往来,反而更自然了点。   戚太后便很感激薛湄。   “……她这次是无妄之灾。”戚太后道,“她那兄弟,现在如何了?”   “在儿子身边,我用心教导他,会成才的。那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是个打仗的好手。”萧靖承道。   戚太后点点头。   这天,戚太后邀请皇帝到万景宫用膳,还特别做了两样开胃小菜。   皇帝这些日子心情不佳,因为楚国又闹了两次事,边疆不安宁,让他很烦恼;而产粮大县有二十天没下雨了,可能会有旱涝,已经让钦天监祈福了。   种种都让皇帝心中不快。   戚太后能安慰到他。   说了说政事,戚太后给他出了两个主意:第一是增兵江宁,看看楚国的反应。若是能镇住他们,可见楚国没有打仗的心思;镇不住的话,再做打算。   而旱涝大县,增加水渠,让县令亲自带着官员去修缮,给百姓信心;让地方上人开祭坛祈雨,朝廷与民间同心协力。   “才二十天,小事,不至于就干旱了。”戚太后道。   二十天的确是小事,只是那边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灾祸。   之前四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皇帝觉得依照旧俗,今年出事的可能性很大。   “……各地粮库存粮充足,哪怕颗粒无收,也不会饿死人。”戚太后道,“陛下放心。”   皇帝心中立马松快了很多。   果然,只有戚太后能安抚到他。   后来,戚太后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薛湄在京里的处境。   “……永宁侯府那等门第,值得大家说三道四?还不是因为成阳。”戚太后叹了口气。   皇帝:“又不是跟儿媳妇,只是儿子的通房丫鬟,这事怎么就闹大了?”   丫鬟在男人们眼里,就跟工具差不多。   儿子的工具拿过来用用,怎么犯了忌讳,弄得满城风雨?   还不是有人背后搞薛湄?   “陛下,若是这个时候夺了永宁侯府的爵位,成阳的处境就是雪上加霜了。哀家和瑞王都等着她过门,唉。”戚太后道。   她没有激将,只是说了自己的难处。   但在皇帝听来,就是戚太后告诉他:如果你夺了永宁侯府的爵位,背后操控舆论的人就要得意了。   他不仅操控了舆论,还操控了皇帝您呢。   “朕好好的,怎么要夺薛家爵位?”皇帝哭笑不得,“薛家庶女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戚太后笑了笑。   此事就算安排妥当了。   戚太后派人去告诉了萧靖承,让他别担心。   只要薛家爵位不动,就伤不了薛湄的根本。   萧靖承又把此话,告诉了薛湄。   薛湄笑道:“倒是便宜我父侯了。”   萧靖承离开,薛湄打算睡个午觉,丫鬟却说:“大小姐,曹五小姐求见您呢。”   薛湄:“……”   曹玉君身边换了个大丫鬟,看着约莫二十岁,比曹玉君高不少。   让丫鬟去下人房坐坐,曹玉君单独跟薛湄说话。   “……薛姐姐,你们家和我们家,处境一样。祖宗留下了爵位,却没有给我们留下半分家当。   家中生计艰难,还要维持体面,故而家里人没什么大智慧,全部钻营柴米油盐的小精明去了。”曹玉君道。   薛湄忍不住笑了笑。   肯承认自家不足,曹玉君这小姑娘,的确是古灵精怪的。   “永宁侯府出事,我家里人定然担心受到牵连。依照他们的智慧,恐怕做不出什么好事。   薛姐姐,我只说一句:端阳节那日,我是自己愿意随薛润来玩的。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小姑娘。   若我不满意他,岂会被他三言两句哄骗了来?若我家里人心思多变,改了主意,还请薛姐姐担待,我是不改心意的。”曹玉君道。   薛湄:“……”   这小姑娘说:我其实也看上了薛润。又不是傻大姐,没看上他能随他到家里玩吗?我家里人眼皮薄,你们家闹这么大丑闻,他们肯定要作妖。反正你记住,我的心是偏向你们的,到时候别跟我们家人一般见识,坏了这门婚事。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她也喜欢曹玉君的磊落与大胆。   “你放心吧。”薛湄道,“是我们家传出难听话,我自然要赔礼道歉。不能连累你们家的。”   曹玉君道谢。   她说完了话,后知后觉红了脸。小姑娘害羞起来,就不肯多留,起身走了。   薛湄没想到五弟还有这么一番造化,心里颇为感触。   同时,她也在等小郡王给她善后的方案。   曹玉君登门之后的第二天,小郡王办法起效了。 第391章 你紧张的样子好可爱   安诚郡王萧明钰的办法,其实挺简单的。   他用了一招祸水东引。   前天还在谈永宁侯霸占儿子通房,昨天就开始说工部尚书杀儿媳案。   原来,工部尚书有个斯知礼的儿子,平日在家念书,非常勤勉,学问也很好。他与各处望族走得很近,等待评级,然后推荐做官。   不成想,却闹出他杀妻丑事。   他原配前年暴毙,外面一点风声也没,他还替原配守了一年的孝,非常深情;三个月前他续弦,新的少奶奶性格刚烈。   新的少奶奶差点被打死,她娘家虽然不显赫,但父兄都疼爱她,非常强势,把此事闹了出来。   联合原配的父兄,两家围攻了工部尚书府,闹得很大。   一时间,所有人的谈资都在这件事上,永宁侯占个丫鬟的小事,用薛湄的话说,直接掉出热搜榜了。   在本朝,能官至尚书,背后门阀靠山都很重,不是轻易就能扳倒的。若不是安诚郡王从中推波助澜,两位少奶奶的家里人也不敢闹得如此凶。   现在,他们心里有底,知道闹得越大越好。   不管是为自家女儿讨个公道,还是为了小郡王的承诺,这件事一时无法善了。   也惊动了朝廷。   “……小王爷果然厉害。”薛湄道,“你一出手,风向立马就变了。”   安诚郡王:“小菜一碟。”   薛湄想起了萧靖承。   萧靖承做猫的时候,工部尚书府的前少奶奶就已经被家暴致死了,他估计不知道这件事。   在本朝,虽然女子地位低下,但良民不是能随便打杀的。   “杀妻”更是能引发民怒。   她答应了萧明钰,要去帮着看看他的荒地,两人说妥后天出发。   已经五月中旬了,越拖天气越热,还是得早去早回。   薛湄派人把此事告诉了萧靖承。   萧靖承立马来了,对她道:“我陪你去。”   “防卫大营不忙吗?”   萧靖承:“……”   “你是担心我跟他孤男寡女,容易擦枪走火吗?”薛湄问。   擦枪走火这个词,萧靖承没听懂,但不妨碍他理解薛湄的意思。   他摇摇头:“不会。”   薛湄不喜欢萧明钰那样的。   萧靖承发现,薛湄其实更喜欢温钊那种的,长得英俊,脑子简单。可能在她心里,男人也是一种消遣,太过于复杂的人,失去了欢愉的本意。   “那就好。”薛湄笑道,“你可以放心。”   “我还是不放心。”萧靖承道,“你过几日再去,等我忙过了这阵子。”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萧靖承:“笑什么?”   “你紧张我的样子,好可爱。”薛湄道。   萧靖承:“……”   我已经不是你的猫了。   薛湄又道:“你忙你的。我大哥衙门里空闲,让他告假几日,他陪我去。这样可使得吗?”   当然不好!   萧靖承并不是很信任薛池,让薛池陪同着前往,意义不大。   不过,薛湄如此说了,他非要挑刺,也辜负了她的信任。   “好吧。”他拿出了自己的大度,“就让你哥哥陪着去。”   事情说妥,薛湄算是松了口气。她再看萧靖承,便觉此人处处都好,几乎没有令薛湄讨厌的缺点。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好看。   薛湄作为颜狗,觉得一个人颜好,做什么都可以原谅,就像她觉得温钊的愚蠢、萧靖承的直男,都是优点。   晚膳时候,薛湄把此事告诉了大哥薛池。   因为永宁侯府的事,大哥这几天在衙门里也很尴尬。   他正好想告假出去几日。   只是,陪着薛湄和萧明钰出去,让他多多少少有点不太乐意。   能出去就好。薛池把这点不乐意给遮掩住了,颔首:“好,要告几日的假?”   “五日。”   薛池应了。   等薛池告假,薛湄开始收拾箱笼。这次出远门,锦屏肯定要跟着,其次是红鸾。   在收拾箱笼的时候,修竹忙一会儿就要出去处理点事,红鸾也不停有丫鬟找,都是正经事。   薛湄觉得,蕙宁苑要提拔几个二等丫鬟,此事刻不容缓了。   修竹、彩鸢和红鸾三人,管的事越来越多;戴妈妈更不用说,整个郡主府都是她管辖。   总算把东西收拾了,薛湄就让她们几人都坐到自己跟前,说了说她的想法。   蕙宁苑至少得再添四个使唤的丫鬟。   修竹:“大小姐,去年咱们搬过来,我和戴妈妈就买了几个丫鬟,一人留心了四个。而后清理的时候,这几个丫鬟都干干净净的,个个忠诚。”   薛湄:“……”   她没想到,修竹会想得这么远。   “如果您有空,回头带过来您挑一挑。”修竹道。   薛湄:“现在就有空,你叫过来我瞧瞧。”   这些丫鬟们,都在针线房上服侍,平时也照顾戴妈妈和修竹等大丫鬟,都是很勤劳的。   叫来了六个。   薛湄院子里只需要四个,她看了看,其中两个太过于消瘦,薛湄觉得使唤起来有点罪恶感,好像她虐待人似的。   于是,她把这两个特别单薄的丫鬟给踢出局。   四个丫鬟,各自都有名字,暂时是做二等丫鬟的差事。   薛湄记下了她们的名字,就让她们都退下去,今后她们在蕙宁苑服侍。   “还是要留心。忠诚和勤快都很重要,这两点不能犯。其他的,都好说。”薛湄道。   戴妈妈记下了。   萧明钰那边也安排妥当了,薛池告了假,他们明天出发。   晌午,薛湄还在收拾一点出行用的东西,二门上的小丫鬟来禀告,说曹家大少奶奶来了。   她一直等着。   曹玉君来过了之后,曹家若是不派人来,此事倒蹊跷了。   大少奶奶很是尴尬,对着薛湄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太自然。   看得出,她是受命前来,她自己是不太乐意的。   “……玉君的事,还请郡主大人大量,莫要说出去,耽误了玉君的姻缘。令弟还有一年多孝期,我们恐怕等不起。”大少奶奶说。   这个时间点,甭管是不是等不起,都给人一种“落井下石”之感。   大少奶奶出身名门,对此等行径很是看不惯,故而她尴尬得要死。   可是,她婆婆吩咐的,她又不能违逆,只得硬着头皮来了。   听说成阳郡主很嚣张,曹家大少奶奶很担心自己被人打出去。 第392章 小郡王断子绝孙   薛湄没有生气。   武安伯曹家和永宁侯府,特别像:家里穷困,只守着一个爵位,但家里长辈总是把自己当根葱,行事不知所谓。   她中意的,是曹玉君。   这样的亲家有点糟心,可自家也是这德行,还是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薛湄实在不好去挑曹家的错。   “大少奶奶喝茶。”薛湄笑了笑,“您的心思我懂,来说这话并非您本意,现如今武安伯府也不是您当家。   这样吧,您回去告诉家里长辈,就说此事我知晓了。永宁侯府丢人现眼,让曹家面子上也无光。我回头去拜访,亲自赔礼道歉。”   “郡主,倒也不是你们的错。”曹家大少奶奶道,“道歉就不必了。”   “要的。”薛湄笑道,“我是诚心要跟你们曹氏结亲的。”   大少奶奶苦笑了下。   薛湄这边还有事,丫鬟们寻了她两次,问她什么行李要带,什么不带。   她这边忙,曹家大少奶奶就要告辞了。   “我回头就去你们府上。”薛湄笑道,“实在忙乱得很,招待不周了。”   说罢,她客客气气把大少奶奶送走了。   大少奶奶回去了,把薛湄这番话换了个表述,就说薛湄同意不找事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曹家安心了。   曹夫人想重新跟温家结亲,毕竟温家特别有钱。   薛湄说改日拜访,但她明日就要跟安诚郡王出门,这一走就是好几日,等她回来,曹家估计以为她怄气。   于是,薛湄下午就去了趟曹家。   她给曹夫人送了二十匹名贵绸缎,都是供宫里的,萧靖承从内务省拿出来送给薛湄的;除此之外,薛湄还跟曹夫人、曹家少奶奶各自送了一套头面。   头面是一套蓝宝石的、一套红宝石的,都价值不菲。   除此之外,薛湄还送了两支人参、两支灵芝,都是上百年的。   名贵药材之外,薛湄也给曹家送了两个古董花瓶。   这一套“砸钱”的招数,把曹夫人给打懵了。   薛湄又把永宁侯府的事,推到流言蜚语上,说根本没那么回事。   “……莲儿本就是三房的丫鬟,后来给了我五弟。五弟对她没什么趣儿,她往侯府走得勤快,这是她的贪婪。   我五弟这个人,若是稍微有点坏心思,就会暗地里杀了她,而不是送回侯府。说到底,那丫鬟就是我父侯的人,跟我五弟毫无关系,哪有什么闲话?”薛湄道。   她又说自家弟弟心地善良,为人直率。   有了薛湄重礼开头,再加上她这番辩驳,曹夫人就头昏脑涨了,再也想不起和薛家断了往来的心思。   薛湄又说,自己明天要出门,估计要好几日才回来。   曹夫人对薛湄说:“郡主,你回来之后,到家里来用膳。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便妥当了。”   薛湄道谢。   “我还给五弟买了一处宅子,夫人若是有空,也去掌掌眼。那宅子在大业坊,离王家近。”薛湄道。   这话是说,曹玉君将来不用住在永宁侯府,是单独开府住的,曹家完全没必要担心永宁侯。   曹夫人更加满意了。   她冲曹家大少奶奶挤了挤眼睛。   曹大奶奶抿唇偷笑。   薛湄此举,让曹家知道她有钱。而且,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比如说她送过来的绸缎。   她不仅有钱,还有势。   永宁侯偷的,不是儿媳,等事情平息了,大家都会觉得不过如此。   曹夫人放了心,背后又夸薛湄大方会做人,还说薛润的诸多好处,比如说他洁身自好等。   曹玉君也透了口气。   到了预定好的日子,薛湄和薛池随着安诚郡王出发,往他的封地鹿南县去。   路上,薛家兄妹换到了小郡王宽敞舒适的马车上坐,彼此说起了闲话。   薛池:“你一个郡王,居然可以有封地?”   “依照祖制,我可以继承我父的三成的封地。”萧明钰道,“这次,陛下是用鹿南县跟我换丰南镇的。”   薛池:“陛下偏袒你,暗中给你好处罢了。”   “我每年给内务省的银子,高达百万两。就这百万两白银,买不到一个县城吗?”萧明钰说。   薛池:“……”   薛湄在旁微笑。   他们三个人没什么主题,就是随便聊聊,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萧明钰甚至打算给他们兄妹唱个歌,被薛湄阻止了。   然后,他们又提到了最近取代永宁侯府八卦的事。   这件事里,就衍生出一个话题:将来如何给自己女儿择婿。   薛湄:“给我女儿积累庞大财富,以陪嫁的形式给她。”   本朝律法,女子的陪嫁由她自己掌控,而且受到法律保护。   薛湄觉得,择婿的前提是自己女儿自信、独立又有钱,然后夫婿选个差不多的,女儿自己满意即可。   “……我女儿将来肯定漂亮。”薛湄说。   小郡王故意道:“何以见得?你就不算漂亮。”   薛池淡淡看了眼他,对他很同情:好好的一个小郡王,说瞎就瞎了。   “你不懂,女儿一般像父亲。”薛湄道,“瑞王多好看!”   萧明钰:“……”   薛湄又问薛池:“大哥你呢?”   “我什么?”   “你怎么择婿?”薛湄问。   薛池:“我得先选个妻子,才能考虑替女儿择婿。若我有女儿,我会教她习武。哪怕和丈夫不和睦,也不至于被人打死。”   大哥的思想还是挺新潮的。   薛湄又问萧明钰。   萧明钰的想法,跟薛湄差不多,女儿一定要很多钱。   “小王爷,你到底是哪里不行?”薛湄问他,“你平时萎吗?”   萧明钰:“……”   他恨不能一刀捅死薛湄算了。   他死死咬住了牙关,对她道:“你过分了。你看我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我平时萎?”   薛湄:“别生气。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萎了,这病我可以治……”   “不需要!”小郡王冷冷道。   薛湄:“那你府上的小妾们,怎么一个个不怀孕?如果正常情况下,你应该有好几个孩子了。”   萧明钰沉默了。   就在薛湄和薛池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萧明钰开口了:“我给她们用了药,她们都生不了孩子。”   薛池:“……”   薛湄:“……”   给自己断子绝孙,真是挺狠的。   “小王爷这么讨厌孩子吗?”薛湄问。   萧明钰:“我有个愿望。如果有了孩子,可能会妨碍到我这个愿望的实现。”   薛湄更好奇:“什么愿望?”   孩子对男人的影响应该很小的吧? 第393章 小郡王的暴发户气质   萧明钰有很多秘密。   此人生意网极大。除了做生意,他肯定也有情报组织,而且他在各国都安插眼线。他的野心,应该不是做梁国君主,而是做全天下能一呼百应、跺跺脚让天下抖的大人物。   薛湄素来不敢小瞧了安诚郡王,只是他有什么心愿,需得付出如此巨大?   他小妾们知道吗?   “是什么愿望?”薛湄问。   萧明钰恢复了正常,笑道:“这是秘密。你想知道的话,到我心里来瞧一瞧。”   薛湄:“……”   薛池淡淡瞥了眼:“当着我的面,调戏我胞妹,王爷实在太目中无人了吧?”   萧明钰:“到底谁调戏谁?”   你胞妹一口一个“小王爷是不是萎了”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在旁看热闹看得那般起劲?   现在却说我调戏她?   你们兄妹倒打一耙的功夫,是出自同源的吧?   萧明钰骂他们兄妹俩臭不要脸。   薛湄不是吃亏的,也骂了回去。两个人插科打诨,谁也不饶过谁。   三人一路打嘴仗,谁也没占到便宜。   到了鹿南县,几人在县城下了马车,先到一处府邸落脚。   这是小郡王临时置办的。   院子外面瞧着不怎么气派,不过是城中最普通院落之一。   然而进去,里面别有洞天。   有种青砖,似玉,里面有种纯天然物质在阳光下有点点金芒,铺陈在正房里,舒服又体面。这种砖也叫“金砖”,并非金子做的,而是此砖昂贵。   这跟后世明朝用的那种金砖又不太一样。明朝皇宫用的金砖,光可鉴物,宛如金属。   本朝的金砖,温润古朴,只因其中物质似金,又冬暖夏凉而闻名。   薛湄和薛池一路进来,瞧着金砖从大门口铺陈到了垂花门,几乎是当普通的砖用,兄妹俩惊呆了。   “小王爷,您真是好有钱啊。”薛湄感叹说。   萧明钰却一脸尴尬。   “这宅子我没动,买来就是这样的。”萧明钰道。   金砖的确很贵,可它不是这么用的。   满院子铺上金砖,阔气但庸俗,就好比暴发户浑身上下戴满金首饰,金光逼人。   讲究的门第,会在正院上房的暖阁里,铺上这样的金砖——此砖冬暖夏凉,赤足在上奔跑很舒服,这才是真正的品位。   萧明钰又道:“你知道万高程吗?”   薛湄不知道,她摇摇头。   薛池却知道:“烧金砖的万高程?”   “就是他,这宅子原本是他的。”萧明钰道,“他这些年说住够了北方,往南边迁去了。   他就是烧金砖的,自己的砖没那么贵,故而弄了这么个宅子。他还得意,轻易不肯卖,说别人配不上。   而后知晓鹿南县成了我封地,他主动问我要了一万两,把这宅子强卖给了我。我这不是忙,没顾上拆这些砖吗?”   薛湄一边听,一边笑个不停。   她仿佛看到了小王爷脖子里带着金狗链、手里带着金手链、金戒指,满口金牙的样子,越想越好笑。   萧明钰敲了下她脑袋:“见好就收!我跟你说,这满院子的砖撬起来,拿到京都卖,一万两银子就回来了,你别以为本王做了亏本买卖。”   “是是,小王爷您多会赚钱。”薛湄道。   这宅子处处都是奢侈品堆砌,把“粗俗的暴发户”几个字贴在脑门上。   萧明钰还没腾出手收拾这宅子,反正又不是他建的,他也没什么感觉。直到此刻,他才深感羞耻。   恨不能住客栈算了。   不过,宅子里一切都方便,还有个小小的温泉池子,虽然没有温泉水,不过烧了热水泡泡澡,也是很舒适。   薛湄非要住下。   几个人就在这样“金碧辉煌”中,做了几天的暴发户。   第一天晚上,薛湄等三人泡了个舒服热水澡,权当泡温泉;然后,厨子准备了丰盛晚膳,薛湄非常喜欢其中一道花椒鸡肉。   听说是当地特色菜,但小郡王和薛池敬谢不敏,他们俩吃不惯,全部便宜了薛湄。   晚膳之后,萧明钰问薛湄:“你累吗?”   “还好。”   “今晚有夜市,听说很热闹。鹿南县每十天开一次夜市,城门到子时才关。别说城里人,哪怕是附近庄子上的,也抽空来逛逛。”萧靖承道。   薛湄:“倒是很有趣,咱们去看看。派人去请我大哥。”   “他估计累了,咱们俩去吧。”萧明钰跃跃欲试。   薛湄:“单独请我?”   萧明钰:“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我担心你毁了我清白。”薛湄道。   萧明钰:“……你跟瑞王叔出去玩,也不说怕毁了清白的话。”   “那不一样,我打算嫁给瑞王,他是我未来夫婿。”薛湄道。   萧明钰:“又没真嫁。我还想娶你。”   “别闹。”   萧明钰:“……”   我是孩子吗?明明我在剖析心意,为什么在你眼里就跟孩子争糖似的?   萧明钰气得半死,却又不得不妥协。   “罢了,叫上你大哥。”他道,“咱们三个人,你再带上丫鬟,可使得吗?”   薛湄:“这个使得。”   她果然喊了薛池,又让锦屏伴随左右。   锦屏道是。   薛池那边打算睡下了,他真有点疲乏。从京都赶到鹿南县,他们一路上没有停歇,足足走了三天三夜。   因为是走官道,薛湄不想在路上耽误时间,夜里也不停,只是让车夫稍微慢些。   萧明钰带了十名侍卫、六名车夫,这些人可以轮换着驾车。   “……过几日再去瞧吧。”薛池道。   丫鬟说王爷和郡主想去,薛池没办法,只得起来更衣。   他到的时候,薛湄和萧明钰在门口等待着他,两个人竟像是有点不耐烦似的。   薛湄还说:“大哥,你怎如此慢?”   薛池:“……”   这亲妹子一点也不可爱。   三人去逛了夜市,薛湄吃到了很多好吃的点心;小郡王买了不少当地特色工艺品、糕点,拿回去送人;薛池看中了一根簪子。   簪子是空心金制的,在尾部雕刻了一幅图案。这图案一般人可能看不懂,是一种巫术上的,用来保佑平安。   薛池也不太擅长此道,他只是凑巧知晓了这个图案罢了。   他买了下来。 第394章 陆盐   薛湄吃了很多小食。   其中还有道乳酪,做得特别地道,酸酸甜甜的。   要是撒点干果就更好吃了。   她吃了一小碗还不满足,对锦屏道:“带些回去吧。”   锦屏道是。   萧明钰和薛池也买了碗尝了尝,都觉得很一般。   “你没吃过好东西吗?这乳酪不过如此。”萧明钰还很扎心发出疑问。   薛湄:“……”   小王爷对旁人体贴周到,也懂得花言巧语,唯独在薛湄跟前,总是很毒舌,眼瞧着就要往“直男”的方向发展了。   薛湄吓一跳。   她不能被一群直男给围着,这太可怕了。   “每个人口味不同。”薛湄没有辩驳,认认真真道。   薛池:“仔细尝尝,唯独的确挺好。”   萧明钰:“……你也太会见风使舵了。”   后来,小郡王自己又买了一碗乳酪,仔细品尝,才发现不同寻常。这种乳酪的奶味比较淡,而甜味比较浓。   薛湄喜欢的,就是这种甜味为主、奶味不重的乳制品。   他不知为何。   薛湄自己也没想过,仅仅是觉得好吃。逛完了回来,她更衣之后躺下。换了陌生的环境,薛湄有点轻微择床,她睡不着。   睡不着便胡思乱想。   薛湄总感觉这碗乳酪特别美味,肯定是有个缘故的。   而后她才想起来,在原主遇到萧靖承的时候,原主对着萧靖承哭了,而那货不会哄女孩子,只问她:“我有好吃的乳酪干,你要吗?”   乳酪成了干,奶味稍淡,那个味道一直在原主的记忆里,而后又变成了薛湄的记忆。   原主深爱萧靖承,而薛湄也很爱他。   在这个瞬间,薛湄已经想通了,甭管萧明钰下什么迷魂汤,薛湄都不能跟着他的步调走,她应该明确自己的立场。   她要嫁给萧靖承,要和这男人过一辈子。   念头闪过,薛湄心中起了点涟漪,忍不住倒在枕头上微笑。   她竟深感甜蜜。   一觉醒来,翌日天气晴朗,鹿南县位于京都的西北方向,更加干燥,五月中旬的阳光已经有点炙热了。   薛湄本打算带一把油纸伞出门,结果却听到萧明钰说,他们乘坐马车出去。   她把油纸伞放在了马车上。   在门口上车,薛湄却发现除了马车,还有几匹马,是萧明钰和他的侍卫们骑,薛池则跟薛湄乘马车。   因太阳很烈,薛湄把骑马的念头给打消了。   在阳光下暴晒,很容易老的。古代没有医美技术,老了就是老了,一点办法也没。故而,薛湄也尽可能防晒。   马车很快到了郊外。   郊外麦浪翻滚,金黄色的麦穗在翠绿的初夏,更显得灼目。   农田里有不少农户在收麦。   薛湄一直撩起车帘,往外看去。一开始还是麦浪似锦,而后就变成了矮矮荒草,再往后就是光秃秃的土地。   这是西北的黄土。   薛湄曾经生活过的星球上,以黑土水稻著名,导致薛湄一瞧见黄土就觉得它价值不高,种不出特别好的庄稼。   要是有番薯就好了。   番薯发源地在南洋,而现在的船只条件,还下不了南洋,至少要等明朝之后,造船业才能得到如此发展。   薛湄脑子没什么目的乱转,放下了车帘。   到了一处地方,四周触目全部都是光秃秃的土地,有些还黄得不纯粹。除了一种叫“盐蓬草”的野草疏疏郎朗长了零星几颗,它生不出任何东西。   可见其荒芜。   薛湄抓起一把土,随便看了看,心里就有数了。   她问萧明钰:“你们把这种土地叫什么?”   “荒地。”   “荒地也分种类,这不是纯粹的荒地,因为它连野草都不生,当地人没有把它取个名字?”薛湄问。   萧明钰:“取了,叫阎王滩。”   阎王滩方圆上万亩,是非常大的一块地方。   萧明钰也把面积告诉了薛湄。   薛湄听了,换算了下公顷,发现这块荒地足足有自己以前念过的医科大学校园面积两倍那么大。   两个综合性医科大学学校的土地,的确很可观了。   “寸草不生的阎王滩,已经存在几十年了。朝廷也曾派人治理过,可惜效果甚微。”萧明钰继续道。   薛池也看了眼,觉得很难。   再大的面积荒地,如果治理不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薛湄抓起一把土,放在萧明钰手里:“这个叫盐碱地。”   这个时候,薛湄就发现,哪怕没有她的空间,她的存在就是个极大的开挂。几千年积累的知识,有些不过是微小的,在古代也是巨大的革新。   “盐碱地?”萧明钰一震,“你果然认得?”   “对。”   薛池也看了眼她。   他承认薛湄厉害。但如果她连这种阎王滩都能治理,她就不是单纯的厉害,而是神乎其神了。   她没这么神吧?   薛池正在想着,就听到薛湄夸夸其谈:“盐碱地成因很复杂。不过,鹿南县位于内陆,不是沿海地区,不存在海水倒灌,那么它极有可能是靠近盐矿。”   说到这里,薛湄的眼睛微微亮了下:“小王爷,此处可有盐堡?”   萧明钰吃了一惊:“没有。没听说过。”   要是有盐,朝廷怎么会同意换给萧明钰?这可是他的封地。   如果他不学着瑞王叔把盐矿还给朝廷,那么封地内的盐就是他的,他可以合法去卖,日进斗金,比做其他生意都赚钱。   “你别胡说了。”萧明钰道,“朝廷管束了几十年,怎么可能错过盐?”   “那就说不通了。”薛湄道,“这盐碱地是怎么形成的?”   萧明钰:“你再想想。”   薛湄想了想,还是觉得此处肯定有陆盐。   她上次去盐堡的时候,就了解过,本朝的盐一共分三种:海盐、湖盐和井盐。   这三种盐,是把水直接煮干,得到干净的食用盐。   但还有种盐叫陆盐,也就是岩盐,它本身就是盐矿,像石头一样。在宋代之前,陆盐一直没有得到开发。   理由很简单,陆盐里有毒物质,吃了容易死人,它不像海盐、湖盐和井盐那样直接食用。   故而没人再敢碰它。   “小王爷,先找到盐矿,我再告诉你。”薛湄道,“我突然怀疑,小王爷你人品爆棚,要捡到宝贝了。” 第395章 产量高   小王爷没有傻傻到处去找盐矿。   他派人找了当地的里长。   里长管理这近万亩的阎王滩,对此地极其熟悉。   薛湄直接问他:“哪里有石头是咸的?”   里长:“那就多了,好几处呢。”   薛湄眼睛一时亮得可怕。   她不是要发财了,而是要发大财了。哪怕小郡王把岩盐矿全部交给朝廷,薛湄也能从中得到一点好处。   如果小郡王不替她争取,她自己去跟皇帝谈判就是了。   她让里长带着他们。   果然,阎王滩就是围绕着岩盐而成的,它们的位置都低于盐矿山,每每下雨,带着盐的水流向各处,长此以往,此地成了寸草不生的盐碱地。   薛湄瞧见了两处陆盐矿,有些几乎就是露在外面,随便挖就可以了,她眼睛再次发光了。   而且都是黑色陆盐矿石,含盐量特别高。   里长好心告诉薛湄:“这是鬼石,小姐。它虽然有咸味,但它是鬼诅咒了的,吃了它全身发蓝紫,就跟鬼火一样。”   薛湄:“……”   岩盐里面有各种物质,那些物质是不能直接吃的。其中就有磷钾。   磷钾直接吃下去,上吐下泻,皮肤还发蓝紫。   薛湄笑了笑:“老人家,这可不是鬼石,它就是盐。它是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又同我们开了点小玩笑。”   她神采奕奕。   小郡王和薛池一直跟着她,对她的兴奋有点稀里糊涂,同时又隐隐充满了期待。   萧明钰和薛池不约而同捡起来了一块黑色石头,怀疑薛湄是想盐想疯了。   薛湄则道:“我要一口大锅,要舂麦米的舂子,要草木灰、要细密的布。”   萧明钰让人赶紧去弄,送到这里来。   薛湄和萧明钰、薛池一起敲岩石,弄了好些。   她跟他们俩说:“这种盐矿,跟海盐、湖盐和井盐不一样,它需要过滤掉有害物质。但它比海盐等产量高很多。”   到了后世,星球上八成的盐都是来自盐矿,理由也很简单,它得盐率高。   比如说,薛湄敲下五公斤的盐矿,经过各种折腾,能得到至少一公斤的食用盐。   这个过程,可能一个人一天就做到了。但是,想要从海水和湖水里提出一公斤的盐,那就非常不容易,花费的人力、时间,至少是陆盐的三十倍。   到了后世,工业发展会缩短这个距离,但此前的确是。   所以,陆盐迟早要独霸一方。   而华夏的岩盐矿很多,特别是梁国位于北边,它境内盐矿更多。   东西拿齐了之后,薛湄先用舂子,把陆盐舂成细末。   这个活很累,且需要力气,萧明钰接了过来。   “重活应该我做。”   薛湄没有跟他客气。   把充好的细末倒出来,然后将它们全部融化在温水里。待融化完毕,薛湄将盐水放在布上面过滤。   过滤了四遍,盐水逐渐清明了些,很明显的粗糙杂质,都被过滤出去了。   得到的浓盐水里,薛湄倒进去少量草木灰。   先搅拌,然后静置半个时辰,草木灰沉淀了,再将里面的水小心翼翼倒出。草木灰里面含有碱,可以吸收掉各种有害物质,然后再过滤。   反复三次,再慢慢将干净、清澈的水倒出来,再放到锅里去煮。   因为它里面有融化了大量的盐,故而这个水的浓度很高,片刻之后就在蒸煮之下得到了盐精。   这些盐白皙晶莹,丝毫看不出它们是从颜色浅黑的盐矿里出来的。   “……这么点水,能得到如此多的盐。”萧明钰在旁边,已经震惊得合不拢嘴巴了。虽然忙了一整天,但收获太让人惊喜了。   薛湄:“是啊,陆盐的产量就是高。”   她对萧明钰道:“晚上我们吃烤羊腿,就用这个盐。咱们一边吃,我一边告诉你这些阎王滩如何治理。”   萧明钰又吃了一惊:“你还有办法?”   “这个是自然。”薛湄笑道。   萧明钰:“……”   跟在他们俩身边的薛池,这会儿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也懒得多讲,只沉默跟随着。   晚夕,他们回到了城里,萧明钰吩咐了下去,就用今天带回来的盐做菜。   哪怕有毒,萧明钰也心甘情愿被毒死。他可以为了财富而牺牲,小郡王便是如此大胆之人。   厨子们做好了烤羊腿。   薛湄吃的时候,还沾了几次盐,反复说这个盐很美味。   薛池没怎么动筷子。   他想着:“万一明早要给他们俩请太医,我得留下来主事。”   萧明钰见薛湄吃得很开心,他也跟着吃。   “……有种牧草叫苜蓿,它非常适合种在盐碱地。越是糟糕的土地,它长得越好。咱们境内肯定没有,但可以派人去匈奴那边的草场寻找。   现在是五月份,正好是苜蓿生长季节。有了这种牧草,这上万亩荒地可以养牛、养羊,当然也可以养马。   如果草吃不完,咱们将它收集起来,它作为干牧草也特别适合。等到了冬天,自己的牛马喂养或者卖给匈奴。   匈奴那边的草场,并不太适合这种牧草,故而它只是野草,长在其他牧草丛里。小王爷,我画个图给你,你派人去寻找,哪怕弄到一株也好。”薛湄说。   萧明钰眼神更亮,像个傻子似的看着薛湄,毫无意义反问:“真的?”   薛湄:“小王爷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萧明钰:“……”   薛池看了眼薛湄,心里百感交集。他也像个毫无思想的粗人,脑海里只不停蹦跶:“她这个也会,她那个也会!”   没有她不会的吧?   她怎能如此厉害?   萧明钰很兴奋,他和薛湄聊了很多,都是关于在这里建盐堡的事,如何让他们俩利益最大化。   除了盐堡,就是阎王滩的治理。   “湄儿,你若是成功治理了阎王滩,皇帝恐怕还要赏你。你要是个男儿,这会儿封侯拜相了。”萧明钰道。   薛湄笑了笑。   如果皇帝要赏赐她,办法多得是。   翌日,早起时薛湄精神抖索,小郡王也安全无恙;院子里服侍的下人,一共有九人都吃了这个盐,无人出事。   这个时候,薛池和小郡王同时肯定,薛湄弄出来的盐干净美味,产量还高。   上午的时候,薛湄没有去盐矿那里,而是在家里画图。   她把苜蓿的样子,全部仔细描述了一遍,让人送到白崖镇去,然后让白崖镇派密探,在镇子外面的草场,以及匈奴人那边,去找寻这种牧草。   “让瑞王送密信去吧。”薛湄道,“他的人办事更可靠。”   萧明钰:“”…… 第396章 皇帝的震惊   薛湄等人来鹿南县的时候,不算特别慢,倒也不是很赶。   至少,众人心态是平和的。   回去时就完全不同了。   马车一路飞奔,依旧是昼夜不息。三天三夜的路,他们两天就赶完了。   到京城的时候是深夜,城门已经关闭。   小郡王有的是办法,片刻之后小门开了,他们几个人进了城。   “湄儿,你放心吧,利益我会替你争取到。我要跟幕僚们商议,如何处理这些盐矿。承诺给你的,我不会少。”萧明钰道。   薛湄点点头:“我相信小王爷。”   她和薛池回了郡主府。   半夜回来,丫鬟们惊呆了,全部吓了一跳。   “……怎这个时候回了来?”戴妈妈问。   “原本也是打算早去早回。”薛湄笑道,“所以就回来了。”   “你们怎么进的城?”这才是戴妈妈疑问的重点。   她很担心。   若不守规矩进了城,传出去被御史弹劾怎么办?   薛湄笑道:“小王爷带我们进来的,不妨事。”   她浑身骨头似散了架。   薛池也很疲倦,却毫无困顿之意,满脑子都是那“阎王滩”。   阎王滩存在很多年了,它一直就那么荒废着,世世代代也如此。   但薛湄去了。   她逛了一圈,上万亩的废地立马就变成了宝藏——有盐矿、能把四周变成牧场。   每年的利润,可以数以万计。   梁国的盐,可以卖给楚国,再从楚国买粮食。   位于梁国西南的楚国,粮食产量高且丰富,它占据的是后世所说的属地、湖广等地。   湖广产粮丰厚,素有“湖广熟、天下足”的民谣。而楚国不靠海,他们靠着内陆湖盐,产盐是有限的。   粮食、盐、铁,这些在古代都属于战略物资,民间商人不能私下里买卖,就需要朝廷之间架设通道。   而负责买卖这些,是另一种更有权势的皇商,他们只是收取一点手续费,以及从中得到利益。   买卖的东西,都要交给朝廷。   若梁国有了盐矿,产盐大增,它就可以从楚国换来更多的粮食和铁。   位于东南的齐国,他们因靠海,沿海线很广,不缺盐,也不缺粮食,但是他们比较却铁。   不过,梁国的盐如果能超过齐国,楚国与梁国关系就更加紧密了。   萧明钰马不停蹄到了宫门口。   寅正鼓声一起,宫里的宫人们就要起床了。   再过半个时辰,主子们全部都要起床。   萧明钰就是这个时候进了宫。小王爷有金腰牌,到了时辰自然可以进去。   “陛下今晚歇在锦安宫,王爷稍等。”萧明钰在御书房,小内侍如此道,“已经派人去通禀了。”   皇帝没有责怪萧明钰早早进宫,这个侄儿肯定是有什么事,否则他不会这般鲁莽。   他对身边大太监道:“给安诚郡王传膳。这么早进宫,恐怕还没有用过早膳。”   大太监道是。   皇帝在温婕妤这里用过了早膳,往御书房去了。   萧明钰还没有吃完。   他风尘仆仆,看上去颇为狼狈,头发都略有点零散了。   他是直接睡在马车上的,都没回家梳洗。   “陛下,您瞧瞧这是什么。”   萧明钰打开了一个布袋子。   皇帝和太监们都好奇,伸头看了眼,发现是一种比较好的盐。   这种盐制作起来更复杂,价格也更贵,比普通盐难买。   “是盐吗?”大太监替皇帝问了萧明钰。   萧明钰点点头:“是盐!”   皇帝哭笑不得:“你从何处弄了这些盐?巴巴送进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从鹿南县。”萧明钰道。   皇帝一愣:“鹿南县?鹿南县有盐?”   如果没有记错,鹿南县是在西北一代,既无海,也没什么大的湖,也没发现盐井,它哪里来的盐?   “是,陛下。”萧明钰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兴奋。   然后,他又喊了小内侍,让他把他带过来的布袋扛进来。   布袋有点沉,小内侍扛得很吃力,废了好大劲儿才放在了桌子上。   他打开,皇帝和太监们都瞧见了,仍是那种比较好的盐。   萧明钰:“陛下,这里是二十斤盐——神奇的地方不在这里,而是侄儿用了五个人,一天时间,就得到了二十斤盐。”   皇帝:“……”   这下,他彻底震惊了。   大太监见多识广,听闻之后也吓了一跳,在旁插嘴说:“二十斤盐?一个盐堡,一天产盐也就约莫三四十斤。”   盐堡的下人好几百。   盐堡都是煮盐,煮了半锅水也就得几钱盐,费时又费力。   故而三四百人,每人每天能得一两盐,已经是很不错的。   萧明钰却说,他用了五个下人,一天得二十斤盐……   这让其他盐堡怎么活?   “此话当真?”皇帝原本还有点困顿,这个时候清醒了,望着那盐不眨眼。   萧明钰:“千真万确,陛下。”   然后,他就把事情经过,告诉了皇帝:“阎王滩几十年了,难以治理。侄儿贪婪,总想要弄出那阎王滩,就请成阳郡主帮忙。”   皇帝听到“成阳郡主”四个字,心里莫名就安稳了。   任何奇迹有成阳郡主造出来的,都不是那般骇人。   薛湄就是有这个能力。   吓呆了的太监们,听到这里也点点头,在心里想:“怪不得了,原来又是成阳郡主。郡主有这个本事。”   那边,萧明钰继续道:“一到了阎王滩,郡主就说此乃‘盐碱地’,她说附近肯定有盐矿。我们寻了寻,不止是盐矿,而是大规模的盐山,几乎露出了地面。”   皇帝:“……”   管盐务的那些人,都是吃屎的吗?   鹿南县有如此丰富盐矿,他们就没探查到?   还把鹿南县换给了安诚郡王?   “……我们请了当地经验丰富的里长。里长说,这种黑石头的确有咸味,但是吃了会死人,还能让人身子变成蓝紫色,就像鬼火那样,故而当地人称它们为‘鬼石’,人畜都不敢靠近。”萧明钰又道。   皇帝:“……”   “郡主却不赞同,故而她弄了鬼石,用了她自己的办法,得到了洁白纯净的盐,产量极大。我和郡主这几日都是吃这个盐,肠胃毫无问题,很安全。”萧明钰又道,“陛下,这盐矿可以采用。” 第397章 瑞王爱打扮了   鹿南县的盐矿,轰动朝野。   它几十年前就存在了,随着地壳运动露出了地面,还弄得方圆上万亩的土地成了盐碱地,寸草不生。   当地百姓把它称为“鬼石”。   巨额财富就那么放着,没人知晓提炼它,任由它日复一日白白空闲。   然后,薛湄去了。   “……朝廷已经派了盐务司的三十人,亲自查探,的确能高效率提炼出高品质的盐。”   “鹿南县的盐,比海盐和湖盐都要好。”   “可,那不是安诚郡王的封地吗?朝廷还能出尔反尔吗?”   “是成阳郡主发现的,也是她提供的提炼办法,此事应该是成阳郡主首功。”   众人说起这件事,啧啧称奇。   前不久永宁侯夺儿子通房、尚书家杀儿戏案子,全部被这件事给遮掩了,大家再也没兴趣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薛湄身上。   “这郡主,真有神通。”   “她到底创造了多少奇迹?任何难事,到了她手里就不算事。”   “她莫不是神仙转世?”   “不是神仙转世,她就是下凡的活神仙。”   话题越发往其他方向偏了。   经过了半个月的考察,朝廷确定了鹿南县的确有丰富盐矿,而且薛湄的提炼办法可行。   薛湄被戚太后请到宫里,仔细询问。   “……陆盐是一直存在的。”薛湄道。   她又把为什么吃了没有提纯过的陆盐,人会上吐下泻以及发紫的话,告诉了戚太后。   “人体里也有磷。死后,磷在坟地四周发挥,遇火即燃,故而也把磷火叫鬼火,鬼火是淡蓝偏紫的颜色;陆盐里面含有磷钾,故而吃了之后皮肤发紫。”薛湄道。   戚太后听罢,认真看向了她:“你怎么懂这个?”   “我是大夫。”薛湄笑道,“大夫如果不懂人体,如何治疗?”   戚太后:“……”   她突然发现,若这个世上有人比成兰卿更优秀,绝对是薛湄。   成兰卿只是聪明,美丽,薛湄却是个天才,是个超脱了尘世一切桎梏的天才,她懂得很多稀奇古怪的知识,而且能给朝廷和百姓创作福利。   她这样的,给她立个生祠,供奉香火都使得。   戚太后好奇问了,薛湄又问戚太后:“陛下的意思呢?他是感激我,还是忌惮我?”   戚太后:“……”   一向谨慎的戚太后,没想到薛湄敢如此直接问。   她被薛湄的话吓了一跳,旋即发现四周没有服侍的人,松了口气。   她低声说薛湄:“不可胡说八道。”   皇帝的性格,的确是有点多疑。有些时候,明明立功了,还是会引来他的猜忌。   “……陛下对朝臣们说了,此事成阳郡主功劳占六成。”戚太后说。   薛湄:“那就是感激我了?”   “是的,陛下跟哀家说了两次,说你很有本事。”戚太后笑了笑。   薛湄沉吟。   戚太后问她:“你想要什么?”   薛湄还能想要什么?   她现在是郡主,将来要做瑞王妃。从地位上讲,她不可能升级去做公主,要不然她怎么嫁给萧靖承?   既然身份地位定在这里了,薛湄能要的,就是实权或者钱财。   她是女子,皇帝又多疑,抓住实权对她没好处。反正她有实权过硬的瑞王撑腰,一时倒也不急。   故而,薛湄现在只想要钱。   “那盐矿本是安诚郡王的,他怎么说?”薛湄没有回答戚太后的问题,而是询问起萧明钰。   自从鹿南县回来,薛湄就没有再见过萧明钰。   萧明钰把此事告诉了皇帝,就跟着盐务司的人又折回鹿南县了。   他一直在忙这件事,薛湄跟他还没碰到面。   “他尚未表态。”戚太后道,“不过,明钰的性格谨慎,却又对财富看重。哀家猜测,他会暗地里收买一些大臣,让他们为他说话。   他自己呢,肯定会上书,请求皇帝把盐堡收回,否则树大招风,会引来无数麻烦。自古盐、铁官营,就连瑞王都上交了朝廷,何况是他?   不过,朝廷生产官盐,却不会亲自贩卖,一直都是交给皇商们买卖。如果明钰用两成的价格拿到官盐,他就有得赚了。”   戚太后觉得,萧明钰可能想要的是钱。   而皇帝,肯定愿意给这个钱。   把盐堡上交朝廷,他自己用二成价格进货,再贩卖出去,这利润简直要疯了。   不管是祖制、还是皇帝对他的感激,他这个要求肯定会被满足。   “若他真能用二成价格拿到官盐,我就要助他一臂之力。到时候,让他分利给我。”薛湄道。   戚太后笑了笑:“你何不也自己拿官盐?”   “如果要贩卖盐,就需要一支庞大的经商团队。我暂时没有,需要建立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   况且,我未必能拿到安诚郡王这样的低价。那是他的封地,他应得的。我从他那里分利,更方便一点。”薛湄道。   戚太后点点头,目光里充满了赞许:“你是个很务实的孩子,踏实。”   薛湄笑道:“只是知晓自己几斤几两。”   她们俩说着话,内侍进来通禀,说瑞王爷到了。   戚太后微笑:“请他进来。”   萧靖承阔步进了万景宫的正殿。   他今日穿一件淡蓝色夏布深衣,头上戴一支簪子,竟有几分儒雅气度。不太像个将军了,而是像个读书人。   戚太后:“你从前总是一袭黑衣,说你也不听。现如今怎么换了衣裳?”   萧靖承:“这样好看。”   戚太后:“……”   你何时在乎好看不好看了?   想到这里,戚太后看了眼薛湄,顿时就什么都懂了。   薛湄抿唇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似有灼人的芒:“的确很好看。”   被迫吃狗粮的戚太后:“……”   萧靖承是听说薛湄在万景宫,特意过来寻她。   他们俩也有几日没见,萧靖承似有私密话要跟薛湄说,戚太后便没有多阻拦,让他们俩出宫去了。   一出宫门,萧靖承就对薛湄道:“你要找的苜蓿,可能找到了,牧草送到了我府上,要去瞧瞧吗?”   薛湄大喜:“好,我去看看。”   有了苜蓿,盐碱地可以变成牧场,薛湄的财富就要更添一成了。   她忍不住高兴。 第398章 到底是谁的姬妾?   两人往瑞王府去。   萧明钰从鹿南县回来,果然拜托他皇叔去找牧草。   成见可以放一放,赚钱的事最重要,故而萧明钰听了薛湄的建议,让瑞王出面去找牧草。   瑞王派人,快马加鞭往白崖镇去了。   薛湄要的牧草,白崖镇的操场的确没有。他们动用了藏在匈奴人的细作,在匈奴草地深处,才寻到了十几株。   匆匆忙忙运回来,因为护理得当,草还是鲜活的,一共十八株。   苜蓿是很容易长、很容易活的。   “就是它,它就是苜蓿。”薛湄笑道,“到时候全部种在阎王滩,变废为宝,我也有收成了。”   她不需要管理,也不需要再出力,萧明钰会把一成的收入让给她。   “太好了。多谢王爷。”薛湄又道。   萧靖承:“不必,咱们俩何必客套?”   薛湄笑起来。   萧靖承:“你是怎么知道盐矿的?”   薛湄跟所有人都可以打马虎眼,却独独不会对萧靖承这样,因为他知晓她全部的秘密。   她就把后世的情况,告诉了萧靖承。   萧靖承听了,点点头。   苜蓿也是。   “湄儿,你说匈奴人会灭吗?”萧靖承突然问薛湄。   “哪怕灭了,也会在那片土地上,长出新的游牧民族,他们也会再次威胁到中原大地。”薛湄笑道,“直到了热兵器时代,战争会引发全人类的灭亡,这个时候大家才会消停。”   萧靖承:“……”   薛湄轻轻捧住了他的脸:“你很烦戍守?”   萧靖承一把搂住了她。   从前不讨厌,因为那是他的职责,像是一种天职,是他的使命。   现在他很讨厌。   万一匈奴人闹事,他就要离开薛湄。   四月的时候,匈奴那边又下了一场雪,冻死了很多的牛羊牧草。若是那些牧草不能及早恢复,等他们接不上粮食的时候,他们又要卷土重来了。   萧靖承到时候就要离开薛湄。   他很舍不得。   薛湄眼里还盯着温钊,明钰又野心勃勃,薛池还是个未知的,这一切都让萧靖承不踏实。   “不想离开你。”萧靖承低声道,“但有消息说,四月份的雪灾,对匈奴的牛马羊损害比较严重。”   薛湄:“……”   天灾人祸,无法避免。   萧靖承轻轻叹了口气。   薛湄就告诉他:“你若是回白崖镇,我跟你一块儿去。”   萧靖承:“这不行,那边条件艰苦。”   “不妨事,我正好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薛湄笑道。   萧靖承:“你帮不上忙。”   薛湄:“这话别说得太早,我可是知道很多后世作战经验的。”   萧靖承:“……”   薛湄见他被自己说服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在萧靖承唇上轻轻琢了下。   萧靖承像是被点燃了,浑身燥热,将薛湄搂得更紧了,回吻住了她。   他这次反应很正常,薛湄就笑问他:“你想不想跟我做?”   萧靖承:“……”   他更热了,微微侧了点身子,避免了自己和薛湄接触时候被她发现的尴尬。   其实薛湄早已知晓了。   “这不妥,我们尚未成婚。”萧靖承抵触了她额头。   薛湄:“我不在乎。”   萧靖承:“不行。”   她若是不在乎这个,就意味着她也不在乎婚姻。她可以和他睡,也可以跟其他人。   婚姻只能有一个,但睡过的人可以很多。   萧靖承必须坚守,哪怕他这把年纪,已经被撩拨得不行了。   薛湄感觉有点扫兴,从瑞王府离开了。   她拿着牧草,去了安诚郡王府。   王府很忙碌,小厮去通禀了两次,萧明钰都让薛湄稍等,实在走不开。   他和幕僚们正在商议明日早朝的奏章。   如何把盐堡让给朝廷,同时又从中获利?这就需要分析一个度,而不是随便提的。   萧明钰的幕僚,正在给他出谋划策。   薛湄见状,拐到内院去打麻将了。她到郡王府来,还需要拘谨吗?   总有人欢迎她的。   几位美人瞧见了她,果然很高兴,其中一位美人赶紧给薛湄让了位置,自己坐在薛湄身后观战。   她还让人洗了樱桃进来,在旁边一口一口喂薛湄吃。   “郡主,这是我们王爷自己庄子上种的樱桃,是不是很甜?”程美人还问薛湄。   薛湄:“是很甜。”   要是做成樱桃酱,涂抹在面包上就更好吃了。   薛湄一时很想吃樱桃酱面包了,口水分泌得更加旺盛。   蔡美人则问:“郡主,这次又是你给王爷出的主意?听说咱们王爷可出风头了,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   “我只是帮了点小忙。”   “郡主又谦虚了。这几天,那些幕僚不停说‘郡主’什么的,这是想把您也加进去,多得好处呢。”蔡美人道。   薛湄:“……”   美人们在牌桌上口无禁忌,把小郡王泄个底朝天。   薛湄回头就要仔细问问,萧明钰打算怎么坑她了。   萧明钰忙完了进来,瞧见自己的美人依靠着薛湄的肩头,正在一口一口喂她吃樱桃。   仿佛她才是这后院的男主人,这些都是她的姬妾。   小郡王咳嗽了声。   薛湄抬眸看了眼:“小王爷忙好了?幺鸡。”   萧明钰:“……”   无奈之下,萧明钰愣是等薛湄打完了这把,才跟他去外书房说话。   因为薛湄好久没来打麻将了,这次萧明钰没有吐槽她。   他只是问:“又输了多少钱?”   他知道薛湄每次都是来做散财童女的,要不然小妾们也不会如此欢迎她。   “不到一百两。”薛湄笑道。   她把牧场装在食盒里,拿给萧明钰瞧。   萧明钰都震惊了:“这么大事,你先还去打麻将?”   “请了你好几次,你不出来,还有脸说我?”薛湄反驳。   萧明钰:“你可以闯进去。”   “多不礼貌。”   萧明钰:“……”   郡主,您老人家何曾有过礼貌这种东西?   萧明钰捧着这些牧草,手微微颤抖。   薛湄告诉他:“今年先种这些,明年就能得到很多种子;明年能种植半亩,后年就能大规模种植了。”   萧明钰颔首。   “开垦、种庄稼,来钱比较慢。”薛湄笑道。   “但是治理好了,功在千秋。”萧明钰道,“我立马派了经验丰富的人去种。”   这个由他安排,薛湄不管。   “朝廷要在你封地上建盐堡,你和幕僚们商量出结果了吗?”薛湄问,“你打算怎么办?” 第399章 五十倍的利润   结果已经有了。   萧明钰:“有瑞王叔的盐堡在前,我肯定要效仿,将盐矿归还朝廷。”   意料之中。   不还还能怎么办?   若将盐堡占为己有,面临的压力肯定很大,会引来朝臣的不满与皇帝猜疑。萧明钰自己没有兵权,唯一的办法就是放手。   他大大方方把盐堡给了朝廷,剩下的利益才好索取。   “然后呢?”薛湄问他。   萧明钰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你可懂得官盐如何买卖?”   薛湄摇摇头。   她不知道,但是她听说有盐引。而根据她了解的历史,盐引应该是宋代才出现的。   她这个时空,比较错乱。   她也不知道此前的盐引,跟宋代的盐引是不是一样。   如果一样,那就很简单了:朝廷生产盐,发布盐引,商人用银子买盐引,然后去盐堡兑换盐,再拿到市场去卖,赚取差价;而官员可以用粮食换盐引,再拿去卖。   本朝未必如此。   “……朝廷发盐引。”萧明钰告诉薛湄,“只官员与皇商可以买盐引。盐引的买卖不用银子,只用粮食。一石粮食,换一斤盐。”   跟宋代的盐引差不多。   薛湄点点头。   “我想请求陛下,让我用一石粮食换五十斤盐。”萧明钰道。   一石粮食约莫160多斤,才换一斤盐,可见盐有多贵。   而萧明钰要的,是五十倍的利润。   “倒也不少。”薛湄说。   萧明钰微笑:“的确不少。我们说好了,要分一成利给你。湄儿,你可以用一石粮食从我这里换五斤盐。”   薛湄:“我不想要自己做买卖,你替我做就行了。”   萧明钰道好。   翌日,朝堂之上,萧明钰果然说了自己的要求。   他的要求有点苛刻,但不少朝臣为他说话,再加上皇帝偏心他,认为给自己侄儿五十倍的利益不算什么大事。   萧明钰的要求,很顺利通过了。   盐本来就是暴利,哪怕一石粮食换一斤,也有赚头;而小郡王换的,不是盐,而是盐引。   盐引有点类似后世的股市,它可以溢价。   小郡王是这方面的老手。   他一边派人培育苜蓿,准备开荒阎王滩,一边卖官盐,收入不菲。   他分一成的利润给薛湄,让薛湄每个月的进项从二万多两变成了八万多两。   戴妈妈去对账的时候,回来就惊呆了。   “大小姐,咱们什么也不出,就拿郡王这么多钱财,将来如何收场?”戴妈妈是个老实人,她有点不太放心。   薛湄:“我岂会什么都不出?我给小郡王出的主意可多了。”   “老奴知大小姐的本事。可……老奴心里总是不太踏实。”戴妈妈说。   薛湄笑起来。   的确,两年前她们还为了三十两银子哭泣;现如今戴妈妈手里拿着的零用,就有上万两,更别说每个月交给薛湄的。   戴妈妈最清楚账目了。   薛湄现如今身上的银票,足有三十多万两。   她已经是个小富婆了。   “妈妈,您就踏实了心吧。我说过了,我会护你们的,你们将来都依靠我,我绝不叫你们空落。”薛湄道。   戴妈妈眼角有点湿。   她很感动,坐下来和薛湄说说体己话。   她们俩很久不曾说私密话了。   主要是薛湄太忙,时常不沾家。一回来,她两个兄弟就要凑上前,或者王爷要过来,难得像今天这般空闲。   戴妈妈也没什么要紧事,只说了两件事,一个是关于薛池的,一个是关于丫鬟们的。   “……七老爷有次来找大少爷,走的是后门,小厮瞧见了,大少爷也没支会一声。大少爷那双燕楼,咱们府上的护卫都不能靠近。   自家兄妹,又是在郡主府,大少爷这样防备着咱们,他图什么呢?大小姐,老奴总有些想头,怀疑大少爷跟您不是一条心。”戴妈妈道。   她要薛湄提防薛池。   薛池的怪异之处非常多,一抓一个准。   但薛湄既然让他搬过来坐镇,用人不疑,她决定给大哥信任。   大哥对薛湄没有坏心,这点薛湄还是可以肯定的。   “大哥的事,我可以担保,他不曾有二心。若咱们郡主府容不下别人有秘密,那也太可怕了。”薛湄道。   戴妈妈:“大小姐这么说,老奴就把心放到肚子里?”   “妈妈放心。”   戴妈妈点点头。   她又说起了丫鬟。   “外院有个护院叫孙阳生,红鸾时常让他去跑腿。那丫鬟不知羞,看上了人家。但是孙阳生呢,他给红鸾买头油,居然给锦屏带一瓶。”戴妈妈道,“我总担心这两个丫鬟闹起来,让人钻了空子。”   身边的丫鬟如果不和睦,很容易让人插进来,薛湄的后背就不再是铜墙铁壁。   “……这件事,我也知道。红鸾告诉了我。孙阳生对红鸾恭敬有加,对锦屏却是有几分情谊。   红鸾已经改了主意,她最近让跑腿的,换成了外院的王正,您留意过不曾?”薛湄问。   戴妈妈:“……”   这个,戴妈妈倒没有留心。   只不过,薛湄成天那么忙,府里事情她还样样通透,戴妈妈不得不服气。   她们俩说完话,薛湄喊了锦屏。   她问锦屏:“你最近可有什么苦恼的事?”   若是锦屏说孙阳生骚扰她,薛湄就要把这个人退回去。   锦屏却是摇摇头:“没什么苦恼事。大小姐怎么问这个?”   她虽然是后来的,却跟着薛湄身边的人学,一口一个“大小姐”,绝不叫郡主。   “没事便好。”薛湄笑了笑,让锦屏退了下去。   盐堡的事,薛湄得到了实际好处。   而她的名声,更上一层楼。现在,整个鹿南县都知道京都有个成阳郡主,她能让鬼石变成盐。   不仅如此,成阳郡主还要改善阎王滩。   朝臣们对薛湄也是赞不绝口,纷纷夸她有大智慧。   皇帝请薛湄进宫,问她需要什么奖赏。   他只是这么一问。   依照惯例,薛湄应该推辞,然后说自己什么也不想要,皇帝再客气随便赏赐点什么。   不成想,薛湄却是道:“陛下,我的确想要一物,求陛下恩赐。”   皇帝:“……”   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直接说赏赐她点绸缎和银子,别问她想要什么了。   她若是所求无度,皇帝还要出尔反尔吗?   “想要何物?” 第400章 薛湄好毒   薛湄跟皇帝讨要了一个石碑。   她这石碑,让人提起了就恨。   宝庆公主气炸了,跑到宫里去告状。她是跟澹台贵妃告状的。   “……我去趟隆庆府上,肯定要路过成阳郡主府。结果,她府门楼那里,竖了那么大的石碑,写着‘凡此路过,下轿下马。’   她不过是小小郡主,我乃是公主。我路过她府门,还得步行。母妃,女儿进宫也是乘坐马车的。”宝庆公主拉着贵妃的手,气得浑身发抖。   她是第一个吃亏的。   她不想下车,就被大理寺的人围了上来。   大理寺的人要她遵守,否则郡主府有权先斩后奏。   依照薛湄的脾气,她真敢斩了宝庆公主,宝庆公主不敢尝试。   澹台贵妃微微笑了笑:“此事本宫知晓。成阳把鹿南县的鬼石变成了盐矿,此事轰动朝野。陛下再如何赏赐她,都显得单薄了,就赏了这个石碑。”   话里话外,都觉得是薛湄应得的。   况且,一个石碑而已,不需要皇帝付出真金白银,还能彰显皇帝赏罚分明,薛湄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皇帝可高兴了。   贵妃从前对薛湄很感激,现在对她很敬佩。   饶是薛湄的表妹嫁给了荣王,她可能跟贵妃立场不同,贵妃也对薛湄生不出提防之心。   倒是自己这个女儿,更让贵妃防备。   贵妃可以想象,若自己落魄,第一个背叛她的,绝不是薛湄,而是宝庆。   皇家无亲情,母女感情又有多深?   可做母亲的,对孩子总有眷恋。哪怕知晓宝庆狼心狗肺,贵妃也是她娘。   她提点宝庆:“成阳有了石碑,也盖不过你身份。切莫为了这点事,跟她起争执。”   宝庆:“母妃,到底谁才是您生的?成阳她可是切了您一个肾,一个肾啊!您现在身体哪如从前?她害您呢,您还这样维护她?”   “……若是被毒蛇咬一口,切了一条腿能保命,事后却要找大夫赔腿,这种事哪怕在乡下不通道理的地方,都要受人唾弃,何况咱们是宫里的尊贵人。”贵妃冷冷道,“宝庆,你连乡野村夫都不如?”   宝庆:“……”   气得半死的宝庆公主,下定决心以后绕着成阳郡主府走。   想让她给薛湄下车,想得美!   抗议的除了宝庆公主,还有安诚郡王萧明钰。   小王爷到了郡主府,在门楼前就要下车,步行过来。   门楼到府邸大门口,约莫三百米。就这么三百米,小郡王也不想走。   他难得来了,就问薛湄:“怎么想得出如此刁钻主意?”   薛湄:“偶然所得。”   “下轿下马,分明就是早已想好的,岂会是偶然所得?”小郡王不相信她的鬼话。   薛湄笑了起来。   她的确是出于促狭的目的,想要恶心恶心京都这些权贵们,让他们每个人经过她家门口时,都要毕恭毕敬。   “官下轿、武官下马”,到底是哪个朝代、哪个事件里的,历史上没有特别明确的考证,不过薛湄却很喜欢这句话。   而她要的,不仅仅是武百官尊重她,还要那些趾高气昂的权贵,比如着宝庆公主、隆庆公主。   隆庆公主现在走不了正门了,她的马车得停在南边的偏门,否则她也有下车走回家。   薛湄把隆庆公主的儿子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位公主并不感激她,甚至在宝庆公主要刺杀她的时候“疏忽”,薛湄也想整整她。   总体说来,薛湄这个人比较毒,一点亏也不肯吃。   “……你不肯下车的话,下次来就走后门嘛。”薛湄无所谓对小郡王说。   小郡王更是气炸:“凭什么?我的马车都能直接进宫门。”   “别挑衅我。”薛湄笑道,“我的马车进不了宫门。你再这么说,下次我让你的也进不去。”   萧明钰:“……”   此女好毒。   萧明钰也只是过过嘴瘾,没打算真和薛湄大吵一架,毕竟他也很忙。   生意要做,封地要视察,苜蓿的培育他也很上心。   萧靖承也来瞧过这块石碑。   “怎样?”   瑞王爷什么也没说,但他心里很想弄一块摆在自家府门口的眼神,还是被薛湄捕捉到了。   薛湄忍俊不禁:“你羡慕?”   瑞王爷要什么有什么,这还真是他头一回羡慕旁人家的东西。   萧靖承摸了摸鼻子:“的确是个好东西,湄儿果然厉害。”   这就是承认了。   薛湄哈哈大笑。   她对萧靖承道:“你要对我好。待我嫁给你了,就把这石碑搬到你家门口去。”   萧靖承没想到这层,顿时心头一亮。他大尾巴狼似的,故作矜持:“倒也可行。”   薛湄大笑起来。   天气一日日炎热了,萧靖承给薛湄送了两筐桃子。   薛湄就很想吃桃子味道的凉粉。   依照她的了解,凉粉有不同的制作原料,而薛湄最喜欢的味道,是木莲种子挤出了的浆,做成的凉粉。   她让人去找。   “我们做点桃子酱。”薛湄道。   这个年代的大酱,都是咸的,还没有果酱这个概念。   一听是要做桃子酱,丫鬟们都很吃惊,又非常好奇。   薛湄还让人去附近庄子上找木莲果。   木莲果这个季节应该成熟了,可以很轻易寻到。   护院们上午去了,下午回来时,已经带了好几筐。   薛湄也教丫鬟们做好了桃子酱。   无非就是桃子、糖。而糖非常难得,跟盐一样,并非普通的日用品,属于比较昂贵的调味料。   薛湄做个桃子酱,花费这么多的糖,丫鬟们都觉得心疼。   但是,下午搓木莲果和种子的时候,她们又很开心。   到了傍晚,薛湄一身汗,还是做成了一大盆凉粉。   她让下人拿了小碗,一碗碗盛了出来,放了花生碎、红糖水,以及桃子酱,请丫鬟们和戴妈妈也尝尝。   几个人都被这味道征服了。   尤其是戴妈妈,说了三次:“真不错。”   “以后每晚都叫小丫鬟给您做。”薛湄笑道,“这点吃食,咱们还是吃得起。”   然后,薛湄又想到了表妹奚宝辰,她已经到了孕晚期,估计也很想要点吃的。   薛湄让人往荣王府送了三碗。 第401章 薛湄的信徒   丫鬟去送了凉粉。   回来时,丫鬟对薛湄道:“王妃很高兴,赏了婢子二两银子呢。”   说罢,她把银子给薛湄瞧。   薛湄看了看,又还给了丫鬟:“王妃赏的就拿着。”   她又问了问王妃的情况。   丫鬟是新提拔起来,在蕙宁苑做二等丫鬟,平时负责薛湄的衣裳首饰,很是机灵。   她本名叫山秀,薛湄也懒得改,还是给她叫这个名字。   “……王妃气色还好,就是有点肿了,手像发面似的。不过,天气炎热,又是双身子的人,瞧着也平常。”山秀道。   几个人包括薛湄在内,被她逗乐。   薛湄又问,王妃可有什么话要传的,山秀想了想说没有。   “王妃跟前的丫鬟们,个个都尽心。听说我是从郡主府来的,她们很是热情。郡主您放心吧,王妃好着呢。”山秀道。   薛湄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晚膳吃了两碗凉粉,还没到睡觉的时辰就饿了。   不仅她饿,戴妈妈也饿。   戴妈妈想要亲自去弄宵夜,被薛湄制止了:“这么热的天,您别弄一身汗的,让厨房随便送一些吧。”   红鸾馋嘴,听说要加餐,也连忙爬起来凑热闹。   修竹和彩鸢都没睡,见这么闹腾着,也过来了;就连锦屏,也披衣起身。   薛湄忍不住笑道:“怪不吉利的,你们都爬起来了,好像预示着今晚要发生点什么事似的。”   丫鬟们:“……”   还有人自己诅咒自己的,丫鬟们简直没眼看薛湄了。   厨房做了鸡丝面、人参野鸡汤、鸭子肉粥、两笼屉包子;还有几样小菜,比如说腌笋、凉拌海带、咸菜炒鸡蛋。   薛湄只喝了一碗鸭子粥,剩下都是她们的。   锦屏本来说不饿的,被红鸾带着吃了半碗鸡丝面,倒是把胃口吃开了,又喝了一碗鸡汤。   “锦屏,你会发胖。”薛湄道。   红鸾:“锦屏不用怕,她成天习武,根本就胖不起来。”   她对锦屏倒是一点芥蒂也没有。   薛湄身边的丫鬟,就红鸾毫无心机,当然她没傻白甜到温锦那种程度,但瞧着也是很可爱的。   锦屏也说:“我少喝一点。”   几个人热热闹闹吃了顿宵夜,打算各自睡下的时候,蕙宁苑的院门被敲响了。   “戴妈妈。”有婆子的声音喊道。   这个时辰,若是找戴妈妈的,婆子不敢敲蕙宁苑的门,打扰了薛湄休息。   是来找薛湄的。   小丫鬟急忙去开了门。   敲门的是二门上婆子,进门就道:“戴妈妈,郡主睡了不曾?荣王府来了位妈妈,说请郡主。”   薛湄心里咯噔了下。   难道是那碗凉粉,让奚宝辰吃坏了肚子?   可再算算时间。   不对,奚宝辰的预产期就是这么几天,薛湄忙忘记了。   “别行虚礼,快去把荣王府的妈妈请进来。”薛湄道。   她一边如此吩咐,一边喊了山秀进来服侍她更衣。   红鸾拿了梳子,等薛湄更衣完毕,就给薛湄梳头。   于是,奚宝辰的陪房妈妈进来时,薛湄头发快要梳好了。   那妈妈跪下,对薛湄道:“郡主,王妃发动了。王妃说请您去坐镇,她害怕。”   这是薛湄告诉过奚宝辰的。   防止有人在她生产的时候使坏,薛湄让奚宝辰一定要请她。   奚宝辰很听话,也很惜命。   “我知晓了,你起身吧。”薛湄道。   说罢,红鸾已经速度极快给她挽了个发髻,只戴一根赤金镶红宝石簪子;与此同时,锦屏已经出去,让外院准备好了马车;彩鸢拿起了行医箱。   修竹那边,叫人把府上的人参、鹿茸等珍贵药材包了一份,给彩鸢一起带上。   戴妈妈要跟薛湄同去。   王府管事的妈妈就瞧见,自己深夜敲门,而郡主这边所有人有条不紊,不见丝毫慌乱,也没有半分拖沓。   她的话才说完,郡主就可以出发了。   如此神速,闻所未闻,管事妈妈惊呆了,默默跟在薛湄身后。   出门乘坐马车的时候,薛湄让这位管事妈妈上自己的车,询问她:“王妃现在如何?府上请了哪位稳婆?”   “刚刚发动,王妃还挺好的。甄嬷嬷让准备了人参汤,请了孟婆子。对了,戚小姐也去了,她擅长医术。”管事妈妈道。   薛湄眼眸一沉。   戚思然跟荣王的关系,她断乎不想奚宝辰生完孩子还活着。   “锦屏,快一点。”薛湄道。   戚思然上次算计太子,就意味着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走这条陡峭的登天之路。她是女子,需要扶梯。   荣王就是这个梯子。   戚氏贵女,怎么会给荣王做侧妃?别说她自己不能接受,她的家族也不能。   她要么搞死荣王妃,要么等荣王成了太子之后,再被册封为太子侧妃。   马车速度极快,荣王府又不远。   从奚宝辰派出管事妈妈请薛湄,到薛湄到达,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来得这么快,是担心我们害了王妃?”荣王心里猜测,有了几分不悦。   这个成阳郡主,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荣王为了让王妃好好怀孕,一切放宽心,把整个王府都交给了她管理,他乳娘甄嬷嬷都让权了。   他们这样器重奚宝辰,到头来还要遭受薛湄这等提防吗?   荣王很是不悦,但奚宝辰却苦等薛湄。   奚宝辰提着心。   特别是看到了戚思然之后,她的心提得更高了,很担心表姐来慢了一步,自己就活不成。   还好,薛湄来了。   “如何了?”薛湄问。   奚宝辰:“就是疼。”   她才开始发作,在阵痛。这个情况,比当初二房的赵氏要好太多了。   薛湄快步进来,自己一身汗;而奚宝辰因为痛,也是满头大汗。   产房里燥热不堪。   仔细一看,窗户被蒙起来了,一点风也不透。   这是好心,毕竟古代人觉得,月子里的女人和孩子不能见风。   “把窗户给我开开。”薛湄对产房里的人道。   婆子们面面相觑。   孟婆子上前,一把打开了窗户,并且骂其他婆子们:“你们猪油蒙了心,郡主的话也不听了?”   薛湄:“……”   这位孟婆子,对薛湄简直是崇拜到了极致,也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第402章 扫清妖魔鬼怪   孟婆子非常崇拜薛湄。   产房里的窗户被打开了,只剩下一层薄薄轻纱,很透气。   薛湄不擅长产科,故而她让孟婆子照料奚宝辰,自己在旁边辅助。   “郡主,还是您来。”孟婆子道,“您的医术更好。”   “王妃这胎应该很稳,胎位又正,我就帮不上什么忙。”薛湄道,“您来吧,我在旁边学习。”   另有三名稳婆,都是宫里送过来的,其中一人还在戚太后的万景宫当差。   宫里的人最清楚成阳郡主的能耐,没人敢在薛湄跟前造次,个个听话极了。   薛湄给奚宝辰数阵痛时间。   几次下来,发现她约莫八分钟阵痛一次。如果阵痛没有频繁到连续,就距离生产还远。奚宝辰又是头一胎。   孟婆子很谨慎:“估计还要六七个时辰,郡主您说呢?”   薛湄觉得她估计得应该不错。   “一切依照您的办法来。”薛湄道。   她坐在旁边,握住了奚宝辰的手。   奚宝辰对生孩子这事,心里也有数,她之前问过很多婆子,她没有乱惊惶。   在阵痛的间隙,她就跟薛湄闲聊:“听说你府上立了个石碑?”   “对。”薛湄笑道。   奚宝辰满脸的汗,薛湄替她擦了,就听到她笑道:“会不会得罪很多的人?”   “我不怕他们。”   “大姐姐,你比从前更果敢了。”奚宝辰笑道,“要是我,断乎不敢。”   薛湄笑起来。   她跟奚宝辰闲聊,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   这天夜里,奚宝辰的阵痛始终持续得很慢,宫口也没怎么开。   荣王和他乳娘甄嬷嬷在外面守着,非常紧张;戚思然也在旁边,气度娴雅,就是过来帮帮忙的样子,没打算多问。   也许她有些什么心思,但薛湄已经来了,戚思然什么心思都暂时歇了。   天亮之后,孟婆子出来了。   荣王和甄嬷嬷急忙迎上去:“里面如何了?”   “还早。”孟婆子道,“我出来透透气。”   甄嬷嬷立马让人去准备吃的。   “怎么把窗户给揭开了?”甄嬷嬷还问,“不怕产房里进风?”   “这什么天儿啊,哪里能进寒风?再说了,郡主不让蒙着,她说要透透气。”孟婆子道。   孟婆子之前明明让蒙着的,这会儿又说不碍事。   甄嬷嬷有话说了:“郡主她懂什么?”   孟婆子立马道:“话不能这么说,郡主她可厉害了!”   她就把薛湄用药,让赵氏很快生产的事,告诉了甄嬷嬷。   “……郡主是个神人,有她在,王妃肯定母子平安。”孟婆子道,“你们安心就是了。”   甄嬷嬷听得一愣一愣的:“郡主这么厉害?”   “没有成阳郡主不会的。”孟婆子说,“前不久郡主把鬼石变成盐矿,陛下还赏赐了她石碑,你们听说了没有?”   她俨然要当场说起薛湄的丰功伟绩。   甄嬷嬷记得有人说,这孟婆子很孤傲的,她怎么对薛湄这样推崇?   可能越是孤傲的人,越真心佩服有大才的人吧。   戚思然在旁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何等滋味。   哪怕她出身再高贵,她也比不过薛湄。每次看到她、听到她的名字,戚思然心里那根嫉妒的弦就要被狠狠拨一下。   戚思然紧紧捏住了手指,掌心被她自己掐得通红。   薛湄,她到底是何方妖孽?   她之前明明很软弱,什么都不懂。突然之间,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戚思然想不通,一个人若没有高人指点,怎么瞬间开窍,还无事不知、无事不晓?   “高人?”戚思然想到了这一点。   薛湄的医术、她的药,到底是谁给她的?她身后的高人是谁?   戚思然能否把这个人夺过来?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孟婆子已经把薛湄的事迹全部找回来复述了一遍,听得甄嬷嬷都快要成薛湄的信徒了。   荣王轻轻咳了咳。   孟婆子这才想起,自己是出来休息、如厕的。   她去了净房。   片刻之后,薛湄也出来了。   她让人给奚宝辰端些人参汤,让她提提气,要不然等会儿生产时候没力气。   奚宝辰疼了一夜,直到天亮了也才五六分钟一次阵痛。   薛湄怀疑她要拖到下午才生。   戴妈妈也在内院守着,薛湄有什么吩咐,她就帮忙张罗着。   “大小姐,您也吃点东西。”戴妈妈道,“我让人去做。”   薛湄点点头。   就在薛湄打算去用点早膳的时候,荣王府的管事突然跑进了内院。   “王爷!”管事在荣王耳边低语。   荣王脸色一时又惊又喜,急忙道:“在哪里?”   “就在门口,快要进来了。”管事道。   戚思然看了过来,不明所以。   现在,不管是荣王还是甄嬷嬷,都顾不上戚思然。   他们既需要留意产房,还需要看着薛湄,免得薛湄闹事。   戚思然被排挤到了旁边。   有了薛湄在,戚思然的医术用不上。   戚思然自己也打算回去了。   然而,这一动静,让戚思然也好奇不已,往那边看了眼。   旋即,戚思然瞧见了一抹玄色身影,搀扶着戚太后进来了。   甄嬷嬷等人立马跪下行礼:“太后娘娘、瑞王殿下。”   薛湄在耳房里坐着,打算吃点早膳,听到外面的声音,立马出来。   她果然瞧见了戚太后母子。   萧靖承冲薛湄点点头,目光极其温柔;但再看其他人时,就恢复了冰冷。   “……成阳也在?”戚太后让众人免礼,“宝辰如何了?”   她直接称呼奚宝辰的名字,可见戚太后很喜欢这个孙儿媳妇。   “还没有开全。”薛湄道,“娘娘,天气这么热,您不该出宫的。”   “哀家要亲自瞧瞧。”戚太后道,“否则,哀家如何安心?”   这可能是皇长孙。   戚太后是替皇帝坐镇来了。   若落地是个男孩,有人起了歪心思怎么办?戚太后实在不放心。   而萧靖承消息灵通,荣王妃生产又是权贵们关心的大事,他听说薛湄也在荣王府,故而一大清早赶过来了。   “思然也在?”戚太后好像慢半拍才发现了戚思然,“熬了一晚上吧孩子?你早点回去歇了。”   戚思然:“……”   她一时难堪极了。   戚太后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扫清王府里的妖魔鬼怪,戚思然就是头一个。   明眼人都知道。   荣王的表情也变了变。   戚思然惨白着一张脸,都忘记了描补一番,只有力气回答一句“是”,就赶紧退了出去。 第403章 王爷直男又仇女   戚思然离开得略显狼狈。   她心里的恨意,恐怕更深了。自从被夺了郡主封号,戚思然的心态走向就不太对,专门往歪门邪道上使劲去了。   戚太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琢磨:“要不要送她去庙里静修两年?”   静修是否让能她平静下来?   戚思然离开之后,戚太后的注意力回到了产房里。   产房血腥,男子不能进,但戚太后身为祖母,她是可以去瞧瞧的。   薛湄却拦住了她:“太后娘娘,王妃她这是头胎,自己很紧张。瞧见了您,她更加紧张,恐怕会生变故。”   戚太后止住了脚。   她颔首:“你说得对。”   荣王府的厨房,在奚宝辰陪房的安排之下,给薛湄做好了早膳。   荣王等人也没吃。   戚太后倒是用过了点。不过,当荣王问她的时候,她道:“上一些也无妨。”   故而厨房又是一番忙碌。   他们在梢间用膳。   清晨还不算热,空气里有丝丝缕缕凉意。然而清空万里无云,骄阳明亮得灼人,注定是个炎热天气。   薛湄对荣王道:“往产房里送冰,千万别让王妃热了。”   荣王:“……”   那是产妇啊!   戚太后也被薛湄吓了一跳:“这使得吗?”   “使得。”薛湄道,“不能让孕妇太热,孩子落地之后也不能太热。听我的吩咐就是了,让产房尽可能凉快些。”   甄嬷嬷在一旁欲言又止。   荣王很想反驳,但瞧见了瑞王叔冷漠的表情,他心里打了个突,只得照办了。   在角落里放了一盆冰,产房里的温度其实没有下降多少。   但奚宝辰说感觉好了点。   可能是心理作用。   她的阵痛还是很缓慢。她对薛湄说:“大姐姐,你先睡一会儿。待我真的要生时,你在我旁边。”   薛湄摇摇头:“我不妨事。”   她让丫鬟沏了浓茶。   薛湄一直陪在奚宝辰身边,中途出来休息,就瞧见萧靖承立在屋檐下。   她走过去。   “……一夜未睡,累不累?”萧靖承问她。   薛湄:“不累。宝辰她害怕,没有我不行。”   萧靖承又问她:“你感觉如何?”   “我想将来多给你纳几个妾,孩子她们生,我养一两个在名下。我不想生,太疼了。”薛湄说。   萧靖承:“……”   很多时候,萧靖承对薛湄都是充满了浓情蜜意,但也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很想掐死她算了。   听听她说的什么鬼话。   “咱们可以过继。”萧靖承咬牙道,“何必非要弄几个妾室?”   薛湄:“……”   瑞王爷直男癌晚期,又是个仇女症深度患者,对薛湄以外的异性都没什么兴趣。让他去和她们生孩子,跟公猪拉去配种有什么区别?   他这么疼薛湄,薛湄就这样对他?直男想想就好生气。   荣王在不远处,焦虑不安。   他所担心的,仍是孩子的性别。   他想要个儿子,因为这孩子就是嫡长孙,对他很重要。   戚太后的心思,却跟荣王不同。   她从来不强迫任何人。荣王有了争权夺利的心思,戚太后不会要求他放弃。但如果有了嫡长孙,会助长他的气焰。   对荣王而言,未必是好事。   众人各有心思。   中午的时候,奚宝辰的阵痛越来越密集,口也开得很好,孟婆子说快要生了,让大家都做好准备。   薛湄守在旁边。   一旦开全了,孩子生起来就容易。   奚宝辰在稳婆的指挥下,不过用了七八下力气,孩子就落地了。   薛湄看了眼。   奚宝辰立马就要坐起来去看孩子的性别,被薛湄按住了,低声跟她说:“是个男孩。”   奚宝辰紧绷的肩膀,顿时松懈了下来。   不知是高兴,还是之前太疼,或者是激素的变化,她哭了起来。   薛湄不停哄着她,给她擦眼泪。   稳婆擦干净了孩子,高高兴兴把孩子抱了出去。   荣王大笑着说:“去放炮。所有人都有赏。”   戚太后和萧靖承看着兴奋不已的荣王,母子俩面无表情。他们俩不言不笑的时候,就格外冷漠。   甄嬷嬷瞥见了,立马转过目光,不敢多瞧。   外面一阵阵的欢声笑语,来自甄嬷嬷和荣王。   奚宝辰听到了,慢慢舒了口气。   “大姐姐,我做到了。”她死死握紧了薛湄的手。   这条路她走通了。   她生了皇长孙,就意味着她地位稳固了。谁也动摇不了她荣王正妃的身份。而她一直想要的,就是这份荣光。   她并不想要夫妻和睦,她想要尊贵。   薛湄笑了笑:“平安就好。”   后面的事,就有稳婆照顾奚宝辰,奚宝辰也累得沉沉睡去了。   薛湄走出了产房。   她也很累。   这边无碍,又有戚太后娘娘坐镇,薛湄打算回去休息了。   萧靖承:“我送你。”   薛湄道好。   回到了郡主府,薛湄没什么心思,她是真累。洗澡的时候,她坐在浴桶里就睡着了,被丫鬟们叫醒。   她也顾不上问瑞王爷在哪里,洗了澡之后倒头睡下了,几乎是累得发昏。   一觉醒过来,窗外夕阳如火,把窗棂也染成了璀璨的金红色。   薛湄感觉很饿。   “荣王府那边没事吧?”她问锦屏。   锦屏:“没事,王妃和小公子都很好,没出任何变故。”   薛湄点点头。   荣王府的喜事,给裕王府当头一棒;太子那边,拥护者也很担心了。   薛湄第二天又去看了奚宝辰和孩子。   孩子由乳娘喂养,奚宝辰作为王妃,她和其他贵妇一样,是不亲自喂养孩子的。不过,孩子一直在她院子里。   荣王也时刻不离。   看荣王的样子,倒不像是单单靠着儿子上位,而是真心实意喜欢这孩子。   孩子还是皱巴巴的。   薛湄听到他说:“这便是我儿子了。”   他好像从孩子,变成了一个大人。   荣王府的洗三礼,打算办得很热闹。还有传言,说皇帝亲自给这孩子取名了,可能也会来参加孩子的洗三礼。   一时间,荣王府热闹极了,大家纷纷送上贺礼。   薛湄也送上了自己那份。   她送的是表面上的,私下里又给奚宝辰二万两。   奚宝辰不肯要,薛湄就说让她为了孩子,有钱好办事,奚宝辰这才收下了。   就在荣王府喜事轰动一时的时候,有个关于薛湄的消息,悄然而生了。 第404章 薛湄的能耐又被拔高了   薛湄乃是京都大红人。   提起成阳郡主,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不过,最近又有话说。   这话薛湄自己也听说过,是丫鬟红鸾打听到告诉她的。   当时,她还跟戴妈妈等人笑了很久。   不成想,她却被澹台贵妃客客气气请到了宫里。   薛湄是临华宫的常客,从嬷嬷到姑姑、大太监们,薛湄全部都认识。可不知怎的,今天人人笑得谄媚。   她就想起了那个传闻,有点骇然:“贵妃不会信这个吧?”   盛夏酷热,蝉鸣不歇,临华宫的大殿顶高,地面清凉,以至于没有放冰,也暑气难沁侵。   贵妃独坐,旁边有小丫鬟摆了个案几。   这个案几上,放着微凉的香茗、各色瓜果,还有已经下市的樱桃,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是招待薛湄的。   瞧见了薛湄进来,澹台贵妃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浮动了几分笑意。   笑容是真心实意。   薛湄很喜欢贵妃这个人。   贵妃性格强势,也很霸道。但她认定了谁,就不会轻易更改。绝不像皇帝,今日觉得你好,明日又猜忌你。   要说起来,萧家男人个个不怎么样,但他们的后庭却都符合薛湄的心意。   比如说皇宫,薛湄几乎不讨厌任何娘娘,觉得她们人人都有可取之处;又比如说小郡王的后院,那些美人们也很可爱。   “……这新鲜樱桃是晚熟的,才进贡了三斤。本宫得了半斤,你尝尝。”贵妃笑道。   薛湄看了看案几:“全在这里啦?娘娘,您太厚爱我了。”   说罢,捻起一颗就吃。   酸酸甜甜的,是盛夏最好的消暑良品,薛湄赞不绝口。   贵妃不是很爱酸味,哪怕只一点点。她有点类似后世人看吃播的心态,瞧着薛湄吃得开心,她心情也很好。   薛湄一边吃樱桃,一边和贵妃闲聊。   贵妃毫不避讳,说起了荣王府的皇长孙。   “……明日就是洗三礼,陛下已经决定,要亲自去给皇长孙观礼了。”澹台贵妃告诉薛湄,“要说起来,还是荣王府运气好。”   “是啊,运气真好。”薛湄笑道,“娘娘,主要是荣王他娶妃早。裕王殿下他还没有正妃,这个争不来。”   贵妃一愣。   薛湄这么直白,贵妃怔愣之后,倒也觉得是意料之中。   拐弯抹角就不是成阳郡主了。   “是呀,耽误了。”贵妃道,“不过,今年腊月,裕王也要成亲了。”   薛玉潭死后,裕王和耿小姐的婚姻,终于毫无阻碍了。   耿家还同意把耿小姐嫁给裕王,是因为裕王亲自登门道歉了。   他一直没见过耿小姐,而后瞧见了,心酥了一半,真有点被耿小姐的风采迷住,很是上心。   他一上心,耿家自然不好拿乔,又有皇帝和贵妃保媒,故而前不久,礼部就给耿小姐发了亲王妃的玉牒,她已经册封了。   只是,她和裕王的八字,钦天监合了之后,把大喜之日算在了腊月。   “恭喜娘娘。”薛湄道。   澹台贵妃笑了笑:“你是站在荣王府那边?”   薛湄:“娘娘,我知晓您待我真心,故而我的话,您肯定相信,那我也不敷衍您。我站的是我表妹。   荣王有什么心思,那是他的事,我不想搀和。我表妹的安危,才是我所关心的。”   这话,可能很多人都不信。   但贵妃就是相信。   这个世上,贵妃算是最了解薛湄的人之一:薛湄不需要依靠荣王府。   她若是有野心,可以扶持瑞王,没必要投靠荣王府。   “我自然不疑你。”贵妃道,“只不过这么一问,大家说开了。今后,谁挑拨离间,本宫就有话说。”   她们俩闲话半日,贵妃始终没说她到底有什么事,薛湄快要把一碟子樱桃吃完了。   贵妃难得一点樱桃,全部进了薛湄的肚子。   见薛湄吃得差不多了,贵妃才说了自己听到的传言:“外面人说,你有秘方能确保生儿子?”   薛湄:“……”   才短短两天功夫,这个消息已经满城风雨。   薛湄进宫的时候,预料到了贵妃的意图,要不然贵妃今天也不会这样客气。   贵妃娘娘可不是软柿子。她明知薛湄的表妹是荣王妃,哪怕不忌惮薛湄,也不至于如此推心置腹。   她是有求于人。   薛湄的二嫂赵氏生产时,薛湄就在旁边;奚宝辰生产时,也是薛湄在身边。   外面的人不知情况,还以为都是薛湄用了秘方,故而她需要看着。   在这个年代,女子没有任何的权力,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人,故而每个门第都需要儿子来顶立门户。   真生不出来,也要过继一个。   这就导致了人人对生儿子有种执拗。   听说薛湄有这等秘方,如何不求她?   现在,薛湄要是告诉澹台贵妃,她压根儿没办法,贵妃肯定以为她是不愿意告诉她。   解释不清楚的。   裕王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薛湄都不知裕王还有没有生儿子的命,故而她什么也不能答应。   不管贵妃相信不相信,薛湄就要坚定的实话实说。   开玩笑,她又不能给裕王做试管婴儿,哪有本事替他分性别。   “没有,娘娘,真的没有!”薛湄道。   贵妃却淡淡笑了笑:“别紧张,本宫不是为难你。”   薛湄:“……”   你已经为难我了。   她再三解释,说自己真没有什么秘方。   她二嫂那边,是因为她生不下来,薛湄用了催生素;奚宝辰那里,她完全没出力,全部都是奚宝辰和稳婆配合,顺利诞下孩子。   贵妃听着,好像没听进去。   她大概还在想,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收买薛湄,让薛湄把秘方也给将来的裕王妃用一用吧。   薛湄对此也无可奈何。   反正她说了实话,贵妃是否相信、是否还信任她,都不是薛湄自己能掌控的。   任何事超过了自己能掌控的范围,薛湄都很淡然。   又使不上力气,愁也是白白发愁,没啥意义。   薛湄刚刚离开临华宫,打算回家,却瞧见了戚太后身边的女官。   女官与临华宫的姑姑见礼,然后道:“太后娘娘请郡主去说话。”   薛湄想到戚太后也有问题。   但是,戚太后的问题,又让薛湄吃了一惊。 第405章 替我生个儿子吧   澹台贵妃问薛湄是不是有生男孩的秘方。   戚太后却问:“成阳,你可知道思然去荣王府做什么?”   薛湄:“……”   戚太后很少如此疾言厉色。   她那双和萧靖承如出一辙的薄眼皮,让她的目光冰凉刺骨,盯在人脸上,能结一层薄霜。   “靖承他知道,但他不肯说。哀家只问你,你知道不知道?”戚太后继续道。   看来,戚思然害太子的事,萧靖承并没有告诉戚太后。   萧靖承只把此事说给了老侯爷听。   老侯爷也没拿此事去烦戚太后,故而戚太后被蒙在鼓里。   她只是隐约感觉不对劲。   薛湄让戚太后遣了服侍的宫人。   戚太后挥挥手,宫婢内侍们全部退了出去,大殿里只剩下她和薛湄。   “……戚小姐这次去做什么,我真不知道。不过,她曾经为了荣王谋害太子,此事我知晓。”薛湄道。   戚太后猛然变了脸。   她处变不惊,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失态了。   怪不得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仔细说说。”戚太后声音有点急,说话时语速都快了几分。   薛湄只好把太子和楚筠的种种,告诉了戚太后,以及戚思然在中间的搀和。   戚太后听了,慢慢平复了心绪。   待薛湄说完,她冷冷笑了:“谋害太子,此乃抄家灭族的大罪,她做得如此不干净,还敢有这等野心?我父老了,若他再年轻十岁,定会处理掉此等不孝女。”   薛湄:“……”   戚太后自己都是望五十的人了,她父亲今年七十出头,在这个年代也是长寿老者。   到了这把年纪,哪里还有什么杀伐气?更多的,是希望儿孙都平安。   薛湄:“王爷不敢告诉您,就是怕您生气。”   戚太后摆摆手,对薛湄道:“哀家心里有数。”   薛湄不再做声了。   戚太后又道:“时辰不早,哀家不虚留你了。湄儿,你是个聪明孩子,知晓怎么办。”   称呼从“成阳”,变成了“湄儿”,说明戚太后娘娘这会儿已经消气了。   薛湄点点头。   她从宫里离开,去找了萧靖承。   戚太后的话,薛湄都告诉了萧靖承:“别怪我没骨气,太后娘娘都发火了,我得自保。”   萧靖承微微笑了下。   他轻轻拍了拍薛湄手背:“母后是气我对她隐瞒,迁怒于你。做人家儿媳妇就是这样的,两头受气。”   薛湄:“……”   你这挺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大事,证据我已经消了,哪怕陛下派人查,也查不到戚家头上。”萧靖承道,“我不想让母后操心。宫内的事已经够烦的,宫外的事就别太过于忧心了。”   薛湄点点头。   萧靖承又问薛湄今天还见了谁。   薛湄就把澹台贵妃的话告诉了他。   他听了之后,问薛湄:“你们真的可以分男女吗?”   “我们还可以不用肚子怀孕。”薛湄说。   太空时代的医院有人工培育专科,发展非常成熟。   当然,这经过了很漫长的阵痛,也引发过很多的论理问题。   从前,婴儿生下来,父亲可能不想要了,不肯抚养,而母亲因为自身激素的原因,无论如何也丢不下孩子。   但培养专科让女人不用怀孕,她们也会跟父亲一样,对孩子缺乏天然的认同感,导致有一小部分孩子出生就被扔在医院,父母逃之夭夭。   薛湄也是其一。   当然,孩子是谁的,医院都有记录,父母不养,政府会养,孤儿院很多这样的孩子。待孩子长大成人了,孩子可以对父母提出诉讼,要一“抚养金”。   薛湄就是靠这钱念完大学的。   至于她父母姓甚名谁,她不知道。她是隐藏在幕后,通过政府公诉,找亲生父母要的抚养金。   政府容许你遗弃孩子,自然也会容许你孩子求助政府,再由政府提出公诉。   “那岂不是很好?”萧靖承道,“我很想看看。”   薛湄笑了笑:“不用怀孕是挺好。少一份痛苦,也少一份责任。”   萧靖承:“你好像不是很喜欢?”   薛湄:“……”   为什么该你聪明的时候你那么直男迟钝,不该你聪明的时候,你又如此敏锐?   真是……气死我了。   萧靖承没有和薛湄多聊。戚太后知晓了这个秘密,萧靖承还有事跟她商量,他匆忙进宫去了。   薛湄回到了郡主府。   她一进门,丫鬟修竹就低声对薛湄道:“大小姐,小郡王来了。”   薛湄:“……”   真是不能透口气。   萧明钰坐在郡主府的厅堂,正在喝茶。他来的目的非常简单,他也问薛湄,是不是真的有秘方,能让女人生儿子。   “……你关心此事作甚?”薛湄道,“你不是说有个心愿,孩子会妨碍到你吗?”   “但若能有个儿子,倒也不错。”萧明钰道。   薛湄:“……”   你们这些死直男癌。   “那你打算让谁生?”薛湄问。   萧明钰:“有什么差别?”   “有啊。我想看看,哪位美人在你心里地位更重要,下次多巴结她一些。”薛湄道。   萧明钰:“没打算让她们生。”   薛湄:“渣男。”   “你可以帮我生吗?”萧明钰很认真问。   薛湄:“……瞧见门了吗?给我滚出去!”   萧明钰哈哈笑起来。   两个人斗了一会儿嘴,小郡王才试探着问:“太后娘娘骂你了么?”   薛湄:“……”   小郡王打着要生儿子的秘方,实则是听说薛湄被叫到了万景宫。   万景宫里发生了什么,小郡王可能探听不到,但戚太后不高兴,他还是知晓了。   他消息很灵通的。   故而,他上门安慰薛湄来了。   “小王爷,你这么关心我,弄得我有点感动了。”薛湄实话实说。   的确是心头一热。   萧明钰反而很不自在起来。   他道:“我就是好奇。你既然感动,替我生个儿子?我的钱财都给儿子继承,也就是给你,如何?”   薛湄:“那点热都散去了,你还是滚蛋吧。”   说罢,她起身回内院了。   萧明钰离开郡主府的时候,又是步行,这让他再次诅咒发誓,再也不来这个破地方了。   而小郡王又一次次自打脸。 第406章 薛湄更有人缘   是夜,一场暴雨。   电闪雷鸣,轰隆隆压过,骤雨似瓢泼,雨幕将天地连成了一线。   这场雨下了大半夜。   早起时,京都不少地方积水了,淹了街道和房舍。   薛湄的郡主府位置比较高,排水系统做得又挺好,故而没怎么受灾。只是暴雨折断了很多树木,枝条横陈,小径泥泞不堪。   戴妈妈一大清早就起来,调动内外院的下人,收拾院落。   待薛湄用过了早膳,郡主府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因这场暴雨,京都的酷热一扫而空,竟有了几缕凉意,仿佛盛夏快要过完了,到了凉爽宜人的金秋。   今天是奚宝辰儿子的洗三礼,薛湄让红鸾给她装扮了一番。   她穿了件浅金桃红二色襜褕,衣袂上绣了折枝海棠,朵朵精致,宛如要盛绽一般;头上戴了珍珠梳篦和珍珠耳坠。   这是红鸾的主意。   首饰不管是黄金还是宝石,都会与衣裳颜色相冲,显得累赘。唯独珍珠不同,莹白圆润,既显得薛湄端庄,又不失年轻俏丽。   红鸾还给薛湄用了脂粉。   脂粉不是薄薄一层,而是给薛湄涂抹得肤白胜雪。薛湄皮肤底子好,粉霜擦上去丝毫不突兀。   她还给薛湄休了个眉。   装扮妥当了,丫鬟们纷纷夸大小姐好看;二等丫鬟们也围上来,吹了一通彩虹屁,俨然成阳郡主就是这天下第一美人儿似的。   薛湄听着,并不往心里去。   她慎重打扮,是因为今日她身份地位尊贵——她乃是王妃的表姐。   薛湄不能给王妃抹黑。   况且,很多人对她也好奇,甚至想要跟她求生儿子的秘方。   她到荣王府的时候,荣王的乳娘甄嬷嬷带着几名丫鬟待客;另有两位嬷嬷,都是万景宫的,被戚太后临时派过来坐镇。   瞧见了薛湄,有人热络上前,与她打招呼。   “郡主今日真好看,用了什么脂粉?”   “郡主这衣裳是锦绣坊的吗?海棠花绣得像真的一样。”   “郡主天仙似的,怪不得太后娘娘总是夸您。”   薛湄与她们一一应酬。   她还在人群里瞧见了戚思然。   看来,戚太后尚未出面,还没有惩罚戚思然。   估计是没找到借口吧。   戚思然身边,围了四五名贵女,她们远远瞧着,不像其他人那般过来与薛湄寒暄。   薛湄成了女客的中心。   而后,薛湄瞧见了隆庆公主和宝庆公主,她们俩身后还跟了一名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姿容俏丽。   最难得是她肌肤胜雪,比薛湄的妆感还要好。   “公主们来了。”有人低声道。   女客们起身,都去给公主们见礼。   薛湄听着话音,才知道那位肌肤雪白的女子,是皇帝的第三女新晓公主。   新晓公主是丽嫔的女儿,大前年出阁了。她是黎明时刻生的,故而皇帝亲自给她赐了“新晓”做封号。   丽嫔已经不在世了,不过她曾经得过很多年的宠爱。   新晓公主跟隆庆、宝庆公主关系都不太好。她只是正好在荣王府门口遇到了两位姐姐,跟随她们一块儿进来的。   众人一番寒暄,隆庆公主和宝庆公主故意疏远薛湄,选了离她很远的位置坐。   有人去奉承公主,有人奉承薛湄。   最后一比较,大家却发现,奉承薛湄的人数,居然比奉承两位公主的多。   由此可见,薛湄在京都的地位,已经是在公主们之上了。   宝庆公主气得半死。   其实,宝庆公主毫无人缘。若不是她跟隆庆一块儿来的,根本没人会搭理她。   新晓公主则对薛湄很好奇。   她特意到薛湄跟前,与她闲聊:“郡主可要去后花园走走?”   薛湄道好。   新晓公主与薛湄年纪相仿,却早早嫁人了,且诞下了女儿。   她问薛湄:“听闻你有生儿子的秘方,是不是真的?”   薛湄:“不是,公主。”   新晓公主很失望。   两人说了些闲话,薛湄也不会让话题冷场。只是后花园泥泞,薛湄不小心滑了一下,差点跌倒。   新晓公主立马搀扶了她。   她伸出手,薛湄突然发现,这位公主的手上肌肤,与脸上肌肤完全不一样。   她的手挺黑,肌肤也粗糙,而她的脸蛋雪白光洁。   薛湄:“公主,您用了什么脂粉?”   新晓公主笑道:“是去年驸马买回来的,只那么一盒,西域商人那里买的。很多人问,不过本宫也没有。”   薛湄:“……”   有个念头在她心里滑过,薛湄看了眼新晓公主。   她故意引导新晓公主说说自己的驸马。   公主说了,薛湄听在耳朵里,又去看公主的表情,觉得公主是发自内心的幸福。   薛湄总有点被迫害妄想症,但她不能随便用在别人身上,故而她保持沉默。   女眷们闲聊片刻,前面洗三礼正式开始了。   皇帝居然真的亲自来观礼。   “……本朝嫡长孙,朕甚是欣慰。荣王府为萧氏增添子嗣,有赏。”皇帝道。   他一语落,太监们抬着赏赐的礼物,络绎不绝进了荣王府,足足送了三十二抬。   金银珠宝不论,还有各色玉器、古董、时新巧货,样样都贵重无比。   荣王笑容满面。   皇帝又要亲自赐名:“这一辈的辈份是‘修’,孩子便叫修朝。”   “朝”是朝阳之意,因他是嫡长孙,故而是开始,是萧家喷薄而出的朝阳,预示着萧氏王朝的繁荣。   众人连连夸好。   薛湄听了,心里很踏实。   皇帝亲自赐名,哪怕这孩子将来平庸,也有一份前途,皇帝是不会忘记这个长孙的。表妹想要的尊荣,已经拿到手了。   薛湄正想着,就听到皇帝继续道:“封修朝为荣王世子,依照皇子府的规格抚养,宫里会派乳娘和内侍来服侍。”   薛湄:“……”   她觉得尊荣过头了,会引来嫉妒。   因为修朝再如何尊贵,将来他父亲去世了,他也只能得郡王封号,怎么能照皇子规格抚养?   除非荣王是太子。   不少人面容上起了变化。   今天来的,多少功勋世家、望族门阀,哪个不是人精?   皇帝如此抬举,荣王和孩子都要被架在火上烤。   薛湄看了眼皇帝。   而皇帝的表情,意味深长。   她突然意识到,皇帝一直就希望三个大一点的儿子彼此竞争,这样能保持他们的优越。若安逸,他们会慢慢变得懒惰、平庸。   皇帝倒是很有野心。   站在人群里的萧靖承,看了眼薛湄,冲薛湄使了个眼色。   薛湄颔首,表示自己接收到了他的意思,默默退了出去。 第407章 怀璧其罪   荣王府的西花园,有个院子叫照妆苑,它是邻水而建。   一场暴雨,照妆苑一片狼藉。要收拾起来可不容易,而今天客人多,腾不出人手去打理,就任由污水泡着枯枝,把小路给淹没了。   薛湄却和萧靖承立在路径旁。   他们没有继续往前。路已经断了,积水深及脚踝。   也没人往这边来。   “……陛下没安好心。”薛湄说了自己的看法,“这个嫡长孙,他高兴是高兴,却也带着十二分的算计。”   萧靖承同意这话。   皇帝的确是有意提携荣王府,可能想要勾起荣王的争权夺利之心。   “陛下真是个幸运的人。”薛湄微微笑。   人的智慧,多半都是经历中得出来的——皇帝此人,在他成长过程中一直没有竞争者,他弟弟安亲王对他言听计从,从不起夺权心思。   他长大成人,萧靖承才出世。饶是萧靖承聪明受宠,也无法威胁到皇帝的地位。   那种艰难攀爬、处处掣肘的上位过程,他没经历过。   被诸多兄弟包围着,小心翼翼冲出重围又不落下残忍的恶名,既要十二分的警惕,又需要“光明磊落”,这等煎熬皇帝也没承受过。   太过于一帆风顺的太子生涯,让他在儿子们这件事上,犯了个极大错误。   他以为,养儿子就像养赛马,鞭笞他们,让他们上进,落后的那个就淘汰,最终得到最优良的继承人。   可皇子们不是赛马,他们不会沿着皇帝的跑道,光明正大的比赛。   而他们一旦上了赛场,淘汰了不仅仅是被替换下来,而是他和他身后无数支持门阀的生死存亡。   这轮比赛没有任何磊落可言。   所有人都会用尽心机,耍各种阴谋诡计,整个朝堂都要卷入夺位的风波之中。   总之,这位幸运的皇帝,他自以为高明的手段,是在作死。   哪怕他现在撤了荣王世子的“皇子府抚养规格”,也无济于事,荣王已经被他推上去了。   历史上暂时还没有过先例,皇帝自己也没有过经验,哪怕薛湄告诉了他,他也未必会相信。   梁国的未来,薛湄很担忧。   “你骂人的话很奇怪。”萧靖承看懂了薛湄的表情,也听明白了她的未道之言。   薛湄:“……”   “你很担心你表妹?”萧靖承又问她。   薛湄:“我是担心你们整个萧氏。”   萧靖承:“如此严重?”   肯定严重了。   太子乃是嫡出,但他实力最弱,母族云氏跟他又离心,而现在的朝臣大多数都不是科举制推举出来的。他们背后都有自己的门阀,也就意味着,他们都有自己的先天立场。   这个立场,在所有人倾向太子的的时候,太子自然名正言顺。   一旦皇帝自己把这个局面给打破了,大家的私心都冒了出来。   “……表妹和她儿子,这条路难走。”薛湄道。   萧靖承:“她自己选的。”   薛湄点点头。   的确,这条路是奚宝辰自己选的,与人无尤。   奚宝辰自己也肯定不后悔。   她和萧靖承闲聊了片刻,有丫鬟来寻,说前头开席了。   萧靖承颔首,与薛湄往回走。   “你对新晓公主熟悉吗?”薛湄问他。   萧靖承:“不熟。”   薛湄:“你回答得太干脆了。到底也是你侄女。”   “亲戚太多。”   薛湄:“……”   好吧,你们萧家人丁兴旺,你们很有能耐。   “问她作甚?”萧靖承不解。   薛湄:“也没什么。”   两人回到了前面待客院子时,院子东西两侧以中间小径为轴,分别设了宴席,由下人引领着,一个个入席。   薛湄往女客那边去了。   她的座位安排在诸位公主们之后,又在其他诰命夫人们之前,她毕竟是王妃的表姐。   与她同列的,是王妃的母亲和嫂子。   薛湄的姑姑瞧见了薛湄,非常奉承与她寒暄;奚家的嫂子们,也非常热络。   她以为,今天会平平顺顺度过。   不成想,后面有人低低开口了:“不是说,成阳郡主的医术了得?”   这话声音有点大。   别说薛湄听到了,就连前排的公主们也听到了,纷纷回头。   戏台上有舞姬们,在柔美轻缓的乐声里起舞,故而宴席处的声音,不受干扰。   薛湄也回眸,瞧见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穿一件葱绿色襜褕,皮肤微白,一双眼睛非常机灵。   薛湄瞧见了她,心里顿时知晓她没好话。   毕竟,她是坐在戚思然身边的,应该是戚思然认识的人。   “成阳郡主的医术,自然很好了。”有人接话。   “可是,郡主说荣王妃怀的是女儿,怎么王妃生了儿子?”女孩儿继续道,“莫非郡主是瞎猜?”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薛湄。   薛湄说这个话,当然不是公开说的。但在座的多多少少关注过。   只是荣王府添了嫡长子,大家注意力都在皇帝的态度上,忘记了此事。   也有人惧怕薛湄,不敢提,反正此事无关痛痒。   现在被戳破,众人都有点为薛湄尴尬。   薛湄表情却不变。   她转回了目光。   那女孩儿见她不答话,声音更高:“成阳郡主,您当时怎么看错了呢?”   她这个声音,男宾那边也听到了。   有人往这边看。   薛湄见她这样问了,重新转头,笑盈盈看着她:“你是哪府的小姐?”   姑姑急忙对薛湄道:“那位是周小姐。”   薛湄并不知道哪个周家,只是继续问她:“周小姐,贵府有多少钱粮?”   众人一愣。   周小姐也是微愣,继而很生气,冷冷道:“郡主承认自己医术不济,何必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府上钱粮多少,跟郡主您医术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周小姐您也知道财不外露。我表妹怀了朝廷的嫡长孙,我凭什么满世界嚷嚷出去?难道这个嫡长孙不值钱?”薛湄道。   值钱的,当然要藏起来,所有人都知晓“怀璧其罪”这个道理。   否则王妃这胎能生得如此顺利吗?   众人:“……”   周小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薛湄这番话,不仅仅显得周小姐没见识,还显得她轻浮。   那边萧靖承听到了。他耳力比较好。他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表情舒缓。   挑战成阳郡主?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成阳郡主何时输过? 第408章 好处要给到实处   荣王府的洗三礼,皇帝观礼之后就离开了,没有坐席。   戚太后派人盯着。   一开始,派出去的内侍只说了皇帝赐名嫡长孙、要按皇子规格抚养的事,戚太后心里一个劲发紧。   她都能预料到灾难要落在荣王府顶上,心里发沉,面上不露。   而后,管事的婆子让内侍传出话,把周小姐挑衅成阳郡主的事,告诉了戚太后。   戚太后这次脸上也绷不住了。   她在殿内缓缓踱步,好半晌才把情绪收敛,依旧是那个沉稳如山的万景宫之主,这才吩咐女官:“告诉御膳房,今晚陛下在万景宫用膳。”   女官道是。   皇帝刚刚回宫,就见到了万景宫的小宫婢。   “……太后请陛下用晚膳。”小宫婢道。   皇帝自以为做了件很高明的事,心情不错,几乎要哼一支曲儿:“让御膳房备青梅酒。”   小宫婢道是。   一切安排妥当了,戚太后静等皇帝。   皇帝也没什么事,用了点午膳,在御书房的偏殿小憩片刻。   他下午本有很多奏章要批阅,这会儿却耐不住,心情还是有些激动,看不下去奏章。距离晚膳还有两个时辰,他就往万景宫去了。   戚太后这个时辰,午睡刚醒。   皇帝瞧着她,穿了件宝蓝色上襦,浅白色裙子,头发简单挽了个发髻,没有戴任何的首饰,面上也不施脂粉。   因晚上要请皇帝用膳,回头她需得大妆,故而这会儿全是家常打扮。   皇帝进来时,她也微微吃惊。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坐正了等继子给她行礼。   皇帝却没顾上这道礼仪,看着她直直发愣:“……从未见你这样打扮过。”   这样的太后,有种娴雅与贞静。年龄仿佛在她脸上不留痕迹,她的美貌并不因岁月而衰退。   她肌肤有些松弛了,仍是那样洁白;眼睛也略浑浊了点,可眼神依旧精锐。   “见陛下,自然不能这么穿戴,不合礼法。”戚太后笑道,“你既然这个时辰来了,就算‘偶遇’,陛下要宽恕哀家失礼了。”   一句“偶遇”,让皇帝心情更好。   万景宫里处处宁静,一如戚太后,皇帝置身其中,总能忘却朝事庸扰。   恨不能住在这里。   他轻轻叹了口气。   “何曾失礼?这后宫就是你家,你有权穿任何家常衣裳。”皇帝道。   两人坐下,小宫婢也给皇帝上茶。   皇帝对喝茶没什么兴趣,只想同戚太后说话。   戚太后突然对皇帝道:“哀家听说了一件事儿。”   “何事?”   “本朝嫡长孙的洗三礼,哀家没有多问过。方才,派出去主事的嬷嬷回来,拿了洗三礼菜单给哀家瞧。”戚太后道。   皇帝问怎么了。   “哀家算了算,一桌席面,不超过五两银子。”戚太后道。   “一桌”是指每个宾客面前的小桌。每个人的菜,一共二十道,有凉有热,有荤有素,加起来的价格就能估计。   皇帝听了,微微蹙眉:“才五两?”   二十道菜,其中肯定要有大菜。一道大菜,没有三两银子就不能算大了;那么,剩下的十九道菜,就二两银子吗?   稍微殷实的门第,都没这般寒酸。   “是啊,才五两。”戚太后道,“陛下可知晓缘故?”   皇帝蹙眉。   他想到荣王年纪小,开府也不过两年多,封地也不算富饶。   如此说来,是荣王府很穷?   “他这么缺银子?”   “陛下,荣王乃是皇子,他如果想要银子,多少人会送上门给他。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裕王府的洗三礼,也是五两银子一席。”戚太后道。   皇帝听了,很是不悦:“裕王府那是庶出的女儿,跟修朝怎么能比?”   “可王爷们自己会比,朝臣也会比。荣王若是向裕王那样财大气粗,何必这样小心翼翼?”戚太后道。   皇帝顿时就觉得荣王没什么魄力。   戚太后又道:“荣王性格稳重,又无外族撑腰,陛下把他儿子当皇子养,他恐怕日夜不安了。”   皇帝的眉头蹙起。   他能想到,朝臣们会劝说他。却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劝说的,居然是戚太后。   戚太后应该最了解他,她应该支持他。   “朕这是提拔荣王。”皇帝说,“修朝是长孙,朕自然要待他不同。”   “依照皇子府的规格,可荣王他有这个底蕴撑得起来吗?到时候,修朝不过是个面子光线、里子破烂的皇长孙。”戚太后道,“陛下,还不如私下里贴补一些更妥当。”   皇帝心中很烦躁,也不以为意。   戚太后:“陛下,皇子们夭折得还少吗?圣恩太重,修朝他承受不住,如何是好?”   皇帝:“……”   这句话,皇帝听了进去。   的确,他光想着逼迫荣王,让他打起精神,加入兄弟们的战局,却忽略了修朝还只是个脆弱的婴儿。   这孩子是嫡长孙,他对朝廷的意义很重要,对皇帝也很重要。   若是儿子们都不成器,皇帝还有孙儿可以指望。   这是传承,是萧氏王朝下下一代的顶梁柱。   “……哀家有个办法。”戚太后打断了皇帝的沉思。   皇帝:“什么办法?”   “陛下既然说了,依照皇子府的规格抚养,就先这么养着。哀家会请高僧给修朝批命,就说太过于富贵,他承受不住,再减免了这些。   可陛下已经金口玉言同意了,既然减了规格,就要补偿,私下里每个月贴补修朝三千两的抚养费。”戚太后道。   皇帝大为高兴。   这的确是非常好的办法。   太后出面请高僧,自然是最妥当的;去掉皇子府的规格,却给实际的好处,对荣王有益无害。   这比皇帝的主意更好。   一开始,皇帝就应该找戚太后商量商量的。   “好,就这么办。”皇帝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戚太后微微笑了笑。   皇帝心结打开,戚太后安抚了他几句,进了内殿更衣梳妆,大妆与皇帝一起用了晚膳。   翌日,内侍和宫婢、乳娘都到了荣王府,依照皇子府的规矩,开始抚养荣王世子。   荣王和奚宝辰都很忧心。   特别是奚宝辰,恨不能再把她表姐请过来,问她表姐应该怎么办。   而万景宫的戚太后,也起了大早。   她派人去戚家,把戚思然请到了宫里。   她有话要问戚思然。 第409章 戚思然的结果   一大清早,戚太后把戚思然叫到了万景宫。   骄阳妩媚,少了几分盛夏炙热,清晨空气里带着几缕凉意,让人很舒适。   戚思然却心绪不宁。   她走后,戚家老侯爷、国舅爷和大夫人心情也有些忐忑。   “太后娘娘很少如此焦急的,这是做什么?”大夫人问。   大老爷不知,看向了父亲。   老侯爷心知肚明,却不会点破。他微微端起茶,抿了两口,只是回味着那茶香,不言语。   大夫人的话没有应答,她自己也有点尴尬,寻了个台阶:“不是什么坏事吧?思然这些日子很乖……”   乖是很乖,但阴阳怪气的。   大夫人作为她伯母,对这么个孤女打不得、骂不得,恨不能给她磕个头。   老侯爷却突然问:“咱们家庙,现如今是谁主事?”   突然说起了家庙……   总不会……   大夫人脸上的震惊太过于明显,她感觉自己好像缺少点什么,跟不上趟。她急忙去看自己丈夫。   国舅跟她一样,也是满眸惊疑。   和大夫人不同的是,国舅直接问了:“爹,要送思然去家庙?”   “现如今谁主事?”老侯爷不答,继续刚才的问题。   “是惠泉法师。”大夫人道。   老侯爷再次沉吟。   大夫人夫妻俩一头雾水。   “你们俩用过了早膳?”老侯爷又问。   国舅说没有。   “去用早膳吧。”   说罢,老爷子自己走了。   大夫人这会儿不顾了,上前一连串追问丈夫:“怎么要送思然去家庙?她父可是功臣,太后娘娘总要照顾她几分的。”   戚思然的父亲征战而死,他是戚家的光荣。   戚氏一族有了这样铁血军功,省去了很多麻烦,就连太后娘娘本人,也会拿出自己“胞弟战死疆场”来说话。   故而,大夫人从来不敢苛刻戚思然,把她当祖宗供着。   上次主动上书,免去她封号,也是逼不得已,那是替皇帝解围。   难道要皇帝废了自己爱女宝庆公主的封号?   事后,皇帝重赏了戚家,只不过是避开了戚思然罢了。   “你天天在家,你不知道反而问我?”国舅有点恼火,“你没听说过什么?”   “你也说我在家。在家能知晓什么?”大夫人一句不让,“外头怎么说?”   “外头没人说她,倒是成天说成阳郡主。”国舅道。   夫妻俩互通了半晌消息,还是没得出什么结果。   大夫人早膳也不吃了,没胃口、没心情。   一个时辰后,万景宫的管事姑姑,亲自送了戚思然回来。   戚思然脸色惨白如纸。   她微微昂着头,不看人,目光很冷。   管事姑姑却有话说:“太后娘娘有懿旨,向氏接旨。”   向氏就是大夫人。   大夫人急忙跪下:“臣妇接旨。”   “戚四小姐在外语言无状,心浮气躁。为修身养性,着向氏送戚四小姐进家庙静修一年。一年之内,不准踏出家庙半步。”女官道。   大夫人:“……”   因老侯爷断言在先,大夫人只感觉心头哐当一声,提在半空的石头落地了。   太后娘娘要戚家关戚思然一年。   不仅仅是静修,而是不准踏出半步,这跟坐牢有什么差别。   戚思然做了什么?   “是,臣妇接旨。”大夫人急忙回答。   戚思然由大夫人身边的丫鬟陪同着,先回了她自己的院子,收拾一番。   大夫人拉住了姑姑。   戚太后身边的女官,戚家多有照顾。比如说这位姑姑,她兄弟姊妹戚家都安排好了,特别是她兄弟,外放一个七品县丞,还是戚家操办的。   故而,这些女官们对戚家大夫人也是恭恭敬敬。   “到底怎么回事?”大夫人问这位姑姑,“我怎么听着一头雾水。”   姑姑便把万景宫的事,告诉了大夫人。   “……四小姐一进去,太后娘娘就让她跪着,问她:昨日在荣王府,你是不是撺掇你表妹跟成阳做对了?”   大夫人:“……”   原来是为了成阳郡主。   可太后娘娘这样偏心未来儿媳妇,不顾娘家的体面吗?   昨日在荣王府,和薛湄对质的周小姐,是戚思然的姨母表妹。   周小姐一说话,大家都知道她是替戚思然出头。   “还有吗?”大夫人很紧张追问。   女官:“没有了,只这件事。太后娘娘非常生气,四小姐辩驳都被打断了。”   万景宫服侍的人,其实也糊涂着。   太后不像是突然发火,她是有点事一直要做,寻个借口。   而周小姐那几句话,居然成了借口,可见太后娘娘迫不及待要把戚四小姐关起来。   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外人不知道罢了。   大夫人自己目瞪口呆了半晌,送走了万景宫的姑姑,去找了丈夫和公公。   国舅:“这……这是不是有点不讲理?爹,我递牌子去见见娘娘,说说情。周氏女跟成阳郡主吵架,思然顶多是撺掇了。”   大夫人很不喜欢戚思然,但她更不喜欢事情糊里糊涂的。   戚家这样大的门第,若有什么瞒着她,她会掣肘。   此事,太后知道,老侯爷也知道,但自己丈夫和自己不知。   老侯爷微微阖眼,让他们把服侍的人全部遣了下去,又让侯府的暗卫暂时撤出去,保护好院子。   确定无人能偷听,老侯爷才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太后娘娘不会不讲理,她是为了咱们戚氏。   思然之所以被禁足一年,当然不是她放任表妹和成阳郡主吵架,而是因为她联合荣王谋害太子。”   大夫人:“……”   国舅:“……”   夫妻俩顿时被打懵了,怔怔看着老侯爷,耳边嗡嗡作响。   谋害太子,此乃抄家灭族的大罪。   成功了,她戚思然攀上荣王,戚家没什么好处;失败了,整个戚氏都要给她陪葬。   大夫人狠狠打了个冷颤。   “……只、只禁足一年?”她反问老侯爷。   之前她还觉得戚思然有点惨,现在她恨不能一刀捅死她。   若祸连九族,别说大夫人自己、她的儿女逃不掉,可能她娘家都要搭进去。   “先禁足一年吧。”老侯爷道,“到底看着她父……”   大夫人颔首。   离开院子的时候,大夫人步伐坚毅,面容带霜,喊了自己的管事婆子和丫鬟们:“快去给四小姐收拾!”   “四小姐尚未用早膳。”   “一顿饿不死她!”大夫人语气狠戾,把丫鬟吓一跳。 第410章 婆媳相互利用   难得退了暑气,薛湄这天睡了个大懒觉,醒过来时又在床上打滚了半天。   中午时,她才被丫鬟们拉了起来,说她早膳还没吃,要饿坏了身子。   吃饭的时候,丫鬟修竹对薛湄说:“大小姐,今早有点大事,跟您有关。”   薛湄听了,自然以为是她说断言荣王妃生女儿这件事的后续。   不成想,却听说戚思然被禁足了。   乍一听有点意外,不过情理之中。   换作薛湄,家族里出了这么个人,可能会威胁到所有人,她也要把这个危险分子圈起来。   戚太后岂能容许戚思然的存在?   甚至,戚思然也能威胁到太后和萧靖承。不杀她,已然是看着她父为国捐躯的功劳了。   “郡主,太后娘娘对您真好。”二等丫鬟山秀,与另一名二等丫鬟水明在旁恭维道。   薛湄笑了笑。   红鸾还是小孩子脾气,笑着跟丫鬟们吹嘘:“太后娘娘肯定疼我们大小姐了,将来大小姐要给瑞王做王妃的嘛。”   薛湄继续吃饭。   修竹和戴妈妈则感觉此事不简单,却也知道大小姐不会多说,故而没问。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薛湄现在有点烈火烹油了。   她的名声到了极致,很快就会惹来无数人的反感,到时候就会被人黑。   戚思然这事,不少人虽然畏惧戚太后,却多多少少觉得是薛湄刻薄寡恩,容不得人。   “此乃妖女,笼络住了陛下、太后和瑞王殿下。”   “她的药极其神奇,她定然也有迷魂药,对瑞王爷下了,太后和陛下也不能幸免。”   “戚四小姐真真可怜,被免了封号,又要禁足。单单是她表妹说了成阳郡主几句,无故受灾。”   宝庆公主很喜欢听这些话,派人去添油加醋。   新晓公主倒是很喜欢薛湄,还登门拜访过一次。因薛湄府门前要步行,新晓公主觉得有点麻烦。   而后,皇帝也听说了。   皇帝还问戚太后:“怎么对你侄女发这么大的脾气?”   戚太后:“小孩子不懂事,就要好好教。”   “你太宠溺成阳了。”皇帝道,“成阳素来孤傲,你恐怕要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了。”   “哀家从小就羡慕无法无天的人,成阳倒是对我的脾气。”   皇帝:“……”   荣王府那边,戚太后果然请了高僧,说孩子富贵太过了。   故而,荣王请旨,把宫里派过去的乳娘退回去四位,留下了四位;内侍和宫婢全部退还。   皇帝也依诺,补偿荣王府每个月抚养金三千两白银。   荣王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非常高兴。   他一高兴,就把前几日的担惊受怕给忘记了。   戚思然被禁足的时候,荣王是吓得半死的。这件事虽然是戚思然主谋,他也算同谋者。   还好,大家都在说薛湄跋扈,没人深究戚思然被禁足的缘故。   萧靖承对此很不高兴。   只有他明白戚太后的用意。   戚太后是既要禁足戚思然,又要让大家不用太过于揣度此事背后的原因,比如说皇帝。   薛湄是最好的挡箭牌。   当周小姐和薛湄闹了点矛盾的时候,戚太后立马想到了这个主意。   萧靖承去找戚太后。   戚太后倒是理所当然:“哀家那么多好东西给她,把她当儿媳妇,关键时刻借用她一下,你就心疼了?”   萧靖承:“……那您也不能坑她!”   戚太后从前和萧靖承有点疏离,随着薛湄的到来,反而更亲近了。   她淡淡道:“就坑了,你待如何?”   萧靖承:“……”   而后,瑞王爷登门,亲自向薛湄赔礼道歉,说此事是他母亲太过分,让薛湄承受这些流言蜚语。   薛湄反而一头雾水。   “什么流言蜚语?大家都说我特别厉害,都害怕我呢。”薛湄道。   萧靖承:“……”   “既想要权势滔天,又想要好名声,这叫贪婪。一个人贪婪,最终结果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薛湄笑道,“我不贪,我就要真正的好处。”   他担心薛湄生气,又担心母亲介怀。   结果,薛湄和他母亲很有默契,两个人对结果都很满意,过程也心安理得。   萧靖承反而里外不是人了。   婆媳关系,的确难处——萧靖承觉得做婆媳关系中间的那个人,太难了,都没人在乎他这惴惴不安的心情。   看着萧靖承吃瘪样子,薛湄哈哈笑起来。   她倒是挺开心。   目的达到,萧靖承也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自己受点委屈就委屈吧。   他待要离开,二门上当值的丫鬟进来禀道:“郡主,卢家少神医来了。”   萧靖承知晓是卢殊。   薛湄每次见卢殊,都是正经事。   萧靖承不吃这个醋。他连萧明钰的醋也不是很吃,因为薛湄与萧明钰相互算计。   他唯一戒备的是温钊。   温钊的确没什么能耐,可薛湄相中了他美色,瑞王爷又不能划烂他的脸。   萧靖承略微颔首:“你有客,我先回了。”   薛湄拉了拉他袖子。   萧靖承微愣。   薛湄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晚上做烤鸡,还有烤鲜肉月饼,你吃了饭再走。”   萧靖承:“……”   你留饭就留饭,为何要如此凑近,这般暧昧?   他被她弄得心猿意马,瞧见她戏谑表情,萧靖承怒从心底起。   他狠狠瞪了眼薛湄。   薛湄:“吃了饭再走,好吗?”   萧靖承:“……”   瑞王爷的脚就像是被什么拌住了,走不动了,心甘情愿留下来用膳。   他坐着没动。   薛湄起身,往外院见卢殊去了。   她猜测着卢殊来意,是不是为了戚思然,心里想着对策。   卢殊早早到了。   暑气只是稍减,半下午仍是很热。卢殊着一件浅灰色夏布深衣,步履轻缓,表情舒展,不太像是有什么为难事。   薛湄便知他不是为了戚思然的事,对着他的笑容更显真诚。   “老祖宗,再过几日是盂兰盆节,我们家兄弟打算租个画舫,老祖宗可赏脸去玩?”卢殊问。   薛湄顿时想起了去年的画舫。   她被萧靖承举起来,狠狠撞到了脑袋的事,历历在目。   一转眼,一年过去了。   她变成古代人也很久了。   “……我怕是没空。”薛湄笑道,“已经答应了瑞王爷。”   萧靖承虽然还没提,但他肯定有安排。   薛湄若是应诺旁人,他多失望啊。   卢殊倒也不算意外,颔首:“那我说迟了。” 第411章 御药供奉   卢殊说话没什么重点。   他寻常拜访,顺道发出盂兰盆节的邀请。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卢殊也没多想。   他还问了问薛湄的诊脉。   薛湄学得已经算很不错了,只是有些脉案还不太懂,跟卢殊交流起来。   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戚思然身上。   “……她被送去家庙禁足,此事你听说了不曾?”薛湄问。   卢殊:“满京都都在说,我自然也听说了。”   薛湄看向了他。   卢殊苦笑:“老祖宗,我难道是非不分吗?思然她……”   沉吟一瞬,卢殊找了个合适的说辞,“自从被夺了封号,思然她的心便有点不稳了。但愿念佛能静心。她本是个很好的人。”   少神医始终不肯说戚思然半句坏话。   薛湄颔首:“念佛的确能静心。她的心就像生病了,若念佛能让她心上伤口愈合,对她是好事。”   卢殊同意这话。   薛湄又挽留他用晚膳。   卢殊借口金匮堂还有事,转身走了。   他走了之后,薛湄喊了锦屏,让她出去打探消息。   锦屏问:“卢家的吗?”   “不,想办法打探打探宫里御药房的消息。”薛湄道,“只要御药房的。”   卢殊方才,字字句句都有暗示。   薛湄一开始真以为,卢殊是寻常拜访;而后听他话里话外都带着两分试探,薛湄就明白他自有目的。   锦屏道是。   薛湄进了内院,见萧靖承正在翻看薛湄放在炕几上的书,而胖妞趴在他腿上。   胖妞快把自己胖成个球了。   平时薛湄不给它这么趴在腿上,因为它已经十八斤了,像七八个月大的娃娃,趴一会儿薛湄就腿发麻。   防止瑞王爷麻腿,薛湄上前把胖妞抱了出去,喊丫鬟彩鸢拿些她自己做的小鱼干给胖妞吃。   “……彩鸢还是喜欢养猫?”萧靖承突然问。   薛湄点点头:“胖妞是她伺候得多。以前阿丑也是彩鸢照顾。”   萧靖承嗯了声。   薛湄:“怎么,你中意彩鸢?我可不能把她给你做小老婆,她是我身边比较重要的丫鬟,我得给她找门适合的婚姻。”   萧靖承:“……”   从此之后,萧靖承不看薛湄身边的丫鬟,甚至不跟任何人说话,对她们都敬而远之。   薛湄说他“中意彩鸢”这个话,萧靖承也是很生气,觉得薛湄轻瞧了他。   薛湄一句话说错,哄了他好半晌。   “……说正经的,最近御药房有什么事吗?”薛湄问萧靖承。   萧靖承打起精神。   宫里很多事他都知道,但御药房的确是很小的地方,不是萧靖承随时随地关注的。   他喊了贺方。   贺方片刻之后落地,进了屋子。   “御药房的事,府里关注的暗卫不太多,属下一时也说不上来。”贺方道,“可要去查?”   萧靖承:“去查。”   贺方退了出去,很快消失不见了。   薛湄继续和萧靖承说闲话,萧靖承问她怎么提到了御药房。   “……卢殊跟我聊天时,说到了两次‘御药供奉’这个词。”薛湄道,“他可能是无意,我却不能随便听听。”   萧靖承:“卢家如果想要拿御药供奉,很容易。别说宫里,整个梁国何人不知卢氏的金匮堂?”   卢家没必要多此一举。   薛湄:“我听卢殊的意思,可能是他自己想要拿下来。”   萧靖承:“可他手里应该没有卢家的秘方吧,他凭借什么拿下御药供奉?万一宫里缺了药,他担当得起?”   御药供奉,就是宫里贵人们生病,需要用到什么药,都由卢家提供。   御药房的药,多半都是“御药供奉”提供的。一般都会选二十家药堂,让他们提供最出名的药。   卢家的名药特别多,然而他们从来不去竞争御药供奉。   也就是说,卢家不屑于把药给宫里用。   给宫里用药,利润非常丰厚,赚头极大。但风险也挺大。   万一谁病死了,查到药头上,御药供奉可能就要全家问斩。   卢家至今两百年,已经在医药这行站稳了脚跟,他们既可以赚钱,也可以赚名,没必要为了“御药供奉”那点油水,把自家陷入险境。   “不知道他的心思。”薛湄回答了萧靖承,“下次再问问他。”   锦屏先出去的,却一直没回来;倒是贺方先回来了。   贺方回禀说:“御药房没什么动静,御药供奉们也做得挺好,没听说出什么乱子。”   薛湄点点头。   锦屏直到入了夜才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薛湄已经和戴妈妈一起做好了烤鸡,又烤了月饼。   这个烤窑,还是她们从前在永宁侯府做过的那个一样的结构,只是稍微大一点。   鲜肉月饼和烤鱼是薛湄的拿手活儿,虽然时常遭到吐槽,但的确都很好吃。   今天没有做烤鱼,薛湄尝试着做了烤鸡。   “……尝尝这个。”薛湄对锦屏道。   其他人已经都吃过了,并且点评说像包子,没什么差别。   萧靖承也说,虽然好吃,但本质上不能叫“饼”。   锦屏还没有回话,却被自家主子塞了一口吃的。   众人都看向她,等着她说点什么。   锦屏被看得很不好意思,她恭维说:“这包子很好吃,从来没尝过这种的,是大小姐自己做的吗?”   薛湄:“……”   红鸾等几个丫鬟笑得打跌。   锦屏一头雾水。   萧靖承坐在旁边,也微微笑了笑。他不介意薛湄身边的人没大没小,毕竟她们都是薛湄的亲信。   蕙宁苑是她们的家,在家里不就是要自由自在吗?   “这是鲜肉月饼。”薛湄道,“哪有人家包子是烤的?”   锦屏:“……”   吃完了,锦屏才跟薛湄说,御药房没什么大事,她打听得很仔细。   不过,太医院却好像出了点事。   “孙太医要离开太医院回老家了。”锦屏对薛湄道,“郑院判容不下他。”   冯恩明死后,太医院由当时的二把手郑右院判把持。   朝廷一直没寻到合适的左院判,就让郑右院判临时管着太医院。   只是,郑院判的手越深越长,隐约是要把整个太医院掌控在手,并且在打压异己。   薛湄:“这个跟御药房有关系?”   锦屏:“郑院判好像去过卢家,向卢老太爷请教过几个脉案,他也许说了什么也未可知。”   薛湄更是一头雾水了。 第412章 不和睦吗?   卢家之事,卢殊不曾细讲,薛湄派人去查,也只是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因不关乎她成阳郡主吃饭穿衣,她渐渐丢开了。   这一年盂兰盆节,如期而至。   薛湄问萧靖承打算如何过。   萧靖承却很为难:“我现在管着防卫大营,盂兰盆节这样热闹,陛下打算带温婕妤出宫游玩,京都的守卫都落在我头上。”   薛湄:“……”   早知道就答应跟卢家的孩子们一块儿玩了。   萧靖承见她似有扫兴之意,便道:“王府画舫下水,你带着你兄弟他们去顽。”   薛湄:“也好。”   今年奚宝辰不能出来了,她要坐月子;薛湄邀请了其他人。   她还请了自己的三堂妹和妹婿周棠。   不成想,周棠没有来,薛汐倒是早早就过来了。   “……他、他比较忙。”薛汐说。   薛湄见她眉宇间有三分愁色,心里突了下:“周家的人对你不好?”   薛汐急忙摇头:“没有,没有!”   语气非常坚定。   周棠几乎不怎么跟她出门,尤其是这等不需要走亲戚的节日。   薛湄又问她:“你可是还愁子嗣之事?你婆婆说了什么?”   薛汐又连忙摆手。   薛湄猜了猜:“还是想起了去年的事?”   去年的事?   薛汐这才想到了王鸿阁,愣了愣,只感觉很久远了。   上次洱圣寺一别,她没有再见过王鸿阁,渐渐把此人忘到了脑后。   若不是大姐姐提起,薛汐都没想到这茬。   她再次摇头:“真不是,大姐姐,您别问了。我过得很好。”   薛湄见她不肯多说,果然就不问了。   除了邀请薛汐,薛湄还邀请了薛沁,也就是永宁侯府的四小姐,薛汐的嫡妹;曹家姊妹,以及二哥二嫂。   薛沁也早早来了。   她着一件葱绿色夏布襜褕,头发梳了双髻,耳朵里戴长流苏的坠儿,摇曳流苏拉长了她的脸型,让她圆圆面容竟添几分妩媚。   薛沁年纪小,有点自私是可以容忍的,毕竟是小孩子。   见到薛湄和薛汐的时候,她神色略感忧郁。   薛湄问她怎么了,才说了几句话,薛沁就哭了。   “……两个狐狸精,个个都擅长笼络。我娘哭了好几回,心都碎了。”薛沁哭道。   原来,三夫人五月份的时候,诞下了孩子。   她三十来岁,在薛湄眼里还是正当年;但在这个年代人瞧来,算是比较老了。   三夫人是想生个儿子,弥补嫡子薛灏去世的遗憾,以及继承家业。   待孩子落地是女儿,她非常伤心。   雪上加霜的是,她长兄长嫂听说她生了女儿,很担心她在婆家失去庇护,居然送了两个美貌的女孩儿给三老爷。   她娘家瞒着她送的。   待她知道的时候,三老爷已经把她们俩都收了房。   三夫人每年从娘家拿至少二十万两银票,又跟娘家做买卖,京都不少铺子都是她陪嫁,她哪怕失去永宁侯府,也不能失去娘家。   侯府一天天不成气候了,孩子们能指望的都跟侯府划清了界限。   饶是如此,商户门第还是需要这个虚名。   三夫人想起来就委屈。   连带着薛沁也可怜她母亲。   “大舅母还说,让那两个狐狸精生下儿子,养在我娘名下。”薛沁哭道。   薛湄静静听着。   她对薛沁道:“你娘若舍得现在的好生活,带着你和你妹妹离开永宁侯府,和你外祖家暂时断了来往,凭借你们手里的积蓄和钱财,你们会有好日子的。”   薛沁一听,立马就炸了:“离开侯府?离开了侯府,我便不是永宁侯府的四小姐了,我将来也嫁商户吗?”   薛湄:“……”   薛汐暗地里冲薛湄摇摇头。   因知晓薛沁自私的秉性,薛湄没有和她争,只是道:“那就得受些委屈了。”   薛沁的意思,是她爹应该把那两个美婢还回去。   但三老爷忌惮的,又不是三夫人,而是三夫人背后的娘家。   既然是他大舅哥送的女人,他凭什么不享用?   故而三夫人还在月子里,他说也没说一声,两个美婢都开了脸,在他书房里侍奉了大半个月,三夫人才听说。   听薛沁和三夫人的口吻,不怪三老爷,反而怪那两个美婢会笼络人心。   薛沁说些家长里短,事不关己,薛湄也就是听个热闹。   永宁侯府,真是一日比一日落魄了。   下午时候,二哥和二嫂才来,他们夫妻俩仍是很恩爱。   薛湄私下里问了问二嫂,薛汐到底因为什么不太高兴。   薛汐好像变得沉默了。   “……娘也发现了。”二嫂赵氏对薛湄道,“汐儿好些日子,回来时候心不在焉的,妹婿也不随行。   我们派人去查,周家对汐儿很好,周夫人性格也好;妯娌之间,也很和睦。哪怕汐儿嫁过去快一年不见动静,周夫人也不曾说过半句闲话。”   顿了顿,赵氏继续道,“汐儿说要拜佛,周夫人还说,她只是年纪小,以后就好了,反而宽慰她。”   薛湄静静听着。   赵氏:“故而,许是他们两口子自己有了不和。比如说盂兰盆节,总该妹婿陪她出来玩的吧。”   薛湄:“是啊。”   此事有点奇怪。   不过,薛湄也没把周家想得那么坏。如果是薛汐自己的烦恼呢?   “周棠他有小妾吗?”薛湄又问。   赵氏:“通房丫鬟有两个,汐儿陪嫁也带了四个。不过,待汐儿过门,那些丫鬟都放出去配人了,没有抬姨娘。”   那就不是因为吃醋的缘故。   薛湄又问:“汐儿可跟王鸿阁有什么接触?”   “没有吧。”赵氏吓一跳,“汐儿不是这种人。”   薛湄也只是随口一问。   说完了薛汐,薛湄又跟赵氏说了说永宁侯府的事。   赵氏比较心善,听了还替三夫人可惜。   “……她也不容易。”赵氏道,“我很清楚她的处境。”   赵氏跟三夫人一样,都是商户女嫁入高门。娘家打什么主意,她们心知肚明,故而在婆家总是抬不起头。   自从公公得了官职,薛清替小郡王做油纸伞买卖,赵氏就跟娘家那边少走动了。   她丈夫给她撑腰,故而她强势了起来,没有成为娘家操控的傀儡。   三夫人却反而不如赵氏通透。   也是三夫人贪婪,一直想要娘家的钱,没有断开的魄力。   入了夜之后,瑞王府的画舫下水了,仍是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薛湄等人上了船。   大家四处瞧瞧,觉得很新鲜。   薛湄上了甲板,倏然见一人立在船头,正静静看着她。   她非常意外。 第413章 当着大哥的面亲吻   琼华如霜,笼罩着湖面,画舫前方甲板上还有明角灯,更显得明亮。   萧靖承立在船头,玄衣如墨,几乎将他整个人融化成了夜的影子。   薛湄有点意外。   不是说今晚有公差?   皇帝要带温婕妤出宫游玩,他不是负责守卫的吗?   “……怎么来了?”薛湄快步上前。   她今日穿了件纱裙,裙摆很宽,行走时衣袂飞扬,竟似步步生莲。   萧靖承望着她,目光温柔,心中也像盛开了一朵莲花。   “想见见你。”萧靖承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抽出半个时辰。一会儿就要走了。”   薛湄笑起来。   男人的时间,果然是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   说什么工作忙、没时间陪伴爱人的,无非是爱浅了,乏味了,懒得折腾了。   薛湄笑盈盈望着萧靖承:“王爷真浪漫。”   “何为浪漫?”   “就是,能感受到你很疼我。”薛湄道。   萧靖承:“奇怪的词。”   “听得懂便好。”薛湄笑道,“这是夸你。”   萧靖承眉梢微扬。   他有点得意,又很克制。   薛湄去拉他的手,他回手也拉住了她的,将她的手裹在自己掌心里,贴着她这份柔软。   就在他们俩浓情蜜意的时候,五弟跑了上来:“大姐姐,我们要下船去赶集,回头再上来听曲……”   走近时,才看到薛湄和瑞王爷在一起。   薛润赶紧行礼:“王爷。”   他现在是防卫大营的兵,王爷就是他上峰。长官大如天,行礼必须得规范。   萧靖承颔首。   薛湄就道:“去吧,别跑丢了,今晚人多。若是走丢,我们可不去找你。”   “不妨事,我们很多人一起呢。”薛润说。   他是和薛淮带着曹家姊妹下船,薛沁和薛汐也跟着,六个人往集市上去。   薛湄:“多当心。”   薛润觉得自家大姐姐好啰嗦,转身跑了。   他们下画舫的时候,薛汐和薛沁走在前面,薛沁对薛汐道:“别搭理她们。”   薛沁很不喜欢曹玉君姊妹俩。   薛汐笑了笑。   画舫里顿时就空了,二哥和二嫂也打算先去逛逛。   独剩薛池时,他站起身往甲板上来。   他是打算跟薛湄和瑞王打声招呼,自己也撤了,可能会提早回去睡觉,不再过来。   不成想,他到的时候,见薛湄踮起脚,正勾住萧靖承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动作轻柔,带着几分试探。   萧靖承倏然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薛池:“……”   他的假肢到底不太方便,弄出了一点动静,那边两人分开了。   薛湄的手还勾住了萧靖承脖子,回眸看了眼。   发现是自家大哥,薛湄回头,对萧靖承道:“没事。”   说罢,她重新踮起脚,含住了他的唇瓣。   萧靖承:“……”   瑞王爷在这方面经验空白,故而有熟人,还是个不能忽略的熟人,他很尴尬,薛湄却像个没事人。   萧靖承有点佩服她。   他到底还是走神了,没办法深入到那美妙之中,抱起了薛湄。   薛池慢慢往下走。   他脚步越发快了,带着几分急切。   薛池逃也似的离开了画舫,他的小厮玉忠和石永跟上,两人随侍左右,问他:“主子,咱们往哪里去?”   薛池:“直接回府吧。”   他对盂兰盆节的感觉很不好,这天就没一件事让他顺心。   玉忠安排了马车。   人特别多,运河两旁的街道人更多,故而马车想要离开,需得慢慢缓行,还不如步行便捷。   薛池揉了揉眉心,但愿今晚别再有事。   却有什么东西,砸进了车厢。   薛池往旁边一躲,发现只是一个纸团,毫无杀伤力。   展开一瞧,是熟悉的图案,薛池微微阖眼,深吸一口气,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玉忠已经停了马车。   有人快步上车,身形迅捷。   “……你有事?”薛池不客气问来人。   来人是姜东安,有点黑,有点憨憨的。他看了眼马车,脸上顿时很失望:“主子,怎么就你一个人?郡主呢?”   薛池:“胡闹,这是你第二次拦车。你可曾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放了。”姜东安很委屈,“我就是想见见郡主,好些日子不见她了。”   薛池:“不适合见。”   “她不知我是谁。”   “她很聪明,第一次见就罢了,若是再见,她能猜得出来。”薛池道。   姜东安与有荣焉:“她的确聪明。兄弟们提起她,没人不佩服。她真厉害,是不是主子?”   薛池的思绪,在这个瞬间有点走空。他为了遮掩自己走神,轻轻颔首,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姜东安是个二傻子,他也看不出主子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次来,还是进货?”薛池问。   他们说的“进货”,是一种很简单的暗号,就是把薛池需要的东西,但是他还没有的,从梁国的黑市上买走。   “一方面是。”姜东安道,“还有件事想要告诉主子。”   “何事?”   “也跟郡主有关。”姜东安道。   说罢,他目光炯炯看着薛池。   薛池的眉头蹙起:“你还跟我卖关子?怎么,要我求你?”   姜东安这才憨厚笑起来:“不敢。玄鹰传回来的消息,廖真死了。”   廖真就是和薛玉潭合谋算计裕王,却被判了流放的廖家少爷。   此人阴险狠辣。   不过,他到底跟薛湄和薛池关系不大。哪怕廖真再不讲道理,他也不能把自己的噩运和薛湄联系起来。   “他都死了,报此事有何用?”薛池淡淡问。   姜东安:“他是假死,其实是被匈奴的鬼戎单于接走了。廖真憎恨梁国,甘心做了匈奴人的走狗。   主子,白崖镇又要不太平了。若没有瑞王坐镇,成家那些傻小子斗不过廖真和鬼戎的。”   薛池:“……”   “……廖真跟郡主有仇,瑞王又跟郡主有情,此事应该关乎郡主吧?”姜东安笑道,“主子,您转告郡主吧。”   薛池略微颔首。   他催促姜东安赶紧走,行事要小心,千万别被人抓到了把柄。   姜东安道是。   “主子,萧明钰他上次还遇到了我。”姜东安突然又道。   薛池:“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姜东安道,“他会坏咱们的事吗?”   “不会。”薛池淡淡道。   “为何?” 第414章 小王爷自吹自擂   萧明钰不会揭穿薛池。   因为,薛池也知晓他的秘密,还是他最不愿意让人知晓的秘密。   皇帝绝不能容许。   他和薛池之间彼此制衡,配合默契,谁也不敢砸了谁的生计,让对方活不下去,自己也活不成,两败俱伤。   “……今后还是少见从前熟悉的人。”薛池道。   姜东安道是。   他很遗憾,这次没见到薛湄,只得先离开了。   远在画舫上的薛湄,送走了萧靖承之后,发现整个画舫就她自己了。   兄弟姊妹们都寻到了伴儿。   而卢家的画舫,还不知在哪里。   薛湄立在窗前,看着平静无波的河面,听着伎人们吹拉弹唱,表情舒适,怡然自乐。   而后,侍卫进来禀道:“郡主,安诚郡王和温公子在下面,是否放他们上来?”   薛湄摇摇头:“不了。”   她打算自己下去。   萧靖承也说了,让她寻几个朋友去玩玩,别自己落单。   她信步走下了画舫,果然见萧明钰与温钊立在旁边。   温钊着一件深紫色夏布深衣。因他生得好看,哪怕再庸俗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也很有气质。   而薛湄又很喜欢紫色。   她打量着温钊:“这套衣裳挺好看的。”   温钊愣了愣。   萧明钰在旁咳嗽:“郡主,一见面只夸他,不夸我,你有失偏颇吧?”   薛湄打量他,见他青衣装扮,一切都中规中矩,就是个英俊矜贵的公子哥,不像温钊这般出挑。   饶是如此,薛湄也补上了自己的话:“先来后到嘛,正要夸您——方才在画舫上一眼就瞧见了小王爷,您果然与众不同。”   萧明钰:“……”   温钊在旁边问:“湄儿,你喜欢这个料子吗?我叫人送给你。”   薛湄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若她穿这种料子,很像风尘女子,还是落魄的那种,妩媚里带着俗气与穷酸。   她摇摇头:“你穿着好看就成了。”   萧明钰走在了薛湄与温钊中间,打断了温钊的话,又问薛湄:“瑞王爷呢?”   “他要当值。”薛湄道。   萧明钰叹了口气,笑道:“这个时候便看得出,做个闲散王爷有多自在了吧?还是我好,是不是?”   这是实话。   谁不想既有钱又有闲。   但绝大多数人两者无法兼顾,也是没办法的事。   “忙点好。”薛湄笑道,“成天自在的,就没什么魄力了,我不喜欢。”   哪怕萧靖承再不好,也轮不得外人把他比下去。   薛湄很护短,她儿子只能她自己欺负,不能外人说三道四。   萧明钰:“……你夸瑞王叔,还要捅我一刀,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温钊听不懂。   他茫然看着小郡王,又看着薛湄,不知道他们俩的谈话重点在哪里。   萧明钰又问:“不请我们上去坐坐?”   “不如逛逛?”薛湄笑道,“我也想自己买盏河灯放。”   温钊能听懂这个话了,立马说:“我们家画舫上有很多河灯,湄儿你跟我来。”   豪商温家并没有自己的画舫,他们是自己租的。   理由也很简单,身份地位没到,连有钱都配不起画舫。   温家租的船,就在不远处,安诚郡王的画舫隔壁。   薛湄觉得带着温钊玩会很累,而且他还是薛湄的前任未婚夫,这中间牵扯不清的,还是算了。   “我不去了,你去拿过来。”薛湄道。   温钊看了眼四周络绎不绝的人,有点为难:“你不要动,否则我回来就寻不到你了。”   薛湄只顾催促:“快去吧。”   却没有答应他的话。   待温钊一走,薛湄和萧明钰往人群里钻,顿时不见了。   一处面具摊子前,薛湄买了个鬼面具,扣在自己脸上。   面具有点夸张,青面獠牙很是骇人。不过,这个年代七月十五还没有“鬼节”这个概念,故而也不会觉得今晚有鬼,就大大方方戴着。   其他人看到了,也不会吓一跳。   薛湄却被吓了好几回。   她买一个戴上,小郡王也买了一个。   然而,他没有戴在脸上,而是扣在头上,就当个帽子似的。   薛湄:“……”   如此一瞧,他更显风流不羁了。   萧明钰便是这样风流倜傥的年轻王爷,随便收拾收拾,风采迷人。   薛湄笑了下:“挺好看的。”   “过奖了。”   他们俩一路闲逛,遇到了好几拨萧明钰的熟人。   因薛湄带着面具,虽然明知这个面具之下的人是萧明钰的朋友,并非仆从,众人还是不知如何见礼,故而每次萧明钰打招呼的时候,薛湄就默默往旁边站。   逛得脚酸了,薛湄打算回家。   “盂兰盆节不放几个河灯,就跟没过节似的。”萧明钰。   “这么一说,我也没放。”   萧明钰喊了自己的随从,那随从正不远不近跟着。   他让随从去拿些河灯,自己则跟薛湄选了个河边的位置。   薛湄不摘面具,只是跟萧明钰交谈:“小王爷要把河灯送给你去世的父母吗?”   萧明钰颔首:“是的。”   他又问薛湄可需要。   薛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想送的人,唯有祈福。   河灯入水,薛湄想着去年是跟萧靖承一起,今年却是和萧明钰,一时百感交集。   她放河灯的时候,唇角还有个淡淡笑。   萧明钰问她笑什么。   薛湄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萧明钰听罢,很感兴趣:“那就是说,我跟瑞王叔打了个平手?”   薛湄:“……”   我跟他都亲了。   现在,你拍马都赶不上了?   “你说是,那就是吧。”薛湄笑道。   萧明钰收敛了笑容,对薛湄道:“既如此,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免得显我小气,咱们俩都这么亲密了。廖真死了。”   “死了?”薛湄倒是没想到。   “明面上是这么说……”萧明钰道。   他就把自己密探打听到的情报,告诉了薛湄。   薛湄淡淡道:“他成不了气候。”   “难说。这个人诡计多得很,又对咱们梁国熟悉。”萧明钰道,“瑞王叔跟你说这件事了吗?”   薛湄:“……”   他们俩一见面,薛湄就开始调戏萧靖承,说了好些情话,然后就开始亲吻他。   哪里还顾得上说正经事?   “没有吧?”萧明钰很是得意,“看看,还是我待你好。”   薛湄:“……”   小王爷真是时刻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第415章 瑞王会被惯坏的   萧明钰的话,薛湄不动声色听着。   她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却不肯叫萧明钰瞧出来。   放河灯的时候,薛湄在祈福:“保佑我儿平安。”   放完了河灯,薛湄瞧着画舫上还没人回来,她站起身,对萧明钰说:“我先回家了,有点困。”   萧明钰笑容不减:“这么早?可要去洱圣寺?今晚有诵经大会,很灵验的。”   “我信仰比较随便。”薛湄道。   萧明钰:“……”   所谓“佛系”,不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信仰这种东西,越是用力,越事与愿违。故而,薛湄懒得去赶什么灵验的大会,她现在要回家睡美容觉。   至于她兄弟们,总不会丢了的。   大哥好像也走了。   她和萧明钰往上走,萧明钰突然把戴在头上装酷的面具拉了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   薛湄微讶,顺着他目光望过去,瞧见了温钊。   她也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面具。   因为有面具遮掩,薛湄与萧明钰从温钊身边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也没看出来。   温钊四下里寻找薛湄,像只无措又委屈的大型犬混在人群里。这狗实在太好看了,不少女子甚至男子路过他身边时,都会打量他。   萧明钰也看了眼,低声问薛湄:“可觉得可惜?”   “不,瑞王比他更帅。”薛湄道。   萧明钰:“……”   有些男子不知天高地厚,都是这样被惯出来的。   薛湄太捧萧靖承了。   在她心里、眼里,没人可以比萧靖承更好。   瑞王爷会被惯坏。   惯坏的男人,是很糟糕的,他们比小孩子更天真,但破坏力极强,很有可能让女人遍体鳞伤。   不过,这是薛湄和瑞王叔之间的事,萧明钰懒得提醒。   薛湄也不会感激他,反而说他挑拨离间。   踏着一泓碎月,薛湄回到了郡主府。   大哥的小厮在门口等候。   薛湄没有下车,让马车转到后院去。   大哥坐在双燕楼的书房里,似在沉思,表情有点沉。   薛湄一边进来,一边对他说:“我要弄个小车在院子里。从院门口走到正院,好长一段路。”   薛池:“用软轿便是了。”   “我不太喜欢软轿。”薛湄说,“穷惯了,让人抬着走,觉得不适应。还是用小驴子拉车,更心安理得。”   薛池:“……”   他完全不懂薛湄这话。   他叫薛湄过来,是把廖真的事告诉了她。   薛湄不动声色听着,没问他从何处知晓,只说:“小郡王也告诉了我。”   薛池:“……今晚遇到了小郡王?”   “他随时都在。想要在哪里偶遇你,就在哪里偶遇你。”薛湄道,“稍微没点见识的女子,都要被他迷惑。幸好我见多识广,对他的套路很熟悉。”   薛池:“……”   为何她每次夸耀的点,薛池都感受不到?   套路又是何物?   他摆摆手,对薛湄道:“既如此,你早些去歇了吧。”   薛湄道是。   她待要走,薛池又说:“若瑞王回白崖镇,你可让五弟去?”   “他要去的。”薛湄说,“我指望他凭借军功混出一条路。”   “他还是太过于冒失。”薛池道。   薛湄:“吃亏太少了,还没经过社会的毒打。让他去白崖镇吧,敌人可以教他做人。”   薛池想了想,若将来薛湄做了母亲,她绝不是那种娇惯孩子的慈祥母亲,而是手段雷厉、行事果决的严母。   “你舍得就好。”薛池道。   薛湄:“我得赶紧准备准备。大哥,你能否弄到铁?”   薛池原本静静垂眸,目光落在桌面那只青花茶盏上,看着茶盏里的茶叶浮浮沉沉。   薛湄这句话,让他猛然抬眸,看向了她。   他的眸子一瞬间锋利无比,像猛兽突然受到了威胁,伸出了利爪。   薛湄却依旧平静无波,淡淡问他:“能弄到吗?”   薛池心湖起伏,半晌才让自己的情绪归于平静。   他本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淡淡道:“你要多少?”   “一千斤。”   “可以。”   “我给你钱。”薛湄道,“你的货来源肯定很贵,一两银子一斤铁也不为过。给你一千两银票。”   说罢,她从袖底掏出一张银票,给了薛池。   薛池:“不够。”   薛湄:“不够大哥贴一点嘛。感谢大哥了。”   薛池:“……”   他拿着那银票,一时哭笑不得,心里却无缘无故松快了不少。   她什么都知道,这样挺好的。否则,薛池总有种负罪感。   他的铁来路不正,一千两的确买不到,但也差不了太大,他贴补一二百两银子就够了。   兄妹俩很有默契,谁也不多说什么。   薛湄又派了锦屏出城,去租赁一处宅子,最好靠山,这样打个地道很容易;她还需要四名铁匠,从外地请。   去和铁匠接触的时候,面上蒙纱,不要让铁匠猜出她的身份。   薛湄没打算把铁匠用完就杀了,故而自身做好保密工作。   从租宅子开始,一切蛛丝马迹都不能查到薛湄头上。   锦屏最擅长办此事。   瑞王府培养出来的暗卫,抹去痕迹的功夫一流。锦屏不需要戴面纱,她有个很厉害的本事,就是可以把自己易容成中年男人。   她易容之后的样子,再假装声音受损,嘶哑着嗓子说话,一般人看不出来。   她立马去了。   当天晚上,萧靖承直到子时才结束了当值,顺利把皇帝和温婕妤送回了宫门。   他刚回府,亲卫便说,成阳郡主等候多时了。   萧靖承快步进了内院。   薛湄就把廖真的事,告诉了萧靖承。   萧靖承的情报线上,估计也收到了消息,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问,薛湄就先说了。   “该死的东西!”萧靖承脸色铁青,重重捶了下桌面,“敢叛逃,他是死罪!”   廖家可能也会被他牵连。   萧靖承让白崖镇那边加紧防护。他一直担心暴雪会让战事起,不成想却因为廖真。   而廖真,又是因为他和薛玉潭算计裕王,被萧靖承撞破,这才被流放。   一切因果,首尾相连,萧靖承便感觉是注定了的,他估计过完中秋就要走。   今年定要在白崖镇过年了。   想到此处,他心口微微抽痛了下。   离开薛湄,哪怕是回到他熟悉得像家的白崖镇,都让他痛苦不堪。 第416章 故作冷漠   萧靖承已经做回白崖镇的打算。   若不是为了薛湄,他断乎不会在京都住这么久。   现如今,加上生病那一年,已经住了快三年了。   幸而成家兄弟个个骁勇,加上匈奴的鬼戎单于以修养为主,不怎么挑事。   偶然有几次小冲突,也是匈奴里的小部落跟守军产生的,或许只是大将不甘心,亦或者是小小试探。   一切太平。   他对薛湄道,“待你除服时,我一定会把事情都安排妥当。”   薛湄还有一年除服。   整整一年。   她母亲是去年正月“死”的,距离现在一年零七个月,她的孝期就只剩下一年了。   如果明年七月议亲,年底可以完婚。   “安排妥当?”薛湄没听懂这话。   “我会彻底丢下白崖镇的事,搬回京都。”萧靖承道。   “那白崖镇怎么办?”   “所以,我打算用一年时间,杀了鬼戎,再派人把匈奴分化成十个部落,让他们自相残杀,永远不成气候。”萧靖承道。   薛湄:“……”   “分化之事,我早已着手,现如今只等收网。”萧靖承又道,“你别担心,此事可成。唯一难办的,是杀鬼戎。   此人谨慎,神出鬼没,细作很难近身。他又见过我,我不可能像杀弘吉提那样,混进去杀了他。”   薛湄沉吟了下。   也许,她可以去做这个刺客。   鬼戎认识她,她借机被俘虏,杀了他之后躲进空间。   空间里储存好长时间生存的水和干粮,只要匈奴人不是一直守着那个位置,她就可以想办法撤离。   她甚至可以一点点的跑。   先跑一段距离,被发现之后就原地消失,趁着夜色再跑一段。   总之,脱身并非难事。   薛湄没跟萧靖承说自己的想法。   “……你放心,我会回来娶你。”萧靖承道。   薛湄:“……”   她恨不能捂住萧靖承的嘴。   “我会回来娶你”,简直是千百年经典flag。在影视剧里,哪个角色一说这台词,就等于编剧给他发了死亡通知单。   “怎么?”萧靖承见薛湄一脸无语的样子,有点误解了。   薛湄就把这个Flag说给了萧靖承听。   萧靖承听了,也是很无语:“你能否把脑子里的水倒一倒?”   这也是薛湄的词。   上次薛湄这样说她五弟,被萧靖承听到了。   他占为己有。   薛湄:“……”   看在他可能要去吃黄沙的份上,薛湄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夜已深,薛湄说完了正经事,便要回家睡觉去了。   萧靖承亲自送她回去。   两人各有心事,一夜无话。   廖真逃走的消息,朝廷不知道。皇帝养的密探,还不如萧明钰、薛池他们的,毕竟皇帝人总在宫里。   朝廷只是听说廖真死了。   既然廖真死了,廖家也被夺爵了,此事皇帝打算放过去。   廖家夫人进宫向胡太后哭诉,胡太后很冷淡。   “天灾人祸,谁能想到?你家还有儿子,别太过于伤心,看开些。”胡太后的话,说得直白却难听。   廖夫人哭着回去了。   “当初皇后娘娘那般精明,只可惜她走得早,又没留下亲生的一儿半女,否则咱们用得着这样受气?”廖夫人跟婆婆告状。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廖真跟匈奴人走的事如果败露,他们全家都要下大牢。   也许到时候,他们宁愿廖真死了吧。   朝廷没有太过于重视,萧靖承却把此事告诉了皇帝。   皇帝震怒。   然而,皇帝跟廖氏也有斩不断的关联,廖皇后把他们捆绑在一起。   廖真这事,最好不要拿到朝堂上说。   “陛下,臣弟不日就要启程了。”萧靖承道,“廖真曾在外游历过三年,他知道不少事。   师父赋闲在家,成家兄弟到底年轻了些,臣弟恐怕他们受不住,上了匈奴人的当。臣弟需得亲自坐镇,方可安心。”   皇帝颔首。   这个时候,自然只有萧靖承人在白崖镇,他才会放心。   “你何时启程?”皇帝问。   萧靖承:“还有点琐事。廖真不会一时半刻撺掇匈奴人发兵,他们最有可能是冬日进犯。臣弟想过了中秋节再出发。”   也就是一个月之后。   皇帝同意了。   正如萧靖承所言,边疆并未起战事。   萧靖承去坐镇,只是未雨绸缪。   他在京有段日子了,还跟成阳郡主两情相悦,自然有很多事要处理。   不像从前,每次回来都只是小住,有时候连王府都不回,就住在兵部的驿站里。   随时离开,轻松自在。   萧靖承也去了戚太后宫里,跟她说明情况。   戚太后心中生出一股浓浓不舍。   然而,那是儿子自己的差事,戚太后面上淡淡,丝毫不显露半点情绪,就跟从前一样:“那你好好收拾。府上一切都要安排妥当,哀家也会派人时常替你照看。”   没有半句不舍,也没挽留。   萧靖承在她这里感受不到太多的母爱,习以为常了。   他颔首:“知道。母后也保重。”   “中秋到宫里过节。”戚太后又说。   因她口吻平淡,萧靖承也随意道:“不了。中秋可能跟湄儿一起过,毕竟要走了。”   “让她也来。”戚太后道。   她这一句,说得有点急。   待萧靖承看向她时,她已经转开了目光,薄薄眼皮往下一沉,那股子冷漠就笼罩了她。   萧靖承想起自己昏迷不醒时,她在他床边那种关切,又想起薛湄说他眼神总是很冷,而他明明没那个意思。   他倏然就明白,他的母亲并非那般寡情。   只是,他们母子外表比旁人更显得冷漠些,总让人误解。   萧靖承不知自己猜测是否准确,故而带着几分试探:“也好,湄儿说想见见宫里的花灯与歌舞。”   戚太后的眉梢微扬,唇角笑意浓郁,竟是很开心。   她分明是想让萧靖承进宫来的。   萧靖承看着她这样,心头有点酸。   “宫里的花灯年年看,都看不出什么新样子。只有宫外的人,才感兴趣。”戚太后道,“让湄儿也来。哀家单独给她下一道懿旨,让她进宫陪哀家过中秋。”   萧靖承道是。   此事说妥,萧靖承离开了万景宫。   他心里琢磨着,去了薛湄那边,把此事告诉了她。   薛湄一听便知怎么回事。   “好。”薛湄道,“我对宫里的中秋节的确很好奇。” 第417章 决定了就要去   距离中秋尚有时日。   萧靖承收拾行囊,把自己要带走的人提前从防卫大营调出来。   薛湄的五弟薛润也在随行之列。   他会作为萧靖承的亲卫,一同去白崖镇。到了白崖镇之后,萧靖承肯定会给他机会,让他得到晋升。   五弟忙碌了起来。   他和薛湄去看了两次大业坊的宅子,那里将来是作为他的婚房;同时,他又跑了好几次曹家。   曹玉君对他要去白崖镇之事,很是满意。   “……防卫大营起来的,都被人瞧不起,前途也有限。旁人说起你,总说你靠着荫庇,没本事。   但白崖镇就不同。哪个从白崖镇活着回来的将领,不受人尊重?你好好去吧,要英勇一些。”曹玉君道。   她小小年纪,却是圆滑世故。   薛润自己是个糊涂虫,每次听曹玉君装大人,觉得她特别有趣。   他点点头。   “等我从白崖镇回来,给你挣个诰命。”薛润道。   曹玉君:“你先活着回来,再说诰命吧。”   薛润突然伸手,在她面颊上轻轻拧了一下。   她肌肤白皙丰盈,触手凉滑如缎子,薛润爱不释手。   他有点后悔了,应该亲她一下的。   曹玉君已经瞪了过来,并且羞红了脸,隐约是要发怒了。若再造次,恐怕要挨打,薛润收住了心思。   此刻的薛湄,正在交代锦屏去办事。   锦屏易容进进出出的,薛池和薛润愣是没看出她是谁。   薛润还问:“那个又瘦又矮的男的,是做什么的?”   锦屏在女子里也只是中等身量,约莫163厘米,装成了男人就略显得矮;再加上她本就单薄消瘦,又把自己弄得满面蜡黄,像是有点病气。   “是卢药坊那边的,找我有事。”薛湄道。   戴妈妈等人倒是知晓,然而知道归知道,每次还是会被锦屏吓一跳。   她装扮得实在太好了。   “锦屏,你可以帮我化成一个大美人吗?”红鸾好奇。   锦屏打量了她的脸,道:“可以。你脸上有几处缺点,比如说你的颧骨略高,鼻子又不够高。   而你的眼睛与脸型很配,只要处理好颧骨与鼻子,便可以极美。不过,弄在脸上的东西很疼,可以半个月不洗,你要不要弄?”   红鸾伸了伸舌头:“那还是算了。若是太漂亮了,大小姐和姐姐们要嫉妒我。”   薛湄:“……”   修竹和彩鸢:“……”   最后红鸾被彩鸢打了一顿,才消停了去忙自己的事。   锦屏那边,也要每天都看着,故而她早出晚归。   薛湄的时间也很紧。   她要偷偷跟着萧靖承去白崖镇,故而要收拾行囊。   丫鬟中,她打算带彩鸢和锦屏去。   其他人都帮不上她的忙,反而是府上很多事都需要她们操持。   她不动声色,没把这件事告诉大哥。   她真担心大哥也要去。   卢那边,制造出来的麻醉剂和青霉素,薛湄几乎全要。   她自己空间里的,还是要省着用。   古代人没有抗体,卢制造出来的青霉素效果就非常;而麻醉剂的效果也不错。   薛湄自己的药,虽然都是几千、几万这样的数量。可和她漫长的一生相比,又显得单薄稀少。   她要节省。   能自己制造的,都要自己造。   这才是发展医学的根本。   大哥还是看出了异常。   “……你也要出门?”就在薛湄准备了六辆马车,打算训练一批车夫的时候,大哥说话了。   一个院子住着,把他当瞎子吗?   薛湄笑起来:“是啊。大哥你猜猜我要去哪里?”   薛池:“……”   不仅把他当瞎子,还把他当傻子了。   薛池自然能猜到。   他很不赞同薛湄去白崖镇。   萧靖承急急忙忙要回去,连年都不过了,还不是因为白崖镇战事在即?   若城破,所有人都要遭殃,包括薛湄。   “……你不应该去。”薛池说了自己的意见,“你去白崖镇,很危险。”   “我不怕。”薛湄笑道。   她也没问薛池是怎么猜到的,毕竟她大哥不是五弟那种憨憨。   “你没懂我的话。”薛池说,“你要想清楚,你可是成阳郡主。多少眼睛盯着你,你身上任何一点小事,都会被放大。   你若是在白崖镇搀和军务,那罪大恶极的罪名就要按在你身上,军务乃家国大事,岂容你小小女子插手?若你不搀和,也有偷窥嫌疑。   总之,只要有人想要参你,你走一趟,就是授人以柄。你在京都嚣张跋扈,明里、暗里树敌无数,不知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   薛湄:“大哥所言极是。”   “……你还是要去?”   “决定了嘛。”薛湄笑了笑。   薛池:“……”   这是他听过最敷衍的借口。   她自己的决定,自己也可改,怎么决定了就非要去不可?   “你可同瑞王说了?他同意你去?”薛池问。   薛湄:“没说,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你要铁,也是为了制造兵器,给他惊喜?”萧靖承又问。   “对。”   “什么兵器?鸟铳?”   “朝廷已经制作了很多鸟铳,瑞王这次出征,可能会带走三千支,不需要我再送给他。我送他其他东西。”   “是什么?”   “自家兄妹,我也不蛮你了,是比较简陋的大炮。”薛湄道,“跟鸟铳原理一样,需要点火、瞄准。”   从前在博物馆里,这种古董大炮的成列薛湄都没兴趣多看。   它的局限性太大了,二战时候都淘汰了,薛湄却只能制造出这种的。   她觉得遗憾。   不过,蚊子腿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好。   薛池:“就是更大的鸟铳?”   “你这个形容,非常准确。”薛湄说。   薛池:“……”   薛湄现在想要做的,是研发一种新的武器——用子弹取代火药,这样可以随时发射,不需要点火。   只是想要做出这种枪,就要整个社会工业体系更大的进步,暂时铁匠们束手无策。   劝了一番,除了更扎心,没有任何效果,薛池不再多嘴了。   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   若不是为了薛湄,他也不会这般聒噪了。   薛湄不听劝,人各有志,薛池自然也不会强求。   薛湄也要跟着去的事,萧靖承不知道,因为没空照顾到这边;五弟也不知道,因为他傻。   五弟很留恋曹玉君。   薛湄有点好奇,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谈恋爱的? 第418章 感情升温   薛湄又想到,到了她那个年代,五六年级的小朋友,就开始初恋了,故而五弟和曹玉君也不算稀奇。   薛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戴妈妈商量家务事。   “等我走后,府上里里外外都是您和修竹打理。若是有什么事拿不准,可以问问大哥。”薛湄说。   戴妈妈颔首:“您放心吧。您不在家惹事,家里太平得很。”   薛湄:“……”   所以,她这个一家之主,才是家庭不稳定份子吗?   至于丫鬟们,薛湄暂时还没告诉她们。   眼瞧着七月到底了,奚宝辰的儿子也即将满月,薛湄去了趟荣王府。   她去的时候,奚宝辰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日阳光晴朗,明媚却不灼人。庭院放了几盆秋菊,初开时黄橙橙的,透出一股子清淡幽香。   荣王与孩子的乳娘立在屋檐下。   乳娘抱着孩子,荣王正在逗孩子玩。   “宝辰,他怎么不笑?”荣王手里拿了个小鼓,在孩子面前晃来晃去,“裕王府的小丫头,一瞧见这鼓就笑个不停。”   奚宝辰静静望着他们,笑道:“可能他不喜欢。他是男儿郎,不钟爱女儿家的小鼓。”   荣王听了,竟觉很有道理:“说不定真是。”   乳娘和几名嬷嬷被他们夫妻笑得不行。   “……王爷,王妃,世子还小,不会笑。裕王府的小姐,个个都比世子大。她们是到了会笑的年纪,随便拿个什么逗弄逗弄,就会笑了。”   荣王:“……”   就在他有点尴尬时,瞧见跟着丫鬟进来的薛湄。   他当即收敛了笑容,面颊肌肉紧绷了下。   看到薛湄,荣王第一反应是紧张,而后才是憎恶。   他脸上那温情脉脉的颜色都褪去了。   他也不跟薛湄打招呼,只对奚宝辰道:“你有客,我先出去了。”   说罢,他和薛湄错身而过,只是略微点头。   奚宝辰已经站起身,迎接薛湄:“大姐姐!”   “你出月子了?”薛湄问。   奚宝辰:“今日天气很好,我才求着嬷嬷们让我出来透口气,后日才正式出月子。”   薛湄点点头:“的确,无风又晴朗,是应该出来晒晒太阳。”   又去看孩子,“修朝乖不乖?”   孩子长胖了不少,白白净净的,有双酷似奚宝辰的眼睛。   修朝年纪比二哥的儿子善介小几个月,却比他更好看些。   薛湄抱了一会儿,狠狠夸了修朝。   奚宝辰在旁微笑。   眼瞧着到了时辰,奚宝辰回到了寝卧,继续躺着,薛湄坐在她床边与她闲聊。   说起了荣王,奚宝辰就说,荣王最近每天都要进正院看看儿子。   孩子养在奚宝辰身边,她事事要过问。王爷每天来,夫妻俩这段日子见面、说话,比过去一年都要多。   “……甄嬷嬷不是很高兴他总过来。”奚宝辰又笑了笑,“真有意思,她还惦记给王爷娶戚氏女。”   他们想要娶的那个戚氏女,已经被戚家禁足了。   薛湄让她别放在心上。   “你可是皇长孙的亲娘,又是荣王正妃,哪怕你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乳娘压着你欺负。”薛湄道,“要自己立起来。”   奚宝辰点点头,说她知道了。   姊妹俩说了半晌的话。   薛湄给奚宝辰留了一些药:小儿高热的退烧贴、小儿腹泻的止泻散等。这些比较常见,却又容易要了孩子小命的药,薛湄留了七八种给奚宝辰。   奚宝辰一一记下,亲自锁在箱底,不给人瞧见。   薛湄这才满意。   从荣王府回来,丫鬟们说小郡王又来了。   又来了。   小郡王来得太多,导致丫鬟们对他都没那般恭敬了。   薛湄还以为,萧明钰也是嗅到了她要离京的气味儿,上门说教的。   不成想,他却是道:“湄儿,你跟新晓公主可熟悉么?”   “只见过几次,不太熟。怎么了?”薛湄问。   萧明钰的表情很严肃。   薛湄很少见他这样,也端正了态度。   “她犯了事。”萧靖承道,“她捅伤了自己的婆母,已经被告到了大理寺。”   薛湄:“……”   华夏一直很重孝道。   在很早之前,孝道就是皇族治理百姓的手段之一。   身为公主,可以嚣张跋扈,也可以不把公婆放在眼里。   但是刺伤自己婆婆,此事就重大了。   更严重的,本朝皇权旁落,公主们为了皇族而联姻,她们的驸马是门阀世家子,除了宝庆。   新晓公主的婆婆,不是无名之辈。   “……驸马姓陈,乃是本朝大族。她与婆婆不过几句龃龉,就拿剪刀捅伤她胳膊,定要受罚的。”萧明钰道。   薛湄:“怎么,陈夫人伤得很重,要我去治病?”   “倒也不是。”萧明钰表情仍是很紧绷,“皇帝心腹重臣,定要保公主。他们希望由你出面,说新晓公主乃是生病了,才情绪不稳。”   薛湄:“……”   用精神病来脱罪,古代人就知道吗?   人的智慧,果然无穷。   薛湄要是这么做了,就会得罪整个陈氏;不怎么做,皇帝又对她不满,找机会收拾她。   进退维谷。   怪不得萧明钰着急了。   他倒是很关心薛湄,虽然偶然他说话不太中听。   “生病而伤人,这个借口有用?”薛湄问。   萧明钰:“以前有过先例——祖父那一朝,有位大臣的儿子,傻憨壮,才十三岁就有成年男子的身段,又胖。   他被几个无聊闲汉消遣,他们还拿棍子戳他取乐。他掐住了一人的脖子,因他太过于傻,不知松手,活活掐死那人。   此事闹得很大,最后朝臣们一致认定,是闲汉挑衅在前,而他本身傻呆板,并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故而只判了两年牢狱。”   薛湄听了,想起了未成年保护法。   两年很重了,若是在太空时代的星球上,十二岁杀人不需要承认法律责任。   “……所以,朝臣想用这个做借口,让新晓公主脱身?”薛湄问。   萧明钰颔首。   薛湄:“……”   皇帝如果念薛湄一分的好,就不会让她处境这样糟糕。   薛湄一想到这个“顶头上司”,就烦得不行,一天也不想在他手下讨生活了。她之所以想去白崖镇,可能也是想缓口气。   虽然白崖镇仍是梁国。   “你打算如何是好?”萧明钰问。   “其实,新晓公主真可能是有病。”薛湄道。   萧明钰:“……”   薛湄就想起上次在荣王府见过的公主,心里的猜测隐隐落实了。 第419章 改良脂粉   萧明钰很是失望。   他眼眸微黯,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遮掩住了他的叹气。   薛湄:“你以为,我是为了讨好皇族?”   萧明钰声音很淡:“你自有理由,不必说给我听。”   薛湄笑了笑:“我还真的很想说给你听,因为咱们可以再合作做一买卖。”   萧明钰抬起眼帘。   茶水氤氲着,他眸子里似噙了一点雾气,看不分明。   他的好心被辜负时,他会生气。   “新晓公主肌肤有些粗黑,是不是?”薛湄问。   萧明钰想了想,这倒是实情。   新晓公主从小就不如宝庆和隆庆漂亮。有些孩子继承父母容貌上的优点,有些则继承容貌上的缺点。   她生母也有点黑,不过肤质细腻,性格爽利,皇帝也是很宠过一段时间的。   “这跟她黑,有什么关系?”萧明钰的怒意散了几分。   他自我宽慰,没必要和薛湄置气。她不感激他,情理之中,毕竟她现在一心一意都在讨好瑞王叔上。   “你是多久不曾见过她?”薛湄笑了笑,“她现如今看上去不黑了,白皙明艳。”   萧明钰一愣。   “她服药?”   “未必是服药,她用了很好的脂粉,是驸马重金买回来的。”薛湄道,“这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脂粉里面有何不妥?”   “可能有铅。”薛湄道。   “铅?”   “就是炼仙丹用的那种铅,它是有毒的。铅中毒之后的表现之一,就是易怒,精神失常。”薛湄道。   萧明钰:“!!!”   他很想相信薛湄这个话,但若是传出去,薛湄会得罪很多道士,以及自己在家修行的人。   当前朝代,佛、道还没有受过唐朝朝廷的打压,是非常嚣张的。   他们是一股子很庞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影响到朝局,在民间也有极大的民意基础。   皇家都要忌惮三分。   薛湄一开口,就说人家炼制的仙丹有毒,这岂不是砸人家的饭碗?仙丹谁都吃啊,皇帝吃,就连萧明钰自己也有些。   不过,他的丹药多半是保养的。   “你胡说什么?”萧明钰道,“我身上也有些丹药。”   “那你还是别吃了,有害而无益。信不信随你。”薛湄道。   反正古代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   小郡王吃也没事,再过几年死了,也算活过平均数了。   萧明钰:“……”   “……你别打岔,继续说铅中毒。铅是一种特别美妙的东西,铅糖甜,铅粉带着光泽度,涂抹在脸上,比其他粉要容光百倍。   海洋对岸有个国家,你可以称他们为罗马,马蹄铁就是他们那边传来的。罗马贵胄特别爱铅糖、铅粉,荒淫无度,精神疯癫。”薛湄道。   萧明钰:“我从来不曾听说过!”   “小王爷你才活了多少年,你没听过的事很多。”薛湄道,“总之,铅粉的确很美,却也会让人中毒。   不过,这种中毒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可能十年八年的。新晓公主若真的易怒、精神失常,可能也有其他原因。”   萧明钰沉吟。   他疑惑看着薛湄,觉得她是胡诌,但她无意间又把她的马蹄铁来源说了出来。   她去过很偏远的国度吗?   怎么去的?   她一直都是薛家的大小姐,养在内院,这是有迹可循的。   “湄儿,你说话需得当心。这般口无遮掩是不行的。”萧明钰道。   薛湄:“好,今后不这么说。”   萧明钰点点头,心情舒畅了点。   他突然又想起薛湄之前的话:“你说要跟我做买卖,什么买卖?”   总不会他们也去弄铅粉吧?   虽然很赚钱,但……有点损阴德。如果是卖齐国或者楚国去,萧明钰倒是能接受。在自己国内卖,这个不行。   薛湄:“脂粉买卖。”   “我已经有很好的脂粉买卖,不需要另做。”萧明钰道,“我不同意往脂粉里加铅。你都说了,此物有毒。”   薛湄:“我说了你就相信?”   萧明钰:“……”   “我没有让你往脂粉里加铅。铅粉无疑很好看,但我有更好看的办法。”薛湄道。   “什么?”   “往脂粉里加树脂。”薛湄道。   安息香树脂是粉底里面最常用的原材料,它气味浓香,又是纯天然。   不过,梁国在北方,而安息香树属于亚热带树木,梁国肯定没有。   没有安息香树脂,就可以用松柏树脂代替。   树脂用在化妆品里,它有三个作用:第一是维持乳化体系的稳定,让粉底呈现漂亮的乳白色;第二是增加黏贴度,上脸不会轻易脱妆;第三就是增加表面光泽度。   脂粉上脸,如果没有皮肤那种漂亮的光泽,就会是一张苍白的死人脸,很难看的。   罗马贵族之所以爱铅粉,就是因为铅提供了这种光泽度。   随着科技发展,人们就发现,把树脂添加在脂粉里,同样可以得到这样鲜亮的效果,还对皮肤有一种保养作用。   故而几千年的发展,到了太空时代,粉底液里面含有树脂,都是很常用的配方。   薛湄就把这个原理,告诉了萧明钰。   萧明钰越听,越是眼睛发亮。   “……你能做吗?”   “试试看吧。”薛湄道,“回头我弄出一盒,你让人来试用。”   “不,你告诉我秘方,我让匠人们去做。”萧明钰道,“他们的手比你巧。”   薛湄既然要和他做这个买卖,自然是同意的。   然后,她又趁机提了要求。   “若是这买卖能做,我想让我的丫鬟修竹去管此事。小王爷,咱们不管是生产还是经营,都对半分,让修竹去主事。”薛湄道。   萧明钰:“怎么,你要培养人才?”   “自然。”薛湄笑道,“总不能靠着你小王爷吃一辈子饭。”   “也不用一辈子,咱们现在做的官盐生意,一年下来,我至少能给你赚三十万两银子,你可以无忧了。”萧明钰道。   薛湄:“难不成我这样没出息,三十万两就满足了吗?”   萧明钰:“……”   他们俩说得热闹,萧明钰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朝廷大事,转移到了生意上。   这位小王爷的天赋点,都在生意。   他擅长做各种买卖,而且很用心。   他们俩说着话,果然见小厮急惶惶进来通禀:“郡主,宫里来人了,请您进宫去。”   薛湄站起身。   她对萧明钰道:“小王爷自便,我去去就回。” 第420章 铅中毒   薛湄去了宫里。   她被请到了皇帝的御书房。   与薛湄预料的不同,御书房里只有皇帝本人。   他显得很憔悴。   薛湄行礼之后,皇帝让内侍端个小锦杌给她,让她坐下回话。   这是难得的待遇。   皇帝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把别人当人看。   等事情过去了,又会把人当奴隶。   也许,在他心里,这全天下都是他家奴隶,并非他的臣民。   “公主之事,你可曾听说了?”皇帝问薛湄。   薛湄:“何事?”   “新晓误伤了她婆婆,现如今她去了大理寺。此案要审,朕甚是烦心。”皇帝道。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也就是说,皇帝感到烦心了,做臣子的就应该羞愧难当——如此无能,不能提皇帝排忧解难。   薛湄不是朝臣,没有表现出她的诚惶诚恐,而是不咸不淡:“大理寺公正廉明,陛下放心吧。若公主是被冤枉的,定能洗刷清白。”   皇帝:“……”   薛湄不是不上道,她就是狡猾,不肯给皇帝出力。   皇帝也没力气瞪她了,而是问:“若朕要你出面,说公主乃是疾病,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薛湄道,“能替陛下分忧,乃是臣女福分。”   皇帝微微阖眼,终于有了些欣慰之感。   接着,他又听到薛湄继续说,“陛下,事成之后臣女也不需要什么赏赐,您给臣女一道令牌,让我不用通关书就可以去任何地方,行吗?”   皇帝:“……”   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   不过,这种令牌倒也有。   京官外放时,朝廷就可以发这么一道令牌,让他一路畅通无阻;钦差出京办事,也有这种令牌。   “你想去何处?”皇帝问。   薛湄:“瑞王要回白崖镇了。若是想念他,我去看看他。但边关多关卡,一路过去很是麻烦。”   皇帝:“……”   “……以前成兰卿去过白崖镇的,戚思然也去过。”薛湄继续道,“我也可以去吧?”   成兰卿是她父兄带着她去的。   成将军戍守,自然可以带家眷同行;而戚思然是以军医的身份去的。   薛湄既不是守将家属,也不是军医,她凭什么去?   不过,她的医术比戚思然更好,让她领了军医之衔,倒也使得。   “准了。”皇帝道。   薛湄连忙起身跪拜:“多谢陛下。”   皇帝:“平身吧。”   “陛下,您先把令牌给我,这样我才能不遗余力去替公主说话。”薛湄道,“若我失败了,您再把令牌收回。”   皇帝:“……”   她居然以小人之心,揣度皇帝会反悔,皇帝被她气了个倒仰。   他忍着这口气,让人去拿了令牌来。   赐下令牌,薛湄看了看就收入怀里,心情好了不少。   她这段日子一直在想,她到底要怎样才能把自己的大炮运到白崖镇去。   那可是铁制的。   这么个铁家伙,庞大无比,藏也不好藏。一路过关卡,怎么解释?   说不定她才走到半路上,就要被押解回京了。   薛湄的想法是,过几天再给皇帝出出力气,比如说告诉他海盐的盐卤如何制造,如何提高海盐的产量,然后索要令牌。   不成想,新晓公主这事就撞了上来。   有了令牌,薛湄就有动力替皇帝办事了,否则她总感觉自己有点下贱。   凭什么狗上司这幅态度,她还要拼命为他效忠?   她脑海里没有什么“天然使命”,一切都要看值得不值得。   新晓公主的案子,已经在大理寺审理了。薛湄拿到了令牌,皇帝就催促她赶紧去大理寺。   她到的时候,大理寺那边已经吵闹成了一团。   薛湄代表皇帝来的,有大内总管太监带领着,立在了旁边。   “……陛下请成阳郡主给公主诊断。若公主的确有疾,此事就要作罢。”总管太监对众人道。   公主的婆家有两人在,分别是公主的大伯和小叔子。   他们说公主是故意,这是不孝,必须要入罪。   薛湄:“大人,你们可相信我的医术?”   大理寺卿肯定相信。   薛湄的医术,出神入化,无所不能。哪怕是太子的肺痨,她都能治好。   只要不是严重“阴谋论”患者,就很难不相信薛湄。   大理寺卿相信。   薛湄又问陈家那边。   陈家自然对薛湄也很敬畏,只是道:“那就请郡主公道。”   薛湄道好。   她上前给公主诊脉,见她脉象的确洪大,深按则紊乱无力。   薛湄对公主道:“公主,您张开嘴巴,我瞧瞧您的牙龈。”   公主很不解。   她还是依言做了。   薛湄果然就瞧见,她牙龈上有很清晰的蓝线,这就是铅中毒了。   诊断结束,薛湄心中有数。   她让公主上前两步,问大理寺卿:“大人,您看公主这模样,您相信她无疾吗?”   新晓公主没有涂抹脂粉,脸色蜡黄,加上她天生偏黑,就更显得苍老了;而她的唇色也是雪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可她伤人,不能推给疾病。”大理寺卿道。   薛湄又让他们看公主的牙龈。   “这不是生病,而是中毒。”薛湄道。   说罢,她转向了陈家,对他们道,“公主是怎么中毒的,中了何种毒,肯定要查的。若查起来,公主府人仰马翻,驸马他确定能脱罪吗?   都是一家人,不如各退一步。我替公主治病,你们原谅公主这次。陛下会补偿陈家,大家都安心,如何?”   陈氏兄弟对视了一眼。   薛湄说公主中毒,那肯定就是中毒了。驸马到底是不是凶手,或者驸马身边的人是否搀和,都难说。   公主好好的,牙龈上一条清晰的蓝线,无比诡异;她口气很重,不像是正常人的,肯定是体内有毒的。   成阳郡主说得对,再查下去,对驸马不利。   还不如卖个人情给皇帝。   陈家两位公子在薛湄到来之后,很快就松了口。   大理寺卿结了此案,以“公主被下毒,神志失常”,遮掩了公主的罪名。   朝廷不深究公主被下毒的缘故,已然是饶过了陈家。   此事很快反转了。   朝臣们不敢再说三道四了。   新晓公主只当薛湄是过来解围的,对她说什么中毒、什么蓝线,都没怎么上心。   薛湄把公主送回到了宫里,跟皇帝说明了情况。   “……公主,您附近服用了什么吗?”薛湄问。   若仅仅是涂抹铅粉,不至于中毒这样快。   新晓公主眼神躲闪。 第421章 公主住院   新晓公主原本是有点黑,倒也不至于丑。   毕竟,十八九岁无丑女,年轻就是资本。她五官清秀,若稍微白一些,更是美丽。   她跟后世普通女孩子一样,为自己的容貌所累。   改变不了黑皮肤,就用各种偏方。   薛湄怀疑她是把外用脂粉内服了。   “成阳替你担了责任。”皇帝看着新晓公主的鬼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问你一句话,你也不说,莫不是要进大牢了,你才给朕增光?”   “父皇,女儿没有病。”新晓公主噗通跪下,“事情前因后果,您也知晓了,怎么还怪女儿?”   “什么前因后果?你婆婆带着外甥女去看你和孩子,你怀疑她想给驸马纳小,就拿了剪刀捅她,这就是你的因果?你莫不是疯了?”皇帝怒喝。   陈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给公主的男人纳小。   哪怕公主没儿子,哪有如何?做了驸马,跟入了赘一样,这辈子就是公主的奴才,还想要有后吗?   若皇帝脑抽了,觉得自家闺女应贤良淑德,可能会建议闺女给驸马一个通房,生了儿子之后把通房赶出去。   亦或者,公主自己脑抽了,心疼驸马,非要给驸马弄个孩子,给他小妾。   除此之外,公主府的一切,都由公主自己做主。   本朝皇帝又是个特别偏心自己孩子的人。在他看来,所有人都不如他萧家血脉尊贵,不管是哪个女儿,他都娇养着。   新晓公主出了事,他公开场合不骂半句女儿,还让薛湄过来帮忙。   薛湄有些时候很讨厌这个皇帝,不过是立场问题。   这皇帝要是她爸爸,她肯定爱死了他。   “……你身为公主,哪怕你婆婆没这个意思,你也可以说她冒犯了你。你告诉朕,朕让人惩罚她,岂不是你既体面又有威望?你何必自己动剪刀?”皇帝又道。   新晓公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动手就把自己的处境变糟糕了。   “你当时怎么想的?”   新晓公主只顾哭,说不出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就是非常愤怒。   婆婆带过去的女孩子,约莫十六七岁,生得像一根水葱,窈窕鲜嫩,肌肤胜雪,新晓公主瞧着就嫉妒得发狂。   她以前也嫉妒过其他人,却不会这样。   她最近时常发脾气。   一股子劲儿上来了,她无法自控。上次她还让人打小厮,非要把他打死不可,幸好是驸马拦住了。   新晓公主后来扇了驸马两个耳光才歇气。   也正是因为和驸马吵架,她婆婆才小心翼翼上门拜访。   至于带过去的表妹,也是她婆婆的私心——一边给公主赔罪,一边施压:看看,如果没有你,我儿子可以娶到如此漂亮的女子。   她婆婆是暗地里用劲,这才是诰命们的手段。   不成想,新晓公主直接动手。   “不许哭。”皇帝一声怒喝,把新晓公主的哭声给止住了。   新晓公主在旁抽抽噎噎。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缓和一下声调问薛湄:“公主是怎么回事?”   “陛下,是铅中毒。”薛湄道。   皇帝一怔:“什么?”   他只是让薛湄给自己女儿背书,却没想过新晓公主真的有疾。   新晓公主自己也愣住了。   不是随便说说的吗?   薛湄直接转向了公主:“公主,你说实话,你平常用在脸上的脂粉,最近你喝了没有?”   新晓公主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   皇帝:“脂粉有什么问题?”   薛湄就让皇帝派人去趟公主府,把新晓公主常用的脂粉取过来。   就是驸马送的那盒。   皇帝让侍卫去了。   薛湄就简单跟皇帝说了说脂粉里面加了铅的好处,以及铅对人体的影响。   因为萧明钰的提点在前,薛湄也不好跟道家结仇,故而她没提仙丹,只说铅粉。   “……它竟是有毒?”皇帝显然很吃惊。   薛湄就告诉他:“铅中毒会让人喜怒无法自控,牙龈上会有一道蓝线。”   “中毒了之后呢?”新晓公主的手开始哆嗦,“会怎样?”   薛湄:“……会死。”   新晓公主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还年轻,怎舍得死?   “你自己感觉怎样?”   “我、我就是有点吃不下饭,食欲不振。总是做噩梦,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新晓公主道。   “慢慢拖下来,你的食欲和睡眠会越来越差,脾气彻底失控,你变成旁人口中的疯子。”薛湄道。   皇帝:“……”   新晓公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皇帝被她哭得心烦,问薛湄:“你可能治?”   “能。”   “打算如何治?”皇帝又问,“得快些。”   “要住院。”薛湄道,“每日输液。输液就是把药输送进身体里,排出身体里的铅毒。”   皇帝:“跟上次隆庆的儿子一样?”   “是。”   皇帝点点头。   挺好的。   现在大家都知道,病重的患者要到薛湄那边去住院。新晓公主去了,意味着她真的病得很重,更有说服力。   新晓公主自己也同意。   薛湄与她一起回程,让彩鸢带着下人去收拾“病房”,然后安排新晓公主住进去。   “这跟住客栈、到郡主府做客不一样。你是病人,病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大夫,尊重护士。”薛湄道,“我和彩鸢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公主可明白了?”   新晓公主求生心切,什么都点头。   薛湄又让她签署一份免责声明书,这才给她挂点滴。   点滴的那个玻璃瓶,新晓公主好奇极了,询问这是什么。   玻璃此前还没有,属于比较昂贵的奢侈品。   薛湄简单说是“药瓶”,然后就往生理盐水里加入了地酸二钠钙,用此药帮新晓公主排毒。   “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缓慢静脉注射,要持续三天。”薛湄道。   彩鸢一一记下了。   安顿好了新晓公主,薛湄回到了郡主府,拿出皇帝给她的令牌,舒了口气。   她可以跟萧靖承一起换个地方了。   白崖镇这个名字,听上去很美,它具体是什么样子呢?   薛湄在心里勾勒着西北城市的风貌,应该是遍地黄沙,有种光秃秃的辽阔。   应该很有意思。   与此同时,新晓公主的脂粉,送到了皇帝面前。 第422章 瑞王最了解我   新晓公主脂粉里含毒,此事再次闹了出来。   大理寺抓捕了驸马。   驸马对此事并不知情,只说是有个西域商人把脂粉卖给他的,公主很喜欢,他并不知有毒。   虽然他辩解,可他的确是扭转了新晓公主的局面。   众人议论起来,只当是新晓公主知晓了驸马谋害她。   “可能是母子合谋。幸而成阳郡主有见识,让她发现了。”   “公主好好捅伤婆母,原来是有这个缘故。”   皇帝却不太愿意见事情闹大。   驸马是他女婿,也关乎他体面,故而驸马辩解了之后,皇帝亲自过问,让大理寺放了他。   “无心之过。”皇帝道。   驸马无心之过,害了公主;公主中毒,神志失常,捅伤了婆母;陈家上书请罪,亲自给皇帝和公主道歉。   完美解决。   在这个事件里,薛湄起到了最关键作用。要不然,新晓公主和皇帝都疑心不到脂粉上,也没权威鉴定公主是中毒。   薛湄现如今代表了医学权威,她说的话就是铁证。   “……怎么不派人告诉我?”萧靖承事后才听说此事。   皇帝在利用薛湄,这毋庸置疑。   萧靖承很愤怒。   他突然有点担心,自己离开了京都,谁可以给薛湄撑腰?   那些人,他们会不会欺负她?   干脆把她带到白崖镇去。   萧靖承脑海里的主意,一个接一个,轮番上阵。   薛湄情绪却是很好,脸上的笑容也无半分勉强:“能替朝廷出力,实乃我福分。”   萧靖承:“……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从新晓公主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吗?”   薛湄:“……”   果然,现在最了解她的,就是萧靖承了。   只是他如此直来直往的,还是很扎薛湄的心。   “没有。”薛湄道。   决定还是不把令牌的事告诉萧靖承,免得惊喜遭到破坏。   她下定了决心要偷偷去的。   如果告诉他,他肯定不同意她去。就像薛池所言,白崖镇现如今很危险,随时可能爆发大战。   薛湄一方面是为了萧靖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   她对白崖镇很好奇。   而京里这些人和事,让她越发难以忍受,她需要透口气。换个地方生活一段时间,也许等她回来时,她眼界更开阔,看他们时候心态就不一样了。   “说实话!”   “我从新晓公主这件事里,悟出了一个点子,就是把树脂加入脂粉里。”薛湄道,“肯定能赚钱。”   赚钱让人快乐。   这个说辞,虽然有点漏洞,但好歹算像样了,比什么“为朝廷出力”靠谱很多。   萧靖承勉强算是接受了,又问她:“你没事瞒我?我快要走了。我离开之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我也帮不上。”   “真没有。”薛湄道。   说个谎,说得她满头虚汗。   好歹应付了过去,薛湄心里轻松了些。   新晓公主还在住院、排毒。没有ct,薛湄只能把脉,来确定她体内毒素的减轻情况。   越是对把脉熟悉,越觉得此事有趣。就好像开了双透视眼,复杂人体通过脉搏,呈现在她面前。   要是她回到太空时代,没有赶上那场偷袭,薛湄就要退伍。   退伍之后,她可以去某个行星上找一家综合医院做医生。   如果她学会了把脉,到时候她就可以不用仪器,断定病人得了什么病。   同事们肯定震惊了。   薛湄想了想,都觉得很美好,故而她学把脉也很用心。   卢殊和卢老太爷都是很好的师父。   公主中毒缓解,胃口逐渐恢复了点。   她问起了驸马。   而陈驸马也来了两次,想见见公主。   确定公主已经无大碍,接下来就是慢慢输液排毒,薛湄这才同意,让陈驸马过来,同时派锦屏守在暗处。   万一这两口子打起来,锦屏可以及时把陈驸马送走。   不过,她担心是多余的。   公主和驸马一见面,公主先哭了,说自己是生病了,才刺伤婆母。   “……我一向敬重你,也敬重你母亲的。上次打你,也并非我本意。”新晓公主如此道。   陈驸马也湿了眼眶:“此事乃是我的错!我弄回来的脂粉,害了你。我如此不识货,把毒物当宝贝,是我该死!”   “不不,你并不知情。”   夫妻俩互诉衷肠,两个人都有和好的愿望,故而沟通起来很顺畅。   因他们俩不会打架,薛湄对陈驸马道:“可以陪在公主身边。”   陈驸马留了下来。   他对输液瓶同样好奇极了,薛湄解释给他听,他又听不懂。   这样透亮的瓶子,陈驸马觉得肯定昂贵无比。   怪不得新晓好得这么快。   他很是欣慰。   住院部那边的情况,算是很稳定了,薛湄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已经把粉底液的配方给了小郡王。   小郡王手下能人无数,很快就制造出了一盒,放在胭脂一样的小罐子里,送给了薛湄瞧。   “……你看看,和你预想中的是否一样?”小郡王道,“哪里不好的,可以再改。”   薛湄就让红鸾试了试。   红鸾用过了之后,顿时就想把自己现在拥有的昂贵脂粉全部扔了。   丫鬟们过来围观。   “……很白啊。”   “不太显粉,就像是换了张皮似的。”   “好香。”   “怎么跟其他粉完全不同呢?”   薛湄也端详了红鸾的妆容。   小郡王的匠人制造出来的粉底,遮瑕能力很强,但是假面,就是白得过分了点,有点像薛湄那个年代廉价的粉底液。   不过,和这个年代女子用的相比,就非常惊艳了。   薛湄不能用超越的眼光去评头论足。   “的确还勉强。”薛湄道。   二等丫鬟山秀很吃惊:“郡主,这还只是‘勉强’?这可是婢子见过最好的粉了。”   薛湄:“以后可能还有更好的。”   她把这盒粉底液送给了红鸾,又让修竹进来,其他人退出去。   红鸾非常高兴走了。   薛湄请修竹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你愿意不愿意管这个生意?”   修竹吓了一跳。   她是丫鬟,不是小厮,由她出面适合吗?况且,她也毫无经验。   但是她更明白,若她学会了,将来她就不是内宅管事妈妈了,可能是郡主府的管事之一。   身份地位,大不一样。   修竹是个很机灵的人,而且她很沉稳,凡事心里有数。人际交往上,她又有自己独到见解。   “大小姐,我没做过,有人教我吗?”她问薛湄。   她没有拒绝。 第423章 求助   修竹是个挺有上进心的丫鬟。   不过,正如她所言,她还没有做过,需要人教。   萧明钰身边倒是有管事之人,只是他们都是男子,有些时候说话诸多不便。偶然请教一两次尚可,时间长了,恐生事端。   薛湄想起了一人。   她对修竹道:“我可以找人教你。不过,还是得看你自己。我只是给你寻一个拐杖,你学着走路;但是学会了,就要放心大胆去做。”   修竹道是。   薛湄让人去摘玉轩买几样首饰作为礼品。   准备妥当了之后,她和修竹都更衣,往二房去了。   路上,修竹还问薛湄:“大小姐,您是请二少爷教我?”   薛湄:“不是。”   修竹:“……”   到了二房,薛湄先给二婶送上了礼物,二婶倒是很诧异。   “不是给您的,是给二嫂的。”薛湄笑道。   赵氏在旁陪坐,闻言微讶:“给我的?”   “是,有事求二嫂。”薛湄说。   赵氏不解:“这是哪里的话?我一内宅妇人,哪里能帮你什么忙。”   薛湄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又把修竹介绍给赵氏和二夫人。   赵氏本是商户女,二夫人还夸过她算账厉害。这段时间,二房置办了一些产业,二叔不管这些庶务,都是二夫人带着赵氏和薛清操持。   薛清还有小郡王那边的差事,故而二房现如今的两处铺子,多半都是赵氏暗中管理,薛清占个名分。   薛湄知晓内幕。   没有人比赵氏更适合了。   她倒是想请薛清教修竹。可薛清年轻,修竹又生得俏丽多姿,谁能保证不发生点什么事?   她若是这么做了,那她到底是让丫鬟学本事,还是给她二哥塞小妾?   说不定赵氏记恨死她,跟二房的关系就毁了。   “……修竹她是没做过,但她天赋高。二嫂你通晓做生意的门道,简单教教她。”薛湄笑道,“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二嫂。   将来若是有了好机会,我便自己做一门生意,让你也入伙,保证不亏待你就是了。”   赵氏心中微动。   她去看婆婆的脸色。   见婆婆笑盈盈的,瞧见她试探的目光时,还冲她点点头,赵氏心里顿时有底了。   她现如今暗中管理两家铺子,的确有点买卖经。   她娘家是商户,从小就听父母说买卖上的事,耳濡目染,总比其他人通透几分。她才八岁,就会看账。   而后薛湄发明了珠算。   现在,赵氏打一手好珠算,算账了得。生意上的弯弯绕绕,她也门清。   她还是推辞:“湄儿,让你二哥教教她吧。他到底多些见识,不像我。”   “这个不同。”薛湄笑道,“女子做买卖,也有自己优势,跟男人用力的点完全不同。   若修竹是个小厮,我自然就给二哥带带了。然而她只是小丫头,男人们的那些手段,她用不起来。”   这话有理有据。   赵氏听了,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不过,她还是要推辞,毕竟她婆婆还没发话。   “……湄儿你素来帮我们很多,难得你开口,我本该无论如何都要帮帮你的。只是,介儿他还小。”赵氏似有为难。   二夫人适时开口了:“你若是有这本是,便帮帮你妹妹。介儿有乳娘丫鬟婆子的,一大堆人照顾,还有我在家呢,不耽误事。   我就怕你自己没什么本事,没教会修竹,反而耽误了你妹妹的事。”   赵氏见婆婆松了口,就笑了起来:“大本事肯定没有。不过,修竹什么也不懂,带带她入门,这个还是能够的。”   二夫人:“那你用点心。”   事情已妥。   薛湄让修竹赶紧过来给赵氏行礼,感谢赵氏愿意帮忙。   修竹依言行礼了。   中午,薛湄在二房用了午膳,修竹去跟如桦等人看孩子去了。   二夫人问起她做什么买卖,薛湄说是脂粉。   “听说新晓公主脂粉里有毒,这些日子脂粉铺子生意颇受影响。你怎么还要做脂粉买卖?”二夫人问。   薛湄:“因为我这个粉更好。”   女人可以为了美,做出各种极端事。   再说,小郡王的“营销手段”,绝对是一流的。他可以在目前的困境下,杀出一条路。   脂粉生意受到了影响,焉知不是淘汰掉旧脂粉的好机会?   若没这次事故,大家还未必肯放弃从前的脂粉,接受新的呢。   毕竟,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想要改变很难。   薛湄没办法,她不是成功商人,但她相信小郡王。   “……暂时也说不出到底多好。等上市了,拿一盒给二婶用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薛湄笑道。   二夫人笑道:“是新的?”   “对。”   “那肯定很好卖。你弄出来的东西,一向是没有差的。”二夫人道。   薛湄笑了起来。   小郡王那边,他妾室们也个个抢着要这种粉底液,没有不欢喜的。   “不用水就能晕开,真好用。”   “瞧着肌肤上像裹了一层牛乳,又白又嫩。”   树脂的光泽度和稳定性,可不是盖的。   初次用它,没人不惊喜。   不过,程美人对气味比较敏感,她觉得树脂有一股子味道,让她很难受,她不肯用。   这个味道,可能就是它上市之后遇到的阻力。虽然添了香料,可到底不如树脂本身的清香。   薛湄对小郡王说:“应派人去南边,找一找安息香树。就跟找苜蓿牧草一样,弄点树脂回来,做成更高级的脂粉,价格上可以翻十倍。”   任何年代,化妆品都分等级,高级货自然更贵了。   萧明钰觉得薛湄言之有理。   薛湄就告诉他,应该要到什么地方,怎么找到安息香树,如何弄到安息香树脂等。   可能要一两年之后,才能寻到、运回。   不过,这值得等待。   小郡王突然发现,生意真是做不完,忙起来连成个家的时间都没有。   薛湄不知是何用心,一直用好的生意诱惑着他,让他无法停下来。   他更加不好给薛湄和瑞王叔捣乱了。   就在众人各自忙碌之中,萧靖承的队伍整顿好了,薛湄的行囊也收拾妥当了,就等着过了中秋节出发,往白崖镇而去。   中秋节也在期盼中到来了。   既然要去宫里过中秋,薛湄打算给她们送一些不一样的礼物。   这礼物,估计会很受欢迎。 第424章 试妆   这一年的中秋节,天气特别好。   碧穹高远,碧蓝如洗,倒映在小池里,池水也染上了天空颜色,宛如一块翠玉。   薛湄早起时,去了趟大哥的双燕楼。   大哥今天又休沐。   薛湄问他,中秋节晚上他有什么安排。   “……怎么?”薛池不解,“你不是要进宫去?”   “是。”薛湄道,“你跟五弟打算怎么过?”   “不必担心,我们自然有我们的过法。”薛池道,“五弟要去白崖镇了,我们兄弟可以单独喝点酒。”   “那就好。”薛湄笑了笑,“我们正在烤月饼,你可要吃?”   薛池想起了上次的鲜肉月饼,语气非常坚决:“不用!”   薛湄:“这次做的不同,它不是鲜肉的,而是芝麻、枣蓉和咸蛋黄的。”   薛池听到咸蛋黄放在糕饼里,顿时觉得胃里饱了。   他饮食极其清淡,太过于浓烈的味道,他都不喜。   “好好的,怎么又做这些?”薛池问,好似薛湄逼迫他服毒。   薛湄:“因为好吃。”   薛池:“……你不像是这么无自知之明的人,为何非要在此事上较劲?你可是跟糕点有什么宿怨?”   薛湄:“……”   她决定,以后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喊她大哥来尝尝了。   每个人口味不同,月饼倒是得到了戴妈妈她们夸奖。   薛湄还提前定制了一些礼品盒。   礼品盒也是薛湄找小郡王的作坊现做的,外面裹了绸缎,以月白色为主调,象征中秋的琼华。   萧明钰还说这礼盒精致,适合推广。   总之,小郡王什么生意都想做。   薛湄不搀和,随便他,只要他肯把粉底液的买卖做好。   月饼烤好了,外形金黄,内里甜柔,好吃又好看。   薛湄让丫鬟们一个个装了盒子,一共二十盒。   弄完这些,已经到了午膳时辰。   彩鸢过来问薛湄:“大小姐,下午安排新晓公主出院吗?”   新晓公主的铅毒,在静脉注射地酸二钠钙之后,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她这段日子恢复了过来。   不过,她天生的黑皮肤,却没得到多少改善。   虽然驸马陪护,她女儿也被乳娘抱过来看了她两次,新晓公主还是很想家。   薛湄说,安排她中秋节当天出院。   上午还开了点盐水,已经差不多了,下午可以走了。   “去安排吧。”薛湄道,“把住院费给她,让她结清费用就可以出院去了。”   彩鸢道是。   她很快就把账目算好了。   薛湄身边的几个人,包括红鸾在内,都会打珠算、会背诵九九乘法口诀,故而每个人都会做账。   新晓公主住院二十八天,薛湄收取她各种费用,抹去零头,一共三十五两。   地酸二钠钙没有上次给沈瑧的药贵重,故而薛湄只是稍微多收了点钱。   她的药,如果住院的话,她都是依照原价的一百倍,再折合成现在的货币,算给病人。   从太空时代带过来的药,都是无价之宝,绝不是原价一百倍可以算清的。   薛湄和彩鸢去了隔壁的住院部。   新晓公主已经收拾妥当了,驸马也在旁边。   薛湄让她结账,新晓公主自然以为要花上万两银子。   结果,看到账单的时候,她吓一跳:“就这么点吗?”   “是啊。”薛湄道。   新晓公主:“……”   成阳郡主也太厚道了吧?   为何旁人说起她,总是将她描述得很可怕?新晓公主这段日子跟她相处,发现她性格很随和,处事也通透,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   她不太明白,其他人对薛湄的敌意,从何处而来。   “……这是五千两。”新晓公主早已准备好了银票。   她还想着,如果不够的话,再回府去取。   她特意让驸马今天带过来的。   如果超过了五千两,新晓公主也会给,但很心疼;五千两之内,是她能接受的,她觉得理所当然。   不给这么多,她反而不心安。   成阳救了她的命,又不收钱,难道将来要她还更大的人情吗?新晓公主想到这里,还不如多给些钱。   “除掉诊金,剩下都是给你的赏钱。”新晓公主对薛湄道,“拿出二百两赏这个丫头吧,她服侍本宫很尽心。”   薛湄接了过来。   新晓公主预想中的推推搡搡没有出现,薛湄爽利得很,这让新晓公主更加满意了。   “多谢公主赏赐。”薛湄道。   送新晓公主出门,薛湄又问她,晚上可要去宫里参加中秋宴会。   公主说自然要去。   “……我有了一种新的粉,公主可要试试看?”薛湄问。   新晓公主:“……”   “我知晓公主害怕。不过,没必要因噎废食。上次那脂粉,来路不明,不清楚原料。现在我给公主用的脂粉,乃是我和安诚郡王自己做的。   公主若哪里不舒服,直接找安诚郡王即可。”薛湄道。   新晓公主犹豫了下。   她恢复了健康,肤色却仍是很糟糕,脸上粗黑暗沉。   她有双特别明亮的眸子,在这样的肤色之下,也突显不出它的华采。她五官的精致也被淡化了很多。   沉吟再三,新晓公主点点头:“本宫想试试。”   薛湄就对驸马说,让驸马先回家,晚上带着女儿去宫里。   新晓公主则留在郡主府,她和薛湄一起去。   薛湄留她用午膳,又把剩下的月饼请她吃。   和薛池的评价不同,新晓公主很喜欢,赞不绝口。   “……你做的?”她问薛湄,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喜,“本宫从未吃过这种糕点,更酥软香糯,这是怎么做的?”   薛湄如实告诉了她,还请她看了看自己那个简单的烤窑。   新晓公主咂舌:“你脑子是怎么长的?连这个你都能想到,还有什么是你成阳郡主不会的?”   薛湄笑了起来。   站在巨人肩膀上,自然看上去要比其他人高大许多。   下午时分,公主府送了公主今晚要穿的朝服进来。   到了申时,薛湄和新晓公主开始更衣梳妆。   红鸾先给薛湄上妆。   新晓公主看到薛湄的粉底液,羡慕不已,连连夸薛湄皮肤真好;轮到她自己的时候,红鸾更用心了。   待红鸾装扮完毕,薛湄就跟新晓公主一起,乘坐马车,带上了她的月饼做礼物,往宫里去了。 第425章 薛湄应该在这里   薛湄与新晓公主来得不算早。   宝庆和隆庆公主早已到了,正在陪着太后闲话家常。   话题一转,说起了新晓公主。   宝庆故意道:“三妹不知怎样了,病好了不曾?那些朝臣真讨厌,刺伤婆母不过是家务事,也要把三妹弄到大理寺去。咱们皇家这些公主,还有什么体面?”   隆庆公主不言语,心中也很不平。   若不是她父皇没用,皇权旁落得厉害,轮得到这些官员欺负她们天潢贵胄?   她们本就是上等人,尊贵的金枝玉叶。   “现如今律法严明。”淑妃在旁接话,“说到底,还是因为新晓没有外族,没人替她撑腰。”   宝庆公主立马道:“淑妃娘娘这话很是了。最后还要靠成阳郡主出面,才替她解围。查出驸马送的脂粉有毒,居然不了了之。   公主乃是天,驸马是地,本就不是普通夫妻的伦常。三妹太无能了,居然被驸马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一旁宝庆公主自己的驸马,和隆庆公主的驸马,都听到了这话。   宋子弘面无表情,而隆庆公主的沈驸马,心里则很不舒服。   谁愿意尚公主?还不是为了和皇家联姻吗?   隆庆公主打了个岔,不希望她姐姐越说越没边。   “……三妹应该好了吧?”隆庆公主问,“快一个月了,体内的毒可排完了?”   “已经出院了。”戚太后道。   出院这个词,还是隆庆公主儿子生病时,被薛湄说出来的,而后传遍了京都。   “那就是好了。”宝庆公主接话,“三妹本就黑,现如今她怕是不敢用脂粉了。她又爱美,今晚肯定难受。”   然后,她拿出了长姐姿态,“回头别说她就是了。”   众人颇为无语。   正好这个时候,新晓公主的陈驸马抱着女儿进宫来了。   宝庆公主先迎了上去,问他:“三妹呢?”   “皇姐,公主跟成阳郡主有话说,落后了几步,也快到了。”陈驸马道。   宝庆公主翻了个白眼。   她知晓薛湄今晚也要进宫。   真是太糟心了。   如果可以,宝庆公主真不想再见到薛湄,瞧见她那张脸,宝庆公主就要发狂。   “怎跟她一块儿来了?”宝庆公主脸色微冷,“三妹也真是的,给她治病的大夫,理所当然的。   若是我没记错,成阳郡主是领宫里司药之衔,还拿了父皇给她的金腰牌。她给三妹看病,不是应当应分的,还要三妹感激她吗?”   众人看了眼戚太后。   戚太后深知宝庆没脑子,懒得与她一般见识,沉默喝茶,并不言语,表情也没变化。   而后,萧靖承来了。   宫廷盛宴,席位分东西两侧,依照身份高低,依次往下。西边是男子席位,萧靖承的位置在高台之下第一个。   除了皇帝,皇家就是他辈分最高了。   宝庆公主立马不敢吱声,装孙子似的,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   她敢嚣张,却不敢在瑞王叔跟前造次。   众人陆陆续续落座。   薛湄和新晓公主是从宫门口走到宫宴的流芳宫,故而几乎是最后才到。   萧明钰都比她们俩先到了。   她们俩进来,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新晓公主身上,吃了一惊。   新晓公主没有大家预想中的病容。   葳蕤灯火下,她肌肤胜雪,却看不出用了脂粉,而是呈现一种白皙丰盈的自然之感。她本就吃亏在皮肤上,五官很是明艳。   故而,今晚的她像换了个人,倏然有点惊艳之姿。   别说陈驸马已经看呆了,就连戚太后,也觉得她异常美丽。   女眷们都很吃惊。   “她还敢用脂粉?”   “她用了什么粉?怎如此白皙?比她以前用的还要好。”   内眷们窃窃私语。   宝庆公主也是大吃一惊。她走上前,亲自迎接了新晓公主,问她:“你上了妆么?”   “是啊。”新晓公主笑道,“郡主府的丫鬟替我装扮的。那丫鬟手艺真不错。”   宝庆公主还想问,皇帝来了。   皇帝一进流芳宫,所有人都站起身,待他入座之后,向他行礼。   “都免礼。”皇帝大手一挥,“坐吧。”   众人高呼应是,分别入了坐。   皇帝扫了眼众人,也瞧见了新晓公主。和上次相比,新晓公主白皙莹润,竟丝毫看不出病态,皇帝很是意外。   “成阳医术这么好,连新晓的皮都给她换了吗?”皇帝诧异。   他特意招呼了新晓公主,让她上前。   “给朕瞧瞧,你的毒可都好了?”皇帝问。   新晓公主上前见礼:“父皇,女儿已然无碍了,父皇不必担心。”   皇帝满意点点头。   他看着新晓公主的样子,觉得她妆容清淡自然,不像以前那样重,更以为是薛湄治的。   皇帝让薛湄也上前:“成阳郡主医术了得,赏赐玉簪两支。”   薛湄行礼道谢。   接了皇帝赏赐的玉簪,薛湄又让内侍把她的月饼从宫门口提进来,分给众人尝尝。   有人说好吃,也有人不是很买账。   不过,大家统一说口味新鲜,不像是她们常吃的。   “你果然很有巧思。”皇帝道,“不错不错。”   皇帝都说了不错,其他人自然不能说不好。   对于薛湄参加皇家的宫廷中秋宴,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在这个瞬间,并没有把薛湄和瑞王,或者其他王爷联系在一起,只当是皇帝看重她这个人,又因为她治好了新晓公主,才让她进宫来的。   薛湄和萧靖承的座位离得很远。   萧靖承不时看一眼她。   晚宴开始,内侍们开始上菜,一道一道的传;身后的乐师们,开始奏乐了;舞姬一个个上场。   这些皇室豢养的舞姬,个个年轻美貌,腰肢纤瘦。她们动作灵巧,宛如游蛇,带着魅惑。   她们每个人腰上系一个小小金铃铛,铃铛声音伴随着乐声,更是清脆悦耳。   萧靖承却毫无兴趣,目光穿过这些舞娘,落在薛湄身上。   流芳宫的屋檐下,挂满了宫灯。从流芳宫出去,是偌大场地,四周墙壁上也挂满了灯笼。   用过了晚膳,众人就可以赏灯、猜谜了。   萧靖承希望等会儿可以跟薛湄说说话。   而薛湄,渐渐发现了有点不太对劲。她之前一直只顾看舞姬,还没留意到。 第426章 不喜欢蠢人   中秋晚宴到了一半,薛湄打眼瞧去,没看到温锦。   温锦很受宠,又爱赶热闹,怎么中秋宴席她反而不见了?   薛湄坐在公主们下首,她北边是新晓公主,南边是一位不太熟悉的正三品宫妃,也就是婕妤。   这位婕妤娘娘约莫三旬年纪,有点发福,应该是诞有公主,故而能保持她的尊荣。   “……娘娘,温婕妤呢?”薛湄含笑问她。   这位婕妤脾气很好,话却不是很多。她环顾了左右,的确不见温婕妤,笑了笑:“许是耽误了吧。”   她又喊了身后服侍的宫婢。   跟宫婢耳语几句,宫婢去打听了。   片刻之后,宫婢回来告诉她,她又告诉了薛湄:“说是早起时肚子不太舒服。”   薛湄心里咯噔了下。   但愿别出任何事,影响她往白崖镇去的计划。   萧靖承头一天走,薛湄过几天就会出发。当然,如果他半路得到消息,也许会等她,到时候就一起去。   薛湄计划是不因任何事而困住脚步。   但温锦……   此刻一轮明月,悬挂中天。澄澈光芒洒下,能在心田照出一片光明。   薛湄慢慢喝了两口酒,再也没有欣赏歌舞心情。   晚膳结束,又换了一批舞姬,还有歌姬边弹边唱,气氛似乎热闹了些。   可薛湄观察了下对面男人们的表情,以及女眷们这边的动静,发现所有人都在走神,或带着几分乏味的慵懒。   年年都是这些,再美的舞姬、歌姬,他们都看腻了。   待皇帝说了几句话,然后由他和太后领头,去流芳宫的走廊上欣赏灯笼,众人这才可以起身活动。   今年,皇帝好像很兴奋,不停说什么家族兴旺等话题。   直到他这么说了,薛湄才体会到,她的确是唯一一个外人,参加了人家的家宴。   这人家还是本朝最尊贵的门第,没有之一。   然而,戚太后等人,都看向了皇帝,目光变得有点意味深长。   澹台贵妃还往薛湄这边看了一眼。   薛湄:“……”   她冲贵妃笑笑,心中默念:“没事没事,别吓唬自己,我肯定能走的。”   待皇帝说完了,他请戚太后和胡太后先行,他落后一步;皇后等人又落后于皇帝,开始欣赏宫里悬挂的千盏宫灯。   这些宫灯用的材质,和外面也相似:有明角的,也有琉璃的,更有绢布制成的。   样式多变。   每隔宫灯上,都有一个谜语,供众人猜了取乐。   薛湄自然而然落后几步。   萧靖承也故意等她。   他们俩稍微落后皇帝,而众人也慢慢散开了。有些在说话,有些凑在一起猜谜。   谁猜得最多,就有奖赏。   两位未成年皇子对此事很有兴趣,正在皇帝和太后们跟前,热络献殷勤,有人围在旁边瞧。   薛湄看得一个灯笼上写着:“凉是甜,热是甜;甜既苦,苦亦甜——打一物。”   她问萧靖承,“这是什么?”   字谜有它本身的规律。   薛湄看了半晌,还是猜不到。   萧靖承也不太擅长猜谜,他思索了片刻,仍是不得头绪。   什么东西又甜又苦的?   他摇摇头:“猜不出来。”   他端详着薛湄,见她今晚气色明艳,妆容清淡,似比平常多了几分妩媚,心中不免微动。   “……你不装扮的时候好看,一装扮起来,有点妖气。”萧靖承道。   尤其是她那颗眉心痣,越发红艳灼目。红的不端庄,愣是妖气弥漫。   薛湄:“……你怎这么会说话?”   萧靖承笑了笑。   他知薛湄不会恼他,故而凑在她耳边,低声跟她耳语:“等会儿一块儿出去,逛逛夜市。”   薛湄道好。   两个人就说妥了。   萧靖承又问薛湄:“你方才与周婕妤说话,然后就不太高兴的样子,她惹了你?”   薛湄摇摇头:“没有。是温婕妤,她不太舒服。”   萧靖承不太懂。   “……若她真不舒服,陛下可能会担忧。但我瞧着陛下甚是高兴,还提到了子嗣。也许,温婕妤有了身孕呢。”薛湄道。   萧靖承:“……”   皇帝已经快十年没有添新的子嗣了吧?   每年都有新的宫妃,有些受宠,有些被冷落,但宫廷已经很多年没有新生儿的哭啼了。   萧靖承自然以为,是皇帝老了。   “别乱猜。”萧靖承问,“温婕妤有了身孕,你不欢喜?”   诞下皇嗣的妃子,只要她不犯大错,生活就不会太糟糕。哪怕见不到皇帝,内侍们也不太敢欺负她。   温婕妤还年轻,有个孩子傍身,难道不好?   若她有幸生了儿子,就有了依靠。若陛下春秋就在这几年,她又年轻貌美,太后肯定会把她和她儿子打发去封地,不让她留在新皇的后宫里。   那可就是很好的日子了。   “我是担心,陛下会让我照顾她。”薛湄道,“从她怀到生,甚至小孩子出生之后的头疼脑热,我都需要照拂……”   想想就好累。   温锦还不够聪明。   薛湄要是很敬重皇帝,肯定就愿意帮帮温锦;然而,她现在只想走。   萧靖承:“不会的,宫里有司药……”   “我就是宫里的司药之一。我不常在宫里,也不每天点卯,大家都忘记了此事,小病不会找我。但陛下肯定没忘。”薛湄道。   萧靖承:“……”   白崖镇那边可能有战事。   战火瞬息万变,没人敢保证自己能活下来,故而萧靖承不想让薛湄去。   他只能拜托他母后多照料薛湄。   他低声对薛湄道:“我替你想个办法,你可愿意用?”   薛湄忙问什么办法。   萧靖承待要回答,身后突然有人笑道:“皇叔,郡主,你们俩看着灯谜半天了,猜出来了吗?”   薛湄:“……”   她还等着萧靖承教她使坏呢。   萧明钰却又凑了过来,真是哪里都少不了他。   他也看了眼灯谜,然后问薛湄:“怎样,郡主可猜了出来?”   薛湄:“没有。这个提示不够明显。又苦又甜,又冷又热的,谁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萧明钰笑了起来:“若我知道呢?”   薛湄:“你说说看。”   “打个赌。”萧明钰道,“若我猜对了,郡主今晚陪我游集市,如何?”   “能带上瑞王吗?”薛湄问。   萧明钰:“……” 第427章 此生只嫁瑞王   萧明钰最终选择了妥协。   他告诉薛湄,这个谜底是“甘草”。   甘草是一种很常见的药,却也是夏季消暑时候用来做凉茶的。   它是药,可以凉了喝,也可以热着喝,反正它是甜味。   至于谜面上说“甜亦苦,苦亦甜”,是因为需要喝药就是生病了,再甜的药喝下去,心里也苦;然而,不管心里怎么苦,药的味道仍是甜。   薛湄听了小郡王的解析,啼笑皆非:“你乱蒙的吧?”   这是对小郡王智商的羞辱。   他喊了内侍,让内侍去查谜底,看看猜对了没有。   内侍很快来了。   这些内侍都把谜底背熟了,故而张口就来:“的确是甘草。”   萧明钰哼了声,冲薛湄扬了扬眉。   薛湄:“小王爷真厉害呢,这都能猜出来。”   萧明钰:“……”   薛湄就是有种本事,她夸人时候的语气和小动作,丝毫不夸张,但是你听得出她在讽刺。   小郡王狠狠白了眼她。   薛湄哈哈笑了起来。   皇帝往这边看了眼,目光有点沉,戚太后也瞧见了。   往前几步,戚太后问皇帝:“怎么,成阳又惹陛下不高兴了?”   皇帝回神,淡淡道:“她与明钰、靖承都太过于亲密。这三人都未婚,莫要闹出人伦丑事才好。”   他又想起萧明钰曾经开玩笑对他说,让他把薛湄指婚给他。   现如今想起来,也许明钰当时并非玩笑。   皇帝就更糟心了。   他是不想自家子侄和兄弟闹出丑事,让望族门阀们看热闹。   同时,他又觉得是薛湄的错。   像她这样太过于出挑,很是惹眼,这才招惹了明钰和靖承。   戚太后笑道:“明钰不至于。他这个人,跟安亲王一样,心思剔透。招惹婶母这种事,明钰做不出来。”   皇帝:“……”   他的意思,是薛湄将来还不知嫁给谁;而戚太后却好像笃定了,薛湄肯定要嫁给瑞王。   “你很是喜欢她?”   “这么有本事的儿媳妇,怎能不喜欢?”戚太后语气很平淡,“哀家平生最恨蠢人了。”   皇帝:“……”   他觉得戚太后在指桑骂槐,说他这个做皇帝的担心这些事,有点蠢。   再看戚太后,她眉目宁静,并无半分嘲讽,皇帝就收敛了心思。   这边皇帝与戚太后闲聊,那厢薛湄与萧靖承、萧明钰讨论字谜热火朝天;几位公主很想出宫,带着丈夫孩子逛逛中秋夜市;妃子们都在猜字谜。   今晚猜对了字谜,皇帝都有赏赐。   逢年过节的,她们也指望这点赏赐,给自己孤单苍白的生活一些点缀。   薛湄和萧靖承一路看下来,两个人加起来只猜对了一个;萧明钰自己猜了三个,还都是挺难的。   戌时末,王爷公主们可以出宫了。   薛湄跟萧靖承同行,打算去逛夜市;萧明钰赢了,自然也要去。   路上,薛湄再次问起萧靖承,用什么办法可以避免麻烦。   萧明钰问什么麻烦。   薛湄把自己的猜测,也告诉了他。   萧明钰觉得可能性不大:“皇帝膝下快十年没有子嗣了,这个时候再添一位,不是很有可能。”   薛湄:“但愿是我多心了。”   “……若陛下真让你去服侍温婕妤,你恐怕逃不掉了。”萧明钰幸灾乐祸。   薛湄:“……”   萧靖承则道:“可以逃脱。既然是有孕,自然就要请高僧赠送护身符,保佑温婕妤孕相好,母子平安。   一般送平安符的高僧,都会指点一些风水,顺便也会说属相相克等。   湄儿属虎,此乃猛兽,不管温婕妤属什么,就说湄儿会冲她。让湄儿回避,她就不需要出现在温婕妤跟前了。”   萧明钰:“!!!”   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招。   他从小在亲王府长大,他父亲连个偏爱的宠姬都没有。有两房小妾,还是他母亲进门之前他父王的通房丫鬟提上来的。   他又是独子。   他们安亲王府素来和睦,内宅女人、孩子们相互争斗,萧明钰只是偶然听闻,自己经历的不多。   但萧靖承从小在深宫长大,他可是见惯了各种手段。   属相等问题,也是很重要的。   “……温婕妤属龙。”萧明钰立马说,“以前温家还给我送过她的八字。她要是稍微有点脑子,说不定就做了我的续弦。”   薛湄:“……”   萧靖承颔首:“那更好了,两猛兽,彼此冒犯,更应该回避。”   薛湄笑了起来,觉得这个方法倒是很不错。   “宫里的争斗,真是层出不穷。”薛湄笑道,“幸好你不是太子,否则我不想嫁给你了。”   萧靖承:“你敢!”   薛湄:“我说笑的,不敢不敢!不管你是瑞王,还是太子,还是乞丐,我都嫁你。”   说罢,她还冲萧靖承飞了个媚眼。   车厢里一盏明角灯,光芒正好落在她眸子里。她眸子似流光溢彩,妩媚顿生。   萧靖承在这个瞬间,心口某个地方发痒。   萧明钰:“我是死了吗?”   薛湄:“……”   萧明钰:“……你二人当我面眉来眼去,就瞧不见我?”   他一开口,彻底破坏了车厢里的气氛,皇叔便觉得没有比他更讨厌的人了。   薛湄哈哈笑起来。   后来,小郡王没有跟他们俩一块儿逛夜市,因为他快要气炸了。   若是再跟下去,他非要短命不可。   小王爷满心郁闷,自己回家去了。   “反正我不喜欢薛湄,她爱嫁给谁就嫁给谁,不稀罕。”小王爷安慰自己。   只是越安慰,越是心烦。   可能是因为输了。   他很不喜欢输,尤其是在这件事上,又输给瑞王叔。   两次了。   瑞王叔有什么好的?他冷冰冰的,像个冰锥子,嫁给他能幸福?   夫君若不能知冷知热,日子很难过的。这些愚蠢的女人,她们为何就看不明白?一个个都喜欢瑞王叔那样的。   瑞王叔还常年不在家,要驻守白崖镇。   只要匈奴人不死绝,白崖镇就需要固若金汤,瑞王叔别想在京都了。   而没有了萧明钰捣乱,薛湄与萧靖承在夜市上痛痛快快玩了一个晚上。   快要到天明时分,薛湄才回了郡主府。   分别时,她还亲了萧靖承。   萧靖承搂住她的腰,低声对她说:“想把你带走!” 第428章 仙丹   薛湄回到了郡主府,酣睡一上午,直到未时初才起。   锦屏已经回来了。   她仍是做猥琐中年男装扮,惟妙惟肖。她告诉薛湄:“郡主,东西已经做好了,也装上了马车,随时可以运回来。”   薛湄颔首:“太好了。把铁匠们放回去。每个人多给五十两银子,叮嘱他们不要乱说话,下次如果还有好差事,依旧找他们。”   锦屏道是。   铁匠们这次造的,对他们而言是个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并不知晓是武器。   故而,他们也没担心被灭口。   只是主人家慷慨大方,工钱加上赏钱,他们每个人拿了一百两银子回去。   短短一个月,赚了一百两,任谁都要欢喜得发疯。   这些铁匠们,算是手艺很好的,平时每个月也不过七八百收入,一两银子都赚不到。   打铁赚得钱不够养活全家,他们有的人种地,有的人打猎,贴补生计。   薛湄给的银子,足够他们赚十几年的,也能保证他们家五六年衣食无忧了,故而个个感激。   “老爷,下次若还有差事,定然不能忘了小人。”铁匠们都如此说。   锦屏:“回去不要乱讲。况且,财不外露,为你们好,也不要多说话。我这厢有大主顾,生意短不了。你们本事都很好,能有口饭吃。”   几个人果然守口如瓶,只说帮大户人家做事,却不说做什么、哪里的人家,连父母妻儿也不肯说。   这边打发妥当了,锦屏亲自驾车,一路上再三小心,转了好几个弯儿,把马车嫁回了郡主府。   薛湄终于看到了成品。   锦屏也终于卸掉了妆容,恢复了她从前容貌。只是长时间带着妆,她脸色过分白,毛孔都粗了些。   “郡主,此物很有用吗?”锦屏问。   薛湄:“只一架,有用是有用,只能起到恐吓作用。”   锦屏:“一架?”   她不知为何要用“架”来形容,一时更加好奇了。   幸好郡主这次去白崖镇,会带着她,她可以看个清楚。   过完了中秋,萧靖承把防卫大营的差事与兵部交接完毕,又让钦天监算日子,何时出发比较吉利。   算准了三天后,也就是八月二十。   他辰正出发,皇帝会送他,薛湄也承诺要送他。   他只有三天在京都,打算多陪陪薛湄,结果薛湄被叫到皇宫去了。   温婕妤小日子迟了七八日,这几天胃口又不佳,皇帝请了太医诊脉。   太医们说日子尚短,拿不准。   皇帝骂了太医,说他们无能,又请薛湄去给温婕妤看看。   薛湄依旧用了老办法,拿出一根验孕试纸,让温锦去试试。   温锦去了净房。   等待的时候,薛湄心里也有点疑惑。   按说,皇帝快十年无子嗣了,温婕妤只是小日子推迟了七八日,怎么如此着急想到了子嗣上去了?   很快,温锦出来了,薛湄教她如何用。   测试之后,薛湄把试纸放在旁边,拉了温锦在桌前坐下。   “我给你把把脉。”薛湄道。   她想看看自己把脉的成果。   是否跟试纸一样。   温锦的脉并不滑,重按无力,有点像轻微的胃炎,而不是怀孕。   她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薛湄仍是要看看试纸怎么说,不能随便下结论。   温锦在旁好奇看着薛湄。   她目光很专注,带着几分难得的慎重,不太符合她的性格。   薛湄念头一转,问她:“娘娘,你感觉如何?”   “我?”温锦被她问蒙了,“我不是很明白,湄姐姐你才是大夫。我有好好吃药的。”   “吃药?”薛湄立马抓住了这个话音,“什么药?”   “仙丹。”温锦笑道,心情似乎很不错,“就是我这几天不太爱吃饭了,就连最爱的炖肘子也吃不下去,可惜了。”   薛湄:“……”   她没有去看试纸,而是出了一头冷汗。   若真的吃了含铅的东西,哪怕怀孕了,孩子也可能会畸形,甚至未必能养到孩子顺利生产。   薛湄忙问温锦,让她说说仙丹的事。   温锦就告诉薛湄:“元鸿道长是陛下很信任的道士,他时常替陛下炼丹。他的丹药很好的,陛下常吃,也赏赐给其他王爷们。”   薛湄:“!!!”   温锦没看到薛湄沉了脸,继续道:“七公主上次到锦安宫玩,我拿点心逗她,她可喜欢我了。   陛下瞧见了。后来他跟我说,应该给我添个孩子。我还年轻,若他万世之后,我一个人寂寞。”   薛湄:“然后呢?”   “陛下说,要找元鸿道长,他已经快十年没有服用生子仙丹了,恐难有子嗣。道长送了过来,给了陛下,也给了我。”温锦说。   薛湄:“你也吃了?”   “是啊。”   “感觉如何?”   “就、就是有点吃不下饭。”温锦道,“其他倒也还好。可陛下……”   说到这里,温锦的脸微微发红。   她是个不知害羞的,不知怎么就矜娇起来。   她让服侍的人都退下去,低声跟薛湄耳语。   皇帝用了丹药之后,力气特别大,会弄疼她,他以前不会这样的。   有次,她实在太累了,昏睡了过去,皇帝却还没完事,就把她的宫婢渔鱼给御幸了。   薛湄:“……”   她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温锦丝毫也没察觉到,她正在跟薛湄这个未婚女子,讲皇帝最密辛之事。   好在薛湄见多识广,不动声色,没有半分大惊小怪。   “……陛下说等我怀了就好了,这段日子辛苦些。”温锦对薛湄道。   薛湄问她:“那渔鱼呢?”   “渔鱼?她是宫婢啊。”温锦理所当然,“宫婢若是被御幸,有了孩子就养在主子身边。   胡太后娘娘也是宫婢出生,她是因为生了两个儿子,廖皇后才抬举她做婕妤的。可我只是小小婕妤,我没资格抬举渔鱼。”   薛湄:“……”   温锦傻的没心没肺的,做她的丫鬟,估计很心酸吧。   她都不知道替渔鱼争取。   渔鱼已经承宠了,温锦自己又很受皇帝疼爱,向他要一个美人的位置给渔鱼,皇帝肯定愿意。   温锦却好像没想到这个头上。   薛湄不想再听这些,起身去看了试纸。   她所料不差,温锦只是有点胃炎,并没有怀孕。   可能是服用“仙丹”,与皇帝太过于频繁的同房,让她的生理期出现紊乱,故而小日子延迟了。   薛湄让她好好休息,并且叮嘱她先不要吃仙丹了。   “……先吃几天清淡的,养养胃。若是还不好,我再给你开药。”薛湄道。   说罢,她去皇帝那里复命了。 第429章 惜别   皇帝跟前,薛湄实话实说。   温锦有点轻微胃炎,并没有怀孕。   她还劝皇帝,仙丹不要多用。   皇帝脸上浮动了几分反感,隐忍着怒意,薛湄当即住口了。   她又不是皇后,轮得到她做恶人去劝?   “……子嗣乃是宗族大计,陛下放宽心,莫要操之过急。”薛湄道。   皇帝听不进去。   他们不避孕,能不能怀孩子,早已一目了然。   温锦进宫也有些日子了,自然怀孕肯定是怀不上的,否则也不至于拖到今时今日。   薛湄的这些话,隔靴挠痒。   然而,为了温锦和皇帝的小命,她还是说了。   “仙丹烈,还是少用为妙。”薛湄道,“陛下,您和娘娘没必要两个人都服用,可以先一人用。”   皇帝死不死,薛湄已经不管了,反正皇帝也不听她的;她现在就是想要尝试,看看能否保住温锦的小命。   皇帝的眉头蹙得更深:“没什么事,你退下吧。”   语气非常严厉。   薛湄:“……”   好心全部当成驴肝肺。   你死你的,反正不是吃我的药吃死的。   薛湄行礼告退。   温婕妤没有怀孕的消息,和皇帝服用新的仙丹等消息,都在内廷传开了。   澹台贵妃很担心皇帝身体,让戚太后去劝劝他。   戚太后端了茶,慢慢啜饮几口:“是元鸿道长的仙丹,应是好东西,没必要担忧。”   “可这次是为了子嗣。”澹台贵妃道,“娘娘,您劝着点陛下,先皇也是这个年纪去的……”   话到这里,自悔失言,澹台贵妃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   戚太后没有深究不放,而是道:“贵妃对陛下一片苦心,不如你亲自去告诉陛下,让陛下也高兴高兴。”   澹台贵妃:“……”   她去找骂吗?   贵妃不想皇帝死,因为裕王尚未成气候,现在朝中还是支持太子的臣子为多数;荣王有皇长孙撑腰,暗中也有些势力。   澹台贵妃知道戚太后不会劝。   皇帝死了,戚太后继续做她的太皇太后,一样体面尊贵,难道新皇帝还敢为难她吗?   “母后……”   她还想要劝,想要说动戚太后。   戚太后端了茶:“哀家乏了,你且去吧。”   戚太后的确是乏了。   这个世上,总有人不听劝,还非要她做恶人,她已经累了。   她都这把年纪了,该筹划的早已做到了,她去得罪皇帝做什么?   皇帝又没动到她的利益。   至于皇帝、温婕妤吃了仙丹,是生孩子还是把自己吃死了,跟戚太后有什么关系?   她慢腾腾喝茶,心里毫无波澜。   不过,想着皇帝肯为了温婕妤做到如此地步,倒是真心疼爱她。   要是温婕妤早些年进宫就好了。   皇帝那边,又请了卢家老太爷去给温婕妤诊脉。   结果一样,温婕妤并未怀孕。   薛湄没有再进宫去搀和。因为她提出了仙丹问题,皇帝甚至不打算再召见她了,薛湄也乐得清闲。   只是心里有点担心温锦。   她去了趟温家。   避开了温钊,薛湄把自己知晓的,告诉了老太太,请老太太有空进宫去。   温锦不能再吃仙丹了。   皇帝一把年纪,吃死就死了,可温锦还年轻。吃死了倒也还好,就怕落下什么病根,半死不活。   “……渔鱼的事,您也提点她。渔鱼既然被皇帝御幸了,跟锦儿就不再是同一条心。人心难测,谁知道渔鱼怎么想的?封她做个美人,又不值什么,陛下肯定同意。”薛湄道。   老太太听得一身冷汗。   当天下午,老太太递了牌子进去。   温锦那边也给了答复,让她明天早上进宫去。   薛湄彻底丢开了此事。   她去了趟瑞王府。   萧靖承已经准备好了,这几天反而很空闲。   天气又很好,他们俩四处逛逛,还往金州去玩了一天。   到了八月二十,萧靖承整装出发。   卯初时,他从后门进了郡主府,那时候薛湄已经起来了。   她要送他。   他进来,丫鬟们吓一跳,薛湄也很吃惊。   萧靖承着玄色盔甲,那盔甲一副足有六十斤,他穿在身上恍若无物,行走自如。有了盔甲的他,更显得英俊不凡。   薛湄端详着,然后问他:“这个累不累?”   “还好。”萧靖承道。   乌金打造的盔甲,坚不可摧,沉稳无比,能抵挡刀剑,又有些柔软度。他可以行动自如。   薛湄伸手摸了摸,摸到了满手冰凉。   萧靖承趁机一拉她,让她贴在他怀里。   盔甲膈得她生疼,薛湄抬眸看他。   萧靖承:“等我。我过年的时候一定回来陪你。”   到时候,抽空也要回来一趟。   薛湄:“好。”   萧靖承心情起伏,很是不舍,而薛湄却没什么感觉,这让他更是忧心了。   薛湄踮起脚,在他面颊上亲吻了下:“一路平安。”   萧靖承略微弯下身子,也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两人亲完了,气氛没暧昧起来,反而有点好笑。   薛湄就忍不住先乐了。   萧靖承也笑了起来,心情轻松了不少。他轻轻拂过薛湄面颊。   薛湄微微侧头,将脸在他掌心蹭了下。   萧靖承便没有松开手,叮嘱她道:“哪怕我不在京,你万事莫怕。我再留两名暗卫给你,锦屏会替你安置好;一旦有事,就进宫去找我母后。”   薛湄:“好。”   “谁欺负你,能打就打,打不过先记着,等我回来。”萧靖承又说。   薛湄再次忍俊不禁。   她笑容很璀璨,唇又在他掌心亲吻了下:“好。”   时辰不早了,萧靖承得出发。   薛湄告诉他,自己也要去城门口送他,故而两人一块儿出门。   他们来得比较早。   薛湄的五弟昨晚没回郡主府,而是在营地过了一夜。   他已经换上了盔甲,站在队伍里,表情肃穆,身姿挺拔,俨然是个大人了。   薛湄冲他眨眨眼。   他偷偷朝薛湄呲牙而笑,然后又扭过脸,板起面孔装严肃。   而后,皇帝和戚太后也来了。   兵部官员,包括薛湄的二叔纷纷过来辞行。   一番热闹之后,萧靖承出发了。   他翻身上马,临走时深深看了眼薛湄,那眼中有依恋浓郁得无法化开。   扬起马鞭,战马一声嘶鸣,扬长而去,留下一道道滚滚沙尘。   薛湄立在那里,倏然觉得好想念他。 第430章 卢殊的调侃   萧靖承离开了京都。   薛湄这天回到郡主府,总感觉浑身不对劲。   心里空落落的。   她已经拿到了令牌,可以随时去白崖镇。然而,为了稳妥起见,薛湄还是打算弄个军医的官职。   这样,她更加名正言顺。   薛湄想起了上次有谣言,说她可能会嫁给安诚郡王。   于是,安诚郡王的先王妃廖睛的兄弟就为她鸣不平。   薛湄这次去白崖镇,肯定要遇到成兰卿的兄弟——他们是否也会憎恨她?   毕竟,她要取代成兰卿的位置,嫁给萧靖承。   “未雨绸缪,军医的书一定要弄到。若成家兄弟敢使诈,把书甩他们脸上。”   薛湄有了如此筹划,当即行动。   本朝军医也由太医院下属的军医所派遣,=。也就是说,想要成为随军医官,太医院要给出书。   现任太医院的院判姓郑。   这个姓郑的人,薛湄很不喜欢他;在太子肺痨事情上,薛湄也没给他体面。   要去求他办事,恐怕不太稳妥。   薛湄沉吟片刻,去了趟卢家。   卢老太爷去了金匮堂坐诊,卢殊在家里配制几味秘方药,他倒是有空。   “……上次你提到了御药供奉,你有什么打算吗?”薛湄问他。   卢殊笑了笑:“就知道瞒不过老祖宗。”   “说给我听听。”   “郑院判想要拿下御药供奉,把现如今的供奉们都踢出去。他打算在御药上专用。不过,他家的药肯定不够,故而他想要联合卢家。”卢殊道。   薛湄:“你想接下此事?”   “当然不是。郑院判今天能踢掉其他人,明天就能踢掉我。若我如此愚蠢,也就辜负了老祖宗的教诲。”卢殊道。   薛湄:“……”   这孩子拍马屁张口就来……别说,怪不得大人物都喜欢听人拍马屁,听着还挺舒坦的。   “那你上次问我,是何意?”   “现如今御药房高热药的供奉,就是太医院曾太医的家族。曾太医被郑院判排挤,打算退出来。   我想问问老祖宗,你可有高热药,适合接这个差事。咱们拿下了一个御药供奉,说不定有好处。”卢殊道。   薛湄看着卢殊,突然就明白了:“……你想进太医院?”   卢家世代不进太医院,这并非他们家的家规,而是约定俗成的。   药堂的待遇很好,不用去伺候那些达官显贵,他们乐得清闲。   卢家有几十家分号,稍微有点本事的人,都比在太医院混得舒服;而没有本事的,太医院也不要。   卢殊这个少神医,走到哪里都受人敬重。权贵门第请他,都是客客气气,重金相送。   若他进了太医院,那就是随便权贵们和宫里的人呼喝了。   他有如此念头,薛湄不是很懂。   “是。”卢殊道。   薛湄倒是非常诧异了:“为何?”   “很想做官。”卢殊道,“我又没资格被推举,只能走太医院这条路了。”   薛湄:“做官?”   “有些时候,还是官员更好办事。祖父不准我三十岁之前成亲、立业,担心我荒废医术。   现如今,他老人家认可我的医术,终于松了口,还派人替我张罗成亲。”卢殊道,“我想先立业。”   薛湄:“……”   三十岁之前不准成亲、立业?   立业没得说,将来整个卢家都是卢殊的,他是继承人,他的事业已经有了;但成亲……这个有点狠。   不管哪个年代,三十岁成亲都算比较晚的,更何况本朝人均寿命不过四十岁。   卢家有医药,稍微好一点,但对继承人能做到如此极致,怪不得卢家能保持两百年不落寞了。   任何的优越,都是靠艰苦换来的。   “太医院院判,也不过是芝麻小官。”薛湄道,“你若有做官的瘾头,不如去靠科举,正式入仕。你不是过目不忘吗?”   卢殊:“老祖宗,我若是放弃了医学,改走其他,祖父怕是要气死。”   薛湄哈哈笑起来。   原来还有这个顾虑。   卢殊想要做官,却又不能断了卢家传承,故而他选择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薛湄想到,当初宝庆公主的侍卫踢破了卢殊内脏,若不是薛湄的手术,卢殊白骨都要化灰了。   对卢家而言,是怎样的打击?   卢家为此肯认薛湄做老祖宗,且是真心实意的维护她,可见卢殊对家族的重要性。   “……不单单是为了祖父,我自己也不愿荒废了医术。”卢殊道,“卢氏兴旺,这一大家子人才能有口饭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能如此自私。”   这就是家族使命。   卢家倾尽全力培养了卢殊,故而他需要反哺家族。   他和卢氏的这种情况,堪称理想。   而薛湄看过很多的例子,是全族用力培养某个人,导致那人压力太大,最终被逼成才了,反而憎恨自己的族人,亲手毁了父辈们的心血。   卢殊不是这种的,他学医游刃有余。   他是个医学天才。   “那你加油。”薛湄笑道。   卢殊:“加油?什么油?”   薛湄:“……”   卢少神医好像对这个词特别感兴趣,又追问:“为何要加油?”   薛湄只得满口胡诌:“就好比一盏灯,油尽时灯火枯萎,唯有加了油进去,它才能重新旺盛。”   “……然后呢?”   “然后就……”她还打算说,却瞧见少神医眼角闪过一抹戏谑,他居然是故意刨根问底。   老祖宗的威严何在?   “然后就把自己燃烧殆尽,永远点亮家族,生生不息。”薛湄道。   卢殊:“老祖宗恼了?”   “没有。”薛湄笑道,“不过,你再敢嘲笑我,我就要打你。”   卢殊:“不敢。”   他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言语轻缓,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样子。   要不是他一连两次打趣她,薛湄也不敢肯定他是在同她说笑。   两人又闲话几句。   卢殊问薛湄的来意。   薛湄如实告诉了他:“我想去白崖镇做军医。”   卢殊愣了下。   他略微沉默,才问:“怎么突然想起做军医?”   “因为瑞王爷突然才走的。不为了他,谁稀罕做军医?”薛湄道。   卢殊:“……”   “我跟郑院判有些罅隙,你跟他熟不熟?可有办法帮我弄到书?”薛湄问。   卢殊:“这个,我要去试试。”   说罢,他眉宇间带几分为难,“可老祖宗,您要明白,您不是普通人。若您要去白崖镇,郑院判未必肯轻易开书给您。”   薛湄:“……” 第431章 只是想瑞王了   卢殊的确跟郑院判有点关系。   郑院判提起了薛湄,没什么好脸色。   “这位郡主傲气得很。白崖镇乃是重地,岂是随便去的?”郑院判道。   军医选任虽然严格,可薛湄条件符合——证明她是梁国人,祖上三代能查到来历,且家里无人犯事。   所谓严格,是要确保军医不是密探,而非考察他的医术。   郑院判如此说,是不想给薛湄这个面子。   “……成阳郡主手眼通天,她跟陛下提一提,此事就妥了,何必让我们担责任?少神医,你还是别跟着搀和。”郑院判道。   卢殊:“她是卢氏老祖宗,她让我来问,自然不敢不来。”   郑院判对此很无语。   他说卢氏脑子不对劲。卢祁死了两百年了,什么鬼医弟子,都是假的。   卢殊任由他说。   “书一事,拜托郑院判。”卢殊道,“上次院判说的是,我正在劝祖父考虑。”   郑院判精神一正。   若卢氏愿意做御药供奉,郑院判就可以把其他御药供奉都踢出来。成就了他一家独大,他再用十年时间,把卢家的秘方都掏出来。   从此,太医院他可以世袭,御药也归他独有。   现在这些人,都要成为他的踏脚石。   “既如此,我就破个例。”郑院判脸上有了点笑模样,“看着你少神医的面子。”   卢殊在这个瞬间,有个念头破土而出。   “郑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卢殊道。   郑院判问他什么事,卢殊就说给他听了。   第二日,薛湄拿到了太医院开出的书,上面填写了她的名字。   书是卢殊亲自送过来的。   他给了郑院判一个秘方。这个药是退热的,是他自己从古书上找到的残方,自己配制的,很好用。   他目前已经成功配制了七个残方,都是上古名药。   “多谢。”薛湄道。   有了这份书,她就是真正的军医,可以去白崖镇了。   薛湄大喜。   除了这份,卢殊还递了一份给薛湄瞧。   薛湄不解,就瞧见了另一份书上面写着卢殊的名字。   薛湄:“你也要去做军医?”   “……其实,老祖宗可能不知道,做军医的往往都是混不到饭吃的大夫,他们医术简单,会熬些药汤即可,连乡野赤脚大夫的医术都不如。”卢殊道。   薛湄:“……”   朝廷并不是很重视这一块。   做军医,除了稀薄军饷,什么也没有,军功没他们的份儿。   还要去苦寒之地吃黄沙,背井离乡,救治的伤患都是外伤,没什么高深的技术。   能混一口饭吃的,谁愿意去做这个?   故而,郑院判只是拿乔。薛湄愿意去,他还巴不得她去,让她尝尝苦头也好。   卢殊一直没想过。   就在郑院判写书时,他脑海里突然有了个念头——我要不要去白崖镇做一年军医?   大夫医术高超,可面对的生死太少了,总缺少点什么。   况且,苦难与血腥,可以锻炼心智。   卢殊的念头是突然来的,决定也是突然下的。   他让郑院判也给了他一份书。   “你问过你祖父了吗?”薛湄很担忧,“他会同意你去?”   若有个闪失,卢家就缺少一位优秀继承人。   卢殊对卢氏而言,相当于“储君”。   有件事薛湄还不知道,就是卢家已经定下了规矩:若老爷子去世时,卢殊满了三十岁,他就直接接任家主。   他不需要从他父亲手里去接。   卢殊用他的医术和才能,已经证明了他是合格继承人。   光他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卢家无人不服他。   如此珍贵,卢家肯让他涉险?   “问过了。我们聊了一夜,祖父说我有这个想法很好,同意我去。”卢殊道。   薛湄这才发现,卢殊眼底有点淤积,眼皮也微肿,的确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他精神却很好。   薛湄笑了笑:“老爷子怎么说?”   卢殊:“也没怎么说。”   其实,老太爷一直觉得卢殊太过于孤傲,有点缺少打磨和锻炼。   不过,与打磨相比,医术更重要,老太爷一直在强调此事。   等卢殊做了家主,很多事可以慢慢学。   现在,卢殊想要去白崖镇,去做最低下的军医,老太爷觉得他这个想法很冒险,却也意味着,卢殊正在慢慢放下他的清傲。   这是好事。   “……祖父听说老祖宗也要去,就同意了。”卢殊又道。   薛湄:“……”   感情是利用了她。   薛湄又白了他一眼:“我可不带你,你自己去吧。”   卢殊:“这一路诸多不便,还请老祖宗帮帮忙。下次老祖宗脉案哪里不懂,可以问我。”   这的确可以。   薛湄听了,还是觉得要去趟卢家。   她比卢殊小很多,但她到底占了个长辈名分。孩子跟着她去,若是出事了,她怎么交代?   故而,她需要跟家长说妥。   她去见了卢老太爷。   老太爷对此事,的确是支持态度。   “殊儿这孩子,天赋极佳,乃是卢氏上百年才出一位的天才。可他性格傲气,为人又有几分天真。   让他去趟白崖镇,见见战场上的累累白骨,也许他能有新的领悟。”卢老太爷说。   “战场很危险,刀剑无眼。”   “无妨,让他去试试。”老太爷说。   顿了顿,老太爷又对薛湄道,“上次有个病家,小腿受伤清创,然后缝合。儿哪里没有了麻醉剂,殊儿就给人家硬缝……”   薛湄:“……”   “他自己冷静而克制。”老太爷说,“戚家那位四小姐,也是如此。做医者,不能把人命看得太重,也不能完全漠视他人痛苦。   殊儿他有些时候,心智置身事外。高才反而可能耽误了他。让他去趟白崖镇,若能让他重新认识人命,就是他的造化。”   薛湄点点头。   真是天下父母心,老太爷处处替卢殊考虑。   拿到了书,薛湄这才进宫,去跟皇帝和后宫诸位主子辞行,她打算九月初一出发,也去白崖镇。   “你去作甚?”皇帝的眉头蹙起。   薛湄:“我有些医术,想要救死扶伤,为陛下江山稳固。”   皇帝眉头蹙得更深:“可当真?”   “……也有点想念瑞王。”薛湄道。   皇帝:“……”   薛湄要去做军医,她的本事摆在这里,皇帝没理由不让她去。   因她劝皇帝不要服用仙丹,皇帝现如今对她有些抵触,不想让她照顾温婕妤。   既然她要走,最好不过了。   于是,皇帝准了,让薛湄作为军医,去白崖镇一年。 第432章 要跟瑞王同甘共苦   “成阳郡主要去白崖镇”,这个消息,一时又成了京都话题。   说什么的都有。   有些人心思磊落,仅仅是对薛湄此行好奇。   “白崖镇乃是军国重地,她居然能去?陛下是否太纵容了她?”   “不是要打仗了吗?这个时候去,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她医术这般好。若她走了,今后遇到了事,谁来救命?她可是神医。”   有人则好奇薛湄去做什么。   “听说是军医。”   “她这等医术,做军医岂不是大材小用?”   “可是陛下流放了她?只不过不肯明说,暗地里把她赶到边陲去。”   跟薛湄有仇的,说话就难听了。   “追瑞王去的。她与瑞王不清不楚,尚未订婚。若事情生变,对她无好处。此女心机深沉。”   “她别是给匈奴人当细作去了?”   “就她能显摆,任何事都要插一手。”   胡太后等人把她叫到了宫里,问她去做什么,薛湄也如实说了。   “隔着千山万水,这一路还不知要出什么事。”胡太后很担心,“你还是别去了。白崖镇远着呢。”   “陛下同意了。”薛湄道,“太后娘娘,若我瞧见了好东西,到时候带回来给您。”   胡太后突然就改了主意。   老太太一辈子没离开过皇城,对西域的新鲜玩意很感兴趣。   “罢了,说不得你。你们这些孩子,哪个肯听话?多带些回来,哀家要挑挑。”胡太后道。   薛湄道是。   澹台贵妃那边,也是很不赞同薛湄去。   “你立了多少功劳,陛下看在眼里。可你这么一去,陛下转眼就忘了。你在白崖镇,哪怕补了天,陛下也不知道。”贵妃说。   贵妃的角度非常实际。   在皇帝眼皮底下,自然更容易立功,离开就难说了。   薛湄笑了起来。   她感激贵妃善意,又说了自己的立场:“陛下服用仙丹,我不是很赞同,故而他希望我能出去一年半载。”   贵妃:“……”   听薛湄如此一说,贵妃更加不敢去劝了。   她轻轻拉了薛湄的手。   薛湄的提醒之意,贵妃能明白,故而心里感念她的好。   其他与薛湄相熟的妃子们,也一个个劝说薛湄。   她还去了趟锦安宫。   温锦也舍不得薛湄走。   她听了祖母的话,求皇帝封赐了渔鱼为美人。   渔鱼搬了出去,温锦觉得很寂寞;薛湄又要走了,她更寂寞,一时很想哭。   薛湄安慰了她半晌。   “仙丹你还吃吗?”薛湄问。   温锦:“不吃了。我一吃仙丹就吃不下饭,太难受了。祖母让我把这个话告诉陛下,陛下很心疼我,就不让我吃了。”   薛湄:“那就好。”   还是温老太太有办法。   有些时候,不得不佩服老人家的手段和心机。   薛湄最后去了万景宫。   戚太后的态度,倒是跟其他人完全不同,她很支持薛湄去。   “同甘共苦,将来老了皆是回忆。这些年轻时候的情分,少了就是少了,补都补不回来。”   然后她又说,“陛下为了给温婕妤子嗣,已经不听人劝了。你又会些医术,切莫搅合进去,让哀家不放心。”   最后她又说,“靖承勇猛,此乃国之良将,做母亲的确时刻忧心。你在他身边,若他有事,还能救他一命。”   薛湄道是。   从万景宫出来,薛湄细细品味了戚太后的话,字字句句都是母爱。   戚太后是个感情内敛的人,而萧靖承又是个死直男。   很多时候,他母亲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他可能还没感受到。他一有机会,就说宫里不好,话里话外对戚太后是有些怨怼。   薛湄出了宫。   家里也要安顿一翻。   与此同时,宝庆公主进宫了,对皇帝说她想要去鹿南县看看新开的盐堡。   鹿南县的盐堡极大,日产量是其他盐堡总和,皇帝和朝廷都非常器重。   宝庆公主要去,皇帝觉得没什么大事,就同意让她去了。   走的时候,宝庆公主唇角闪过几分得意。   一回到了公主府,宝庆公主就让人收拾大毛衣裳,装了两个箱笼。   女官很好奇:“公主,鹿南县很冷吗?这还没到九月,您要住多久?”   “不得聒噪。”宝庆公主道,“收拾就是了。”   她素来对下人们严苛,在公主府又是一手遮天,女官、嬷嬷们无人敢管束她,只得照吩咐行事。   宝庆公主眼底似有光,带着浓郁的向往。   卢家那边,也起了点小小波澜。   卢殊的叔伯们很不赞同他去白崖镇。   他乃是卢家的少主,应该留在家里。   “你祖父年纪大了,你不能出远门。”卢殊的母亲也如此劝他,“再说了,我还要给你议亲。   你若是走了,那就照我的喜好定,你直接回来成亲,别怪娘给你选的媳妇不好。”   卢殊:“此事还是先放一放。”   “已经不能放了。”他母亲很坚持,“老二只比你小半岁,孩子都六岁了。”   老二是卢殊的堂弟,并非亲弟弟。   卢殊却很坚持。   卢听说了之后,也闹腾着要去。   他没有去求薛湄,而是求卢殊:“大哥,大哥帮我也弄个书吧,我也要去。我如果去的话,就把蒸馏器弄过去,这样需要麻醉剂随时有。   没有我的麻醉剂,大哥你要怎么处理外伤?”   “直接处理。伤兵用麻醉剂,太奢侈。”卢殊不近人情。   卢:“……大哥你行行好,带上我吧!我听说彩鸢也去!”   卢殊:“……”   “大哥,你若是撮合了我和彩鸢,将来我让我儿子认你当义父。”卢说。   卢殊:“……”   他是愚蠢到家了吗,伯父不当,要去当义父?   “你怎么不去求老祖宗?”卢殊问他   “书都是你弄来的,我去求了老祖宗,不还得回头求你吗?”卢道,“大哥,你帮帮弟弟这次。”   卢殊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得去了。   卢的背景更干净,讨个书特别容易,卢殊去了趟就拿了回来。   卢家也开始收拾。   至于蒸馏器,可能带不动,因为它是铁制的。   卢殊对卢道:“你去问问老祖宗,看看她可有办法。要不然,你这个还是留在作坊里。路上被没收了,老祖宗如果不给你做第二个,你得哭死,”   卢打了个寒颤。   他往郡主府去了。   而郡主府里,则是很肃静,并没有要出远门时候的兵荒马乱。 第433章 萧明钰的心疼   郡主府的确很安静。   薛湄早在一个月前,就准备要去白崖镇了。   家里家外,她早已安排妥当了。   丫鬟彩鸢和锦屏跟着她,其他人都留在家里。   戴妈妈负责全府事宜。   薛湄一走,外院大门就关起来,外院和内院相接的垂花门也锁了。   护院们大部分跟薛湄出门,路上保护她,另一小部分在大少爷的双燕楼外听差,也负责保护内院。   一概人情往来都断了,戴妈妈只需要负责全府吃喝,以及每个月往小郡王那边对账,替薛湄收钱即可。   修竹跟着赵氏,正在学做买卖,今后新式脂粉都由她调度。   有些不懂的地方,赵氏自己去问薛清。薛清是管理油纸伞的,他懂得多。   问清楚了,赵氏再告诉修竹。   如此一来,薛清两口子感情更融洽了些;修竹不用跟二少爷接触,却又能学到他的本事,也很满意。   赵氏也可以独当一面,心里更踏实。   郡主府内院没什么大事,红鸾就负责管束着丫鬟,以及看采办上的账。   采办上的人见红鸾平时笑嘻嘻的,以为她是个糊涂的,对她不怎么敬重。   有次的账目,不小心错了一,又不能涂改,做账的人只得从后面添补上,把账目做平了。   然而这么一做,中间多出来三十多两银子。   红鸾每次去看采办的账,看得虽然很仔细,却很少说什么。   众人以为她只是做做样子,装腔作势。不成想,这次的账目,一下子就被她看出了问题。   好在账房没有贪墨钱财,也没有狡辩。   如此露了一手,阖府都知道红鸾其实也会看账。郡主身边的大丫鬟们,个个都是能人,不敢轻视她。   “没点本事,郡主能留在身边吗?戴妈妈每个月要对数万两银子的账目,从来不出错。”   “修竹和彩鸢就不提了,一个个都很厉害;看似随和的红鸾,心里也有谱。”   下人们议论起来,对蕙宁苑众人都很敬佩。   就连那些二等丫鬟婆子们,也很出色。   卢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口遇到了红鸾。   红鸾一瞧见了他,当即嬉皮笑脸的:“卢少爷,你怎么来了?找大小姐,还是找彩鸢姐姐?”   卢:“老祖宗呢?”   “找我们大小姐啊?”红鸾笑道,“找大小姐什么事,是不是想娶彩鸢姐姐?”   “胡说什么。”   “谁胡说了?你莫不是嫌弃彩鸢姐姐是个做丫鬟的?我可告诉你,大小姐早已给我们抬了籍,我们都是良家人。”红鸾道。   卖身为奴,便是贱籍。   本朝的户籍管理,跟隋唐时候差不多,贱籍女子是不能嫁给平民的。   平民娶奴,是要入罪坐牢。   故而,主子跟下人,并非单纯的上下级,而是主人掌控下人们的生死。   贱籍可以脱,有人做担保,花些钱财就可以抬成良籍。   薛湄的丫鬟们,现在都是良籍,这算是她给她们最大的恩典。   她们可以嫁给任何人为妻。   卢脸通红:“谁嫌弃了?”   他丝毫没有在卢殊跟前的厚脸皮,被红鸾逼问得很尴尬。   彩鸢那边还没底呢。   万一不成,路都堵死了。卢想着,他应该和彩鸢说通了,这样就不至于没有回转余地。   红鸾真是个傻大姐,大大咧咧就嚷嚷了出来,把卢气得半死。   “……那你问问彩鸢姐姐啊。”红鸾依旧笑嘻嘻的,“何时成亲,我给彩鸢姐绣嫁妆。”   卢红着脸,被红鸾领到了薛湄面前。   薛湄在整理书。   她打算带几本,到时候路上看看。她的重要东西,都直接扔在空间里的。   问了卢的来意,薛湄挺诧异:“你也要去?”   “是。”卢道,“老祖宗,那蒸馏器带着吗?”   薛湄:“带着吧。你去了正好,说不定可以在那边建个分厂。”   卢:“……”   他那个药坊,就他自己,还要建分厂?把他劈成两半吗?   “老祖宗,那玩意是铁制的,能带吗?”卢又问。   “可以带。”薛湄道。   她喊了彩鸢,对彩鸢道,“你让外院腾出一辆马车,专门去装蒸馏器。你跟卢去吧,装好了带回郡主府,到时候一起出发。”   彩鸢道是。   她转身要和卢走了,却见红鸾对着她挤眉弄眼的,彩鸢有点不解。   走出院子,彩鸢还问卢:“你方才和红鸾说了什么?她刚刚不停跟我挤眼睛。”   卢:“没,什么也没说。”   彩鸢哦了声。   她又问卢:“你怎么也要去白崖镇?不怕辛苦了?”   “你都不怕。”   “你还跟我比,谁给你脸了?”彩鸢问。   卢:“……”   成阳郡主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开始像她了,让人无可奈何。   卢刚走,薛池就回来了。   他早已知晓薛湄要走,然而还是不太放心。   “你带多少护院?”薛池问他,“瑞王留给你的二十人,都带着吗?”   瑞王给她的人,上次折损了一位,后来萧靖承又补充了一位进来,仍是二十人。   等薛湄走后,大门锁起,这些护院在家没事,他们可以跟薛湄去白崖镇。   而他们本身都在白崖镇待过。   “只带十四人,留下六人看家护院。”薛湄道。   薛池:“你可以都带走。我在家,可以替你守住院子。”   “没事,那就留几个在外院吧。主要是我用不了这么多人。”薛湄说,“还是别太过醒目为妙。”   薛池就不再说什么了。   安诚郡王没有登门。   他听说薛湄要走的时候,把自己闷在书房里,打算看着账目,却只是看着账本发呆。   千头万绪,小郡王理不清楚。   自从听说了,他情绪就很低落。判断他低落到了哪种程度,就要看他府上女眷们是否打麻将。   这几天,麻将都歇了。   薛湄出发那天,小郡王歇在程美人处,一夜没睡着,辗转反侧。   程美人睡眠浅,也被他吵得一夜未睡。   瞧着天色渐亮,程美人打了个哈欠,问小郡王:“王爷不去送送郡主?”   “你也知道她今天走?”萧明钰一边起身更衣,一边淡淡问。   程美人:“谁不知道呢?王爷不去送吗?”   “不去了。”萧明钰道,“没意思。”   程美人端详着王爷阴郁的脸色,叹了口气。   王爷倒是真有意思。 第434章 瑞王当众秀恩爱   薛湄的马车,昨日下午就出城了,在三十里铺子一处客栈落脚。   故而,等到了九月初一,不少人要看着成阳郡主的马车出发,打算瞧个热闹,却怎么也没瞧见。   只卢家兄弟俩,骑马而来。   他们俩到的时候,薛湄在客栈用过了早膳。   卢殊和卢都很吃惊:“老祖宗,您昨晚就出城了?”   “是啊。要是今早出来,旁人就知晓我的车队。若有人起了歹心,算清楚我带了多少人,路上拦截,岂不是麻烦?”薛湄笑道。   薛湄一共带了七辆马车。   每辆马车都是四匹马拉着,看上去都不算特别沉。   而除了车夫,也不见其他人。   卢和卢殊兄弟骑马,两人却是一共带了四辆马车,装着他们的行囊。   薛湄让他们把东西挤一挤:“送一辆回去吧,咱们凑个整数,正好十辆马车。”   卢殊:“……”   真是不知凑这个数有什么意义。   但薛湄如此吩咐了,卢殊和卢就照办了。   好在他们俩东西不多,腾挪起来很快。   忙好了,一行人重新出发。   卢殊、卢骑马,薛湄带着丫鬟锦屏、彩鸢乘坐马车,往白崖镇去了。   京都距离白崖镇,约莫二十天的路程。若是快马加鞭,昼夜不息,两匹马轮流着换,五天也能到。   薛湄没打算慢慢赶。   已经九月了,白崖镇这会儿估计都下雪了,越慢天气越冷,路上越难走。   他们走官道,入了夜遇到了城镇就住客栈,没有就住马车。   薛湄的护院等人,都在马车里,故而外面看不出这一行到底多少人。   几天之后,卢感觉快要散架了,死活不想骑马;卢殊也不是长期生活在马背上的。   兄弟俩受不了,回到了马车里。   薛湄怕路上无聊,特意带了麻将。虽然马车颠簸中,打麻将时常要出错,大家还是玩得很开心。   除了麻将,薛湄还制作了一副桥牌。   打牌的时候,锦屏就会跟车夫一起驾车,她不太喜欢这些。   萧靖承早十日出发。   因他昼夜不息,速度极快。等他听说薛湄已经上路的时候,他人都到了白崖镇城外五十里地方。   他一时又惊又喜。   担心薛湄路上出事,又想着能见面,实在太好了。   萧靖承派人在半路上等薛湄。   而薛湄那边,才走了三天,就到了鹿南县。   他们没有进城,在城外稍微休息了一夜,就直接出发了。   不成想,早起刚刚要走时,却遇到了一队马车,阻拦在了薛湄马车前面。   这些马车一共八辆,把路全部堵住了,薛湄过不去;而他们又很慢,好似是故意的。   就这样耗了半个时辰,锦屏受不了,下去理论了。   片刻之后,锦屏回来,对薛湄道:“大小姐,是宝庆公主的马车。”   薛湄蹙眉:“她要做什么?”   “公主说她也要去白崖镇,正好同路。”锦屏道。   薛湄:“……”   谁要跟她同路?   薛湄当即对自己的马车道:“停车,不要再跟她一起走了。”   车夫把马车停了下来。   宝庆公主的人慢了半拍才发现,成阳郡主的马车不见了。   这个时候,正好是上午,不可能停车休息或者吃饭。   唯一的可能,就是成阳郡主故意躲开了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往回看了眼,已经看不见薛湄的马车,气得骂侍卫:“怎么他们刚刚停下的时候不来报?”   侍卫低头挨训。   宝庆公主是想缠上薛湄。   她自己没有军医的书,去白崖镇有点说不清楚;她也没有令牌,一路过关都要接受盘查,哪怕她是公主。   她想跟薛湄一起。   这样,她可以躲在薛湄身后,旁人说起这件事,不会问她去做什么;将来她还可以倒打一耙,说是薛湄哄骗她去的。   只要她跟薛湄同行,一起到的白崖镇,薛湄就休想甩开她。   她一路上派人找薛湄,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去看看,她在做什么。”宝庆公主对侍卫道。   侍卫立马去了。   片刻之后,侍卫回来,说往回走了挺远的,还是没瞧见成阳郡主的马车。   “混账,你看清楚了吗?”宝庆公主问,“她人不见了,莫不是走了小路?”   于是,宝庆公主原地休息,派了两队人马,一行人往前,一行人往后,去找薛湄的踪迹。   路上时间很长,不管薛湄是往前还是往后,都能追踪到她。   不成想,派出去的侍卫,却半晌都没有回来。   两头的都没回来。   宝庆公主很诧异:“怎么两头的人都不见了?”   她身边一共带了三十名侍卫,不见了就再派人去找。   第二队的结果,跟第一队一样,也是不见了踪迹。   宝庆公主这个时候有点震惊了,心里挺害怕的,不知薛湄搞什么鬼。   她一口气损失四名侍卫,若是再派人,很有可能自己的侍卫全军覆没。   路途遥远,她不能没有人保护。   沉吟再三,宝庆公主只得继续上路。她想去白崖镇,仅仅是想再见见鬼戎。   当时,他们明明很恩爱的,宝庆公主要问问他,这些日子他可有思念她。   没有了探子,她不知道薛湄人在哪里,只好不紧不慢往前走。   薛湄早已从小路绕到了宝庆公主前面,并且留了人跟宝庆公主的侍卫纠缠。   宝庆公主不知薛湄动静,薛湄对她的位置却一清二楚。   他们昼夜赶路,终于跟宝庆公主拉开了距离。   哪怕宝庆不停歇赶路,也要比薛湄晚到三天。   到时候,不会有人说她们是一起去的。宝庆公主做了什么事,也推不到薛湄头上。   “锦屏,你派人去提前通知王爷,就说宝庆公主要来了。”薛湄道。   宝庆公主的目的,肯定为了鬼戎。   薛湄觉得,可以利用她一下。至于怎么利用,还需要萧靖承结合具体情况去设定。   这个暂时不归薛湄管。   待薛湄到了白崖镇那天,是九月十五。西北的天气不同于其他地方,这一年又特别阴冷。   她到的时候,白崖镇下了一场薄雪。   萧靖承得到消息,她快要到了,故而在城楼上等了她两天。   见到了她的马车,萧靖承快步过来,一把搂住了她。   当着卢氏兄弟的面,当着城墙上将领和士兵们的面。   薛湄轻轻拍了拍他后背:“见到你真好!”   她比自己想象中更要想念他。 第435章 主动送菜的公主   细雪洋洋洒洒,遮盖了漫天的黄土,视线所及都是一层浅白。   萧靖承抱着薛湄,头在她颈侧蹭了蹭,舍不得松手。   他这些日子,心里某个地方总是悬挂着,一直不能落到实处。   直到薛润一嗓子:“大姐姐!”   静谧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所有人都像是刚刚回神。   萧靖承松开了薛湄。   薛润已经跑到了跟前,薄雪落在他的铠甲上,又融化成了一层薄薄水迹。   才走了半个月,薛润胡茬都出来了,整个人都像是被瞬间拉长了几岁,有点陌生,不再是自家那个调皮捣蛋的弟弟。   “大姐姐你怎么来了?”萧靖承的亲卫让薛润过来,说他姐姐到了,薛润还不太相信。   谁能想到,大姐姐居然真的来了。   天哪,这可是白崖镇。   她怎么来的?   “……大姐姐,你既然想来,怎么不跟我们一块儿来?”薛润问。   薛湄:“……”   从小就看得出,这位小兄弟也是个直男,没什么浪漫情怀。被他这么直愣愣问出来,显得薛湄好傻。   然而,郡主不是普通人。   她面不改色,寻了个非常适合的借口:“我做了个好东西,你们走的时候还没有完工,故而拖延了数日。”   反正瑞王能接收到她的惊喜即可,这傻弟弟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相干?   “什么好东西?”   “不是给你的。行了,你往旁边站,没大没小的。”薛湄说。   薛润后知后觉大姐姐是恼羞成怒了,却又不知她为何生气。   萧靖承把薛湄等人接进了城。   城门高大结实,城里却显得空旷安静,一路上也没什么商家店铺。   直到走到了一处中心地带,才有些零零落落的商家。   整个镇子都萧条。   萧靖承把薛湄领到了一处院落前,对她道:“你住这里吧。”   薛湄看了眼,发现院门高大,院墙巍峨,有种别样的气派。   门口有数名士兵把守。   此处透出一种肃穆与端庄,却没有牌匾。   薛湄问:“这是哪里?”   “是我的府衙。”萧靖承道,“我们平时都在城里。此处不像京都。”   京都的驻军,只有小部分在城内,大部分都在城外;而白崖镇本身就是军事重镇,士兵和军官们都住在城里。   城里的百姓、做买卖的商家,都受到过严苛的排查,防止细作混入其中。   此处的百姓,也是些退下来的老兵,或者是军官家属;做买卖的,多半也跟士兵们有点关系。   薛湄颔首。   她笑着对萧靖承道:“我领了军医的书,能住在你府上吗?应该要去军医营吧?”   “你可以做我的随行军医。”萧靖承道,“大将军是应该有的,只是我没有要罢了。”   薛湄又指了指一直沉默不发一言的卢殊和卢兄弟,“他们俩也做王爷的随行军医,可使得?”   萧靖承沉默了下。   他有点搞不懂,薛湄怎么把卢氏兄弟带了过来。   薛湄趁机道:“我跟卢老太爷保证过了,这两孩子由我照顾。他们若是单独去了军医营,我不放心。”   萧靖承:“……”   两孩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薛湄多少年纪呢,这样装大人。   萧靖承对她颇为无语,看了眼她。   薛湄笑容灿烂,那颗眉心痣更是灼目,萧靖承的心都要酥了。   他点点头:“那他们也留在将军府。”   此处的确不像京城。   将军府里灰扑扑的,没什么树木,装饰得也很简单,就是普通的房舍。   面积很大,守卫特别多,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走到哪里都有士兵巡逻、守卫,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卢殊、卢被安排在前面的大通铺里,跟士兵们住一起;薛湄被安排在后院,就是大将军府的正院。   薛湄转身问萧靖承:“你住哪里?”   萧靖承:“不必担心,我也住前院。既然你来了,这后院归你住了。原本后院也是给家眷用的。”   薛湄:“……”   我是你的家眷吗?   虽然还不是,但很不想反驳是怎么回事?   萧靖承见薛湄有点愣神,很想跟她解释,白崖镇不同意京都,此处非常危险。   他亲自去接了薛湄,匈奴人的细作可能已经知晓了,她必须住在他的后院才安全。   他还没开口,薛湄就笑道:“王爷最疼我了。”   萧靖承:“……”   薛湄没有推让,直接住到了大将军府的后院。   与此同时,薛湄的一批护院拦截了宝庆公主的侍卫,然后他们折身回到了京城,把宝庆公主往白崖镇去的消息,上报了朝廷。   皇帝听到的消息是,薛湄走了三天之后,宝庆公主才从鹿南县出发,也往白崖镇去了。   “她就知道惹事!”皇帝大怒,“白崖镇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也去了?”   他实在想不通。   叫了女官,询问宝庆公主为什么去白崖镇,公主府的人都不知情。   知道公主曾经有个男宠是匈奴单于的人,已经都被宝庆处置了。故而,公主府的人一问三不知。   澹台贵妃也很生气。   裕王深感蹊跷:“姐姐既害怕瑞王叔,又不喜欢成阳郡主,她跟着去白崖镇做什么?莫不是成阳郡主掳走了姐姐?”   贵妃白了他一眼。   薛湄好好的,掳走宝庆做什么?还不够她烦心的。   皇帝一头雾水,还是让人传信去白崖镇,请萧靖承保护好宝庆公主,将她及早送回。   “若是匈奴人抓了咱们的公主,可就是人质了。”皇帝越想越糟心。   几个孩子里,没人像宝庆这样能闯祸,皇帝快要被她气疯了。   戚太后那边,却是知晓内幕,是萧靖承告诉她的。   不过,她不能把实情告诉皇帝。   戚太后把跟萧靖承串好的说辞,告诉了皇帝。   “……去年宝庆有个男宠,好像就是匈奴人,是匈奴的细作。”戚太后委婉道,“后来他被靖承识破身份,就逃走了。   靖承派人去追,那细作很狡猾,杀了靖承八名暗卫。没追到,他又怕陛下您怪罪,就一直没说。”   杀暗卫什么的,不是事实。不过是向皇帝示弱,表示萧靖承尽力了。   皇帝打了个冷战:“这么厉害的细作?”   戚太后:“是。”   顿了下,戚太后又道,“陛下,宝庆还把他带到宫里来过,他可能见过陛下。”   皇帝震怒。   他当着戚太后的面,狠狠砸了茶盏。   回到了御书房,皇帝下旨,着兵部立马派人,去把宝庆公主押解回京。   然而兵部的人并没有追上宝庆公主。 第436章 和你在一起,再苦也甜   薛湄就在白崖镇安顿了下来。   舟车劳顿,萧靖承让人去打水给她梳洗沐浴。   提进来的水却只有两桶。   这点水,还不够沾湿洗澡桶的。   薛湄带过来的丫鬟是锦屏和彩鸢,一个内敛寡言,一个有点怂,故而她们俩没做声,都看向了薛湄。   要是红鸾那丫头在,此刻就要嚷嚷了。   萧靖承亦有些尴尬,解释说:“今年干得厉害……”   薛湄深知,在白崖镇这等地方,没有后世科技供水技术,天然的水在干旱时节有多难得。   两桶水,可能就是半个营士兵的饮用水。   薛湄立马笑道:“两桶太多了,有点奢侈。我们节约些,随便洗洗吧。”   她让萧靖承拎一桶回去。   萧靖承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吧,能弄来水给你。”   薛湄还是很节约。   她洗了头,洗得很粗糙,身子就是随意擦了擦,反正没出汗;剩下的一桶水,给了两个丫鬟洗。   衣服就用这个洗澡水洗的。   洗完的水,还是没舍得倒,薛湄让她们放在小桶里,早起时扫地可以泼上去,防灰尘。   薛湄适应的能力,让丫鬟们都挺诧异的。   梳洗一番,人就舒服了很多。   晚上的膳食很丰盛,除了几样荤菜,还弄出了两样绿色菜蔬:一种薛湄不认识的绿叶蔬菜,和海带。   薛湄笑了起来:“白崖镇也能吃到海带?”   “这边卖得很红火。”萧靖承道,“明钰分给你的钱多吗?”   薛湄:“还好吧,每个月都是我乳娘去对账,我也不是很清楚。肯定是有的。”   海带现在还属于奢侈品,并非日常饭桌上能见到的。   在西北城镇,能吃到海带的,都要非富即贵,就像萧靖承这样的。   海带卖得很好,萧明钰的渠道多,价格一直很不错,赚得也是盆满钵满。   薛湄跟着他,赚些方便钱。   现如今薛湄身价不菲,要是再过一两年,她估计就是个富婆了。   可惜不能养小白脸。   接风晚宴不止是薛湄和萧靖承,还有卢氏兄弟,以及薛湄的五弟。   五弟这段日子有点黑了,也瘦了不少。   “没吃饱饭吗?”薛湄问他。   “……长时间赶路,有点不适应。白崖镇的操练是从早到晚,每天八个时辰,跟瑞王府不一样。”萧靖承代替薛润做了解释,“他可能是累了。”   薛润跟着点点头。   “大姐姐,你放心吧,我好着呢。你是不是要看我吃得好才到白崖镇来的?”薛润还问。   薛湄:“你想什么美事呢?我是为了王爷。”   薛润:“……”   王爷此刻唇角微翘,一改在外面的冷酷严肃,眼角眉梢充满了喜悦。   大姐姐真会讨好王爷。   卢氏兄弟还没见过薛湄言语这样过火,两人听着这话,感觉他们应该回避一下的,却又不好明说,尴尬坐着。   晚膳之后,大家各自去歇了,萧靖承却是不肯走。   他和薛湄在庭院逛了逛。   庭院里不像京都,处处挂满明角灯,夜里也明亮。   萧靖承提了一盏灯笼照路,两个人走得很慢,不疾不徐。   “……你什么时候决定要来白崖镇的?”萧靖承问她。   薛湄:“你决定要走的时候。”   萧靖承在黑暗中偷偷笑了下,得意有点藏匿不住。   他离开京都的时候,诸多担忧,此刻都化为灰烬了。   可能是夜里光线淡,整个大将军府,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树木点缀,院墙也灰扑扑的。   萧靖承对她说:“这里条件艰苦。不说旁的,到了寒冬腊月,可能米粮也吃不上了。我们很多时候靠干粮活着。”   干粮是一种非常硬的饼,比锅底还要硬,如果贪婪一口气咬大了,能把半口牙都崩断。   吃的时候,有条件就在火上烤一烤,稍微能入口;没条件就硬咽,跟吃石头差不多。   “没事,我也能靠干粮活着。”薛湄笑道,然后她偷偷告诉萧靖承,“我还有营养膏,就是你以前吃过的。”   她的营养膏是太空军粮,跟猫用营养膏差不多的软状膏体,吃起来像吃牙膏,体验很糟糕,但是它一顿能满足人体好几天的营养需求。   萧靖承:“……”   想着她过来吃苦,他心疼;可想着又能天天见到她,他心中说不出的甜蜜。   将灯笼放在山石上,萧靖承抱起了她。   薛湄倏然凌空,吓一跳。   萧靖承将她抱坐在山石上,这样她可以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下。   薛湄俯身,含住了他的唇。   两人就这样倾诉别后重逢的喜悦,萧靖承搂紧了薛湄,生怕她从自己怀里消失。   而后,他很感叹:“我是不是做梦?”   薛湄笑了起来。   这天夜里,薛湄睡得很踏实。白崖镇什么都缺,但萧靖承给她弄来了新的被褥,浆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的清香与松软。   薛湄睡了个好觉。   翌日,她早起时和两个丫鬟都换上了厚厚风氅,打算在白崖镇四处逛逛,以及要去军医营报备。   昨日下了雪,今天就晴朗了,只是风很大。   干烈的风,似乎能割开皮肉,直接往骨头缝里灌。苦寒之地的环境恶劣,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锦屏和薛湄没什么感觉,彩鸢就不太适应,只是她咬牙忍着。   卢和卢殊在大门口等着薛湄,兄弟俩也换了厚衣裳。   “老祖宗,怎如此冷啊?”卢一开口就说,“这还没到十月。”   “这里是白崖镇,不比京都。”薛湄笑道。   萧靖承一大清早就去拉练了,以及要处理军务,并不在大将军府,而是在不远处的军务营里。   薛湄和卢家兄弟报备的地方,也在军务营。   军务营是一处矮矮房舍,一字排开,隔了很远地方就有士兵站岗,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他们上午逛了逛,还没有到午膳时辰就逛完了,去了趟军务营。   军务营的小吏核对了他们的书,然后用木牌写了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带着他们去了军医营。   军医营有个军官,他的官职是郎中将,相当于太医院的院判,他负责统筹军医营的事。   这位郎中将姓冯,单名一个麟字,从前也是在太医院任职的。   他不太认识薛湄,却对卢家的人很熟悉。听说这位就是卢家少神医,冯麟很震惊。 第437章 成兰卿的兄弟们   军医营的人对卢殊都特别敬重。   卢殊年纪不大,但性格稳重,“卢家少神医”的派头拿得稳稳的,别说军医营的人了,哪怕是薛湄,也觉得他值得尊重。   相较之下,卢就显得小孩子气,举手投足都很活泼,很难让人把他当个人物。   至于薛湄……   军医们看她,跟看当初的戚思然差不多:知道她的目的是奔着瑞王爷来的。既轻视她,又不敢得罪她。   万一她真的成了王妃呢?   他们三人就在军医营挂了名。   军医营的军医,除了战后救治,就是日常维护士兵们的身体健康。   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大战了,军医营里没有伤兵,平常大家都很清闲。   冯麟还告诉卢殊等人:“镇子上有两家酒坊,酒水都不错,你们也可去逛逛。”   薛湄:“……”   这些军医,多半都只是知晓一些药理,会治个简单的头疼脑热,以及简单粗暴处理外伤。   他们也不求上进,做军医就是混口饭吃。   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就在镇子上闲逛,喝喝酒、围观斗鸡。   正规军医都没事做,薛湄他们新来凑数的,更没事了。   卢问:“咱们到底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看瑞王爷的,弄个军医之职,只是为了名正言顺。”薛湄道,“你们兄弟做什么来的,我就不知了。”   卢:“……”   卢殊安慰弟弟:“多见多闻,对你没坏处。”   卢:“……”   那我宁愿留在京都,听说书先生讲白崖镇的事,而不是自己跑过来吃黄沙。   报备结束,三人各自领了个对牌,回大将军府去了。   薛湄把大炮给了萧靖承,让他有机会就尝试一下。   “后花园的小院子用吗?不用的话给我,让卢做个药坊。”薛湄道。   萧靖承:“你拿去用。”   闲着也是闲着,卢的药坊先支撑了起来。   薛湄需要青霉素和麻醉剂,故而卢带了大量的曼陀罗草药,和青霉素成药。   这个时节,别说白崖镇了,连在京都也不好找新鲜瓜果了,薛湄打算用白面和米蒸熟,再来制造青霉。   她需要一个温暖湿润的环境。   她让萧靖承的人把后花园的小院子进行了改造,其中一处挖了地龙,又在屋子里装了烟冲,放了个小炕,炕旁边还有锅灶。   锅里煮水,又烧地龙,屋子里的温度可以提升到二十度,水汽丰沛,青霉就容易得到。   光这件事,他们就做了好几天。   七日之后,一个简易的药坊便做好了,卢要在这里生产薛湄需要的青霉素和麻醉剂,彩鸢依旧给他帮忙。   萧靖承每天都很忙。   这段日子,薛湄也没见到成家兄弟。   到了第八日,一大清早,薛湄刚刚起床,锦屏就进来对她说:“大小姐,外院来客了,是成氏兄弟。”   薛湄:“……”   他们这么不经念叨的吗?   对于男朋友的前任的兄弟挑衅,薛湄完全不带怕的。   她都不需要喊自己兄弟来助阵。   梳洗一番,薛湄仍是素面朝天,换了个青灰色风氅,带着丫鬟锦屏,往外院去了。   成家兄弟本有七人,牺牲了三人,现如今只剩下四人;有个七少爷,年纪比较小,他留在了京都,故而成家兄弟是三人:大少爷、三少爷和四少爷。   大少爷成湛是萧靖承好友,同样的高大威猛,肌肤黝黑,表情却随和;三少爷、四少爷比较像,如果分开瞧见了,薛湄可能分不清。   和薛湄预想中的不同,成家少爷们不是来找茬的。   他们没有在厅堂坐,而是在院中等候着。   见薛湄来了,彼此见礼之后,这才一共进了厅堂。   薛湄心里狐疑。   成湛就夸了薛湄:“郡主,您送过来的军刺、马蹄铁,还有鸟铳,都是好东西!”   “郡主是怎么想到的?着实厉害。”   “尤其是军刺,特别好用,匈奴人特别怕这种刀,比鸟铳还要怕。他们自己也造了,可惜他们的铁匠本事一般,他们造出来的容易断。”   成家兄弟七嘴八舌,热情洋溢。   薛湄顿时想到了粉丝见面会。   男朋友前任的兄弟,都是她的脑残粉,这设定让薛湄也有点懵,她还以为要跟成家兄弟过过招呢。   “……白崖镇我们兄弟熟,在这里都快十年了。郡主想要什么、想吃什么,跟我们说,别客气。”成湛道。   薛湄似才回神:“那、多谢了。”   “郡主别客气,你将来要嫁给王爷的,就是咱们王妃嘛。”成三说。   薛湄:“……”   廖家兄弟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要骂薛湄,你们家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的未婚夫要再娶了,你们如此热烈欢迎,这么不待见你们姐姐的吗?   成四又道:“郡主,我们牵了两只母羊给你,羊奶充足。白崖镇用水不便,你用羊奶梳洗吧。”   薛湄:“……”   那还不得一身腥吗?   她对成家兄弟的热情一头雾水,稀里糊涂让士兵拉了两头母羊回内院。   “咋不按规矩出牌呢?”薛湄还糊涂着。   不过,这事她也没深究。   白崖镇的确缺水,薛湄的洗脸水,自己洗完了再给丫鬟们洗,各种节约;晚上的洗脚水亦然。   至于洗澡,可能得一个月一次了。   好在是冬天,擦擦身子、忍忍就过去了,不会馊。   头发没有油不油这种说法,因为本朝女子的发髻,本就需要沾了头油梳,大家都梳得油光水滑的。   只有没有异味,一切都可以过去。   母羊她让人养在后院,平常用牧草喂养着,每天都有大量的羊奶。   将军府有几名粗使的婆子,薛湄让她们挤了出来,然后去厨房煮开,端给众人喝。   她自己、两名丫鬟、卢氏兄弟,每天都要喝羊奶。   大家分到的份量太多,都有点喝不下去了。   “哪来的啊?”卢喝得想吐。   “成家兄弟送的母羊。”   “这寻仇手段真高明。”卢说,“他们这是想要灌死老祖宗,顺带着灌死我们。杀人无形,还斩草除根,厉害厉害。”   彩鸢狠狠拍了下他的后背:“喝你的,哪来这些闲话!”   薛湄就决定自己做些乳酪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就在她忙着喝羊奶、做乳酪的时候,萧靖承终于有了一天休沐时间。   薛湄让他带自己出去玩,他同意了。 第438章 来了就别想走   哪怕是晴天,西北的冬日也很干燥、冷冽。   薛湄无事就在屋子里。   萧靖承每天都很忙,有些时候他回府时,薛湄都睡下了。   她如果一连两天不见他,就会特意熬个夜,等一等他,跟他说几句话,陪着他吃顿宵夜。   萧靖承和在京城的时候,又不太一样了。   他更加寡言、冷漠,一句话就是军令如山,驻守在白崖镇的二十万精兵,都随他调动。   他手下的将军共有二十四人,他们每个月能休息两天。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成亲了,因为一年到头戍守,亲眷也在白崖镇。   将军们可以轮着休息,萧靖承却不能,毕竟他是主帅,他的位置旁人代替不了。   白崖镇近十年的安稳,都靠着他的机敏换来的。   他回府时还好,薛湄有次在军务营见到了他,他只是粗略点头,没有什么过多表情。   难得他休息,他整个人像是卸掉了盔甲那样,把那肃穆的神色也一并敛去了,变得稍微温和点,是薛湄熟悉的人。   “你想不想去看看边界?”萧靖承问薛湄。   薛湄:“可以吗?”   “当然可以。”   薛湄还没见过,自然很感兴趣。在萧靖承休沐当天,他们俩早早起床,一同骑马出去。   风很大,薛湄穿着风氅,用一块围巾围住了头脸。   这围巾还是她七月的时候吩咐红鸾做的,就是为了来白崖镇的时候用。   萧靖承带着十名亲卫,薛湄则带着锦屏,一行人天未亮的时候就出发了。   从白崖镇到边界,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边界被挖了一条很深的沟,想要过来就需要搭桥。   不过,这种桥在战时都是必备的,故而这种沟是心理上的防护作用,没什么大用处。   边界守军时刻站岗,不远处就有无数个烽火台,只要匈奴人在对面集结,城里立马就会知晓消息。   从边界到城内,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只是边界线有点长,兵力分散得很厉害。   薛湄站在这里,瞧见对面也有士兵在守卫,清清楚楚。   除了士兵,还有牛马,似乎还有放牛的孩子。   薛湄感受到了战争的压力与紧迫。   “鬼戎最近有什么动静吗?”薛湄立在沟旁边,问萧靖承。   萧靖承:“暂时还没有。不过,你来白崖镇的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他该有点动静的。”   薛湄斜睨了他一眼:“王爷利用我?”   萧靖承神色略带了几分慌乱:“不是。他离京的时候曾经绑架过你,廖真又在他身边。你过来,他们肯定得有点表示。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   薛湄收敛了严肃,笑嘻嘻凑在他耳边,低声告诉他:“不妨事,我愿意给你利用。”   萧靖承:“……”   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想抱她一下。   白崖镇不同于京城,主帅需要绝对的威望。故而,萧靖承在人前不敢有丝毫的轻浮举动。   他紧绷着的样子,越发让薛湄觉得熟悉。   像她的老大。   已经很久没想过那人了,陡然想起来,心尖缩了下。   日头升高,寒气散去了大半,薛湄解下了自己的围巾。   她和萧靖承又骑马看了看边界线,这才回了城。   他们离开之后,鬼戎那边得到了消息。   “单于,是个年轻女子,眉心有鲜红美人痣。”探子说。   鬼戎的眼睛一瞬间迸发出精亮的光,像是火焰在流淌着,炙热而爆烈。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若留不住她,那真是失礼。”鬼戎笑了笑,对自己的手下道,“安排下去,去接咱们的阏氏。”   廖真在旁,低声道:“单于,且慢。”   鬼戎看向了他:“怎么?”   “薛湄这个人,狡猾残忍,她并不适合做你的阏氏。你将她活捉过来,极有可能是被她害死。”廖真道。   鬼戎:“若驯服不了她,我就一刀宰了她。你放心吧,我可不是软弱的羊。”   廖真很坚持,神色里带着几分不悦:“还是别动这个心思。”   鬼戎的眉头蹙起。   没什么比这个更扫兴了。   廖真又道:“我刚刚得到信,宝庆公主也在来白崖镇的路上。”   鬼戎脸上的喜悦,全部被恶心取代。他的眉头蹙得更深,骂道:“她来做什么?”   “单于,她肯定是来找您的。您难道不想要梁国的公主做人质吗?与其抓住薛湄,还不如抓住宝庆。”廖真道。   鬼戎:“她?她远不及薛湄有价值。”   “不,她比薛湄价值高千万倍。梁国的公主在咱们手里,可以打击对面士气,且让梁国皇室与咱们谈。   抓住机会,咱们就可以发兵,一举歼灭白崖镇,从此畅通无阻,不用被堵在这荒凉之地了。”廖真道。   鬼戎看了眼廖真。   他心中明白,廖真很不屑于匈奴人的地盘,时刻想让他们踏平白崖镇,占领梁国。   可在鬼戎心里,这里是他的家。   家是最好的地方。   一旁的将领听到了鬼戎和廖真的谈话,询问:“既然梁国的公主还没到,咱们派人半路拦截她,如何?”   “不可!”鬼戎厉声阻止,“你当萧靖承想不到吗?咱们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廖真欣慰点点头。   鬼戎是个聪明人,而他很喜欢跟聪明人合作。   薛湄和萧靖承回到了城里,两人寻了一处酒楼,打算吃顿大餐。   吃饭时候闲聊,说起了宝庆公主,萧靖承说她还有五日就到。   “五日?”薛湄笑了下,“王爷算得如此清楚?”   “我派了一万人,沿途埋伏,甚至把她的行踪故意告诉了匈奴密探,就等着匈奴人上钩。”萧靖承道,“鬼戎如果不上钩,他还算个值得敬重的对手。”   薛湄:“宝庆来了,你得看劳了她,别让她真的成了人质。”   萧靖承突然神秘一笑:“不妨事,你别担心。”   他笑容里带着几分恶毒。   薛湄揣测他心意,问他:“你、你是不是没打算让宝庆活着回去?”   萧靖承的眼皮往下一垂,那种阴冷就笼罩了他全身,整个人充满了肃杀之气:“你差点死在她手里。此事,旁人可以忘,我忘不了。”   薛湄:“……” 第439章 折腾宝庆公主的办法   萧靖承本就不是个宽和之人。   他怎能不记仇?   当时他在郡主府门口守了三天,薛湄从空间出来的时候,那样苍白。   他差点就失去了她。   亦或者说,若不是她,其他人都会死——宝庆用的毒很烈,发作极快。   薛湄怎么对不起她了?   贵妃是宝庆的母亲,薛湄救了她娘,依照世俗的伦理说来,薛湄算是宝庆的恩人了。   宝庆怎么对待恩人的?   只不过嫉妒鬼戎的偏爱、记恨薛湄打了她一巴掌,她就要杀死薛湄!   萧靖承在京都的时候,百般忍让,任由皇帝把那件事遮掩了过去。可宝庆既然来了白崖镇,她就别想活着回去。   这里,可是萧靖承的地盘。   若她宝庆也有本事像薛湄那样死里逃生,萧靖承以后就不再为难她。   她必须偿还薛湄!   话题到了这里,萧靖承怕薛湄心软求情,故而他收敛了情绪。   “……我会给她一点苦头吃,教训教训她。”萧靖承道,“你放心吧。”   薛湄:“我不是很放心,你好像要杀人似的。”   萧靖承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来白崖镇,是想要辅佐萧靖承杀了鬼戎,从此分化匈奴,甚至消灭这个部落名字,把他们打散,百姓变成梁国人,再慢慢治理。   留着宝庆公主,未必是坏事。   薛湄需要一个契机,也需要一点冒险。   不过,萧靖承可能不会同意。薛湄没有把心里话告诉萧靖承,她淡淡说起了宝庆公主的事。   两人各有隐瞒,都怕对方深究,泄了自己老底,故而遮遮掩掩。见对方不问了,反而松了口气。   以至于,他们彼此的真正意图,谁也没发现。   酒楼里饭菜还不如大将军府的厨子,每样菜都太咸了。   薛湄随便吃了几口,便跟萧靖承回府去了。   萧靖承送她回了内院,没有走,而是问她可需要水洗澡,他派人去想办法。   薛湄说不用。   提到了水,自然而然说起了成家兄弟牵过来的母羊。   薛湄问萧靖承:“他们怎么对我毫无敌意?我可是要取代他们家的姐姐,成为你的妻子。”   萧靖承:“成氏兄弟分得清好歹,并不是廖家的那等纨绔子。”   薛湄自然不信这话。   这算什么分好歹?   “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薛湄问。   萧靖承:“……没有。”   “你迟疑了。”薛湄道,“那就是肯定有,肯定还跟成兰卿有关。”   萧靖承:“我不能说。”   薛湄忍俊不禁,带着几分戏谑:“有秘密?若我非要你说呢?”   萧靖承为难看着她。   薛湄顿时就心软了。   唉,谁叫他生得如此好看,以至于薛湄都不忍心瞧见他这样纠结。   “那以后有机会告诉我。”薛湄寻了个台阶下,“行不行?”   萧靖承的直男秉性又发作了,他一本正经告诉薛湄:“我不知道。”   他不知是否有这样的机会。   到时候,还能不能说,他也不敢保证。   薛湄:“……”   好听话都不会讲,一点花腔都不知道打,你气死我算了。   她要是个心眼小的,这会儿就要怀疑当年萧靖承和成兰卿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了。   不过,薛湄知道不会。   就这等直男,要是谈过恋爱,就不会傻成这德行了。   由此可见,他跟成兰卿,只是订过婚,没有定过情。   再看他们俩亲密时,萧靖承的所做作为,她合理判断,萧靖承连成兰卿的手都不曾拉过。   听说成兰卿很美丽。   薛湄怀疑他审美有什么问题,是个耿直的铁憨憨。   萧靖承坐着就不想走。   薛湄干脆躺到了炕上,毫无形象。萧靖承坐在她旁边,手指缓缓摩挲着她的面颊。   “……你以前,可有过相好的?”萧靖承突然问薛湄。   他说罢,手指略重,在薛湄的面颊上按了一下。   薛湄:“……”   她不是萧靖承这种傻子,什么情况之下,善意的谎言更适合,她还是懂得的。   故而她笑道:“没有。”   “你这般熟稔……”   萧靖承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点紧。   薛湄笑了起来:“可以看视频。视频就是……比如说咱们俩在这里说话,只要录下来,别人就能看到。”   萧靖承震惊了,瞳仁都缩了下:“这怎可能?”   薛湄哈哈大笑:“视频我可能没办法给你造出来。不过,如果发展得好,再过十年,我给你弄出一台留声机吧。   声音、影像,都可以被录下来,再通过播放。我会看别人如何做,然后学习了,就都会了。   比如说,你们不是也有春宫,成亲的时候放在箱底吗?”   萧靖承似乎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   两人缠绵了一下午,心情都很不错。   这天休沐之后,萧靖承又忙了起来,薛湄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五日之后,宝庆公主到了白崖镇。   她一路上风尘仆仆,到的时候略微狼狈;而守城将领故意将她阻拦在城外,不准她进城。   宝庆公主气炸了。   那天的风特别大,她整个人都被冻僵了似的。   直到黄昏时候,萧靖承才抽空过来见她,将她带回了大将军府。   薛湄立在灯火黯淡的大门口,见到了宝庆公主,笑了笑:“公主到了?”   然后,她问萧靖承,“公主也住在这里?”   宝庆公主立马怒了:“本宫不跟她同住。”   萧靖承眉宇更冷,马鞭差点戳到了宝庆公主的眼睛:“改一改你的语气,听懂了不曾?”   宝庆公主:“……”   她被安排在大将军府的南偏院,那边只有一个角门与大将军府相连,如果宝庆公主想去后院,一定要经过薛湄的正院。   这样,可以防止她往后院的药坊去捣乱。   这个晚上,宝庆公主那边闹腾得可欢了。   宝庆先是要水洗澡,结果士兵只提了半桶水给她;然后,她又嫌弃饭菜不合口味,把炕桌给推倒了,被萧靖承的亲兵警告说,要饿她一天,惩罚她作贱粮食。   她没当回事。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又嫌弃床铺太硬。   薛湄看了一晚上的热闹,觉得很有趣,心满意足去睡觉了。   翌日,萧靖承果然让人守住了院子,不准宝庆公主进出,且依言饿了她一整天。   到了第三天,宝庆公主吃饭就乖多了。   薛湄觉得这招特别眼熟。   不就是家长对付熊孩子的办法吗?宝庆是萧靖承的侄女,那的确算他们萧家的熊孩子。   薛湄啼笑皆非。 第440章 打一棍子给颗甜枣   宝庆公主一到白崖镇,薛湄的生活就热闹了不少。   两人几乎住在一个屋檐下。   大将军府的守卫太多了,宝庆非常不适应,总想要闹脾气。   而她自己的侍卫,全部被萧靖承阻拦在了城外。   “让他们进城,就在大将军府守卫,这也不行吗?”宝庆公主想求萧靖承,可惜她也见不到萧靖承的人,故而去求萧靖承的副将。   她求人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鼻孔朝天,语气不善。   副将姓鲁,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一张黑脸,板起面孔的时候很冷酷,笑起来又很和蔼。   他对宝庆公主,同样冷漠。   这些将领们在边陲多年,皇权在他们眼里并不怎么值钱。他们敬重萧靖承,不是因为萧靖承是皇子,而是因为那货打仗不要命,战术又好。   没人不服气。   别说打仗,就是私下里打架,也没几个人能打得过萧靖承。   萧靖承天生大力气,又是成将军亲自教导的武艺,鲜有敌手。   现在,这个宝庆公主,还不如成阳郡主有个军医之衔,就敢对着副将耀武扬威的,副将自然不给她体面。   “不行!”鲁副将一口回绝。   “你大胆!”宝庆公主瞠目结舌,还没有遇到过这等冷遇,差些气疯,“你竟敢这样同本宫讲话?跪下。”   鲁副将:“……”   这别是个傻子吧?   他对士兵道:“请公主回去。”   宝庆公主厉喝:“你敢!本宫的侍卫凭什么不能进城?待本宫回去告诉父皇,要你狗命。”   “不是白崖镇的兵,轻易不能进城。”鲁副将道,“大帅说了,若公主闹腾,就再饿公主一天。”   他口中的大帅,自然是指萧靖承。   在萧靖承之前,大帅是指成将军。   宝庆公主:“……”   饿一天,的确是很好的惩罚:不会太重,却又不至于不痛不痒。   正常人谁饿一天不难受?宝庆公主可是一点填补都找不到,这又不是她府上。想喝水充饥都不能够。   但若她将来告状,皇帝或朝臣们,多半是一笑置之。   皇叔饿侄女一天怎么了?   还管教不得了?   就这样,宝庆公主无可奈何,任由自己的侍卫们被拦在城外。她一个人在城里,又在瑞王叔眼皮底下,进退不得。   薛湄在旁看热闹。   她还以为,宝庆公主无计可施,可能打算回去的时候,萧靖承让人弄了两个服侍的丫鬟给她。   薛湄:“……”   晚夕,薛湄特意等萧靖承等到深夜。   她问萧靖承:“真的不打算放她走吗?怎么还送丫鬟给她使唤?”   “你是不是吃醋?”萧靖承问,“我也弄两个人给你使唤?”   薛湄:“……”   萧靖承一本正经:“她是公主,不能亏待了她。她身边只带了一名小丫鬟,听说不太适应天气,已经病恹恹的。”   薛湄还是不太相信。   萧靖承好像憋着什么坏水。   听说宝庆要来,萧靖承还特意提到了宝庆刺杀薛湄那次的事。   薛湄说到底还是不太了解瑞王爷本人。   他在京都的时候,跟谁都没有特别深的仇怨,又因为京城不是他地盘,他畏手畏脚,薛湄不知他是否睚眦必报。   继而,两天之后,薛湄就确定了。萧靖承给宝庆送丫鬟,没安好心。   依照宝庆那智商,被折腾几次,估计就想要回京了。   有了两个丫鬟,顿时不一样了。   丫鬟们给她出谋划策,脑子都灵活,一肚子坏水。   故而,宝庆公主让人放出风,今天要见见这位将军的夫人,明天要见见那位将军的女儿。   在本朝,武将本就低人一等,几乎都是寒门出身。哪怕做到了将军,自家内眷也没享受过太多的荣华富贵,毕竟这里是寒苦的白崖镇,没什么油水。   将军的家眷们,个个寒门小户出来的,别说公主了,郡主都没见过。   成阳郡主不肯搭理她们,她们也不敢往前凑;但宝庆公主和蔼,谁不想跟这样的天潢贵胄攀交?   一时间,守卫森严的大将军府来了不少客人,热闹非凡。   宝庆公主收了不少的礼,其中就有点心。她又暗示某给将军夫人,替她说情;亦或者,她还提出到哪位小姐家小住。   总之,她忙社交不亦乐乎,有种超过了薛湄的错觉,渐渐不想走了。   萧靖承自己设局,自然不会把自己的路堵死。   他放了四名宝庆公主的侍卫进府,放在宝庆公主身边。   这四人武艺还好,打不过锦屏,以及他给薛湄的另外两名暗卫。   卢殊这段日子在后院的药坊,跟着卢忙着弄新的青霉素,偶然遇到了宝庆公主呼朋引伴,他眉头蹙起。   正好薛湄带着丫鬟锦屏散步回来。   到了白崖镇之后,彩鸢就等于是借给了药坊,她平常不在薛湄身边,只锦屏跟着薛湄。   “老祖宗,这是怎么回事?”卢殊问。   薛湄:“就是看上去的这么回事。”   卢殊:“她怎么也来了?”   “她是陛下爱女,自然想来就来。”薛湄笑道,“去我那里喝茶聊,路上怪冷的。”   卢殊道是。   薛湄的正院也烧了炕,炉子里的水一直放着,已经开了。   她亲自沏茶。   卢殊见状,就对她说:“老祖宗,可要给您找两个服侍的小丫鬟?我昨日往城里逛了逛,这边也有人牙子。”   白崖镇管辖内,除了城里,还有附近乡下,总人口约莫三十万。   三十万人,总有活不下去的,要卖掉自家女儿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换得孩子和自己的生存。   薛湄笑了下:“不用。我有手有脚的,没必要那么娇气。将士们都看着呢,他们心里有本帐。   我将来是要做瑞王妃的。若是在将士们心里没个好印象,也损瑞王的权威。”   卢殊:“……”   筹划得……这么远了吗?   薛湄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对使唤小丫鬟有罪恶感。   别说白崖镇了,哪怕是京都,刚刚买进来的丫鬟们,小的八九岁,大些的十一二岁。过了年纪,人牙子就不会往“丫鬟”这个路子上卖了。   女孩子养到了十三四岁,父母活不下去的时候,也不会卖她们做丫鬟,多半是让她们嫁人,换些彩礼。   故而,新买的丫鬟都很小。   让薛湄使唤八九岁的孩子,她心里负担特别重。 第441章 王爷套路我   卢殊心疼自家老祖宗要亲自沏茶。   薛湄倒是乐在其中。   卢殊又想起,老祖宗的丫鬟彩鸢,本该端茶倒水的,可老祖宗让她学习照顾病人,甚至跟卢学习制药。   学会了本事,将来若她真的嫁给了卢,也是夫唱妇随,不至于在家做内宅妇人。   薛湄似乎把什么都算计到了。   喝了两口茶,提到了宝庆公主。   “……她到底还是跟了过来。”卢殊说起了宝庆公主,语气淡淡,“我还以为,她会半道上被朝廷的人追回去。”   “那你轻瞧了她。”薛湄笑道。   卢殊也笑了,慢慢转动手里茶盏:“的确。她那些侍卫,都很厉害。”   想起当年,不过是小小车辆碰撞,宝庆公主就让侍卫下死手,直接踢破了卢殊的腑脏。   腑脏破裂,乃是必死。   若不是薛湄乃鬼才,可以开腹,把破裂的肠子缝合起来,卢殊现在白骨都化为泥土了。   他看着氤氲的茶水,淡淡笑了下,笑容极冷。   在浅淡笑容之下,似有什么刻骨恨意在缓缓流淌。   “……她当初派人刺杀我,一支毒箭射中了我。”薛湄笑道,“我也恨她,我差点死在她手里。   不过,她乃是皇帝爱女。若是报复了她,让她死了,皇帝不会放过咱们的家人。卢殊,这个道理你懂?”   卢殊微愣。   薛湄又道:“你看看我,我平时多横啊。但遇到了皇帝这等强权,该怂就是要怂。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她不等卢殊回答,自顾自道,“当然是命重要。”   卢殊:“……”   皇帝这等强权……   在老祖宗心里,皇帝并非真龙天子,并非人主,而只是更强势的一个人,而已吗?   这等大逆不道的说法,若是被皇帝知晓了,恐怕老祖宗要遭殃。   “老祖宗,您劝人的时候能言善道,还真说得很有道理。”卢殊道。   薛湄:“这个自然……你这倒霉孩子,你又暗讽我!”   卢殊一张无辜的脸,把清白二字摊平给薛湄瞧:“老祖宗误会了。”   误会你个头,难道我听不出来吗?   “我知老祖宗的意思,绝不会跟宝庆公主作对,给家族惹祸。”卢殊收敛了玩笑心思,对薛湄的好意表示感谢。   薛湄欣慰点点头:“你知轻重,不像卢那傻孩子。”   卢殊:“……”   卢,好像比薛湄还大几个月。每次薛湄说起他们,老祖宗的架子端得十足。   若不喜欢她,可能觉得她装腔作势;但若是接受了她这种做派,觉得她倒也十分可爱有趣。   卢殊跟着薛湄来的,而薛湄身后又关乎瑞王萧靖承。   若卢殊在这里惹祸,薛湄和瑞王都逃脱不了干系。   如此想着,卢殊那股子恶毒心思,一下子收敛了。   宝庆公主依旧呼朋引伴,玩得不亦乐乎。她的目的是匈奴单于,但她不能直接说,故而遮遮掩掩的。   她试图去边界,被拦了回来。   薛湄对此不作任何评价。   几天之后,萧靖承故意对外说,受不了宝庆公主这样频繁会客,故而让她搬到了大将军府不远处的一处宅子去了。   而宝庆的侍卫,依旧只放了四个人在城里。   宝庆公主巴不得,欢天喜地搬走了,心情好极了。   薛湄这才明白了萧靖承的用意。   先把最苦的日子给宝庆公主,让她知晓艰难;而后再慢慢放松,让她觉得比昨日舒服了点。   她对比的,就不再是京城,而是在萧靖承手下生活的前些时候。她会满足,会慢慢施行她的计划。   她既不会着急去匈奴,也不会离开。   萧靖承需要的,就是她暂时稳定的一个状态。   薛湄私下里跟锦屏说:“咱们王爷玩阴人这一套,还是挺厉害的。宝庆公主被他算计得团团转,现在居然觉得自己胜利了,欢欢喜喜住了下来。”   正常情况下,那边的宅子,宝庆公主要嫌弃死。   白崖镇的建筑,以防风、防寒为主,不可能美观,舒适度也不算高。宝庆公主享受惯了,她岂能适应?   “只要比大将军府好,公主就不会嫌弃。”锦屏道,“大小姐,王爷用这招对付过您吗?”   薛湄:“……”   萧靖承有没有套路过她呢?   她对萧靖承一腔赤诚,很少会怀疑他动机。   但是,她人稀里糊涂到了白崖镇,还挺满足的,焉知她不是被萧靖承给套路了?   难道她脑子有坑,觉得这里比京城舒服?   薛湄打了个寒颤,对锦屏道:“你想得很对。我跟中毒了似的,千里迢迢跑到白崖镇来,王爷肯定对我下了蛊。”   锦屏抿唇偷笑。   薛湄:“你说是不是?”   锦屏:“大小姐,您说您的,我没听见。”   薛湄:“……”   而后,薛湄逼问萧靖承,他到底暗中给她下了什么蛊,让她如此兴高采烈跑到白崖镇来吃黄沙。   萧靖承一头雾水。   “……是不是逆反心理?”薛湄问他,“你是不是对我用了这个战术?每次提到白崖镇,你都不同意我来。   所以,我偷偷跑过来了,成功到了之后,心里还美滋滋的。好啊瑞王爷,你连我也算计。”   萧靖承:“……”   他一把抱起了薛湄,亲吻了她的唇。   薛湄被他亲得头昏脑涨,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套路就套路吧。走瑞王爷的套路,不丢人。”   萧靖承倒是从来没想过用计对付薛湄。   毕竟,他是舍不得她过来吃苦的。   不过,他也没辩解,因为薛湄这些质问,只是在同他说笑,她并非真的怀疑他。   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会增进两个人的感情,萧靖承现在懂了。   他没打破这点暧昧。   夜已经深了,薛湄要去睡觉,萧靖承送她进屋。   薛湄躺下之后,见他还坐在旁边,就道:“你不走?”   “我看着你睡。”萧靖承舍不得,一时挪不动地方了,“你睡着了我就走。”   薛湄:“……”   她自然以为,她会眯一会儿眼睛,然后睁开眸子对萧靖承说,她睡不着,要不干脆一块儿睡。   但事实是,她阖眼之后,生物钟将她拉进了梦乡,她的意识往深处沉,片刻之后就睡着了,睡得特别香甜。 第442章 早起调戏王爷   萧靖承还想跟薛湄说句话。   静坐片刻,却发现薛湄已经睡熟了,他愣了愣,哭笑不得。   他本打算等她睡熟了就走,然而看着她沉睡时安静的面容、她眉心的红痣,萧靖承心中一时情动,俯身在她眉心亲吻了下。   他索性懒得走了,脱了外裳和靴子,就在薛湄旁边睡下了。   薛湄整个正院,只有两个粗使婆子,以及丫鬟锦屏。   锦屏不用值夜,只是她习惯了耳听八方。   见内室吹了灯,而王爷并没有出来的意思,锦屏当即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决定今晚不动弹了。   不管大小姐怎么喊她,她都不动。   要不然,王爷非要追杀她不可。   锦屏想着他们俩,倒也觉得有趣,躲在被子里笑了笑。   男人与女人,便是这样的吗?   她又想起了护院孙阳生。   这次到白崖镇,孙阳生也跟着来了。   孙阳生是护院的统领,今年二十七了,比瑞王爷还要大一岁。他生得英俊,要不然红鸾也不会看上他。   他为人圆滑,行事周全,并非那种沉稳的。   锦屏不是看不上他,而是她下定了决心此生不嫁。   她是暗卫,她见过很多龌龊事,也替王爷办过很多事。婚姻给她的印象是恶毒、残忍,以及对她这一身本事的亵渎。   让她放了刀剑,去围着灶台打转,生儿育女吗?   很可怕。   锦屏翻了个身,又想起孙阳生上次给她的那两罐子蜂蜜。   他对锦屏说:“白崖镇干燥,蜂蜜润肺滋养。你给郡主一罐,剩下的自己留着。对了,郡主出门都裹着一块布,她气色就还好,你脸上有点干裂了,你也裹上吧。”   锦屏当时很无语。   他做事就是这样,给她的东西,还非要捎带一份给其他人,就是怕人说闲话。   而锦屏并不欣赏这种圆滑。   喜欢也需要勇气。   这点勇气都没有,非要给自己留个退路,是很难打动锦屏的。   若不是他这样,偶然让红鸾给她捎东西,红鸾那傻丫头能误会了他,对他生情吗?   幸好红鸾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要不然就要记恨死锦屏了。想到这里,锦屏更是烦他的行事做派。   饶是如此,郡主赏给她的“围巾”,她还是用上了。   围巾的确很好,出门时把头脸裹起来,脸上皮肤开裂就没那么严重。   晚上回来,郡主有空的时候,还会弄什么泥巴,自己糊一脸,再糊锦屏和彩鸢一脸。   那泥巴还挺香的,效果也非常好。早起的时候,泥巴不见了,脸上肌肤滋润,裂口都消失了。   锦屏想得有点乱,又翻了个身。   隔壁的彩鸢早已睡着了,内室里也毫无动静,锦屏也睡了。   她做了个梦,梦到孙阳生捧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她,还对着她微笑不止。   真是个……明明很讨厌,却让人无法讨厌的男人。   薛湄半夜醒过来,迷迷糊糊打算下床找水喝。   白崖镇气候干燥,她夜里时常被渴醒。   然而却碰到了一人,薛湄下了一大跳。   她的确是吓到了,却又强自镇定。   萧靖承睡眠很浅,早已经醒了:“是我,别怕。”   薛湄睡前他是在这里的,故而她只当自己没睡多久。   “什么时辰了?”她问萧靖承。   萧靖承:“寅正了。”   白崖镇每个时辰都有更鼓,萧靖承方才听到了鼓声,打算起床了。   薛湄:“……”   她爬起来找了火折子,点燃了油灯,然后她翻身坐到了萧靖承身上。   萧靖承愣住。   薛湄捏住了他的两只耳朵:“王爷,你可是睡了我一夜,就想如此轻描淡写走了吗?”   她坐在他肚子上,只要略微往下,场面就要失控。   萧靖承对她这流氓行径很是恼火,却又被她弄得浑身发酥。   “别胡闹。我只是在这里睡了一夜,不曾……”   “不曾睡我?”薛湄微微俯身,手指轻轻点了点他,“外人又不知。巡逻的士兵只瞧见你昨晚进来,今早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你劳累了整夜呢。”   萧靖承:“……”   一大清早,本就血气方刚,谁受得了如此撩拨?   他立马坐起身,抱住了薛湄。   他反而将她压倒,薛湄忍不住笑了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   萧靖承用手撑住了床,保持了彼此距离,对她道:“你再敢这样调戏我,我便要打你了。”   “打哪里?”薛湄问他。   直男没听懂这话。   但是薛湄的眼神,带着几分贪婪,他还是看懂了。   他是正常人,他也受不了薛湄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故而,他用了十足的力气,拒绝了她的调戏:“不可如此。”   薛湄彻底清醒了。   没有比萧靖承更会扫兴的男人了。   她还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敲院门,还很急。   萧靖承心里所有的旖旎顿时散去,他立马起身,快速穿好了衣裳。   而锦屏早已穿戴整齐,去开门了。   不是巡逻士兵,也不是鲁副将,而是一名四十来岁的陌生将领。   他问锦屏:“大帅可是歇在这里了?”   锦屏沉了脸:“胡说什么?大帅歇在外院,刚刚进来看望郡主。”   将领:“……”   薛湄在里面听到了,觉得自家丫鬟掩耳盗铃,也是挺可爱的。   萧靖承已经穿戴妥当了。   他对薛湄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去了。”   薛湄:“哪里还睡得着啊。”   萧靖承:“……”   他快步出去了。   他离开了之后,薛湄翻身,裹住了被子,打算继续睡觉。   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白崖镇的日出比京都要晚一个时辰,而薛湄一般都是日出之后才起身。   萧靖承出去了,很快又折身回来,表情有点僵:“湄儿,快更衣。”   薛湄不解:“怎么了?”   “成兰韬。”萧靖承言简意赅,“他摔下了马背。”   薛湄:“成兰韬是成家哪位少爷?”   “老三。”   薛湄颔首,没有耽误,同时喊了锦屏,让锦屏叫醒彩鸢,以及帮她梳头。   萧靖承略微等了等,薛湄那边就忙好了。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薛湄把头发梳了起来,像男子那样在头顶盘成了发髻,只用了一根玉簪固定好。   竟很是飒爽好看。   他带着薛湄快步往前院去。   他们到的时候,卢家兄弟和军医营的郎中将冯麟也到了。   “怎样,伤得重吗?”萧靖承进来就问。 第443章 比想象中严重   萧靖承进来,众人纷纷行礼,避让一旁。   成三坐在军医营的病榻上,正在嘟囔着。   萧靖承问他如何了,他立马说:“我没事,就是摔了一下。”   他伸出手给萧靖承瞧,“看,就手掌擦破了皮。”   “……你从那么快的马上摔下来,怎会没事?”成湛在旁蹙眉,忧心忡忡。   萧靖承:“你怎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成三一时很尴尬。   薛湄看了眼萧靖承,发现他在下属和她面前一样,都直男得令人发指。   成湛:“对,你骑术不错的,怎么回事?”   成三讷讷,竟答不上来。   他弟弟成兰啸就把他卖了个底朝天:“三哥昨晚跟诸将军他们喝酒,丑时才回来。他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起床时候精神不太好。”   成三起床的时候,起床的鼓声已经响过了,他要迟了。   他非常害怕萧靖承责罚,故而匆匆忙忙穿了件衣裳,喊了亲兵拉过马,就要去营地。   跑得太快,他自己又昏昏沉沉的,一不小心就出了事。   马好像是踢到了什么。   合该他倒霉,催马太快了。   萧靖承果然黑了脸:“混账,谁准你不休沐的时候喝酒?来人,记下成副将三十军棍,等你这次的伤好了,就去领。”   成三:“……”   军医们面面相觑。   几个人轮流查看了一番成三,发现他没什么外伤;又让他躺下,脱了上衣,仔细检查了关节、后脊和小腹。   整个过程中,薛湄也在,这让成三羞愧欲死。   薛湄没有回避之意,王爷没有吩咐她先离开,成三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很膈应。   她是女的呢。   “没有明显的外伤。”郎中将冯麟对萧靖承道。   萧靖承点点头。   冯麟又用力按了按成三的胸腹,问他疼不疼等,成三都一一否认了。   “……王爷,如此看来,除了手掌擦破皮,胳膊肘也蹭破了一块,没有其他伤了。”冯麟道。   萧靖承和成湛、成兰啸都松了口气。   成三似有点得意:“我就说没事吧……”   说罢,他感觉有点喘不过来气,但下一瞬又缓解了。   萧靖承观察他,觉得他问题不太大,从快奔的马上摔下,只是这点轻伤,运气真是很不错。   他看了眼卢殊和薛湄。   卢殊这才道:“我给成副将把把脉。”   冯麟退到了旁边。   卢殊把脉的时候,感觉有点奇怪,因为成三的脉搏时而微弱得几乎摸不到,时而又很激烈。   他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对薛湄道:“老祖宗,您也看看吧。”   薛湄颔首。   屋子里挺暖和的,成三又壮实,故而赤着上身给军医们检查。   见薛湄上前,他很紧张想要拉过一件衣裳盖住,却因为一动,一口气上不来,故而他赶紧躺好。   薛湄没有先请脉,而是从彩鸢背着的行医箱里,拿出了她的听诊器。   她那个行医箱,仍是当初卢家送给她的,现在很沉重了,因为里面有了不少这个年代的东西。   卢药坊里制作的药,小郡王帮薛湄制作的注射器——注射器是用陶瓷制成的,非常强悍,不过只有两支。   剩下一些东西,也被薛湄挪换到了里面,充当这个年代的。   她一边用听诊器,一边观察成兰韬的表情,很快就发现成兰韬呼吸不太对劲,眼神也不太对劲了。   “……你是不是喘不上气?”薛湄问。   成兰韬点点头。   薛湄怀疑他缺氧,应该要给他吸氧,但当着众人,薛湄不能把吸氧设备拿出来。   她需要安排成兰韬“住院”,就是说她需要他在单独的地方,接受她的治疗。   “有一点点。”成兰韬道,“一点小事,可能是昨晚的酒还没醒……”   说罢,他轻轻咳了咳,把那股子不适给压了下去。   “你情况可能有点严重,我需要你住院——住院的意思,就是我要单独给你治疗,其他人都回避,只卢殊和卢兄弟可以做助手。”薛湄道。   这话一说,众人表情各异。   成湛和成兰啸觉得自家兄弟无大碍。不过是摔了一下,看似摔得很重,实则他没受什么伤。   这种情况也常有。   在战场上,有些骑兵被挑下马背,不过是沾了一身尘土,连皮外伤都没有。   “郡主,我三哥不用单独治疗吧?”成兰啸替他哥哥说话,“他没什么事啊,腿都没有摔断。”   “你才摔断腿!”成兰韬骂自家四弟,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   成湛打断了自家两个弟弟斗嘴,拿出了兄长派头:“郡主,成副将到底哪里有问题?”   他不叫自家弟弟,而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薛湄:“我还不知道,我要给他做检查。”   薛湄怀疑他缺氧、低血压。   若是这样,他极有可能经过了严重的摔打之后,发生了气胸。   气胸非常危险,一般是因为肺部有了实质性的伤害而产生。   这个伤情很危急,不能拖延,薛湄想要尽快给成兰韬救治。   成湛:“……郡主,这么多人都在,成副将并没哪里不舒服啊。”   “他喘不上气,我怀疑他肺部受了伤。”薛湄道。   毕竟从那么快的马上摔下来。   “他好好的,不至于吧?他也没说哪里疼。”成湛道。   萧靖承在旁蹙眉。   他很清楚薛湄的医术。既然薛湄说不太好,成兰韬的问题肯定就很严重了。   萧靖承发话了:“安排成副将住院,今后他的伤由郡主负责。”   众人:“……”   军医们面面相觑,不敢开口。反正太复杂的伤情,他们也不太懂。   不过,成副将的确没事。   大帅不会是为了给成阳郡主立威,故意折腾成副将,让他没病也给成阳郡主治疗吧?   这可就用心险恶了。   郎中将冯麟看了眼薛湄,眼底情绪变化莫测:若此女一来就用成家的人立威,可见她很有心机,今后应该防备着她。   众人各有心思。   成湛欲言又止。   成兰啸见大哥不说话,他也沉默了,看来三哥运气不好,要吃点苦头。   郡主真的是打算编造三哥的伤情,然后抬高自己的医术吗?   她的医术不是很好吗?   京都人人称赞,这个不可能是假的。   大家各有心思,而成兰韬一跃而起,往门外跑去:“我没事,大帅我好着呢。我才不治病,我这就去领军棍。”   他跑得很快,一溜烟不见了。   众人目瞪口呆。   成兰韬最害怕吃药了,他无法忍受苦味,故而他逃了。   众人不知该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了士兵们的惊呼:“成副将?”   “来人!”   “大帅,出事了。”   “出事了!” 第444章 气要怎么养?   薛湄抢步,走出了军医营。   这个时候天色刚刚蒙蒙亮,天际露出鱼肚白,军医营门口点燃了火把,火光在风里摇曳着,光线忽而明、忽而暗。   成兰韬倒地,呼吸急促,就像溺水的鱼。   军医们震惊,下意识往后缩。像如此严重的情况,他们治不了,只能靠冯麟,以及城里的葛大夫。   成家大少爷和四少爷呆若木鸡,兄弟俩一时呆立原地。   只萧靖承速度极快,上前一把抱起了倒地的成兰韬,将他抱回了军医营。   屋子里有灯。   众人跟着他折回,瞧见了成家三少爷脸色发紫,呼吸痛苦。   更可怕的是,他脖子上一条条青筋都爆了起来。   就好像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他怎么了?”成湛脸色刷得惨白,不见了半分颜色。   他今天心情大起大落。   弟弟摔下了马背,他听到了士兵禀告时,还以为他会摔断后脊梁骨或者脖子,做了最坏打算。   然而,见到他只是擦破了点皮,成湛大大松了口气,心情很好。   但薛湄说成兰韬受了内伤时,成湛不太相信。倒也不是他真的愚蠢,而是他宁愿不信。   他希望弟弟没事。   不成想,他弟弟跑了出去,接着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弟弟面容狰狞,双目充血,一瞬间通红,整个人像是脖子上被什么堵住了,正在经历残酷的窒息。   “怎么办?”成湛语气无法自控的急切,“快救救他!”   他拉过了旁边的冯麟。   冯麟也吓到了。   成兰韬这种情况,冯麟没遇到过,但冯麟有点见识,成兰韬恐怕很危急——他的气管都要从脖子上鼓出来了,而且挪位了!   冯麟不知道成副将摔了哪里,但他的确是在慢慢窒息。   “我……”冯麟看着成兰韬,他也有点喘不上气了。   跑进跑出的薛湄和卢氏兄弟,稍后一步才追进来。   瞧见了成兰韬的状态,薛湄的脸色不是很好。她沉着脸:“所有人都出去,医护人员留下。”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打开了行医箱,在里面快速拿出某样东西,盖在了成兰韬的脸上。   众人都好奇。   这玩意儿从未见过。   萧靖承看了眼,见大家都在瞧,立马呵斥:“都退出去!”   众人听惯了他发号施令,当即垂首疾行,一个个鱼贯着出了屋子。   军医们还在低声讨论:“那是何物?”   “成副将已然无法喘息,怎还盖住了他的脸?”   “成副将那样,可是摔断了脖子?一时看不出来,他跑着就显现了?他那气管,都不对劲了。”   “脖子上青筋全突出来了,十有八九是摔断了脖子。”   “这可没得救了。”   成湛和成兰啸听到了一两句,兄弟俩似堕入冰窟。   成家的人不怕死。但他们家的人,没有自己喝醉了骑马摔死的。   不管是对成兰韬自己,还是对成家,都是奇耻大辱。   成湛的手指狠狠攥了起来。   成兰啸不如哥哥有城府,很是无措看向了长兄:“大哥……”   成湛尚未说什么,萧靖承开口了:“没有郡主吩咐,任何人不得踏入这院子。”   众人应是。   成湛走到了他身边,低声问他:“王爷,老三他无碍吧?”   萧靖承也缓和了一点声调:“还不知。”   成湛骇然:“不知?郡主她不是神医吗?”   萧靖承眼风从他脸上扫过,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她是神医,不是神仙。她自当尽力,生死由命,这个你不懂?”   成湛:“……”   那为何还非要他们所有人都退出来?   他很想问,却又不敢问。   成四顶着对萧靖承的惧意,凑上前也问:“大帅,我三哥他是不是摔断了脖子?”   成三摔下马,把萧靖承都惊动了,可见当时的亲卫们瞧见他摔得多厉害。   他却跟没事人似的。   现在他这般发作,成四又亲眼瞧见他脖子那等异常,以及他无法喘息的模样,心里一个劲发冷。   “莫要慌张,郡主会治。”萧靖承说。   屋内医患一共五人,大家表情各异。   简单说分为两派:一派是情绪稳定,一派是很激动。   激动的有两人:大夫卢和伤患成兰韬。   成兰韬刚刚还觉得呼吸憋闷,这会儿戴上了这个奇怪的东西,缓解了不少,他非常惊诧。   他还能开口,只是说出来的话有点嗡嗡的:“这是何等宝贝?我居然能呼气了,莫不是龙腮?”   薛湄:“……你不疼吗?”   想象力这么丰富,一点也不像个伤患了。   成兰韬:“不疼,就是不能吸气。现在能了。”   “这是氧气面罩。你省着点用,用完就没有了。”薛湄道。   成兰韬:“养气?气是怎么养的,跟花草树木一样,还是跟牛马羊一样?”   薛湄:“……”   萧靖承从来没说过,他前任的兄弟是个逗比话唠。   吵死薛湄了。   成兰韬那边问个不停,卢也接话。   卢还记得“氧气”这个词,在吴家少爷自尽的时候,老祖宗说过的。   “老祖宗,这就是氧气吗?您怎么制造的?”   “不是我制造的,别人给的。”薛湄道,“别贪婪了,咱们现在还造不出来,你也不行。”   卢:“……”   怎么能跟男人说不行?这不是挑起他的好胜心吗?   薛湄一边跟卢、成兰韬贫嘴,一边也没闲着,拿出了血压计。   成兰韬果然低血压。   低血压、气管偏移,颈静脉怒张,极有可能就是实质性肺损伤造成的气胸。   气胸的死亡率是很高的,能高达百分之十。在这个年代,没有各种仪器的辅助,气胸的死亡率可能在百分之五十。   也就是说,现在还在哪那儿做个好奇宝宝的成三少爷,已经是一只腿在鬼门关了。   他若不是遇到了薛湄,这会儿他已经死了。   卢殊不动声色,目光却停留在薛湄的行医箱上。   他好像没见过血压计这个东西。   薛湄突然重重拍掌,吸引了卢殊、卢和彩鸢的注意力。   “现在我有两件事要交代:第一,我们的伤患很危险,情况危急,需要立马手术,我要个简易的手术室;第二,去通知病人家属,让他们签下免责书。”   薛湄道,“这个伤情,只有一半救活的机会,希望大家慎重、谨慎,一步错这个人就活不成了。”   还在研究氧气面罩的成三:“……” 第445章 果然胸腔有气   成三少爷惊呆了。   “我、我就是喘不过来气。”他出声提醒薛湄等人。   不过是无法喘气,怎么听上去是他要死了?   一半机会?   就是说,他很有可能会死吗?   不过是摔下了马……   他很幸运,没有摔断腿,没有扭伤腰,可……他居然要死了吗?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腿摔断,还能偷一两个月的懒。   成三想要拔掉面罩,从这个屋子里逃出去。   薛湄余光已经瞥见了,让卢殊兄弟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成三还是不敢相信。   “我不治了,不治了。”成三说,“我怎么会要死了?别是你胡说八道吧……”   他话音未落,薛湄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如果想死,现在就走。把这份免责声明签了。你走出这个屋子,生死跟我们不相干。”薛湄道。   说罢,她将一张纸给了成三,又道,“也无需太麻烦,按个手印即可。”   成三:“……”   他像只受了惊的小鹿,怔怔看着薛湄。   他……如果走出了这个屋子,还有活命机会吗?   成阳郡主在说实话,还是在危言耸听?   成三定定看着她。   见他不闹腾了,薛湄这才缓和了声气:“我们会尽力救治你,你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   你若是不听话,就必死无疑,听话还有一半活命的机会。这个机会,你要不要?”   成三竟似被她蛊惑了,点点头:“好,我要。”   薛湄:“乖孩子,躺好吧。卢殊,等会儿给他麻醉。”   卢殊的手艺比较好,学得也很快。麻醉这种事,她还是不敢交给卢,只得让卢殊先来。   免责声明是彩鸢拿了出去,给成家大少爷签的。   军医们也凑过来看。   然后,大家就听懂了:成阳郡主治病,不准亲属在旁看;但病患的生死,却跟她无关。   这……哪有大夫这么嚣张的?   军医们突然就很羡慕了。只是他们不知道,京都的太医和其他大夫们,也非常羡慕。   成湛的手停在那里,半晌不敢按手印。   他看向了萧靖承。   萧靖承表情平淡:“这是他们的规矩,你按下手印就是了。”   成湛:“……”   既然到了白崖镇,就是把命交给了瑞王爷。王爷要他们兄弟冲锋陷阵,也无怨无悔。   “手术”什么的,自然也要慷慨赴死。   成湛狠心,按住了手印,一时间心里空落落的,双腿有点发软。   那丫鬟却丝毫不欣赏他的魄力,反而还嫌弃他慢。拿到按了手印的声明书,丫鬟啧了声,进去了。   成湛:“……”   他弟弟的命,就这么轻飘飘交给了成阳郡主吗?   而室内,薛湄、卢殊和卢已经在布置手术室了。   布置也很简单,就是铺了手术单,几个人换了手术服,各自消毒,然后拿了几盏灯在旁边照明。   薛湄在准备的时候,把气胸的原理,跟卢氏兄弟讲了一遍。   旁边的成兰韬也听懂了。   他是摔伤了脏腑,极有可能是肺,故而他无法喘息。   “……胸腔里肯定有血液和气。我们先要做穿刺,放出胸腔里的气,然后再做穿刺,看看是否能抽出血。”薛湄道。   没有CT,没有超声或者X线胸片,一切都需要靠自己的经验。   车祸时猛烈撞击,病患送过来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没事,但事后发生气胸的概率非常高。   延误了时机,导致肺萎缩,在现在的医疗条件下,薛湄哪怕有手艺和各种药,也未必能救活成兰韬。   薛湄先让卢殊对病人进行局部麻醉。   “我要穿刺进胸膜腔,在哪里定点?”薛湄救人的时候,也不忘给自己徒弟上课。   卢懵了下:“啊?”   “学过的。”薛湄道,然后鄙视了他一眼。   而记忆力超群的卢殊,已经上前,对着病人的胸膛比划:“高于第二根肋骨,在锁骨中线。”   卢:“……”   大哥实在太占优势了。   卢要是有这么好的记性,未必不如他。   薛湄则点点头:“非常对。”   然后,她又看了眼卢,“有些人用点心啊。若是把医学都荒废了,我以后可就不教了。”   卢:“……”   老祖宗你说病患生命很危险。在这种危险之下,你还不忘嫌弃我,你是多空闲呢?   卢委委屈屈道是。   定点了之后,薛湄拿出一根穿刺针,让卢殊进行穿刺。   卢殊特别心狠手辣,对穿刺这等小事,手稳得狠。   穿刺针进了胸膜腔,很快就听到了放气的声音,别说卢和彩鸢非常吃惊,就连镇定自若的卢殊,表情也变了下。   “还真的有气。”卢惊喜道。   躺着的成三,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响动,很想要问:“我是不是好了?”   然而,他还没有抬头,就被按住了脑袋,让他消停些。   第二次穿刺,是要确定体内有出血。   这次是薛湄自己来的。   她仍是一边操作,一边很娴熟讲解。别说卢和卢殊兄弟,哪怕是彩鸢,也很认真听着,生怕自己错过了半点。   “有血。”薛湄道,“我们现在要插管引流,然后开胸手术。”   这个时候,卢殊对病人进行了全麻。待他做完了,薛湄这才给成三的胸口插了引流管,很快就有大量血液流出来。   彩鸢有点吓到了,问薛湄:“大小姐,他会死吗?”   “要看看他胸腔里什么情况。不过,我估计是有血管破裂,千万别是主动脉。”薛湄道。   几个人更加认真。   彩鸢则很紧张,开胸之后她非常不适应,还是咬牙忍住了。   卢也有点不自在。   倒是卢殊,跟薛湄一样神色自若。   成三比较幸运,肺部有个损伤,不算严重,缝补即可;有三处小血管破裂严重,进行结扎。   三个时辰之后,手术完成了。   薛湄舒了口气。   她走出病房时,卢家兄弟围了上来,两人都问成三的情况。   “……术后二十四个时辰,也就是两天,要观察一下,暂时还不知道。”薛湄道。   军医们咋舌。   救治的过程不给看;救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救活。   这大夫当的,怎么如此让人羡慕?   薛湄累得不行了,却还要强撑换下手术服,回收医疗垃圾,这才回去睡觉。   护理的工作交给了彩鸢。 第446章 白崖镇初露锋芒   薛湄回到了大将军府,更衣之后,用了点水擦擦身上的汗,就躺下了。   她其实有点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个手术。   环境有点糟糕。   当时“手术室”准备得太过于简陋了。   麻醉剂和抗生素用的都是薛湄空间里的,问题应该不大。   护理的工作,彩鸢驾轻就熟,不需要薛湄在出手。   薛湄忍不住感叹自己幸运。   若是成三摔得再重一点,比如说摔断了后背脊梁骨,薛湄就没办法了。   到时候,成三只能重伤瘫痪。薛湄创造的奇迹太多了,成家肯定不甘心,会过来求她帮忙。   她不答应,就跟成家结仇了,也在将士们心中印象不好:那位成阳郡主,肯定没本事,欺世盗名,不知怎么蛊惑了大帅。   若她答应,她肯定要失败。地球时代,脊梁骨摔断也是高位瘫痪,没办法。到了太空时代,医疗舱可以处理这样的难题,但薛湄的医疗舱出不来。   她又没办法把人收进去。   “还好,算我有点运气,也算成三走运。”薛湄轻轻拍了拍心口。   成三的确时运不错。   薛湄时运也很好。   成三的伤,正好是薛湄能治的;而薛湄到了白崖镇,也需要一个特别病例给自己立威,让人知晓她不是戚思然那种郡主。   她到白崖镇,不单单是为了她的爱情,她还领了军医职衔,打算给他们做点实事。   如此胡思乱想,薛湄睡意全无,只得爬起来。   黄昏的时候,萧靖承过来了。   “……你去看过成副将了吗?”薛湄问他。   萧靖承:“还没有。他应无事的,对么?”   薛湄笑了起来,问他:“这样信任我?”   “你医术本就很好,况且有卢少神医给你辅佐。”萧靖承道,“我自然很信任你了。”   薛湄:“……”   你到底是夸我,还是夸卢家的少神医?   薛湄捏了捏他的耳朵,说他傻,不会说好听的话讨她欢心。   萧靖承则轻轻吻了下她手背。   “让你给成家兄弟做手术,需要用掉你那些昂贵的药,是否让你为难了?”萧靖承问。   薛湄愣了下,才转过弯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忍俊不禁。   “你跟成兰卿是过去了,况且她都死了,死者为大。”薛湄笑道,“我难道还跟她吃醋,以为你是为了她吗?”   她顿了下,语气非常坚定,“哪怕你真的求我了,也是为了成副将,你爱惜人才罢了。”   萧靖承听了这些话,大大松了口气,心里一时很有感触。   他轻轻摸了摸薛湄面颊。   她怎如此好?   “我一来白崖镇,成家兄弟就牵了两只母羊给我。就这情分,花再多的药也值得,只要能治活他。”薛湄道。   萧靖承不再跟她客气。   他们俩说起了成兰韬的伤情,薛湄就把自己的治疗过程,都告诉了她。   萧靖承听罢,也是一身冷汗:“也就是说,他差点活不成了?”   “对。”薛湄道,“他还是有点运气的,是不是?”   萧靖承颔首。   他们俩说得很透彻,萧靖承什么都懂了,成家兄弟却不懂。   成家兄弟二人很想进去看看成兰韬,却又被彩鸢制止了。   “现在还不能看,等两天之后。”彩鸢说。   成湛倒也不是天生的好脾气,只是看着彩鸢是薛湄的丫鬟,对她有几分敬重罢了。现在,成湛就很想直接闯进去。   薛湄这里,规矩也太奇怪了。   “我们已经很敬重郡主了,难道郡主不能体谅我们的心情吗?”成湛压着怒火。   彩鸢:“成将军,需要我去告诉大帅吗?”   成湛:“……”   居然抬出了瑞王爷压人,成阳郡主身边的丫鬟,居然也不是善茬。   “那我三弟现在如何,这个能告诉我吗?”成湛又问。   彩鸢:“暂时还好,不过要看两天后,才能断定,现在好不作数的。”   成湛:“……”   他差点被气出心梗。   大哥都碰了钉子,成四就不敢哔哔了,规规矩矩等消息。   军医营和城里就热闹了。   大家都在说,成副将摔断了脖子,当时形状恐怖,成阳郡主却要救他。   “这个救不活吧?”一位将军夫人问宝庆公主,“公主,那位郡主真如此厉害吗?”   她们远在边陲,不知道薛湄在京都的丰功伟绩。   宝庆公主却是薛湄的头号黑粉:“厉害什么?她这次还不知要切掉人家的什么来换命呢。   她当时说给我母妃治病,却切掉了母妃的一个肾。你们今后有什么头疼脑热,千万别找她。”   将军夫人:“……”   “……摔断脖子,人就要死了。杀鸡的时候,不都是先扭断脖子吗?”宝庆公主又道,“她怎么可能治活他?”   大家都在等着看热闹。   热闹如期而至。   成兰韬术后反应很好,到底年轻身体结实,又因为体内对消炎药没有抗体,故而药效非常神奇。   两天之后拔管,他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彩鸢让成湛和成兰啸做好了消毒,套上了她准备的干净外裳,这才可以去看成兰韬。   “你、你觉得如何?”成湛问弟弟。   成兰韬:“已经无碍了,大哥,就是还需要用养气。离开了这个,我还是有点憋闷。”   成湛:“养什么?”   成四也一头雾水。   虽然不太懂,成家兄弟还是看了出来,三弟是死不了了。   成兰韬正在一天天恢复。   军医营的人亲眼瞧见他摔断了脖子,在地上像条死狗似的,现在却又瞧见他活生生站在面前,众人震惊了。   “成阳郡主真如此厉害?”   “她医术果然出神入化。”   “怪不得不准任何人看了。这等医术,自然要关起门来,不能叫人偷学了去。”   “听说成副将的整个胸膛,开了个大口子,也没听到他叫唤,是用了麻沸散。”   “她居然有麻沸散?”   这个消息,再次轰动一时。   军医营的人,不管相信还是不相信,对薛湄都不敢有半分轻视之心了。   “这位成阳郡主,倒好像比当初的延平郡主厉害一些。”   延平郡主,是戚思然之前的封号。   宝庆公主那边也听说,成兰韬活得很旺盛,摔断了脖子都能不死,倒是把宝庆公主气了个半死。 第447章 能坑一个是一个   薛湄在白崖镇的第一枪打得很响。   不管是军医营的人,还是军中将领与士兵,甚至城里的家眷们,都知晓这位郡主有点能耐。   白崖镇距离京城太远,而古代没有互联网,消息非常闭塞。   在京都很流行的油纸伞,白崖镇的人就没见过。   白崖镇少雨、多风,有钱人又不太多,油纸伞运过来的路费都赚不回去。   安诚郡王不做赔本买卖,故而白崖镇的女眷们,若是单独回京,瞧见满京城的油纸伞,估计要吓一跳。   至于薛湄其他的“事迹”,她们也只听说过那么一两件,还都是宝庆公主说的,并不那么令人相信。   军医营的郎中将冯麟,特意拜访了薛湄,询问她:“郡主,成副将要如何照料?他脖子无碍了吗?”   “他的伤不在脖子,而是肺部。”薛湄道,“脏腑实质性破损。”   冯麟没听懂似的:“实质性……什么?”   “就是脏腑破裂。”薛湄说。   冯麟露出了非常震惊的表情。   他不敢置信:“郡主,莫不是说笑?脏腑破裂,那可是必死之症,怎么有人能治得了?”   消息流通不畅,而冯麟平素不爱逛酒楼,也没处听八卦。   他真不知道薛湄有过好几例开腹的医案。   “划开肚皮,把破损内脏缝补上,就无碍了。”薛湄说,“成副将这算是大手术了,估计得歇一个月左右。   他如果要告假的话,需要军医营的书吧?我也是军医营的,我把他需要休养的时间告诉你了。”   冯麟:“……”   为何扯到休养上去了?   郡主还没把话说清楚啊。   脏腑破裂这等千古难题,郡主解决了吗?如何做的?   划开肚皮……缝补内脏……这说的是人话吗?   冯麟怔怔看着薛湄。   他不是那些混口饭吃的军医,他祖上是大夫,家学渊源。之所以来做军医,乃是因为他从小在白崖镇的军医营长大。   他祖父就是一名军医,生于白崖镇,在此处安家。   有医学常识,都知道人的肚子划开之后,这个人就没得救了。   冯麟觉得要不就是他疯了,要不就是郡主疯了。   “郎中将还有事?”薛湄问。   冯麟这才回神。   他嘴唇翕合,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卢殊瞧见了全过程,低声对薛湄道:“郎中将大人跟见了鬼似的。老祖宗,你以后好好说话,别吓着了别人。”   薛湄:“好。”   卢殊:“……”   你答应得这般干脆,是嘴上什么都认,心里啥也不改,是吗?   郎中将的确跟中了邪一样,整个人精神恍惚。   他去了军医营。   他早上其实来过了。   过了危险期,薛湄就同意让人探视成兰韬,只是叮嘱他要多休息,每天探视的人不能超过五人,总时间也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冯麟早上来了,这会儿又来,占了名额和时间,彩鸢微微蹙眉:“郎中将大人,您可是有事?”   “我、我想看看副将的伤口,可使得吗?”冯麟直截了当。   成兰韬也是个憨憨,以自己的伤口为荣:“怎么就不能看?能看,你来瞧瞧吧。”   他很乐意把伤口给别人瞧。   肚子上这么大的伤疤,谁瞧见了不震惊?昨天周将军来瞧见了,也变了颜色,连连夸成兰韬勇猛。   周将军可是出了名的狠角色,不怕疼。   成兰韬可得意了。   撩起了上衣,他就要揭开纱布给冯麟瞧,彩鸢急忙要阻拦。   成兰韬:“没事,让他看一眼。”   上次换药才半个时辰,看完了又要换,彩鸢觉得很烦。   这些人怎么回事?   每次来,都要看伤口,成兰韬也很配合。   冯麟看完了,脸色也变了,问成兰韬:“真的开了肚子?那你可疼吗?”   成兰韬在旁边装逼:“还好,忍忍就过去了。”   冯麟:“……”   这岂是能忍得了的?   彩鸢翻了个白眼。   成家三兄弟,每个人性格都不同。就成三公子这轻浮的样子,要是被他爹瞧见了,估计得打死他。   冯麟见成兰韬似有隐情没说,转而问彩鸢:“姑娘,这样的伤口,是怎么、怎么弄的?”   彩鸢不会泄密,她摇摇头:“我不是大夫,大人,您要去问我家大小姐。”   眼瞧着到了时间,还要空出一点时间给成家大公子,彩鸢就赶人了。   重新给成兰韬换药,彩鸢对他道:“你再这样显摆,伤口愈合得慢,缝合线绷断了,肠子流淌一地,可没人管你了。”   成兰韬:“……”   他端详了彩鸢,突然问,“你是郡主身边的丫鬟吧?”   彩鸢:“丫鬟怎么了?我是郡主的丫鬟,可不是你的丫鬟。在这里,我是护士长,只是照料你,不是服侍你的。”   成兰韬:“……什么长?”   彩鸢:“……”   成兰韬:“你别误会啊彩鸢姐姐,我没轻瞧了你。只是,你跟我们家的丫鬟不一样,她们可不敢说什么肠子流了一地的话。怎么,你见过啊?”   “你再废话这么多,下次你跟人吹牛的时候,我就把麻醉剂的事说出去。”彩鸢道。   成兰韬:“……”   彩鸢:“下次如果谁受伤,也要用到麻醉剂,到时候你的谎言就被戳穿了。劝你见好就收,能坑几个就坑几个,赶紧把好处捞到手。”   成兰韬听了,深以为然:“你说得很对!”   这货果然就以此作为噱头,坑了不少的好处。   好奇的将军们,下次再想要看他的伤口,问他怎么不疼的时候,他都要人家给好处才肯。   他养病倒是养得很欢乐。   萧靖承也去看了他两次。   “……你跟人打赌,谁来看你就问人家服不服,要人家的好刀、好酒,可是真的?”萧靖承问他。   成兰韬摸了摸鼻子:“大帅,我生死里走了一遭,还不能占点便宜?”   在看到伤口之前,大家都很好奇;看完了,这些久经战场的人都识货,承认他肚子上这么长的伤口很厉害,自愿输东西给他。   成兰韬赚得盆满钵满。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萧靖承也没办法。   就在成兰韬欢乐养病的时候,薛湄反而出了点事。 第448章 美食谁不爱呢?   薛湄感冒了。   这几天难得天气晴朗,城郊一个湖泊里的水,都是不远处雪山上融化的。   天气晴朗的时候,水稍微多了点,萧靖承让人打了,抬给薛湄洗个澡。   薛湄已经快一个月没洗澡了。   若不是在白崖镇,此事万万忍不了。   有了洗澡水,她让人喊了彩鸢也回来,主仆三都要洗洗。   薛湄洗了头发,又在水桶里泡了很久,洗得心满意足才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萧靖承还没走。   薛湄头发没干,立在屋檐下和萧靖承说话;萧靖承皮糙肉厚,身边也没过女人,不知道薛湄的娇柔。   故而,湿漉漉的头发吹了点寒风,薛湄当天晚上就咳嗽、打喷嚏,两样齐齐上阵,折腾了她一夜没怎么睡好。   翌日上午,她开始发烧。   薛湄自己吃了退烧药,想想自己好久没感冒了,估计要来一场大的。   她不慌。   其他人却吓坏了,尤其是薛湄的两个丫鬟。   “……别过了你们。”薛湄道,“没事,就是风寒。”   她的烧退了之后,没有再起,只是不停打喷嚏,她一下午用了十几个手帕,把鼻子醒得通红。   萧靖承半下午才听说她生病了。   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时候,薛湄缩在温暖被窝里,还在打喷嚏。   “别担心,已经无碍了。”薛湄道,“都是洗澡折腾的。”   萧靖承脸色很沉。   他轻轻摸了摸薛湄的脑袋,俯身就要亲亲她,被薛湄拒绝了。   “我传染给你,你再传染给士兵们,一时间流感大发作。匈奴人再趁机进攻了白崖镇,我就要成千古罪人,被后世书生们写一篇篇章羞辱、谩骂了。”薛湄道。   萧靖承忍俊不禁:“这么能说,看样子的确病得不重。”   他又问薛湄,想吃点什么。   薛湄毫无胃口。   不过,风寒感冒还是要注意营养,增强抵抗力,并不能以清淡为主。   薛湄就说:“弄点炖羊肉吧。”   萧靖承:“不能吃吧?”   他记得宫里谁染了风寒,太医都是让饿几顿,自己就好了。   “咱们就说大夫的话:风寒乃是寒邪入体,羊肉温阳滋补,正好克寒邪啊。”薛湄说,“就要吃炖羊肉。”   顿了下,她又改了主意,“算了,还是吃羊肉锅子。我自己做底料,让厨子帮我片好羊肉。”   萧靖承:“……”   他总感觉这位大夫不太靠谱。   正好这天薛润也休沐,他去城里逛了逛,给曹玉君写了一封书信,买了不少特产,让人寄回去给她。   下午时听说大姐姐病了,薛润急急忙忙跑进来。   一进来,他还没顾上问大姐姐病情如何,就听到他大姐姐说:“五弟有口福了,咱们晚上吃涮羊肉?”   薛润:“你都风寒了,不能吃这种荤腥。”   薛湄:“你不懂。”   她又把糊弄萧靖承那套,说给了薛润听。   她的说法,有点超过这个年代人的认知。萧靖承和薛润统一觉得她风寒了就应该清淡、饥饿。   “大姐姐,你的医术不会退步了吧?你还记得给我诊断喜脉的事吧?”薛润问。   薛湄:“……大帅,快把这个小兵送回去,今晚的涮羊肉没他的份儿。”   薛润:“……”   这么厉害的大姐姐,恼羞成怒就立马翻脸。   薛润这段日子吃得很清苦,馋一顿肉吃,哪怕大姐姐打断他的腿,他也不会走的。   晚上吃涮羊肉,薛湄亲自调了几样酱汁,又叮嘱彩鸢和锦屏做了锅底。   她喊了卢氏兄弟过来。   成兰韬那边,暂时由萧靖承的亲兵照看。   萧靖承知晓薛湄的涮羊肉很好吃,故而他招呼了成湛兄弟俩、贺方以及自己几名亲近的将军,都到正院来吃涮羊肉。   宝庆公主似乎听到了音儿,派人来问怎么回事,被锦屏搪塞了。   晚上,正院开了两桌。   薛湄和锦屏、彩鸢单独一桌,男人们一桌。   一共六名厨子,依照薛湄的吩咐,正在把羊肉切成薄薄片儿。   六个人的刀功很快,而且提前准备了二十盘,吃起来却供不应求。   每个人都说好吃。   薛湄用了两双筷子。一双夹了羊肉到锅子里,然后捞出来放在小碗;另一双自己吃。   免得她把病毒传染到了两个丫鬟身上。   彩鸢要服侍她,被薛湄制止了。   “这可比咱们平时吃过的任何做法都要美味。羊肉这般鲜嫩,难得难得。”一位将军忍不住赞叹。   成湛在京都吃过踏月楼的涮羊肉。   可能是羊不同,白崖镇的羊肉无疑更鲜美,没有半分腥膻。   “以后,什么炖啊煮啊,都不要做了,浪费羊肉。羊肉就该这么涮着吃。”另一名将军也说。   他很快学会了“涮”这个字,用得炉火纯青。   每个人都吃出了一头热汗。   六个厨子,有一人单独供应薛湄这边,而她的两个丫鬟吃法斯,她们这边不会断货,不需要等。   薛湄吃了很多,也是一头热汗,鼻塞都开通了。   后来她有点撑了,两个丫鬟跟她一样,她们三人先离席了。   男人们足足吃了一整头羊,这才散席。   第二天的时候,薛湄鼻塞都通了,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她对彩鸢和锦屏道:“生病了就是要吃些好的滋补。吃得那般清淡,抵抗力能好吗?”   “抵抗力?”   薛湄:“就是身体自身的营卫。”   彩鸢笑道:“大小姐,你真的学了不少卢家的医术呢。”   薛湄:“……你怕是讨打。”   彩鸢笑着躲出去,去“病房”那边照顾成兰韬去了。   整个营地都听说他们昨晚“涮羊肉”吃,成兰韬垂涎三尺。   他问彩鸢:“是京都踏月楼的做法吗?”   彩鸢:“踏月楼的做法,就是我们大小姐传授的。”   成兰韬口水都下来了,又问彩鸢:“我何时能吃?”   彩鸢:“我回头问问大小姐,你先擦擦口水。”   成兰韬:“……”   他摸了下下巴,发现自己并没有流口水。   而彩鸢已经出去了。   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被彩鸢打趣了,成兰韬又好气又无奈,回味着京都踏月楼的涮羊肉,他的胃开始闹腾了。   而薛湄那边,她的胃也有点闹腾。   不是她病情添重,而是她看到了一封信,被恶心的。 第449章 调戏瑞王准妃   薛湄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厨房的采办出去买菜,回来时候,菜筐里多了一封信,写着“成阳郡主”四个字。   能在大将军府做采办这等油水差事的人,个个都很警觉,但他丝毫不知是什么人靠近他,塞了这封信。   若不是信,而是捅过来的刀子呢?   采办的人一身冷汗,立马把信交了上去,并不是直接给薛湄。   用信投毒的事,也发生过。   前院的副将仔细检查了,确定没有毒,打算把信给萧靖承过目。   薛湄在内院听说了这件事。   她倒是好奇,亲自去了前院,让士兵把信给她瞧瞧。   既然是写给她的,她自然可以看。   信非常简单,几个字写得也不算特别好,但端正,一看就是认真写的。   “成阳郡主:分别数月,甚念。阏氏之位仍留给你,盼归。”   没有落款。   信也是大白话,可见对方化水平和薛湄差不多,不算采出众。   薛湄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人调戏了,一时有点反胃。再想起鬼戎那张脸,饶是觉得他好看,薛湄也很想挠花了他。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   薛湄把信还了回去,并且让人告诉萧靖承,萧靖承应该在城内查一查探子。   匈奴人公然在城里递信,可见鬼戎的嚣张。有了廖真这个叛徒,他就轻飘了起来,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白崖镇的将士们,最喜欢抓细作了。   没有仗可以打的时候,抓住一个细作,也是大家的娱乐。   只是,抓细作没有军功,有点可惜。   曾经是有的。   而后有将士为了往上爬,用陷害等手段,把无辜士兵诬陷成细作,成老将军还在的时候震怒。   狠狠处决了两个人,也改了规矩。   不过,这个规矩一改,抓细作的事倒也没落下。   归其原因就是闲得慌。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大战了。   当初萧靖承杀人家单于弘吉提,也没引起匈奴人的大规模反扑,因为群龙无首,他们忙着争权去了。   萧靖承原本与将领们研究如何换防,听说城里出了细作,当即带人回了大将军府。   厨子正在把今天见过的人、路过的地方,一一回想起来。   薛湄在旁边围观。   萧靖承看了看书信,随手撕了。   “……大帅,还是留个证据比较好。”鲁副将及时提醒萧靖承。   萧靖承冷冷瞥了眼他:“鬼戎调戏我准妃,还得留证据?什么证据?”   主帅受辱的证据吗?   鲁副将是个直性子,没想这么多,当时被堵得无话可说。   其他将领们,纷纷看了眼薛湄,心里对她就生了几分敬重。   当时成兰卿在白崖镇的时候,萧靖承没有让她住进他的大将军府;也没有在人前跟她多亲密,甚至不会主动提起他们的婚约。   而后戚思然来了。   戚思然是萧靖承的表妹,父亲还是战死在白崖镇的,萧靖承也没让她住进来。   众人几乎没怎么见过戚思然,自然萧靖承也不怎么见她。   现如今呢?   这位成阳郡主来的时候,萧靖承在城门口迎接,当着众人和守城士兵的面,拥抱了成阳郡主。   可谓十分大胆。   然后,成阳郡主破天荒住到了大将军府,这个名义上已经可以算作瑞王爷的亲眷了。   现在,他又公然说,这是他的准妃。   成阳郡主既不如成兰卿漂亮聪明,也不如戚思然乖巧温柔,她甚至有点大大咧咧的,瑞王爷居然喜欢她?   此女恐怕不同寻常。   既如此,鬼戎调戏她,就应该严查,一定要把细作找出来。   众人打起精神。   这个晚上,细作就找到了。   以前的细作都扮作小贩,这次却是大将军府采办上的一名下人。   此人是从京城过来的,又在大将军府做了八年的差事,经过了严密的调查,他本应该没有任何问题的。   萧靖承连夜审问。   而后他才知道,此人是匈奴人十年前送到京城去的,化作本地人,他们有梁人的户籍,也是梁人的口音。   他们从六七岁开始,取代了梁人——比如说某个猎户全家死了,只剩下一个孤儿,被外地亲戚领养了。   这样,他从根本上就查不到问题。   如此自爆了一个,薛湄听说了,都觉得鬼戎脑子有坑:“这般重要的细作,培养一个多难啊。”   萧靖承:“也许他觉得不会被抓住。”   薛湄:“那还是不能冒险。就他这样的,格局如此小,做个匈奴单于就好了,过点小日子吧,他可没资格做天下枭雄。”   萧靖承:“……”   他发现,薛湄好像特别不喜欢鬼戎。   他问为何。   鬼戎调戏她,可萧明钰也经常说这些不着调的话;鬼戎生得也不错。   薛湄则疑惑看着他:“因为他是敌人啊。敌人不死,就是我方战士和百姓死。你脑子想什么呢?”   大是大非上,还管谁好看与否?   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人残忍,这点应该是常识。   鬼戎在薛湄这里,唯一的下场就是死,没有第二条路。   萧靖承表情一震。   他颔首:“是我错了。”   薛湄笑了起来:“那么难抓的细作,都被你抓到了,你很厉害的。”   萧靖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与此同时,鬼戎的营帐内,几个人吵翻了天。   被抓的细作,是匈奴之前的单于放出去的,多年一直蛰伏很深,就等着战时给萧靖承沉重一击。   这个人的目的,是用来刺杀萧靖承的。   结果,却被鬼戎如此轻易给毁了,将领们大怒,当众对着鬼戎咆哮。   “你有什么资格动用老单于的密探?那密探只单于一人知晓,除了你,谁也用不了他。”一位大将怒喝。   鬼戎安静听着。   他和这些将领们的粗壮不同,他略显得单薄些,单眼皮的目光更明亮。   倏然,他挥起一刀,砍向了大将胳膊。   大将想要躲避,无奈鬼戎武器更高强,出手又极快。   一阵剧痛,大将胳膊被他划伤。   “我如何用人,自有打算。你在我大帐内咆哮,这是个警告。下次,刀会落在你的脖颈上。”鬼戎冷冷道,“记住,我做每件事,自有用意。”   众人见他如此不听劝,又翻脸无情,不敢和他硬扛。   他们退了出去。   手下们一走,鬼戎顿时表情颓败,无力跌坐在位子上。 第450章 反其道而行   鬼戎知晓那个密探。   蛰伏十几年,他以为对方手段厉害。他想试试密探本事,故而让他给薛湄送信。   谁知道,密探才出手就露馅。   鬼戎仔细想来,无非是他没能耐,从前萧靖承看都没看过他一眼。   无关紧要的小人,根本没办法靠近萧靖承。   然而鬼戎还是很气愤。   他手下大将,几乎都是各个投靠部落里的一方首领;而他堂兄弘吉提的手下,在那次萧靖承偷袭过程中,全军覆没。   萧靖承宰了弘吉提,还杀了能用的大将,要不然众部落能如此安静?   他们必须攻下白崖镇。   匈奴人生活的地方,像一口井,所有人都想去井外;而白崖镇就是井口。   只要这个井口被扼住,他们就出不去;而外面的便宜,他们都占不到。   鬼戎要做大单于,要名垂千古,要一日日壮大自己的部落,他就需要拿下白崖镇。   现在,除了白崖镇,他还另有一个目标。   他壮大匈奴的大志,除了攻下白崖镇,还需要另一人辅助他——薛湄。   若薛湄的本事用在匈奴部落上,他们会发达,会更加强盛,他们可以统治整个华夏。   他会成为最伟大的单于,而薛湄也是史上最尊贵的阏氏。   他们俩,明明可以珠联璧合。   鬼戎思绪起伏,账外有人喊了声“单于”,是廖真的声音。   他回神,让人放了廖真进来。   “……怎么,你也是来奚落我的?”鬼戎淡淡问他,眼神隐匿在狠戾之中,就像一只落单的狼。   他警惕,却又带着他的阴狠。   “不,我是来恭喜单于的。”廖真道,“一颗废弃的棋子,早该拉出来看看真章。幸好只是送信,若是其他事也被他搞砸了,岂不是坏了单于的大事?”   到了匈奴之后,廖真并不是个马屁精。   十件事里,他有七件事是反驳鬼戎的,然后表现得很傲慢。   但有三件事,他会赞许鬼戎,会认可他。如此一来,他的认可在鬼戎看来难能可贵,非常珍惜。   鬼戎身在局中,并未察觉到廖真的手腕。   听到廖真如此一说,鬼戎的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咱们应该还有密探在白崖镇。”廖真又道。   鬼戎微微眯起眼,有了警惕。   廖真:“我并非打探,哪怕单于告诉我,我也不会听。我的意思是,此事有很大的好处,可以麻痹白崖镇的将领们。单于,你让首领们都来,我要跟他们说个清楚。”   鬼戎沉吟了下。   他果然召集了自己的大将们。   廖真在匈奴人眼里,太过于弱,又是叛徒,他们并不是很信任他。   不过,单于对此人很友善,大家不敢造次。   廖真就说了他的主见:“……单于只是送信,就用十几年的密探,会让白崖镇的将领们以为,匈奴在白崖镇的人已经被他们抓光了,无人可用。   若有人受到了怀疑,估计也要洗清,这对保护其他密探,大有好处。此事,还会增添梁人的傲慢。   咱们可以趁机再派一部分密探进白崖镇,这是个很好时机。”   将领们听着他的话,有五成的人相信了;还有五成的人觉得他凭空臆想,并不靠谱。   说到底,剩下五成人并不相信这个外族人。   廖真冷冷瞧着他们,也不着急,任由他们激烈争论。   而后,有一部分人被说服了。   剩下还有三成的人,觉得现在派细作,肯定要落入萧靖承的圈套。   “时机难得。”廖真在旁淡淡说,“将来诸位莫要后悔才好。”   他这句话,坚定了不少人的心。   的确,时机岂是能算准的?这个时候若不放手一搏,将来后悔都寻不到坟头去哭。   派细作这等事,彼此驾轻就熟,他们又不是胡乱塞人进去。   最终,匈奴人同意再派一批密探,进入白崖镇。   接下来几日,白崖镇果然又开始了一轮的排查。   薛湄问他收获如何。   “……就像你从前说过的,谁家米仓里不养几只老鼠?匈奴人七成的细作,都在我们眼皮底下。”萧靖承道。   薛湄:“七成?”   “白崖镇的人数太多了,不可能全部摸清楚的。这次府里的细作,他一直蛰伏不动,又是土生土长的梁人,从瑞王府来的,谁能想到他另有身份?”萧靖承说。   薛湄笑了起来:“你误会了我。我的意思,七成已经很多了。”   萧靖承:“……”   她不是觉得七成太少了,而是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找到了七成的细作。   这可就挑战了瑞王爷的自尊心。   他俯身就要亲吻薛湄。   薛湄的感冒已经快好了,还有点尾声,怕传染给他,她避开了。   “……王爷,我去匈奴那边,给你做密探如何?”薛湄问,“咱们设计一下……”   “不行!”她还没说完,萧靖承已经变了脸,并且用力将她箍在了怀里,恨不能将她圈住,“不许胡闹,你可听明白了?”   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鬼戎什么性格,萧靖承至今也没摸透,对这个敌人心存几分敬畏。   若是了解,他就会像杀弘吉提那样,直接拎刀去单于大帐剁了他。   每次提到弘吉提,匈奴人都要恼羞成怒,那也是萧靖承的威望之一。   “别急,我们好好合计一下。”薛湄说。   “不行!”萧靖承脸沉如铁,“你若是胡作非为,我现在就要送你回京。”   薛湄:“好好好,我错了。我舍不得你,让我多留几天嘛。”   萧靖承:“……”   这种话她张口就来。   只是对他如此,还是……   萧靖承也不顾她还在病尾,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他甚至还用力咬了咬她,差点把薛湄咬出血。   薛湄吸气。   感觉自己跟只狼狗谈恋爱。   她把这个念头藏在心底,并没有打消,而是不准备和萧靖承商量了。   眼瞧着到了十月中旬,白崖镇更冷了,雪下起了没完没了。   薛湄让丫鬟们收集雪水,可以痛痛快快洗澡。只是汲取了上次教训,每次洗完澡就躲在温暖屋子里,待头发干了再出门。   住了半个月院的成家少爷成兰韬,终于住院了。   他又是活蹦乱跳一个人。   “住院”期间,他赢了不少好东西。为了感谢薛湄,他给薛湄送了份礼。   他送的礼物,让薛湄哭笑不得,很想问问他脑子里是不是有水。 第451章 郡主的待遇比公主好   成兰韬为了感谢薛湄的救命之恩,给她送了一把剑。   拿一把剑做酬谢大夫的礼品,薛湄还是头一回见,真是大开眼界。   跟成兰韬一起来的,还有成湛与四少爷成兰啸。   薛湄就问成湛:“你们成家也出这种二愣子吗?”   成湛:“……”   成兰啸在旁笑得打跌,也是个没心没肺的。   成兰韬有点尴尬,他解释说:“这是周将军家的宝剑,铸剑师柳牧先生铸的,价值千金。   我从他哪里赢了过来。这宝剑还没有开过刃,郡主你开了就是你的,从此可以给你护身。”   薛湄:“……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会使剑?”   成兰韬:“……”   薛湄又问他:“你何时跟周将军打赌的?听说他武器高强,你们比的是什么?”   “我让他看了看我的伤口。他很服气,说我厉害,就同意把家传宝剑输给了我。”成兰韬说。   这等宝剑,成兰韬觊觎已久。若不是真感激薛湄,他是不会送给薛湄的。   偏偏薛湄还不识货。   薛湄:“那你还是留着吧,免得将来他找你算账。等他要回宝剑的时候你没有,就要挨打了。”   成兰韬:“不会。”   “会的。一旦他们知晓你是用了麻药,并非英勇,他们就要锤爆你的狗头。”薛湄说。   成兰韬:“……”   成湛接过了宝剑,数落成兰韬。   然后,他又跟薛湄道歉,“郡主,他性格这般不着调,你莫要往心里去。”   薛湄笑了笑。   成家兄弟把宝剑和成兰韬一起带走了。   后来,成湛买了些点心,好像是去挺远的地方买的,送给了薛湄。   味道不怎么样,但礼轻情意重,薛湄还是挺高兴的。   她在屋子里待久了,就问锦屏:“这附近可有什么地方赏雪?”   锦屏:“西街有个酒肆,三楼位置比较高。听说那边的酒和烧鹅味道都不错,大小姐可要去尝尝?”   薛湄对鹅可能有点敌意。   她说:“鹅怎么做都不好吃,它还凶,再讨厌不过的一种家禽了。”   锦屏:“……”   所以,大小姐你小时候是被鹅啄过吗?   实在有点无聊,而白崖镇寂寞得除了喝酒、吃点烧鹅,几乎没有任何娱乐。   薛湄没办法了,带着彩鸢和锦屏去了。   从大将军府步行过去,约莫要走一刻钟,薛湄带着彩鸢和锦屏缓步而行,就当打发时间。   日子不像京都那么好过。   薛湄也像是没什么目的,就这么成天慢悠悠过着。   天上还在下雪,只是落地不化,薛湄主仆都有大毛衣裳,兜帽直接罩住了头。故而任由雪落了满身。   彩鸢问薛湄:“大小姐,咱们回京过年吗?”   “不。”   “那明年开春回去?”彩鸢又问。   薛湄还是摇摇头。   她似乎从来没提过什么时候回去。   “大小姐,您可是打算做白崖镇的家眷?”彩鸢笑道。   薛湄:“有何不可?除了洗澡不太方便,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吗?”   彩鸢:“……”   “我素来是粗茶淡饭能过一天,山珍海味也是一天。只要我心里痛快,在哪里我都能生活。”薛湄道。   锦屏插话:“大小姐在京里过得不痛快?”   “是啊,没有比皇帝更让我讨厌的人。”薛湄说。   锦屏:“……”   彩鸢紧张看了眼四周。   四下无人,街道上白皑皑的,彩鸢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口。   她说薛湄:“大小姐,您这样口无遮掩的,是要掉脑袋的。”   薛湄哈哈笑起来。   她跟彩鸢说起了“天高皇帝远”这个词,心情很不错。   主仆三人到了酒楼时,正好三楼有个临窗的雅座。   白崖镇几乎很少有两层的房子,三层更加罕见了。   饶是如此,生意也挺清淡。   薛湄更加怀疑,这家鹅肉不怎么样。   然而,她尝到了鹅肉的时候,恨不能把人家厨子挖走。   鹅肉酥烂入味,鲜香可口,在这样寒冬里吃一碗,的确是一种享受。   薛湄这个时候就不太懂了:“怎么生意一般?”   而后结账时才知道,是因为贵。   薛湄三人都没吃什么,花了十五两。别说在白崖镇了,哪怕是繁华京都,十五两都够置办一桌鸡鸭鱼肉的宴席了。   将军们军饷不丰,士兵们也没什么钱财,谁没事过来吃这样死贵死贵的一顿饭?   不过,能在白崖镇这等地方,修建如此结实的高楼,又请到这样厉害的厨子,十五两是很值得的。   薛湄还让彩鸢给了五两的赏钱。   主仆三吃饱喝足,又慢腾腾往回赶。   到了大将军府时,却见宝庆公主带着婢女,正在闹腾。   “……一天只给三斤炭,要冻死本宫吗?”宝庆公主声色俱厉,“这该死的地方如此冷,三斤炭管什么用?”   和她说话的,仍是鲁副将。   鲁副将说:“公主,我们三品将军,也才一天五斤炭。兵营里还没有,您去瞧瞧他们的被褥、棉衣,每年都要冻死不少人。给您三斤炭,已然很多了。”   宝庆公主恨不能扇死他。   余光突然瞥见了薛湄,她立马指了薛湄:“那她呢?她一天用几斤炭?”   “郡主用的,是大帅的炭。”鲁副将道。   宝庆:“本宫也要。”   “公主,此事您就需要去问过大帅了。”鲁副将说。   薛湄在旁,围观了片刻。   回到正院的时候,瞧见了暖得发烫的炕,薛湄想起了门口的争吵,问锦屏:“咱们一天用多少炭?”   锦屏有点为难:“不曾问过。反正也没人短了咱们的炭。”   不止薛湄这里,卢的药坊里,几乎是成天不断火的。   他那边要用多少炭?   薛湄沉默坐了,对锦屏道:“别再添火了。”   锦屏:“大小姐,王爷回来过问,下面人恐怕要受责罚。”   “不妨事,我会同王爷说。”薛湄道。   她又让锦屏带着她,两个人去堆放炭火的柴房看了看。   炭火很充足。   薛湄这时候突然很想问:既然都在西北了,怎么不烧煤?   别说煤矿了,白崖镇这个地方,露天煤恐怕都有的吧?   他们用的,全部都是木炭。   木炭是需要用木材烧的,而白崖镇到处光秃秃的,怪不得炭不足了。   薛湄心中有了计较,对锦屏道:“你帮我办件事。”   “是。”锦屏恭敬应道,“大小姐要办什么事?” 第452章 寻找煤矿   薛湄让锦屏去找找,这附近哪里有露天煤。   “往回找大约五百里。”薛湄说,“如果没有就算了。你可认得什么是煤?”   锦屏一头雾水。   “就是石炭,你认得石炭吗?”薛湄问。   锦屏沉吟了下:“是否就是黑石呢?可以烧的石头。”   薛湄:“对对。”   “婢子见过。”   彩鸢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她是既不知道石炭,也不知道黑石。   见薛湄和锦屏说得热闹,彩鸢就往卢的药坊去了。   “……那你找,自己当心点。”薛湄说,没在意彩鸢的离开,只顾和锦屏说话,“有些直接露在外面的,可以跟当地人询问。这是三吊钱,你拿着打点。”   当地兑换银票很麻烦。   薛湄出发的时候,换了二万两现银在自己的空间里。   她的现银大部分是五两一个的银锭子。在西北,这样的银锭子就是大钱,拿出来很惹眼,不太好兑换。   薛湄又额外换了五百吊钱。   一吊钱是一千个铜板,穿在一起的。平时大家买东西,都是用铜板。   让锦屏去打探消息,拿出几个铜板赏人,会显得更可靠。   若锦屏随手拿出一个五两银锭子,足够西北的农户赚一年的,他们先得吓死,怀疑锦屏用心不良,什么也打探不到。   给人家赏钱,也要恰到好处。   幸亏薛湄有空间,否则两千多斤的“货币”,能直接累死她。   银票的存在,局限性又特别大。   “三吊钱太沉了,也用不了这么多。”锦屏道,“我拿一吊吧。我身上还有好些碎银子,我住店就用它。”   薛湄不会让她花自己的月钱。   她又寻摸了一番,找到了七个碎银子,都是二两一个的,给了锦屏。   锦屏只拿了两个,带上了一吊钱,回屋去装扮了。   她出来时候,又是个猥琐中年男,换一身半旧不新的棉衣棉裤。   薛湄对她的装扮叹为观止。   她突然心中一动。   要是能让萧靖承不接触她,然后让锦屏冒充她,能否逃过萧靖承的眼睛,她跑到匈奴那边去宰了鬼戎?   这个念头一起,薛湄看向了锦屏。   锦屏还不知道自家主子打这种主意,否则她就要浑身发寒了。   她被薛湄看得很不自在:“怎么了大小姐?”   “没事。”薛湄笑道,“恐怕你出去了,站岗兵士不认得你,我送送你。”   锦屏道好。   果然,她们俩才走出内院,立马遇到了一波巡逻士兵,他们正好换岗到了正院门口。   瞧见了锦屏,领头的副将立马呵斥:“这是何人?”   薛湄:“是我的丫鬟锦屏,她做此易容,要出去替我办事。”   锦屏也道:“鲁副将,您还记得我吧?”   鲁副将:“……”   这个太厉害了吧?   他看了几眼锦屏,又因为她的确是女声,还挺熟悉,又是成阳郡主作保,副将没有为难她。   薛湄将锦屏送出了门。   回来之后,她没有在屋子里坐,因为没有烧炕,屋子里逐渐有点冷了。   薛湄去了卢那边。   卢的药坊炭火是不可能停的,这边的药都是救命的。   一场大战下来,一半的人员损失不是战死,而是战后伤情恶化而死。   若是能有了青霉素,他们伤口不发炎、化脓,他们就能保住一条命,能减轻五成的伤亡率。   这是大事。   人口尚未大爆炸,士兵是很珍贵的。   “……大小姐,锦屏出去了?”彩鸢正在帮卢培养青霉菌,特意洗了手过来陪薛湄。   梢间里没有烧炕,但一面墙壁是温暖的,故而也很暖和。   薛湄在临窗炕上坐了,点点头:“对。”   “她什么时候回来?”彩鸢又问,给薛湄斟了一杯热茶。   薛湄想了下,发现她也不知道。   “可能要些日子。”薛湄说。   彩鸢哦了声。   她又问薛湄:“锦屏去找黑石,那黑石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炭。”   “炭?”彩鸢眼睛一亮,“就是能取暖的吗?”   “对啊。”   “有这种东西,那怎么没人用?”彩鸢又问。   “有人用的,只是你不太知道罢了。”薛湄笑道。   煤的确有人在用,比如说锦屏就知道“黑石”,它是存在的。   在薛湄了解的古代历史中,汉代就有人用煤。   只是,在封建社会前期,人口不多,自然资源足够取用。   比如说取暖,大家用木炭即可,哪怕是很偏僻寒冷的地方,也可以砍树烧炭。   白崖镇情况特殊,因为此地聚集了将士二十万人,人口密度远远超过了自然条件下的人口密度。   这才会造成炭不足。   也只是不足而已,并没有到严重缺失的地步。   副将对宝庆公主说的话,有夸张之意。不肯给宝庆公主木炭,是萧靖承故意折腾她。至于三品将军,他们跟朝臣们一样,除了俸禄、份例,还有其他补贴,不会真的只给他们五斤炭。   当然,也不能像薛湄这样充足取暖就是了。   白崖镇的军营里,除了木炭之外,也烧牛粪、马粪来取暖。   故而,煤算是不能入流的取暖选择。   大家不用煤,不是它难得,而是它不好用。   煤矿里有矸石、煤、灰尘和硫。   不会处理煤矿,直接把原煤拿过去烧,味道特别难闻,而且会呛人。   把人呛得眼泪、鼻涕直流。   而在工业完全没有发展的此刻,大家对燃料的需求,大部分都跟生活有关:烧饭烧水、取暖。   这两样活动,都在室内。   而煤里面的硫烧起来味道那么刺鼻,灰尘又呛人,做出来的饭还能吃吗,水还能喝吗?更别说取暖了。   原煤烧了起来,屋子里待都不能待。   故而,现阶段的用煤,是极少数的铁匠。铁匠用的那个封箱,是密封式的,他们可以不在意刺鼻异味,又因为密封而不太介意灰尘。   再说了,铁匠活儿本就脏乱,他们也不会介意满屋子的煤灰。   若是烧饭或者取暖,谁能接受坐一会儿满头满脸的灰?   煤的局限性很大,直到了宋代,人口大爆炸,天然的资源已经不够用了,大家才会真正开发用煤。   那时候,煤仍是小规模开发,直到工业来到了世界上,煤才作为能源,被大规模利用。   不过,薛湄有办法现在就把它们利用起来。 第453章 跟你有关,就跟我有关   白崖镇不同于京城。   它从九月份就开始下雪,直到来年三月份才歇了。   一年到头,它有大半的时候在过冬,需要穿很暖的防寒衣物。   薛湄没打算回去,因为这边的夏天肯定很凉爽舒服,比京城要好过很多。   锦屏离开之后,大将军府正院就只有薛湄和彩鸢住,莫名有点清冷。   薛湄就让两位粗使的婆子也搬进来。   炕白天就不烧了,只入了夜烧一会儿,把炕给烧暖了就停歇。   她和彩鸢算了算,如此一来,一天五斤的炭就足够她们取暖了;炕灶上还有热水,可以供她们饮用和简单梳洗。   萧靖承翌日过来。   他发现薛湄的房门反锁了,这很不同寻常。   推了几下,里面有人应答了:“是谁啊?这么清早的。”   萧靖承过来的时候,才到卯正。薛湄睡眠很好,吵醒了她一会儿又能睡着,故而萧靖承也不用担心影响她的睡眠。   说话的,却是彩鸢的声音。   萧靖承:“郡主呢?”   彩鸢一下子听了出来。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更衣的声音。片刻之后,房门被打开了。   萧靖承很喜欢薛湄屋子里那股子暖融融的气息,每次早上进来都能闻到。   然而,今天打开门,屋子里却是冷飕飕的。   他沉了脸。   彩鸢还没梳头,只是穿戴整齐了:“王爷,郡主还没醒。”   “你怎睡这里?”萧靖承问。   薛湄很不喜欢旁人睡在她身边的。   彩鸢:“这……”   “这屋子里怎么冷飕飕的?”萧靖承又问,“郡主不舒服?”   薛湄已经被吵醒了。   她自己点燃了油灯,对萧靖承道:“王爷,你进来吧。彩鸢,你先去梳洗。”   彩鸢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   薛湄侧躺着,睡眼惺忪,青丝从她肩头垂落,落在她颈侧,似绸缎。   萧靖承坐在了她床边,摸了摸她的被褥:“怎如此冷?”   “有个缘故的。”薛湄笑道。   她就把宝庆公主闹腾、鲁副将的话,以及自己的考虑,都告诉了萧靖承。   萧靖承:“不妨事,我一天可以用七十斤炭,都是份例内的,你没必要委屈自己。”   现在快十月下旬了,白崖镇白日约莫零下一二度,夜里零下十四五度,哪怕墙壁很好,也无法抵御寒流。   薛湄不像将士们那样拉练,她成天坐着,会把她冻病的。   “没关系,我让锦屏去找煤了。就是石炭,你知道吗?”薛湄问。   萧靖承也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他跟铁匠接触不多,对石炭完全没概念。   “……等有了石炭,我们就可以大规模取暖了。”薛湄笑道,“这才是关键的。”   萧靖承:“那现在就这么冻着?”   “冻一冻更结实。”薛湄说,“你看你,穿得再单薄也不怕冷。”   萧靖承:“……”   这有什么可比的?   萧靖承轻轻叹了口气。   薛湄:“大清早的,叹气不吉利。”   萧靖承从来没觉得白崖镇苦,这里让他如鱼得水。他天性坚韧,能从苦练中得到满足感;而对面的敌人,让他时刻保持警惕。   紧张、艰苦的日子,在某些人看来可能枯燥,萧靖承却觉得一切有迹可循,很是舒服。   他很少留意白崖镇的天气,也不怎么在乎城里是否繁华。   可薛湄来了。   一切都变了。   冷的时候他会烦恼,怕她冻了;起风了、下雪了,他又担心她是否受得住。   城里实在太单调了,不够她打发时间的。   而军医营也没什么伤兵,她无所事事。   现在,因为宝庆和副将的几句争吵,她连炭火都不敢随便用了,怕落下口实。   萧靖承想要娶她,难道真的要一辈子把她丢在京城吗?若接她来白崖镇,就是让她过这样的日子吗?   她肌肤都不似从前那般白皙了,被风催剐出了几条细细的口子。   “真没事。”薛湄笑着,又在他手背上亲吻了下,“再苦又能苦多久?咱们这次把匈奴人给灭了,就可以回家去了。”   萧靖承:“……”   他后知后觉才听明白了这话,微微咬牙问她,“你还想刺杀鬼戎?”   薛湄笑了起来:“想想嘛。”   “不许想!”萧靖承道,“你并非军士,此事跟你无关。”   薛湄:“可是,我是家属,我未来丈夫是大帅啊,岂会无关?”   萧靖承:“……”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要撩拨他一下。   他无可奈何,轻轻捏了捏他的面颊:“薛湄!”   薛湄拉住了他,留着他一起用了点早膳。   早膳是面疙瘩汤,非常简单。彩鸢放了两个鸡蛋,倒也很鲜美。   萧靖承就说:“在京都,你就不会吃得这么寒酸。”   “食物不寒酸,都很美味。”薛湄道,“和你在一起,吃什么都是山珍海味呢。”   一旁服侍的彩鸢:“……”   我应该早点退出去的。   心里这么想着,彩鸢利落走了,没有在旁围观自家大小姐勾搭王爷。   萧靖承是无时无刻不被她的话甜到,又生气她满口油嘴滑舌,以前还不知用来骗过多少人。   故而他沉了脸:“吃饭!”   接下来几日,薛湄果然严格依照规矩,每天只用五斤炭。不过她白天混在药坊那里,帮卢提纯麻醉剂,又跟卢殊请教医案,日子过得很充足。   靠着这样的“作弊”,五斤炭一天的日子,倒也是很好挨的。   夜里为了取暖,她会跟彩鸢一起睡。一开始还不适应,后来就习惯了。   薛湄昨天夜里还跟彩鸢说:“锦屏这一出去,恐怕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彩鸢也同意这话。   不成想,今天晌午时,锦屏才回来了,她出去不过用了七日。   薛湄很惊喜:“找到了吗?”   “找到了,大小姐。”锦屏道,“不过,是埋在地下的,可能要挖。”   薛湄大喜:“你好厉害。”   “我特意去找了铁匠,他们是用黑石的。问过了之后,他们都对我很客气,就告诉了一处黑石陂。   那有不少呢。也有穷苦的老人和孩子,实在砍不了柴,也捡黑石回去。”锦屏说。   薛湄颔首。   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萧靖承,让他派一千亲兵,带上辎重车,跟她走一趟。   她如此激动,萧靖承就没有驳她,果然给她派人。   若不是主帅不能轻易离开白崖镇,他恨不能亲自跟薛湄去了。 第454章 水洗煤   锦屏发现的一处煤矿,几乎也算露天的,因为不需要深挖。   它有个天然洞口,从洞口往下,里面全部都是石炭,离地表距离非常近,严格意义上说就是“露天矿场”了。   它位于金仑县境内,距离白崖镇不过三百里,如果路上不做停歇,两日就能到,距离很近了。   饶是这般近,萧靖承也不是十分放心。   他派出来的亲兵,属于他个人的先锋队里的分支,更忠诚于他,而非朝廷。   他们每个人都用军刺做武器,装备精良,又个个身手不凡。   让他们去运煤,大材小用;让他们去保护瑞王准妃,这才是他们的使命。   除此之外,萧靖承还让成家兄弟——成湛和老四成兰啸随行,护卫薛湄。   薛湄自己的二十名护院也跟着。   为了避人耳目,薛湄次日天色未明时分就出城了。   队伍饶是想要静悄悄的,可到底带着辎重车,还是弄出了动静。   城里的女眷们,也开始关注薛湄。   主要是,宝庆公主成了众星捧月的人物,而她又承认自己跟薛湄有仇,引得众女眷对薛湄更加好奇了。   她是怎样的人,居然敢得罪公主?   公主缺炭,不少将军的夫人、女儿,把自家的存货送给宝庆公主。   她们在白崖镇时间长,各有门路,不可能真的只靠军中那点份例。然而,大家的存货还是不多。   分给了公主,自家就要节省一点。   宝庆公主一共收到了将近二百斤炭,还是七八家东拼西凑的,把她气得半死。   “这管什么用?”她怒骂,“用不了几天就没了,这群穷酸!”   想她在京都那般奢华,宝庆公主非常后悔来白崖镇了。   都是为了鬼戎。   其实,宝庆公主想得挺美好的,就是鬼戎投降了大梁,跟她回京过好日子,他的部落交给朝廷的官员们管理。   鬼戎要是知晓她这么想,让他做个亡国奴,肯定得一刀剁了她。   总之,炭是冬天最贵又紧缺的东西,而薛湄出城,好像是为了炭。   “听说成阳郡主弄石炭去了,回头咱们都有炭用。”   “石炭?这是何物?”   大家见面就相互问:“听说过石炭吗?”   “真的能运回来吗?我们家的炭送给了公主一百斤,现如今节省得厉害,一天用不了五斤,只能做一顿热饭。”   “石炭是石头吗?”   “宝庆公主又跟我们索要炭了,可如何是好啊?又不能回绝了她。”   大家一边议论,一边抱怨。   说了老半天,还是不知道薛湄到底去弄什么了。   宝庆公主也非常好奇。   “……她既然知晓这东西,那肯定也有其他人知晓。”宝庆公主对身边的侍卫道,“去给本宫查清楚。”   侍卫道是。   宝庆公主依偎在温暖炕上,心里稍微痛快了点。   真是受不了,她堂堂公主,居然要睡冷炕,屋子里不烧地龙,简直岂有此理。   她又想起了上次的细作。   匈奴人的细作,居然给薛湄递信,而不是她。   宝庆公主不能想这茬,想起来就如万蚁噬心。她深吸好几口气,平复了情绪。   侍卫打听了好半天,直到黄昏时分才回来。   公主府的侍卫,个个都有点能耐。   侍卫告诉公主:“有些很穷的铁匠,他们会捡了石炭来用。石炭的确能烧,但灰尘大,一烧就满屋子都是。   味道难闻,刺鼻,一般人用了都受不了。白崖镇的铁匠从来不用,因七八年前有个铁匠用了,结果全家都稀里糊涂死了,个个毫无知觉。   那刺鼻气息,肯定是有毒。故而没人采用它。”   宝庆公主听了,怔愣很久,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她简直要乐疯了。   薛湄如此爱出风头!   她在京里,借用萧明钰的名目,背后不知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买卖,的确有好些新奇的东西问世。   难道她以为自己全能吗?   缺什么,她成阳郡主就能解决什么?   宝庆公主实在忍不住,大笑了一场。她还把此事说了出去。   于是,白崖镇不少对石炭期待的人,都知道了那就是铁匠们用的黑石。   黑石很不好用的,又危险。   大家都很失望。   “成阳郡主可知道此物有毒?”鲁副将也听到了风言风语,“是否要告诉大帅?”   然而,其他人都不敢说。   就在白崖镇那边风言风语的时候,薛湄等人已经到了煤矿所在地。   这个地方属于朝廷的,由县衙管理着。   成湛去做了交涉,县令大人让他们放心挖,没关系。   “……这附近最大的湖泊在哪里?”薛湄问。   县令说七八里远,就有个偌大的湖泊,不过冬天水源并不充足,水不太多。   薛湄:“那湖泊的水,可有人吃吗?”   “没有。城里有水井,这附近也没什么人家,几乎没人吃。”县令道。   薛湄就让他们去把湖泊围起来。   今后,也不让人靠近。   成湛不是很懂,问薛湄:“郡主,要水做什么?”   “洗煤。”薛湄道,“虽然简陋了点,但好歹能洗掉一些是一些。”   她运回去的煤,不做工业用途,故而成本高一点可以接受。   煤矿里含有矸石、灰尘、硫,这些东西都可以通过轻加工处理掉,也就是水洗。   水洗过的煤矿,可以做成煤饼,当然做成蜂窝煤就更好了。   薛湄打算回去再让人打蜂窝煤的炉子。   “啊?”成兰啸也很意外,“还要洗?洗了做什么?”   “石炭不洗,是不好直接用的。”薛湄道,“不麻烦,咱们要明确分工。四百人挖煤,四百人洗煤,剩下的两百多人,把做出来的煤分批给我运回去。”   成湛:“……”   成兰啸很好奇:“郡主,您是怎么知晓的?”   “别人告诉我的。”薛湄道。   “谁?”   薛湄:“就是某个神秘人。”   成湛瞪了眼弟弟:“休要多问。”   再问下去,成家兄弟智商都不保了,估计二愣子又要多一个。   好在成兰啸很聪明,他下意识问出“谁”,心里已经后悔了。哥哥的出声,给了他台阶下,他笑着去忙碌了。   接下来几天,薛湄自己也在煤矿上挖煤,把自己弄得满身灰尘,跟那些亲兵们毫无二致。   她和锦屏都能干活,两人不叫半句苦,做劳力丝毫不输男子,亲兵们劝她别辛劳,心里是很敬佩她的。 第455章 冬天不冷了   薛湄做了三天重活,她跟锦屏谁也不喊累,的确是赢得了萧靖承亲兵们的一致敬重。   三天之后,贺方来了。   萧靖承派贺方出来,都是大事。   “郡主,王爷请您先回城。”贺方道。   薛湄:“……”   成湛和成兰啸兄弟俩生怕薛湄累坏了,见她这般强悍,也是很佩服的。   王爷得到了消息,比他们更着急,非常舍不得准妃劳累,连贺方都派出来了。   故而,成兰啸直接对薛湄道:“郡主,贺方是时刻护卫主帅的,他乃是主帅身后最要紧的一道墙。   既然他是来接您的,可见大帅多担心,您赶紧回去吧。”   薛湄笑了笑:“大帅素来体贴。”   成兰啸:“……”   郡主是故意针对我,还是她平时说话就这个调调?我这几天干活挺努力的吧?   成兰啸反省的时候,薛湄已经和锦屏往附近的金仑县县城赶去,更衣梳洗,收拾了一通。   “大小姐,这活还要干多久?”锦屏问。   薛湄:“估计得一个月。”   “咱们还回来吗?”   “王爷估计不会让咱们回来。”薛湄道,“咱们的态度已经亮了出来,以后给这些将士们一些赏钱吧。”   他们是萧靖承的人,平时训练比挖煤、洗煤还要累。   薛湄的胳膊酸痛难当。   锦屏习武,筋骨比较强劲,做这些重活也能适应。   她只是说薛湄:“……郡主太累了,这本就不是女人干的活。”   “为了吃饭,什么重活都要做啊。”薛湄笑道。   以前基地训练的时候,男女都在一起,同样的每天十四个小时高强度训练,谁会因为你是女人而降低标准吗?   你可以自己降低标准,然后退出太空军的基地。   薛湄的意识里,几乎没有男人能做、女人却做不到的事。   她见过的竞争里,从来没有男女之别。打不过就退下去,换更强悍的人上来。   “……就像你,你做暗卫的时候,难道因为你是女的,贺方就放松对你的要求吗?”薛湄又道。   锦屏:“可我只是暗卫,郡主您……”   暗卫是下等人,自然什么苦都要吃的。   “郡主在成为郡主之前,只是落魄侯府的大小姐,一只不太值钱的花瓶,随时可以被卖掉。   在你们王爷眼里,这样的女子,远远不如一名暗卫有价值。”薛湄笑道,“人的价值都是靠自己拼出来的。”   锦屏心中微受震撼。   她一直敬佩郡主,也很尊重郡主。然而郡主连重活都能做,且不耍花腔,这让锦屏是很意外的。   薛湄简单梳洗了一番,带着锦屏跟贺方先回白崖镇。   路上乘坐马车,薛湄和锦屏就发现彼此的手指甲缝隙里,都有无法洗净的黑色。   她们俩都是短短指甲,这黑灰就像融化进了她们的皮肉。   锦屏:“王爷瞧见了要心疼。”   “没关系,我可以安慰他。你不知道,我在他跟前多能说会道。”薛湄道。   锦屏:“……”   我怎么不知道?大小姐你哪次油嘴滑舌把王爷气得半死的时候,避开了我的耳目?   路上,薛湄用头钗上缀着的小金叶子片,刮自己指甲缝里的煤灰。   她这次回去是快马拉车,又由贺方亲自坐镇,昼夜不息,故而一天一夜就回到了白崖镇。   萧靖承在城门口等着她。   一瞧见她,他先沉了脸:“怎么出去了就胡闹?你怎么答应我的?”   “没有胡闹。”薛湄笑道,“做点事活动活动筋骨。”   可密探们说她扛一百斤的煤,脚下生风。她自己个高腿长,体重也不过一百来斤,怎就如此不知疼惜自己?   薛湄又道:“怪冷的,回去吧。”   她这一句话,让萧靖承松懈了劲儿,自己上了马车。   锦屏娴熟离开了马车,把位置让给了萧靖承。   车厢里时不时传出来薛湄的笑声。   她当然快要笑死了。   她那个煤矿,能弄出上亿斤的干净煤。只是水洗轻加工,不能算精煤,但好歹已经能用了。   一个小小煤矿,加上半个月的辛苦,她就能供应这个驻地今年冬天的取暖原料了。   如何能不高兴?   萧靖承已经见到了头一批的水洗煤,的确可以用,又听说薛湄在矿上干重活,这才急急忙忙叫了她回来。   薛湄也打算回来了。   她还想把煤精加工,做成蜂窝煤,以及制作蜂窝煤的炉子。   这炉子可就很方便了,比什么木炭都要节省,时时刻刻都能做饭、烧水和取暖。   营地里的大通铺,可以在外面烧炕,把整个通铺都烧暖和了,士兵们至少夜里能睡个踏实觉。   哪怕不能吃饱,睡暖对身子也有好处。   “对了,要烧煤的话,烟囱全部都需要改造,要把直烟囱变成弯的。这样可以防止夜里烟雾倒灌进室内。倒灌会很危险。”薛湄说,“除此之外,记得稍微通风,别把屋子里关得太紧,就不会死人。”   这个是常识了。   哪怕是冬天烧木炭,也不敢把门窗紧闭。   薛湄又补充,“用烧木炭一样的态度对待它就可以了。”   煤是成阳郡主弄回来的,自然也由她经营。   薛湄就在城里开了一家铺子,在自己护院里选了两个精明能干的人坐镇,其中之一就是孙阳生。   她在本地雇了掌柜和伙计,就把这铺子简简单单开了起来。   一开始,薛湄的煤就分成两种:一种是蜂窝煤,可以光买煤,也可以买个炉子;另一种就是水洗煤。   蜂窝煤的价格比木炭高两成;而水洗煤的价格,又比木炭低两成。   如此,虽然挤兑了木炭生意,却又不至于让他们赔得血本无归。   很快,木炭就降价了。   白崖镇的木炭是从外面运过来的,本就是高价;现在降下来的,仍有很大的利润。   薛湄也跟着降了。   百姓们和军中跟着捡便宜,快要乐疯了。   木炭商原本只跟军需官做买卖,毕竟整个白崖镇,一切民事都跟军事相关。大部分的木炭都要先卖给军营,极少数才可以自由买卖。   现如今,军中转而买煤了。   木炭空了下来,不少私人就开始大量囤货了,这让木炭商也很惊喜。   总之,在天寒地冻的白崖镇,燃料绝对有市场。   水洗煤因为价格低,走进了千家万户。 第456章 我一定要得到她   “……这就是?”宝庆公主正在看蜂窝煤炉。   她的两名婢女都是新买的,虽然很听话机灵,却到底不如公主府的女官们了解公主心意。   宝庆公主听说城里的煤极其火,让原本冬天就吃冷食的人能生火做饭了;原本要睡冷炕的人家烧炕了。   为此,城里的贵夫人、小姐们,开始跟薛湄走动。   百姓们提到成阳郡主,都念她是菩萨。   菩萨啊!   不过,薛湄还是拒绝了众人拜访。她放出风声,说自己是军医,谁家有病就请她,没病还是忌讳一点。   众人一听这话,的确,谁没事把大夫请到家里?   薛湄的孤傲,就变成了她这个人通情达理。   总之,你占优势的时候,你任何傲慢都能有解释。   宝庆公主很恼火,故而让人拿了个蜂窝煤给她瞧瞧。   这东西发出蓝幽幽的光,一块可以烧至少一个时辰。虽然它价格比木炭贵一点,但是它比木炭耐烧。   总体算下来,这蜂窝煤还是远远比煤炭便宜。   炉子有点小贵,不过买一个能用很久。   “……公主,这里可以封上。”婢女兴致勃勃告诉宝庆公主,“若是想用了,就揭开这里,随时可以用,不需要再生火。   想做点什么,立马就有了,非常便捷。待炉子揭封了,火力很旺盛,煮点什么都行。”   另一名婢女道,“不仅仅可以做饭、烧水,还能取暖。此物可比木炭经烧,大家都用得起。”   宝庆公主脸色极其难看。   她心里本就很不痛快,想着看薛湄的热闹,毕竟宝庆公主从未听说过黑石可以变成比木炭更好用的燃料。   薛湄却做到了。   薛湄再次出了风头。   大家都知道她跟薛湄有过节,隐约有人在背后议论,说她得罪了薛湄,而不是薛湄得罪了她。   把薛湄的地位看得比她高。   宝庆公主就等着薛湄出事,好落井下石。不成想,薛湄此举,既赢得了白崖镇百姓爱戴,又得到了将士们的感激。   宝庆公主看着这炉子,怒从心底起。   她突然抬脚,一脚把炉子给踢了。   婢女们吓一跳,两人慌忙跪下。   宝庆公主站起身,冷冷道:“从此以后,本宫府上绝不准用煤。告诉那些将军夫人们,谁家用煤,就是跟本宫过不去,莫要再登门了。”   这话放出去,更添了宝庆公主的跋扈。   这段日子,将军夫人们是看出来了,大帅很不待见这位公主。   她们丈夫或者父亲,哪怕有天大本事,没有大帅报的军功,他们也升迁不了。   大帅若是在邸报上随便用几个不好的词,一位大将的前途就葬送了,哪怕你杀敌无数。   从白崖镇出去的将军们,个个都会受到重用,故而他们和他们的夫人们,对白崖镇的苦难并不抱怨。   他们看得到前途。   可得罪了大帅,就毫无前途可言了。   成阳郡主住在大帅的私人府邸里,而宝庆公主被赶出去,还不给她用炭,这中间的差别就太大了。   夫人们观察风向。   首先,最先跟宝庆公主很要好的周夫人,在公主传出话之后,让人买了上千斤的蜂窝煤放在家里,并且不再登门了。   而后就有几位夫人跟风。   她们居然开始疏远宝庆公主了。   宝庆公主更是气炸。   她恶狠狠道:“待本宫回去,定然要参他们一本,叫他们好看!”   薛湄这段日子忙着这桩子买卖,忙得昏天黑地的,根本没空理会宝庆公主。   她跟宝庆公主,不像是同一个档次的人,宛如平行世界。   宝庆公主单方面的挑衅,在薛湄无视的情况下,显得幼稚又可笑。   薛湄和锦屏、彩鸢、卢殊都忙这件事了,只卢一个人守住药坊,继续弄他的青霉素和麻醉剂。   “……宝庆公主说回去就要参奏将士们一本。”彩鸢告诉薛湄。   薛湄听了,哦了声,问道:“那些夫人们听到了之后,有什么反应?”   “大家还是要用煤的,天气这么冷。”彩鸢道,“所以,几乎没人登门,毕竟煤比炭实用。”   薛湄笑了起来。   宝庆公主真是挺有趣的。   她还想参奏一本,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命活着回去。   薛湄笑道:“她怎么又跟我较上劲了?我可是好些日子没招惹她了。”   “只要您出风头,她就要较劲。”彩鸢道,“嫉妒您。”   薛湄笑起来。   煤矿的事,在白崖镇热闹了起来,改变了大家的寒冷处境,让薛湄大大收获了一波好感度。   然后,此事传到了匈奴人那里。   匈奴的密探并非个个都草包,他们还是有些能耐,当然也不乏是萧靖承故意放水,总之鬼戎很快也见到了蜂窝煤。   他看了看炉子,又看了看煤,心里大为赞叹。   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   “烧过牛粪都知晓,一整块是最难烧的,需得掰碎。而这个蜂窝煤,在上面戳这么多洞,跟掰碎的目的差不多,却又能保持煤矿完整。”鬼戎深深叹了口气,“她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廖真瞧见了,也同意薛湄的确很有能耐。   若无能耐,她能给自己混个郡主当当吗?   不过,蜂窝煤和煤矿,还是更加令人惊喜的。   也许,她会改变很多人的生活。   “你们有没有这种黑石?”廖真问。   鬼戎:“应该有,需得派人去找。”   若是他们也用这个黑石,冬天可能就不会冻死人或者牛马羊了。   廖真:“此事可行,应该派人去找找。”   鬼戎吩咐了下去。   他沉默坐了片刻,突然对廖真道:“我一定要她!哪怕是死,我也要得到她!”   廖真错愕看了眼鬼戎。   “……她一个人,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鬼戎道,“她的鸟铳,威力无穷。她这个人才是宝藏,需要一点点挖掘。”   廖真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是想要杀掉薛湄的。   若鬼戎把薛湄这样当真,自己报仇的目的还能实现吗?   他恨梁国的皇帝,恨梁国人,恨萧靖承和薛湄。   若他杀不了薛湄,他和鬼戎的合作,也许意义没那么大吧?   想到这里,廖真审视了一眼鬼戎,认真对他道:“单于,你得三思。”   “不,我心意已决。”鬼戎道,“我一定要得到她。没有她,大业难成。”   廖真:“……” 第457章 薛湄都跟人跑了   萧靖承派了特使,千里迢迢回了趟京城。   他把薛湄制作的蜂窝煤、炉子,和黑石的洗练办法,仔细写了奏疏,一起呈给了皇帝。   特使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副将,速度很快,用一半时间赶完了路。   皇帝接到信的时候,问副将:“瑞王没把公主送回?”   副将:“公主死活也不肯回,王爷不敢造次,故而尚未送回。陛下,王爷请您派人去接公主。公主她不是很听王爷的话,若有个闪失,王爷吃罪不起。”   皇帝:“……”   副将说得虽然客气,但皇帝还是听出了自己弟弟的意思:你女儿回不回家我不在意,但是我不负责保护她。你想要她安全,自己派人来接回去。   皇帝自是气宝庆,派了官员去接她,一定要在年前将她弄回来。   至于她跟匈奴细作的事,皇帝还等着秋后算账。   说完了宝庆公主,皇帝的注意力才落在了蜂窝煤和炉子上。   他先看了看奏疏。   萧靖承说,薛湄想了个办法,让黑石可以充当燃料,甚至比木炭更好用。   皇帝心里很不屑:“已经有了木炭,还折腾什么?”   当前人口并不密集,自然环境下的树木非常充足,故而木炭在正常情况下是很廉价的,容易得到。   皇帝心里想着:“这么个随处可见不值钱的木炭,还用另找黑石来取代它,莫不是成阳在白崖镇闲得发慌?”   农业社会,煤矿的确没什么价值。   看完了奏疏,皇帝就让内侍试了试蜂窝煤炉子。   煤矿不算什么好东西,但这蜂窝煤炉子的确很好用。   古代没有保温设备,宫廷、大户门第,都是大厨房用膳。偶然想要填补点什么,小厨房弄得炊烟起,也很尴尬。   若有了这个蜂窝煤炉子,就放在小厨房。没事的时候封起来,在上面烧水,随时有热水用;饿了就扒开封,弄点宵夜什么的,安静又方便,没人知晓你偷嘴。   倒是有点用处。   “成阳郡主这个人,成天就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皇帝笑道,“粗一听,花里胡哨的;仔细一想,倒是很实用。”   皇帝打赏了送信的特使,让他回白崖镇给萧靖承复命。   至于萧靖承的奏疏、蜂窝煤和炉子,皇帝让人送给了安诚郡王。   萧明钰一听是薛湄在白崖镇弄的,立马打起了精神。   他正在程美人院子里,而其他几位美人也在,在旁打麻将。   看了看炉子,程美人很好奇:“好怪啊。”   “这是什么?”蔡美人指着蜂窝煤问。   宫里的内侍在旁回禀:“是蜂窝煤。”   “蜂窝?”蔡美人笑起来,“咱们后花园上次掉了个蜂窝,好像正是这样的,一个个眼儿。郡主怎什么都能想到?这也太贴切了。”   “是很贴切。”另一位美人说,“不过,这有什么用?”   萧明钰拿出了萧靖承的奏疏,上面说这样可以让煤饼更容易点燃、燃烧。   “应该是挺有用的。”萧明钰道,“成阳郡主从来不做无用功。瑞王叔让人千里迢迢送回来,自然有它的用处。”   他很擅长摆弄新巧玩意儿。   半个小时后,安诚郡王就明白了此物的宝贵之处。   他忍不住赞叹:“她脑子是怎么想的?就没有她想不到的事。”   萧明钰觉得这炉子肯定好卖。   只是,他不像瑞王叔,手里有大量的铁。不管是公用还是私用,都不会有人说什么,萧明钰却没有。   他想要打炉子,就要跟朝廷合作,拿到合法的铁。   萧明钰进宫去了。   他跟皇帝吹得天花乱坠,说此物即将会风靡天下。   煤矿多,煤就很便宜。   “……陛下别看它便宜。米也便宜,只是每天、每人都需要用它,它就能赚钱。”萧明钰道。   如果城里的小老百姓都愿意用它做饭、烧水,那蜂窝煤岂不是每日都要用?   成为了日用之物,还怕没钱赚?   萧明钰是做生意,他非常清楚薄利多销带来的巨大利润。   这门买卖,可比油纸伞等好赚钱。   不过,煤矿、铁都是朝廷的,萧明钰不仅仅需要分钱给皇帝,还需要分钱给朝廷的衙门。   皇帝听了他的话,同意了:“既如此,你就试试看。你跟成阳一样,总爱弄些新巧东西。”   萧明钰果然就尝试了。   眼瞧着京都也入冬了。   他一边跟朝廷合作,请了大量的铁匠,打造蜂窝煤炉子;另一方面,他依照奏疏里的建议,去找了煤矿。   奏疏里甚至还告诉了皇帝,如何寻找煤矿的下落。   萧明钰消息灵通,很快找到了一处,距离京城有五百里地,也是露天煤矿。   他去了当地,就地雇佣了人,开始依照薛湄的办法洗煤、做蜂窝煤。   前期需要投入,不管是皇帝还是兵部、工部,都不会投入这般巨大。   萧明钰却肯。   胡太后劝他当心,免得赔本,萧明钰说肯定赔不了。   “是薛湄的主意。她想出来的主意,素来只有赚钱的份儿,没有赔钱的道理。”萧明钰道。   胡太后:“……”   人家都跟瑞王跑了,你还在这里诉衷情,真……有点可怜。   一切成熟,京里下雪了。   时机非常好,而安诚郡王自己手下有庞大生意网,很快就把蜂窝煤和蜂窝煤炉子给推广了出去。   大家一开始不愿意用。   萧明钰就想出了办法:“可以租一个炉子,前一个月免租钱,后面一个月三十钱。”   这简直跟白捡的一样。   这样的炉子,一个月才三十钱,谁家不想要一个?   如此赔本,肯定只有安诚郡王赔得起。然而这炉子除了做饭烧水取暖,也没什么用处,租了炉子就必须买蜂窝煤。   蜂窝煤这时候是五钱一斤,比一斤米贵一钱。   但是,一天下来,热水热饭,屋子里暖融融的,也就是两三块煤的事。它因为经用,一天的总费用比木炭还便宜几分。   木炭是必需品,总要用的,不管贵贱。现在有了个更好用的,还便宜些,它自然而然就有了市场。   很快,不少人家就用起了蜂窝煤炉子。   一万个炉子租完之后,萧明钰就不再租了,而是买卖。   卖得也不贵,咬咬牙就能买得起了。   估计安诚郡王很快就可以赚回本钱了。 第458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薛池在蜂窝煤炉子上放了个酒壶,正在温一壶酒。   冬月了,京城降了温,夜里寒凉似冰。今晚还起风了,光秃秃的虬枝在风里乱颤,声浪如呜咽、似低泣。   有点渗人。   薛池的手有点凉了,故而他就着炉火烤一烤,让掌心温暖起来。   “……大少爷,这炉子挺好用的吧?还是咱们家大小姐的主意。”玉忠在旁说。   薛池静默不语,夜里融了他的眉宇,他面目在寒夜里有点模糊。   玉忠习惯了他的沉默,自顾自道:“朝廷特许了安诚郡王用一层铁皮做这种炉子。还是安诚郡王面子大,其他人断乎做不成。”   依旧没有回答。   玉忠看了眼,发现自家主子已经把壶拿了下来,酒盏捧在手里,没有喝,他只顾看着那淡蓝色的火焰出神。   “……主子,府上买了五百斤蜂窝煤,是否有点多?”玉忠又问。   薛池的目光,仍落在火焰上。   玉忠觉得他应该听到了。   果然,片刻之后薛池才淡淡开口:“差不多了。”   “现在不太好买,大家都在抢。”玉忠说,“价格也翻了好几倍。”   “待春暖花开时候,价格自然就能下来。”薛池道。   玉忠颔首。   说起了蜂窝煤,玉忠就说今年年底恐怕再难添加了。   “……应该多备一些。大小姐回来过年的话,肯定喜欢用这样的炉子。”玉忠道。   薛池手里的酒盏轻轻晃动了下,有很细微的涟漪。   他没有抬眸,目光仍盯着那火焰,有什么沉寂在其中。   玉忠觉得他很寂寞。   自从断了腿,他本应该特别寂寞的,但他并没有。   直到薛湄去了白崖镇。   薛湄走后,薛池身上总有这种寂寞感,就好像一件家具一动不动,上面落满了灰。   他的表情、他的言语,都灰蒙蒙的,没有了生动。   “无需担心,她不会回来过年。”薛池道。   玉忠:“就在白崖镇过年?那地方多荒芜。现在离过年还早。”   薛池终于端起酒抿了一口,说道:“她轻易是不会回来的,除非……”   “除非什么?”   薛池摇摇头,没回答这话。   双燕楼里很安静,就在薛池和玉忠一问一答的时候,有人敲门。   是小丫鬟。   小丫鬟手里拿了个食盒,进来之后就给薛池行礼。   “戴妈妈做了烧鸭,今晚做得特别好,请大少爷加餐。”小丫鬟道。   薛池让玉忠接了过来,又让玉忠赏赐这小丫鬟几个钱。   玉忠赏了,客气送小丫鬟出门。   走到了门口,见主子没往这边瞧,而是打开了食盒,玉忠笑问小丫鬟:“山秀,怎么是你送菜?红鸾怎么不来了?”   山秀对玉忠就不太客气了:“上次石永发那么大的火,红鸾姐姐吓到了,她不敢来。”   “石永不是给她赔罪了吗?”玉忠笑道,“石永也不是故意的。”   “反正红鸾姐姐不来了。”山秀笑道,“玉忠哥,我可不给你们传话。”   玉忠没说什么,让她走了。   进屋之后,他还是把事情跟薛池说了。   食盒里除了烧鸭,还有两碟子小菜,一碗米饭,薛池端了出来,就在旁边吃,并没有上桌去。   玉忠就跟他说:“石永上次骂了红鸾,那丫鬟记仇了。她是大小姐身边的人,还是别生罅隙比较好。”   跟蕙宁苑的人闹翻了,要是她背后说什么闲话,对主子不利。   虽然现在大小姐不在家。   薛池好像并不知晓此事。   他抬眸:“为何骂红鸾?”   “咱们传信的小蛇,刚刚爬进来,谁知道红鸾那丫头大胆愚蒙,一把抓住了小蛇七寸。”玉忠道。   薛池的眉头蹙起。   玉忠立马道:“石永很快抢了下来。他当时捏了红鸾的手,差点把她骨头捏碎,还吼了她几句,这就结仇了。”   “然后呢?”   “石永反应比较快,红鸾应该没瞧见小蛇嘴里的布。”玉忠道。   薛池放下了饭碗,语气不轻不重:“你们的警惕心已经松懈到了这个地步?连一个普通丫鬟,都能随便抓到传信蛇?”   玉忠心里咯噔了下。   薛池让他把石永叫进来。   他问了石永几句,确定红鸾什么也没瞧见,心头稍安。   “主子,要不我悄悄处理掉红鸾吧?”石永道,“这丫鬟没什么能耐,整个蕙宁苑就她吃闲饭。”   大小姐未必就看中红鸾。   薛池神色一凛:“不可!”   那是薛湄的丫鬟。   对于薛湄而言,她的任何人或者物都很重要。石永若是敢对红鸾动手,薛湄肯定要让石永偿命。   接下来几天,却有个小八卦在郡主府流传开。   “大少爷身边的石永,偷偷看红鸾姐姐。”   “我还想替我儿子求娶红鸾,怎么被大少爷身边的人看上了?”   “红鸾不是中意门房上的王正吗?石永生得高大,恐怕性格不好,会把王正打死。”   大家说绯闻的时候,都非常有热情。   红鸾自己都听说了,气得半死,决定要去跟石永算账。   “你以后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就你这样的,我岂会中意你,你莫要枉费心思了。”红鸾怒道。   石永:“……”   他一瞬间黑了脸,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玉忠却觉得这样挺好的。   让红鸾和其他人都以为,上次石永的鲁莽,只是他中意红鸾,让流言蜚语遮掩石永真正的目的。   玉忠还偷偷买了东西,假装是石永买的,送给红鸾。   全部被扔了回来。   石永要是知晓,肯定得跟玉忠拼命。   哪怕薛湄不在家,蕙宁苑里也是热热闹闹的。   而远在白崖镇的薛湄,正好梦到了她的蕙宁苑。   她梦到阳光很好,天气晴暖,戴妈妈和修竹在屋檐下对账,彩鸢正在切药,满屋子药香。   红鸾和锦屏在踢毽子,两个人脱了外裳,只穿一件银红色小短襦,还是出了满头的汗。   薛湄躺在一张藤椅上,胖妞趴在她身上,压得她好重。   “你压死我了。”她低声嘟囔。   身上一轻。   待薛湄清醒了几分,果然又在自己帐内瞧见了萧靖承。   她当即搂住了他的脖子:“你干脆住在这里,好不好?”   萧靖承:“……”   他挣脱了她的手坐起来,问她,“你做梦还笑了,什么事这样高兴?”   “梦到了蕙宁苑。”薛湄笑道,“我可能是想家了。” 第459章 小王爷这么厉害的   冬天更冷了。   这天,皇帝夜里歇在澹台贵妃的临华宫。   皇帝已经很久不宠幸贵妃了,但每个月都要歇一晚在她宫里。   大部分时候,就像普通人家的老夫老妻,两人说说话,或随便聊聊,或意有所指,然后就睡下了。   贵妃不会贪得无厌,她年轻时候性格火爆飒爽,现如今给皇帝留下的也是一个强势性格。   想要什么,贵妃都会直接说。   皇帝这次来,为的是跟她说说宝庆之事。   “……她实在太胡闹了。待她回京,朕要令她禁足半年。”皇帝道。   贵妃:“早该管管了。陛下实在太偏心她了,让她无法无天的。”   宝庆出生的时候,皇帝还是太子。   她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一生下来就白,不像其他孩子皱巴巴的。   她像贵妃,生得好看,小时候又乖巧,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父亲往往疼第一个女儿,或最后一个儿子。   宝庆小时候粉雕玉琢,皇帝一瞧见她就满心欢喜,那可是他的掌上明珠。他的女儿们,他个个都疼爱。   “她乃是公主,再无法无天也不会做出谋逆等祸事。无非是矜娇些。天潢贵女,任性一点理所当然。”皇帝说。   他可以说女儿,旁人说不得。   就连贵妃也不行。   澹台贵妃:“……”   她轻轻叹了口气。   见皇帝不听劝,贵妃不打算再说什么,而是吩咐内侍:“来人,去端燕窝粥。陛下,用点宵夜,就歇了吧,今日夜里挺冷。”   皇帝颔首。   他和贵妃进了内殿,宫婢服侍他更衣。他打算简单梳洗,然后躺在床榻之上慢慢喝燕窝粥。   不成想,他这厢刚刚脱下了外裳,燕窝粥就端了进来。   皇帝微愣:“哪来的?”   去御膳房拿,肯定要小半个时辰;而临华宫的小厨房,今晚并未开火。   贵妃笑了起来:“陛下,这是小厨房准备的,还有滚烫的水和其他点心。您想吃什么,让人去做。”   皇帝微愣。   继而他明白过来:“你的小厨房,也弄了蜂窝煤炉子?”   “安诚郡王送的。”贵妃笑道,“甚是好用。安诚郡王很会做买卖。听说这炉子是成阳郡主造的?”   皇帝:“不错。”   “很好用。”贵妃说。   皇帝沉默了下。   没过几天,御书房外面的小厨房里,也备了好几个炉子。寒冬腊月的,皇帝偶然要吃些什么点心,都直接在小炉子上做。   皇帝这才明白,这蜂窝煤炉子和煤矿的重要性。   只要尝到了甜头,此物就会跟柴米油盐里的“柴”一样,成为生活必需品。   “……明钰,这买卖还是得交给衙门,需得在工部之下,设个专门的煤炭司,管理煤矿开采。”皇帝道。   萧明钰早已预料到了。   一旦皇帝意识到了此物的重要性,就会过河拆桥。   “伯父,侄儿早就跟工部的人交接过。煤炭司统筹,侄儿的人负责具体事宜。得到的钱,一半上交国库,剩下四成给内务省,侄儿拿一成,您意下如何?”萧明钰非常自然询问。   皇帝便笑了。   “你早已想妥了?”皇帝问。   萧明钰:“重利占为己有,是与国不忠,与伯父您不孝,侄儿岂敢?”   皇帝哈哈笑起来。   他又对萧明钰道,“你不当家,不知艰难。朕为主天下,就是要处处替百姓算计到。只是拿一成的利,委屈你了。”   “伯父记得侄儿的好,侄儿就不委屈。”萧明钰道。   皇帝颔首。   直到此刻,皇帝才说:“成阳郡主能做些利国利民的事。”   萧明钰趁机道:“陛下,不如您认下她做义女,封她为公主。”   皇帝失笑:“胡闹,哪怕朕认了她做义女,那也只能封郡主。要不然,规矩全乱了。”   薛湄现在已经是郡主了。   这个郡主,还是她自己讨要去的。   皇帝想起了她,心情总是很复杂,很难说对薛湄是喜欢,还是戒备:“……她是太后相中的儿媳,认义女就算了。待她回京,朕自有褒奖。”   萧明钰:“她何时回京?她一女子,去白崖镇这等重地,恐怕不妥。”   “她领了军医之衔。”皇帝道,然后看了眼萧明钰,对他说,“明钰,朕劝你莫要走糊涂路。   成阳郡主心思深,并非良配。后宅女子,温柔体贴方才是正理。你年纪也不小了,要细细体会朕这番话。退下去吧。”   萧明钰是个认为女子也可“为主天下”的人,皇帝的话他听不下去。   从宫里离开,小郡王明面上就退出了煤矿生意,全部交了出去,暗地里仍拿一成利润。   银子像水流一样,聚集到了他身上。   皇帝可能都不知道,他这个侄儿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大的财富。   而财富意味着多大的力量,皇帝也没估算过。   萧明钰慢慢往回走,终于体会到了皇帝对薛湄的那点恶意,一时心头发凉。   他本打算回家的,却突然转到了荣王府去了。   有些事,他不想做,没兴趣而已;一旦他入场了,胜负就要由他说了算。瑞王叔打仗可以,玩京都权贵们的这些把戏,未必就如他。   “……新得了一点药材,送过来给弟妹和我侄儿补补身子。”萧明钰对荣王道。   荣王对他的到来,又惊又喜。   自从薛湄展露锋芒之后,萧明钰也慢慢出现在了人前。   特别是这几年,大家逐渐关注到,这个很低调的小王爷,手下有不少的生意——当然,更多的他们还不太清楚。   荣王却知道全部。   萧明钰在梁国,绝对可以算很重要的力量,他一个人就能顶得上无数门阀。   多少望族跟他有利益往来,又有多少官员受过他的好处。   “我跟成阳郡主关系好,弟妹又是成阳的表妹,咱们本应该多走动走动的。”安诚郡王笑道,“以后常到郡王府去玩。”   荣王道是。   从荣王府出来,萧明钰心情好了点。   也许,等薛湄再次回到京城的时候,一切都大不一样了。   萧明钰想要给她一份大礼。   “你该看看,这世上的男人,谁才是最优秀的那位。”萧明钰想,“不过,你得不到我……”   他的心,已经住进了人。   他想着薛湄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甜美异常,那颗眉心痣似火,对着他又是夸奖又是嘲讽:“哟,小王爷这么厉害的?”   萧明钰忍不住唇角微翘。 第460章 又一个成小姐?   有了煤矿,薛湄在白崖镇的日子又恢复如前了。   她屋子里总是暖融融的。   偶然的时候,她会跟卢殊、卢兄弟切磋医案,也会对他们进行外科教学。   卢是个普通人,薛湄对他的要求严格却合理;卢殊是妖孽,他不反过来鄙视薛湄就很好了。   他们讲医理的时候,彩鸢和锦屏也在旁边听。   “你们应该懂点医学知识。”薛湄对两个丫鬟说,“特别是锦屏,你受伤的可能性很大。懂点急救常识,关键时刻能救命。”   锦屏道是。   彩鸢也跟着学。   薛湄把日子过得简单又舒服。她很清闲,跟彩鸢、锦屏弄些好吃的,又跟卢殊学学请脉,一点也不觉得白崖镇辛苦。   最重要的是,只要她想萧靖承了,就能见到他。   要是在京城,薛湄恐怕会坐立不安——儿行千里母担忧嘛。   转眼就是腊月。   日子在飞逝。   这段时间,匈奴人有过两次试探,只派了约莫一百骑兵袭扰,没什么目的,就是逗逗梁国的兵。   只有几名士兵轻伤,不需要薛湄和卢殊出手,军医营的人自己能处理。   腊八的时候,军中也发腊八粥,熬得非常粗糙。   彩鸢很早就注意到,白崖镇什么都缺,恐怕熬腊八粥的时候材料不齐全,故而她提早收集了七八种。   到了腊八当天,大将军府里熬出来的腊八粥,倒是像模像样的,薛湄分给了其他人,也让人给了成家兄弟。   成家兄弟很感激,又让人送了回礼。   这次送礼的人,是成兰韬,以及一位年轻女子。   薛湄不知道成家还有女儿在白崖镇,她还以为成兰卿是唯一的成氏女。   “……这位是丹宵,是我父的义女。她父安副将曾为我父征战,凶猛无比,而后牺牲在了战场上。”成兰啸解释。   薛湄笑了笑,跟她打招呼:“安小姐。”   不成想,这位小姐却道:“我是成小姐,郡主。”   薛湄:“……”   认了义女,还有改姓的吗?   她父亲不是姓安吗?   薛湄看了眼成兰韬。   成兰韬倒好像与有荣焉,跟薛湄解释:“丹宵同我亲妹,我父早已准许她入了成氏宗祠。说是义女,也是养女。”   怪不得了。   薛湄颔首,改口叫了“成小姐”。   成丹宵不过十五六岁,身材修长,肌肤微白,像是久不见阳光。   白崖镇内的家眷们,稍微注意点保养,都不会太黑;当然也不算白,自然环境下,风都能把人催黑一层。   但像成丹宵这么白就不多见了。   “大哥说多谢郡主给我们送腊八粥。”成兰韬道,“回头让丹宵给郡主作伴吧。”   薛湄:“……”   感谢我,所以送个人给我作伴?   你们兄弟的脑回路都是这样奇怪的吗?   薛湄笑着打趣成兰韬:“送人给我作伴是假,看我这里有好吃的,派个人过来偷师学艺是真吧?”   成兰韬知晓薛湄说笑,非常配合笑了起来。   成丹宵却不是很懂。   她微微沉脸:“郡主这样质疑我吗?”   薛湄:“……”   送走了成家兄妹,薛湄有点无力,因为跟成丹宵说话太费劲了。   她在那女子身上,感受到了敌意。   不知道她是嫉妒薛湄会医术,还是嫉妒薛湄住在大将军府?   锦屏低声跟薛湄耳语:“大小姐,这位成小姐是宝庆公主的坐上宾。”   薛湄:“……”   怪不得她那个态度了。   也怪不得成家兄弟想把她塞到薛湄身边来。   成家兄弟最了解瑞王爷,知晓王爷不喜欢宝庆。成丹宵在宝庆公主身边,很有可能被公主利用。   他们想要寻个借口,让成丹宵远离宝庆公主。   不过,成丹宵肯定是不接受兄长们的好意,要不然她就不会甩脸给薛湄看了。   知道了原委,一切都可以解释,不需要单独防备着谁,也不需要猜测,薛湄顿时就把成丹宵抛在了脑后。   成小姐再有脾气,也不能占据郡主半分心思。郡主就是这样冷酷而无情,是个辣手摧花的渣渣。   腊八这天下午,萧靖承早早回来了。   薛湄让人准备好了晚膳,和萧靖承一起吃饭。   还给他留了点早上的剩粥。   萧靖承也喝了。   说起腊八,薛湄就想起在京城的时候,萧靖承和萧明钰争抢着给她送腊八粥,不免追忆往事。   “……要说起来,小郡王对我也不错。”薛湄说,“他好多钱呢。”   萧靖承:“说够了吗?”   那边气压一瞬间降低了,薛湄笑起来。   她道:“我不喜欢钱,就喜欢王爷您这样的人。”   萧靖承:“……你成天这样说,总有一日我听惯了,就不管用了。”   薛湄笑起来。   萧靖承无可奈何。   薛湄为了转移话题,说起了成丹宵。因为成兰卿和萧靖承有过过去,薛湄几乎是不太愿意提成家的姑娘,免得他伤感。   这次若不是为了自救,她也不会说。   果然,萧靖承立马问薛湄:“给你作伴?你答应了?”   “没有。”薛湄道,“怎么了?”   “不怎么。她有些不知好歹,就像戚思然那样,还不如戚思然。”萧靖承道,“不用让她来作伴。”   “我推辞了。再说了,她自己也不愿意。”薛湄道   萧靖承嗯了声。   他又跟薛湄说起,他很讨厌成丹宵的父亲安副将。   “……他还能欺负你?”薛湄好奇不已。   “那时候我也是刚来,不过有点不适应,他时常冷嘲热讽。”萧靖承道,“难不成他天生就是白崖镇人?   白崖镇比京都天气更干燥,我才来的第一年,不知怎么的,总是流鼻血。为此,安副将没少打趣我。”   薛湄:“……”   你好记仇啊王爷。   “其实,他不是战死,而是师父要他死。”萧靖承又道,“为了减轻内疚,师父这才收养了他的一个孩子。   安副将有六个孩子,四个女儿、两个儿子,还有两房妾室,都被师父送回了他老家。”   他说的师父,是指成老将军。   薛湄一时好奇心大起:“还有这个内幕?选成丹宵,是不是因为她愚蠢且贪慕虚荣?”   萧靖承微微笑了下:“师父的眼光,肯定不错了。这些年,她也的确没问过她先父的死因。”   “成老将军为何要杀安副将?”薛湄笑问,“快告诉我,很久没听八卦了。” 第461章 王爷很会讲八卦   萧靖承对八卦热情不大。   薛湄一脸兴奋看着他,等他说下时,他啼笑皆非。   “……很闲?”他挑眉。   薛湄:“无聊嘛,没什么事做。”   萧靖承心头一酸。到底是白崖镇太过于荒凉了,让她受了委屈。   他没什么能排解她的寂寞,只能尽可能把事情讲得曲折有趣些。   若是依照他性格,三言两句就能说完。   “……安副将本是师父的小厮,家生子,从小跟我师父一块儿长大的。”萧靖承道。   薛湄很捧场:“渊源好深。”   “是啊。”萧靖承很感叹,“大户门第,兄弟之间若不是一母同胞,还不如自己身边的小厮亲近。”   这话不错。   嫡出的孩子,跟庶出的兄弟,肯定没那么深的感情。再加上不是成天一块儿玩,感情更浅。   小厮却不同。   服侍的这些人,时时刻刻都围绕在主人身边。   好比宫廷皇子们对待亲娘和乳娘——亲娘是尊重、敬畏,以及巴结;乳娘才是那个贴心的、亲厚的。   “安副将叫安寿,你猜猜为何?”   果然是很认真讲故事的调子。   这个时候就要鼓励他。   两个人在一起,彼此要你来我往,不能一个人使劲。   “他家的小厮,是不是有‘福禄寿’三个人?”薛湄问。   萧靖承:“……你听说过?”   薛湄:“我乱猜的。”   猜得很准。   成老将军的小厮,的确就是叫这几个名字,因为他自己没什么学问,就像薛湄的五弟那样。   成老将军虽然是家中庶子,不过成家人丁单薄,就他和他大哥。他大哥性格又宽厚,兄弟俩感情倒是很不错。   老将军不是为了前途才参军的。   他纯粹是从小到大太过于顽劣,喜欢疆场厮杀,一回家念书就浑身不自在。   他倒是闯出了一些名堂。   其他两个小厮,留在了家里,只安寿跟着他,以前做后勤小兵,而后做普通步兵,一步步被提携上来。   成老将军对安寿就像亲兄弟,除了照顾他的前途,还托了自己的夫人给他说媒,娶的是一家读书人家的女儿。   岳家虽然穷了点,但个个知书达理,安寿自己也很满意。   从什么时候,安寿跟匈奴单于弘吉提勾搭上的,成老将军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萧靖承已经把弘吉提给杀了。   此事对成老将军打击很大。   安寿在战场上,替老将军挡的那一箭,是老将军自己安排的。   “……师父这些年一直想不通,走不出来。安寿怎么会做了叛徒,他不知道;既然已经背叛了他,又为何毫不犹豫挡那一箭?   师父原本是想着,自己中一箭,借题发挥说安副将守卫不力,将他撤回京都,再寻个理由让他免职,逼迫他带着妻儿回家养老。”萧靖承说到这里,也是很不解。   人实在太复杂了。   “师父之所以离开白崖镇,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想不通,心里总有块疙瘩。”萧靖承道,“我们查了安家的孩子和安夫人,都没什么问题。   安丹宵愿意留在白崖镇,说想替她父亲守完三年的孝再回家。   师父为了照顾她,就说要认她做义女,她倒是很乐意。上个月她已经除服了,不过冬日路不好走,她估计明年春上,天气暖和了也回去。”   薛湄沉默听着。   萧靖承又道:“成湛怀疑过她是细作,特意查了她。不过,那些时候我都在京都……”   薛湄:“她会是细作?”   “不知道。成湛设计的陷阱,她有些踩了,有些没踩。如果全部踩了,或者全部避开,她就是故意的。   可她的行为,看上去就好像她只是虚荣而愚蠢,并非精明。成湛没办法判断。”萧靖承道。   薛湄听了,更加感兴趣了。   “我见过她,也觉得她有些过度虚荣,迫不及待给自己戴上成家小姐的头冠。”薛湄道,“若她真是细作,那她厉害了。”   萧靖承见她隐隐有点兴奋。   他实在不明白这有何高兴的。   不是应该担心吗?   瑞王殿下搞不懂女人心思。后来他还问薛湄,他这个故事讲得如何。   因为他故意曲折,两个人就这件事,说了一下午,时间过得既快又轻松,薛湄说他讲得很好。   煤炭卖得很好,虽然现实还是薄利多销,薛湄让萧靖承给每位亲兵五两银子的补贴,这个贴由她出。   士兵们的军饷,一个月是五百钱,薛湄这个奖赏并不少。   这些兵都是萧靖承的人,对瑞王殿下忠心耿耿。   郡主让他们办事,事后奖赏丰厚,又因为这个郡主不娇气,亲兵们对她很是认可。   彩鸢说薛湄做煤矿买卖,目前还没赚到这么多钱,毕竟煤炭便宜,就赔出去这么多。   “你不懂,这叫收买人心。”薛湄对彩鸢道。   “什么时候不能收买?”彩鸢笑道,“您白劳累了一场。”   “这不一样。这次给钱,他们会明白,此乃辛劳所得,拿得心安理得,又很感激我。若平白无故给,他们一头雾水,反而说我心思藏奸,说不定更反感我。”薛湄说。   彩鸢:“……”   她没想到这层。   还是大小姐厉害,她跟着大小姐吃香喝辣,保护好大小姐的“药箱”和秘密,此生无忧了。   薛湄在白崖镇,的确很有人望。   那些夫人们,络绎不绝请她。   即将要过年了。   白崖镇因为苦寒,平时好些东西买不到,只过年的时候,有人专门运过来,故而它的年味更浓烈。   大家更盼望过年。   正月也有宴请,跟京都一样。   薛湄收到了很多的请柬。   萧靖承让她去周家,因为周将军是萧靖承的心腹。萧靖承如果离开白崖镇,周将军就是主帅。   故而,周家的面子要给。   薛湄答应了。   大将军府也要筹备过年,薛湄请示萧靖承如何办之后,正好到了白崖镇年前最大的集市,她要和丫鬟们出去采购。   虽然采办上的人已经买好了。   薛湄决定亲自挑一些东西,最好是能长途运输的,派人送回去给京都那些人。   比如说胡太后,她就答应了;还有戚太后和澹台贵妃等人,也要送送礼。   薛湄正在梳妆,打算出门,却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从京里寄过来的。   薛湄心里咯噔了下。   戴妈妈、修竹和红鸾都在京城,还有大哥,别是出事了吧? 第462章 密使   薛湄收到了一封京城来的信,顿时就没了逛集市的心情。   彩鸢和锦屏在旁,对视一眼。   薛湄拆信的时候,手有点微微发抖。彩鸢咬住了唇,比薛湄更紧张。   打开信,薛湄先是扫了眼,然后很明显神色一松。   再看信,她越看眉头蹙得越深,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彩鸢急死了:“大小姐,郡主府的信吗?谁写的?”   “是戴妈妈吗?”   “蕙宁苑的人有事,还是大少爷?”   她连珠炮似的,可见是真着急了,薛湄就直接把信给她。   彩鸢急急忙忙读起来。   结果,既不是戴妈妈写的,也不是大少爷,而是澹台贵妃。   贵妃在信里问薛湄好不好,说她这段日子身上不太舒服,不相信其他大夫,希望薛湄能给她瞧瞧。   写信怕说不清楚,贵妃会派一名太医来白崖镇,跟薛湄对接。太医把脉案告诉薛湄,薛湄再把治疗方法和药给太医带回去。   皇帝也认可的,给了太医通关书。   太医是冬月二十七出发的,故而腊月底就能到白崖镇。   彩鸢看完,也舒了口气。   “贵妃还是挺通情达理,没有让陛下召您回去。”彩鸢笑道,“要不然,您就得回京了,毕竟您割了贵妃一个肾。”   薛湄:“……”   彩鸢却发现,薛湄只是淡淡笑了下,算是回应了她的玩笑。   “大小姐,有何不妥吗?”彩鸢收敛了心情,小心翼翼问。   薛湄回神。   “没事、没事。”薛湄嘟囔了句。   信又给锦屏看了看。   锦屏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贵妃犯忌,害怕被治坏了,想请薛湄定给治疗办法,给些药,这是可以理解的。   “大小姐,您担心什么?”锦屏也问。   薛湄:“贵妃此举,不管是说到哪里去,都合情合理。可仔细想想,又是漏洞百出。总感觉有什么事。”   “会对您不利吗?”   “还不知。”薛湄道。   她把信也给萧靖承看了。   萧靖承读完了,和薛湄一样,觉得此事有猫腻。但贵妃到底藏了什么心思,又猜不出来。   薛湄和萧靖承认为,最靠谱的就是贵妃明着派太医,暗地里派了心腹,过来把宝庆公主接回去,免得她捣乱。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判断了。   “真不想管这些事。”薛湄笑道,“不过,还是别得罪贵妃。”   萧靖承:“不妨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怕得罪她。”   薛湄明年七月除服。她下次回京,萧靖承肯定要陪同,然后和她成了亲再回来。故而,她回到京城的时候,就是瑞王妃了。   贵妃还敢到瑞王府造次?   信被放到了一旁。   年前的后半个月,每隔三天就有个大集市,人特别多,也是匈奴探子们活动频繁的时候。   不过,萧靖承对此倒也不是很介意,反正年底一定要热闹。   因为贵妃的信,耽误了薛湄逛集市。下一个集市,她去逛了逛。   有种羊毛毯特别好,厚实却又软和,盖在腿上很舒服。   小贩一共有十条,薛湄全买了。   除此之外,几乎没什么好东西。还有种扇子,做工的花纹不同于京城,只是大冬天的,买扇子、卖扇子的人都显得脑子不太正常。   不过扇子实在很好看,不少人买,薛湄又全包了。   除了毛毯和扇子,其他就是一点小点心,味道不怎么样,无非就是占一个“特产”的名头,薛湄也买了。   她打算让萧靖承派人给她送回去,就算做年礼。   腊月二十九,大将军府的厨房炖了各种肉,肉香扑鼻。   就在这样香喷喷的气氛里,宫里的一位太医到了。   这位太医,薛湄几乎没什么印象。   他给薛湄见礼:“郡主,下官姓卫,上个月才到太医院的。先父在世时是澹台氏的大夫,下官从小认得贵妃。   下官能进太医院,是贵妃的恩典。贵妃请下官走这一趟,多麻烦郡主了,还请郡主不吝赐教。”   薛湄跟他说辛苦了。   他身边还有个人,中等身材,不显山不露水,好像是他的随从。   然而,卫太医却对他很恭敬。   “你们先去歇了吧。”薛湄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贵妃不太爽利,自然是越早越好。下官打算明早就回。”卫太医道。   薛湄:“……”   果然很急,像是治病求药的样子。   薛湄本不该怀疑什么的,她果然和卫太医商讨起了贵妃的病。   贵妃最近多梦,肋骨下隐隐作痛,吃什么都不太舒心,她希望薛湄能给点药。   可是看卫太医的脉案,贵妃就是冬日炉火烧得太过于旺盛,有点内燥,吃点清凉下火的药即可。   至于肋骨下,薛湄没有亲自诊脉,又没片子可以参考,她一时也说不准,就看贵妃还有没有其他事了。   “用您的药就好了。我这里有些秘方药,您带回去给贵妃,让她日常多保养。”薛湄道。   她也是给些清火的成药。   那位中年人,仍立在旁边。   说完了脉案,卫太医笑道:“郡主,下官斗胆讨要一碗面吃,有点饿了。”   薛湄看了眼屋子里服侍的锦屏,就对她道:“你去厨房吩咐一声吧。”   锦屏一走,那中年人上前几步,对薛湄道:“郡主别怕,小人是贵妃的人,过来给郡主传几句话。”   薛湄端正了神色。   她看向了这人,问他:“你不是临华宫的,我没见过你。”   中年人道:“的确不是。”   “那我如何知晓你是贵妃的人?”薛湄冷冷道。   中年人便说:“贵妃给郡主写的信,第三列第四个字是‘生’;第七列第九个字是‘从’,郡主可以对照。”   薛湄让他们稍等。   她进了内室,拿出了那封信。   对照之后,的确都正确。   “……可还有什么凭证?”薛湄又问,“也许你偷看过贵妃写给我的信也未可知。”   中年人又拿出一封信。   信是贵妃的迹:成阳郡主,谁拿了此信,谁便替本宫办事。   薛湄颔首:“贵妃娘娘有什么话要说?”   中年人看了眼太医。   太医也要避开。太医知道有事,却不能知道什么事。   薛湄将中年人领进了自己内室。   进了内室,中年人才低声说了贵妃的目的。   澹台贵妃让薛湄帮她办一件事,薛湄听罢,脸色非常难看。 第463章 皇族的残忍   年关,白崖镇也热闹了起来。   将士们可以轮流着休沐,城里做买卖的小商贩越发多了,市集延绵。   坐在大将军府,隐约都能听到外头的喧哗之声。   萧靖承这天傍晚时候回来。   薛湄一切如常,正在吩咐婆子去厨房说一声,晚上想吃羊肉锅子,让厨房准备好羊肉。   涮羊肉不是天天吃,否则也腻烦了。   萧靖承进来,脱下了外面的风氅,很自觉坐到了炕上:“见到了贵妃派过来的太医?”   “见到了。”薛湄道。   她让彩鸢打了热水进来,给萧靖承洗洗脸。   彩鸢出去了。   丫鬟一出去,薛湄就跟萧靖承说了实话:“贵妃还派了一名秘使,让我帮她办件事。”   萧靖承表情一凛:“让你办事?”   “对。”薛湄道,“她让我处理掉宝庆公主,不能让公主活着回去。”   萧靖承:“……”   薛湄笑了下:“公主身边男宠是匈奴单于这件事,贵妃肯定已经知晓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帝、贵妃在宫里,不太清楚公主府的事,可澹台氏在宫外,他们消息灵通。   公主离开,贵妃肯定会心生狐疑:宝庆娇生惯养,说她为了个匈奴细作,跑到白崖镇去,此事说不通的。   况且,哪怕是匈奴细作,她做这样的事也很容易落在把柄。   贵妃定然是让澹台氏去查了。   “……澹台氏总有点门路,查出了公主来白崖镇的真正原因。此事若是败露,公主自身不保,恐怕也会连累裕王和贵妃娘娘。”薛湄道。   把匈奴单于当男宠养,还带着他进宫去见过皇帝和太后等人,贵妃和澹台氏的家主想一想,都浑身发寒。   一旦皇帝和朝臣们知晓,宝庆公主定然要下大牢,可能会面临斩首,哪怕皇帝也保不住她。   公主通敌,公主的弟弟裕王、母族澹台氏,甚至母亲澹台贵妃,敢说自己毫不知情、清清白白吗?   细作和单于,这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贵妃倒是果断。”萧靖承冷冷道,“这个时候想要断腕保命,人之常情。宫里本就没什么亲情。”   薛湄看了眼他。   十五岁就到了白崖镇的他,是不是也觉得宫里人情冷漠?   他又在暗指戚太后对他没感情,只顾自己的身份地位。   “秘密处死公主,难过归难过,贵妃好歹可以保住自己。”薛湄道,“最优选择。”   顿了下,薛湄又笑道,“没必要美化母女关系,很多深情往往带着自己的目的性,外人看不透罢了。”   薛湄看野史,武则天会杀了自己的孩子为自己铺路。   贵妃这还不算是铺路,仅仅是不想被公主牵连。   狠心肯定非常狠心的,但世间百态,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你怎么回复的?”萧靖承问。   薛湄很不喜欢宝庆公主,是不是跟贵妃一拍即合?   她们俩都想要处理掉宝庆。   “我当然是严词拒绝了。”薛湄道,“跟贵妃密谋杀公主,我有几个脑袋?暴露的风险就不说了,一旦公主死了,我难道不是落个把柄给贵妃吗?   一旦她手里有了我的把柄,也许她就要我也听她的话。这个时候贪图好处,后患无穷。”   “她给你什么好处?”萧靖承问。   薛湄:“澹台氏会保我大哥官至礼部尚书,贵妃也会给我二千两黄金。”   萧靖承的眉宇一拧:“是吗?”   “对啊,没有一个条件让我心动。”薛湄道。   钱薛湄的多是。她如果想要更多,只需要去找小郡王,小郡王就可以把她的点子变现;至于官职……   大哥做再高的官,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她不想在这个朝廷混了,“朝中有人”对她没什么意义。   若真的需要人,她可以找戚太后、胡太后等皇帝的娘庇护,何必还非要大哥?   贵妃的想法,大概是薛湄为了配得上萧靖承,娘家就需要显赫。   兄长的官位,是薛湄的身价之一。   旁人说起她,会说她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很是尊贵。   虚名而已了。   萧靖承:“你不要答应任何事,一切都有我。”   薛湄顿时笑了起来:“王爷对我真好。”   “好好说话!”萧靖承道,“你成天调戏于我,对你无好处。”   薛湄:“……”   你从哪里听得出我是调戏?   她白了眼萧靖承。   翌日,贵妃派过来的太医和密使离开了白崖镇,回京城复命去了。   薛湄什么也没答应,同时也没有扣留密使,不想让贵妃忌惮她,以为她手里有什么证据,将来威胁到贵妃。   宝庆公主还在那边颐指气使,依旧在想办法和匈奴单于联系,甚至想要把鬼戎带回京城,做这样毫无边际的美梦。   她却不知道,她的母亲、弟弟和她依赖的外祖家,为了自身安全,想要谋杀她。   贵妃拜托薛湄,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只薛湄和她知晓。   若是派出密探,暗中刺杀宝庆公主,稍微走漏风声,传到皇帝耳朵里,贵妃所做都功亏一篑。   “王爷,将来咱们的女儿不能骄纵。”薛湄对萧靖承道,“如此不成体统,会坏事。”   萧靖承耳根一红:“你不是不想生?”   “说说而已嘛。”薛湄道,“总得向现实妥协,这才是人生。”   萧靖承:“……”   每次薛湄感叹的时候,萧靖承都会特别害怕。   她一旦发深沉之思,就意味着她想离开,回到过去的生活里去。   萧靖承虽然猜测她的行程不可返,还是会患得患失。   “我们可以过继一个。”萧靖承道。   薛湄笑道:“你只有皇帝一个亲兄弟,他儿子都大了,你找谁过继?难道要过继旁枝的子嗣?”   “有何不可?”   “王爷你好开明。”薛湄笑道。   萧靖承:“……”   就在这样小小插曲里,新年来了。   白崖镇的新年也很热闹,城里彻夜燃放烟火。   薛湄很想跟萧靖承说,这样团圆热闹的日子,大家都放松了警惕,要是匈奴人偷袭就不妙了。   然而,她又害怕自己的乌鸦嘴,忍住没说。   除夕当天,大将军府里烧了很多人,把西边的大池子给开了,守卫的人都要洗去去年尘埃。   薛湄和丫鬟们也洗了个热水澡。   萧靖承进来的时候,他身上带着一点丰沛水汽,也是沐浴更衣过的。   薛湄心中微动。 第464章 这就是爱情吗   天色尚早,空气里就弥漫了硫磺的气息,那是烟火燃烧之后的味道。   薛湄对萧靖承道:“请了宝庆公主一起过年吧,免得落下口实。”   萧靖承这次没有反对。   他似乎早已准备好这样做,故而薛湄提出来,他点点头:“我还要叫上成家兄弟。你可会嫌吵?”   “不会,过年就是要人多热闹。”薛湄说。   她和萧靖承说着话,彩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窗花。   窗花有福字、花纹等各种吉利图样,薛湄问彩鸢:“哪来的?”   “我自己剪的。”彩鸢道,“还行吗大小姐?”   薛湄觉得很好了,剪得很精致,诧异起来:“以前怎么没见你剪过?”   “府上有专门剪这个的妈妈,她们手艺比我好多了。我这个拿出去,都要被戴妈妈骂的,还敢往大小姐的窗户上贴不成?”彩鸢道。   薛湄笑起来。   窗花虽然很好看,到底简单了些。记得郡主府的窗花,非常精美,肯定不是出自彩鸢的手。   她要贴上时,萧靖承走了过来:“我来。”   他接过去,仔仔细细刷上了浆糊,贴得很端正。   “如何?”他贴好了之后,回眸问薛湄。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屋檐下一盏灯笼,光线明媚,透过了厚厚窗户布映照进来,将那张福字的窗花形状,全部倒映在萧靖承的眼睛里。   他那双看上去冷酷的双眸,倏然添了喜气,他整个人都洋溢着几分愉悦。   薛湄点头:“真好看啊。”   还有比瑞王爷更英俊的男人吗?   她看着他,心口似灌进了融化的蜂蜜,那样暖融、香甜。   薛湄心口满满的。   穿越过来好几年了,她似乎头一回瞧见了自己的前途和希望。   这就是爱情吗?   爱情可以让人看见希望的光吗?   萧靖承见她看着自己愣神,对她笑了下;薛湄回以微笑。   彩鸢就觉得屋子里更亮了点,也更暖了些,她在旁边偷偷笑了。   除夕夜,大将军府的正院用的还是羊肉锅子。   大家一张大桌子,围着坐下了,薛湄坐在萧靖承旁边。   同席的还有薛湄的五弟薛润、成家三兄弟、卢氏兄弟,以及宝庆公主。还有位客人,就是安丹宵。   安丹宵今天穿了件水绿绣金襜褕,耳朵上缀了细长的绿宝石坠儿,在这寒冬腊月里,似悄悄盛绽的一抹春意。   她眸若点漆,明亮温柔,丝毫没有上次见薛湄时候的顶心顶肺,乖巧得不像话。   卢、卢殊和薛润没见过她。   卢殊很镇定,只瞥了眼就不再多瞧;而卢和薛润那两傻子,直愣愣看着她,心里统一在想:“哪里来的小妖精?”   是冲着瑞王爷来的吗?   自家老祖宗\姐姐打得过她吗?   别说,生得还挺好看的,瑞王爷千万别被她迷了魂。   这两人看看安丹宵,又去看瑞王爷,心思一目了然。   薛湄扶额,为什么她的徒弟和弟弟都是傻子?   带点脑子出门很难吗?   她轻轻咳了声。   卢和薛润收回了视线。   桌子上的人,自然都瞧见了,也听到了薛湄的暗示,大家表情各异。   宝庆公主翻了个白眼。   安丹宵轻轻摸了下自己的鬓角,似乎对这样盯着的目光很淡然。   直到涮羊肉的锅子上来了。   宝庆公主尝了一口,就说:“比京都的好吃些。果然,还是白崖镇的厨子会做这汤底。”   “多谢公主夸奖。”薛湄笑道,“汤底是我做的。”   宝庆公主:“……”   要不是宝庆公主很久没吃过好东西,她真要甩手走人了。   除夕这顿饭,吃得勉强算是和睦。   饭后,大家就要散了。   他们并不在一起守岁。   成氏三兄弟要去军营,今晚军地也要过除夕。除了要发新的棉衣,还要加餐,将军们自然也要在场。   薛润不需要回去,他和卢约好了,带上彩鸢,往集市去逛逛。   宝庆公主和安丹宵自然也有安排,起身要走。   薛湄没有挽留。   离开的时候,安丹宵看了眼萧靖承,隐约似有话要对他说。   然而,萧靖承冷冷坐在那里,似一樽冰山。没有蓬勃自信,是轻易不敢和他打招呼的。   安丹宵欲言又止,还是跟宝庆公主走了。   待她一走,薛湄打趣萧靖承:“她对你有意,怎么不告诉我?也许,她留在白崖镇、提高自己的身价,都是为了能嫁给你,并非细作呢。”   萧靖承的眉头蹙了起来。   薛湄的话,让他听着特别刺耳。   可薛湄没有乱猜。   成老将军和萧靖承关系非常好,两家曾经还要结亲。   成兰卿死了,断了这样联系。   成老将军又认一个养女,世俗看来,莫不是重提与萧靖承的姻亲关系?   所以,成老将军自己很清楚,他认下安丹宵为义女是内疚所致,而安丹宵和外人她清楚吗?   她会不会以为,成家这是要一个女儿,然后嫁给萧靖承?   薛湄对安丹宵似乎更加好奇了。   这位妹子到底是无脑虚荣,对萧靖承迷恋已深,妄想嫁给他,所以才非要做成氏女,还是个藏得很深的细作?   不管是哪种,论证的过程都充满了挑战性。   “咱们打个赌。”薛湄笑道,“若是我赢了,你就背着我在城墙上走一圈。”   “我现在就可以。”萧靖承道,“走吧,去城墙。”   薛湄:“……”   她急忙避开了萧靖承的手,哈哈笑起来。   她披了件风氅,也和萧靖承出门了,两个人去逛了逛集市。   对面的匈奴人,他们是否也过新年?应该是不过的。   那么,此刻他们在做什么呢?   真的不想在除夕夜里偷袭吗?   薛湄问萧靖承,以前是否有过,萧靖承很肯定告诉了她。   “……几十年发生了太多事,只有你想不到的。”萧靖承道。   薛湄:“那有过偷袭成功吗?”   “有过。不过第二年他们单于大婚,就遭了我们的暗算,当晚把新娘子都抢了过来。”萧靖承道。   薛湄:“……”   两个人一边出门,萧靖承突然又问她:“方才贴窗花的时候,你对我笑什么?”   彩鸢那时候在屋子里,萧靖承没问。   薛湄笑了起来:“瞧见你,心里很欢喜。希望你能一辈子给我贴窗花。”   萧靖承俯身,抱住了她。 第465章 她是万丈高空的鹰   薛湄与萧靖承在一起过了三个除夕。   他是这个世上唯一知晓她空间、她穿越的秘密。   她则这个世上唯一知道他曾经寄托猫身的人。   这样的秘密之下,没人可以拆散他们,也没人能够加入他们,他们俩已然有了个圈子。饶是彼此都有朋友,这个圈子里却只有对方。   薛湄任由萧靖承抱着,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待萧靖承松开她,她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了一吻。   西北风烈,他的唇很干燥,而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薛湄亲完了,感叹道:“希望早点结束匈奴人,咱们回家。”   萧靖承:“……”   他回吻了她。   吻是纯净的、简单的一个吻。   而后,他偷偷带着她上了烽火台,可以俯瞰整个白崖镇。   薛湄其实很吃惊。   她觉得萧靖承此人古板,在大事上一板一眼,绝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军规。   但他居然可以为了薛湄破例。   烽火台上很冷,风似刀子,薛湄就戴上了兜帽,转过身去。   萧靖承亦然。   “……你不是一般人。”萧靖承道,“你不会闯祸。”   所以,可以放心带着她上来。   薛湄瞧着远处的草地,望着碧穹之下黑黢黢的匈奴人地盘,对萧靖承道:“待匈奴不成气候,你不用再戍守的时候,你想做什么?”   萧靖承:“去齐国或者楚国做细作。”   薛湄:“……”   她很吃惊,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回答。   萧靖承见她很惊讶,笑道:“我在梁国和齐国都有身份,是很早之前就安排下的。父皇在世的时候,有个周密计划。   可惜,后来我来到了白崖镇,那个计划一直搁浅,而安排下去的细作,也还在原地。   我没去过楚国,也没去过齐国,很想知道那边是什么样子,故而待战事结束,咱们可以去做细作。”   薛湄:“你还打算带上我?不危险吗?”   “十几年铺陈的身份,有家庭有来历,本人还应该就是梁国京都口音,怎么会危险?”萧靖承道。   薛湄:“这个厉害了。楚国和齐国在夏阳城,也有这样的细作吗?”   “肯定有。”萧靖承道,“别说那么大的夏阳城,咱们上次就抓了一个匈奴派过来的,大将军府都有。若不是他自己露馅,你能想到他是匈奴人吗?”   薛湄颔首。   “那怎么办?”薛湄问,“万一细作混进了望族,被推举做官了呢?”   “你大哥不也做官了吗?”萧靖承道。   薛湄:“……”   萧靖承斜睨她:“你没怀疑他,还是故作不知?”   薛湄笑了笑,对他道:“我没几个亲人了。在这个世上,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跟我无关,我孤零零的。”   萧靖承心口一滞。   有亲人、有关联,她对这个世界有了牵挂,就不会轻易离开。   萧靖承想要戳破薛池假身份的念头,立马打消了:“不说他,还是说咱们。”   薛湄点点头。   她也很想带着自己的男人去周游世界。当然,去做细作,更惊险刺激。   和萧靖承在一起,就像被什么牵住了,既有了牵绊,又有了依靠。   薛湄很喜欢这种感觉。   关键是,匈奴人的问题,怎么解决?   杀掉鬼戎,分化部落,让他们彼此内斗几年消耗,然后再攻入,去治理和融合他们。   “……让我去匈奴,可好?”薛湄问萧靖承,“鬼戎对我贼心不死,我杀他有优势。”   这次,萧靖承没有立刻拒绝。   他还记得薛湄曾经说过,她也是战士。战士最大的荣耀,是上马征战,这才是对她的尊重。   薛湄绝非软弱躲在萧靖承身后的娇娇女,她是翱翔万丈高空的鹰,飒爽、勇猛,不是萧靖承可以圈养的家禽。   “我会担心。”他道。   薛湄:“你若是上战场,我也会担心。但我会因此让你不要去吗?我不会,我只是会赶紧跟过来。”   萧靖承:“……”   “怎样,让我去匈奴吧。”薛湄又道,“可使得?”   萧靖承:“需得有个很好的时机。若是时机恰当,我会同意你去。”   薛湄转身,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你太好了。”   萧靖承:“……”   他抱紧了她,将唇凑在她颈侧,低低喊了声她:“湄儿。”   薛湄嗯了声。   而后,他又叫了声她。   萧靖承反反复复叫了薛湄好几次,似乎想要确定她就在这里。   否则,这就是他的一场梦。   梦里的白崖镇,这样热闹而温暖,她就在他怀里。   烽火台太冷了,薛湄很快冻僵,两个人往回走。   回到了大将军府,薛湄坐到了温暖的炕上,彩鸢和锦屏都出去玩了还没回来,只有两个粗使的婆子服侍。   薛湄让她们退下去,自己给萧靖承沏茶。   萧靖承:“不喝茶了。今晚不守岁,你早些睡吧。”   薛湄:“你有事?”   “要去趟营地。”萧靖承道,“今晚乃是除夕,营地的将士们要守岁。”   薛湄笑道:“那我就睡了,快要冻死了。”   萧靖承离开了之后,很快就到了最近的一处营地,见到了一批士兵。   成家兄弟正好也在。   营地搭了很大的帐篷,每个帐篷里都欢声笑语。   除夕没有酒,但是有肉。   今年又不太一样:今年有炉子。   有了炉子,就有了温暖。人在温暖的环境里会感觉很舒适,心情也会好很多,故而更显得热闹。   萧靖承进了成湛的帐篷。   成湛正在与几位将军说话,瞧见了萧靖承进来,几个人纷纷起身。   “都坐吧。今晚的巡夜,可都安排了下去?”萧靖承问。   成湛说安排好了。   后半夜的时候,是成湛亲自负责。   “一到除夕夜,我就很紧张。”成湛笑道,“匈奴人总要闹事。很少成功,但每次都尝试。”   萧靖承:“无非是不让咱们好过罢了。”   除夕夜里没出什么事。   今年的匈奴人也只是在边界线对面集结,没有越过来。   翌日清早,薛湄早早起床更衣,等着卢殊和卢、五弟进来给她拜年。   而后,她也要去其他人家走动走动,毕竟白崖镇的人际关系,都跟萧靖承有关。   “大小姐,有人给您拜年来了。”薛湄刚刚吃过了早膳,彩鸢递了个名帖进来,居然是从外面来的。   “谁啊?”薛湄也有点好奇了。 第466章 眼光不太好的男孩子   大年初一,第一个给薛湄拜年的,是周夫人。   薛湄到白崖镇时间不长,也常听人说周将军勇猛睿智。   她没见过。   至于周夫人,她给薛湄递过两次拜帖,薛湄都没见她。   而后宝庆公主来了,周夫人就往宝庆那边去了。   宝庆公主公然说她与薛湄乃仇敌,白崖镇这些将军夫人们,不知京都高门之间的恩怨,有点吓到了。   日子久了,她们才摸清楚宝庆公主的不靠谱。   而薛湄因为成兰韬的病和煤,赢得了将士们的尊重。   夫人们又开始热络起来。   薛湄依旧是不见。   原因很简单,她到白崖镇是为了杀鬼戎、灭匈奴,不是跟这些女人们玩虚情假意的后院招式的。   萧靖承却让她跟周夫人接触。   故而,薛湄才打算过年的时候,到处拜拜年。   不成想,周夫人却先来了。   “请她进来。”薛湄笑道,“彩鸢,拿咱们从京里带过来的杏仁茶招待周夫人。”   彩鸢道是。   丫鬟去请周夫人。   很快,薛湄便瞧见了她。   和预想中差不多,周夫人中等身量,慈眉善目。她穿一件白狐皮风氅,四旬年纪。西北天气干燥、风又烈,那些补水、防晒等抗老手段,在白崖镇都不管用。   周夫人眼眸明亮,但脸上已经有了细细细纹,不笑的时候也能瞧见皱纹,笑起来鱼尾纹更深了。   深深鱼尾纹,越发显得她亲切。   “一直没登门拜见郡主,真是失礼了。”周夫人笑道,“大年初一,想着赶早给您拜个年。”   薛湄:“都是我太忙了,前些日子又生病。夫人的拜帖,我接了好几次,是我失礼在先。”   两人寒暄了半晌。   彩鸢端了杏仁茶上来。   薛湄就问周夫人:“您是哪里人?”   周夫人笑道:“江宁人。”   就是后世江苏那一带,并非北方人。南方气候不同于北方干烈,怪不得她皱纹那么多,估计是从湿润南边到白崖镇,皮肤对环境不耐受。   “这是杏仁茶,京都的茶点,上面一层杏仁油,下面的茶特别烫。您尝尝,看看是否喝得惯。”薛湄道。   周夫人端了起来,笑道:“在公主那里,尝过这杏仁茶。寒冬腊月喝上一碗,遍体生暖。”   说罢,她目光睃向了薛湄,想看看薛湄对宝庆公主是什么意思。   薛湄笑容倒是丝毫不减,对她道:“我这个里面还加了点红枣粉,是我自己喜欢红枣味。”   周夫人小心翼翼吹了上面那一层乳白色的杏仁油,慢慢喝了一口,果然尝出了红枣味。   她心中一时对薛湄有了评判。   和宝庆公主相比,薛湄就高明多了。   都是拿京都的特产待客,宝庆公主却没有事先说明这茶的缘故。   上面一层杏仁油,导致热气不出,瞧着倒像是温热的;谁知道,油把热气锁在了下面,茶是滚烫的。   没有尝过的,能把舌头、口腔都烫伤;若有那猴急的,大喝一口,能把食管、胃都烫坏。   周夫人在宝庆公主那里也吃了亏。   她也没见过这种茶,好在她闻着觉得味道怪怪的,不是很想喝,就意意思思抿了一小口,结果还是被烫破了舌尖一层皮。   薛湄却把这特产说得清清楚楚。   拿出京里的好东西,在这样寒冷的早晨奉上一碗,既暖胃又管饱,的确是很好的待客;而把门道说清楚,又显得她厚道、真诚。   “真香甜。”周夫人道,“还是京里好东西多。”   “你喜欢的话,回头带些回去。”薛湄笑道,“我这次到白崖镇,带了好几车行李,这杏仁茶我就带了好些。”   周夫人忙道不敢。   薛湄很坚持。她喊了彩鸢,让她把杏仁茶拿出五包,派人送到周将军府上去。   一包能泡三十杯,虽然少了点,但正月里招待贵客是足够的。   周夫人再三道谢。   这次的拜访,很顺利,薛湄和周夫人不咸不淡说了好些话,谁也没有踩雷。   薛湄还让周夫人带着她,去了另外三位将军府。   末了,薛湄提出去周将军府坐坐,算是她拜过年了,一次性把事情给解决。   周夫人大喜:“行,正好到了饭点。若是平常,恐怕请郡主也请不到。”   薛湄就和周夫人,去周将军府用午膳。   马车在周将军府门口停下,薛湄打算往里走,就瞧见有人从大门冲出来,速度极快,她当即往旁边一闪。   周夫人也瞧见了,倏然改了她温良秉性,厉喝:“站住。”   那人猛然刹车。   停得太快,有点刹不住似的,他晃晃悠悠站稳了。   薛湄这才发现,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跟薛湄的五弟差不多年纪。   周夫人呵斥他:“大年初一就这么慌张乱窜,成何体统?”   然后,她指了薛湄,“给郡主见礼。”   男孩子挨了训,一板一眼给薛湄见礼。   薛湄也还礼。   周夫人这才道:“这是犬子,叫月明,就知道淘气。”   周月明是周夫人的长子。   周夫人有五个孩子,除了长子周月明,其他都是女儿。   她担心子嗣单薄,若有什么意外,家业无人继承,故而后面多生了几个。   不成想,后来四个全是女儿。   周月明就是周家唯一的少爷,将来也继承父业,周夫人比丈夫管束得还要严格。   “……你做什么去?”周夫人又问周月明。   周月明:“去成副将那里吃饭。”   周夫人的脸更沉:“哪个成副将?”   成家三兄弟,除了成湛,老三、老四都是副将。   这两个人又有差别。   成家老三住的院子,跟安丹宵只有一墙之隔。   周月明爱慕安丹宵已久,时常去献殷勤。周夫人一想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也不能怪周月明。   白崖镇的贵女们,都没有安丹宵漂亮,也不如她妩媚。   不少同龄男子爱慕她。   “娘,您让郡主站了半晌了。”周月明眼珠子一转,把薛湄做了挡箭牌,“您快请郡主进去吧,我吃了饭就回来。”   说罢,他又一溜烟跑了,速度极快。   薛湄觉得他脚上安个风火轮,就是哪吒了。   她笑道:“令郎真活泼。”   周夫人又不能对着客人诉苦,笑道:“成天不干正经事,就知道玩。不说他了,郡主请。” 第467章 没有比薛湄更好看的女...   薛湄在周家用了一顿丰盛午膳。   作陪的,是周家两位小姐。   周家虽然一共有四位小姐,但四小姐八岁,五小姐六岁,都不太适合让她们来给薛湄作陪。   只十四岁的二小姐和十一岁的三小姐陪着。   周将军不知是没有小妾,还是小妾都在老家,整个将军府没瞧见其他女眷。   饭桌上有海带。   瞧见了海带,十一岁的三小姐咬住了筷子头,非常想要吃。   二小姐装成熟,跟薛湄说话时,口吻也似乎把薛湄当同龄人。   “郡主姐姐,京都的海带是否容易得?”她问薛湄,“咱们这里,想要买一斤比登天都难。”   薛湄笑道:“我带了干海带,回头送你们十斤干的。”   周二小姐:“!!!”   你如此阔气?   这般昂贵的、胜过山珍的海带,你随口就说送十斤?   十斤,还是干的。   一斤干海带,在白崖镇要五十两银子。就这,还不是能轻易买到的。   “你、你连这个都带?”周二小姐问。   周夫人自然也很吃惊:“郡主,这使不得。”   “没关系,我带得多。回头吃不完了,我又不能带回去。”薛湄道。   周夫人:“那也不行,海带太贵了。”   “我的不要钱。”薛湄道。   周家两位小姐立马看向了她。   “怎么不要钱?”周三小姐好奇问,一双眼睛水灵灵看着薛湄。   薛湄:“因为,这个海带就是我发现的,也是我教别人种的。故而,他们拿晒干的海带孝敬我,不需要我付钱。”   周家众人:“……”   午膳之后,薛湄离开了周将军府,直接回去睡午觉了。   她吃得太撑。   周夫人派人去打听,薛湄果然没有撒谎,也没有吹牛,海带就是她发现的。   打听的人,附赠了很多关于成阳郡主的丰功伟绩。   周夫人时常听宝庆公主打压薛湄的名声,诋毁她,还以为薛湄真的只是个擅长在宫里阿谀奉承、让太后们很喜欢她的心机女。   不成想,人家所作所为,给她立个生祠都使得。   “这也太厉害了吧?”周二小姐对周夫人道,“娘,过几天再请郡主姐姐来做客,我想要亲口问问她是不是真的。”   薛湄无形中,收获了两名迷妹。   至于干海带,薛湄到家之后,就让彩鸢去安排了。   彩鸢在自家小姐身边久了,也养成了大方性格。小姐说十斤就十斤,果然叫人送去了周家。   周家的春宴,若能顿顿都有海带,恐怕要出风头了。   周夫人自然很欢喜。   她也叫人送了些江宁的特产给薛湄。薛湄让彩鸢收下了。   晚膳的时候,薛湄没胃口。   中午在周家吃多了。   她让厨房做了酸汤面,打算随便喝几口面汤。   锦屏和彩鸢也要吃这个。   她们主仆想随便用点晚膳就睡下,萧靖承来了。   他似有倦容。   脱了风氅,他往炕上一坐,让丫鬟上茶,然后他的手轻轻按住了胃部。   薛湄瞧见了:“怎么了?”   “吃撑了。”萧靖承道,“我从早上到现在,吃了六顿。”   薛湄:“……”   过节的时候,防止敌人偷袭,是不准饮酒的,平时可适当放松。毕竟白崖镇这么冷,没有酒精驱寒是很难挨的。   若可以喝酒,萧靖承这会儿就不是撑死,而是醉死了。   应酬全在春节这几日。   薛湄让他稍等,很快从空间找到了一种消食的口服液,是太空时代的药,很好用。   片刻之后,萧靖承胃里松快了不少。   薛湄却似憋着笑。   他们俩闲聊,萧靖承问她:“周家夫人怎样?”   薛湄笑道:“挺好的啊。”   她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果然,萧靖承的眉头蹙起,他的肚子开始疼了。   他去了净房。   出来之后,丫鬟打水给他净手,他这才知道薛湄笑什么。   “这是提高身体代谢的,没事,不是腹泻的药。”薛湄笑道,“现在舒服了吧?”   萧靖承:“还不错。”   他们俩已经到了可以谈论彼此吃喝拉撒的程度了……   萧靖承晚饭是一口也不吃,瞧见了食物便恶心。   薛湄的酸汤面端上来,她一边吃一边和他闲聊,说起了周将军的儿子周月明。   “……他好像很喜欢安丹宵。但是,周夫人不能接受这样的儿媳妇,母子俩对此事分歧很大。”薛湄道。   萧靖承:“你连这个都感兴趣?”   “绯闻是最有趣的。”   萧靖承:“……”   再住几天,她就要变成东家长、西家短的妇人了。   “周月明生得挺不错。可惜了,眼光不太好,只会看外表。”薛湄笑道,“哪里像王爷,能看到内在。”   萧靖承:“我也看外表。”   薛湄:“是吗?”   “我冷眼看了这些年,没有比你更好看的。”萧靖承说。   薛湄笑容爬上了面颊,对萧靖承如此上道非常满意:“对对,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夫妻,商业互吹是维系感情的有力纽带。”   萧靖承:“……”   他是认真的。   他看过的女子,没有比薛湄更美丽的,一个也没有。   然而,薛湄却好像以为他在说假话。   什么叫“商业互吹”?   “怎么商业互吹?”萧靖承问。   薛湄:“就是,我觉得王爷是全世界最好的,各个方面都好;王爷也如此觉得我。”   “我本不就是最好的吗?”萧靖承反问。   薛湄:“……”   对手居然不打招呼,就擅自升级了系统。   好在薛湄能应对各种直男套路,笑道:“世上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王爷跟谁比,都是更好的那一个。”   萧靖承:“……你到底会说多少这等闲话?”   薛湄:“我很认真。”   他们俩就这个问题,讨论了一番。   不成想,就在此时,有人未经过通禀,闯到了正院门口,大喊:“神医,神医快救命!”   薛湄听得出,是成兰韬的声音。   她立刻下炕。   薛湄是趿拉着鞋,快步打开了院门,瞧见成兰韬浑身是血。   在灯笼的红光照耀下,他满头满脸宛如下了一场血雨。   薛湄心头一紧:“你哪里受了伤?”   萧靖承也跟了出来,同样沉了脸。   成兰韬的声音似要哭:“不是我、不是我!郡主,你快、快跟我去救命,快啊!”   说着说着,他就真的哭了,眼泪大颗滚下来。   薛湄毫不犹豫,回屋去拿了自己的行医箱。 第468章 第一个死在她面前的病...   薛湄拎起行医箱就要跑。   成兰韬一身血,而且呈现喷射。这种情况,依照薛湄的估计,是大动脉被割裂了。   很有可能是割喉。   别说这个年代了,哪怕是太空时代,伤及动脉的割喉,也要进医疗舱的。   就是说,医生的手艺,配上各种仪器设备,也可能无法挽救生命。   现在的条件很艰难,没有更精良的设备,一切都简陋得可怕,只有薛湄带着两名实习徒弟,和彩鸢这个还没“毕业”的护士,她要怎么办?   有人拉了她一把。   她手里沉重的行医箱被接了过去,萧靖承对她道:“穿好鞋!”   他把一双鞋扔在地上。   薛湄都不知自己的鞋子何时跑掉了,赶紧穿上,这个时候脚趾已经冻得毫无知觉。   薛湄:“叫上……”   “已经派人去叫卢氏兄弟,彩鸢在你身后,快走吧。”萧靖承道。   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大门口有马。   萧靖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马背上,然后他自己也翻坐上来。她尚未坐稳,马已经撂开了蹄子。   成兰韬的马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   约莫骑了四五分钟,前面成兰韬就停了马。他速度极快,下马的时候没站稳,摔了个大马趴。   他快速爬起来。   不远处就有好些士兵,似乎有人在叫嚷着什么。   萧靖承抱着薛湄,似飞跃般跳下了马,稳稳将她抱牢,没有让她的脚落地,直到他自己站稳了才松开她。   薛湄快步挤上前。   一人倒在血泊里,目光看向薛湄的方向,瞳仁已经涣散了。   薛湄脚步一软。   虽然满脸是血,可薛湄认得他——中午才见过,他是周将军的儿子周月明。   有人在怒吼:“按紧了!”   “都散开,军医呢?都是死人吗?”   “快请军医!”   粗粝的吼声里带着哭腔。   薛湄疾步上前。   黑灯瞎火,那汉子没见过薛湄,瞧见她是个女人家,当即继续喝道:“滚开,凑什么热闹?”   成兰韬使劲推薛湄,恨不能把她按到周月明身上,声音又急又哽:“她是神医,她就是成阳郡主!她能起死回生!”   那汉子似要松开手,把位置让给薛湄。   薛湄:“别动!”   她换到了另一边,看着满地的血,快速从行医箱里拿出了听诊器。   壮汉按住止血的办法,是挺管用的,但无法止住血,薛湄一边拉住他的手,一边让他换一点手指用力的方向。   再听心跳,按脉搏的时候,周月明已经休克了。   他的脑袋偏向了一旁,整个颈部静脉、动脉全部都被割断了,人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这种伤,哪怕是医疗舱,也要在两分钟内把人放进去。   从周月明被割喉到现在,薛湄算了算成兰韬的来回,至少是十六分钟;在割喉之后,成兰韬肯定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去找薛湄,定然耽误了几分钟。   也就是说,已经二十分钟了。   颈部动脉割断,很容易让人丧命,它不仅仅是大出血,还会让空气进入心脏,导致空气栓塞。   “神医,神医你快救救他!”壮汉对薛湄喊道,声音已经嘶哑了。   军医们陆陆续续挤了进来。   卢氏兄弟和彩鸢也赶到了,瞧着满地的血,他们都变了脸。   军医营的冯麟,此刻腿发软,若不是有人搀扶一把,他就要跌倒了。   不止是这些人,周将军也到了。   他夫人随后几步。   “月明!”周夫人声音尖锐,能刺破耳膜,“快救救他,救救他。”   周将军整个人懵了,脖子僵硬,一动不动看着地上的儿子。   “郡主,郡主快救救我儿子,你能起死回生的!”周夫人也看到了旁边的薛湄,从绝望的神色里,添了一抹希冀。   她不敢去看儿子的眼睛。   在白崖镇,身为将军夫人,多多少少是见过死人的。   月明的那双眼睛……   周夫人不敢想,她浑身都在发抖。   薛湄的声音很干涩:“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什么?”   卢殊在旁边,接了薛湄的话:“郡主是说,人已经没了,请你们节哀。”   周夫人怔怔看着薛湄。   那一直按住脖子的壮汉怒吼:“你都没有治,你都没有治!你给他治啊,你把人肚子割开了都能缝上,你给他治!”   薛湄:“人已经去了,你节哀。”   她的声音可能有点重,因为在这一刻,她有些耳鸣。   那壮汉似乎不买账,突然一把抓住了薛湄的衣领:“给他治!你要治好他,我给你银子,你要多少都给你!”   薛湄被他拉了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周月明身上。   萧靖承眼疾手快,扶住了薛湄。   他眸光阴沉:“刘副将,切莫鲁莽。”   他说得还算客气,声音也不是很严厉,那个痛苦得意识模糊的壮汉,却打了个冷战,人也清醒了点。   “不会的。”刘副将似找回了一点清明,嘶哑着嗓子咆哮,“郡主都没有尝试!她不是很厉害吗?”   “郡主,求求你!”一旁的周夫人,倏然给薛湄磕头。   外面零下至少二十度,周月明已经冻得快要硬了,他的血也不流了。   没有了生命,奔涌不息的血管也安静了下来。   地面也是很硬,周夫人的头磕得很重,砰的一声,大家心头都一颤。   再看她,已然见了血。   薛湄的手指想蜷缩起来,却因为冻僵了,木然舒展着。她面上可能没什么表情,太过于镇定,让人怀疑她是有所保留。   见状,薛湄亲自去搀扶周夫人:“我来迟了一步,他早已经去了,夫人。”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   周将军也听到了。   众人又听到一声响,周将军直愣愣跪了下去,双膝磕在结冰的地面上。   他像是如梦初醒,挣扎着要站起来,然而浑身无力。   兵士们去搀扶他,可他整个人像只脱水的鱼,滑不留手的,扶都扶不起来。   他无法压抑的哽咽,就在这个时候响起,别说薛湄了,萧靖承听到了都鼻头一酸。   周夫人也顾不上求薛湄了,奔到了周将军身边:“将军,将军!”   她痛哭出声,周将军被她带着,再也忍不住,在人前落下滚泪。   空气这样寒冷,血腥味道混合着刺骨的凉意,任意往薛湄的肺里灌。   薛湄吸了口气,肺都被冻得生疼般。   街角有人影一闪,消失不见了。 第469章 我也惯着你   薛湄回到大将军府的时候,人已经冻僵了。   她手上也有点血迹,不多。   锦屏轻手轻脚出去,打了热水放在旁边,然后退了;萧靖承把热水端过来,给薛湄洗洗手。   薛湄的手放在微热的水里,半晌才暖和过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   萧靖承坐在旁边,心情也很沉重。他仍是安慰她:“不是你的错,莫要往心里去。”   “没人觉得会是我的错。”薛湄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   话虽这么说,薛湄名声在外,让人以为她总能起死回生。   殊不知生死跟前,她也无能为力。   萧靖承见她一直把手浸泡在热水里,手就有点泛红了,就帮她拿了出来,替她擦干。   “……你早点睡吧。我要去查查凶手,尽早给周将军一个交代。”萧靖承道。   薛湄点点头。   萧靖承走出正院的时候,瞧见卢家兄弟都在门外。   夜里太冷了,两个人脸色都冻得发紫见青。   萧靖承:“你们进去吧,陪她说说话。”   卢和卢殊道是。   看着萧靖承快步离开,卢殊心想:“这位王爷,倒是真不太一样。”   这么晚还来看薛湄,卢殊和卢也担心萧靖承会多心。   现如今看来,王爷的心思并不在这些小事上。甚至他们能来,陪薛湄说说话,他还挺欣慰的。   进了院子,薛湄瞧见了他们,就蹙了蹙眉头:“过来安慰我的?”   卢殊:“……”   卢做了回答:“是啊。”   卢殊:“……”   真还有这么问话的,也有这么答话的。一切都摆在台面上,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薛湄也不恼,点点头,让他们俩坐下,还亲自到了滚烫的茶给他们,让他们捧在手里取暖。   待他们俩坐定,薛湄拿出她随身携带的小板子,用黑色炭条在上面画。   很快,她就把颈部的图给画了出来。   “周月明是这么个情况:左侧动脉、静脉全部被割断,导致大量出血。他那么快毙命,不仅仅是因为失血,还有空气栓塞。”薛湄道。   卢和卢殊都听得很认真。   卢殊则问:“老祖宗,要是您当时在场,您立马对他进行救治的话,有可能成功吗?”   薛湄见周月明的头都不正常歪了。   她需要仪器辅助,光靠自己的手和眼睛,她没办法完成这样的缝合。   “只有一成的可能性。”薛湄道,“如果我当时就在,我会为了这个一成而拼命。”   卢殊不再说什么了。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沉默。   他们兄弟是过来安慰薛湄的,却被薛湄上了一节解剖课。   至于周月明的死,薛湄好像并不上心。理由也很简单,那不是她接诊的病人。   她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她跟周家不熟,跟周夫人是今天才认识的,跟周月明更只有一面之缘。   卢家兄弟是担心外面对薛湄期待过高,从而说什么流言蜚语,让她心里承受不住。   薛湄只是有点淡淡伤感。   她对卢殊和卢道:“做大夫的,最可怕的是共情能力。一旦你有了这种能力,想到病人的家属,想到他的人生,而你却无能为力,会把你逼疯。”   共情能力对医生而言,并不是什么优点。   卢:“共情,是什么?”   “就是把别人的感情,当成了自己的。想象你是周将军,中年丧子,且只有这么个儿子,你是否心痛?   想想周月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笑嘻嘻的,不曾跟自己的父母、妹妹告别,大年初一就没了性命。   这些,都是共情。做大夫的,若总是把自己代入病人或者病人家属的立场,迟早要抑郁。”   卢连忙点点头:“这个祖父也说过——生死有命,不要多想,是不是这个意思老祖宗?”   “对。”   “大哥你呢?”卢又问卢殊,“祖父跟你说过这个吗?”   卢殊摇摇头。   “没说过?”卢诧异。   卢殊:“我从第一天会背药方开始,就知道病人只是病人,而我只是大夫。”   他很少对病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卢:“……大哥你好冷血。”   卢殊:“……”   祖父有些时候,话里话外总觉得他缺少点什么,时常劝他放下孤傲。   这并不容易。   薛湄出现之前,卢殊没见过比他更厉害的大夫。   他们知道的,他都熟读与心;他们不知道的各种古怪、失传医术、秘方,他却读过。哪怕是祖父,遇到了特别难的疑难杂症,也要询问他。   当然,他们并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好。   作为大夫,从小卢殊就知道,治病尽力而已,无愧于心。至于成功与否,岂能遂人愿?还有天道管着呢。   没有比他更厉害的大夫,他凭什么不孤傲?   直到他遇到了薛湄。   薛湄打破了卢殊对医学的认知。   让少神医承认薛湄比他厉害,甚至是他无法了解的那种厉害,对他而言并不容易。承认薛湄,就是要否定自己。   少神医长到现如今,已经二十来岁,并不是三岁娃娃,随意就能更改了对自己的看法。   漫长过程中,他终于接受了事实。   现在,他已经放下了傲慢,却好像又缺点什么。   卢说他冷血……   难道是因为,他天生无法共情与人吗?   卢殊想要辩解一句,却听到薛湄说:“你这样的人,适合做急诊外科大夫。在强大的压力之下,你的精神也不会崩溃。”   “什么?”   “军医吧。”薛湄换了个说法,“死亡面前,你受到的心理创伤会比共情能力强的人少一点。”   卢殊把她的话掰开揉碎,也没有从中听出半分夸奖之意。   “我需要改吗?”他问薛湄。   卢在旁接话:“肯定需要啊。你做人这样冷漠无情,将来谁愿意嫁给你?”   薛湄却道:“未必需要。你做个外科大夫,挺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天赋。   天性怎么改?非要去改,只是一个反复折磨自己的过程,最后效果也是微微。不用改,你这样也不碍别人什么事。”   卢殊眼睛里闪过一抹温暖。   不管这话是否真心,听着是很让人舒服的。   卢:“老祖宗,你连这个都惯着他?”   “我反复讲了三四遍的知识点,你记不住的时候,我也惯着你了啊。”薛湄说。   卢:“……” 第470章 白天见过安丹宵   大年初一,和往常一样,白崖镇难得热闹喧哗。   但每年都有点事。   有些时候事大,有些时候事小,统一不影响百姓们的生活。   只是军中气氛紧张。   军务营内,所有人都敛声屏气,不敢发出多余动静。   萧靖承端坐上位,面色铁青。   低下跪了成兰韬和刘国振两人,站了其他将领十几人,也包括成湛。   成兰韬还是一身血,神色有点恍惚,仍是非常努力跪得直;刘国振声音都哑了,精神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三人一块儿喝酒。今晚不用当值,就说不醉不归。路过国振府上的西院墙,月明说要撒尿……”成兰韬讲述事情经过。   他和刘国振是狐朋狗友,两人都是副将。刘国振的父亲是一名老将军,曾经在成老将军麾下,而后腿受伤提前回乡养老了。   身份相似、官职相当,这两人总混在一起,跟亲兄弟也无异。   周月明是后来加入他们的。   刘国振生得粗壮,很不喜欢周月明这种白净斯的,时常暗讽他。后来见周月明兵法了得,排兵布阵很有一套——他念书比较厉害。   成兰韬和刘国振这对难兄难弟都不爱读书,兵法总是背得稀松,但时常要被考察功课。   这个时候,周月明就能帮他们的忙。   什么阵法,周月明都背过,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就这样,三个衙内混成了死党。   周月明爱慕安丹宵,中午的时候刘国振撺掇他去给安丹宵送礼。   没想到,安丹宵大发脾气。   她一般脾气没那么大的,这次却不知怎么的,对着周月明分外无情,还打了他一巴掌。   “你爹是周将军,难道我亡父身份比你家差吗?你把我当粉头取乐,也是你们周家的规矩?”安丹宵气得不轻。   周月明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哪里受过这样直白的拒绝,一时非常尴尬。   他也没说什么,就被这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见他还愣着,安丹宵突然出手,扇了他一巴掌:“滚!”   她一改往日温柔娇滴滴的性格,异常泼辣跋扈。   躲在院外看热闹的刘国振和成兰韬也很讪讪。   特别是刘国振,摸了摸鼻子:是他总撺掇周月明往安丹宵跟前凑。   其实,他自己也有点喜欢安丹宵。可因为知晓自己长相粗壮,性格鲁莽,肯定配不上安丹宵。   可能是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当他知道周月明也喜欢安丹宵的时候,就极力鼓励他去献殷勤。   周月明有点南方人的腼腆,他一开始是不太敢去的。   现在兄弟挨了打,刘国振特别过意不去。   周月明白着一张脸出来,脸上似乎还能瞧见巴掌印子,很是难堪。   刘国振就说:“我请客,今晚不醉不归。”   他们都挺尴尬的,需要借助喝酒遮拦。三个人正好今晚都没有军务在身,是可以喝酒的。   喝酒的时候,周月明还哭了。   后来,刘国振找了个军伎进来,给他们唱唱小曲儿,周月明心情才算好点。   “我到底不如人家。”周月明道,“怪不得她发脾气,是我不争气。”   他这话稀里糊涂。   不过,他这个时候已经是半醉了,说些胡话很正常。   “她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毕竟是过年,她一个人在白崖镇,她父亲又是牺牲在这里的。”成兰韬安慰他。   刘国振也说,要给周月明找个更好的。   几个人喝完了就往回走。   他们本来酒意都是七成,打算今晚歇在刘国振这里,免得回家被啰嗦。   刘国振的父亲告老还乡,他家里人都走了,他的兄长们各自有了前途,往地方的驻军上任职去了。   只他还留在白崖镇。   他的宅子小了点,好歹没有家长管束,刘国振还说夜里要叫几个舞姬来作陪。   不成想,到了刘国振府的西院墙那边,周月明说他憋不住,想要尿尿。   被他这么一说,成兰韬也有了点尿意。   刘国振不想动,靠着车壁打盹,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让亲兵去叫哪里的舞姬。   成兰韬放了水,哆嗦着说好冷,突然感觉黑暗里有一道厉风。   他算是很警惕的,立马转脸,就瞧见了一抹血红。   温热的血喷了他一脸。   黑暗中有刀刃的寒芒一闪,周月明当着他的面,被人抹了脖子。   在这个瞬间,周月明惊恐睁大了眼睛,成兰韬脑子里嗡了下,下意识接住了他,只知道死死按住了他的脖子,忘记了自己是否也有危险,也不知道去追此刻。   “……我下车的时候,血已经到处都是。我记得军医营之前说过,出血了要死死按住,好像是大帅的话。”刘国振的声音还是哑的。   这的确是萧靖承传回来的方法。   他见过薛湄用止血带,就把这个办法传回了军营。   脖子上的止血带没办法用,刘国振只能按紧那伤口。   “他当时就昏迷了。那个时候,就、就可能……”刘国振说不下去。   他当时呼喊救命,又让人赶紧去找大夫,不停咒骂靠近的人,嗓子在夜里喊劈叉了。   成兰韬清醒了一点之后,就赶紧去找薛湄了。   萧靖承静静听他们说完,然后才问成兰韬:“你当时没瞧见刺客?”   “他浑身蒙着黑。”成兰韬道,“我当时离得太近,血全在我脸上,我……”   他当时的反应是震惊。   所以,现在让他回想,他很多东西想不起来了,他有点应激反应。   “糊涂,敌人摸到了身边,你居然没看清楚?”成湛忍无可忍插话了。   成兰韬没有任何辩解之词,眼眶又发红。可是大帅还在,他愣是没敢哭。   成湛又是痛心,又是震怒。   他不知如何跟周将军交代。   战场牺牲,这没话说;可是,周将军的独子,是跟着他弟弟一起鬼混,当着他弟弟的面被人割了喉。   成湛敢说自家兄弟一点责任也没?   他这会儿脑子发懵。   “我下车的时候看了眼四周,没有人。”刘国振道,“一点风声也没有。谁对我府上那么熟悉?”   “他怎么知晓我们要半路停车?原本也没打算停在那墙根处。”   刘国振和成兰韬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到底是谁要杀周月明。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这个时候,萧靖承开口了,声音依旧是往日的冷峻:“你们在白日的时候,见过安丹宵?”   这个问题让大家都愣了愣。 第471章 抓王爷的把柄   周月明正月初一见过谁,谁就要接受盘查;他跟谁又有过节,也要盘查。   安丹宵乃是安副将遗孤,在白崖镇查她,需得名正言顺,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难道让他们以为,自己捐躯之后,自己的女儿要受到这般诬陷和苛责?   一连查了二十几人。   酒楼里的老板、伙计,甚至军伎,都被询问。   意料之外,军伎里有一人竟藏着密信,她是楚国派在白崖镇的探子。   哪怕滴水不漏,各处的探子们也能像风一样,从缝隙里挤进来,以大家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在白崖镇内。   萧靖承一连两天没有回来,晚上直接歇在军务营,也亲自审问了几人。   一无所获。   到了第三天,他才回了趟大将军府,薛湄赶紧到前院书房去找他。   成湛兄弟三人都在。   他们本在说什么,瞧见了薛湄进来,顿时就收了声。   “……先这么办吧。成湛,你安排人和马车,送她回去。”萧靖承道,“一切照计划进行。”   成湛道是。   成兰韬始终精神恹恹的。可能是大年初一那晚动了,他有点感冒,甚至可能在发烧,因为走路的时候脚步有点轻浮。   薛湄喊住了他。   她没有贸然去给他量体温,而是往屋檐下的走廊行了几步,对他道:“成副将,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萧靖承点点头,示意成兰韬过去。   成兰韬就去了。   薛湄拿出一个小瓷瓶,仍是从前卢家给她的,她把几粒感冒药放了进去。   这个感冒药也是太空时代军中的用药,有很强的安眠成分,却又不会让人精神上有负担,能在三天内消灭感冒。   薛湄:“你瞧着不太舒服的样子,我这里有种药,你晚上拿回去吃了。这样,也许能睡着。”   成兰韬眼皮无力看了眼她。   她知道他睡不着吗?   昨晚大哥让他去睡觉,他的确去了。还没有睡到半刻钟,他就被噩梦惊醒,梦里全是猩红热血,将他拖入漩涡。   “多谢郡主。”成兰韬道。   薛湄颔首,错身进了外书房。   成湛和老四成兰啸已经出去了,成兰韬赶紧跟上。   萧靖承已经折回书房里坐下,正在揉按眉心。   薛湄:“头疼吗?”   萧靖承让她坐下,叹了口气:“这两天没睡觉,我补个觉就无碍了。你可还好?”   “我还好。我不认识周月明,所以触动不算特别大。只是替周夫人可惜。”薛湄如实道。   萧靖承看了眼她:“你不怕死人?”   薛湄:“……”   萧靖承再次想起,她曾经说过,她也是军士。   他还担心薛湄难过,亦或者说自责。没想到,她的状态比他预想中要好。   薛湄跟他说:“这种事常见的。有些时候,病人还会死在自己的手术台上。拼了全力抢救,问心无愧就行。有太多余的丰沛感情,就不适合做医生,更不适合做军医。”   萧靖承觉得她说得对。   薛湄又道:“你方才跟成湛说什么?是要送走安丹宵吗?”   萧靖承点点头。   “她嫌疑很大?”   “不大。”萧靖承道,“就是因为她清清白白,我才觉得奇怪,想做个局试试她。”   “做局?”   “对,送走她只是一个局。”萧靖承道,“看看她这次如何应对。”   安丹宵的表现,萧靖承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   当萧靖承派人去找她,她非常激动否认,说自己绝不是刺客,又说这件事跟她没关系,甚至拿出了安副将说事。   待萧靖承说,只是寻常盘查,并非怀疑她,她又冷静了下来。   她故作高雅,说周月明的死,背后肯定有可怕刺客,一定要抓到,她愿意配合。   她的种种行为,就是一个无脑、自私,同时又很想拔高自己姿态的女人,跟平时的她几乎无异。   若她都是装的,那么她揣测人心的本事就太厉害了。   萧靖承对她的怀疑之心更重了。   安寿可以背叛,他女儿为何不可?   之前成湛查了不少日子,跟萧靖承说无所获,又因为安丹宵不作妖,萧靖承顾不上她。   做白崖镇的主帅,没有一点容纳各方细作的宽阔胸襟,迟早要把自己气死,反而误了大事。   “什么局?”   “我们会选一处山匪窝,提前派人去报信,说有巨贾家眷回京。让她被山匪掳走,我们的人跟着,看看她的反应。   若她一切如常,自然救下她,再问问她的意思,是要回家乡跟母亲团聚,还是回白崖镇。”萧靖承道。   若是她要回白崖镇,千辛万苦也不肯离开,她的嫌疑更添三成,萧靖承就会把她当细作对待,不管有没有铁证。   若她要回乡,那正好送走一名有嫌疑的。几国之间,相互派细作很常见的,哪怕她真是,落在乡野之间,危害也不大。   进退对萧靖承都有利。   薛湄听了,颔首:“这个办法倒是很不错。不过,千万保密,别让她知晓是试探。”   “放心。”   薛湄颔首。   萧靖承又叹了口气。   “……很多年不曾出过这样大的事故。”他的眉心被他捏得有点泛红,是真的很疲倦,“明日还要去祭拜周月明……”   他想了想周将军的心情,萧靖承整颗心都沉重了。   这会儿,不知周家如何度过这场痛苦。   “我也要去。”薛湄道。   萧靖承:“那便一起去吧。”   薛湄点点头。   见凶手之事还没什么进展,薛湄回正院睡觉去了。   萧靖承独坐良久。   他思索了很多,决定私下里去见见安丹宵。   若她真的是细作,萧靖承私下里去,她肯定会吓到。   不过去之前,应该告诉薛湄一声。   萧靖承进了内院。   薛湄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听到他巴巴跑过来,就说他打算去施展美男计,忍笑点点头:“去吧。”   “你莫要多心。”   “不会。”薛湄道。   待他走了,彩鸢才对薛湄说:“大小姐真放心王爷去见安丹宵?”   “不啊,只是抓个把柄。下次我有什么事,就拿这件事出来挑刺。”薛湄道。   彩鸢:“……”   说好的真诚呢?   薛湄翻了个身,打算睡觉的时候,院门又被急急敲开了。   薛湄叹了口气。   彩鸢出去开门了,听到了前院的鲁副将说话的声音,薛湄觉得这段日子别想安生了。   她心里都能猜测到出了什么事。 第472章 守护   薛湄猜测是周夫人出事了。   果然,鲁副将进来告诉薛湄,说周夫人投缳自尽,幸而被发现了。   只是她现在昏迷不醒。   薛湄连夜赶到了周家,对周夫人进行一番检查。   她的投缳不算大问题,只是刚刚踩上去就被周二小姐发现了,解救下来。周二小姐早就发现母亲可能不想活了,一直紧紧盯着她,寸步不敢多离。   周夫人的昏迷,是因为这些日子滴水未进,又不曾阖眼,导致的昏睡。   薛湄给她输液。   半个时辰后,周夫人终于醒了过来。   她慢慢睁开了眼,扫视了眼屋子,瞧见了自己的两名仆妇,四个女儿,以及薛湄和她的丫鬟。   她神色一瞬间激动起来,面颊都变得狰狞,喉咙里发出了骂声。   然而,她嗓子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投缳到底还是伤了她的喉部,她暂时失声了。   她还是奋力,表达着她的愤怒,要赶走薛湄。   “娘,娘!”孩子们哭着围了上来。   周夫人情绪非常激动,已经把针头给拔掉了。   薛湄见状,只得给她打了一针镇定。   一针下去,周夫人慢慢陷入了沉睡里。   周二小姐的左眼眼泪直流,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她母亲在激动时戳了她一下,她火辣辣的疼。   “郡主姐姐,我娘现在怎样了?”周二小姐嘶哑着声音问薛湄,嗓子可能是哭哑了,“她怎么又睡了?”   “没事,这次是用了点药。她应该能睡一晚。”薛湄道,“你们如果相信我,就都去歇了,晚上派个仆妇照顾你母亲。大家都休息一夜。”   三小姐哭了起来:“我要守在娘这里。”   她的妹妹们也跟着哭。   仆妇们眼泪汪汪立在旁边,竟没有一个主心骨,不知如何是好。   薛湄见屋子里暖和。因为有煤,燃料充足,周家这正院重新铺了地龙,砖还是簇新的。   周夫人大概是个急脾气,想做什么就立马着手,年前就把地龙给铺好了,让家里人都能过个温暖的冬天。   哪怕在地上打地铺,也不冷。   薛湄便对仆妇道:“让人拿了被褥来,给几位小姐打地铺。”   仆妇自己不知该怎么办,见有人发话,也不管这人是谁,立马去忙了。   周二小姐抹着眼泪,对薛湄道:“郡主姐姐,你不要走。娘发疯的时候很可怕,我们都怕。”   薛湄心头一软。   周三小姐又说:“爹都不进内院,外头的人说他吐血。”   薛湄:“……”   她到底跟周家不太熟,不好管人家家务事。   薛湄安顿好了周家四位小姐,询问仆妇,周夫人平时跟哪位将军夫人走得很近。   仆妇告诉她:“是赵将军的夫人。赵夫人这几日帮着应酬,忙里忙外。夫人劝她歇一晚,她一走,夫人就投缳了。”   赵夫人日夜不息操劳,估计是累坏了,这才打算回去睡一觉。   明早她就会来。   薛湄正月初一的时候也拜访过赵夫人,对她很有印象。   想着明日就有人来接替,薛湄小住一晚。   她问过周家的孩子有没有吃饭,她们都摇头。   最小的五姑娘低声道:“娘说吃不下去,厨房就端走了。我没吃,我饿。”   薛湄:“……”   估计是周夫人平素强势,家里一手抓,并没有个特别得力的婆子做二把手。故而她一倒下,家里全乱了。   大些的孩子要帮忙待客,又要看着母亲,小些的照看人手不够,就放养了她们。   薛湄喊了仆妇,让厨房做些容易消化的清汤面过来,给几个姑娘都填补了宵夜。   二小姐吃着吃着,眼泪又下来了,吃不下去。她到底大些,知晓长兄被杀对家里意味着什么。   三小姐等人,可能是真饿了,个个吃得很急。   吃了饭,薛湄又让厨房端了用姜汤煮过的牛奶,让她们喝一点。   姜汤煮过的牛奶,可以杀菌、暖胃,这个年代的牛奶没有无菌处理办法,只能这样,但是它很辣。   几位小姐最不爱喝这个。   无奈,她们又不敢拒绝,端过来都咬牙喝了。   一碗面、一杯热牛奶,几个人躺在地铺上,一开始还不停去看床榻上的母亲,片刻之后就都进入了梦乡。   薛湄坐在临窗炕上。   锦屏悄悄进来,问她:“大小姐,你今晚守在这里?”   “是啊。”薛湄道,“你先回去吧,告诉王爷一声。”   “王爷就在周家外院。”   “那你去跟他说。”薛湄道。   她给周夫人输液了之后,又给她挂了一瓶氨基酸,补充身体需要的营养,收起了吊瓶。   到了清早,天色刚刚蒙蒙亮,赵夫人就来了。   瞧见寝卧里,四个孩子睡成了一团,周夫人自己也睡得香甜;而一年轻女子半坐半卧在临窗炕上,阖眼打盹。   听到撩帘子声音,她睁开了眼。   赵夫人这才知道是成阳郡主,住在瑞王的大将军府邸那位。   “……夫人来了,那我就先回。”薛湄道,“周夫人恐怕不太愿意见到我。”   赵夫人:“郡主多心了。我昨日回去就睡了,丫鬟们没叫醒我,我早起才知道昨晚的事。多亏了郡主。”   薛湄摆摆手。   从周家出来,骄阳升起,金芒洒在这荒凉的白崖城墙上,城里依旧热闹,正月的喧嚣还在。   周家像是与世隔绝,沉浸在单独的痛苦里。   薛湄走出门时,萧靖承在门口等她。   “……什么时候来的?”薛湄问他。   萧靖承端详她,然后才回答:“刚刚来,去祭拜过了周月明。周夫人可为难你了?”   薛湄:“她一直昏睡着。”   萧靖承颔首。   周月明被刺杀,对周将军是沉重打击,对白崖镇的将士们而言,也是一种刺激。   别说其他人了,包括萧靖承身边的亲兵,都在排查细作,生怕有刺客混入其中。   大家草木皆兵。   周月明是被谁杀的,却至今查不出头绪。刺客对白崖镇很熟,身手又非常灵活。杀人之后,他消失无踪,再难觅寻。   周月明死了,大家都不怎么往薛湄身上想。   白崖镇乃是军事重地,旁人可能不知道割喉,白崖镇的人能不知道吗?   那是必死的。   周月明死了是很正常的,这个不能怪大夫;若是他没死,那才叫可怕,薛湄的医术才是真正鬼才。   宝庆公主却不这么以为。   她趁机到处诋毁薛湄,说她欺世盗名,不过尔尔。 第473章 她那么愚蠢   周月明的死,成了白崖镇的一桩悬案。   薛湄有些自己的看法,会跟萧靖承分享。   比如说,她觉得刺客杀周月明,是临时起意。   “临时?”萧靖承不太相信这个,“临时岂能计划得如此周全?”   “不,做过的事,才会留下痕迹。若有人计划好了要杀他,在整个过程中,会留下各种蛛丝马迹。   但是你们什么也没查到,就意味着那人可能是下午决定要杀他,又知道他人在何处,一直跟踪,入了夜就动手。   正是因为不曾筹划,没有铺陈,整个过程简介干练,故而才查不到。”薛湄道。   薛湄不是侦探。   这话,是曾经军部一次泄密时,她老大说的。   她老大说,件的丢失,肯定是某个人偶然所见,临时决定拿走的,而那人本身擅长抹灭痕迹。   而后,事实证明了老大所言非虚。   意外的动机,往往也会造成“意外”的效果。   “如果凶手是安丹宵呢?”萧靖承又问,“她白天见过周月明,跟他有冲突,故而她晚上决定杀他?”   薛湄:“很有可能。”   “我会派人盯着她。”萧靖承道,然后他浑身像笼罩了寒霜,冷冷道,“若真是她,我便要亲手剁了她。”   薛湄:“……”   你还亲手剁过匈奴单于,你是多喜欢剁人?   又过了几日,周月明出殡。他的棺木暂时放置在一处寺庙,并不下葬。待周将军回乡,要把他的棺木一起运回去,落叶归根。   出殡那日,薛湄也去了。   周夫人由几名夫人搀扶着,勉强能走路。才几天功夫,她头发眼瞧着花白了,人也瘦了,脸上的皱纹更深。   就好像,她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从四旬妇人变成了六旬老太。   薛湄远远瞧见了,想着人间多苦,心里很是伤感。   周夫人也瞧见了薛湄,这次她没有过多的激动。   也许,她是心如死灰,懒得跟任何人计较;也许,她是想通了,那天并非薛湄见死不救,而是她也无能为力。   到底去迟了一步。   葬礼之后,周夫人病倒了,周将军自己也提不起精神。   他已经向朝廷写了奏疏,打算辞官还乡。他明明是萧靖承之后的主帅人选,现在却要退位。   不过这种情况,他们夫妻俩想要离开伤心地,无可厚非。   萧靖承帮忙递了周将军的奏疏,还写了一封私信,让皇帝尽快同意周将军的请辞,让他可以早点带着儿子棺椁回江宁。   江宁是与齐国相连的江边城池,是周将军的老家,那边也有驻军。   等周将军休息一年半载,萧靖承可以把他举荐给许明晟,就是荣昌大长公主的养子。   许明晟现在是江宁水军的主帅,他身边应该缺周将军这样的人物。   萧靖承亲自去送了周将军。   他去周将军府,薛湄也跟着去了。   她去看了周夫人。   周夫人打起精神,已经在吩咐仆妇们收拾行囊,估计一个月内他们就要扶棂回乡了。   瞧见了薛湄进来,周夫人低垂了眉眼,没有和她打招呼。   周二小姐上前见礼:“郡主姐姐。”   “过来瞧瞧你们。”薛湄道,“这次回乡,我也没什么能送的,给你们一点程仪。”   说罢,她递了个小匣子给周二小姐。   匣子不重,轻飘飘的,周二小姐只当是小首饰。   薛湄送完了,转身打算走。   周夫人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郡主,留步。”   薛湄停了下来。   周夫人已经落下泪:“你不是能起死回生?”   “我不能。”薛湄道,“剖腹、切掉贵妃一个肾,这些听起来很玄乎,实则很简单,我只是遵循医理。   生命没那么脆弱,很多时候我都可以挽救。我到的时候,令郎已经休克时间过长,没有了生命。”   周夫人泪更盛:“为何我如此倒霉?”   “此乃人祸,是有人刺杀了令郎。”薛湄道。   周二小姐和三小姐很担心母亲发疯,纷纷上前搀扶她:“娘,您歇歇吧。”   周夫人却摇摇头。   她对薛湄道:“郡主,你在大帅身边,有些话旁人不敢说,我却是想要告诉你,只希望你能让大帅多想着月明,一定要找到杀他的凶手。”   薛湄颔首。   周夫人说:“我怀疑月明的死,跟宝庆公主有关。”   薛湄:“怎么怀疑?”   “有次我去公主府做客,带着孩子们都去了。月明私下里去玩,他说他在公主府见过匈奴细作。”周夫人道。   薛湄:“……”   “……我们不敢说,若认错了如何是好?再说了,公主身边有个细作,这也没什么,大将军府都有细作。”周夫人道,“也许,宝庆公主听说了,才想要报复。”   薛湄听罢,点点头:“我会告诉大帅,让大帅去查。”   只有萧靖承能查。   周夫人其实明白,周月明的死,薛湄无能为力。   她已经想通了这点。   而她还故意提,是想要给薛湄一点内疚感,让薛湄帮她查宝庆公主。   周夫人是这个年代的人,她无法跳出对皇权的敬畏。   在她心里,宝庆公主就是主子。哪怕主子真的亲手杀了周月明,她也不敢跳出来。若是公主报复,她家其他人也要遭殃。   她知道薛湄和宝庆公主不对付,希望可以借刀杀人。   见她还有空耍心机,薛湄觉得她内心比表面看上去坚强,心里松了口气。   “……说起宝庆公主,最近安丹宵跟她走得很近,而令郎最后见过的人是安丹宵,夫人不怀疑她?”薛湄又问。   周月明见过安丹宵,还跟她起了冲突,大家都知道了。   但是,怀疑她的人不多。   她父亲安寿叛国这件事很隐秘,除了成老将军的儿子和萧靖承,外人都不知,故而在白崖镇守军们眼里,安寿是为了忠诚而牺牲的。   安丹宵乃是功臣孤女,又是弱质女流,她哪有本事杀人?   周夫人却被薛湄的话说得一愣:“怎么,郡主听说过什么?”   “我只是问问,外面都在说。”   周夫人也听说了。   她其实并不怪安丹宵,“她那般愚蠢,没这个能耐。若是去查她,真正的凶手就会逍遥法外。”   薛湄:“……”   周夫人在白崖镇也有些日子了,她自以为很了解安丹宵。   若安丹宵真是奸细,这女孩就厉害了。   薛湄离开了周家后院。   她一走,周二小姐随手打开了她送的程仪,然后倒吸了一口气,把盒子递给了周夫人:“娘,娘您快看看!” 第474章 丰厚程仪   周二小姐语气急切,却又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激动,让周夫人不明所以。   她接了过来。   匣子里是一叠银票。   粗略一瞧,全部都是一千两一张的,约莫十几张。   周夫人:“……”   她如灰般的心头,很难生出喜悦,只是木木看着这些银票。好半晌,她有了点踏实的感觉,就好像在寒冷的冬夜,有一抹暖风吹在面颊上。   对于周家而言,随着周月明的去世,这个寒冬一时不会过去,而小小温暖也是杯水车薪。   但有了,总比没有好。   “郡主她……”周夫人想到自己对她的态度,语气一哽,“这是个机灵人,怪不得戚太后娘娘都器重她,要她做瑞王妃。   你们姊妹,不要学娘,也不要学其他人,就学学成阳郡主。”   几个姑娘都忙点头,生怕答应慢了,再惹母亲难过。   周夫人把银票拿出来数了数,一共二万两。   周将军很清贫——出来从军的,都是寒门祚户。   有名望的望族不会让儿子来从军,有钱的商户更不会。   周将军家里从前也富过,只是老黄历了,也没给他们留下什么;在白崖镇做将军,军饷稀薄,打仗得到的战利品更是少得可怜。   匈奴人比他们还要穷,能给他们什么战利品?   萧靖承和成老将军在,都会想办法给手下将军们一些贴补。   靠着这些,周将军能把家眷都接过来,在白崖镇有房子住,有饭吃,受人尊重。要说积蓄,家里也不过几百两。   从前周夫人想着,等周将军在白崖镇做了主帅,某一日告老还乡,朝廷肯定有嘉奖:房子、田地、奴仆,这些定然是不少的。   若是升官了,回了京城,那就更好,兵部会给他们安顿。   现在这个当口,既不是升迁,又不是告老,仅仅是辞官,什么也没有。   周家在江宁城五十里一个小镇上,有几间老房子,估计年久失修,都坏了。   这么一趟回去,瑞王可能会给些钱财,除此之外也什么都没有。   回去之后怎么办,周夫人这会儿伤心过度,只是在脑子里漠然过着,并不能抽出心思去担心它。   薛湄却把这个后顾之忧给去了。   周将军已经辞官了,现在是庶人,收再多的程仪都不算受贿。   周夫人把银票收了起来。   待周将军进了内院,她把银票给他,让周将军也吓一跳。   “……成阳郡主给的程仪。”周夫人道。   周将军骇然:“这也太多了。”   “那怎么办?”周夫人问,“退回去吗?”   周将军决定要退回去,虽然这样做很不合乎礼数。   送礼了,只有还礼的份儿,没有退礼的说法。   退礼,就是断交了。   “还给成阳郡主吧。”周将军叹气,“今后咱们在老家,也还不起这个人情,白白得她的好处。再说,月明的死,不怪她。”   周夫人的眼泪又滚落下来。   这一刻,她心情倏然有点复杂。   周二小姐却拦住了父亲:“爹,咱们回家,没有钱怎么办?咱们住哪里?”   “爹来想法子。”   周二小姐摇摇头:“不。爹,我们有姊妹四个,将来总会有出息的。待我们有了出息,我们还这个人情。   郡主姐姐既然给了,退回去岂不是要跟她断了往来?”   “你们能有什么出息?”周将军下意识说。   周二小姐咬了咬唇:“我们生得好看,可以嫁给有出息的男人。爹,咱门户倒不了,过继不成还能招婿呢。”   周将军和夫人突然都看向了她,夫妻俩心头都是猛然一震。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而后,周家并没有把钱送回给薛湄。   萧靖承自己也送了程仪;成湛兄弟几个人,加上其他将领们,也凑了一钱给周家。   成兰韬还把当初哄骗周将军的宝剑,还给了周将军:“郡主剖开我肚子的时候,我睡着了,郡主给我用了麻药。等我醒来,肚子就缝合好了,只是有点疼而已。”   周将军:“……”   周家等着朝廷的公函,等着萧靖承查周月明的死因,然后收拾行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帮着操劳了几天、难过了几日,就各自散了。   痛苦只有家属自己吞咽、消化。   薛湄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再也没人深夜请医,打扰她睡觉。   宝庆公主依旧呼朋引伴,正月的宴席办得很热闹。   周家的孩子被杀,对白崖镇其他将领们家的夫人、小姐们而言,也只是象征性替他们难过几日。   然后,她们就开始背后可怜周夫人,说些闲话。   祭拜过了,也没有其他了。原因很简单,白崖镇是军事重地,死人实在太常见了。   周家疾风骤雨,好像天都要塌了,对其他人而言,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小风雨。   年节还是非常热闹。   宝庆公主的宴席,也办得奢侈,只是安丹宵说“心情欠佳,不能扫了公主的兴”而缺席。   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安丹宵才出现在人前。   她对众人说:“明日我便要回乡了,我父孝期也快过了。”   喜欢她的人不多。   大家听了,或心里称快,或翻个白眼,几乎没有挽留她。   倒是宝庆公主很诧异。   “你要走了?”宝庆公主问,“胡闹,本宫还在这里,你走了谁陪本宫?”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   感情我们都不是人?   与此同时,薛湄得知安丹宵今天要去宝庆公主府做客,她喊了锦屏过来。   “你可有办法易容,混进宝庆公主那边?”薛湄问,“我想知道安丹宵的动作。”   锦屏:“今天人多,各家夫人小姐的丫鬟们,也可以进内院。我只做不是我,就没人认得出。”   薛湄:“那你去吧,盯着安丹宵。”   锦屏道是。   很快,她就化妆成了一名十七八岁的丫鬟,双颊有点高原红,肌肤微微发黑,和那些普通的丫鬟们几乎无异。   而她容貌平淡,既不难看,也不起眼,就是一眼望过去毫无印象的那种。   薛湄让她去了。   从前安丹宵没有被查出来,因为成湛不是专门抓细作的,且又因为是男人,有些事不太方便查。   除此之外,成湛也只是对安丹宵有所怀疑,并非把她当细作,时时刻刻派人留意她。   若是用心查,未必查不出。   薛湄让锦屏多上心。   锦屏下午回来时,果然带了好消息给薛湄,她看到了一点事。 第475章 细作真实身份   锦屏一直跟着安丹宵。   她擅长跟踪。   “……宝庆公主今日戴了一只镯子,镶嵌红蓝绿等四色宝石,非常耀目,大家都夸好看。   下午时候公主更衣,就把这镯子取下来,替换了另一只,说这只太沉手了。安丹宵服侍公主更衣的时候,把镯子给偷了。”   薛湄:“……”   锦屏问薛湄:“大小姐,我看不出安丹宵有什么问题。她贪婪、虚荣,除此之外也没觉得她有什么能耐。”   别说锦屏,薛湄自己也怀疑了。   是不是她把安丹宵脑补得太厉害了呢?   也许,安丹宵就是个草包。   也许,杀周月明的人,仅仅是想逼走周将军,在白崖镇少一名干将。   敌人可能为之,自己人也可能。   周将军受了沉重打击,无缘主帅之位,其他人就可以取代。   总之,谁都有动机,不单单是安丹宵。她可能真的是被周月明缠烦了,才对他发火呢?   “大小姐,还要看着她吗?”   薛湄沉吟了下:“你记得那只镯子吗?”   “记得。”   薛湄颔首。   她空间里有很多首饰,当然也不乏各色宝石。   她拿出一些宝石,让锦屏帮忙挑选,看看哪些宝石用在金镯子上,再派人悄悄去打一只一模一样的。   锦屏去办这件事。   弄好了,她带回来给薛湄瞧:“大小姐,几乎差不多,估计公主自己也分辨不了。”   薛湄点点头:“放回公主的首饰匣内,尽可能往里面藏,就当是丫鬟们弄错了,别轻易被找到。”   锦屏道是。   她又问薛湄:“那安小姐偷走的那个呢?”   “不要动她,不能打草惊蛇。”薛湄说,“明天王爷就要派人送走她。”   上次萧靖承连夜试探,安丹宵的反应是欣喜若狂,一切都像是她本性所为,并没有什么破绽。   一个傻子装精明人,特别难;但若一个精明人装傻子,就太轻松了。哪怕偶然露出一点聪明,也会被人忽略过去。   锦屏果然把镯子送回了公主府。   而宝庆公主带过来的首饰多,自己又买了不少,对此兴趣并不大,那镯子炫耀过了,她并没有戴第二次的兴趣。   翌日,安丹宵就要离开白崖镇。   宝庆公主虽然不乐意,但也没去拦人,毕竟跟她关系不大。   安丹宵走了,少了一个合她心意的玩伴儿。但是没关系,还有很多人可以陪她,而她的目的也不是玩。   她是来找鬼戎的。   安丹宵离开得安安静静,让薛湄都有种错觉:自己怀疑她这么久,是不是闲得无聊了?   锦屏自己还盯着公主府那边,毕竟那镯子还没个下。   第二天,就有了变故。   锦屏这次是化妆成公主府后院厨房上做杂活的,故而她拦到了一封信,以及公主府的厨子。   厨子被她捆绑了起来。   信是给公主的。   信上说:“公主镯子被盗,乃安丹宵所为。此乃信物,此女上京恐借用公主名头生事。”   薛湄:“……”   的确,那样特殊的镯子,说是宝庆公主的,可能能查到。   如果薛湄是宝庆公主,得知自己的镯子被偷,也会担心小偷拿着镯子,借用自己的名声去京城为非作歹,甚至胡说八道。   宝庆公主性格烈,做事没什么脑子。   自己的镯子被偷,哪怕她不是很稀罕,肯定也不乐意,会去追回来。   如此,她就能把安丹宵追回。   薛湄和锦屏到此,才算松了口气。不用试探了,安丹宵的确不想离开白崖镇。   如果她只是想得到萧靖承,她完全可以拿着宝庆公主的镯子,进京再去周转。   留下来,对她没什么好处,除非她是细作。   “那厨子呢?”薛湄问,“他是细作,还是拿钱办事?”   “还不知。”锦屏道,“可要把人给王爷?”   “交给王爷,让王爷去审。”薛湄道。   锦屏道是。   萧靖承听说了此事,当即让人审问了那厨子。   厨子说他只是受了安丹宵的收买,并不是细作。   他还把安丹宵给的现银拿出来。   拷打之后,萧靖承觉得他没有说假话,应该是拿钱办事。   “……既如此,我不杀你。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做你的厨子。若是让人看出你身上有伤,或者把事情告诉了安小姐,你便是死。”萧靖承道。   这是要厨子做双面细作。   厨子只是有点贪婪,被安丹宵收买,不成想却闹出这么大的误会,他已经吓疯了。   他以为自己性命不保。   在白崖镇,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一旦有细作行径,就是细作,不管你是哪一方的。   不成想,大帅却要留他一命。   厨子痛哭流涕,说会为了王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薛湄再次让锦屏出手,把假的镯子取回来,信放上去。   果然,宝庆那蠢货一看到这封密信,第一件事不是去查谁在她府上偷偷递信,做这等奸细行径,而是骂安丹宵。   “快,去把镯子给本宫追回来!”宝庆公主不负众望。   萧靖承也没有阻拦,让人去了。   又过了两天,安丹宵和镯子一块儿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对宝庆公主痛哭,说信是她让厨子送的,又说她很舍不得公主,实在不想走,才出此下策。   “……你眼皮子这么浅,这个破镯子你也偷?”宝庆公主骂道,“你不想走,跟本宫说不行?”   “恐怕那位成阳郡主对我有疑心,她撺掇王爷送我走。”安丹宵道,“我不想挑拨您跟她起争执。”   宝庆公主听了,深以为然。   好好的,怎么突然要送走安丹宵?总不能是为了周家那孩子。   肯定是薛湄容不下她。   宝庆公主恨不能折磨死薛湄,听到安丹宵如此一说,她顿时就把安丹宵当个宝贝。   好啊,薛湄容不下的人,带着在她面前晃悠,肯定能让薛湄痛苦不堪。   故而,宝庆公主做主留下了安丹宵。   前因后果,说出去无非就是安丹宵贪婪,偷了公主的镯子;而公主追回来,又不想让她走,非要留她。   她最是无辜。   安丹宵的计划很顺利,故而她不知厨子已经暴露。   依照她的想法:除掉厨子,此事永远天知地知。   然而这个关口,她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她一杀人,反而更添怀疑。所以,在厨子还没有暴露的情况下,维持现状。   确定了她就是奸细之后,成湛等人都松了口气。   “那么,她十有八九就是杀周月明的主谋。”成湛道,“王爷,要严刑审讯吗?她身后还有个很厉害的杀手,很危险。”   “不,我需要用她。”萧靖承道。   他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   周月明的仇,不急这一时报。等他把整个匈奴人都灭了,才是真正安慰了周家和周月明。 第476章 驱赶薛湄   安丹宵的身份,只薛湄、萧靖承和成湛知晓。   刘国振和成兰韬时刻都在追问,但成湛没说,一点风声也不敢漏,怕被安丹宵看出来。   薛湄这个时候就确定:“果然是个好苗子,她会不会原本就是匈奴人,取代了安小姐的身份?”   这个还需要慢慢查。   萧靖承去见了周将军。   距离周月明被杀已经二十天了,终于确定了凶手。   他也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周将军:“说到底,杀死月明的是匈奴人,她背后的主子。只有灭了匈奴,才是真正替月明报仇。”   周将军眼睛湿润了:“王爷,末将在白崖镇二十余年,难道还不懂?一切照王爷的意思。”   “那你可还回乡?”   “回去吧,我已然是老了。”周将军道,“当年成家出事,老将军的女儿和次子惨死,他依旧冷静自持,日夜巡查不歇。   和他相比,我差远了,方知我做不来这白崖镇的主帅。”   萧靖承:“……”   这根本没有可比性。   成家老二是战死的,杀敌近百人,勇猛无敌,老将军一直为他骄傲;   至于成兰卿……   总之,成家的事在外人看来很糟糕,他们自己却清楚并非那么回事。   周将军失去的是独子,且孩子不是死在战场上,心里的落差完全不同。   若是换个处境,萧靖承可能也会倒下;成老将军那火爆脾气,肯定比周将军反应更激烈。   周将军已然很好了。   不过他定了决心,萧靖承就不再阻拦。   “我只一个请求。”周将军对萧靖承道。   萧靖承:“将军请说。”   “待将来事毕,请把凶手留给我。主谋和行凶的人,都送给我。”周将军道。   萧靖承:“你放心,一定由你亲手处置。在这之前,他们不会断气。”   “那就好,王爷一言九鼎,末将信您。”周将军说。   朝廷的公函很快就回来了。   周将军可以带着妻儿回乡。   他们出发的时候,薛湄没有送,而是成湛带着一千多亲兵护送的,顺便半路上把留给安丹宵的土匪给剿了。   周将军一走,周月明的死,关注的人就更少了,只成兰韬每天都要问一次,到底有没有结果。   他甚至跟刘国振私下里查。   这件事的余波,慢慢平息。那些惊骇,都变成了茶余饭后谈资。   对薛湄而言,也很平顺过了年。她在等时机,可以顺利去匈奴那边,找机会刺杀鬼戎。   宝庆公主却非常难耐,她很想早点见到鬼戎,甚至带他回京。她已经在白崖镇很久了,这鬼地方让她越发难以忍受。   她脾气更不好。   很多人要受她的气,哪怕安丹宵也不例外。   她还会给薛湄找茬。   当然,统一是被薛湄给阻拦了回去。   薛湄才懒得理会她。   宝庆公主在府上着实无聊,也会纡尊降贵,往诸位将军府邸去瞧瞧。   若有了什么新巧玩意儿,她看中了就会要过去。这些夫人、小姐,都以讨公主欢心为荣,个个拼了心思。   才到二月初一,宝庆公主去陈镇军大将军府玩,听陈夫人说:“赵家居然开了半院子梅花,公主可要去瞧瞧?”   白崖镇的梅花,能从冬月开到三月,但很难养活。   赵将军夫人倒是有些本事。   “赵家什么人家,本宫亲自登门,还不得吓死他们?”宝庆公主不屑道。   本朝军中官职,从一品到从五品,都称“将军”。   比如说从一品,是骠骑大将军。   萧靖承现在就是领这个军衔。   已经离开的周将军,他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仅次于萧靖承。   宝庆公主现在所在的陈家,是镇军大将军府,乃是从二品。   而赵家,其实是正五品的宁远将军府。   赵夫人跟周夫人关系好,因为赵将军曾经是周将军的亲兵,一步步提携上来的,两家故而走得近。   若是京城,五品官太太想要登宝庆公主府的门,会被侍卫打断腿。   更何况,武官的品级还不如官。宝庆公主想着,就从心眼里瞧不起赵家,怎么会亲自登门?   陈夫人赔笑道:“那还不如让她挖了梅树,送到您府上。”   宝庆公主兴致乏乏,淡淡说:“也可。”   陈夫人就让人去吩咐了。   正在这时,有个小丫鬟跑了进来,对陈夫人道:“夫人,成阳郡主请来了。”   陈夫人心里咯噔了下。   公主是临时来访,陈夫人一再说赵家的梅花,就是想要支开她。   不成想,丫鬟没个眼色,直接进来禀告了。   宝庆公主顿时沉了脸:“你请了那贱婢?”   陈夫人急忙赔罪:“是小女微箬,这些日子缠绵病榻,小日子已经快两个月不止了,才想请郡主瞧瞧。”   宝庆冷冷道:“那么多大夫,偏偏请她?上次周家的孩子怎么死的,你们忘记了?”   怎么死的?   周家的孩子被人割喉的,难道还能怪到成阳郡主身上去吗?   陈夫人也不想请成阳郡主,她一直很用心巴结公主。可是,女儿病势一天天重,又是女人病,卢家那位少神医她不好请。   谁知道这么倒霉,今天公主不请自来,正好撞上了她家里请医。   “糊涂,本宫看你是眼瞎心盲。”宝庆公主冷冷道,“叫人将她打出去。”   陈夫人一头冷汗,又不敢违逆公主。   在陈夫人看来,公主到底比郡主尊贵,只得照办。   薛湄和丫鬟彩鸢正在外院等着。   有人请她看病,还说是镇军将军府,薛湄想着自己大年初一还给陈夫人拜过年,就很干脆的来了。   谁知道,她等得好好的,突然出来两个丫鬟,带着亲兵就要赶她:“郡主请回吧,方才是下人传错了话。”   薛湄微微拧了眉。   彩鸢一怔,回神时待要理论,薛湄阻止了她。   “公主在这里,是吗?”   “甭管谁在这里,没有招呼不能进门。来人,送郡主出去。”婢女态度强势。   亲兵不由分说,拽起了薛湄和彩鸢的胳膊,将她们俩丢出了门外。   薛湄和彩鸢都不是锦屏,被粗壮的亲兵拉着、推搡着,都没反应过来,就跌出了门外。   彩鸢背着行医箱,还差点摔了,薛湄急忙扶住了她。   “真是……”彩鸢气得脸色紫涨。   薛湄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镇军大将军府的门匾,淡淡对彩鸢道:“回去吧。”   她被推出门,很多人瞧见了,于是城里就有了难听的闲话。 第477章 瑞王以权谋私   回去路上,彩鸢越想越委屈。   大小姐很久不曾受过谁的气,就连皇帝、太后跟前,也是很有体面的。   今日往陈家来,并非他们自己要来的,而是陈家派人去请。上次被赶出来,还是隆庆公主府。   谁知道今天又发生了一次。   无妄之灾。   彩鸢不是红鸾,要不然早就骂了;她也不是修竹,若是修竹在,肯定能心平气和,还能宽慰大小姐几句。   她只是一肚子气,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发牢骚,也不哭。   薛湄却轻轻拍了拍她手背。   彩鸢眼眶一热:“大小姐……”   “多大点事。别哭,天气这般干燥,省点水。”薛湄道。   彩鸢噗嗤笑出声。   她这一笑,心里就松快了,也能说话了:“大小姐,这陈家实在太过分了。哪怕不看您的医术,也要看看王爷不是?”   “估计是宝庆公主在。”薛湄道,“有人撑腰。她陈夫人不敢得罪公主,就敢得罪我,果然是很有眼色。”   彩鸢:“她瞎了狗眼。难保她家人一辈子安康,总有求大夫的时候。到时候看她如何。”   “能如何?”薛湄笑道,“自然是给大夫冠一个‘见死不救’、‘无医德’的高帽子,让大夫再去给他们治呗。”   彩鸢:“……”   还能这样,太无耻了。   做大夫好可怜。   彩鸢突然觉得,神医也没什么好的,自己受气。   主仆回到了大将军府,也没当回事,然而流言蜚语却满天飞。   “听说京里来的成阳郡主,是欺世盗名。她去镇军大将军府被赶了出来。”   “上次周家的孩子,她就没有救活。”   “周家孩子不是被割喉吗?割喉也能救?”   “好像当时没那么严重,是这位郡主自己没本事。”   众说纷纭,很是热闹。   这天夜里,陈夫人悄悄敲大将军府的后门,想要进来赔礼道歉。   没人理睬她。   此事,萧靖承都听说了,他当即沉了脸。   在军务营里,他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问陈将军:“贵府跟公主走得那般亲近,是有何用意?”   陈将军被他逼问得有点懵。   所有人家的女眷都巴结公主。当然,她们也想巴结薛湄,可薛湄不给进、不见,她们也没办法。   “……怎么,陈将军是不想留在白崖镇,想要请公主说情,调回京都吗?”萧靖承又问他。   众人顿时敛声屏气。   萧靖承是在质问陈将军:你是否忠诚?   这可是大罪名。   萧靖承素来冷峻、苛刻,却又不至于公私不分。他从来不讲情面,成老将军在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因他实在武艺高强,作战勇猛,又很有战术,大家都服气。   众人纷纷看向了陈将军。   陈将军白了脸:“大帅,末将从未与公主私下见面,更没提过要求。若大帅哪里听了谣言,请让人与末将对峙,给末将一个自辩机会。”   他心头发颤。   怎么好好就要发作他,而且不是私下里,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陈将军还以为,周将军辞官了之后,他就是下一任主帅人选。   不成想,瑞王对他如此有偏见。他额头见了汗。   难道是因为成阳郡主的事?   这件事,陈将军倒也知道,只是没往心里去。   当时公主在,是公主非要陈夫人赶走郡主的。   难道他们敢为了郡主,得罪宝庆公主吗?   大帅,他不是公私不分吗?   哪怕不分,也会私下里警告陈将军,而不是当众这样。   若当众,不就是告诉白崖镇所有的将领,他萧靖承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吗?   这会削弱他主帅的威望吧?   “你府上请医,请了本王准妃。而后又因什么羞辱她?莫不是有了公主,不把我们夫妻放在眼里?”萧靖承问。   众人:“!!!”   他们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苍天喽,你真如此公私不明,还敢直接拿在明面上讲?   ……不过再想想,哪怕他这样做了,他们还能把他怎样?   他本就是个不讲情面、但对大家的军功非常公平的王爷。   他在白崖镇将士们心中的威望,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高。   他们还敢薅了他的主帅之位吗?   成湛也震惊看了眼萧靖承,心道:“你们还不是夫妻啊,就‘我们夫妻’这种话说了出来。”   不过是女人之间的小龃龉,他拿到军务营来说,还这样大题小做的。   成湛心里一万个难以置信:“还可以这样的啊?幸好我爹不在,否则就要打断他的腿。”   总之,军务营一时鸦雀无声。   萧靖承是个很靠谱的人,他在白崖镇十年,行事素来很有章程,这次是怎么了?   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成湛先开口了,替镇军大将军求情:“大帅,陈将军绝无私心,不过是一点小误会。这样吧,让陈将军带着夫人给郡主陪个不是,解释清楚误会,您意下如何?”   陈将军也立马道:“末将绝无二心,还请大帅明察。府上与郡主生了误会,真是内人无知。”   其他人回过神,也纷纷替陈将军说好话。   无非是说,陈将军真的没有勾搭宝庆公主,没有越过你瑞王爷,想搬回京城,更没有对白崖镇不忠。   大家说得煞有其事,就萧靖承这个“忠诚”二字大做章,就好像……这真是一桩公务似的。   萧靖承听了半晌,脸色稍霁:“到底是你行事落了口实,叫同侪们听到了,有样学样,咱们铁板打就的白崖镇,就要松散了。”   众人:“……”   行吧,你是主帅,你又有真本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将军也无可奈何。   翌日,陈将军带着夫人要见薛湄,薛湄依旧是说不见。   到了晌午,亲兵又来说,问郡主可有空见见陈将军和夫人。   “……他们怎么又来了?”   “郡主,他们没走。”亲兵说。   薛湄:“……”   她这次强势了起来,对亲兵道,“让他们回去吧,不见。若是他们不走,赶走就是了。”   亲兵道是。   晚夕的时候,成湛偷偷给锦屏递信,把萧靖承在军务营里“公报私仇”的话,让锦屏转告薛湄。   薛湄听到了,吓一跳。   她也没想到萧靖承这个憨憨,会如此行事。 第478章 你是小妖精吗?   薛湄的确是被萧靖承吓到了。   他在京里横,因为他是皇子,在白崖镇他也这么横的吗?   会不会引发将军们的反感?   做主帅是很难的,各方面不能平衡,人心不齐,谁肯卖命打仗?   此地驻军二十万呢。   小小的怨言,都会被放大,最终酿成大祸。   薛湄去见了萧靖承。   萧靖承这天深夜才结束了巡查任务,回到了大将军府的前院休息。   他回来时,薛湄已经等候多时,歪在炕上睡着了。   二月天,京城可以出城踏青、放风筝了,白崖镇依旧酷寒似严冬。   屋子里烧了炕,很是温暖。萧靖承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馨香,那是薛湄身上拥有的气息,淡淡的、暖融融的。   他瞧见了立在帘外的锦屏。   锦屏给他见礼,悄声道:“大小姐等王爷多时,已经睡了。”   萧靖承透过帘幕,果然见薛湄依靠着临窗大炕的引枕睡着了。   她耳朵上戴一枚很小巧的祖母绿宝石坠儿,那绿莹莹宝石落在她雪色肌肤上,又被烛火映衬着,格外醒目。   眼前的人,也更显得鲜嫩,衬托得她眉心痣更加红似火。   萧靖承没有立马进去。   他让锦屏先回去,又喊了亲兵打水给他净手。   洗去了满手冰冷,他在亲兵的帮衬下脱掉了沉重铠甲,又换掉了脚上的厚底靴子,这才进了主卧。   坐到了薛湄身边,他伸手,轻轻抚过她面颊。   薛湄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她猛然坐起:“我是不是睡着了?”   “你觉得呢?”   薛湄:“……”   她连忙整了整头发,发现戴着的那只翡翠玉兰花簪已经歪斜了,差点就要跌落。   她扶正了发簪。   “今天陈将军和夫人来了,待了一上午才被赶走,你发脾气了?”薛湄直接说明了来意。   萧靖承颔首。   薛湄:“这如何使得?不过是我和陈夫人一点小误会……”   “难道在白崖镇,我还能让你受了委屈?”萧靖承打断了她的话,“我乃是主帅,我有一千个、一万个借口压死他。   这时候还任由旁人欺辱你,那我可值得你托付终身吗?再说了,此事你没有分毫的错,是陈家失礼在先。”   薛湄:“……”   他有句话倒是说得对,他是白崖镇的主帅。   整个白崖镇,他官职最大。   军中不同于其他地方,薛湄最了解这点:在军中,上峰大过天,因为军纪严格,不讲道理。   萧靖承如果想要整陈将军,可以有无数的办法。   他也可以不公开发火,而是私下里给陈将军穿小鞋,让他去猜测主帅的用意,又会葬送他前途。   那才叫阴险。   公开了说,就是把事情摆在台面上。他无非是告诉众人,薛湄不是你们谁家夫人都可以欺负的,哪怕宝庆公主也不行。   站队的时候,眼睛擦亮了。   他也等于告诉众人,这些事他不会在私下里报复,他只是把它当一件公务,公开挑明——哪怕这些让他看上去公私不分,有损他的威严,他也会光明磊落处理。   若将来主帅针对你,仅仅是因为你能力不够,并非私事上跟他有过节。   看似公私混淆,实则真正做到了“公私泾渭分明”。   薛湄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关心则乱。”   萧靖承:“你是时时刻刻想着我。”   薛湄笑起来:“你懂就好了,也不会辜负我一片心。”   萧靖承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我不会。”   薛湄任由他握着,见他的唇有点凉,她张开了手臂,拥抱了他。   突然投怀送抱,让萧靖承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怀疑她又要胡作非为。   薛湄只是抱紧了他,低声笑道:“给你取取暖。”   萧靖承:“……”   他嗅着她颈侧的气息,心中很暖。就像是白崖镇难得的阳光一样,让他浑身舒泰。   薛湄就是他的阳光。   “今晚我住在前院……”   “别胡闹!”   薛湄:“……”   刚刚还有点感动,现在又被这死直男气死了。   冒着寒风,薛湄在萧靖承的陪同之下,走回了内院。   萧靖承还问她冷不冷。   薛湄:“心冷。”   萧靖承在黑暗中,唇角不受控制的翘起,忍不住被薛湄逗乐。   到了正院门口,他没有进去,回身抱了下薛湄:“早点歇了。”   “都丑时了,再早能早到哪里去?”薛湄没好气,“行了你回去吧,以后你一个人睡,一辈子都你自己!没人会陪你!”   萧靖承搂了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不许骂自己。你不是人,难道是小妖精?”   薛湄:“……”   他居然还学会了说骚话。   可惜本质上也改不了死直男的粗糙本性,这些话纯粹是过过嘴瘾。   第二天,陈将军和夫人再次到了大将军府,求见薛湄。   陈夫人甚至要跪在正院门口。   薛湄派了丫鬟彩鸢出来,见了他们两口子。   “郡主说了,事情并没有什么误会。陈夫人你先请了郡主,又把郡主赶出来。别说郡主是去治病的,哪怕郡主没有受邀去做客,也是你失礼在先。   郡主让婢子问问陈将军、陈夫人:是不是你们做错了,郡主就一定要原谅?不原谅,你们就这样逼迫,让郡主更生气?   郡主说,今后就当咱们不认识,不必再来。至于陈将军你,若不是主帅发火,你恐怕也不会在这里。   你想要让主帅消气,并非我们郡主;而陈夫人呢,郡主暂时不会原谅你。   都请回吧。郡主已经比前天更生气了。若是你们再来,她恐怕会更生气。”彩鸢道。   彩鸢平时说话语速不快。   今天可能是一肚子火,超常发挥,说话快如滚珠,把陈将军和陈夫人说得脸色都微微发白。   陈将军离开了,垂头丧气去回禀了萧靖承。   萧靖承听罢,就说:“既如此,就算了。你今后不必去了,此事跟你无关。”   陈将军:“……”   这什么意思啊?   萧靖承见他脸色有异,解释道:“你得罪了菩萨,已经烧过香拜过了,心意到了。”   陈将军:“……”   白崖镇的所有人,这个时候才知晓了成阳郡主真正的厉害。   这女人小气、刻薄,绝不会给人台阶下;而她身后撑腰的,是主帅萧靖承。   萧靖承与她,尚未订婚,就说出了“我们夫妻”这样的话,可见她的身份地位。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成阳郡主。   宝庆公主也听说了,当即给她父皇写了一封密信,说萧靖承在白崖镇一手遮天,滥用职权,给薛湄以权谋私。   只是她的信,压根儿送不出白崖镇。 第479章 真正的军医   白崖镇没有“太平日子”这一说,大家都习惯了战争。   也习惯了各种纷纷扰扰。   薛湄和宝庆公主这两位贵女的到来,给白崖镇带来了一些新鲜事。   公主,自然要大于郡主;但是,郡主住在骠骑大将军府,公主却只能随便找个地方住,又把她们俩的身份地位拉平。   诸位将军夫人和小姐们观望数月,直到陈家这事,才算尘埃落定。   “哪怕得罪了宝庆公主,也不能惹成阳郡主。”   “成阳郡主是瑞王准妃,可能都发了金册。瑞王私下以妻待之。”   “未来瑞王妃,就是宝庆公主的婶母,怎么也要比公主厉害些。”   “一个是皇家的儿媳妇,一个是皇家的女儿,要说起来,女儿到底不如儿媳妇厉害。还是成阳郡主更嚣张。”   “怪不得她从来不见咱们呢,人家傲气着。”   “亏得我们因宝庆公主冷落了她。”   之前大家还云山雾绕,现在终于清晰了。   陈夫人这件事,算是一个很明显的分水岭,让众人彻底认清了薛湄和宝庆公主的实际地位。   从此,恐再也没人敢给薛湄冷脸了。   “刚刚得到消息,在京里的时候,成阳郡主就敢扇宝庆公主。陛下和贵妃还夸郡主打得好。”一位孔将军的夫人如此道。   孔将军管粮草,孔夫人的兄弟也在将军手下做事,主要负责给将士们送信回京。   他往京城和白崖镇两地跑,年前时候耽误了事,最近才回来。   回来之后听他姐姐孔夫人说起了两位贵女,他立马就把宝庆公主的老底给揭了。   “她连公主都敢打……”众人听罢,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论起嚣张,还是瑞王准妃更甚一筹。   也有年轻貌美的贵女,暗地里拈酸吃醋。   “她也不算漂亮,只不过眉心那颗红痣好看。不过如此,大帅怎么看中了她?”   “从前有位延平郡主,比她好看,大帅不给人家半分体面,怎么到了成阳郡主这里,就事事维护?”   “成阳郡主也不如安小姐美艳,怎偏偏是她?她莫不是会什么妖法?”   大家心里酸酸的,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一股子酸腐味儿。   萧靖承倒也不介意众人说闲话。   有空说这些,就意味着白崖镇暂时无战事。   他这么想着,当天白崖镇西北方向的秣沙关隘,就遭到了匈奴人的冲击。   匈奴这次来势汹汹。   虽然赶紧驰援了秣沙关隘,还是造成了部分伤亡。   军医营的人也赶紧去了前线。   薛湄带着卢、卢殊兄弟俩,还有彩鸢,也跟着军医营的人去了。   她还给卢、卢殊、彩鸢每人一把三棱刺,让他们防身。   几个人很有默契,往秣沙关隘而去,并不多话。   军医营的人也用止血带,方法就是薛湄曾经用过的,勉强还算熟练。   薛湄和卢殊、卢、彩鸢也是用相同的办法。   “郎中将大人。”薛湄喊了军医营负责的冯麟,“若是伤势过重,送到我和卢少神医这里;若是能用药的,就你们自己用。”   冯麟:“……”   虽然你给成副将剖腹了,但你也没治好周家的孩子,你到底行不行?   而后,果然有比较严重的伤兵,军医们抬给了薛湄和卢殊。   薛湄和卢殊速度极快,做清创、缝合、消毒,打抗生素,一气呵成。   两个人忙了半天,直到前面战事结束了大半个时辰,这边才清理干净伤兵。   不需要缝合的,都是卢和彩鸢,带着军医们在处理。   冯麟冷眼旁观,没怎么说话,好像他也想瞧瞧这几位到底有什么本事。如果没有,下次战场上就不会听他们的。   前面战事打了一天,薛湄也跟着忙了一天。   坐下来休息,彩鸢把硬得能当武器、砸破人脑袋的军粮——一种饼,递给了薛湄。   薛湄咬了一口,好悬没把牙齿崩断,只得慢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   “王爷也来了。”彩鸢对薛湄道,“听说匈奴人退了。”   “小规模的袭扰,没打算打几天,打不赢自然就撤了。”薛湄说。   “那今晚可以睡一觉了,我快要累死了。”彩鸢道。   卢也喊累。   “老祖宗,你累不累?”卢还问薛湄。   薛湄:“累啊,可是有什么办法?”   吃了几口饼,咬得她腮帮子都疼,薛湄就懒得吃了。   她依靠着彩鸢的肩膀打盹。   现在还不能去休息,要等前面的军官来通知,他们军医营的人才可以原地解散。   薛湄跟彩鸢吐槽:“这饼马都嚼不动。王爷就过这样的日子,还十年如一日,亏他从不抱怨。”   彩鸢:“王爷也没法子。”   “希望他能早日结束戍守,回去过点好日子。”薛湄心疼道。   不来这一趟,想象中萧靖承受过的苦,总缺点什么。依照薛湄的生活经验,她只能想到三四成。   光那三四成,已经够让她心疼的了,何况现实更惨。   彩鸢附和着回答了几句。   再问话的时候,却发现薛湄不回答。彩鸢扭头一看,自家大小姐睡着了。   这帐篷里还挺冷的。   卢殊不知从哪里拿了件风氅,一看就是男人的,盖在了薛湄肩头,并且冲彩鸢嘘了声,让她莫要说话。   彩鸢看了眼卢殊,点点头,心里却感觉他是在献殷勤。   不过,大小姐是他的老祖宗,献点殷勤也没什么的。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嘈杂声,隐约是有人在骂、有人在喊,也有人在哭,听得最清楚的是“军医”二字。   卢和卢殊也打算打个盹,见状兄弟俩站了起来。   彩鸢也很好奇,伸长了脖子去望。   声音往军医营这边来了。   “你别动,让老祖宗睡一会儿。”卢叮嘱彩鸢,“我去看看,回头告诉你出了什么事。估计是有人受伤。”   彩鸢受不了他这般磨叽:“快去吧。”   卢和卢殊兄弟俩走出了帐篷,就瞧见了一大群人,正在发疯一样找军医。   看清楚了,卢氏兄弟倒吸了一口凉气。   卢转身跑回了帐篷内:“老祖宗,老祖宗你快醒醒,快醒醒,出事了!” 第480章 战地手术   薛湄真的很累。   她跟着军医营过来,从早到晚,几乎没吃过什么,一整天都在手术。   手术都不大,但她手下就没停歇过。卢殊速度比她慢一点,两个人处理了四十二个重伤的伤兵。   一直站着,又没有补充营养,别说她了,卢殊这个年轻男子也撑不住。   突然被卢吵醒,薛湄的眼皮睁开了,脑子却还在打盹。   她慢腾腾问:“你又闯祸了?”   “是陈将军,陈将军!”卢大声在薛湄耳边咆哮,“他被人捅了一刀,捅穿了。”   薛湄:“……”   她像是上了发条,猛然站了起来,果然见众人抬着一伤患,正在往她的帐篷里来。   伤者就是镇军大将军陈木兴。   萧靖承也在人群里,他正走在最前面。看到了薛湄,他用力拉住了她的胳膊,手隐隐似有点抖:“湄儿……”   再细看他,他的手很稳,好像那个颤抖是薛湄的错觉。   并不是。   他的颤抖很短暂而已。   薛湄打断了他的话:“抬进来,所有人听我吩咐!”   亲兵们一边抹泪,一边将陈将军抬了进来。   是一把长刀,并非三棱刺,不幸中的万幸。刀子从后背,小腹处捅入,刀尖从前面冒了起来,隐约可以瞧见一点寒光。   陈将军已经休克了。   事不宜迟,将陈将军倒放在军医院的木板床上,薛湄对萧靖承道:“王爷,你们先退出去,我们要对他进行手术。”   “湄儿,他……”   “他暂时还有生命,现在是跟阎王抢人,所以别废话了!”薛湄道。   萧靖承正了神色。   他厉喝:“所有人退出去。”   亲兵和副将们似乎还有话说,可主帅发话了,众人不敢开口,全部鱼贯而出。   薛湄又在身后交代一句:“不要走远,等会儿需要大量输血,最好你们多些人在外面等。”   萧靖承道好。   薛湄赶紧给陈将军上了氧气面罩。之前给成兰韬用过,卢殊和卢都见过。   他们身上的手术服都脏了,之前就脱了下来。   现在,手术服都能制作了,不再是薛湄空间里拿,而是从行医箱的底部。   她每次都要带很多件。   四个人全部换好了手术服,卢殊和卢兄弟俩很娴熟给自己双手消毒之后,就开始铺单,将手术单铺好。   伤患情况特殊,这个长刀肯定不能拔,应该需要把这个刀给切断,但是他们暂时没这个条件。   故而,薛湄让他们把手术的木板床快速砸一个洞,再把陈将军放上去。   卢扛了床就出去了。   他吩咐一声,说要怎样的洞,很快亲兵们就砸好了。   砸好了洞,手术单也撕出一个口子,薛湄让彩鸢先钻到桌子底下,尽可能把棉被放在下面,等会儿要托住刀柄。   卢殊和卢都有一把好力气,将陈将军小心翼翼运到了手术床上。   薛湄拿出了血压计,让卢盯着陈将军的血压,又让他听心率。   彩鸢在底下,想办法用东西把这个刀给托稳了。   旁边有小杌子,再在小杌子上垫上一点棉花,长刀就托住了。   彩鸢忙好了上来,薛湄和卢殊已经剪开了陈将军的衣服,正在进行全麻。   输液瓶已经挂好了。   “彩鸢,测量他的血型,再让外面的人测量血型,到时候需要用血。”薛湄吩咐说。   彩鸢道是。   全麻之后,薛湄主刀,卢殊辅助,卢做助手。   薛湄沿着刀尖的地方,小心翼翼剖开了陈将军的腹部,卢殊一边帮着薛湄牵引,一边问她:“不是说血浆不能直接用?”   “情况危急,小概率事件暂不考虑。”薛湄道。   卢殊和卢都记下了。   彩鸢测量了,陈将军乃是A型血,是最常见的一种血型。   万幸了。   彩鸢又从行医箱里娴熟拿出三十个试纸,走了出去。   卢在旁边哆嗦。   薛湄瞧见了,对他道:“别太担心,伤在腹部偏下,这里几乎都是肠子,没有特别危险的器官。   只要不是大血管破裂,其他都好说。看着很凶险,其实危险性不大,你不要慌。”   卢还是很慌。   卢殊的反应跟薛湄差不多。   外面,彩鸢正在把试纸给诸位亲兵,让他们进行测试。   “这是做什么?”   “手术需要很多的血,需要抽你们的血给陈将军用。”   亲兵和副将们一听,纷纷道:“用我的血!”   “怎么放血,直接割了手腕,还是捅了胸口?”   彩鸢:“……”   可怕的野蛮人。   “不是每个人的血都能用。这里有张纸,你们刺破指尖,把血滴上去。跟陈将军的血型一样,才可以用。”彩鸢道。   萧靖承接了一张:“看我的,不要胡来。”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用尖端非常轻刺破一点皮,流淌出一点点的血,擦在试纸上。   其他人见状,虽然非常不解,还是照做了。   三十张试纸,十六个人的血型符合陈将军的,血浆充足。   彩鸢松了口气。   她折身进了屋子。   薛湄告诉她如何采集血浆,又如何处理,再拿出来给陈将军用,彩鸢一一记下,转身去了。   她先让五个人过来,每个人抽了五百CC的血。   被选中的亲兵,还以为自己要去替陈将军牺牲,一个个神色骄傲又慷慨。   彩鸢再次觉得这些人有毛病。   “好了,这是糖水,喝完休息片刻才能动。”彩鸢道。   她拿着血浆走了。   五名亲兵面面相觑。   就这样吗?   把他们的血抽到那个袋子里装起来,然后就走了吗?   “你感觉如何?”其中一人好奇问同伴。   同伴已经站了起来,原地转悠了几圈:“毫无感觉,你呢?”   他们都是身强体壮,五百CC的血看似有点多,其实也不会损伤他们的身体。若是体弱,这会儿恐怕会头晕。   “那么多的血,我们居然没事?”   几个人走了出去。   他们把情况说了一遍。   其他亲兵听了,都觉得他们吹牛,可能只是擦了一点血,就跟方才那样,他们却说抽了一袋子。   要不然,他们能没事吗?   萧靖承在旁边,静静听着,又往帐篷里看了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次,湄儿能否成功。   想起陈将军受伤的那个瞬间,萧靖承心头仍是咯噔一跳,涌上了无尽寒意。 第481章 有薛湄在,人还没死   陈将军并非在战斗中受伤。   当时,战事已经结束了一个时辰。   萧靖承有战后带着将士们看士兵打扫战场的习惯,甚至会让他们回忆下当时战术的问题在哪里。   陈将军说左边胳膊有点用力过度,特别痛,就把沉重铠甲给脱了。   他和诸位将军陪着萧靖承,正在到处看。   战场上还有没清理掉的敌人尸体。   就在这个时候,倏然从尸体堆里,爬起来一个人,速度极快冲向了萧靖承他们。   他没有特别的目标,哪个最顺手就杀了哪个。   这是匈奴的死士。   萧靖承最烦的,也就是匈奴的这些死士。他们会在战场上故意装作受伤,假死,然后趁着战后偷袭。   故而,每次打扫战场,萧靖承都会让士兵们带上武器。   上次出现刺杀,还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可见萧靖承离开白崖镇的这两年多,这里的确是松懈了。   死士一刀捅向了陈木兴。   另一名将军反应过来,砍了死士的脑袋。   在这个瞬间,萧靖承想的是:幸好薛湄在这里。   否则,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木兴死。薛湄在,还有一线希望。   他们急急忙忙将人送到了军医营。   亲兵与副将们,不管是献血还是没献血的,此刻心情都非常沉重。   哪怕彩鸢抽血,看上去有那么点希望,他们也知道不可能。   陈将军被捅穿了。   兵器进了脏腑,只要伤及内脏,就是必死。在京城,御医们那般厉害,也没办法,更何况是白崖镇?   军医们只会撒点药粉。   若是没有周月明的事,也许他们会觉得,新来的成阳郡主可以,毕竟她救活了摔断脖子的成兰韬。   但成兰韬的事,大家莫衷一是,有人说他根本没事,也有人说他伤得很重。   此事有争议。   故而陈将军这般重伤,在亲兵和副将、将军们看来,他是必死无疑了。   大家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难过。   陈将军是从二品的镇军大将军,是仅次于萧靖承的将军之一,在白崖镇有军功和威望。   前不久才走了周将军,现在又牺牲了陈将军,对白崖镇的士兵们而言,恐怕对士气很是打击。   “唉,陈将军太倒霉了。”   “不知道他现在咽气了没有,应该派人去告诉他夫人,带着孩子们过来见最后一面。”   “已经派人去了。”   与此同时,在匈奴的单于大帐内,鬼戎和几名将领也在休整,等待好消息。   他们的消息要慢一点。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细作才传回来消息。   “咱们的死士,捅死了陈木兴。”   鬼戎一听,心中大喜。   陈木兴是白崖镇叫得上名字的将领之一,杀了他,自然对匈奴而言是好事。   将领们听了,也很高兴。   然而,鬼戎转念一想,又问:“陈木兴确定死了吗?”   “死了,单于。”转达密信的人说,“死士把陈木兴捅了个对穿,这里……”   他比划了的小腹处,“刀尖都出来了,没有看错。”   鬼戎再次哈哈大笑。   这次,他没有任何的担忧了。   廖真却在旁边提醒他们:“未必死得了,那个成阳郡主可是在军医营里。”   将领们听了,纷纷蹙眉,觉得没有比廖真更讨人嫌的人了。   “捅了个对穿,军医有什么用?伤成这样,就归阎王管了。”   “不可能还有得救。梁国的那郡主是神医,又不是神仙。上次周家的儿子,不就是死了吗?”   “对,陈将军被捅穿了,总比抹了脖子要厉害的吧?”   在他们看来,小腹处的伤,应该比脖子上的更重。   只有死路一条。   另一位五旬将领,见廖真说完话之后,鬼戎表情就变了,似在沉思,他就道:“单于,若陈木兴死不了,肯定是那女人救的。她真有这能耐,应该将她抓过来。”   “不可能救。”   “伤成那样怎么救?”   “莫要说糊涂话,被这梁人蛊惑了。”   鬼戎看了眼廖真。   廖真没有再开口了。   而陈将军的事,也传回了城里。主要是其他将领们觉得,应该让陈将军的妻子和孩子们过来瞧瞧。   陈夫人接到信的时候,一下子不能接受,背过气去了。   仆妇们废了好大力气将她弄醒。   她已然没了力气,眼泪似雨下,半晌也止不住。   她女儿还在病中;大儿子成了亲,在军中做书官,这会儿恐怕也去了秣沙关隘。她需要带着两个小儿子和最小的女儿去。   儿媳妇肯定也要去的,虽然她怀了身孕。   “娘,您振作一些。”儿媳妇宽慰陈夫人,“爹早已说过了,将军最好的下场就是战死疆场,这是爹的荣耀。”   陈夫人的眼泪更甚:“娘知道,我的儿啊,娘都知道!”   但是,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她的丈夫死了,她怎能不伤心?   好半晌,她才能站起来。   已经顾不上张罗了,她只需要赶紧带着孩子过去,也许还能让丈夫看到他们最后一面。   陈家的人慌慌张张赶来了。   到的时候,听说军医营的人还在抢救,陈夫人瞧见立在外面的冯麟,错愕问:“谁在救治?”   “是成阳郡主和卢少神医。”亲兵回答她。   陈夫人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萧靖承似门神立在旁边,让她什么也不敢说。   她的眼泪很快又模糊了视线。   陈家的孩子们,也跟着哭。   陈木兴的大儿子最后才到,问明白了情况,他试探着问:“还在救治?真的……有希望吗?”   哪怕零星半点。   亲兵不说话了。   陈木兴的长子退回到了家属那边,见母亲等人都在哭,他眼睛一涩,也滚下泪来。   然而,救治还在进行。   帐篷的门帘动一下,大家望过去,出来的永远都是彩鸢。   彩鸢时不时要拿东西,或让人抽血,不回答任何人的问题,然后又进去。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直到四个时辰过去了,天都快要蒙蒙亮了,陈家的众人哭得眼泪都干了,帐篷里还是没把遗体送出来。   陈夫人忍耐不了了,上前对萧靖承道:“大帅,怎么还在救治?别折腾了,让我们瞧瞧将军,就、就装殓吧。”   萧靖承顿时脸色一冷:“人都没死,装殓什么?”   陈夫人被他吓一跳。   陈家众人不敢开口。   亲兵和其他将领们,心里很感动。陈将军都伤成那样了,王爷还指望他活着,这是多器重他啊。   可惜了。 第482章 震惊了将领们   陈夫人在白崖镇也多年了。   和所有的将士家眷一样,她也做好了丈夫战死的准备。   每个将军的家里,都有几口漆好的现成棺木——丈夫和儿子们的,几个人在军中就备下几口。   总有这么一天。   除了像周夫人那样,只有周月明一个儿子,她软弱不肯给自己这样的心里预备,冲击才会那么大。   陈将军好歹是死在秣沙关隘,别管是战前还是战后。   萧靖承肯定会粉饰的,也会向朝廷报功。   以前有个将军是战后回城,路上太过于疲倦,摔下了马背,又被马踩了一脚,内脏破裂而死。   萧靖承也按战场牺牲给他上报了朝廷,朝廷给予了重赏。   在这方面,萧靖承是很厚道的。   也许,他在薛湄那件事上,表现得过于无脑。可大家都知道这位主帅很靠谱,也很维护他们,故而他们能体谅他。   朝廷会嘉奖陈家的。   家主战死,是巨大的灾难,却不会彻底毁了他们的生活。   陈家的生活,会用另一种方式继续。   陈夫人抹去了眼泪。   萧靖承发了脾气,对她说,不要胡乱猜测。   陈夫人退回了孩子们旁边。   天气寒冷,孩子们个个裹紧了袍子,瑟瑟发抖团在一起。而陈家少奶奶有了身孕,有点吃不住了,依靠着她丈夫睡着了。   天色蒙蒙亮,天际露出了一抹光线。   大家都往帐篷里看。   “一夜了。”   “四个时辰了吧?成阳郡主一介女流,她不累吗?”   在帐篷里的薛湄,已经做好了最后的缝合。   肠子该修补的修补,不能修补的干脆切了重新连接。   别说卢、卢殊,彩鸢这次也对人体内脏麻木了,再也想不到“恐惧”这个词,满眼的肠子,心里却想着这里破了没有、那里破了没有。   大血管也破裂了两条,故而需要结扎血管,一点点进行。   幸好血浆足够用,也幸好薛湄医术高超。   天际逐渐白了,庭院撒入第一缕骄阳的时候,薛湄已经完成了最后的缝合。   她像是脱了力。   脚下一软,她差点没站稳,卢扶住了她。   卢殊还在做最后的清理、消毒。   薛湄让自己站稳了,对卢殊和卢道:“我们先去休息,彩鸢还要再辛苦一点,看着他。卢睡一个时辰就过来换彩鸢。”   昨晚长刀拔出来之后,彩鸢就在薛湄的吩咐下,眯了半个时辰。   而且她可以坐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几个人里她算是保存了体力。   彩鸢道是。   薛湄打起了精神,让卢用托盘托住了那柄长刀,走出了帐篷。   外面很冷,寒风一下子驱散了薛湄五成的睡意,也让她浑身发冷。在帐篷内,她出了不少的汗。   众人一下子围了上来。   薛湄看着他们,声音不高:“手术做完了,二十四个时辰,也就是两天之后,才可以脱离危险期,才能说陈将军是否保住了命。”   众人听着她的话音,都呆愣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陈夫人的身子因激动而颤抖。   她是不是理解错了?   她丈夫还没死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都让陈夫人有落泪的冲动。   是苍天开眼了吗?   “……就是说,虽然手术做完了,能否保命,还要看能否脱离危险期。他的伤处还算不错,主要器官都没伤到,只是肠子一团糟。   我们进行了缝合、修复,现如今就要看他接下来的情况。不出意外,他应该是能活下来。”   众人一阵哗然。   在场约莫四五十人,军医营那边也有十几人,瞬间嘈杂了起来,七嘴八舌开始问话。   “人还没死?”   “捅了对穿啊,确定人还活着吗?”   “这怎么可能?你不是治不好周家孩子的割喉吗?这可比割喉严重多了吧?”   陈夫人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   她是又惊又喜。   她一把拽住了薛湄的手,恳求道:“郡主,以前是我错了,我混账我不是个东西!您能否开恩,让我进去看看将军?”   薛湄:“他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你只能看一眼。卢,带陈夫人更衣、消毒。千万别动病人,看就行了。”   另有将军立马道:“我也想看看。”   七嘴八舌的,有七八个人这样说。   “不行。”薛湄全部拒绝了。   陈将军的儿子想看,也被阻拦在门外,只陈夫人一个人可以进去。   长刀上血迹斑斑,薛湄递给了萧靖承:“等陈将军出院的时候,可以给他做个纪念。”   萧靖承:“……”   陈夫人进去看了。   片刻之后她出来了,身上带着一股子淡淡酒味。   她眼泪不停往下滚,脸上却实实在在有笑容:“还没有死,他还喘气,我听到他喘气呢。”   众人再次震惊了。   薛湄什么也不顾,找了一间帐篷,往里面一钻,瞧着地上的床铺就倒了下去。   累死她了。   而后,她看到萧靖承进来了。   萧靖承对她道:“给你洗洗脸,脱了衣裳。”   薛湄嗯了声,陷入了梦乡。   待她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是睡在被褥里面的,只穿着中衣。   她起身,发现彩鸢回来了,睡在她不远处的地铺上。   薛湄起身,随便更衣往外一瞧,外面居然是夕阳似火,金红色晚霞笼罩了整个营地,触目温暖。   站在她账外守护的是成家四少爷成兰啸。   “郡主醒了。”成兰啸先打了招呼,“饿不饿?你睡了一整天。”   他不等薛湄询问,继续道:“大帅回城了,那边还有些公务,他说傍晚时候过来。”   然后,他不带喘气的,继续说,“陈将军已经醒了。卢家大夫让陈夫人再次进去看了,陈夫人出来就哭,说要带着孩子们给郡主您磕头。”   薛湄:“……”   成兰啸见她不说话:“郡主,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不说话?”   “你也没给我说话的空档。”薛湄道。   成兰啸:“……”   两个人都沉默了。   薛湄刚醒,一想到在秣沙关隘就要吃军粮,她顿时毫无胃口。   整了整衣襟,她打算去看看陈将军的情况。   成兰啸也跟着。   做“临时病房”的帐篷挺大的,一边是手术室,一边是重症监护室,两边只用一扇屏风阻隔了。   屏风上还破了好几个口子。   条件非常简陋粗糙。   薛湄进去的时候,陈将军正好醒了。 第483章 异地恋的奔波   薛湄进来时,陈将军睁开了眼。   卢殊在跟前照顾。   成兰啸不能进来,留在门口。   “……我、我真的还活着?”陈将军声音嘶哑,没什么力气。   麻醉之后,他浑身痛,后背伤口的板床上挖了个洞,至今他还是用这个手术板床,没有换。   薛湄看了彩鸢、卢和卢殊护理时候分别做的记录,又亲自给他测了测体温,发现他现在体温还是偏高。   “还活着呢。”薛湄笑道,“哪里难受?”   “就是痛。”陈将军说。   除了痛,他也不知道哪里难受,因为浑身都难受。   他只是看着眼前挂起来的输液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瞧着那瓶子透明,好似是罕见珍宝。   他研究了一会儿,发现那瓶子里的水,是往他身体里走的。   所以说,成阳郡主医术好,是因为她有这个宝瓶吗?   “痛就对了,那是身体在恢复。”薛湄道,“要翻个身了。”   卢殊:“我来。”   “没事,我来。”薛湄道。   陈将军一动就浑身痛,知道自己曾经被一把刀给捅穿了,自己还活着已经不可思议了,不敢乱动。   薛湄帮他轻轻翻身,又为他揉了揉后背,免得长时间睡着,皮肤承受压力到了极限,生出褥疮。   陈将军一动就气喘吁吁。   薛湄又问他:“感觉如何?”   “我有点渴。”陈将军说。   薛湄:“已经给你输液了,你可能是嘴干。”   她又问卢殊,病人是否排气了。   得到了肯定回答,薛湄道:“那个棉纱,给陈将军沾点水湿湿嘴唇。这几日不能吃喝,等拔管了再说。”   卢殊道是。   陈夫人还想要进来看。   薛湄就道:“以后家属每天只能看一次,一次不可超过半刻钟。”   卢殊记下了。   薛湄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卢殊:“一个时辰之前。我管三个时辰,老祖宗您去歇了吧,这里不妨事。”   护士人手不够,彩鸢和卢昨晚也忙了一整夜,故而需要卢殊帮忙照料。   薛湄不负责护理,除非病人出现了反复。   她颔首,对卢殊道:“那就辛苦你了。”   她走出了病房。   在门口的时候,陈家众人又来了,陈夫人还想要进去看。   薛湄就把话告诉了她。   陈夫人对着薛湄,是非常尴尬的。此刻,她又很想道谢,然而说不出口,只得应是。   “陈将军动不了,可能要在原地静养七日,才能回城里。”薛湄对陈家众人道,“你们若是有事,先回城去等,守在这里也没用。”   陈家孩子们诧异看着她。   父亲生死未卜,让他们先回去?莫不是开玩笑。   除了陈夫人,其他人还没见到陈将军,根本不知到底什么情况,心急如焚的,岂会回去?   入了夜,萧靖承带着贺方等人,骑马到了秣沙关隘。   秣沙关隘平时就有五千守军,不打仗的时候,他们也正常生活。   在华夏封建社会的边陲之地,军队与民众分别并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不像后世——主要是生产力低下的缘故。   后世的兵只需要训练。   而这个年代的兵,平时驻守,闲时还要做农活或者其他活计,亦兵亦民,因为光军饷养不活他们。   秣沙关隘的驻军,平时也是正常生活,他们甚至还有家眷在这里。   薛湄想象不到这是怎样的艰苦,然而大家都过习惯了。   不打仗的时候,驻地就可以正常做饭,薛湄终于吃到了热饭。   萧靖承到的时候,薛湄混在火头军那边,正在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汤。   说是面汤,其实是把军粮捶碎了放在水里煮开,加些牛羊肉进去,甚至没什么盐味,并不算好吃。   但是,薛湄这个奇葩,她既啃不动军粮,又特别讨厌自己空间里的营养膏,这种暖呼呼的面汤,她觉得异常鲜美。   萧靖承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喝出了一头热汗:“王爷,晚膳可用了?”   萧靖承:“……给我也盛一碗。”   火头军急忙去了。   薛湄又问他:“军队都撤回去了吗?”   匈奴攻击秣沙关隘,白崖镇内的兵就要过来支援。等仗打完了,清点了伤兵之后,填补上空缺的,其他人就撤回。   “暂时撤回了大部分,只留下了五百人,可能要填补。”萧靖承道。   薛湄:“这么一场小战,就要损失五百人吗?”   “依照以往的经验,是的。不过战损还没算出来,要五日之后才算战损。”萧靖承道。   薛湄哦了声。   萧靖承又问她,陈将军今天如何了。   “……有点高热,不过都是正常术后反应。”薛湄道,“看看今晚能否退烧。他这个伤,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   萧靖承失笑:“没人指望他能一时半刻好。”   而后,萧靖承又问她,“做手术那般长的时间,你可熬得住?”   “对我而言,时间其实过得很快,累肯定是很累的。但习惯了,也就那样。”薛湄道,又补充道,“心理上的习惯。”   萧靖承叹了口气。   薛湄看着他:“最近是否很多事?周月明被刺杀、陈将军又在战后战场上被捅……”   萧靖承沉吟了下,才道:“在白崖镇,这些都算小事,算是非常平静的。以前弘吉提还在的时候,我们可能一连半个月跟着他连轴转,那是个疯子。   和他相比,鬼戎缺少的就是这股子疯劲。不是疯子就好对付。”   这个晚上,萧靖承歇在了秣沙关隘的帐篷里,第二天黎明时天色微亮,他就带着亲兵等人,赶回了白崖镇。   日日如此。   到了第六日,萧靖承下午赶到的时候,秣沙关隘的守军将领游骑将军,非常激动找到了萧靖承。   “大帅,大帅!”他快要说不出话,满面容光,萧靖承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怎么了?”萧靖承蹙眉问。   他已经有些不悦。   游骑将军把激动收敛了几分,还是忍不住:“大帅,这是战损名单,这是名单!”   萧靖承错愕看了眼他。   战损名单有什么可激动的?   此前人口还没有大爆炸,兵是非常难得的,他们比任何武器都珍贵。每次看战损的时候,萧靖承心情都非常糟糕。   故而,属下的兴奋,不管是因为什么,在他看来都非常不合时宜。   然而,待他自己看到的时候,他也愣了愣,反复看了两遍,来确定自己是否眼花了。   “……这就是此次的战损名单?”萧靖承的语气,也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可有遗漏?” 第484章 悄悄改变   萧靖承看到了战损名单,有点不敢相信。   不过,他一瞬间又淡然,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心情到底是不错的。   “……没有遗漏,大帅!”游骑将军很显然不能像他这般淡然,已经语无伦次了,“战损才三十九人,大帅,三十九人啊!”   若是平常,一场这样的战事下来,战损应该在三百到四百人。   整整少了十倍!   刚刚统计出来的时候,秣沙关隘的将领们都不敢相信,亲自跑到了伤兵营去查看。   伤兵营是驻地最幽黯的地方——不是环境,而是人心。   那种伤口生脓的恶臭、伤残士兵脸上的冷漠,有种绝望笼罩在上面。   但是,现在去看军医营,干干净净,地上一层浅白,军医们说这是成阳郡主吩咐的,浅白是石灰水。   石灰是有的,用来盖房子,但是没人用来治病。   那些个伤兵,轻伤用了药,伤口收敛,并没有化脓迹象;重伤则更奇怪了,几乎都有缝合,就像缝补衣裳那样;而他们的伤口那般严重,依旧不见恶臭。   “……那些伤兵们说,缝合的时候都不疼,特别奇怪。”   “用了药,伤口就不化脓。”   “每次战后的战损,并非死在战场上,而是战后伤情发作。”   游骑将军口若悬河,一股脑儿告诉萧靖承。   这也是为什么战损统计要在六天之后。   六天内,重伤患者会流血而亡;轻伤的,也会转成重伤。一般成了重伤,多半是不治了。   真正当场死在敌人手里的,往往没几个。   兵器的缘故,能做到一下子让人致命,其实挺难的,要么是对方武艺高强,要么是正好特别倒霉。   所以,当时就死在战场的人并不会特别多,然而战后的伤情恶化,才是要命的。   “大帅,将士们恨不能给郡主磕个头。”游骑将军道。   萧靖承淡淡道:“小事罢了,她本就是领了军医职,分内之事。”   口吻云淡风轻,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他方才明明也很吃惊的。   主帅装模作样,还是头一回见,游骑将军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此刻的主帅,应该很骄傲吧?   肯定是。   造成这等奇迹的成阳郡主,是主帅的准妃。   不管成阳郡主是否救得活陈将军,她在白崖镇的威望已经日渐加重了。   游骑将军又大夸薛湄厉害,说她果然是卢祁的弟子,医术超凡。   萧靖承让他把战损名单送回白崖镇,他明日再回去。   游骑将军道是。   这位将军见主帅都被惊了下,心里起了促狭,故而他回去之后,在军务营里卖了个关子,故作神秘。   “秣沙关隘的战损名单出来了,情况与往常大不一样,大帅非常震惊。”游骑将军说。   其他人围了上来。   大家都问怎么回事。   “损失过重?不至于,听说当时战况不算特别激烈,匈奴人也不恋战。”   “你猜猜死了多少人。”游骑将军道。   “是超过五百了吗?”   “超过五百了?恐怕大帅药发火。”   “大帅怎么说?哪怕受罚,也轮不到我们,而是你自己,你幸灾乐祸什么?”   游骑将军把他们逗了一圈,哈哈大笑。   “大帅罚我作甚?大帅要嘉奖我。”他把名单拿了出来。   几个人接过去一瞧,都吃了一惊。   和萧靖承的反应相似,他们都以为名单是没有写完。   “这多少人?”   “三十九!”   “不可能!这样规模的战事,战损在三百九十人还差不多。”   “就是三十九。”游骑将军哈哈大笑,“成阳郡主做了军医,她和她的徒弟们医术好。那些伤兵……”   他把伤兵的情况说了一遍。   几位将军,除了今天有巡查任务的,其他人都按捺不住,借口要去看望陈将军,纷纷连夜赶到了秣沙关隘。   他们到伤兵营的时候,已经是子夜了。   伤兵都睡下了,这些将军突然来探视,把他们都吓一跳。   见将军们没什么大事,纯粹就是看看他们的伤口,伤兵都忍气吞声。   待他们一走,这些伤兵有话说了。   “肯定是不相信咱们的战损数量,巴不得咱们死更多人。”   “郡主的药真厉害,恐怕比御医的药都要厉害吧?我就没听说过,这么深的伤口,用水冲洗、割掉腐肉不疼,事后还不高热、生脓疮的。”   “肯定比御药厉害。这样的好东西,郡主用在我们身上。待明日得空,要去感谢郡主。”   “郡主岂是你能见的?”   “怎么不能见,她人就在军医那边的帐篷里。”   他们也不睡了,干脆议论起来。   一个帐篷里几十人,全部被吵醒了。他们这些都是重伤患者,轻伤的都回军营去了。   说起这次救治,大家都很佩服薛湄。   卢殊、卢在路上走,那些兵士们都对他们敬重了不少。   特别是卢,以前大家都把他当个毛孩子。   夜里将军们来了,翌日清晨,晚一步得到消息的军医营的其他军医们,也赶了过来,包括冯麟。   军医们更懂伤患,去看过了之后,他们的震撼感可比将军们强烈多了。   故而,这天一大清早,薛湄刚刚起床,还没有用过早膳,她帐篷外就站了八九个人。   萧靖承昨夜来的,和薛湄说说话,还说明天就是他巡查,估计来不了,让薛湄尽快带陈将军回去,留在这里他不放心。   他清早的时候,听说了昨夜的事,不过他没放在心上。   薛湄被眼前架势着实吓到了:“你们都要看病?”   “不,郡主,我们是想问问伤兵营的事,您是如何营救的?”一位将军道。   这些人里,有三位将军,其他都是军医营的人,包括冯麟在内。   薛湄:“你们可用过了早膳?”   几个人都摇头。   薛湄:“那就去火头军那里,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众人:“……”   没想到,成阳郡主如此豪爽。   那些担心郡主发脾气,或者担心主帅知晓了生气,而不敢来的将军和军医们,估计要后悔死。   一行人去火头军那边,席地而坐,每个人捧一碗面疙瘩汤吃。   薛湄就把事情,都跟他们说了。 第485章 郡主忒大方   薛湄毫无保留说了。   “……厉害的是药。我徒弟在大将军府,专门建了药坊,他那边成批生产这种药。只要不是大规模、连续性的战事,他的药足以供应军医营使用。”   薛湄道,“郎中将大人,如果你也好奇的话,回头跟我们去药坊瞧瞧。如果你们愿意学怎么使用它,就可以搬一些药走。这个不用给钱,都我送的。”   冯麟:“……”   所以,这样珍贵无比的稀世珍宝药,你当地里的石头,随便送人,还用“搬”这个词?   别说军医们,哪怕是将军们听了,也要落泪了。   郡主你是不是傻大姐啊?   冯麟沉默喝面疙瘩汤。   他一直很讨厌战地的伙食,因为真难吃。今天却觉得很鲜美。   薛湄和卢家少神医到来,冯麟心里当时很惊讶。   他尊重卢家少神医,却对薛湄很轻视。原因无他,曾经有个延平郡主,跟薛湄一样,给过冯麟希望。   冯麟总以为,京都来的大夫,肯定很厉害,能为军医营做点什么。   他也想自己做点什么,改变军医营的现状。然而,他没本事。   这种想要改变,却又没能耐的痛苦,煎熬了冯麟很久。   女人肯来白崖镇,定然有些能耐。   可延平郡主让他很失望,她几乎从来不在乎战士们的生死。她甚至说,止血的药粉是浪费,因为止不住。   战场上,死就是死了,这个与人无尤。就好像,他们都该死似的。   冯麟以为,薛湄也是这个态度。   薛湄到了之后,倒是不像戚思然那样,时常去军医营做做样子。她总是在大将军府,不怎么搭理军医营的事。   卢家的两位少爷似乎也很忙,也不怎么去。   冯麟从希望,到失望。   他们不过是来白崖镇捞些好处、占点名声,将来好飞黄腾达。   伤兵的生死,跟他们不相干。   然而,秣沙关隘战事一起,成阳郡主立马带着徒弟赶过去,非常积极。   冯麟一方面怀疑她是故作姿态,让大帅和将士们看到她的辛劳;另一方面,冯麟又对卢少神医报一点希望。   而后,就是她和卢少神医的单独救治、卢和彩鸢教军医们用要止血等。   冯麟不知道是什么药,当时很好奇。   他见过那些缝合的伤口。那个瞬间,他是很愤怒的。   他知道伤口一旦见了针这样的金属,只会恶化得更加厉害。成阳郡主看似止血了,实则要了士兵们的命。   可他不敢说。   冯麟只是个渺小的军医。他一直都不算个人物,他甚至也不算个好人。   他的确希望军医营能改善,但他又没本事;他同时希望别人能帮忙,但权贵折腾士兵的时候,他又不敢出头。   他就是这样矛盾的一个人。   战事结束,白崖镇的士兵们要撤回时,冯麟第一个跟着他们走了。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不成想,今天他看到那些伤兵,没有一个人死。缝合过的地方,也没有任何的恶化,伤口都恢复得很好。   难以置信!   成阳郡主说她有神药。   最难得的是,她还愿意把药给军医营的人用。   冯麟对她彻底改观了。   同时,他也把希望重新捡了回来:“也许,军医营会不一样吧?这个地方,不再只有痛苦、恶臭和死亡了吧?”   它会不会像其他的药堂一样,给人生的希望?   冯麟时常想起祖父。   祖父的医术很好,却也埋没在这白崖镇了。   他心思急转,对薛湄也很客气:“郡主何时回白崖镇?”   “我照看陈将军。等陈将近能挪动的时候,我们就送他回白崖镇。”薛湄道。   将军们一听陈将军,更来了兴致。   陈将军可是被捅穿了的。   “郡主,陈将军他现如今怎样了?”一位将军大胆询问。   薛湄道:“已经无碍了,现如今只需要静养。”   陈木兴已经过了危险期。   他体质不错,自身的营卫能力很强,故而术后高热不久就退了。   看看今晚的情况,如果很好的话,明天就可以让他转到“普通病房”,也就是家属可以陪床,可以看望,顺便可以带着他回白崖镇。   “何时能看到他?”另有将军问,心里到底不太相信。   陈将军真的能活吗?   薛湄道:“如果今晚没什么变故,明日就可以。我们也想明日就回白崖镇了。”   众人再次一震。   不管是将军们还是军医,找借口来秣沙关隘,但是不可能久待,他们上午都回去了。   他们也把薛湄的话,传回了白崖镇,说陈将军明天就要回来了。   整个白崖镇都沸腾了。   所有人都好奇,恨不能亲自去看看,都在彼此打听陈将军明天何时回来,在哪里能看到他。   宝庆公主也听说了,很不以为然。   安丹宵陪同着她,眼珠子轻轻转了转,非常好奇问:“公主,成阳郡主她真的能活死人吗?”   “她?”宝庆公主对薛湄的医术视若不见,否定她的一切,“她就会虚张声势。你看周月明,他不就死了吗?”   这件事,宝庆公主要说一辈子的。   谁夸薛湄的医术好,她就要把此事拿出来。   安丹宵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陈将军到底如何了?   陈家众人都在秣沙关隘,只二小姐在家养病。   陈家二小姐病了好些日子了,至今也不见好转,当然也没有恶化,就那么拖着,小日子一直不干净。   安丹宵去探病。   陈二小姐对她的到来,有点不自然,心里隐隐不太高兴,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   “……陈将军如何,二小姐听说了吗?”安丹宵问,“真的好了?”   “听人说是的。”陈二小姐道。   安丹宵从陈家离开,心里还在琢磨此事,她打算去问问成兰韬或者成湛。   成兰韬不知道,而且他最近精神恍惚的;成湛很忙,敷衍着她说,“明日陈将军就要回来了,城里不都在这么传吗?行了我这里忙着呢。”   翌日,果然有了确切消息,说陈将军要回来了。   一时间,城门口、镇军大将军府门口,围满了人,大家都要看个稀奇。   “捅穿了还能活?我爷爷活了七十岁,说他都没见过,别是吹牛吧。”   “是不是什么障眼法?其实人已经死了,不过看上去像活的。”   “成阳郡主很厉害的,她乃是神医卢祁的鬼医弟子。”   “她在京里,什么病都能治。”   大家七嘴八舌,比赶集还要热闹。 第486章 只有我鬼戎最配你   中午的时候,从秣沙关隘回来的陈家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   瞧着密集的人群,陈将军自己也很吃惊:“他们看什么呢?”   陈夫人不知道,不过估计下,大概是为了看陈将军的。   “肯定是好奇,你到底死了没死。”陈夫人直言不讳。   陈将军几乎想要大笑。   既如此,就让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成阳郡主的能耐,岂是你等凡人能比拟的?   他对陈夫人道:“到了府门口的街头就停下马车,我要亲自走回去。郡主说了,我每天都要走半刻钟,免得肠子不通畅。”   陈夫人很迟疑:“这可使得吗?”   “使得!”陈木兴很坚持。   于是,到了镇军大将军府门口的街头,他果然让车夫停了马车,他在陈夫人的搀扶之下,用平时彩鸢和卢带着他散步的步伐,慢慢往家里走。   府门口果然挤满了人。   见状,人群里先是雅雀无声,继而开始爆发浪潮。   说什么的都有。   隐在人群里的密探,悄悄转身走了,把消息传回各自给主子。   陈将军的事,轰动了整个白崖镇。   无人不吃惊。   军中上下已经被秣沙关隘的战损惊了一下,又被活生生的陈将军给惊了一下。   “哪有什么医者这样神?这分明就是活神仙。”   “咱们大帅,二十几年不知开窍,独独对成阳郡主亲厚,让她住到自己府邸,又公然说是他妻。若没点本事,能入大帅的眼?”   的确是。   光靠漂亮,可没有女人比成兰卿更漂亮。   看看成家的孩子们,就知道成兰卿到底多好看。   然而,成阳郡主现在收到的威望和尊重,已经是成兰卿无法比拟了的。   成兰卿很美,她也很有智慧,但她能活死人吗?   她能把战损降低十倍吗?   她能弄出煤,让所有人冬天都不冷吗?   这些,每一样拿出来,都可以封侯拜相的吧?   成兰卿都比不上,那戚思然更别提了,给成阳郡主提鞋都不配。   至于那个蠢蠢欲动的成家养女安丹宵,在成阳郡主面前,更显得渺小。   “若将来你倒下了,唯一可以调动你亲兵的,很有可能就是成阳郡主。”成湛对萧靖承道,“你那些兵瞧见她,站得特别直,就像见到你似的。   他们平时可傲气了,瞧见了我,都是很少会恭敬站稳的。”   萧靖承:“你是羡慕?”   “当然羡慕!”成湛咬牙,“从小一块儿长大,我打小给你做伴读,原本看着你打光棍,我也一样。   现如今,你偷偷找了个成阳郡主,让我怎么办?老光棍只剩下我了,我去哪里找个这样的女人?”   “找不到。”萧靖承道。   成湛:“也许……”   “没有也许,全天下的女子都不及她。”萧靖承说。   成湛:“……”   兄弟把他变成狗,还塞他一嘴粮,成湛心里凉飕飕的,决定跟萧靖承绝交!   匈奴那边,也听到了消息。   鬼戎手下的大将们,一时间都沉默了,难以置信。   然而,已经是第四封密探回信了,陈木兴的确没有死,只是重伤了,还能从街口走回家。   那足足有将近一里地,他走得很稳,没有什么异常,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回了府,只是需要他夫人搀扶。   “单于,您的目光很不错,此女的确是宝贝。”老将对鬼戎道,“也许,咱们可以把她骗过来。”   “骗?”   “让她心甘情愿过来。”老将军说,“千万不能绑。若她不愿意,一定要杀了她。她一个人,顶得上白崖镇的一万军。”   鬼戎沉默听了,点点头。   薛湄这样的人物,如果得不到就的确应该杀了。   他已经有了个计划。   如果计划成功,薛湄很有可能就会到他身边来。   到时候,他们俩可以打下整个天下。   鬼戎的野心,在这个瞬间更加膨胀了;而他真正的计划,廖真也不知。   他需要廖真,是让他领路,攻下梁国,并非事事依靠他。待他摸清楚廖真的路子之后,他也反过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顺从着他。   他和廖真彼此算计。   “薛湄!”鬼戎轻轻念了这个名字,“你应该是这天下的皇后,全天下!”   而他,是这天下的王。   他们俩,才有资格统一天下,坐享万里疆土。   其他人都没资格。   萧靖承只有将才,没有做霸主的雄才伟略,他只能是个王爷。   鬼戎又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薛湄。   她眉心红痣,让他眼前一亮,顿时感觉满室生辉。   他听到京里的人议论她,说她容貌平淡,那个瞬间鬼戎很吃惊。   他们不喜她的长相吗?   她明明那般好看,惊艳万物,怎么在他们口里,就成了平淡?   而后,他听很多人都这样说。   鬼戎便知道,这是他和她的缘分。这世上,只有他真心喜爱她,觉得她美丽无比,其他人未必如此。   萧靖承呢?   他有什么资格跟自己比?   鬼戎放出了他的密信。   与此同时,薛湄打了个喷嚏。   她裹紧了衣衫,对彩鸢抱怨说:“真冷,我是不是又染了风寒?”   彩鸢顿时很急:“是吗?大小姐,要不要喝些姜汤?”   薛湄:“好,放点羊奶。”   彩鸢:“……”   喜欢在牛乳、羊乳里放姜汤,大小姐这个习惯,被很多人抗议。其中,彩鸢和卢的抗议声最大。   放了姜汤,的确不腥膻了,但辣啊。   那味道,能从口腔一直辣到胃里。你以为到胃里就结束了吗?   彩鸢感觉,能一直辣到后庭,总之非常糟糕。   “这个时候就好好喝点姜汤吧,放什么羊奶啊。”彩鸢黑了脸。   “蛋白质,提高抵抗力……”   “行,我去吩咐,但是别逼我喝,我求求你了。”彩鸢道。   说罢,她一溜烟跑了。   锦屏这段日子没有去秣沙关隘,她主要负责盯着安丹宵。   今天她回来了,跟薛湄回禀这段日子的收获,也要问问薛湄陈将军的事,她有点好奇了。   锦屏越来越不像暗卫了,因为暗卫是不能有好奇心的。   “……锦屏来了?羊乳喝吗,放了姜汤。”薛湄热情招呼她。   锦屏:“……”   早知道今天不回来了。   拒绝了薛湄的好意,锦屏坐在旁边,先问了问关隘的事,再说起了安丹宵。   薛湄喝了一碗羊奶,听了锦屏的情报,心里很踏实,就进入了梦乡。   有点奇怪的是,她做了梦,梦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第487章 郡主毫不吝啬   薛湄做了个梦。   山光水色,细雨迷蒙,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江南风光。   斜密雨丝透过了油纸伞,落在她脸上。   有人喊她。   薛湄。   声音轻而温柔。   她回眸,场景猛然一换,又是西北黄沙漫天,视线里的天地光秃秃,绵延无垠。   一人着铠甲,高高大大立在前方,手执长枪,笑容璀璨。   待细看,他那双单眼皮下的眸子,精明得近乎灼人。   薛湄一下子就醒了。   她居然梦到了鬼戎。   可能是成天念叨着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虽然做了个噩梦,薛湄这一觉还是很舒服,早起时神清气爽。   萧靖承白日没空,不在府里。薛湄刚刚起床,卢殊和卢兄弟俩便过来了。   “老祖宗,军医营的郎中将冯麟来了。”卢道。   薛湄哦了声:“他们是过来学习的,还是搬药的?”   “皆有。”这次回答的是卢殊。   薛湄点点头,对卢道:“分些药给他们,特别是青霉素。”   卢很舍不得。   薛湄又道:“我要给他们进行外伤急救培训,以及教给他们如何使用青霉素。”   盘尼西林在民国时期,一药难求。战场上受伤,有了一支盘尼西林,就可能捡回来一条命。   这哪里是药?在资源稀缺的年代,它与黄金同价。   薛湄去了前院。   军医营一共是三十四名军医,这次全部到齐了。   薛湄让他们都搬了小杌子,坐在院子里,自己用木板做了黑板,用炭条给他们上课。   亲兵们在院外看热闹。   “……一共四节课,今天先说说止血和药。”薛湄道。   军医们特别认真。   他们都是自己学了一点药理,混不下了,就到这苦寒之地做了军医。要是靠自己的医术能吃饭,他们才不会选择这条路。   白崖镇的艰苦,薛湄已经见识过了。   医学,一直都是家学,就是不外传的。想要去人家学医,得做十年学徒,这个过程也非常苦。   现如今,薛湄这个名声在外的神医,居然大大咧咧要把自己的神技传授给他们,这让他们惊喜交加。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是人人都要来。   “……伤兵营最重要的就是注意卫生。”薛湄跟他们科普卫生的概念,“清石灰水、酒精消毒水,每天都要喷洒。”   军医们一一记下。   看着他们笨拙又努力的样子,薛湄鼻子微微发酸。   她没有讲多少理论的东西,全部都是实际操作里能够用到的。   重点是外伤。   会治疗外伤,也是一门本事,将来他们回乡了,也有一碗饭吃。   亲兵们在外面听着,感觉很新奇。   至于军医们为何都在这里,他们也有耳闻。   “听说这次秣沙关隘的战损特别少,才三十九人。”   “我也听说了,不可思议。”   “是郡主带着卢家两位少神医做到的,故而这些军医们都过来学艺。”   现在,卢在军士们心中,也成了和卢殊一样很有地位和医术的少神医,这让卢美滋滋的。   而卢殊,素来不会跟资质平凡的兄弟较劲,也没什么意见。   “医术还能随便传授吗?”   “郡主不在乎。她的本事,何曾吝啬过?”   “郡主将来要做咱们王妃的。王爷眼光好,相中了她。”   军医营的战损降低、陈将军死里逃生,改善了周月明的牺牲带给薛湄的恶劣影响。   现在,众人提到了她的医术、她在京城的名声,质疑声小了很多。   萧靖承的亲兵,则是很敬佩她,对这个王妃非常认可。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配不上自家王爷。   薛湄这堂课,说了一个时辰。   她不是专业老师,说到最后嗓子有点哑了。   军医们的注意力,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集中了,毕竟长时间的学习,一般人都受不了。   “……今天就到这里,明天主要讲药理。后天就是讲如何制造青霉素、如何注射,再大后天,就是教大家清创术。”薛湄说。   军医们听了,这是要把真本事掏给他们,个个恨不能给薛湄磕头。   薛湄笑了笑,让他们原地解散了。   卢似乎有话说。   一行人回到了内院,薛湄让婆子去准备午膳,请卢和卢殊一起用膳。   “你怎么了,舍不得把青霉素的提纯办法教给他们?”薛湄问。   卢:“如此一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薛湄:“怎么可能全天下?他们学会了,不代表他们愿意教给其他人,砸了自己饭碗。他们肯定是偷偷捂住。”   “那也是三十多人学会了。”卢道,“老祖宗,这可是秘方,是您的啊。”   “你既然知道是我的,就别替我心疼了。”薛湄说,“医学的进步,是需要这样传承、传递的。   若是一味保留,隐秘,最后我们再好的医术都会凋零、断层,总有一日,别人会不信任我们,对我们喊打喊杀的。”   卢:“……”   老祖宗说的是什么鬼?   卢殊却看了眼薛湄,意味深长。   他隐约听明白了薛湄的话,却又觉得她并非杞人忧天。   就好像……她能看见未来。   “总之,我的秘方会教给你们兄弟,也会教给其他人。不过,我需要他们学完之后进行一个考试,对合格的人发证书,否则我不承认他是我医术的传承人。”薛湄道。   卢:“……老祖宗,您这样折腾,怪累的。”   薛湄笑了起来。   卢家兄弟陪着薛湄吃了午膳,彩鸢和锦屏在一旁服侍。   薛湄很感叹:“军粮难吃死了。我知道一种制造军粮的办法,可以让军粮变得好吃,而且容易保存。”   “是吗?”卢特别捧场,“怎么做?”   “要在京城制作,白崖镇的物资不够。把那些原材料运过来,一路上的折损很高,不划算。”薛湄说。   彩鸢就在旁边接话:“可以传信给小郡王,让他帮忙做了运过来。”   薛湄:“算了,等我回去再说吧。要不然,皇帝肯定疑心我在白崖镇邀买军心,说不定我这里忙死忙活的,回去之后他就要把我关起来。”   众人:“……”   你这样说陛下,合适吗?   不过,这好像也是实情。   就在他们闲聊时,大将军府外面出了点事。   “郡主,您快出去看看吧,外面可热闹了,来了很多人围观。”亲兵对薛湄说。   “什么事这样热闹?”卢比他们更好奇,率先站起身。 第488章 把公主阻拦门外   卢先跑了出去。   他还对彩鸢道:“彩鸢,咱们去瞧瞧。”   彩鸢白了他一眼,并没有跟着他跑,卢还是按捺不住,自己跑了。   薛湄没他那么傻,直接问亲兵:“怎么回事?”   亲兵笑道:“是陈家夫人带着三位少爷,给您赔礼来了。”   薛湄:“……”   这事还没完了?   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彩鸢和锦屏两人瞧见了,纷纷安慰薛湄,又道:“大小姐不想见的话,依旧打他们回去吧。”   薛湄笑了笑:“算了,跟他们和解吧。我都给陈将军出了那么大的力,回头还跟陈家有过节,那我岂不是白白和卢殊累了一夜?”   卢殊:“我不妨事,跟老祖宗学了很多。若是您还介意,仍可以不见他们。”   薛湄:“……”   你还真是个好孩子。   彩鸢又看了眼卢殊。   薛湄瞧见了,心里撺掇:“这丫头怎么老是看卢殊?莫不是她相中了少神医?”   这就有点麻烦了。   卢可是成天追着彩鸢跑的;而卢殊这个性格,孤傲清冷,恐怕看不上薛湄身边的丫鬟。   几个人各有心思,一起出了大将军府。   果然,门口围满了人,都是在看热闹的。   陈家三位少爷,最小的才九岁,跟两位兄长一样,赤膊背了荆条,要负荆请罪。   薛湄看着他们三,感觉辣眼睛。   现在二月天,白崖镇白天的气温也在零下一度左右,穿着风氅都冷,何况是光着?   陈家那位小少爷身上都冻紫了。   见薛湄出来,陈家三位少爷,齐齐给她磕头,拦都拦不住。   “……多谢郡主救我父性命。救命大恩,陈家无以为报,将来郡主有何吩咐,陈家丁当肝脑涂地。   从前家母与郡主有些误解。子不言父母过,儿子替母亲给郡主赔罪,望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陈家的大儿子说。   薛湄听了,觉得这孩子口才还不错,说话也很利索。   陈夫人则站在三个儿子身后,表情带着十二分的真诚。   她也给薛湄赔罪:“郡主,上次真是我失礼了,还请郡主原谅。”   薛湄笑了笑:“一点小事,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来人,快扶几位少爷起来,穿好衣裳。若是冻病了,还要我给你们救治。”   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   请罪的人诚心诚意,郡主又大度原谅了,这场戏可谓圆满,故而看戏的人得到了满足,纷纷点评起来,然后就散了。   薛湄把陈家母子四人请了进来,让他们穿好厚衣裳,又让厨房做了滚烫的姜汤来,给他们驱寒。   “陈将军今天如何了?”薛湄问陈夫人。   陈夫人在薛湄跟前,仍是有点发怯,故而笑容特别足,几乎要把自己的面笑僵:“还是说疼,不过能这样,已然很好了。”   薛湄点点头:“病去如抽丝,何况他那还不是病,而是重伤。慢慢养,让他别着急。卢会每天都去看他。”   她原本很想建议陈将军住院,但陈家众人特别急,陈将军的手下又多,非要探视,总是人来人往,劝都劝不住。   既然这样,住院意义就不大,还不如让他回去静养。   卢算是私人医生,每天都要去两趟,给他测量各项数据、换药,也跟住院差不多了。   “是,一定静养。”陈夫人道,“辛苦少神医每天去。”   她这么一说,薛湄看了眼卢殊。   卢殊神色平淡:“老祖宗,陈夫人说的是小九。”   卢有点尴尬了:“不不,我不是少神医,我大哥才是。”   陈夫人还没搞明白这中间的差距,反正大家都这么叫,故而她和稀泥:“都是少神医,卢家的大夫就是厉害。”   薛湄:“……”   幸好卢殊不跟蠢人一般见识,否则他就要气死了。   陈家的三位少爷喝了姜汤,又暖和了起来,薛湄就请他们回去。   今后不需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安丹宵对这件事也特别好奇,上次去问过了陈二小姐,没得到半点情报,故而这次她请宝庆公主一起,打算去探视陈将军。   宝庆公主冷冷道:“他一个从二品的将军,值得本宫去探视?”   “公主不想看看他伤情如何吗?他那样都能死里逃生。”安丹宵道。   宝庆公主翻了个白眼。   想起薛湄,公主就堵得慌。   “那女的会妖术,你没看到我母妃和父皇多偏心她。她救活了陈将军,有什么稀奇?现在大家都被她迷惑了,迟早会认清楚的。   到时候,父皇肯定会烧死她。妖女祸国,她这样的人如何留得?”宝庆公主道。   安丹宵倒是心头一动。   能否煽动白崖镇的人,把薛湄当成妖孽,非要烧死她不可呢?   到时候,瑞王能救她吗?   想到了这里,安丹宵对陈将军的伤情更加好奇了。   她在公主面前说了好些话。   宝庆公主沉吟再三,才决定跟她去瞧瞧。   她们俩乘坐马车,到了镇军大将军府。   宝庆公主要直接进去,不成想亲兵却阻拦了:“公主稍等,容小人先去通禀。”   公主一愣。   她回过神,扇了那亲兵一巴掌:“混账,本宫到你们府上,还需要通禀?”   亲兵挨了一下,愤怒瞪着她,仍是很坚持:“夫人吩咐了,没有通禀,任何人不能进,这是大将军府。”   什么大将军?   白崖镇遍地都是将军,从一品到从五品的军官,都称将军。   大将军算个什么东西?   “公主息怒。”安丹宵急忙搀扶住了宝庆公主,然后对亲兵道,“去替我们通禀一声吧。”   亲兵转而去了。   宝庆公主指了安丹宵的鼻子骂:“你非要来,看见了吧?让本宫受这种气!”   安丹宵:“是,都是我的错,回头我会替您骂陈夫人的。”   不成想,她们俩等了片刻,陈夫人并没有出来。   陈家其他主子也没出来。   依旧是那亲兵,直接过来关门。   宝庆公主的侍卫上前,抵住了门:“放肆,公主在此,你们敢关门,把公主放置门外?”   “这是镇军大将军府!”这亲兵挨了打,也变得蛮横起来,“夫人说了,将军要静养,谁也不见!”   说罢,他重重一推侍卫。   侍卫被他推开了。   另有两名亲兵,已经用力关上了门。   宝庆公主瞧到了此处,愤怒得要发抖。而好巧不巧的是,有两位夫人联袂过来看望陈夫人,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一瞬间,连安丹宵都变了脸。 第489章 薛湄成了门神   陈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公主这般无礼,简直等同谋逆!   他们全家活腻了吗?   最可气的是,此事正好被两位夫人撞见了,其中一位还是孔夫人。   孔夫人乃是白崖镇有名的长舌妇,好些家长里短都是她说出去的。   此情此景,两位夫人和公主、安丹宵都无比尴尬。   宝庆公主从鼻孔里喷气:“好,陈夫人果然好样儿的,那就走着瞧!”   她愤怒上了马车。   安丹宵急忙跟了上去。   孔夫人与另一位石夫人见状,两人沉默半晌,到底没有继续去敲门。   若是她们敲开了,公主却没有,恐怕连带着要记恨她们了。   虽然不关她们的事。   那可是公主。哪怕白崖镇天高皇帝远,只要不是想一辈子留在白崖镇,还是别得罪公主为妙。   “陈夫人是怎么了?”石夫人明知故问,“她怎么敢如此对公主?”   “上次她把成阳郡主阻拦在门外,这次又把公主拦在门外,我看她是两头不讨好。不过,她敢这般作贱公主,可见她心里清楚。”孔夫人道。   “清楚什么?”   “成阳郡主的份量!”孔夫人道,“人家可真厉害!”   石夫人立马说:“若不是成阳郡主,陈将军这会儿都出殡了,她对陈家是再生之恩。陈将军伤得那样,她都能治,果然厉害。”   孔夫人笑道:“她在京里,不是还割了贵妃的肾吗?这可是公主亲口说的。现如今,贵妃活得好好的,郡主厉害吧?”   石夫人咋舌。   “……所以说,得罪谁也别得罪她。哪怕她不嫁给瑞王爷,也要对她客客气气,谁能保证自家一辈子不得病、不受伤?”孔夫人说。   石夫人点点头。   而后不过半个下午,孔夫人就把公主吃闭门羹的事,说得满白崖镇皆知,薛湄那边都听说了。   石夫人便觉得,还是要离孔夫人远点:“她那张嘴,也太快了。”   薛湄听说了之后,啼笑皆非。   可以看得出,白崖镇真是个很简单的地方,这里的一切荣耀,都靠真刀真枪获得,没有其他途径。   这些将军夫人们,根本玩不转京里贵夫人们那一套,简单说就是人情世故不够练达。   从人精堆里混出来的薛湄,觉得她们多多少少有点质朴。   有小心思,也是一种肤浅的小心思。   此事换到了京城任何一名官太太身上,都不会这样直接。   她们既不会直接把薛湄轰出门,也不敢直接把公主阻拦在门外。   就连彩鸢都看得出,陈夫人有点问题,故而她说:“这位陈夫人,是不是有些傻?”   薛湄笑道:“思维是一条直线,人也不算精明。”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很想永远住在白崖镇,因为她也很喜欢简单的人际关系,太过于复杂,费脑子。   没什么事比费脑子更痛苦。   “她可是从二品的将军夫人,她也有诰命在身的。”彩鸢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故而,彩鸢有点消气了。   要是陈夫人一直这么傻,那她上次把她和大小姐轰出来,倒是能原谅她。   “白崖镇这个地方,太过于聪明,也得不到格外的好处。动脑子本来就很累,大家发现动起来也没什么好处,那还动干嘛?久而久之,就变得耿直了。”薛湄道。   彩鸢:“……大小姐,您现在骂人都用这种腔调吗?”   薛湄:“……”   她捏了捏彩鸢的脸,说她没大没小的。   薛湄没有多想,她要给军医营的人做连续四天的培训。   培训之后,还有个小小考试。   这些军医比薛湄想象中更拼命,简单四天的培训、不算简单的考试,他们居然过了三十人。   只有四人没过。   这四人中,有两个人眼神不太好,做不了那复杂的急救;还有两人受过伤,胳膊提不起来。   “可以补考。”薛湄说。   他们还是放弃了,不敢再耽误郡主的时间。   而通过了急救培训考核的军医,薛湄给了他们一张纸,上面盖了她的章,认可他们的医术。   众人都很开心。   将士们也很开心,大家都在说,以后受了伤可能就不会死了。   “我们每个月都需要培训,反复巩固和练习。”薛湄道。   军医们都道是。   薛湄又让他们每人拿一块牛皮,每天都要练习缝合术,当然这个随意,靠自觉。   冯麟不住点头,眼里有了水光。这位郎中将大人,心底还蛮柔软的。   又过了几日,薛湄亲自去看陈将军,给他做一个术后的身体评估,以及要给他换新的内服药。   距离手术半个月了,他可以吃些流食,故而也可以喝药。   之前,他一直靠输液活着。   薛湄见他消瘦了很多,其他倒是还好,精神头很足,很是欣慰。   “真正捡回来一条命。”陈将军很是感叹,“很多年没有在战场上见过匈奴死士了,我都忘了这茬。若我真这么死了,做鬼都不得安宁,恐怕要成厉鬼。”   薛湄笑道:“厉鬼也好、善鬼也罢,对于人间而言,都不过是一缕风,吹面而过,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人还是要好好活着。至于死后,就啥也不是了。”   陈将军:“……”   郡主安慰人,倒是很别致。   陈将军很想跟薛湄道谢,只是好些人说难听话张口就来,但说两句好听的,需得吭哧半晌。   他一时不知怎么启齿。   说“多谢”二字,显得轻飘飘的,意义不大;其他好听的话,陈将军说不出来,他又不是书生。   故而,薛湄这次登门,陈将军只是和她闲话家常,没有其他的话。   薛湄还没走,又有其他将军登门探病。   这次是孔将军。   听说他夫人特别会说八卦。   孔将军看上去不过三旬年纪,薛湄知晓他也是老资历了,不过是天生娃娃脸,肌肤又紧致,瞧着年轻。   “郡主,您头上戴的那根簪子,能赏了我吗?”孔将军问。   陈将军:“老孔,莫要胡闹!”   薛湄很不解。   孔将军解释:“我不曾胡闹,就是想拿回去供奉起来,保佑我全家平安。”   薛湄失笑:“我这簪子可没用。”   “您有用啊。此乃您用过之物,肯定比买个泥塑的您管用。”孔将军说。   薛湄:“……”   孔将军又告诉薛湄:“外头有人卖您的神相,卖得很红火;还有门符,画出来就卖空了,生意好得很。”   薛湄:“……”   所以,她成了最早的门神之一了吗?   这都是什么事。   她啼笑皆非,而后陈夫人来了。   簪子没有赏给孔将军,因为她只戴了这一只,簪子是固定住她头发的,摘了她就得披头散发了。   陈夫人请薛湄去西次间喝茶。   既然薛湄来了,陈夫人期期艾艾,婉转了半晌,还是想请薛湄去看看陈二小姐。   陈夫人的憨直,真是无处不在。   因此事起过罅隙,一般人是绝不会再提的,而她居然还念叨着。   薛湄知晓了她秉性,就不跟她一般见识,点点头:“带我去看看吧。”   她果然去看了陈二小姐。   陈二小姐卧床已经快三个月了,落红还是不见好,故而已经成了顽疾。   她看上去又瘦又苍白,可仍然有双美丽的眸子,看得出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没有仪器,薛湄治病就需要诊脉。   然而,诊脉之后,她心里咯噔了下,怀疑自己的诊脉技术退步了。   “怎么回事?”她扪心自问,“是我的问题,还是陈二小姐的问题?” 第490章 卢殊以调侃老祖宗为乐   依照陈夫人的说法,陈二小姐乃是月事失调,导致月经淋淋漓漓快三个月不停。   可薛湄的诊脉,陈二小姐是小产。   薛湄是太空时代的军医,她习惯了各种仪器监测。   诊脉她学得很认真,而且卢殊也证明了她可以出师,但她心里总莫名其妙没底。   她不是妇科大夫,对月事失调没有太多过经验,只是有点理论知识。   按说的确有三个月不停歇的月事,但……个体总会存在异常情况,这就是疑难杂症存在的原因。   薛湄看着陈夫人,又看了看陈二小姐,想想陈家办事这样直接,若是她说人家未婚小姐是流产,会不会又被打出去?   “神医,小女情况如何?”陈夫人很担心,见薛湄长时间不语,手一直按住自家女儿的脉门,担心女儿有什么事。   薛湄:“夫人稍安。”   陈夫人果然不敢开口了。   薛湄沉吟片刻,重新取脉,仍肯定陈小姐是流产。   她放开了脉门。   陈夫人赶紧问:“如何了?”   “贵府平时是请哪位大夫诊脉?总不会是军医营的人吧?”薛湄不答反问。   陈夫人:“我们请葛大夫,他医术很好。”   “令媛病了这么久,这次没请过葛大夫?”薛湄又问。   陈夫人心里狐疑,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请过了,说是气血不调,开了药吃,却一直没吃好。唉,葛大夫虽然医术好一些,到底是不太行。”   薛湄:“能否让我看看药方?”   陈夫人让人去拿了过来。   葛大夫开的,有点类似卢家的“固冲汤”。   他认为陈二小姐是冲任功能失调——中医认为,月事不调,就是脾气经气不足,导致的冲任失调。   有个专有名词,叫崩漏。   “……要么是这大夫精明,一直当月事不调治,要么就是他医术不佳。”薛湄道,“总不至于我诊脉错了吧。”   月事不调已经治了很久,若是再拖下去,恐怕陈二小姐性命不保。   薛湄决定实话实说了。   她跟其他大夫一样,请家属借一步说话,然后私下里和陈夫人委婉说起。   她先问陈夫人:“令媛可定亲了?”   陈夫人一听,顿时有了猜测,心口瞬间凉了半截。   “……郡主,您直接说,您可是神医,我岂敢质疑您?”   薛湄还是要给家属缓冲的时间,哪怕只是猜测,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故而啰嗦的垃圾话还是要说的。   “她跟谁走的比较亲近,您知道吗?”薛湄又问。   陈夫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很显然是明白薛湄在说什么了。   努力压住了紊乱的呼吸,陈夫人尽可能心平气和,也没曲解薛湄的意思:“有个姓甘的昭武校尉,跟我长子熟悉,时常到府上来。   我见那人油滑不规矩,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就不许他们来往。微箬一向很听话,……”   说到这里,陈夫人火气又蹭蹭上来了,压住了声线,尽可能礼貌,“郡主,我先失陪了。”   这就要去打女儿,不顾薛湄了吗?   也不给她治病了吗?   陈夫人这性格,没有什么城府,也没什么情商。   可能有人欣赏她的直率,她无害人之心,薛湄却觉得与之相处很累。   她更喜欢聪明人,大家点到为止。   “您忙,我先回了。”薛湄道。   从陈家离开,薛湄回到了大将军府。卢那边又开始日夜赶工制药了,卢殊没有去帮忙。   薛湄把卢殊叫过来,跟他说了说陈家二小姐的事。   卢殊:“您确定吗?”   薛湄黑了脸:“这点还能不确定?”   “那您叫我做什么?”   “下次陈家再请医,你去吧。”薛湄道,“她肯定是小产导致的,你给她开药。”   卢殊没有怪她把妇人病推给她,而是静静望着她,言语轻柔:“老祖宗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吧?”   薛湄:“……”   你这个死孩子!   卢殊的眼风,飞过一点笑意,被薛湄捕捉到了。   薛湄气道:“你也有求我的时候,别得瑟!”   “不敢。”卢殊笑道,“我去替老祖宗走一趟便是了,老祖宗不要恼羞成怒!”   “……你调侃我有瘾啊?”薛湄恨不能拿茶盏砸他,“行了你出去吧,还不够我头疼的。”   卢殊忍笑出去了。   翌日,陈家再次派人来请大夫,要给陈二小姐看病。   薛湄让卢殊去了。   陈夫人学乖了,不管是在薛湄还是卢殊面前,都不敢放肆。   哪怕卢殊是个男的,而多一名大夫,秘密就有多一分泄露危险,陈夫人还是忍着不多嘴,客客气气招待了卢殊。   卢殊去看,发现病人脸上有个清晰的巴掌印子,面颊白中见青。   他请脉之后,确定薛湄并没有诊错,陈二小姐脉沉细涩,是流产导致的出血。   这跟治疗月经不调差不多。   “陈夫人,小姐并无大碍,不过是脾肾气血、冲任亏损。谁来问,都这样告诉他们,不必自曝其短。”卢殊道。   陈夫人:“……”   陈微箬已经什么都交代了,陈夫人气得半死,见卢殊这么会说话,陈夫人心头闪过一点酸涩,差点落泪。   人在难过的时候,最怕听到温暖人心的话。   “用‘卢氏生化汤’,加上益母草和鸡血藤。”卢殊又道,“卢氏生化汤宫里的娘娘们也用,补血化瘀并重,七日之后我再来复诊。”   他和薛湄一样,有个巨大沉重的卢氏行医箱。   因为薛湄提前说过陈微箬的病,卢殊就把卢氏生化汤给准备好了,一天一副药,他直接拿了七副药出来。   陈夫人道谢,恭恭敬敬将他送出门。   走到了门口,陈夫人又道,“少神医替我多谢郡主。”   “夫人有心了。”卢殊道,“请回吧。”   事毕,卢殊回去向薛湄复命,并且夸她诊脉很有进步,果然没有诊错。   薛湄:“是吧,我也觉得自己没错……”   “下次更坚定一点,老祖宗。”卢殊道,“其实没必要让我跑这一趟的。”   薛湄:“……你恐怕是讨打。”   卢殊微笑了下。   彩鸢不在身边,锦屏也时刻盯着安丹宵,薛湄就她自己,故而卢殊跟她说说话,她也没赶走他。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妇人病,卢殊对此也很有研究,薛湄跟他学了不少的新知识。   他倒是不藏私。   晚夕时候锦屏回来,瞧见卢殊还在,就问薛湄:“大小姐是怎么了?”   卢殊先告辞了。   他一走,薛湄就把陈家的事,说给了锦屏听。   “……陈夫人说是昭武校尉,姓甘。”薛湄道,“幸好陈将军生病了,否则那人性命不保。”   锦屏却是一愣:“谁,昭武校尉甘弋江吗?”   薛湄错愕:“你认得他?怎么认得的?” 第491章 逃过一劫   锦屏忍笑。   大小姐的八卦,能叫八卦吗?只是闲得无聊罢了。   薛湄瞧见了,扬手要打她:“快说,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锦屏:“……”   她只得赶紧道来,“我这些日子天天跟踪安丹宵,见过这位昭武校尉好几次。他每次借口去找成兰韬,偶遇安丹宵。   安丹宵对他,不算特别热情,每次两个人不咸不淡说几句话,也不避开人。有次我化装成亲兵,就在他们旁边站岗。   昭武校尉很是殷勤,说他托人弄到了古琴。之前安丹宵有一把古琴,不小心折了三根琴弦,要换一把新的。”   薛湄:“你没查查他?”   “只简单查了查,故而知晓他叫甘弋江,是昭武校尉。我一直盯紧安丹宵,没空分身。可要我去跟着他?”锦屏问。   薛湄摇摇头:“你的当务之急是安丹宵。这个人,我让王爷派贺方去留意。”   锦屏道是。   薛湄又说:“姓甘的不多,陈夫人口中说的昭武校尉,应就是他了。”   锦屏:“他哄了陈小姐,又去找安小姐,真是贪心不足。”   薛湄笑了笑。   晚夕的时候,萧靖承回来比较早,薛湄跟他说起此事。   他听罢,点点头:“我让贺方派人去查,你安心。”   薛湄道好。   说起安丹宵,薛湄便说要将计就计,借用安丹宵的手,混进匈奴内部去。   萧靖承手里捧着茶盏,慢慢喝着滚烫的茶,半晌才问:“你想做我的死士?”   “有何不可?”薛湄笑道,“愿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萧靖承:“这话,你还跟谁说过?”   “没有,就跟你。”   萧靖承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指腹间带着一缕茶盏遗留的热。   暖流顺着他手指,落在薛湄脸上,滑进了她心田。   “我舍不得。”萧靖承看着她,眸色渐深,声音也慢了下来,似在吐出他的一颗真心,“你聪明,大胆,足以胜任死士,可以杀了鬼戎全身而退,我都知道。我只是,不舍你涉险。”   薛湄:“……”   直男好会说情话。   明明也不算什么甜言蜜语,但听在心里好暖。   薛湄忍不住拉住了他的手,又在他手背上亲吻了下。   萧靖承顺势拉了她,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跟每次的亲昵一样,薛湄跃跃欲试要更进一步,萧靖承却及时打住,始终不肯迈过那道门槛。   薛湄也不气了,只和他打趣:“你是不是对自己无信心,怕成亲之前让我知道你不行了,不肯嫁给你?”   萧靖承脸顿时黑了:“胡说什么?”   薛湄:“那试试呗。”   萧靖承捧住了她的脸:“就当我是没信心。”   薛湄:“……”   你连这个都肯承认,就是不肯让我“提前消费”,简直太古板了。   这天夜里,萧靖承从内院出来,并没有去睡。   他在内院陪薛湄一个半时辰,贺方就从昭武校尉甘弋江那里寻到了一把军刀,像是当初杀周月明的那把。   这刀的刀刃特别深,可以一刀封喉,整个白崖镇都不见这种兵器,故而也一直没寻到凶手。   然而光凭一把刀,还不能证明什么。   “今晚是昭武校尉巡逻,他人还在城里,一个时辰之后换岗。”贺方告诉萧靖承,“大帅,可要派人去抓他?”   “不要打草惊蛇。”萧靖承道,“先派人去他住的地方埋伏,再派人去找到他的位置。”   贺方道是。   内宅的薛湄已经睡下了,萧靖承却注定有个无眠夜。   他回想起方才的亲昵,心口是热的。   然而想起她说要去做死士,他心中又是一寒。   萧靖承无法想象失去薛湄。   哪怕稍微想一下,都觉得心在隐隐抽痛。   他轻轻叹了口气。   贺方出去了,半刻钟又回来,说已经找到了甘弋江:“他在西街巡查,已经派人暗中盯着他了。   等他回去了再动手,还是现在就动手?”   萧靖承略微沉吟。   若甘弋江就是那个杀手,那他肯定武艺高强。自己手下暗卫去抓他,非常有可能被他反杀。   一名暗卫培养起来不容易,他们都是萧靖承的后背,是他最牢固的铠甲。   他一个也舍不得丢。   “恐怕单打独斗,你们都非他对手。”萧靖承道,“也许,只有你们辅佐,我可以跟他斗上一斗。”   王爷从小得成老将军真传,武艺高强,不输给任何暗卫。   可他是主帅。   主帅是三军心脉,他不能去和刺客对打。万一有个闪失,对白崖镇就是灭顶之灾。   二十万大军没了主帅,别说被匈奴人砍瓜切菜,就是自己乱起来,都可能会造成踩踏,自己害死自己人。   “王爷,万万不可!”贺方道,“属下去跟他斗一斗。”   贺方乃是暗卫统领,就像萧靖承一样,他也是暗卫的心脉。   他们俩都不适合去和刺客周旋。   “咱们都不要轻举妄动,现在他还不知已经被盯上了。派人包围他的府邸,活捉他。一定要小心,若他不是刺客,就会惊动真正的刺客。”萧靖承道。   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有那么武艺高强的人在城里,萧靖承和其他将领们日夜难安,总担心自己睡梦里会被人割喉。   一点疑似,也不能放过。   就在萧靖承和贺方商量的时候,又有暗卫回来禀告:“王爷,统领大人,甘弋江不见了。”   “不见了?”   “他好像察觉到了有人跟踪,就让巡查继续前行,他往旁边茶馆要一碗水喝,他稍后跟上。   他进茶馆不过片刻,我们的人混进去,茶馆里已经不见了他的踪迹。”暗卫道。   果然很警惕。   幸好锦屏没有贸然去跟踪他,否则这会儿已经被他悄无声息杀了,薛湄估计得哭。   萧靖承和贺方有了七成肯定,此人就是替安丹宵杀人的那个刺客。   “立马派人去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萧靖承道,“还有,陈将军府也要搜!”   派人搜查的,都是萧靖承的亲兵,他们个个身手不凡。   这厢风声鹤唳,其他人却丝毫没听到动静。   就连陈家,也只是陈将军的长子知晓大帅的亲兵进来了,住在内院的陈夫人、养病的陈将军都不知晓。 第492章 似血的嫁衣   寅时末,萧靖承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神色凝重。   搜了快一夜,仍是没找到昭武校尉甘弋江。   他那么一闪,人就不见了踪影,哪怕他们挖地三尺也不行。   唯一可能藏身的地方,是陈将军府。   然而,要大张旗鼓搜陈将军府,会引发不好的猜测,让人以为陈将军犯了什么事,对他的威望是种打击,哪怕是萧靖承。   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   只要不是叛徒,就能容忍他的秘密。昨晚去陈家搜查,内院没搜,因为将军夫人、小姐都住在内院。   连陈家内院都要搜,还不打招呼,就是怀疑陈将军与甘弋江勾结叛国,这是很大的罪名。   不到万不得以,萧靖承也不愿意给自己手下盖这样的帽子。   他肯定要问过陈木兴。   他想着,先把其他地方都搜一遍,没有再说。   现如今,必须去趟陈家了。   “王爷,可要去问过陈将军,再去他府上内院找找?”贺方问。   萧靖承一定要寻到甘弋江。   快要天亮了,这个时候去吵醒陈木兴,应该问题不大。   萧靖承果然去了。   陈将军还在养伤。这次重伤,到底伤了元气,他黎明时分醒不过来,还是陈夫人出来待客。   陈夫人听说要搜内院,心里咯噔了下:“王爷,得等将军他醒了。方才叫了他,没叫醒,他这些日子睡得很沉。”   萧靖承的眼皮比较薄,这让他的神色看上去就很冷,哪怕他此刻说话是心平气和。   陈夫人小腿肚子打转。   与此同时,陈将军府的内院,陈二小姐带着一人,悄悄潜入了父母寝卧。   母亲出去待客了,父亲未醒,丫鬟们都不在屋内,她带着那人进入了父亲的密室。   密室在寝卧临窗大炕的底部,需要把炕上木块掀开。   这个密室,可以直接通到城外。   每个将军都有自己的秘密,陈将军的秘密是他修了个暗道。   万一匈奴人打进来,他们守不住,他的妻儿可以从这个密道逃出城,也许能保留性命。   这是他的私心。   陈微箬带着人进去了,又小心翼翼关上了木板。   “你果然猜测得很对,这个时机特别好。”陈微箬有点得意。   蒙面的人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密道只能容纳半个人通过,故而在密道里走不快,需要弯腰。   蒙面人弯腰也速度极快,陈微箬片刻之后就跟不上来了,累出一身大汗。   半个时辰后,陈将军还没醒,萧靖承和亲兵们心急如焚,等着进来搜查;而陈夫人也很焦急,想去看看女儿,大家都煎熬着。   陈微箬和甘弋江却在这个时候出了城,到了甬道口。   甬道口位于城郊的破庙。   破庙前些年总有女人上吊,都是男人战死了,活不下去的那些寡妇们,故而没人敢来,说这里闹鬼。   陈微箬和甘弋江走出甬道的时候,天尚未大亮,只是天际泛出一点鱼肚白。   甘弋江脱掉了自己的黑衣,里面是非常破烂肮脏的西北边陲老农装扮。   光线朦胧,他看着陈微箬,冲她颔首:“多谢你了。你快回去吧。”   陈微箬静静看着他。   她微微咬唇,突然道:“我是自愿的。”   甘弋江的匕首,已经悄悄握在了掌心。他看着这个女人,心情很复杂。   他又点头:“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她的确很好,是个无知无觉、单纯至极的人。   甘弋江和她在一起,得到过很多想要的消息,也得到了一种不敢对人、对己说出口的快乐。   现在,她得死了。   她必须死,因为她知道很多事。   陈微箬的眼睛里,倏然涌上了眼泪。大颗的眼泪滚落面颊,她脸色似乎更白了,没有一点血色。   她这段日子一直在生病,甘弋江是知道的。   他也给她找过大夫,可惜效果微微。   陈微箬很消瘦,故而穿得特别厚实。她望着甘弋江,解开了自己棉袄的扣子。   甘弋江眉头一紧,上前就要动手。   突然见她的衣领里,露出一抹红色。正好朝阳照进来,她衣裳的红光,与霞光一起落在她脸上,给她容貌添了几分绮丽,她竟格外美艳。   她解下了扣子,甘弋江突然愣住,因为陈微箬穿了件嫁衣。   血一样的红衣,颜色端正,上面的绣工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绣的。   两人相好时,她就说过了,她已经开始绣嫁衣,等着他上门提亲。   陈微箬整了整衣裳,又用手轻轻摸了摸柔软的绸缎面料。   她微微笑了笑:“有点大了,我最近太瘦,又来不及改。”   她余光,已经瞥见了他掌心匕首的寒芒。   陈微箬安安静静转过身,低声对他道:“没关系的,我闭上了眼睛,就不会害怕。”   身后是他的脚步声,凑近了几分。   陈微箬果然闭上了眼睛,任由热泪再次滚落。她轻轻握住了手掌,心里万念皆空。   她不恨谁,也不留恋谁,胸腔是一团燃烧的热血,那是她的爱情;现在在冷却,慢慢成了灰烬。   她若是死了,一定做不了鬼,因为她没有执念。   对父母,她也没愧疚。在白崖镇总是要死人的,不是这个死,就是那个死。   陈微箬相信,命运是公平的。她死了,也许下次她父兄在战场上又能躲过一劫。   只是很遗憾……终究没机会告诉甘弋江,她有过他的骨肉。   良久,吹面的风那般寒冷,而甘弋江落在掌心的匕首,却迟迟没有划上她的脖子。   她应该死的。   遇人不淑,她有眼无珠,她就该死;知道了他的秘密,总归会是一个隐患,除掉她,他就后顾无忧了。   她明知他是细作,他是杀害周月明的凶手,还袒护他,牵连父亲,也是该死。   陈微箬已经想开了。   可是,刀子为何迟迟不来?   她睁开了眼,破庙里的光线更足了,一缕金芒落在她绣了金线的嫁衣上,让她周身熠熠生辉。   转过脸,身后空无一人。   破庙结满了蛛网,飘飘荡荡,宛如纱幔,视线里已经无人了。   陈微箬立在那里,像个回魂的女鬼。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还有大哥焦急的呼喊:“微箬,微箬!”   陈微箬仿佛大梦初醒。   她打了个寒颤,跌跌撞撞跑出了小破庙,迎面却遇到了一大队人。 第493章 你没有这个心   翌日早起,阳光明媚,驱散了寒意。   墙角的腊梅又开花了,疏疏郎朗的枝干伸展着,冷香飘满了院子。   若是在江南,这个时节柳絮似雪,樱花漫天。但是在白崖镇,仍开腊梅,好似这冬日永远也过不完。   薛湄辰正才醒,竟破例在正院见到了萧靖承。   “……王爷今天没去驻地?”薛湄问。   萧靖承:“我休沐一日。”   “你还有休沐的时间?”薛湄笑问。   萧靖承似略有所思,点点头:“昨晚没睡,故而今天休沐。待吃了早膳,我就要去睡一会儿了。”   薛湄:“昨晚忙什么去了?”   萧靖承:“你为何不问,是否想你,才一夜未睡?”   “我觉得你没这个心。”   萧靖承:“……”   薛湄说罢,又笑了起来,凑近他问:“王爷是因为想我而失眠吗?干嘛苦熬一夜?进来便是了。”   萧靖承:“……”   很多时候,薛湄开玩笑说的,才是她的真心话。   她莫不是觉得,他之所以不肯顺着她,是对她无心?   萧靖承心口一沉,但薛湄很明显想用开玩笑的方式遮掩。若他谈下去,非要吵架不可。   他无力气跟她吵架。   一夜未睡,他很疲倦了。   “昨晚找到了刺杀周月明的凶手,可惜让他跑了。”萧靖承道。   薛湄立马端正了神色:“谁?”   “甘弋江。”萧靖承道,“我对此人有点印象,觉得他油滑轻浮。哪怕他立过两次战功,我也不曾重用他。   不成想,他居然就是刺客。他应该是受安丹宵驱使,背后跟安丹宵是同一个主子。也和安丹宵一样,他们用一种令人讨厌的性格来伪装自己。”   就好像,越是讨厌的人,越没有做细作的可能。   安丹宵给人的感觉是虚荣、做作。周夫人想到她,都说她没有杀人的本事,其他人更会如此说。   也比如说甘弋江,说起他,只感觉他趋炎附势、油嘴滑舌,谁能想到他是个身负绝技的刺客?   其他人没这样会伪装。   他们像是同一个人训练出来的,而他们自身又是梁人。   “这个办法倒是很好用,将来咱们培养细作的时候,也可以参考一下。”薛湄笑道,“她背后的主子,真的是鬼戎吗?如果是,鬼戎这个人也挺不简单。”   萧靖承微微眯了眯眼睛。   安丹宵是细作,此事毋庸置疑;她背后的主子是谁,这就有点难说了,到底是匈奴人还是其他国家的人,猜不准。   “别猜了,以后再说吧。”萧靖承道,“我去歇一会儿。”   薛湄又问他:“那个刺客,甘弋江,他是如何逃脱的?”   萧靖承语气淡淡:“陈家那个闺女,脑子里不知进了多少水,是她用陈家密道放走了刺客。”   他似乎很喜欢“脑子进水”这个说法,时常拿出来用一用。   薛湄:“她也死了吗?”   “没有。”   “没有?”薛湄微讶,“那就看牢她。刺客留下她,就是留个把柄。也许,通过她可以再次找到那个刺客。”   萧靖承也想到了这点。   故而,他没有声张,只是让陈家的长子把他妹妹带回去。   此事除了萧靖承的亲信,外人并不知道。   陈将军和夫人已经吓得半死了。   特别是陈将军,他很有可能接替萧靖承做主帅的,若他闺女是细作,他前途就到了头。   萧靖承也不想造成军心不稳,便要把此事保密。   “……我给了陈木兴任务。他要替我抓到那个刺客,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萧靖承道。   薛湄颔首。   见他实在无精神,薛湄劝他赶紧回去休息。   萧靖承离开了之后,薛湄喊了锦屏。   说起甘弋江,薛湄对锦屏道:“这次你走运了。他那身功夫,恐怕想要杀你很容易。还好,你没去跟踪他。”   不过,锦屏也的确很厉害。   她在安丹宵身边,安丹宵和甘弋江两个细作都没发现她。   萧靖承的暗卫,果然不能小觑。   锦屏也沉默了下,叹了口气:“的确是捡回来一条命。”   她易容、跟踪的确很厉害,但近身攻击她不算特别强。   甘弋江能当着成兰韬和刘国振的面杀人,他的本事肯定很了不得。正面冲突,锦屏未必会赢。   薛湄又说起了陈家二小姐。   “……她那药还吃不吃?”薛湄笑了笑,“她爹娘这会儿估计对她进行混合双打,哪来的这等熊孩子。”   她虽然说笑,却也知晓此事严重。   萧靖承若不是为了让陈微箬还吊着那个刺客,希望抓到他,这会儿就该把她关到大牢里去,顺便还要拷打一顿。   此事幸好是萧靖承发现的。   其他人先知道的话,遮掩都遮不住。陈将军有这样的女儿,主帅之位他是没指望了。   女孩子为了爱情不顾一切,把父兄拖下水的行径,薛湄想起,便是怒其不争。   要知道,在白崖镇的高级将领们,军功可都是用血拼搏回来的,是把性命置之度外。   她父亲获得军功,九死一生;想要摧毁,却只需脑子发热,看上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   “……不说她了。安丹宵最近如何,她可起了警惕?”薛湄又问锦屏。   锦屏摇摇头:“不曾起警惕。城里最近事多,都在谈论你,她自然以为没人关注她。就连成三公子,也比从前活泼了点。”   薛湄点点头。   她让锦屏再三小心。   锦屏道是。   她依旧要看着安丹宵,并非每天都回府,薛湄让她自己主张,方便的时候回来传递消息。   彩鸢则帮着卢制药。   而后几天,又下雪了。   二月初十,城里到了一年一次的盛大节日:沐神节。   西北的沐神节,比新年还要重要,这个时候各种信仰的人都要到城里聚会,其中也有萨满。   薛湄对萨满有点戒备。   她问过了其他人,白崖镇的萨满和匈奴人的不是一种,他们亦有信徒。   这日非常热闹,卢殊和卢也想去瞧瞧,薛湄带着彩鸢跟他们一起。   集市绵延数里,这次卖的东西,比过年时候的集市还要齐全。   薛湄又买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打算送回京城。   除了买卖的,还有大夫摆摊看病。   薛湄和卢殊挤了过去,看看这位摆摊的如何治病。   看了半晌,就发现这大夫水平实在太一般了,药却是卖得很贵,药效估计不咋地。   “施主,您也瞧病吗?”身后,突然有个声音问薛湄。   薛湄一回头,顿时愣了愣。 第494章 你我有缘   薛湄听到有人叫施主,便回眸一瞧。   她看到了一位非常英俊的和尚。   对方约莫三十出头,有了点年纪,丝毫不损他的俊朗,眉目精致如画。   他穿一件僧袍,有点陈旧了,却是干干净净,似不沾染半分尘埃。他俊朗面容上,有双多情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笑容格外恬静、温柔。   薛湄看向他,目光里带着惊艳,他也不恼火,不介意旁人欣赏他的皮囊。   “施主,你看病吗?”他笑着问薛湄,“若是不看,让一让贫僧可使得吗?”   薛湄哦了声:“我不看,您请。”   和尚便上前去了。   人群里有人瞧见了他,纷纷冲他行礼,口中称呼他为“弥尘法师”,言语中甚是恭敬。   就连问诊的赤脚郎中,也莫名多了点敬畏。   薛湄觉得盯着出家人瞧个不停,有些不尊重,打算走开时,却发现卢殊、卢和彩鸢也在看这和尚。   她顿时心安理得起来。   赤脚游医给和尚问诊,问他是哪里不舒服,和尚就说:“脚疼,老毛病了。以前有位辛大夫,他也时常在集市上问诊,有种很好用的膏药,不知您可有?”   游医很为难,摇摇头:“没有。”   他看和尚的脚,脚踝处已经红肿了起来,亏得他一路走过来。   “这是扭伤?”游医问。   和尚:“不是,一直就这样,每隔几个月要发作一次,最近越发频繁了。”   围观的人都瞧见了,大家七嘴八舌。   有人说是中毒,也有人说是生了骨疮,很难治。   这位游医看了,说:“这般红肿,外头又不破皮,恐怕是内疾,贴膏药不能治本。不如我给您放放血?”   和尚估计是疼得很厉害,微笑了下,居然点点头。   薛湄看了眼卢殊,给他使眼色。   卢殊在书上看过这种病,好像是风疾,但他没有药膏治这个。   也许祖父有办法。   故而,卢殊冲薛湄摇头,他也治不了这个。   卢则傻大个似的,凑上前去瞧热闹,想看看怎么放血。   薛湄见状,怕伤患处被割伤,内伤再添外伤,这和尚性命休矣。   她出声:“大师,您这脚我能治,我有祖传的秘方,您可要试试?”   人群都看向了她。   薛湄平素不怎么出门闲逛,普通人不认得她。   “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这般大言不惭?”   “法师,这恐怕是个骗子,没见过她。”   薛湄:“……”   卢不乐意了,当即道:“说什么呢?这位是成阳郡主。”   话音一落,人群里顿时安静了片刻。   继而大家争相涌过来,想要看看成阳郡主。   成阳郡主乃是白崖镇的大红人,所有人都听说过她。   她医术非常了得。   游医一听这话,顿时羞愧难当。   围观的人纷纷和薛湄答话,问她能否给自己看看病。   薛湄推辞了,往后退。   和尚也退了出来。他听说过成阳郡主,微微眯起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笑道:“原来是郡主,真真有缘。”   薛湄就让他借一步说话。   和尚很大度,跟着薛湄等人挤出了人群,虽然还是遭到了一路围观。   众人寻了个茶寮坐下,薛湄看了看他的腿,再给他把脉,确定他这个就是痛风导致的红肿。   “大师出家多少年了?”薛湄问他。   和尚道:“贫僧出生不足半月,就被扔在寺庙门口,从小在寺庙长大。”   “那肯定吃了很多豆腐。”薛湄笑道。   和尚不是很明白这话,略带疑惑看了眼她。他眸光凝聚的时候,似有种别样的温柔,因为这温柔里含了慈悲。   薛湄:“今后可能不要吃豆腐,您这个是痛风。平时要多喝水,不要吃豆制品。”   其他就不用交代了,出家人本就忌荤腥。   “多喝水?”和尚像是不敢置信,从未有大夫说过这般奇怪的话。   薛湄却点点头:“要多喝水。您这痛风,那是体内嘌呤偏高。除了吃药,嘌呤也可以从尿里排出……”   卢重重咳嗽了声。   薛湄见和尚微微睁圆了眼睛,像是头一次受到这般震撼。   卢殊没言语。   彩鸢恨不能捂住自家大小姐的嘴。   大小姐对着一个和尚,说什么屎尿这种私密话,还有半点神医风范吗?   街头游医都不敢这样忽悠人。   “……郡主果然,医术不同凡响。”和尚回神,笑容重新回到了他脸上,他带着几分宽容,并不介意薛湄的话。   薛湄:“我说正经的。佛法讲机缘,若大师相信,就是你我有缘;若是不信,便是没这个缘分。”   她说罢,又让和尚跟她去大将军府,她拿些治疗痛风的西药给他。   痛风算是很古老的病,太空时代也没有攻克,只是提高了药效。   薛湄的药,可以吃下去半个小时就缓解疼痛。   痛风都靠缓解,注意饮食,没办法根治。   和尚没有丝毫犹豫:“遇着了郡主,便是有缘了,多谢郡主赐药。”   他虽然脚痛,但走路依旧如常。   薛湄知道他此刻应该是痛得很剧烈,而他居然能忍住,他身上是带着功夫的。   她让他乘坐马车,一起回到了大将军府。   和尚在外院等候片刻,薛湄拿出了药瓶。仍是卢家的小药瓶,装着她自己的西药。   “每次痛的时候,就吃一粒。”薛湄道,“别吃豆腐,多喝水、多运动。这样,可以延长复发时间。”   和尚道谢。   他当即吃了一粒。   从大将军府离开,饶是他可以脚不用力沾地也能行走,这会儿累得不轻了。   这脚痛犯起来,若不得缓解,能让他几日几夜睡不着、吃不下,实在非常折磨人。   成阳郡主的药,和尚没有放在心上。他自己懂一些药理,还是得膏药更管用,可惜他没有药方。   他就近寻了一家客栈,打算休息几日,再往回走。   不成想,原本还痛得剧烈的脚踝,在他吃药之后没多久,痛感便慢慢消失了。   和尚很吃惊。   他果然依照薛湄的吩咐,不吃豆腐,加大饮茶。   翌日早起时,别说疼,脚踝上的红肿都消了。   “……神奇。”和尚默默念叨了几句,“竟有这等神医。”   不过,他没有再去找薛湄。   他相信缘分。   他与薛湄,也许以后还会再见,而他现在要赶往下一个镇子,做他的事。   这次若不是寻药,他也不会到集市上来。 第495章 送密信   薛湄赠药之后,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倒是卢,打听到了不少的趣闻,回头特意告诉了薛湄。   “老祖宗,咱们上次遇到的那个和尚,不该轻易让他走的。”卢道。   薛湄:“怎么,他作奸犯科,要扭送去衙门?”   卢大惊失色,恨不能捂住薛湄的嘴:“老祖宗,您别口无遮掩的。那是弥尘法师,他是活佛。”   薛湄:“……”   “真的!”卢道,“白崖镇的人很信仰他,听闻他所到之处,草木丰盛,牛羊肥壮。   百姓们听说他今年又来了白崖镇,高兴得不得了,说今年年景会很好。   他们还说,十年内有两次暴雪,几乎要淹没整个白崖镇,匈奴人和白崖镇的牛马都要冻死了,是弥尘法师做了三天法事,雪就停了。”   薛湄:“好神!”   她原本是不太相信这个,不过上次萧靖承离魂,她见过了广微真人,才敢确定这个世上的确有术法,也有高人。   只是她自己不会而已。   “是啊!”卢很激动,“咱们应该问他要个平安符。老祖宗你要走运了,你还摸了他的手!”   薛湄:“……别乱说,王爷听到了打断你的狗腿,我那是诊脉!”   卢:“……”   “他真那么神,还会被一个痛风折磨得死去活来?”薛湄又有点不太相信,况且那和尚瞧着很年轻,而且英俊。   卢:“医者不自医,我祖父时常说。他是活佛,也许他也不能度自己呢?”   薛湄:“……”   而后,薛湄也跟萧靖承说起了此事,她本以为是一桩小事,懒得多提。   萧靖承听了,道:“他的确是有些本事。那年的雪灾,和前一年一样。的确是他开坛做法时候,雪就停了的。”   哪怕只是他会看天象,也是他的能耐。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招摇撞骗的。   “你见过他吗?他生得好英俊。”薛湄说。   萧靖承:“……”   “我就是看看,没有其他想法,我可不敢亵渎出家人。”薛湄立马表示清白,“你也可以说其他女孩子美丽,我不吃醋。”   “在我眼里,她们都不美丽。”萧靖承说。   薛湄:“……我错了。”   见她态度诚恳,萧靖承这才没有深究不放。   这件事,薛湄当个趣闻,她也没有深想,更没想过今后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日子还是在过。   一年到头,白崖镇热闹就那么几日,大部分时间都很孤寂、清冷、无聊。   自从那个杀手甘弋江消失,安丹宵就没那般淡然了。她看成家兄弟,顿时觉得他们好像已经知道了。   作为细作,一旦感觉到了危险,就要立马撤离。   这是起码的自保。   但她如果离开,任务失败,她很有可能会死。   安丹宵咬了咬唇,哪怕侥幸,也要再坚持——她可以进行下一个计划。   “不能再等了,等时机不如创造时机。”安丹宵想。   况且,今晚是有个机会。既然如此,还不如碰碰运气。   安丹宵让自己的“信鸽”,给陈微箬递了一封信。   既然陈微箬还没死,就利用她一回,反正她又不知道是谁递给她的信。   陈微箬这等蠢货,也许可以再用一次也未可知。   若陈微箬利用不了,安丹宵也有其他招数。   安丹宵静静等着入夜。   待入了夜,安丹宵默默潜入西苑,在旁边的矮墙后面躲好。   而一直盯着她的锦屏,见她这般鬼鬼祟祟,就把她的事,传回了薛湄,另外派萧靖承给的另一名暗卫继续盯着。   “成将军府的西苑,是什么地方?”薛湄问。   锦屏待要回答,亲兵进内院禀告说:“郡主,有人求见,是镇军大将军府的二小姐。”   薛湄:“……”   是陈微箬。   她还没有被禁足吗?   犯了那么大的错,陈将军和夫人还让她乱跑,心真是够大的。   在白崖镇,他们需要怀疑一切人,故而薛湄对陈微箬也保留了几分警惕。   “请她进来。”她道,然后对锦屏道,“你的话回头再说。”   锦屏道是。   薛湄又道:“你不要走,就在旁边,听听这位陈小姐要说什么。”   锦屏又道是。   陈二小姐进来,脸色更苍白了,她涂抹了点胭脂,却丝毫没有增添她的好气色,反而让她看上去更糟糕。   她的胭脂像是卡在了脸上似的。   “郡主。”陈微箬给薛湄见礼,她穿得挺厚实,却让薛湄感觉她一阵风就会被吹倒。   薛湄颔首,对她道:“请坐,陈小姐。找我有事?”   陈微箬:“我久病不愈,不敢再请郡主上门,故而我亲自过来,求郡主赐一副药。”   “卢少神医给你开的药,你没有吃?”薛湄问。   陈微箬面露难色。   薛湄道:“那我再给你把把脉。”   陈微箬上前,把手伸了出来。她的手腕洁白纤细,似一根筷子似的,只有皮包骨头,不见半点肉。   这场病,真是让她元气大伤。   薛湄不言语了,只是给她诊脉。   诊脉之后,薛湄断定她的见红已经好了,不再流血。   故而,她这次前来,是别有用心。   薛湄不动声色,假装没诊断出来:“好像还有点气虚。既然卢家的药也不管用,那我再开个方子吧。”   她看了眼锦屏,“去拿纸。”   锦屏接受到了暗示,转身走了。   她一出去,陈微箬顿时就哭了,眼泪簌簌滚落。   薛湄仍是不为所动,不咸不淡安抚她:“陈小姐,莫要伤心,我开的药不苦。”   陈微箬哭得更加惨,哽咽难言:“郡主,我有事相求。”   薛湄:“何事?”   “不知是什么人,递了密信给我,让我想办法引郡主您去成家西苑,否则就把我私通刺客之事宣扬出去。”陈微箬哭道。   薛湄挑了挑眉。   陈微箬似乎怕她不相信,赶紧把密信递给了她:“郡主您瞧,就是在我梳妆台上发现的。”   薛湄接了过来。   信果然是让她引薛湄去成家西苑。   看来,此事有趣了。   “你母亲知道?”薛湄问陈微箬。   陈微箬一哽,眼泪收了点。她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最终选择了老实承认:“是,母亲她知道。”   怪不得她能从家里出来了。 第496章 喜欢泡澡就泡着   薛湄看了密信,不言语了。   她沉吟了下,对陈微箬道:“陈二小姐,此事关乎重大,又因为你之前跟刺客有过关系,你先不能离开。”   陈微箬唇色微白,胭脂都遮不住她的惊惶。   “郡主,我已经把信给了您。”陈微箬试图狡辩,“大帅、大帅他都没有关押我。”   言下之意,你凭什么因为一封信而扣押我?   薛湄:“你上门送信,难道就没有心里准备吗?我没打算关押你。你若是愿意走,现在就走。”   陈微箬:“……”   薛湄淡淡瞥了眼她,继续道:“送信的人可以把你的秘密说出去,那么我也可以。”   陈微箬身子一僵。   她眼泪又涌了上来。   也许,在她的世界里,她是最纯洁无瑕的,心思单纯,爱情美好,其他人全是迫害她的。   这种人不坏,但比坏人更讨厌。   薛湄不看她,只是喊了门外的锦屏进来,让她把陈微箬先带到厢房去。   锦屏带着她去了。   厢房里烧了地龙,暖融融的,也没有反锁房门。   锦屏还准备了一壶热茶,桌子上有两样点心,吃喝都不亏待她。   “陈小姐,房门没有锁,您想走就走。”锦屏道,“走之前,您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陈微箬:“……”   锦屏回到了西次间,见薛湄还在独坐,就上前询问:“郡主,咱们现在去成将军府的西苑吗?”   薛湄:“西苑到底是什么地方?”   锦屏就把她打听到的,一一告诉了薛湄。   薛湄听罢,突然笑了笑,对锦屏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她让锦屏附耳过来。   她们主仆俩商量了起来。   而此刻的成将军府西苑,热热闹闹,有亲兵把一桶桶的热水倒进池子里。   所谓西苑,其实有个露天的洗澡池。   这池子是成老将军在的时候,一位巧匠打造的。   巧匠在池子底部挖了通道,就像地龙那样,可以烧火取暖;而整个池子,用的是蒸过的土。   土被蒸过,再让亲兵一点点捶打结实,水就无法渗透;为了防止年久失修,池子四壁用的是竹子,就像竹筒那样,一点点箍紧,再镶嵌到这个池子里。   故而池子丝毫不渗水。   底下没有泉眼,却能有个如此巨大的露天洗澡池,非常难得。   白崖镇很缺水,只有等下雪的时候,大家才可以痛痛快快洗个澡。   成老将军在的时候,萧靖承时常过来泡澡,这是成家私用的。   前几天又下了一场桃花雪,这几天的雪水够用了,萧靖承肯定又要泡澡。   安丹宵藏在暗处。   果然,亲兵们抬了热水进来。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水性还不错,待亲兵们出去,她就要脱光了衣裳,钻到水池里,等萧靖承进来时,她再钻入池底。   待他进了池子,她便可以出来透气。   “可以了,大帅已经到了前院,都麻利点。”亲兵道。   安丹宵舒了口气。   她果然悄悄脱了衣裳,进了池子。   水有点烫,她一进去就感觉肌肤被烫得生疼,但她忍住了。   她让陈微箬去告诉薛湄了。   回头,薛湄可以“抓奸”,她跟萧靖承应该要生罅隙。   “要是她自作聪明,带着亲兵和成家兄弟都来看,那就太好了。越多人知道,大帅占了我的清白,我越是有利。”安丹宵唇角有了个讥讽的笑。   这是她给薛湄设下的陷阱。   她知道薛湄聪明,薛湄肯定也能猜出到她的用途。   只要薛湄带很多人进来,试图毁了她的清白,她就可以趁机占更多的便宜。   亦或者,薛湄带着亲兵等人,在将军进来之前,先看到了安丹宵,那对安丹宵而言也不算什么丢脸之事。   只要薛湄来了,安丹宵就可以赖上她,正式把自己楔入她和萧靖承之间。   如此想着,安丹宵唇角又是一动。   与此同时,薛湄赶到了成将军府。   她找到萧靖承的时候,萧靖承正在跟成湛说话,然后打算去泡澡。   瞧见了薛湄过来,萧靖承心情一瞬间明媚:“怎么来了?”   薛湄让他附耳过来,把自己知晓的秘密,悄悄说给了他听。   萧靖承的脸,顿时乌云密布。   成湛近距离围观了这次变脸,非常惊叹:“何事?”   薛湄笑了下。   萧靖承直接说了出来:“安丹宵躲在了水池里,等着算计我。你府上的暗卫,都是摆设吗?”   成湛:“……”   “我立马派人去抓她!”   “她没穿衣服。”薛湄笑了笑,“不管你怎么派人,她都可以自己放出风声,说她清白全毁。   如此一来,她楚楚可怜,说不定更有借口赖上王爷。她喜欢泡澡,就让她泡着,别搭理她。”   成湛:“……”   你们俩,倒是一脉相承的狠决。   成湛还是觉得不妥,应该派人把她捞起来。   “你打算派谁?”薛湄问,“那可是娇滴滴的小姐,谁去捞她,谁可能受她迷惑,从而背叛你。   成将军,你府上的人,应该都是你信得过的吧?也许,他们之间也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你希望背后添一个叛徒吗?”   成湛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本还想让自己亲信的副将去。薛湄这么一提醒,万一自己副将中了美人计,对他也不利。   “别管她了。”薛湄笑道,“也别拆穿,就让人知道我们出去吃饭了。”   萧靖承过来了,又被薛湄找出去吃饭了,很合理。   至于陈微箬的信,安丹宵完全可以辩解,说她也收到了相同的信。   “她可以说,她很好奇,故而过来瞧瞧,然后被人打晕扔进了池子,片刻之后才醒,从水里钻出来。”薛湄道,“这应该是她的说辞。”   最好的结果,是薛湄带着亲兵和成家兄弟一起去,妄图打击安丹宵,让安丹宵趁机有了目击证人,赖上萧靖承。   次之结果,就是薛湄亲自过来,从而和萧靖承有了心结。   最不好的结果,是薛湄和萧靖承都不来,派人来捞她,她仍是那套被人陷害、丢进来的说辞,然后要迷住那个捞她的人,让他为她办事。   不成想,最后的结果是,安丹宵一个人在池子里泡了很久,时不时出来透气,却没一个人过来。   而池子里的水,将她肌肤都泡皱了。 第497章 身份暴露   翌日,安丹宵过来找成湛。   她似乎染了风寒。   她把一封信给成湛:“大哥,咱们家是不是混进了细作?我昨日接到了这封信,好奇去了西苑,却被人打晕扔在了池子里,还脱光了衣裳。   我不敢起来,又不敢喊人,愣是熬到了入了夜,才回了房间。”   安丹宵昨晚的确是拖到了入夜,狼狈捡起了自己的衣裳,穿好回去了。   她今早过来,是想要试探下成湛的态度,看看自己是否暴露。   她说罢,紧紧盯着成湛。   而成湛,也在回视她,目光锐利,几乎要看穿她。   “……昨日成阳郡主也接到了一封信,是陈家小姐送过来的,让她去西苑。   她过来的时候遇到了王爷,亲兵们又说西苑没事,恐怕是谁恶作剧,就出去吃饭了。”成湛道,“怎么,你也接到了?”   安丹宵看着成湛,心里凉了半截。   她觉得成湛已经知道了。   昨晚那个局,被薛湄破了。薛湄似乎把她所有的目的都猜到了,直接离开,并没有任何动作。   安丹宵最后只得自己爬起来回去。   白白操劳了一回。   也许,成湛之前并不确定她的身份,经过这件事,他应该肯定了。   安丹宵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   不过,成湛装傻,她也装傻。   依照惯例,这个时候安丹宵得赶紧跑。她应该利用成湛等人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顺利逃脱。   但她又不甘心。   既然别人要钓大鱼,安丹宵也想险中求胜。   她一试不成,居然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把对手实力都估算了下,薛湄没想到安丹宵居然还不走,有点佩服她了。   “她胆子挺大。”薛湄对萧靖承道,“连这样她还不撤。看来,她主子对我是势在必得。”   萧靖承:“……”   “让我去吧。”薛湄又对他道,“王爷,让我给你做死士吧。”   萧靖承看着她:“我们需要一个时机。”   见他终于松动了,薛湄心中大喜:“你同意了?”   “就像你说的,你担心我的时候,并不是把我困在京城。”萧靖承道,“既然你想要尝试,我自当为你扫清障碍。”   薛湄笑了起来。   他们俩开始等时机。   而时机很快就来了。   安丹宵当天给成湛说了情况,然后借口她非常害怕,去了宝庆公主那边。   她跟公主说,有人把她扔到了水池里。   宝庆公主:“莫不是你自己去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肖想瑞王叔……”   “公主……”   宝庆公主打断了她的话:“行了,本宫又不介意。你若是成了瑞王妃,本宫才高兴呢。”   安丹宵:“公主,我现在害怕住在成家,求公主收留。”   于是,宝庆公主同意她搬过来住。   她住到了公主身边,等于拿住了重要人质。不管是萧靖承还是成湛,对她都要忌惮三分。   成湛果然很紧张。   他问萧靖承:“现在怎么办?”   萧靖承反应很平淡,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不必惊慌。我们派人盯着公主那边,别让她生事即可。”   成湛错愕:“盯着就行?她可是在公主身边。是否要我把她接回来?”   “她已经去了。”萧靖承道,“若你派人去接,就是撕破脸,她会绑架公主,对公主更加不利。”   成湛:“……”   他差点抓狂。   早知道昨晚的事情之后,就把安丹宵抓起来,不让她出门。   现在,似乎晚了。   “王爷,还是得悄悄抓住她!”成湛道,“若……”   “你不用操心,我有安排。”萧靖承道,“她还有用处。”   “可是公主她……”   此刻,萧靖承倏然看了眼他,眼眸冷而尖锐,像是要刺进他的心。   他突然意识到,王爷并不在乎宝庆公主的生死。   王爷这个人,从小就刻薄,宝庆公主屡次欺负薛湄,王爷可能早已想好了借刀杀人吧?   “……这样做,对咱们会不利的。”成湛没有多问,他也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只是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他跟萧靖承的默契。   只要一点暗示,他就会懂。   萧靖承收敛了眼风,语气依旧不咸不淡,就像是回答今晚要吃什么:“不会。跟你无关,你什么都不知。”   成湛:“……”   既然萧靖承下了决心,成湛就不能拖其后腿,而是辅佐他,完成这样计划。   他果然没有再叽叽歪歪,转身走了。   萧靖承想着宝庆公主和安丹宵,手指轻轻叩了几下桌面。   二月中旬了,宝庆公主人在白崖镇已经快四个月了。   四个月是段不短的日子,她非常烦躁,很想念自己的公主府。   为了鬼戎,她这四个月里没有跟任何男人鬼混,这点想起来她都很骄傲,觉得自己对鬼戎的心意,称得上深情了。   “……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去匈奴?”宝庆公主再次跟安丹宵说了自己心事,“我怕直接说,瑞王叔他……”   瑞王叔肯定会一刀砍死她。   这点毋庸置疑,瑞王叔便是这样蛮横脾气,宝庆公主不敢轻易尝试。   安丹宵:“公主可以跟匈奴细作接触,让他们想办法接您过去。”   “说得轻松,我怎知哪个是匈奴细作?”宝庆公主道。   安丹宵:“若我是呢?”   宝庆公主一愣,继续哈哈大笑。   “就你?”她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莫要逗本宫笑了。你以为谁都可以做匈奴细作?”   安丹宵却没有笑。   她静静看着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见状,倏然心头一紧,大惊失色:“你……你莫不真的是?”   安丹宵语气温柔:“公主不要害怕。”   宝庆公主还是难以置信。   她错愕看着安丹宵,猛然退后几步,想要喊侍卫进来。   安丹宵在身后道:“公主,这可是你的机会。假如你喊了侍卫,我被抓走了,你可能永远见不到单于了。”   宝庆公主的脚步顿住。   她的呼喊声音也卡在了嗓子里,一时竟然出不来。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个时辰之后,宝庆公主才接受了现实。安丹宵居然是匈奴细作,人不可貌相。   “我需要办一件事。”安丹宵道,“一旦办好了,单于就会接我们回去。到时候,公主您跟我一起走。”   “什么事?”宝庆公主问,“偷情报?”   安丹宵摇摇头:“不,是关于薛湄的。” 第498章 情敌的默契   宝庆公主最恨之人,就是薛湄。   她跟薛湄,已有血海深仇,不死不休,是不可能和解的。   既然安丹宵也想要害薛湄,对宝庆公主而言,就是真正的志同道合。   哪怕安丹宵没办法让她去匈奴,她也要跟安丹宵合作一回。   “……公主,您听我吩咐。咱们把事情办妥,算是给单于的见面礼。”安丹宵说。   宝庆公主微微眯了下眼睛,突然问:“你是单于的细作?”   “不仅仅是。”安丹宵悄声笑道,“我还是单于亲自培养的。我从小就认得单于。”   宝庆公主心口,突然升起一点无名火。   一股子醋意,就这样荡开了。   “……单于以前都很好,但从京城回来之后,他就总惦记着您。想来,他一定是很舍不得公主您。”安丹宵又道。   宝庆公主心中又是一紧。   她就怕鬼戎舍不得是薛湄。   鬼戎临走之前,差点绑走了薛湄,此事宝庆公主想起来,心口就是一根刺。   薛湄必须死了,公主的刺方能拔出。   她冷冷看了眼安丹宵:“你又知道?”   安丹宵突然拿出一个帕子,递给了公主:“单于一直保留着,日日夜夜带在身边。他前些日子传信给我,让我取得公主信任之后,将此物给您。”   这是个绸缎帕子,上面绣着一朵牡丹。   宝庆公主自己从来不做绣活,她府上用的帕子,用完就扔,也从来不用第二次。   故而,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   帕子用的是极好的绸缎裁剪而成,倒像是前年进贡的那批料子。   宝庆公主瞧见了,眼眶微湿。   她在白崖镇吃了这么多苦,也算值得了。   她把帕子接过来,小心翼翼捧住:“他果然还是有点良心。”   “单于说,他当时离京没有带走您,是因为有点恼火,更是怕有后患。”安丹宵继续道。   宝庆公主这会儿已经信了七八成,她要趁热打铁。   “什么?”   安丹宵:“单于说他只是您的男宠,您还有驸马,他一直为此生闷气,故而想着您不是单独有他,他可以不要您。   可回来之后,他日夜难安,心里对您牵肠挂肚,恨不能飞回去见到您。   再者,您身份尊贵,若是掳走了您,恐怕朝廷会派大军来追,到时候他自己也逃不了。他先要保全自己,才能再找您。”   宝庆公主用力捂住了心口,难得她有了点小女儿的娇态,滚下热泪:“本宫要见到他!”   哪怕是死,她都要见到鬼戎。   安丹宵:“您若是肯委屈自己,一切听从我吩咐,很快我们就能见到单于了。”   宝庆公主此刻已经没了抵触之心,颔首道:“那你要好好安排,不能让本宫空等。”   安丹宵笑道:“您放心吧。”   此事说妥,废了她这般唾沫,终于把宝庆公主给糊弄住了,安丹宵大大松了口气。   她的确是鬼戎的细作。   安寿一直在白崖镇,安丹宵十岁的时候走丢,细作就取代了她。   那时候,安丹宵正好发牛痘,一脸红肿。她正好跟安丹宵身形相似,容貌也有三四成相仿,故而鬼戎决定让她取代安丹宵。   发现安丹宵之前,她本该到成将军府做个婢女,试图勾搭上成兰韬,做他的小妾。   她本名叫乌兰其,的确是个孤儿,也是鬼戎的奴隶。   在匈奴,奴隶的命都是主人的。   乌兰其一开始成为安丹宵,是发水痘,脸上的豆子大半个月才下去;而后,她上半张脸莫名其妙红肿,那是她自己弄的。   肿了快一个月,她又把眼睛给弄伤了,需要蒙上布条。   如此一来,她在安家生活了三个月。   安家众人从她的红肿脸上熟悉她,然后看到她上半张是好的,再看她下半张脸是好的。   潜移默化里,他们觉得她就是安丹宵了。   安家孩子多,兄弟姊妹之间,各自有自己的事,也不是那般亲厚;而安夫人并不是很喜欢安丹宵,对她关注也不够多。   安寿倒是察觉到了。   但那时候,他身边还有其他细作,那人辅佐了乌兰其,让她顺利扎根下来。   他们还挑拨了安寿和成老将军之间的矛盾,加深了他们的误解,让安寿也投靠了鬼戎。   只可惜,事情功亏一篑。   安寿心志不坚,不管是对梁国,还是对匈奴,他总是摇摆不定。   他对成老将军有诸多不满,但又不肯去害他。最后在战场上,他甚至想也不想就去给成老将军挡那一箭。   是个难成大事的人。   他一死,安丹宵的身份虽然更稳固了,却因为安夫人要回乡,她差点就要离开此地。   幸好她聪慧,留了下来。   现如今,主人告诉她,做完最后一件事就可以回去了。   回到他身边去!   乌兰其思及此,心中充满了甜蜜。她回到了匈奴,可以做单于的妃子,再也不用和这些梁人打交道了。   至于萧靖承……   她难道会喜欢他?   她钟情的,是她的主人鬼戎。   她只是细作,是奴隶出身,永远不可能做单于的阏氏。但是,她可以是最聪明的那个,让单于最疼爱的那个。   她唯一担心的,是薛湄。   主人一直想要得到薛湄,他真的是看重她的才干,还是她这个人?   薛湄的确不如乌兰其美丽,可她就是有本事让人记住她、崇拜她。   主人和其他将领们,也许都会尊重她。   至于宝庆公主……   乌兰其瞥了眼,想起主人对她那憎恶的表情,心里就很想笑。   这个愚蠢的女人什么都不知道。   她还在做美梦。   宝庆公主生得的确很好看,可她身上并没有天潢贵女的气派。   安丹宵就在她身边住下了。   她手下还有细作,都是鬼戎那边培养的,他们都是她的“信鸽”。   信鸽会帮她办事,给她传递消息,顺便把她的消息传回给主人。   安丹宵只需要把上次安排的事传出去,接下来就坐等薛湄倒霉了。   “公主,咱们到时候煽风点火即可,不需要咱们出力。”   宝庆公主听了,冷冷一笑:“她早该死了。这次,绝对不能放过她。”   她看了眼安丹宵。   安丹宵从她眸子里看到了坚决,两个女人一时间有了默契:薛湄必须死! 第499章 他还不如小郡王呢   安丹宵住进了公主那边,就开始闭门不出。   锦屏试图混进去,但安丹宵非常警觉,而公主那边,似乎还有安丹宵的帮手。   薛湄让她别打草惊蛇。   “……没事,暂时让她消停点。”薛湄道,“咱们等着就是了,她肯定有大礼送给咱们。”   锦屏:“大小姐,我还是不太放心。”   “不用多想,她的大招肯定是对付我。”薛湄笑道。   锦屏脸上,一瞬间浮动了担忧。   薛湄反而是无所谓:“早晚要来的。”   为了这件事,薛湄单独和萧靖承聊了聊,很想问问他考虑得如何。   “我已经提了好几次了……”薛湄说。   萧靖承和她坐在炕上,旁边一个粗瓷梅瓶,插了一支梅花。   春天还在开梅花,这是白崖镇独有的。梅瓶非常粗糙,远远不及京城贵胄家里的精贵。   可花香一样浓烈而清冷。   萧靖承静静闻着那花香,又看着薛湄。   她眉心痣似火,宛如腊梅花瓣落在了她眉心,熏染出了那样娇艳的颜色。   万般不舍。   可她已经提了好几次!   没有细数,可以确定的是超过了三次。   她真的很想去!   每个人都有报效家国的愿望。一旦你为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民拼过命,你就会热爱这里。   也许,薛湄替梁国做过细作,她才是真正的梁人。   她有了归属感,她才会永远留在这里。   她聪明、锐利、灵敏,她还有可以作弊的空间。   萧靖承像个老父亲,不肯松开手。但鹰会把自己的幼鹰推下悬崖,只为他们在下坠时拼命挣扎,双翅充血而用力,再遨游九天。   他现在,就需要把薛湄推下这悬崖。   心口在收紧,像是被什么捏住,他的呼吸都变得缓慢了。   “你想要去,可以,但是你必须立下军令状。”萧靖承道。   薛湄一喜:“当然可以!怎么立?”   “活着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唯一要做的就是保命!”萧靖承道,“你能做到这一条,我才会同意你去。”   薛湄:“……”   这个军令状,就跟“没来的同学请举手”一样违背了正常逻辑。   薛湄却明白他的心情。   他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已然非常不容易了。   她用力点头:“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一旦有了性命之忧,我就躲进空间里。哪怕杀不了鬼戎,我也会先保命!”   萧靖承神色仍是很凝重。   他这奇葩,果然拿了纸,让薛湄写下军令状:一定要活着回来。   薛湄按了手印,他把纸小心翼翼收起来。   “从此刻开始,你便是本王的死士了。”萧靖承站了起来,认真看着薛湄,“本王令你,在保障自己性命之时,去匈奴取鬼戎首级!”   薛湄也站得直,恭恭敬敬回答:“是!”   她没有笑。   在这个瞬间,她像是找到了自己的责任感。   她一直飘荡在半空,突然像是被拉了下来,正式落到了这个地方。   萧靖承上前,拥抱了她。   将她牢牢箍在怀里,他低声对她道:“等你回来,我与你拜天地,结为夫妻,咱们就圆房!”   薛湄:“……”   这个诱惑有点大。   萧靖承继续道:“你是我的妻,不需要朝廷的金册。”   薛湄:“我需要!”   萧靖承:“……”   他手臂收紧,像是恨不能掐死她,让她在这个时候捣乱。   她已经哈哈笑起来。   他松开时,薛湄捧住了他的脸,踮起脚尖在他唇瓣落吻,并且对他道:“不要反悔啊,王爷。乖乖洗干净了,等我回来。”   萧靖承:“……你不说这种垃圾话,心里就难受吗?”   薛湄嘿嘿笑起来:“习惯了。”   “改掉这个习惯!”   “是是,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薛湄从善如流,免得萧靖承改变了主意。   在她看来,萧靖承对她的信任,就是一种嘉奖。   他承认她的能力,认可她的手段,肯让她去涉险,薛湄很感动。   结束了匈奴的战争,薛湄就可以和萧靖承一块儿去游山玩水了。   他们可以去楚国、齐国看看热闹,甚至还能去魏国。   魏国是个非常奇葩的地方,它是位于后世的河南一带,任何国家都可以欺负它,它的边界线是其他国家的驻军,而不是他们自己的。   他们得过且过。   谁想要咬他们,他们就任由别人咬,然后等其他国家给他们报仇,从他们境内借兵而过。   就这样,他们居然还存活了上百年,皇帝还一茬接一茬的换。   应该是个很有趣的地方。   薛湄恨不能把它给占领了,做个中间站,然后控制其他三国。   当然,这些的前提,都是白崖镇安静,目测二十年内没有战争。   鬼戎必须死。   他死了之后,匈奴一时找不到其他贵族来主持局面,整个匈奴会内乱一段时间,然后生长处新的族群,以及新的贵族。   在他们重新洗牌的过程中,他们是没空越过边界线的。   这是军国大事!   薛湄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安丹宵的诡计成功,然后她故意落入圈套,顺势去匈奴,让鬼戎以为她是因为失败而被掳来的。   这天夜里,薛湄把彩鸢和锦屏叫到了跟前,跟她们说了自己的计划。   此事绝密,但锦屏和彩鸢都是心腹,她们俩最值得信任。   “不行!”彩鸢一听就急了,“那多危险!”   “不危险也不用我出马了。”薛湄笑道,“不妨事,只是危险一时。我会当心。”   “那也不行!”彩鸢差点急哭了,“你若是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办?你说了会照顾我们的。”   薛湄:“所以,我肯定会活着回来。”   彩鸢几乎想要抱住她的腿。   锦屏沉默听着彩鸢哭,她没做声。   薛湄安抚了彩鸢半晌。   当彩鸢知道瑞王同意的时候,心里对瑞王也没了好印象,觉得这位王爷让大小姐去涉险,不是个靠谱的,也非大小姐的良人。   “……他还不如小郡王呢!”彩鸢气得口不择言。   薛湄:“你冷静点,瑞王还是最好的,此事不容反驳。”   彩鸢:“……”   锦屏静静听着,直到彩鸢接受了现实,心如死灰般沉默了,锦屏才开口。   她一开口,就出了个馊主意。 第500章 说好的一辈子   锦屏没有哭哭啼啼,也没阻拦薛湄去匈奴。   她只是冷静问:“大小姐,我能否化妆成宝庆公主,随你去匈奴!”   薛湄被她这个主意吓一跳。   “不可!”薛湄道,“宝庆公主跟鬼戎睡过的。鬼戎如果不恨她,会再睡她;如果恨她,会杀了她。你是想被他睡,还是想死?”   “你可以保护我。”锦屏道,“只要不死,其他都好说。”   薛湄:“……”   彩鸢也冷静了点,成了灰的心田里,开出一朵花:“那我也要去!锦屏,你干脆将我也装扮一番,让我变成安丹宵吧。”   薛湄:“……”   这两个丫鬟,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   薛湄让她们俩都消停点。   “……我去匈奴,不是去玩的,而是去杀人。杀了人就要撤退。一个人撤离,总好过三个人。”薛湄道,“谁也不要废话!”   她难得拿出了主子的派头。   锦屏和彩鸢都垂头丧气的。   薛湄又喊了锦屏:“我的话,你听到了不曾?不准你化妆成任何人跟我去匈奴,否则我就把你退还给王爷。”   锦屏定定看了眼她。   她到薛湄身边已经快两年了,第一次听到薛湄说这样的重话。   锦屏心中明白,她的确不想要任何人跟着她去。   “我听见了,大小姐。”锦屏道。   薛湄颔首,让她和彩鸢都退了出去。   走出屋子,彩鸢还在抹眼泪。   翌日早起的时候,彩鸢眼睛红肿得厉害,可见昨晚哭了半宿。   薛湄瞧见了,狠狠心,没理会她。   锦屏似乎又变得沉默了,就像她刚刚到薛湄身边时候那样。   总之,她的冒险,让她两个丫鬟都伤透了心。   彩鸢今天要出门,去帮卢的药坊买些东西,顺便还要去窑厂看看。   白崖镇有一间窑厂,师徒两个人做事。他们俩都是本地人,不肯离开家乡。   师徒俩手艺都非常粗糙,故而卢前年的时候去信,让家里把京城几名瓷器师父送到了白崖镇,承诺给十倍工钱。   一共来了三位。   三位师父要打造的,是一种适合密封式的瓷瓶,用来装麻醉剂和青霉素。这种精巧活儿,他们做起来很熟练。   而平时注射用的针,都是薛湄提供。   薛湄回收进空间的医疗垃圾,她都要反复消毒处理,不肯再扔掉了。   彩鸢打算去那边瞧瞧。   出门时,遇到了成兰韬。   成兰韬好奇打量她,见她眼睛是肿的,顿时就很关心:“彩鸢姐姐怎么了?像是哭了。”   “没有,睡多了。”彩鸢很冷漠。   她转身就往外走。   成兰韬吃了这个闭门羹,怪尴尬的。   “……跟我说说,谁欺负你了,我给你出气。”成兰韬忍着尴尬,还是追了上来。   彩鸢:“我家大小姐。”   成兰韬:“……”   算了,当我没说。   彩鸢继续往外走,他就不好意思再跟着去了。   接下来几天,薛湄的生活风平浪静。   安丹宵窝在公主身边,也不作妖了;连带着公主,都非常低调,不出门乱窜。   当然,现在主要是没人欢迎她。   她刚开始来时候的人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现在大家都避着她。   又过了五日,安丹宵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薛湄这边却听到了一点风声。   “……神庙里的马死了两匹,马儿身上无缘无故溃烂,溃烂处出现了黑斑,像是诅咒。”   这个消息,是锦屏告诉薛湄的。   薛湄一听,当即怀疑是传染病。   她脑子里嗡了下。   若是鬼戎这样下作,那就太可怕了。不过,传染病这个东西,是很难控制的,他投给白崖镇,就不怕反噬自己?   毕竟离得这么近。   人可以防得住,老鼠等小动物,也能防得住吗?   到时候,两边都要死很多人和畜。   匈奴的损失,会比白崖镇更大。人和牲畜都死了,他鬼戎给谁当单于去?   他不至于这样损人不利己吧?   薛湄立马道:“我要去看看!”   锦屏:“大小姐,您听我把话说完:神庙的人说,是出现了妖女。”   薛湄:“……”   “神庙是萨满的,他们专门克制各种诅咒。而他们的马,轻易不会出事,除非是有瘟星问世,马儿先知。   若是不杀了瘟星,待马儿死完,死的就是人了。到时候,他们也会像马儿一样,全身溃烂出现黑斑。”锦屏道。   这一看,就是非常熟悉的套路。   套路虽然老,但是得人心。   故而,再老的套路,百姓也买账。   “……那为何说是妖女?”   “死的都是母马。”锦屏道。   薛湄:“……”   好吧,原来这就是安丹宵的计划,让白崖镇的人说薛湄是妖女,对她喊打喊杀。   在宝庆公主说出“薛湄会妖术,能蛊惑人心”的时候,安丹宵就有这个计划。   这样的计划,可以逼走薛湄。当然也可以杀死薛湄,就看如何煽动了。   要不是她打算去匈奴,一定会让安丹宵自尝恶果。   “是安丹宵弄的。算了,让她得瑟一回,我正好有机会离开,名正言顺。”薛湄道。   锦屏道是。   接下来,薛湄等人就任由事情发展。   神庙的母马接二连三惨死,别说百姓了,哪怕是将军们,也担心起来。   “瘟疫要来了吗?”   “萨满是这么讲的,除非找出瘟星。”   “你连这个都信?实在荒唐。”   “以前不信,不是闹过一次吗?神庙的马,是很灵验的,它们会先挡灾。宁可信其有,这次马死得特别惨。”   神庙的马,在五年前的时候,腹泻而死。而后,时疫在白崖镇城内传开,不少百姓和将士都腹泻。   从那之后,白崖镇的居民自己捐钱,修缮了神庙。   庙里养了九十八匹马,公母各四十九匹。这些年都没什么事,大家都快要忘了。   不过,萨满是会治病的。   “大祭司说,要解读母马惨死的原因了。”这个消息在城里传开时,引来大家的兴奋,“可以找出瘟星,化解这次的灾难。”   薛湄就做好了准备。   她还跟萧靖承说:“回头有人冲我扔臭鸡蛋,我打算骂两句,你在旁边不要生气。”   萧靖承的下颌线绷得很紧,怒意蓄势待发。   薛湄这才停止了玩笑。   她知道他心疼。   不过,等鬼戎死了,他们可以有更多幸福的时光。这些苦难都可以忍一下。 第501章 法师帮倒忙   神庙的母马还在不停的死。   死状越来越惨。   不少人说是瘟疫,可能会传人,大家都不敢去神庙看热闹了。   白崖镇的信仰非常杂,不过中国人的信仰素来就是实用主义——能帮助到我,我就会信你。   萨满可以驱邪、治病,自然就有信徒,他们的信徒并不比佛道两家少。   虽然萨满教是匈奴那边传过来的,大家并不介意它的起源。传过来之后,稍微汉化,就成了大家的信仰。   私下里的议论声不歇。   “怎么会有瘟疫呢?”也有人不相信,“活佛上个月来过了,他所到之处,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瘟疫。”   这样的声音有点微弱。   所有人都请大祭司出来说话,解读下母马惨死到底是哪种瘟疫导致的,要怎么办。   直到所有的母马都死了,全部被烧干净了之后,大祭司沐浴更衣,出现在人前。   这一任的大祭司是个四旬年纪的女人,长得高高大大,又特别瘦,有种怪异的神秘感,让她看上去很厉害。   她要在城里设下祭坛,然后通过跳大神的办法,找出母马惨死的原因。   众人纷纷好奇,都要去围观。   薛湄知道是冲自己来的,当然也要去围观热闹了。   为了看上去像模像样,薛湄不仅仅要自己去,还要带上卢殊和卢兄弟俩,以及彩鸢、锦屏。   薛湄叮嘱她们俩,莫要露出异样,被人发现了。   彩鸢果然端正了神色;锦屏不用说了,伪装是高手。   不成想,今天薛湄的五弟也休沐。   因为担心他借用薛湄的名声,或者借用萧靖承的名声,在军中成了纨绔子,薛湄一个月只准他到大将军府一次。   上个月他休沐,还要去买东西寄回去,反而没空来,就没见到。   这次他也是听说了大祭司要找瘟星,故而打算找大姐姐一起去瞧个热闹。   两个月没见,薛湄看到他,觉得他长高了不少。   “大姐姐,回头你带我去吃些好的。我总是吃不饱。”薛润哀求说。   卢在旁幸灾乐祸:“哎呀真惨。”   “他将来要做将军,回京之后直接在兵部任职,至少是侍郎这等高官。这么一想,你还觉得他惨吗?”薛湄问卢。   卢:“……”   他转向了薛润,把自己的同情心都收了起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薛润:“……”   薛湄没答应带他们去吃东西,因为她担心结束了之后,他们都吃不下。   就好像带着朋友们去看一部悬疑恐怖电影,因为薛湄事先看过,她知道恐怖的地方在哪里,也知道结局是什么,故而就等着看同伴们的表情,她居然也会期待。   众人心情不一。   祭坛旁边已经围满了人,挤不上前,薛湄等人落在人后。   好在祭坛够高,可以远远瞧见上面的大祭司,她已经开始手舞足蹈做“热身”了。   旁边还有其他萨满,围坐着帮忙助阵。   “还蛮有意思的。”薛润说。   卢点点头。   卢殊觉得薛湄和她的丫鬟们有点奇怪,故而他注意力没在祭祀身上,反而在薛湄身上。   片刻之后,安丹宵和宝庆公主居然也来了;而她们身后,还跟着几名将军夫人和将军府的小姐。   她们直接站在了薛湄等人的后面。   将军夫人们跟薛湄见礼,薛湄也微笑还礼。   “郡主也来赶热闹?”有位将军夫人问薛湄。   薛湄点点头:“没见过这个。”   “这个我倒是知晓。”这位夫人说,“见过好几次。等会儿大祭司会跳巫祝舞,来确定灾星是否在场。   若是不在,就要占卜他所在何处,会有火焰鸟划出他的防卫;若是在,就由火焰鸟现场找到他。”   薛湄倒是没听说过这个。   她只知道巫祝舞,这个后世也有;而火焰鸟的什么,估计是难度太高,没有流传下来。   “何为火焰鸟?”薛湄已经问了。   “就是一种竹子制成的鸟,会飞,一旦开始占卜,就会燃烧。”将军夫人说。   薛湄:“……”   她听过“木牛流马”是可以动的,用的是机关术。   那么,这位大祭司也会机关术吗?   故而,她做出来的竹鸟会飞?   薛湄忍不住更期待了:“这很有趣。”   安丹宵和宝庆公主立在一起,此刻她却接了薛湄的话:“的确很有趣,我其实也没见过火焰鸟。”   “我们今天就要开开眼界了。”薛湄道。   宝庆公主冷哼了声,把头转过去,不理会薛湄。   薛湄也没在意。   将军夫人们陪着笑脸,两边都不敢得罪。   而后,手鼓声起,真正的祭祀要开始了,大祭司果然跳了起来,手里托了只小小竹鸟。   这支舞很复杂,大祭司跳了约莫半个时辰,薛湄等人也不觉枯燥,都在全神贯注的看着。   然后,巫祝舞结束了,大祭司手里的木鸟突然自燃了起来。   人群里发出了惊呼声。   薛湄的五弟连忙拉她衣袖:“大姐姐,大姐姐你瞧见了吗?太神奇了。”   火焰鸟燃烧了之后,大祭司和其他萨满,一起高歌,声音震耳欲聋。   台下所有声音都被盖住了。   薛湄像是听女高音的演唱会,目光还在看那火焰鸟。   火焰鸟开始往下飞,意味着灾星在场。   它绕着祭坛飞了一圈,人群里发出了惊呼声,生怕它落在自己身上。   大祭司和萨满们的歌声又高了一个调,差点能把人耳膜震破。   就在此时,火焰鸟改变了方向,直直朝着薛湄这边来。   薛湄还在考虑,等会儿怎么躲,才不至于让这鸟烧了自己头发。   烧成一个秃子,又没有假发可以戴,会非常尴尬。   她知道火焰鸟的目标肯定是她,毕竟安丹宵铺垫了这么久。   倏然,有双手落在了薛湄的肩膀上。   大家都在看火焰鸟,没人注意,薛湄却是吓一跳,因为她也没留意有人靠近。   她一回眸,瞧见了一张很英俊的脸。   这张脸,英俊中又有三分庄严宝相。薛湄觉得带着神秘和庄重的美男子,更有诱惑力,就像制服诱惑那样。   是弥尘法师。   他冲薛湄微笑,然后手指轻轻一弹,有什么东西从他指尖飞了出去。   火焰鸟直直朝这个方向飞了过来,却在空中略微停顿了下,最后猛的一扑,落到了安丹宵肩膀上,然后滚落。   薛湄多虑了,这鸟碰到了人之后,立马就熄灭了火焰,顶多是把衣服烫一下。   薛湄:“……”   不对,大师你为什么要帮倒忙啊? 第502章 王爷移情别恋   安丹宵望着那落地的竹鸟,瞳孔骤然收缩。   她花了那么多钱,居然还出这样的大错,那个该死的大祭司!   她脸色一瞬间煞白。   原本立在她旁边的人,却在愣神之后,快速退开,让她四周空荡荡的,只剩下宝庆公主还跟她并肩而立。   宝庆公主也惊呆了。   “不,不是我!”安丹宵似才回神。   然而,人群里爆发了更大的声浪,将她辩驳的声音给遮掩了:“瘟星!”   “快抓住她,烧死她!”   “千万不能让她跑了!”   “我不敢抓她,她身上有没有毒?这太可怕了!”   “公主,公主您快过来,您不能和她站一起。”   “她是谁啊?”   薛湄耳边,说什么的都有,跟她预想中差不多。   四面八方都是人,都是声音,几乎要把安丹宵生吞活剥了。   火焰鸟是一种机关鸟,不会轻易改变它的方向,除非有人也懂这种机关术。要不然,武艺在高强也没用。   但,弥尘法师懂。   薛湄给他治疗痛风的药,还以为以后难以相见,没想到他又来了,还一出手就毁了薛湄的计划。   薛湄一边很感激他的维护,另一方面又恨不能踹他一脚。   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   她没想过要安丹宵死。   安丹宵只是个小人物,她或者宝庆公主死了,都不能改变白崖镇的局势,故而她们的生死在薛湄看来意义不大。   事情开始朝着薛湄预想中的方向发展。   当众人知晓安丹宵就是灾星之后,开始朝她扔东西——脚上的鞋、手里吃着的饼、地上能抓到的小石子,纷纷朝她砸过来。   安丹宵脸色煞白。   宝庆公主也惊呆了,而她的侍卫尽忠职守,上前护住了她,将她拉到了旁边。   安丹宵孤立无援。   在人群里的萧靖承,原本打算给薛湄解围,见状灵机一动,将计就计,快速冲了出来。   他宽大风氅一裹,将纤瘦柔弱的安丹宵护在怀里,冷冷看着四周:“都住手!”   薛湄瞧见了这一幕,眼睛一亮;顿时又把眼帘垂下,遮住自己的情绪。   王爷太机灵了。   继而她抬眸,眼睛里全是震惊,以及无法遮掩的嫉妒。   没人瞧见她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弥尘法师却留意到了,唇角有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薛湄定定看着萧靖承和安丹宵。   宝庆公主在萧靖承护住安丹宵的时候,立马去看薛湄,果然瞧见薛湄变了脸,她当即心情愉快。   围观的人也很吃惊。   “大帅,她是灾星!”   “会发瘟疫的,大帅!您不能在这个时候偏袒她!她是妖女!”   萧靖承环视众人,目光在薛湄身上就跳过,冷冷道:“她乃是安副将的遗孤。安副将死在匈奴人箭下,她是壮士之女,不是你们神神鬼鬼可以污蔑的。”   大祭司脸色也全变了。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仍是觉得他看上了安丹宵的美貌。   安丹宵缩在他怀里,这一刻心头涌上了说不出的温暖。   虽然明知有假,她还是任由自己沉浸其中,故而她贴着萧靖承的胸膛。   “大帅,若真有瘟疫……”   “我会送她走!”萧靖承立马道,“现在就走。大祭司,瘟星是一定要烧死,还是可以送走?”   大祭司原本收了重金,配合演戏。   现在见事情搞砸,自然见好就收:“需得跳三天的祝由舞,让她坐在祭坛中央,送走才有用!”   “那就去准备!”萧靖承冷冷道,说罢他一把抱起了安丹宵。   这次,连薛润等人,都回头去看薛湄的脸色。   而薛湄只是呆呆的。   她像是气糊涂了,脸上毫无表情,眼睛里也没有眼泪。   “来人,送安小姐回去更衣,再上祭坛。”萧靖承道。   立马就有亲兵牵了马来。   萧靖承抱着安丹宵上了马,两个人扬长而去。   在场的人再次震惊。   “原来,安小姐才是要做瑞王妃的。”   “侧妃吧。正妃不是成阳郡主吗?听说王爷称成阳郡主为他的妻。”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同情薛湄。   薛润怒极,立马就要追上去跟瑞王理论。凭什么王爷有了他姐姐,还要跟安丹宵不清不楚。   人群里又看了场好戏。   薛湄等人回到了大将军府。   丫鬟彩鸢、锦屏知晓薛湄的计划,也知道王爷只是随机应变,把这件事做成功,可仍是有点堵得慌。   演戏,也没必要抱那个妖女!   彩鸢去看薛湄的脸色:“大小姐……”   “嘘,王爷只是为了更逼真。”薛湄道,“打水来。”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尽可能把自己眼睛揉得通红。   薛润气鼓鼓要去找萧靖承算账,被亲兵给拦住了,不准他进大将军府。   卢忐忑不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怀疑他们要提早回京城了。   卢殊面无表情。   那个和尚,没有跟着他们回来,半途就离开了。   “大哥,老祖宗会不会很生气?”卢很担心,同时又不解,“王爷怎么突然对安小姐这般热情?难不成,他心里还有个安小姐?”   “没有。”   “可是……”   “你没看到彩鸢的表情吗?”卢殊问卢。   卢很费解:“彩鸢?彩鸢她怎么了?”   “她身为老祖宗的丫鬟,瞧见王爷抱着安小姐,只是稍微吃惊了一下;而后她的惊讶,就像是故意撑出来的。”卢殊低声道。   卢:“……”   他听了半晌,还是没懂。   “……你是说,王爷一直喜欢安小姐,老祖宗和彩鸢都知道?”卢问。   卢殊:“……”   原来,人与人的智商,可以差这么多。   兄弟太蠢,导致卢殊连卖关子都没了心情,直言不讳:“不是。老祖宗提前知晓王爷会如此做。”   卢脑子里的雾水更重了。   “王爷为何这般做?”   “他们商量好的。”卢殊道。   卢:“老祖宗是不是糊涂了?”   卢殊:“你可以去问问她。”   卢:“……”   直到这里,他终于听出了大哥的意思,以及大哥的讽刺。   他摸了摸脑袋,想问又不敢问。   此事真真蹊跷。   没过多久,大将军府的亲兵就听到了郡主和大帅吵架。   吵得非常大声。   郡主还冲出门去。   而后大帅出来时候,脸上有个清晰巴掌印子。   众人就开始说:“这般善妒,太后娘娘若是知晓,肯定要气死了。”   “还敢打王爷?王爷也是冤枉,不过是护了下安小姐。”   此事很有噱头,毕竟“大帅挨打”绝非小事,流言一时四散,效果比薛湄自己变成妖女还要理想。   众人便知道薛湄和萧靖承有了矛盾。 第503章 成功去匈奴   骠骑大将军府内,气氛很压抑。   这次,连卢殊也搞不懂薛湄和萧靖承在闹什么了。   卢更紧张,走路都小心翼翼的。上次他大哥分析得头头是道,转眼老祖宗就把王爷给打了,可见大哥也不是事事靠谱。   再加上,彩鸢心情非常糟糕,问她点什么,都要被她顶回来。   “这是出了大事!”卢最后下了结论。   薛湄的五弟薛润,一开始很蹦跶,想要给大姐姐找找场子,回头听说大姐姐把王爷给打了,顿时消停了。   大将军府全是王爷的兵,他要是去找麻烦,他们不敢欺负大姐姐,还不得找他这个小舅子出出气?   算了,惹不起!   “反正我大姐姐没吃亏。”薛润自我安慰,然后就缩着不出头了。   成阳郡主的剽悍,更上一层楼。   不少将领私下议论,说娶妻千万别找成阳郡主这种的。   “冒犯主帅,不得关起来吗?”   “她还不是王妃,醋意就这般大。若成了王妃,后院还能安生吗?”   萧靖承的亲兵们,则不敢多嘴,毕竟成阳郡主有功劳,他们不敢造次。   翌日下午,鲁副将等人,瞧见王爷给成阳郡主赔礼道歉。成阳郡主哭了,王爷将她搂在怀里哄。   王爷还说:“你要是没消气,左边面颊再给你打,可好?”   众人:“……”   主帅自己犯贱,没办法。   外面的人当天大事,在主帅和成阳郡主面前,不过是人家两个人的打情骂俏。   成阳郡主吃无名醋,打了人,最后主帅还要给她赔礼。   他们俩又和好了。   然而,细心的人却发现了苗头:大帅不怎么进内院了,成阳郡主也不出来了,两个人私下里不见面。   安丹宵的事,让城里百姓人心惶惶,分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她被放上了祭坛,吹了三天冷风,看着大祭司跳了三天的祝由舞,这才可以离开。   安丹宵要被送离白崖镇。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走,否则城里的百姓就要围攻她,可能会活活打死她。   她走的时候,成家兄弟派人送她,将她送到下一个城镇就回来,剩下的由成家护院送她回京。   宝庆公主舍不得她,居然也跟她一起回京了。   诸位夫人、小姐们,听说公主要走了,跟送瘟神一样的心情。   安丹宵离开了之后,薛湄去外书房找萧靖承,结果萧靖承让亲兵说他不在。   两个人表面和好了,实际上还是起了冲突。   挨了一巴掌,大帅面子上肯定过不去。   薛湄心情不好,不准人跟着,独自骑马出去打猎。   一连三天,她每天都要出去,然后在荒郊野外坐半个下午,非常失落。   到了第四天,她仍是要出门打猎、散心。这次她走得比较远,而跟着她的两名亲兵也松懈了。   他们俩在原地闲话,休息,等郡主自己玩好了回来。   不成想,到了黄昏也不见郡主,郡主的马就在旁边吃草。   大帅非常着急,派人去找,却只发现了郡主的一只鞋。   那只鞋,被匈奴人的羽箭,钉在地上。   “成阳郡主被匈奴人抓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之前还骂她恃宠而骄、不知轻重,居然敢打主帅的人,这时候开始急了。   “成阳郡主可是神医,怎么能给了匈奴人?”   “煤也是她发现的,否则咱们只当黑石,白白挨冻。现在日子多舒服,再也不用担心冬天冻死人。”   “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怎么找?难道要打仗吗?”   百姓和士兵们,个个议论纷纷,大家都很有主意,都觉得自己办法很高明,可以找回成阳郡主。   而真正能做决策的,反而没话说。   军务营的大厅里,众将领都沉默了,因为大帅也在沉默。   要如何是好,大家都不知道。   因为郡主,贸然打破现在的平静,与匈奴决一死战?恐怕朝廷不会同意,他们都要吃挂落。   白崖镇的将军们,对匈奴的战术,一直都是“守”。   防守,让匈奴人不要进攻,绝不是主动打进去。因为匈奴地广人稀,跑进去了容易受到包围,效果还不大。   战争是国之大事,朝廷上能说得上话的,都是官;而官,绝大多数都害怕战争。   故而,他们不能先挑事。   不打仗,任由匈奴人占领了郡主,这不是羞辱大帅吗?   将军们各有心思。   陈将军还在家养伤,不在这里;成兰韬品级不够,不能出现在这个大厅;故而这些将军们,没人受过薛湄的私恩,不好用个人立场替她说话。   “……大帅,末将有一计,不知可行?”成湛打破了寂静。   萧靖承似才回神:“你道来听听。”   “咱们派出使臣,谴责匈奴细作行径,让他们归还郡主。”成湛道,“否则,就派大军越过边界线。”   这叫先礼后兵。   将军们没有出声。大家在白崖镇久了,成湛的话外之音,他们还是听得出来。   成湛的意思,是让使臣去跟匈奴人扯皮。   这个过程,可以持续很长时间,也许到时候机会就来了。   “成阳郡主乃是我妻,我与她早有私下盟约。”萧靖承站起身,“我会派自己暗卫,潜入匈奴王庭,与王庭细作联手,救出郡主。   郡主被掳,乃是我私事,不跟诸位相干。你们肯为此出谋划策,感谢了。都散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退了出去。   这样处理,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就怕大帅公私不分,连累他们。他肯自己接下,便是好事。   成阳郡主肯定要找的。   众人走出了大厅,都在叹气,觉得大帅很倒霉。   他上一个未婚妻成兰卿,被弘吉提掳走糟蹋了,导致他闯入匈奴单于大帐杀人;现在,这个又……   匈奴人似乎是为了报复以前他们抢过匈奴阏氏的仇,专门抓萧靖承的女人。   他又要承受一次这种折辱。   “成将军,你劝劝大帅。”一位将军拍了拍成湛肩膀。   成湛立在屋檐下,没有继续往外走,颔首道:“放心吧。”   诸位将军就离开了。   他们权当这件事跟他们无关,不成想翌日清早,他们又接到了消息。   这次,跟他们所有人都有关了——匈奴人不仅仅抓走了薛湄,还抓走了宝庆公主。   一国公主,关乎皇族颜面,他们再也不能当成谁的私事了。 第504章 你不怕我?   三月初,草原上一层浅绿。过了冬的牛羊马,成群结队。   傍晚时候的风一吹,浅浅草间起伏,宛如碧波。   天空格外高远蔚蓝,没有半朵云彩,触目就是一副画。   薛湄走出帐篷,伸了个懒腰。   她定定看着前方,心旷神怡。   她帐篷四周都有人站岗,瞧见她出来就非常紧张,生怕她跑了。   薛湄:“我不跑,就看看落日,可使得?”   士兵不言语,也不让,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做出一个人墙,可以让薛湄走约莫十米路。   薛湄:“……”   她真不想跑。   混进来特别不容易,她只要不是脑子有坑,就不会想着离开。   请神容易送神难,她轻易是不会走的。鬼戎这般防备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士兵不让她走,她便不走,只是默默看了一会儿风景,吹了片刻的风。   她来匈奴已经三天了。   她故意和萧靖承闹翻,每天出城去打猎、散心,一切装作很自然。匈奴细作观察了几天,没有发现陷阱,就行动了,将她掳了过来。   她是被打晕过来的,现在后脑勺还疼。   这群野蛮人。   到了晚上,四周无人的时候,薛湄悄悄躲进了空间,让医疗舱给她做了个检测。脑震荡是没有的,她才算松了口气。   她有点想念萧靖承了。   为了做戏,被掳走之前,她和萧靖承好几天没见面,加上在匈奴这几日,算来快有十天了。   那晚吵架,薛湄想起来,心头都有点酸。   他们其实是真的吵了一架。   一开始,他们俩是假吵,薛湄故意咆哮。然后萧靖承为了更逼真,让她打他一巴掌,她下不去手。   萧靖承就回手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得特别狠,他唇角都见了血丝。   薛湄当时心疼急了。   “我可以帮你作假,干嘛打这么狠?”薛湄去端详他的脸,又看他的牙齿,“差点把牙齿打落了。”   萧靖承面颊发僵,口齿也有点僵硬,说话很慢:“我该打。”   薛湄:“就抱了下安丹宵?真不至于,我没生气,我知道那是做戏。难道在你心里,我如此是非不分吗?”   “不是。”萧靖承的声音更慢了,“你说我对你无心……这话,你是不是想说很久了?”   薛湄:“……”   然后,他们俩就讨论了这个。   萧靖承一开始是心酸,后来越说越生气,觉得薛湄误会了他,把他的真心当驴肝肺;而薛湄觉得,他的感情和她想要的,至今还是不一样。   她虽然努力不让自己胡乱表达,但他还是听了出来。   两个人就这件事,真的吵了一架。   不是薛湄的戏好,而是去散步那几天,她真的有点心烦。   萧靖承比她更委屈。   直到萧靖承发现匈奴细作已经在准备行动了,夜里派人递信给薛湄,让她一切当心。   他还是没有来见她。   似乎,他也很生气。   在吵架的时候,薛湄说了句:“我以前处过那么多男的。男人爱不爱我,我看不出来吗?”   萧靖承听到这里,就甩袖而去。   薛湄后悔至今。   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该说的,她怎么一下子就在他面前变成了直女,口无遮掩?   现在想要解释,也见不到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落日余晖似融化的金子,将金芒洒下大地,整个草原格外广袤,薛湄的心境却没有跟着开阔起来。   身后有人问:“在叹气吗?”   薛湄回头。   士兵们急忙行礼,称呼单于。   鬼戎着一件天青色单衣,头上戴着他的匈奴单于头冠,上面插着羽毛,还有各种宝石做点缀。   可能是他脖子很修长,又直,让薛湄感受不到他那头冠有重量,他戴起来轻飘飘的。   但有那么多的宝石,应该很重吧?   薛湄神色一敛,故意问:“单于请我来,却又一直不见,打什么主意?”   她到这里已经三天了。   鬼戎让人给她食物和水。   食物是牛肉或者羊肉,好像没有煮熟,里面还有血丝。没有用香料制作过的牛羊肉,是很腥膻的,闻起来都令人作呕。   薛湄没有拒绝,而是让人给她点个火堆。她就在火堆旁边,把肉割下来烤了吃,自给自足,倒是没饿着自己。   鬼戎一直不来见她。   薛湄也没瞧见廖真。   直到此刻,鬼戎才出现在她面前。   和上次相比,他的容貌更添了几分硬朗,可能是晒黑了些。那双单眼皮之下的眼神,仍是充满了侵略性。   像狼。   野心勃勃,牙齿与爪子都很锋利。   他看着薛湄,笑了起来:“请了郡主来,当你是贵客,故而打扫打扫庭院,把老鼠都捉干净了,才敢见郡主。”   他善后去了。   “那我还要受宠若惊了?”薛湄笑问,“上次差点死在我手里,你不怕我?”   鬼戎一愣。   这话,似乎该他来说。   你不怕我?   不成想,薛湄居然先开口了。她的自负,可见一斑。   鬼戎觉得她也是一头狼,凶狠、孤傲,随时可能进攻,和他是同类。他们如果结伴同行,再凶猛的老虎、狮子,都要给他们让路。   天下是他们俩的!   “郡主真会说笑。”鬼戎笑道,“我还担心你害怕。不成想,你反过来操心我,郡主有心。”   薛湄:“那我也多谢你关心。”   鬼戎哈哈笑起来。   他很喜欢听薛湄说话。   和她相比,那个宝庆公主真让鬼戎恶心透了,恨不能一刀捅死她。   若不是她还有点用处。   鬼戎又道:“今晚请郡主用膳,可好?”   “还吃你们那些牛羊肉吗?”薛湄当即摇摇头,“我可吃不下去。”   “王庭只有这些东西吃。”鬼戎道,“不过,今晚是梁国的厨子,给你做梁国的饭菜。”   薛湄觉得没必要跟自己的肠胃过不去。   她笑道:“若是饭菜做得不地道,我便要掀桌子了。”   鬼戎笑了起来:“你果然爽利,我很喜欢你!”   薛湄:“过奖了。”   鬼戎让她跟着他过来,移步到他的金顶大帐内。   他的帐篷,就跟薛湄的完全不同了。   这个帐篷更大,像一间宽阔的宫殿,账顶特别高,里面还有一些家具陈设,很是辉煌讲究。   就连铺地的褥子,都要比薛湄那边的厚实。   一抬眸,薛湄瞧见了熟悉的人。 第505章 郡主是贵客   再次见廖真,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   他在匈奴王庭,迟早要见的。鬼戎的金顶大帐,他可以随时出入,薛湄没想过能避开他。   但意料之外的是,他老了。   薛湄第一次在跑马场见到他和他弟弟廖瞳,对他第一印象是阴而毒,第二印象是有点类似小郡王般的英俊。   低配版的小郡王。   他不过二十来岁,和薛湄勉强算是同龄人。但现在再见他,他像是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像个四旬年纪的人。   首先,他晒黑了,黝黑肌肤让他显老;其次,他瘦了,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脸上皱纹又多又深。   粗略一看,薛湄差点没认出。   “廖少爷,变了点啊。”薛湄与他打招呼。   金顶大帐已经设了宴席,薛湄一边说话,一边随着鬼戎往宴席处走去,态度轻慢。   地上铺着厚厚牛皮毯子,落足无声,很是暖和。   廖真见她口吻随意,举止娴雅,丝毫不像个俘虏,眼睛里顿时流露出几分恶毒,这让他本就皮包骨的脸上表情更加狰狞。   这样的神色,在他脸上只是一闪而过,但薛湄和鬼戎都瞧见了。   鬼戎不动声色。   薛湄也假装没瞧见,三个人落了座。   待坐下,廖真这才与薛湄寒暄:“郡主倒像是更美丽了,果然是春风得意。”   “还好。”薛湄道,“不过比廖少爷你过得稍微如意了点。但也不过如此,现在不也是阶下囚吗?”   鬼戎在旁哈哈大笑:“我请你到单于的金顶大帐内用膳,有这样的阶下囚?薛湄,做人要有良心。”   “阶下囚也有牢饭吃,只不过我的牢饭更高级。”薛湄道,“难不成,单于还指望我感激你?”   鬼戎又笑起来:“说得对。”   廖真喝了口酒。   每个人面前的几上,都有酒水。这个时候,鬼戎的仆从们开始上菜。   他们也依照梁国人的吃法,一道菜吃完,再上另外一道。   从开胃菜到主菜,甚至最后的汤,都做得像模像样。   薛湄吃了三天烤肉,陡然再吃到这样的汤汤水水,别提多幸福了。   她只是吃菜,酒水没有喝。   倒也不是怕下毒,而是怕醉了。   鬼戎想要下毒,在肉里、饭里都会下毒,薛湄总不能饿死吧?   她若是不吃不喝,这个计划就完全没必要。她现在要做的,是取信于鬼戎。   而她明白,鬼戎也是这样的目的。   这顿饭,她吃得很满足;而她和廖真你来我往,相互刺几句,谁也没占到便宜。   薛湄甚至当着廖真的面对鬼戎道:“单于别指望我臣服了。若是今天做了梁国的叛徒,改日就能做单于的叛徒。单于,您要这样的叛徒吗?”   她字字句句针对廖真。   廖真眯了眯眼睛,射出来的目光冷且毒,笑容很阴森:“单于有威望,自有贤臣择之。”   薛湄觉得他自夸“贤臣”,有点不要脸。   她不跟不要脸的人一般见识。   饭后,廖真先走了,薛湄坐在金顶大帐的地毯上,跟鬼戎喝茶。   茶也是从中原带过来的,清香扑鼻。   “……不必针对他,我并非信任他,不过用一用罢了。”鬼戎对薛湄道,“以前在京城时就见过他。”   薛湄哦了声。   鬼戎直接转移了话题,问她:“今晚饭菜,是否合胃口?”   “很好吃,单于花了心思。”   “你满意就好。”鬼戎笑道,“你若是想要天上月亮,我也可摘来给你。”   薛湄:“……”   你也太会说情话了吧?   分一点给萧靖承,该有多好啊。   在这个瞬间,她神色一黯,不加掩饰有点失落。   鬼戎看在眼里,试探着问:“为何伤心了?我说错了什么?”   薛湄:“没什么,只不过想起了一些事。曾也有人这样对我说过。”   鬼戎目光紧紧盯着她,寸步不离:“你不要伤心。”   “不伤心。待我回去了,还是要找他的。”薛湄道。   鬼戎笑了笑。   薛湄又问:“何时送我回去?”   “不要着急。”鬼戎说,“我不会强留你。你先在这里住下,若真住不习惯,我立马送你回白崖镇。”   “那我现在就想回去。”薛湄道,“单于应该不会轻易答应的吧?”   鬼戎:“再住一段时间,可好?看看我的诚意。否则,将来你会后悔的。”   薛湄抿了一口茶:“你不怕白崖镇的军队打过来?”   “不怕。我手里有人质。宝庆在我这里,只要他们敢越过边界线,我就剁宝庆一根手指送去京城。   公主在此,他们还敢轻举妄动,置皇家颜面于何地?你放心,萧靖承这个人,圆滑得很。”鬼戎道。   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萧靖承看似憨傻,可到底是皇子,从小受过的教育是非常精良的。他如此威望,难道就靠他单打独斗吗?   那些将军们都服他,难不成只因为打不过他吗?   还是因为他会处事。   军功上报的时候,他每件事都做得十分周到。他在朝堂与白崖镇两处周旋,都安抚得很好。   明知鬼戎手里有人质,还出兵来抢人,绝非萧靖承的做派。   “还是公主厉害!”薛湄道,然后她促狭看了眼鬼戎,“你做过他多时的男宠,一日夫妻百日恩……”   鬼戎:“……”   薛湄:“她现在人在哪里?”   鬼戎的神色一瞬间冰冷,带着几分刻薄,终于有了点单于的威严。   他语气也很生硬:“你不必多管,安心住下。你在我这里,绝不叫人欺负你,你不用怕她。”   薛湄:“那就多谢了。”   鬼戎就在这个时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薛湄不知道是吃撑了还是怎么的,在这个瞬间涌起说不出来的反感,胃里翻滚了起来。   鬼戎算是个美男子,哪怕跟他有国仇,拉拉手也没什么的。   她非常本能的沉了脸,抽回了手:“单于,若是想要占有我,就直接说,不必假惺惺说什么怪话!”   鬼戎:“是我唐突了……”   薛湄神色依旧冷峻:“若是没事,我先回去了。”   鬼戎见她真的恼了,也不再阻拦,心道来日方长,慢慢收服她。   他喊了随从,将薛湄送回她的大帐。   薛湄则非常好奇:“宝庆现在人在哪里?” 第506章 要她做婢女   薛湄一直都知道,鬼戎想要抓住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简直是自己送上门的人质。   有了这个人质,就有了一层保障,白崖镇的人不敢轻易动手。   他可以赢得时间,驯服薛湄。   而萧靖承想要让宝庆公主死。   既然要她死,就要让她死得其所——不能给白崖镇的将领们带来厄运,还要让他们赚点军功。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宝庆公主弄到匈奴去,让她死在匈奴。   故而,鬼戎想方设法要带宝庆过来,而萧靖承想方设法放水。   两下配合,加上宝庆公主自己作死,很顺利把她弄到了匈奴这边。   只是鬼戎提起她,口吻总是很恶劣,薛湄猜测宝庆公主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薛湄这里有吃有喝,她倒是不急。   光杀了鬼戎不行,因为还有第二个、第三个首领爬起来。   薛湄要借鬼戎的手,彻底将匈奴人融合到梁人里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交流。   目前有效的交流,是通商。   民间要通商、官方要除掉这些好战的首领,才能彻底解决匈奴问题。   鬼戎无疑就是个好战份子。   地上铺了厚厚牛皮,但仍是很冷。她还是不太习惯匈奴人席地而睡,半夜她会冷醒。   地上的潮气,牛皮都挡不住;而牛皮上总有股味道。   这些牛皮,只是晒干的,而不是炮制过的。   “……牛皮、羊皮,都可以炮制了再卖。匈奴的好羊皮,比京城那些更轻便软和,能卖出高价的。”薛湄想着,“要是小郡王在这里就好了。”   小郡王能把这个卖出去。   “现在鬼戎手里有了公主,条件随便提。让他提出条件,同意通商,每个月派一支商队到匈奴境内交换,岂不是很好?”薛湄想。   在做这些事之前,薛湄还是想要看看匈奴的各个部落,了解他们。   翌日,薛湄早起,依旧打算看看风景。撩起帐帘出来,却发现门口站岗的士兵都不见了。   她的帐篷,搭在距离鬼戎金顶大帐不远的地方,从她这里可以瞧见大帐的顶棚。附近也有好些帐篷,密密麻麻。   和以往一样,女人们早起开始挤马奶、做毛毡。   她们不会种地,也不懂得其他手艺,只会做这些。   她们的毛毡,偶然也可以在其他国家的集市上见到,是非常昂贵的,因为用羊毛做的,结实又轻软。   然而,匈奴人自己卖不出高价。   “我这里的护卫呢?”薛湄问一个路过的小孩子。   小孩子指了指金顶大帐。   薛湄试图往那边走。   路上,没有人阻拦她,就好像她也是个平常不过的匈奴女人,在自家的地盘上随意行走。   鬼戎为了拉拢她,还真是很下功夫。   薛湄走到了单于的金顶大帐,门口守卫的人瞧见了她,先阻拦了,进去通禀了之后,再让她进去。   鬼戎的头发披散着,着一件浅色单衣,正在吃早饭。   他们的早饭,是一种粑粑和奶。   不是后世的青稞,更像是一种野麦,吃起来很剌嗓子。而在匈奴这里,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吃得起,只贵族才能享用。   鬼戎看到了她,立马露出笑容。   在他身边服侍的,则是一名匈奴女人。那女人低头服侍,再抬头时,居然是安丹宵。   薛湄表情一滞。   她声音不自然有了点冷意:“她叫什么名字?”   鬼戎看了眼安丹宵,笑道:“你不认识她?”   “她应该不是梁人吧?”   “你果然聪明。”鬼戎笑道,然后抬了抬安丹宵的下巴,“她叫乌兰其。”   薛湄定定看着她,问鬼戎:“她是你的女人?”   “不,她是我的奴隶。”   “那你把她赏赐给我,让她给我做婢女吧。”薛湄道。   她和萧靖承是因为“安丹宵”起了冲突,薛湄嫉妒这女人的容貌,对她生恨,这才是合乎情理的情绪。   鬼戎一直在观察她,闻言笑道:“我再送两个婢女给你使唤,这个不能给你。她笨手笨脚,服侍不好你。”   薛湄冷冷道:“若我就要她呢?”   “薛湄,不要让我为难。乌兰其对我有功,有功之人我素来要维护。”鬼戎笑道,“将来,我也必不亏待你。你不喜她,今后不让你见到就是了。”   他们相互套路。   薛湄冷冷一笑,她那颗眉心痣很红艳,笑起来似有些妖气萦绕:“既如此,那就算了。”   她像是略有所指,并不打算罢休。   安丹宵急忙去看鬼戎的神色。只见他表情一窒,像是被薛湄的情绪牵动,要改变自己心意了。   “单于!”安丹宵出声,打破了薛湄语毕之后留下的寂静,“我可以去给郡主做婢女。只要郡主能辅佐单于,我什么都愿意为单于做。”   真是深情厚谊。   哪个男人听了这番话,能不感动?   薛湄当即眉开眼笑,笑容格外真诚:“单于,你就成全这小姑娘对你的一片心吧!”   正是因为她认真,反而格外讽刺。   一大清早的,鬼戎就遭受这等夹击,心情甚是烦躁。   他下颌线条绷紧,眸中温柔水光沉寂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漆黑。   听闻中原几家皇室,皇帝都有满后宫的女人,不知那些女人闹起来,皇帝可吃得消?   鬼戎是个分得清轻重之人,他毫不犹豫端了羊奶喝了,喝罢就做了决定:“乌兰其,你去服侍郡主吧。   我信任你,你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心。郡主不懂咱们的风俗人情,若她有个闪失,你便是死,可明白了?”   乌兰其:“……”   谁能想到,单于真的让她去服侍成阳郡主!   她本应该服侍单于的。   想到薛湄到处成为她的绊脚石,乌兰其心中恨意极盛。   薛湄之所以非要她,因为她是杀死周月明的凶手。   萧靖承答应过周将军,会把凶手送给周将军亲自处理。故而,薛湄要把乌兰其带在身边。   除此之外,她倒也没有什么促狭心思,非要捉弄捉弄她什么的。   薛湄也在金顶大帐用了点早膳,而后将领们进来,鬼戎让她先回。   与将领们说过了正事,鬼戎单独跟乌兰其吩咐,让她时刻看着薛湄。   “……让你去,只是有更重要的任务给你。你要监视她一举一动,了解她、观察她。”鬼戎道。   乌兰其的心情,终于好转了点。 第507章 公然挑拨离间   乌兰其到了薛湄的身边。   她已经换了匈奴女人的装扮,把发髻给散了,编了满头的小辫子,辫子上缀了蜜蜡;衣衫也改成了匈奴人的皮子和粗布。   薛湄看着她,笑了笑:“真正的安丹宵呢?她死了,还是被你们派往了其他地方?”   乌兰其神秘一笑:“郡主何不猜猜?”   “可能是死了。”薛湄笑道,“安副将的女儿,这点骨气还是有的,不可能叛国。”   乌兰其笑容里添几抹嘲讽。   自以为高贵的梁人,嘴脸简直恶心!   薛湄又笑道:“你已经是安家小姐,又是成氏养女。你前途不可限量,可以去夏阳城过好日子,为何还非要回到匈奴?”   “这是忠诚!”乌兰其那双点漆般的眸子转动,笑着问薛湄,“郡主可懂得忠诚?”   “不懂。”薛湄道,“我这个人,得先顾好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顿了下,她又问,“那个甘弋江,他是否也逃回了王庭?”   乌兰其:“是的。”   薛湄说完了,就让乌兰其出去给她打水,等会儿她要洗洗脸。   乌兰其也去了。   她果然做起了婢女的活。   薛湄在旁边,阴阳怪气:“你才回来几日,肌肤都吹得发黑了,不及做安家小姐时嫩白。   你可知道在白崖镇,多少将门子弟爱慕你?周月明之外,还有很多人。他们若是知晓你干丫鬟的活,定然心酸。”   乌兰其咬了咬牙,没理会薛湄的话。   薛湄继续道:“瞧瞧这双养尊处优的手,哪里是干粗活的?可惜了。你要是回来之后,能做个妃子,有仆人使唤,倒也值得。现在嘛……”   乌兰其:“郡主,你挑拨离间是否太明显了些?”   “我就是在挑拨离间。”薛湄笑道,“我就是要你日夜难安,不甘心。要是你永远是安家小姐,你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百倍。”   她又开始描述京城的繁华。   她不停说,依照安丹宵的美貌、以及她父亲的功劳,她哪怕看不上白崖镇的将门子,也可以回京找门好婚事。   “你想,你可以告诉单于,你趁机打入夏阳城,为他办事。而后,你时不时传些无关紧要的情报给他,再自己找个替身。   一旦身份暴露,就把替身推出去。哪怕将来真的跟匈奴断了关系,鬼戎也不会记恨你。你何苦还非要回来?在匈奴,你只是奴隶!”   “够了!”乌兰其突然把手里的水盆砸向地面。   薛湄的牛皮地毯全部湿了。   她静静看着乌兰其,知道自己的话钻入了她的心。   只要她乱了,薛湄就可以更好收服她,然后将她活着带回去,交给周将军处置!   薛湄看着地毯上的潮湿,冷冷开了口:“你对我发脾气?”   不待乌兰其回答,她突然拿起长鞭,朝乌兰其挥了过来。   乌兰其下意识接住了,并且一把夺了过去。   她神色狰狞看着薛湄。   薛湄回视她,不叫她乌兰其,而是更深刻让她明白她丢了怎样的宝贝:“安丹宵,你要造反?你可是奴隶!”   安丹宵这个身份,可以给她更多。   果然,安丹宵的眼睛更赤红,怒道:“我不是你的奴隶!”   “那我便要问问单于,你到底是不是。”薛湄转身,快步走出了帐篷。   安丹宵回过神,想要阻拦的时候,薛湄已经跑了出去。   薛湄知道她在追,脚步飞快朝金顶大帐跑过去。而她冲进来的时候,匈奴王庭的大臣们,正在商议大事。   士兵们没拦住她。   众人都看向了她。   他们知道陈木兴是她救的,故而对她多几分好奇。   匈奴人的审美里,像薛湄这样的女人,是极其美丽的。粗汉大将们,面对这等美女,有点不知所措。   鬼戎已经更衣,穿上了单于戎装,身上着玄色铠甲,显得他壮实了很多。   瞧见薛湄这般急忙跑来了,他也没不悦,而是笑问她:“郡主有何事?”   “单于送给我的那个丫鬟,她要杀主。我不过跟她说,若她一直都是安家小姐,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她就把水盆泼了,还拿了鞭子要抽我。”   薛湄有点喘气不匀,“单于重新给我一人服侍吧,这样的大小姐,我使唤不动。”   鬼戎:“……”   他沉默不过几秒,立马厉喝,让士兵去抓住安丹宵。   他又对薛湄道,“郡主,请稍等。半个时辰后,我再来处置这个不知尊卑的奴隶。”   薛湄道好。   她很温顺,走出了金顶大帐,果然瞧见士兵们已经把安丹宵给抓住了。   安丹宵愤怒看着薛湄,眼睛里的火焰,快要把薛湄给烧了。   薛湄微微挑眉,似乎在说:“跟我斗,玩不死你!”   半个时辰之后,鬼戎过来了。   他当着薛湄的面,抽了安丹宵两鞭子,把她衣裳都打破了。   安丹宵低垂着头,一脸哀切。   薛湄却知道,她此刻肯定肠子都悔青了。若是她真的去了梁国都城,这会儿锦衣玉食,还不知多享福呢。   哪里能沦落到挨鞭子?   做细作,需要心智坚定,而由奢入俭难。安丹宵过惯了安小姐的体面日子,让她重新回来做奴隶,她心里落差有多大?   薛湄一试探,就试探出来了。   她和甘弋江,都不是那种被狠狠训练过的细作,他们都还有一份侥幸,就像安丹宵被薛湄说得发火,也像甘弋江不杀陈微箬那样。   薛湄的计划,轻易就成功了。   挨了打的安丹宵,继续做婢女的活,服侍薛湄吃喝睡。   鬼戎则在薛湄这里,跟她闲话了片刻,很是安抚了她一番。   他离开之后,薛湄再次对着安丹宵,说她可怜。   安丹宵这次不为所动,但薛湄知道她心里的怨怼,已经无法消弭了。   她来匈奴五天了,白崖镇有没有派人寻她,她也不知道。不过,看王庭众人的态度,就知道大军没有集结,没有要打仗的意思。   而薛湄的安危,都要靠自己。   “宝庆公主人在哪里?”薛湄问安丹宵,“你知道吗?”   安丹宵这次老实了:“知道。”   “你带我去看看她。”薛湄说,“此事我会跟单于说,是我要求的。”   安丹宵沉吟了下,同意了。   薛湄终于见到了宝庆公主,而她的处境,真的很惨,比薛湄预想中的还要惨。 第508章 湖盐没有吗   任何国家都有监牢,匈奴也不例外。   薛湄还在想,匈奴的监牢是什么样子的?宝庆公主肯定被鬼戎投入了大狱。   鬼戎做男宠的时候,宝庆公主肯定虐待过他。   宝庆身边所有人,都会挨打,包括她的男宠。对她而言,她已经习惯了,可能她都忘记了。   鬼戎却不会忘。   他恨极了宝庆公主,故而她没什么好果子吃。   薛湄一路上都在脑补,有点缺乏想象力,然后安丹宵就带着她到了监牢那边。   匈奴没有房舍。   荒原上风很大,而这个年代又没有钢筋水泥,夏阳城的火砖也不多,多半都是土砖。   烧过的砖特别昂贵,匈奴人没这个技术,也没这个条件,他们如果要做房子,就需要用土砖。   土砖,就是把土夯实了,然后裁出一块块的砖。这种砖,被风沙一吹,没几天就散架了。   想要做房子,就需要石头;石头倒是也有,只是他们逐水草而居,专门建个石头房子也不太方便,且没有这个习俗。   房子都没有,自然也没有监牢了。   匈奴人的监牢,就是在地上挖个很深的坑,然后在坑里放一个结实的牢笼,把犯人投入其中。   风吹雨淋,就这么挨着。   薛湄见到宝庆公主的时候,她衣衫褴褛,脸被晒得通红,嘴唇干裂。   她听到上面有动静,抬头来瞧。然后看到了薛湄,她顿时激动起来,想要喊叫,声音却是嘶哑的。   她面颊之上,有一道清晰鞭痕。这鞭痕从她的额头到唇角,痕迹地方肿得很高,隐约沁出了血丝,让她的面孔都变了样子。   应该是鬼戎亲自打的。   其他人,大概没胆子打梁国的公主,毕竟她可是人质。   薛湄看着她,无动于衷。   “……你何时见过尊贵的公主这样狼狈?”薛湄问安丹宵。   宝庆公主在嘶骂,情绪很激动摇晃着笼子的柱子。   安丹宵也很讨厌这个公主,微微扬起脸,鼻孔朝天:“她已经不是公主,而是阶下囚!”   薛湄笑了起来:“的确如此。这样露天的,早晚温差那么大,她会不会死?”   “不会。”安丹宵道,“他们会照顾好她。犯人轻易死不了。”   薛湄点点头:“那就好。”   最好别死。   在薛湄摸清楚匈奴王庭的情况之前,希望宝庆公主好好活着,做好她的人质。   安丹宵又说薛湄:“你这般幸灾乐祸,真真歹毒。”   “的确,我也觉得自己不善良。”薛湄笑道,“所以你也要记住,我可以对她歹毒,也可以对你。”   安丹宵:“……”   围观完了公主,薛湄和安丹宵就回去了。   宝庆公主还在拼命挣扎。   回去的路上,薛湄和安丹宵慢慢走着,她跟安丹宵说:“你可知道,在京城的时候,宝庆公主有特别多的爱好。   折磨牲畜、马这些就不算,她折磨人也很有本事。比如说,她身边的侍卫,脚上功夫都很扎实。   公主看谁不爽,就让侍卫踢一脚。哪怕大理寺问责起来,她也只是踢了一脚,寻不到她的错处。   然而这一脚,会把人的脏腑踢破。脏腑破裂,一时半刻不会死,但人很痛苦。他会慢慢煎熬而死。”   安丹宵:“……”   “……卢殊肯定很想看看此刻宝庆公主的样子。”薛湄道。   两个人往回走。   晚夕时候,鬼戎再次请薛湄去他的金顶大帐用膳,并且不让安丹宵跟着去服侍。   他对着薛湄诉说衷肠,表达着他的感情,很是热情。   薛湄静静听着,左耳进、右耳出,不怎么放在心上。   “你是怎么救治陈木兴的?”鬼戎问薛湄,“他当时伤得那样重,大罗神仙也没办法。”   “人的小腹这里,其实没那么神奇,就是肠子。”薛湄道,“剖开肚子,把破裂的肠子缝补一下,就没事了。”   鬼戎:“听起来像缝补一件衣裳,但很骇人。”   薛湄笑了笑。   “你也想试试吗?”她问鬼戎。   鬼戎一顿,然后哈哈笑起来:“我自然是希望此生用不上了。”   “很好,想法很实际。”薛湄道。   两个人插科打诨。   这个时候,薛湄很想念萧靖承,不知他此刻在做什么。   他是否吃得下、睡得着?   应该很难吧?   薛湄跟鬼戎用了晚膳,对鬼戎说今晚的饭菜太过于淡了。   “盐很贵的,而且买都买不到。”鬼戎道,“匈奴没有海,也没有盐井,自己做不出盐。”   薛湄粗略估算了下匈奴的地界。   它明明该有很大的盐湖啊!   薛湄又想起,那盐湖的盐,好像是特别昂贵的胭脂盐,就是呈现很漂亮的红色,里面有特别多的元素,对身体很好。   不过,古人的经验告诉他们,越是鲜艳的东西,越是有毒。   在他们看来,必须是洁白的盐才可以食用吧?   “也许有,只是你没发现。”薛湄道,“改日有空,带着我去找找,也许我可以帮你找个盐湖。”   鬼戎目光一亮,笑容顿时爬上了面颊:“听说你能把鬼石变成盐,而且产量极高。”   “你们有鬼石吗?”   “没有。”   “那你羡慕也没用。”薛湄道,“我对盐的确有自己的认识,回头可以帮你找找。”   鬼戎心中一喜。   不过,他又担心薛湄搞鬼。   薛湄从来了匈奴,就不哭不闹,住得挺自在的。   现在,她还想帮鬼戎找盐。   鬼戎微微眯了眯眼,不知道薛湄打什么主意。   “多谢了。”鬼戎笑道。   他说罢,脸色稍微收敛,漆黑眸光落在薛湄脸上,“薛湄,你可想家?”   薛湄:“梁国,还是我自己的郡主府?”   “你想哪个?”   “当然是我的郡主府了。”薛湄道。   “你不想梁国?”鬼戎问。   薛湄沉吟了下。   然后,她笑了笑:“单于是想让我做叛徒吗?”   “当然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单于不会这般肤浅,我不会做叛徒的。”薛湄道,“单于也不必疑心我,我说帮你找盐,并非什么诡计,我自有我的目的。”   “你是什么目的?”鬼戎问,带着几分故意。   薛湄的目的,又有多难猜?   他明知故问罢了。 第509章 薛湄的价值   薛湄不会恼火。   哪怕鬼戎的明知故问,是那般不怀好意。   “我只是想告诉单于,以及王庭的其他大将:虽然我是梁人,也不会归顺你们,但我本人有价值。”薛湄道。   鬼戎笑了起来。   “所以,轻易别杀了我。我可以让你们部落更加兴旺,也可以让你们和梁人做生意。”薛湄道。   鬼戎的笑容敛去了。   他冷冷道:“我们不跟梁人做买卖。”   “我知道,梁人用一尺布换你们一头牛,你们自然深感屈辱。那是因为,你们需要梁人的布,你们自己织不了;而梁人对你们的牲畜,可有可无,他们自己能养。   假如我有办法,让你们牲畜变得无可取代,是梁人求你们做买卖,价格由你们自己订,而且一只羊我可以给你做出好几种商品。   如此一来,这买卖你还做不做?”薛湄问。   鬼戎定定看着她。   她可以吗?   不过,想到她发明的马蹄铁,可以解决战马损耗的大问题,还能让战马跑起来更稳,他就不应该怀疑她。   她有多少本事啊!   她是天地间最瑰丽的珍宝,她什么都会!   “要怎么办?”鬼戎问。   薛湄笑了笑:“看看,我本是俘虏,一转眼单于就要求我了。这就是自身优势的好处。”   鬼戎:“……”   “别急啊大单于,咱们一步步来。盐你还想不想找?”薛湄问。   盐跟铁是战略物资,士兵们不吃盐就没力气,这个很重要。   比什么经商更重要。   “当然要找。”鬼戎道。   薛湄:“那行。时间您安排,地点也随您安排,要往湖泊多的地方去。你什么时候不怀疑我使诈,什么时候就带我去。在此之前,还请保持现在的待遇,多谢了。”   鬼戎被她逗乐。   他似乎总是很想夸奖她,因为她值得:“你很是不同寻常,薛湄。我也希望,你可以睁大眼睛看看,我跟萧靖承,谁才是天下英雄!”   薛湄:“我觉得他是!”   “不,我才是!”   “那跟我也没关系,我喜欢的不是男人的英勇。”薛湄道。   鬼戎:“那你欣赏男人的什么?”   “脸啊。”薛湄道,“我只这一个原则,长得好看就行。就这点而言,你拍马都赶不上他。”   鬼戎:“……”   他很想说她肤浅。   若薛湄都肤浅,恐怕世上没有深邃的人了。   鬼戎笑了笑:“你这想法,何等可笑。再过些日子,你会改变的。”   “也许。”薛湄道。   他们俩说了半晌的话,薛湄回到了自己帐内。   安丹宵打水给她洗漱。   服侍完了薛湄,她晚上会住在薛湄旁边一个更小的帐篷里,就像后世人家野营那样的小帐篷。   帐篷外面,夜里就有士兵巡逻。   薛湄躺下,又开始想念萧靖承。   “宝庆公主的惨状,细作应该传回去了吧?朝臣们不知会怎么讨论这件事,但应该会派使臣。”薛湄想。   有人质,第一步肯定是和谈。   想要和谈成功,肯定需要大半年。薛湄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把匈奴的局势都摸清楚。   “希望宝庆公主别死。”薛湄想,“还是应该跟鬼戎说说,替她找个帐篷做牢房,她哪里经得起这样折磨?”   她翻了个身,突然又不想说了。   “……鬼戎比我更怕她死了,岂会真的一直让她住露天牢笼?无非是想要折磨折磨她。”薛湄想通了这点。   她杞人忧天了。   看来,鬼戎是真的很恨宝庆公主,哪怕冒着人质死亡的危险,也要让她吃些苦头。   果然,又过了一天,薛湄让安丹宵去看看宝庆公主是否还活着,宝庆公主的囚笼就被挪到了帐篷里。   她虽然很狼狈,但活着很旺盛。   薛湄自己也去看了一回。   宝庆公主的嗓子像是恢复了点,对着薛湄和安丹宵痛骂。尤其是安丹宵,宝庆公主恨不能撕了她。   “公主,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安丹宵冷冷道,“否则,我的鞭子可就不那么安分了。”   宝庆公主后退了步:“你敢!”   薛湄在旁道:“她真的敢!她把你抓来了,对匈奴人而言,她有功劳的。”   宝庆公主:“你为何没有在牢里?你们俩,是不是早已串通好了?薛湄,你这个叛徒!”   薛湄笑了笑:“我是不是叛徒,公主还不知道吗?不过,我活得的确比你自在,你记住这点就行了。”   匈奴这边实在荒芜,没有集市一说,薛湄又不能躲进空间去看书,只得找点乐子。   宝庆公主就是这个乐子。   她和安丹宵两个缺德鬼,在这大帐里围观了宝庆公主半个下午,差点把宝庆公主气疯,这才离开。   薛湄又跟安丹宵说:“你要是在夏阳城生活,我可能会跟你来往,你倒是个很好的玩伴儿。”   安丹宵:“……”   薛湄叽叽咋咋,说了很多京都的好处,安丹宵心里的刺痛感更重了。   她明明有机会的……   为何不替自己考虑?   在安丹宵心里,她没有这个意识,直到薛湄提醒了她。   薛湄问她,为何不想想自己?   匈奴缺她一个人吗?   她以前觉得自己对单于而言很重要,可单于转手就可以将她送给薛湄做婢女。   一个能做婢女的人,能有多重要?   单于说让她看着薛湄,但薛湄人就在这里,她自己无缚鸡之力,还需要怎么看守?   借口罢了。   薛湄成天跟安丹宵混在一起,她们俩芥蒂倒像是慢慢减轻了,安丹宵居然对她少了敌意。   也许,她真的天真以为,薛湄会带着她去京城,恢复她安小姐的身份?   薛湄就喜欢这种单纯的细作,比较好骗。   鬼戎还没有让她去找盐,因为不放心,怕她别有用心,也怕自己落入她的圈套。   薛湄空闲了下来,满王庭乱逛,也认识了不少人。   不过,她们对她都是很戒备,只不过把她当个新鲜的猴子看。   又过了几日,薛湄到匈奴已经十天了,她正在睡午觉,突然被安丹宵叫醒。   “郡主,单于让您赶紧去,有急事。”安丹宵道,“快跟我来。”   薛湄因为有空间,不怕安丹宵使坏,一边问什么事,一边起身。   安丹宵也不说何事,不停催促她快一点。 第510章 年轻夫妻   安丹宵拉着薛湄快行。   走出了营地,士兵牵了两匹马过来,安丹宵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薛湄白了她一眼:“得瑟!”   安丹宵哭笑不得:“你还有闲心嫉妒?快上马。”   薛湄骑马远不及她娴熟、美观,很艰难才爬上了马背。   安丹宵驱马而行,又要顾念薛湄,稍微慢了点。   薛湄一边催马前行,一边问她:“咱们到底去哪里?”   “往前一点,过了河就是同罗部贵族的扎营地。”安丹宵道,“扎合干将军的妻子难产了,单于让你去看看。”   薛湄蹙眉。   她没问孕妇,反而是问起了扎合干将军:“……他是谁?”   “他是王庭的中锋大将军,也是同罗部的首领。”安丹宵道,“去年,同罗部就投靠了王庭,现如今是王庭的子民。”   薛湄哦了声。   她又问安丹宵:“匈奴现在是有九个部落?”   “八个。以前的弘吉提部,已经归到了单于麾下,这个部落没有了。”安丹宵道。   匈奴很多人以部落的名字为自己的姓,当然也有不这么称呼的。   王庭的贵胄们,以前也是个单独部落。鬼戎是弘吉提部的,他堂兄在位的时候,保留了自己的部落。   但是,他直接把弘吉提部归到了王庭麾下,取缔了这个部落和他们的姓氏。   “灭了自己的部落?”薛湄笑起来,“单于他如此恨自己的出身?”   安丹宵目光锋利:“你敢羞辱单于?”   “敢啊,我当他面都敢这么说。”薛湄道。   说罢,她自己催马,抄到了安丹宵前面。   这个装逼的结果,就是她跑错了路。她一通操作猛如虎,安丹宵在身后大喊:“错了,不是那个方向……”   薛湄:“……”   而后,安丹宵一直忍笑,两个人约莫半个时辰后,到了同罗部落的贵族营地。   匈奴除了贵族就是奴隶,没有平民,故而他们还在奴隶制社会,不像梁国的封建社会。   贵族的营地,自然跟奴隶们不在一起。这块地方水草丰盈,开阔平坦,一眼望过去约莫百来个帐篷。   有些比较讲究,搭建得很大且结实;有些则比较寒酸。   成片的牛羊马在小河边游荡着,有人专门看管;营地里也有女人在挤羊奶或者马奶。   很多小孩子打闹、奔跑。   一切都跟王庭差不多。   最大的帐篷外,站了不少人,男男女女都有。他们的衣着,相对于普通奴隶自然是要奢华很多。   薛湄也瞧见了鬼戎。   鬼戎的余光,正好也看到了她,当即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郡主,这里有人等你救命。”他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带着一点隐秘兴奋,并非焦虑。   薛湄:“我不太擅长接生。”   鬼戎让她上前。   他把扎合干介绍给薛湄。   薛湄想象中,扎合干将军应该是个三四十岁的壮汉。而眼前的人,虽然人高马大,看上去却很年轻。   “郡主,拜托你了!”他对薛湄道,说罢就要给薛湄行匈奴大礼,就是单膝跪拜。   薛湄让他别客气:“我先看看。”   帐篷帘子掀起,薛湄进了大帐。   大帐内有个火盆,几名萨满女人围着火盆又唱又跳,个个累得满身汗。可能是跳的时间太长了,导致她们神色疲倦,动作也略有点僵硬了。   首领的大帐,自然很宽敞,也足足有薛湄郡主府的寝卧那么大。   西南边的铺床上,女人正在生产。   有一名妇人在接生,旁边摆了牛头,还有奇怪的塑像,可能是平安符一类的作用。   薛湄走了过去,发现产妇已经快昏迷了,有气无力,羊水弄得到处都是。   接生妇瞧见了薛湄,就开始说话。   然而她的话,薛湄一个字也听不懂。   安丹宵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她听了接生妇的话,告诉薛湄:“夫人已经生了两天,再生不下来,恐怕孩子和大人都不行了。”   薛湄看着孕妇,突然发现她特别稚嫩,有点……孩子相,好像没怎么长开。   她问安丹宵:“她多大?”   安丹宵简直无语。   生死关头,问这个做什么?   安丹宵又问那个接生妇,接生妇说了个年纪,薛湄听着像是说十四岁。   然后,安丹宵就道:“夫人十四岁了。”   薛湄:“……”   她刚刚还觉得那个将军年轻,没想到这夫人更年轻。   这只是孩子!   薛湄后脊有点发寒。   安丹宵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他们是从小结下的婚姻,扎合干将军成了首领,就答应娶她。”   薛湄一听感觉不对劲:“从小?那将军多大啊?”   “十六。”   薛湄:“!!”   她看扎合干将军,觉得他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就在心里揣测他很年轻。   没想到,人家不是显得年轻,而是显老。   十六岁的男孩子,因为风吹日晒,又因为长得高大壮实,居然看着像二十来岁。   薛湄想着自己那傻弟弟,也快十六了,还是个成天傻乎乎的小兵;人家十六岁,已经是部落首领,是王庭的大将了。   人比人,气死人他姐!   薛湄她没有B超,不知道这夫人肚子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甚至这孩子很有可能已经窒息了。   毕竟,两天呢,羊水都快要流淌光了。   她又让安丹宵问接生妇:“夫人为何难产?”   安丹宵:“你是神医!”   “我只会开膛剖腹,稍微会点把脉,不懂接生。”薛湄道,“让你问,你就问。你再反问一句耽误时间,我就大巴掌抽你。”   安丹宵:“你敢……”   薛湄回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头上。   安丹宵震惊看着她。   薛湄:“快问。再顶嘴,我下一巴掌就打在你脸上!”   安丹宵问了。   接生妇说了半晌,说着说着就哭了。   而那夫人,像是已经昏睡了过去,又被接生妇掐人中给掐醒了。   “……萨满说是牛胎,孩子太大了,才生不下来。”安丹宵转述了接生妇的话。   薛湄看了看产妇情况,觉得她肚子并非特别大,而是……   她真的不擅长产科,然而在医学院都是学过的,薛湄一狠心,自己动手去摸了产妇的肚子。   “要热水,一盆热水放一把盐,放温了端给我。”薛湄对安丹宵道。   安丹宵:“你知道夫人她是怎么了吗?”   “我马上就会知道……”薛湄说。 第511章 剖腹产   薛湄没有产科经验。   二嫂、奚宝辰生产的时候,她都在场,但不是她主治,有经验丰富的稳婆在。   而现在呢,这个接生妇估计没啥本事,要不然她也不会急哭。   再看这年轻的孕妇,她自己稀里糊涂的。   薛湄只能在脑海里搜索各种资料,怀疑这孕妇可能是胎位不正。   如果她胎位不正,什么催产的药对她都没有任何作用,唯一能做的就是剖腹产。   她没有带自己的药箱。   剖腹产需要用到的麻醉、手术刀,术后缝合的针和线,以及消炎药,她去哪里弄?   薛湄凭空变出东西,鬼戎肯定会把她下大牢锁起来,再慢慢研究她的秘密。   她眼前发花。   年轻的女孩躺在这里,她肚子里的那个,不知生死。   医生的本能,让薛湄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如不救她,就是薛湄的罪孽。   薛湄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出了大帐。   她对鬼戎道:“这位夫人很难自己生下来,我要把她的肚子剖开,取出孩子。   现在,我需要几样东西:第一,去找一种边缘有齿的草,越多越好;第二,我需要酒,越烈的越好,不要奶酒;第三,我要针,以及线。”   草药只是遮掩,薛湄需要用麻醉剂,让人以为是那草药的功劳;酒需要给针线消毒。   在偏远的行星上,他们的医生要给胎位不正的产妇接生,也是用这样的手段。   医疗卫生,是有条件的时候讲。没条件的时候,只能抓住一分希望,其他听天命。   “剖、剖开肚子?”年轻的首领震惊了,反复问这句话。   薛湄:“对!”   “可……”   “没时间耽误了。如果不剖,孩子仍是下不来,夫人的命也保不住。现在剖开,也许还能留一个。”薛湄道。   扎合干将军看着薛湄。   他长到十六岁,吃了很多苦,也听过很残忍的话。但没有任何一句话,有薛湄这句话冷酷。   他似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从头到脚都僵硬了。   “你做决定!”薛湄道。   扎合干将军做不了决定,他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   要剖开他妻子的肚子,取出他的孩子吗?需要用母亲的性命,来迎接孩子的新生?   其他将领、将领夫人们,一时都哑然了。他们不知该说什么。   从人性上说,宁愿孩子跟着母亲一块儿走;可如果能留下一个,对扎合干也是种安慰。   女人生孩子,就是走鬼门关,多少人折在这上面的?   已经生了两天一夜了,再耽误下去,恐怕一个也留不住。   鬼戎看着扎合干,替他做了决定:“那就留一个!来人,去准备郡主要的东西。”   薛湄回到了大帐。   她把萨满、接生妇都赶了出去,然后趁着安丹宵去给她弄盐水的功夫,瞧见那产妇昏昏沉沉的,就给她打了麻醉。   她动作娴熟,速度也很快,不过几分钟的空档就做完了全麻,然后把针收回了空间。   她又拿出了抗生素、消炎药,放在自己口袋里,等会儿见机行事。   她做完这些,产妇自己毫无知觉了,彻底昏睡了过去。   很快,安丹宵端了盐水进来。   薛湄又让她去找最快的刀,把刀子放在盐水里洗。   她自己也反反复复在盐水里洗手。   她没办法用自己的手套、手术服,以及手术单,这个手术非常简陋而危险,但她必须得做。   她也让安丹宵洗。   “等会儿我需要一个帮手。”薛湄道,“你是否害怕?”   安丹宵:“怎么帮?”   “算了,你去让扎合干将军进来,我需要他的帮助,你先出去。”薛湄道。   安丹宵撇了撇嘴:“我……”   “出去,你还想挨打吗?”薛湄问她。   安丹宵愤怒站起身。   片刻之后,扎合干将军进来了,问薛湄:“我要怎么做?”   他目光落在自己妻子脸上,眼泪滚了下来,伤心欲绝。   薛湄让他在盐水盆里洗手。   见他的袖子脏兮兮的,衣裳似乎很久没洗了,薛湄道:“你把外袍脱了。”   扎合干将军一愣,倒是很听话脱了。   然后……   他就只穿了件袍子,里面是打赤膊。   薛湄看了眼他。   郡主见惯了大场面,一个光上身的壮汉小意思,她非常镇定:“把手洗干净,连带着手肘也要洗,仔仔细细。”   安丹宵片刻之后又回来,端了薛湄要的草药。   瞧见屋子里的情景,她倒是震惊了下,继而又羞又恼。   她想要说点什么,薛湄轻轻咳嗽了声。   安丹宵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人家妻儿生死未卜,说什么都不妥当。   “是这种吗?”安丹宵把草拿上前给薛湄瞧,“这种可有效果?”   要看什么效果了。   如果是药效,那自然啥也没有,什么都不是;但如果做遮眼法,就太有效了。   “就是它。你把它捻成药汁,再给我。”薛湄道。   安丹宵去了。   片刻之后,她把药汁拿了过来。   薛湄用手抓了,涂抹在产妇的肚子上,假装就是靠这个麻醉的。   酒和针线也拿了进来。   薛湄让安丹宵再去准备盐水,然后她借着酒的遮掩,把自己空间里的酒精倒在旁边,用棉纱沾了酒精,把产妇肚子上的草汁都擦干净。   然后,她把棉纱给了扎合干将军:“这是我随身携带的帕子,比较好用,你也擦擦手!”   因为送了酒进来,扎合干没多想。   他此刻心神震动,目光只落在自己妻子身上。   薛湄说留一个人,是指留下产妇;而他们的理解,是留下孩子。   故而,扎合干正在跟妻子默默作别。想着即将生离死别,他哪里还有心思顾念其他,更不会留意各种小细节。   薛湄深吸一口气。   没有输血、不能输液,一切都要靠孕妇自己的抵抗力。   孩子在肚子里两天了……   这一切,都让她感觉前途渺茫。   她能想象,如果她剖出已经窒息的孩子,这位年轻的将军不会感激她,甚至会想要打死她。   她在冒险。   可生命有一丝希望,做医生的就要为她争取。   薛湄也没拿出手术刀,就用了送进来的刀。   她割开孕妇肚子的时候,扎合干双目瞪得滚圆,死死咬住了牙关。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伤感都离开了他,因为他惊恐万分。   薛湄就在他这种极度惊恐里,把孕妇肚子里的孩子给挖了出来。 第512章 晚上有点暧昧   孩子和孕妇都活了下来。   匈奴人的王庭地界,开始把此事当个大传奇,到处传说。   “同罗族的首领妻子,被剖开了肚子。孩子横在她肚子里的,怪不得生不下来。而后,孩子被取出来了,她的肚子又缝上了。”   “缝上?像缝羊皮褥子那样吗?不得漏血?”   “郡主是天神之女,下降到人世的!”   扎合干将军春风得意,整个人都透出旺盛生命力。   因为他的妻子活了下来,他的儿子也活了下来。   接生婆说:“横在肚子里的孩子,乃是天神赐下的,轻易不会叫凡人为父母。他们只是历练,故而还没出生就要回天庭去了。   但那位郡主,替你们留下了一个猛将,他将是同罗族的希望,也许是整个匈奴的希望,他会成为天下之主。”   大家很信这个话。   鬼戎亲自去看了两次。   在所有人欢庆的时候,薛湄给孕妇拆了线,叮嘱她还是继续卧床休息,终于松了口气。   从剖腹产到现在,整整十二天。   这十二天,匈奴王庭因这件稀罕事,像梁国人过年一样热闹,但薛湄却紧绷了精神。   她住在了扎合干将军的大帐里,每天都需要两个时辰,和孕妇、孩子在一起。   孩子一出生就窒息了,幸好不太严重。要是再晚十分钟,他可能就没救了。   但是孩子的肺部不太好,可能羊水感染了,薛湄就要偷偷给他用药。   至于孕妇,薛湄不能给她输液,只得在她通气了之后,让她喝薛湄自己配制的生理盐水,然后她在孕妇睡着的时候,偷偷给她打针。   在薛湄这样躲躲藏藏用西药的情况下,孕妇和孩子脱离了危险。   然而想起来,薛湄仍是觉得心惊胆战。   她也没想到,真的可以成功。这是她做过最简陋、最大胆的一次手术。在她心里,有点草菅人命的意思。   只能说,古人没有抗药性,这些西药对他们太管用了。   “我运气一直都挺好!”薛湄想。   就像这个孕妇,哪怕在后世医学发达的情况下,孕妇和孩子都可能会有危险,需要住到重症。   他们居然都转危为安了。   “你两年之内,不要再怀孕。”薛湄对将军夫人说,“因为你的肚子被剖开了,它不是一下子能长好的。”   十四岁的将军夫人,一脸孩子相。   虽然梁国也有十四岁就成亲的,可薛湄心里那道坎,总是过不去,她有点糟心看着这位将军夫人稚嫩的脸。   “我知道了。”小夫人的声音脆脆的。   薛湄离开同罗部的时候,外面聚集了上百人,个个手里端了一碗奶酒,让薛湄喝一口,算是他们部落最高的礼仪。   这种仪式,他们是用来欢迎凯旋的战士。   薛湄不好推辞,只得接了过来,就着每个人的手喝了一小口。   幸好酒精度数都很低。   扎合干要薛湄给他的儿子取个名字。   薛湄不会,也推辞了。   依照她的恶趣味,给孩子取名叫铁木真算了。不过如此一来,有点不尊重后世的大英雄,薛湄就忍住了。   她从同罗部离开,是扎合干带着几名部落里的贵族男人护送的,一直将她送到了王庭的帐篷前。   王庭这边,女人们瞧见了她回来,对她的态度也恭敬了很多。   薛湄回到了自己的大帐,想着找个机会进一趟空间,把那些医疗垃圾都回收一下。   安丹宵却说,单于请她晚上到金顶大帐用膳。   “我打了热水,你沐浴更衣吧。”安丹宵说。   “吃个饭还要洗澡吗?”薛湄问,“你们平时都脏兮兮的,怎么对我要求这样高?”   安丹宵气得半死。   这是单于吩咐的。   怕薛湄不太适应,故而让安丹宵拿了干净衣裳给她,又要为她洗澡。   没想到,她居然还怀疑起来。   “你可以不洗。”安丹宵冷冷道。   薛湄:“那算了,洗一下吧,表示对你们单于的尊重。要是晚上跟他发生点暧昧,一身臭味也很影响情趣。”   安丹宵:“……”   她想要把水盆扣在薛湄的脑袋上。   她咬牙切齿:“今晚将军们都在,也有女眷在场,不是你和单于两人。”   薛湄哦了声,似很失望:“是吗?”   安丹宵冷冷看着她,骂道:“你这般不守妇道,可对得起瑞王?”   “那有什么?宝庆公主很多男宠,我多几个男人碍了谁?瑞王不是还抱了你吗?”薛湄道。   安丹宵:“你胡说什么?他不过是做戏……”   “谁知道呢。”薛湄叹了口气。   安丹宵心头莫名一酥。   萧靖承的怀抱很暖,胸膛也很结实,依靠在他怀里,外面的风风雨雨都被阻拦了。她本对他无心的,一心一意念着鬼戎。   可现如今再看鬼戎,她觉得到底比萧靖承差一点,不及萧靖承挺拔、英俊。   薛湄又说……   他们俩因为安丹宵而闹翻,难不成……   安丹宵不能多想,这是薛湄的圈套,她若是多想,就会踩入她的陷阱。   “你休要满口胡言乱语!”安丹宵转身出去了。   她不再和薛湄说话。   士兵们抬了个大木桶进来,里面装满了热水。   薛湄仔细想了想,快二十天没洗澡了。好在现在天气冷,而四周的人都是脏兮兮的不爱洗澡,她也没多想。   条件艰苦,早有预料。   她痛痛快快泡了个热水澡,又把头发给洗了。   待她出来的时候,喊了安丹宵,对她道:“你帮我梳个你们匈奴女人的发型吧,就是多编几个辫子,也用蜜蜡装饰。”   安丹宵忍气吞声,只得照办。   晚宴不是设在金顶大帐,而是在户外,点起了篝火。   早早就有人围着篝火敲手鼓,也有人唱歌,声音悠长。   夜幕降临时,薛湄带着安丹宵往聚会地方去了。   鬼戎似乎在等她,时不时往帐篷的方向看一眼。   然后,他瞧见了一匈奴女人,装饰打扮都是很正统的,没有戴头冠,而是用了蜜蜡。她高挑而纤瘦,步履间似生辉,一步步走过来,像是踩在了鬼戎心头。   他怔了怔。   眼前的女人,和薛湄,像是隔了点什么。她这样一装扮,跟鬼戎的距离更近了。   鬼戎喉头微微滚动,心里起了风暴。   很想要得到她!   其他人瞧见了,将领们露出了惊艳表情。   甚至有人怀疑,她就是匈奴女人,是匈奴最明亮的宝石。 第513章 我不是匈奴女人   薛湄的位置,在鬼戎旁边。   围坐在他们这个火堆旁边的,都是诸位将领,他们身边跟着的,并不都是他们的夫人,有些是他们的妹妹,甚至母亲。   能陪着单于的,都是最尊贵的女人。   薛湄正式见到了匈奴八大部落首领,以及他们部落的女主人。   现如今,除了王庭的贵族,最显赫的就是贺兰氏。   这个贺兰氏,可能跟后世这个姓氏有点关系,就是他们的先祖。   贺兰氏的部落,有人口五万,牛马羊十万,是仅次于鬼戎的;除了贺兰氏,其他部落都差不多。   薛湄认识的同罗部,扎合干手下有两万人,牛马羊也有七万多只。平均下来,同罗部是很富饶的。   薛湄低声问鬼戎:“扎合干如此年轻,他是怎么服众的?”   鬼戎哈哈笑起来。   他没回答薛湄的问题,而是让扎合干自己说。   扎合干身边,坐着的是他已经出嫁的姐姐。并非他姐姐最尊贵,而是他妻子现在不能出门。   “郡主,我父是同罗首领,我从出身就是贵族,他们自愿做我的奴隶,扶持我。待我长到了十五岁,他们就推举我做了首领。”扎合干道。   薛湄:“……”   她差点忘了,华夏古代的时候,人们的阶级观念很森严——主人就是主人。   就像同罗部人,他们觉得前首领的儿子,就应该是人上人,是他们无法取代的。   他们甚至不敢在他未成年的时候欺负他,只等他稍微长大了一点,就自愿投靠他。   这个投靠,便是自愿给他做门户奴隶。   薛湄听了,觉得匈奴人好淳朴,他们绝大多数人跟梁人一样,只想好好活下去。   而那些不肯给他们安宁的,一个是天气,大自然让他们时刻不能果腹,第二则是这些野心勃勃的首领。   “郡主若是愿意,我可以将同罗部给您,请您做同罗部的首领。”扎合干道。   薛湄:“不必了吧,我不是匈奴人。”   在场众人好似才回神,脸上都有点不自然。   因为衣着打扮,他们竟然一时忘记了她是梁人的事实。   鬼戎缓和气氛:“以前,梁国也会把公主嫁到匈奴王庭,好几任阏氏都是梁国公主,她们也爱民如子。   郡主虽然不是陛下亲生,也不是皇室血脉,但郡主聪慧能干,是天神之女。你也有资格做匈奴人的阏氏。”   众将领诧异看向了鬼戎。   他们都不知道,自家单于有这个心思。   怪不得单于要把成阳郡主抢过来。原来,他不是单纯看重她的能力,还看中了她的美色。   “我可担不起。”薛湄笑了起来,“阏氏乃是两国敬重的人,才能担任。”   “郡主莫要谦虚。”扎合干第一个说话了,“郡主所受尊重,是任何公主都无法比拟的!”   提到薛湄,她的丰功伟绩,每一样都说出来能让人眼花缭乱。   这次扎合干的妻子和儿子,两条命都是她救回来的。   而且,她剖腹之后,孩子和孕妇都没死,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众人也终于相信,陈木兴的确是她救活的。她在梁国做过很多事,好些利国利民。   这样的阏氏,才是匈奴之福气。   “郡主医术高超,的确非常人能及。”贺兰部的将领也说话了。   这位将领约莫五十来岁,有点老沉持重,是所有将领中年纪最大的。   他们敬他睿智。   而贺兰部今天在场的,不止一位将领,老将军身边还跟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是老将军的儿子,是贺兰部未来的首领。   他和他父亲一样,野心勃勃,好战弑杀,他们才是鬼戎最坚定的跟随者,发誓要跟鬼戎打下江山。   贺兰氏的富足,让这对父子权势欲爆棚。   “……郡主,剖开肚子还能活,你可是用了什么仙术?”小贺兰将军问。   薛湄装作和鬼戎说话,没接这句。   小贺兰将军瞧见了,目光一寒。   而后,不少将领和夫人都上前,给薛湄敬酒,说她真真了不得。   “郡主,你既然无所不能,能否帮我们出个主意,让我们和梁人和解?”一位将军夫人问。   这位夫人四旬年纪,看上去却像六十出头的老太太。匈奴气候干烈,风又大,很容易把人催老。   十六岁的将军,像二十六七岁,更何况四旬妇人了。   年纪越大,老得越快。   薛湄看向了那位夫人,同时又看了眼鬼戎,等着他介绍。   鬼戎:“这位是薛延驼部的夫人。”   薛延驼部也是个挺大的部落,次于王庭和贺兰部。   薛湄记得,唐朝时候的突厥里,也有这个部落,不知是一直保留了下来,还是仅仅读音相似。   薛湄冲这位夫人笑了笑:“想要和解,自然很容易。不知夫人愿意和解到什么程度?”   “梁人把白崖镇让给我们,我们可以把东边延绵数万亩的草原让给你们。这样,大家彼此受益。”薛延驼夫人说。   众将领听了,都是身心一震。   这是他们的梦想,也是他们跟梁人不死不休的原因!   有了白崖镇,他们可以退回匈奴,也可以去梁国、齐国、魏国和楚国,甚至能称霸天下。   薛湄笑道:“照这么看,您并无与梁国和解之意,只是想要侵占罢了。”   众人一起变了脸。   薛延驼部一位将军站起身,冷冷道:“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怕啊。”薛湄说,“所以,我躲在单于身边。你倒是试试看,是你的刀快,还是单于的。”   葛刺部和贺兰部的人打圆场。   而后,大家不交流了,只喝酒吃肉,唱歌跳舞。   鬼戎还亲自给薛湄跳了一支舞。   他赢得了众人喝彩,薛湄却差点睡着了。她强撑着眼皮。   哪怕不说话,男人、女人们都在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打量薛湄。   “她真的是天神之女下凡吗?”   她到底是如何把人的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却让人不死的?   不管表面上是欢迎她,还是针对她,他们心里都在嘀咕着。   与此同时,白崖镇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大帅,现在有个传闻,您听说了吗?”成湛小心翼翼问萧靖承。   萧靖承正在军务营的屋子里,擦拭薛湄千里迢迢带过来的巨型火铳。她说这个叫大炮,威力很大。   “什么传闻?”他漫不经心问。 第514章 她做细作比你厉害   白崖镇有了传闻。   消息是匈奴人故意放过来的,用弓箭把羊皮射过来,上面写了字。   匈奴人认识汉字的很少,故而肯定是王庭的人干的,说不定就是鬼戎本人,他自己是认得汉字的。   “……就是说,成阳郡主已经投靠了匈奴。”成湛道,“她还用高超医术,让同罗部首领的妻子和儿子起死回生。”   萧靖承:“不是很好?”   “哪里好?”成湛反问,“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到了京城,郡主她就回不来了。”   鬼戎肯定打这样的主意。   他就是要把消息弄得满天飞,让梁人都相信郡主叛国了。   毕竟郡主人在匈奴。   “这说明,她在匈奴内部很安稳。”萧靖承道,“可以救人,定然没受到囚禁。”   成湛:“……”   “至于是否叛国……”萧靖承神色依旧不慌不忙,“等她成功了,这些谣言不攻自破。”   “成功?”   “她是我派过去的,她会取鬼戎的头颅回来。”萧靖承道。   成湛:“……”   成阳郡主被掳走,萧靖承从头到尾,表现得都很克制。   将军们背后议论,怀疑大帅是把情绪藏起来了,私下里还不知多痛苦呢。   成湛知道宝庆公主是萧靖承故意放到匈奴去的,就是不想让这位公主再回来。   却没想到,成阳郡主也是。   “你是怎么想的?”成湛难以置信,“那是你女人,你不担心她?”   “我担心。但只有她可以。”萧靖承道。   鬼戎素来谨慎,能够接近他的人特别少。在他自己去京城之前,梁国的细作都不知他长什么模样。   培养细作、自己充当细作,鬼戎对这一行当特别熟悉。   想要派人去杀他,很难。   以前成老将军在匈奴埋下的几个钉子,藏得特别深,但有两人被成兰卿出卖了,有一人被安寿出卖了。   剩下还有两人,到底是谁,老将军没有告诉萧靖承。   成老将军说:“他们俩,已经不想做细作了。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过点自己的日子吧。”   没有可用之人,想要冲到匈奴的单于金顶大帐去杀鬼戎,非常难。   萧靖承以前成功过。   那时候是出其不意,机会特别恰当。匈奴难得暴雨,大雨昼夜不息,所有人都躲在帐篷里。   他带着精兵趁机奔袭千里,化妆成匈奴人,快马加鞭,带着人冲到了王庭,斩杀弘吉提。   匈奴人不知怎么回事,还以为是王庭的精兵巡逻换防。   现如今没有那样的暴雨了,而有了那件事之后,匈奴人已经禁止大队人马在地盘上快速奔跑,发现了就要让停下来检查。   不给检查的,就会遭到射杀。   现在,想要杀人家的单于,就跟杀任何国家的皇帝一样:派人进他们的地盘,再暗杀。   鬼戎谨慎,此事很难行得通。   不杀单于,想要灭掉匈奴的战斗力很难,分化部落也更难了。   现在的匈奴,他们实力都不如鬼戎的王庭,而且他们很清楚,一旦分散了,他们更容易饿死,得不到好处。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此前能做的,只有薛湄去匈奴,因为鬼戎想让她去。   她是最名正言顺的细作,也是最方便的刺客。   萧靖承知道,她有空间。   她可以原地消失,故而她不会有性命之忧。如若不然,他怎舍得?   成湛不懂。   在成湛看来,郡主没有武艺傍身,纤瘦单薄一个人,就这样被大帅派去了匈奴,还妄想刺杀单于……   简直是让她去送死。   “你从何时变成这样的?”成湛问他。   萧靖承:“哪样?”   “对其他人的性命不在乎。”成湛有点恼火,“你让她去做细作,她能做什么细作?”   “她比你厉害。”萧靖承道。   成湛:“……”   他气得转身走了。   出去跑了一圈马,半个时辰之后他又回来了。而萧靖承还在擦那门大炮,似乎要把它擦得纤尘不染。   成湛干咳了两声。   萧靖承:“还有事?”   “朝廷的使臣已经到了五十里铺,还有半日就到了,你得出来迎接他。”成湛道。   公主被匈奴人掳去了之后,萧靖承给朝廷送了三封急报。   三封内容都不一样。   第一封是匈奴人妄图进攻白崖镇,掳走了公主。   第二封是匈奴人不肯讲和,不跟白崖镇的将领们接触,不同意放公主。   第三封是我打算去匈奴捞公主了,需要上百万两的军需物资,尽快送过来,我好赶紧营救出公主。   皇帝接到第一封信的时候,大骂白崖镇的守军无能,要派钦差去处理他们,督促他们赶紧救回公主。   收到第二封的时候,皇帝觉得白崖镇的军官无能,还是要派个臣去讲和,一边责骂萧靖承,一边和匈奴人沟通。   到了第三封急报时,皇帝傻眼了。   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是他闺女自己跑到了白崖镇,给朝廷和边防添了如此巨大的压力!   皇帝立马发急报,让萧靖承不要轻举妄动,轻易不准和匈奴开战。   开玩笑,拿出那么多钱,朝臣们还不吵翻天?   他们说不定会把公主的老底都给掀了,然后趁机逼迫皇帝直接把公主送给匈奴单于算了。   总之,说什么都可以,提钱不行!   小钱也可以,庞大军需是绝对不行,这个皇帝自己都做不了主。   如此一来二去,朝廷虽然是加急派了钦差,却也是公主被掳走的二十天之后才到白崖镇。   “准备接风。”萧靖承道,“来的是哪位大人?”   “是一位澹台氏的大人,礼部的。”成湛道。   萧靖承听罢,冷冷一笑。   成湛:“怎么了?”   “恐怕他不是来救公主的,而是来灭口。正好,跟咱们目的异曲同工。”萧靖承说。   成湛:“你说清楚,咱们何时要灭公主的口?”   萧靖承:“……”   “再说了,澹台氏不是公主母族吗?他们为何想要灭口?”成湛又问。   萧靖承就把公主和鬼戎的事,告诉了他。   成湛听罢,原地呆了片刻,只感觉此事太过于玄幻,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评价才好。   鬼戎……给公主做男宠?   太不要脸了吧?   怪不得萧靖承生病期间,白崖镇那样安静,匈奴人从来不挑衅。   原来是他们的单于不在王庭。   “……那不好了!”成湛一惊一乍。   萧靖承的眉头微蹙:“稳重点,哪里不好了?” 第515章 瑞王什么醋都吃   成湛觉得大事不妙。   既然澹台氏的钦差是过来搅浑水的,那么他肯定会触怒匈奴人。   “……郡主还在匈奴。要是朝廷的钦差闹得过分了,牵连了郡主,如何是好?”成湛很着急。   自己兄弟打了二十多年光棍,好不容易碰到了成阳郡主。   嘴上说嫉妒,实则成湛很替萧靖承高兴。   要是这个也折在匈奴……   不敢想,成湛觉得此事很难。哪怕想要杀了公主,也不能任由钦差胡来!   他要看紧那个钦差,见机行事。   萧靖承已经擦好了大炮,抬脚往外走,淡淡瞥了眼成湛:“对本王准妃这般上心,你意欲何为?”   成湛:“……”   不是,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自己妻,我难道不会看着?要你这般着急?”萧靖承道。   成湛:“……”   算了你爱死不死吧!   成小将军甩袖而去,决定最近都不跟他说话了,要跟他绝交一段日子。   谁理萧靖承,谁就是小狗。   这次,成湛没有再回来,他带着士卒们去迎接钦差了。   钦差,也就是使臣,是一位四旬年纪的官员。他中等个子,头发有点早白,说话慢声细语。   看他脸色,这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白崖镇,他也是吃了很多苦头,然而他没有抱怨,一来就对成湛道:“少将军守边陲,年轻有为,真真辛苦了。”   成湛便知道,这位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很好,至少行事不会鲁莽,也不会牵连到郡主。   “大人才辛苦,这一路劳累了,快请进,已经置备了薄酒。”成湛道。   澹台大人却摇摇头:“下官坐不惯这马车,这两天腰酸背痛,若能整顿休息一夜,就是少将军体谅下官了。”   他不用接风洗尘,最好不过了。   成湛客客气气将他送到了军务营管辖下的一处院子。   院子修得整齐,打扫得也很干净,只是怎么也无法遮掩西北重镇的简陋。   澹台大人瞧见了,眉头都不蹙:“费心了,少将军整日巡防,还给下官准备了这么好的住处,感激不尽。”   成湛将他送进去,两边都是客客气气。   而后,其他将领和弟弟问澹台大人如何,成湛点评说:“老狐狸一只,恐怕不好对付,你们都给我警醒一点。谁给大帅抹黑,我就要谁的命!”   成湛心中也发凉。   看这个样子,贵妃和澹台一族恐怕真打算要杀公主。   他们派了个精明得滴水不漏的人物来,就是要把事情办得漂亮。   如果有人能理解澹台氏,那肯定是成家。   为了更多的人命,某个家族的瑰宝犯了错,也要处理掉她。   这叫壮士断腕。   成湛想到了他妹妹成兰卿,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又去找萧靖承了。   他这次来是公务。   萧靖承听了,态度仍是淡淡的。   入了夜,萧靖承一个人望着夜空。西北的夜空很澄澈,星星格外明亮,似璀璨宝石悬挂在黢黑夜幕之下。   同一片星空之下的薛湄,此刻在做什么?   她心里是否害怕?   薛湄这个时候,正在散步。   不是她自己,而是鬼戎带着她,在漆黑夜空下缓步而行。   眼睛适应了光线,天际繁星也能落下点碎芒,视野开阔,两人走得很慢。   “……我得到消息,梁国的使臣已经来了。”鬼戎对薛湄道,“你猜猜,他们肯用什么价格换回你?”   “他们不会想换我回去。”薛湄笑道,“皇帝一直不太喜欢我。”   鬼戎心中微动。   “那甚好,你可永远留在我身边。你雄才伟略,梁国的皇帝是个凡夫俗子,他成不了天下霸主,故而他不能欣赏你。”鬼戎道。   薛湄继续往前走,脚步很慢,目光只专注眼前的路:“单于要做天下霸主?”   “有你辅佐,我方有胜算。”鬼戎笑道,“千万个谋臣,也不及一个你。”   薛湄一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感动,却又被她努力压住:“单于拿我取笑了,我只是会点医术,以及一些巧思。”   “莫要妄自菲薄。”鬼戎倏然抓住了她的手。   薛湄想要抽回。   他却紧紧拉着,带着他的试探:“你我二人,可以成就一方伟业。小儿女情长,都无意义。   我向你保证,将来你总与我并肩。若我是天下雄主,你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们之间,再无二人。”   薛湄还是抽回了手。   “想让我做叛徒?”她依旧笑着,“单于还是用点实际的诱惑吧。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我看不上。”   她不等鬼戎再说什么,转身道,“回去吧,夜风有点凉。”   两人分开时,鬼戎觉得他夸薛湄的话,打动了她。   虽然她装腔作势,在那个瞬间,她的确动容了。   而薛湄觉得,自己今天的表演很好。   她既没有露出破绽,让人以为她别有用心;又松动了点,给鬼戎希望。   她冷冷笑了笑。   躺下之后,薛湄很想念萧靖承。她自从穿越之后,和萧靖承分开的日子特别少。   他曾是她的猫,而后几乎天天都能见面。一时好些日子不见了,“习惯”就要出来抗议。   萧靖承这个夜里没怎么睡,原因是薛湄那个二货弟弟,闯进了钦差住的院子。   钦差等人被他吓一跳,还以为是细作。   将他抓住了之后,原本要关起来的,但正好巡逻的军官是成兰韬,他认得薛润。   他就把薛润保了下来,带给了萧靖承。   萧靖承冷冷问他:“你有几个脑袋,敢去翻钦差的院墙?”   “他不肯见我。”薛润气得要发疯,“你也不见我。我大姐姐被匈奴人掳去已经二十来天了,让钦差带着我去匈奴,我要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萧靖承:“……”   虽然很让人感动,但蠢得也无可救药。   “来人,把他关起来。”萧靖承道,“关半个月。再将他贬为火头军,让他去做饭。”   薛润:“大帅,大帅你把我姐姐弄丢了,你赶紧去找回来!”   然后他瞧见了旁边的成兰韬,怒喝道,“你、你姐姐也被他弄丢了,也被匈奴人掳去了,你为何要帮他?”   成兰韬突然变了脸。   他猛然扇了薛润一个巴掌,拉住了他的衣领:“你再敢胡说八道,我便要打死你,你听懂了不曾?”   薛润:“……”   “关他一个月!”成兰韬改了大帅的军令。   萧靖承瞧见了,没反对。 第516章 王爷人在哪里?   薛润挨了打,心中仍是愤愤不平。   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大姐姐是被匈奴人掳走了啊!   要是大哥在,肯定不会让大姐姐这样吃亏。要说起来,还是王爷变了心,才这样辜负他大姐姐!   成兰韬也太霸道。   薛润突然有了种无能为力感——他要是有本事,就应该闯到匈奴王庭,把他大姐姐接回来。   薛润在牢里没有闹腾,他像是一夜长大了。   “只有更强大,才可以保护家人。”   这个顿悟,来得如此真实,清清楚楚落在了他心间。   卢殊和卢翌日才听说,薛润被王爷关了起来。   “……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卢心情很烦躁,“他不去救老祖宗,还把薛润关起来。将来老祖宗回来,还不得跟他闹?”   卢殊:“怎么救?”   “就是……”卢一时卡壳了。   他不是士卒,却也知道主帅不能轻易调兵打仗。   为了自己心上人,围攻匈奴,别说朝廷不答应,白崖镇这些将领和士兵们,恐怕也不会答应。   “王爷还有点亲兵,他不能带着亲兵去试试吗?”卢不甘心。   他非常担心薛湄。   他也知道,萧靖承的亲兵不足一万,而对面匈奴人,他们可是有数十万大军。一旦萧靖承进了人家地界,还只带这么点人,就是送上门让人抓的。   主帅被抓,那就热闹了。   况且,匈奴人手里还有宝庆公主,那是人质。   公开的仗不能打,朝廷不让、将领们不同意、公主还在匈奴王庭,要顾及她的生命安全,不能轻举妄动。   私下里去救,等于把自己和自己的亲兵性命送给匈奴。   怎么都不行。   卢想一想,都替萧靖承犯愁:“王爷这些日子估计快要疯了。”   卢殊:“王爷一切如常。”   “可见这白崖镇的主帅,不是好当的。比如说我就做不到像王爷这样。大哥你倒是可以,你比较寡情。”卢道。   卢殊:“……你多长点心眼吧!”   一切如常的,可不止王爷,还有彩鸢和锦屏。   彩鸢每天都去药坊帮忙。   虽然她情绪低落,说话难听,但她做事一步不错。   卢殊观察几天,就发现彩鸢很担心自家主子,方寸却完全没乱。   好像……她早已知晓了这回事。   再看瑞王……   也许瑞王忍耐功夫了得,彩鸢却做不到。日常相处,卢殊觉得彩鸢城府并不深。   这一切都告诉了卢殊,薛湄她人没事,王爷和她的丫鬟们心中有底。   “她会不会是故意被匈奴抓走?”卢殊觉得自己窥见了真相,“她是否去做细作了?”   她能做什么呢?   偷情报?   他这厢乱猜测,军务营那边却很忙。   他们要给边界线对面的匈奴士卒扔书信,让他们送去王庭,问问匈奴人是否同意梁国的使臣进入匈奴,去谈谈释放公主的条件。   从边界到王庭,快马需要三天两夜。   不过,这次他们很快就给了回信,像是匈奴人早已预料到了使臣的要求。   “单于说了,使臣只能带二十人,解下佩刀,方可去王庭见面。”对面的士卒喊道。   澹台大人同意了。   既然做使臣,又不是战时,一般都没有性命危险。   他还要带二十人。   这天晚上,萧靖承去了趟大牢,把薛润给提了出来,对他道:“我有个任务交给你办,你敢不敢?”   薛润立马道:“什么任务?跟我大姐姐可有关系?”   “有。”   “我敢!”薛润立马道。   萧靖承:“我需要你跟着使臣,解下武器,作为使臣的随从去趟匈奴王庭。成功了,回来给你升一级;失败了,你就和使臣等二十人,一起埋在匈奴。”   薛润站得直:“我不怕!我想要见到我大姐姐,我一定要去,求王爷成全。”   萧靖承看着他,发现这个傻小舅子根本不知道怕。   倒是个打仗的好苗子,要是再聪明一点就更好了。   “那就算你一个。”萧靖承说,“到了匈奴,一切都要听使臣吩咐。还有……”   他把一个香囊递过来,“把此物带给你大姐姐。”   薛润道是。   香囊很小,可以藏在袖里而不被发现。   薛润接过来的时候,发现萧靖承手背有个很长的伤疤,像是挨了一刀。   “王爷受伤了?”他问。   萧靖承:“我亲自试了试新来的长弓,被弓弦割伤了。”   薛润:“……”   一个从小拿弓的人,会被弓弦割伤?王爷肯定是很伤心,担心他大姐姐,心神不宁才这样的。   薛润突然就不恨他了。   使臣的队伍开始整顿了。   澹台大人带过来的人,他们都不想去,因为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很可能会被匈奴人宰了。   故而,澹台大人身边的二十名随从,都是挑选了白崖镇的人。   高级将领们肯定不能去。   要是被匈奴人扣留了,损失惨重。   二十人,都是普通士卒,只是平时比较大胆、英勇,才被选了出来。   出发那日,萧靖承在城门口送他们。   他不怎么说话,只是一挥手,让他们出发。   然而他抬起手的时候,薛润突然发现,他手背干干净净的,没有昨天那条伤疤。   伤疤不算特别重,但是还没好,不可能一夜之间不见了的。   他有点吃惊,又担心自己看错了,往萧靖承那边瞧了几眼。   萧靖承冷漠站立,并不看他,恢复了从前那个寡言少语、杀伐果断的瑞王爷。   薛润心生狐疑。   一行人进了匈奴境内,被解了兵器,然后就在匈奴士卒的带领之下,往匈奴王庭而去。   薛润特别好奇,一路上东张西望。   入了夜,他们就地休息。其中有个士卒,拿烤肉吃的时候,手上缠了布条。   “你手怎么了?”薛润突然问他。   那士卒拿烤肉的手停在半空。   一行人都看向了他。   士卒收回了手,瞪了眼薛润,默默走开了,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薛润心中一个咯噔,突然怀疑王爷乔装打扮,也混在了这支队伍里。   一想到这里,薛润额头顿时见了汗。他们加上使臣澹台大人,也才二十一人,还全部没有武器。   要是王爷混了进来,可不就是送人质给鬼戎单于吗?   薛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第517章 是个狠人   而后这一路,薛润都很沉默。   他特别紧张。为了掩饰他的紧张,他就不说话了。   他不是怕匈奴单于,也不是怕匈奴人。   他很害怕王爷混在这支队伍里。   “要是王爷有事,大姐姐得哭死。”薛润想,“朝臣们肯定也要怪大姐姐,说她红颜祸水。”   薛润之前还跟王爷闹,现在别提多后悔。   一行人赶路,四天终于到了匈奴王庭。   匈奴王庭是个地界,他们还没有建造属于自己的城池,故而这地方不能叫某某城。   鬼戎的大将没有迎接梁国使臣,只是派人把士卒拦在外面,单独接了使臣一个人进去。   使臣名叫澹台弘瑛。   外人如果不仔细打听,就可能不知道,他是澹台贵妃的亲弟弟。   这位澹台大人,从小性格沉稳。他足智多谋,不卑不亢。   单于的金顶大帐内,坐了匈奴大将九人,个个带着马刀,还有人赤着上身,凶悍无比。   而坐在匈奴单于下首、与大将军并列的,豁然是成阳郡主。   此情此景,澹台大人瞧见了,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就给匈奴单于行了礼貌的外交礼。   鬼戎正在切牛肉吃,闻言似乎才瞧见使臣,漫不经心吩咐:“来人,给客人上牛肉和奶酒。”   匈奴仆妇果然抬了一张小几进来。   小几上摆放着一把小刀,以及一大盆牛肉。   牛肉可能是草草煮过的,还有一股子味道。   澹台大人却面不改色,割下一块放在嘴里咀嚼,然后毫不犹豫吞咽了,似津津有味:“不错,荒原上的牛,就是长得比梁国的好,很美味。”   说罢,他又割了一块。   见他吃得不紧不慢,却丝毫不勉强,匈奴大将和鬼戎都觉无趣。   薛湄吃过这样的牛肉,虽然是鬼戎他们的平常食物,但对于吃精细粮食的梁人而言,是非常难以下咽的。   “这次来的使臣,是个狠人。”她端详了澹台弘瑛几眼,心生敬佩。   下马威没有成功,鬼戎也收起了傲慢之心,和使臣交谈了起来:“大人一路走过来,可有什么感想?”   “一路上没有,不过进了王庭就有了:想来,单于真是胆大而心细。”澹台大人说。   众人不明白这话,都看向了他,认真听他说下。   薛湄更敬佩了。   这人,真有点鬼才,很会说话。   “何以见得?”鬼戎也问。   澹台大人:“从边界到王庭,不过四天路程,这还是路上慢慢而行。若是大军进来,不过三天就能到王庭。   敢把自己和诸位将领身家性命都放在敌人眼皮底下,单于难道不是胆大而心细吗?”   他这一席话,说得众人齐齐变脸。   匈奴人好像从来没想过,白崖镇会主动攻打他们。   毕竟,他们除了战马、牛羊,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梁国人拼命。   梁国却有他们想要的。   一直以来,敌我双方的地位像是定在了这里。   王庭是去年迁移到这里的,因为这块地方雨水丰沛,牧草丰盛,哪怕是冬天也不至于饿死牲畜。   然而使臣一来,就说他们在这里扎营,若是梁国偷袭,他们连及时召起士兵的机会都没有。   梁国的士兵,平时都在白崖镇,虽然也有人种地、做工,但他们背上都有武器,一天之内可以召集他们。   而匈奴却不同。   匈奴人不会在一起生活,那些士兵们也是牧民。他们平时要去放牧,接到征兵消息,可能好几天才能赶回来。   薛湄瞧见了众人表情,又看了眼使臣,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个狠人!   鬼戎瞧见了薛湄的笑容,当即收敛了情绪,也笑了起来:“使臣远道而来,诸多辛苦,先用膳吧。”   他们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   澹台弘瑛一边与鬼戎交流,一边吃那盆牛肉。后面的牛肉都没熟,是鲜红颜色,他眼睛都不眨,照吃不误。   薛湄觉得他对自己也挺狠。   用完了午膳,使臣提出去看看公主:“……要先见一面,确定公主是否有恙。”   “公主她无恙,使臣先去休息,明日再看不迟。”鬼戎道。   澹台弘瑛没有纠缠。   他退了下去。   临走时,他的目光终于往薛湄这边扫了眼。   薛湄瞧见了,对着他微笑了下。   澹台弘瑛点点头,先出去了。   他一走,薛湄也要起身告辞:“想去跟使臣大人说句话,毕竟他来自我家乡。”   鬼戎没有阻拦。   薛湄手无缚鸡之力,她在匈奴翻不起什么风浪。   她也离开了。   金顶大帐内就开始吵翻了天。   九名大将,都是各个部落首领,被使臣那番话吓到了。   “……单于,咱们得往回退,这样在白崖镇眼皮底下,太过于危险。”   “是啊,至少得退回河套。如果萧靖承骑兵精良,他两天就能偷袭到咱们。”   大家七嘴八舌。   鬼戎却很清楚记得,当初把王庭搬到这里,也是大家商议之后的结果。   “……当时,诸位是怎么说的?”鬼戎冷冷问他们,“来了个使臣,你们就方寸大乱吗?”   鬼戎的目标,是占领白崖镇。   这些将领们,一半心里很赞同这个目标;一半不赞同,但也不反对,嘴上同意,随波逐流。   把王庭搬到这里,就是震慑白崖镇的士卒和军官,也是找机会对他们下手。   离得太远,机会来了也容易流逝掉,会措手不及。   “……当时搬过来,一来是情报上说,梁国国力空虚,这些年收成都勉强,他们没钱打仗。   二来是双方兵力相当,彼此距离又近,偷袭乃是最冒险的办法,就像在邻居家放火,自家就不能幸免,白崖镇不敢偷袭我们。”鬼戎继续道,“故而,我们才搬到了这里。   诸位被梁国的官员一搅合,就把咱们的优势全部忘记了,要自己先方寸大乱吗?”   诸位将领:“……”   对,当时他们都是这样想的,才肯跟白崖镇做邻居。   他们跟白崖镇兵力相当,越是靠近,对他们越有利。若是他们比白崖镇弱,那才是梁国使臣说的“找死”。   “那老匹夫果然有点能耐,梁国皇帝才派了他来。你们都警醒着,莫要着了他的道。”鬼戎提醒众人。   薛湄这个时候,已经追上了澹台弘瑛,跟他闲话。   她目光在澹台大人的队伍里一扫,倏然觉得这些士卒都很奇怪。   不止一个,而是好几个人。 第518章 大帐内私会   薛湄是在白崖镇待过小半年的人。   澹台大人中等身量,跟她差不多高,故而他的二十名随从在薛湄看来,一半人身高都有点过分了。   约莫十个人,他们的身高有185厘米以上。   白崖镇的士卒们,像这么高的并不多见,应该说是专门挑选出来的。   就连薛湄的五弟,也已经长得人高马大的。营养充足,让他比同龄人都要高不少,站在队伍里丝毫不输给谁。   如此高,很不同寻常。   但个个都如此高大,可能会让匈奴人以为,这是白崖镇精挑细选的好手。   使臣大人的随从不能带兵器,故而挑几个身材高大的保护他,人之常情嘛。   这是对匈奴人的恐惧。   匈奴人大概不会多想,因为事情很明显对自己有利的时候,人是不会去想各个方面的。唯有对自己不利,才会从多个角度安慰自己。   薛湄冲人群里的薛润点点头。   薛润居然很镇定,也只是轻微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他居然还拽拽的。   “大人真厉害。你一番话,恐怕匈奴将领们要闹着往回迁了。如此折腾,人马劳顿,战斗力会大大减弱,对他们并非好事。”薛湄没理会薛润,只跟澹台大人寒暄。   她余光再次撇过去。   往随从们脸上扫了扫,薛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然而,他们都像萧靖承那么高,这让薛湄产生一种错觉,怀疑他也混迹其中了。   澹台弘瑛也微笑:“郡主人在匈奴王庭,朝廷、白崖镇都以为郡主做了俘虏,不成想郡主却是坐上宾。   不卖国、不卖己,能让匈奴人以礼待之,郡主才是我辈楷模。”   薛湄:“……”   好好的,巴结我做什么?   她难道不能预料到,朝廷和白崖镇会说她的闲话吗?   她看了眼使臣。   澹台弘瑛:“下官来之前,贵妃娘娘再三叮嘱,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匈奴,要请郡主多照料。”   薛湄:“……”   这下她听明白了。   公主已经到了匈奴,不管她是死还是活,最好都别让她回去。   这位澹台大人,是希望薛湄在关键时刻能帮帮忙。哪怕不帮忙,也要袖手旁观,千万别出乱子。   “照料不敢当。”薛湄道,“大人与单于谈妥,救回去的不仅仅是公主,还有我。我也想早日回乡。帮大人,就是帮我自己。我定然尽力。”   她说话滴水不漏。   既不拒绝,也不会答应。   澹台弘瑛笑了笑,觉得这位郡主比谁都狡猾,特别不好对付。   幸好,自己与她并非仇敌。   薛湄又对澹台弘瑛道:“大人这随从里,有一人乃是我兄弟,我能否跟他单独说句话?”   澹台弘瑛喊了薛润上前,自己往后退了几步。   薛湄打量薛润,笑道:“这段日子吓坏了吧?你有没有给王爷使坏?”   薛润特别紧张,听到大姐姐说话,心中稍安。   他嘟囔了起来:“谁给他使坏?你、你既然没有被关起来,怎么不想办法回去?我们都特别担心你……”   说着,他就委屈了起来。   薛湄伸手,抬高胳膊摸了摸他脑袋:“好了,姐姐知道你担心。要乖,等澹台大人和单于谈妥了,我便可以回去了。”   薛润对着他姐姐,就很想哭。   “……钦差是来救公主的,又不是救你!”薛润咬牙说,“你帮他们做那么多事,最后他们谁肯为了你拼命?”   薛湄笑了起来:“我虽然做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好处嘛。一锤子买卖,不能求人家附赠‘感恩戴德’。”   薛润:“……”   薛湄又问他:“王爷可好?”   薛润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乱飘,气鼓鼓道:“谁知道?反正他也不想救你,成天就知道在营地里瞎逛。”   “不要这样说他。”薛湄笑道,“王爷肯定想办法了。”   薛润额头见了冷汗。   王爷不仅想办法,他还混进来了呢!   他乃是朝廷的亲王,是白崖镇的主帅。哪怕是薛润这种不开窍的脑子,都知道匈奴人如果抓住了他,该多兴奋!   对梁国而言,尤其是经营多年的白崖镇,就是灭顶之灾!   他们只有二十一人,没有兵器!   没有兵器!   “不知道,我看他愚蠢至极!又自负又冷血,大姐姐你回去之后,不要嫁给他!”薛润道。   薛湄笑了起来。   那边,匈奴人已经过来询问怎么回事了,要带使臣去休息。   薛湄没时间和五弟闲话,让他跟着钦差大人去了。   她自己立在原地,回想薛润的言行举止,更加肯定这些随从很有问题。   她不动声色。   有人在鬼戎跟前,说了薛润的秘密:“他是郡主的兄弟,恐怕有什么心思。”   鬼戎:“他想见见自家姐姐,情有可原。郡主的弟弟,忠诚大胆,不愧是同胞姐弟。”   他倒是很赞许薛润的行为。   要是薛湄知道,鬼戎把她和她那个傻子五弟归成一类人,她非要气死不可了。   鬼戎让人日夜巡查边界线,打探白崖镇的消息,丝毫不肯放松警惕,同时晚上要设宴款待使臣。   匈奴人的宴席,也就是营地上烤肉、喝酒、唱歌跳舞,不是坐在大帐内。   薛湄回到了自己帐篷,思考五弟的话。   她把辫子解开了,打算重新疏通,安丹宵进来对她说:“郡主,我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些时候回来。”   “作甚?”   “您可以去问主人。”安丹宵冷漠道。   薛湄:“那你去吧。”   安丹宵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薛湄对她去哪里,隐约猜到了点,恐怕是要去调查使臣身边那些随从,毕竟安丹宵在白崖镇多年。   也许她也发现,使臣身边的随从都挺高大的,不符合白崖镇守军的普遍情况。   夜幕降临,不远处的营地上已经传来了歌声,悠长而清脆。   薛湄把头发疏通了之后,又重新编好辫子,依旧是做匈奴女人的打扮。   她打算出门,突然帐篷的帘子被人撩起。   她还以为是安丹宵回来了,随意回头,却发现是个陌生人,站在她的帐篷门口。   他定定看着薛湄。   薛湄心中一惊。   手里的梳子落了地,薛湄上前扑倒了他怀里。   明明是另一张脸,身形、神态也不对,可薛湄就是知道。   她凑近,就能闻到他身上气息,这才是她最熟悉的。   萧靖承回手也抱住了她。 第519章 薛湄现在的身价   薛湄心跳得极快。   不是因为爱情,而是紧张。   这里可是匈奴王庭,光鬼戎自己的部落,他就能召集六七万的精兵,更别说他手里那些大将们的兵。   萧靖承这次还有本事砍了鬼戎的脑袋吗?   “你、你是不是疯了?”她死死搂住了他的脖子,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急,几乎是凑在他耳边的。   萧靖承抱住了她:“过来看看你好不好。”   薛湄松开了他。   大帐内光线暗淡,只能瞧见他的轮廓,薛湄让他赶紧走。   “鬼戎一直盯着我,安丹宵也去排查你们这群随从了,别叫人看出破绽。你过来就是了,还敢混到我大帐?”薛湄的语速快得要起飞了。   她虽然连珠炮似的,手却死死拉住了萧靖承的手。   萧靖承吸了口气。   薛湄:“怎么了?”   “我手背有点伤,之前被弓弦划了一道口子,你按着我伤口了。”萧靖承不紧不慢道。   薛湄:“……”   她很想看看,可惜瞧不见。   萧靖承轻轻抚摸了她的脸,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下。   薛湄:“你……”   这个时候了,哪里还有心思亲热?   怪不得她五弟很紧张似的,神色都不太对劲。   萧靖承告诉她:“我在王庭有两名细作,只是普通的士兵,并非军官,他们会替我遮掩。这批随从里,有三人是我的暗卫,他们也会保护我。”   薛湄的脸色肯定是白的,她深深叹了口气:“你实在太大胆了。”   萧靖承:“来瞧你一眼。怎么打扮成了匈奴女人?”   “这样方便行事。”薛湄道,然后又问他,“谁把你易容成了这样?锦屏吗?”   “对。”萧靖承说,“她本就是我的暗卫,自然懂得如何替我易容,才不会被人看出破绽。”   他易容的人,原本就是白崖镇的士卒。锦屏觉得他们俩的脸型,最适合互换,就替他们俩都做了易容。   薛湄:“……”   原来,暗卫除了自己,还要考虑主人的需求。   锦屏果然很有本事。   薛湄又催促他出去。   萧靖承:“你先出去,我要等外面的信号,才能出去。”   薛湄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萧靖承这个时候,反而很理智了:“快出去吧,免得别人疑心你这大帐里有鬼。”   “你是鬼?”薛湄问。   萧靖承捏了捏她的脸。   薛湄果然走出了大帐,神色如常。有巡逻的士兵瞧了眼她,见她并无异样,就不敢盯着她瞧。   她往营地那边走去。   她靠近的时候,士兵过来对她说:“单于让您坐到他身边去。”   薛湄点点头,说知道了。   鬼戎那边,将领们已经围坐了一团,只留下三个人的位置。   薛湄占了一个,正好就是鬼戎左手边的,他居然把这个位置留给了薛湄;而他右手边的位置,在士兵的带领之下,澹台大人过来坐下了。   最后一名贺兰氏的小将军也来了。   鬼戎心情很好,大声唱了祝酒词;薛湄顺势也站起身,然后往另一个火堆看了眼,发现萧靖承易容的脸,正默默坐在了他自己的位置上。   他没有看薛湄,面无表情。   薛湄舒了口气。   祝酒之后开席,鬼戎还亲自给使臣跳了支舞,气氛非常热烈。这是他们最高的礼仪了,可谓态度真诚。   澹台弘瑛在这般热情的氛围里,喝了不少酒。   他大口喝酒的表现,让匈奴人对他都挺有好感,说他是真汉子。   薛湄环顾一圈,没瞧见廖真。   故而,她微微侧脸,问鬼戎:“单于,廖真呢?”   鬼戎的目光,正在打量着什么,闻言收回了视线:“他有些不舒服。”   薛湄笑了笑。   是不舒服,还是做了叛徒尴尬?   若他知晓难为情,那他这个人尚有一丝可取之处了,至少他“知耻”。   鬼戎和匈奴的大将军,都在提防澹台弘瑛借着酒席装疯卖傻,问一些让他们下不来台的话,甚至非要见宝庆公主等。   但是,这位大人只吃吃喝喝,半个字不提国事。   他甚至站起来,跟另一名匈奴大将一起起舞,围着火堆跳得非常起劲。   他到底不是匈奴人,笨手笨脚,舞姿一看就是刚刚学鬼戎的,把众人都逗乐了。   只鬼戎没有笑。   宴席后半夜才散。   鬼戎也喝多了,让人安排使臣住下,他把薛湄叫到了自己的金顶大帐。   薛湄来了,同时开玩笑:“夜已经很深了,单于叫我来,不会是要侍寝吧?”   鬼戎酒足饭饱,的确心思蠢蠢欲动,可他要薛湄,不是满足自己的私欲。   把她留住,天长日久的,总有机会,不必猴急。   鬼戎乃是单于,他不敢说什么美女都有,但匈奴还是有好些美人的。   “坐吧。”鬼戎没有回应薛湄的开玩笑,“我有些事问你。”   薛湄也吃多了,要席地坐在羊毛毯上,她有点不太舒服,故而她跪坐着。   “单于何事?”薛湄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想着要是鬼戎发现了萧靖承,自己现在就要宰了他。   别管宰了之后怎样,先宰了再说。   “那个澹台大人,你可了解他?”鬼戎问。   薛湄:“以前没见过,但澹台氏权倾朝野,乃是梁国的大宗族。这位大人是宫里贵妃娘娘的胞弟,想来很有本事。”   “他的确很有本事。”鬼戎道,“不疾不徐,先做好了客人本分,沉得住气。”   薛湄颔首。   鬼戎:“若我谈不赢他,就把他关起来,你意下如何?”   “可以,多扣留几个人质。”薛湄说。   她虽然口吻平淡,鬼戎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   扣留那么多的人质,莫非把他当强盗?   “宫里的贵妃,她是什么秉性?”他没理会薛湄的嘲讽,换了话题。   他觉得澹台弘瑛不好对付,想要找薛湄了解他。   不成想,薛湄自己不知道。   鬼戎也没想到,这次朝廷派过来的使臣,如此难对付。   他听说,往匈奴派使臣,是一个苦差事。没好处,很容易惹祸,甚至被杀。只有那些得罪了上峰的官员,才会被派往这里。   鬼戎小时候在弘吉提的大帐见过两位。   那两位都是唯唯诺诺,进来的时候先吓得半死,又会被匈奴的欢迎宴弄得晕头转向,十分狼狈。   最后,连滚带爬离开了匈奴,把匈奴索要的好处,全部汇报给朝廷,生怕要他再来。   鬼戎还以为,这次也不例外。   不成想,澹台弘瑛却如鱼得水。   他言谈举止,都透出大国风范,那些想要看热闹的将领们,全部失望了。   “贵妃她……”薛湄待要说说贵妃,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薛湄和鬼戎一起看过去,瞧见了安丹宵。   安丹宵神色里有点焦急:“单于!”   薛湄心中咯噔了下。   这么急急忙忙进来回禀,难道,她发现了萧靖承?   鬼戎则看向了薛湄,笑道:“郡主先回吧,早些歇了。” 第520章 第一次刺杀   薛湄从金顶大帐出来,假装不胜酒力,脚步虚扶,慢慢往回走。   与此同时,她打开了自己大脑个人终端扩音器。   这个在她刚刚穿越来的时候,偷听大哥和小郡王说话时候用过一次。   因为没有芯片的微电流支撑,它每次能用的时效很短,事后让薛湄头疼欲裂。   太过于痛苦,她一直不敢用。   这次,为了萧靖承,她再次尝试了下。   她距离金顶大帐已经有段距离了,至少巡查的士卒确定她偷听不到什么,故而她脚步很慢时,也没人阻拦她。   到了最远的距离时,她假装呕吐,原地蹲了下来。   士卒上前,询问她是否不舒服,薛湄道:“喝多了,让我缓一缓。”   这里开阔,距离金顶大帐已经有点远了,士卒不用担心她偷听,果然任由她蹲在地上醒酒。   薛湄听到安丹宵跟鬼戎汇报:“……单于说得对,果然有随从偷偷摸摸进了她的大帐。”   薛湄心头一紧。   所以,安丹宵看到了?   “何人?”   “薛润,就是她弟弟。”安丹宵说,“宴席散了之后,他偷偷摸摸进去,这会儿也没出来。我还以为她也在大帐,故而想来告诉您一声。”   薛湄:“……”   五弟这个熊孩子。   还好,安丹宵没有发现萧靖承。   萧靖承要是行事这么不靠谱,他也不敢贸然乔装打扮混进来了。   “那些随从呢,他们可有问题?”鬼戎又问。   安丹宵:“他们都是白崖镇的士卒,我和提都把每个人都对了一遍,没有陌生面孔,全部都是熟悉的。”   薛湄知道,她口中的提都,就是甘弋江。   他们俩在白崖镇多年,认得很多人,尤其是甘弋江,他认识的士兵更多。   “可有什么遗漏?”鬼戎问,“萧靖承不可能不搞鬼。”   “这些随从没有什么破绽,唯一可能的,就是薛润。他看似大大咧咧,若他是装的呢?”安丹宵道。   薛湄:“……”   姐姐,真是谢谢你这样看得起我兄弟。我兄弟一生的光辉,就在这一刻了。   “那就派人盯紧了他。”鬼戎道,“还有使臣,他本身就有很大问题。”   安丹宵道是。   他们俩结束了谈话,安丹宵退出来,瞧见薛湄正在不远处的地上坐着,非常诧异。   她回头喊了句“单于”,就朝薛湄走过去。   距离很远,薛湄不至于没脑子在那偷听,哪怕顺风耳她也听不见,那她坐在作甚?   “郡主?”安丹宵喊了她,并且朝她小跑了过去。   鬼戎也走出了金顶大帐。   薛湄已经关了扩音器,整个大脑就像被一千根针狠狠扎过,她这会儿疼得想哭。   没有点耐力,真忍不过去。   安丹宵和鬼戎凑近时,士卒也把火把移了过来,他们便瞧见薛湄脸色如金纸,满脸的汗。   鬼戎大惊:“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马奶酒的后劲太大……我头疼……”薛湄道。   她是真疼。   她站不起来,去拉鬼戎的胳膊。   鬼戎就发现她掌心全部都是汗,而且手冰凉。   他大惊失色,立马将她抱了起来,并且让人去叫萨满。   到了帐内,再看她的脸色和嘴唇,全是白的,甚至白中见青。   “不用萨满……”薛湄吐字艰难,“给我……一杯热水……我只是头疼……”   头疼这股子劲,一时半刻缓解不了,薛湄索性任由自己躺下。   她很累,又疼得太过于剧烈,故而她索性让自己放松。   睡一觉,就能减轻痛苦。   薛湄又要了一杯水,还从空间里偷偷拿出两颗安眠药,一起喝了下去。   片刻之后,鬼戎和安丹宵还在说话,她已经进入了梦乡。   鬼戎见她就这样睡着了,微微愣了愣。   安丹宵想要叫醒她:“郡主!”   “不要出声!”鬼戎道,“就让她睡吧。你先出去。”   安丹宵心中一紧。   这个该死的薛湄,她可以在今晚成为单于的女人吗?   “出去吧,如果萨满来了,就让她在外面驱邪。”鬼戎又道。   安丹宵道是。   她一走,鬼戎将薛湄抱到了他的床榻上。看着她熟睡的脸,鬼戎心里百感交集。   他不是小人。   薛湄也知道他不是,故而她信任他。若他毁了自己,薛湄岂会辅助他?   这个晚上,鬼戎没有任何轻浮举动,他铺了两张牛皮褥子,就在薛湄旁边打了个地铺,睡了整夜。   薛湄那个傻弟弟,偷偷等他姐姐到后半夜,也不见姐姐回来,只得再悄悄回去。   匈奴人的暗卫、萧靖承派过来的细作,都瞧见了,对他很是无语。   而郡主昨晚住在单于大帐的事,也传到了萧靖承耳朵里。   做细作,特别是深入敌营,就会有各种意外。萧靖承听到了之后,把自己的六感都屏蔽了,绝不去多想。   薛湄在黎明时分就醒了。   大帐内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声音。她的眼睛半晌适应黑暗,才瞧见睡在旁边的鬼戎。   她心中一动,当即从自己空间拿出一根金簪。   这跟金簪,也是武器,簪头非常锋利。   若是失败了,问这东西哪里来的,也可以解释清楚。不像其他兵器,说不出她是藏在哪里的。   女人身上带一根簪子,有什么稀奇?   薛湄静静听了下四周,确定无人,就朝鬼戎的脖子刺了下去。   突然肩膀上方一阵剧痛。   她被一股子强大力量牵扯着,整个人往旁边飞去。   她摔得七荤八素时,已经被一双手死死掐住了脖子。   她艰难呼吸,想要掰开那双手,却发现他似铁箍。   鬼戎在这个时候也醒了。   “放开!”他低喝。   他的暗卫松开了手。   新鲜空气,混合着金顶大帐内特有的膻气,往薛湄的胸腔钻,她呼吸得太快,跪地呛咳不止。   而一夜休息,脑子还是痛。   她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鬼戎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又拨亮了大帐内的油灯。   “若在金顶大帐内都让你杀了我,那我还敢自称天下英雄?”鬼戎丝毫不恼,对她有这样的举动也不意外。   薛湄:“……”   看来,靠近之后的暗杀,需要在他自己把暗卫都赶走的时候。   他什么时候会把暗卫遣散了?   成亲的时候吗? 第521章 郡主无耻   薛湄的右手胳膊酸痛难当。   她想要进空间去,让医疗舱检查一下是否脱臼。   她看着鬼戎:“单于这样防备我?”   鬼戎笑容添了几抹咬牙切齿:“郡主真是了不得。你想要刺杀我,反过来怪我防备?”   他终于见识到了薛湄的无耻。   不过,这样挺好。   未来要走的路,容不下天真单纯,要的就是薛湄这种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性格。   她若是做官,可位极人臣。   “我只是试探,看看你对我是否真心。”薛湄道,“现如今看来,你不过虚情假意。”   鬼戎:“……”   他沉默片刻,又笑了起来。   一把将薛湄抱起来。   薛湄没有挣扎,静静看着他。金顶大帐内光线暗淡,隐约间能见她眸光潋滟,似一泓清泉。   鬼戎微微俯身,凑在她耳边:“做单于的女人,不委屈你。别想着杀我,这样不划算。”   薛湄趁机搂住了他脖子,声音暧昧而缠绵:“没有想杀你。我不是刺客,相信我!”   两人演了一场好戏。   鬼戎亲自把薛湄送回了她的大帐。   回来之后,薛湄赶紧进了空间,发现手臂的确脱臼了。   那个该死的暗卫!   空间给她接上了关节,又给她喷洒了太空时代治疗脱臼的医药胶水,取代地球时代绷带的作用。   薛湄很快出了空间。   骄阳从地平线升起,光芒万丈。晨露落在草尖,被阳光一照,璀璨晶莹。   薛湄还是有点头疼,关节还没完全好,她略微疲倦,倒在了铺卷上。   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   拿起来一瞧,居然是个小小荷包。   荷包是暗红色的,上用金线绣了一朵牡丹花,富丽堂皇。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什么份量。   薛湄打开,里面只有一张黄纸。   黄纸上画了平安符。   薛湄看到这里,哭笑不得:“哪来的?”   昨天偷听鬼戎和安丹宵说话,薛湄知道自己弟弟薛润来过了。   难道是他送的?   “我做细作,送我一个平安符管什么用?”薛湄忍俊不禁,“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天真,将来如何是好?”   她虽然吐槽,还是很开心把平安符收下了。她寻了一根红绳,干脆将其挂在了脖子上。   到底是她那蠢弟弟的一片心意。   接下来几日,薛湄都不怎么出帐篷,她的头疼和胳膊都需要养。   而鬼戎正在跟澹台弘瑛谈判,梁国需要给多少东西,才可以换回公主。   鬼戎想要的,无疑是些物资,布匹、小麦和战马。   但谈判的时候,真正的目的肯定不能直接说出来。   “可以将白崖镇一分为二,以秣沙关隘为边界,关隘以南归梁国,以北让给我们。为了公平,我们可以让出千亩草场给梁国。”鬼戎道。   得到一半的白崖镇,可能性不大。   提这个条件,一来是安抚匈奴的贵族,让他们知道单于尽力了;二来也是让梁国有心里准备,这样他们给再多的物资也愿意。   鬼戎其实还有第三个目的:他希望把谈判的时间拖得很长,最好是两年。   两年之内,因为还在彼此交谈,只要匈奴不出兵,白崖镇不会攻打他们。   他要把薛湄留在身边两年,让她知晓他的本事和能耐。   当然,这些都是愿望。   “单于,割让城池,哪怕皇帝答应了,白崖镇那些守军也不会答应。单于如此要求,没有谈判的诚意。”澹台弘瑛道。   鬼戎跟他一来二去扯皮。   谁也不高兴,但谁也不会主动撕破脸。   澹台弘瑛说着说着,就把梁国的条件说了出来:“驸马已经与公主和离,现如今将公主和亲,嫁给单于为阏氏。   梁国愿意给丰厚陪嫁,光战马就一千匹,更别说粮食和布了。单于意下如何?”   匈奴人没有中原那么多的伦理道德。   在匈奴这里,父亲死后,儿子可以继承他的小妾。   有些首领,会抢自己部下非常能生养又美丽的妻子,做自己的正妻。   梁国人是不敢想象这种行径。   宝庆公主虽然出嫁了,皇帝勒令其改嫁匈奴,在匈奴人看来,这并不是对单于的羞辱,而是两族联姻。   接受梁国的示好,通婚之后通商,互惠互利。   鬼戎应该可以接受这样的条件。   但是他听到之后,当即大怒。   “那就请使臣回去告诉皇帝,等着给你们公主收尸吧!”鬼戎冷冷道。   澹台弘瑛:“单于不喜公主么?”   鬼戎:“使臣问这话,贵国皇帝陛下是羞辱于我?”   澹台弘瑛似有点小疑惑,“单于曾经跑到夏阳城,做公主的男宠,难道也是自取其辱?”   鬼戎顿时变了脸。   这件事,夏阳城已经都知道了吗?   他还以为,因为他身份特殊,宝庆公主怕背上通敌罪名,不敢四下张扬。   不成想……   鬼戎后槽牙死死咬紧,面颊线条绷得很利落,像是想要将谁活嚼了。   “使臣听谁说的?”鬼戎问。   澹台弘瑛立马笑道:“那便是我弄错了。单于,不如再考虑考虑,如何?”   当然需要考虑,彼此讨价还价。   让使臣先去帐篷休息,鬼戎没有去见自己的大将,而是去见了廖真。   这些大将更在乎自身利益,没有远见。   在匈奴,娶一个成过亲的女人不算什么大事,哪怕是单于。宝庆公主到底是金枝玉叶,大将们也许会接受梁国条件。   但鬼戎决不能。   他把此事,告诉了廖真。   廖真听了,沉吟片刻:“梁国这是心存侥幸。他们赎回公主,不管是花钱,还是割城,对皇族而言都是种耻辱。   梁国门阀豪族势力太过于庞大,让皇族掣肘也不是一两日了。皇帝丢不起这个脸。对他们最有利的,就是派公主和亲。   如此一来,公主是为国出力,给再多的钱也只是陪嫁,皇族面子上过得去。看来,这位使臣没有说假话。”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鬼戎,“单于不考虑?”   鬼戎一瞬间变了脸:“混账,千辛万苦接你出来,便是要你这般反问我?”   廖真正了神色。   “单于不同意,就只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了。”廖真道。   鬼戎:“什么路?” 第522章 运筹帷幄   廖真建议鬼戎走的路,是拖延。   鬼戎真正想要的,是收服薛湄;其他的,都只是为了收服薛湄而做的准备。   他很清楚薛湄的份量。   然而,匈奴贵族们没这样远见。   鬼戎和使臣一连谈了四次,都没办法达成共识。   使臣口口声声劝鬼戎别拿乔,你已经睡过了公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如今光明正大娶她,应该是你的福气。   这把鬼戎气得半死。   鬼戎本身就很狡猾,他故意误导使臣之意,对大将们道:“答应了娶这公主,她便是匈奴女人,梁国想用点陪嫁打发我们!”   大将们便觉得,使臣在羞辱自家单于、羞辱他们,把他们当乞丐,故而顺着鬼戎的想法,愤愤不平。   也有比较精明的,比如说薛延驼部的首领,他回去把此事告诉了他母亲。   薛延驼部的夫人听闻,对儿子说:“单于不想娶公主,毋庸置疑。人是他抓的,随他处置。他定能讨到最多的好处。”   薛延驼部的首领便开始装傻。   廖真却感觉很奇怪——按说,如果是其他使臣,廖真不会多想。但澹台弘瑛是宝庆的亲舅舅,他为何要说这样对宝庆不利的话?   “难不成,梁国皇帝根本不知道单于做过公主的男宠?”廖真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但现在也没办法查证。   所以,让鬼戎娶公主,仅仅是为了和亲吗?   是不是替澹台氏和贵妃善后?   廖真想通了这点,想要派人去京城查证,但现在往京城的路上盘查很严格,细作轻易出不去。   到了第七天,使臣见谈判搁浅,提出送鬼戎一百匹战马,让他暂且善待公主,他要回去了。   “单于要一半白崖镇,这不是下官能做主的,需得回京请示陛下。”使臣道,“陛下只一个要求,保护好公主。否则,单于什么也得不到。”   “放心,绝不会让你们公主吃苦头。”鬼戎道。   使臣带着人离开。   在他们打算离开的前一晚,萧靖承又混进了薛湄的大帐。   薛湄抱着他,低声对他道:“太长时间没有洗澡,我都像匈奴女人,一身羊膻味了。”   萧靖承使劲在她颈侧嗅了嗅:“没有,还是很香!”   薛湄低低笑起来:“难为你会说假话了。”   萧靖承抱紧了她。   他在这一刻,沉默着。   上次薛湄在鬼戎帐内休息一夜的事,薛湄已经给他解释了,他也相信。   至于那个荷包,萧靖承说是他给薛润的。   “……孔小姐仰慕成湛,从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成湛说那个寺庙很灵验,弥尘法师每次来白崖镇,都会在那里歇脚。   故而,我把这个要了过来,给你戴,希望你逢凶化吉。”萧靖承道。   薛湄:“……”   这就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吧?   她一时很感动,又忍不住想笑。   两人相依不过半刻钟,萧靖承就要离开了,否则会引人怀疑。   翌日,使臣带着随从离开了匈奴。   薛湄一直提着心,非常担心萧靖承被人半路上拦截下来。   四日之后,并没有听说边界和使臣的任何消息,薛湄这才放心。   使臣一行人非常顺利回到了白崖镇。   鬼戎和匈奴人,想也没想过萧靖承会混在队伍里,对他没有丝毫疑心。   到了军务营,澹台弘瑛让人去请萧靖承:“下官要把这一行的事务,汇报给大帅。”   然后就听到萧靖承道:“这一行事务,我已亲眼目睹。大人不用着急,先休息吧。”   澹台弘瑛则是狠狠吓了一跳,脸色骤变。   居然连他都没想到。   他震惊看着那名普通士卒,瞧见他发出萧靖承的声音;而片刻之后进来的萧靖承,恭恭敬敬称呼大帅。   又有士卒端水过来。   两人在澹台弘瑛的围观下,洗净了脸,露出真容。   两个人是互换了容貌。   再一瞧,他们俩是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嘴巴,都是很薄的嘴唇。   而其他方面,几乎没什么相像的,有人却可以把他们俩做成一个样子。   “大人,可还有事?”萧靖承用帕子擦脸。   易容的药水,恐怕对肌肤有损伤,他洗了脸之后,一张脸是通红的;那名士卒也是。   明明穿着非常普通的粗布衣裳,外面套着普通士卒的竹甲,胸前后背最重要的两片护心镜,也是竹子编织的,没什么用处。   这等寒酸,他的气质却全变了,令人生畏。   澹台弘瑛到底不是普通人,很快镇定下来:“大帅好胆量,敢这样闯匈奴王庭,就连下官都被骗过了。   想来,大帅早已揣摩透了人心,用薛润做了挡箭牌。不管是下官还是匈奴人,都在提防薛润闯祸。   派人去见郡主,除了她兄弟,没有第二人选。故而让郡主兄弟陪下官涉险,已经做到极致。谁能想到,大帅也会去?”   萧靖承并不得意。   澹台弘瑛恭维他,他表情也是淡淡:“这一路,我也担心。好在有惊无险。大人先去休息吧。”   澹台弘瑛后背出了身冷汗。   他这个时候已经确定,萧靖承知晓他的目的。   不知道这位大帅会怎么做?   任由他搅合鬼戎杀公主,让边界再起波澜,还是会打乱他的计划?   澹台弘瑛看着萧靖承,一时心虚。   想他一世精明,掌控人心,就连皇帝都要忌惮澹台氏,却被萧靖承看了个底朝天。   他非常不舒服,却又不敢造次,乖乖回自己院子去了。   他一走,白崖镇几位将军都围上来,七嘴八舌询问。   大家问得最多的是:“郡主可还活着?”   他们不敢贸然去闯匈奴王庭,但没人不担心郡主。   郡主可比公主厉害多了。   死一百个公主,也不值得什么;要是郡主有事,便是梁国莫大的损失。   真希望在京城做龙椅的那人,能早日醒悟过来,派人也把郡主接回。   “郡主很好,她救了扎合干的妻子和儿子之后,已经成了匈奴王庭的贵宾。”萧靖承道。   将军们听了,欣慰不已。   大家问了几句,得到了该知道的消息,各自退了,只有成湛还没走。   成湛这些日子很明显消瘦了。   萧靖承这一走,正好半个月,成湛没睡个一个整觉,每次都是半夜惊醒,睡眠很浅。   “郡主她还好?”   “你这么关心,难不成你觊觎郡主?”萧靖承问。   成湛:“……” 第523章 这是香料?   萧靖承一句话,成功堵住了成湛喋喋不休的嘴。   他怎如此烦人?   想想师父、师娘,都是很利落的性格,怎么生出来的儿子,都不太像话?   萧靖承还要回味和薛湄短暂的相聚,以及这几天在匈奴那边所见所闻,他需要想出一个章程,根本没空跟成湛废话。   气跑了成湛,萧靖承也没回骠骑大将军府,而是在军务营住下了。   自从薛湄去了匈奴,萧靖承就不愿意回家。   那个家里没有她,简直成了冰窟窿,一回去就身心冰凉。   亲兵给他准备了热水。   去一趟匈奴,回来肯定要洗洗,祛晦气。他坐在浴桶里,想着薛湄的种种,心就像被什么抓住。   她过得很不错。   不管在哪里,她都能活下来,这是她的本事。   而这个时候的薛湄,正在自己大帐门前点了一堆篝火,弄吃的。   今天鬼戎的奴隶抓到了五条鱼。   匈奴人不怎么吃鱼,他们觉得河是有灵气的,而鱼是河神的使臣。水流可以让草场丰美,牛羊肥壮。   抓到了鱼,大家都不会烧,鬼戎就让人送给了薛湄。   薛湄当即大喜。   她和安丹宵出去,弄了好多野草回来。   然后,她千辛万苦找到了一口石锅,把它架在火堆上,又从鬼戎那里要到了足量的盐。   一切准备就绪,薛湄就把两条肥美的鱼开膛破肚,剐鳞去腮,用羊油在锅里擦了擦,把石锅擦出一层油,她就把鱼放上去煎。   两面煎烤得金黄,她再放水,以及她们找回来的野草。   片刻之后水开了。   一股子浓郁的清香,就在王庭的营地弥漫开来。   不仅仅士卒、奴隶和大将们闻到了,鬼戎自己也闻到了。   鬼戎一下子想起,他在梁国京城吃过的那些精细饭食,便走出了金顶大帐,询问随从:“谁在煮什么东西?”   “是成阳郡主。”随从往前指了指,“她在煮鱼。”   鬼戎到的时候,鱼已经煮的差不多了,薛湄最后撒一把绿油油的东西进去,对围坐在旁边的扎合干和安丹宵说:“这是野韭菜,正好碰到了,你们俩今天好口福。”   鬼戎:“……”   扎合干先瞧见了他,赶紧站起身,冲他行礼。   安丹宵也起身见礼。   只薛湄还半蹲在锅前,态度非常散漫,抬头看了眼鬼戎:“单于真是狗鼻子,闻着香味过来的。”   扎哈干吃惊了,拼命冲薛湄使眼色,怕她惹恼了单于,单于会砍掉她的脑袋;而安丹宵,多半麻木了。   不管薛湄怎么对单于,单于都能原谅她。在她跟前,单于谦卑得像条狗。   思及此,安丹宵心里格外委屈。   她到底哪里不如薛湄?   被比作狗的鬼戎,果然不生气,只是问:“这是煮什么?”   “鱼。”薛湄笑道,“我上次出去散步,瞧见有种牧草,就是我们梁人说的香茅草。这种草能取代很多的香料,用来煮肉、煮鱼,去腥效果极佳。   除了去腥,它自身带着香味,和荤腥之物一起煮,香味更容易发挥,且还有一定药效,总之是好东西。”   鬼戎:“……闻所未闻。”   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荒原上。若这种牧草如此好,他们会不知道吗?   薛湄最喜欢虚张声势。   就像上次,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剖开了扎合干妻子的肚子,还让她没有疼醒。   她告诉外人的,是她用了那种草药汁。可鬼戎找奴隶试过,一点效果也没有,哪怕割破点皮都会疼死。   越往深处割,越是疼得厉害,事后还会化脓、高热,一命呜呼。   扎合干的妻子,整个肚子被剖开了,她没道理不疼醒;事后,她的伤口也没有化脓,这就是薛湄的本事。   鬼戎听说,她身上有麻药、还有一种什么青霉素。   但她两手空空,什么也不带。   鬼戎觉得她非常神奇。   就像此刻,这满锅的香味,混合着鱼肉的鲜美,就不像是普通的草能煮出来的。   “好了,已经熟了。”薛湄道,“大家动筷子吧。”   匈奴人不怎么用筷子,他们平时吃饭要么用手抓,要么用刀,筷子还是薛湄用树枝临时削好的。   但是,薛湄只削好了三双筷子。   安丹宵很自然往后几步,在旁边服侍;扎合干没有得到单于的允许,也不敢和他在同一个锅里用膳。   薛湄先尝了一块,舌头都要鲜掉了:“不咸不淡,正好!快吃啊!安丹宵,你去给自己削一双筷子,别傻站着。”   安丹宵没有回答她。   奴隶和主人是不能同桌吃饭的,更何况一个锅里捞。   薛湄不计较,扎合干将军不计较,不代表安丹宵也可以在单于跟前放肆。   她不言语。   鬼戎也没客气,直接捞了一筷子鱼肉。   有点烫。   但正如薛湄所言,吃不到腥味了,满口鱼肉的鲜嫩爽滑,带着一点青草淡淡的香味。   见单于和薛湄吃得很满足,扎合干请示鬼戎:“单于……”   “你也吃吧。”鬼戎道。   扎合干当即捞了一筷子大的。   和鬼戎、薛湄的含蓄不同,扎合干一吃就停不下来。   最后,两条鱼,大半都进了扎合干将军的肚子。   薛湄捞起一条鱼头,放在自己碗里。   鬼戎和扎合干都看向她。   薛湄:“看什么?还有一个,你们抢啊。”   鬼戎:“……”   扎合干:“……郡主,你是否没吃饱?怎么头也要吃?”   “你们平时不吃羊头、牛头吗?”薛湄问。   扎合干震惊:“那是祭祀用的,为何要吃?”   薛湄:“……”   你们野蛮人暴殄天物。   薛湄不理会他们俩,就在他们注视之下,把鱼头给吃得干干净净。   扎合干口水都快要下来了。   鬼戎对他道:“还有一个,你吃了吧。”   匈奴人不知道推迟,也不知道客套话,扎合干当即道谢,把鱼头夹了过来,学着薛湄的办法吃了。   果然很鲜美。   “鱼头比鱼肉还要好吃!”扎合干惊喜说,“郡主,何时再吃?”   “我教你怎么做,下次你自己煮了吃。”薛湄道。   扎合干连忙道谢。   吃完了之后,他还没有饱。   半饱是最难过的,薛湄又让随从去弄些牛羊肉过来。   她吃饱了,在旁边片出薄薄的牛羊肉,又往鱼汤锅里再撒了一把香茅草,然后多放了点盐,让鬼戎和扎合干涮肉吃。   扎合干差点哭了。   他活了十六年,天天吃什么啊?为何这等美食就在跟前,没有人做给他吃? 第524章 谁知道郡主能弄出什么...   这个晚上,越来越多的大将聚集到薛湄的帐篷前。   一共来了六人,加上单于和扎合干,就是八个人了。   安丹宵削了筷子,送到众人跟前。   石锅挺大的,薛湄把汤汁倒出来,用她的办法,把剩下三条鱼煎了,又把之前的汤汁倒进去。   这次,汤汁更浓稠,越发好吃了。   她就在旁边片牛羊肉。   因为她速度不快,将领们吃了一个时辰才算填饱肚子。   他们个个满意打着饱嗝。   薛湄累得半死。   她对鬼戎道:“我要是心思歹毒一点,在汤里下毒,你们都死翘翘了。”   鬼戎:“……”   他看了眼她。   薛湄:“当然,我不会这么做,因为我不是想跟你们做仇人。”   鬼戎笑了笑:“你最识时务了。”   香茅草可以用来煮牛羊肉的事,第二天就在王庭传开了。   大家没有薛湄那样的手艺,但是用香茅草煮过的牛羊肉,的确更美味。特别是羊肉,几乎没有膻味了。   当然,有些匈奴人觉得没有膻味太寡淡了,并不喜欢。   但绝大多数的人说更好吃了。   一时间,香茅草成了紧俏之物,还有人专门采摘了,依照薛湄的吩咐晒干,拿出来卖。   有人不愿意自己去寻找,宁愿用一张羊皮兑换。   两下满意。   以此同时,这个消息传回了白崖镇。不是白崖镇的探子特别厉害,而是匈奴人故意放出来的。   他们就是要让白崖镇的人知道,薛湄又给他们出力了。   白崖镇的人听说了之后,一边猜疑薛湄叛国了,另一边也去找香茅草,拿出来煮牛羊肉。   别说普通人家了,就是军中吃的牛羊肉,从此以后不放香茅草,士卒们就要吵翻天了。   “没有香茅草,肉根本没有肉味,全是腥膻味。”   “波斯人的香料太贵了,只有大将军府上才能煮肉的时候放一点。不成想,有了香茅草,比波斯人的香料还好用。咱们郡主果然厉害!”   “得赶紧把郡主接回来!”   “那是咱们郡主,怎么可能让给胡人?叫他们别做梦!”   不止是普通人了。   白崖镇的将军们,也有嘴馋的。尝过了香茅草煮的肉,顿时不淡定了。   这么厉害的郡主,凭什么给匈奴人?   谁知道她接下来还会发明什么好吃的食谱?   “大帅,钦差快要回京了。等他一走,咱们就想个办法,突击匈奴的贺兰部,制造混乱,把郡主给抢回来。”一位将军,特意带了两名好友,到萧靖承跟前这样说。   “对,咱们郡主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神医,又是鬼才过人。让给匈奴,损失堪比割了一座城。这如何能忍?”   “况且,郡主还是您的准妃。”   大将们渐渐回过神,觉得丢了谁也不能丢了郡主。   匈奴人越是宣扬郡主卖国,他们越发意识到郡主宝贵。   赶紧抢回来。   现在是没有投敌,但天长日久呢?万一鬼戎把郡主给占了,逼迫郡主生儿育女的,说不定郡主真的偏向了他们。   到时候,她给鬼戎出谋划策,鬼戎打到夏阳城去了怎么办?   陈木兴也到萧靖承跟前,表示自己愿意领五千骑兵,闯进匈奴王庭,救回郡主。   “我这条命是郡主给的,到时候便说是我私自行动,大帅不知情。只是望大帅不要怪小女,给我三个儿子都谋个前途。”陈木兴道。   萧靖承:“……”   就在萧靖承被他们烦得不行,准备发火的时候,京城突然来了急诏。   用这样的急诏,是京里出了大事。   送到军务营的时候,诸位将领们都表情肃穆,心口发紧。   然而,急诏的内容,却不是召任何一个人,而是召成阳郡主薛湄回京。   “着令成阳郡主,六日内到达皇城,否则罪同欺君。”   众人都惊呆了。   这样的急诏、这样的罪名,难道皇帝不知道成阳郡主被匈奴人抢去了吗?   军务营里一时沉默。   就连萧靖承,也看着急诏愣神,脸色很不好看。   他把澹台弘瑛叫到了跟前。   澹台弘瑛打算明日回京,要把鬼戎单于的意思,转述给皇帝和朝臣;然后请示第二个方案,再来白崖镇。   突然萧靖承叫他,他还以为是大帅要捎信或者礼物回京,毫无防备来了。   他进来的时候,军务营里气氛压抑,像是大事临头了。   澹台弘瑛心中咯噔了下。   “难不成,匈奴人要打过来了?他们要找我问罪?”他心中腹诽。   然而,萧靖承却是问他:“钦差大人,你来白崖镇之时,京里可知道成阳郡主也被匈奴人掳去消息?”   澹台弘瑛不解:“自然知道。大帅您递回去的书信,每次都写了此事。”   “是单单陛下知晓,还是满朝皆知?”   “自然是满朝皆知。”澹台弘瑛道。   开玩笑,成阳郡主可是京城的名人,哪怕她不在京里,京里关于她的话题也从来未断过。   她有点风吹草动,人人都要议论一番,更何况她被掳走这等大事。   萧靖承听到这里,把手里的急诏递给了他。   澹台弘瑛看完了,整个人愣了愣。   “这……”他错愕去看萧靖承,“此乃陛下亲御诏!”   将领们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皇帝到底什么意思?   发这样的急诏,是让他们带着白崖镇的全部守军,现在就去攻打匈奴吗?   要不然呢?   大家都想不出,在明知成阳郡主被掳的消息,皇帝还亲自发这样的急诏。   他是皇帝,他难道可以如此无理取闹吗?   他想要为难成阳郡主,办法很多,何必要用这种法子?   大家都看不懂了。   萧靖承一挥手,让将领们都出去,只留下澹台弘瑛。   “大人在京日子久,了解陛下,我远不及。”萧靖承态度可谓放得很低。   在白崖镇,他能这样谦卑,只有在他师父成老将军跟前。   现在,他对着澹台弘瑛,拿出了这等态度:“依照大人的估计,陛下这封急诏,到底何意?”   为了薛湄,他可以低声下气。   他手下将领们看不懂这封急诏,萧靖承觉得自己关心则乱,他此刻也有点懵。   也许,澹台弘瑛会有不一样的见解。 第525章 急诏背后的原因   让骄傲自负到极致的瑞王爷这样求自己,澹台弘瑛的虚荣心,应该得到满足。   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第一次有了种自己不认识皇帝的错觉。   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值得皇帝做出这等糊涂事。   将来史书留下一,也是供后人嗤笑的。   皇帝总想做个明君,何至于自暴自弃到了这个地步?   况且,皇帝所有事,都在戚太后掌控之下。   这样的急诏,戚太后那边没有得到信,没阻拦吗?   “大帅,下官也想给您排忧解难。但这次,下官的确看不懂陛下意欲何为。郡主在匈奴王庭,陛下还说她忠心,不会叛国。   陛下也知,从白崖镇到匈奴王庭,大军进宫至少得四五天。让郡主六日内必须回去,这……下官实在猜不透。”澹台弘瑛道。   萧靖承深吸一口气。   他让澹台弘瑛先去休息,自己要派密探去京城,看看皇帝到底发什么疯。   急诏啊,这样的东西是要在史册留底的,他希望后世的人如何评价他?   说他昏聩无能吗?   萧靖承看着这封急诏,陷入了沉思。   他打算先置之不理,以后再说。皇帝也说罪同欺君。   “欺君”这个罪名,可大可小,暂时没必要去管它。   不成想,第二天一大清早,又有急诏。   内容跟上一封相似,语气却更急切。   “着令成阳郡主,五日内到达皇城,否则罪同欺君。”   减了一天,还是这样严厉的语气。   将领们和澹台弘瑛都在军务营,大家各抒己见。   所有人都得出一个结论:皇帝疯了。   皇帝是发了疯,才会发出这样的急诏,给自己身后名抹黑。   “既然发了急诏,也给我们发军令啊,让我们赶紧去碾压匈奴营地。”   “郡主人在匈奴,能怎么救?”   大家议论纷纷。   就在这个时候,萧靖承的暗卫首领贺方突然进来。   贺方把一封密信给了萧靖承:“大帅,是太后娘娘传信。”   将领们围了上来,个个恨不能自己有双透视眼,能看清楚太后娘娘信上内容。   同时,他们也安心了。   太后娘娘总会知道皇帝为什么发疯,不至于让他们乱猜。   密信用的是暗语,由贺方转译,这是萧靖承和戚太后母子之间的约定,只是他们俩从来没用过。   今天确实破天荒。   打开信,因为是密信暗语,所以很简单:“温氏病危,滑胎血崩不止。着成阳原地待命,无哀家密旨,不可入京。”   萧靖承:“……”   怪不得皇帝跟疯了似的。   薛湄离京的目的之一,是皇帝和温婕妤服用仙丹。   她一直说,仙丹含铅,不仅仅不能怀孕,还有可能让人疯癫。   皇帝这把年纪了,拼了老命想给温婕妤留下一儿半女傍身,可见他对温婕妤的确有真情。   温婕妤怀孕之后,估计他也很高兴。   没想到,事情很快就有了变故——到底是仙丹的作用,还是温婕妤自身问题,导致她小产后大出血。   估计是血止不住,太医们推卸责任,说只有成阳郡主可以,所以派人请成阳郡主。   但是薛湄人在匈奴,鞭长莫及。   如果温婕妤的血崩不能缓解,她只有半个月性命,那肯定还是太医们往多了说,也许就几天。   急诏送过来,快马肯定要十天的。   此刻薛湄回来,也赶不回京城了。   从京城到白崖镇,哪怕是用萧靖承的快马,日夜不息,一路上驿站不停换马,至少也要五日。   五日,是指人和马都不歇息、不吃不喝不睡。   萧靖承可以挑战一下,在马背上喝水吃点干粮,但薛湄可以吗?   所以,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是其他问题,还可以让卢殊和卢兄弟回去试试。   现在已经晚了,等他们兄弟俩到了京城,估计只能赶上温婕妤的葬礼。   抬眸间,见将领和澹台弘瑛都紧紧盯着他,等待他说太后娘娘的密信,萧靖承清了清嗓子。   “是温婕妤。”他道,“温婕妤小产之后血崩,恐怕不好……”   将领们哗然。   一时间,他们也不顾澹台弘瑛这个臣还在场,开始对皇帝破口大骂。   “为了后宫一女人,想要往死里逼咱们!六日,什么人六日能赶回京城?”   “郡主为国效力,多大功劳?不见他封赏。后宅女子生病,用这等急诏,难不成郡主是投敌卖国了吗?”   “昏君,他不值得咱们为他这般拼命!”   “郡主甚是委屈。”   萧靖承没有阻止,任由他们发泄内心愤怒。   别说将领们,他也是一样。   澹台弘瑛在旁没做声。   贵妃已经跟他说过,皇帝行事越发没有章程了。   在朝堂上,也看得出几分。   皇帝脾气越来越差,他就是难以自控。   还有件事,澹台弘瑛绝不敢告诉萧靖承:这次过年,除夕夜皇帝非要宿在太后的万景宫,跟太后大吵一架。   太后气得要去给先皇守灵,拿出了“母亲”的威仪,皇帝才向她赔罪。   此事,也把皇帝和太后之间那点隐秘,一下子捅开了。   朝中很多难听闲话。   太后正月里不见客。   听说她整日忧思,身体不太好,然后她关闭了万景宫的大门,不准皇帝进入。   她原本操持后庭事务,现在都分给了贵妃、德妃和淑妃三人,她自己不管事了。   “好了。”萧靖承半晌才出声,阻止了众将领的话,“旨意荒唐,此事不必再议了。”   众人退下去,萧靖承单独留下了澹台弘瑛。   他告诉澹台弘瑛:“大人回京,我送你几匹好的战马。还请大人回去之后,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边陲之地,将士们衷心的,原本就不是皇帝,而是主帅。   大家见怪不怪了。   皇帝做出这种事,如何能不让人骂他?   澹台弘瑛本打算回京的,这会儿他觉得还是算了。   他这个时候,如果正好赶上了温婕妤新丧,皇帝还不把气撒在他身上?   澹台弘瑛决定拖延一个月再回京。   他做了如此决定,不成想而后又收到了两封急诏。   仍是让薛湄赶紧回去,甚至要求她三天内从白崖镇回到京城。   这就不是无理取闹了。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急诏,都会怀疑皇帝脑子出现了问题。   第四封急诏之后,没有出现第五封、第六封。   至于为何没有第五封、第六封,是皇帝突然醒悟了,还是温婕妤这个时候已经死了?   白崖镇一时还不知。   萧靖承也在等消息。   待得到了消息,他看完之后,传给了薛湄。 第526章 传信   五月的草原,水草丰盛。   今年雨水充足,牧民们的牛羊马长得格外喜人;草地上开着淡黄色野花;不管是人,还是风景,都如此美好。   薛湄却在土坡上,坐了一整天。   安丹宵想要靠近,她扬起手就要打人。不想挨打,只得退下来。   鬼戎早上问了一次,安丹宵不知道,他也没凑上前。   直到黄昏,薛湄还坐在那里,鬼戎忍不住了。   他亲自上前,在她身边坐下。   这个时候,骄阳已经在地平线齐平的地方,很快就要落下去,夜幕降临。   白天温暖,夜里会很冷。   鬼戎把一件羊皮氅子搭在薛湄肩头,问她:“坐了一天了,不饿吗?”   薛湄没言语。   直到日头全部落下来,天际露出青白色,她才叹了口气。   “怎么,想家了?”鬼戎问她。   薛湄摇摇头:“不是。”   她沉默着,没有说什么话,而是站起身往回走。   接下来几日,她倒是一切如常,甚至还问起了宝庆公主。   接到温锦去世的消息,是在一个凌晨。   薛湄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脖子上有点凉。   她伸手一摸,摸到了软软、凉滑的东西,拿起来放在眼前瞧。   当时大帐内光线暗淡,而她又睡得迷迷糊糊,就使劲往脸上凑,然后被蛇亲了一下。   她吓醒了,整个人都快要疯。   点了灯,她发现一条小蛇出现在她的帐篷里。薛湄吓疯了,想要打死它,余光却瞥见自己的荷包被小蛇咬了一口。   破了个洞。   她这会儿不管荷包是谁送的,摘下来扔得老远。   小蛇爬了过去。   对着荷包又是闻,又是咬,片刻之后小蛇呕吐了。呕吐出一团东西,然后在地上抽搐几下死了。   薛湄大着胆子过去,发现小蛇吐出来的,是一个蜜蜡丸子。   这种东西,只可惜是人喂给小蛇的。   她顾不上脏了,赶紧擦了擦打开蜜蜡,里面果然有纸条。   上面是萧靖承的字。   他简单告诉薛湄:“十一日前温婕妤殁,小产血崩不止。”   薛湄当时愣愣的。   那天早上,她收拾完了那条小蛇尸体,把荷包擦干净重新戴好,然后又把蜜蜡碾碎,纸条吃了,然后就坐下来发呆。   她当时想了很多。   离开京城,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皇帝不听劝,非要服用仙丹。所以,薛湄眼不见心不烦,自己跑了。   如果她有点耐心……温锦是不是不会死?   薛湄跟温锦交情一般,她死了,薛湄也不至于伤心欲绝。   只是那天,她浑身无力,就是想坐在阳光下,只动脑子不动手脚。   她还想自己的荷包:“我就说好好的,怎么送个荷包给我,也不说清楚。差点吓死我。”   这荷包,一直有股子淡淡香气,薛湄只当是檀香,毕竟是寺庙里的东西,她也没多想。   现在看来,小蛇就是寻觅着这个味道,一路过来的。   至于它怎么从白崖镇溜过来,为何顺利能到王庭,薛湄要回去问问萧靖承。   那个瞬间,她脑子很乱。   独坐一整天,就是一次禅修,薛湄的心情稳定了下来,情绪也安静了。   她从脑海中搜了一篇往生咒,下午到黄昏,她一直默默给温锦念咒,希望她能投个好胎。   下辈子,还是遇到一个普通、平凡的男人,安安静静过一生吧。   皇帝就是害死温锦的罪魁祸首。   “人都不能承受这样的过错,所以他肯定会想把责任推给我。”薛湄还不知道皇帝的急诏,已经猜出到自己的处境了。   在皇帝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不在京城。   如果她在,也许温锦就不用死了。薛湄会想方设法保住她的命。   而且,薛湄把卢殊和卢都带了过来,这两个也是薛湄之外,唯二可能救温锦的人。   造化竟是这样。   薛湄也是花了半天时间,才把此事想通。她觉得自己和温锦之间,缘分不够深。   匈奴人不知薛湄的伤悲,他们的日子还在过。   到了五月,他们的日子好过很多。   而之前离开的钦差澹台弘瑛,又回来了。   这段日子,鬼戎为了收服薛湄,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   薛湄发现了一处盐湖。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盐湖就是粉红色的盐,故而匈奴人不敢提炼它。   薛湄当时不动声色。   她想再看看。   毕竟,她现在过得还挺好,鬼戎对她也很用心。   他很喜欢她,又对她礼貌。薛湄要是没有萧靖承,大概真可以跟鬼戎有段风月事,毕竟鬼戎也很帅气,又情。   他既然有所求,薛湄就趁机把机会留下来。   她到匈奴两个多月了,已经把各个部落之间的优势、劣势都摸了个半熟,也跟这些部落的人混熟了。   她去同罗部,肯定会受到热烈欢迎,因为她救了首领的妻子和儿子。   她去贺兰部,贺兰部那个小首领,看她的目光像狼。也许,他会为了得到薛湄,跟鬼戎起战事。   而薛延驼部的老夫人,非常睿智。薛延驼部也很向往和平,这位老夫人屡次跟薛湄说,如果能通商、成为梁国的附属,是最好不过的。当然,能得到白崖镇更好。   其他部落,也挺向往和平。   这些部落之外,还有个葛刺部。这个部落已经在闹分化,他们的首领非常不得人心,有位贵族正在取代他。   他们打了好几次仗。   薛湄有次跟鬼戎去巡查,还遇到了他们互斗。   情况摸得越清楚,薛湄越发觉得此事可以办成。   至于宝庆公主,她一直在牢里。听闻鬼戎一不高兴,就会去抽打她。   薛湄上次去看她,她几乎破了相,浑身上下都是鞭伤,有些还化脓了;她非常削瘦,狼狈至极。   她最大的变化,是看到薛湄之后不再骂她了,而是向她啼哭,哀求,求求薛湄可怜她、救救她。   看样子,她已经知道了现实的残酷。   薛湄仍是转身就走。   澹台弘瑛去而复返,这么快,薛湄是很吃惊的。   难道,这位大人没有回京去,直接在白崖镇整修了一段时间,又回来了?   这次,鬼戎没有特意款待使臣,直接跟他谈条件。   而薛湄的五弟和萧靖承,这次也没有混在队伍里一起来。   薛湄觉得,这次也谈不拢,鬼戎根本没打算和梁国和谈,也没想过释放宝庆公主。   他的目标,只有薛湄。 第527章 宝庆公主退场   薛湄没有猜错,澹台弘瑛没有回京。   皇帝很明显有发疯的迹象,他没有办成皇帝要求之事,也没办成贵妃吩咐之事,回去不是修整,而是找死。   故而,他又来了。   这次他态度强势了很多,不停激怒鬼戎。   在外人看,他像是非要逼迫鬼戎娶公主,完成两国通婚;但有心人却觉得,他是要逼迫鬼戎。   鬼戎要么杀了他的随从,将他关起来打一顿,要么杀了公主。   这天谈完,鬼戎想起宝庆公主自称非常宠爱他时候,还因为他的目光无意识看了太后娘娘宫里的宫婢,而扇他耳光。   他心里恨得紧,便去了关押宝庆公主的地方。   他用鞭子使劲抽打她。   他用马的镣子拴住了宝庆公主,故而宝庆公主挨打无处可逃,又被他带上了马的口罩,声音发不出来。   而后宝庆公主倒地,浑身是血,像个血人。   夜已经深了,安丹宵打了热水给薛湄洗脸,薛湄跟她闲聊了几句。   说起琴谱,薛湄不太懂,安丹宵却很在行。她跟薛湄聊得起劲,突然有单于身边的亲信随从进来:“单于请郡主。”   薛湄看了眼随从:“何事?”   “单于没说,只请郡主快去。”随从道。   安丹宵看了眼薛湄,似幸灾乐祸:“你恐怕要倒霉。”   薛湄淡淡笑道:“这么晚了,也许他只是想我了。”   安丹宵:“……”   她已经见识过薛湄的口无遮掩,还是被气得半死:“不要脸!”   “睡个男人就叫不要脸?”薛湄笑道,“那你真够可怜的。”   薛湄跟着随从走,却不是去单于大帐,而是去宝庆公主的牢笼。   她进来时,瞧见地上一堆血泊,而宝庆公主软软倒在那里。   鬼戎坐在旁边,神色并不见焦急。   薛湄来了,他只是抬了抬眼皮,对她道:“你看看她,是否还有得救?”   宝庆公主已经昏厥,呼吸几乎探不到,脉搏也无,像是休克了。   现在抢救,也许可以。   但彩鸢不在,薛湄没有行医箱做遮掩,拿不出抢救的器材。   况且,她凭什么抢救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死了,对薛湄才有利。   薛湄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捏住宝庆公主的手腕,看着像是想要找回脉搏,实则她想着要是公主的脉搏跳了,她就要补一下。   一分钟了。   没有脉搏。   宝庆公主休克而死,是被鬼戎活活打死的。   薛湄其实看不上折磨女人的男人。   这个世道,是绝对男权社会。哪怕宝庆公主高高在上,不在此列,可她在匈奴也只是阶下囚。   折磨她,无非就是折磨比自己弱小的人。   一个人靠折磨弱小得到纾解和满足,薛湄觉得是小人行径。   她站起身,略带遗憾对鬼戎道:“单于,她已经死透了。”   鬼戎平静的面容,突然生出了几分恶毒。他像是很快意,同时又像是很糟心。   “你先回去吧。”鬼戎站起身,把被鲜血浸透的鞭子拿在手里。   薛湄却道:“单于是要去跟廖真商量吧?”   “怎么?”   “单于不是说,以后咱们俩要相互扶持吗?遇到事,不是应该咱们俩商量?”薛湄问他。   鬼戎一愣。   他笑了笑:“既如此,移步到金顶大帐说话。”   夜更深了。   薛湄和鬼戎像两个幽灵,毫无困意,游荡回了单于的金顶大帐。   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奴,已经把褥子铺好了,还摆好了宵夜与酒水。   薛湄没有吃。   她心中目标如此坚定,以至于此刻她非常冷静。   鬼戎也没心情吃。   “……公主死了,咱们不仅失去了人质,还失去了正义方。若是白崖镇攻打进来,他们可以说是为了公主报仇。   他们占据正义之师,恐怕士气比咱们高涨。”薛湄道。   鬼戎:“的确如此。不过,倒也不用怕,兵力上咱们旗鼓相当。”   “没必要现在打仗。哪怕要打仗,也要等秋后战马肥壮了。而下雪时候,他们的辎重和援兵进不来。”薛湄说。   鬼戎眼睛一亮。   薛湄这话,正中他心思。他心里也是如此想的,故而薛湄让他有了种知己之感。   现在自然不适合打仗。   “的确如此。”   “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保守公主去世的消息,连您的大将们也不能告诉;同时,答应和梁国联姻,让他们把嫁妆送过来,好处先拿到手。   等到了秋后,再说公主是病逝。嫁妆拿到了,公主病逝又跟您无关,白崖镇在想出兵,士气就不会那么高涨。”薛湄道。   鬼戎到底还是不太情愿。   不过,只是跟假公主成亲,自然没什么不妥。   “……找人假扮公主的话,你最适合。”鬼戎突然道。   一箭双雕,可以趁机和她假戏真做。   “我来假扮公主的话,谁来帮你糊弄使臣?”薛湄道。   鬼戎:“你有办法糊弄使臣?怎么糊弄?”   “让乌兰其假扮公主,她一直很想嫁给单于您的。”薛湄道,“然后,我会带着她去见使臣,让使臣承认她就是公主。”   鬼戎蹙了蹙眉头。   薛湄:“您等着看吧,使臣会站在咱们这一边。”   让安丹宵伪装成公主,就等于将她绑上了贼船。   鬼戎沉吟了片刻。   他对薛湄道:“你容我想想。”   “我已经知晓了实情。”薛湄对他说,“还要找人假扮公主,她也要知情。单于,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否则我也帮你圆不回来。”   她这是让他别告诉廖真。   薛湄要做的,是先把廖真排挤出去。   鬼戎笑了笑:“你这么不喜廖真?”   “我不是不喜他。单于,你可能忘记了,他是因为败在我和瑞王手里,才被流放的。手下败将,我只是不信任他有本事辅佐您。”薛湄道。   鬼戎一愣。   他似乎从来没这么想过。   薛湄转身走了。   挑拨离间,让你丫成了孤家寡人,与廖真先离心离德,以后谁也不相信,还怕玩不死你?   就你这智商,还想做天下霸主?   留在这荒原上,搞你的阴谋诡计吧!   薛湄回到了自己帐内,把剩下的觉给补完了,神清气爽。   还有什么比宝庆公主去世了更让人高兴的?   薛湄想起上次,自己若不是有空间和医疗舱,就铁定死在她手里。   她微微笑了笑。   “王爷应该很高兴。”薛湄想。   可惜没办法跟他分享。   这一刻,特别想念他,心口有种烧灼感,几乎迫不及待想要回去见见他。 第528章 得偿所愿   五月草原是匈奴最好的时节。   鬼戎最喜欢的,也是五月。那种似跗骨之蛆的饥饿感,就在五月离开他。其他之后,他都被其笼罩着。   这个时节,阳光里透着希望。   不冷不热,牛马成群,一切旺盛得不可思议。   然而,好日子总是很短暂的。   一到九月,当草原上下起雪,真正酷寒到来,悲惨就会降临。   今年,也许会不一样吧?   如果能有一座城池容身,可以更好抵御风雪,对他和他的族人们而言,就是极大幸福。   鬼戎去和澹台弘瑛谈了。   他表示,如果梁国能把最西边的望阑城给他,作为公主的陪嫁,他可以考虑娶公主,两国休战结盟。   而澹台弘瑛的意思是:“城池是不行的,不能作为公主的陪嫁。陛下能给的,是粮食和布匹。   单于,有了粮食和布,你们冬天有食物、有衣穿,就不至于冻死人。若是再拖下去,到了九月下雪,回京道路被阻住,物资也进不来了,白白浪费一年时间。”   鬼戎知晓谈判秘诀。   轻易答应,肯定是不可以。   澹台弘瑛表示,自己可以写信回京请示,但是他想要先见见公主。   “自然可以,公主也想见见家里人。”鬼戎笑道,“对了,您是公主亲舅舅吧?”   “是。”澹台弘瑛笑道。   他这个人擅长阴谋,一辈子算计旁人。鬼戎这样爽快答应让他见公主,他心中升起很不安的预感。   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来了这么久,城池之事还没有谈妥,鬼戎怎如此轻率答应了让他见公主?   不过,他只有二十随从在匈奴,他和公主都是人质,鬼戎单于没必要提防什么。   这天傍晚,澹台弘瑛被领着去见公主。   公主的大帐,在王庭聚集地的西边,远离其他帐篷,有专门的人看守,四周还架了木篱,防备森严。   澹台弘瑛不可以带随从,只能自己进去。   他心中起了十二分警惕。   撩起帘子进了大帐,首先瞧见一盏屏风。屏风后面点了灯,光线影影绰绰,可以瞧见两名女子站立。   听到动静,其中一人朝这边走过来。   她身材高挑纤瘦,穿着匈奴人的皮子衣裳,也很秀气。   澹台弘瑛隐约能猜到是谁。   果然,薛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大人。”她跟澹台弘瑛见礼。   澹台弘瑛还礼,然后眼睛往屏风那边瞅:“公主如何了?公主,微臣来了,公主可好么?陛下与娘娘甚是挂念公主。”   屏风后面的人,微微侧过脸。   身形倒是相似。   只不过,好像比公主稍微瘦一点。也可能是影子的缘故。   她不开口。   薛湄却说话了:“公主一切都安好,大人放心。公主让我问问大人,与驸马和离,他走的时候可问过什么?”   驸马什么也没问。   在说出奉旨和离的瞬间,驸马整个人的肩膀都像是直了些。   皇帝为了安抚他,赏赐了他一处他祖籍的宅子,以及白银千两,让他及早回家。   驸马宋子弘本是京城土生土长的,祖籍跟他没有半分关系,他从小到大都没回去过。但他仍是欢欢喜喜走了。   “他问了公主安。”澹台大人指鹿为马,“他说此生无缘,来生还与公主结发为夫妻,只盼公主保重。”   屏风后面的人听了,没什么反应。   薛湄神色也平常,似乎丝毫不觉此话可笑。   “公主,何不移步一见?”澹台弘瑛后背有了层薄汗。   薛湄开口了:“公主日夜思亲人,恐怕见了更伤心,故而不敢见。公主说,女人都是草籽,落在哪里,就在哪儿生根发芽。   她这颗草籽,注定落在草原上,只求陛下和贵妃娘娘多疼爱,陪嫁丰厚一些,让公主少吃苦。”   澹台弘瑛看向了薛湄。   他的目光并不锋利,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公主为何不自己说?”   “大人,我有句话,想要拜托您转达给贵妃娘娘。”薛湄很突兀转移了话题。   澹台弘瑛问他什么话。   “……贵妃心愿,我已助她达成。不管是贵妃,澹台氏,还是公主,都安然无恙了。”薛湄道。   说罢,她静静看着澹台弘瑛。   她羽睫修长,落在后面的眸色被羽睫阴影遮盖,显得有点寒凉、阴森。   澹台弘瑛一下子明白了薛湄的意思。   贵妃当初给薛湄递信,还是澹台弘瑛给她出的主意。   那就是说……   “大人,公主不想见,您还要相逼迫吗?”薛湄又出声,打破屋内寂静。   澹台弘瑛心头重石,一瞬间落地。他又极力遮掩,不让薛湄瞧出半分端倪。   他似语重心长:“微臣不敢逼迫公主。公主自当保重,想要什么只管告诉舅舅,舅舅定然给公主安心。”   这就是表达他的满意了。   只要公主死了,她跟鬼戎的往事不被皇帝和朝臣知道,那么贵妃、澹台氏和裕王都会平安无事。   公主想要什么,澹台氏都可满足。   “公主要的,就是单于要的——一座望阑城、布二万匹、粮食二万担;还有公主要的绫罗绸缎、金银玉器。”薛湄道,“这是单子,还请大人过目。”   澹台弘瑛接过来看。   字都是公主字迹,只是稍微潦草了点。   他看了眼薛湄,便知道这位郡主与鬼戎合谋已久了。   肯定是他们趁公主还活着,逼迫她写了这封礼单。   “我先收下,回到白崖镇就传信朝廷,把公主这份礼单一并送上。”澹台弘瑛道,“公主等微臣好消息,最多两个月,此事就能定下来。”   说罢,他要告辞。   薛湄亲自将他送出去。   其实,礼单是薛湄自己写的。她从安丹宵那里拿到了公主的一些字,挑选一些开始临摹,花了两天两夜才算成功。   澹台弘瑛没看出有什么不妥。   这位大人要回白崖镇,鬼戎不阻拦。他回去之后,立马给朝廷写信,说了鬼戎要求,又说公主自愿。   他把公主要的礼单,直接寄回京城。   与此同时,他还在写给皇帝的信里,加了句“恳请贵妃娘娘安心,一切都办妥,公主会得偿所愿。”   皇帝看到了,也不会多想。   澹台弘瑛现在担心的,是皇帝的情绪。温婕妤暴毙之后,陛下有没有缓过来? 第529章 薛湄的圈套   鬼戎派人送使臣离开了王庭。   与此同时,王庭大臣们都知晓,单于已经和梁国和解,要娶梁国公主。   此事争议很大。   “单于之前还说,梁国嫁宝庆公主到匈奴,乃是对我们羞辱,怎如今同意了?”   “望阑城偏僻,水草不丰,想要南下还得过白崖镇地界,路被堵死。把此城让给我们,有何意义?到底不如要一半白崖镇。”   “单于有何难言之隐,都可说出来,我等参谋,省得单于独自愁苦。”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鬼戎就开始了他的演讲。   薛湄当时在场,听到他把“娶宝庆公主有利”的观点,掰开揉碎了往自己手下大将们耳朵里灌。   别说大将们,薛湄差点都信了。   由此可见,鬼戎并非什么荒原上的英雄,他是个优秀的政治家,洗脑功夫一流。   “怪不得他能接住他哥哥留下来的部落和人马。别管本事如何,嘴上忽悠人是很厉害的。”薛湄心想。   鬼戎对她,似乎也这样。   他总是告诉她,他们俩会有个非常光明的前途。   这个前途,不需要薛湄付出什么,她只要在他身边,就唾手可得。   稍微见识少一点的女人,都要被他深情感动。   可惜薛湄是后世人,而她见惯了历史,知晓“鸟尽弓藏”的道理。她辅佐鬼戎打下天下,待鬼戎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要杀她。   哪怕她不是大将。   薛湄含笑看着鬼戎,又想起他活活打死宝庆公主的事,脸上笑意很足,心里却泛出一股股冷意。   以前觉得他英俊的脸,现在也多了些狰狞。不单单因为他是敌人,还因为他毫无下限。   鬼戎一番胡扯,部下都信了。   “如此说来,望阑城既可以通梁国,也可以通西域。只要咱们有足够多的骆驼,就可以穿过沙漠去西域了。”   “波斯很富足,不比梁国查。能有望阑城做咱们王庭,和西域商人往来更加便捷。”   大将们七嘴八舌。   他们看到了希望。   就好像,一夜时间他们多了好几条路能走。   这些大将虽然凶猛,小心思却不多,个个都被鬼戎忽悠瘸了。   “鬼戎一番话,要把他们忽悠到欧洲大陆去了。”薛湄啼笑皆非。   她近距离围观了全场,待鬼戎问她如何的时候,她能说得出一二三。   “……我们有了望阑城,可以与西域建一条商路吗?”鬼戎问薛湄,“现在就是骆驼不好养,而且我们也不太会养。”   “没关系,我会。”薛湄道。   鬼戎眼睛一亮:“是吗?”   “这个是自然。你如果有办法,现在就派人去搜集骆驼,咱们培养它,形成驼队。”薛湄道。   鬼戎应了。   他派了自己的亲信出去。   为了表示自己和薛湄现在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鬼戎随便她进出金顶大帐。   因此,薛湄在鬼戎的金顶大帐里,见到了甘弋江。   甘弋江也是匈奴人,是很厉害的杀手。他也有个匈奴名字,不过薛湄对此不敢兴趣。   当着鬼戎的面,薛湄让甘弋江留下:“是你杀了周月明?”   甘弋江低垂着头,不言语。   鬼戎开口:“回答郡主的话。”   甘弋江这才道:“是。”   “为何要杀他?”   “乌兰其的信鸽去传递消息,被周月明看到了。为了安全,乌兰其令我杀了他。”甘弋江道。   薛湄听了,表情仍是很平淡,声音也不紧不慢:“所以,乌兰其下的命令,你动的手?”   甘弋江又道是。   薛湄问完了,回头对鬼戎笑道,“单于,已经无事了。”   鬼戎挥挥手,让甘弋江出去。   甘弋江待要走,薛湄又喊住了他:“站住。”   他身形一顿。   鬼戎的瞳仁收缩了下。   甘弋江得到是薛湄的命令,而不是他的。而甘弋江居然真的停了下来,回头恭敬躬身,等着听训。   薛湄似乎没察觉哪里不妥,站起身,走到了甘弋江身边。   鬼戎还以为,她要给甘弋江一巴掌,或者一点小苦头吃。   薛湄却只是俯身,非常暧昧凑在甘弋江耳边,跟他低语了几句。   甘弋江身子一僵。   鬼戎的眉头蹙起,很快又松开。他问薛湄:“你跟他说了什么?”   薛湄笑笑走回来:“没什么。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甘弋江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薛湄不是自己主子,他抬眸看了眼鬼戎。   鬼戎挥挥手。   他很快消失不见了。   若不是在鬼戎这里,薛湄根本见不着他。   鬼戎问她:“薛湄,难道你以为挑拨我的暗卫,便能对付我?你跟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薛湄:“我跟他说,‘替我杀了乌兰其,否则我要你死。’”   鬼戎淡淡看着她:“可是你说的,不止这几个字。还有一句挺长的话,你没告诉我。”   薛湄似很诧异看着他,继而笑了起来。   她笑道:“单于去问他。正好,您也试试自己的暗卫对您是否忠诚。我还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又不是细作。”   鬼戎:“……”   他对薛湄,时常有种咬牙切齿的无奈。   她对周月明的死,好像挺在意。他不是怀疑薛湄挑拨甘弋江叛变,而是怕她折磨死甘弋江。   甘弋江可不是她的对手。   “时辰不早,我先去看看安丹宵。”薛湄道,“单于慢慢问吧。”   她出了金顶大帐。   她一离开,鬼戎果然把甘弋江叫过来,询问薛湄说了什么。   “‘替我杀了乌兰其,否则要你好看,你知道我可以杀人无形。’”甘弋江道。   当时薛湄说话的时候,唇没怎么动,鬼戎不可能清楚她到底说了几个字。   时长上看,她的确只说了这些。   她故意误导鬼戎,让鬼戎怀疑甘弋江。一旦主人怀疑自己的暗卫,暗卫就只有死路一条。   故而,薛湄的确可以杀人无形。   “乌兰其对我大有用处,不要动她。”鬼戎道,“郡主所言,也不必句句当真。在匈奴,她只是客人。”   甘弋江道是。   他退了出去。   鬼戎知道,如果他怀疑,就是中了薛湄的圈套,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薛湄说的,真的是这几句吗?   如果她还说了其他的呢?   甘弋江在白崖镇多年,他是否有了牵挂?   而甘弋江从大帐离开,双腿微微颤抖了下,不知自己是否捡回来一条命。   薛湄告诉他的,的确不是他告诉单于的。   而实话是什么,他不能说。 第530章 和亲已定   鬼戎此人,的确有魄力。   他攻心也很厉害。   他知晓薛湄心里会嘀咕,会猜测甘弋江在何处,甚至也会问起。   为了让她感动,他主动让甘弋江到她跟前。   可她低估了薛湄的无耻。   她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跟甘弋江说悄悄话。而悄悄话是什么,鬼戎怀疑跟陈微箬有关。   鬼戎不知甘弋江离开时候利用了陈微箬,甘弋江自己也没说。   故而,甘弋江被发现,然后逃命,他不可能还专门去杀了陈微箬灭口吧?鬼戎也不怪他。   他能自己逃回来,已然万幸了。   陈微箬到底是不是甘弋江的掣肘,鬼戎不知道。   薛湄能知道的,肯定跟此女有关。   不猜疑,就怕甘弋江背叛;猜疑,又正好落入薛湄圈套。   直到这一刻,鬼戎才想:“论起玩心计,我未必如她。”   他心中一瞬间升起了厌烦之意。   当一个人,尤其是女人,不受鬼戎控制的时候,鬼戎心里就莫名其妙很烦躁。   这件事,他强忍着,没有再说什么。   薛湄假装当着几名亲兵的面,派安丹宵出去办事。   “三个月之内,不管有没有结果,都要回来向我禀告。”薛湄道。   安丹宵牵了一匹马,马背上放了干粮褡裢,还铺了一件皮子在坐垫,像是准备过冬时候才回来。   有位贵族女人正好瞧见了,还凑上前,问安丹宵:“乌兰其做什么去?”   “郡主派我去寻找驼队,我要往北走,寻到就回来。”安丹宵道。   那贵族女人很吃惊:“那要去很远,你一个人去吗?”   安丹宵点点头。   女人就把自己头发上的一串蜜蜡取下来,递给了安丹宵:“保佑你平安归来。”   安丹宵接下了。   这天深夜,安丹宵悄无声息回到了大帐。这大帐是新设的,在使臣离开之后,“宝庆公主”搬到了这里。   宝庆公主让薛湄去贴身服侍。   她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不露头脸,导致王庭那些贵族女人想要看看她,都不得相见。   有人知晓内幕:“单于将她打伤了,郡主正在养她的脸。”   “单于并不中意她,却还要跟她成亲,真是可怜了单于。”   “单于为的,都是咱们部落。”   “不,单于是为了整个王庭,所有的部落!”   她们把鬼戎拔得很高。   薛湄装作听不见,每日只是在大帐内服侍公主。   大帐内的待遇还不错,薛湄和安丹宵舒舒服服住了下来。   澹台弘瑛很快回到了白崖镇。   他跟萧靖承说:“见到了公主,公主很好。只是,她执意要嫁单于,不听我的劝。现如今,只能派公主和亲了,还请大帅写一封书信,将我的信一起,快马传给陛下。”   萧靖承看了眼他。   这话,本应该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宝庆公主的确是想去找鬼戎,才从京城来到白崖镇,再从白崖镇,心甘情愿跟细作去了匈奴。   她不肯回来,人之常情。   但事情顺利成这样,又是不能离开的。   澹台弘瑛见他沉吟,出声催促:“大帅?”   公主已死的消息,澹台弘瑛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包括萧靖承。   多一个人知晓,就多一分泄露危险。   把公主嫁了,将来她如何,澹台氏都有借口推辞。当然,她死了是更好。   局面对澹台弘瑛和贵妃如此有利,当然要牢牢抓住。   萧靖承非常痛快帮澹台弘瑛传了信,很识趣没有多问。   他心里,倒是想给薛湄递个消息。   澹台弘瑛没回去,他就在这里等着,陪嫁的物资和书过来,他会帮鬼戎和“宝庆公主”见婚。   婚后,公主是死是活,看鬼戎如何处置吧。彻底跟澹台弘瑛无关了,他也顺利完成此次西行计划。   消息传回了京城。   皇帝这段日子无心朝政,整个后宫一团糟,他自己更糟糕。   温锦死后,他一夜之间多了好些白头发,就像是苍老了十岁。   肩膀垮了下去,他像个耄耋老者了,脸上的老年斑更多了。手背上也有,他瞧见了,恨不能把手背搓红。   听闻匈奴人愿意娶公主,且承诺不再进犯边界,朝中大臣们很是欢喜。   而宝庆公主能从俘虏到阏氏,对皇族而言很有面子,朝臣们也不敢说皇帝和公主的闲话了。   公主这是“为国和亲”,是大义,每个人都应该称赞她。   宝庆公主要的陪嫁,对皇帝的内务省而言,不算大事,这点嫁妆小意思;至于望阑城,朝臣们商议了一番,觉得在那里驻军或者建立行政部门,都是浪费。   既然如此,不如让给匈奴。   望阑城附近有荒地三千亩,当然匈奴人不可能去开垦重新种地,他们多半会当成牧场,饲养牛羊马。   此事皆大欢喜。   皇帝发了圣旨,同意把宝庆公主嫁给匈奴单于,让朝臣们送陪嫁去白崖镇,再令澹台弘瑛送给匈奴,结两姓之好。   兵部侍郎,也就是薛湄的二叔,上前一步出列:“陛下,既然两国修好,成阳郡主她……”   “住口!”皇帝顿时发怒,“不要在朕面前替这个愚蠢的女人!”   众朝臣:“……”   朝上消息,萧明钰很快就知晓了。   他有两点疑惑:和亲之事,为何如此顺利,白崖镇的人没有阻拦吗?   第二,薛湄人在哪里?   她还在匈奴吗?   一想到这里,萧明钰就恨不能千里迢迢去匈奴。   但朝廷发了旨意,今年不可私下前往白崖镇,萧明钰想去也去不成了。   他非常担心薛湄。   薛湄若真的被匈奴人掳去,她现在过什么样子的日子?   在安诚郡王的想象里,薛湄应该是惨兮兮的。   然而,薛湄此刻正在围观匈奴人打马球。   马球本就是骑马的活动。匈奴人都擅长骑术,打起来特别有趣,个个身手不凡。   小郡王若是知晓,他提心吊胆关心的人,正在看马球赛,估计得吐血。   就在这个时候,小郡王突然接到了一封密信。   信直接送到了他府上,小厮将它整整齐齐放在小郡王的外书房书桌上。   打开一瞧,小郡王却是愣住了,一时难以置信。 第531章 爱有力量   安诚郡王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皇叔萧靖承会递信给他。   瑞王的信,出现在他书桌。   “……扭转京里对郡主不利流言,将来有丰厚大礼酬谢。”安诚郡王念着这段内容,嗤之以鼻。   难道他没有在暗地里做吗?   还需要他千里迢迢来提醒?   至于酬谢……   小郡王什么没有,需要他酬谢?   敢跟小郡王拼财力,他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了。   萧明钰白眼珠都快翻破了,重新把信读了一回。   信上简单提了句:“郡主安好,单于知礼而贵宾相待。”   萧明钰:“……”   他突然心口一酸。   也许,只有“情敌”才最了解他。这段日子,他因为担心薛湄,吃不好睡不好,时刻担心匈奴人折磨她。   这不合常理,他知道。如果匈奴人折磨了薛湄,萧靖承的密探肯定会汇报,白崖镇此刻就应该是战火连天了。   薛湄又是个圆滑世故的。   她比街头市井的小混子还要油滑,又有本事,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匈奴人,能玩得过她?   她肯定很好。   猜测往往没有依托,就像悬浮半空的水珠,稍微一点风吹,就摔得粉碎。   重新再建立这样的信心,是个反复折磨自己的过程。   直到这一封信。   任何人宽慰他,说薛湄很好,都没什么意义,只能萧靖承说。   连日折磨萧明钰的噩梦,一下子被清扫了出去。他的后脊轻松了很多,浑身卸下了沉重枷锁。   “你怎么跑到匈奴去了?”萧明钰默默念叨着,心里仍是很不解。   他在书房来回踱步。   想起什么,萧明钰进宫去了。   最近宫里不是很好进。   戚太后很久不见客了,她的万景宫守卫森严,皇帝都进不去,而她也不会轻易出来。她自称梦到了先皇,要给先皇抄写经书,祈祷他在天上安稳。   这是很正当的理由,哪怕皇帝也不能强迫她出来。   进宫时,萧明钰斟酌再三,是去见见贵妃娘娘,还是直接去他祖母胡太后那里?   按说,他应该去临华宫拜见贵妃。虽然澹台贵妃和德妃、淑妃一起管事,但宫内大权还是抓在澹台贵妃手里。   她有这个能耐。   略微沉吟,自己到底跟澹台贵妃不熟,贸然去她宫里,未必能讨到好处。   最终,萧明钰去了胡太后那里。   胡太后唉声叹气。   温婕妤死后,宫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哪怕是胡太后这里,宫婢们走路也小心翼翼。   德妃、贵妃和淑妃忙着操持后宫事务,个个人仰马翻的,没空陪胡太后。   而上次有两位妃子叫上女官打麻将,正好被皇帝遇到了。   皇帝叫人赐死了女官,又把妃子们关到了冷宫。   现在,没人敢给胡太后做麻将搭子了。   老太太一辈子都在深宫,没念过书,平素消遣就是打麻将。除此之外,她是既不爱诵经,也不念佛。   找不到人陪,她也像是苍老了点。   宫里每个人脸上,都蒙上了一点薄灰,所有人都过得战战兢兢。   萧明钰看到了胡太后,心中生出几分伤感,对她道:“皇祖母,孙儿接您去王府小住数日吧。”   胡太后摆摆手:“哀家懒得折腾。”   “……樱桃上市了,我那里有新鲜的,您吃多少都管够;甜瓜也有;我还有几名小妾,个个都会打麻将。”萧明钰道,“出宫散散心挺好的。”   胡太后听罢,心中暖融融的,仍是拒绝了。   “宫里现在乱糟糟的。戚氏躲了起来。她那是自作孽不可活,以为旁人不知她伎俩。云氏又不中用,比菩萨更像泥塑的。   哀家一走,这后宫没有一人能坐镇,她们还不得翻天。陛下是被温婕妤的死气糊涂了,待他清醒过来,咱们还是要过日子的。”胡太后说。   萧明钰:“……”   他没想到,糊涂了一辈子的老太太,这会儿说了句清明话。   宫里越乱,她老人家越是不能走。   她一走,人心就散了,只能越发不成样子。   戚太后已经表明了态度,宫里一切跟她无关;云皇后多年不争不抢,有她跟没她一样。   皇帝已经很糊涂了,最近连续办各种朝臣们腹诽的错事。若是他的后宫也乱了,他哪有清醒那一日?   做母亲的,危难关头,就是要挡在前面。   “……你有事?”胡太后问,“若是无事,就不要往宫里来。昨日荣王带着世子过来,被骂了一顿。   荣王世子素来得陛下疼爱,他当心头肉一样,现如今对着不足周岁的孩子都能发火,唉……”   萧明钰很心惊。   他再次想起了薛湄的话。   薛湄告诉他,仙丹里面含有的铅,会让人疯癫。   萧明钰还让她别说,免得得罪那些炼制丹药的道家。   佛道两家信仰极广,得罪了道家,薛湄前途堪忧。   可如今,皇帝的症状,证明薛湄说得半句不差。   萧明钰自己也吃过一些丹药。   谁不服丹药?   这种强身健体的东西,是富贵人家必备的。   不成想,此物却是有毒。   “……怎么骂了荣王世子?”萧明钰问。   胡太后:“荣王抱着那孩子,陛下突然说‘父不抱子’,免得将来孩子骄纵。荣王就把孩子交给了宫婢,不成想他拽宫婢的头发。   陛下瞧见了,就很不高兴,声音大了点,把孩子吓哭了。他就大发雷霆,说荣王父子不知感恩,把荣王吓得半死。”   萧明钰:“……”   荣王府如日中天,突遭横祸,估计他会惊吓一段日子。   萧明钰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薛湄,问胡太后可喜欢薛湄送回来的礼物。   “可别提她了。”胡太后叹了口气,“陛下现如今最恨她。‘若她在京里,温婕妤就不会死。’陛下反复念叨这话。”   “这也说不准。”   “陛下是认准了的。”胡太后道,“你不要添堵,这个时候就不要裹乱了。若无正经事,你先回吧。”   萧明钰自然有正经事。   因他的正经事跟薛湄有关,他说起来略带迟疑。   “祖母,孙儿有件事相求。现如今除了您,旁人也做不到。”萧明钰道。   胡太后:“何事?” 第532章 两人都想薛湄了   萧明钰有个念头。   这个念头临时而起,但很快就盘踞了他整个心田,让他坐立不安。   若不能实现,他会很痛苦。   所以,他特意跑到了宫里,找胡太后讨个人情。   “……公主既然要出嫁了,总得娘家有人送她。”萧明钰道,“西北不太平,皇子们年纪都小,不太适合。   我想随公主的陪嫁队伍,一同前往白崖镇,作为娘家人,去送送公主。”   胡太后:“……”   你何时这样殷勤了?   再说了,你跟宝庆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胡太后睃了眼他:“想去看成阳?”   萧明钰心口似被重锤敲击了下,他听到了嗡嗡回声。他隐藏最深的秘密,像是被挖掘了出来。   藏得太深,他自己看着的时候,都觉得难以置信。   他是为了薛湄?   要不然,他为何想着去走西北这一趟?现在五月了,等公主的陪嫁准备好,这几天可以出发。   东西多,走起来就慢,可能六月中旬才到白崖镇。   到了白崖镇,一时半刻未必回得来。   而西北九月开始下雪。   一旦下雪,道路不通,他很有可能陷在西北过冬。   稍微有点脑子,就知道白崖镇条件有多艰苦。   冷的时候,能把人活活冻死。帐篷、砖墙,根本抵抗不了西北的寒流。以前从白崖镇回来的将军们说,夜里士兵们睡下,早起时冻死一个营帐里的,也是常有之事。   小郡王养尊处优,自己优雅而富足,凭什么车马劳顿,去白崖镇吃苦?   那个地方,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真正的环境恶劣。   萧明钰也想不通,薛湄是怎样的勇气,敢带着人去白崖镇。   “她在匈奴人手里,祖母。”萧明钰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朝廷的官,谁在乎她生死?   我不放心。薛湄跟我做了很多买卖,她与我乃是故友。我不忍心见她身处险境。”   胡太后:“白崖镇穷山恶水,你以为容易?还是别搀和了。成阳太爱出风头,被匈奴人掳去了,这也是她的命。”   “我想去。”萧明钰道,“求祖母成全。”   顿了下,他凑近了胡太后,附耳对她说,“陛下最近喜怒无常,就连荣王世子都挨骂了。   孙儿在朝中无权无势,若有人眼馋孙儿生意,故意使坏,引得陛下对我不满,我恐怕有灭顶之灾。”   胡太后身子微僵。   萧明钰是她唯一疼爱的孙子。   况且,皇帝最近的确像是得了失心疯,听说他还斩了好几名望族门阀的官员,连人家贪污受贿的证据都没有拿足。   朝堂上吵了起来,他就不上朝了。   如此下去,恐怕朝局会有动荡。   这个时候避其锋芒,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胡太后觉得明钰素来聪明,想法可靠。   “你所虑,倒也周到。”胡太后道,“既如此,你便去吧。只是一路辛苦,带上人服侍,东西多带全一点。”   萧明钰大喜,给胡太后道谢。   胡太后果然去见了皇帝。   皇帝这会儿头疼欲裂,正在由太医院的郑院判揉按太阳穴。   宫婢和娘娘的手劲不够,也不懂穴位,不如郑院判按得舒服。   这位郑院判,最近很是得皇帝器重,是御前红人,故而他在太医院作威作福,甚至要把整个御药供奉拉在自己名下。   胡太后身子健康,懒得管太医院这些肮脏事。   皇帝瞧见她来了,头疼得更烈了。   “哀家也没什么事。”胡太后开门见山,“就是明钰,他想去白崖镇,给宝庆送嫁。”   皇帝一愣。   他似乎忘记了“送嫁”这回事。   他最近脑子不知道怎么了,脾气控制不了,时常忘东忘西。   “他怎么不来问我,反而让母后说情?”皇帝问。   他语气就不好。   胡太后也不高兴:“陛下听听自己的话!明钰还没做什么,陛下就如此质问,且是质问哀家。   他只是个晚辈,哪敢跟陛下说话?哀家这个做母亲的,也要吃这等顶撞。”   皇帝:“……”   他快要烦死了,还要被这老太婆唠叨。   对她诸多忍让,一方面是想着她到底生了自己,感情上偏袒她;另一方面也是要把“孝道”传达天下。   “既然他想去,那便让他去。着礼部拟旨,给他路引。”皇帝很不耐烦,“朕头疾尚未转好,母后先回吧。”   胡太后对他恶劣态度,倒也没恼火。   目的达成,她回去了。   萧明钰要去西北之事,很快就传到了礼部,然后也传到了兵部。   与此同时,萧明钰的密探,告诉他一个消息,是关于薛池的。   萧明钰听说,还没理出头绪,薛池就登门求见了。   萧明钰在花厅接待了他。   上了香茗,萧明钰抿了口。   他尚未开口,薛池先说了:“王爷,听闻您要去白崖镇?”   萧明钰点点头:“对,陛下已经准许了。我听说,你辞了礼部差事?”   薛池:“正好也是想跟王爷解释此事。”   “不用跟我解释。”萧明钰道,“差事你自己做的。你想要辞了,多少人等着替补上去,有人感激你。”   薛池嗯了声,果然没有继续说。   萧明钰还以为,他是来告辞的,准备好了一些套话。   不成想,薛池却道:“王爷要去白崖镇,能否带上我?”   萧明钰:“你?”   “湄儿还在匈奴,生死未卜。”薛池道,“我不放心,却又找不到钦差的差事,只得辞官了。   我要去白崖镇看看,她到底遇到了何等难题。哪怕不能排忧解难,看看她也好。”   萧明钰看了眼他。   他目光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说出来的话也格外刺耳:“你对薛湄,倒好像不太一样。”   “当然不一样!”薛池道,“她是我胞妹,这世上与我最亲之人!”   萧明钰:“……”   他不再说什么了。   薛池想要去,萧明钰很不情愿。   但如果不答应,对方可能又要拿出什么东西威胁他。   既然如此,还不如卖个人情。   现在关卡特别严格,轻易去不了白崖镇,萧明钰只得把薛池算作自己“随从”,将他安排进来,一起去白崖镇。   他没有带侍妾,也没有带婢女,却带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薛湄要是见到了,不知是惊是喜。 第533章 胭脂盐   朝廷“送亲”人马出发时,薛湄还在匈奴王庭。   她正在教鬼戎如何提取湖盐。   这种湖盐是胭脂盐,呈现非常鲜艳的红色,看着让人有点害怕。   其实,它就是含有的铁和其他微量物资比较高,对人体很有好处而已。   鬼戎的大将塔尔浑将军,算是颇有见识的一人,瞧见了胭脂盐,也觉得不靠谱。   他问鬼戎:“单于,这盐真能吃?”   鬼戎略带沉思。   薛湄说能吃。   上次做烤鱼时,薛湄开玩笑,说她如果在食物里投毒,就可以毒死很多匈奴人。   假如她以身涉险呢?   她可是神医,她自己有办法解毒,但鬼戎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   “提取、晒盐并不复杂,就先弄一些。”鬼戎没有正面回答。   不管是否有毒,先把盐弄到手,再考虑其他。   “单于,盐如果有毒,但是一时间不会发作,岂不是害了所有人?再说了,盐可以交易,但是咱们这种盐,拿出去谁敢买?”塔尔浑将军又道。   鬼戎:“……”   廖真也去看了盐堡。   所谓盐堡,就是在湖边搭了个帐篷,旁边地上晒盐。   湖盐的含盐量很高,加上薛湄这次把盐卤给弄了出来,可以让湖盐大量沉淀。在沉淀之后,她依旧用提取岩盐的办法,过滤掉有毒物质。   虽然有点浪费,好歹草木灰、纱布这些东西,鬼戎也能找来。   如此一来,三十人的盐堡,一天能晒出三斤盐,产量算是很可观的。只是这盐,颜色太过于怪异,谁也不敢吃。   “……我也到过一些地方,从未见过这种盐。”廖真淡淡道。   鬼戎:“郡主说此盐价值更高。”   “郡主懂得多,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廖真道,然后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单于,郡主身边那个婢女,她去了哪里?”   “乌兰其?”鬼戎神态自然,“郡主说可以养骆驼,我们便可跨过沙漠去西域了。乌兰其去找骆驼了。”   廖真:“此事,我一点也不知情。”   “郡主她不让说。”鬼戎道,“廖真,郡主她不太喜欢你,在我这里说了你一些闲话。   你既然知晓,为何不跟她和解?今后,你二人都是我心腹,如此内斗,恐有自耗。”   廖真看了眼鬼戎。   鬼戎突然这般坦诚,让廖真略感意外。   不过,薛湄会说他坏话,也是情理之中。   鬼戎还没有完全被她迷住,这对廖真是好事。否则,廖真就要放弃他,另谋出路了。   匈奴人不乏野心勃勃者,廖真有生存土壤。   “那便是郡主防着我。”廖真道,“我的确该跟郡主谈谈了。”   廖真是很敏锐的。   安丹宵不见了,公主又不肯露面,鬼戎答应和亲,这些都让廖真嗅到了一缕不同寻常。   他怀疑,薛湄和鬼戎已经杀了公主——薛湄跟宝庆的恩怨,早已是不死不休。若不趁在匈奴杀了公主,薛湄根本没其他机会。   此女恶毒,她定然不会放过宝庆公主。   然而,廖真到底是这个年代的中原人。他虽然叛逆,却不是胡人,也不是穿越者,他的思想跳不出时代和社会局限性。   故而,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这天,薛湄从晒盐地回来,廖真果然找到了她。   他先跟她道歉,说自己从前诸多冒犯,又跟她说了好些推心置腹的话。   他自以为把薛湄说得有点感动了。   再看薛湄,她神色果然柔和了不少。不管是否感动,她至少有了点同情心。   “……我不曾针对你。”薛湄表态,“只是,我跟你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是要回梁国去的。在匈奴,我只是俘虏。”   廖真:“……”   有你这样做俘虏的吗?   廖真觉得薛湄在试探他,故而他没有把此事告诉鬼戎,没有去告状。   他要让薛湄知道,他跟她并非仇敌,可以共存。   鬼戎心情很不错。   从盐堡回来,鬼戎又见了一些大将,安排人去接梁国的陪嫁,又派心腹大将塔尔浑去望阑城附近,等着接手望阑城。   至于盐堡,它每天都产盐,但鬼戎不吃这个盐,而是让牧民们圈起牛马羊各十只,每天以正常的量给它们喂盐水。   如果牛马羊长时间都没事,人就可以吃。   他把这个也告诉了薛湄:“我相信没用,得臣民们自己也相信,要有说服力。”   他本可以偷偷办此事,但他怕将来薛湄问起,留个“不信任她”的恶名。虽然他所行之事,的确就是不信任她。   鬼戎在这方面,手段挺厉害。   薛湄很喜欢这种老狐狸,玩他没有负罪感。   故而,她似有点不悦,却又故作理解:“倒也可以。”   她若是高高兴兴的,鬼戎怕是会多想。   所言、所行,要对应得上,才能取信于人。   鬼戎就是时常言行不一,让薛湄觉得他不可靠。   萧靖承非常直男,但人家说什么、做什么,往往有迹可循。哪怕中了他的套路,也甘之如饴。   思及此,薛湄又有点想念他。   “想念他”,就像口渴了,心中焦灼,整个大脑都停止了运转,满心都是那口解渴的水。   湖盐开采很顺利,薛湄等人回到了王庭地界。   转眼就是六月了。   六月的荒原上,牛马更加肥壮,牧草也越发旺盛。   不少母羊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匈奴人都在等单于大婚,很多人送礼而来;薛湄也在等。   白崖镇那边,很是防范,也担心匈奴人会趁着和亲的时候,他们放松了警惕,寻衅滋事。   回到了王庭,见到安丹宵时候,安丹宵大大舒了口气。   “……你不回来,我也不敢让人给我弄吃的,成天就吃这些牛肉。”安丹宵抱怨道,“你叫人给我做些热乎的。”   她其实一直都有梁人的生活习惯,毕竟在白崖镇多年,过惯了好日子。   让她和匈奴人一样饮食,她吃了不到十天就受不了了。   薛湄:“我们带了点白面回来,是单于找到的,很难得。”   安丹宵一喜。   在白崖镇最平常不过的面,到了匈奴这里,却成了奢侈物。   安丹宵很想吃面疙瘩汤,闻言口水都下来了,对薛湄道:“我自己做,白面在哪里?”   “我帮你做,你又不能出帐篷。”薛湄回绝了她。   晚些时候,安丹宵就吃到了热腾腾的面疙瘩汤。   薛湄放了牛油。   安丹宵从来不知道,牛油可以如此香。能烹饪,也是种本事。   她吃得心满意足。   吃人嘴短,她当即就把自己这段时间知晓的一个秘密,告诉了薛湄:“……我也是听说的,单于已经知道了。”   “什么?” 第534章 鬼戎吃醋   安丹宵告诉薛湄:“送亲的人,是安诚郡王。”   薛湄:“……”   小王爷这是吃饱了撑的?   他难道以为白崖镇好玩吗?   况且,公主人已经死了,他如果来了,将来回去皇帝秋后算账,恐怕他也脱不了关系。   薛湄人在匈奴,若她在白崖镇,肯定要想办法阻止,并且让他回去。   “听说你跟他很熟,是不是?单于似乎挺忌惮这人。”安丹宵又道。   薛湄:“非常熟。”   “熟到什么程度?”安丹宵似乎很好奇,“他是你的仰慕者?”   “不是你能理解的。”薛湄笑道。   安丹宵:“……”   因为薛湄嘴贱,安丹宵就没把薛湄的大哥薛池同行的消息告诉她。   薛湄可能知道一点白崖镇的事,毕竟闭塞她的耳目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消息的确不灵通了。   她是“俘虏”。   小郡王要来了,薛湄除了担心他不太适应,心里也很高兴,因为她已经在匈奴看到了无数的商机,想要和小郡王分享。   她渐渐理解了小郡王爱赚钱的心思——真的很让人快乐。   不缺钱、但是“能赚到更多的钱”这件事,带给人的踏实和满足感,却是任何事都无法比拟的。   薛湄又问安丹宵:“既然是送嫁,那娘家人是否要到匈奴来?”   安丹宵:“要来的,否则怎么送嫁?”   说到这里,她有点紧张。   被人看穿了怎么办?   要是不能把新婚之夜糊弄过去,单于肯定会迁怒她。   一想到单于,安丹宵现在对他多多少少有点失望。也可能是她做梦,很想跟薛湄回到梁国,恢复她安小姐的身份,故而她对鬼戎也没那么上心了。   真是个天真的姑娘。   “他们会不会要求看公主的脸?”安丹宵问薛湄。   薛湄让她别担心:“新娘子要盖上红盖头,到时候你就说嗓子哑了,随便敷衍他们几句。   还有,你记住一件事,不管是安诚郡王,还是使臣澹台弘瑛,他们都不喜欢公主。他们比你更想糊弄过去,将来责任推给单于。   故而,你自己稳定即可,别担心有人会拆穿你。”   安丹宵:“……”   和宝庆公主相处时,宝庆公主口中的自己,天潢贵女,在京城横着走,所有人都宠爱着她。   那些王公贵胄们,恨不能花万金讨她欢心。   她出嫁了之后,仍有无数追捧者。   但她亲舅舅和堂兄,似乎都恨不能她死了才好。   她以前说的那些,都是吹牛吗?   因为小郡王要来,薛湄心情还不错,对此事隐隐有了点期待。   鬼戎瞧见了,竟有些吃醋。   他还在京城时候,就知道薛湄跟安诚郡王、瑞王两人走得亲近。特别是安诚郡王,薛湄跟他有不少生意往来。   对于萧靖承,薛湄好像淡淡的,谈起他的时候口吻也随便,鬼戎看不出她跟他之间感情到底多深。   小郡王这里却不同。   薛湄跟牧民买了十只母羊,全是刚刚怀上的。   鬼戎问她买这个做什么,薛湄道:“还没有出生、但是快要生的小羊羔,取出来的皮子,在京城是最名贵的。   这种皮子能卖到极高的价格。等小郡王来了,我打算送些给他,算作礼物了。要不然,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得出手。”   鬼戎:“……”   她来了这么久,好像从来没说过要给萧靖承准备什么礼物。   而对小郡王,她这样上心。   羊皮的确是好东西,可匈奴人对炮制羊皮的手段并不好,导致他们的羊皮在梁国不算特别受欢迎。   薛湄对此也不吭声。   将来,她再说此事。   “……你到底是打算嫁给安诚郡王,还是瑞王?”鬼戎问她。   薛湄诧异:“单于不是说要我给打下江山吗?既如此,我自然要是跟单于您啊。怎么,单于随便说说的?”   鬼戎被噎住了。   薛湄笑道:“我算是听出来了,单于从心里就没想过咱们俩能有什么前途。我真是很伤心。”   “难道你想过?”鬼戎似乎也揭开了伪装,“你待我,就有真心么?”   “现在还没有,因为我在单于这里,看不到更光明的前途。”薛湄道,“若是看得到,自然就有了。”   鬼戎:“……”   原本是他蛊惑薛湄的,现在却有点被她诱惑了。   鬼戎很不喜欢这种改变,他转身走了。   他一走,薛湄仍在想给安诚郡王还准备一点什么礼物才好。   小王爷辛苦来一趟,自然要有大买卖,让他看到希望,他才不至于轻易就跑了。   薛湄想了半晌,似乎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什么,只得去金顶大帐找鬼戎。   时间一日日过去,梁国的送亲队伍也到了白崖镇地界。   “宝庆公主”出来见了一次人。   公主说风沙大,她的脸刚刚好,不能风吹,故而她蒙了面纱。   私下里,各种说辞。   甚至有人猜测,宝庆公主已经死了,这个是假冒的。否则,她为何一直不以真面目见人。   这种猜测很有市场。   饶是大家猜得热火朝天,宝庆公主依旧躲在人后,不肯见谁。   薛湄只得放出点风声。   她让人去寻找一种草根,触地长三米,全部拿过来给她。   草原上很多这种长根草,想要三米长的也有,只是需要往更远的地方去。   玄乎的东西,说得越是有头有脸,大家质疑就越少。   拿了回来,自然有妇人好奇:“郡主,这草用来作甚?”   薛湄:“如果脸上生了脓疮,将它捣碎成泥,然后混合上最上等的南海珍珠粉,再涂抹在脸上,就能痊愈。”   “谁脸上生疮了?”   “……是我后背生了个疖子,对付疖子也能用。”薛湄似遮掩。   她要是出去说,宝庆公主脸上生脓疮,没人会相信;但她这么转个弯,让大家自己去窥探,他们会深信不疑。   果然,流言很快就变了。   宝庆公主不能适应匈奴的气候,加上之前受过很长时间的风吹雨淋,她的脸毁了。   神医正在救治她。   “怪不得她总是躲着,原来她的脸一直没好。”   “长一脸脓疮,怪恶心的,真是苦了单于。”   薛湄在匈奴,四季变化没那么明显,六月的酷热,在这里也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热,夜里就消散了。   六月十七日,梁国夏阳城给公主送陪嫁的人马,终于到了白崖镇。 第535章 男人都痴迷她   萧明钰前些年南来北往跑生意,吃过不少苦头。   最难的时候,也是好几天不下马背。   故而,往白崖镇这一行,一名礼部官员担心小郡王不能吃苦,时时刻刻关心着,却见郡王精神抖擞,处处打头阵,丝毫不用操心。   反而是礼部这些官员,没吃过车马劳顿的苦,到的时候都奄奄一息,差点路上丢了半条命。   薛池和他两名随从,精神也还不错。   “……这些个官老爷,在这么好的时节出门,还能成这幅样子。回头等大雪封路了,他们回京可就精彩了。”萧明钰笑道。   薛池:“不必这般作贱他们。”   萧明钰不理会他这假君子做派。   这一行车队,其中十辆是小郡王的,他鸡零狗碎的东西带了不少。   他居然带了涮羊肉的锅子、底料,还有两车干海带。   他不仅仅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发财的。   迎接他们的,是成家兄弟。   成湛带着他两位弟弟,在陈将军的陪同之下,把一行人请进城。   小郡王一进来,就夸城墙巍峨。   “……这城墙像铁铸的,大风也吹不散,是何缘故?”萧明钰问成湛。   成湛:“此乃机密,家父在的时候,亲自监工重修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然后,他看了眼旁边的陈木兴,“陈将军可知道?”   陈木兴笑道:“的确是机密,将军不让告诉任何人。不过,城墙大部分用的是石块垒成的,熬得住大风。”   萧明钰碰了个小小钉子。   不过,他也不甚在意。   他又不是细作,并非过来打听人家的城墙用什么造的。   只不过随口一问。   小郡王素来宽容,得不到回答就算了。   成湛早已安排好了院子,请他们一行人住下,院子就在钦差澹台弘瑛的隔壁。   澹台弘瑛在门口迎接。   他们带过来的马车,陪嫁送到了军务营,私人物品的马车还是拉到这个院子。   一番乱糟糟的,成湛先带着人告辞了。   萧明钰拉住了他问:“瑞王叔人呢?怎么我来了,他反而躲起来不见?”   “大帅巡查去了,明早才会回来。”成湛道,“王爷稍等。”   萧明钰和成湛、萧靖承年纪相仿,他小时候也爱去成家,当然他是为了成兰卿。   成湛跟萧靖承沆瀣一气,并不怎么搭理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成湛还是这德行,非要站个队,表示自己对萧靖承忠诚。   不知所谓。   小郡王大人大量,不介意。   成湛虽然对小郡王的态度不冷不热,对薛池却还不错。   故而,这天晚些的时候,薛池的弟弟薛润被成湛放了进来。   薛润一看到大哥,既是委屈,又是激动:“大哥,你怎么也来了?是你听说了大姐姐的事吗?”   他不等薛池回答,继续道,“我去见过了大姐姐,大姐姐现在还挺好的。她在匈奴是上宾……”   “慢慢说,不急。”薛池道,“我还给你带了一个包袱,是曹五小姐给你的。”   薛润:“哪里哪里?”   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偏了。   薛润还以为,是个小包袱,不成想是个特别大的包袱,足有一床棉被裹起来那么大,让他吃了一惊。   “玉君送我的?”他愣住了,“这啥?总不能是被子吧?”   玉忠笑道:“少爷看看便知道了。”   薛润去一旁拆礼物了。   曹玉君给他做了件棉袄——外面是粗布,里面用了极好的皮子,非常贵且暖和。   薛润试了试,差点热出一身汗。   他摸了又摸:“她哪来的钱买这么好的皮子啊?恐怕是省吃俭用。大哥,你回头帮我的军饷捎给她。”   薛池:“……”   除了袄子,曹玉君还给薛润做了两双鹿皮长靴、几双棉鞋,还有袜子等。   另有两封信。   薛润很感叹:“做了这么多?手不疼吗?”   薛池:“……”   见他看个不停,薛池也不好打扰。   直到半个时辰后,薛润看完了两遍信,把东西重新包裹起来,薛池才开口。   “……你大姐姐在匈奴那边,具体是个怎样情景?”薛池问。   提起这个,薛润就有话说了。   “她穿匈奴女人的衣裳,梳她们的辫子,坐在单于身边。那些大将们,人前人后夸她。若不是认得她,我怀疑是有个匈奴女人和我大姐姐长得很像。”薛润说。   薛池:“……”   跟想象中不一样,但却在情理之中。   她总能让自己过得很好。以前在侯府,她也是一点点扭转自己的局面,且还开了自己的郡主府。   薛池心中,松快了些许。   “匈奴那个单于,长得还挺好看,对大姐姐一片深情。”薛润又说,“大姐姐吧,长得一般般,但男人就是迷她,大哥你说他们都是咋想的?”   薛池:“……”   “要不是匈奴太贫穷,又远,大姐姐嫁给匈奴单于也没什么的。”薛润又道,“比嫁给王爷好。王爷他……哼!”   “他怎么惹你了?”   “不知道。”薛润发小孩子脾气。   他这纯属无理取闹。   见到大姐姐没事,看她样子随时想回来就能回来,薛润这铁憨憨,居然真的放心了。   在他眼里,两国之间的政治往来,跟开玩笑似的。   薛池问不出所以然,就不再问了。   这天深夜,萧靖承巡视回到了白崖镇。他过来见了萧明钰,得知薛池也来了,他倒是有点意外。   “……你准备好,后日送你们过边界线,把公主的陪嫁送过去。”萧靖承道,“明钰,你见到湄儿就告诉她,宜早不宜迟。”   萧明钰:“她在匈奴怎样?”   “她是金顶大帐的贵客,你说她能怎样?”萧靖承道。   萧明钰端详他神色。   他不是吃醋,而是……挺骄傲的。   薛湄都被匈奴人掳走了,她在那边过得再好,也只是俘虏,有什么可骄傲的?   瑞王叔莫不是忧思过重,脑子坏掉了?   “不用担心她,做好你自己的使臣差事,不用给她添乱即可。”萧靖承又道。   萧明钰应是,心中到底有些不痛快。   萧靖承没有单独见薛池。   薛池居然混在礼部官员队伍里,也要跟着去匈奴。   他们出发那天,萧靖承送了个人过来:“带上她。记住,把她和婢女们一起见交给郡主。”   公主的陪嫁里,除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十二名美艳婢女。   萧靖承留下一位,另外换了一人进来。   这女子袅袅婀娜,很是美丽,只是一双眼泪汪汪的,像是很害怕。 第536章 气死小王爷了   萧明钰看着那女子,有点不太了解。   这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细作。   她虽然很害怕,却努力强装镇定,似乎去匈奴也是她自愿的。   萧明钰就不太懂了。   “皇叔,她是何人?”萧明钰问,“我们去匈奴不带任何武器。若是您这人有问题,害得我们全部陷在匈奴,你可去救?你得跟我说清楚。”   “她是成将军的女儿陈微箬。”萧靖承很爽快道。   萧明钰便震惊了。   将军的女儿……去做细作么?   “她干嘛的?”   “你带着她,把她交给湄儿,她自然懂。”萧靖承道,“不用多管,她不会害你们,说不定还能救你们一命。”   萧明钰:“……”   看着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她不拖后腿便还好了,还指望她救命?   萧明钰看准了瑞王叔对他隐瞒,懒得多问了。等他去了匈奴,问过薛湄之后,什么都清楚了。   距离上次见薛湄,已经九个月了。   不知她有没有被风吹出匈奴女人的红脸蛋?   成天吃匈奴的食物,也不知她是否壮实了点。   黑肯定是黑了些。   西北这地方,别说太阳了,光那烈风都能把人吹黑,皮肤变得又粗糙又苍老,一条条裂开的口子。   肌肤上裂开了口子,最后慢慢形成了皱纹。   说不定她这会儿已经又黑又壮又老了。原本就不好看,如此一来更丑了,肯定要砸家里嫁不出去。   如此一来,也就他安诚郡王能做做好事,收纳她了。   萧明钰一路上胡思乱想。   薛池跟礼部两位官员一样,乘坐马车。他阖眼打盹,并不出头。   两位官员打扮庄重,神色肃穆,带着几分壮士赴死的慷慨。他们都是薛池曾经的顶头上司,对薛池爱答不理。   哪怕薛池现在辞官了,不再是礼部官员,他们仍是拿住了上峰该有的气场。   过了边界,好像又不太一样。   触目广袤,天地都望不到尽头,浅浅一层草伏在地面上,也不见牛羊来吃,旺盛却孤独。   薛池看着这里,突然很想搭个帐篷,逐水草而居,天地间只有他自己。   从边界到匈奴王庭,路途很近。   他们这一行辎重多,也就走了五天。萧明钰估算了下,觉得这太冒险了,白崖镇的骑兵很快就能冲过来。   “……也没什么值得白崖镇出兵来抢的。”萧明钰又想。   萧明钰还记得,小时候他父亲跟皇帝闲聊,说起白崖镇的匈奴人。   一到冬天,牛马冻死了,粮食不多的时候,匈奴人就往边界“打猎”。   而边陲之地的百姓,就是他们的猎物。   粮食、牲畜和女人,都会被抢去;男人他们不要,就全部砍杀。   而后成老将军戍守白崖镇。   这种情况得到了改善。   匈奴人好像知道从边界打猎不容易,故而想方设法保存自己过冬的粮食,“打猎”的行为减少了很多。   但还是有的。   萧明钰想到这些,就本能憎恨匈奴人。   “宝庆的脑子不太对劲,匈奴人岂会善待她,她还非要嫁过来?”萧明钰忍不住腹诽。   不过,他很讨厌宝庆公主,就懒得多想。   六月初,薛湄就把自己买的母羊都宰了,取出尚未落地的羊羔,得到了非常珍贵的羊羔皮。   这种羊羔皮,上面的毛是特别浅的一层,雪白而薄,皮子轻又结实。   匈奴人制造皮子,是不用硝制的,他们就是简简单单剥下来、晒干,浪费很好的东西。   当然,梁人也不硝制,只是他们可以把皮子处理得没有味道,却很难保存皮子上柔顺、茂密的毛发。   硝制皮子,到了元朝才得到大规模的发展。   没有经过硝制的,是生皮子。生皮子不值钱。   经过了硝制的,才叫熟皮子。熟皮子不仅仅没有异味,还能牢固、完整保存皮子上的毛发,好看又暖和。   到了清末民初,硝制皮子技术得到了完善,那时候各种皮草盛行,价格还不贵。   薛湄就是想把这项技术推广,和小郡王做一桩大买卖。   硝制皮子不是一下子的,至少得要二十来天,光浸泡就得十五天左右,后续还需要晒干。   配制硝水,是个技术活,哪怕手把手的教,也有人学不会。   等萧明钰等人到了,熟的羊羔皮子还没有制好。   梁国来人众多,又带着公主“陪嫁”,鬼戎早早在王庭前等候。   天气不冷不热,小郡王着一件雪色深衣。深衣用银线绣了暗纹,肉眼看不清楚,但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故而,匈奴众人就瞧见这位年轻英俊的王爷,利落跳下马背。   他行走间,衣袂光华流转。   土包子似的匈奴贵族没见过这种精致的衣物,一时都看呆了。   薛湄则没想到,小郡王骚包到了匈奴,她站在旁边笑容满面,压根儿控制不住。   官员们觉得自家王爷很长脸,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绪消失了,跟在小郡王身后,抬头挺胸。   “单于,久别重逢,单于比之前更挺拔了些,果然是天高地阔更养人。”萧明钰对鬼戎道。   鬼戎:“……”   好,这位小郡王一来给他下马威,来者不善。   官员们则面面相觑:小郡王见过单于?   他一个梁国王爷,见匈奴单于,是否妥当?   此事回去,要禀告陛下吗?   “王爷见过我?”鬼戎微微眯了眯眼睛,“我倒是毫无印象了。”   萧明钰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慢慢说。”   他一边寒暄,一边目光瞥向了薛湄。   薛湄笑得像个村姑。   萧明钰一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既没有变黑,也没有壮实,更不见她苍老,还是以前那样。   但她一身匈奴女人的装扮,实在让人生气。   梁国那么多优秀男儿,都配不上她吗?她需要换了匈奴女人衣衫,取悦鬼戎?   太过分了!   你可是梁国的郡主!   还有脸笑!   薛湄的目光,很快瞧见了官员们身后的大哥,笑容敛去了,很是诧异。   薛池冲她点点头。   他一派自然,就好像人在京城,只是隔了数日不见。   薛湄愣住。   萧明钰看到她变了脸,知道自己把薛池带过来是正确的,心里稍微痛快了点。   穿一身匈奴人的衣裳,梳匈奴人的辫子,你是想给匈奴人做媳妇吗?   真是……气死小王爷了! 第537章 正锋相对   薛湄的确很意外。   大哥突然出现在送亲队伍里,他要做什么?   是他的腿不舒服了,千里迢迢来找薛湄帮忙的?   总不至于是担心她,就不远千里到这苦寒之地来吧?   鬼戎如果看到了她大哥,会不会多想?薛湄的计划,又是否生变?   这些,都在她预料之外,她总担心会有变故。   她好几次去看薛池。   鬼戎在她第一次看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   他知道那是她兄长,在京城的时候见过。薛池一条腿是断的,接了假肢,但这个人走路极其平稳。   若你不是事先知情,根本看不出他身负残疾。   鬼戎眼睛微微眯了下,心中对薛池起了防范。   薛池恐怕有一身功夫。   混在官员队伍里,他定是要救回薛湄的。鬼戎想到这里,心中一寒。   再看薛池,鬼戎心里还隐约生出了嫉妒:此人生得俊朗,在匈奴的审美里,他的面部偏坚毅,更显得他气度不凡。   有这样的兄长,薛湄眼里还看得见谁?   鬼戎将一行人领到了王庭,然后将安诚郡王和官员们领到了金顶大帐内。   美貌婢女端了酒肉款待。   薛池坐在最下首,然后起身说要如厕,走出了金顶大帐。   他一走,薛湄也要离席。   她是坐在鬼戎身边的。她一起身,倏然手臂一沉,将她拽得坐了下来。   薛湄沉了脸,去看鬼戎。   鬼戎不瞧她,目视前方,酒盏挡住了唇,低声对她说:“坐下!不要惹我发火!”   薛湄见他气色不善,果然很听话,没有进一步触怒他,乖乖坐在了他旁边。   薛池出去之后,片刻再回来。   他看了眼薛湄。   薛湄低垂了头,没有跟他目光接触。倒是鬼戎,举起了手里酒杯,遥遥向他敬酒,目光里带着几分挑衅。   薛池端起酒,喝了一大口,算是回应了。   “……郡主,既然你是单于的贵宾,应该可以来去自如,怎么不回白崖镇?”萧明钰问她,“王庭这么好,让郡主流连忘返?”   薛湄笑道:“回去做什么呢?”   “郡主跟瑞王叔吵架了?”   “倒也不曾吵架。”薛湄道,“只是我找到了更有意义的事。匈奴的一切,都让人心生欢喜,活得自由自在。”   她端起酒,也敬萧明钰一杯。   萧明钰端起来喝了,仍是气得半死,觉得薛湄都是在放屁。   “小王爷多住几日,也许你也会喜欢这荒原。不止是我,廖真、公主也很喜欢这里。”薛湄又道。   萧明钰眉头蹙起。   他看向了鬼戎:“单于,廖真人在何处?”   “他不擅长饮酒。改日不喝酒的时候,再请他来作陪。”鬼戎笑道。   萧明钰:“他逃到匈奴,朝廷早已知晓了,他家里人全部下了大理寺的大牢,今年秋后问斩。”   鬼戎:“……”   “不知道廖真是否在乎。”萧明钰继续说,“若他不在乎,便当我没提此事。”   一番唇枪舌剑,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用过了酒肉,鬼戎派人安排好了帐篷,请诸位客人往帐篷里休息、休整,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萧明钰等人告辞,薛湄没动。   鬼戎这会儿又大方起来:“郡主时常思乡,恐怕有一肚子话想问。你去叙叙旧吧。”   薛湄看了眼他。   鬼戎似很得意,自己笑起来:“怎么,我如此不通人情吗?”   不是他大方。   他非常介意薛湄和自己兄长、萧明钰接触。他之所以让步,请薛湄离开,是因为他要见廖真。   廖真的家人都在牢里。   若他叛变,鬼戎就危险了,只得提前杀了他,以绝后患。   鬼戎要看看廖真对此事的看法。   若他能狠心,梁国真的杀了他全家,他就会彻底跟梁国断裂。   鬼戎很恨。   梁国问斩,为何非要拖到秋后!   薛湄一出去,他立马把廖真叫了过来,免得他从萧明钰那里听到他家族的情况。   廖真很快来了。   为了防止在金顶大帐内遇到梁国人,廖真特意更衣梳洗,换上了匈奴贵族的装扮,彻底和梁国划清界限。   鬼戎看到他这样,满意点点头。   他把萧明钰的话,说给了廖真听:“你若是想回家,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你自己一条命,也许可以换回全家。”   廖真冷冷道:“我唯一在乎的家人,已经死了。其他人于我,都是陌生人。”   “你母亲……”   “她被蒙蔽了心智,早已不配做母亲了。”廖真道。   鬼戎一方面,很喜欢他这样忠诚;另一方面,又觉得廖真薄情寡恩非常可怕,就像一把藏在枕边的刀。   这把刀,随时可以抽出来杀人,也随时可能会反过来捅自己。   “你这么恨家人?”   “他们害死了我姐姐。”廖真道,“若不是他们,姐姐不会嫁给萧明钰,她就不会死。萧明钰是凶手,他们全是帮凶。   单于,这次萧明钰到了匈奴,他与我廖家恩怨,我要跟他做个了断。还请单于千万别放走他。”   鬼戎笑了起来:“这个要靠你自己,我帮不上忙,只能尽可能拖延他——你姐姐是怎么回事?”   廖真叹了口气。   “姐姐性格跋扈,从小就骄纵。她在家里如此,嫁到郡王府也如此。不成想,小郡王看不惯她。   没过多久,姐姐就开始生病。她病了好些日子,都不见好转,而后就没命了。若不是碍于皇家,我早已跟萧明钰拼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并不激动。   可能他本身就不太擅长激动。   鬼戎表达了同情,就让他走了。对廖真,鬼戎给予了极大信任。   而薛湄这个时候,已经在小郡王的帐篷里,与他和薛池说话了。   “……看到没有,想要脱身还是得靠我。”萧明钰道,“否则,那单于能放你出来?他真怕你跟我们跑了。”   薛湄:“是,谁能是你小王爷的对手?对了,廖真可是你小舅子,这么惦记着?”   萧明钰白了她一眼。   薛湄没空理会他,而是问薛池:“大哥怎么来了?”   薛池:“听说你出事了,不放心。”   “我没事。”薛湄道。   薛池:“到底要亲眼所见。现如今看来,你的确无事。”   薛湄:“……”   就因为这样,千里迢迢跑到匈奴来吗?   “大哥腿还好?”薛湄又问。   薛池:“一直很好,你这假肢很管用。”   薛湄:“……”   所以,你遥天路远过来,真的只是关心我吗?   她诧异看着薛池,隐约觉得大哥哪里不太对劲。   大哥你这行为,有点像五弟了——不像是有脑子的人能办出来的。 第538章 你没听出她是细作?   人生几大喜事,他乡遇故知算其一。   能在匈奴见到小郡王和大哥,薛湄惊讶之余,非常开心。   萧明钰做事靠谱,把陪嫁的婢女之事,告诉了薛湄。   “……陈将军的女儿,到底怎么回事?”萧明钰问。   薛湄也没让他多猜想,就把陈微箬和甘弋江的事情,说给了萧明钰听。   萧明钰听罢,一时无语。   陈微箬的无脑,跟宝庆公主有得一拼了。   “送她过来,岂不是要害死她?”萧明钰道,“那暗卫还能留下她做把柄吗?哪怕他不想动手,鬼戎如何容得她?”   “鬼戎还不太清楚此事。”薛湄说。   萧明钰:“……”   小王爷好一番感慨。   薛湄让他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毕竟他那小舅子就在匈奴。   “你的先王妃怎么死的,廖家肯定有猜测。听说廖氏兄弟跟你先王妃关系都不错,你小心廖真报复你。”薛湄道。   萧明钰眸光一敛,黑黢黢的眸子里,泛出蚀骨寒意。   从来不见小郡王这样恼火。   “他乃叛逆,本王誓要杀他,为朝廷除害!”萧明钰咬牙道。   薛湄让他淡定。   萧明钰深吸几口气,终于平复了情绪。   他又问薛湄,何时回白崖镇去,留在这里做什么。   薛湄:“你不知道吗?是我跟瑞王吵架了,不想跟他过了,才跑到匈奴来的。现在也懒得回去了。”   萧明钰:“……”   薛池:“……”   骗鬼骗到自己人头上来了,郡主果然是个天生撒谎高手。   “你这种鬼话,别说咱们不信,匈奴人能信?”萧明钰问。   薛湄:“信啊。廖真投奔了他们相信,我投奔他们为何不信?”   “看来,他们脑子都不太好。”萧明钰道。   然后,他拽住了薛湄的辫子,旧恨新仇都上来了:“把这个辫子拆了!咱们梁国的郡主,梳一头匈奴女人的辫子,你成何体统?”   薛湄的头皮都被他扯痛了。   她把辫子从他手里扯回来:“别闹。”   “你到底何时回去?”萧明钰烦躁问。   薛湄觉得他火气很旺盛,应该喝点凉茶清清火。可惜她身边没有。   她尽可能安抚他:“走不了嘛。我是俘虏啊王爷,你以为过家家?”   萧明钰一听,火更旺盛了。   你以匈奴贵女的身份,在单于的金顶大帐内闲逛。就好比你在梁国,穿着公主的朝服,在皇宫里来去自如,还敢说自己是囚犯,你到底是把谁当傻子?   “谁过家家?有你这样的俘虏吗……”   萧明钰气得快要打人的时候,薛池拦住了他,低声道:“她是细作,你还没听出来吗?”   萧明钰:“……”   他立马去看薛湄。   薛湄笑容灿烂。   萧明钰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所以说,这么好的成阳郡主,又油滑又聪明,不远千里跟着瑞王叔来边陲吃黄沙,瑞王叔还让她来做细作?   还有比瑞王更混蛋的男人吗?   萧明钰出离愤怒了。   “你……”   “好了好了,你乖,别给我闯祸!”薛湄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柔声安抚说。   萧明钰:“……”   他愣了一秒之后,愤怒抽回了手,并且快步出了大帐,一眼都不想看薛湄了。   就薛湄这德行,这样骄纵瑞王叔,将来她死了都是活该。   有人想把她捧在掌心,她不要,非要跟着瑞王叔吃苦。   这种女人,犯贱!   萧明钰深吸好几口气,才算把满心的愤怒与不甘压下。压下这些,他心里空虚得厉害,某个地方缺了一块似的。   人世间,从来没有人像薛湄对瑞王叔这样,对他好过……   无边愤怒之后,就是无尽的伤感。   小郡王跑了出去,薛池兄妹俩聊了聊自家琐事。   薛湄问他:“大哥是怎么混进使臣里的?听说皇帝现在对我很不满意,会同意你来?”   薛池:“我辞了官。”   薛湄:“……”   她忍不住端详着他,怀疑他被鬼附身了。能做官很不容易的,毕竟他……   既然如此艰难才得到了官职,怎么好轻易就辞了?   他如此不理智,倒是很不同寻常。   “大哥今后有什么打算?”薛湄问。   既然辞官了,今后之事也要考虑清楚的。难道回京之后,他也去参加科举吗?   “等你安全了,我想到处去走走看看。”薛池道,“京城我住了太多年,有点腻烦了。”   薛湄:“……”   “出游”的确是个好借口。天长日久不回来,旁人也只当他游山玩水忘乎所以了,不会多想。   “那挺好的。”薛湄笑道。   薛池:“你可要与我同行?京里恐怕没有你一席之地了。陛下对你,恨之入骨。”   薛湄笑了笑:“我要看王爷他作何安排。两口子还是得在一起。成天异地恋,容易生分,也容易让其他人趁机而入。”   薛池:“……”   大帐内一时沉默了下来。   薛池没有点评她的话,也没有问她是否与瑞王私定终身。   “……大哥,不管去了哪里,都时常给我写信。”薛湄打破了室内沉默,“如果可以的话,回来看看我,或者把地址给我,我跟王爷去看你。”   薛池:“待你离了匈奴再说。”   薛湄道好。   后来,鬼戎派人寻找薛湄,薛湄就走了。   鬼戎让她帮忙整顿公主的陪嫁,特别是送过来的婢女。   这些美貌婢女,依照从前传统,应该是单于留下一半,剩下赏赐给大将们。   不过鬼戎对美色兴趣不大,他打算都赏下去。   在这个年代,女人就是物品,可以赏赐、买卖,她们也会是战利品。   薛湄忍着不适:“单于还是留下四人吧。至少在外面看来,您要留下婢女服侍公主。”   鬼戎:“那你自己挑吧。”   薛湄就把陈微箬在内的四个人,挑选了出来。   鬼戎意味深长看了眼她。   薛湄一派坦然,就好像没瞧见似的。   而后,鬼戎对她道:“既然留下了,今晚让一人来服侍我。”   他指了陈微箬,“就你吧。”   陈微箬身子一僵,似在发抖。   薛湄看了眼她:“真是美人儿,好像还有点眼熟。既然单于喜欢这样的,就留下她服侍你吧。”   剩下的,薛湄要去安顿了。   鬼戎已经知晓,这个陈微箬就是陈木兴的女儿。以前甘弋江为了得到情报,跟她好过一段日子。   薛湄特意留下她,是何用意? 第539章 做你后半夜的新娘   薛湄见过像鬼戎这样的人。   鬼戎很谨慎。   一般非常谨慎的人,也有个致命弱点:多疑。   越是谨慎,考虑得越多,对旁人的信任感就越少。   故而,萧靖承送了陈微箬来,薛湄大大方方把人留下;鬼戎要人的时候,她又送出去。   她种种行径,鬼戎肯定要考虑,最终反而不会对陈微箬痛下杀手。   假如他稍微不那么多心,在见到陈微箬的时候,心智坚毅,杀了此女以免乱了暗卫之心,他也许不会落入薛湄圈套。   “……站住!”薛湄转身要走时,鬼戎又喊住了她。   她便停了脚步。   回眸间,不知是灯火缘故,还是她眼中有泪,她的眼眸晶莹璀璨,让鬼戎心中的火焰更盛了。   他站起身,努力忍住自己情绪:“把人带走。这个女人是陈木兴的女儿,我不信你没见过。”   薛湄笑起来:“我在白崖镇的时候,成天忙着制药,跟我两名徒弟忙得不可开交。你问问安丹宵便知,我很少交际的。   不过,我说这些作甚?单于信便是信,不信说破天也不信。”   鬼戎:“……”   “陈木兴的女儿?听说她跟你身边的暗卫关系不一般。”薛湄说到这里,笑容有点凉,“瑞王爷送她过来,真的要帮我吗?”   鬼戎:“怎么?”   “也许,瑞王爷怕我变心吧。”薛湄道,“所以,让你我之间生出猜疑。既如此,陈小姐还是赏赐给大将吧。   塔尔浑将军人还不错,又是单于心腹,把陈小姐赏赐给他,也是他应得的。”   鬼戎觉得她真真假假,难以琢磨。   她像只泥鳅滑不留手,很难对付。慢慢的,鬼戎的趣味性减轻了,他的焦虑感上升了不少。   他不敢轻瞧了薛湄。   不管是把陈小姐送给塔尔浑将军,还是自己留下来享用,都很有可能上当。唯一能做的,是把她放在薛湄身边,让她们都去照顾“公主”。   当然,她们见不到公主,只是听薛湄吩咐行事。   至于甘弋江……   鬼戎明白,想要坐拥天下,就要心狠手辣。   作为暗卫,甘弋江的牵挂已经让鬼戎起了疑心,这个暗卫就必须死;然而,在大婚之际,正是需要用人,少了这个暗卫,也可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他犹豫了。   就像草原上的狮子,只要它稍微迟疑,狼群们就会撕碎它。   “……这些都是公主的陪嫁。依照你们梁人的规矩,女方陪嫁由女方自己处理。你看着办吧。”鬼戎道。   薛湄:“既然由我做主,那我就把这四位带回去了。单于可别在出尔反尔,我也想歇歇了。”   说罢,她就要走。   鬼戎只是让这些婢女们都出去。   帐内无人时,他抱住了薛湄。   他穿着一件薄薄盔甲,前胸后背都有护心镜,肩膀上的甲片坚毅无比。   薛湄被他突然拥入怀里,肋骨好悬没有被勒断。   鬼戎的声音,像是湿热的,往薛湄耳朵里钻,极尽诱惑:“我不想要那婢女陪,你陪我可好?”   薛湄似愣了下。   继而她笑道:“今晚啊?单于当我是婢女吗?”   鬼戎的手臂更紧了,像是很难耐,抱着她蹭了又蹭,嗓子都哑了:“你不知我有多想你!”   薛湄被他抱着,他的唇时不时在她耳垂上轻啄,她心里却毫无波澜。   很奇怪,她以前还觉得他长得英俊,尤其是那双单眼皮的眼睛,俊朗得不同寻常,非常诱人。   此刻情景暧昧,吃他一点豆腐完全是可以的,可她心里乏味得厉害。   女人动情,就是动心,这话似乎不假;而男人动情,仅仅是动情而已。   当薛湄不再欣赏鬼戎时,甜头送到了她嘴里,她都嫌腻味。   “薛湄,我富有数十万人马,在你心里,我配不上你吗?萧靖承他只是梁国臣子,一旦皇帝召回,他什么也不是。   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胜过他百倍。我是匈奴的王,而他只是臣。薛湄,我说过不会胁迫你……”   鬼戎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手臂却勒得更紧了。   “……你要我等到何时?”他低喃着问。   薛湄微微撇过脸,凑在他唇侧,唇瓣似在他的上面滑了一下,又似乎只是她呼出的一点热气。   “今晚,无名无分。我若是随便,单于将来并不会高看我一眼。男人一时情起,什么也不顾。   单于若是在乎我,待你新婚之夜,如何?新婚是好日子,单于若是对乌兰其没兴趣,我可以做你后半夜的新娘。”薛湄道。   鬼戎的心猛然直跳。   他竟像是尝到了一抹柔软的甜,从舌尖一直甜到了心口。   算计是有的,收服她也有,但想要得到她——她的人和她的心,才是最终目的。   她既然愿意,意味着这段日子,她心里已经做出了比较。   她果然聪明。   聪明人都知道,选择他是最适合的,薛湄就是这样的。   鬼戎在她面颊上落了一吻:“好。”   他放开了她。   回到了公主的大帐,安丹宵很明显等急了,瞧见了她来,就问她今日如何。   “……听说送了好些陪嫁,我何时能去看看?那些,单于是否都给我?”安丹宵急忙问。   薛湄:“的确有很多好东西。全部给你是不可能的,那是给公主的,你又不是公主。单于也许会让你挑几样。”   安丹宵很想去看看。   她又问薛湄:“夜都如此深了,你才回来,是做什么去了?”   “在单于的金顶大帐。”   “谈什么?”   “谈情说爱。”薛湄道。   安丹宵:“……”   她一梗,转过身去,冷冷道,“不想说就算了。”   薛湄笑了起来。   你们匈奴人真有趣。我说真话的时候,都没人相信,非要我说句假话,你们才信以为真。   唉,单纯。   薛湄这一夜没怎么睡好,心里想着的是萧靖承。   萧靖承应该是打算在鬼戎和宝庆公主大婚之日动手——不知道自己跟他的这点默契,是否正确。   她自以为猜到了萧靖承的想法,才决定要在新婚之夜刺杀鬼戎。   一旦鬼戎死了,没有白崖镇的大军接应,薛湄恐怕也回不去。   但愿她没算错。   “好想白崖镇!”她自言自语。   白崖镇没什么可想的。   令她思念的,只是人而已。 第540章 送出去的别妻   宝庆公主的陪嫁全部到了。   鬼戎派了人去望阑城,准备接收这座城池。   至于是否要把王庭搬过去,目前贵族们还没商量,鬼戎也没下最后决心。   不过,依照薛湄对游牧民族的了解,让他们迁移到望阑城去是不可能的。哪怕一时忽悠去了,等牧草不够的时候,他们还是要迁移出来。   要这座城,单单是鬼戎要遮掩他失手打死了宝庆公主的过错,把他娶亲之事弄得顺理成章。   自从薛湄承诺,在他新婚之夜,后半夜会把自己交给他,鬼戎对新婚的抵触彻底不见了。   他心情很好。   一旦得意,他就会放松警惕。   部落的首领们都到了王庭附近,匈奴的骑兵也召集起来,一共十几万人马,都在王庭方圆五十里戍守。   单于大婚,此事很紧张。他们非常担心白崖镇趁机偷袭他们。   望阑城拿到了手,薛湄就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   萧靖承送陈微箬过来的用意,薛湄没有跟他提前商量过,因为到了匈奴,一切都要见机行事,但薛湄懂得他的心思。   她留下了陈微箬。   现在,望阑城已经被鬼戎的大将塔尔浑接手了,成了匈奴人的,薛湄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   陈微箬可以用上了。   薛湄找到了扎合干将军的妻子,对她说:“公主有个陪嫁婢女,生得很好看,又能生养。你做主替将军要过去,给他做别妻吧。”   扎合干的妻子仍是一副孩子相,听闻吃惊了下,有点不愿意。   旋即,她又对薛湄的话言听计从。   匈奴女人都很温顺,哪怕她们是贵胄,在男人跟前,处境和奴隶差不多,逆来顺受已经成了她们的本能。   薛湄是王庭贵宾,又是自己恩人,这位夫人很听薛湄的话,毫无主见。   扎合干的妻子提前见到了陈微箬。   陈微箬一副柔弱的样子,看上去攻击性不大。   哪个大将没有别妻?扎合干的妻子想到这里,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翌日,鬼戎设了晚宴,大将和他们的妻子都要参加,小郡王和使臣们也不例外。   在宴席上,扎合干的妻子果然公开对鬼戎说:“单于,我的肚子被剖开过,郡主说我不能再生养。我想要个人,给扎合干做别妻,您同意吗?”   鬼戎笑起来:“自然可以。你这样忠诚,为扎合干的幸福和子嗣着想,是值得奖励的。你看上了谁?”   扎合干的妻子甜甜笑道:“公主陪嫁的婢女,她看上去很好生养。”   正好这个时候,陈微箬与其他三名婢女,都在旁边倒酒。   听闻这话,众人都回头看。   鬼戎笑容有些不自然。   薛湄抢先答话:“夫人想要哪一位?”   扎合干的妻子指了陈微箬。   陈微箬咬了咬唇,下意识在黑暗里找寻依靠,然而又没有,她脸上露出了惶恐。   鬼戎去看薛湄。   毋庸置疑,这是薛湄的诡计。她对扎合干部有恩,匈奴人最懂得感恩,肯定会报答她的。   “公主肯定愿意。”薛湄笑道,“扎合干将军是单于的猛将。为了单于,公主愿意奉献一切,何况小小婢女?”   一旁不知情的扎合干惊呆了。   他傻傻看着薛湄,又去看自己妻子,再看单于,有点搞不懂怎么回事。   梁国来的美貌婢女,单于昨天已经赏赐了八人,也给了扎合干部,扎合干没有要。   他妻子两年内不能生育,心里肯定很煎熬。这个时候,他想跟她共渡难关。   每个首领都有几名别妻,就像汉人的小妾那样,给他们夫妻生儿育女。   可扎合干的父亲没有。   也可能是他父亲死得太早了,还没来得及有。   总之,扎合干如果想要别妻,也是要等他过了三十岁,而不是现在。   “单于,公主愿意,我和扎合干也愿意,您同意吗?”扎合干的妻子,言行举止总是一派单纯,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鬼戎。   这样场合,怎么能驳了自己部下妻子的请求?   稳定人心很重要。   况且,梁国的小郡王还看着呢。   “既如此,你就把她领回去吧。”鬼戎笑道,“扎合干,你有福气了。”   扎合干的妻子很高兴,上前拉住了陈微箬的手,把她牵过来,跟鬼戎行了匈奴女人的大礼。   她欢欢喜喜对鬼戎道:“我先领了她回去,给她准备帐篷。”   然后,她又对扎合干道,“首领,不要喝太多的酒,今晚是喜日子,莫要辜负了单于和公主的一片心。”   扎合干:“……”   单于同意了,身为臣子,他也不敢当众反驳。   他看了看陈微箬——倒也挺好看的,就是太过于瘦弱,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匈奴的冬天。   陈微箬被扎合干的妻子领走之后,鬼戎又看了眼薛湄。   薛湄举起酒杯,跟他遥遥碰杯。   小郡王、薛池和其他礼部官员,对此莫名其妙。   大家都是人精,这么明显的剑拔弩张还看不出来吗?   薛池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心口也在收紧。   薛湄……应该不会惹事的吧……   这天的晚宴,气氛很热烈。   匈奴人喜欢载歌载舞,热情洋溢。薛湄到了匈奴之后,比较矜持,这天她却主动唱了一首歌。   她唱的调子是后世的,故而优美动听。饶是她歌喉不够清脆婉转,也唱得像模像样。   匈奴的舞蹈就很容易学了,就是抖抖膀子、扭扭腰。薛湄看他们跳过无数回,早已看熟了。   匈奴人对这个能起死回生的郡主,还是很尊重的。   她的加入,让宴席气氛更加热烈,直到深夜才散。   薛湄也累坏了。   她这次没有去服侍公主,而是回了自己大帐内休息。   鬼戎想派人去看住扎合干那边,又担心被扎合干的亲兵发现,以为单于不信任他们,对他们加以监视,两族之间生出隔阂。   他已经猜到了薛湄的目的。   他喊了另外两名暗卫,让他们去盯住甘弋江,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回禀。   然而,深夜的时候,扎合干在王庭临时的帐篷那边,还是闹出了动静。   因为离得不算远,动静又挺大的,薛湄也听到了。   她披衣起身,想要去看个热闹。   不成想,小郡王他们也出来了。   “闹什么呢?”萧明钰蹙眉问,“是不是白崖镇的人打过来了?”   薛湄走了过去,让萧明钰和薛池等人都回帐篷。   “跟咱们无关。”薛湄道,“是内讧。”   萧明钰:“你挑拨的?涨本事了。”   薛湄:“……” 第541章 私奔   夜是漆黑的。   黎明了,是天亮之前最黑的一段。   陈微箬耳边全是沉重呼吸声,不知是马还是人。   利刃划破空气的瞬间,陈微箬心口一紧,然后她身子被压住,被迫贴紧了马背。   骏马疾驰,很快把身后的人甩开。   就好像从漆黑夜里,一下子跑到了天亮,前方露出一缕清明,视线里的草原终于清晰了起来。   身后一松。   陈微箬回头,就看到那人软软从她的马背上滑了下去,四肢扭曲倒在了地上。   她手忙脚乱勒马,转回他身边,扶起了地上的他:“弋江,弋江!”   他穿着黑色劲衣,全部湿透了,血与汗混在一起,他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人。   甘弋江闯进扎合干将军的营帐时,是扎合干的妻子正在陪着陈微箬。   那位将军夫人年纪很小,对陈微箬非常好奇,坐在她身边闲聊,居然跟她拉家常。   甘弋江进来,陈微箬一时既是欣慰,又是担心。   他把将军夫人打晕了。   “……这是圈套!”陈微箬让他快走,“我没事的,郡主不会真的把我给扎合干将军,你快回去!”   他还是将她拽了出来,骑上马往望阑城的方向奔去。   陈微箬的父亲问她,可愿意赎罪?如果愿意,就跟陪嫁的队伍去匈奴。这一去,就是生死不论。   就像将军上战场,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陈微箬需要给她的过错赎罪,她同意来匈奴。   她不清楚大人物们的计划,但是她知道,如果她不来,大帅可能会制裁父亲;而她也无颜面对家人。   母亲哭着跟她说,尽可能活下来。   郡主用她钓甘弋江,她知道。   一直不把她送出去,直到望阑城到了匈奴人手里,郡主出手了。   她把陈微箬送给扎合干将军。   郡主对扎合干将军有恩。既然是她的命令,今晚扎合干将军营地的周围,防卫不会特别严密。   她在告诉甘弋江:人我放在这里了,你救不救,是你自己的事。   机会这么好。   防卫不严,而望阑城已经回到了匈奴人手里,那边是最好的逃离路线。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跳入我挖好的陷阱。   救了,你就自动背叛了主人,要的就是你们主仆离心。   不救,也随便你,只要你良心过得去。正好也让陈微箬死心。   陈微箬放走了细作,依照军纪,她是死路一条。她虽然不是军人,却是亲属,这就意味着她不能把自己当普通人。   一个该死的人,送给匈奴贵族,也是她活该。   这根本不是个难题,甚至不算个阴谋。   成阳郡主给甘弋江上了一盘有毒的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任何的欺诈。   但他能不吃吗?   这个陷阱,他可以不跳吗?   他在白崖镇不杀陈微箬灭口,就证明了他对这女人有情谊;他在鬼戎面前,不肯把薛湄的实话说出来,也证明他在乎。   所以,他会做什么选择,薛湄一清二楚。   陈微箬怀过他的孩子,救过他的命。哪怕他死,他也不会看着她被送给匈奴贵族做玩物。   他只能背叛。   叛徒岂是那么容易做的?   这一夜疾奔,他已经杀了两名同伴,自己也受了重伤。   倒地时,他已经只剩下半口气。   “你……骑马……过关隘……”他死死抓牢了陈微箬的手,吐字艰难。   过了关隘,就是白崖镇地界。   再往前逃,她就可以回家了。   “一起走,你跟我一起走!”她努力去搀扶他,眼泪流个不停,“前面就是关隘了,没有守军,我们过去就自由了!”   甘弋江爬不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清晰的马蹄声。   他似拼了最后一口气,想要把陈微箬抱上马背,然而他的手脚都使不上劲了,只得死死咬住牙关:“你快走,过了关隘……再等我……”   人与马已经出现在陈微箬视线里。   一共三人,个个黑巾蒙面,不带弓箭,朝他们而来。   是鬼戎的暗卫。   甘弋江体会到了绝望。   然而,倏然有什么巨响,从蒙面人背后打过来。   甘弋江和陈微箬就瞧见,三名暗卫有两人身子都被巨响烘碎了。   另一个惊惧,反应也很快,转身就要逃,然而他没有跑太远,又是一阵巨响,他的马和他一起被烘飞了。   甘弋江在白崖镇,因为不受萧靖承的器重,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陈微箬也没见过。   另有两人,从山坡后面出现,像是埋伏很久了。   他们俩都是做蒙面打扮,没有骑马,朝陈微箬和甘弋江快步跑过来。   甘弋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还想要护住时,陈微箬似乎认出了那两人身形。   因为其中一人身量不足,像个半大孩子。   “大哥!”她大呼。   埋伏在这里的,是她的大哥和她的弟弟。   陈氏兄弟俩依照萧靖承的吩咐,等了两天,没想到真的等到了。   “怎样,还能走吗?”陈家大少爷问甘弋江。   “大哥……”   “别废话了,先过关隘!”陈家大少爷说。   陈微箬还想要说什么,又听到了马蹄声。   而后,在最初的一缕骄阳里,她看到了自己最小的弟弟,骑着马,手里还牵着三匹马,朝他们过来了。   他不过九岁,年纪太小了,但是马骑得很稳。   大哥不让她废话,直接把甘弋江抱上了自己马背,让陈微箬也骑马,兄弟三人带着陈微箬和甘弋江,快速过了关隘。   再往前奔了二十里地,终于到了守军营地,陈家兄妹才敢停下来。   他们没有进营地,而是绕过营地,往旁边一处小树林去歇脚了。   “二姐,你才去匈奴几天,就一身羊膻味道了。”她九岁的小弟弟有点嫌弃。   陈微箬麻木的情绪逐渐苏醒了,又是哭又是笑。   “大哥,你们……”   “大帅让我们来的。”她大哥如此道,“郡主和大帅要的,是带走鬼戎身边的暗卫,以及打乱他的计划。   你已经成功了。但是你曾经放跑细作,此事不能善了;他又是细作,不可能准他进白崖镇。”   陈微箬的心又是一凉:“那……”   “父亲让你南下。”陈家大少爷道,“如果他还活着,你们俩就一起走,隐姓埋名,到时候郡主会说你死在了匈奴;   如果他死了,你自己拿着这封信,去投奔父亲的朋友。”   陈微箬:“……” 第542章 斩断鬼戎的左膀右臂   这一日,所有人都无眠。   鬼戎身边的暗卫并不多。   匈奴人是不养暗卫的。没这个条件,也务必要。   他们需要的是能骑马、射箭的猛将。   鬼戎自己养了七人。   这七人当然不是他从小养的,而是他的堂叔,也就是弘吉提的亲叔叔养的,而后转赠给他。   他们七人个个身手了得。   他们与梁国暗卫差不多:孤儿,不知身份来历,没有故土与亲人,年幼颠沛流离,吃过很多苦头。   甘弋江是鬼戎的堂叔教给他之前就派到白崖镇去的,潜伏多年。   算上他,鬼戎身边应该是八人。   昨晚薛湄明摆着用陈微箬坑甘弋江,鬼戎心中一清二楚。   他当时没有动,是因为他也存了一分侥幸,想看看甘弋江是否忠诚,能否为了他而杀了陈微箬灭口。   对主子忠诚,是天经地义。   不成想,甘弋江那个蠢货,却选择了背叛。   他带着陈微箬逃离,扎合干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发现。   那边闹腾了起来,鬼戎派出去跟踪的一名暗卫,却没有再回来;他又派出去一人。   两个时辰后,那人也未归。   鬼戎心知不好,可能两名暗卫都要折在甘弋江手里。他当即大怒,只留下两人在身边,剩下三人都派了出去。   三对一,应该不会失手。   可天亮了,那三人仍是未归。   鬼戎坐了一夜,没有再派人去找,因为他身边暗卫折损大半,他甚是不安。   天明之后,再做计较。   萧明钰等使臣也没睡。   他们孤身在匈奴,又听到吵闹,心里胡乱猜测一番。哪怕薛湄安抚了他们,他们也是心神不宁,睡意全无。   若鬼戎出尔反尔,想要杀了他们,他们就是田里的瓜,砍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只有薛湄,她睡了个好觉。   翌日早起时,鬼戎的金顶大帐戒备森严,轻易无法进出。   薛湄往那边看了眼,微微笑着,去了“公主”的大帐,跟安丹宵一块儿用早膳。   “……出了何事?”安丹宵还问薛湄。   薛湄摇摇头:“不知道。”   摸清楚一个人的性格缺点,加以利用,就像解开一道程序,破解密码那样令人心情愉快。   鬼戎的“多疑”,薛湄看在眼里。   想要利用这点,就是要把自己的计划简化。   她简简单单利用甘弋江和陈微箬的感情,鬼戎却不敢相信她只是这样而已。   他想了很多。   如果他明白,薛湄真的只是直来直往,他就应该在陈微箬进入匈奴的时候,命令甘弋江杀了她。   甘弋江若有半分犹豫,当即斩杀,以绝后患。   鬼戎却不停怀疑薛湄的动机,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甚至在薛湄已经动手的时候,他仍没有阻止。   “单于那边,像是有什么大事。”安丹宵道,“可惜我不能出去。”   薛湄把自己煮好的米糊糊递给了她:“不与咱们相干。对了,今天可能会请萨满,占卜你们大婚的日子。”   安丹宵立马道:“不是‘我们’,是单于与公主。”   薛湄看了眼她。   脑子突然这般清醒,令人意外。   她对安丹宵的计划,也成功了。   安丹宵最致命的缺点,不是她贪婪,也不是她心志不坚,而是她见过的世面太少了。   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就很容易被别人忽悠,对别人描述的未来加以美化,从而心生向往。   毋庸置疑,安丹宵现在满心都是想跟薛湄回夏阳城。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甚至会主动帮薛湄。   “你一直想嫁给单于,这次也算你梦想成真了。”薛湄对她道。   安丹宵斜睨了眼薛湄。   她在估量薛湄。   见她神色淡淡,安丹宵决定暂时不漏什么口风,免得薛湄出卖她去讨好单于。   “跟我无关,单于娶的是阏氏,是梁国公主。”安丹宵说,声音仍是很平淡,像是真的不太在意。   薛湄却笑道:“你是替嫁。将来单于为了安抚你,肯定也会娶你的。否则你把此事说出去,单于也难跟他的部下们交代。”   安丹宵心中猛然一跳,有种寒意从后背爬了上来。   薛湄的话,再明显不过了。   安丹宵知道太多秘密,而她又不如薛湄重要。   单于很有可能会杀她灭口。   从头到尾,她只是单于的奴隶。不是单于的心腹,更不像薛湄,是单于仰慕的女人。   “我……”手里东西吃不下了,安丹宵定定看着薛湄,眼神里的哀求,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薛湄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吃饭吧。你要是没了,下一个就是我。只有你活得久,我才能活得更久。”   安丹宵似松了口气,肩膀稍微松懈了几分。   她已经对薛湄的话深信不疑了。   鬼戎白天再派人找自己的暗卫,那三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甘弋江居然真的逃掉了。   鬼戎愤怒,却也知道大事在即,暗卫等事要先放一放。   他让大将们加紧巡查,密切关注白崖镇的动静,绝不能让萧靖承有可趁之机。   大祭司选好了日子,是在六月既望这日,适合举办单于与阏氏的大婚。   既望,就是月底最后一天,距离现在还有五日。   整个王庭都热闹起来。   陆陆续续还有其他部落的人,也过来祝贺,薛湄甚至还见到了一些信仰真主的人。   有人给鬼戎送了十二名波斯少女,以及两样波斯珍品。   薛湄对波斯少女很感兴趣,其他人却想要看看珍品。   结果,居然是一对玻璃杯。   玻璃烧制起来其实很容易,但此物还没被发明出来,波斯人也是偶然烧坏了窑,才得到一点,并不知道此物可以大规模批量生产。   他们当宝贝一样。   匈奴贵胄们瞧见了,个个面露惊喜,因为它比水晶还要纯净透亮,是罕见珍宝。   薛湄:“……”   萧明钰和薛池也瞧见了,又想起薛湄时常拿出来的各种小玻璃瓶,他们俩不动声色。   日子就在收礼、迎客中度过了。   转眼到了最后一日的既望,是鬼戎和公主的大婚。   薛湄早起,就要帮安丹宵梳洗、更衣、盘发。   这些事她做不习惯。   以前她是个军人,不需要弄这些;现如今她是个贵女,有人伺候她,她也不用亲自劳动。   就在薛湄忙忙碌碌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士兵呵斥,声音还挺大。   “怎么回事?”安丹宵非常紧张,下意识想要捂住脸。   听动静,是有人想要闯进来。   “我去看看。”薛湄道。 第543章 薛湄一力承当   门口的确有事。   贺兰部的小将军带着他妹妹,正在公主大帐门口。   贺兰部的这位小姐,性格跋扈,带着匈奴女人的彪悍,正在跟门口站岗士卒吵架。   “……过了今晚,公主就是匈奴的阏氏,我想要见见她,怎么就不行?”贺兰小姐大声问,“她莫不是破了相,不敢见人?”   贺兰小将军在旁,煽风点火:“我妹妹就是想见见公主,这也不行?公主实在太傲慢了,不太像是诚心嫁过来。”   士卒很忠诚,只是反复说,单于不准任何人进公主大帐。   薛湄撩起沉重帐帘,弯腰走了出来。   贺兰部的小将军顿时眼睛一亮,眸子里似点燃了一簇火。   薛湄看他,觉得他二十七八岁。因为扎合干那件事,她特意打听了下贺兰部的小将军,得知他也不过十九岁而已。   和扎合干一样,他十五岁娶亲。   不过,他的妻子在去年冬天死了,死于一场高烧。   他还有好几个别妻,以及四个儿子。   “何人在此喧哗?”薛湄目光锋利,扫视了一眼贺兰部的两人,明知故问。   贺兰小姐却带着审视目光端详她,冷冷反问:“你就是薛湄?”   “对。”   “不过如此,哪里配与明月相比?”贺兰小姐满肚子醋意。   薛湄都快要闻到味儿了。   匈奴人会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比喻。   当薛湄救活了扎合干的妻儿之后,他们又听说过她的其他事,就说她像是草原上的明月,高洁而明亮。   他们的信仰里,也有“太阳神”,故而月亮在匈奴人眼里,相当于后妃之意了。   “肯定比不了明月。我们的宝庆公主,单于的阏氏才是真正的明月。”薛湄道,“不过,比贺兰小姐你更优秀便是了。”   贺兰小姐:“……”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位小姐仰慕单于已久,她父亲也提出让她做阏氏。   只是,单于一直说她年幼,推辞着不肯答应。   贺兰小姐觉得自己甚美,在匈奴女人里算是佼佼者。   可面对薛湄的时候,她总有些怯。   匈奴人欣赏女子的高大,同时也喜欢异地女子不同于他们本地的女子白皙、纤细。   薛湄在梁人看来,有点太高了,导致她气势迫人。她很白,头发浓密乌黑,但在一众柔软白皙的贵女里,她这些并不出色。   匈奴却不同了。   她不被梁人看好的一些外貌特征,都是匈奴男人所追逐的美人特质。   女子们也羡慕她。   “我便要见公主,你敢阻拦?”贺兰小姐问,“我要见见单于的明月。”   “我为何要阻拦?”薛湄笑道,“只是单于说了,一切以公主心意为主。公主不想婚前见人,你硬闯也可,回头单于怪罪起来,别说我没提醒你。”   贺兰:“……”   正好这个时候,萧明钰和使臣澹台弘瑛过来。   见到了这边情景,萧明钰忙问怎么回事。   薛湄说给他听,他当即沉了脸,问贺兰小姐:“你要闯公主营帐?”   贺兰小姐似乎很仰慕像小郡王这样的中原翩翩公子。被他一问,没顾上发火,反而是先红了脸。   贺兰小将军不满自家胞妹被呵斥,上前几步:“是又如何?”   “我们梁国女子出嫁,见到陌生人会给夫家带去厄运。”萧明钰冷冷道,“这位……他谁来着?”   他转而问薛湄。   贺兰小将军似当胸中了一箭。   “是贺兰部的小将军。”   萧明钰杀人于无形,继续道:“贺兰氏,你莫不是觊觎单于之位,想要害死现在的单于?”   在薛湄和萧明钰的夹击之下,贺兰氏兄妹俩灰溜溜逃了。   薛湄还要继续给乌兰其编头发,想要回去了。   萧明钰问:“我能否去看看公主?”   “不能。”   萧明钰心底起了疑惑:“怎么……”   “你们回朝廷,就说公主一切都好。待将来真逼到了跟前,再说自己从头到尾都没见到公主,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薛湄道。   萧明钰一瞬间变了脸:“薛湄,你……”   你想要把责任都扛起来吗?   一旁澹台弘瑛轻轻咳了声。   听到他咳嗽,小郡王更是怒不可遏。他没有人前失态,只是对薛湄道:“公主梳妆,可以稍等,咱们借一步说话。”   然后,他又对澹台弘瑛道,“大人是公主亲舅舅,进去看看公主也无妨。”   澹台弘瑛进过这大帐,帐内被屏风分成了前后两处,就像中原人家的隔断。   公主在屏风后,隔着屏风见一见,这是他做舅舅的礼数。将来说起来,他也有推脱之词。   他点头:“我先进去了。”   他一进来,萧明钰往前几步,示意薛湄跟上。   待薛湄到了近前,他压低了嗓子:“看到没有?这种人,他们就等着你替他担责任。”   薛湄:“我知道!”   “公主到底怎么了?”   “你不需要知道。”薛湄眨了眨眼睛,“一切有我。”   “薛湄!”   “我在呢。”   “……你被掳到匈奴,朝中有人参你叛变。陛下震怒,隐约是信了。现在唯一能洗净这满身脏污的,唯有你把公主安全带回,以及白崖镇的人活擒了鬼戎。”   小郡王的声音很低,说得也很急,“除此之外,你回京之后,等着你的就是重罚。别管你做了何等丰功伟绩。我的话,你可明白?”   薛湄点点头:“明白。”   “那公主……”   “公主已经死了。”薛湄道。   萧明钰:“……”   瞧着他的脸,薛湄似很关切:“看看,我让你别问吧,你还非要问。”   萧明钰感觉自己胸口中了一箭。   这是怎样无知无觉的人,才敢在宝庆已经死了的情况下,联合匈奴骗朝廷?   薛湄,算是私通敌国。   这是大罪。   萧明钰只感觉脑子里似被扎进了一千根针,嗡嗡疼了起来,让他整个脑壳都要裂开了。   “你有没有脑子?”他低啸,“你知道后果?”   “知道。”薛湄笑道,“所以我没打算继续好好做郡主。等白崖镇事情一完,我就跟瑞王去浪迹江湖。”   萧明钰:“……”   他这里着急上火,人家早已安排妥了后路。   那后路,没他安诚郡王什么事。   既如此,眼前一切也跟他无关。   萧明钰立在那里,心头凉飕飕的,也空落落的。 第544章 单于大婚   既望之夜,碧穹高远。   匈奴的荒原上,点燃了大大小小火堆,宛如一朵朵盛开在地面的花。   无月,但星星繁茂,落下星光亦明亮。   鬼戎在金顶大帐内坐了一整天,最终把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塞在自己的靴筒里。   不能犹豫了。   既然薛湄欺骗他,公然挑拨他的下属叛变,最好的办法就是立马除掉她。   今晚,就用她的鲜血,来祭奠单于争霸天下的路。   唯有献祭自己心爱之人,才能得到太阳神的保佑,才可成就万物之主。   鬼戎站起身,由新得到的美貌波斯女给他更衣。   波斯女衣着绸缎,柔软清凉,将一截纤细嫩白的腰肢露出来。但是,鬼戎对她们毫无兴趣,因为碧色眼睛让她们看上去是下等人。   杂种才是异色眼瞳。   匈奴也有碧绿色的眼睛的奴隶,只是他们往往更低贱,是奴隶中最廉价的,卖不出价格。   尊贵的匈奴贵胄,不可能对着低贱的奴隶有什么心思——薛湄那样的梁国贵女,才是值得征服的。   婢女们更衣完毕,鬼戎穿着他最华丽的袍子出现在人前。   匈奴昼夜温差大,哪怕快七月了,夜里也穿得起皮袍子,不会太热。   他的头发也重新编过了,点缀了好些蓝宝石,在火光下,他那双眼眸精锐而明亮。   到了时辰,公主终于出现在人前。   她着一袭中原女人的通红嫁衣,似火;头上戴着金灿灿头冠,沉重而华美;她额头之下,缀了用红宝石编织而成的遮帘,挡住了她的脸。   梁国女人出嫁,要戴红盖头;而匈奴的新娘子,是不需要遮掩的,故而公主用了这样半遮半掩的办法。   已经是夜里了,光线本就暗淡,红宝石的帘幕细密,只能露出她的轮廓。   她是一张雪白的脸,面上化着通红的唇、漆黑的眼,看上去有点可怕。   不过,匈奴贵族都以为那是中原新嫁娘的“浓妆”,没人提出异议。   就这样,“公主”非常坦然出现在人前了。   宝庆被抓过来就下了大牢,大家不知她原本模样;现在她又是浓妆又是遮面,众人更加不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只是依稀能瞧见柔媚轮廓。   匈奴单于的大婚,主婚人是萨满教的大祭司。   大祭司的唱诵之下,鬼戎牵住了新娘子的手,跨过一堆摆放了牛头、羊头、马头的炭火,就算是形成了大礼。   大礼之后,跪拜天地。   鬼戎和新娘子对着长空跪下,所有人都立在他们身后观看,大祭司在旁边跳巫祝舞,祈福唱诵。   “鬼哭狼嚎什么呢?”小郡王偷偷跟身边的官员吐槽。   官员冲他作揖,示意他别胡说八道,免得惹恼了匈奴人。   过程很复杂。   鬼戎和公主跪了约莫半个时辰,大祭司的巫祝舞才跳完。   毋庸置疑,这门婚事得到了上苍认可,会给匈奴人带来好运。今年冬天的雪会少,明年春上的雨水更多,牛马肥壮。   气氛到了这里,就热烈起来。   匈奴人参加婚礼,也穿着他们的盔甲。此刻就用护腕捶打自己的护心镜,发出金属铿锵调子。   他们就着这个调子唱歌。   薛湄等人听不懂。   一番热闹,鬼戎携了公主,在最中间的火堆旁坐下。   宴席正式开始了。   大家喝酒、吃肉,表达对单于新婚的祝福。   薛湄一直在公主旁边。   因为是新婚,贵女和夫人们要请公主跳舞,公主必须答应。   于是,新娘子被拥挤在人群里。   鬼戎往那边看了眼,只见薛湄身手灵活,也是匈奴女人的装扮,正围在公主身边,也跟着跳舞。   这场婚礼,让小王爷等人开了眼界,算是知晓匈奴单于大婚是个什么样子了。   “……别说贵族了,我们乡下土财主娶媳妇,都比这个热闹。”一位随行的士卒说。   小郡王也这么想。   而后,婚礼结束了,宝庆公主不管是死是活,都完成了她的使命。   接下来,小郡王要带薛湄回去。   不管她和瑞王叔有什么阴谋诡计,小郡王都要把她带走。   此处凶险。   鬼戎此人阴毒。   薛湄人在这里,非常不安全。   不管旁人说破天,在小郡王眼里,薛湄就是在行险棋。   阴谋诡计在绝对力量面前,不堪一击。薛湄说到底是孤身一人,她无法抵挡匈奴十几万铁骑。   宴席结束,公主与单于回了金顶大帐,外面还有人在热闹。   累了的宾客,可以回去休息了。   小郡王回到了自己的大帐,打算脱了外裳躺下,顺便考虑明日如何说服薛湄。   他沉默了半晌,外面逐渐安静了,他才吹了油灯睡觉。   倏然,有人一闪,似影子进了他的帐内。小郡王顿时起了警惕,手腕一抖,一片金叶子出现在他两指之间。   他练的拈花决,近距离对战他并不会露怯。   对方却给他跪下了:“王爷,小人乃是奉大帅之命。今晚会生变,王爷快换上匈奴人的衣裳,编了辫子。”   萧明钰:“……”   他不想假扮成匈奴人。   “你是何人?”   那人再次一闪,人影已经出去了,只留下了一套衣衫,以及蜜蜡石做的头饰。   外面仍是歌舞升平。   “我们和‘公主’都在匈奴,他居然趁机偷袭,这是不把我们的命当回事!”萧明钰想到这里,咬牙切齿。   同时,他也替薛湄不值。   萧靖承哪怕不顾念他们,难道不想想薛湄吗?   薛湄也在这里,她也是手无寸铁。   要是打起来,薛湄怎么办?萧靖承凭什么觉得薛湄就能脱身?   想着薛湄对他一片深情,换来这等利用,萧明钰恨得牙痒痒。   他一边发狠,一边利落换上了匈奴人的衣衫。   粗布和皮子制成的衣衫,一股子浓郁的羊膻味,小郡王差点吐出来,又被这粗糙衣衫弄得浑身发痒。   他忍住了不适。   逃命时候,还是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小郡王更衣之后,没有出大帐,而是沿着大帐私下里观察,找一个守卫薄弱的地方,提前用匕首划破缝隙。   他可以划半米留下一点,这样等逃命时候,轻易就可以撕开一个大口子。   如此机智,用在逃命上,萧明钰越发觉得瑞王简直是个没人性的东西!   薛池那边,也得到了一套匈奴人衣衫。 第545章 刺杀成   金顶大帐约莫薛湄的郡主府正房与厅堂那么大,若做个隔断,大概可以隔出一两间像样的房间。   然而,没有任何隔断的大帐,四周堆满了东西,富贵是很富贵,只是无法遮掩凌乱感。   薛湄在帮安丹宵卸妆。   涂抹了厚厚脂粉,薛湄又回想了下自己丫鬟锦屏和红鸾对化妆心得,再对比宝庆公主的眼睛和嘴巴,给安丹宵粗略画了个妆。   宝庆公主的嘴唇稍微丰满,故而薛湄用脂粉作假,像是给她点唇,稍微扩大了安丹宵的唇形。   红宝石头帘一直垂到了下颌,加上灯火葳蕤,衬托之下,没人看得出这新娘子是人还是鬼。   “……给你改成波斯婢女的装扮。”薛湄对她道。   因为波斯婢女们会戴薄薄面纱,遮住大半张脸。   虽然安丹宵不是湖蓝色或者碧绿色眼睛,但夜里又看不见。   “当然,你也可以不出去。”薛湄笑道,“今晚,咱们三人一起。单于可介意?”   安丹宵:“……”   到底是何等厚脸皮的女人,才能说出这番话?   她还要脸不曾?   安丹宵没有白她一眼,因为自觉无趣,只是面无表情,重新穿戴。   她更衣的时候,余光瞥了眼单于。   鬼戎居然转过身子去了,背对着她们。这自然不是他的礼貌,而是他毫无兴趣,不想被误会在偷窥。   安丹宵很泄气。   看着自己纤瘦腰肢,雪色肌肤,但手背已经被晒得又黑又粗了,不同于她做安小姐时候的娇嫩。   安丹宵心里无数次后悔。   真应该早做打算,跟着安夫人回老家去算了。   到时候天高路远,单于还能派人去找她吗?送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回来,她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   薛湄将她装扮成了波斯婢女之后,她端了洗脸水,退出了单于的金顶大帐。   大帐内只剩下薛湄和鬼戎。   鬼戎转回目光,定定望着她。他视线里的女人,美艳又狡猾,像条色彩斑斓的蛇。   他很爱蛇,真想一直养着,可爱又讨喜,还能帮助他。   只可惜,这条蛇想要反噬他了。   在鬼戎心里,哪怕是他的阏氏,也是奴。匈奴是绝对男权社会,男人就是主,是妻子和儿女的主人。   当薛湄不愿意做那乖巧听话的宠物,还伤了鬼戎的暗卫时,鬼戎已经无法容忍她了。   “过来!”他冲薛湄招招手。   薛湄很乖巧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鬼戎一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让其坐在自己腿上。   薛湄高挑,但不重,抱在怀里柔软无比,毫无杀伤力。   她像是洗了澡,身上有种特别好闻的气息,是梁国贵女们常用的那种香胰子。   “……谁带给你的香胰子?安诚郡王?”鬼戎问她。   “是的。”薛湄没有反驳他。   香胰子是她空间里的。   “以后不要洗了。”鬼戎对她道,“洗得太香了,不像是匈奴女人。”   “我本就不是匈奴女人。”薛湄笑道。   鬼戎的唇落下来,想要亲吻她。   薛湄微微偏了头。   鬼戎一愣,旋即捧住了她的脑袋,带着几分急切,寻到了她的唇。   她的唇很软,带着一点奶酒的香味,令人醇醉。   薛湄就在这个时候伸手,探进了鬼戎的短靴里,带出来一把雪亮匕首。   与此同时,有人出现在了金顶大帐内。   这个亲吻,只是鬼戎啃了啃薛湄的唇,都不能撬开她的牙关就止住了。   “出去!”鬼戎吩咐道。   暗卫道是,赶紧退了出去。   鬼戎用力一按薛湄的手,把匕首夺了下来。   “……怎么了单于?和我亲热的时候,还带着匕首?”薛湄笑问。   鬼戎这个时候,身体已经有了热度,脑子发胀。   饶是他努力控制住,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心猿意马不是那么好掌控的。   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我这匕首,你能轻易拿到,不过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你说我是小人?”薛湄笑道。   鬼戎笑了下。   他一用力,身子往前倾,带着薛湄滚到了地毯上。   羊皮地毯软和极了,薛湄被鬼戎压在身下,几乎不能动弹。   鬼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你可有欺骗我,薛湄?”   “什么?”   “你说你想跟着我,此话当真?”他又问。   薛湄被他压着,快要透不过来气,还要很努力装逼:“我从来不说假话,因为我有个前提。”   “前提?”鬼戎微微眯了眯眼睛,“前提是何物?”   “你猜。”   鬼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面颊,带着薄茧手指,在她肌肤上滑过,引来她无法遏制的轻微颤栗。   他似很享受,低低念了句什么。   薛湄没听清,旋即感觉他喉咙间打了个嗝,像是要吐出来。   她吓一跳,因为闻到了他满身酒味。   他要是敢吐她身上,薛湄就要跟他拼命,这可比杀了她还让人难以接受。   然而下一瞬,他封住了薛湄的唇。   薛湄浑身紧绷,也在这个瞬间,她右手空间一动,小小针管就在她掌心。   鬼戎吻上她的瞬间,她的针管刺向了鬼戎。   针管里是太空时代改良过的氰化钠。   氰化钠很早就有了,民国时期日本特务特别喜欢用,藏在衣领里。一旦被捕就咬破衣领,吞服氰化钠,可以快速猝死,不给对手机会。   薛湄很紧张,故而鬼戎撬开了她的唇,他并没有吐在她嘴里,而是他唇齿间有一股怪异、腥味很重的冰凉东西,滑入了薛湄的口舌。   她没顾上这些,只是快速把针管小心翼翼收回去。   这可是浓缩过的氰化钠,一分钟内能可以致命。   鬼戎定定看着薛湄,他像是难以置信。   想要挣扎、想要起身,可他的身子固定住了,眼神在这个瞬间也凝固了。   薛湄看着他的眸子,在里面瞧见了浓浓的不甘心,以及难以置信。   她没有推开他。   确定他已经死了,薛湄这才身形一闪,进了空间。   她感觉口腹间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寒意,就像是有什么活的东西,从鬼戎的口里钻到了她口中。   为了杀他,为了顺利把那支氰化钠打进他的身子,他撬薛湄牙关的时候,薛湄才没有拒绝。   以免生变,薛湄赶紧进了医疗舱,想看看自己到底被鬼戎喂了什么。   人体的温度差不多。   薛湄跟他接触,他也是个活生生、热乎乎的年轻人,怎么从他体内出来的东西,会带着寒意?   不可思议。   薛湄这边进了医疗舱,而鬼戎的两名暗卫,再次过来瞧的时候,发现薛湄不见了,单于倒在地上。   试图搀扶他,却发现他脸色已经青了,两名暗卫吓了一大跳。   与此同时,有人悄悄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们后颈传来轻微刺痛。 第546章 薛湄发财了   薛湄看着倒地抽搐的暗卫,两手掌心分别握了氰化钠注射器。   他们在半分钟内,心脏骤停,呼吸脉搏全无;一分钟后,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改良过的氰化钠,就是有这个能耐。   薛湄藏进空间,也留意外面动静。她本来都进了医疗舱,可瞧着这两名暗卫大惊失色,又靠得很近,薛湄觉得机会很难得。   人在惊惶的时候,注意力很难周全。   用刀、用枪都来不及,她需要最快致命的东西。   她没有武艺,在鬼戎和暗卫们面前,薛湄都毫无优势,只能靠自己空间里的毒药作弊了。   故而她赶紧出来了。   两人死了,鬼戎也死透了,估计今晚不会有人进单于的金顶大帐。   薛湄四下里寻摸一番,看到了鬼戎的马刀。   将刀拿了过来,薛湄砍下了鬼戎的脑袋。   她不能提在手里,故而把墙角一个装满了宝石的匣子拿过来。   擦干净血迹,薛湄把鬼戎的脑袋用羊皮裹好,再装进匣子。   “……希望可以放进去。”薛湄默默念叨着,右手覆盖在匣子上。   匣子很顺利进入了薛湄的空间。   鬼戎的脑袋,已经是没有任何生命的死物了,可以进薛湄的空间。   她舒了口气。   把他身子用羊皮毯包裹起来,摆放在他的榻上,又把那两名暗卫的尸体也裹起来放过去。   鬼戎很沉,没了脑袋也沉;暗卫们都有一百四五十斤,刚死的时候更沉重。   薛湄累出一身汗,才处理好,至少让人一走进来,只能看到单于座位前缺少一块羊皮毯,却看不到其他。   忙好了,薛湄又四下里看了看。   鬼戎乃是匈奴单于,他并非像薛湄想象中贫寒。   他有一张虎皮座椅,下面堆放着两个大箱子。   薛湄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箱子,也怀疑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将箱子拉出来,沉重无比。   再打开,果然是黄金。   两箱子黄金,可能有个几千两。几千两黄金,就是几十万两白银,比薛湄全部财富还要多。   她又收进了空间。   外面还在热闹,士卒们巡逻,贵胄们有人尚在饮酒。   却不知道,他们的单于尸体都凉了,而整个大帐被薛湄搜刮了一通。所有值钱的东西,她都放进了空间里。   鬼戎作为一个“土皇帝”,这些金银珠宝少了点;但薛湄作为一个普通人,搜罗到了价值上百万两的东西,她是发了。   搜罗完毕,薛湄趁人不注意,走出了金顶大帐。   她在没人的地方,发了个信号弹。   信号弹一发,不少人看到了。那些敏锐的贵族们,有人酒意顿醒,想要进金顶大帐。   薛湄先找到了安诚郡王。   见他已经完全是匈奴士卒的打扮,薛湄先是一愣,继而从空间里拿出一把马刀塞给他,让他装得像一点。   “……怎么回事?”萧明钰拽住了她,不接马刀,“刚刚是谁发的信号弹?”   “是我。鬼戎死了,匈奴人估计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就要把你们剁成肉泥。你先骑马跑。”薛湄道。   萧明钰:“使臣他们呢?”   “我会想办法,你先混出去,找一匹马,往白崖镇方向跑。”薛湄道。   萧明钰猛然搂住了她的腰,狠声对她道:“你跟我一起走!”   “匈奴人认识我,你带着我就是活靶子。”薛湄笑了起来,“我没事……”   萧明钰:“你放屁!听我吩咐,不准乱跑。”   薛湄把温尔雅的小郡王都气得口吐芬芳了。   她忍不住又乐了。   见萧明钰不肯,薛湄只得推开了他,然后拉住他的手:“你跟我来吧。”   他们俩去了薛池的大帐。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有点轻微骚乱了。远处有火把过来,是贺兰部的老将军带着他的儿子,往金顶大帐方向走去。   薛湄和萧明钰到薛池的账外时,她瞧见贺兰部的人被阻拦在金顶大帐之外,士卒说单于新婚,不能进去。   门口吵了起来。   贺兰部的老将军敏感而睿智:“有人发了梁军的信号弹,这是大事。让单于从女人的肚皮上起来,明天再享受不迟!”   他声音很大,故意说给鬼戎听。   大帐内却无动静。   薛池也换上了匈奴士卒的衣衫,换了个发型,还把自己抹了一脸黑,比小郡王看上去更像匈奴人。   他想要开口,薛湄止住了:“不要说话,跟我来。”   他们三个人悄悄往后面跑去。   因为已经杀了鬼戎,得到了鬼戎的脑袋,薛湄没必要留在这里。   趁着还没人发现,她和萧明钰、薛池三个人骑了两匹马,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至于送亲的那些官员,恐怕……   薛湄心思回转。   她是和大哥同乘一匹。大哥只顾赶路,她负责往后观察。   贺兰部的老将军在金顶大帐门口闹了半晌,还是不给进去;其他部落的首领们也过来了。   士卒没有得到命令,不会放他们进去;而大帐内很安静,光线也暗淡。   鬼戎像是睡着了。   大家不知该怎么办。   薛湄他们跑了不过半个时辰,就遇到了一波匈奴巡查兵。   好在薛湄有鬼戎的令牌,又是匈奴的红人。   “朝廷给公主送了生鲜,这是梁国传统,等公主和单于明早起来要用,我去接一下。”薛湄道。   她身边两个人,都是匈奴士卒打扮。   就这样,他们混过了第一拨巡查兵;然后,他们又混过了第二波。   第三波巡查兵不常在营地,他们没见过薛湄,又觉得这两位匈奴士卒身上的味道不够重,不太像匈奴人,起了怀疑。   好在他们只有五人。   薛湄好像头一回见识她大哥的功夫。   大哥手起刀落,马刀虎虎生风,五名巡查兵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大哥厉害!”薛湄道。   萧明钰在黯淡星空下翻了个白眼:“武夫!”   小王爷会拈花决,近战靠蛮力打不赢,故而看不上薛池这样的。   他们还在想,接下来是不是要再遇到一波匈奴人,怎么对付的时候,薛湄先听到了马蹄声。   有人疾奔而来。   是一个人,骑着马在漆黑夜里逃命似的往回跑。   看他的轮廓,像是下一波巡查士兵,因为他跟前面三波一样的穿戴。   “不能让他过去!”薛湄道。   这个时候,就见财大气粗的安诚郡王掏出一枚锋利无比的暗器,朝那人快速扔了过去。   士卒原本疾驰,突然身子一僵摔下了马背;而他的马还在继续前行。   “厉害。”薛湄恭维小王爷。   小王爷得意哼了声。   “又有人来了。”薛池突然道。   他的话,让小王爷还没有享受够的崇拜,已经转移了。 第547章 与萧靖承的相遇   薛池听到了马蹄声。   然而,薛湄和小郡王却没听见。   “哪有人……”小郡王凝神听了片刻,刚刚问出口,寂静夜空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声音越发近了,更清晰了……   领头那人,一身玄铠。特殊打造的玄铠,既结实又相对轻便,衬托他挺拔如松。   薛湄看到了他,似从冰天雪地里走到了温暖屋内,余寒吹散,烘暖微酲。   她情不自禁大喊:“王爷!”   她的声音,并不比奔腾而来的铁骑高,但萧靖承早已瞧见了不远处有人、有马,再听到这声音,当即喝令队伍停下。   薛湄从大哥的马背上,一溜烟下来。   她似只夜蝶,在草原的夜空下蹁跹,飞到了萧靖承的马前。   萧靖承利落下马,接住了她。   薛湄死死搂住了他脖子,低声问他:“我有没有羊膻味,像不像匈奴女人?”   萧靖承:“……”   然后她道,“鬼戎的脑袋被我砍了下来,回去给你们分军功,你不用去逮他。记得把遇到的所有波斯少女都抓回来,千万不能有漏网之鱼。”   说罢,她松开了萧靖承。   萧靖承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   战事在即,容不下两人亲亲我我。   萧靖承带着一万骑兵打头阵,后面还有数万士兵做后援,他们这次要击溃匈奴王庭。   要趁其不备,萧靖承的兵才会少受伤。   他有千言万语,此刻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还有吗?”   “还有很多,回来再告诉你。”薛湄冲她眨眨眼。   时刻也不忘调戏他。   萧靖承微笑,翻身上马。   前后不过耽误了两分钟,萧靖承和他的骑兵绕过了薛湄等人,冲向了匈奴王庭的方向。   夜空黢黑,眼睛适应了,倒也能看清一些。   望着绝尘而去的人马,萧明钰和薛池两个人愣了又愣,都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继续往回走。   天亮之后,他们遇到了另一波骑兵。是由成湛带领的,他们是第一拨后援。   因为军情紧急,成湛只是对着他们点点头,就错身而过。   薛湄他们自觉安全了,停下来休息。   “打只野兔吃吧。”薛湄对萧明钰道,“小王爷你暗器好,你去打。”   萧明钰:“……”   老子的暗器不是打野兔用的。   虽然腹诽着,见薛池已经去找树枝了,萧明钰只得骑马去四下里找找野兔。   这个时节,草原上的野兔很肥美,而且多。   匈奴人在这个时候口粮丰富,牛马羊很多,乳酪也多,就不会逮野兔吃,故而遍地都是。   萧明钰出去不过片刻,打回来两只。   薛池却只寻到了一点柴禾。   在草原上找柴禾,比找野兔还难。   薛湄又指使萧明钰去帮忙,她则给野兔剥皮、清洗。   依照萧明钰的想法,还是别弄吃的,赶紧往回走才是最要紧的。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想要回去至少得四五天路程,轻易到不了白崖镇。   今晚住在哪里,还是个大问题。   一个时辰后,柴禾差不多了,野兔也拨好了。   薛湄把野兔的皮扔在旁边,萧明钰立马想到她送给自己的羊羔皮,顿时心疼得滴血:“那是我见过最好的羊羔皮,做成斗篷,我一件预备卖上千两银子。”   “别急,我在这里,少不了你的好皮草。做那个只是给你瞧瞧,让你看看我的能耐罢了。”薛湄道。   萧明钰:“……”   三人饱餐了一顿,又饮野鹿喝过的溪水,然后继续赶路。   薛湄抱着大哥的腰,让大哥把她双手系起来,免得她倒下去。然后,她就这样睡着了。   可怜萧明钰和薛池,也是困顿得不行,却不敢阖眼,继续赶路。   一路上的匈奴人,都被偷袭的大军给解决了。   他们路过两处帐篷,里面都有匈奴人的尸体。   他们手里还拿着马刀,像是要拼命。   薛湄不愿意住。   故而,薛池打劫了好些干牛粪,又拿了个锅,他们往前跑了十里地才停下来宿营。   夜里,薛池在他们前后左右的地方都点了火堆,干牛粪烧得很旺盛。   果然有狼群。   不过,见到了火堆,狼群没敢靠近,就往前走了。   前面营地里的尸首,足以让它们饱餐一顿。   薛湄他们依旧拿野兔当晚饭,只不过薛湄这次凭空拿出一点盐,是粉红色的胭脂盐,装在小小布袋里。   薛池和萧明钰没有疑心,只当她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前半夜是薛池值夜。   薛湄下午在马背上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席地而睡,她有点睡不着;倒是小郡王累坏了,片刻之后就睡熟了。   “大哥,你也睡一会儿,我给你们值夜。”薛湄道。   薛池摇摇头。   他看着薛湄,轻声道:“聊聊天,如何?”   “大哥想要聊什么?”   “鬼戎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薛湄道,“要等王爷大胜归来,才知道鬼戎的下场是什么。”   薛池:“……”   他见薛湄不肯说实话,倒也不勉强。他素来就是这样的性格,一切都随缘。   两个人不咸不淡说了片刻的话。   而后,薛池实在熬不住了,眼皮打颤。薛湄再三劝他休息,自己可以守夜。   薛池也睡着了。   薛湄尽忠职守,只是胸口的地方,隐隐发寒,就像吞进了一块寒冰。   她之前想进空间的医疗舱,结果被鬼戎的暗卫们打断;现在又要守夜,不方便原地消失,让大哥和小郡王被狼给吃了。   她一直都不知自己怎么了。   后半夜的时候,薛湄本应该叫醒小郡王的。但她还是没什么睡意,就依旧值夜。   快黎明的时候,小郡王才惊醒:“什么时辰了?”   薛湄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呢,反正不早了。”   萧明钰:“……”   白天,薛湄就在薛池的马背上,双手系在他腰上,睡得人事不知;夜里,她负责给薛池和萧明钰值夜。   走了两天两夜,在第三天的黎明,他们又遇到了大队人马。   这次足有五六万人马,是步兵加辎重,还有军医等后勤。   薛湄就看到了军医营的众人,郎中将冯麟领头,个个都带着药箱;而卢氏兄弟二人,加上薛湄的丫鬟彩鸢和锦屏,居然也在。   步兵里,还有薛湄的五弟薛润,不过他不能贸然到军务营这边来。   众人扎营的时候,薛湄等人凑过来,混了半日,跟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大小姐,你可要跟我们一起去战场?”彩鸢问她。   找到了大部队,不用担心被匈奴残余势力偷袭,他们也就不用赶路了。   薛湄也没打算回去,当即点点头:“好。”   安诚郡王却道:“不行!”   薛湄:“为何不行?” 第548章 我不是匈奴女人   萧明钰再也不想回匈奴去了。   他只想回到白崖镇,然后收拾收拾,再回他的京城王府,享受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又不能赚钱,小郡王觉得吃苦毫无价值。   “……我快要累死了,得回去。”萧明钰道。   众人:“……”   就在彩鸢、锦屏和卢氏兄弟,甚至薛池都以为,薛湄会直接对小郡王说,“你回你的,我跟你不相干。”   不成想,薛湄却是道:“这里有辎重的车,小王爷你寻个地方躺一躺,不用再骑马了。你不是还可惜你哪些皮子吗?你不想回去拿?”   萧明钰:“……”   人为财死,说的就是小郡王这种人了。   那种极品羊羔皮,他以为是薛湄碰巧得到的,而薛湄神神秘秘不肯告诉他,所以丢了就没有了。   他心痛死了,一定要去找回来。   突然之间,小郡王有了动力。   “那好,回去就回去。”   卢听说他们三人昼夜赶路,就笑话他们傻:“你们不能在大帅走后,原地等着吗?”   薛湄和薛池、萧明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原地?   一旦匈奴起了战况,某个部落逃亡时遇到了薛湄等人,定然会顺手干掉他们。   杀了他们三,不,应该是杀了萧明钰和薛池,虽然不容易,可架不住人家人多势众。不往回跑,原地是等死。   薛湄用关爱智障的目光看了眼卢,转移了话题:“你的药带够了吧?”   “带够了老祖宗。”卢急忙道。   彩鸢和锦屏在旁边,都不怎么接话,只是时不时看一眼自家主子。   薛湄往匈奴去了小半年了。   彩鸢和锦屏还以为,见到她的时候,她们会大哭一场。   不成想,真的遇到了,就好像薛湄只是出门吃了个饭又回来了,一切自然得不像是有过分离。   顾不上主仆叙话,薛湄让军医营的人把自己的行医箱都打开给她瞧。   然后,她做了点改善。   “我们需要担架,就是把受伤的人抬回来。”薛湄道,“不能搀扶重伤患者。”   她又看了眼众人的行医箱,“止血带还是不够用,把你们所有能用的布、绳子都找过来,这几天抓紧时间再制造止血带。”   冯麟等人都受过她的课,虽然她不自称师父,却认可她是他们实际上的恩师了。   师父的话,自然要听。   大家一番忙碌。   随行军官过来,瞧见了这边动静不小,可想着是成阳郡主,他忍住了,什么也没敢说。   一切都准备妥当,薛湄和薛池、小郡王三人,随着大部队进发。   七月初的草原,水草丰盛,同时蚊子能吃人。   好在他们穿得厚实。   薛湄这几天还是被咬了浑身的胞,有两个还化脓了,她想要进空间简单处理一下。   这天夜里,大军宿营,终于可以住进很简易的帐篷里。   薛湄单独得了一个。   一进帐篷,她就赶紧进了空间。哪怕有人寻她,也只会以为她出去了。   这几天,那种寒意时不时搅合一下,让薛湄心神不宁。   进了医疗舱,各项数据却证明,薛湄的胃里、喉间、肠道里都没有异物,更加不可能有活物。   人的感觉,有些时候会欺骗自己。   如果有人在薛湄面前挠痒,薛湄也会下意识觉得自己皮肤痒。   所以,薛湄杀鬼戎那晚时,从他口腔进了她口腔的,应该是自己错觉,否则还能如何?   鬼戎可能就是打了个饱嗝。   检查完毕,薛湄又把两个化脓的蚊子叮咬处给戳破,然后用碘伏擦了擦伤口,出了空间。   万幸,没有人寻她。   饱饱睡了一夜,翌日继续行军。   待他们赶到的时候,萧靖承和成湛已经占据了匈奴王庭,圈了大量俘虏。   但是,战事还没有结束。   王庭将领们四下逃窜了,带走了自己的部落和人马。他们如果不伤元气,很快就可以选出第二个单于。   薛湄再次见到了萧靖承。   萧靖承把鬼戎的金顶大帐给烧了,然后在五里左右的地方,重新搭建了帐篷,今后这里就是他的主帅帐篷,也是军务营。   诸位将领都要进来回话。   薛湄这天只是和萧靖承说了两句话,就没时间再谈了。   萧靖承告诉她:“波斯侍女抓到了,你可以去看看。”   薛湄让他抓住安丹宵。   她微笑:“好,我去瞧瞧。”   “鬼戎的人头呢?”   “在我身上。”   他们俩就这样交谈着,然后分开。   最后那句话,若是萧靖承不知薛湄的秘密,恐怕要吓死。   薛湄出门,她的丫鬟、卢氏兄弟都要跟着;小郡王则赶紧去找自己从前的帐篷,寻找那些羊羔皮草。   薛池选了个地方住下,不发一言。   关押安丹宵的帐篷里,也是大大的笼子,这个是匈奴关押犯人的,萧靖承直接搬了过来。   安丹宵还是波斯少女的装扮。   那天晚上,薛湄让她换上波斯少女的衣裳,就是打赌她不会再换其他,因为那套行头有面纱。   她找不到更好的行头,就会一直用那套;故而,抓她是瓮中捉鳖。   一瞧见薛湄,安丹宵立马激动了起来:“成阳郡主,你说话不算数!”   “怎么?”薛湄挑了挑眉。   安丹宵那双璀璨眸子,像是落入了星芒,明亮又灼热看着薛湄:“你说过的,可以带我回京城,恢复我安小姐的身份。   我帮了你那么多,而且特意留下来等你。你莫不是说话不算数?”   薛湄看着她,淡淡笑道:“我的确说过。”   安丹宵心中一喜。   她的喜悦还没什么结果,就听到薛湄继续道:“然而,我所说的一切,在某个前提之下,都可以是谎言。”   安丹宵梗住:“什么?”   “这个前提,不仅仅你忘记了,就连你们的单于也忘记了。”薛湄微微笑着,手指轻轻敲击笼子粗大的木头,“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们,我不是匈奴人!”   她不是匈奴人,她是梁人。   因此,她是他们的仇敌。   既然是仇敌,自然兵不厌诈,什么诡计都可以使。   薛湄跟任何人都说过这个前提——她不是匈奴人,她是他们的敌人。   “相信我的话,是你愚蠢。”薛湄笑起来,“乌兰其,你要知道一件事……” 第549章 战争的意义   安丹宵用力扒住了牢笼的栏杆。   薛湄的手指,一下下敲打着,像是打在了安丹宵的心上。   “……乌兰其,在你指使人去杀周月明开始,你就跟梁人不死不休了。”薛湄道。   安丹宵一瞬间脸色煞白。   她打算把过错都推给甘弋江。   “人是他杀的!”她的神色激动,“郡主您听我说,此事跟我无关,是甘弋江他……”   “先入为主,此刻甘弋江已经交代了,而我选择相信他。”薛湄笑了笑,“故而,我不再相信你的每个字。”   安丹宵:“……”   她决定不糊弄了,而是跟薛湄扯皮:“我好歹很听你的话,也可以做你帮手!郡主,你失去了我会后悔的。”   顿了顿,她决定把和匈奴人有关的一切都撕开,仍不忘记把所有事都推给甘弋江:“我虽然是指使,可杀人的是他。他才是大罪过。”   她要做梁人,做梁国的安小姐!   薛湄笑起来:“你把主次弄反了。主谋才是大错,判刑最重。”   说罢,薛湄不再理会安丹宵,快步出了帐篷。   身后留下安丹宵声嘶力竭的呼唤。   接下来,大军休整半日,一部分开始追匈奴残部,一部分负责处理鬼戎留下来的俘虏。   萧靖承自己去追击贺兰部去了,留下成湛处理俘虏。   薛湄没见到成湛,只跟小郡王和薛池闲聊:“他们会如何处理这些俘虏?这次俘虏了多少?”   小郡王已经门清了:“鬼戎留下来的部落,有一半被塔尔浑趁乱带走了,被俘虏的足足有三万人。   明天,成湛就要处理这些俘虏,留下来很危险。”   处理,就是就地杀掉、埋掉。   自古战争是残酷的。   薛湄听了,不做任何评价。   带着大量俘虏上路回白崖镇,是非常危险的,他们反抗起来,死的就是梁国士卒。   薛湄是个军医,自然懂得战争意味着什么。   翌日,成湛果然动手了。   晚夕的时候,薛湄去见了成湛。   “军机大事,我不该过问,只是随便问问,你能说的就实说,不能说的不要紧。”薛湄道。   成湛点点头。   薛湄:“今天处理了多少俘虏?”   成湛看了眼她,很怕她会说出什么心慈手软的话。   “郡主……”   “你说实话。”   “鬼戎的俘虏里,一共有精壮士卒八千人,剩下是老弱妇孺。今天处理掉了五千人。”成湛小心翼翼,“郡主,此乃军事,您不懂。”   “有什么不懂?留下这些精壮士卒,就是留个危险在自己身边。历史上的外族攻进中原城池,屠杀无辜百姓能达到几十万人……”薛湄道。   成湛错愕:“历史?哪朝?”   薛湄:“……”   为了遮掩这个口误,薛湄直接说了自己来意,“剩下的妇孺,不要杀他们。”   成湛:“我没打算再杀了。郡主,没有精壮男人的保护,荒原上的妇孺是活不下来的。”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教给他们活下来的办法。”薛湄道。   成湛听了,一时无语。   鬼戎留下来的这些人马,八千凶悍精兵,被杀掉了五千人,剩下三千人被锁起来,打算运回白崖镇做苦力。   还要挑选俘虏带回京城,给皇帝“献俘”,振奋民心。   至于妇孺,成湛原本也没打算怎么处置。等冬天来了,他们多半都会死。哪怕不抢走他们的牲畜,他们也活不下来。   缴获那么多的牛羊马,白崖镇的大军多半只会挑百分之一,以及好的战马要带走,其他也是原地处理。   又过了两天,萧靖承回来了。   他原本是去抓贺兰部的,却趁机把同罗部的首领,也就是扎合干给抓了回来。   扎合干的部落跑掉了些,还是有一万多的人马跟他一样做了俘虏。   薛湄去见了萧靖承。   萧靖承累得不轻,浑身盔甲像是长在他身上的,有点脱不下来了。   他很疲倦。   薛湄进来的时候,他沉重眼皮撩起,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神采。   “……你可有受伤?”萧靖承问,然后拉住了她的手。   薛湄:“没有。你受伤了不曾?”   萧靖承的手背蹭破了一块皮,没有处理,已经有点肿了。   薛湄帮他脱了盔甲,然后从空间里拿出药水和药,处理他的左手手背伤口。   “你见过这样的战事吗?”萧靖承问。   薛湄摇摇头。   “你是否想要求情?”   薛湄听了,淡淡笑了笑。   “……我们那个时候,战争比你们更残酷。我以前看过一些内部资料,那时候我还没有参军。   有个臭名昭著的恐怖组织,袭扰敌国百年,曾经炸毁过一个行星——一个有三十亿人口的星球。   这是他们最大的恐怖活动,其他恶行也罄竹难书。军部追击这个恐怖组织几十年,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老巢。   他们的老巢是在一处偏远行星,上面生活了将近三千万人口。他们几乎全民皆兵,因为是唯一活路。   平民也有,不足一成,却也是几百万人口。他们拥有非常可怕的武器。如果攻打,造成的损失很巨大。   最终经过商量,军部直接下令炸了这个行星。武器、暴徒、平民全部一网打尽,换来了周边行星数百年的和平。”   萧靖承:“……”   他一瞬间非常震惊。   在萧靖承看来,数十万人马,已然是兵强马壮了。   “……行星,是什么?”他问。   薛湄解释给他听。   萧靖承听罢,对她生活的时代更加向往了。若不是进过她的空间,他真怀疑这些是荒诞的梦。   比,应该说比梦更诡异,因为梦都是依托现实。   他想都想象不到这样的世界。   “……匈奴人一次次袭扰边疆,杀戮和抢掠百姓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把咱们当人,而是把我们当危险的猛兽。   战争若没有杀戮,如何服众?但剩下这些老弱病残,他们想要生活下去,我想跟他们做些买卖。”薛湄道。   萧靖承:“湄儿……”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做买卖会让他们富足。一旦他们富足了,有了力气会重新寇边。   但是你想想,近百年匈奴一直过得很清苦,他们停止过寇边吗?富足不会让人起杀戮和征战之心,贫穷才会。   当某个人一无所有,唯一的出路就是被首领忽悠着去抢掠。若他粮食充足、牛马肥壮,他们会比我们更渴望和平、安定。   每个人都渴望有个富足的家园。也许,某一天还是会起战事,那时候可能就是更复杂的化冲突,而不仅仅是为了一口吃的。   你看中原四国,谁不是兵强马壮,谁不是富足安定,谁主动打仗了吗?”薛湄道。   萧靖承突然被这席话说服了。 第550章 我要你做叛徒   扎合干被关了起来。   薛湄去见了他。   他眼睛赤红,看到了梁人就恨不能撕碎了她;可来人又是薛湄,他一时不好对着她发作,故而转过脸去。   “……你和你的一万多部众做了俘虏?”薛湄问扎合干。   扎合干不言语。   薛湄又问他:“如果只带走你部下的两千精壮士卒,剩下将来一万人活下来,你可愿意?”   扎合干一愣。   他把脸转了过来。   虽然很沧桑,看上去像快三十的人,可他那双茫然和失落的眼睛,还是让薛湄看到了一点少年人般稚气。   “……什么?”   “梁军俘获了鬼戎部落上无数牛羊马。除了战马,他们什么也不要,但也不会留给你们。   白崖镇没有那么多的牧场养它们,而到匈奴地界牧养,他们又不放心,毕竟很多部落的人都逃掉了,他们随时会报复。”薛湄道。   扎合干不解。   “所以,他们要杀掉这些牛马羊。”薛湄说,“梁军又要追击其他部落,没有空。你是否愿意带人,做屠夫的差事?”   扎合干的眼睛一瞬间充血。   那是他们的牲畜。   在荒原上,牲畜就是命。没有了这些,他们就没有了口粮。如果牲畜活不下去,接下来死的就是人。   而这些梁军,因为没有牧场饲养,就要杀光他们俘获的牛羊。   薛湄这个残忍女人,居然还想让扎合干带人去动手。   “你看看这个是什么?”薛湄把一个东西,扔到了扎合干的脚下。   扎合干捡了起来,有点沉手。   粗布包裹着。   打开粗布,是一张柔软洁白的羊皮。和匈奴的羊皮不同,这张羊皮上保留了非常完整的毛发。   这种毛发细软而密,就好像是刚刚落地的羊羔的毛。   而羊皮里面包裹的,是一块皱巴巴、干燥的东西。闻了闻,才知道是牛肉,但不同于扎合干见过的牛肉。   “……这是羊羔皮?”他终于开口,嗓子有点哑了。   “准确说,这个叫仔羔皮,皮薄毛短。你知道在梁国以南的楚国、齐国,他们冬天没有北方冷。   故而,楚国、齐国,甚至梁国南边的贵妇人们,需要美观、昂贵的皮草,却又不需要太过于厚实的。   这样的一件皮草斗篷,可以卖到上千两银子,换成粮食的话,大概足够买两千石。   一石粮食,够一人吃两个月的。当然,你们可能买不到这样便宜的粮食,但是一千石应没问题。   做成一件皮草斗篷,约莫需要五只母羊怀的崽崽,就可以养活两千人一个月。你们手头有多少母羊,又有多少人口?”薛湄问。   扎合干张大了嘴巴。   他算数不行。身为部落首领,人数太多了他都数不过来,何况是如此复杂的?   他只是听懂了几个关键词:五只怀孕的母羊,养活两千人一个月!   “这……这是何时的羊皮?”扎合干怔愣愣的,忘记了该说什么,只是拿着那羊皮不松手,当宝贝一样,“它上面的毛怎么不掉?”   这就是硝制皮草的手艺造成的。   如果没有熟制,皮草上面的毛很容易脱落。   当然,皮子是皮子的价格,不是说皮子就不值钱;但是皮子永远卖不出皮草那样的高价。   皮草的硝制,在元朝就有了,明清时候发展很成熟,但华夏直到建国后,熟制皮草工业才得到完善,之前都是小作坊。   跟中医一样,那些技术是私密性的、家族性的,慢慢就失传了。   大家啥东西都要当宝贝藏起来,不传给外人。   “我可以教给你办法,让你熟制这样的皮草。不仅仅是羊皮,荒原上成灾的野兔皮、灰鼠皮,都可以硝制,拿出去卖高价。”薛湄道。   扎合干听到这里,眼神又是一黯。   “可是,我们出不去。”   “所以,我需要你臣服。到时候,梁国会在白崖镇建立商道,每个月定期举行市集,外面的东西进得来,你们东西卖得出去。”薛湄说。   扎合干很警惕看着她。   薛湄又让他吃这个牛肉。   草原上风干的牛肉,的确可以直接吃。但是这块牛肉,居然放了盐。   盐是战略物资,是昂贵至极的。   “放了盐风干的牛肉,可以长时间保存。你们匈奴人的习惯,是秋天屠宰一次牛羊。   很多东西浪费了,我知道。有了这样的风干技术,你们能保存更多的肉过冬,就不会饿死了。”薛湄说。   秋天宰杀牲畜,是因为即将过冬,牧草不足,需要保留下最强壮的牲畜,确保它能熬过冬天。   这样,明年一整年才有希望。   而且,杀掉的牛羊要制成皮子,只有秋天的气温适合。等到了冬天,滴水成冰,那时候宰杀的皮子根本没办法处理,全部浪费了。   吃不掉的肉,总会浪费一部分。若是冬天宰杀,肉放在外面一会儿就冻硬了,倒是能减少损失。   然而无法两全。   薛湄却提供了一个两全办法。   扎合干欲言又止。   “盐从哪里来?”他问薛湄,“梁军知道了我们的盐湖,他们会抢了去。”   “可以用胭脂盐。”薛湄道,“这种粉红色的盐,拿出去卖也卖不到高价,没人敢食用。   不过,我可以给你作保,这些盐营养更丰富。用我的办法提取,就不会有毒。”   扎合干站了起来。   他是高大个子,看着薛湄的时候,虽然隔着囚笼,也显得他居高临下。   “郡主,你是上苍派来拯救我同罗部的吗?”他似真的有点疑惑,“为何你总是想救我们?”   “我有能力,就想要显摆一下。”薛湄道。   扎合干可能没听懂显摆为何意,愣愣看着薛湄。   薛湄起身走了。   扎合干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妻子现在被关在哪里。不过,成阳郡主肯来说服他,意味着他们还活着。   如果不顺从梁国,后果是什么,扎合干能想到。   会死更多的人!   可能同罗部的所有人都活不下来。   若是顺从,其他部落会骂他是叛徒、懦夫,但是他可以保全那些壮士们的妻儿老小。   扎合干没有读书,不知道中原人说的忍辱负重,但是他决定做懦夫了。   郡主给的这块羊皮、这块牛肉,是最好的说辞,扎合干看到了希望,他被说服了。 第551章 郡主砍下的?   攻下匈奴王庭,活捉同罗部首领扎合干之后,萧靖承此次出兵,可以暂做一个停顿、修整。   薛湄在军医营忙碌。   她和卢殊一起,给那些重伤患者重新做缝合。   萧靖承派了贺方过来找她。   “大帅让郡主把东西送过去。”贺方道。   这话,旁人可能不懂。   薛湄点点头:“知道了,我马上来,你先回去吧。”   她换下了手术服,洗手、更衣,然后从空间里拿出匣子。匣子在空间里不会变质,故而也不发臭。   薛湄捧在手里,进了主帅大帐。   帐内已经有七八名将领,都是这次进攻的主力,也是萧靖承愿意提携的人。   陈木兴也在。   看到薛湄时,陈木兴冲她点点头,态度热情又不失恭敬。   陈微箬一事,保全了他的名声、他女儿的性命,他对薛湄和萧靖承感激不已。心怀这等感恩的大将,他将会是萧靖承最好的接班者。   成湛也在。   萧靖承招招手,让薛湄到了跟前。   他对众人道:“这次攻打匈奴,诸位都会在我的请功薄上。军功平分,你们可有意见?”   大家自然没什么意见。   有人说话了。   “大帅,咱们放跑了鬼戎,也没抓到葛刺部的大将和贺兰部那对父子。只抓住了一个同罗部的小孩子,恐怕将他送回京,也换不到朝廷的嘉奖。”   他们到王庭的时候,王庭的人马,聪明的已经在撤离了。   萧靖承之所以烧了金顶大帐,是因为他们一进来,发现大帐内空空,人与物都搬空了。   贺兰部的父子最终还是闯进了金顶大帐,发现不对劲之后,带走了鬼戎的尸体,没有留给萧靖承和梁军。   若是白崖镇的士卒们知晓,恐怕会泄气,故而萧靖承一把火烧了,继续追击。   现在只抓了个扎合干,尚且不是谈论军功的时候,不知大帅怎么突然要提此事了。   “咱们没有放跑鬼戎。”萧靖承看了眼薛湄。   薛湄把匣子放在他面前。   他轻轻拍了拍。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匣子上,不明所以。   “装了什么?”   大家都在猜疑。   然后,萧靖承打开了匣子。   鬼戎死不瞑目的脸,突然闯入大家的视线,哪怕是久经战场的老将军们,毫无防备之下也是后背一僵。   “……这是鬼戎!”成湛先回神,声音差点劈叉了,震惊又激动。   这些将军们不讲究了,一个个凑上前。   是鬼戎的人头,有点凉、有点腥,但是不臭。   血凝固了,头颅的皮肤呈现灰白色。   的确是鬼戎,他们都见过的。   怪不得匈奴人根本不打,就连兵强马壮的贺兰部也直接逃跑。   因为群龙无首,防止自己人踩踏自己人,最好的办法是先撤离,再慢慢商量处个对策,而不是留在原地乱成一团。   “我们要发了!”另一名将军没什么城府,把大家的话说了出来。   有了这个人头做军功,他们每个人的军衔都可以升一级。   白崖镇的军功,是最扎实的,也是最难得的。皇帝和朝臣、百姓们,都很信任白崖镇出来的将军们。   他们将来从白崖镇离开,去其他任何驻地,都是主帅。   将军们激动不已,个个想办法怎么在这个时节把鬼戎的脑袋运回去。   当初弘吉提的脑袋,萧靖承并没有运回京城,故而很多年不曾送匈奴单于的头颅回去了,大家都没什么经验。   萧靖承又看向了薛湄:“你有办法吗?”   “用石灰。”薛湄道,“把他的脑袋放在石灰里,可以好几个月不腐朽。至少陛下和朝臣们看到这个的时候,知道是谁的脑袋。”   众人:“……”   郡主你为什么对运送脑袋这种事,也如此熟悉?   几位将军们细细品味这话,突然感觉不对劲了。   这人头……好像是郡主拿进来的。   郡主之前很长时间都在匈奴,听闻她还给匈奴人治病,有人说她叛变。   鬼戎一直不见踪迹……   大家有了个想法,因为太过于大胆,又不太敢相信。   总……不能是郡主杀了鬼戎,还取了他首级吧?   “这个……”成湛指了指薛湄,又指了指这匣子,“这个谁砍下来的?”   “是我。”薛湄道,“我受了大帅的驱使,立下军令状,到匈奴来就是为了刺杀鬼戎。”   众人:“……”   如此说来,狠还是大帅狠,用人另辟蹊径。   成湛又想起,萧靖承私下里跟他说过,薛湄是死士,还说她比成湛要厉害。当时成湛不服气,现在心服口服了。   “如今大功告成,我不想出风头。诸公领了这功劳,将来若是我有了为难之事,求到了诸公头上,不要将我拒之门外即可。”薛湄道。   她卖个人情给诸位将军。   将军们将来都是身居高位的人物,得她这个人情,倒也还得起。   众人纷纷夸薛湄。   萧靖承写了捷报,不说杀死了多少匈奴人,只说斩下了匈奴单于的脑袋,先送给朝廷。   与此同时,萧靖承派人押送三千精壮士卒回京城。   用铁链穿了他们的琵琶骨,免得他们路上造反,派人押解回京。   至于进入了匈奴的军队,暂时还不能撤离,至少要把塔尔浑将军和贺兰部那对父子抓到。   没了这些人,剩下的都不太成气候。   小部落就不说了,同罗部已经被抓住了;葛刺部明面上有首领,暗地里却是首领的母亲当家做主。   老太太一心想过和平日子,她的儿子们都是她麾下的鹌鹑,不是荒原上的雄鹰,成不了大气候。   “要在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剿灭贺兰部和塔尔浑。”萧靖承道。   鬼戎的人头,千里迢迢送往京城。与此同时,薛湄正在教扎合干和他几名部下如何熬制硝水。   熬硝水是硝制皮草最关键的一步。   待他们成功熬制了硝水,就可以宰杀俘获的几十万只牛羊了。   “……小王爷若是能吃苦,今年冬天你可以大赚一了。”薛湄对萧明钰道,“你准备好钱财,跟白崖镇的将军们做买卖吧。”   牛羊都是白崖镇将士们俘获的,自然归他们所有。   这些战利品不需要上交朝廷,萧靖承可以自行分配,这也是为什么薛湄可以劝降扎合干,帮她一起处理这些东西了。   她可以白拿,小王爷却不行。 第552章 硝水   战后,战利品并不需要上缴朝廷,这是先皇在世时,为了鼓励战士们戍守边疆而定下的军律。   主帅拥有绝对所有权。   萧靖承得到了之后,也不会占为己有,会分派给自己的士卒们。   然而,白崖镇的确没有牧场,平民也很少,哪怕把牲畜分下去,士卒们也换不了自己想要的。   他们多半是不太愿意要这些。   所以,抓住匈奴贵族,搜刮他们的财富,再分发下去,才是萧靖承要做的。   士卒们宁愿要一把马刀,也不愿意要十只羊。   鬼戎部落里的数十万只牲畜现在被圈养在一起,很快就会把牧草吃光,哪怕不杀它们,它们也要饿死。   而七月份,白天炎热,宰杀之后的肉特别容易腐烂,不易保存,并非最好的屠宰时机。   这些牲畜,让将军们头疼极了。   薛湄说要带人去看看,将军们挺高兴的,还问她可有办法。   “再有办法,我们也要等入秋。”薛湄笑道,“无法对抗大自然。”   她要教扎合干等人制作硝水,这个需要时间。   而制作皮草,最好的季节就是秋季——秋季牲畜的毛发最浓密油亮;而剩下的肉要制作成牛肉干的话,也需要稍微低温,夏季肯定不行。   好在荒原上八月就会降温,再等二十来天就行。   正好这段时间,薛湄要带着扎合干和他的部下,挖出大量的硝土。   一般在潮湿的地方,会产生一种白色晶体,咸味,很像是盐却又并非盐,这种白色晶体就是硝土。   在荒原的湖泊旁边,这种硝土很容易寻到;若是在中原,就要往墙根、厕所旁边背阴的地方找。   薛湄每天半夜起床,让人割了野草,烧出草木灰,然后趁着天色将亮微亮,带着人去湖边深洼处挖硝土。   卢和卢殊兄弟俩处理完了伤兵,无所事事,见薛湄带着丫鬟们和扎合干等人做这件事,他们兄弟俩也好奇,加入进来。   “老祖宗,咱们要大清早的?不能等天色大亮吗?”卢对起早有点怨言。   “硝这种东西很容易挥发。等你上午去找,就什么也没有了。”薛湄道。   卢:“……”   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个讲究。   他们每个人早上都要挖两背篓的硝土,然后背篓的口子要用粗布封好。   回来之后,硝土要掺入草木灰里。   卢殊很好奇,但是他没有问。他保持少神医的风度,不会叽叽咋咋。也因为他知道,他那二货堂弟卢会忍不住替他问。   果然,卢对搀入草木灰很是不解,又问:“这是要净化硝土?”   “不是,也是为了防止硝的蒸发。”薛湄笑道。   挖到了硝土,这是第一步;然后就是制造硝水。   薛湄的办法很简单,把掺和了草木灰的硝土放在粗布里,淋上水,然后在一口大缸上放了竹筛,把粗布包裹着的硝土放上去。   慢慢的,水会渗透进大缸里。   “这一步很繁琐,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浇一次水,不能断,要得到一大缸水。”薛湄道。   这些大缸,都是前几天萧靖承派人回白崖镇抬过来的,并非匈奴的东西。   硝水是深红色。   这里并非成功,接下来就是熬制硝,把硝水倒进锅里煮,重新得到白亮色的晶体,就是后世说的硝酸钾。   这个硝酸钾,才是熟制皮草最重要的东西。   “……熟制皮草的时候,需要大量的硝。现在我们每天都制作这个,等到了后面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用。   我也是顺便教他们。若是我们开始熟制皮草,他们也可以继续制硝,不会断货。”薛湄道。   卢和卢殊对她这般博学很是惊讶。   彩鸢和锦屏两个丫鬟看上去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很得意。   她家主子连匈奴单于都能杀了,何况小小的硝土?   没有大小姐做不到的事。   “我以前有个狐皮领风氅,光那个领子就花了一百两银子。”卢对薛湄道,“在皮子上保留毛发,还要油亮、顺滑、漂亮,可不容易做到。老祖宗,咱们行不行?靠这个像盐一样的东西啊?”   薛湄:“把你的疑问收起来,别一惊一乍的。”   卢:“……”   扎合干这段日子不发一言,只是沉默跟着薛湄做事。   他心里也有卢一样的疑问。   他是匈奴人,一辈子跟牛羊打交道。皮子上还能保存毛发,这个特别难,偶然才得一件,故而价格很高。   若是成阳郡主能做到,那么这门手艺就会发大财。   扎合干既怀疑,又期待。   若是他和他的族人会这门手艺,那么不仅仅可以给自己的羊炮制皮草,还可以给其他部落的人炮制,收取一点好处费。   如此,他们也可以像中原人那样,成为手艺人了。   扎合干想着薛湄上次给他的皮子,心里火热;然而,他又不敢期待,故而时刻给自己泼冷水,保持怀疑。   薛湄没有理会他们这些小情绪。   她在后方弄这些硝,萧靖承已经追上了贺兰部。   贺兰部足有六七万人马,第一次交战时,双方皆有损失。贺兰部的老将军在这次战事里被萧靖承给杀了。   贺兰小将军带着剩下六成的人马逃了。   为了拖延,他让自己一名大将,带着他妹妹,要献给萧靖承,希望萧靖承可以给他一个投降的机会。   大将和他妹妹还在萧靖承的大营里时,他已经不顾他们,自己跑了。   萧靖承把贺兰部的大将和贺兰小姐都当俘虏捆了起来。   贺兰小姐哭着说自己愿意做萧靖承的女人,萧靖承对此莫名其妙——难道还委屈了她?   他大手一挥,让人把贺兰小姐和奴隶们关在一起,不必优待这个俘虏;倒是那位大将,待遇还不错。   七月底,萧靖承回到王庭地界的时候,薛湄已经开始带着扎合干和他的部下们宰杀牛羊了。   牧草已经断了四天,不少牛羊快要饿死了。   冬天即将到来——荒原上的秋天特别短,从夏到冬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而已。   硝制熟皮草,薛湄需要二十天。   她时间紧急。   扎合干带着将近两千人,帮着薛湄宰杀牛羊。   而薛湄让人从鬼戎从前的盐堡里,运回来大量的粉盐。   小郡王、薛池、卢殊卢和彩鸢、锦屏,全部被薛湄弄过来帮忙。   不少人“以貌取人”,看到粉色的盐,下意识觉得此物有毒。   比如说薛湄的五弟,他正好过来寻自己姐姐,瞧见了就问:“大姐姐,这是什么毒物?”   薛湄:“……” 第553章 小郡王是财神爷   薛润意气风发。   这次跟着大帅出征,他斩杀了四名匈奴士卒。   有人跟他一起,杀了两名士卒之后也被杀死了,他又捡了那士卒割下来的匈奴士兵的耳朵。   如此一来,他等于是有了六名匈奴士卒的战功。   他作战勇猛,事事都敢冲在最前面,加上将军们都很感激薛湄把鬼戎的人头军功让给他们,故而薛润的上峰提拔了他。   他现在不再是普通士卒了,有军衔在身,是正八品的宣节校尉,手下管着两百士卒。   短短半年就升官,这还得多谢萧靖承这次出兵。   否则窝在白崖镇里,啥也没有。   白崖镇的士卒们跟过年一样。   牺牲了约莫上千人,但整体气氛还不错,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有了军功。   战争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校尉来了?”卢打趣他,“怎样,新的盔甲穿得难受吗?”   士卒的铠甲是竹子做的,连护心镜都是。   正八品的宣节校尉,终于可以穿上正儿八经的铠甲了,前后护心镜都是铁制的,足足有十几斤。   军中越是地位高,铠甲越重。   萧靖承最好的一副铠甲,重八十斤。   卢听那些刚刚升迁的军官们得了便宜还卖乖,抱怨自己的盔甲比竹甲重,故而他这般打趣薛润。   “才十二斤的宣节校尉铠甲就难受,将来穿六十多斤的将军铠甲,不得哭吗?”薛润很骄傲一甩头。   还好,他没有妄想穿八十多斤的主帅铠甲。   众人:“……”   看把他得瑟的。   谁不知道他这身十二斤的铠甲,有至少八斤是他姐姐赚回来的?   薛润不介意众人白眼,还在那里看胭脂盐。   “不是什么毒物,是盐。”薛湄道。   薛润不信。   “大姐姐,你别骗我了,盐都是白色的。”薛润道,“哪有这种粉色的盐?这种若是蘑菇,吃了立马就肠穿肚烂。”   薛湄:“……”   他们这边忙碌的时候,军需官也在旁边不时统计、计数。   薛润好奇:“大姐姐,你们宰杀这些牛羊,军需官在做什么呢?”   “有好事,你个傻小子。”薛湄笑道。   一旁的安诚郡王,也在宰羊,弄得浑身都是血水,生无可恋。   他喊了薛润:“别再这里乱捣鼓了,你帮我一个忙。”   薛润对他还是很客气的:“什么忙?”   “你去军务营问问,我的信到了没有。如果到了,帮我拿过来。”小郡王说。   薛润哦了声,只得去了。   小半日之后,他又骑马回来了,说有小郡王的信。   在薛湄开始炼硝的时候,小郡王就给京城写了一封信,让自己府上的大管家,带着护院,雇佣两个镖局,往白崖镇来一趟。   信先到了白崖镇,再转到荒原上的军务营。   “……已经到了白崖镇,休整两日之后出发,约莫还有七日到匈奴王庭……”薛润帮小郡王念信,“你家里的人来做什么?”   “送钱!”小郡王累得发昏,不想多说。   薛润却很好奇:“什么钱?”   后来他被薛湄赶走了。   忙碌了五日,薛湄带着扎合干和他的两千多部众,终于把从鬼戎部落里俘获的牛羊都宰了。   皮草也分别硝制了。   硝制皮草,最重要的就是薛湄前些时候炼制的硝水,除此之外,还需要加细米粉。   把硝水和细米粉依照比例配置好,然后把皮草放进去浸泡。最少二十天,也可以四十天,看情况而定。   而配置这个的比例,也是个技术活,薛湄教给了扎合干跟他的几名亲信。   这段时间,都是他们配制好浸泡皮草用的硝水,再由那些部众们处理干净皮草,把上面的血肉都刮得干干净净,然后放进去浸泡。   皮草都泡好了,接下来就是做牛肉干、腌制羊肉,甚至熬羊油、牛油等。   两千人忙起来,倒也很快。   萧靖承依旧追踪贺兰部和塔尔浑。   八月十号,萧靖承回到了营地,因为他抓到了塔尔浑,也俘虏了塔尔浑的部众。   这些部众都是从前属于鬼戎的,而后被塔尔浑带走了三万人。但是他们一离开,就四分五裂,塔尔浑身边只有七千人。   薛湄找到了萧靖承。   她把统计的单子给了他,然后又道:“小郡王的大管事,运送了几十万现钱到营地,现在就等着和军中兑换呢。”   萧靖承看到了单子,沉默片刻:“都是你弄的?累不累?”   “扎合干部落的两千人帮忙,没多少活儿。”薛湄道。   萧靖承又看了眼单子。   见他似有沉思,薛湄解释:“这是我给的定价——一张皮草二两银子;五十斤风干牛羊肉一两银子;五十斤羊油、牛油一两银子。   我知道,现在京城一张完整的皮草,需要上百两银子。但是,咱们有十几万张涌入市场,必然会造成皮草降价。   想要不降价,就需要分销到中原各地。而这个分销的费用,咱们不能说小郡王他赚了多少,毕竟他原本架设的网络是花了钱的,这是他应得的……”   萧靖承淡淡笑了笑。   他道:“我不是嫌弃定价!以前匈奴人跟咱们做买卖,一头羊换一口袋大麦米。一口袋麦米十斤左右,也就是五十。   在白崖镇,一只羊如果不是自己吃,非要拿出来交易,只值五十。俘获了那么多,让士卒们去拿,他们都不要。   但是你一转手,皮草、肉、油全部分开,一头羊至少三两银子卖掉了。不仅仅士卒们赚了,明钰也赚了。”   薛湄笑了起来。   “既然你夸奖我,那我就跟你提个要求:硝制皮草、熬油、风干腌肉,是同罗部两千人多帮忙做的。   既然不杀他们,就应该收编他们,同时要给他们报酬。正是因为他们的劳动,这才让一只羊如此值钱,这个不能忽略。”薛湄说。   萧靖承听了,点点头。   抓到了塔尔浑之后,萧靖承也不那么急切去抓贺兰部的小将军了,可能是觉得他成不了气候。   八月中旬了,再过二十天,荒原上就要下雪,冬天快来了。   后面越来越冷,会把人活活冻死。荒原上无遮无拦,帐篷根本挡不住风,士卒们的损失会比战损更大。   贺兰部恐怕也熬不过冬天。   如果接下来二十天追捕不到他们,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等他们熬过了冬天,再动手不迟。 第554章 求而不得的甜头   扎合干坐在帐篷里,正在逗弄他的儿子,声音不大。   孩子不过半岁,已经会笑了,长得虎头虎脑的,将来肯定跟他一样高大壮实。   他的妻子坐在旁边,给他们父子缝制冬天要穿的皮裘子。   匈奴女人的针线活非常粗糙,针也是很大的,故而针脚歪歪斜斜。   外面传来欢笑声。   作为投降了的部落,同罗部的营地就在梁军附近。只不过,他们全部没有了兵器,也没有了战马。   梁军给他们牛羊,让他们放牧;女人则挤牛羊奶,做她们擅长的乳酪干。   到底活了下来。   然而能暂时活着,已经很好了。部众里除了同罗贵族,都是扎合干的奴隶。主人做俘虏,他们也做俘虏。   至于那些同罗贵族,他们依附扎合干,也以扎合干的主意行事。   这方面,匈奴就比梁国的朝廷方便,至少管理起来很容易。   梁国皇帝也许很喜欢这种方式:所有人都是他的奴隶,他说一不二,掌控所有人的生死。   “……今天是中秋节。”扎合干的妻子对丈夫说,“我听郡主说的,故而那些士卒们在欢闹。”   扎合干沉默听着。   匈奴没有中秋节,他们不太懂汉人的节日和礼数。   “扎合干,如果真的能制造出毛发浓密的皮草,咱们以后是不是活得更容易些?”妻子又问。   扎合干心中很忐忑。   他们硝制的皮草已经过了十几天了,再有十天就可以拿出来晾晒。   晾晒几天,打掉皮草上白色的结晶,然后把毛发疏通,便是非常昂贵的皮草了,它不管在哪里都值钱。   “我不知道,但愿可以。”扎合干道。   中秋节那日,萧靖承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暂停了追捕贺兰部的计划,和薛湄耳鬓厮磨。   两人说过了,待杀了鬼戎就私定终身。   鬼戎的头颅都到了京城,有特使急报,皇帝的赏赐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可以到白崖镇。   皇帝让萧靖承追捕其他部落,一定要趁机把匈奴一网打尽。   这次成功了,至少能换来边陲三十年的和平。匈奴的荒原上,想要恢复元气跟梁国对抗,至少三十年才可以。   萧靖承没打算回京,追击也不急,就和薛湄说起了婚礼的事。   他们俩昨天晚上打算睡的。   薛湄和萧靖承都洗了澡,洗去了满身的污垢,也把大帐收拾得干干净净。   亲吻时,薛湄很急切,她期待已久。   然而,两个人情浓之际,她突然推开了萧靖承,呕吐了起来。   她对着地面干呕,后来甚至用手指去抠,想要把什么给吐出来。   萧靖承很诧异,问她怎么回事。   “鬼戎那王八犊子给我下毒了。”薛湄道。   萧靖承:“……”   她把事情,跟萧靖承说了一遍。   当时那个亲吻,薛湄尽可能轻描淡写说过去,然后去观察萧靖承的反应。   可能是她平时嘴炮太多了,萧靖承听到了之后,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在她强求要求去做细作,而他又明知鬼戎对她存了心思的时候,他还同意她去,他就做过心里准备了。   从这方面看,萧靖承是个很爽利的男子汉,该怎样就是怎样,不会反反复复。   “……医疗舱扫描了,什么也没有,我还给自己抽了个血化验,也无异常。已经很久了,我自己没什么感觉,方才倏然一阵寒意,有异物想出去,往你口中而去。”薛湄道。   萧靖承:“……”   这下子,他黑了脸。   “你把它给我。”萧靖承道,说罢就要过来吻她。   薛湄推开了他:“别闹别闹。我还有医疗舱可以保命,你什么也没有。最关键是,这到底是什么?万一只是传染,你得了我也没去掉,我们俩岂不是亏大了?”   萧靖承:“……”   他要连夜带着薛湄回白崖镇去找萨满。   薛湄拉住了他。   “将近七万大军在这里,还有好几万俘虏。这个时候主帅离了军务营,你让军心如何稳定?”薛湄道。   这个是实情。   “医疗舱检测不到,它不是急性传染病。”薛湄道,“也可能是我自己留下的后遗症,一种幻觉……”   如果是她跟鬼戎亲吻时,鬼戎向她吐痰了;而她自己留下了后遗症,跟男人亲吻时候忍不住呕吐呢?   人体是很复杂的。   有些东西,太空时代的医疗都解释不清楚。   薛湄觉得,医疗舱看不出来的,就不是大问题。   她让萧靖承安静。   “你我之间没有秘密。我信任你,你也别一惊一乍辜负了我的信任。”薛湄道。   萧靖承:“……”   而后,他用力抱住了她。   萧靖承一动也不动,只是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他在想什么,薛湄猜测不到,索性懒得想了,依靠着他的胸膛。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我真后悔,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该答应让你做细作。待事情忙完了,你去找萨满看看,可好?”   薛湄点点头。   他们俩拥抱着。   亲吻也是可以的,但若是情浓,特别是薛湄动了色心,那股子凉意就往上涌,想往萧靖承的口鼻扑去。   她只得赶紧推开他。   想到萧靖承之前死活不答应,现在好不容易松口了,自己却吃不到,薛湄简直要抓狂!   她从未如此恨过谁,鬼戎除外!   早知道就不那么轻易杀死他,实在太过于便宜他了!   萧靖承反而安抚她。   “你上个月就除服了。等我们回京,便成亲可好?”萧靖承说。   薛湄:“嗯。”   到了中秋节,这次随军的将军们——军中的将军们特别多,从五品以上的军官都称为将军,一共有二十九人,都聚集在萧靖承的军务营大帐内。   萧靖承拿出一卷书,递给了陈木兴:“这次抓获鬼戎部,占领王庭,诸公和将士们功不可没。   虽然战事尚未结束,但第一拨的战利品已经筹算出来了。你们过过目,夜里设篝火,过中秋。   虽然没有酒,却也应该把战利品的消息传递下去,让军士们都高兴高兴。”   陈木兴接了过来。   他看完了,一头雾水。   他是主帅的传声筒,替萧靖承念了这次的战利品分发:“镇军大将军,一百张皮草、一千斤肉。”   陈木兴自己就是镇军大将军,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皮草,还以为就是羊皮。   他要一百张羊皮干嘛?   在白崖镇,这东西卖不出价格;拿到京城去,恐怕运送的费用都比羊皮价格高;至于肉……   这个天气,肉运回自己的大将军府都臭了。   还不如分给他几匹战马、几把军刀呢。   陈木兴一边腹诽,一边继续往下念。   他是从二品的大将军,又是仅次于主帅的先锋官,自然他的战利品比较丰厚;其他的将军,则没有他这么多。   正三品的大将军有五十张皮草、五百斤肉;然后一层层往下。   到了正八品的宣节校尉,也有五张皮草、五十斤肉。   普通士卒,骑兵是两张皮草、二十斤肉;步兵每人一张皮草,十斤肉。   念完了,诸位将军们面面相觑。   陈木兴问了大家最想要问的:“大帅,发这些做战利品?有什么用处吗?” 第555章 战利品变现   萧靖承没有卖关子。   对着军中粗人,就是要实话实说,拐弯抹角他们听不懂。   “……战利品原本是俘获的牲畜。不过,牧草不够吃了,咱们的士卒又不能留在这里放牧。郡主带着人全部宰杀了,你们也知道。”萧靖承道。   诸位将军点点头。   自然都知道。   此事在营地热闹了好几天,给大家带了不少福利。只是大帅在外追杀逃兵,不知道罢了。   郡主带人,在距离大军营五里地之外的地方屠宰牛羊。   卢家兄弟也在,偶然会来,还给士卒们带了所谓的“牛杂汤”。   大家都不会吃牲畜的杂碎,不会收拾。   郡主让人清洗干净了,又放了香茅草调味,去了腥膻,那些牛杂汤比牛羊肉还要讨喜。   味道重,肉汁嫩而不柴,的确比牛肉好吃。   一般宰杀牛羊,会弄得满地腥臭,生出遮天蔽日的苍蝇、蚊子。十几万只一起宰杀,很快绿蝇漫天。离得才五里地,营地本该被绿蝇笼罩的。   然而,并没有特别多的苍蝇飞过来。   听说郡主的屠宰场特别干净。   郡主连血水都保存了下来,然后她做了“毛血旺”给士卒们,还教火头军如何烹饪,那段日子天天有新鲜东西吃。   士卒们一开始不敢吃,而后见安诚郡王都吃了,这才动筷子。尝到了滋味,个个吃得不睁眼,就连几位将军也去吃了。   这个时节,草原上还有种草叫“茱萸”,放在“毛血旺”里面,辛辣无比,有些将军受不了这个。   不过,硬着头皮吃下去,就会爱上这股子辛辣味。   比如正四品的万将军,他现在没有茱萸就不想吃饭。故而,他拿了生茱萸配牛肉吃,上瘾得太严重了。   总之,郡主给大家弄了很多好吃的。   至于她把牛羊肉、皮子等重要东西弄到哪里去了,大家都不怎么敢问,也不愿多问,毕竟那是成阳郡主。   她拿再多的好处,都是应该的。   成阳郡主在军中颇受爱戴,不管是士卒还是将军们,都偏爱她一些,不肯戳破她占大便宜的事。   不成想,郡主并没有占便宜。   那些她没有交代的皮子、肉,原来在军需官那里做了统计,要分给士卒们。   只是不太好带回去,有点鸡肋。   诸位将军这么想着,听到大帅继续道:“这些东西,全部在军需营,不会发到你们手里。   到时候,你们每个人去军需营领个条子,他们会登记:想要皮草和肉的,就把自己分内的领去。   不想要的,卖给安诚郡王。价格定下的,不需要跟郡王还价:一张皮草二两银子、五十斤肉一两银子。   的确有点便宜了,不过这趟买卖你们不参与,只是分钱。不愿意让郡主占便宜的,也可以不卖。”   将军们听了,都愣住。   每个人都记得自己有多少东西。   比如说陈木兴,他的计算能力不行,在萧靖承说完之后,他在心里默默计算,最后把脸憋得通红。   他忍不住了,干脆拿出手指,做了计算用的;其他将军们见了,也一个个用手指计算,还是没算明白。   萧靖承想到了薛湄教丫鬟们的“九九乘法口诀”,真应该在军中推广,否则这些个大老粗们,简单的统计都做不好。   “镇军大将军。”萧靖承突然喊了陈木兴。   陈木兴立马站直,把手放了下来。   萧靖承告诉他:“若你的战利品都卖给安诚郡王,一共是一千零二十两银子。”   陈木兴:“……”   他震惊张大了嘴巴。   他是从二品的镇军大将军,每个月的军饷不过十两银子,一年到头也就是一百多两。   这算是仅次于萧靖承和以前的周将军的,绝对的富户。   其他小士卒,一个月军饷不过百来钱,一年也就是一二两银子。不过,他们当兵不是图军饷,而是当兵可以减免家中赋税。   古代的赋税很重,“减免”省下来的,可就是全家半年的口粮,这才是最关键的。   陈木兴在老家也有些田地,租赁给别人种,有人替他收租,不需要交税,每年能赚上百两银子。   别说在白崖镇了,哪怕是京城,普通人家一年上百两银子的收入,也算是很殷实了。   陈木兴一直觉得自己挺富足的,直到萧靖承突然说出这个数目。   他惊呆了。   这是打匈奴啊!   匈奴穷得要死,他们自己都那么寒酸,打他们,居然打出了一千多两银子吗?   其他将军也哗然了。   “大帅,我有多少?”另一名将军问,他也算不明白。   萧靖承告诉他,他也有一百多两银子。   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钱,只是没有陈木兴多而已。   陈木兴也有自己部下。   大帅赏赐给他的一千多两,他至少要分赏一半下去,那是他立威的途径。   白崖镇的军饷实在不多,每个人多多少少有进账,将军们一时间兴奋得满面红光。   “打匈奴,也能有银子拿?”   “你们糊涂了,这是郡主给咱们弄的。否则,一头羊你倒贴钱给安诚郡王,他也懒得要。”   “大帅,什么皮子如此贵,值二两银子一张?安诚郡王这买卖做得划算吗?”   萧靖承笑道:“他是生意人,买卖自然划算。郡主发明了一种新的硝制皮子的办法,就是能把羊毛弄得雪白,而且全部留在皮子上不往下掉。   这种皮草,别说贵妇人们,恐怕京城的贵公子们也很喜欢,暖和又尊贵。现有的这种皮草,一百多两银子一张。”   将军们再次哗然。   萧靖承又把自己说过的话,反复说了一遍,意思是让他们别惦记安诚郡王的赚头了,毕竟这个钱,只有萧明钰能赚。   将军们确定此事没有虚假的,而他们也不欠安诚郡王的人情,顿时更高兴起来。   中秋夜,将军们把这个战利品的消息说了下去。   每个普通士卒,都能拿到二两多的银子,是他们平时两年多的军饷,谁会不高兴?   众人欢呼起来。   整个中秋节的晚宴,热闹非凡。萧靖承不准他们喝酒,否则这些士卒全部都要酩酊大醉了。   “我有二两银子。加上之前存下来的,待我回乡时,能多买好几亩田地了。”   “还有很多部落没追到,啥时候再追?我都迫不及待了。”   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昂。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皮草浸泡好的日子了。   天气晴朗干燥,非常适合晾晒皮草,扎合干再次带人过来帮忙了。   瞧见了晒出来的皮草,洁白柔软,毛发结实依附着,又轻便又尊贵,随便往身上一披,都极其好看。   扎合干倏然就哭了。   他给自己和族人们,找了另一条活路,他们永远都不会饿死了。   也许,他再也不需要战争了。那些中原人肯定会拿着粮食、布和茶叶过来求他,求着跟他换这样的好皮草。   扎合干捧着皮草,喜极而泣,哭得不像样子。 第556章 谁最占便宜?   皮草成形。   正如薛湄承诺那样,皮草柔软而洁白,毛发牢固,不管是做里衬还是外裳,都是华贵而暖和。   萧明钰在四名军需官的陪同之下,在金顶大帐被烧毁的土地上,重新搭建了帐篷,士卒与军官们络绎不绝而来。   他们不需要拿任何东西。   依照薛湄的建议,萧靖承让军需官们给士卒都编写册子,依各自将军往下排,每个人的名字都在册子上。   他们有多少“战利品”,也是写清楚的。他们要做的,就是到安诚郡王这里,告诉小王爷和军需官,他的战利品愿意换成现钱。   然后,他们会在自己名字上按个手印。   所有士卒都来换了。   小郡王给他们的,都是银子。银子特别小巧,容易携带,比铜钱方便。他们自己身上的铜钱,也可以跟小郡王换银子。   人在匈奴地界,等于是前线,他们却像过年一样。   “是郡主想出来的办法,她知道如何硝制更好的皮草,才能卖出高价。”   “郡主是大帅的准妃,自然会为了咱们着想。”   “郡主只身到匈奴,勇敢无畏。”   薛湄给了他们实实在在的好处,得到的夸奖也很多。士卒与将军们提到她,无人不敬重。   这也导致薛润的地位上升了不少。   薛润年轻,混了个宣节校尉,本是很难服众的。但那些老兵们却很尊重他,因为他有个厉害的姐姐。   “郡主的兄弟,总不至于是草包。咱们跟着校尉,恐怕今后好处是第一个拿。”   “不错,校尉也是个厚道人,跟着他吃不了亏。他姐姐那般厉害,他自然也不弱。”   “待郡主嫁给了大帅,他便是大帅的小舅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别因他年纪小就轻瞧了他。”   因为手下人的配合与巴结,薛润带兵带得得心应手,整个人都意气风发。   这次发下来的战利品,他也得了好些银子,打算让安诚郡王帮他捎给曹玉君。   “大帅,匈奴还有好些部落逃了,咱们不追了吗?”陈木兴之前还劝萧靖承停战,回白崖镇去整休,等明年春上再说。   现在,所有的士卒与将军们,都还等着“战利品”呢,大家的情绪前所未有高涨。   士气鼓舞,萧靖承自然要乘胜追击。   萧靖承之前停下来,也是担心士气低落、士卒疲倦,哪怕追上了匈奴残部,也打不赢。   现如今,这些个士卒个个比他还要积极,可见军功都是大人物的,而战利品却是自己的。   为国、为上峰卖命,那是靠觉悟,不得以而为之;为自己的战利品,那就是完全发自内心。   萧靖承再次出征。   小郡王在萧靖承出兵之前,已经把皮草和腌肉的兑换做完了。   现在,他的管事正在笑得合不拢嘴,把那些珍贵无比的皮草运回去。   “王爷,真的就二两银子一张卖给咱们了?”王府管事只感觉是从天上往下掉银子,难以置信。   萧明钰:“可不是嘛。”   “他们还欢喜得要死,瞧见了我,个个把我当财神爷。他们要是知道咱们这些皮草运回去能卖多少钱,岂不是要哭死?王爷,他们是不是傻?”王府管事跟偷了鸡似的,正在心里暗爽。   萧明钰:“他们既没办法运回去,又没有门路。皮草固然很好,但没有咱们的锦绣坊,谁将它们制成风氅?   没有咱们的铺子,以及信誉,谁肯买这么贵的衣服?所以,这个钱,只咱们有资格赚。”   因为独一无二,所以小郡王赚再多都是非常合理的。   总管事一听,也觉得理所当然。   没有自家王爷背地里庞大的生意网,这些皮草也就只是皮草而已,再珍贵也未必能变现。   总之,他们是赚了,当兵的也赚了,大家皆大欢喜。   待运回去,那些贵妇人、千金小姐们,又有新衣可以穿,她们亦高兴。   要说起来,做这件好事的,乃是成阳郡主。   郡主成全了他们这些发财的。   总管事非常开心,这次王爷赚大了,回去之后,他的奖赏也少不了。   “你先把这些运回去,送到锦绣坊,赶紧把冬衣制出来。”萧明钰对总管事道,“肉干送往踏月楼。   告诉踏月楼的人,这些肉干全部用来炖汤,加冬笋做成锅子。入了冬,这道腌肉冬笋汤肯定很受欢迎。   你先回趟白崖镇,再派人弄些车过来,约莫要十辆马车,不管是你买还是雇。”   总管事一愣:“王爷,您不回去吗?”   “战事还没结束,生意也没做完,我现在回去作甚?”萧明钰道。   总管事很感动了。   自家主子为了赚钱,要留在西北过冬,这是怎样的毅力?   然后,总管事又不解,“皮草和肉都装车了,一共三十辆,王爷还要马车做什么?”   “还有羊油和牛油没有运。”萧明钰说。   总管事不太懂了。   他都不知道还有牛油和羊油。   萧明钰让他赶紧去忙。   萧靖承这次出征,五日之后就回来了,抓到了鬼戎的另一名部下,就是他带走了塔尔浑手下的人马。   回来之后,萧靖承见了萧明钰:“……廖真混在这支队伍里。他实在太狡猾,让他逃了。他身边没有牛羊,士卒们对追他毫无兴趣,故而就让他跑了。”   萧明钰对廖真也没什么兴趣。   廖真算是个什么东西?鬼戎把他当谋士,想利用他进取中原,可在萧明钰看来,廖真根本没这个能耐。   除了恶毒,廖家的人根本没本事。   “跑就跑了,真是祸害遗千年。”萧明钰道。   萧靖承见他不介意,就不再说什么。   已经九月初了,荒原上越来越冷。抓住了剩下的部众之后,萧靖承也接到了朝廷的诏书。   朝廷知道他灭了匈奴王庭,故而要在王庭建一个督抚司衙门。   萧靖承打算处理完这件事,暂时回白崖镇,等过了冬天,再收拾葛刺部和残余的贺兰部。   “来人,带扎合干来见我。”萧靖承道,“明钰,你也不要走。听说你的总管事除了带现钱,还带了茶叶和布匹来?”   萧明钰点点头。   他知道,入冬之前最后一桩买卖,要来了。   他一直在等。 第557章 新的大将军   扎合干现在还是俘虏身份。   他和他的部下,脚上都带了镣铐。不影响他们干活,却能防止他们暴乱。   扎合干被带过来,走路很慢。瞧见了萧靖承,他倒也不敢露出丝毫傲慢,因为是萧靖承将他俘获的。   萧靖承让他坐下,又让人端了一碗牛乳茶给他喝。   茶叶是萧靖承带过来的,牛乳是草原的,还放了蜂蜜,非常香甜。   扎合干恨不能把碗一起吃了。   他们没有谷物可以吃,故而非常馋中原的茶叶。只可惜茶叶很贵,而且梁国人总是勒索。   一年到头难得喝到。   “……你妻子和儿子还好?”萧靖承问他。   扎合干身子微微一僵,非常担心萧靖承要让他的妻儿去梁国做人质。   “她身子不太好,孩子不能离开亲娘,孩子还没有断奶。”扎合干有点紧张,说话也急,甚至站起身往萧靖承的方向走了两步。   萧靖承的亲兵立马拔刀呵斥。   “不要急,我不曾打你家人的主意。”萧靖承淡淡道,“你的妻儿,都是本王准妃所救,咱们也算有点缘分。”   扎合干不解。   一旁的萧明钰对此很无语。   “……成阳郡主,她就是大帅的准妃。”亲兵跟扎合干解释。   扎合干这才明白过来。   见荒原上的人不懂得中原的政治话术,闲话家常只会吓到扎合干,萧靖承决定开门见山。   “叫你来,是为了两件事。”萧靖承道。   扎合干恭敬听命。   “你的部众和牛羊,我会全部还给你,然后划出一片草场给你。其他部落若是到你的牧场,就是侵犯了你的利益,你可以请求白崖镇驻军驱赶他们。   但是,我也有个要求:朝廷要在这里见督抚司,我要让你担任朝廷的督抚大将军,镇守此地,你可能做到?”萧靖承问。   薛湄告诉萧靖承,说后世对偏远之地,有个很好的政治制度,叫“自治”。   用匈奴残部,来管理这片土地,治理剩下的残部。   他们算作梁国人,但梁国不会派兵过来管束他们。   梁国要做的,就是在白崖镇开辟一条商道,让更多的人,甚至楚国、齐国的人,都到这里来做买卖。   萧靖承听罢,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正好朝廷让萧靖承选出一名督抚大将军。   选谁好像都不适合,还不如就选扎合干。   薛湄也说,在后世的历史上,的确有突厥人臣服之后,反过来管束突厥人,做得比中原人还要优秀。   扎合干年轻,但他不愚蠢。   他可以成为梁国的臣子,他已经投降了;同时,他也要成为这片土地上的管理者,让战事的火苗熄灭。   “我……我能做督抚大将军?”扎合干一时又惊又喜,难以置信,“我定然不辜负大帅!”   他倒是非常上道,没有一点别扭。   萧明钰在旁看着,有点不屑,心里暗暗想:“叛徒。”   萧靖承倒是对扎合干没有偏见。   只有他才知道,荒原上的生活有多艰难。能跟朝廷搭上一条路,彼此通商,又有手艺,扎合干和他的部下才能活下来。   扎合干已经学会了腌制腊肉、硝制皮草,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把郡主交给他们的手艺,变成吃饭的工具。   不能和梁国人和平相处,不能越过白崖镇的屏障,这些手艺还是小手艺,用处不大。   至于“叛徒”什么的,扎合干根本不在乎,他只想让自己的家人,以及自己的部众们活下去,填饱肚子。   “你答应了便好。”萧靖承难得和颜悦色,“既如此,你们熬制出来的羊油和牛油,就给你们,算作你们这次出工的奖赏。”   扎合干:“……”   他要那些油干嘛?   匈奴人平时吃的牛羊肉,本身就很油腻,犯不着再放油。   郡主让他们熬的时候,他们都以为郡主是要带回京城。   天气一凉,牛油、羊油似凝脂般洁白,又特别香醇,很容易携带。   扎合干没想过要什么,俘虏有饭吃,帮着做活还能要赏赐?   不杀他们,已经是恩典了。   “大帅,我们不要这个。”扎合干道,“都给郡主吧。”   “郡主让奖赏给你的。一共五千斤,你可以跟这位王爷做交易。”萧靖承指了旁边的萧明钰。   萧明钰清了清嗓子,冲扎合干点点头。   扎合干认识他,因为他也帮忙宰杀过牛羊,时常在郡主身边。   “怎么……交易?”扎合干一头雾水。   “就看你需要什么了。”萧明钰淡淡道,“我有三种东西,可以跟你做交易:麦米、茶叶和布。”   扎合干眼睛顿时一亮:“真的?”   “当然。”   “那我换!”他立马道,说完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条件,“怎么换?”   “麦米最便宜,二十斤油可以换一袋,不过我只有五十袋;布稍微贵些,五十斤油换一匹布,就是你们穿的粗布;当然,茶叶最贵了,二百斤油换一斤茶叶。”萧明钰道。   他的麦米,是前年的陈米,不算值钱;而他的布,也是比较耐用的粗布。如果他拿绸缎来,匈奴人还不愿意呢,很容易就磨破了,只有粗布耐磨、经用。   而茶叶嘛,也不是什么好茶。   总之,如果是中原的物价,萧明钰所有的东西都需要提高五十倍才可以换来。   扎合干却听呆了。   他不会算数,只是很激动对萧明钰道:“我换,我都要换!我去找郡主!大帅,让我去找郡主。”   “找郡主做什么?”   “郡主会算,我不会。”扎合干道。   萧明钰:“……”   萧靖承:“……”   这并不是个傻子。   萧明钰告诉他,自己就可以替他算。但是,扎合干表情很为难。他的眼神在告诉萧明钰,他不相信。   萧靖承想要做这个中间人,扎合干也支吾着不肯答应。   他就相信薛湄,只有薛湄不坑他。   最后,薛湄还是来了。   她帮着算账,替扎合干换到了五十袋麦米、六十匹粗布,以及五斤茶叶。   扎合干来的时候,脚上带着镣铐;回去的时候,不仅仅镣铐摘了,还带了丰厚物资回去,整个人都透出喜悦。   他长了十六七岁,只有他儿子和妻子活下来的时候,他才有过这样的高兴。   有了这些麦米和布,今年饿死、冻死的部众,就会少很多。他还会给他的儿子藏私,确保他能活过这个冬天。   扎合干快乐极了。 第558章 利益诱惑人心   朝廷在匈奴王庭的地盘上,建了督抚司。扎合干担任督抚大将军,他要防止其他残部袭扰白崖镇。   他不需要向朝廷纳税,而朝廷也不会给他军饷和官梁。   但是,朝廷每年四月、九月,会成立官方认可的商队。   “每年四月初一,第一拨商贩肯定会到这里,直到四月底结束。他们会带来你们想要的任何东西,然后换走你们的皮草、腌肉或者其他值钱的。”萧靖承对扎合干道。   曾经属于鬼戎的牧场,方圆一百里,全部划给了同罗部。   鬼戎部众剩下的女人、孩子,也交给了同罗部。   如此一来,同罗部足有两万多人,但牛马羊不是很足,这些人可能熬不过去。   督抚司有两千兵,朝廷发给他们武器,那是让他们抵御其他残部冲击用的。   萧靖承还把自己的军粮,分了些给扎合干。   扎合干正在想办法。   “让所有的人都出去,打野兔和田鼠。这个时节,漫山遍野都是野兔,用胭脂盐把它们的肉腌好,冬天再吃。   野兔的皮,也制成皮草,等明年四月份,会有商贩过来,这些野兔皮草可以给你们换来大量的麦米和布。”薛湄说。   草原上的人以前不怎么打野兔。   原因很简单,在他们食物充足的时候,他们需要照顾好自己的牛羊马。   打酥油、伺候牲畜,甚至要练习弓箭,防止单于一声令下要去打仗,他们没时间去打野兔,也看不上野兔。   等他们没东西可以吃的时候,野兔也死光了,或者被狼群吃完了。   现在打下来的野兔,在没有盐巴的情况下,根本保存不了。   扎合干光顾着想牛羊去了,忽略了这点。   薛湄提醒,他当即兴高采烈,让人去大规模打野兔。   已经是秋天了,羊毛又浓密又长,薛湄瞧见了不动声色。   她对扎合干道:“你想个办法,给薛延驼部传信: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带众投降,大帅只需要他们上缴武器,不要他们的牲畜。   快到冬天了,他们觉得自己能熬过去,明年开春大帅还是会攻打他们;若是他们有自知之明,在入冬之前投降,我也可以教他们一门手艺。”   扎合干听了,有点为难。   他跟薛延驼部不太熟。   薛延驼部的首领,事事都要听他母亲的,扎合干和其他将领有点瞧不起他们。   现在,他也不知去哪里找他们,更不知道如何传信。   不过这些难不倒扎合干,同罗部也有“鼹鼠”。鼹鼠就是专门负责各个部落之间打探、传递消息的。   “如果可以,你也把这些话告诉其他部落,就像贺兰部、葛刺部等。”薛湄道。   扎合干决定去试试。   同罗部一边四处打野兔、晒胭脂盐,一边派人给各个逃往的部落递信,让他们回来投降,归顺督抚司。   与此同时,萧靖承撤军回白崖镇了。   这次攻打匈奴,战损不过九百人,收获却是巨大的,每个人都发了点财,欢欢喜喜回来。   他们这次只带了两万骑兵、五万步兵,剩下还有将近十万人驻守白崖镇做后援。   听到回来的兄弟们说起在匈奴遭遇,那些士卒都听呆了,个个羡慕得说不出话。   “老子在白崖镇七年了,头一回听说打匈奴还能发财!那个鬼地方,他们连吃穿都不够!”   “下次一定要让我们去,不能光你们发财!还有很多部落没追到?”   士卒们跃跃欲试。   别说士卒,这次没去的那些将军们,也是眼馋得厉害。   他们这次去的将军,因为杀了鬼戎,斩杀了鬼戎人头,所有人都升了两级。   像陈木兴,他是从二品的镇军大将军了,不好再升军衔,故而皇帝赐了他爵位,他现在是镇军伯爵。   而且,陈木兴还发了点小财。   成湛原本是从四品的明威将军,现在是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他是唯一一个升了三级的。   将军们更是眼馋了。   “大帅,现在还没有下雪,荒原上行军也无问题,不如让我率部,继续追击匈奴人!”   大家对打仗,从前都是半死不活的状态,是不得以而为之的反击。   现在,他们居然有了主动进攻的诉求。   都是钱财闹的。   萧靖承告诉他们:“现在打仗没有油水了。鬼戎已经死了,军功上很难再捞到大的,朝廷不会再多给了。   至于钱财,即将入冬,不适合制作皮草,安诚郡王也即将回京。待明年三四月,他才会再来,到时候若还有部落不开眼,不肯归降,就打。”   将军们得了这个保证,个个回去练兵了。   士卒们知晓草原上还有很多残部没有收拾,他们手里的牛马羊,给安诚郡王就能换钱,也个个都激动不已。   操练都比从前勤快了不少。   羊油、牛油收了上来,小郡王在白崖镇最后一桩买卖也做完了,他要回京了。   他差点忘记,他本是送亲到白崖镇来的。   现在,整个使团都落在了匈奴,牺牲了;公主也死了。   朝廷和皇帝没有就此事责罚萧靖承和白崖镇,是因为他们把匈奴单于的人头送了回去,大大鼓舞了士气,也增加了皇权的威望。   可萧明钰回去,想要脱身就难了。   薛池不是朝廷派出来的,他是安诚郡王偷偷捎带过来的。   整个送亲的队伍里,只有他萧明钰活了下去;皇帝又护短,萧明钰回去之后,恐怕要砸很多的钱财,方能保住自己的命。   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要出发回京,而陈木兴也要离开白崖镇。   萧靖承让陈木兴亲自把安丹宵送给周将军。   此举用意,非常明显。   杀周月明的是甘弋江,虽然甘弋江只是听命行事。既然甘弋江已经和陈微箬私奔了,萧靖承为了笼络陈木兴,自然会说这两个人死在匈奴战事里。   但是,这话他不会自己去告诉周将军,他让陈木兴去说。   他给陈木兴放了一个月的假,让陈木兴专门去办此事。   周将军能否理解、是否相信,就是他和陈木兴之间的事了。   陈木兴已经封了爵。如果周将军没退,这应该是他的,故而他需要亲自去见见老友。   “镇军大将军去江宁,能否带上我?”薛池问,“我也想去南边看看。”   萧靖承对此不反对。   薛池是薛湄的兄长,陈木兴对他不设防,当即同意了:“有人同行,自然是好事。”   小郡王要走了,薛池也要走了。   薛湄分别送他们俩出城。 第559章 与大哥的分别   萧明钰第一次直面战争。   很多感受,说出来显得他怯懦,故而他忍着不肯说。   特别是薛湄宰了鬼戎那夜,他们三个人逃了,剩下的使臣等十几人,全部死在了匈奴人手里。   萧明钰心中说不出何等滋味。   “……后来杀了一万多匈奴人,也算是给他们报了仇。”萧明钰对薛湄道,像是自我安慰。   薛湄轻轻抚摸着他马车的马,笑了笑。   萧明钰又问她:“他们这些当兵的,习以为常,为何你也如此冷血?你看到这样的惨状,不觉得难过?”   薛湄笑道:“我可能是天生就该做瑞王妃,将来说不定会带着孩子陪他戍守。我知道战争是什么,有心理准备。”   鬼戎头颅的事,外人不知道是薛湄砍的。   萧明钰又叹了口气:“你真不跟我回京?”   “暂时不回。瑞王还没回,我现在回去,有些人得把我生吞活剥了。没有靠山之前,坚决不回。”薛湄道。   萧明钰:“……”   他本想说,自己可以做她的靠山。然而想到这趟回去,前途未卜,他把此话给忍住了。   他又对薛湄说:“这次运回去的皮草,我大概要狠赚一。要不要分给你一些?”   “你跟白崖镇的将军士卒们双赢,这是你该得的。其他人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钱,也没这个魄力。”薛湄笑道。   从这方面而言,真正鼓舞了士气的,不是刺杀了匈奴单于,也不是斩杀了多少匈奴精兵悍将,而是小郡王。   薛湄又拜托他:“皮草生意、腌肉生意,一定要好好做,发了多少财不能藏起来,就算是你对我的报答了。”   “为何?”   “只有这样,明年四月才会有商家千里迢迢而来。”薛湄道。   商人逐利,高利润的诱惑下,总会有很多人会不怕苦、不怕死。   明年四月的第一部 商道开放,就不缺买家了。   皮草生意的赚头特别大,而腌肉等也是商机。   除了皮草、肉,薛湄还打算把草原上的牛卖到中原去。   理由很简单:牛不仅仅是吃肉,它可以耕种,哪个农户家里能缺少牛?只不过草原上的牛都是野性子,不会耕地罢了。   “……我到时候会驯服一群牛,等他们运回去,也能卖到高价。”薛湄说。   “还有你不能的吗?”萧明钰翻了个白眼,“果然就你厉害。你还不回去,难道要把荒原翻个遍?”   “其实,我挺想去波斯的。”薛湄笑道,“只要荒原上没有了匈奴人,可以借道而过,我们就可以得到波斯珍贵的葡萄酒,以及香料。”   小郡王一听,眼睛又亮了。   他沉吟片刻,对薛湄道:“也许,明年四月我还会来。到时候跟你一起去波斯看看。”   薛湄笑了起来:“别急,现在的残部还有很多。很多部落被打散,一个部落分成了好些个残部,很麻烦的。   想要彻底收拾了他们,明年估计都难,可能要等到后年的年底,白崖镇才会彻底太平。”   小郡王一惊:“你还要在这里呆两年?”   “我是估计嘛。”薛湄道,“如果理想的话,也许明年秋天就可以回去了。”   她与小郡王聊了很久,一直把他送到了城外二十里地。   萧明钰一时很伤感。   薛湄让他路上当心,要快点走,争取下雪之前回到京都,要不然路上就要吃苦了。   “……你这个马车也不算好。”薛湄又道,“在京城看不出来,但走长途就有问题了。下次你若是来,也许我会改造一下马车。”   萧明钰:“逞能!”   他后来立在马车上,良久都不让车夫驱马,只是叮嘱薛湄,要注意安全。   要提防匈奴人,不能真的信任他们。   送走了萧明钰,薛湄又送薛池。   薛池和萧明钰不一样。他这次走,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跟小郡王可以口若悬河,跟薛池就有点相顾无言。   薛湄没有送他往前走,只是在城门口站定。   陈木兴将军绑了安丹宵,关在押解犯人的笼子里。   安丹宵这段日子吃了很多苦头,晒得又黑又瘦。她当初杀周月明,只是因为她和甘弋江在房间里接头的时候,被周月明撞见过两次。   周月明还对甘弋江有点敌意,特别是他知道甘弋江跟陈微箬关系匪浅之后,想要找茬。而他身边还有成兰韬等狐朋狗友。   第二次撞见,安丹宵觉得不能再侥幸了。她和甘弋江都是细作,不过她地位高于甘弋江。   让甘弋江杀人,周月明不是第一个,当时也仅仅是为了保密。   不过杀了周月明,周将军离开白崖镇,让士气低落了一阵子,鬼戎是很高兴的,安丹宵也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   不成想……   她冲薛湄吐口水。   薛湄没有理会她,只是对薛池道:“我放了五张皮草,都是羊羔皮,你到了江宁之后送给孙乔吧。”   孙乔是荣昌大长公主的女儿,现在应该改嫁给许明晟。   许明晟就是江宁水军主帅,周将军回乡之后闲不住,现如今也在江宁水军。他挂的是闲职,类似参谋。   薛池点点头:“好。”   “大哥,别断了音讯。也许哪一日,我会去找你。”薛湄道。   薛池:“我会让石永跟郡主府联系。只要你回京,就会知道我的消息。”   薛湄点点头。   大哥和小郡王都走了,薛湄心里空落落的。   她也回到了白崖镇。   回来之后洗澡,带着丫鬟们去吃饭,又听说小郡王把带过来的很多海带、腌菜、调料都留给了她,薛湄忍不住有点感动。   一时停下来,无所适从。   晚夕,萧靖承进来了。他在白崖镇很少穿家常便服,总是一身铠甲。日常的比较轻,仅仅是护心镜有点份量。   “你不想回去过年?”萧靖承问她。   薛湄:“我说过了,和你一起解决所有问题,咱们就回家。这才第一年,希望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在回家的路上。”   想到这里,她大概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异常,搂住了萧靖承。   她主动索吻,依偎在他怀里。   然而,亲吻不过几息功夫,她就感受到了寒意快到了舌尖,要接触到萧靖承的唇齿了,她立马推开了他。   若真的有东西,倒也还好。   若是没有,那就是薛湄的心理阴影,她觉得这个更可怕,因为心理问题治起来很难。   萧靖承见她在旁呕吐,想到每次亲吻她就吐,他也很受打击。 第560章 瑞王爷出尔反尔   骠骑大将军府的内院,灯火通明。   薛湄与萧靖承对坐,两人脸上都有懊丧之色,心情低落。   两个月的战事,他消瘦了很多,目光也锐利。   战时,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卒,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个人都是紧绷着。然而,这种紧绷的情绪,不是一下子就能放松的,它已经形成了习惯。   在白崖镇还好。这里是军事重地,仍是需要战时的状态;可是一回到京城,没有日夜的巡查,萧靖承会浑身不自在。   这次,是唯一一次,他盼望着早点结束战争,回到自己的大将军府。   他也有自己的期盼。   然而是这么个结果,萧靖承非常泄气。   薛湄似感觉到了,起身坐到了他怀里。她沉吟片刻,手开始解萧靖承外裳。   萧靖承:“……”   他没阻止,只是定定看着她。   薛湄低声:“把烛火吹了,好不好?”   没有亲吻,难道就不能睡觉吗?萧靖承没经验,她怎么也糊涂了?   肯定是被鬼戎这件事给闹腾的。   她将掌心送到了他唇瓣,接触到了他有点干烈的唇,轻轻按了下。   萧靖承的眸光,随着烛光跳跃了。   薛湄又拉住了他的手,让他解开了她外裳的领子,手可以摩挲到她的锁骨。   她像个领舞者,牵引着笨拙的他,一点点翩翩起舞。   萧靖承屏住了呼吸,整个人都僵硬了,掌心却一点点发烫起来。他带着薄茧的掌心,滑过她肌肤,薛湄眸色妩媚回望他。   她褪下衣衫的时候,萧靖承已然全乱了。   他第一回 见到这样的她:雪白的肌、漆黑的发,眉心一滴血样的痣,他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狠狠将薛湄按住。   一切就要达成的时候,他倏然拉过了被子,死死盖在她身上。   薛湄:“……”   她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怎么回事?   不是挺顺利的吗,怎么又临阵脱逃?   你不会真的不行吧?   “……若这样了,对你,跟对军妓营那些胡姬,又有什么不同?”他喘息粗气,“你是最尊贵的,是我的妻!我不能这样轻薄了你!”   薛湄:“……我这样了,难道就不尊贵吗?”   “当然不是。”   “那你……到底是不愿意睡我?”薛湄又问。   萧靖承:“是,我不愿意!”   薛湄:“……”   她在这个瞬间,也有种很强烈的挫败感,比刚刚还要严重。   她不能理解,他临阵刹车到底是深爱她、珍惜她,还是……仍然感受不到她的魅力,不能被她吸引?   匈奴这一别,似乎时间太短了。   “你答应过我的。”薛湄气愤道。   萧靖承仍在压住她:“那时候不知前途,只求你平安归来。现如今,灭匈奴指日可待,你再等等,咱们很快就可以成亲了。”   薛湄:“……”   她不确定了。   她不想结婚。   她挣扎了下,让他松开一些,她要起身更衣了。   把衣裳胡乱穿好,薛湄对他说:“今晚那种呕吐感来了,我要进空间去做个身体检查,看看能否瞧见一点异常。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你先回去休息,不用等我。”   萧靖承想要拉一下她的手。   然而,他只是点点头,手并没有伸过来。   薛湄闪身进了空间。   镜子反衬出来的她,脸色阴郁,她真的有点恼火了。   躺进医疗舱,薛湄设定了十个小时调息模式,然后就任由医疗舱喷出令人昏沉的喷雾,她很快堕入了梦乡。   睡一觉就好了。   有了医疗舱的辅助,她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忘记了昨夜种种不愉快。   回想起来,连尴尬感都没有了。   她又看了看医疗舱的体检报告。   在她睡眠的十个小时里,她身体一切如常,不存在任何活物,也没什么异物,和上次检测的差不多。   只是有个小小变化。   薛湄的这台医疗舱,是依照她的基因锁做的,可以加很多特定的程序。   她是女人,时常飘荡在外太空。薛湄除了关心自己的健康,也关心自己的皮肤状况。   比如说肤龄。   肤龄程序是她的独有设定,会被很多检测仪器被做出来。   薛湄上次的肤龄是二十二岁,比她实际年纪大两岁,因为西北太干燥了,肌肤缺水而导致肤龄增大。   这次,她仍是没有保养,荒原上也没下雨,她的肤龄却是十九岁。   她挺吃惊的。   皮肤年龄是不可逆转的。   如果肤龄已经到了二十二岁,薛湄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医美,让它在这个年龄段的程度上,保持长一点时间。   再昂贵的医美,也不能让肤龄逆转回十九岁。   医疗舱是很准确的。   薛湄又进去,单独做了个测试。   测试结果仍是十九岁。   她感受到了恐惧。   这件事,肯定跟鬼戎喂给她的东西有关。而结果是什么呢?   她会不会慢慢萎缩,变成一个小小人干?   可惜她的医疗舱不是医美专用的,她做不了更深层次的检测。   薛湄在空间里又耽误了几个小时。   她心里知道,萧靖承肯定就在她房间里等着她。   不知怎么的,明知他担心,她还是不太想出去。有意让他着急,惩罚他昨晚的半途而废。   薛湄又用个人终端搜了搜各种关于肤龄逆转的章。   她一口气看了五十多篇类型论,结果都是说,这项数据还没有明显成果。   她从空间出来,已经快黄昏了。   萧靖承坐在窗前炕上,正在翻阅一些书。   他干脆把事情搬到薛湄这里做了。   瞧见她出现,他站起身,神色如常:“如何?”   薛湄就把肤龄异常的情况,说给了他听。   萧靖承不知道肌肤还能算出年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手背肌肤粗黑,和薛湄的简直不能比。   他不太了解,直接问:“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合常理,当然是坏事。”薛湄道,“医学解释不了,不科学,我挺担心的。”   说到这里,薛湄想起了上次那个唤醒萧靖承的广微真人,还有那个会玩弄火焰鸟的萨满,以及能解了火焰鸟的弥尘法师。   这些人,好像也不合常理。   薛湄想要找他们看看。或许,他们能说一点她不知道的东西呢?   却见萧靖承神色古怪看着她。   薛湄微讶:“怎么了?” 第561章 高人在哪里?   萧靖承发现,薛湄的常理,一定要跟她那个世界相关。   她很在乎“科学”。   如果不在这个范围内,她就觉得可怕。   萧靖承起身,轻轻拥抱了她,并且转移了话题:“没怎么。你不生气了?”   薛湄:“……”   这个铁憨憨,居然敢哪壶不开提哪壶。   薛湄试图撇开脸:“还生气呢。我都脱了,你还临时走了,我丢人不丢人?”   萧靖承闷闷笑出声。   他搂紧了她,低声道:“昨晚,我比你更痛苦。”   薛湄:“……”   她一下子就心软了。   她很喜欢萧靖承,就好像当初疼那只猫那样。因为喜欢他,自然会处处为他着想,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   昨晚若是真的发生了点什么,回想起来,总好像美中不足。   他说起军妓,很轻松的口吻,但薛湄知道他从来不沾的。   他和薛润差不多的年纪到白崖镇,一来就是将军,身居高位,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拿他的错处。   他需要比旁人更刻苦,严于待人,也严于律己。   一个人对此事这样慎重,薛湄却用这样随便的态度回应,想想除了“不尊重他的感情”,薛湄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她把头往他怀里埋了埋。   “……意外嘛,谁也没想到。”薛湄道,“以后不提此事了。我要去找萨满或者法师瞧瞧,等结束了之后,我们正式成亲了,再履行你对我的承诺,可好?”   萧靖承亲吻了她的头发,嗯了声。   薛湄又道:“那你最好是行。”   萧靖承:“……”   他脸微微黑了,想要证明自己,又无从反驳。   薛湄依偎在他怀里笑了起来。   上次帮安丹宵的萨满,已经被萧靖承关住了。   薛湄去见她,发现她毫无高人风范,在牢里十分狼狈。   边陲之地,他们对犯人的手段不是打骂,而是饿。   别说吃饱了,能填点肚子不饿死就行,这种折磨应该比挨打还要难受,是时时刻刻的。   萨满瘦得皮包骨头。   上次安丹宵离开白崖镇的时候,也是极其消瘦。   “……郡主,我鬼迷心窍,安小姐用公主来压制我,我才糊涂的。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萨满对着薛湄痛哭流涕。   薛湄存了个心眼,没有把自己的情况说出来。   这位萨满也看不出来,要不然她就会谈判,而不是这样哭泣、哀求。   薛湄喊了狱卒,让狱卒端饭给萨满吃。   “……多装一点,要两人份的。”薛湄又叮嘱了句。   狱卒去拿了。   端过来的是军粮那种饼,揉碎了放在羊肉汤里。   羊肉挺足的,汤也浓稠,就是那种饼,煮出来黏黏的,不太好吃。不过薛湄不在乎。不要让她啃就行。   萨满吃得很急。   薛湄待她吃完了,打了个饱嗝,才对她道:“你的确是受制于人,那件事跟你不相干。我会求大帅,让他放过你。”   萨满大喜,几乎要哭出来了。   薛湄又道:“不过,大帅未必肯听我的。”   “求求郡主了。”萨满道。   薛湄嗯了声。   为了不让萨满怀疑,她这次来总得有个目的,故而她问起了火焰鸟,就好像她真的是好奇那个东西,才故意来找她的。   “……火焰鸟是别人卖给我的。有个门派,他们会做各种机关术,也会给驻军送阵法图。”萨满道,“它有个小机关,比较精细。   我先找到郡主的方位,然后暗中把小机关拨动,对准了您那个方位,它就会落在您身上。”   薛湄:“它如何改变方向?”   萨满陡然变了脸。   她不知道。   当时她也吓了一跳。   在她看来,火焰鸟是非常神奇的。而暗中居然有人,能轻易改变它的机关。   “……我还以为你会做,可惜了。”薛湄站起身,摇了摇头。   萨满立马哀求:“郡主,我会治病、会祈福,求求您,让大帅放我出去吧。”   薛湄本是来问鬼戎吐给她的东西。这会儿确定,这个萨满其实只会一点皮毛,问她估计问不出什么。   看来,找以前那个广微真人比较靠谱。   能找到他的,唯有小郡王。   薛湄觉得自己离不开小郡王了。她的很多事,都必须跟他有关。   这位萨满,在本地还是有点人气,薛湄广结善缘,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帮到自己,故而她跟萧靖承求情。   宝庆已经死了,安丹宵送往周将军那里,等待着她的,恐怕是生不如死。   关着萨满,意义不大,他同意了。   “……要恩威并施。”萧靖承的话才说出口,自己又打住了,“收服人心,你不需要我教。”   薛湄笑了起来。   将萨满放了,薛湄空闲的日子很多,就去伤兵营。   伤兵营那边,还有好些没有痊愈的士卒。薛湄一边是去照料,另一边也是跟军医们授课,巩固他们的医术。   “郡主,上次咱们用的那个……担架,的确很好用。”冯麟对薛湄道,“是否能请军需官披下费用,制作一些?”   “自然可以,需要我帮忙去提?”   “不用不用,我乃是军医营的郎中将,这个需得我自己写了书给军需官大人。”冯麟道。   他欢欢喜喜去了。   大家发现,从前那个有点闷的郎中将大人,最近开朗多了,性格也强势了点,不再是一切随缘。   每次算出来战损,将军们都要夸夸军医营的人;然后,他们会把自己珍藏的好酒,还有其他珍贵物品,送过来感谢军医们,多谢他们救了自己的兵。   以前是没有过的。以前伤兵能活下来,全靠运气,士卒们不会感激军医,将军们也不会,因为军医们做的,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现在却不同了。   薛湄无所事事,又去了卢的药坊,还去看了看煤矿。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个冬天,要和去年一样无聊度过的时候,草原上突然传来了狼烟。   狼烟滚地而来,把白崖镇的士卒们吓了一跳,同时又很兴奋。   “要发财了!”士卒们如此想。   “要升官了!”将军们这样想。   以前一看到狼烟,就想到死亡、流血、痛苦,现在只有亢奋。   薛湄一下子就改变了白崖镇士卒和将领们的心态,把最苦的事变成了最让人兴奋的事。对此,萧靖承乐见其成。   大军出发,这次带队的是成湛。   成湛进军,四日之后有亲兵快马回城,把一封信给了萧靖承。   萧靖承看完,却进内院给了薛湄,而不是找将领们商量。   “给我的?”薛湄有点诧异,“扎合干出事了吗?” 第562章 诈降   薛湄看到了成湛写回来的信。   这不是军情书,而是私信。   成湛在信里告诉萧靖承:扎合干没搞懂狼烟的用处,他只是想给白崖镇传信,却误用了狼烟,问萧靖承要怎么办?   如果依照军法,扎合干是要被杀头的。   念着他是外族,才提拔上来,可能没搞懂萧靖承的意思,成湛只是把他捆了起来。   有了军情,出动了两万人马,不知花费了多少粮草,不是随便一句话能解决的。   薛湄看罢,眉头蹙起:“扎合干闯祸了!”   成湛还告诉萧靖承,扎合干之所以用狼烟,是因为薛湄让他去接触薛延驼部的人,他成功了。   他想告诉薛湄。   薛湄在白崖镇正好闲得无聊,这个冬天又不知该怎么打发,听说这件事之后,对萧靖承道:“你要赶去督抚司吗?”   “要去。”萧靖承道。   这么大的事,成湛处理不了,萧靖承必须要去的。   薛湄:“我也去。叫上卢、卢殊,还有彩鸢和锦屏,我们去草原上住一段日子。”   “快要下雪了,特别冷。”萧靖承道。   “所以,我得带炉子去,还要派人去找露天煤。”薛湄道,“荒原上也能找到,你放心吧。”   萧靖承想着昨晚和她的不愉快,又想着她的异常反应,留在白崖镇,彼此只会更加疏远。   他点点头。   同时,他又对薛湄道,“我派人去找弥尘法师,一旦找到了,我就让他去荒原上寻你。”   薛湄道好。   她拥抱了下萧靖承,笑着在他唇上啄了下。   这般轻啄,相安无事。   “那边还有匈奴残部,一旦有事,你就躲进空间,别管其他人。”萧靖承又说。   薛湄道好。   翌日清早,萧靖承出发去荒原上的督抚司。他带了五百精兵,以及薛湄等人。   卢殊、卢非常愿意跟着薛湄,哪怕在草原上吃苦;彩鸢和锦屏更加寸步不离。   萧靖承对这段路很熟,昼夜不息,第三天的早上就到了督抚司。   没有仗可以打,跟过来的将军、士卒们,有点低落。   成湛把扎合干绑了五天,每天只给他一点羊奶喝,不给肉吃,把扎合干饿惨了。   萧靖承一来,先让成湛放了扎合干,又让人端了食物给他。   扎合干吃得很急,差点把自己给噎死。   “多谢大帅!”他一边吃,一边跟萧靖承说话,“郡主……”   “吃好了再开口。”萧靖承呵斥他。   扎合干吃完了,有了精气神,开始辩解。他的确不知道狼烟的严重性,只想着能赶紧传信给大帅。   “薛延驼部的人来接触我了。他们愿意投降,上缴弓箭等武器,但不能抢夺他们的牲畜,也不能杀他们的壮汉。”扎合干道。   和谈,就是一个相互信任的过程。   正如萧靖承所言,匈奴单于已经死了,现在再打仗,朝廷不会赏赐军功了;而小郡王那边的皮草,也储藏过量,一两年未必全部能卖掉。   打仗对白崖镇的好处也不算多。   若是能收服,自然更好了,不战而胜是种威慑力;不能收服的,才需要兴兵。   “不,现在是他们求我们。”薛湄在萧靖承之前开口了,“只拿走武器,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藏私?   我们要他们一半的牲畜,让他们至少交出两千俘虏,否则就不接受他们的投降。等过了冬天,大帅一样要收拾他们。”   扎合干:“……”   怎么还出尔反尔?   郡主不是劝他们来投降吗?   “郡主……”扎合干在政治上,完全就是个白。   他的首领也不是靠自己抢夺的,而是因为他天生是贵胄。   他对薛湄出尔反尔的行为,很是费解。   “你还不明白吗扎合干?我从来没指望薛延驼部现在就来投降。他们现在来的,可能是诈降。”薛湄道。   扎合干愣住了。   他傻傻张大了嘴巴,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因为现在天气还暖和,他们能活得下去,没必要投降。”薛湄道,“不交出一半的牲畜、两千俘虏,他们就是没有任何诚意的。”   扎合干再次派出了“鼹鼠”。   这次,“鼹鼠”被薛延驼部的人割掉了一只耳朵。   他们这是在羞辱扎合干。   果然是诈降!   扎合干气得要死,想要主动带着成湛的人马去攻打薛延驼部。不过,这个时候,薛延驼部的人早已跑远了。   “扎合干,下次谁再想投降,先要提出苛刻条件。他们若是答应了,就意味着他们真的走投无路。   比如说要一半的牲畜和两千俘虏,等薛延驼部答应了,真的愿意过来,再把牲畜还给他们,放了他们的人,他们才会感激。   恩威并施,才能收服他们,否则他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放心吧,冬天快要来了,他们吃够了苦头,才会停止耍小聪明。”薛湄道。   扎合干用力点头,觉得郡主所言极是。   因为误用狼烟,萧靖承要惩罚扎合干。   扎合干是外族人,不知道规矩,又是初犯,故而从轻发落。   萧靖承要当着将士们的面,抽扎合干五十鞭子。   行刑那天,薛湄等人也去看了。   萧靖承每一鞭子都带血,打到最后,扎合干的整个后背都皮开肉绽了。   好歹,他保住了一条命。   扎合干对此也无怨言,只说军令如此,他应该承受的。   薛湄让卢和卢殊去给扎合干清洗伤口,上药。   两天过去,扎合干后背的伤口都结痂了,他又光着膀子到处走,还把自己的后背展示给人瞧。   不管是白崖镇的士卒,还是他自己的族人,都夸他“英勇”。   扎合干得瑟不已。   薛湄瞧见了,哭笑不得。   督抚司没什么大事,萧靖承回去了,把薛湄等人留了下来。   两人离别的时候,薛湄送了他约莫十里路,这才骑马折返。   一回来,薛湄就开始吩咐扎合干和他的部众干活:“趁着天气还暖和,我需要你们去找两样东西:第一个是露天黑石;第二个是铁砂石。”   现在来不及炼铁了,但是铁砂石可以打造成蜂窝煤的炉子,还非常结实好用。当然,这需要白崖镇的铁匠们来制造,不是匈奴人能做的。   他们果然四处寻找。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受到了两次偷袭,一次是贺兰部的人干的,一次是薛延驼部。   这两个部落的人没有走远,他们要么是想跟白崖镇的人再打一仗,要么是想有个机会投降,能保全自己部落。   总之,这两个部落的人心思非常活络。   薛湄让扎合干不要管。   “我们能做的,就是等雪落下来的时候,牲畜和人都不会冻死。”薛湄道。 第563章 雪屋   冬天,人和牲畜不会冻死?   这不可能的,荒原上的冬天不会如此善良。寒冷是恶魔,会带走人与牲畜的性命,然而残酷的是,匈奴人往往会祈祷冬天更冷。   越是冷,下的雪越多,冻死的人畜越多,积在地上的雪水也越多,来年的水草会特别丰盛。   扎合干把这些告诉薛湄。   “不要悲观。”薛湄道,“办法总是会有的。”   扎合干:“你有办法?”   “有。”   “什么办法?”扎合干眼睛发亮,“郡主,咱们如何做?”   薛湄笑了起来:“别急,到时候再说。现在说了也无用,还没下雪呢。”   扎合干:“……”   萧靖承而后又来了一趟,亲自送了煤矿的原石、铁砂,以及三名铁匠过来。   他再三问薛湄:“真的不打算回去?”   “忙好了就回去。”   萧靖承又道:“我让薛润和成兰韬带着各自的下属士卒,到督抚司巡视,保护你。他们暂时就不回去了。”   薛润手下只有两百人,而副将成兰韬手下却有三千人马,其中一千是骑兵。   他们这次运送东西过来,暂时不回。   薛湄道谢。   萧靖承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也带了三千骑兵,薛湄问他要去哪里。萧靖承没回白崖镇,而是打算在四周搜罗一圈,尽可能再收拾掉一些残部。   不过,他是主帅,坐镇白崖镇才是他的职责,他打算搜寻半个月就回去。   督抚司那边,薛润和成兰韬相互看不顺眼。而薛润不属于成兰韬管辖,两人更加有得吵了。   若不是怕吃军法,薛润肯定想跟成兰韬打一架。   “别成天闹事。”薛湄说自己弟弟。   薛润:“他先惹我的。等他回京,我一定要揍他一顿。”   “他家兄弟多,还能被你给打了?”薛湄哭笑不得。   原煤暂时还没有洗,因为尚未下雪,水源不够;而铁砂被制作成了蜂窝煤炉子,倒是成了规模化,一天能生产百十来个。   扎合干的部众都过来帮忙。   在入冬之前,他们屯了大量的野兔肉、皮子、牛羊肉,以及原煤和铁石炉子。   所有人都很忙碌。   一转眼到了九月中旬,下了第一场雪。   第一场雪落下来,气温降到了零下一二度。   依照荒原上的传统,这个时候需要把一些瘦弱的牛羊给宰杀了,保留牧草给更强壮的牲畜吃。   宰杀的时候,薛湄又去了。   她依旧让扎合干依照她的办法,把牛羊身上任何的东西都留下来,一点也不浪费。   内脏、肠子这些,原本是喂野狗的,薛湄也让留下来。   “……可以做腊肠。”薛湄道,“正好咱们的盐够用。”   在零下一二度的时候,草原上还是能生存的,雪也不算特别厚。   到了晚上,薛湄就会聚集很多的同罗族女人,教她们如何烹制食物;吃完了,还教她们如何纺织羊毛线。   羊毛纺织成了线,再织成布,然后做成羊毛毯。   萧靖承每隔十天来一次,给薛湄送补给,瞧见了她们制作的羊毛毯,居然有了花纹,他很诧异。   薛湄笑道:“这段日子就是忙这个,等冬天来了,这些羊毛毯也能御寒。”   萧靖承还是觉得太辛苦了。   一日日冷了,荒原上真的会冻死人。   薛湄却不在乎。   他来得也很巧。   因为舍不得薛湄,他住了一夜,第二天夜里他们遭到了贺兰部的偷袭。   萧靖承带兵反击,大获全胜,又重伤了贺兰部。贺兰部的小将军还受伤了,带着人远远跑了。   目前在不远处的,就是薛延驼部和葛刺部了。   天气越来越冷。   等到了冬月,就是一年中最酷寒的时节了,温度能到零下十几度,有些时候甚至零下二十来度。   荒原上最可怕的,不是低温,而是风。   在零下十几度的低温之下,狂风肆虐,这个时候帐篷和衣衫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了。   好在第一波狂风来的时候,气温并没有特别低,故而没有冻死人。   狂风之后,就是下雪。   雪是真正的鹅毛大雪,漫天洒下来,片刻之后整个视野都被封住了,全是洁白。   薛湄好像头一回见到如此大雪。   扎合干急得像只发疯的牛。   他告诉薛湄:“牲畜快保不住了,人也保不住了。”   大雪会把牧草原本盖住,而大雪之后,化雪的酷寒,那时候真的会把人冻死。   “别急,时机到了。”薛湄说,“咱们开始忙起来。”   扎合干:“怎么忙?”   葛刺部的首领,立在自己的帐篷前,看着视野里的茫茫大雪,心中一片茫然。   今年的雪格外大,恐怕要冻死过半的部众和牲畜了。   贵胄们一层层裹紧羊皮、牛皮,才能勉强活下来,那些连粗布衣衫都没有的奴隶,是熬不过去的。   “首领,同罗部在用雪水洗黑石,好像是要烧。”鼹鼠回来禀告说。   第二只鼹鼠也回来了:“同罗部在用雪做石头。”   “用雪做石头?”葛刺部的首领不解。   薛湄的确带着人,用雪做石头。   他们把雪放在模子里压紧,然后浇上一层水,片刻之后凝固成一块雪石。这种雪石,跟真正的石头一样结实、牢固。   所有人都在忙这件事,片刻之后就是满地的雪石。   因为雪都被人挖了过来,草地上的雪没那么厚实了。   “我们接下来就是建房子。”薛湄道。   她要在荒原上,建造雪屋。   爱斯基摩人的雪屋非常有名,太空时代极冷的星球上,也有这种雪屋。   雪屋不仅仅能抵御荒原上的寒风,还能保暖。   把雪做成床,铺上牛皮褥子,人就可以直接睡上去,也不会特别冷。   甚至还可以在屋子里烧炉子。   只是在搭建雪屋的时候,先把炉子安进去,然后把炉子上的小烟冲从预留的口子里放出来,免得雪屋内二氧化碳中毒。   同罗部的人不太理解。   扎合干的上万人,加上督抚司的兵、薛润和成兰韬的兵,一个下午就搭建了一百座雪屋。   停工仅仅是因为方圆的雪都被他们挖过来了,没有原材料了。   “今晚我住一间,你们都可以试试。”薛湄道。   扎合干自然也要试。   雪屋内是一丝风都没有的。只要没有风,人体四周的暖气不会被吹散,感受到冷也是有限的。   再加上有了炉子,坐在炉前是很暖和的。   至于雪床,肯定不能说它多舒服。但仍是那句话,比帐篷里更暖和,更容易入睡。   一百座雪屋,都有人进去住了。   薛湄这边,是她带着两名丫鬟。   翌日早起时,彩鸢先起来,打算弄点雪进来烧水洗脸,却又赶紧回来推薛湄:“大小姐,大小姐!”   “怎么了?”薛湄被她吓一跳。   彩鸢:“你快出去瞧瞧吧,外面挺吓人的。”   薛湄:“……”   什么情况,你要一大清早一惊一乍的吓唬我? 第564章 雪地行舟   薛湄睡眼惺忪出了雪屋,便见门外聚集了一大群同罗族人。   在扎合干的带领之下,他们单膝跪下,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巨大,唱着他们的颂歌,给薛湄行礼。   薛湄:“……”   这才刚刚开始,他们也才验证了一夜雪屋的好处,就如此行礼了,让薛湄不知该说什么。   她让他们都起身,然后招呼了扎合干。   扎合干跑到了跟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们用跪拜天山神女的仪式,跪拜了您!”扎合干很激动,“是您让我们战胜了冬日。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用害怕冬天了。   这些雪屋,冬天可以御寒,等到了春上全部化作水沁入草地,一举两得。我们也想要石头房子,但是搬不走,现在不用担心这个了。”   薛湄:“……”   “郡主,多谢您想到这么好的法子!”扎合干仍是非常激动,“我昨夜就在雪屋里住,一点风也没有。”   昨晚又刮风了。   寒冷到零下十几度的荒原上,帐篷抵不住风的吹刮,但雪屋不怕,它甚至越吹越结实。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匈奴人不擅长造屋,若没有薛湄,他们压根儿想不到。   薛湄:“不过是小技巧罢了。”   昨夜又是大雪。   同罗族人又开始搭建雪屋了,一个个忙碌又高兴,和昨天那种带着几分质疑与麻木的情绪不同,现在他们很兴奋。   就像那些进荒原打仗的士卒们一样。   士卒们同样高兴,因为住在荒原上真的很冷,他们和匈奴人一样会冻死。   天公作美,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这样令人害怕的大雪,今年却不再让人烦恼。   同罗族人,加上萧靖承分给扎合干的俘虏奴隶,他们有两万多人;驻军也有四五千人。   不可能每个人都有雪屋。   雪下得特别大,大家要去远处搬运雪砖回来。   薛湄瞧见大家用手抬,艰难在雪地里行走,突然想起了后世的雪橇和爬犁。   这两样,都是雪地上行走的神器。   匈奴人见惯了大雪,知道长时间看雪会得雪盲症,故而用薄布蒙住了眼睛。   萧靖承送了铁匠过来,也送了木匠,因为薛湄打算改造马车,回去的时候用。   木匠们还没有开始做马车,这段日子都在帮忙搭建雪屋,突然听到了郡主的吩咐,个个都很高兴。   薛湄画了图纸:“就照这个做。”   木匠们不太明白是什么,还是照做了。   到处都是雪,依旧积累了厚厚一层。人撑着雪橇,比马儿走得还快,然后把雪砖放在爬犁上运回来。   可以自己拉爬犁,也可以让马儿拉。   薛湄示范了一次。   雪橇这东西,学起来容易,也有特别笨学不会的。   比如说卢殊。   少神医样样出色,唯独身体协调性不高。他在雪地里栽了好几个跟头,还是用不了雪橇,惹得薛湄等人大笑。   雪橇又让匈奴人震惊了。   “郡主,你会做陆舟!”   他们觉得雪橇就像是陆地上的船,可以滑动着走。   以前也有人想过,能否在大雪天弄个船在雪地里穿梭,省得大家深一脚、浅一脚,走得累得半死。   郡主一下子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同罗部的人又震惊了。   薛湄试了试,发现很好用,就让士卒们先回趟白崖镇,再要一点木材回来。   “带着四驾爬犁回去,要不然木材运不进来。”薛湄道。   萧靖承打算去看薛湄。   荒原上下雪,路特别不好走,容易瞎眼睛,而且步兵寸步难行,只能带骑兵。   饶是马儿,跑起来也艰难。   他这几天有点忧心,因为一旦匈奴人要攻打督抚司,他救薛湄不及。   不成想,他正在愁思的时候,薛湄让人送了爬犁和雪橇回来。   将军们都围过来。   如果下雪,进攻匈奴残部就只能靠骑兵;而骑兵也需要带辎重,军粮等物。马车根本动不了,但是如果有了爬犁,把辎重放在爬犁上,由马儿拖着前进,就很容易了。   雪橇就像步兵们的船,他们也可以撑着这个进雪地。   将军们看罢,对萧靖承道:“有了这两样,不管什么季节,想打匈奴人就打匈奴人!”   “大帅,咱们趁着雪天偷袭吧,肯定大有收获!”   “大帅,从督抚司回来的人说,郡主在同罗部盖了大量的雪屋。雪居然可以做砖,人住在里面很暖和,甚至还能烧炉子,也不会融化。”   将军们很振奋。   这就是他们的郡主,简直是神女。   郡主来的时候,将军们觉得她有点高攀大帅;现在么,将军们觉得大帅捡了个大便宜,太幸运了!   哪个国家拥有了郡主,都会国富民强!   白崖镇的将军们恨不能把郡主永远留在这里,如此一来,匈奴人绝不敢再作妖了。   “我去趟督抚司。”萧靖承道,“郡主要的雪橇和爬犁,抓紧时间做。”   待萧靖承到了督抚司的时候,督抚司的牧场上,已经建了大大小小几千个雪屋。   好像有人做了规划,雪屋排列错落有致,比匈奴人的帐篷更整齐。   不用说,肯定是薛湄的主意。   只有薛湄才知道注意这些。   他们不仅仅建了雪屋,现在居然还在打算建雪城墙,想要临时建立一个冰雪的世界。   其他残部,再也偷袭不了同罗部了。   萧靖承到的时候,城墙只是在规划,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雪了。   “……以前的雪特别厚,没人有空去翻雪,把牧草露出来给牛羊啃。而且,翻了这里的雪,也要放到其他地方去。”扎合干一看到萧靖承,就非常激动,“今年一点雪都要被拖过来做雪砖,牛羊们也有草根可以吃了。”   薛湄此举,一举两得。   萧靖承被扎合干吵得头疼,突然怀疑这货能否做督抚大将军。   而薛湄没有在雪屋里,她正在带着人选地方,搭建雪城墙。   看到萧靖承的时候,她脸上有了个非常灿烂的笑容,只是眼睛上蒙住黑纱,尽可能保护好自己的眼睛。   这是薛湄对所有人的要求。   “我给你做了个好东西。”薛湄拉住了萧靖承的手,“还以为要等开春了才能给你。你快来。”   她把萧靖承拉进了自己的雪屋。   扎合干的话尚未说完,想要跟进来,差点被锦屏一棍子打死。 第565章 薛湄的礼物   薛湄给萧靖承做了件皮裘。   有点粗糙,是跟扎合干的妻子等人学的。薛湄曾经对自己的针线很自卑,自己丫鬟们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针线活都比她好。   然而,她见识到了匈奴女人的针线活,一下子就释然了。   缝得歪歪扭扭又怎样?   能穿就行。   薛湄想了想,她要是送给萧靖承,他肯定不会嫌弃。   他是发自内心的不嫌弃,敢穿出去。对萧靖承,她有这样的底气,知晓他全心全意对她好。   薛湄就做了件。   “……这个是老牛皮,扎合干部落剩下的,他们只给首领用,我全部要了过来。里面是羊羔皮。   虽然没有秋季炮制得那么好,但柔软轻便,又挡风防寒。”薛湄抖开给萧靖承瞧,“就是针脚不太整齐。”   萧靖承当即脱了外面的铠甲和外衣,把这间风氅披上。   没有任何的异味,也不算沉重,但暖流瞬间聚拢,穿在铠甲里面肯定很暖和。   他爱不释手,点头道:“很舒服。”   他在惊喜之余,暗暗舒了口气。薛湄肯给他做衣裳,上次的不愉快彻底过去了。   “你又不是专门做针线的。”萧靖承又道,“不需要学这个,衣裳鞋袜针线房上的人会做。”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市场经济下分工合作的雏形。   薛湄在旁边笑:“想要讨好讨好你嘛。”   说罢,她就搂住了他的腰。   她主动又不失温柔,萧靖承心中一酥,低头亲吻了下她的唇。   唇齿纠缠,他能感受到她的炙热气息,雪屋里都燥热了起来。   薛湄猛然又推开他,用力按了按胸口。   这次,死直男萧靖承学聪明了,没有问她感觉如何,有没有不舒服。   一个人的状态如何,身体是否健康,观察就能看出来,不需要啰嗦去问。   就像薛湄,她眼神明亮,面颊饱满,双颊还被寒冷冻出了一点红晕。她不管是精神面貌,还是言行举止,都意味着她在苦寒之地过得很充实,如鱼得水。   鬼戎给她的,只要不和萧靖承亲昵,就对她的生活没什么影响。   萧靖承转移了话题:“我带了些蜜饯给你,是商人从京城带过来的。”   蜜饯很甜,若是在京城,估计千金小姐们不会爱吃的。   但匈奴之地,寒冷清苦,很久没有什么甜味的东西了,薛湄肯定很想念。   果然,薛湄说蜜饯梅子很好:“比京城的好吃。”   萧靖承:“是你很久没吃过好东西了。”   薛湄笑道:“但是很有成就感。你看到了没有,我们快要建成一个雪城堡了。”   “看到了。”   “扎合干跟我说,以前冬天牲畜有两种死法:冻死、饿死。   冻死就不用说了,化雪时候,别说牲畜了,躲在帐篷里的人也要冻死。而饿死,是因为雪覆盖了草根,牲畜吃不到,也吃不饱,慢慢没了力气去翻开雪堆找吃的。   今年不一样,雪都做成了冰砖,方圆百里的牧场,想要厚积雪很难,牛马羊都有吃的;夜里它们也住在雪屋里,不冷。”薛湄道。   她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轻松,神态明媚。   她的确从中得到了快乐。   萧靖承:“你喜欢就好。”   “以后,每年到了冬天,匈奴人第一件事就是要忙着做雪屋、搭雪墙,他们才没空去打战呢。”薛湄又低声跟他说。   有了雪屋,牲畜不会冻死,他们也不会饿死。人与牲畜的命都保住了,第二年会有更多的牲畜。   慢慢的,他们都富足了起来。大冬天躲在雪屋里喝喝马奶酒,听自家女人唠叨点家常,不比酷寒之中行军要舒服?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性,都会自动追求优渥、舒服的生活。   萧靖承失笑。   她这些小心思,外人都看得出来。她既磊落,又保留自己的私心,很是可爱。   “接下来可能会更冷,你确定不回白崖镇?”萧靖承每次来,都如此问。   薛湄:“我要在这里过冬。”   萧靖承在她的雪屋里住了一夜。   正如她所说,这雪屋内点炉子,是不会融化的,非常暖和。   “为何会暖和?”   “其实很冷的,屋子里的温度,一定是在零下几度左右。但是,外面的风大。一旦有风,周身散发出来的热量会被吹得干干净净。同样零下一二度,外面感觉就要比里面冷太多了。”薛湄说。   人体取暖,靠的又不是外界,而是自身。穿衣、住屋,仅仅是把自己散发出来的热量保留住。   雪屋就是这个理念,它挡住了风,就把人体的温度存了下来。   至于炉子,它散发出来的热量,只是方寸之间,和宽大的雪屋相比,微不足道,也不至于融化掉雪屋。   “……匈奴人不太清楚取暖的原理,如此简单的办法,他们也没想过用,世世代代苦熬。”薛湄笑道。   “别说他们了,我也没听说过这些。你又给苍生创造了福祉。若是在古代,你可以封圣人而成仙了。”萧靖承道。   薛湄:“……”   他说的古代,在薛湄的概念里,算是非常远古的地球时代了。   那时候社会形态极其落后,人们幻想着“封神”的事情的确存在。   薛湄低声对他说:“我没想过做谁的神,只想做你的。你把我当女神看,我便很满足了。”   萧靖承:“这话,是好话,还是你在给我下套?”   薛湄:“……”   这孩子现在警惕性好强。   她哈哈笑起来,心情很是愉快。   萧靖承又说雪橇特别好用,也可能是改变大家生活习惯的好工具。   经过薛湄和萧靖承的考察,雪城墙最终没有建起来,只是在西南那边搭建了一个“壁影”一样的墙面,阻挡寒风。   想要建造一座雪城墙,耗时至少两个月。等它建成,草原上没那么冷,雪就要化了。   雪开始融化,雪屋里也住不了。   不过,气温能融化冰雪,也就意味着怎样都不会冻死人了,大家再从雪屋里搬出来,住进帐篷里。   萧靖承打算回去了。   时间到了腊月初,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到了,外面仍是刮大风,而气温到了零下二十多度。   这个时候,如果把人推到外面去发展,一个小时内他会彻底冻上,变成硬邦邦的冰锥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葛刺部带人来投降了督抚司。为了活下来,他们愿意一半的壮汉作为俘虏,一半的牲畜作为礼品。   为了全族的人,这一半的男人自愿去死,换取种族的生存。   今年,比去年更冷、雪更大,他们生不逢时。 第566章 民心所向   荒原上的自然环境很恶劣,到了地球时代的后期,也存在“无人区”,不适合人类生存。   匈奴人比较倒霉的是,他们出生于此,祖祖辈辈都靠这样艰苦生活。   今年的雪,并不比去年大,气温也没有去年低。   但葛刺部的人却闹了两次内讧。   理由很简单,他们和往常一样在死人,可不远处的同罗部,却保全了人畜。   草原上的“鼹鼠”传出来消息,同罗部至今没有冻死一人,也没有冻死一匹马。   葛刺部的牲畜被冻死了,捡回帐篷里,很快那牲畜在帐篷里也冻硬了,想要吃点热乎都难。   他们准备的牛粪、马粪不足。而冬天牧草都被大雪覆盖,牛马吃得很少,拉粪也少,这就意味着,他们取暖用的燃料非常稀缺。   “……我们学了你们,去找黑石。但是我们受到了诅咒,两间帐篷里烧了黑石的人,全部死在里面了。   我们也学着做雪屋,雪屋从里面塌了,砸死了好几个人。”葛刺部的首领,捧着扎合干端给他的滚热羊汤,喝得满头冒汗。   他环视这个雪屋,的确像“鼹鼠”们传说的那样,温暖洁白,他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为何他们做不成这样的雪屋?   “我们手下的大将要带着部众,离开我们。部众以为他们要来投奔督抚司,居然有八成的人愿意跟过来。”首领又哽咽着说。   他虽然平定了叛乱,却也让他明白,民心所向,他们的部众很想去投降。   哪怕少了一半的牲畜、丢了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保全剩下的牲畜,以及自己儿子们的命。   这是延续种族的办法。   葛刺部的首领犹豫了整整七天。   在那七天里,又爆发了一次逃跑事件,被他抓了回来。   在所有人的支持下,他们来投降了。   他们依照“鼹鼠”传给贺兰部和薛延驼部的消息,献上一半的牲畜、二千俘虏。   督抚司和梁人也许永远想不到,这二千俘虏,是他们自愿的。   他们可以为了族人、为了孩子们去死。   “望督抚大将军收留!”葛刺部的首领给扎合干跪下。   扎合干搀扶起他。   在薛湄的教导之下,扎合干也机灵了点。他的确是恩威并施,接受了葛刺部献出来的俘虏,又收了他们一半的牲畜。   腾出雪屋给他们住,将葛刺部这剩下的一万六千多人全部安顿好。   为了安顿这些人,大家就开始拥挤了,毕竟雪屋不是一下子就搭建的。   “……依照承诺,郡主会教你们一门手艺。”扎合干对葛刺部的首领道,“你们可以商量,想要跟郡主学什么。”   “能学这个搭建雪屋的办法吗?”葛刺部的首领立马问。   扎合干:“这个不算,这个是基本生存手段,郡主都会教。如果你们想要纺织羊毛线,织成羊绒布、或者地毯,郡主也可以教。”   葛刺部的人去商量了。   他们也亲眼所见,扎合干的同罗部的确口粮充足。在这样酷寒的天气里,他们一日能吃两顿饭,每顿都能吃个九成饱。   他们什么都吃。   “……这是什么汤?”葛刺部一位贵胄问扎合干,“里面放的是什么面,这样香?”   “是牛杂汤。”扎合干说,“就是牛的内脏、肠子等。”   “不可能!”   这些下水,他们是不吃的,拿出去喂野狗。   要是能吃,也算口粮,就不至于饿死人了。   “……至于面,其实是白崖镇的军粮捶碎了。”扎合干道。   今年白崖镇大丰收,他们每顿都有新鲜的牛羊吃,都是扎合干的部众用爬犁送过去的。   他们的士卒不爱吃的军粮饼,又被扎合干的部众带回草原。郡主教他们,碾碎放在汤里吃。   两边的人都吃得很满足。   “如此说来,从前一只羊能养活三个人,现在能养活十个人了?”葛刺部的首领眼睛在发光。   扎合干:“还有羊皮。收集起来,等明年开春卖给梁人,恐怕一只羊能养活五十人。”   葛刺部的首领激动万分。   扎合干收了他们的牲畜,却没有宰杀他们的母羊、种羊、母牛和种牛,给他们留下了种子。   而他们主动献上的俘虏,扎合干也给他们衣服穿、东西吃,还给他们住雪屋,只是每个人脚上要挂镣铐。   还需要做事,帮忙搭建雪屋。   葛刺部的人投降十五天了。   薛湄也见了他们的首领。   这十五天内,他们没有再死一个人,也没有再死一只羊。   薛湄甚至带着自己的徒弟们,给他们处理冻伤的地方。   又过了几日,草原上再次开始下大雪。   薛延驼部的人就是冒着这样的大雪,也来投降了。   在过年之前,草原上所有的残部,都聚拢到了督抚司,一起过这个冬天,都归顺了梁国人,上缴了他们的武器。   只有贺兰部的一小队人马还在逃。   并不是说贺兰部的人少,而是他们的大将背叛了小贺兰将军,自己带着人马来找扎合干了。   逃掉的那一部分人里,只有不到三千人马,牛羊牲畜也不算多。首领是小贺兰将军,听说他的儿子们都冻死了,毕竟是小孩子。   他把自己父亲、儿子的死,都算在梁人身上,要跟梁人不死不休;而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梁人,就是廖真。   薛湄让扎合干不用管。   一场战事、一个冬天,匈奴人从十几万降低到了五万。   剩下两三千再逃。   他们冻死、饿死的人,是战争里牺牲掉的人数总十倍。   冬天的牧草少,这些人都聚集在王庭附近。   薛湄教会了他们如何搭建雪屋,如何合理利用家畜,如何烹饪;她也教会了他们硝制皮草、提炼胭脂盐、纺织羊毛线。   不过,她没有教他们如何用爬犁和雪橇。   “总要留一手。”薛湄如此想着。   信任不能毫无底线,否则迟早要养虎为患。   匈奴人非常尊重她。   待雪屋开始滴水,草原上的气温真正回暖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了。   三月,匈奴人开始宰杀牛羊,织造皮草、肉干,准备迎接他们的第一次贸易集市,希望可以换来更多的好东西。   就在大家分散开来的时候,萧靖承再次带兵进了荒原,要在第一次通商贸易的时候,抓到小贺兰将军。   虽然贺兰部早已不成气候了。 第567章 彻底消灭匈奴   萧靖承在督抚司的营地帐篷里,正在跟扎合干交代事务。   他们又换了个地方居住。   冬天建造雪屋的牧场,现如今雪屋都融化了,湿润得厉害。   帐篷要搭建在更干燥的地方,故而扎合干带人挪换了场地。   冬天过后,匈奴人会宰杀一批牛羊,只留能怀孕的雌性家畜,给它们提供更充足的水草,孕育出更多的小崽。   萧靖承这次来匈奴,是打算率部攻打贺兰余孽。无论如何,他这次都要歼灭贺兰部,不能再任由他们流窜了。   距离第一次通商,还有半个月,萧靖承也不急。   “每个部落,只要愿意保留自己的姓氏,便可以过来,找我的书官盖上书。”萧靖承道。   此事他考虑了一段时间,决定参考中原乡下的管理办法:赐姓。   比如说同罗部,扎合干虽然是督抚大将军,也是首领,但他手下有十几户贵族,他们并不是都姓同罗。   同罗部就是由扎合干和他的手下的部众组成的。   当初这些贵族率领自己的几百人投奔同罗部,聚集而生活,一起挨过战争与寒冷。   现在战争停了,匈奴灭国了,他们也有了应对寒冷的办法,不少贵族肯定活络了心思,想要带着自己的奴隶和牲畜,单独过日子。   萧靖承对此乐见其成。   他之所以赐姓,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抱成一团。   中原两姓之间,界限非常明确,甚至到了泾渭分明的程度。有些成仇的,就是世仇,能代代把仇恨传递下去。   姓氏,彻底把匈奴人分开,让他们变成一个个几百人、上千人的小部落。   部落越小,打仗的可能性就越小,他们想都不会有这个想法。   通商的时间长了,他们得到中原的东西越多,也许会想要从匈奴荒原上迁出来,融入到梁人里。   萧靖承希望这一天能发生。   “大帅要给我们赐姓?”扎合干这个憨憨,是草原上的一头猛兽,只有力量没有脑子。   他阅历又很浅。   梁人的这些弯弯绕绕,他没搞明白。但是他知道,拥有姓氏的匈奴人,就等于拥有了身份,是很尊贵的。   这是大帅敬重他们。   扎合干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精明睿智的老者,一眼就看透了萧靖承的本意。但架不住每个人权欲熏心,都想要得到自己的姓氏,成立自己的部落。   恢复姓氏,得到承认,就意味着权力。   很快,往督抚司登记了五十七个姓氏。也就是说,从前匈奴的七八个部落,每个部落又分成了七八份。   拥有姓氏的,都是贵族,他们自己就有牛羊,也有奴隶。当然,还有平民愿意追随他们,做他们的奴隶。   这种奴隶比较自由,不想做的时候可以离开。有没有本事离开,又是另说了。   办完这件事,萧靖承打算领兵出发,薛湄也很想去,因为她想要找寻野牛。   春天来了,荒原上的野牛群也是一大祸害。若是能驯服它们,就是财富了。   “野牛很危险。”萧靖承道,“留点事给他们做,否则他们真的不成气候了。没过几年,又要咱们兴兵。”   薛湄:“……”   萧靖承不同意,她沉吟再三,也觉得没必要去,就把此事丢下了。   他刚刚整合了人马要出发,突然有信使前来,急急忙忙跑到了他跟前:“大帅,大帅您快去瞧瞧。”   薛湄也很好奇。   他们骑马出了营地,就瞧见几名衣着破烂、褴褛不堪的匈奴人,捆绑着两个人,正在往督抚司这边来。   萧靖承身边跟着的将军,一眼就认出来了,神色一喜:“大帅,是贺兰部的。”   捆着的两人,正是贺兰部的小将军和廖真。   萧靖承心情也不错。   薛湄回京,正好需要一件事来让皇帝消消火。廖真逃走的事,皇帝至今都觉得是屈辱,抓住了他,可以给薛湄逃过一劫。   萧靖承翻身下马。   贺兰残部只剩下不到三百人,捆绑着贺兰小将军的人,梁国官话说得很流畅,给萧靖承跪下磕头:“是他害死了我们的妻儿老小,害死了我们的牲畜。   大帅,我们只是无辜的部众,一切以主人的意愿行事。求求你收下我们的诚意,放过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吧。”   萧靖承让他起来。   “你能主动来降,省了我兴兵讨伐,很识时务。”他冷冷道,“你们的礼物我收下了。你是贺兰部的扎儿浑陀吧?”   那人跪地更虔诚:“是。”   “扎儿浑陀,你也是匈奴叫得上名号的大将,不要像狗跪在我前面。起来,带上你的部众,今后过太平日子吧。”萧靖承道。   扎儿浑陀见他句句不提自己叛变主人的话,心中大喜。   他来的时候,想了很多。   他有两个儿子也在这批人里。再逃下去,他和他的儿子们全部都要跟着贺兰小将军一起死。   匈奴人非常忌讳背叛主人。   就像扎儿浑陀,假如他是带着贺兰小将军去投降其他部落,部落首领第一个会斩杀他,因为叛徒不值得信任。   他也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给剩下三百人谋个生路。   不成想,梁国的主帅却根本不提,好像不把他的背叛当回事。   贺兰小将军不停叫骂。   他的脸可能是冻伤了,半边面颊乌黑,看上去有点恐怖。   “萧靖承,你会不得好死!你手上多少匈奴亡灵,还敢在我们的荒原上行走,天神不会放过你这个罪人!”   他又骂扎儿浑陀这个叛徒:“叛徒是没有好下场的,梁人一定会活活剐了你。你居然偷袭自己的主人,你这只疯狗!”   萧靖承充耳不闻。   贺兰小将军从前自负英俊,还在薛湄跟前献殷勤,每次看到她都很使劲,是打心眼里喜欢她的模样。   现在,他看也不看薛湄。   一旁的廖真倒是很安静。   廖真这段日子又黑了些,倒也没更消瘦。他跟着贺兰部逃命,日子过得居然还凑合,可见他也是有些能耐的。   他定定看了眼薛湄,然后露出一个冷笑。   他的笑容,意味深长:“郡主还好吧?”   士卒推搡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他,廖真的笑容更添了几分阴刻。   “我自然很好,有劳你挂念。”薛湄笑道。   廖真的冷笑更甚:“是吗?单于临死的时候,给郡主的礼物,郡主还喜欢吗?”   薛湄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一脸茫然:“什么礼物?”   廖真:“郡主真会伪装。什么礼物,郡主不清楚?”   “莫要神神叨叨的,我的确听不懂。”薛湄笑道,“单于跟我打算洞房的,然而他动作太慢了,我就一刀杀了他,他估计还没来得及给我礼物……”   走在前面的萧靖承,重重咳嗽一声。   薛湄笑道:“不说了,大帅不高兴了。”   廖真:“……”   在这个瞬间,廖真不知薛湄所言是真是假。 第568章 牛黄   四月初的集市,非常热闹。   梁国京城来的商贩们,约莫有两百多人。   这可比白崖镇的将军们想象中多多了。   “我还以为能来二三十人,就算不错了。”成湛很感叹,“怎么一口气来了这么多?”   有人知晓内幕,跟成湛解释:“这还是朝廷限制了人数,否则更多。”   “为何?”   “安诚郡王带回去的皮草与腌肉,听说大卖。他短短一个冬天,获利上百万两。”   成湛倒吸了一口凉气:“疯了不成?”   薛湄很清楚内幕。   她对成湛道:“小郡王将近十年铺陈了庞大的生意网。他不是光某个店铺在卖货,而是有很多的人会帮他推销。   比如说锦绣坊,就是京城的潮流。锦绣坊里卖皮草,若是大家都有了,哪个贵妇、千金小姐没有,过年就别想出门了。”   成湛:“……这也太夸张!”   “女眷们攀比的往往就是这些,特别是大家身份地位都差不多的情况下。谁家买不起,就是自曝其短。”薛湄说。   锦绣坊有这个能耐。   皮草换到其他的铺子,贵妇们估计还要嫌弃它累赘呢。   有了这个名气,是小郡王十年如一日的经营所得,故而这个钱,也只有他能赚,其他人没资格。   薛湄很羡慕。   “皮草打出了名声,听闻匈奴人手里的皮草非常廉价,一本万利的事,你做不做?”薛湄问,“辛苦一趟,赚个上万两银子回去,你怕苦吗?”   成湛:“……”   说得他都有点心动了。   盐和铁是绝对的官营;粮食的话,可以打擦边球,特别是这些年风调雨顺,朝廷管束得没那么严格,尤其是粗粮。   故而,大梁国的商队带来了粗布、茶叶和麦米。   钱不行,匈奴人还是以货易货,他们不要现钱,只要东西。   匈奴人几乎不会织布,也不种植棉花,不养蚕,没有布的原材料;现在纺织羊毛线,到底和粗布不同。   他们对粗布和茶叶是绝对的需求;麦米也需要点,却不是很着急。   匈奴人拿出来的,是一张张上等皮草。这次除了羊皮,还有各种野兔皮,颜色与花纹更繁复,不少商贩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们带过来的货物,还以为至少要十天才能交易完,不成想三天就差不多了。   “……下次,还要这个……这个布!”扎合干拉着安诚郡王府的管事,把油布拿出来,反复跟他说。   油布就是桐油浸泡过的布,防雨防潮,这是小郡王的。   小郡王自己没来,只让管事的带了些货物过来。   他还给薛湄带了不少礼物,以及一封非常厚的书信。   信里说遍了京城的流言蜚语。   薛湄不在的这一年半,京里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看完了之后,薛湄把信给烧了。   小郡王要的皮草、胭脂盐,薛湄让扎合干挑了最好的给他;至于小郡王送过来的油布,是制作帐篷的极好材料,扎合干全部换了下来。   扎合干还拜托小郡王的管事,等九月份的时候再给他们送一点。   这个月的通商,办得非常顺利。   匈奴人换取了他们所需要的,价格上很公道,至少和从前相比,对他们大大有利;而梁国商贩们,以便宜价格换取了荒原上珍贵的皮草,个个也心满意足。   四月中旬,扎合干带着部众,重新开始放牧了,一年中最重要的几个月已经到了。   这个时候,萧靖承要班师回朝了。   距今为止,他十三年的戍守生涯彻底结束了;他来的时候才十五岁,虽然个子高,却单薄消瘦,如今是大人了,眼瞧着就二十八了。   他的肩膀比从前更宽阔、坚毅,可以扛起山河,也能扛起薛湄。   从今之后,再也没有了“匈奴”,白崖镇的兵力,甚至整个布防都会改变,绝大多数的人都要离开这里了。   萧靖承是第一个走的,他要去京城,替他们安排好退路。   当然留下来也有好处——一年两次的通商,油水很丰厚。   只是军功再难得了。   萧靖承想了想,也许陈木兴愿意留下来,毕竟他已经封了子爵,官位和爵位都没有再升一步的可能性,还不如留下来做个土皇帝。   今后的白崖镇,可能是个很舒服的地方。   薛湄要回去,这个消息让同罗部的人很伤心。   现在同罗部只剩下两千人了,因为其他人分别跟着他们同姓的首领,往其他地方扎营去了。   “郡主,你还回来吗?”扎合干差点要哭了。   扎合干的妻子,脸上仍带着几分少女稚嫩,也问薛湄:“郡主,你能不走吗?”   薛湄笑着对他们道:“白崖镇的守军,一直都会照顾你们的。”   扎合干:“那每年通商的时候,我让人寄东西给您。”   薛湄笑了笑:“再说吧。到时候未必能寄给我。”   扎合干不懂这个话。   薛湄就跟他们说,有缘再见。   彩鸢和锦屏收拾东西。   薛湄临走的时候,又去找了扎合干:“我去年就让你收集的东西,已经收集了多少?”   扎合干差点把这茬给忘记了。   他让部下负责的。   他去问了,已经收集了八斤左右,全部都是上好的。   “……这么多?”薛湄很吃惊,“这得杀了多少牛啊?”   “都是大家宰牛的时候留下来的,约莫一万多头。”扎合干道。   薛湄:“……”   她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鬼戎的财产、扎合干替她收集的、将近八斤的牛黄,应该算是薛湄此行最大的收获了。   她把牛黄给卢殊看。   卢殊问她:“这个有什么用?”   “傻孩子,这是入药的。一种药叫安宫牛黄丸,它会让你名满天下。”薛湄笑道。   卢殊诧异:“给我的?”   “你不是想做官吗?”薛湄还记得他来边疆之前说过的话,“我带你来白崖镇,就是给你刷资历的;同时,我还要让你的名气无人能敌,这样你才可以做到太医院院判。”   卢殊:“……”   他像是立在了海边,望着波澜壮阔的海面,他的心宽阔、豪迈又温暖。   “我来的时候就在想,这趟无论如何也要多弄点牛黄回去,没想到这样顺利。”薛湄又笑道。 第569章 送花   来白崖镇的时候,薛湄带着自己的护院、丫鬟和卢氏兄弟,走得低调而孤单。   回去时,便是大队人马。   萧靖承这次回京,带六千精锐骑兵,其中还有薛湄的五弟薛润。   用薛湄自己的话说,五弟就是刷阅历的。他已经有了军衔,带着他回京,塞在京城守卫军里,慢慢熬资历。   随着“匈奴人”这个整体概念的灭亡,白崖镇已经没有军功可以混了。   不仅仅是薛润,成家兄弟几个,除了成湛,剩下成三、成四也跟着回京了。   五弟跟成家兄弟不和睦,主要是跟成兰韬。因为当时薛湄去匈奴的时候,他闹腾,成兰韬无缘无故打了他一巴掌,两个人因此结仇。   成家兄弟倒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时常凑在薛湄身边。   就连成兰韬,也没把那件事当回事,笑嘻嘻给薛润赔罪,只是薛润不肯原谅他。   成家兄弟很喜欢薛湄,因为郡主会做点好吃的,改善下伙食。   白天行军,夜里宿营。   天气不冷不热,雨水也不算多,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日子了。   每次扎营的时候,薛湄都要跟萧靖承散散步,说起回京之后的打算。   “……一旦大哥递消息给我,我想去投奔他。换个环境,也许对我更好。”薛湄如此说。   萧靖承:“楚国与苗疆关系匪浅,你往楚国走一趟,对你也许有好处。不过,我暂时不能陪你,京里之事我要理顺。”   薛湄道好。   “待我理顺了,我也去楚国。我在楚国还有个现成的身份。”萧靖承道。   薛湄想起了安丹宵和甘弋江,问萧靖承:“是什么样子的身份?”   “保密。”萧靖承突然顽皮了起来,“若在楚国相见,你恐怕要大吃一惊。”   薛湄被他说得有点心痒了。   其实,她这几天很忐忑,因为她第一次提出离开梁国的时候,猜测萧靖承不会答应。可不知怎么的,他答应了。   他没有犹豫,没有像薛湄想去匈奴那样,再三阻拦她,反而是很轻松一口答应了。   薛湄很感激他的信任,同时又觉得他有点奇怪。   匈奴一灭,他好像有了新的计划。具体计划是什么,他没打算告诉薛湄。   总之,这件事不同寻常。然而薛湄已经打算要离开梁国了,她是不会为任何人去委曲求全的。   他们俩立在树下,夕阳余晖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   成家四少爷成兰啸见少神医卢殊正在看着大帅和郡主的背影出神,轻轻咳嗽了声。   卢殊回神,冲他点点头。   成兰啸走了过来:“少神医看什么?有事要找大帅?”   卢殊摇头:“没有,我在想一点事。”   “何事?我能给你排忧解难么?”成兰啸问。   卢殊:“想郡主的事……”   成兰啸诧异看了眼他。   然后,他就听到卢殊继续道,“你说,荒原上的那些人,他们是感激郡主,还是憎恨郡主?”   成兰啸更加不解了。   “自然是感激郡主了。郡主教会了他们生存,还教给了他们手艺。也推动了商道,让他们得以安生。”成兰啸道。   卢殊:“但是,也因为郡主,再也没有匈奴了,他们都失去了国。”   成兰啸:“……”   的确,那些幸存下来的匈奴人,估计没想到这一点。   没有了国家,谁来保护他们?他们再富足,也只是待宰的牛羊。再过几年,商道还会如此公正吗?   会不会恢复到了从前,那时候拿一斤麦米换他们一只羊?   对匈奴人而言,国家灭亡了,是很残忍的;但对梁人却是好事。   郡主不管做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立场和身份:她是梁国的郡主!   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国家、百姓,戏耍敌人。   若某一天,她不再是梁国的郡主,是否会转过矛头对准梁国?   “少神医是哪一边的?怎么还同情匈奴人?他们寇边多年,咱们死了多少百姓和士卒在他们手里,少神医恐怕不知道吧?”成兰啸回神,神色有点冷。   郡主维护他们,他自然也要维护郡主。   “不是同情,只是猜不透郡主。”卢殊笑了笑。   见自己与成兰啸话不投机,他转身走了。   成兰啸一个人立在原地,反复思考卢殊的话,还是不太明白卢殊在担心什么。   难不成,卢殊以为郡主会叛国吗?   成兰啸还没有理出头绪,就瞧见自己三哥成兰韬正摘了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兴致勃勃回来了。   他往薛湄的帐篷而去。   “郡主?”远远的,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我给你采了花。”   帐帘撩起,丫鬟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锦屏。   锦屏比较冷淡,成兰韬有点怕她,往里面瞧了瞧,又问:“郡主呢?”   “郡主跟王爷出去了。”   成兰韬把野花往前送了送:“这个给郡主。”   锦屏很明显注意到,他这个野花分成了两拨,中间用手指隔开了,瞧见了她出来,这才攥成了一把。   她淡淡道:“郡主说闻着野花的味道难受,你还是别摘了。”   成兰韬哦了声,有点心虚气短,被锦屏逼视的无处遁形。   他还是不死心,又问:“彩鸢呢?”   “在忙。”   成兰韬碰了一鼻子灰,这才走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彩鸢出去烧水,等会要给她们洗脸,锦屏把花给薛湄瞧了。   “……谁送的?”   “成三少爷。”   “那孩子还挺有心的。”薛湄笑道,“不错。我那傻弟弟就没这么会来事,成天就知道瞎玩儿,真是不能比。”   锦屏:“……”   顿了下,锦屏凑在薛湄耳边,跟她嘀咕了几句。   薛湄听了,有点不太相信:“真的吗?”   “应该不错了,他这些日子有空就往彩鸢跟前凑。”锦屏道,“彩鸢呢,对他和对卢少爷,倒也看不出差别。”   薛湄笑了起来。   其实都挺难的。   薛湄虽然给彩鸢脱了奴籍,说出去到底不好听。像彩鸢这样奴籍出身的,大户门第只能接受她做小妾,而不是正妻。   不管是卢还是成兰韬,都不是彩鸢的良配,薛湄可不想让自己的“护士长”给人家做妾。   看彩鸢自己的意思,倒是对卢更上心一点。   “我有空跟成兰韬说说。”薛湄道,“敢调戏我的丫鬟,是要被打断腿的。”   锦屏:“……” 第570章 闹得他家鸡飞狗跳   一支军队浩浩荡荡进了夏阳城的时候,正好是六月上旬,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薛湄没有跟着大军一起进城,因为不合规矩。   萧靖承为了照顾她,让她的马车提前回去。故而,当大军才到城门口的时候,薛湄的马车已经到了郡主府门口。   一开始,郡主府的人还很吃惊:谁敢这般大胆,把马车直接开过来?   而后,见锦屏跳下了马车,护院们如梦初醒,赶紧上前迎接。   内院的人也很快知晓了消息。   非常不巧的是,薛湄到家的时候,戴妈妈、修竹和红鸾都不在家,只有两个二等丫鬟水明和山秀出来迎接。   护院们拆了门槛,让薛湄的马车可以直接进府。   继而郡主府的大门又关上了。   这动静不小,隔壁的隆庆公主府很快就听说了。   “成阳郡主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比瑞王得胜回朝还要受关注。   大家都在猜测薛湄的下场。   温婕妤死的时候,薛湄不在,皇帝震怒,说要斩杀薛湄。   “旁的还好,把她门口那个石碑挪掉,本宫才甘心。”隆庆公主冷冷道。   她的驸马倒是很维护薛湄:“她到底救过咱们孩子的命,何必落井下石?”   “她还没落井,我也没下石,你便操心上了。不如等她真的落井了再说。”隆庆公主甩袖而去。   薛湄不知众人心思。   回府第一件事,她让丫鬟赶紧准备热水,她要痛痛快快泡个澡。   好在天热,不需要太烫的水,随便烧一点热水都可以了。   薛湄泡在自家宽大的浴桶里,让锦屏和彩鸢也各自去梳洗,由二等丫鬟服侍即可。   山秀很机灵,正在跟薛湄解释戴妈妈她们为何不在:“接到信,还以为郡主要过几日才到家。   妈妈今天是去小郡王的铺子,账目要对一对;修竹姐姐帮着小郡王管理脂粉铺子,也是挺忙的。   红鸾姐姐为了迎接郡主,正在各处采办。听说有了时鲜的鱼。红鸾姐姐说要养几日才能等到郡主,故而亲自去挑选了。”   薛湄微微眯眼,任由温热水流滑过肌肤,笑道:“忙点好。我不在家,你们过得有条理,这很好。”   “戴妈妈时常交代,婢子们不敢忘。”山秀说。   想起京里的谣言,山秀脸色也有几分晦暗不明,不知郡主的前途在哪里。   待薛湄洗去了满身尘埃,戴妈妈等人已经急急忙忙回来了。   时隔一年半再见薛湄,几个人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薛湄让水明和山秀退下去,只留下几个心腹在身边。   戴妈妈哭得最伤心了:“你怎么去了西北也闯祸?陛下可怪你了。不过还好。你要是在京里,治不好温婕妤更倒霉。”   “是啊,幸好走了。陛下那时候怪你,不过是迁怒,这会儿应该消气了。”修竹道。   这段日子,修竹跟着二少奶奶赵氏学了很多做生意的门道,她现如今一个人管一家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加了树脂的粉底,成了最热的热门粉底,生意非常好。   过完年,赵氏就不帮忙了,她要帮着二夫人管家。修竹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新的帮手,她想带着红鸾,可惜红鸾兴趣不大。   薛湄让她们别提扫兴的话,只说说这一年多的收获。   跟小郡王的生意,薛湄赚了八十多万两。一个大的城池,一个月税收也不过十万两,薛湄快赶上人家亲王的收入了。   “很不错。”薛湄道。   戴妈妈:“老奴拿着这么多钱,成天紧张。大小姐回来就好了,银票交给您。”   “不急,等事情理顺了再说。”薛湄道。   修竹那边,赚到的钱也算薛湄的一份,故而她也要给薛湄对账。   薛湄就把自己带回来的礼物分给了她们。   除了匈奴女人的宝石头饰,薛湄带给她们的都是皮草——需要拿到锦绣坊去,制成风氅、手套等。   她的皮草是羊羔皮,京里千金难求的。   红鸾高兴极了:“大小姐最好了。”   这段日子,红鸾管理着家里的事,没有出一点错,也是很厉害。   就在薛湄打算和丫鬟们吃顿饭、聊聊别后诸事的时候,宫里来人了,请薛湄进宫。   戴妈妈顿时很紧张。   “没事,瑞王也回京了,陛下不敢拿我怎样。”薛湄道,“再说,我们还带了俘虏回来,陛下怎么也要重新找借口才能发作我。”   红鸾死死拉住了薛湄的手:“大小姐,不如躲到瑞王府去!万一陛下不准你再出宫呢?”   “那我便要把他的内廷弄得鸡飞狗跳。”薛湄笑道。   红鸾:“……”   薛湄不怕,并非她傻大胆,而是她这个时候心里有数。   要见她的不是皇帝。   现如今的宫廷,戚太后和云皇后不管事,由澹台贵妃、德妃和淑妃三人一起操持内廷事务。   想见薛湄的,有胡太后和澹台贵妃;而胡太后的消息,不可能如此灵通,唯有贵妃反应很快。   薛湄让外院把她送给胡太后和宫里诸位娘娘的礼物都准备好,她带着一马车的礼物,进宫去了。   在宫门口,她还遇到了贺方。   贺方是故意等着她的。   “主子说了,宫里一切都安全,郡主处处可放心。”贺方低声对薛湄道。   萧靖承早已预料到了,也提前做好了安排,他不可能明知薛湄有危险,还随意把薛湄放在危险处。   薛湄心中一暖:“替我多谢王爷。”   她跟着内侍,乘坐马车,直接到了澹台贵妃的临华宫。   她带过来的礼物,则交给内务省的太监,分发下去。薛湄是标注了礼单的,就连内务省管事的太监,她都准备了。   她是滴水不漏。   天气炎热,外面落地生烟,蝉鸣不歇,但临华宫高大而清凉,一走进大殿,迎面就是丝丝凉意扑面。   贵妃用了很多的冰。   她虽然急急忙忙把薛湄叫过来,自己却穿着家常衣衫,坐在正位看着薛湄。   她请薛湄来的,又故意问:“成阳郡主,你可知本宫为何要叫你来?”   薛湄也装傻:“成阳愚钝,还请贵妃娘娘赐教。”   “本宫只问你一件事。”   薛湄做洗耳恭听状。 第571章 温钊不死心   澹台贵妃想要问薛湄一件事。   然而,她的眼眶却湿了。   “……本宫问你,公主她可受苦了?”澹台贵妃哽咽着问。   薛湄:“……”   不愧是贵妃娘娘,戏果然很足。   在朝廷送陪嫁之前,澹台弘瑛就给贵妃传信,那时候贵妃就知道公主已经死了。   而后送鬼戎的人头到京城时,贵妃非常担心,恐怕朝臣和皇帝认出他,毕竟宝庆那蠢货带鬼戎进过皇宫。   好在路途遥远,天气又热,到的时候人头已经不成样子,只能勉强辨认是匈奴单于。   至于他以前化装成公主的男宠这件事,就没人能想象得到了。   皇帝自己也认不出来。   贵妃大大松了口气。   她有心结:她让薛湄杀公主,这件事到底是有把柄在薛湄手里的,哪怕薛湄真的帮她得偿所愿。   不过她也很欣慰,她弟弟澹台弘瑛也死在了匈奴,否则自己的把柄就多一个人知晓。   在这方面,贵妃天生就是皇家人,真正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其他都可以放弃。   贵妃不想为难薛湄,因为薛湄是块非常难啃的硬骨头。贸然想要咬薛湄,下场可能是自己牙齿崩断。   她要让薛湄知晓,薛湄为她做的事,她心怀感激。   “匈奴是野蛮之地,公主吃了点苦头。”薛湄道。   澹台贵妃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一时又泣不成声。   女官们连忙安慰。   薛湄也在旁边陪同着,说了些宽慰她的话。   “……公主是为国捐躯,此乃贵妃娘娘教女有方。”薛湄道,“想来,朝臣和陛下都为公主感到荣耀吧?”   公主死了,在白崖镇偷袭的时候被匈奴人杀了,这是萧靖承传回来的消息。   她拖住了匈奴人,为梁军赢得了时机,这也是萧靖承的话。   萧靖承灭了匈奴,皇帝实在不敢追究他用公主做鱼饵的事,朝臣们也不敢在大是大非上胡搅蛮缠。   他们只能恭维萧靖承勇猛,感叹公主的牺牲。   皇帝也落得下台阶。   “陛下屡次夸奖她,要给她风光大葬。”贵妃哭着道,“我可怜的女儿……”   陪着贵妃演了一场戏,薛湄打算去戚太后那边坐坐。   不得不说,贵妃演技高超且自然,薛湄后面都没有努力挤眼泪,而是被她带着,很是投入,眼泪汪汪的。   若是在后世,贵妃绝对是那种能压戏的戏骨级别影后。   听说了她的打算,贵妃劝她别去。   现在的万景宫,风雨飘摇。   贵妃很真诚:“郡主往胡太后娘娘跟前走走吧,她老人家很是想念您。   陛下如今是谁的体面也不给了,独独还敬重胡太后娘娘。本宫每日都要去请安,祈求她老人家安康。”   这话说得再直白不过了:整个后宫,现如今只有胡太后能镇得住皇帝。   所以,巴结谁都不如去巴结胡太后。   薛湄到了白崖镇之后,一共给胡太后送了三次礼品,都是西北特色。这次亲自带回来的东西,也是第一个让送给胡太后。   如此想来,薛湄去了胡太后宫里。   胡太后瞧见了她,又惊又喜。   老人家嬉笑怒骂,又说薛湄擅自离京。   “……太后娘娘,成阳并非擅自离京。当初我走的时候,领了军医的职务,而且陛下给了我通行的腰牌。”薛湄道。   说罢,她把腰牌拿出来给胡太后瞧。   胡太后接了过来,看几眼觉得有点陈旧,就随手放在旁边。   薛湄目光一闪,不动声色。   胡太后叹了口气:“你说这些没什么用。你被掳到匈奴去的事,陛下已经怪罪了,说你‘不以死谢罪,就是叛国。’”   “陛下还是怪我。”薛湄道,“温婕妤之事,说起来我也提醒过了。”   胡太后又叹了口气:“陛下现如今哪里还讲理了?”   薛湄:“……”   皇帝的确不讲理。   她原本还打算,休息几天再说。可见了澹台贵妃和胡太后之后,薛湄打算连夜办好事情,免得以后没空。   她把腰牌留在了胡太后宫里。   出宫之后,天色已经黯淡了,薛湄什么也不顾,立马带上了自己的银票,去了钱庄。   她分别去了不同的钱庄。   哪怕是一家,她也去不同的分号,尽可能不太惹眼,把自己所有的银票都换成了金条。   这个兑换过程,薛湄是吃亏的,钱庄故而很可乐意帮她办。   八十多万两的银票,换出来的金条也不少,薛湄背着人的时候,全部收进了空间里。   此事一办妥,她心中稍安。   回到郡主府时,已经入了夜。   她刚刚下马车,就有人大喊:“薛湄,薛湄!”   男人从屋檐下的阴影里跑出来,跑到了薛湄的马车前。   居然是温钊。   小郡王写信告诉薛湄,温婕妤死后,皇帝发疯似的补偿温家,给温家一口气封了三个侯爷:温婕妤的父亲、兄长和叔父,都封侯赐府。   于是,温钊这么个货,现如今居然是侯爷了。   薛湄觉得造化难言。   若不是皇帝害死了温锦,心里内疚难当,温家也没这样的造化。   就是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又发疯,撤了温家的荣华富贵?   “你怎么来了?”薛湄请他往里走。   一年多不见,温钊仍是那般英俊不凡,白皙俊朗。   和他相比,薛湄黑了点。   “你回京了也不找我,我很想你,过来寻你了!”温钊委屈道。   薛湄笑了笑:“你成亲了不曾?”   “没有!”温钊道,“我要给你做男宠,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薛湄:“……”   听到这么一席话,薛湄才有了种自己真正回到了京城的踏实感。   之前都有点飘忽,像是人还在白崖镇,只是做了个梦,不太真实。直到温钊一席话,把她拉回了现实。   “我恐怕要倒霉了。”薛湄笑道,“你得离我远一些,免得遭殃。”   温钊:“我不怕!”   她好说歹说,又答应过几天忙好了去温家做客,这才把温钊糊弄走。   戴妈妈说起温钊,都夸他一番深情难得,当初也许不该退亲。   薛湄:“你们这么快就把王爷给忘记了吗?”   众人:“……”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声音:“怎么忘记了我?”   薛湄:“……”   萧靖承悄无声息,直接出现在了蕙宁苑正院的门口。他都没有敲门,是直接翻墙进来的,似幽灵出现在众人眼前。   “谁忘记了我?”萧靖承扫视了眼众人,又问。 第572章 京城一霸   蕙宁苑众人被萧靖承吓一跳,一时噤若寒蝉。   萧靖承不言不动的时候,气势迫人。他从白崖镇回来,浑身那种杀伐气尚未收尽,丫鬟和戴妈妈都感受到了压迫。   她们觉得王爷可能在开玩笑,但是笑不出来。   萧靖承也不是真的要问。   薛湄让众人赶紧去忙,端茶倒水。   丫鬟们如蒙大赦退了,只锦屏倒了茶端进来。   “……不累吗,一回来就到处忙?”萧靖承问她。   他很显然是听说了薛湄去见澹台贵妃和胡太后的事。   宫廷是非多,这个时候薛湄就应该躲起来,低调行事。   “我也不想,但我刚到家,贵妃娘娘就派人来堵我。算了,我明天装生病,卧床不起就好了。”薛湄道。   萧靖承:“……”   他很心疼。   早知道应该他提前回来,替她打扫干净“屋子”,她在回来。   免得她像现在这样,面临这么多恶心事。   “就说水土不服,一回来病倒了,也是人之常情。”萧靖承道,“天气热,是非又多。”   天气的确挺热。   在白崖镇的夏天就很舒服,只是吃不到京城这么多的新鲜瓜果。   古代有个好处:没有了水泥丛林的吸热,白天温度再高,夜里也能降下来,透出淡淡清凉。   中午的时候可能三十度了,这会儿就只有二十五六,吹面的风中,有一点蚊香的气息,也有一点草木芬芳,有别于白崖镇。   “进宫去看太后娘娘了吗?”薛湄又问萧靖承。   萧靖承摇摇头:“今日才回,诸事繁杂。明日早朝之后,我再进去瞧她。”   薛湄颔首。   这天,萧靖承在蕙宁苑待了半个时辰才走,戴妈妈还亲自做了鸡丝面给他们俩做宵夜。   萧靖承难得露出一点温和:“戴妈妈手艺一点没变。”   戴妈妈很高兴:“王爷的口味没变,还吃得惯老奴这点粗糙吃食。”   客套了番,萧靖承从郡主府的后门离开。   薛湄自己提了盏灯笼,锦屏在暗中跟随,她们俩送萧靖承。   路过大哥住的双燕楼,一片漆黑,夜风吹过竹林时发出轻微沙沙声,更添了寂静。   萧靖承看了眼,脚步停下。   薛湄抬眸看他:“怎么?”   “这趟回来,是否物是人非?”萧靖承问她。   薛湄心里咯噔了下。   似乎从她半路上提出要去楚国投奔大哥,到处逛逛,等京里事态稳定了再回来,萧靖承就不太对劲。   薛湄以为是自己多心。   持续至今,她已经可以确定,萧靖承有些阴阳怪气的。   就好像,他心里在憋着什么劲。   “……总会有点改变的,人事又不是石头,怎么会一成不变?石头也会变,只是稍微慢一点。”薛湄道。   萧靖承听罢,点头笑道:“所言不差。”   薛湄心里有点怪。   就在她蹙眉思索时,萧靖承凑近她几分,俯身道:“人若草木,春荣秋谢,总难长久;但我如石,能亘古不变。”   薛湄:“……”   你说这种毫无新意的情话,是什么意思?   萧靖承离开之后,薛湄还是摸不着头脑,不知他神神叨叨些什么鬼。   刚刚回到京城,又去宫里演了一出戏,薛湄这会儿脑子昏昏沉沉,很想倒在自己的床榻上好好睡一觉。   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翌日,庭院的蝉鸣悠长,日光从窗帘缝隙里撒入,满室金芒。   她睁开眼,面前蹲了一只猪——通体橘黄色的猫,正歪着脑袋打量她。   薛湄:“……胖妞?”   “喵”   薛湄:“……”   一年多不见,胖妞从二十斤胖到了二十六斤。它天赋异禀,不仅仅是长胖了躯干,而是整个形体都拉长、壮实了,抱起来半人高。   不太像中华土猫,有点缅因猫,也就是北美长毛猫的血统似的,体型巨大。   很想养只胖猫的薛湄有点愁了:“它也太胖了,这不健康!”   “不会的大小姐,胖妞可灵活了。隆庆公主养的那只狗,被胖妞按住打。上次还把它眼睛抓伤了。幸好您不在家,否则隆庆公主还不知怎么闹腾呢。”红鸾道。   彩鸢在家的时候,养猫的任务是彩鸢的;待她不在家,红鸾接替了过来。   胖妞从蕙宁苑的小奶猫,变成了郡主府的金刚芭比。   薛湄看着它,欲哭无泪。   她再也没机会把小猫抱在怀里了。胖妞再长下去,就是京城一霸了。   萧靖承昨晚有句话说对了,物是人非!   薛湄的小可爱们都不见了,个个变得剽悍无比,萧靖承是这样、胖妞也是这样。   用过了早膳,胖妞果然扭摆着它庞大身躯,非常灵巧上了薛湄旁边的茶几,冲着她喵了声,然后摊开肚皮,等着薛湄给它挠痒。   薛湄:“……看在你叫声还算软萌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   她伺候猫大爷,丫鬟们进进出出回话。   她这次回来前途未卜,几乎没有人要拜访她,只小郡王下了请帖,让她去王府打麻将。   薛湄听了萧靖承的建议,开始装病,哪里都不去。   她虽然装病,人却没有闲着,带着戴妈妈和丫鬟们收拾她们这些年的积蓄——摆放在库房值钱的东西,有些丢了可惜,带上又没必要,薛湄让丫鬟们亲自动手,用箱子装起来。   “……回头把这些东西送到大业坊去,让五弟帮我保存一段时间。”薛湄道。   戴妈妈等人面面相觑。   忙好了,众人一身汗。   更衣梳洗之后,几个人坐在薛湄的寝卧里,或坐或站,都立在薛湄跟前,听她吩咐。   “……温婕妤去世的事,陛下对我耿耿于怀。我不擅长巴结,也不愿意委屈自己。想让我时时刻刻去提心吊胆,等着陛下赏赐一点青眼,还是算了。   故而,我打算离开京城一段日子,往南边去走走。大哥已经去了,我想要投靠他。   你们几人,现如今个个都有前途。修竹管理铺子,生意红火,再坐下去能像锦绣坊一样厉害。   戴妈妈擅长算账,哪怕离了郡主府,也能找个人家做管事妈妈,恐怕不少门第抢着求你,你还跟小郡王府认识嘛。   至于彩鸢,你会点医术,进宫做司药不成问题。宫里的娘娘们我都熟,可以让她们照拂你一二。   红鸾嘛,咱们郡主府一时倒不了,空壳子也是壳子,你如果愿意留下来替我看家,我不会短了你的钱财。   锦屏是瑞王爷送过来的,如果想回瑞王府,恐怕比在咱们郡主府更有前途。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你们也知道我很有钱。假如你们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找个小镇生活也可以。如果你们不跟我走,我会给你们二万两银票。”   薛湄说罢,看了眼她们几人,“你们意下如何?”   她也在猜测她们的反应。   不成想,几个人的反应,倒是全部出乎了薛湄的意料。 第573章 金龟婿   薛湄给身边人都做了安排。   依照她的预想,这些安排其实都是不错的选择。   不管能否做事,光薛湄给她们的钱,只要她们会过日子,换个偏远的小镇,足够她们买房置地,衣食无忧过一生了。   二万两是个致命诱惑。   她们做丫鬟,每个月月钱才十两银子,这还是薛湄特别大方。若是其他门第,一个月撑死五两银子了。   薛湄给的遣散费,够她们自己赚一百六十多年的。   她以为,丫鬟们至少会犹豫下,说考虑考虑。   不成想,她们却每个人都苍白着脸,给薛湄跪下了:“大小姐,婢子要跟着您!婢子不要钱!”   红鸾已经哭了出来。   薛湄觉得二万两很诱人,但是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在这个年代,女人不算人,她们没有独立的人格。   拿着巨款,就像孩童怀抱金块过闹市。被抢了钱财事小,被谋财害命更有可能。   她们需要依靠。   女人不能自己顶立门户,没有资格交税,郡主恐怕都忘记了。当初她就是不满这个,才非要拼命混个郡主当当的。   只有像郡主、公主这样的女人,才跟普通男人一样,算个人。   没有郡主,她们就需要依靠其他主子。   当然她们现在脱了奴籍,可以找个男人嫁了。男人替她们顶立门户,才有资格替她置办田地。   但是,男人比郡主可靠?   自己没本事的话,被男人生吞活剥都未可知。   聪明的修竹,在一个瞬间就想清楚了这一点,故而她最先跪下,想要抱紧薛湄的大腿。哪怕去漂泊,也要跟着大小姐!   彩鸢和红鸾、戴妈妈的下意识就是不能离开大小姐。她们更软弱些,感情上十分依靠薛湄。   至于锦屏,她回瑞王府是去做不能见光的暗卫。郡主府的好日子,让她看到了光亮,她再也不想回到黑暗里去。   薛湄可以一走了之,但她们不能没有薛湄。   “好了别慌。”薛湄道,“我不曾赶走你们。只是我此去,前途未知……”   “大小姐,我们这些人跟了你,不管你到何处,我们都会到何处。”戴妈妈道,“若是你嫁得好,我们随你过好日子;你嫁得不好,发卖了这些小的填补生活,也是应该的。   命都是大小姐的,现如今被脱了奴籍,难道就忘记了自己曾是贱民吗?大小姐,没有了你,我们才真是死路一条。”   几个丫鬟连连点头。   薛湄一时不能言语。   戴妈妈是她的乳娘,丫鬟们是她的姊妹,薛湄身上有了负担,也有了温暖。   “……我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走,你们再考虑几日。”薛湄道,“事情想清楚了,才好做决定。   况且,你们除了自己,还有父母兄弟在梁国。我若是离开,不远万里,也不知哪一日会回。”   丫鬟们又说不用考虑。   薛湄让她们再想想,七月之前把结果告诉她即可。   她转身出去了。   五弟虽然随军回京,却不是能随便乱动的,他目前人还在城外的防卫营。   到了第三天,五弟被安排进京城督抚司,仍是宣节校尉。   京里的这个宣节校尉,军俸五两,比白崖镇的要贵一点;但在白崖镇,他手下管两百人,现如今只能管三十人。   他自己也要巡查京城,仅次于防卫营,是皇城外围的第二道防线。   若有叛军想要进城,需要消灭防卫营,然后是京城督抚司,然后是京城提督司等,直到五六道防线,才可以进入皇城。   得到了官职,薛润有一天休沐,立马回到了郡主府。   他一回来,就嚷嚷着要吃要喝,要洗漱等。   薛湄让人给他安排。   薛润像是饿死鬼投胎,吃得狼狈极了。薛湄见状:“你这几天没吃饭?”   “我在军中就没吃饱过,那些馕饼难死吃了。”五弟叹了口气,“我再也不想去驻地了,还是京里舒服!”   薛湄笑起来。   五弟吃饭,薛湄就说自己有些好东西,要暂时寄存在他的院子里。   “好啊。”五弟脑袋空空,没想过大姐姐为何放着偌大郡主府不要,需得把东西放在他的宅子里。   在他看来,那宅子是大姐姐买的,大姐姐想怎么用都可以。   吃饱喝足,薛润又问薛湄:“大姐姐,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那太好了。大姐姐,你给我点钱,我要找玉君!”薛润道。   薛湄:“……”   养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费钱了。   这次,她没有让薛润冒冒失失的去。考虑到他时间紧急,薛湄让丫鬟们翻出他以前的衣裳,让他洗个澡,装扮一新。   与此同时,薛湄准备了很多礼物,有些是她从西北带回来的,比如说羊皮、狐皮,都是有价无市的。   除了这些,还有就是郡主府存放的绫罗绸缎、摆件、好吃的糕点等,分别包了很多,让薛润的礼物看上去昂贵又体面,曹家挑不出错。   薛润还别别扭扭说不需要。   然后,他到了武安伯府,瞧见门房看到他的马车时发亮的眼睛,态度殷勤了十倍,薛润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家大姐姐睿智。   他带着这份骄傲,进了曹家大门。   拥有了军衔的薛润,已经不同寻常了,这次是武安伯亲自款待了他。   曹玉君的叔伯和兄长们,都把薛润当金龟婿,态度可谓殷勤。   薛润却只想见见曹玉君,半晌脱不了身,很是烦躁。   后来,是曹夫人身边的丫鬟,说夫人想要让未来姑爷去请个安,曹家的男人们才让薛润进去。   “他这次是有了实打实军功在身,小小年纪封了校尉,前途不可限量,恭喜大哥,喜得佳婿。”   “白崖镇的军功,一般人难极。只要他不犯大错,年纪一到,督抚司大将军就是他的。”   “听说他姐姐惹恼了陛下?”   “武官不受牵连。陛下若是介意,就不会让他到京城督抚司担任差事了。”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看到了薛润光辉灿烂的前途,觉得曹家这个女婿选得极好。   薛润却不知道,他也没兴趣知道。   快步进了内院,他心情一路飞扬,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曹夫人的正院。   然而,院中情景,把他吓一跳。 第574章 你多给些聘礼   薛润进了内院,被吓一跳。   他原以为,是曹夫人带着曹玉君,私下里见见他。   不成想,曹家内院也是女眷如云,个个衣着锦绣、珠围翠绕。曹玉君的姊妹、婶母甚至姑姑都来了。   薛润:“……”   他一时有点怯,想回家找大姐姐去。   他在人群里找寻曹玉君。   曹玉君坐在女孩子堆里。她着一袭官绿色素面襜褕,手腕上带着绞丝银镯,嫩白双手放在膝头,端庄又素雅,在这酷热盛夏里,沁人心脾。   薛润很想捏捏她的脸。   曹夫人等人对他送过来的礼物特别满意,又问他这两年在白崖镇如何,和跟匈奴人作战如何。   薛润都回答了。   而后见她们没完没了,薛润终于聪明了一回,起身要告辞,时辰不早了。   日影西斜,曹夫人又不能留薛润用晚膳,还不是她家姑爷呢。   他既要走,曹夫人命曹玉君和曹三小姐姊妹俩送送他。   一走出抄手游廊,曹三小姐就笑嘻嘻停住了脚步:“怪热的,我懒得往前了,五妹送送薛校尉吧。”   曹玉君:“……”   家里人这样做作,真是看不过眼。可她也没办法,自己婚姻还捏在父兄手里,不敢翻脸骂人。   她和薛润往外走。   一路上有丫鬟、仆妇穿梭,故而薛润不敢造次,只说:“你送给我的衣裳鞋袜,特别暖和。做那些,很累吧?”   曹玉君:“还好。”   薛润又跟她讲了讲白崖镇的事,一路闲聊着,出了曹家大门。   曹玉君目送他离开,心里仍有几分不安,不知他何时能学聪明点,看出她家众人的意思。   薛润虽然不聪明,但他大姐姐聪明。   他回家到蕙宁苑用晚膳,薛湄就问起他今天种种。   得知曹家所有人都过来看了薛润,薛湄心中有数:“我明日会请官媒的人去趟曹家。”   薛润大喜:“多谢大姐姐。”   说罢,他又患得患失,“大姐姐,若是曹家人不答应,你多给些聘礼。”   “你傻不傻?曹家的人若是不答应,就不会请叔伯兄弟来相看你。你现在的差事,已经入了他们的眼,只要你表现恰当,此事就算是定了。”薛湄道。   薛润急忙回忆了下,方才的表现,堪称得体。   他不太会讲话,恐言多必失,就不怎么开口。   他把此事告诉了薛湄。   薛湄听罢,点头笑道:“不妨事,我明日去跟二婶说一说,还是请二婶操持。”   薛润不解了:“干嘛请二婶?”   “我到底只是姐姐,自己还未出嫁。咱们没有母亲,二婶更加名正言顺。”薛湄道。   薛润听了,深以为然。   第二日清早,薛湄去了二房。   两府很近。   薛湄跟薛润到的时候,二夫人刚刚起床,二少奶奶赵氏带着两个孩子,正在二夫人处等待着用早膳。   瞧见他们姐弟,特别是薛湄,二夫人和赵氏都很激动。   二夫人拉住了薛湄的手:“前日派人去你府上,护院说你不在家。”   “我在家的,只是不愿意被人打扰,才让护院那般说。二婶勿怪,事情太多了,我得理出个头绪。”薛湄笑道。   二夫人:“知道你忙。你远在千里,还惦记着给我们送礼。”   一番客气,薛湄和薛润早膳都吃得潦草,故而在二夫人这里补了顿。   二夫人似乎很想提薛湄的事——皇帝对薛湄的态度等,但薛湄不愿意说任何憋屈的话题,故意岔开了。   “……当初小五去白崖镇,就跟曹家说妥了。曹家依言,让曹玉君等了多时。现在小五已经除服,还请二婶给他做主,说定他和曹玉君的婚事。”薛湄道。   二夫人:“这自然是佳话。你们还不知道吧,淮儿十月要跟曹家三小姐成亲了……只是,你们父侯可知道了?”   薛润一听到“父侯”二字,心中甚是烦闷。再想起那个丫鬟莲儿,薛润就恶心得不行。   “二婶,你和二叔做主吧。”薛润道,“就当我父侯死了。”   二夫人:“胡闹。算了,我不要这张脸了,去永宁侯府替你们说说。应该早做打算了,老太太身体不太行了……”   说得薛润脸色一白。   要是老夫人死了,他得再守孝一年。到时候,曹玉君估计不等他了。   薛湄也道:“宜早不宜迟,拜托二婶了。”   二夫人马不停蹄忙碌了起来。   姊妹俩嫁堂兄弟俩,自然是锦上添花的趣闻。   薛润也回了趟侯府。   他的生母周姨娘瞧见了他,一边哭一边笑,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薛润突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母爱。   “别哭了。等我成了家,如果玉君愿意的话,接你去过好日子,不用你在这里受气了。”薛润说。   周姨娘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傻的,不会说好听话。   然而这番话,已然是真情流露了。   她点点头:“好,多谢五少爷。”   薛润被她叫得很不自在,虽然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叫。   才几年功夫,他长大了,那个中二热血又愚蠢的少年人,开始通晓了一点人情世故,也知道亲疏了。   “……那你再熬些日子。谁欺负你,你派人告诉我。”薛润道。   到了永宁侯跟前,薛润不言语,任由永宁侯教训他几句。   永宁侯字字句句,说得大义凛然。薛润却因为瞧不起他,只能想到“道貌岸然”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全部像是讽刺。   二夫人这些年学得练达了,也有诰命夫人的威仪,说话气度不凡,让永宁侯都下意识敬重她几分,很难把她和从前那个内宅妇人联系到一处。   “既如此,孽子的婚事就拜托你了。”永宁侯乐得把此事都推给二房。   儿子结婚,彩礼、婚房这些,他还需要去问三房拿。   最近三房那边也不消停,永宁侯懒得多管。   而他自己,虽然一把年纪了,因为他女儿和儿子有出息,仍有商户试图接触他,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永宁侯从前觉得自己冰清玉洁,又自负对秦姨娘深情,没考虑这件事。现在,他真的在认真打算续弦了。   他更加没空理会儿子的婚姻,还是个庶子。   只是有件事,他放心不下。   “对了……”永宁侯喊住了二夫人,“还有件事我忘了问。”   二夫人:“侯爷何事?” 第575章 安诚郡王露馅儿了   永宁侯关心的,永远是他自己。   他问二夫人:“既然你现在操持了润儿的婚事,将来池儿的婚事呢?他可是大哥。”   二夫人:“……”   她过来帮帮忙,还赖上了她不成?   对于永宁侯的态度,二夫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见怪不怪。   她笑道:“侯爷还不知?池儿已经辞了差事,云游他乡去了。”   永宁侯倒是真不知。   他愣了愣:“云游?这话何意?”   二夫人没有给他解答,她不负责这个。这话是什么意思,永宁侯难道不知?   他若不知,就不会反问了。   所谓“云游”,就是不知去向、不知归期的游荡。   永宁侯果然反应了片刻,神色大变:“混账,他乃是我侯府嫡长子!他如此德行,将来侯府谁人继承?”   谁爱继承就谁继承。   薛润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穷得要死还打肿脸冲胖子的侯府,谁愿意继承?   永宁侯看了眼他。   薛润立马道:“父侯,我可担不起重任,我乃是庶子!”   这个瞬间,永宁侯体会到了什么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不想再看到薛润了,让他赶紧滚蛋。   与此同时,永宁侯派人去找薛池,甚至找到了薛湄这边,想要问薛湄可有消息。   薛湄不见他,护院将他阻拦在门外。   永宁侯没办法,气得在门口大骂,仍是进不了郡主府。   二夫人找人说媒。   曹家自然满口答应,生怕迟了,金龟婿就跑了。   说媒妥了之后,二夫人就把薛润的生辰八字递给了曹家,曹家找人去合八字;等曹家合完了,薛家再找人合。   这中间也有蹊跷。   一般两个人,只有不适合,没有相冲的。既然如此,算命先生多少是看主人家的意思行事。   合八字拖延得越长时间,就意味着对方反悔的可能性很大,他们在寻借口推掉这门婚事。   曹家似乎也懂这个,三天内就把八字合好了,交给了二夫人带回来。   这是他们的诚意。   二夫人请人算了八字,把结果告诉薛湄:“八字中平,就是不算好也不算坏。指望曹玉君旺夫,恐怕很难。”   薛湄笑起来:“八字是不旺人的,都要靠自己。”   “你不反对的话,就要下小定了。”二夫人道,“小定就照规矩来。淮儿怎么下的小定,你们也怎么下,如何?”   “一切都听二婶做主。”薛湄道。   放了小定,曹玉君就算是薛家的准儿媳妇了,薛润也可以安心了。   接下来就选好婚姻的吉日,等待那日即可。   这些事,薛湄都没有过完,二婶全权负责。   一来二去,她回京半个月了。   除了最开始去宫里那一趟,薛湄就只见过小郡王。   她没有去小郡王府打麻将,而是小郡王登门。   得知她在给她弟弟操持婚姻,小郡王就问她:“你大哥逃走了,你都不过问?”   “胡说八道,我大哥去了哪里,王爷你最清楚不过了。”   小郡王:“……”   薛湄又笑道:“以前和小王爷打赌,你输了一次,答应告诉我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一直没兑换,现如今问一个,如何?”   安诚郡王微微眯了眯眼睛,心中起了警惕。   他很想加个附加条件,却又不知薛湄打算问什么。   故意在薛池这件事上询问,薛湄是否声东击西?   见他沉吟,薛湄笑问:“怎么,小王爷打算出尔反尔?”   “本王岂是这等小人?”萧明钰道,“只是怕你所问刁钻。”   “不用担心。我的问题,王爷回答一成也可,回答十成也行,只要无假话。”薛湄道。   萧明钰端详了她:“当真?”   “自然当真了。”   她如此大气,倒显得萧明钰小肚鸡肠了。   既然只需要说实话而已,不需要回答全部,就很好说了。   “你问。”   “我想问成兰卿。”薛湄道。   萧明钰心口,似被钻进了一根针,疼得他一个激灵:“可以。”   “你回答吧。”   他回神:“回答什么?你什么也没问。”   “你跟我说说‘成兰卿是个怎样的人?’”薛湄道。   萧明钰:“……”   他微微咬牙,没见过比薛湄更刁钻的人。   萧明钰都不知道她的陷阱在哪里,所以会不小心把秘密全部泄露给薛湄。   “这个问题太大了,你得细化。”萧明钰道。   薛湄:“就这个问题。王爷能说多少,就是多少。我说过了,一成也可,十成也行,一切都随王爷。”   萧明钰:“……”   他不知怎么的,在薛湄面前突然失去了信心。按说他生意遍布天下,所有人都在他算计之中,他本该是这个世上的聪明人之一。   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   在皇帝面前,萧明钰都很有自信。哪怕皇帝现在再疯癫,也脱不了萧明钰的掌控,他仍是可以活得很好。   但在薛湄面前,他本能露怯。   他唯一害怕的人,是薛湄。   薛湄的鬼才、精明,萧明钰平生罕见,故而非常担心。   “……成兰卿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她天生花容月貌。”萧明钰道,“当初她跟瑞王定亲,人人都夸他们般配。   朝中素来偏袒瑞王,先皇在世时将瑞王视为珍宝,故而大家跟风夸耀。能配得上瑞王的,可见她多出众。”   薛湄听了,淡淡点头。   她就像是听旁人的故事,并没有代入自己,也不会去吃飞醋。   “她从小得成老将军教导,武艺高强,很多人都不是她对手,至少我打不过她。”萧明钰又道。   薛湄仍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萧明钰就说了两件他们小时候的事,都是他跟成兰卿、萧靖承三个人的对决。   说罢,他看着薛湄,“说完了。”   薛湄哦了声,点点头:“好,多谢小王爷。”   萧明钰:“……”   我什么也没说,你到底听出了什么?   他实在好奇,不知自己哪里露馅儿了,问薛湄:“你听了这么多,有何感想?”   “没什么感想。我只是想知道,成兰卿有没有死。现在确定了,她没有死,而且王爷你知道她在哪里。”薛湄道。   安诚郡王一惊,心中似被什么击中,继而他又觉得薛湄是诈他,他不动声色:“哦,何以见得?”   “我们怀念某个去世的人,会说她生前如何。小王爷提到你父母、先皇,都会用到‘生前’二字,独独在说成兰卿的时候,这个词你一次也没用到。”薛湄道。   萧明钰:“……”   他觉得薛湄强词夺理。   “当然,不仅仅如此。”薛湄笑道,“小王爷还有句话,出卖了你自己。”   “什么话?” 第576章 安排退路   小郡王是个很聪明的人,当然他也谨慎。薛湄听他的话,往往需要很认真。   比如,小郡王一开口就说成兰卿武艺高强,带着几分崇拜之意,薛湄当即认认真真听。   “……你说,自己武艺不及成兰卿。”薛湄笑道,“我每次见小王爷,你的暗器都在变。   你用过很多材质的暗器,拈花决的暗器需要轻薄,我见过你用金叶子,但在金叶子之前,你好像用的是明角。   一个不停升级自己武器的人,应该也是苛求上进。假如成兰卿去世了,七八年前的事,提起来小王爷不会认为自己不如她。   若是这样,你就说自己已经超过了她,毕竟你这样努力,难道就没半点成效?特别是她已经不在,没得对比的情况下。”   安诚郡王:“……”   他脸色微微变了变。   见他无心再交谈,薛湄起身送客,让他先回去了。   去匈奴之前,薛湄几乎不怎么关心成兰卿。谁没空去关注男友的前女友?况且前女友还死了。   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可她到了匈奴,好几次事情的诡异,让她想要忽略都难。   她被“掳到”匈奴王庭,没人把她和成兰卿做比较。要知道,当初成兰卿也是被人掳去的。   听说她受到了糟蹋,救回来之后无法忍受自尽了。   她的悲惨遭遇,应该很让人唏嘘、同情,但成家兄弟对她的事闭口不谈。   甚至在薛润那个憨憨提起来的时候,成兰韬大发雷霆,阻止了他往下说。这不是伤心的表现,而是心虚气短。   成家和萧靖承非常害怕别人说起成兰卿。   再试探小郡王,他证明了薛湄的猜测。   此事,倒也有点蹊跷。   不过薛湄去问萧靖承的话,他应该会如实告诉她,不会像小郡王这样出尔反尔。   小郡王人是不错,但薛湄不会选择他做自己的丈夫,因为他生命里总有比薛湄更重要的东西——赚钱、成兰卿,这些都比薛湄要紧。   萧靖承却不一样。   在瑞王的世界里,薛湄可以排到第一位。不管他给她的是不是爱情,他的忠诚是无人能及的。   为此,薛湄可以不计较他不动情、不动心,能在她脱光了他还坚持理性等等,因为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依靠。   在薛湄心里,她信任任何人,都不可能超过萧靖承。   此世间,只他知晓她全部的秘密。没有他,薛湄是孤单的。   二婶操持着五弟的婚事,薛湄空闲下来,果然去了趟温家。   不知怎的,她退亲了之后,到温家依旧会收到很热情的款待,比没退亲之前更好。   温家老宅现在住着三房、四房和五房;长房、二房都封了侯,搬了出去。   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财,能置办得起京城最好的宅子。只是以前没有地位,财力也不敢拿出来铺张。   温锦是去世了,可大家还是要过日子。   时间太久,提到她,老太太也只是淡淡伤感。   “……她是服用仙丹出了事,老天见她修行已满,要收她上天去做神仙,她这才走的。”老太太对薛湄道,“哪怕你在京里,也留不住她。”   古代人有“去世便是成仙”的说法,去掉肉体凡胎,跻身仙界。   也不知他们真的如此认为,还是仅仅这般安慰自己。   “但愿如此。”薛湄道。   老太太没有告诉薛湄,她觉得是皇帝害死了温锦,要不然皇帝也不会补偿温家了。   妄议天子是大罪,上苍都不容,老太太不敢说。   她拉了薛湄的手,说了半晌的话。   薛湄陪着她,而后温钊赶了过来。   温钊看到薛湄,笑逐颜开,衬托得他更加姿容脱俗,英俊不凡。   任何人看到这张脸,都会感觉赏心悦目。   温钊上次见薛湄是夜里,这次终于看得更清楚了,立马道:“你怎么晒黑了?”   薛湄:“……”   你怎如此会聊天呢?   温钊又把上次没说完的话,一股脑儿告诉了薛湄:“那个色公主死在了匈奴,我可担心你了。”   老太太在旁咳嗽。   温钊:“祖母也很担心你,是不是祖母?”   老太太:“……”   没人要你表功的时候还带上家里人,只是想让你闭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多谢你们。”薛湄笑道,“我跟公主待遇不一样。我对匈奴有用,一去就救活了一位首领的妻儿,他们以贵宾之礼待我。”   老太太听住了。   她其实也很想问问薛湄,在匈奴何等凶险,又怕薛湄顾忌。   薛湄讲了点匈奴的事情给他们祖孙俩听。   温钊听到他们硝制皮草的事,很是向往,没有再胡说八道。   她在温家逗留了半个下午。   次日,薛湄去了趟荣王府。   自从她回来,表妹就不停送信,甚至亲自登门,都被护卫们拦下了。   薛湄也不知事情如何,不想牵连荣王府。若有了个万一,依照荣王的性格,恐怕表妹的日子不好过。   表妹已经走了这条路,哪怕一路荆棘丛生,薛湄也希望她能稍微顺利一点。   至少,她不应该成为表妹的磕绊。   再见薛湄时,奚宝辰痛哭流涕。   快两岁的荣王世子依偎在母亲怀里,被吓到了,也哇的哭了。   乳娘、丫鬟们都劝,奚宝辰都止住了哭泣,拉住薛湄的手不放。   她难以成声,她身边大丫鬟便解释:“郡主,王妃一直很担心您。听说您被匈奴人掳去了,王妃一连好些时候睡不着觉。”   薛湄回握了奚宝辰的手:“你放心吧,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   和奚宝辰闲聊了半个上午,薛湄没有在荣王府用午膳。   她又给了奚宝辰五万两银票。   奚宝辰不要:“大姐姐,我已经有了不少的钱财,都是你给的。”   “你拿着。”薛湄道,“不要贸然拿出去做买卖,你不懂这个,很容易就赔掉了。钱不是非要生钱的,拿在手里更重要。”   奚宝辰很听她的话,点点头。   从荣王府回来,薛湄立马让戴妈妈带着丫鬟红鸾、修竹和彩鸢离开了京城,一路往南走。   护送她们的,仍是瑞王府的那些护院。   锦屏还在薛湄身边。   不过,锦屏会化妆成戴妈妈等人,时常出入,没人看出端倪。   水明和山秀两个丫鬟,薛湄也给予了信任,这段日子就是她们俩在内院服侍,大家做得滴水不漏。   五弟的婚事定下来,安排在明年正月十八。   薛湄给二夫人六万两银票,让她帮忙操持薛润的婚事。   二夫人被她这个大手吓一跳:“这么多吗?”   薛淮成亲的花费,不足这一成呢。 第577章 皇帝的质问   薛湄不想五弟的婚事寒酸。   她对二夫人道:“五弟现在官职不高,又是庶子。玉君嫁给他,曹家亲戚肯定有人嚼舌根。   咱们多出些钱,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就是要让曹家无处发声,让他们心服口服。”   二夫人笑了起来。   如此说来,薛淮和薛润根本没必要比。   薛淮是嫡子,年纪还比曹三小姐小,配她正适合。   薛润就需要抬高一点身价。   二房如今不眼馋薛湄的钱财了。二哥帮着小郡王做买卖,俨然是二把手,小郡王很多事都要依仗他,就给他分红。   小郡王的生意巨大,给出来的分红,一个月上万两银子。   二房现如今终于不愁花度了。   不过,薛湄这天来的时候,二嫂赵氏神色恹恹的,二夫人瞧见了她,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见赵氏满脸羞愧,打了招呼就回去了,薛湄不太明白:“二婶,你和嫂子生气了?”   二夫人叹了口气。   要说起来,她真是快要气死了,也没个体己的人说道说道,就和薛湄倾诉。   “你也知道,赵家生意是挺大的。这些年,你嫂子跟赵家走动得不算深,只往父母跟前,谈谈亲情孝道,不接生意上的话茬。   赵家到底是做生意的,能说会道。你嫂子的母亲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她带着孩子们回去,我也没当回事。   没过几天,她跟我说,她有个远房亲戚要到京里做买卖,想要借住几日。我想着,房子是有的,哪有亲戚来了不招待的?   可你知道,她那是什么亲戚?”二夫人说到这里,已然非常生气。   薛湄听着家长里短,竟意外的令人温馨。   她笑道:“二婶别跟不知深浅的人一般见识。”   “不知深浅的人,是你嫂子。”二夫人气道,“她那亲戚是两口子来的,只太太带着两个女儿住到咱家,男的在外面住客栈。   我当时也没多想,而后见那太太居然带着两个女儿去你嫂子院子用晚膳,我想着别亏待了人家,特意送了菜去。   这一看,吓一跳,那亲戚家的两个女孩儿,个个窈窕柔媚,举止带着几分媚气。我留了个心眼。   冷眼看了几日,发现我猜测不错,那亲戚根本就不是来借住的,而是特意给你二哥送人来的。”   薛湄:“……”   “我逼问你嫂子,她才说了实话,这是她亲哥哥的主意。她说回了趟娘家,她母亲再三劝她。   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也要为了她的儿子,跟娘家闹得太生疏了不好。你二哥现在跟前没人,通房丫鬟都没有,不像话。   既如此,还不如用她娘家送过来的人。既显得她贤良,又和娘家不断关系。”二夫人道。   薛湄眉头微微蹙起。   “三婶那边,好像也是这么个路子。”薛湄说。   二夫人气道:“所以我才生气!这几年家里越来越好,她反而越发不坚决。我跟清儿说过了,咱们过些简单日子,你父亲都没有妾室、通房,你们兄弟也要学学样子。   咱们才过几天好日子,就学那些门第享受起美色,不是吉兆。   你二哥听我的话,自己也不是很在意这方面,反而是你二嫂……我骂了她一顿,把她娘家人赶走了,这几天不给她好脸色。”   薛湄:“……”   因为是家务事,薛湄不好贸然插嘴,只是听二婶抱怨了一通。   二婶觉得,宦海沉浮,二叔前途未必永远如此好。   现在皇帝情绪不稳,自家富贵又是依托在皇权上的,又靠着小郡王,不过是空中楼阁。   这个时候,家宅和睦是最重要的,家里一点动荡也不能有。   妻妾之间,再和睦也有不愉快的时候,二夫人才不准儿子们纳妾。   纳妾,说得好听是增添子嗣,其实就是男人好色。   正妻不能生吗?   赵氏却不懂这个,只见自家蒸蒸日上了,自己又有了儿子,她起了各种心思。当然,也是她娘家会蛊惑。   “……做生意的人家,嘴皮子最是厉害了。二嫂一时不着上了当,看在她是初犯,二婶多宽容她些。”薛湄道。   二夫人:“你不用操心。我要晾着她,让她涨涨记性。往后的日子还长,要是不痛不痒过去了,她娘家人再挑拨,还不知她又犯什么错。”   薛湄不再劝了。   二房这边事情完毕,薛湄回到了郡主府,她预计皇帝快要找她的麻烦了。   这天夜里,萧靖承换了夜行衣,再次到了郡主府,私下里见了薛湄。   他把自己打听到的事,都告诉了薛湄,还说宫里他会做安排。   “……我会引导陛下,让他做出对你最有利的惩罚。”萧靖承道,“只是委屈你了。”   “不妨事。”薛湄道。   中元节这天,城里又热闹了起来。薛湄早早起床,梳洗更衣,等着宫里传唤。   果然,天色刚刚亮,宫里就来了传旨内侍,请薛湄去大殿回话。   毋庸置疑,她的处罚来了。   锦屏看了眼她,薛湄冲她点点头。   随着内侍到了大殿时,早朝尚未退,武百官都看向了薛湄。   薛湄直接走上前,给皇帝行礼。   “……平身。”皇帝停顿了片刻,直到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他才让薛湄起来。   薛湄谢恩,站起身时瞥了眼皇帝,然后低垂眉目,静静站立。   只一眼,她觉得皇帝命不久矣。他那一脸惨白,眼神无精打采,瞳仁有点发黄,是铅中毒的表现。   他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他淡淡瞥了眼薛湄,并不说话,只是让旁边大太监替他开口。   大太监端正了神色:“成阳郡主薛湄,陛下有话要问你,你且听旨。”   薛湄刚站起来,又要跪下听旨:“是,薛湄听旨。”   “薛湄,陛下问你,你被掳去匈奴,可替匈奴人治病了?”太监问。   大殿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薛湄的回答。   她要是敢答一个“是”,叛国的罪名立马会加在她身上;她若是敢说“不是”,欺君之罪她逃不了。   朝臣们看着她,表情各异。   成阳郡主嚣张跋扈,在京里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不过是皇帝给她撑腰。现如今要她好看的是皇帝,她还能逃脱吗? 第578章 囚禁郡主   大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薛湄的回答,包括皇帝。   薛湄沉默了一瞬,继而回答:“是。”   一片哗然。   别说朝臣了,那位宣皇帝口谕的大太监,也是脸色一变。   郡主,不能这般回答啊!   皇帝懒懒依在龙椅上,无精打采,听到了这话,他一下子坐直了。刚刚还要死不活的他,突然暴怒。   他将龙案上的镇纸狠狠砸下来。   失了准头,没有砸到薛湄,在大殿的金砖上发出嗡的一声。   他故而更怒。   就这么个扔镇纸的动作,他也上气不接下气,喘得似风箱:“好,朕待你如侄女,你竟敢叛国!”   薛湄安静跪着:“成阳不敢。我给匈奴人治病,乃是奉了陛下旨意。”   众人再次哗然。   这个时候,成阳郡主还要狡辩,进一步惹恼皇帝吗?   她就不能认个错?   皇帝也被她气到了。然而他刚刚声音太高,现在已经没力气把声音提上去了,只是用手指了薛湄。   大太监赶紧给他顺气。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唱喏之声:太后娘娘到。   朝臣们纷纷行礼。   皇帝坐在龙椅上,没有站起身迎接太后。不是他不想,在朝臣面前,孝道还是要做的,只是他已经没力气起身了。   刚刚那点脾气,让他出了身冷汗。   进来的是胡太后。   胡太后不讲究排场,身体又健朗,脚步匆匆进了大殿。   她在薛湄旁边站定,看着地上的镇纸,也不顾在朝堂之上,直接问皇帝:“皇上,你这是要惩罚成阳?”   “此事不与母后相干。”皇帝的声音不大,怒意却很浓。   胡太后冷冷道:“来,给大家看看,这是你赏赐给成阳的腰牌。皇上你自己想想,当初派成阳去白崖镇做什么的。”   她身边的太监,托起了那块腰牌,就是薛湄曾经故意落在胡太后宫里的那枚。   当时她告诉胡太后,是陛下给了她腰牌,准许她领军医之职去西北的。   方才瑞王派人,请胡太后把这腰牌送过来,还说皇帝要惩罚薛湄,胡太后就自己来了。   “……成阳奉命去的西北。医者救死扶伤,我只知道人命关天的时候,陛下认可成阳是大夫,我不能给陛下丢脸。   夫大医者,誓愿救天下含灵之苦。我不曾辜负圣心,还望陛下明鉴!”薛湄又开口了,声音清晰洪亮。   有了胡太后和腰牌,她底气一下子就足了。   皇帝更是气得不轻。   她在朝堂上与皇帝争执,外面也听说了。   她的邻居隆庆公主对此非常好奇,派了人去打听,想知道薛湄是被褫夺封号,还是被直接关进大牢?   “她这次应该跑不了了,父皇定然不会放过她。”隆庆公主对身边女官道,“咱们公主府终于可以开大门了。”   自从薛湄搬了那块石头在大门口,隆庆公主回家都需要步行上百米路。路不长,但是屈辱,隆庆公主就索性关了大门。   惹不起,躲得起。   这段日子,公主都是从偏门进出,不招惹薛湄,也不给她面子。   想要让公主下轿,她想得美!   “定然可以。”女官安慰隆庆公主,“这次不惩罚她,等待何时?”   内廷也在关心此事。   戚太后一直闭门不出,这会儿也打开了万景宫的门,让内侍去打听前殿消息。   澹台贵妃对薛湄的感情很复杂:如果薛湄被皇帝处死,贵妃肯定高兴,她要杀宝庆的事彻底没有第二人知晓了。   当然,皇帝如果不杀薛湄,她仍可以和薛湄做朋友。   在贵妃眼里,没有永远的对立,只有利益相关与否。   这次的早朝时间特别长。   胡太后给薛湄撑腰,又有些朝臣给薛湄壮势,这就导致了薛湄一个罪名都不认。   皇帝问她是否救了匈奴人,她承认了;皇帝问她是否教匈奴人炼盐,她也承认了,此事也让朝臣们再次震惊。   皇帝还问她,她是否用残忍手段取羊羔皮,薛湄也认了。   这三条,她都能反驳。   皇帝却大骂她:“不忠、不仁,不知轻重与尊卑。”   然而这些,都没办法将她下大牢。   萧靖承暗中的势力,帮薛湄辩驳,故而不少朝臣说话了,替薛湄求情。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郡主也是逼不得已。”   “郡主教化匈奴人,也是为社稷立功了。虽然狂妄了些,还请陛下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她这次。”   “郡主见机行事,不曾给陛下抹黑。大军破匈奴,分化匈奴,郡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皇帝被这些朝臣们气得半死。   然而,他就是要找个借口发作薛湄,不折腾她,他誓不罢休。   怎么折腾,皇帝已经想好了。   他不会给朝臣们把柄,却要让薛湄难受。   万景宫里,内侍急匆匆进来,把皇帝最后对薛湄的惩罚,告诉了戚太后:“太后娘娘,陛下令成阳郡主闭门思过,五年不准出郡主府半步!”   戚太后倒吸了一口气。   皇帝这招狠。   “闭门思过”,是家长对孩子的惩罚。皇帝用这招,把此事当家务事处理。   没有褫夺封号、没有下大牢,没有没收她的财产,甚至连那块嚣张至极的石碑都没有搬走。   但是,将她在郡主府软禁五年。   这五年,不准她出门,也不准任何人去看她。   她不能交际,不能成亲。   这才是软刀子,一点点凌迟薛湄。   戚太后原本打算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却不得不出面。   她儿子的性格,做母亲的最了解。   皇帝要关薛湄五年,就是真正的五年,而瑞王肯定会等薛湄五年。   这样拖下去,薛湄和瑞王都老了。   最可怕的是,皇帝身体很差,万一他今年去世了,新帝至少三年内不敢动皇帝的这个决定。   怎么说,薛湄都要被软禁在郡主府好几年。   “太后娘娘,陛下已经下了旨意,立刻执行,侍卫们送郡主回府了。”又有太监进来禀告说。   戚太后:“……”   迟了一步,此事难以回转了。   她无力跌坐在椅子上,沉默着不言语,直到内侍告诉她,瑞王进宫来看她了。   戚太后打起了精神:“让他进来。”   这个时候,郡主府所有的门都被上了封条。从此之后,只有西南一个角门,可以由朝廷指派的官员给郡主送饮食,不至于饿死她。   至于郡主府的下人,暂时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理。 第579章 李代桃僵   隆庆公主听说了薛湄的消息。   她愣了愣,继而更生气了:“都要囚禁她五年了,那块破石头怎么不搬掉?”   她简直抓狂。   父皇从来不到郡主府,不知道薛湄那块石碑多招人恨。   其他人也不常来,可能没有切身体会,忘记了提醒皇帝。   隆庆的驸马看到妻子如此愤怒,倒是有点幸灾乐祸,觉得还是薛湄狠,把公主整治得没办法。   薛湄回到了郡主府,半个时辰之后,大理寺来人了。   依照律法,薛湄这样被禁足的,有现成的案例可以参考:先皇七年的时候,福清大长公主摔坏了皇帝的牌位,被禁足一年。   禁足期间,公主府只能留下四名宫婢,但外院要住进六名侍卫、六名太监;后花园要住进十二名宫婢,监督公主的一举一动。   公主囚禁期间,会有个小门,有总管事太监跟外界接触,自己不能走出小门,这些人全部要陪着公主受罚。   总管事太监会向宫里讨要、或者向外面购买公主的日常所需。   比如说,每天的肉不能超过二斤,米面不能超过二十斤。   这么多人,都要跟着忍饥挨饿。   后来福清公主都打算在后花园种菜了,等她出来的时候,人瘦得特别厉害。   薛湄身份低于公主,服侍她的人不能是内侍和太监,只能是她自家的护院,以及大理寺的衙役等人。   “郡主内院只能留一名管事嬷嬷,一名婢女;外院要留四名护院,住进两名衙役;后花园要住进六名女官。”大理寺卿道,“每日米面五斤,肉一斤,油二钱,盐二钱,菜蔬两斤。”   薛湄:“……”   大理寺卿说完了,看了眼她:“郡主府可有存粮?”   “有些,不多。”薛湄道。   “郡主就在后花园自己种菜、种谷子吧。五年,恐怕没那么好熬的。”大理寺卿道。   薛湄递了个荷包给他:“总得慢慢熬。”   大理寺卿跟她没有冤仇,又知道她是瑞王的心上人,戚太后也很喜欢她,没必要得罪她。   现在的皇帝生病多时,恐命不久矣。若是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赦免郡主呢?   哪怕不赦免,瑞王和戚太后暗中不接济她?   郡主这禁闭,关不了多久,戚太后还等着抱孙子呢。   大理寺卿脑子清楚,为人灵活,又跟薛湄的二叔有点交情,收下了她暗中递过来的荷包。   荷包里摸起来无物,应该是银票。   银票最低是五十两,何况成阳郡主素来大方,恐怕给的钱不少。   大理寺卿更是睁只眼、闭只眼。   于是,郡主府的下人们离开时,内院婢女少了两位大丫鬟,大理寺卿也当做没瞧见;而外院留下来的小厮,都是瑞王府的护院,大理寺卿也假装不知情。   如此就混了过去。   现如今在薛湄身边的,是“戴妈妈”和丫鬟山秀。   戴妈妈是水明假扮的。   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们俩陪伴郡主。   薛湄的这批丫鬟,个个忠心,而且在外面没什么牵绊,不容易被威胁。   “……待我一走,你们俩正常吃喝,平时水明不要出蕙宁苑,有什么事山秀去吩咐。”薛湄道,“任何人敢闯进来,就大声喊,外院四名护院都是咱们的人,武艺高强。”   水明与山秀道是。   薛湄又告诉她们俩:“今晚会有人偷偷进来,在东西厢房里放满粮食。以后每隔五日,就会有人送鸡蛋、肉类进来,你们俩自己偷偷加餐。只要机灵点,不会让你们挨饿。”   两个丫鬟心中一喜。   主子不在家,她们俩不需要伺候人,就只要躲在院子里吃香喝辣。而山秀还是本该留下来的,她可以到处走动,只是不能出府。   没什么不可以的。   这天半夜,薛湄被萧靖承抱出了蕙宁苑,离开了郡主府。   他们连夜出城,守城军官就是薛湄的五弟,姐弟俩在城门口见了一面。   “……我要去找大哥,会时不时传信给你。王爷派人保护我,你别担心。我给了二婶足够的银子,也在大业坊给你置办了宅子。   你安安心心成个家,没钱了就去二房拿,平时多跟二房走动。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若还是个小小宣节校尉,我就不饶你。”薛湄道。   薛润:“……”   原本有点伤感的,现在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伤感什么了。   大姐姐真是再讨厌不过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薛润问,“你不会骗我吧?”   “也许五年,也许三年。”薛湄笑道,“不一定。”   薛润心里潮潮的。   他攥紧了薛湄的手,又问他:“王爷怎么办?你三五年才回来。”   萧靖承在旁道:“我会去找她,你莫要操心了。”   薛润:“……”   马车出了城,到了三十里地一处农庄,薛湄遇到了接应她的人。   是锦屏和另外两名暗卫。   他们俩都是男的,看上去其貌不扬,中等身材,说他们是小厮也使得,非常不起眼。   天色未亮,薛湄和萧靖承在屋子里说话,只点了一盏油灯。   萧靖承把自己最得力的两名暗卫给了她,他们能应付百分之九十的问题。若还有差错,就是萧靖承亲自在场,恐怕也处理不了。   “你有什么打算?”萧靖承问她,“直接去楚国,还是打算先去趟江宁,往齐国逛逛,再去楚国?”   薛湄:“我打算逛一逛,可能要半年之后再去楚国。”   萧靖承点点头,说这样挺好的。   她的丫鬟们在半路上,也有萧靖承的护院相送,估计会在半途中等她,或者先去某个地方。   说完了正经事,薛湄突然问他:“你不说说吗?”   “说什么?”   “你同意让我走,是有什么打算吗?”薛湄问,“是不是京城要起变故,你不想让我卷入其中?”   “陛下已然昏聩孱弱,风云已经酝酿了,一场暴雨蓄势待发,这不是我能控制的。”萧靖承道,“的确是不想你被淋湿一身。”   薛湄静静看着他:“还有吗?”   萧靖承:“还有什么?”   “你同意让我走的理由,还有吗?”薛湄问他,“除了这点,没有其他的吗?”   萧靖承沉默了。   他看着薛湄的眼睛,一把将她抱入怀里:“其他的,还需要说吗?”   “我想听。” 第580章 让我们重新开始   黎明时分,夜色浓得化不开,屋内孤灯也显得单薄。   视线里的人,似拢上了一层黑雾,眉眼明明很熟悉,却有点瞧不真确。   薛湄去匈奴之前,跟萧靖承吵过一次,而后问题被他们俩搁置了,他们并没有解决那次的争吵。   又因为薛湄现在的情况,两个人在一起,最多是拥抱、轻吻,隔阂一直都在,只是薛湄有点摸不透。   薛湄没有跟某个人谈过感情。   在她生活的年代,离婚率高得吓人,一生不结三五次婚都显得很老土、落伍。   人与人之间的快节奏,让他们习惯了一顿美味晚餐、一瓶好酒之后,寻个舒服温馨的酒店,度过愉快的几天假期。   然后分开,投入彼此的工作。   机甲与地面装甲车的高速,让城市、星球之间的距离变得很短。速度越快,一切都像是快速消费,没人会慢下来,与某个人打磨一段感情。   真正长久的感情,反而是工作伙伴。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往往比伴侣还要长。   薛湄的老大开玩笑说,他们俩度过了两个七年之痒,都快成老夫老妻了。   对于慢腾腾的相处,薛湄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一股脑儿对萧靖承很好,把他放在心上,很疼爱他,好东西总是下意识想到他。   但是,不对劲……   哪里不对,她早已察觉到了;而萧靖承跟她吵架那次,她意识到,他其实不傻,也知道两个人之间那点不协调。   萧靖承在这样暗淡的光线里,凝视薛湄:“湄儿,我待你如何,你心里可清楚么?”   薛湄:“自然。”   “自然……”萧靖承重复了这个词,然后淡淡笑了,虽然他眼睛里毫无笑意,“我们彼此坦诚,知晓对方的秘密,所以我们俩最是亲密无间。对吗?”   薛湄:“……”   这的确是她想说的话。   这还不够吗?   “你想起我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萧靖承又问她。   薛湄:“你想说什么?”   “……你想起我的时候,和你想起阿丑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薛湄耳边嗡了下。   “你一直说想跟我睡,就是因为你已经看透了,你对我总缺少点什么,想要靠睡一次来弥补。”萧靖承道。   薛湄的掌心,倏然有点汗意。   她想要反驳,可话到了嘴边,似千斤重,她不知从何反驳起。   萧靖承在她长久的沉默里,又俯身抱住了她。   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低声道:“在你眼里,我仍是那只猫,这不是我想要的。你之所以无法转变过来,是因为你自负。   我身上的优点,你其实看不上。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都像是老古董,陈旧而单调,没有让你心生仰慕的本事。”   他在那次的争吵里,突然就想通了这点。   他是皇子,是白崖镇的主帅,可在薛湄面前,他其实是个魅力不够的男人。   他身上拥有的东西,她都不太欣赏。   她眼里,瑞王什么都好,因为他曾经是她的猫。   属于她,才样样都好。   萧靖承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权势欲,但不代表他不会。   让薛湄走,是因为梁国会有一场政变,危险重重。   萧靖承要抓住他想要的。   至少,以后谁想囚禁薛湄的时候,都要看看他的脸色。   他要让薛湄尊重他,知道他的能耐。他不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离开一段时间,他可以放心大胆做很多事,不用顾忌她。   萧靖承也想试试,自己在战场上磨砺的那些本事,能否收拾这满京城的牛鬼蛇神。如果做不到,就趁早死了心。   到时候,被薛湄放在“男宠”的位置上,也只能忍着。   “……我没有这么说过。”薛湄试图挣扎。   窗外不知何时,骄阳从地平线升起,露出的鱼肚白,照亮了窗牖。   她苍白的言语,就像那盏烛火,在强光之下显得暗淡而凄惨。   “我想,你说得对。”薛湄突然放松了肩膀,“萧靖承,其实我对你,除了想跟你睡一觉,没有更多的期待。   你能做的,我也可以。我觉得你什么都好,因为你是我的阿丑,仅此而已。”   萧靖承的手指轻轻攥起。   “那我走了的话,事情变解决了吗?”薛湄又问他,“你的意思是,咱们算是分手了,这是你想要的吗?”   “分手?”   “就是不在维持这种彼此不满意的关系,重新变成两个陌生人,一切从头开始。”薛湄道。   萧靖承想了想,点点头:“对,这是我想要的。”   薛湄:“……”   被分手的成阳郡主有点懵了。   所以,她是被一只猫给甩了?   他是不是欠收拾?   “我们从头开始。”萧靖承道,“若可以,我们便成亲;若不可,我们就是陌生人。”   薛湄:“……”   “我曾经非常害怕,害怕你想走,从我眼前消失,甚至从这个世上消失。”萧靖承苦笑了下,“怯懦是我的一桩罪。”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萧靖承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天亮了,你早点出发吧。等我半年,我会去楚国找你。”   薛湄突然神秘一笑:“也许你找不到我。”   萧靖承:“……你身边的人,都是我的暗卫。”   薛湄:“……”   这个逼没装好。   以至于萧靖承送完她,回京的路上,回想起她那个如遭雷劈的表情,忍不住唇角微扬。   薛湄很厉害,但她更多的时候,是很可爱。   她并不是个严肃的人。   薛湄被分手了之后,很想酝酿出几分悲伤,但发现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难过。   因为她很笃定,萧靖承爱她,他此生都会忠诚于她,迟早会过来找她。   她有恃无恐,哪怕那只蠢猫叛逆期犯中二病把她给甩了,更多的是无奈和内疚,而不是伤感。   “唉!”她叹了口气。   问题都在她身上。   也许,她应该更努力一点,不要成天想东想西的。   原主就很爱萧靖承。   那种感觉,薛湄有点忘记了,只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心悸。   她驱马破开晨雾,往远方跑去,要开始自己另一段的生活了。   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大小姐,咱们先去哪里?”锦屏问。   “四海为家。”薛湄笑起来。   她的笑声,似银铃散在晨曦里,飘荡在轻雾之上。 第581章 白崖镇要力保郡主   “成阳郡主被囚禁五年”,此事传遍京城,甚至传到了荒原上去。   白崖镇的将军与战士们震惊,同时也满心愤怒。   “灭了匈奴,陛下是不再需要我等了?若不然,看着郡主为白崖镇所作所为,也该宽容郡主一二。”   “郡主不是被掳,而是深入敌营,刺杀鬼戎。她将军功让给了诸位同侪,自己却身陷囹圄!”   “来人,给本帅披挂,我要进京去问问龙椅上的那位,郡主到底犯了什么错!”   白崖镇群情激愤。   不止将军们,士卒也觉得受此大辱,不去找皇帝讨个说法,对不起郡主对他们的照拂。   郡主给他们挣来的军功、军饷,都是实实在在的。   成湛也很生气。   陈木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他代理主帅的作用,镇住了所有人。   “……你们是大帅的兵,也就是朝廷的兵!你们别忘了,大帅他是皇家的,他是当朝瑞王爷!”陈木兴道。   众人被他泼了一瓢冷水。   昏聩的皇帝不能被推翻,否则他们就是灭了大帅的家族,此事不可。   只是,到底要放出郡主才好,凭什么郡主要受这等委屈?   私下里,高级将领们商量了一番:“如果现在派兵,皇帝肯定还是要让大帅来镇压。咱们的兵,不可能与大帅对抗,唯有投降。   领兵之人,定然死罪。大帅辛苦为了弟兄众人谋得军功,不想有人送死。咱们不可鲁莽。   不如联名上书,写郡主在白崖镇诸多善绩,求陛下饶过郡主这回。”   将军们觉得此举不错。   成湛也同意。   他们总得为郡主做点什么,否则就难以心安。   皇帝可能不知道,他惩罚薛湄的这件事,已经在将士们心中埋下不满的种子。   他无法理解薛湄在白崖镇的功劳。   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轻率,又这样残忍处置薛湄了。   薛湄的功劳,远远能抵了她的过错。   君王连这点都看不懂,将士们如何信服他?   白崖镇联名上书,诸位军官都在奏章上按了手印。   不成想,这封信却直接送到了瑞王府,被萧靖承拦截了下来。   看着这封陈情书,他回想起薛湄的笑容,心中先是一暖。   薛湄要是还在京城,瞧见了定然高兴,会夸白崖镇的人有良心。   萧靖承把这封奏章收了起来。   他喊了鲁副将,让人给白崖镇传信:“告诉他们,别多管闲事。再擅自搀和郡主之事,以违反军规论处!”   鲁副将:“……”   不是王爷,你跟郡主这么大的仇吗?   另有一名孙副将也在旁边,听到这话之后,有点为薛湄不平:“王爷,他们不过是给郡主说情。   他们乃是边疆军官,陛下和朝臣们都要掂量他们的份量,说不定郡主就能出来了。他们所言,句句属实,郡主本就无辜。”   一想到郡主要被关五年,瑞王府所有的亲兵都很愤怒。   那是他们的女主人,是瑞王府的人。   陛下是不是借此机会,想要打压王爷?是不是飞鸟尽、良弓藏,要给王爷下马威?   做下属的,岂能容忍自己主子受此羞辱?   “再让朝臣参我一本‘拥兵自重’、‘功高盖主’吗?他们会相信是郡主得人心,白崖镇才人人给她说情?   朝臣们不会相信,陛下也不会。他们只会自作聪明,猜测乃是我用边疆之重威胁陛下。   如此一来,朝廷视边陲为险地。没有了匈奴王庭,驻守在白崖镇的二十万精兵,成了新的庞然大物。   朝中人心生惧意,就会折腾他们。试问,是诸位将军经得起折腾,还是那些无辜士卒经得起?”萧靖承问。   孙副将被问得哑口无言。   亲兵们都觉得王爷忍辱负重,心怀士卒,乃是最可靠的主帅。   主帅本人却是提了心,生怕这些莽夫闹到了京城,逼着皇帝要放薛湄。   薛湄人已经离京,要是皇帝改了主意,同意她出来,萧靖承去哪里变一个她?   那就只能易容了。   易容是非常难的,比人世间绝大多数的事都难。   不是谁随随便便就可以把自己捏成别人。   萧靖承身边只有一个锦屏擅长此道,他还把她给了薛湄,跟薛湄一块儿走了。   感动归感动,此事绝不能让他们办成了。   亲兵秘密传信给成湛。   成湛接到了主帅密信,又反馈给了诸位将领。   将领们和亲兵一样自作多情,以为王爷是考虑他们,决定忍耐。   “大帅让咱们按兵不动,那就先不要上书了。”成湛道,“只是委屈了郡主,也委屈了大帅。”   这话听在诸位将军们耳朵里,大家各有心思。   匈奴灭了国之后,诸位将军们也在考虑自己的前途。   是去其他地方继续带兵,还是留在白崖镇?   在这个年代,没有士族会派子侄出来当兵,将军们都是寒门出身。   他们没有庞大家族做支撑,回到京城,势单力薄。   别说他们了,就连他们主帅——朝廷的亲王,军功无数,回去之后也要忍受这种鸟气。   如此想来,还不如留在白崖镇。   陈木兴当即动了心思。   他从江宁回来之后,发现繁华之地也不过如此。在白崖镇久了,慢慢习惯了,反而觉得江宁拥挤、吵闹。   他最好还是留在白崖镇,做他的主帅。   其他人也有了想法。   成湛对回京也不是很热衷。他和萧靖承一样,在白崖镇十三年了,京城的弯弯绕绕,他能搞明白吗?   当他没有了兵权,谁想要欺负他的时候,他如何反驳?   回去之后,他就不再是成家的少将军,而是三品武官——地位算是很高的,但那些掌控话语权的臣们,会把他放在眼里?   夏日的白崖镇,凉爽宜人,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日照铺陈进了屋子,光束里有轻尘起舞。   成湛打算也留在白崖镇。   他正想着,突然接到了一封书信。   他还以为又是京城的,不成想书信却是从江宁寄过来的。   “将军,江宁的信,是不是你的?”成湛见信封上没有具体落款,给了陈木兴。   陈木兴前不久才去过江宁,也许他在那边认识了朋友。   “江宁?”陈木兴接了过来。   他当着同僚们的面,打开了信,读了起来。继而,他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啊?”   “何事?”其他人纷纷围过来,非常好奇。 第582章 薛湄的功绩   陈木兴收到了一封江宁来信。   信是江宁水军主帅许明晟寄给他的。他去江宁的时候,因为要见周将军,自然跟许明晟打过交道。   不过,许明晟寡言少语,陈木兴自己也不是八面玲珑,两人只是喝了一次酒——还喝得不尽兴,许明晟哪怕休沐也不敢多饮,他要时刻保持清醒。   这种不算有什么交情的情况下,突然收到了他的信,陈木兴也是很诧异。   读完之后,他哭笑不得。   “许明晟不知现在谁是白崖镇主帅,故而是写给咱们军务营的。他想问白崖镇的主帅,要四名军医去江宁。”陈木兴把信递给了成湛,顺便说了信的内容。   其他将军们也懵了。   “啊?”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要军医干嘛?”   不是说军医不重要,而是在军医们普遍医术极其低下的情况下,战士们负伤了,军医能做的就是撒撒止血药粉,是个人都能做,生死由命。   故而,军医是驻地鄙视链末端的,连伙夫都不如。   江宁是繁华重地,装备又精良,只有白崖镇羡慕他们的份儿。   他们要是得知匈奴已经灭了,讨要几名弓箭手,将军们倒是能理解。   谁知道,他们却是要军医。   脑子是不是有坑,军医这种东西,随便抓个人,教教他如何熬煮汤药、撒药粉,就可以了。   “信给我看看。”另一位将军性格急,有点不相信。   这个时候,有人便开口了。   “咱们的军医,是郡主亲自教过的。”   众人:“……”   他们似乎忘记了这茬。   军医们负责善后。将军们在战场厮杀,谁在意身后这些人。   至于郡主教军医营的人,还给他们发合格证,以及教他们制药、缝合等事,将军们可能都听过,但过耳不过心。   谁管军医营的事?   不成想,江宁却突然要人。   “咱们的军医,比咱们骑兵还有名吗?”一位将军难以置信,“不问咱们要精兵,要军医?”   “郡主教过的,恐怕比一般大夫都厉害!”   “你们糊涂了!”陈木兴突然道,“咱们战损的捷报,大帅一直没让发。直到大帅回京,才亲自带了回去。   估计朝廷和其他驻地,这才知道咱们战损低得吓人。再问情况,就打起了咱们军医的主意。”   众人听罢,深以为然。   谁能想到,有一天军医们也成了香饽饽?   陈木兴要考虑,是否给江宁军医。   毕竟,梁国驻地那么多,大的驻地足有十一处,当然其中白崖镇最出名。   若是给了江宁,其他地方要,他们给不给?   给的话,不够分。   虽然匈奴灭了,可这些军医如此能耐,怎么也要留些在白崖镇。   不给的话,又得罪人。   就在陈木兴思索的时候,又接到了一封信,这次是金州驻地的来信。   跟信一起来的,还有金州特产。   说是特产海带,里面还夹了约莫一千两银锭子,居然公然行贿。   “将军,我们大帅说了,无论如何给我们六名厉害点的军医。”金州不仅仅送了特产,还派了亲兵。   这亲兵是金州大帅身边的副将,说话很有一套。   金州驻地是靠海的,虽然他们叫“金州驻地”,却不是在金州城里,而是距离金州最近。   金州乃是王爷封地。   他们离京城也近,肯定是第一个得到了消息,故而派人来抢人了。   陈木兴想看看,其他人有什么反应,就把金州特使留了下来。   再等等看,其他驻地也都有来信。   驻地之间不敢私下来往,金州大帅是一位长公主的驸马,皇亲国戚,又财大气粗,所以比较嚣张。   白崖镇的军务营里,跟过年似的热闹。   看着各地的信,他们都笑得不行。   没想到,有一天军医行情这样紧俏。   随后,军务营也收到了江宁许明晟寄过来的银票。   很显然,许明晟寄信的时候,并不知道其他驻地也在抢人,更不知道金州的那位驸马如此不要脸,直接派特使。   他听说了,加大了筹码。   陈木兴等人更是笑得东倒西歪:“再等等,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要送的。”   白崖镇的确像过年。   苦寒之地,一夜之间收到了各处驻地的礼物,钱财也不少。   那些大帅们不敢造次,有人是托了不在军中的子侄或者儿子前来送礼;有些是托了镖行,各显神通。   “咱们的军医真的成了香饽饽了。”   “战损就是军医们的功劳,拿出去吓死他们。谁手下的兵不珍贵?别看他们给上千两银子,难道一个老兵,还不值这点钱?”   “我得到了信,白崖镇几次战损,朝堂上没有怎么议论,不过兵部官员们吓疯了。听说,他们亲自去找大帅核对真假。”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觉得扬眉吐气。   这个时候,不知谁突然道:“这战损,是郡主给咱们的。”   众人:“……”   想到他们的热闹与荣耀,再想到郡主的五年囚禁,将军们一时没有了夸耀的心思,心里失落得厉害。   不知是谁,突然啐了口:“狗皇帝!”   这话,平时万万不敢讲的,此刻却没人堵他的嘴。   这也是他们心里的话。   那个狗皇帝,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要是其他国家听闻郡主的本事,也许他们会派高手,偷偷劫走郡主。   郡主这般惊才绝艳,狗皇帝一点也不在乎。   听说郡主在京里做过的事,比在白崖镇做过的更优秀。   更优秀啊,郡主简直是神人了!   “唉,国无良主!只可惜了咱们郡主,受这等委屈!”   大家都有点伤心。   不过,他们这段日子,陆陆续续收到了上万两的贿赂,这可是很大一钱,还有不少各地的好东西。   大家穷惯了,钱总能让他们高兴。   成湛立马给萧靖承传信。   这次用的信鸽,因为事情不怎么秘密,只要最快到王爷手里。   萧靖承很快就给了回信:“钱照收,一地送两名军医。”   有了这句话,将军们顿时有了底气。   虽然每个人分到的银子不过几百两,却是他们将近两年的军俸。   还有很多礼物。   礼物他们各自分赏了下去,自然也给了军医营很多好处。   军医营那边,比军务营更热闹,毕竟好事是落在他们头上。   他们这一去,定然是去各地的军医营做郎中将的——有军衔,又受人尊重,谁能不高兴?   这些都是郡主给他们的。   想到郡主,高兴里又添了一抹担忧。   此刻已经到了江宁的薛湄,打了个喷嚏。 第583章 要保存实力   白崖镇的军医们,陆陆续续往各地而去。   他们临走的时候,在白崖镇的军医营里,立了个成阳郡主生祠。   每个人都拜过了郡主,这才走马上任。   郎中将冯麟看着空了一半的军医营,看着他们做缝合留下来的皮子,看着他们一遍遍熟记青霉素的提炼办法,以及郡主回京之前,留给他们的“实验室”。   冯麟从未这般高兴。   军医营是个充满了腥臭、肮脏、绝望的地方,谁能想到,有一日他们会因为战损,而被各处争抢。   “……郡主教给我们的,不是手艺,而是希望。”冯麟默默把一只苹果摆在郡主的泥塑雕像前。   白崖镇的新鲜果子非常难得,这是他花了大价钱弄回来的。   只有郡主配享用。   离开的军医们,个个都感激冯麟;而还没有离开的军医们,也满怀希望,毕竟留在白崖镇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已经没危险了,不需要打仗了。   再过些日子,朝廷会派新的军医过来。   那些新的军医,将来也会送往其他地方。   “咱们,是不是成了军医总教头?”有人问冯麟。   冯麟眼眶顿时湿了。   是的,他们成了有用的人了。对家国、对自己,他们都能挺直腰杆。   他们会培养一批批的军医,将他们送向各处的大小驻地。将来,他们会拯救将士们的性命,也会让伤兵营里少很多亡灵。   为国、为民!   这条路,是郡主给他们铺就的。   可郡主人在“监牢”,他们却毫无办法,他们仍是很弱小。   “何时我们才能回报郡主?”冯麟擦干了眼泪,准备培养新的军医。   不辜负郡主教给他们的手艺,才算是对郡主最好的回报吧。   白崖镇人心浮动,而京城里很多人也闲不住。   在侍郎府里,薛湄的二叔薛景盛望着庭院那几尾青青如黛的翠竹,沉吟了很久。   今天是薛湄被禁足的第四天,薛景盛整整失眠了三个晚上。   他的奏书,在幕僚和妻儿的帮衬之下,改了又改。天色将亮,他即将要上朝,会在今天早朝时候,把这封奏书递上去。   他已经联合了他能联合的同侪,一起给皇帝上书,拼了他身价性命、荣华富贵,也要请皇帝放过薛湄。   做叔父的,不能看着薛湄被囚禁五年。   “咱们家的一切,都是湄儿给的。若是你被罢官,咱们还有钱财和宅子,并不缺什么。   真到了那一步,咱们把宅子卖了,换个僻静的坊间住下,又有清儿挣钱,加上积蓄,一辈子不愁了。”二夫人对薛景盛说。   薛清、薛淮也非常支持父亲,希望父亲不要有后顾之忧。   他们一定要救薛湄。   薛景盛深吸几口气。   之前有大臣上书,替薛湄求情,陛下已经革职了九人,且将他们下了大牢。   昨天就没人敢提此事。   薛景盛的宅子距离皇城很近,马车不过几息功夫就到了。   他刚刚走出来,要上自家马车,突然被人拦住了。   贺方立在他跟前,给他施礼:“大人,王爷在马车里等你。”   薛景盛:“……”   他的车夫把马车赶出来准备好,这个时候人不知去了哪里。   他撩起车帘,但见萧靖承坐在其中。   萧靖承冲他点点头。   才从白崖镇回来,他穿惯了铠甲的肩膀还没有松懈下来,故而整个人显得挺而冷酷,浑身上下透出杀伐器。   他看人的时候,目光格外凉。   薛景盛觉得瑞王气场太过于强大,在他跟前有点结巴。   “……侍郎大人,莫要轻举妄动。”萧靖承淡淡道,“你这封奏疏递上去,除了让你丢官,没有任何用处。   你熟读兵书,虽然不曾亲自带兵,却很适合兵部差事。莫要鲁莽,让朝廷痛失大员,湄儿也少个依靠。”   薛景盛微微闭了闭眼。   他舍不得现在的官身吗?他半生潦倒,受永宁侯的气,好不容易翻身了,他肯定舍不得。   但他必须这么做。   被囚禁的是薛湄。   “可湄儿被禁足五年。她已经大了,经不起这样消耗时光。”薛景盛道,“她得嫁人、成家。”   “我的话,你要记住,我只说这一遍:不要鲁莽,不要丢官。”萧靖承道,“你何时见过湄儿吃亏?”   薛景盛惊疑不定看向了他。   萧靖承微微颔首:“湄儿已经不在京城了,那座郡主府困不住她,她有更远的路要走。”   薛景盛:“!!!”   这要是被皇帝知晓了,皇帝肯定得气死。   薛湄实在太大胆。   薛景盛同时暗暗舒了口气,心中的那股子郁结,也终于散开了。   薛湄没有在府里苦熬就好。   “那、那她何时回来?”薛景盛又关心,“这样跑了,能行吗?”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萧靖承笑了笑,“别让她回来之后,一无所有。”   薛景盛点头。   萧靖承下了马车,快速消失在墙角,而薛景盛的车夫这才迷迷糊糊从府里出来。   车夫很惊讶,同时又赶紧赔罪:“老爷,我怎糊涂了?我记得已经出来套好车了,不知怎的又回去睡觉了。”   薛景盛挥挥手:“快走,早朝要迟了。”   他这天的确是差点就迟了早朝。   这天早朝,薛景盛虽然没有上书,但早朝上非常热闹,因为荣昌大长公主——皇帝的亲姑姑在朝堂上闹腾了起来。   “成阳郡主奉旨去的西边。边陲之地多凶险,一切都要随机应变。给她按个叛国之名,囚禁五年,万万不可!”荣昌大长公主愤怒道。   她直接问皇帝,“不说这次,其他时候成阳郡主功劳也不少。陛下这样重罚她,莫不是糊涂了?”   朝臣们倒吸了一口气。   皇帝被大长公主气得半死,想要打她。   因公主是皇姑姑,这板子肯定打不得,朝臣们纷纷求情。后来把胡太后都找来了,用孝道给皇帝做了台阶,这才下了台。   薛湄帮过的人很多,但敢如此咆哮金殿的,唯有荣昌大长公主。   京里都在谈论此事。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几乎快要跟成阳郡主被囚禁的热度媲美:卢家少神医调配了一种新药,叫安宫牛黄丸。   “此药可退高热。”   这件事一出来,满京城轰动。   在没有退烧药的年代,一个高烧都是能要命的。   敢说自己的药可以退高热,卢殊的医术,可以封医圣了。   这不仅仅是大夫们的事,也关乎众人,很受关注。   “是成阳郡主给我的药方。”少神医又如此说。   众人:“……” 第584章 黄雀在后   成阳郡主人不在京城,但京里少不了她的传说。   安宫牛黄丸问世,声称可以退高热。正好夏末秋初,季节交替,不少人感染风寒,就有人高热不止。   安宫牛黄丸卖出去五粒,每一粒都让高热病人退了热。   卢家的金匮堂对外说:“安宫牛黄丸只有二十粒,有一味很重要的药引暂时寻不到了。”   此事引发了轰动。   别说百姓与朝臣,哪怕是皇帝、后妃,对此物也起了贪慕之心。   皇帝让郑院判去找卢殊。   卢殊客客气气见了郑院判。   而郑院判居然直接告诉他:“陛下让你交出秘方。此等神药,该归陛下所有。”   卢殊听了,淡淡笑了笑:“大人,此话当真?”   “你竟敢质疑?”郑院判眼眸一沉,对卢殊起了杀念。   “陛下不至于这般糊涂。”卢殊笑了笑,“想要秘方的,是郑院判你罢了。我不会把秘方给你。”   郑院判冷冷看了眼卢殊。   他不再言语,甩袖而去。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的时候,有人影出了卢殊的院子,速度比郑院判更快。   待郑院判也走了,贺方从房梁上悄悄下来,立在卢殊跟前。   卢殊目视皇城方向,良久没有收回目光。郑院判明目张胆拉帮结派、敲诈勒索,已经两年了。   若是两年前,卢殊去白崖镇之前想要扳倒他,可能要花点功夫。   但两年里,郑院判自己作死,看似爬上了高台,殊不知他太贪婪,导致他身后没有坚硬基石,只有“皇帝信任他”这个空架子。   卢殊之所以出神,是觉得郑院判和薛湄有点像。   薛湄摔得如此狠,也是因为她爬得太快,根基太浅了。   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并不愿意构建自己的基石,从来不注意培养自己真正的势力。   她像是……来这人世间走一遭,看一看繁华盛景罢了。   贺方轻轻咳了声。   卢殊回神:“贺首领,卢家已经照王爷的意思,把消息传了出去。”   贺方:“甚好。郑院判之事,少神医不用担心。郡主说了要保你为太医院院判,就不会失言。”   郡主不是孤家寡人,她身后还有瑞王爷。   哪怕郡主被囚禁了,瑞王爷也会替她达成所愿。   “多谢郡主,也多谢王爷。”卢殊道。   贺方点点头。   卢殊立在那里,心思仍是飘荡得很远,就像放出了的风筝,半晌收不回来。   慢慢将手背向身后,他如老者般撑着自己的腰,望着秋初的院落,有种韶华盛极的悲伤,也如他。   “也许,我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了。”他喃喃自语。   那些绮丽、华美的感情,已经跟他无关了。   少神医今年二十六了。   卢家二少爷,也就是他堂弟,比他小不了多少,已经有六个孩子了。最大的孩子已经八岁,会背一两句《神农本经》,惹得家里大人连连夸耀,说他是下一任的少神医。   接班人都长到他胸口高了,如何还敢说自己年富力强?   如何还敢去奢望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卢殊转回身,进了自己的书房。   气冲冲离开卢家的郑院判,马车疾驰回皇宫,却在半路上被人阻拦。   阻拦他的,居然是他家里小厮。   小厮急忙对他道:“大人,大人,程姨娘不太好了,有点发烧。”   程姨娘是他刚得的一位小妾,正是浓情蜜意。   他很想回去瞧瞧,然而自己身负皇命,实在不好半途回家,只是恨恨道:“给程姨娘用药了不曾?”   “用过了。”小厮道,“程姨娘难受,说想要见见老爷。老爷,无论如何回去瞧瞧吧。”   郑院判想着,皇帝反正没派人监督他,他早一刻进宫、晚一刻进宫,无伤大雅。   他当即回家了。   程姨娘这几天身子骨不太爽利,有点低烧。瞧见了他回来,万分高兴,两人相依缠绵了片刻。   郑院判见她并无大碍,烧得也不是很厉害,便说:“我还有差事在身,先不陪你。”   程姨娘吓一跳:“那你快去忙。”   “你现在倒是贤惠了,急急派人寻我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体谅我办差辛苦?”郑院判半带责备说她。   程姨娘一头雾水:“老爷,我不曾派人去寻你。你这会儿回家,我还奇怪呢。”   郑院判心里咯噔了下。   他丢下小妾,快步从内院出来。然而拦截他的小厮,已经找不到人了。   他也没空理会,只得敢去宫里。   此刻的皇宫里,一名四旬年纪、肤白无须的太监,正站在皇帝跟前,细细说他在卢家所见所闻。   “……奴婢从小就学过医理,听说少神医居然有《千金方》孤本,当即想要观摩。少神医很多医学孤本都放在书房梢间,奴婢进去看。   才看了两行字,小厮说院判大人来访。少神医体惜奴婢,让奴婢依旧看书,免了与院判大人相见之礼。   郑院判不知奴婢就在梢间,一来说话就很强势,然后让少神医交出安宫牛黄丸秘方。”太监道。   这名太监,是胡太后身边的管事太监,是宫里极少数可以着红的大太监。   皇帝不愿意跟胡太后扯皮,自然也不会轻易发落她身边的管事。   听到太监如此说,皇帝的眉头已经深深蹙起。   他隐约记得,之前是谁参奏郑院判,说得挺像那么回事,说郑院判以次充好,让宫里死了位妃子。   是哪个妃子病死了?   还说某个权贵家里,用了宫里的御药,病死了一个孩子。   皇帝那段时间精神很恍惚,头疼得厉害,郑院判给他揉按,他好像问了一次。   待他清醒过来,没发现那本奏章,自己也以为是做了个梦。   现如今,胡太后身边的管事太监来告状,说郑院判狐假虎威,居然打着皇帝的名义,去横征暴敛。   皇帝自己都不曾这样。   他也没想要卢家的安宫牛黄丸秘方,只不过是想拿一两粒看看成效。   “郑院判呢?”皇帝怒喝。   太监们说他还没来。   “放肆,都几时了,他居然敢不进宫复命?”皇帝大怒,“派人,去把那个狗东西给朕抓来!”   这个时候的郑院判,才刚刚走出自家大门,往宫里赶。 第585章 临危受命的少神医   郑院判被下了大牢。   他欺上瞒下,把整个太医院和御药房弄得一团糟。   太医院稍微不服他的,都被革职;而他弄进来的,有一位居然连字都不认得,更别说懂什么医理了,就会被几句《金匮要略》。   去年冬月病死的宸妃,就是因为药用错了,而后太医院“失火”,独独把她的那份脉案给烧了。   朝中也有人吃过太医院的亏,此刻纷纷跳出来。   太医院内一派糟糕,而御药房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药。   有些草药,不过是形状相似、毫无药效的野草取代的;有些成药,药丸子拿在手里,稍微用力就掉渣。   “温婕妤当初大出血,肯定就是这杀才干的!”胡太后火上浇油,试图把薛湄救出来。   没有薛湄,京里都无趣了很多。   皇帝一听这话,眼睛顿时通红。那个瞬间他有点不太像人了,表情极其扭曲。   “凌迟了他!”他对内侍道,让内侍去大理寺通禀一声。   皇帝口谕,要凌迟郑院判。   很多大臣都上书,夸皇帝英明,可见郑院判多么不得人心。   这个时候,一桩旧案被翻了出来。   当初郑院判跟当时太医院一把手冯益民不和,冯益民屡次教训他要把心思放正,要在医学上用点心思。   两个人起过争执。   后来冯益民不明不白死了。   冯家遗孀喊过冤,说自家大人是被人害死的,然而没人相信她。   别说外人了,就是冯益民的儿女们,也不是很相信这话,只当母亲神志不清。   薛湄却记得。   故而,萧靖承也会替她记得。   萧靖承记得,大理寺的人就顺便把这件事给调查了一番。   郑院判为了脱罪,主动跟大理寺卿示好,把此事说了出来,是他给冯益民下了药,让冯益民暴毙的。   冯益民对同侪不设防,活该他不长命。   当时杀冯益民,是因为安诚郡王府的程美人有疾,郑院判开错了一个药方。   冯益民让郑院判去道歉。   那个时候道歉,就可能得罪安诚郡王,更有可能被逐出太医院。   “……我苦求他,他也不肯放过我一条生路。是他把事情做绝,我才下手的。”郑院判哭道。   他的凌迟改不了,只不过他的罪名更落实了些,而非皇帝乱发脾气要杀人,是他罪有应得。   太医院百废待兴。   整个御药房都乱了。这个时候,有钱都填补不上,需要庞大医药世家来撑起局面,把御药房添上。   皇帝想让卢家老太爷来做太医院院判。   “……陛下,草民已经老了。今早起来,记不住昨晚吃过些什么。别说这么大的太医院,就是草民自家的药堂,草民也不管了。”卢老太爷道。   然后他不等皇帝发话,继续道,“我孙儿卢殊,人道一声‘少神医’。他稳重,医术好,又在白崖镇做过军医。   若他能执掌太医院,定然会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不让陛下与诸位公卿世家失望。普天之下,没有比卢殊医术更好的了。”   论起医术,除了薛湄之外,的确无人能及卢殊。   只是这会儿,谁敢在皇帝跟前提起薛湄?   论起资历,军中做过军医,这更有说服力。   卢殊唯一让皇帝不满的,就是他太年轻了。   萧靖承暗中推波助澜,朝臣们对卢殊也有好感,大家便说:“破旧需得魄力。年纪轻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正好适合现在的太医院。”   特殊情况之下,年纪不满三旬的卢殊,成了太医院院判。   因为太医院现在是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故而也没人反对,只想让卢殊和卢家赶紧把重担接过去。   卢殊很快走马上任。   皇帝的脉案,由他亲自掌管。   跟他闲聊几句,发现卢殊是个挺会拍马屁的年轻人,皇帝也乐意跟他多说些话。   卢殊把脉之后,晚上贺方悄悄见了他。   “陛下寿命,不足两个月。”卢殊对贺方道,“还有一事:陛下脉象很陈涩,恐有暴毙之相。”   一旦皇帝暴毙,朝中诸事皆乱。   贺方颔首,消失在夜幕里。   萧靖承在半个时辰之后,得到了消息。他带着贺方,主仆二人居然连夜翻墙,进了宫廷。   宫廷警卫森严,可萧靖承在这里长大,他小时候是个蔫坏的闷葫芦,特别喜欢钻研皇宫的种种。   侍卫们如何换防,从哪里进出最容易,他早已熟记于心。   他尝试过很多次,偷偷从他的皇子府溜出去,然后又回来。   做猫之后,他也常到宫里踩点。往戚太后万景宫去的路,他更熟悉。   主仆二人到了万景宫时,万景宫内安静,戚太后一个人坐在蒲团前,正在抄写经书。   听到动静,她让管事姑姑退出去,关紧了房门。   “……暴毙?”得知这个消息,戚太后心中一紧。   若是好好寿终正寝,一切都好说;可若是暴毙,就需要有人做出牺牲了。   “卢殊这么说的。”萧靖承道。   “他可靠?”   “他忠心的不是我,而是湄儿。”萧靖承道,“为了湄儿,他不会欺骗我。”   戚太后看了眼他。   萧靖承明白她眼里所含之意,又道:“卢殊是个磊落之人。用人不疑,我不疑心他,母后。”   戚太后这才点点头:“那就好。”   既然知晓了皇帝的身体状况,宫里就需要布置一番。   戚太后非常头疼的是,她明知皇帝写了遗诏,却不知道遗诏放在哪里了。   万景宫大门紧闭,但她仍是这个宫里最耳目聪明的。   皇帝写遗诏的时候,有三位大臣在场。将来,他们便是托孤之臣。   这三人各有自己立场,不可能被太后收买。甚至,他们自己也不知皇帝的遗诏上写了谁,但是他们知道皇帝把遗诏放在了何处。   “当务之急,要找到遗诏。”戚太后道,“哀家要亲自去找。”   萧靖承拦住了她:“母后,不止咱们想知道,恐怕那三位大臣也有了内讧心思。现在轻举妄动,就会替旁人做嫁衣。”   戚太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只是有点不太懂萧靖承。   萧靖承以前很讨厌这些朝事,怎现在这般上心?   “……我只是,不再天真了。”萧靖承对她道,“这个世上,有我最想要的东西。若不努力,便永远也得不到。”   戚太后:“……”   不就是说薛湄吗?   自己这儿子,除了薛湄,他还有点别的追求?   真没啥出息。 第586章 小郡王的敏锐   萧靖承一番话,戚太后便知他心思。   无非都是为了薛湄。   薛湄立功无数,却被皇帝这样迁怒而囚禁,萧靖承没有立马起兵造反,已经是很克制了。   毕竟,他还有母亲,也有外祖家和自己的亲兵、下属,牵连无数,并不是一无所有的赤脚汉子。   轻轻叹了口气,戚太后对他道:“一旦改朝换代,新主要大赦天下,自然就可免了湄儿的囚禁。   让她先歇几日,少些繁杂,在郡主府过点清净日子,对她也挺好的。她此去匈奴,劳心劳力,边疆的百姓与士卒们都记得。这就是民心所向,哪怕皇家也夺不走。”   萧靖承只是颔首,态度很随意。   戚太后觉得话到了这个份上,索性有什么都一起问了。   她沉吟再三,问萧靖承:“你中意谁为新主?”   萧靖承:“自然是荣王了。”   戚太后一惊。   要知道,萧靖承一直跟太子关系匪浅。太子生死大事,都要找瑞王叔,很信任瑞王叔。   戚太后也以为,萧靖承会站在太子那边。   皇帝留下的遗诏,不是裕王就是荣王做新君,绝非太子。   “太子……”   “他不想要皇位。”萧靖承淡淡道,“至高无上的位置,多少人抢破了脑袋,一句话能左右旁人生死,他不想要。   像他这种性格,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他是扶不起来的君主。迟早江山也要易主,为何非要保他?”   戚太后松了口气。   儿子这次回来,看透了很多事。也或者说,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很不屑。   聪明人,很多时候也是一些薄情人,萧靖承并不想与之为伍。   现在,他改变了。   他的言谈举止,终于不再是白崖镇那样的杀伐强悍。他带着妥协,像个真正的政客了。   “荣王从小在母后膝下长大,又无外家,他自然是不二人选。若是裕王继承大统,他和澹台氏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我们和戚氏了。”萧靖承又道。   戚太后也知道。   找到遗诏,此事很关键。   若遗诏上不是荣王,就要改变它,辅佐荣王上位。   此刻,有这个主意的,不仅仅是戚太后和萧靖承,澹台贵妃那边也在想办法。   澹台贵妃更紧张。   在她看来,皇位肯定是荣王的。不是因为荣王,而是因为荣王世子。   皇帝对那个皇长孙非常满意,因此会偏袒荣王。   裕王府还没有男丁,也不知裕王能否生得出儿子。难不成选了裕王,看着梁氏王朝断子绝孙吗?   澹台贵妃比戚太后和萧靖承更想改遗诏。   听说三位大臣知晓遗诏的位置,却不知道遗诏内容。   套他们的话,恐怕很难。   知道了位置,去偷遗诏,也是危险重重,皇帝不可能把遗诏随便放在书案上的。   澹台贵妃那边,焦头烂额,萧明钰却找到了萧靖承。   他与萧靖承密谈。   因他常年在京里,跟皇帝更熟悉,萧靖承决定听听他的高见。   “瑞王叔,咱们这次合作一回,如何?”萧明钰问,“我不与你争功,你记得我的功劳即可。   将来谁做了皇位,都是你的傀儡,请你给侄儿一个做生意的机会。”   萧靖承听罢,淡淡看了眼他:“我对操控皇帝无兴趣。”   萧明钰冷笑了下:“那他就坐不稳这个江山。太子不得人心,连他母族都跟澹台氏勾勾搭搭,他成了君主,没有瑞王叔辅佐,寸步难行。   若新君不是太子,裕王或者荣王都非正统,都难以服众。荣王不必说,他连母族都没有,自然是依靠你和太后娘娘。   裕王嘛,看似很厉害,可澹台氏会彻底成为他的掣肘。他想要管束天下,就需要打破外戚对他的掌控。   没有你瑞王,他仍是个傀儡皇帝,到时候操控他的,只不过是瑞王叔和澹台氏两族而已。   依照瑞王叔的本事,你打败澹台氏指日可待,这个皇帝还是要落在你掌心。今后,整个朝廷就要看你瑞王的脸色了。”   萧明钰的分析,丝毫不差。   因为他不是官员,他在政治上没有实际的利益纠葛,所以他是真正的局外人。   局外人看事情,往往更加全面。   戚氏不显山露水,但它的确是庞然大物。   他们唯一的依靠是瑞王,绝非新君。除非萧靖承的外公和母亲都去世了,他跟戚氏才会有罅隙。   而整个朝廷的武官,谁不是萧靖承的部下出身?很多人都忘记了一件事,随着士族与门阀的落寞,武将已经占据了朝廷半壁江山了。   也就是说,这半壁江山早已在萧靖承手里。   可笑他们居然没人看出来。   剩下的一半,他们这些老朽的门阀望族,真的有能力跟瑞王抢夺吗?   萧明钰不想继续掺和政治,他需要在前面那棵大树倒下时,找到新的大树做依靠。   “你太抬举我了。”萧靖承神色依旧有点冷漠,眼眸似幽潭,深邃又无半分波纹,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瑞王叔没有诚心跟我做交易?”萧明钰问。   萧靖承:“你说说看……”   “很多人都不知道,包括宫里的人,这件事只有皇帝身边贴身服侍的宋太监知晓。”萧明钰道。   “宋太监?”   “你不知道这号人,他是负责陛下日常更衣的,就是说皇帝的衣裳鞋袜,都要经过他的手。”萧明钰道。   萧靖承挑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萧明钰:“我对宋太监有恩,具体我就不跟你细说了,总之他以前告诉我一个秘密:陛下的左脚天生六趾。”   萧靖承微微蹙眉,这个他的确不知道。   好像从来没听人说过。   “……大家都不知,陛下从来不在娘娘们的宫里脱袜子。”萧明钰继续道,“因为脚趾缘故,陛下每次下朝之后,都要换上最舒服、稍微宽松点的鞋。   然而,自从他上次见过了三位大臣,他就不再换鞋了。那双明黄色的靴子,是上朝用的,左边脚趾没有专门放宽半寸,他穿起来很不舒服。   我每次进宫,陛下都是家常衣裳,这次却仍是那双靴子。那双穿朝服的靴,不是专门配家常衣裳的。故而,遗诏他放在了靴底。”   萧靖承:“……”   不了解皇帝的饮食起居,不跟皇帝身边的贴身服侍太监很熟,的确发现不了这点。   萧明钰不愧是个生意精。 第587章 皇帝的遗诏   萧靖承派人去核查此事。   皇帝身边有位小太监,因为认得几个字,去年被总管太监提拔上来,在御书房里伺候纸墨。   在这个年代,读书、认字是世家大族的特权,不是随便某个小人物就认得字。   小太监:“奴婢七岁进宫,之前一直在宗学服侍太傅们。”   他在宗学十年,天天听夫子们教书,不知王公贵胄学会了多少,他反正是认了很多字,而且会写。   太傅会让他帮着披阅功课。   皇帝和大太监听了,对他这个身份去查了查,发现果然如此,夸他用功。   却没人想过,这位名叫庾田的小太监,是瑞王府的眼线。   温婕妤去世之后,皇帝偶然会歇在御书房。这个时候,便是御书房里服侍的太监和宫婢伺候。   小太监庾田得皇帝器重,偶然皇帝累了,在偏殿榻上小憩,他便在旁边服侍,以及帮皇帝看些不要紧的奏章,待他醒过来,再说给皇帝听。   皇帝这天午觉的时候,突然梦到了温婕妤。   一觉醒来,物是人非,皇帝这天下午脾气特别糟糕。   “全部滚出去!”他喝道。   所有人都走了。   庾田也回到了自己下榻的偏矮宫房,有人等待着。   他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了那人。   半个时辰不到,消息就到了瑞王府。   萧靖承没有立马进宫,而是在次日早朝之后,回禀了皇帝,再往万景宫去了。   他把皇帝遗诏告诉了戚太后。   那根本就不是一封遗诏,而是皇帝留给后世的一封诏书。   诏书是这样写的:“朕绍承祖宗丕业十四载,励精图治,不曾辜负先帝托付。朕疾弥留,思太子孱弱,徳器未成,仁孝两空,故废其储位。朕意达太皇太后戚氏,与内外臣武将合谋,择良君而立。”   戚太后听完这个遗诏,先是愣了愣,继而笑道:“你在御书房有眼线?”   “是。”萧靖承淡淡道。   戚太后略微颔首。   她沉吟片刻,笑道:“皇帝此人,素来不知尊卑伦常,他从年轻时便对哀家有一番情谊。”   萧靖承:“……”   “……想必你肯定听过风言风语,哀家自己告诉你,免得你乱猜。哀家在诞下你之后,就想过将来我们母子在新朝如何生存。   哀家略施小计,便镇住了他,这些年不曾辜负你父皇,在宫里也过得下去。对皇帝,哀家心中是有一丝愧疚的。”戚太后道。   到底利用了他多年。   “他到头来坑哀家一道,就算还清了。”戚太后又道,“看到这封‘遗诏’,哀家倒是很高兴。互不相欠,最好不过了。”   每个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都有点认知。   皇帝恐怕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   他对人世间有点腻味了。失去了温婕妤,恐怕心灰意冷,就连戚太后,他也终于看透了。   这女人从未钟情他。   故而临终时候,他摆了戚太后和戚氏一道。   他遗诏废太子,前所未有;然后还让戚太后选嗣君。   到时候,朝臣和世家们会怎么想?他们第一个念头:此事不合常理,这封遗诏肯定有假!   没人见过遗诏内容,只有三位老臣知道遗诏放在哪里,戚太后解释不清楚。   接下来,不管戚太后选了谁,都有其他势力的人不会满意。为了自己,他们不敢攻击新君,会首先攻击戚氏。   戚氏是一艘巨舫,藏在水下的部分更深。有了戚氏分忧,新君可以利用机会,积累自己的实力成长起来。   戚氏和戚太后,就是皇帝给新君的第一个踏脚石。戚氏覆灭是可以预料的,而戚太后也难得善终。   萧靖承这个位高权重的皇叔,也会受到遏制。   大家只有怀疑遗诏造假,就可以暂时放下成见,先联合起来对付戚氏。   皇帝用心歹毒!   所以,戚太后知道,皇帝很想让她死,只是他终于用了个戚太后看得起他的办法,而不是简单的喊打喊杀。   他倒是出息了。   “……正经主意他没有,馊主意倒是不少。”戚太后立在案几前,笑容有点阴刻。   他们母子容貌太过于相似,以至于萧靖承看得出,她此刻并不是真的愤怒。   她倒是像了了一桩心事。   “母后打算怎么办?”萧靖承问她,“皇帝以为计划很精妙,是因为他高估了咱们的对手。   现在的朝中,贵胄落寞得厉害。湄儿交给他的科举制,让他亲自打压了望族。他还指望靠其他望族来牵制咱们,有点妄想了。”   戚氏和太后,有萧靖承撑腰,根本不需要害怕。   既然皇帝让太后去做选择,太后可以名正言顺选择荣王,毕竟说起来荣王有了子嗣,而裕王没有。   子嗣问题,是宗族大计,荣王在这点上就赢了裕王。   至于遇到了的冲击、怀疑,在强权面前,也要衡量。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开恩科,提拔寒门士子,先冲击一波现在的官场,让那些老牌望族知晓厉害。   活着的,总比死人有手段。   “改遗诏,迹对不上,此事更难服众。陛下想让我们到风口浪尖,那便去吧。”戚太后道,“让他死得也安心。”   她声音与言语,都很刻薄。   萧靖承:“……”   小小伎俩,还能让戚太后走投无路吗?   事情办得好,对戚太后和萧靖承而言,只会更有好处。   皇帝总是这样,自以为能玩弄人心,殊不知能力有限,总是把别人想得跟他一样,面对难题就束手无策。   戚太后略微沉吟,对萧靖承道:“你出宫的时候去趟外祖家,告诉你大伯母,把思然接回来。”   萧靖承:“接她回来?”   “荣王跟戚氏关系再紧密些,才更好。哀家要给思然赐婚,让她嫁给荣王为侧妃。”戚太后道。   萧靖承沉吟了一瞬。   戚太后:“怎么,你不同意?”   “不知湄儿会怎么想。”萧靖承道,“荣王妃是她表妹,她与荣王妃感情深厚。”   戚太后:“……”   在政治利益面前,谈儿女情长,既有点幼稚,却又令人感动。   “那哀家先问过荣王妃吧。”戚太后道,“你先去戚家吩咐,哀家要请荣王妃进宫了。”   萧靖承道好,慢慢出了皇宫。   他出宫的时候,还在宫门口遇到一人。那人是故意在宫门口等他的。 第588章 赏赐侧妃   在宫门口等萧靖承的,是太子。   太子这些日子闭门读书,很是消瘦,有点不符合年纪的苍老。   老的,不是他肌肤,他仍是少年人的白皙细嫩;老的,是他的眼神,他那双眼睛里透出几分无欲无求,比皇帝的眼神还无生机。   楚筠离开他之后,他曾试图上进,试图改善与母族关系。   然而几次之后,他发现自己与母族之间的关系,就像一截枯木,已经死透了。   母族的人对他们母子,失望透顶。   太子隐约听说,他母后入宫之前,与一人有过婚约。   而后,云家改口说那人是定给二小姐的,也就是他母后的胞妹。   那人便是他姨夫。   母后对那人感情颇深,而那人见到他姨母之后就改了情志。现在,姨夫姨母感情深厚,母后估计听到了,才心灰意懒。   母族不仅仅不帮他,还提防他。   除了瑞王叔,他无人可依靠。   “……上车吧,殿下找我有事?”萧靖承自己先上了车。   太子跟上。   他没有回答,车厢内一时沉默。   太子不言语的时候,萧靖承也不言语,只是默默看着自己的手背,打发时间。   “……皇叔,我会被囚禁吗?”沉默良久,太子终于开口了。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命运。   父皇不可能让他继承大统。哪怕遗诏真的是让他继位,他怎么保得住皇位?   瑞王叔对他态度的改变,已经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他连最后的依靠都失去了。   他的不上进,让瑞王叔也死心了。   “不会。”萧靖承道,“你乃是太子,只要你不死,将来不管谁坐皇位,他都不敢跟我们母子翻脸。”   太子愣了下,继而他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明媚而真诚:“不曾想,我还有点用处。”   “你不适合做君主。但是你有用。对我而言,希望你可以长长久久活下去。”萧靖承道。   太子倏然觉得,心中一下子就开阔了。   好像从小到大压在他脖子上的枷锁解开了,他终于能自由呼吸了。   有皇叔在,就没人会欺负他;有他在,新君就不敢对皇叔卸磨杀驴。   楚筠不需要他,但江山和皇叔需要他——以另一种方式。   从小到大,给过他父爱的,并不是他的父皇,而是瑞王叔。虽然瑞王叔寡言少语,太子却知道他在乎。   “我会。”太子道,“皇叔,我想要东北的地界做封地,最好能在金州旁边,可以看见海的地方。”   “我会安排。”萧靖承道。   沉吟了下,太子又道,“能否找到楚筠?我还是希望,她能陪在我身边。哪怕自私,也想能看到她。她离开之后,我几乎每天都会梦到她。”   萧靖承:“好,我会找到她。”   太子这日回到家,喝了点酒,终于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   自懂事以来,他总失眠,这次难得心安理得,就好像什么都尘埃落定了,让他既舒服又安稳。   他不想做皇帝。   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讨厌宫廷。瑞王叔跟他一样,也是从小就不喜宫廷,所以瑞王叔去了白崖镇。   他没胆量,也吃不了边疆的苦。   懦弱活了这些年,终于看到了一条路。这条路他愿意走,可以走得很好。   就在萧靖承和太子密谈时,奚宝辰被太后娘娘叫到了万景宫。   万景宫的女官让她把世子也带上。   自从温婕妤去世,戚太后娘娘紧闭宫门,奚宝辰就没有见过她。   如今请她,她心里很忐忑。   “皇祖母身子骨还好?”她打量着太后娘娘脸色。   戚太后肌肤有点松弛了,但白净细嫩。因纤瘦,年纪没有夺走其风华,现在也看得出她年轻时候的风姿。   对这位皇祖母,奚宝辰不敢有半分轻待之心,在她面前恭恭敬敬。   “哀家挺好,就是有点想念修朝了。”戚太后笑道。   女官把不满两岁的荣王世子牵到了她跟前。   快两岁的孩童,走路很稳,白白胖胖像个小团子,很是可爱。   修朝聪明,已经学会了说不少的话,口齿清晰,有点像三岁孩子似的。   “太婆,那只鸟儿一点毛也没,它能飞吗?”他指了什锦隔子上一只瓷雀儿,问戚太后。   太婆是京城孩童对曾祖母的称呼,戚太后为了表示跟荣王府亲近,也让宫婢们这样教修朝。   “它不能飞,他是死物。”一旁的奚宝辰回答。   戚太后:“你平时这般教他?”   奚宝辰吓一跳。   然而觉得自己也没错,她胆战心惊的同时,又努力忍住害怕:“是,他问什么,都要如实相告。   孩子懂得道理,若以为他小,就哄骗他,等他将来长大了,或变得孱弱、幼稚。更有甚者,他以为我在撒谎,所教的前后不一,便不再信我了。”   戚太后没想到,她还有一番说辞。   她点点头:“这倒也是。孩子的确什么都懂。真正害怕的,是咱们大人爱子的这颗脆弱心。”   奚宝辰见自己没有挨骂,不免高兴。   戚太后则想着她并非傻瓜,也就没必要跟她兜圈子。   宫婢把修朝抱下去,戚太后说了自己的想法,询问她的意思。   奚宝辰愣了愣。   继而她笑容勉强:“依照祖宗规矩,王府本就该有两名侧妃,十六名美人,这是王爷应得的。”   “那你回去,让人收拾出院子。你要记住,王府得有尊卑,不管侧妃何等出身,进了王府就是妾。”戚太后道,“你可知哀家为何特意问过你?”   “还请皇祖母赐教。”奚宝辰的确不知道。   她也在猜测戚太后深意。   戚家那等门第,愿意把戚思然给荣王做侧妃,就意味着……荣王可能要取代太子,为主天下了?   奚宝辰心中直跳。   “你与成阳郡主关系匪浅。哀家待你心意,你能否明白?”戚太后端起茶,淡淡喝了一口。   奚宝辰当然明白。   若太后娘娘不是照顾她,就不会先告诉她。一旦她不知情,侧妃又是戚氏女,她会很被动。   现在,她倒是掌握了一下先机。   “孙媳明白。”奚宝辰恭敬行礼,“这便回去收拾庭院。”   “也不用特意收拾。”戚太后说,“暂时住得挤一点,大家亲昵些。将来院子大了,想要亲近也不能够了。”   奚宝辰心中猛然直跳。 第589章 刮目相看   奚宝辰从宫里出来,上了马车回到荣王府。   一路上,她心绪起伏。   刚刚回府,她下了马车立马往里走,脚步极快,淡紫色衣袂蹁跹。   她不知戚太后找她何事,故而穿了件大姐姐爱穿的淡紫色襜褕,希望太后娘娘发脾气的时候,能想到她大姐姐。   身强力壮的乳娘,抱着孩子,在她身后一阵小跑,这才能追上她。   “王妃,您慢些。”乳娘出了一身汗,“万事不急,王妃,一急定要出错。”   奚宝辰听了,果然放缓了脚步,深吸几口气。   乳娘的话,是她自己常教导下人的,怎么这会儿她倒是忘记了?   脚步轻缓回到了王府,奚宝辰让人去找荣王。   这段日子皇帝喜怒无常,荣王借口脚疾犯了,不再进宫帮皇帝理事,而是闭门读书。   他请了两位才高八斗的先生,教他读史书,以及研究大梁国的疆域图。   史学读起来很有意思。所谓天下无新鲜事,史上发疯的皇帝有好几位,有些年轻时还英明不凡,功绩过人。   如何明哲保身,就是大学问了。   荣王这厢正与先生们谈论古人,丫鬟进来说:“王爷,王妃从宫里回来了。”   荣王立马站起身。   虽然修身养性,到底是个俗人。皇祖母把王妃叫进宫,因为何事,他也非常想知道。   他进了正院。   奚宝辰神色如常,正由丫鬟仆妇们服侍着更衣,洗去脸上残妆。   换了件家常短襦与长裙,她这才遣了丫鬟们,和荣王说话。   奚宝辰的声音尽可能平静、低缓,但荣王越听越心惊。   “……真的?”他问奚宝辰,“皇祖母说要把戚氏女给我做侧妃?”   他不提戚思然,只说“戚氏女”。把她模糊化,表示自己只在乎与戚氏联姻,并非戚思然本人。   “还能有假?”奚宝辰道,“太后娘娘还特意说,府上没必要大兴土木给新的侧妃住,大家挤一挤。迟早要换地方的。”   荣王神色激动。   他幻想皇位也不是一两日了。   他只是个身份低微的皇子,没有母族撑腰,身如浮萍。若不是得到了皇祖母青睐,养在她身边,他断乎不敢有非分之想。   天子岂是人人能做的?   现如今,他那个太子弟弟已然比他还不成气候,皇祖母为了自己的未来和娘家,肯定要选一个更符合自己利益的。   荣王的机会就来了。   他做梦都想君临天下,把那些曾经轻视过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如此甚好!”荣王一高兴,抱住了奚宝辰,“宝辰,还是你厉害,你给我生了皇长孙,这才有咱们的好日子。”   奚宝辰轻轻抚摸了他的胳膊:“好日子还早,不能掉以轻心。”   “不会。”   一低头,见她颈项白皙,荣王忍不住凑上前,嗅着她的气息。   奚宝辰呼吸一乱。   门帘外服侍的婢女们,赶紧退了出去,然后叫人准备好热水。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都像是从水里打捞起来的,浑身都是汗。   奚宝辰只感觉自己脚指头都酥软了,舒服得一动也不想动。   荣王将她搂在怀里,亲吻着她额头。   两个人都没提戚思然。   这天用晚膳的时候,奚宝辰才当着满屋子服侍人的面,问荣王:“到时候,安排侧妃住后花园的云阁,如何?”   荣王:“你是王妃,此事你做主。”   丫鬟仆妇们惊呆了。   府里要进侧妃了吗?   几个人借着摆著的功夫,一错不错听着这两口子的谈话。   奚宝辰却没继续和荣王说什么,而是对自己的大丫鬟道:“你去告诉甄嬷嬷,便说太后娘娘给咱们王爷赐了侧妃,是戚家的四小姐。”   丫鬟:“……”   甄嬷嬷是王爷的乳娘,以前这王府的女主人。   自从王妃生了皇长孙,甄嬷嬷就把管家权力交了出来,只是她们婆媳到底不和。   甄嬷嬷以前就很喜欢戚思然,希望荣王能娶了戚小姐,跟戚家亲近。   大家都摸不透王妃心思,大丫鬟只得去了。   不过半日功夫,府上便都知道,太后娘娘要给荣王殿下赐婚,戚四小姐要给王爷做侧妃了。   不乏有机灵的,这个时候就听出了话音。   “咱们王爷何德何能,可以娶戚氏女做侧妃?”   “太后娘娘恐怕要扶持咱们王爷了。”   翌日,太后的懿旨果然到了。   侧妃虽然是有品级的外命妇,却到底只是王府的妾。   “侧妃”这种妾,可以直接赐了,选个日子从角门抬进来,王爷摆几桌宴席;也可以正正经经选日子办婚事,只不发金册,仅次于王妃的礼仪,其他照样跟正妃一样规格。   很显然,戚思然这个侧妃,不是荣王府可以随随便便选个日子抬进来的。   太后赐婚、戚氏嫡女,这些都意味着,荣王府这个侧妃,要风风光光进门。   除了不发金册,其他礼数都要跟王妃一样。   现在是八月初,太后赐婚是八月中秋完婚,非常仓促。   好在戚家乃高门大户,财力过人。   一夜之间,戚家大夫人就给戚思然弄出了一百零八抬的陪嫁,每一抬都比王妃的还要贵重。   而荣王府这边,云阁是现成的院子,稍微粉刷墙壁、门窗,换了窗户和床幔就能用,家具都是簇新的,根本不用换。   朝中便议论起了此事。   澹台贵妃和澹台氏都明白,戚太后和戚家这是公然站队支持荣王了。   要不然,好好的戚氏贵女,怎么能给荣王做妾?   因为这贵女做不了多久的妾,就可以做妃子了,戚家这才舍得下脸,把戚思然嫁过来。   转眼到了中秋。   这日万家灯火,团圆热闹,荣王府更显得喜气洋洋。   奚宝辰穿着王妃的朝服,里里外外忙碌着,招待上门恭贺的贵妇、千金们。   没人敢轻瞧了这位王妃,因为戚思然嫁过来这件事,意味着这位王妃将来可能会母仪天下。   王妃自己一团喜气,也没人敢同情她。   毕竟,每个人的丈夫都会纳妾。她丈夫纳一个能提高她自己身份地位的贵妾,她心里说不定非常兴奋。   大家就当平常喜事,也当奚宝辰是“家长”,恭贺不绝于耳。   原本打算看她笑话的甄嬷嬷,一时倒有点糊涂了,不知奚宝辰葫芦里卖什么药。 第590章 终于驾崩   这一年的中秋,碧穹晴朗无云,一樽明月悬挂中天,洒下琼华,把人间照得亮如白昼。   荣王府的喜宴,直到起了更才结束。   所有人都累倒了,包括奚宝辰。   她让仆妇们打了热水,自己要洗个澡。水有点烫,她不准再添温汤,故而片刻之后皮肤泡得通红,有轻微刺痛感。   这反而令她舒服。   大丫鬟还端了香喷喷的花瓣,洒满了浴桶。   氤氲的热水里,奚宝辰想起新娘子的脸,心就被狠狠抽痛了下。   可她永远记得那道士的话。   她想要荣华富贵,想要不受气、想要不让大姐姐担心,她就要忍耐。   “……大姐姐,等我做了皇后,谁也没资格欺负你了。”奚宝辰将两朵花瓣贴在自己眼睛上,靠着浴桶放松精神。   大姐姐还被囚禁着。   奚宝辰没办法自己更进一步,她只能靠男人,荣王就是这个扶梯。   待她做了皇后,第一道懿旨就是释放大姐姐。   再听闻大姐姐被囚禁的时候,奚宝辰万分痛苦。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极了她当初回到锦阳时,大伯母带着她给纨绔世家子相看的时候那样——非常屈辱,又非常委屈!   大姐姐处处帮衬她,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奚宝辰慢慢想着心事,想到薛湄的心酸,几乎要落泪。   净房的门被打开了。   轻微的吱呀声,奚宝辰听到了,只当是自己的大丫鬟。   她没做声,继续阖眼打盹。   然而,来人却没言语,只是有双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手掌有点暖,也有点粗,不太像是丫鬟的手,奚宝辰一惊。   她想要坐起来,摘掉眼睛上的花瓣,一道重力压住了她肩膀,然后她的唇被人吻住了。   熟悉的气息,令她有点沉醉。   “王爷?”她口齿不清问了句。   没人回答她,只是吻更重了几分,她整个人像是被揉进了水里,有点使不上力气。   奚宝辰挣扎了几下。   松开时,果然见一身喜服的荣王爷,定定看着她。   奚宝辰心头一震,有种喜悦从心底而生,然而这喜悦又让她害怕。   不管是王爷还是皇帝,他不会忠诚于她。他今晚过来,只不过是之前那些年,习惯了和她相互扶持,觉得对不住她。   也可能是在试探她。   她是修朝的母亲,是他的王妃。   假如她真吃醋留下了他,他心里少了这股子内疚,从此她可能就只是内宅摆设的王妃了,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也许会觉得,三年陪伴之情,已经还清了。   奚宝辰匆忙拉过旁边衣衫,遮在胸前:“王爷怎么来了?”   “宝辰,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荣王的声音发紧,“我……你是不是怪我了?若我推辞了这门婚事……”   “这是太后娘娘赐的,你胡说什么,哪里推辞得掉?”奚宝辰替他找好借口,而且固化它。   这样,他会去戚思然那里,却仍不会放下对奚宝辰的内疚。   他只是“无奈”罢了。   男人还没有彻底登上高位,心安理得享受美色之前,都需要这些“无奈的借口”,需要“逼不得已”的深情。   这样,他看自己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奚宝辰知晓留不住。   第一个戚思然来的时候,他会半夜跑到她这里,第二个呢?   第三个呢?   “侧妃是太后的侄女,关乎戚家体面。咱们王府又不是铁桶一块,消息会传出去的。你若留在这里,侧妃岂不是羞愧欲死?”奚宝辰道,“你快去吧。”   荣王没有动,良久才道:“这个世上,只有你和乳娘是真心实意待我。”   奚宝辰:“……”   看来,她的话对症下药了。   她再次劝他离开,荣王道:“我先走了。你快点洗,别受凉。”   他这么一搅合,奚宝辰再也没了泡澡的心思,匆匆忙忙出来。   她问大丫鬟等人:“王爷进来的时候,怎么不阻拦?”   “王妃,王爷和那贱妇新婚之夜,到您这里来,是她一辈子的羞耻。您干嘛不留住王爷?”大丫鬟问。   奚宝辰:“……”   她决定,娘家带过来的这些人,将来她进宫的时候都留在宫外,不带到宫里去。   她们毫无进步。   奚宝辰也没怪大丫鬟。   她不会留住王爷,但给戚思然一个下马威,也没什么不好。   做王爷的女人,得王爷欢心,自然是她奚宝辰更有本事。   果然,荣王后半夜才去侧妃那里的事,传到了戚太后耳朵里。   戚太后听罢,倒对奚宝辰有点刮目相看了。   “到底是湄儿的表妹,不是个愚蠢的。”戚太后想。   好好教导她半年,到时候内廷交给她管理,戚太后才算彻底放心了。   荣王与戚思然圆房那晚有点别扭,而后倒是新婚燕尔,两人蜜里调油。   他一连在戚思然房里睡了半个月,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正妻要安抚。   到底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在戚思然跟前时候,他很幸福,那毕竟是他从小爱慕的女孩子。   可回到了奚宝辰身边时,他又深感踏实、安稳,她才是他的妻,是他共度一生的人。   妻妾和睦,荣王一时无比幸福。   让他更快乐的是,在戚思然进府一个半月的时候,她和奚宝辰同时有了身孕。   奚宝辰怀得早一点,戚思然稍微晚半个月,不过日子很近就是了。   刚刚到冬月,皇帝就驾崩了。   他这几天回光返照,宫里到处走走,而后去了临华宫。   澹台贵妃留他住下。   皇帝一高兴,居然真的住下了。不成想,当天晚上他便驾崩了。   戚太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贵妃和裕王关了起来,让太医院的人来确定皇帝是寿终正寝,还是被谋害了。   朝中倒也没有大乱。   皇帝的大限,众人早已猜到,故而宫里负责葬礼的太监们,早已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皇帝的靴子还穿在他脚上。   顾命大臣来了,从皇帝脚下取出了遗诏。看到这份遗诏,众人的确如戚太后和萧靖承预料的那样,都傻眼了。   这是遗诏?   玩我们呢?   不是遗诏的遗诏,就这样问世了。因为没有嗣皇帝,现在大家都不太关系皇帝是怎么死了的。   反正他死了,朝臣们的注意力,都在新皇帝上。   让武百官辅助戚太后,选出新帝呢,还有比这个更刺激的事? 第591章 世袭罔替的大将军王   贵妃被下了诏狱。   她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驾崩在临华宫。   皇帝到临华宫,贵妃的确用了点手段,给皇帝灌酒。   她知晓皇帝酒力一般,喝醉了就不愿意挪动,会犯懒,故而她打算留皇帝一夜。   不为别的,澹台贵妃想要打听下遗诏的位置。   她没有萧明钰开挂般的辅助,动用了很多手段,至今也没想到皇帝会把遗诏放在自己靴子里。   皇帝倒也不是那点酒喝坏了,而是他大限已至,贵妃倒霉罢了。   现在,她和裕王解释不清了。   贵妃此举,简直是帮了戚氏和荣王。裕王既没有儿子,又有谋害皇帝嫌疑,还被关了起来,难道选他做嗣皇帝吗?   皇帝的五个儿子当中,后面两个小的,至今还没有成年,而且母族单薄,难以跟裕王、荣王相较。   太子被废,不可能继承皇位。   唯一一个现存的王爷,就是荣王。   荣王生了皇长孙,皇帝曾经要把皇长孙当皇子养,此事很多人知道。   因为萧靖承早做准备,在这场争论中,戚氏官员很快压倒性胜利了,选了荣王为嗣皇帝。   为了后世有据可考,戚氏在诸位大臣的辅助之下,由宰相执,重新拟了一份遗诏。   新的遗诏曰:“朕遘疾弥留,不舍宗社生民,为社稷顾,立储嗣皇次子明铮,聪明仁孝,尊奉祖训嗣皇帝位。奉祀宗庙,君临天下。”   遗诏补全了,荣王这个皇位才是名正言顺。   新帝登基,大行皇帝的灵柩停在殿内,皇家举行了葬礼。   二十七日之后,大行皇帝棺椁易居太庙;先皇的妃子们,愿意去南灵寺修行的,可以离宫;有皇子的妃子们,可以跟王爷们去封地,做太妃。   没有皇子的妃子们,如果不愿意出宫生活,她们会被统一挪到皇宫西苑,那边靠近冷宫,是历代先皇老妃子们住的。   这年冬月,新皇正式登基。   新皇登基,第一件事是封赐他的皇祖母戚氏为圣慈太皇太后;胡太后为圣安太皇太后;先帝皇后为云太后。   然后,皇帝赦免了澹台贵妃和裕王,派人接他们出了诏狱,免了他们俩的罪名。   这招特别高明。   新皇登基之后,有大赦天下的权力。澹台贵妃和裕王的事,明明还没有审清楚,因为既没有证据他们谋害皇帝,也没证据表明他们清白。   皇帝这么一“赦免”,搞得他们有罪似的。若裕王将来起了不臣之心,其他人也不会跟随他。   裕王母子已经出局了。   皇帝又封自己被废的太子弟弟为“成州王”,要让他去靠海、但贫穷的成州做个闲散王爷。   两个未成年的弟弟,还在宫里念书、生活,等成人之后再赐封地。   裕王也赐了封地,是在西北荒凉之处。因裕王还背负谋杀先皇的嫌疑,对这个封地,裕王不敢有怨言。   澹台氏在这个时候闭门不出,考虑对策。   “我要出宫,跟王爷去封地。”澹台贵妃当机立断。   她知道儿子封地贫瘠,但没有她坐镇,儿子永远翻不了身。   未来还长,大家可以走着瞧。   皇帝同意了,封澹台贵妃为太妃,准予她跟裕王走。   封完了这些人,就轮到了皇帝的内宫了。   先封的是皇后。   皇后人选,毫不令人意外,就是生了荣王嫡长子的奚氏。   “朕嫡妃奚氏笃生名门,温恭雅化、多福仁慧,立为皇后……”   封完皇后就是祭天,隆重至极。   而后就是封侧妃戚氏。   大家对戚氏封号,多多少少有几分好奇。   “侧妃戚氏聪慧敏捷、柔嘉贞淑,册封为贤妃……”   这个消息一出,众人有点懵了。   戚思然被封的是贤妃,而不是贵妃,这事就有点蹊跷了。   贵妃乃是四妃之首,而贤妃是四妃之末。   “陛下如此待戚氏女,这是何意?”众人暗地里各种阴谋论。   其实事情很简单,戚思然的封号,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戚氏对新帝说:“侧妃进宫时日短,对陛下服侍时间也短,当不起贵妃之尊。先封贤妃,将来若有了功业,再擢升其不迟。”   新帝很信服这话,点头同意了。   从前的荣王府人事简单,荣王没有美人,只一妻一妾一子。   封赏完了妻妾,就轮到了他儿子修朝。   对儿子,荣王是十二分的喜爱,觉得这孩子给他带来了好运。   “……皇长子萧修朝,为宗族首嗣,天意所属。谨告天地、宗庙,立为皇太子,授以金册、金宝,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布告天下。”   就这些,荣王世子成了当朝皇太子。   这个皇太子名正言顺,没有任何兄弟跟他争抢,因为整个皇室下一代就他一个男丁,一根独苗。   修朝需要搬到皇子府去生活,不能养在奚宝辰身边了。   对此,奚宝辰也没说什么,这是规矩。   皇帝的后宫实在单薄,子嗣也少,故而明年开春就是第一波选秀。   奚宝辰大着肚子,要跟戚思然一起操持这件事,太皇太后最终把关。   除了内廷的赏赐,朝廷之上也有很大变化。   萧靖承被封太子太傅,以后由他教导太子武艺和军法。   太子太傅一共有三人,萧靖承只是其一。太傅这个身份,感情上就很亲近,身为太傅的人,将来是下一朝的重臣。   同时,在瑞王封号的基础上,皇帝又封他为大将军王,且他的大将军王可以世袭万代。另外赏赐两城给他做封地。   这次,瑞王没有推辞。   荣王非常顺利继承了大统,处理一些善后之事,就可以等着过年了。   朝堂之上,他有些磕磕绊绊。但暗中有人推波助澜,朝臣们温顺得不可思议,皇帝的每个想法都得到了追捧。   做皇帝好像挺容易的。   因皇后和贤妃都怀孕了,后宫事务还是戚太皇太后操持。   戚氏与胡氏这两位太皇太后没有换宫殿,仍住在自己的宫里;只云太后腾了个地方,换到了戚太皇太后旁边的宫殿居住。   一切都安稳了,水流下的暗涌,都是瑞王在平息。   他做得越多,抓在手里的就越多。   这个时候,皇帝还自得其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错过了登基之初收拢人心的好机会,正在慢慢变成他皇叔的傀儡。 第592章 哪里都关不住薛湄的能...   腊月十五,京城下了三天的雪终于停歇了。   厚厚皓雪覆盖了街道与屋脊,处处洁白;树梢也挂满了雪,似开了满树花。雪让人间萧索深沉,又酝酿出繁华景秀。   踏月楼的观景阁里,萧明钰与萧靖承正在吃羊肉锅子。   “这是前天从白崖镇运回来的冬羊,肉鲜嫩而不膻。”萧明钰自吹自擂,“往年冬天,京城可吃不到西北的羊肉。”   萧靖承听了,表情淡淡。   有了薛湄制造的爬犁、雪橇,冬天想要去匈奴地界,变得非常容易;运出来东西,更加容易。   匈奴人学会了制造雪屋之后,冬日的牲畜不用着急宰杀了,还能继续和梁国商人做买卖,大家都富足而安稳。   他在这个瞬间,想起了薛湄。   萧明钰却打断他的思路:“陛下的年号可定了?”   再有半个月,就是新年了。   新旦之后,就要用新的年号。   “定了。”萧靖承慢慢喝了一杯酒,“年号是永康。”   萧明钰:“……永康?倒是挺有野心。”   “永康没什么不好。”萧靖承道。   萧明钰又问他:“薛湄人在何处?”   萧靖承:“郡主府里囚禁着呢。”   “皇叔,你这话可有意思吗?要不要我嚷嚷出去?”萧明钰白了他一眼。   萧靖承在绵转缭绕的火锅雾气里看了眼他:“你若愿意嚷嚷,便嚷嚷出去。”   萧明钰:“……”   踏月楼很热闹,这个时候又正好是饭点,生意红火。楼下传来丝竹声,还有琵琶声与女子清亮歌声,婉转而多情。   歌声绮靡秾艳,透出一股繁华盛世的富贵之音。   萧靖承很喜欢,叫了小伙计,拿钱去赏赐楼下唱歌的歌伎。   听到了满意的歌声,又吃到了鲜美羊肉,萧靖承心情很好,先离开了踏月楼。他这次是过来跟萧明钰交换一点情报,当然不是关于薛湄的。   回到了瑞王府,一切冷冷清清。   入了夜,琼华似霜,一轮冰魄悬挂中天。   “五个月了。”萧靖承看着案几上的纸条,不禁莞尔。   薛湄这五个月还没有安定下来。   她做了好几件事,其中有两件特别凶险,还有件让萧靖承都震惊,很想见面时候问问她是如何做到的。   萧靖承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薛湄是如何操作的。   也许,那就是后世的智慧吧。   最近一封信,是薛湄亲手写的,告诉他:“打算入苗家十八寨。若成功了,便后顾无忧;若失败了,我就宰了苗王,自己做十八寨的主人。”   萧靖承:“……”   离开了他的庇护,她也一样蛮横。   她没有去楚国找薛池,甚至没有告诉薛池自己的方向。   这段日子,她在各处闲逛。不过,她是直接从江宁进了楚国境内,闲逛的范围都是楚国,没有去齐国逗留。   也许,她对楚国更感兴趣。   理由是:“想吃辣,我去弄点花椒,勿念。”   这是她第一封亲信,后来的信都是暗卫们传回来的。   这个晚上,萧靖承一夜无眠。   薛湄有空间,可以随时消失,她不至于去了苗家十八寨就出不来。依照她的聪明才智,以及她从后世带过来的知识,她很快就会收服苗寨。   苗家生活的地方,瘴气很多,也许薛湄就有办法处理,从而赢得众人尊重,心甘情愿接受她做苗王也未可知。   萧靖承在杞人忧天。   理智上知道,心里却放不下。   翌日早朝,萧靖承立在那里,还有点走神。   下朝之后,有小太监等待着,说太皇太后请他。   去了万景宫,发现皇后奚氏也在。   奚氏小腹微隆,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只是神色有点憔悴。   见皇叔来了,她起身要回避,太皇太后拉住了她:“坐吧,自家叔侄,不必这样见外。”   奚氏看了眼瑞王。   瑞王此人,肩膀总是比其他人更平些,这导致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杀伐气,令人生畏。   “让你来,是想请你去开导开导陛下。年轻夫妻,两个人昨晚吵了一架。皇后跟陛下顶嘴,这是她的错,哀家已经教训过了。   你往御书房走一趟,别让陛下气坏了身子。年关在即,祭祖诸事繁杂,千万别因小事闹得不愉快了。”太皇太后道。   萧靖承顿时就猜测到了,皇后和皇帝是因为薛湄而争执的。   皇帝还是荣王的时候,就在郡主府吃过亏,导致他很害怕薛湄。   他现在是一国之君,自然不会再害怕薛湄。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永远关着薛湄。   皇后却一直在谋划着,何时提出让皇帝放自己表姐更适合。   皇帝不想放,就没有合适机会,昨晚夫妻俩就吵了一架。   “……还是因为郡主之事。”戚太皇太后说,“皇后想让郡主出来。”   “不要急。”萧靖承看向了皇后,“郡主目前住得挺好,外面烦心事太多,她自己不想出来。   皇后因此和陛下争执,此乃犯圣颜,万万不可。若不是皇后双身子,又跟陛下有过扶持之情,这会儿该进宗人府受罚了。   郡主素来跟皇后娘娘亲近,难不成还要郡主挂心皇后娘娘吗?娘娘的夫君,已经不是往日的荣王了。”   奚宝辰:“……”   她隐约从皇叔这番话里,听出了一点深意。   太皇太后不急,皇叔也不急。   他们消息更灵通,比她这个新皇后要知晓更多。也许,目前的境况是大姐姐真不适合出来吧?   奚宝辰很想替大姐姐争取,又担心自己好心办坏事,只得忍了。   萧靖承去劝说皇帝。   皇帝刚刚登基,不管是心里还是地位上,都不够稳固。在萧靖承跟前,他还是有点胆怯。   提到了成阳郡主,他意意思思道:“朕打算等过了年,再寻个借口放了郡主。”   萧靖承:“陛下万万不可。郡主是先皇亲口禁足的,若是放了她,岂不是违背了先皇之意?   陛下刚刚登基,百废待兴,朝中很多事都需要朝臣们配合。若是留下把柄,难以服众。”   皇帝:“……”   照这样看,瑞王叔也不想郡主出来。   怎么听着有点奇怪?   “皇叔不是要跟郡主成亲吗?”皇帝问,“怎么,难道皇叔改了心意?”   “我的确是有了新的主意。”萧靖承说。   皇帝:“……” 第593章 大哥我来了   “王爷,王爷!”有人急急忙忙跑进了内院,差点撞到了墙角一盆丹桂树。   男子一袭素白家常深衣,正在给墙根处盛绽秋菊浇水。   他衣摆塞在腰带里,在自家完全不修边幅。   “何事?慢慢说。”   “主子,大小姐有信了,她还有几日便到江城。”来人换了称呼,把一封信递了过来。   回眸时,薛池的脸略有了点颜色。   他手里的水壶放下,上前接过信。   信的确是薛湄写的,像她那一手字。她的字不算好,但她总是写得很认真,有种别样的笨拙。   时光荏苒,距离上次分别,已经两年了。   而薛湄被“囚禁”开始,也整整十五个月了。   薛池给郡主府去信,派人去打听,才知道薛湄已经暗中离京。   告诉他这个秘密的,是幼弟薛润。   薛池派石永回了趟京城,见到了薛润。薛润还以为薛湄在他身边,还问薛湄近况。   石永留了一个地址,就离开了梁国。地址是一处楚国京城的酒楼,是薛池的产业之一,可以传递消息。   这一年多,他让人时刻留心。一旦有了薛湄消息,无论早晚都要通知他,一刻也不能耽误。   这十五个月,薛池时常在想:她是不是不来了?   她是否出事了?   如今,她终于来了。   玉忠把信取了过来,递给了薛池。   薛池立在原地,澎湃的心潮停歇了。平潮则海阔,他内敛而沉稳,对玉忠道:“叫人来服侍我更衣。”   玉忠:“……”   主子你糊涂了吧?   天天盼着大小姐来。大小姐来了,你反而要晾着人家?   这是什么毛病啊?   玉忠不敢吐槽自家主子,只得道是。   薛湄下了马车,在深秋阳光里微微仰头,打量着眼前的府邸。   府邸乃是青砖墨瓦,高大而古朴。门口背阴的地方,有一点苔藓,微寒里瑟瑟发抖。   “庄亲王府”四个字,用汉白玉雕刻而成,高高悬挂,日光下有点炫目。   薛湄着一袭浅紫色襜褕,头发简单梳了个低髻,脂粉不施,只斜插了一支鎏金簪,金芒渲染了她的眸子,令眸光灼灼。   身边只跟了一名丫鬟锦屏,做弱女子装扮;两名车夫,看上去也很不起眼。   “……打听起来,楚国人都不知道庄王爷这个人,我还以为大哥处境很惨,王府破旧不堪。如今瞧着,警卫森严,高大气派,还挺像那么回事。”薛湄对锦屏道。   锦屏:“大小姐,这不是王府吧?”   一路打听,庄王这个人的确毫无存在感。   楚国百姓谈论起皇室,只说惊才绝艳的四皇子、美貌无比的十四公主。   皇帝有十三个儿子,好些皇子无存在感,庄王便是其一。   原因也很简单,庄王还是九皇子的时候,是非常坚定的太子党。袁皇后被废、太子被赶到岭南去做野人的时候,他受牵连,被皇帝随意封了个王,封地在环境恶劣、贫瘠的蒲州。   他去了蒲州,别说百姓了,恐怕皇帝自己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儿子。   前年继后张氏被杀,全族被诛,张氏的儿子三皇子被废太子位,先皇后袁氏得以翻案,皇帝就把做了十年野人的长子接回京城。   虽然大皇子回来之后,没有复位太子,但得到了很多朝臣的拥护,毕竟他是嫡出正统,是皇帝的嫡长子。   大皇子复位,顿时就想到了他那个可怜的弟弟姜瑾,还因为受他牵连,在蒲州喝西北风。   大皇子请求皇帝,把九弟召回京城,免了他在西边苦寒之地的艰苦。   蒲州是个寸草不生的地方,极其荒芜,跟岭南也差不多。   皇帝气消了,年纪大了心地也软了,就同意把蒲州的庄王叫回京城。   至于他将来是仍回蒲州喝西北风,还是换个丰饶之地做封地,就要等新君封赏了,这是皇帝留给继位者的人情。   庄王回京,众人还热闹了一阵子,想走走他的门路,跟大皇子亲近。不成想,他极其冷漠,闭门不出,只偶然去大皇子府坐坐。   大家以为他潦倒、寒酸,他看上去倒也还好,身边有仆从,衣着也讲究,竟比大皇子进京的时候体面百倍。   有了封地的王爷,京里的王府,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王府,只能算个别馆。   “……按说,这个的确不能算真正的庄王府。庄王府是在蒲州的,那地方快到西藏高原了。”薛湄道。   农耕社会,靠近西藏的地方几乎都是无人区了。不像后世,要深入藏区才会荒无人烟。   蒲州穷山恶水,做王爷的封地,真是太羞辱王爷了。   怪不得大哥能吃苦,原来他在自己国家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全靠他自己长兄生活的小可怜。   长兄一倒台,他就跟着倒霉。   锦屏:“西藏?”   “咱们上次迷路,不是差点进藏了吗?”薛湄笑道。   锦屏:“楚人好像不这么叫。”   “不管他们怎么叫,你听我的便是了。”薛湄道。   锦屏:“……”   她们俩说着话,远处有辆马车驶来。   在门口停下,车上跳下一名纤瘦少女。少女约莫十一二岁,穿着粉红色襜褕,头上梳了双髻,各戴一朵珠花。   珠花是龙眼大的南珠攒成,很是名贵。   再看少女身上衣料,绸缎也是时下江城最流行的、非常昂贵的蜀锦。   瞧见了薛湄主仆,少女很是好奇,歪头打量薛湄,眼睛滴溜溜转,非常活泼。   她身后跟着肤白无须的中等身量男人,瞧见了薛湄和锦屏,立马呵斥:“大胆,何人这样逼视十七公主?”   薛湄:“……”   “无妨,一穷酸罢了。”公主倒是很大方。   薛湄和锦屏两人衣着简单,浑身没有任何配饰,看上去的确不富贵。   “你也是来看我九哥的?”少女问,“你莫不是蒲州来的,当地人?”   薛湄眼睛微微一转:“是啊。”   少女立马流露出对“乡下人”的同情来,非常大度。   这个时候,庄王府的大门终于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人。   他着青灰色深衣,气度高华,走路时肩膀平整,更显得他气质尊贵。衣袂绣了暗纹,阳光下有内敛的奢华。   薛湄被这装逼气质差点闪瞎眼。   要不是跟大哥很熟,她都要怀疑这是小郡王冒充的了。   而少女眼眸骤亮,非常花看着自家哥哥。 第594章 没有比郡主府更好的地...   薛湄的大哥薛池,乃是楚国细作。   他叫姜瑾,楚国皇室的九皇子。他生母是苗疆献给皇帝的美人儿。因为是异族人,在宫里地位不高。   他才三岁,生母便去世了。   楚国皇帝的儿子特别多,现存的皇子有十三人,更别提在成长过程中夭折的其他皇子们了。   后宫女人多、孩子也多,皇帝对他们都很淡。   楚国皇宫生存难度,比梁国要高至少三个度。   和他一样大的兄弟好几个;比他大两岁、小两岁的兄弟也有好些。   皇帝精力旺盛就那么几年,故而那些年宫里出生的孩子特别多。   多而廉价,没有母亲、母族庇护的皇子们,往往活得像个小太监。   姜瑾从小话少、脾气犟,谁打了他,他一定要打回去,因此吃了很多苦头。   凭借着这股子不怕死的精神,他得到了先皇后袁氏和太子姜琷的青睐。   从六岁开始,其他人还在遮遮掩掩、观望等待的时候,姜瑾就是坚定的太子势力。他是太子的走狗,可以为太子做任何事。   八岁时候,袁氏帮衬之下,太子往梁国派出第一批细作里,就有姜瑾。   堂堂皇子,要亲自去做细作,还不是为了他自己,可见他的卑微。   而后那些年,他时常往返梁国与楚国,倒也学会了一身本领,让自己的羽翼丰满起来。   他十六岁,先皇后被废、太子被废,袁氏受到重创,袁氏嫡枝退回祖籍生活,楚国老牌世家、百年旺族就这样倾覆。   受此牵连,姜瑾被皇帝发配蒲州。皇帝偏偏不肯饶过他,给他封了亲王。尊贵的身份、狼狈的下场,这才是杀人诛心。   十年后,他回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跟太子一样狼狈不堪,可他看上去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没有丝毫落魄感。   这些年,蒲州的穷困没有毁掉他身上贵气。   皇帝见了,都有点诧异,还破天荒问他在蒲州的生活。   倒是比他处境稍微好一点的废太子姜琷更显得落魄。   朝中不少人愿意与他来往。   姜瑾却过上了最简单的生活,整日闷在家里。   十七公主在中秋节见过他,对这位兄长极有好感,好几次都想要登门,却被拒之门外。   不成想,今天进来了。   跟一个女人一起。   这女人在眉心贴一个花钿,看上去有点好看,十七公主打算回头也学学。   “……九哥,她是谁啊?”十七公主好奇到了一定程度,就要发问了。   姜瑾态度随意:“义妹。”   十七公主嘟了嘴:“九哥你有亲妹妹,怎么还认义妹?”   然后她端详薛湄,非常不礼貌直接问,“你叫什么名字?”   姜瑾打断了她的话:“公主,我这里待客,请你先回去。”   十七公主不乐意了:“九哥,我是你妹妹,你怎么叫我公主?”   没人理会她。   十七公主再想往前跟,就被玉忠拦下了。   她愤愤不平,跟着她的太监也骂玉忠不懂事,居然敢阻拦公主。要是陛下知道了,非要剥了他的皮。   十七公主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也是目前楚国最嚣张的小公主。   十四公主美貌无双,但在十七公主面前也要伏低做小。   庄亲王得到了十七公主青睐,她在皇帝跟前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庄亲王就能得到新的封地,可以做一个更名正言顺的亲王。   他居然不识时务,把十七公主赶出门。   “公主,莫要搭理这些宵小。”太监安慰她。   公主还是挺生气的。   “九哥真是的,到底谁才是他妹妹,他糊涂了不成?”十七公主跺脚,“你去查查,那女人是谁。”   太监道是。   薛湄进了王府正院,一路上草木葱郁,并未见颓败之相,就跟大哥闲聊:“江城的深秋,跟夏阳城还是不一样,对吧?夏阳城这时候该下雪了。”   “对。还是江城更宜居。”大哥道。   薛湄:“你说得对。”   两人有很多话想问,然而坐定之后,却都不知如何开口。   窗台上摆了一盆秋海棠,明媚而不妖,花开旺盛。不过,花期已过,即将凋零了。   薛湄站起身,近距离看了看,又观摩了下屋子里的家具陈设,笑道:“不如咱们郡主府,是不是?”   薛池心口一颤。   隐藏极深的情绪,顿时像泄了口,倾盆而下。   他的眼眶莫名发热。   努力忍住这突如其来的伤感,他点点头:“哪里都不如郡主府。我住过最好的地方是双燕楼,环境好,视野也很好。”   “将来回去住吧。”薛湄笑道。   薛池苦笑了下。   他有种预感。不管前途是好还是坏,他再也回不到郡主府去了。   “……或者更现实一点,在江城重新修建一个双燕楼。”薛湄又说。   薛池:“这个主意更靠谱。”   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   小小齿轮推动了下,后面转起来就容易很多。   薛湄一边喝茶,一边跟大哥讲述自己这十五个月的去向。当然,有些她不能说。她很擅长讲故事,说得言词流畅,片刻就到了黄昏。   薛池让人安排了晚膳。   锦屏和两名“车夫”,也会得到关照。   她的事说得差不多,就问薛池:“你这些年一直在梁国做细作?”   “前面是。后面等于是断了线,没人在意我人在哪里。若不是当初还有点人脉在江城,稍微有些资本,我早就死了。”薛池道。   说罢,他看了眼薛湄,“还得多谢你,让我站起来。”   “别。”薛湄失笑,“让你站起来这件事,咱们可是两清了,你帮我赢了一大钱,还让我出了口恶气。”   “那些钱,根本买不起这假肢。”薛池道,“我用了这么多年,它不需要保养,坚固、灵活如初,你莫要哄我了,它不是金钱能买到的。”   真的可以买到。   在太空时代,这样的假肢有点小贵,当然绝不是高价到消费不起的地步,也就是一辆普通代步车的价格。   不过,没人能把它从太空时代带过来。薛池说它无价,倒也没错。   “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在京城的时候就特别好奇。”薛湄道。 第595章 我们又有家了   大哥问她何事。   “那个姜东安,他是我亲哥哥吗?”薛湄问他。   大哥:“你还记得他?”   这话,隐约有点不悦。   薛湄:“记得。他憨憨的,跟五弟有点像,非常像是永宁侯府的人。”   大哥:“……”   薛池沉默片刻,才点点头。   “他人在哪里?”薛湄又问,“我人都来了,见见总可以吧。”   “他目前不在京城,去了外地。我有些买卖,他帮我跑跑。”薛池道。   薛湄连忙凑近:“什么买卖?”   “私盐。”   薛湄倒吸了一口凉气。   贩卖私盐暴利,但是抓到要杀头的。只不过楚国不靠海,他们内陆湖盐也很少,故而大部分的盐都要跟齐国和梁国换。   梁国开发的陆盐,就是传说中的鬼石,技术保密。   楚国也有很多陆盐,只是他们不会过滤,导致不能用,就放弃了。   故而,盐这一块反正是要买的,楚国看得没有梁国和齐国那么紧。你能偷偷弄进来,那是好事,反正大家乐见其成。   薛池早年给太子做细作,暗中就替自己留了后路。   楚国最大的神秘走私组织,就是薛池的人在运作。他们主要跑梁国,从梁国运回铁、盐等。   “你既然来了,一年半载不会走,总能见到的。”薛池又道。   说罢,他试探着睃了眼薛湄,似乎在问:你不会走吧?   “那挺好的,希望可以早日相见。”薛湄道,“对了,我们的母亲她也在楚国吗?”   薛池一时沉默。   薛湄端详着,就听到他良久才说,“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是为了维持稳定,才让人假扮成她。”   薛湄听罢,哦了声,反正她又不是真的薛湄,那母亲跟她关系也不大。   不在就不在了吧,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此一来,薛湄就在庄亲王府住下了。这处别馆距离皇城约莫一个小时车程,算是稍微有点偏僻的。   四周住的邻居,也是小门小户,除了薛池之外,就是个四品的户部官员最大了。   因为偏,宅子便宜,庄王府占地面积比较大。   一走进来,整个院子空落落的。从头到尾,几乎不见半个人影。   走廊、小径上干干净净的,并无尘土与落叶,薛湄心里嘀咕是谁打扫卫生。   薛池安排她在西跨院住下。   楚国的院落,不像梁国那样整齐划一的北方院落,这个西跨院跟正院不是平衡的,而是落座在一处水塘后面。   入了秋,水塘四周也有鲜翠颜色,倒映得水波碧汪汪的。   西跨院进门便是壁影。绕过了这粉彩大壁影,后面是一座二层小楼。   小楼一楼几乎没有墙壁,全部都是由门窗组成,雕花窗棂精致小巧。   进门是厅室,摆放着崭新家具,能待客用;两边是书房,摆放了案几和书架,堆满了书。   书架并不整齐,看得出有人翻阅过;而案几上也有用过的房四宝。   薛湄:“大哥,这是你的院子?”   “我平时喜在此处读读书。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院子。”薛池道。   薛湄:“关键是我不爱读书。”   薛池:“……”   而后,他们俩上了二楼。   二楼上去便是梢间,平素可以做宴息处,里面是卧房,垂着绛紫色的门帘。   卧房帐幔用金钩挂起,床上堆满了满床的被褥与枕头,的确像是准备待客的地方。   往下一瞧,后院有一整排倒座抱厦,约莫十间矮小房舍,既可以做库房,也可以做下人房。   处处精致,有点双燕楼的意思。   庭院有个小小凉亭,前面还有个假山。假山左边种了好些翠竹,郁郁葱葱迎风而摆。   “……好雅致的地方,就是设计得不太合理,摆设太多了。”薛湄对大哥说,“这么大的院子,若是在夏阳城,足足可以住下一大家子。”   “咱们不是在夏阳城。”薛池道。   薛湄:“这倒也是。我有时候思维成了惯性,不懂欣赏。”   晚夕的时候,薛湄和锦屏就在这里住下了。   仍是没有丫鬟。   玉忠跑了好几趟,把该送的东西都送了过来;锦屏和薛湄动手,一起铺床叠被,终于能踏踏实实睡一觉了。   翌日早起,锦屏说要去厨房端早膳,薛湄也想去看看,跟她一起。   结果,她们俩遇到了薛池自己打扫抄手游廊。   他着素白深衣,看上去超脱无尘。扫帚在他手里,也是轻盈无比。片刻功夫,他就把整个游廊给打扫干净了。   大哥的财产,不至于买不起下人。   在封建社会,人也是商品。水灵灵健康的小丫头,几两银子可以买一个;中年健壮的仆妇,可以买也可以雇佣,每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一二两银子,不够富贵门第一顿饭钱。   大哥特立独行,要么是做秀给其他人看,要么就是不信任下人,恐怕有眼线混进来。   想想曾经他的西院、他的双燕楼,都是固若金汤。   “大哥,哪里吃早膳?”薛湄招呼了声。   薛池:“我打算扫完地去请你,早膳已经准备妥当了,就在拜月亭吃如何?”   亭子在西跨院和正院中间。   这个时节,说冷倒也不是很冷。只不过在外面亭子里吃饭,肯定不舒服。   “去大哥那边吃吧。”薛湄道,然后她对锦屏道,“你直接去厨房吃。”   锦屏道是。   早膳倒是很丰富,各色糕点——多部分的糕点都是用米粉做的,并非梁国那样的面粉。   比如说三鲜饺子,就是用糯米粉做了外皮,晶莹剔透;里面的三鲜颜色秾丽,让人食欲大开。   粥则是洁白的米粥,里面加了点糖。   薛湄吃了一顿鲜甜无比的早餐,自己的胃口得到了极大安抚,心情顿时很好。   她吃得开心,薛池也高兴:“还担心你吃不惯。”   “其实吧,我一直觉得早餐就是要甜甜的。”薛湄笑道,“我甚至觉得,任何菜不放糖都是邪恶。”   薛池微微眯了眯眼睛,有点警惕看着她:“菜放糖?就像你把肉包子拿去烤那样折腾吗?”   薛湄:“……”   你对我的鲜肉月饼到底是有多大的怨念?   薛池担心江城的早膳太过于南边,薛湄吃不惯;而她来的第一顿,肯定要用当地特色招待她,吃个风味。   他还让人准备了鸡丝面,等薛湄抱怨早餐不好吃的时候再端上来。   没想到,对薛湄而言,江城仍是不够南。   依照她的生活习惯,齐国才是她的故土。   想到这里,薛池心中突然一顿,怀疑自己探到薛湄的秘密了。   就在他们兄妹用早膳的时候,玉忠急匆匆进来:“主子,有客人到了。” 第596章 薛湄的别名   听说有客,薛湄打算起身离席。   薛池却道:“这么早来我这里,多半不是为了看我,而是为了看你。”   薛湄:“我?”   “昨日十七公主在这里遇到了你,恐已经有人知晓了。”薛池又道,然后他问玉忠,“可是大皇子来了?”   大皇子就是曾经的太子,薛池的兄长,也是他最坚决拥护的主子。   “是。”玉忠回答。   薛池:“请大皇子进来吧,我就不出去迎接了。”   玉忠道是。见薛湄看向了他,他冲薛湄点点头,示意她别怕。   薛池又对薛湄道:“你身份应该如何安排,你自己可有想法?”   “就说我是你义妹,不好吗?”薛湄问。   薛池:“倒也可以。不过,我得给你安排一个身份。你外出游历,化名什么?”   薛湄笑起来:“白潇潇。”   薛池:“……怎么叫这个名?”   “我们刚到楚国,在江上遇到了一支船队,他们有个歌姬生得美丽,歌喉清脆绵转,她就叫白潇潇,我觉得很好听。”薛湄道。   薛池:“……”   所以,他一听就觉得这名字风尘气很重,不是他的错觉。   这就是个风尘名。   他看着薛湄,一言难尽;而白潇潇女士,对自己这个附庸风雅的假名字,非常满意,恨不能时刻挂在嘴上。   “不要叫这个了,叫萧白吧。”薛池随口道。   薛湄一下子就想到了萧靖承。   她神色略微有点了变化,道:“萧是梁国国姓,直接叫这个,不引人怀疑吗?”   远远的,传来脚步声。   薛池没空解释:“回头告诉你。”   他话音刚落,院门被推开。   玉忠前面领路,带进来一位中年男子。   男子着象牙色素面绸缎深衣,身材修长。他鬓角乌黑,浓密头发束冠。头冠是赤金镶珐琅盘螭金冠,阳光下光芒熠熠,衬托得他容光焕发。   他有双和薛池酷似的眼睛,眼窝深陷,有种别样的英俊;肤白无须,若不是眼角一点细纹,倒也看不出年纪。   瞧见了薛湄,他先是放眼端详了一瞬,这才冲她略微颔首。   薛池走上前:“皇兄。”   大皇子姜琷搀扶了他:“免礼。听说你府上来了贵客,我一大清早过来,不打扰你吧?上午和下午都有事,恐怕抽不出空。”   “不打扰。”薛池道,然后他冲薛湄招招手。   薛湄就信步上前。   大皇子这个时候,细细打量她,觉得她行走间带着几分吊儿郎当,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他知道她是谁。   若不是惊才绝艳的成阳郡主,也不会值得大皇子忙里抽空,一大清早赶过来。   “皇兄,这位是萧左卫的义女,从前就认得。萧左卫去世之后,托我照拂她。她近日投奔,以后可能要在京里生活一段时日。”薛池脸不红心不跳,说谎非常自然。   薛湄一眼就看穿了大皇子眼中的拉拢之意,知道早有人把自己身份泄露出去了,故而她也懒得装腔作势,直接和他见礼:“民女白潇潇,见过殿下。”   薛池:“……”   所以,你死活都要用这个名字吗?过过瘾很爽是吗?   姜琷:“……”   他见自家九弟像被雷劈了,忍俊不禁,故意问薛湄:“你是萧左卫的义女,怎么姓白?”   “义女啊。给他做女儿,没说把祖宗也卖给他。”薛湄道。   姜琷:“……”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薛湄这是对他招揽的拒绝之意。   她到底是梁国人,不会叛国的。   她在梁国倒了霉,但她的本事不会丢,她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令一帮百姓信任她、崇拜她。   她是个很好的帮手。   “不要胡闹。”薛池低声呵斥。   薛湄笑起来:“同殿下说笑了。我其实叫萧白,只不过喜欢白潇潇这个假名,所以胡乱说的。   殿下,您觉得我叫萧白好听,还是叫白潇潇好听?”   萧白,这个名字简单得有点敷衍,就像家里养了只猫,主人家过耳不过心,随便取的一个名字。   而白潇潇嘛,那就是主人家从外面买回来一个妖艳的歌姬或者舞姬的名字了……   都不算好听,只不过白潇潇这个名号,在上流社会是真不能入耳,会被人嘲笑的。   背地里恐怕就会说,她其实是庄亲王养的歌女。   “……有名有姓,自然更好听一点。”大皇子姜琷道,“萧姑娘觉得呢?”   薛湄:“……”   在这个瞬间,她觉得自己跟姜琷道不同不相为谋。   大哥可以说她,就像后世女孩子的衣着,她穿个吊带裙出门,她大哥骂说她,攻击她的品位,这是爱护;外人也如此,就仅仅是羞辱。   立场不一样。   薛湄没有任何表露,含笑看了眼自家大哥。   薛池:“你先回去吧,我跟皇兄有话说。”   薛湄道是,离开了正院。   她回到西跨院的时候,锦屏正在门口,给几盆秋菊浇浇水。   “大小姐,厨房里有好些人,约莫十几个吧。听说后花园也有好些丫鬟们。可能是大少爷不信任他们,要考验这些人,故而没放出来。”锦屏道。   薛湄点点头。   肯定是这样的。   锦屏又问她早膳吃了什么,还跟薛湄抱怨说府上早餐太过于甜腻。   闲聊几句,说起了大皇子。   “……他很老了吧?”锦屏问。   今年是楚国建弘五十八年,也就是皇帝登基58个春秋了;身为皇长子的姜琷,应该是块四十了。   “他保养得不错,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出头。”薛湄道。   中年男子,哪怕被囚禁在岭南,他也是个韶关王,并非普通囚犯,自然不用风餐露宿。加上他英俊、没发福,说他二十八九也有人信。   “他跟大少爷长得可像?”锦屏又问。   薛湄:“有点像。他们估计都像皇帝,说起来,我还是蛮想见见楚国的皇帝。”   楚国皇帝,不能算是个传奇人物,但他的一生是很传奇的一生。   他做了五十八年皇帝,其实他今年也才五十八岁,因为他刚刚满月就登基了。   小皇帝的下场都不会太好,一般都是幼年“夭折”的命运,要给真正的实权人物让路,但楚国的建弘帝却一直活到了不惑之年。   在这个过程中,有个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此事,是薛湄游离楚国,听过最励志的故事了,没有之一。 第597章 成阳郡主是神女   薛湄游历楚国,听过很多故事,其中一个就跟楚国现在的皇室有关。   当然,民间为尊者讳,有些事情并不会传得很邪恶,说起皇室多半都是比较正面的。   他们就说起了去世的皇太后,也就是建弘帝的母亲。   建弘帝并不是凑好满一个月就登基,而是二十八日大。   一个二十八天大的奶娃娃,他的母亲也是才十八岁的皇后。   先皇去世的时候,刚刚二十岁,是突发疾病,没人知道他到底什么病死的。   当时,后宫除了皇后,还有四妃。   这位十八岁的皇后——她儿子登基之后她是太后了,是个天生的政治家。   四妃都是望族女,她很了解她们的脾气,一个个拉拢、利用。   在内,她依靠四妃;在外她依靠皇帝的胞弟,当时也才十六岁的谆王,教导他如何联合几大门阀为皇族所用。   她该卖惨的时候就卖惨,该强势的时候就强势;在皇帝三岁的时候,朝堂上各大势力分工合作,有条不紊。   等皇帝到了十岁,太后就开始分化整个朝堂。她首先拿四太妃开刀,利用她们各自的心思,让她们争斗了起来。   谆王辅助之下,门阀间十年恩怨,都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最终楚国差点自我覆灭。   好在这位太后娘娘既有手腕,又有运气,小皇帝肯听话又争气,跟太后一样是个聪明人,故而他们母子最终掌握了整个朝堂。   在建弘帝十七岁的时候,太后借口自己眼睛不太好,不再垂帘听政;离开之前,她还把谆王安排去外地治水,让他五年不要回京。   五年之后谆王再回来时,朝堂上皇权已经在皇帝手里了。   当然也还是有掣肘,没有哪个皇帝可以随心所欲。皇帝跟朝臣、跟望族之间,总是各种拉锯。   建弘帝不能说算个明君,但好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父亲暴毙,导致他很担心自己哪一天也去了,后继无人,就像他当初那般凶险,故而他生了很多儿子。   后来,这些儿子他自己都不太认识了,就比如说九皇子姜瑾,他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孩子。   薛湄觉得大哥有点可怜。   大皇子姜琷对他有无感情?毋庸置疑,兄弟之情肯定是有的。但有多少,这个说不准,皇家的感情往往很畸形。   薛湄跟锦屏闲聊时,大哥也在跟大皇子姜琷闲聊。   大皇子被贬去韶关的时候,他母族差点被皇帝连根拔起,那时候他并没有封号,只是个废太子。   现在他回来了,皇帝也没着急给他封号。   朝臣们都在等待,以为皇帝要重新起复这位废太子。   大皇子的母族袁氏,曾经是侨姓望族之首。   在两百年前,楚国是从中原迁过来的,当时北方匈奴闹得特别厉害,没办法镇压他们,只得迁走。   跟着皇室一起到江城的,很多都是当初的望族,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是有钱有势,声望遍布天下。   后来,他们被称为“侨姓望族”,就是他们是更尊贵的北方望族;当地也有很多楚姓望族,却因为是本地人,被豪门称为蛮子,总是低人一等。   大皇子的母族袁氏,是侨姓望族之首。袁氏一门四宰相,家族历史上做过官的高达一百二十四人;手里还掌握了楚国的二十万兵权。   试想一下,皇帝在他母亲的影响下,一生都在提防望族,他能眼睁睁看着袁氏如此做大?   所以,杀皇后、废太子,重创袁氏,逼迫袁宰相告老、逼迫袁家让出兵权,甚至大将军自尽,整个袁氏退回绵州,此事才收场。   废太子和袁皇后很容易翻案,因为当时按在他们身上的罪名,很多都只是皇帝想要强加给他们的。   “……绵州的袁氏,现在是我大舅舅当家做主。”大皇子对薛池道,“我一直派人跟他们接触,没有得到回应。”   “十年前袁家血流成河,大哥也要体谅他们,他们是害怕了。好不容易保存了一点薪火。”薛池说。   大皇子冷笑了下:“他们并没有元气大伤,当时只是推出我三舅舅和四舅舅,成了替死鬼,以及我们母子。”   薛池不言语了。   “他们只是蛰伏了,势力还在。我跟他们接触,他们一直不理,不过前些日子终于给我回信了。”大皇子道。   薛池:“怎么说?”   “他们已经派人来了京城,会暗地里跟诸族联系,替我铺平道路。”大皇子道,“我复位太子,指日可待。”   薛池:“恭喜大哥。”   大皇子摆摆手:“还是不够,咱们十年错失了太多机会。现在老五、老六都起来了,他们一个个靠山雄厚。”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起来,“不过,我有你这个帮手,就足有胜算。你果然很厉害,把成阳郡主招来了。这可是神女,有了她,咱们定是胜券在握。”   薛池一直很平静,听到这里,抬眸静静看着大皇子:“大哥,她不是来帮你的。她只是来投奔我的。”   “我知道。她帮你,就是帮我。”大皇子立马道,“你我兄弟一体,没了你,我什么也不是。”   “大哥不要妄自菲薄。”薛池道。   “我说的是实话。”大皇子笑道,“这个世上,只有你不会背叛我。对了,我要去接袁氏的人,改日再请你和成阳郡主……哦,萧姑娘,请你们俩去我府上做客。”   薛池道好。   大皇子急匆匆走了。   然而他这一去,并没有接到袁氏派出来的人,只接到了几名随从。   随从把信递给了他:“殿下,大老爷这次派出来的是幕僚白公子,手里拿着咱们家的令牌。   白公子说,跟殿下暂时还是别见面了,以免有人多心,对殿下不利。   殿下要的,白公子都会给殿下办到。殿下在明,他在暗处,彼此配合行事,这样能事半功倍。”   “白公子?”大皇子一头雾水,“幕僚?什么幕僚?”   随从一脸崇拜:“白公子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睿智的人,殿下信任他即可。”   “他长什么样子?哪怕他暗中行事,我也得知道他是谁啊。”大皇子道。   随从:“白公子行事,自有章程,殿下不必担心。”   大皇子:“……” 第598章 女大十八变   天气渐冷。   薛湄住进了庄亲王府,就开始整治一番。   被大哥圈养在后花园和厨房的下人们,也陆陆续续安排到了各处。   薛池偶然想起来,问薛湄:“你的乳娘和丫鬟们,都没带出来?”   薛湄:“带出来了。”   “人在哪里,怎么不接到府上?”   “她们都很忙,替我办事。一个萝卜一个坑,若不是锦屏武艺高强,她也不能留在我身边,也得替我办事。”薛湄笑道。   薛池:“……”   他很想问:你不是逃难出来的吗?   你出来才十五个月,也就是到处逛了逛,能有什么事,需要把自己亲信的丫鬟们都派出去?   还有戴妈妈,都一把年纪了,也要在外面帮你办事吗?   然而,他在梁国的时候,诸多破绽,薛湄却从来不多问一句。   薛池想要回报她,对她的事也保持沉默。   西跨院里要了两个丫鬟,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还好。   薛湄问她们俩:“认识字吗?”   丫鬟:“……”   要是能认识字,还用做丫鬟?谁家下人认识字啊?   别说丫鬟了,外面的小厮甚至管事,有几个人认字?   “从今天开始,就要认字了。”薛湄对他们道,“给你们三个月时间,至少要认识九百个字,要不然我就要把你们卖出去了。”   丫鬟震惊看着薛湄。   天哪,还有这种好事?   只是,虽然每天就认识一个字,但人都是一边学一边忘记,想要全部记得,很难的啊。   丫鬟不知自己能否做到。   薛池对薛湄的这种行为,也是很不理解。不过,她跟他一样,都是打发漫长又无聊的日子,随便折腾折腾丫鬟,倒也没什么。   薛湄来了之后,薛池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他的府邸也热闹了不少。   不仅如此,他还会出门,谁家邀请他做客,他也会去逛逛。   薛池生得极其英俊,五官明朗,走路又很稳,让人觉得他这个人气质沉稳、心智坚毅,非常值得信任。   哪怕他不受宠,他有个亲王身份。他是坚定的大皇子党,未来可能是朝廷的第一个世袭罔替的亲王。   现在,他是一块璞玉,能否大放异彩就要靠赌了。   江城的这些门阀世家,不少人家是靠投机起来的,个个赌性都很大,跃跃欲试要把自家的闺女嫁给薛池。   薛池见事情到了一定程度,才跟众人说:“我无意娶亲。身残之人,恐配不上贵府小姐。”   身残二字,让人费解。   这个时候,薛池撩起自己的裤腿,给大家看他的假肢。   众人更加震惊了。   “王爷不说,竟一点也瞧不出来。”   “这是何等宝物?王爷步行,不见半分颠簸。”   薛池道:“机缘巧合,是梁国成阳郡主替我医治的,假肢也是她做的。”   梁国的成阳郡主,早已名满天下。   不过,到了楚国之后,流言蜚语早已变了味道。   每个人说起八卦,都很夸张,然后加入自己的理解。   薛湄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她眉心有一颗红痣。   然而,这样不算特别夸张的特征,不能满足百姓们对她的窥探欲。   说着说着,当薛湄的事迹传到楚国时,人人就说她:容貌奇丑无比,眉心开一只眼,有三只眼,能起死回生,是因为她乃是阎罗殿的厉煞转世。   女人漂亮,就没啥本事,这是世俗认知。故而传言说薛湄并非美人的时候,传到最后就说她奇丑无比,正好跟她的惊才绝艳有了个强烈对比,听到的人才觉得震撼。   她的眉心痣,也变成了第三只眼。   总之,说起成阳郡主,是姿容恐怖,但医术高超,又才华横溢。   “你见过成阳郡主?”一位姓甘的贵公子问薛池,“她是否真的长相恐怖?”   “成阳郡主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生得很美丽。”薛池道,“她眉心有颗痣,鲜红似血,并没有第三只眼。”   甘公子撇撇嘴。   “那你未必真见过她。”甘公子道,“我听人说,瞧一眼她的容貌,能做半年噩梦。只不过,她医术是极好。   要不然,一个人岂能如此年轻能起死回生?她去边疆的时候,直接吹口气,那些军医营的人就自己好了。”   薛池:“……”   所以,已经传成这个样子了吗?   他再也懒得跟人争辩,只是回到了府上,把此事告诉了薛湄。   薛湄听了,大笑不止。   锦屏在一旁黑了脸:“为何非要觉得大小姐容貌丑陋?”   “肯定是说书先生改编的。说书想要吸引人来听,就要故意制造反转与悬疑,把人吓一跳,大家才听得满足,愿意给钱。”薛湄道。   锦屏:“……”   “你一直担心我到楚国被人认出来,让我在眉心贴花钿,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薛湄笑问她。   锦屏:“……”   薛池却在她们主仆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目光专注。   “大哥看什么?”   “你好像……是不一样了。”薛池道,“怎么比以前好看了些?”   初次见面,薛池就感觉到了。只是那时候,他以为是自己思念至极,看她怎么都觉得好。   现在天天见面,本应该看熟悉了的,这个时候才发现,明明没什么变化的眉眼,总好像带着几分妩媚之气。   她的眼睛,黑白更加分明,眼波里总像噙了水雾,瞧着就让人心生怜惜;她原本略有点不太协调的鼻梁骨,现如今也高耸纤直。   就是,更精致了。   “……可能是长大了,长开了吧。”薛湄道,“女大十八变嘛。”   薛池:“……你说话还是这个调?”   “什么调?”   “就是不太要脸的调。”薛池道。   薛湄:“……”   锦屏脸上有个忍不住的笑意一闪而过,又假装一本正经,没听到大少爷对大小姐的调侃。   转眼间,薛湄到江城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她每天都要带着锦屏出去走走。   薛池不会过问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见什么人,只问她:“钱够花吗?”   “不太够,大哥给一点吧。”薛湄道。   薛池就会给她一个钱袋,里面有约莫二十两银子。   她在外面吃喝玩乐,花完了就会回家;也有两次,深夜才归,回来时她和锦屏都一身酒气。   一个月过去了,大皇子正式邀请薛湄去他府上做客。   薛湄打算去的,薛池却道:“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你可能会遇到一个人。”   “谁?”薛湄问。 第599章 别爱我,没结果   薛湄觉得大哥危言耸听。   她不怕任何人,遇到谁都不需要心理准备。   “成兰卿。”薛池道。   薛湄:“……”   这天,薛池跟薛湄说起了成兰卿。   成兰卿是个武艺高强的女人,遇到她,最好别嚣张。她不仅仅有本事,还有计谋。   “……成兰卿刚到我大哥身边时,我的人就得到了消息。我的人还知道,是萧明钰的势力暗中帮衬她。   因此,我和萧明钰做了个交易。他明知我是楚国细作,还是要受我威胁。因为他和成兰卿的事,足以毁掉皇帝和梁国对他的信任。”薛池道。   薛湄听了,点点头:“我能猜到。”   薛池又道:“成兰卿这个人,邪门得很。萧靖承对她,到底是有点情谊吧,否则也不会只是关着她……”   薛湄看了眼薛池。   薛池:“你不同意这话?”   “依照成兰卿的聪明,她手里肯定有什么把柄。王爷如果不想永远得不到她口中的秘密,就不敢杀她。”薛湄说,“情谊,我觉得没有。那死直男癌若是开过情窍,就不会那么对我了。”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被甩,薛湄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当时不怎么生气。   但而后越想越恼火,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总之再次见到萧靖承时,一定要揍他一顿出出气。   薛池目光微敛。   薛湄又问他,关于成兰卿的事,他还知道多少。   “……这女人到我大哥身边不过三年,继后张氏就出事,导致张氏母子和当年皇后、太子一样下场。   若不是她暗中出谋划策,大哥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在韶关虚度了将近九年时光。   如此看来,成兰卿野心勃勃,恐怕不是个小小王妃能容纳她的。”薛池道。   薛湄点点头。   她也把自己打听到的,告诉薛池:“当年在西北的时候,成兰卿把成将军的细作出卖给弘吉提,是因为她在战场上见过弘吉提。   弘吉提阴狠、果决,有十五万骑兵。拥有了这些铁骑,可以踏破中原,就像两百年前那样。   故而,成兰卿自己去了匈奴,打算跟弘吉提联合,先破白崖镇。只不过,她到底对自己的父亲和兄弟有一丝心软,故而她挑选了父亲和兄弟们回京的时候才动手。   萧靖承在第一次泄密的时候,就暗中进行了排查,怀疑到她头上。他和成老将军配合演戏,让成兰卿上当。   等她去了匈奴,萧靖承将计就计,立马偷袭了匈奴王庭,斩杀弘吉提和他的大将们,重创匈奴。   成兰卿如果活着,她的秘密就有被泄露的一天。白崖镇出了这样大的细作案,别说成家全族不保,就是白崖镇其他将领们,包括萧靖承,也要受到牵连。   为了大家辛辛苦苦赚回来的军功,为了成家上百条人命,老将军带着儿子们,求萧靖承杀成兰卿,伪装成她自尽。   他们到底是动不了手,毕竟自己的亲人,只能求萧靖承。萧靖承答应了,也替成家和白崖镇把成兰卿的秘密隐藏起来。”   薛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薛池微微眯起眼睛。   他没从这番话里寻个破绽,故而问:“萧靖承告诉你的?”   “不是,成湛派人告诉我的。”薛湄笑道,“他怕我和瑞王起罅隙,怕我误会瑞王,所以把成家的往事告诉了我。   要说起来,我特别喜欢军人。就像成家兄弟,个个英勇、热血,脑子都很简单,跟他们打交道不累。”   薛池:“……”   没有成老将军的授意,成湛怎么敢说当年往事?   成家只是在感激薛湄而已,让薛湄放宽心和萧靖承相恋,别顾及成兰卿。   成兰卿舍得父母亲人、全家老小的性命,只为自己的前途,也是好狠一女的。   薛湄觉得,建弘帝的母亲那位很厉害的太后,大概可以跟成兰卿一比。   相比较之下,戚太后都稍微逊色几分。   像成兰卿这种女人,才是合格的政治家。戚太后看似冷酷,其实把儿子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即将要和成兰卿见面了,薛湄说不上有什么激动的。   能见到活着的成兰卿,倒是让她有点期盼。   “她是小郡王的心上人。小王爷念叨了她一辈子。她现在跟了你大哥,小王爷仍是没机会。好惨一男的,是不是?”薛湄提到萧明钰,语气就很轻松。   在她心里,小王爷简直就是一逗比,可爱得不行。   “求而不得就很惨?”薛池淡淡反问。   “不惨?”   “当然不。心里住一个人,就像种下了一片花海。想起她的时候,或风和日丽,或狂风骤雨,都是很热闹的。”薛池道。   “热闹?”   “对,要不然心头一片寂静,那才寂寞。”薛池说。   薛湄:“大哥,你把暗恋说得这样超凡脱俗,也是很厉害。”   薛池:“……”   然后,他听到薛湄又问他,“你暗恋谁?不会是我吧?”   薛池心口一紧。   薛湄继续道:“别爱我,没结果!”   薛池:“……让我消停一会儿。你和萧明钰混久了,有点像他了,话很多且无聊。”   薛湄:“……”   刚刚还暗示你在苦苦暗恋我,这会儿就嫌弃我话多。   男人真是太善变了。   哪怕被嫌弃嘴碎,该说话的时候也不能装傻,这是薛湄的人生准则。   如果她觉得薛池是在说她,那么她一定要表明立场,告诉他这件事的后果,以免他越陷越深。   如果猜错了,无非就是尴尬一下——薛湄天生脸皮厚,有什么可尴尬的?她根本不在乎的。   去大皇子府做客那日,是冬月里难得晴朗好日子。阳光筛过树梢,落下斑驳光影,几只雀儿在庭院觅食,叽叽咋咋,很是热闹。   薛湄穿了件月白色素面绸缎襜褕,外面罩了件小羊皮里衬、银白色绸缎表面的风氅,暖和而低调。   一圈毛茸茸的领子,衬托着她小脸。   薛池觉得她白。   薛湄是那种夺人眼球的白,头发乌黑、眉毛、睫毛比旁人更显得黢黑,眼珠子也黑,对比之下越发觉得她肤白胜雪。   皓腕微抬间,竟有烈烈风华。   这不是他的错觉,她就是变漂亮了。细微处的改变,叫人说不出哪里不一样,然而组合在一起,整个人都透出绮靡风姿。 第600章 直面成兰卿   薛湄与大哥乘坐马车,去大皇子府做客。   大皇子得到了信,在他们刚到时候,便已经先在大门口等候了。   故而,大皇子瞧见,自己九弟先下车,举止轻便,一点也看不出他一条腿是假的。九弟转身,搀扶薛湄下车。   薛湄衣着素白,越发衬托她眉眼秾丽妩媚,黑发红唇更添颜色;九弟清冷矜贵,容貌俊雅,两人看上去如此般配。   像一对玉人。   大皇子姜琷有了撮合之意,笑容明朗,宛如冬日里的一捧火炭,能驱散寒冷,让人感觉温暖融融。   他像是最贴心的兄长。   “大哥,久等了。”薛池先见礼。   大皇子搀扶了他:“本该我亲自去接的。因我惫懒,才在门口等着。自家人别客气,快里面请。”   说罢,他又看向了薛湄,笑容似屋檐下的冰锥,晶莹剔透,看似极其真诚坦率,实则没有任何的温度。   薛湄也回以微笑,特别憨直。   不知道她的,还以为她是个傻大姐。   薛池被她笑得有点懵,故而不着痕迹拉了下她的袖子。   大皇子府靠近皇城,属于京都的中心地带,院落比较小巧。   他们走到了堂屋坐下,薛湄开门见山:“成兰卿小姐呢?不出来见见吗?”   大皇子顿时看了眼薛池。   薛池表情淡淡:“大哥,成小姐之事在我们之间,不算做秘密吧?”   一句话,把薛湄拉成了自己人。   大皇子觉得九弟这些年越发练达了,知道自己想要拉拢成阳郡主,就用心良苦替他安排。   虽然更有心机,但忠心苍天可鉴。   “不算秘密。”大皇子姜琷笑道,“阿卿久闻萧姑娘大名,倾慕已久。只是她担心萧姑娘有顾虑,才不好贸然相见。既然你提了,那自然立马可以见到了。”   说罢,他冲外面招呼了声。   随从进来应答,转而去喊人了。   薛湄这货百无禁忌,这厢才要把成兰卿逼出来,那边又问姜琷:“殿下,成小姐她现如今什么身份?是殿下的侧妃,还是美人?”   “都不是,只是客卿。”姜琷说,“阿卿并非普通人,不管是侧妃还是美人,都委屈了她。”   薛湄:“什么身份才不委屈她?楚国皇后?”   姜琷:“……”   他再次看了眼薛池。   这位,真的是成阳郡主吗?传说中她像个神女,怎么一见面感觉她有点憨?   薛池面对自家大哥的眼神,也流露出一点疑惑:“大哥也不知道,什么身份才不委屈成小姐吗?”   姜琷:“……”   他不太适应这种话题,一时尴尬了,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   薛湄索性转移了话题。   她不故意挑刺的时候,倒也能说会道,跟姜琷言语也投机,两个人相谈甚欢,直到一抹淡蓝色身影出现在门口。   进来一名年轻人。   因为背光,薛湄只感觉他中等身材,略有点消瘦。   直到他走近,才看清楚。   薛湄听了好几年的成兰卿,做男子装扮。一眼就能认出她,因为她跟成家兄弟长得很像。   尤其是跟成家老三成兰韬。   别看成兰韬是三兄弟中脑子最不灵光的,却是生得最好的。成兰卿跟他有七成相似,只是面部线条更柔媚,一看就是女相。   当然,她也可以对外说自己男生女相,毕竟这种人也有的。   可能是为了迎合“阴柔美”这个外在印象,成兰卿这个男装打扮也很花哨。这样,哪怕她生得再柔美,也不会有人想到她是女子。   她跟薛湄见礼,也是用男子礼。   薛湄是后世人,没有受过封建礼教的荼毒,知晓在男女不平等的年代,男人是占尽了怎样的好处。   所以,她很理解成兰卿。   成兰卿做男子打扮,不仅仅是为了方便,她估计是恨不能自己真的脱胎换骨变成男儿。她要是成家的男孩子,这会儿手握兵权,权倾朝野了。   她估计时刻在心里恨自己的兄弟们,一个比一个没远志,全是一群憨憨,偏偏他们占据了她最想要的男子身份。   成家兄弟是没有野心的,薛湄跟他们相处过就会发现,并不是他们的伪装,他们个个都非常踏实做自己的臣子。   成兰卿估计也发现了,想要撺掇兄弟们和父亲一起造反不可能,心里记恨他们,又嫉妒他们。   感情扭曲到了一定程度,她恨不能他们都死了,来成全她的野心。   故而她才会出卖白崖镇。   当然那时候她只是想躲在弘吉提身后,捞尽好处。   现在嘛……   “成阳郡主大名,如雷贯耳。如今一瞧,倒跟我想象中不一样。”成兰卿和薛湄寒暄。   薛湄收回了心神:“哪里不一样?”   “想象中的成阳郡主,应是飒爽锋利;现在见你,倒觉得你像自家小妹,温柔可人。”成兰卿道。   非常会套近乎。   薛湄笑起来:“传言素来不可信。”   她目光时不时打量一下成兰卿。   成兰卿大大方方任由她打量,又含笑问她:“那我呢?在郡主的想象里,我是否出入也很大?”   “这个……倒也没有。主要是我跟成小姐不熟,没有在心里专门描摹你的样子。”薛湄道。   成兰卿:“……”   她愣了一愣之后,淡淡笑起来。   她没有深究这个话题,而是问姜琷,何时摆饭。   几个人吃了一顿丰盛午膳。   成兰卿话里话外,暗示薛湄要拿出“见面礼”给大皇子姜琷,表示自己的忠心;同时,他们在饭桌上又提到了鬼石,也就是陆盐。   他们想知道陆盐的提炼办法。   薛湄没接话。   吃了饭回去,薛湄依靠着马车壁打盹,然后见薛池也阖眼假寐不做声,她反而沉不住气了。   轻轻踢了踢薛池,薛湄问他:“大皇子的意思,大哥你听出来了吗?”   “嗯。”   “你觉得呢?”   “不用教给他。”薛池道。   “为何?”薛湄笑道,“不怕他报复?”   “他现在有求于你。”薛池道,“大哥回京已经快三年了,朝中局势一直很不明朗。他才是那个低声下气求人的。”   薛湄笑了笑。   “……不过,袁氏终于肯帮他了,也许今年会有转机。”薛池又道,“袁氏派了人来京里。”   薛湄听了,哦了声。   薛池:“你知道袁氏吗?”   “知道,不就是绵州那个大家族吗?我还在绵州住了三个月。”薛湄道。   薛池:“……” 第601章 我们才是家人   薛湄用了一年多的时间,逛遍了楚国。   她去过很多地方。   绵中现在盘踞着袁氏。   哪怕当初杀皇后、废太子,皇帝也不敢将袁氏连根拔起,只是逼得他们退出朝堂,去了绵州归隐。   这就是政治较量。   在科举还不够完善、没有完成皇权高度集中的年代,皇族与门阀望族是共同治理天下。别说这些不怎么出名的皇帝,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李世民,也要看望族脸色。   到了唐末,门阀彻底落末了,这种情况才会得到改善。   故而,皇帝和袁氏的一次较量中,袁皇后和姜琷母子成了牺牲品,而袁氏自断一臂退居绵州自保。   皇权遭受的损失,薛湄就不是很清楚了,毕竟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后来他很快立张贵妃为后,再次启用豪族张氏,而不是吸取教训彻底灭掉门阀,就说明皇帝也伤了元气。   故而这些年,皇帝没有在对门阀下手,哪怕他已经恨这些望族入骨了。   薛湄到了楚国,才知道楚国门阀比梁国更厉害、更威猛。   而梁国因为武将们的大规模提升,跻身上流社会,反而早早将门阀们冲击得没了还手之力。   就国内政治而言,楚国比梁国复杂百倍。   薛湄当然不是无意路过绵州的。她就是听说了袁氏,才决定去绵州看看。   现在,她的乳娘戴妈妈还留在绵州呢。   “……你自爆了身份?”薛池问她。   薛湄:“没有。袁家的人还是挺好客,所以他们接待了我。”   薛池不再说什么。   大皇子回京这么多年,袁氏一直按兵不动,他们并不是死心了,想要彻底退出政治舞台,而是他们对建弘帝有点忌惮。   老头子今年五十八岁了,还能活几年?听说他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等他一死,不管是谁做新君,袁氏都要出来搅浑水。到时候再辅佐大皇子去争抢,也未必没机会。   “我听说皇帝是个很厉害的人,大哥何时带我进宫去看看他?”薛湄问,“不用进宫也行,外面看看也可。”   薛池:“我自己不奉诏也不会入宫,更不好带你去了。张皇后和三皇子被处置才三年,宫里人事很复杂。”   薛湄思量了下这话,对薛池:“你老爹还真狠,老婆儿子都是筹码,随时用、随时杀。不过他不杀子,只杀子他娘,真是有点残忍的慈悲。”   薛池:“……莫要口无遮掩。”   “难道不是吗?”   薛池沉吟片刻,居然点点头:“倒也不错。我们家儿子多,父皇前前后后生了二十二个儿子,中途夭折了九个,现在还有这么多活了下来。”   顿了下,他又道,“公主一共生了二十人,夭折了十三人,现存七人。一生四十二子,他恐怕是史书第一人,后世也难有超越者了。”   薛湄:“……”   前无古人,这个不假。   但后世孩子多的皇帝可不少。   宋徽宗有六十五个儿女,李隆基有五十九个,康熙有五十五个。最夸张的是南北朝时期的陈宣帝,他的女儿们没统计,光儿子就四十二个。   更别说传闻里的“九十九子”、成吉思汗三千子什么的。   所以,孩子多的皇帝不少呢。   建弘帝的儿女,不能算四十个,因为很多还没有上族谱就夭折了,勉强只能给他算二十多个。   二十多个子女的皇帝,在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里太多了。   薛湄看了眼薛池,觉得这个时候的大哥有点无知,竟很可爱。   “你放心吧,后世提到你父皇,只会说他多子多福,不会是批判的话。再说,后面比他能生的皇帝肯定不少,你不用太担心。”薛湄道。   薛池疑惑:“这还不多?我们家跟养猪一般。”   薛湄:“……”   在梁国皇帝临死时候,发现自己儿子无人可以托付江山,薛湄相信他肯定非常恨,应该多生几个的。   薛池对此不屑一顾,因为他八岁就去了永宁侯府做细作。   侯府因落魄,人事简单,更像是个普通家庭。他等于是在普通门第长大的,对皇族这样浩瀚的子嗣,无法接受。   薛湄倒是能理解。   皇帝别说几十个儿女,就是成千上万,他也养得起,而且又不用他生,他牺牲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牺牲。   父权至上,所有孩子都是他的附属品,他可以任意打杀、随意作贱,这种高高在上的支配感是会上瘾的。   生再多又有什么关系?他会去考虑孩子们的感受吗?   他能理解儿子们对兄弟巨多、相互竞争的压力吗?   他不能。   薛池有点像个真正的孤家寡人。他对楚国皇室没什么亲情,又对永宁侯府没什么依赖,他是天地间孤零零的存在。   他看似亲人遍地,实则他只有自己。   不,现在他有薛湄。勉强的话,还有薛润。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等我找个机会,让你见见皇帝。”薛池最终对薛湄妥协了。   薛湄大喜。   见过了成兰卿之后,薛湄没有再去大皇子府,她给萧靖承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成兰卿的位置。   “一年前我便知晓了。”萧靖承回信如此说。   成兰卿在一年前就不再隐藏了,故而那时候,成家的人都知道,她在楚国废太子身边。她目的是什么,成家人和萧靖承都知道。   现在,他们双方都按兵不动。   薛湄仍是带着锦屏满世界闲逛,有次还在街上遇到了十七公主。   十七公主身边簇拥着大群贵女,个个明艳动人;看到薛湄时,众人有了点敌意,非常明显。   薛湄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可能真的变漂亮了点,因为她在梁国的时候,女人们对她都很友善。   “她是谁啊公主?”   “是我九哥的义妹,从蒲州来的。”十七公主道,“她住在我九哥府上。”   “什么?”其中有贵女的声音不由自主拔高。   无疑,这位肯定是仰慕薛池,对什么“义妹”住在他府上表示很震惊。   薛湄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她和锦屏进了一处脂粉铺子,打算看看这里的脂粉买卖。她们俩刚进来不久,身后就有好几个人跟了进来。   她们竟然是方才跟着公主的那拨人。 第602章 忽悠甘小姐   一行四人,都是十四五岁的贵女,衣着华丽,绫罗缠身、金玉装裹。   她们有南方女子的特点:个子娇小,肌肤细腻。   薛湄立在她们跟前,比她们都高一个头,以至于四名贵女带着她们的丫鬟,上十个人立在薛湄跟前,仰头的样子,让薛湄无端想起动物园的小鸟儿。   鸟妈妈喂食的时候,小鸟们都是这样拼命伸头仰颈。   被迫当妈的薛湄,心头一时间荡漾了母爱。看这些孩子,她顿时就觉得:熊孩子嘛,打一顿就行了,多大点事。   有了母爱光环,薛湄格外慈祥:“有事?”   “你是谁?”其中一位穿猩猩红风氅的少女问,“你真的住在庄王府?”   “我叫萧白,是庄王的义妹,自然就住在庄王府了。”薛湄道。   几名贵女顿时看向中间那女子。   中间女子一袭银白色斗篷,带着羊羔皮的围脖,衬托着一张脸。她脸盘挺大挺方,但年纪小,五官组合得很恰到好处,故而不丑,是那种饱满水润的模样。   看着竟有几分姿色。   不过,她这种长相,等到了三十岁之后,应该就会变成国字脸。   “那你可知道,庄亲王拒绝了甘家议亲,是为何?”另有少女帮着发问。   薛湄顿时就知道,中间这少女是甘家的。   她们胆子倒是不小。   “不是因为他瘸吗?”薛湄道,“所以他不想耽误别人。”   众贵女:“……”   中间那位方脸甘小姐怒不可遏:“你凭甚说他瘸?”   “你没见过他的假肢?”薛湄倒诧异了。   “假肢而已,又不瘸。”甘小姐道。   薛湄:“……”   她笑盈盈看着甘小姐,并不做声。   见她冷静了点,薛湄才问:“你堵我是作甚?”   “……我、我想邀请你到府上做客。”甘小姐倒也不愚蠢,立马收敛了敌意,“你不会不敢去吧?”   薛湄:“真不敢。”   就不受你个小屁孩子的激将,气死你。   “你怎不识抬举?”其他贵女急了,“你可知甘家是何等门第?”   “蜀姓士族的甘家,与陆杨二族并称蜀姓三门阀。”薛湄笑道,“听说你们甘家还做药材买卖?”   甘小姐脸上顿现得意:“你倒是知晓不少。”   “随便打听的。”薛湄笑了笑,“你们甘氏在神医坊排第几来着?”   甘小姐立马道:“第五!”   楚国是个特别讲究组织性的地方,这是薛湄到了楚国之后发现的。   他们的三十六行,每一行都有民间自发的组织;而三十六行还有个总组织,有专门的总管事。   若是后世,那就是妥妥的商会。   这是个比较好的例子,当然医药他们不在楚国的三十六行当里面,故而他们自己也有个组织。   这个组织,非常不要脸自称“神医坊”。   神医坊还讲究排行,以家族来排名。   华夏中医,素来都是医药不分,而且是全科,什么都要学。不仅仅要学医术,还需要学制药。   制药是一门非常深的学问。   草药,从地里摘下来,要变成药材,不是简单的晒干就行了,而是需要炮制。   就像羊皮,也不是直接从羊身上剥下来就是皮草,而是要用硝水,经过合理的配比,以及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硝制出适合的羊皮制品。   草药也是。   从地上长出来的新鲜草药,到药店卖的药材,也需要特殊炮制工艺。   这个工艺,就考验手艺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有些手艺好的,能把药材的药性炮制出十成,有些只能一成。   经验丰富的大夫,除了会自己炮制药材,也需要能辨认。   甘家不行医,他们是专门炮制药材的,有点像后世的制药厂。   他们家的药材,总是顶尖的,药效极好。不是每个大夫,身后都有一家药炉。在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的大夫都是游医——一个行医箱,一把摇铃,走街串巷。   他们会开药方,让病家自己去药堂抓药。而病人选择谁家的药堂,自然就靠药堂口碑了。   甘家开了十九家药堂。   他们家不出问诊的大夫,故而在总排名上第五。   但单单论药坊和药材,他们家是楚国垄断性质的。每个地方只要甘家开了药堂,就能把其他药堂挤兑得没了生意。   这就是实力。   薛湄听说过了之后,很想拜见甘家的人。   “第五,果然好厉害。”薛湄笑道。   甘小姐见她似乎被蛰伏了,甩下话:“那我给你下请帖,请你来做客。”   薛湄道好。   她和锦屏离开之后,甘小姐的朋友、丫鬟们凑在一起,说薛湄不过尔尔。   “她不及你美丽。”   “长那般高,男子不喜欢。”   “她不过是一介孤女,哪里比得上你身份尊贵?庄亲王腿有疾,迟早要求你们家的。”   甘小姐被安抚得心里舒畅。   薛湄与锦屏往回走,两人乘坐马车,锦屏说薛湄:“大小姐,您本该拜访甘家的。为何还非要走甘小姐这一道?”   薛湄的确该去拜访甘家。   只是,她也不急,反正事情本就不够紧急,她还没逛够。   “意外嘛。”薛湄笑道,“谁能知道在街上会遇到甘小姐。既然顺理成章,就换个角度看看甘家。对了,方才那位甘小姐,你打听打听她。”   锦屏道是。   半路上,锦屏下车了,薛湄自己回到了王府。   她回来没过多久,锦屏也回来了,给薛湄带了消息。   “甘家七小姐,就是那位制药圣手的甘家四老爷的嫡女,闺名盈袖。”锦屏告诉薛湄。   薛湄:“好雅的名字。不过,那位七小姐挺虎的。”   锦屏:“……”   打听消息之后的锦屏,这天有点心事重重。她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跟大小姐说。   第二天,薛湄就接到了甘盈袖的请帖,请她冬月初七去甘家赏梅。   薛湄答应去,故而上街买点礼物,顺便完成最后一处的踩点。   这次,她们主仆去的是钱庄。   从钱庄回来,街角有人走过,薛湄余光一瞥,整个人呆住。   待她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脑子里嗡了下。   “锦屏!”薛湄喊了她,“快追上去!”   她说话的时候,那身影已经消失在墙角;而锦屏,二话不说追了过去。 第603章 果然被萧靖承吓一跳   薛湄立在原地,等了片刻。她无意识往前走,明知追不上,还是跟了过去。   化作车夫的两名暗卫一直跟在她身后。   薛湄走了不少的路,遇到折返的锦屏。   锦屏冲她摇摇头:“没有追上,大小姐。”   薛湄深吸一口气:“让人去查!”   “大小姐,还是别查了。”锦屏道,“若那人真是王爷,咱们身边不止一个王爷的人,他肯定会事先知道。   再说,我也是王爷的人,您不怀疑我方才是故意放过他的?”   薛湄:“你不会的。”   锦屏听到她毫不迟疑的否定,心中发暖。   而薛湄在这个时候,也清醒了点。   她为何要兴师动众?   萧靖承说过了,待朝中局势安稳,他就要到楚国找她。   薛湄原本还要流浪更长时间的,是听说梁国一切安稳,朝堂之上换了一拨大臣,都是萧靖承的亲信。   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该埋下的仇恨种子,萧靖承都设计好了。   那时候薛湄就想,他也许会在过年的时候来楚国找她。   她希望自己能在他到来之前,把楚国京城摸一遍,免得自己在他跟前落了下风。   就是这么好胜!   故而她来了。   要是他也来了,薛湄倒是不足为奇。不过,成兰卿肯定会派人暗中盯着薛湄,薛湄不想把萧靖承的秘密泄露给她。   她不去找寻了。   回去的时候,薛湄跟锦屏又聊起了梁国的事。   “……不知该怎么说,表妹这个人,运气到底算不算好呢?”薛湄道,“同时怀孕,戚思然胎死腹中,表妹又生了个儿子。”   奚宝辰的预产期,只比戚思然早半个月。   戚思然自己是神医,做了贤妃之后,她又跟太医院院判卢殊关系亲密。   她是自己保胎的,就连卢殊,她也存了提防之心。   已经有了皇长子,也封了太子,戚思然和奚宝辰肚子里的孩子,不争谁先出生,也不争男女。   当然,在这个年代,宫廷生活里,有个儿子就意味着地位稳固。   奚宝辰在五月中旬,又生了个儿子,皇帝非常开心;戚思然却在她次子诞下的第二日,突然肚子疼。   而后她也生了。   孩子生下来就没睁开眼,可能在腹中去世多时了,只是她不知道。   是位公主,若是顺利诞下,就是皇帝的第一个女儿,皇帝肯定也喜欢。   遭遇这种不幸,戚思然哭了很久。   这方面而言,不得不说奚宝辰运气比较好,身体也比较结实。   有了两个儿子傍身,又有在王府时候相互扶持的情谊,帝后感情不错。   今年春上选秀,宫里进了不少人,四妃也填充满了。除了戚思然,其他三妃来自各个望族。   其他的,光九品美人就纳了三十七位。   饶是新鲜美艳的面孔无数,皇帝连带三个月不用重复的,他还是每个月有十天歇在皇后宫里,有十天歇在戚思然处。   “我就不太适合嫁给皇帝。”薛湄对锦屏道,“若他与我缠绵,转身又去其他人宫里,我会打爆他的狗头。”   锦屏忍俊不禁:“大小姐放心,咱们王爷不会的,他很珍惜自己狗头。”   薛湄哈哈笑起来。   萧靖承的确不会。在这方面,薛湄对他总是很信任。   哪怕偶然想起,也没有办法怀疑。萧靖承珍惜她,也知晓她脾气,断乎不会做伤她之事。   就在薛湄和锦屏信心满满的时候,现实很快给她们俩打脸了。   又过了一日,薛湄这日继续外出,归来时在王府门口遇到了马车。   马车是翠盖华车,非常炫目。   赶车的车夫衣着都比其他门第要气派。   车上的人在薛湄和锦屏下车之后,聊起了车帘。   薛湄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熟悉不过的眸子。   她整个人一愣。   旋即,那人下车了。   庄亲王府的家丁上前,跟他恭敬行礼,然后对他道:“王爷,咱们王爷不在府上。待王爷回来,再请您过府说话。”   薛湄愣愣看着眼前的人,着一袭深红色风氅,用白狐皮做了领子,浑身风骚。   她一时愣住。   “我不是来找你们王爷的,他在不在家,不与我相干,我来找你们家小姐的。”男人说。   薛湄:“……”   所以,做戏不用做全套吗?   萧靖承打扮得像个戏子,花里胡哨,面部也做了易容,但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却仍是他的,没有丝毫改变。   他那双酷似戚太后的薄眼皮,极具特色,见过他的人都应该认得,他居然敢大摇大摆?   他说到了楚国,会把薛湄吓一跳。   果然吓一跳。   家丁很为难。   薛湄便道:“请进来吧。这位是?”   王府的家丁立马解释:“萧姑娘,这位是靖王殿下。”   薛湄:“……”   她来楚国京城,不是稀里糊涂的。楚国皇室那些已经封王开府的王爷们,薛湄都了解过。   楚国和梁国一样,在皇帝还没有去世之前,他的儿子们哪怕封王了,也没必要去封地;但是皇帝去世了,这些王爷们就必须立马滚蛋。   哪怕他们不想走,御史也会把他们骂走。   古代的城市不够发达,不是所有地方都有京城这般繁华热闹。有些封地偏僻的王爷,去了封地就等于过乡下土财主一样的生活。   享受惯了的他们,哪里肯走?   楚国一共十三位皇子,其中十一位已经成年开府了。   除了被贬,所有王爷都赖在京里,并没有去各自封地。   薛湄对靖王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王爷堪称楚国第一纨绔。他是行八,非常独立,不跟任何势力结交。   不是他清傲,不愿意拉帮结派,而是其他王爷们都不愿带他玩。   他以前跟六皇子那边走得很亲近,却有次在朝堂上,把六皇子卖了个底朝天,导致六皇子辰王至今不让他登门。   就这么个玩意儿,皇帝倒是挺照顾他,多次说小八无异心,非常忠诚,所以对他诸多照顾。   薛湄不知萧靖承干嘛要扮成这位王爷,还如此嚣张到薛池府上来。   她一边往里走,满腹疑惑,恨不能把他按住打一顿:不用搞这种惊吓啊!   你说会吓一跳,真的是不折扣!   “看什么?”萧靖承问薛湄,口吻带着几分薛湄不太熟悉的油腻,“你觉得本王好看,相中了本王?”   薛湄:“……”   居然还蛮动听的,一点也不让人恶心。难道是她的亲妈滤镜依旧存在? 第604章 哥,你看我头上绿吗?   薛池在书房闲坐。   家丁进来,跟他说:“王爷,靖王他跟着小姐进来了。”   薛湄到了之后,这些原本在后花园的下人们,分别安排到了各处;而薛池让他们喊薛湄为自家小姐。   薛湄的身份,仍是他义妹。   “小姐让他进来的?”薛池抬眸,深邃眸子里闪过一抹费解。   薛湄的性格,若是靖王在门外纠缠,她肯定得打他一顿。   靖王是楚国皇室最纨绔的皇子,也是得到皇帝偏爱最多的皇子。听闻当年他母妃,是皇帝抢过来的。   建弘帝抢了臣子的妻子,而后靖王还早产,导致有人说靖王并非皇帝的儿子,而是先前那一户的。   只可惜,那户人家早已没人了,事情过去很多年,真假都不太可考了。   太子跟薛池说过,其实八皇子的生母,也不是什么臣子的妻子,而是皇帝非常偏爱的一个美人。   有人嫉妒她,才说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传言。   若真的是,望族们还能不趁机攻击皇帝?   薛池跟八皇子只相差半岁,处境却是天翻地覆的差别,故而他从小跟老八不熟,两个人没什么交情。   他这次回来,很多人想要见见他,带着各自的目的,唯有老八从不登门。   靖王爷忙着吃喝玩乐,根本想不到这方面。所以,他突然登门,薛池有点意外,却也知道他没什么正经事。   薛池八岁去梁国,而后每次回来,也不是都能见到老八;这次回京,他也没跟靖王打过照面。   若是街上遇到了,他恐怕是认不出长大之后的兄弟了。   小时候的靖王什么样子,薛池也不太记得了。   “……是,王爷。”薛池走神的功夫,家丁有点急了,因为他不敢赶走靖王,又担心自家大小姐吃亏。   薛池沉吟了一瞬,放下书,对家丁道:“不要慌,去吧。”   他起身,去了外院的堂屋。   尚未进门时,他突然听到了萧靖承的声音,这让他微微愣了下。   “……太破旧了点,他应该换个地方住,他手里有钱的。”萧靖承道。   薛池慢腾腾的脚步突然加快,进了堂屋。   堂屋里,男子背手,衣着得过分华丽,正在打量家具陈设;而薛湄,一眨不眨看着他,似乎正钻研。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   薛池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实说,这人虽然容貌和萧靖承出入挺大,但那双眼睛、那声音,时常见到萧靖承的薛池认得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当即屏退所有人,又喊了玉忠,让其守卫,防止有人偷听。   四周安静了,他这才死死盯着萧靖承:“你……”   “怎么了,两年不见,不记得我了吗?”萧靖承收起了那种油腻的腔调,声音冷而冽,逼问到了薛池头上。   他撩起衣摆坐下,坐姿也挺拔。   薛池脸色全变:“你好大胆子,这可是江城!你带着面具,就敢这样光明正大行走?”   萧靖承表情淡淡,端起茶喝一口:“既如此,你去揭穿我。正好让你看看,楚国满朝武,是相信你的话,还是相信我的话。”   薛池:“……”   一个是从小在京城混大的靖王,一个是打小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庄王,薛池觉得自己被打成假冒的可能更大。   薛湄已经围观多时了,上前摸了摸萧靖承的面具。   出手温热,是肌肤的温度,很难看得出他是易容了的。   这手艺,锦屏恐怕都要甘拜下风了。   萧靖承抓住了她的手。   薛池重重一咳嗽。   薛湄抽回了手。她虽然百无禁忌,但多多少少考虑下大哥的心情,毕竟大哥刚刚跟她一样,受到了极大惊吓。   萧靖承端茶喝了两口,见他们俩还在消化这件事,似乎都没开口的欲望,他便对薛湄道:“你明日可有空?我让我王妃下帖请你。”   薛湄:“……”   王妃又是什么鬼?   薛湄抬了抬眼皮,然后问大哥:“哥,我头上绿吗?”   头上绿这个概念,在这个年代是没有的,故而大哥没懂薛湄的梗,只是一言难尽看着他。   要是薛池嚷嚷一声,楚国把梁国的大将军王给抓了起来,萧靖承就热闹了。   不过,这样的话薛湄会很生气。   而且薛池觉得,正嚷嚷起来,依照靖王的受宠程度,自己被冤枉成细作的可能性更大。   萧靖承不是他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因为,薛湄从来没有可能会属于他,一点可能也无。   薛湄是薛池的亲人,萧靖承就算半个亲人了。   不揭穿他,看着皇帝把敌国的大将军王当儿子宠,薛池倏然觉得这样也挺有意思。   “他不仅仅有王妃,还有美妾无数。”薛池对薛湄道。   薛湄:“……”   不仅仅是头上绿,脸都要绿。   “……我记得靖王是有孩子的。”薛池又补一刀。   薛湄:“……”   大哥你到底哪边的?   为什么朝我下刀?难道你看不出我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了吗?   她无力看着萧靖承,半晌才道:“先说说王妃吧。”   “王妃是阿梦。”萧靖承道。   薛湄和薛池一脸懵逼。   萧靖承:“让锦屏进来,她知道阿梦是谁。”   玉忠很快把锦屏喊了进来。   锦屏虽然是暗卫,仍是被自家王爷吓一跳。   一听说阿梦,锦屏也是目瞪口呆。她对薛湄道:“大小姐,阿梦以前是王府暗卫的总教头,贺方就是她教出来的,我的易容术也是她教的。”   薛湄:“……”   “阿梦不是已经死了吗?”锦屏又道,“她……”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   毋庸置疑,阿梦当时和玄狐一起出任务,然后王爷就说他们俩已经遇害了,不会再回来。   故而,贺方取代了阿梦,成为了暗卫首领。   现如今看来,从那个时候开始,阿梦和玄狐就成了楚国人。   “孩子都是王妃生的,也就是阿梦自己生的,是她和玄狐的。”萧靖承又道,“平时我不在,就是玄狐假扮靖王。”   薛湄:“……”   “王妃的美人,一半是他们培养的暗卫,一半是真的美人。”萧靖承道,“还有什么想要问的?”   薛池:“……”   薛湄:“……”   他们兄妹俩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需要时间补一补自己摔碎的三观。 第605章 萧靖承就是这样令人感...   薛池很受冲击。   他曾伪装成永宁侯府的大少爷,自觉非常冒险与大胆了。   不成想,萧靖承居然冒充的是皇室。比起萧靖承的行径,薛池简直小巫见大巫了。   他甚至怀疑,萧靖承在齐国也有这样现成的身份。   “你就不怕被揭穿?”薛池问,“一旦你被抓,就是死罪。”   萧靖承的眸光舒淡而冷漠:“那你就要去问问,十三个儿子当中,父皇最信任谁。”   薛池:“……你叫父皇,倒是很顺口。”   “我父亲也是皇帝。要论起资历,我们大梁更正统,乃是中原皇室。我叫建弘帝一声父皇,只有他占便宜的,我本该叫他老兄。”萧靖承道。   薛池:“……”   薛湄:“……”   怎么面具都遮不住你的王八之气?   一别一年多,萧靖承好像变了点,他身上居然能看得出一点政客的油滑,不再是那个直的钢铁直男了。   毫无疑问,萧靖承已经在楚国打下了他的根基。   八皇子靖王在九皇子府逗留了大半个下午,这才离开。   他走了之后,薛湄和薛池还有点消化不了。兄妹俩坐在客厅,半晌没有动。   此事的玄乎在于,它不可能是真的,但它的确是真的。   一国皇子都可以被外族人取代,这难道不是非常可怕的吗?   “……成兰卿有没有见过八皇子呢?”薛湄问薛池。   薛池:“肯定见过了。”   成兰卿估计试探过。   正如萧靖承所言,八皇子在京里的受宠程度,绝不是大皇子、九皇子这些人能比拟的。   真的争辩起来,将近十年不在京都的大皇子和九皇子,才更有可能被怀疑是细作,而不是一直在皇帝身边长大的八皇子。   成兰卿和大皇子到了京城都三年了,一直没有对八皇子动手,肯定是她也意识到了这点。   斗不赢,还不如先藏起来,别叫对方发现了她,反而破坏了她的计划。   故而,萧靖承的眼线一年前才知道成兰卿在姜琷身边。   夜里回到了西跨院休息,薛湄的两个丫鬟还在吭哧吭哧背书,努力认字。薛湄让她们要学会认字,她们已经差不多达到要求了。   能如此的,是因为薛湄给了她们一个捷径。   锦屏反而心事重重。   上次在街上,她跟丢了王爷,就能确定那是她前主子,对她的跟踪很熟悉,故而轻松甩开了她。   “……怎么了?”薛湄问她。   锦屏跟着薛湄已经好几年了,不再是做暗卫时候的样子。她变得像个正常人,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大小姐,您知道当初暗卫们如何说阿梦和玄狐吗?”锦屏问。   薛湄摇摇头。   “阿梦是总教头,她是四岁开始做暗卫,天赋极高。她和玄狐彼此对上了眼,破坏了规矩。   暗卫不能有情,更不可以相互生情。故而,贺总领对我们说,阿梦亲自杀了玄狐,然后自尽了。”锦屏道。   薛湄:“……”   “我心里一直都知道,做暗卫便是这样。玄狐和阿梦破坏了规矩,他们应该受到惩罚。”锦屏道,“但是,王爷并未杀他们。”   薛湄笑了笑。   萧靖承又不是个变态。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大小姐,每个曾经跟过王爷的人,王爷都不会轻易处置,只要不做叛徒。阿梦这件事,可见王爷有容人之量,有宽容之心。大小姐,你跟了王爷,此生都不用担心了。”锦屏道。   薛湄笑起来。   她捏了下锦屏的脸:“你也太好被收买了吧?你忘记了小时候训练吃得苦了?”   锦屏:“我是孤儿,又是女子。若不做暗卫,便可能是最低等的娼妓。活不过十七八岁,浑身恶臭死了。   和那样相比,我宁愿小时候吃苦,至少长大了能好好活着。哪怕犯错了,主人也会另给一条生路。”   薛湄被她说得有点心酸了。   她总是用太空时代的思想,去代入这个年代的人。   在这个年代,想做一个人,其实挺难的。   人分男人、女人;又分良民、贱民;又分贵胄、平民。   有些人的命,还不如一只羊贵重。   薛湄也是孤儿,但她可以读政府免费的义务教育,也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到了大学,政府还会帮她向亲生父母讨要前面十几年的抚养费,让她能顺利完成学业。   锦屏却不同。   朝廷不会有福利院,也不会给她机会受教育。   没有父母的女孩子,多半是被人牙子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或者卖给娼寮。   萧靖承没有杀玄狐和阿梦,的确让锦屏感动了。   在锦屏的意识里,暗卫都是王爷的附属,违反了王爷的规矩,就是死罪。   她却在王爷身上,看到了维护与爱惜,就好像王爷珍惜的,不是阿梦和玄狐的命,而是他们所有暗卫的命。   她这个想法,有点善良。   至少她不是在想,王爷要把人的价值榨干。锦屏虽然一直做暗卫,心态的基调却是很阳光的。   “行啦,你现在又不是王爷的暗卫,你是我的丫鬟。”薛湄戳了下她的脑袋,“别管王爷怎么待旁人,我会待你好的。”   锦屏莞尔。   主仆俩笑了起来。   关于八皇子的靖王府,薛湄就特别好奇,很想过去看看。   锦屏被她带着,也对阿梦的生活有点兴趣。   “……大小姐,阿梦还生了孩子呢。”锦屏道,“暗卫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不会真的全心全意忠诚主人。   从这方面看,王爷还是对阿梦挺好的。王爷是个真正善良的人。”   “知道王爷好了。”薛湄笑道,“明天把他抢回来做男宠。”   锦屏忍俊不禁。   她觉得大小姐会被王爷打断腿。   薛湄和锦屏花了一晚上萧靖承,都是锦屏夸前主子多好多好,薛湄附和着听;薛池那边,却是一夜未睡。   他连夜让自己的暗卫去收集八皇子的情报,又让玉忠赶紧召回石永。   两日之后,八皇子的情报到了薛池的案几上。   所有情报显示,八皇子从未离开过京城,他从小就在京里长大,一直很受宠。   薛池小时候还跟他打过架,然后被太监惩罚三天不准吃饭;而八皇子那边,却是一堆太监哄着安慰着,求他别去跟皇帝告状。   此事,薛池自己没什么印象了,毕竟小时候打过的架太多,受过的惩罚也太多了。   “真正的老八呢?”薛池觉得,想要赶走萧靖承和他的暗卫,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真正的靖王。   比如说他取代薛池的时候,并没有杀原来的薛池,只是让他变成了姜东安,成为自己的下属。   也许,真正的老八也没死,而是变成了萧靖承的人。   甚至可能是萧靖承身边很重要的人。   “会是谁?” 第606章 薛湄的奢华   薛池对此事实在太好奇。   薛湄则很维护萧靖承,并不愿意多查。一旦她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可能会给成兰卿把柄。她都不用猜测,成兰卿和大皇子姜琷这会儿肯定盯着她。   哪怕是薛池,也只敢用玉忠这样绝对的亲信去查。   接下来几日,薛湄见到了石永。   石永生得高大威猛,回到了楚国之后,他不用故作小厮,看上去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   “大小姐。”他对薛湄,倒是非常恭敬。   “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忙什么去了?”薛湄笑道。   “一点小事。”石永道,“替主子跑跑腿。”   薛湄没有深究不放。   萧靖承的事上,薛湄一切如常,依旧准备去甘家,赴甘盈袖的邀请,要去甘家赏梅。   因身边信任的丫鬟都在外面,只两个新来的,薛湄打算带其中一个去。因为光锦屏一个人,显得她寒酸。   她上次留意了下,甘盈袖身边的贵女们,每个人都是两三个丫鬟。   新来的两个丫鬟,薛湄给取名一个叫“临波”,一个叫“照影”。   临波性格活泼,掐尖要强,非常好胜。故而薛湄让丫鬟们识字,临波就学得比照影快很多。   而照影做事麻利,话特别少,针线活又很突出。   薛湄出门,像照影这样闷葫芦肯定不行,故而她打算带着临波去。   去之前,她为了表现这个自己小姐很公正,故而对她们俩道:“我誊抄了一首词,你们俩谁能认全,谁就跟我出门。不用急,以后出门的机会还多。”   因为是要去甘家赏梅,薛湄就誊抄了陆游那首《卜算子.咏梅》,让两个丫鬟认。   字不多,照影果然木讷一些,有七个字不认识;而临波只有“驿”和“碾”这两个字读错了。   她只是读错了而已。   就是说,哪怕不认识,她也要找个相似的来蒙一下,这方面就显得她果然好胜心切。   薛湄看似公正,实则就带着自己早已中意好的临波出门,让两个丫鬟都没有怨言。   “大小姐,你下次如果想带照影出门,就让她们俩连夜给你做双鞋。这样的话,临波肯定赢不了,那丫鬟只有嘴皮子利落。”锦屏道。   锦屏已经像个大姐姐了,会跟薛湄一起点评这些丫鬟。   从前,可都是姐姐们私下里议论她。   “这个想法不错。”薛湄笑道。   到了日子,薛湄更衣,让临波和锦屏也换了崭新的衣裳。   薛湄给临波的,是一件银白色绸缎面料的小袄,一件墨绿色褔裙。两件衣裳,都是极好的料子,恐怕得十几两银子一匹。   临波穿上了,感觉自己都有点像个小户门第的小姐了。   “小姐,这衣裳是借给婢子穿一次,还是赏赐婢子的?”临波眼睛起了贪婪之色。   “赏赐给你的。”薛湄道。   临波顿时大喜。   她们主仆三出门,薛湄穿了件羊羔皮的皮草风氅。她让锦屏调查过,这是江城这两年最昂贵的料子。   匈奴荒原上的羊羔皮本身就特别难得,又被小郡王垄断了。   小郡王生意极大,当然主要还是在梁国。梁国的市场还没有填饱之前,只能有那么几件流落出来,故而贵妇、千金们都没有,唯有眼馋的份儿。   薛湄的马车在甘家门口停下来,甘家的小厮看到了她,笑容都要用力几分。   有丫鬟在门内迎接,瞧着薛湄主仆的装扮,也是吃了一惊,同时目光钉在薛湄的风氅上拔不下来。   天哪,那是……裴家五夫人名震京华的仔羊皮草风氅吗?   去年裴家五夫人得了一件,听闻花了上万两银子,还是托了人千辛万苦才带回来一件的。   一件衣裳顶得上京城靠近皇城的一处宅子,也只有豪阀门第买得起。   而后又有两位公主买了,但成色不如裴家五夫人的——没有这样洁白、柔软而轻便的感觉。   不成想,庄王的义妹却有。   打眼一瞧,竟像是比裴五夫人那件成色更好。   这真是……   丫鬟觉得自家夫人和小姐们要眼馋死。   甘家的赏梅宴会,其实被欣赏的主角不是梅花,而是薛湄。   他们家有意与庄亲王结亲,庄亲王却弄个义妹在府上住,听闻里里外外对这个义妹很恭敬。   义妹生得窈窕高挑,又肤白胜雪,是颇有姿色的。只要庄亲王没有想娶她做正妃的心思,甘家就能接受。   内宅嘛,想要弄死一个人,还是挺容易的。   甘盈袖不懂这个弯弯绕绕,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她母亲却懂。   甘家主持中馈的大夫人也懂。   故而,这天大夫人让人开了甘家过年才用的惠庆阁,专门请了两个有名的女先儿,给她们唱曲、说故事。   不仅仅如此,还请了歌伎、舞姬中很有名的几位,前来热闹。   甘夫人也请了几位贵女作陪。   甘家是蜀姓三族之一,原本只能请到陆、杨两族给面子的;不成想,这次却意外请到了裴家的几位小姐。   不仅如此,还有意外之喜。   谢氏的几位公子、裴家的两位少爷,以及才华横溢的四皇子,在惠庆阁的二楼闲坐。   他们都是受了家族托付,过来看看庄王爷的这位义妹,打探庄王爷的虚实。   庄亲王这个人,特别叫人捉摸不透。   不成想他们刚刚坐定,外面义妹还没影儿,甘家二少爷却来了,还领进来一个人。   众贵公子瞧见了,纷纷起身:“靖王殿下。”   哪怕是四皇子,也起身笑道:“八弟。”   “家里有人不太舒服,我过来讨要一味药,不成想瞧见了四哥身边的小内侍,才知道四哥也在这里。”靖王道,“你们看什么热闹?”   “是九殿下的义妹,听闻是个美人儿,我们也来瞧瞧。”谢氏的一位公子道。   靖王:“是么?那我也要瞧瞧。不过咱们这么多人,若相中了那位义妹,怎么分?”   众人:“……”   四皇子知晓自己弟弟既纨绔又愚蠢,急忙打圆场:“八弟误会了,我们没有想抢人。其实大家是约不着九弟,想通过看他义妹,瞧瞧他这些年的秉性。”   众人连忙点头。   靖王又不解了:“你们不能直接上门去问?我上次就去了。”   众人:“……”   谁敢拒绝你登门?我们去了,全部都被阻拦在门外了,哪个能跟你比? 第607章 引领时尚   靖王是个人嫌狗厌的皇子。   他格调低,为人莽撞,偏偏御前受宠,不能得罪了他。有他在场,众人顿时没了谈话兴致。   二楼静下来,一楼走动声音就更清晰了。   惠庆阁本身就是个宴请的院子,二楼是阁楼,并不住人,故而楼板挺薄。   一楼的人听二楼声音,转而二楼也听一楼动静。   薛湄带着丫鬟们进来的时候,瞧见了满屋贵女,当即笑容恬静,态度温和。   贵女们却统一瞧见了她的风氅,一时眼睛都直了。   甘家还有两位夫人在场。   大夫人当即轻咳,把自己目光挪开,笑着上前:“萧姑娘快请进。失礼了,本该去门口迎接的。”   “不妨事。”薛湄笑道。   屋子里不算特别冷,还点了两个暖炉,女孩子们都脱了外裳,薛湄也跟着样子脱了,只穿里面素白色绸缎襜褕。   她的风氅脱下来,直接交给了甘家的丫鬟。   丫鬟拿了下去。   甘家几位小姐心痒难耐,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去隔壁梢间。   “好软啊,这么一层浅浅的毛,又柔软又洁白。”   “暖和极了,你们伸手试试看。”   衣裳里面很暖和,一块儿手掌就能感受到了暖意了。   “听闻是匈奴人炮制的,咱们怎么不会呢?那些布匹行,他们不会派人去匈奴偷师学艺吗?”   “哪有那么容易?人家匈奴人几千年传下来的本事。”   “我也好想要这样的风氅。没有风氅,一个围脖也行。”甘家六小姐说。   她能想象,自己戴上那样的围脖,过年时候走亲访友,众人投来艳羡又嫉妒的目光。   “要不,咱们干脆把这件衣裳藏起来吧?就说梢间失火了。”甘六小姐嫉妒到了一定程度,就想要当场抢劫了。   好在其他小姐们尚且有理智:“咱们丢不起这个人。回头被家里知道了,会打死咱们的。”   “叫别人怎么说咱们?那些侨姓士族,原本就看不上咱们,总说我们是蛮子。咱们这么做,岂不是授人以柄。”   “可是我好想要这皮草!”甘六小姐哭了。   她是真哭,眼泪滚落在薛湄的衣裳上,又顺着皮草滑下去。   甘六小姐哭得更狠:“这毛还能防水!”   众人:“……”   甘家几位姑娘离开了好一会儿,回来时候还有人重新上了妆,导致客人们很好奇。   薛湄坐下之后,有人跟她搭讪,她便跟人家闲聊。   这次跟她说话的,是一位姓裴的小姐。   裴小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比一众女孩子都稍微大一点。她在薛湄跟前,也做出一种“大姐姐”的姿态。   薛湄被鬼戎喂了一种东西。后来她去了苗疆,才知是蛊虫。   那是鬼戎的本命蛊,是他从小拿自己血喂养的。念咒语的时候,蛊虫可以出来替他杀人,当然也可以操控人心,一切都任由鬼戎处置。   只是他的蛊虫尚未真正练成。对付薛湄的时候,他是既不想杀薛湄,又想控制她,才病急乱投医,把自己尚未成年的蛊虫拿出来了。   没想到,蛊虫刚刚进了薛湄的身体,鬼戎尚未来得及念咒,就被薛湄杀死了。   用蛊虫杀人、控制人,是需要冒很大的风险,因为一旦蛊虫被杀,主人也可能会死。   蛊虫在薛湄的体内,没有了主人的操控,它也不伤人。   就是薛湄到底不是它主人,所以当它感受到了另外气息时,它以为是自己主子,就拼命想要回去。   幸好薛湄没给萧靖承。   而后她去了苗疆。   苗疆的人告诉它,这种蛊虫是非常难得的,养在自己身体里没什么坏处,还可以用它施咒杀人。   薛湄唯一的疑惑,就是仪器为何看不见它。   “蛊虫是一种咒,它并非真正的虫子。”苗王告诉薛湄。   薛湄:“……”   因为“不符合科学”,薛湄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它在自己体内,哪怕苗疆的长老和苗王都说这是好东西,万金难求。   后来,他们教会了薛湄咒语,薛湄可以控制它,这才没有立刻将其赶出去。   跟它共生了这么长时间,薛湄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哪怕仪器监测不到它。   后来她安慰自己:“人体内是有寄生虫的,绝大多数可以一辈子与人一起生活,根本不会对人有什么影响。”   所以,蛊虫也只是另外的一种寄生虫而已。   不过,有了蛊虫之后,薛湄觉得自己还是有变化的。   首先,她皮肤变好了,有点类似新生儿肌肤的细腻,几乎零毛孔,紧致白皙,太空时代昂贵的医美都做不到这样。   其次,她的五官会发生一点细微变化,虽然看得不是特别明显,但很多人说她变漂亮了。   然后,她的肤龄也更年轻了,现在还停留在十九岁上,虽然她已经快二十三了。   在裴小姐眼里,薛湄应该是跟她一样的同龄人,所以她愿意跟薛湄闲聊。   提到了裴家,薛湄对他们家的历史很熟悉,还说了几样裴家深以为傲的事。   “……现如今想要买到最好的东西,肯定是找裴氏。”薛湄恭维道。   裴小姐笑容璀璨。   谁不喜欢这样的恭维?   裴家的确是侨姓望族,原本是中原人,跟着姜氏迁移到了楚国。   裴氏最厉害的是,他们保留了庞大财力。   昂贵的皮草,只有裴家人能买到,穿得起。   “萧小姐,您的那件风氅,是在何处买的?”裴小姐问。   其他人顿时竖起了耳朵。   “那件啊?”薛湄微笑,“我哥哥送的,并非自己买的。”   众人:“……”   庄亲王那么有钱的吗?   他不是在落魄的蒲州吗?   更想嫁给他了,怎么办?   贵女们一时间眼睛放光,恨不能把薛湄给生吞活剥了。   二楼的阁楼上,诸位公子们也听到了这话。   他们没有发出动静,毕竟今天的客人不知二楼还有人。他们只是在心里默默感叹:“庄王果然不可貌相。”   “一回来就强势拒绝所有人探望,恐怕他令藏玄机。”   “他到底是何等深浅?有他在,大皇子能否复位东宫?”   楼下说完了这件事之后,倒也没有什么有用的话传出来。   贵女们纷纷感叹薛湄皮肤好,薛湄便说自己用的脂粉好,还说改日带给她们瞧瞧;贵女们还说薛湄用的熏香特别好闻。   “不是熏香,是香水,我们自家做的。只可惜做得不多。等下次有了,也许可以送给诸位姊妹一些。”薛湄道。   香水是什么,又让众人好奇。   这些女孩子们都跟好奇宝宝一样。   她们还以为薛湄是个偏远地方来的、羞羞答答的女孩子,不成想她的穿戴,是她们没见过、没听过,但无疑是精品的好东西。   一时间,薛湄感觉自己不像是来做客的,而像是来了一场直播带货。   真正意义上的“直播”,面对面那种。 第608章 我家丫鬟都比你有才华   萧靖承坐在阁楼上,慢慢端起一杯茶,不动声色喝着。   他听薛湄忽悠那些贵女,还是从前的调调儿。就没见过她靠谱。   幸好是那些贵女们羡慕她的吃穿用度。若是她羡慕旁人,那萧靖承绝对坐不住,受不了。   她理应享受最好的。   楼下宴席开始了,有歌姬声音飘荡上来,悠扬婉转。   二楼可以从后面楼梯上来,故而甘家大夫人叫人送了两桌丰盛的饭菜上了二楼,款待诸位贵公子们。   不过,甘家倒也没特别巴结这些贵公子,毕竟他们再显赫,在甘家看来,也不过如此,门第相当罢了。   侨姓望族与蜀姓豪门之间,恩怨已久,饶是谢氏、裴氏、袁氏很厉害,甘家也不会把姑娘嫁给他们。   而陆、杨两族,跟甘家是同根同枝,不存在谁高谁低。   楼下歌姬唱罢,就是舞姬上场了,伴着丝竹声,很是热闹喧哗。   二楼的人便开始交谈。   薛湄特意往楼顶看了眼,不动声色。   饭后,甘盈袖这个宴会女主人,终于想起了这次宴请的目的,把家中早早盛绽的红梅盆栽搬了四盆进来。   甘家这是改良过的红梅,花瓣特别大,一朵朵繁茂盛绽,香味也特别浓郁,是诸位贵女家里没有的。   众人纷纷称奇。   “……既然是赏梅,不如作个诗,或者画一幅画吧。”有人提议道。   这个时候,就有人反对:“我不会作诗,也不会画画,我做评判吧。”   说话的,是薛湄。   众贵女有点鄙视看着她。自幼读书,琴棋书画多少要会的。哪怕画的不好、作的不好,也要努力一下。   还没开始就认输,果然是没能耐的。   “萧小姐,怎么也要试试吧。”裴家姑娘笑道,“来人,拿纸来。萧小姐若是不会,大家可以教你嘛。”   薛湄:“我真不会。”   作诗或者画画,这两样天赋她都还没开启,能会才有鬼。   在夏阳城的时候,她因为从来不掺和贵女们的聚会,谁邀请她都不搭理,倒是没遇到过这样尴尬时刻。   薛湄借口要去净房,先溜走了。   她一走,这些贵女们顿时就笑了起来,纷纷数落薛湄。   薛湄去净房,她的丫鬟锦屏和临波过来服侍。待她们回来时,屋子里一边写诗作画,一边嘲笑薛湄。   “真没见识,只知道穿好的、用好的,恐怕字都不认得。”   认字,是这个年代最奢侈的事之一。别说女子了,很多普通人家的男子都没资格认字。   她们这些贵女们都念过书,一时自信感爆棚。   “是啊,一说起作诗,她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庄王爷这是把她当个小妾养着吧,平时取取乐。”   “我家里养了只雪白的狗,父亲什么都舍得买给它。庄王府这个义妹,恐怕也是如此,庄王爷不过是逗趣儿。”   越说越难听。   薛湄和锦屏倒也不在意,一旁着急表现的临波恼火了。   她替薛湄推开了门,狠狠盯着这些贵女。   贵女们见她回来,一时有点尴尬。屋子里只有一张案几,有两名贵女在作诗、作画,其他人在旁边等着。   故而,这才凑在一起嚼舌根。   临波环顾她们,贵女们没有被震慑,反而蹙眉,对着丫鬟如此大胆表现很愤怒,想要把临波赶出去。   临波当即大声反驳:“谁说我家姑娘不认得字?我们庄王府,就没有不认字的,门口的狗都认得。”   众人一听,当即不知临波到底是骂她们,还是骂自己,都笑了起来。   二楼的贵公子们,听到楼下吵了起来,也觉得有趣,个个聚精会神。   这种小打小闹,萧靖承知道薛湄不会往心里去,故而他也没打算管。   贵女们哈哈笑起来,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那你可认得字?”甘盈袖抬了抬下巴,直接问大言不惭的临波。   临波这些日子学了不少字,大部分的她都会,信心满满。   “当然,姑娘你认识的字,我也都认识。”临波骄傲道。   甘盈袖:“……”   众人当即来了精神。   她们写了不少字,都拿给临波瞧。有些字甚至比较生僻。   不过,临波记住了小姐的一句话:“难的字,上下结构念一半,左右结构念半边,就念你认识的那半个。”   故而,众人写了十二个字,其中四个生僻的,临波就念对了十个,只错了两个生僻字。   屋子里静了下来。   二楼上也静了,那些贵公子们面面相觑,觉得庄王府的水更深不可测。   “你、你也错了两个嘛!”甘七小姐脸涨得通红。   临波哼了声:“是的,婢子只是个丫鬟,认识的字不多,让甘小姐见笑了。”   众人只感觉被这小丫鬟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梅花而已,作个诗有何难?我家小姐懒得做,但有人会做。   以前有个大才子叫陆游,他路过蒲州的时候,给我家小姐赠了一首咏梅,我念给你们听听。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临波又道。   昨儿出门,小姐还让她们念这首诗。   临波觉得诗好,就自己背诵了下来。   她这一首诗,在此情此景之下,把众贵女都比喻成了嫉妒薛湄的。只有薛湄清雅脱俗,气质高贵。   薛湄忍笑看着临波发挥,心里给她点一百个赞。   这丫头太犀利了,符合薛湄的脾气。   “不好意思了诸位,时辰也不早,我便先回了。”薛湄笑道。   说罢,她起身带着丫鬟们走了。   她走后,一群贵女们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薛湄扇了狠狠一记耳光。   “谁嫉妒她了?真是的,这种不要脸的诗她都会。”   “她那个丫鬟,有些邪门,谁家下人还会认字?”   “就是。”   贵女们狼狈不堪,反正是被临波羞辱了一通,自找没趣。   而阁楼上的贵公子们,深感庄亲王府诡异的同时,也把临波那首诗给听了进去。   “陆游是谁?有这么个人吗?”   “没听说过。”   “这样的咏梅词,可做咏梅词之首。一旦问世,就可名满天下,咱们怎么没听过这人?”   “这是萧姑娘的丫鬟说的,也许这是她自己作的诗。”   众人议论纷纷,一旁的四皇子却沉默了。   他是楚国有名的才子,然而在这首咏梅诗面前,他甘拜下风。 第609章 重逢后的亲吻   回去路上,薛湄笑个不停。   她夸奖临波厉害。   临波比起红鸾,也不遑多让,甚至更大胆、聪慧。   只是虚荣心很强。   薛湄不介意年轻女孩子有虚荣心,毕竟人之常情,她年轻时候也会。薛湄会让临波发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的虚荣心才能得到最大满足。   这样,这丫鬟做叛徒的可能性就不是很大。   临波轻轻捂住了脸,有点后怕:“小姐不怪我吧?我只是气不过。”   说气不过是假,哪有那么大的气?   只不过,那些贵女说自家小姐,什么“小妾”、“狗”这种难听话都出来了,让临波觉得是个好机会。   一个表现的好机会。   抓牢了,便可成为小姐心腹,今后就可做大丫鬟。日子会好过一点,不必挨打骂,不必挨饿。   小人物的渴望,往往功利又实际。   薛湄还没回答,锦屏已道:“小姐若是怪你,已经骂你了。你要记得,小姐跟自己身边人从来不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骂你就是你做得不好,要改;夸你便是做得好,今后保持。你今天忠心护主,小姐很高兴。”   临波嘿嘿笑了起来。   薛湄让锦屏拿了一个银锭子赏她。   出手就是五两银锭子,又把临波吓一跳。虽然这段日子已经看得出,小姐吃穿用度样样精致、昂贵,可她还是头一回收到赏钱。   而且,是五两。   临波的月例银子才一两。   她欣喜若狂,想要给薛湄磕头道谢,只是马车上不方便。   “小姐到底是不是从蒲州来的?”临波心中揣度,“蒲州很穷的,怎么小姐这样豪阔?”   甘家这次赏梅,倒也是很热闹。   第二天的时候,门阀望族都听说了庄亲王的义妹衣着仔羊皮风氅,身边丫鬟会认字,还会作诗。   如此看来,庄亲王府的底蕴,要比众人预想中深多了。   “庄王爷深藏不露。看他平素闭门不出,人家是有底气,只能大皇子复位东宫。”   “我听说,咱们私下里的几条走货线,都跟庄王爷有点关系。若谣言属实,那庄王爷的确很有钱。”   “家里丫鬟都要学字?这可不是简单的门第深,庄王爷是野心勃勃。”   “他那义妹,生得花容月貌,听闻还能作诗。”   陆游那首诗,经过了临波的口,又被四皇子听了去,然后传遍开来,一时间红遍了京城。   冬天正好是踏雪赏梅的好时机,大家做了不少的赏梅诗词,然后又把古人的拿出来对比。   最后,江城的学子们一直认可,这首《卜算子.咏梅》是今年咏梅之首。   “既如此,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要给这位陆游陆小姐吧?”   他们默认陆游是薛湄的别名。   薛湄用早膳的时候听到了这件事,导致她一口粥从鼻腔里喷出来,大哥和锦屏都有点嫌弃看着她。   她难受死了,鼻腔刺激得脑袋都疼,但还是抵不过她的震惊。   “陆游老祖宗,我对不起你,让你强行被转性了。”薛湄对天说。   薛池:“你别老是编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下次你不想让人说诗是你的,就借用才子的。   比如说梁国的王鸿阁,你不是还认识他吗?   咱们楚人也读王鸿阁的章,对他很是推崇。你便说这是王鸿阁的新诗,难道他们还跑去梁国跟王鸿阁对峙吗?”   作为梁国臣子,王鸿阁来楚国的可能性非常小。   而楚国的诗词,反过来传回王鸿阁耳朵里,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薛湄听了,朝大哥竖了个大拇指:“这主意不错。反正王鸿阁远在夏阳城,他又够不着我。”   薛池:“……”   “陆游不是我乱编的名字,这首词也的确是他作的,他是个很伟大的人。”薛湄又道。   薛池没听进去。   因为薛湄这件事,薛池被人揣测了很久。   当天夜里,萧靖承翻墙进了庄王府,被石永挡了个正着。   他对石永说:“放我进去,否则你永远回不去梁国。你们在梁国有好几条走货路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石永:“……”   现在的梁国,基本上就是大将军王说了算,石永真不敢和他较劲,只得放了他去西跨院,然后自己赶紧去找主子汇报。   对萧靖承,薛池无可奈何。   薛池的确需要梁国的路线,断了就是断财路。   而不管是在梁国还是在楚国,萧靖承身份上都占优势。薛池跟他斗,只会吃亏,还不能撼动他分毫。   “随便他。”薛池淡淡道,“以后后院给他留门,不必阻拦他。”   石永:“主子……”   “他来是见大小姐的,不是打听咱们秘密,没必要防备他。”薛池抬头,很认真给石永解释,“他不是仇敌。”   石永:“……”   虽然不是仇敌,却是情敌。   主子难道不觉委屈吗?   大小姐被梁国“囚禁”,现如今到主子身边的,乃是主子的义妹。   这话,石永不敢讲,只是默默退了出去,到底不太甘心。   这晚薛湄早早躺下了。   不喜丫鬟在跟前服侍,薛湄让人都退下去,关紧门窗。   听着漏声迢迢,这长夜漫漫,薛湄打算进空间去消磨一会儿光阴,不成想窗牖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很轻,似带着融融情谊,然后窗牖被推开。   萧靖承黑衣蒙面,只那双眼睛清晰可辩。   薛湄很想起身抱住他;见他摘下蒙面,又不是他的脸,下半张面容乃是易容所得,薛湄模模糊糊觉得他有点陌生。   萧靖承坐到了她床边。   “……上次在甘家,可受了委屈?”他问。   似乎他想问的,不止是这些。   薛湄则道:“脱了鞋,被窝里暖和,地上凉。”   江城的冬日比北方更冷,因为它乃是江边城市。长江从城郊而过,冬日风总是湿冷湿冷的。   哪怕在屋子里,也觉得冰凉。   最惨的是,他们的地界几乎挖不到煤矿,更别说露天煤了。故而,冬天只能用木炭,好在人口稀薄,大自然取之不尽。   薛湄屋子里点了炉子,站在地上也冷。   萧靖承沉吟了下,果然上了床。   她被窝里柔软温暖,带着她身上的清香。   萧靖承打算正正经经跟她说说话,薛湄却扑倒了他怀里,并且捧住了他的脸。   她伸手摸索了几下,想要揭掉他的面具,却发现不知从何处下手。   不得要领,薛湄只得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萧靖承:“……” 第610章 大哥的野心   两人气息相融,是目前最亲密的时刻。   薛湄好像重新拥有了他,在亲吻到他的瞬间,眼泪差点落下来。   她很想念他。   分别一年多,她会在某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他,然后一个人愣怔很久,接下来好几日都会心情低落。   不是伤心,而是……像缺了点什么。   他不在身边时,她觉得自己人生里缺了好大一块,任何人与事都无法填满。   可能是要跟这种感觉较劲,薛湄这十五个月可厉害了,她带着锦屏和两名暗卫,做了不少事。   萧靖承的暗卫厉害,楚国很多虚头巴脑、听起来很牛逼的地方,经过薛湄的筹划,锦屏和两名暗卫的配合,他们全部攻了下来。   以至于到江城找大哥之前,薛湄和锦屏一算账,发现他们这一年多的收获,比过去四年都要多。   饶是盆满钵满,薛湄还是觉得空虚——属于萧靖承的位置,谁也填补不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没人能取代他。   直到她自己快要喘不上气,她才松开了萧靖承。   萧靖承沉默了一瞬,勾起了她的下巴,回吻了她。   薛湄:“……”   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她却是心头莫名一酥。   他这个回吻,带着一种较量感,薛湄感受到了激烈,就像是饮下了一杯烈酒,五脏六腑都沸腾了起来。   而不是像从前的吻,有点如喝下一杯温水——温暖、熨帖,却总感觉少了几分冲动。   萧靖承放开她的时候,胳膊还搂着她的腰。   薛湄贴近他,手指在他脸上摩挲,终于发现了一点痕迹。   他的整个下半张脸都是重塑的,而封口的地方,不是在他下颌,也不是颈部处,而是延伸到他整个上半身。   “这个厉害。”薛湄道。   萧靖承:“奇技淫巧,小手艺罢了。”   薛湄:“……”   “和你的本事相比,这些都不值什么。”萧靖承又道。   薛湄此刻就恨不能把他面皮给扒了,看看他到底是真是假。   “……你哪里学来的甜言蜜语?”薛湄眯起了眼睛,“跟靖王府那些小妾学的?”   “跟你学的。”萧靖承凑近她,贴着她的耳朵,呼出来的热气喷薄在她耳廓上,她几乎心惊,“你以前就是这样夸我。”   薛湄:“……”   学以致用,还反过来调戏师父,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薛湄忍不住笑软在他怀里。   这个晚上,萧靖承没有离开庄亲王府,当然他和薛湄也没睡。   薛湄空间里还有几包即冲咖啡,她拿出来给萧靖承和自己喝。   萧靖承觉得此物特别可怕,因为他一整晚精神抖擞,毫无困倦之意,绝非他体验过的苦熬夜。   “……这东西叫咖啡。等我们造出了大船,能航行很远,才可以把咖啡树移植过来。现在没有。”薛湄笑道。   他们俩就这样聊了一整夜。   这十五个月,虽然每件大事都用纸条传给了他,可寥寥数语,根本不能解答萧靖承心中疑惑。   而薛湄对梁国朝廷也很关心。   当然是关心表妹和她的孩子们。   彼此交换情报,说到危险的时候,还会抱一下彼此,算作补偿的安慰。   直到天明,萧靖承也毫无困意。   “……你跟绵州袁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萧靖承问,“为何戴妈妈还在袁家?”   “她在袁家是贵宾,又不是阶下囚。”薛湄笑道,“戴妈妈留一段时日,待我稳定了再回来。”   她目前还是寄人篱下。   萧靖承又问她,对楚国皇室有没有什么要求,比如说她在梁国的时候,就想混个郡主当当。   “当公主吧。”薛湄道,“这次要把目标提高一点。”   萧靖承:“陛下的义女,不会封公主的。”   “但皇帝的义妹,就可以封公主,还是长公主呢。”薛湄道,“吊打一群公主、郡主和诰命夫人。”   萧靖承:“……”   沉吟片刻,他问薛湄,是否想要扶持薛池争夺皇位。   “我想,这些年大哥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薛湄道,“做臣子再忠诚,都不如做君主。”   “他若不懂呢?”   “他若不懂,他就不会回到楚国。”薛湄笑道,“他在梁国有了现成身份,又有你我给他撑腰。   想要云淡风轻、大隐隐于市,他就会留在梁国,永远做他的薛池,也许将来还能继承个侯爷当当。   我到了楚国之后,一路打听,发现他的处境远不如他在梁国的时候。至少他在梁国,有我和五弟。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要回来夺去他想要的东西。他想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而不是任人摆布。”   萧靖承:“……”   如此说来,和薛池相比,他反而是个没上进心的了。   他就不想做皇帝。   薛湄看出了他心思,安慰他:“不用跟我大哥比,你跟大哥是不一样的。你从小到大被人捧着,从来没人压在你头顶作威作福,你对最无上的权势没有渴求。   还有就是你的性格,战场上养成的杀伐果断,对朝廷与百姓而言都非好事。况且你心中对错太过于分明。政治上而言,是没有对错的,甚至没有定数。”   萧靖承:“……你觉得我不如薛池?”   薛湄:“……”   萧靖承这天,一大清早大大方方从庄亲王的大门出去。   一路上,小厮丫鬟们瞧见了他,都非常吃惊,不知他何时到的。   而薛池人还没起来。   玉忠瞧见了,假装看不见;石永倒是觉得萧靖承嚣张过分了,这里可是楚国京都。   不过,他们主仆也受制于人,梁国是他们不能断的根基,故而忍了这口气。   大皇子在庄亲王府有眼线。   眼线也不知靖王何时来的,只知道他早上出去。   “……我最不会怀疑的,就是小九了。”大皇子对成兰卿道,“把他府上的眼线都撤了吧,免得他知道了,寒了他的心。”   “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成兰卿说,“时隔多年,大家各有牵挂,又人心隔肚皮。咱们还是先小人、再君子。”   大皇子觉得言之有理。   眼线没有撤,不过八皇子靖王清早出府的事,大皇子也没问半句。   他暗中希望,小九能跟他解释。   不过,小九却当做没事人一样,半句话也不提。 第611章 纠葛很深   夜来寒生,霜意浸润了窗棂。   窗帘外,几尾翠竹疏影摇曳,原是觅食的瘦小雀儿趁着细细微风,落在了竹稍,寻处栖息。   裴家高门大院,灯火从内院延伸到了外院。落地的明角灯只有半人高,将小径照得亮如白昼。   裴家二夫人正坐在梳妆镜前卸妆,还跟丫鬟说:“天都黑了,外面还有雀儿叫,今年冬日不够冷。”   丫鬟附和着:“是不太冷,比往年要暖和很多。因为风少。”   只要不起风,就没有那股子蚀骨潮湿寒意。   夜空静谧,室内暖意融融。   却听到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惹得大丫鬟频频蹙眉,让小丫鬟赶紧出去看看。   脚步尚未进院子,妇人微带哽咽之声,倒是先传了来:“十小姐说肚子疼。”   二夫人猛然站了起来。   裴家一阵乱糟糟。   与此同时,薛湄也没睡,她正在正院堂屋,跟大哥闲聊。   两人刚刚用过了晚膳,待消化完了再去睡觉。   大哥问起薛湄打算。   就好像,有了个打算,薛湄暂时便不会离开楚国一样。   “……我要开个药堂,只接普外科。那边需要手术室、住院部,还需要一个药坊专门制造我需要的青霉素和麻醉剂。”薛湄道。   薛池:“可以开起来。”   “不急,等彩鸢回来。”薛湄笑道,“彩鸢人还在神医阁,估计要忙一段时间。”   薛池错愕。   “她在神医阁做什么?”   “替我做点事。”薛湄道,“我去了趟神医阁,主要是显摆了下自己的医术和药,然后他们可喜欢我了。”   薛池:“……”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薛湄是梁国郡主,但她是个神医。全天下的大夫,都听说过她的事迹,以见她一面为荣。   若她去了神医阁,自爆身份,神医阁那些人的确会将她视为上宾。   她的丫鬟彩鸢会医术,也会制药,她应该是留下来传授这些知识了吧?   薛池自以为猜透了,问她:“还想做大夫?”   “想。”薛湄道,“关键时刻能救人一命,是非常有成就感的。”   薛池沉默了片刻。   良久之后,他才问薛湄,“你不打算回梁国去,成亲生子?”   “我打算四十五岁之后再考虑成亲生子。”薛湄道。   太空时代的人寿命比较长,一般能活到一百五十岁左右。再加上医学和医疗美容的高度发展,五十岁之前仍可以保持地球时代三十岁左右的体质与容貌。   五十岁之前结婚,是那种对事业、前途没什么追求的人,找一份平凡工作,原生家庭又还不错,能支持小两口买房买车。   一般没有父母支持的,又对自己事业上很上心的人,在五十岁之前是不可能结婚。   没钱、没时间,结不起。   薛湄现在正常年纪才二十多,实际肤龄十九岁,她压根儿都没想过要在这十年内结婚。   萧靖承也是一堆事。   只要萧靖承同意,两人先试婚、同居,过十年、二十年再考虑孩子和婚姻,两个人都能成为大佬,日子应该会很好过。   “……能活到那时候吗?”薛池被她气乐了。   平均寿命三十五岁的年代,她说四十五岁结婚,薛池觉得她满口胡乱言语,没一句正经话。   “尽量。”薛湄笑道,“瑞王他在白崖镇十三年,才算把边疆稳固;也许,他再需要十三年,才能把朝堂稳固,他也不急。”   薛池:“……”   他不知道事业与家庭有什么冲突。   “……他也同意你这样胡闹?”薛池问。   薛湄:“同意啊。不同意能怎么办?他还能换人吗?像我这般优秀的,只要他明确表示要撒手,转身就能被其他人捡去,他哭都来不及。”   薛池:“……”   因为沟通不畅,庄王爷觉得好头疼,让薛湄赶紧滚回去休息。   这个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里四周红彤彤的,光线黯淡又压抑。一黑衣人牵着一只白色大狗,两人缓慢而行。随后,那黑衣人不知怎么的,放开了狗绳子。   狗转身朝薛池跑了过来。   薛池醒过来的时候,决定这个梦死活不能告诉薛湄,否则她肯定要生气。   时至腊月,八皇子每隔两天就要来趟庄王府。他一开始是自己,而后还带着他的王妃、他的世子,甚至他的小妾。   薛湄就认识了阿梦,以及阿梦的孩子们。   阿梦是个五官明艳的女人,笑起来有两个深深酒窝,这就让她的笑容格外甜美。   薛湄:“你做暗卫首领的时候,能服众吗?”   长得也太可爱了点。   哪怕她瞧着三旬年纪了,仍是一副甜甜少女相。   阿梦:“郡主,我最擅长的乃是易容。做暗卫首领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这个是最初的样子,还是易容过了?”薛湄问。   问完之后,她有点后悔了,因为白问了。阿梦的三个孩子——两男一女,都跟她长得很像。   她的基因很强大。   “……弄漂亮了点。”阿梦道。   薛湄:“……”   靖王府的孩子们跟父亲都不算特别亲昵,可能平时玄狐就是扮演严父,和孩子们保持距离。   若是哪一天自己和王爷互换了身份,孩子们会无所适从。   他们还太小了,父母的秘密暂时没必要告诉他们。   至于小妾,则是其他的暗卫。萧靖承带过来给薛湄挑,问她是否需要一两位留在身边。   薛湄已经有了锦屏,不需要其他暗卫,就拒绝了。   八皇子跟九皇子走得特别亲近的事,被不少人知道了。   腊月初的时候,彩鸢突然到了。   薛湄算了算日子,觉得彩鸢回来得有点早。   “……这么快就回来了?”薛湄诧异,“你实验都做完了?”   “还没有。”彩鸢道,“大小姐,我回来是有事告诉您。京里有贵人家孩子,吞了一把小剑在腹中,孩子腹痛、高烧,已经有三天了。   他们求到了神医阁,神医阁的诸位管事没办法,想请您去看看。”   薛湄听了,精神一凛:“什么情况?”   “姓裴。”彩鸢道,“裴家的十小姐,是个七岁的小女孩子。裴家好像很宝贝她,故而花了重金求到神医阁。”   一旁的薛池听了,反问薛湄:“你跟神医阁关系这般紧密?”   “不止是紧密,我跟神医阁关系可深了。”薛湄道。   “有多深?”薛池问。 第612章 薛湄的神秘身份   薛湄的确跟神医阁关系匪浅。   她问大哥,了解不了解神医阁。   “……楚国医药行当自己成立的一个组织,就像你们三十六行总行当一样。既然是组织,自然就要推举德高望重之辈担任总管事。”薛湄道。   薛池听了,点点头。   薛湄又说:“除了总管事,还有十名一等管事,也是负责统筹整个行当的,有点权力;然后就是二等管事、三等管事……”   薛池蹙眉:“你混了个几等管事?”   “小妹不才,也没混几等,就是总管事梁老先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把总管事让给了我。   他今年都七十五了,我真怕他背过气去,勉为其难接下来了。总管事只是个象征,也不怎么管事。   平时维护医药这行当秩序的,还是那十名一等管事。”薛湄道。   薛池:“……”   他震惊看着薛湄,良久都不知该说什么。   薛湄的确很有本事。   梁度老先生是楚国有名的神医,也是非常磊落之人。   薛湄跟着卢家老太爷和卢殊,学得中西通透的医术。   楚国大夫们不知道的,她能说出很多;他们知道的,她也能表达见解。   她去了趟神医阁,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小小手术,并且承诺把麻醉剂的提炼办法告诉他们,他们就一个个跪地求她做总管事。   梁老先生领头的。   薛湄不同意,那老头当时哭得可惨了,要是薛湄敢抬脚就走,他能当场哭死。   楚国医药行当的总会,七旬老先生说把总管事让给薛湄,薛湄这货沉吟了片刻,居然真的接下来了。   她接下来之后,了解到总管事平时是个“吉祥物”一样的存在,当即带着锦屏撤了,留下彩鸢给他们传授麻醉剂的提炼实验。   彩鸢跟着卢做过无数次这种实验,现在出来了,需要一个人独挡一面的时候,她也做得像模像样。   “你、你到楚国逛了逛,然后把神医阁的总管事给撬了?”薛池仍是觉得难以置信。   此事既是合情合理,又是那么不可思议。   总之他一时震惊看着薛湄,怀疑自己又做梦了。   “是啊。”薛湄笑道。   她在楚国这十五个月,做的事可多了,撬了人家神医阁的总管事,有点不值一提。   她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有本事,也是因为离开梁国的时候,她意识到了自己的缺点。   她有很多缺点。   她一直不肯踏实下来过日子,带着游戏人间的心态,所以和萧靖承的感情,总是落不到实处。   故而,她现在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她想要做个像样的人,做个王八之气十足的人。   在梁国受过的那些鸟气,她没打算再受一遍。   她跟医药分不开,所以这个行当里,她要做老大,要把实权抓在手里。她还在想混个太医院院判当当,却发现楚国民间居然有了个自发组织。   这个组织的权威性,是普天之下都认可的,不仅仅是光这个行当。   略施小计,她就成功了。   大哥记忆里的薛湄,还是从前那个小心翼翼,只想赚钱、混个郡主当当的薛湄,所以对她这个行为很吃惊。   “大少爷,他们现在不过是求着要麻醉剂和青霉素,所以愿意把高位给大小姐,也愿意捧着大小姐。”彩鸢道,“一旦他们自己会了,说不定就会跟咱们翻脸。”   “可不是嘛。”薛湄笑道,“所以也没啥厉害的,他们捧杀我呢。”   薛池:“……”   神医阁不在京城,而是在距离京城八十里路的嘉州。   嘉州也是一座城,它拥有楚国最大的药材市场,拥有庞大的集市。楚国一年一度的药材聚会,都会在嘉州举行。   那时候,楚国炮制药材的师父们,都会带着自己的药材去嘉州,由神医阁的管事评判药材等级。   甘家年年都拿甲等。   彩鸢从嘉州赶过来,路途不长,快马加鞭一天就到了。   只不过,薛湄暂时还不想别人知晓她神医阁总管事身份。   原因无他,不管是她在京城的地位,还是她在神医阁的地位,都是空中楼阁,并不是很稳。   这个时候,告诉别人她是神医阁总管事,除了显摆之外,也没什么用处。   “……我以私人名义去看看吧。就说我是蒲州来的白大夫。”薛湄道,“大哥,你可有办法去裴家?你要是没办法,我托王爷帮忙。”   神医阁让她处理此事,她需要把事情做完。   要不然,她打败了梁老先生,也不过是花拳绣腿。她要让神医阁的人对她心服口服,而不是得到了她的药之后就生出二心。   薛池:“我自有办法!”   她都说了“托王爷帮忙”,就是请萧靖承来的意思,薛池没办法也得想办法。   做兄长的自尊心不容许他假以人手。   薛池的办法很简单:他跟太医院的人还算熟悉,而裴家必定会请太医。他派人去打听下,问问是哪位太医。   寻到了太医之后,就是收买。   薛池这些年派人往返梁国、楚国与齐国之间,贩卖的都是极其高利润的东西,走的是当年他利用大皇子姜琷架设细作通道时候私下里收买的路线,隐秘而稳定。   他算是颇有资产,而随着他回京、大皇子是否起复,他成了京都比较神秘的一股势力,很多人都会卖个面子给他。   比如说太医那里,得到了他送过去的五百两银子,自然会在裴家会诊的时候,随口说一句:“庄王府好像有位大夫,是从蒲州带过来的,医术很不错。”   裴家网罗了全城名医,又派人往神医阁求助,任何稍有名气的大夫,他们都要请过来。   家里的会诊,总是有十几人。   却没人有办法。   裴家十小姐吞进去的小剑,估计是卡在肠子某个地方了,排泄不出来。   听说梁国的成阳郡主,可以开膛破肚。然而梁国远在千里之外,孩子没命等那么久,况且郡主被皇室囚禁,想要找到她太难了。   这个时候,谁说自家有名医,裴家都会派人来请。   果然,很快裴家就拿了二夫人的名帖,专门请庄王府的大夫。   薛湄准备好了行医箱,里面有手术所用的一切,又让彩鸢给她做助手,带着锦屏和彩鸢打算去裴家。   薛池略微沉吟:“我也去吧。正好路上没事,跟你讲讲裴家这个十小姐,免得你胡说八道。要说起来,她跟当初大皇子的事,还有点瓜葛。”   薛湄错愕:“她不是才七岁吗?怎么跟大皇子有牵扯?” 第613章 天生异象   跟大皇子之事有瓜葛的,不是裴家年幼小姐,而是整个裴氏门第。   “……侨姓士族有袁、裴、谢、李四族。尤其是袁氏与裴氏,两族关系密切,同根同气。   皇帝对袁氏突然发难,而后几年一直借助张氏,铲除袁氏余孽,裴氏首当其冲。多年以来,裴氏伏低做小,极尽谄媚。   直到裴家十小姐出生。   那天是盂兰盆节,出生的孩子被视为‘天胎’。而裴家十小姐生于黄昏,原本就要暗淡下去的天空,突然霞光漫天。   霞光不是全城,而是独独照了皇城与裴家庭院那一隅,屋子里金芒璀璨。后来老和尚与道士都说,裴氏诞下天胎,可保朝廷百年国运。”   薛湄:“……”   “皇帝因此放过了裴氏。这些年,裴氏重新得到了皇帝器重,在朝堂之上又有了一席之地。现如今的宰相,便是裴家二老爷,也就是裴十小姐的祖父。”薛池又道。   薛湄对天生异象一向持有怀疑态度。   凑巧肯定是凑巧。   但如此凑巧,非要说这孩子什么也没有,薛湄觉得也牵强。   那次的盂兰盆节,天气肯定不太好,所以早早阴了天,看上去像是要天黑了;而后天突然晴了,晚霞漫天。   裴家乃是门阀望族,住得离皇城很近,傍晚时候落日在忠心轴上看更明显,导致那霞光偏向皇城方向。   这是薛湄能想象到的科学理由。   不过,对裴家和皇帝而言,有个借口和解,肯定是双赢好事。   “如此说来,不止是裴家关心这位十小姐,陛下也很关心了?”薛湄问。   薛池:“这个是自然。”   “那我治好了她,陛下会对你另眼相看吗?”   薛池:“是你治好的……”   “功劳可以算在你头上。”薛湄道,“我已经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等你将来有了前途,我才可以更好。”   薛池:“……”   他错愕看了眼薛湄,不知她是随口说说的,还是真打算为他谋划一番。   “裴家十小姐的伤,你能治好吗?”薛池又问。   薛湄:“我要见到病人,确定是什么情况,才能告诉你。此事可大可小。”   薛池颔首。   两人到了裴家,没有主人迎接,而是一路被引到了裴家的偏院。   十小姐已经挪到了这里,大夫们在梢间里会诊,已经聚集了满屋子人。   瞧见了薛池,裴家二老爷和二夫人上前,纷纷见礼。   “……王爷,有劳您了。”   “十小姐如何了?”   “她发烧,说腹痛如绞。”裴家二老爷脸上的皱纹像是一夜加深了。   他今年不过五十来岁,头发却一夜之间花白了不少。   经过了风浪,十小姐现如今是裴家的定海神针。没有了她,大家心里都不踏实。这孩子来得热闹,恐怕难以长寿。   裴家二老爷,就是宰相大人,这会儿满面愁苦。   “这位是我义妹,也是蒲州有名的神医。”薛池对宰相说,“她也许可以一试。”   薛湄上前:“我姓白,略通医理。谁能跟我说说十小姐的病情?或者我亲自诊脉?”   宰相大人打量了眼她,见她不过十来岁年纪,生得容貌秾丽,怀疑她啥也不会。但老头子精于世故,不会把心底秘密泄露,表面上和和气气。   “来人,跟白姑娘讲讲十小姐的病势。”宰相招呼仆人上前。   上前的是十小姐的乳娘,她这五天一直守在这里,给大夫们讲述当时情景。   “……这么长的小剑,才得到的新奇玩意儿。十小姐与十二少爷抢夺,她抢不过,就往嘴巴里一塞,然后不小心吞了下去。”乳娘道。   乳娘比划的小剑,约莫食指长,应该是个小小模型。   “当时,小剑上带着剑鞘吗?”   “是。若无剑鞘,也不敢给孩子们玩。那是个真的剑,打造成很小模样,是为了做小菩萨神像前的摆放。”乳娘又道。   薛湄听罢,哦了声。   “……而后我们就去请了大夫。大夫给十小姐用了药,但小剑没拉出来,十小姐反而说腹痛难忍,又发烧。”乳娘道。   薛湄听罢,颔首:“不要急,我去看看她。”   她进了寝卧。   寝卧里有不少人陪伴着,男男女女都有。这个年代没有程朱理学,没有男女大妨,大家都是凑在一处,不讲究男女回避这种。   乳娘说薛湄是大夫,让屋子里静了下。   “庄王府的神医。”乳娘又补充道。   这下子,没人说什么了,而是乖乖给薛湄让出了路。   床上躺着的女孩子,让薛湄着实惊讶了下。   裴家十小姐生得很可爱,因为年纪小,粉雕玉琢,五官极其精致,可以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将来恐有倾国倾城之姿。   饶是她一张脸已经发白。   而旁边还坐着一位含泪女子,也是极其妩媚,噙泪如梨花带雨,应是十小姐的娘。   从外表和遗传两方面来说,这小姑娘长残的可能性不大。   薛湄很喜欢漂亮的人儿。她的喜欢没什么目的,单单就像喜欢花草那样,欣赏这世上的美。   她上前诊脉时,屋子里的人都在看她。   薛湄听到他们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人?”   “庄亲王府推荐来的大夫。”   “唉。”   这声叹气,薛湄听懂了:大户门第,哪怕再珍贵的孩子病得要死了,也不能忘记政治。   庄亲王府能得罪吗?   得罪不起,就要任由他府上推荐的人过来耽误时间。   薛湄见裴十小姐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炎症,就对家属道:“异物入腹已经多时,还拉不出来,肯定是在肠道里卡住了。”   众人点点头。   大夫们都这样说。   “既然卡住了,就要取出来。”薛湄又道。   十小姐的母亲,年轻艳丽的小妇人眼睛顿时通亮:“取?怎么取?”   “现在要等神医阁的人来。”旁边有人接话,“听说神医阁新换了一位大管事,他会开膛术。”   “开膛术?梁国成阳郡主会的那种吗?”小妇人接话。   那人点点头。   薛湄才说了一句,就被打断,只得重新说:“我可以开腹取出异物。”   屋子里安静了下。   众人面面相觑。 第614章 新的总管事   薛湄毫无疑问的,被裴家客客气气送回了庄王府。   “剖腹”是这几年从梁国传过来的概念,梁国的成阳郡主的确能做到,但楚国没人能行。   在成阳郡主之前,此事荒唐可怕。   一旦脏腑破裂、受伤,那就是必死。在成阳郡主大言不惭,说“剖腹缝补即可”,每每说书先生讲到此处,听众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此事比戏更好听。   成阳郡主的很多丰功伟绩,经历过的梁国贵胄们可能不当回事。但齐国、楚国已经将那些都视为传奇。   开腹之术,非常复杂,神医阁的总管事梁度老先生也不行。   庄王府一个白白瘦瘦的小姑娘,开口就说自己能剖腹,她当她是谁?   梁国的成阳郡主吗?   回去时,薛湄对薛池和丫鬟们道:“那孩子不算严重,应该只是卡住了肠肉,还没有肠穿出血,情况不算危急。”   “大小姐,要不咱们算了吧?”彩鸢这句话想说很久了。   她们可是梁国的“逃犯”,是本该被禁足的。   最重要的是,她们是梁国人!   别看楚国百姓把成阳郡主吹捧得很高,说她是厉煞转世,容貌奇丑但能起死回生,可她转世之后是梁国人。   异国之人,总会受到更多的提防。   恐怕大少爷也要受到怀疑。   彩鸢知道大小姐的脾气,不可能放任任何患者在她面前承受痛苦而不理。但裴家既然拒绝了她们,她们也没必要冒险。   在救人同时,也要自救。   “成阳郡主”这个身份,还是别暴露为好。大小姐在神医阁已经露底了,让彩鸢总是胆战心惊的。   神医阁不同于朝廷,也不像裴家。   “算是不能算了的。”薛湄道,“除了咱们,也没人能救那孩子。再熬几天,她的肠子肯定要被磨穿。内脏出血本就挺可怕的,但脏腑里也有血管,万一再磨穿了大动脉……”   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要想个办法。   薛池沉吟:“我可以让陛下给裴家下旨。”   “这个暂时缓一下,看看有没有更温和的办法。”薛湄道。   就在他们离开裴家时,有一辆华盖马车停在裴氏门口。   小厮认得出对方身份,有点轻蔑,又不敢明着撕破脸,上前接待了:“甘公子,您怎来了?”   来人叫甘骏佑,乃是甘氏的六公子,一直很仰慕裴家四小姐。   只是,裴家乃是侨姓望族,甘氏是蜀姓门阀,两家分别属于不同的利益团体,素来不通婚。   哪怕嫁给小门小户,也不可能嫁给陆、甘、杨这三家,这是彼此的立场。若裴家跟蜀姓门阀勾勾搭搭,就是背叛自己的团体。   到时候,它可能两头不讨好。   侨姓望族与蜀姓门阀之间,彼此有交际,平素应酬的来往还是有些的,但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性质不同。   甘家的少爷、小姐到裴家来玩,裴家自然款待;但存了觊觎裴家人的心思,裴家就很提防了。   故而甘骏佑一表人才,俊朗不凡,又出生高贵,却仍是被裴家的小厮阴阳怪气阻拦门外。   甘骏佑已经看透了,心中冷哼了声,同时让自己带过来的人往前几步,走到小厮面前。   “……这位是神医阁的大夫,我特意请了过来,给贵府十小姐看病的。”甘骏佑今天底气很足。   小厮看了眼旁边这人。   此人衣着素净,的确有神医风范,加上神医阁有名的大夫,裴家已经请过了,只有新上任的总管事没到。   “请问这位是……”   “鄙姓吴,吴金门。”大夫自报家门。   小厮没什么见识,不太认识,还是进去通禀了。   裴家的人却知晓吴金门。   吴氏在神医阁排行榜第十五位,并不是他医术不好。相反,他医术非常不错。   神医阁对楚国的医药世家,进行的是综合排名——就是算总和。   比如说甘家,他们家没有大夫,只有会炮制药材的本事,开遍了药堂,所以排行第五;而吴金门,他没有家族支撑,只有他自己。   他还不会制药,只会请脉问诊。   他算是一个赤脚郎中。   这么个赤脚郎中,能挤到神医阁的排行榜前二十名去,可见他的医术受到大众认可。   “吴大夫,快请进。”裴家的大管事赶紧过来迎接。   甘骏佑悄声对吴金门道:“老哥哥,兄弟与四小姐的良缘全靠你了,你得拿出真本事来。”   吴金门:“放心吧,只不过是卡住了东西在肠子里,我自然有办法。”   甘骏佑心情很不错。   吴金门被请到了裴家十小姐床前,给她诊脉之后,他也诊断十小姐的肠子没有被异物划破,只是卡住了。   但长时间不弄出来,肯定要划破的。   现在要做的,是绝不能揉按她的肚子。   “……用峻药利泻。”吴金门道,“唯有这样,才可以把异物排除体外。”   裴家众人听了,脸色很不好。   还有两名太医在场,听闻之后也反驳了吴金门,说用了峻药利泻,异物未必能排除,才七岁的孩子肯定承受不住,一两天就得歇菜。   “利泻容易,止泻难啊。”太医说话还算客气。   吴金门信心满满:“有我在,止泻就不难。”   太医:“……”   这位太自负了,给了他台阶他也不下。   “除了利泻,诸公还有其他办法吗?诸公若是有成阳郡主的本事,倒也使得。”吴金门冷冷道,“不过,我一直怀疑,是否真的有这么个女人存在。”   太医看向了他。   “我熟读医书,从来没有讲过开腹之后还能活下来的。”吴金门又道,“反正天高路远,梁国人怎么吹嘘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咱们又反驳不了。”   他虽然是神医阁榜上排名的大夫,却不是神医阁管事,故而薛湄大战神医阁的时候,他并不在场。   和绝多数人一样,他甚至不知道神医阁换了新的主人。   太医与其他大夫不同意吴金门用虎狼利泻的药;而他们自己也束手无策,一时间卡住了,进退不得。   正好这个时候,裴家千辛万苦找寻的梁度老先生,终于寻到了。   裴宰相亲自招待了他。   “新的总管事登门了,为何赶了她出去,又单独去请老夫?”梁老先生一见面就直接问裴相。   裴宰相吓一跳。   “谁?”他诧异问,“不曾见过新总管事啊,也没有赶走任何大夫。”   吴金门被请到了一处偏院休息。   他对甘骏佑说话,信心满满:“他们没有办法了,会同意用我的,公子放心。”   甘骏佑当然得放心。   他要靠着吴金门的医术震惊裴家,然后裴家对他感激不已,同意他娶四小姐。   他们俩并不知道,梁老先生已经来了,正在跟裴相说话。 第615章 围观手术   梁老先生比裴宰相大二十岁,算是长辈。   饶是位极人臣,裴相在梁老先生跟前还是恭恭敬敬。   “……我前些时候差点没命了。”梁老先生感叹,“若不是新来的总管事出手,我这条命恐怕已经不在了。”   裴相听了很诧异。   梁老先生笑了笑,又对裴相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解开了厚厚深衣,露出小腹上的伤口给裴相看。   裴相当时还不明所以,瞧见了伤口,他整个人呆住:“这、这……”   “这是新来的总管事做的。正是因为她的好医术,以及久负盛名,老朽这才禅位于她,诸位一等管事都服气。”梁老先生说。   裴相是一品官,从小就是个人精,现在阅历丰富,仍是精明百般。   瞧见了剖腹伤口,他便知道成阳郡主来到了楚国。   只是,她到底是梁国郡主,身份略有点敏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她只是因为自己的能耐而被封郡主,并非梁国皇室。   各国之间的名宿、良臣,换到其他国家去做官,也是有的。   哪怕皇帝听说了,也只有高兴的份儿。   在楚国的情报里,这位成阳郡主可是很有能耐的。自从她被禁足,楚国就不时派人去接触她,只是没有成功。   谁知道她自己来了。   裴相压抑住心中激动:“果然是厉害。只是,最近家中来人众多,其中不乏名医。我眼拙,定然是错过了总管事。”   “无妨。”梁老先生道,“她的外貌太过于年轻,的确难以取信于人。她姓白,叫她白神医即可。她是女儿家。”   裴相:“……”   上次庄王府来的那位……   那女子年轻,五官谈不上多绝艳,但绮丽妩媚。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点漆过的,泛出盈盈水光。   有点……妩媚得过头了,近乎妖娆。   谁能想到!   对了,那女子眉心贴一颗花钿。   花钿乃是比较古老的装饰,现在年轻女子已经不贴了,她贴着倒是很好看,有点复古之意。现如今想来,恐怕是遮住她眉心异常。   传说她眉心有鲜红美人痣,也有人说是第三只眼。   不过,依照裴相的推断,美人痣的可能性更大。   “我就去请她!”   梁老先生点点头。   薛湄回来之后,重新整理了自己的行医箱,添了一两味药进去,并且让彩鸢好好休息,随时需要给她做助手。   而裴家还有很多大夫,他们凑在一起商量医案。   裴家不赶他们,他们也不走,就盼望自己能想出个办法,救十小姐一命,从此成为裴氏的坐上宾。   能得到裴氏庇护,前途不可限量。   尤其是十小姐,她可是皇家都不敢得罪的祥瑞。   治好了她,定然可以扬名天下。   大夫们不走,吴金门和甘骏佑也不走。吴金门仍是要给十小姐用虎狼之药,但十小姐的父母年纪轻,下不了这个决心。   而后,十小姐的父亲被说动了,打算去找老爷子商量一番,却听说老爷子亲自出门请神医去了。   “又是哪里的神医?”   晚夕的时候,老爷子回来了。   薛湄告诉他:“现在天气晚了,夜里看不出来。十小姐的情况,也不是危急到需要争一时半刻的。   我明早再去,上午的时候光线充足,适合做手术。只要开腹,取出肠子内的异物即可,宰相大人放心。”   裴相:“……”   不管是“开腹”,还是取肠子内的异物,听起来都非常可怕,而且必死,但这位年轻姑娘说起来,口吻非常轻松。   原来,她就是梁国的成阳郡主。   听闻梁国先皇是把自己吃仙丹吃死的。能囚禁这样厉害的郡主,果然皇帝不靠谱。   建弘帝却是个大度明君,他也会非常想要得到这么个人才。   “那就明日了。”裴相道,“有劳白姑娘。”   “这是医缘。”薛湄笑道,“若我人不在京城,就没办法了。”   裴相再三道谢。   薛湄让他们准备好干净的门板、桌子当手术床,又让他们准备好干净院落做手术室和病房,还让他们准备好热水。   裴相回来,没有多说,只是收拾出了院子。   大夫和家里其他人还不知是谁来治病,也不知道怎么治。   翌日,薛湄再次带着彩鸢和锦屏上门。   这次,是裴相亲自在门口迎接,弄得裴家上下大惊小怪的,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昨日来的那位,庄王府的那个美人儿姑娘。”   “老爷子亲自接待,这是何意?不是说要来个医术高超的吗?”   “我怎么听说是神医阁的总管事?”   “神医阁换了总管事,现在的总管事是白神医。”   “什么白神医?”   七嘴八舌中,薛湄到了裴家准备好的院子里,和彩鸢做手术前的准备。   她问裴相:“开腹情况有些可怕,瞧着花花绿绿的肠子,场面肯定很惨。您如果不能承受,换个家属来也行。   当然,家属也可以不在场,只是要全部信任我。”   “自然是信任白总管事。”裴相道,“只是老朽这把年纪了,也见过一点世面,倒也不会害怕。”   他要亲眼瞧着。   十小姐是裴家和朝廷的祥瑞,非常重要,裴相必须亲自在场。   薛湄听了,点点头。   屋子里有点冷,薛湄让点了暖炉,同时打开了所有的天窗,又点了二十多盏明角灯,尽可能让屋子里的光线透亮。   彩鸢原本只是护士,却因为薛湄缺人,被迫升级成了助理。   上次薛湄给梁老先生做手术的时候,彩鸢做助理就很成功,一点也不输给卢。   “不要害怕。”彩鸢先安抚了十小姐几句。   十小姐这会儿非常温顺,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点点头:“好。”   裴相就看到彩鸢拿出亮晶晶、非常纤细的东西,戳进了十小姐的皮肤里;另一头悬挂着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有水。   他忍住没问。   片刻之后,小十像是沉睡了。待她睡着,彩鸢把东西给摘了。   小十已经一动不动。   “宰相大人,我们要开始了,请你有个心理准备。”薛湄道。   裴相回神。   而后,他就看到薛湄在右下角切开了小十的腹部,露出了鲜红皮肉。   裴相感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头发,让他整个头皮都麻了。 第616章 肠穿肚烂?那不可能   裴家依照薛湄的吩咐,准备好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的寝卧,设了一架屏风。   屏风后面是床,前面是手术台。屋子里光线充足,又点了很多灯。   别说屋子,整个院子都没人,干干净净。   “卡在小肠的可能性最大。”薛湄一边剖开了十小姐的腹部,一边跟彩鸢教学。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方式。   慢慢翻检小肠,寻找异物,彩鸢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顺便做些助手的活。   裴相用力攥紧了手指,才没有失控。   他自负见多识广,这样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他那个“天胎”的孙女,被人像屠宰一样就破开了肚子。   若不是成阳郡主名声在外,若不是梁老先生极力推荐,裴相真不敢用这位姑娘。   这实在……太骇人听闻了。   她在梁国的第一个病人,家属是如何胆大,同意她这样施为的?   裴相看着她把肠子拿出来寻找,胃里翻江倒海。   他努力忍着,就听到薛湄的声音不咸不淡:“找到了。”   裴相看过去,果然见肠子里卡了个小小东西,几乎戳破了肠壁。   “……已经戳破了肠壁。”薛湄让彩鸢给她手术刀,“需得把这一节肠子截掉。”   裴相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点。   于是,他瞧见薛湄果然把连同异物的肠子给剪了,然后又用针线缝合上两截肠子,就像缝补衣裳那样。   裴相听说书先生讲过。   先生讲的,都没有这般惊世骇俗。   对了,裴相还听朝廷情报司的人说,薛湄在梁国切掉了澹台贵妃的一个肾!   别说肠子了,肾她都会切掉,那澹台贵妃至今活得好好的,皇帝死了她都没死。   可见薛湄的能耐!   这女子……真是活神仙下凡!   手术并不复杂,薛湄和彩鸢都是熟练工。彩鸢做助手很得力,丝毫不拖后腿,很快手术做完了。   缝合、消毒,做完了之后给十小姐输液,挂上生理盐水,就算完成了这台手术。   薛湄和彩鸢合力,把病人挪换到了旁边的床上,裴相不敢帮忙,怕自己不小心弄坏了孩子。   幸好裴十小姐年纪小,只不过四十斤,搬运起来很方便。   薛湄留下彩鸢照顾她,叮嘱彩鸢:“通气之后,就要让她立马下地走动。若是不走动,会发现肠梗塞,到时候更危险。”   彩鸢说自己知道了。   薛湄这才绕过了屏风,回到了手术台这边,打算把医用垃圾都清理一下,收回自己的空间。   裴相却看着那剪下来的肠子发呆。   薛湄重新从行医箱里拿出两副医用手套。   这种手套是她前些时候找人做的,并不是她空间里的。虽然不如空间里的好用,却也能起到作用。   薛湄要收徒弟、要发扬医学,就要慢慢适应这个年代本身的器材。   况且她心里有底,自己很多特效西药做后援,根本不用担心,故而一往无前很大胆,从来不担心这样、那样的。   “这就是十小姐不小心吞下的小剑。”薛湄把肠子里的异物取了出来,在旁边水盆里洗了洗,递给了裴相。   裴相戴着薛湄给他的手套,非常惊奇于此物的轻薄,还想要问这是什么做的,就见薛湄把东西递到了跟前。   他当即收了心,注意力回到了小剑上。   这是他家里做菩萨小像时候用的摆件,工匠显摆自己的能耐,做得特别精细、逼真,孩子们抢着要玩。   不成想,却酿成了这等大祸。   裴相见小剑完好无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目光,又挪回了那半截肠子上。   薛湄把肠子剪开,也给他瞧:“已经磨损得很厉害。若是不剪下来,它会发炎、溃烂,还要第二次手术。”   裴相:“怪不得用药也下不来,卡得如此厉害了。”   几乎把肠壁磨穿了。   先磨穿肠壁,再磨穿腑脏,小十就要肠穿肚烂而亡。   “肠穿肚烂”这个词,在裴相活了五十多年的脑海里,突然被具体细化了。   没有开腹术,小十就是死路一条。   她可是天胎。   若她没了,裴家又会如何?走向何方?   裴相一时间后怕万分。   “……一个小手术。术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回头我丫鬟会告诉你们,她也会留下来照顾几日。”薛湄道,“有何事,及时去庄王府告诉我。”   裴相道是,非常恭敬将她送出了府。   这座小院,由家里护院看守着,闲杂人等不能进出。   彩鸢既做助手,也是薛湄的护士长,她还要负责照顾术后的病人。   这个时候,她就有点想念卢了。   若是卢也在,他可做助手,也会跑过来帮衬她照顾病人。   裴家一切都听从她吩咐。裴相专门问她,需要什么人来照顾十小姐。   “要两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丫鬟,手脚麻利点的。最好是平时不服侍十小姐,免得她们关心则乱,不听我的话。”彩鸢道。   裴相见这丫鬟不卑不亢,说话口齿清晰,行事沉稳,心说成阳郡主身边的丫鬟,都顶得上大户门第的千金小姐了。   郡主本人更是不同凡响。   十小姐在术后的两个小时就醒了。   她看到自己肚子上的伤疤之后,吓哭了。整个院子服侍的人都是她不认识的,她就没有了平常作妖的底气,倒是个很好照顾的病人。   她擅长察言观色,见四周没有自己人,就很乖,甚至带着几分讨好。   她生得又好看,彩鸢就很照顾她。   麻药过去了很疼,彩鸢会教她如何吸气、如何呼气等。   非常新奇,她也很乐意这样玩。   手术做完了,术后十小姐都能下地活动了,裴家却还不知道这小院是干嘛的,把十小姐接进来做什么。   就连十小姐的爹娘,也不太清楚内幕。   薛湄过了两天再来复查,伤口很稳定,十小姐的情况也很不错。   她捡回来一条命。   薛湄让裴相可以告诉家里人,十小姐已经无碍了,只需要静养。   “神医阁的总管事来了,给小十治好了。”裴相果然对好奇不已的家人道,“家里的大夫们,给他们诊金,别亏待了人家。   这段日子辛苦了他们,你们待人要礼数周全,亲自送到门口,诊金和礼品都不能少了。”   裴家众人:“……”   什么情况就治好了?   怎么治的?   神医阁的总管事是谁,他怎么突然就出手了?   这些,统统不知道,裴家众人一头雾水。   大夫们则比裴家的人更震惊。   因为他们都知道,异物没那么容易出来。他们做不到,神医阁的人是如何做到的? 第617章 谁敢和成阳郡主比?   裴家留了十几名大夫。   听闻十小姐已经无碍了,还把取出来的异物给他们瞧,他们一个个都甚是震惊。   而后,裴家的主人家,开始送大夫们离开了。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谦和有礼,对大夫们也是客客气气,博得好名声。   大夫一头雾水走了。   聪明的,从裴家人口中得到了一个最关键的词:“异物取出。”   是取出,而不是排出。   虽说排出不雅,可十小姐到底才七岁,是个黄毛丫头,况且大夫跟前哪有什么忌讳的?   “怎么取?总不能学成阳郡主开腹吧?”   “何人有这等本事?不可能!”   “此事怪异。好像是神医阁的总管事出手的,梁老有这个本事吗?”   “你们忘记了不曾,神医阁的总管事已经换了人,好像换成了白神医。”   “白神医是谁?”   “不曾听闻这号人。”   众人议论纷纷,离开了裴家。   比他们更震惊、更不甘心的是甘骏佑和吴金门这两人。   他们被安排在裴家住下,吴金门都把自己的腹泻药准备好了。   他这个药凶猛,拉得狠了,肠子都能拉出来,何况是小小异物?   至于治疗腹泻,吴金门更有自己独门秘方。总之,他能解决这个难题。   至于伤了裴家十小姐身体的元气,就不是他考虑的。他所考虑的,仅仅是治病,而不是病后调养。   那异物不排出,裴家十小姐就是个死。   “……有了这个病例,我的排名大概可以再往前几名,进入神医阁前十指日可待。”吴金门暗中兴奋。   想他只是一人,跟那么多门第争,还能冲进前十,他绝对会是楚国的传奇神医,也许还能跟梁国那位郡主比比。   吴金门现如今服气的,也就是传说中成阳郡主一人了。   他和甘骏佑一样,带着自己的私心。他们俩想要利用裴十小姐的伤情,以实现自己的目的。   不成想,裴家的人告诉他们,异物已经取出了。   “不可能!”吴金门与甘骏佑异口同声,两人太过于震惊,都很失控。   这如何可能?   裴家负责送这二位的,是裴十小姐的亲叔叔,闻言蹙眉:“怎么,两位盼我侄女不好呢?”   吴金门脸色很难看,希望啪的一下落空,让他一时无法回神。   他还等着用一个医案扬名呢。   这是个多好的机会。   全城的大夫束手无策,太医们也没办法,他可以用非常凶狠的腹泻手段,让病人把小剑排出体外,这是他的本事。   他还没上场呢。   怎么半路让人把功劳给截获了去?   甘骏佑也是难以置信。不过,他比吴金门反应快,当即对裴家少爷道:“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裴家少爷知晓他想求娶自家的四妹,冷冷道:“我四妹也成天担心小侄女,倒是有些人为了自家私利,心倒是挺狠的。”   甘骏佑:“我……”   “请回吧,今后还是少走动为好,我们裴家门第浅,装不下你甘公子的宏图大志。”裴家少爷说。   甘骏佑:“……”   我说什么了吗?   再看吴金门那神态,等于是什么都说了。   甘骏佑被这猪队友气得半死,非常狼狈离开了裴家。这次不仅仅没有得到裴家的感激,反而惹恼了裴家的人,得不偿失。   走出裴家大门时,甘骏佑垂头丧气,打算再找机会。   吴金门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治好了病人,他如何做到的?”   甘骏佑:“你自己去打听!”   “我不相信,此事定然还有蹊跷。”吴金门道,“我要揭穿那个骗子!十小姐那把小剑,肯定还在她肚子里,这种把戏我见多了!”   甘骏佑被他说得精神一震。   他转身喊了裴家小厮,让他进去说一声,他要重新见裴家的二老爷,也就是裴宰相。   “……不用麻烦了,十小姐是被神医阁的白神医所救。”小厮告诉甘骏佑,“是剖开了肚子。”   甘骏佑:“……”   吴金门眉头蹙起。   神医阁年初换了位年轻的总管事,此事他知道,是因为老总管事和十名一等管事被那人迷惑了。   他们才有资格决定谁可以做总管事。   吴金门要在明年九月的医药大会,才可以见到新的总管事。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一路的江湖骗子,能把神医阁骗得团团转。   “剖腹?他也配!那是成阳郡主的绝活,她不可能随便传人。”吴金门道。   成阳郡主虽然丑陋不堪,却是吴金门心中的女神。谁模仿她,都是对她的亵渎。   然而,裴家不是他们可以撒野的地方,只得离开了。   裴家上下对此事也是各执己见。   不过,宰相在家里威望极重,儿孙们不敢反抗,只得默默忍了。   到了第五天,彩鸢给十小姐拔了管,交代丫鬟们如何照顾,就要离开了。   十小姐的伤口,等着慢慢愈合即可,没什么大问题。   十小姐也离开了这个偏院,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这下子,裴家沸腾了,所有人都去看望十小姐。   因为彩鸢吩咐了,伤口不能给人看,恐怕会有感染,故而裴家的姑姑婶婶、姐姐妹妹甚至老祖母等人,都非常失望。   她们从来不知人被剖开了还能活。   “听说是庄王府那位女神医,上次来过的,生得很美丽那位。”   “不是说神医阁的总管事治好的吗?总不能她就是神医阁的总管事吧?”   这句话把大家都问懵了。   所以,到底是谁治好的?   裴相说:“是神医阁新上任的总管事,白神医。”   裴家十小姐则说:“是两个漂亮姐姐,就是彩鸢姐姐和她家大小姐,她们俩救我的。”   众人:“……”   前后实在对不上,他们又不敢去问裴相,只得忍了。   又过了几日,宫里的德妃娘娘派人请裴家十小姐进宫。   此事宫里也轰动了。   张皇后去世之后,现在管理后宫的是德妃。   德妃七岁就在建弘帝身边,是太后当女儿一样教养大的。才华横溢、又没什么权欲心的四皇子,便是她的亲生儿子。   那朝中那个飞扬跋扈的八皇子靖王,也是德妃养大的。   德妃比建弘帝还大三岁,今年六十了,最是慈祥不过一人,裴十小姐在她跟前一点也不害怕,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了她。   正好这天,靖王妃进宫请安,也听说了此事。   “母妃,儿媳回头带白姑娘进来给您瞧瞧,如何?”阿梦趁机道。   阿梦知道,薛湄很想瞧瞧皇宫什么样子,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德妃想了想,同意了:“等正月的时候,带着她来给本宫拜个年吧。” 第618章 他臭不要脸的暗恋我   裴家十小姐小名叫晚照,因为她出生时候天象异常。   平时祖父祖母疼爱,父母又都是软性子,导致她活泼任性,是家中一霸。   不过这次生病,让她吃了好几天的苦头,前面痛死了,后面又吓死了,现如今肚子上还有个深深伤疤,让她性格收敛了不少。   时至腊月二十,江城下了一场雪。   雪下得非常吝啬,只在地面浅浅铺了一层,很快就融化了。   想要见夏阳城那种漫天大雪、落地及脚踝深,是万万不能够的。   可照样很冷。   薛湄坐在暖炉旁边,围着自己的皮草大衣,正在检测临波与照影两个人的功课。   见两个丫鬟差不多能读通普通的章,薛湄很是满意。   彩鸢在旁边瞧着,也觉得这两个丫鬟都还不错,有点像她们蕙宁苑的人。   “……大小姐,这个院子还没有牌匾,要不干脆写一个,改名叫蕙宁苑,如何?”彩鸢问。   薛湄:“这个主意非常好。”   她派人去告诉了薛池。   薛池亲自来了。   在门口端详了片刻的门楼,薛池写了“蕙宁苑”三个字,写得比较洒逸,因为整个小院都有这股子洒脱劲儿。   薛湄很喜欢,就要让人裱起来,还问薛池如何装裱好看。   “谁家的门匾是装裱的?”薛池对她的不学无术有点头疼,“拿去给工匠临摹,磕在木头或者汉白玉上。”   薛湄:“……”   她就很不服气,后世不是有很多玻璃框的牌匾吗?   哦,没有玻璃……   丫鬟们抿唇笑。   薛湄对她们道:“你们乐什么?大少爷说我没化,难道你们很光荣?你们站哪边的?”   锦屏往薛湄身后站了站,表明立场。   彩鸢学样。   两个新来的丫鬟一脸懵逼:啥情况啊,自家还要站队的吗?   不过,她们还是随波逐流,站到了薛湄身后。   薛池:“……多大人了。”   他忍无可忍笑出声。   丫鬟们难得见他笑,很是惊奇,一个个跟着偷乐,一时间院门口欢声笑语。   临波和照影两个新丫鬟就发现,自家王爷笑起来这般好看,两个小丫鬟莫名其妙红了脸。   而薛湄身边的彩鸢和锦屏,看薛池都看习惯了。   毕竟再天仙的人,天天看也就是那么回事,审美都疲劳了。   他们这厢很是热闹,外院的小厮跑进来,对薛池道:“王爷,有客到了,是裴家的宰相夫人带着一位小姐。”   估计是给薛湄道谢来了。   薛池冲她点点头:“去看看吧。”   薛湄:“我更衣便来。”   她和薛池一起去了前院的堂屋,见到了裴家一行人。   裴家的宰相诰命夫人,也是五旬年纪,有点白胖,看上去就格外慈祥。   彼此见礼之后,她拉了薛湄的手,对她道:“晚照这孩子,一只脚踩在鬼关门,是你救回来的。”   然后又对裴十小姐道,“晚照,给你姐姐见礼,要多谢她。”   裴十小姐小幅度行礼。   薛湄让她别客套:“不要做太大的动作,免得把愈合好的伤口崩开。这样冷的日子,最好别出门,一切以静养为主。”   裴十小姐笑嘻嘻的。   她穿着银红色的短袄,下面是银白色褔裙,看上去一团锦簇。她生得又白净漂亮,简直像个玉捏的娃娃。   她跟薛湄见礼了之后,转而去打量薛池,目光十分好奇。   薛池对她点点头。   裴十小姐不叫他王爷,而是叫他“哥哥”,二老夫人让她不许胡闹。   “尊卑有序,莫要胡言乱语。”二老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严厉。   看来,在袁氏退出京城之后,裴家是真的怕了。他们不敢以门阀自居,在皇族面前非常谦卑低调。   其实依照裴家的实力,跟皇族也可旗鼓相当。皇帝会为了拉拢他们,把公主嫁给他们;给他们家的女儿赐婚王爷们。   倒也没这样严格的阶级界限。   “老夫人,我素来随和,不讲什么规矩。莫要吓到了孩子,出来做客,还是要自在一些。”薛池道。   裴老夫人就趁机和他闲聊几句。   末了,裴十小姐对薛池道:“庄王哥哥,我家春宴你一定要去。”   薛池对裴老夫人笑了笑,没搭理她。   十小姐就有点恼火。   薛湄在旁围观,觉得大哥跟个小丫头较劲,也是挺好玩的。   裴老夫人这次前来,除了送礼、口头感谢薛湄,还有就是邀请薛湄去参加裴氏正月的春宴。   正月里的春宴,这个是非常讲究的。比如说裴家,只会邀请至亲。让薛湄去,就是介绍她进入裴氏这个圈子。   今后她在京城行走,不管谁家款待她,都要看几分裴氏的面子。   薛湄没打算做个孤家寡人,自然就同意了。   裴家老夫人带着孙女离开之后,薛湄就说薛池:“干嘛要跟个小孩子较劲?”   “这不是较劲,要说清楚。”薛池道,“我哪有那么多妹妹?就你而已。”   薛湄:“你们家不是还有很多公主吗?”   “那是他们的事。”   薛湄:“……”   这么一算的话,薛湄也没有其他兄长,独独薛池了。   她笑起来:“挺好的。”   裴家十小姐的医案传回了神医阁,神医阁的诸位管事提到了薛湄,都是非常赞服的。至于青霉素和麻醉剂的实验,暂时还在进行中,只是冬天有点不太方便。   气温太低了。   彩鸢说过了年再说。   还有十天就过年了,薛湄给戴妈妈等人都传信,希望她们过年的时候能回到自己身边。   戴妈妈等人也回信,表示今年可能会有点困难,要等过完年。   锦屏在年前的时候还出去了一趟,她要帮薛湄跑两个地方。   唯一值得开心的是,红鸾回来了。   红鸾拿了两个转轴给薛湄:“翠娥给您的,说是您要的。”   薛湄接了过来。   读完之后,她就烧掉了。   “大小姐,咱们这个院子也叫蕙宁苑?”红鸾看着匾额,“院子挺好,就是字有点丑。是不是您自己写的?”   薛湄:“……”   正好薛池路过。   他身边还跟着石永和玉忠,两人正好找薛池有点事。   看到了石永,红鸾当即冷哼了声,转过脸去。   石永脸有点黑。   后来红鸾跟薛湄告状:“石永他爱慕我。真是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跟个门柱子似的,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薛湄:“……”   不是,妹子你确定吗?   石永这个人,比起玉忠似乎挺傲气的,又是王爷的亲信,不像是会暗恋你的人啊。 第619章 这还解释不清了   红鸾一口咬定,说石永暗恋她。   她还给薛湄和彩鸢、锦屏举例。她举例期间,正好是薛湄带着彩鸢和锦屏去匈奴的时候,她们三都没经历过。   听着红鸾讲述,石永的确是对她有那么个意思。   但锦屏看人特别毒辣。   私下里,锦屏就跟薛湄说:“大小姐,您可有觉得,石永有点心高气傲?若大少爷不是王爷,他恐怕不会留在大少爷身边。”   薛湄也觉得石永很傲气。   他那种姿态,的确不像是府上会跟小丫鬟们开玩笑的主儿。   若说玉忠暗恋红鸾,薛湄倒觉得可信。   玉忠是挺随和一个人。   石永嘛,他给人的感觉是:明明大家都是小厮,但他就是瞧不起你,而且让你自惭形秽接受他的鄙视。   “……他很傲气,不过我不怀疑他的忠诚。”薛湄挺客观道。   当薛池断了腿,他的靠山太子姜琷被废,那时候他的王爷身份真的一点卵用也无。他的封地,又是人口稀薄,常年饥荒,哪怕去种地都不能养活自己。   石永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忠心耿耿跟随着主子,可见他这个人不会有二心。   他信任自己主子,哪怕主子落魄了也要誓死相随,这点忠诚的品格还是有的。   “我也不是怀疑他对大少爷有二心。”锦屏道,“我就是觉得,他看不上咱们这些做丫鬟的。”   薛湄:“……”   如此直白说出来,仍是叫人听了心中咯噔了下,虽然她说的是实情。   “红鸾非常笃定,我看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误会,您觉得呢?”锦屏又道,“当然,红鸾生得好看……”   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这个年代跟后世不同,人与人是有很明显的阶级。   比如说,一个人是奴籍,将来她生出了的孩子们也是奴籍。   这是关乎好几代人的。   石永在薛池身边,虽然做小厮的差事,他却绝对不是奴籍。   红鸾等丫鬟虽然被薛湄抬了籍,但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一下子生出来的。   “我回头问问大哥。”薛湄知道锦屏和自己一样,是怕红鸾受伤。   红鸾这丫鬟,有点性,心思很磊落单纯的。   从前她喜欢护院孙阳生,可当她知道孙阳生爱慕锦屏的时候,立马退出,并且不对锦屏有任何意见。   就这方面而言,锦屏是挺感动。   若是红鸾针对她,她也没办法,只能默默忍受着,毕竟在大小姐心里,她肯定没有红鸾重要。   红鸾是可以欺负她的,但是红鸾没有。   “还是问清楚。”锦屏感激红鸾,也不想她受到伤害。   薛湄问起此事,还以为大哥也不知道。   不成想,大哥却直接说这是误会。   “……当时红鸾抓了咱们传信的小蛇。”大哥道,“玉忠为了遮掩这件事,就故意误导了红鸾。   现在过去这么久了,她是不是忘记了此事?若是没有,我让石永和玉忠给她陪个不是。”   薛湄:“……我不在家,你们欺负我的丫鬟?”   “没有。”薛池淡淡说。   薛湄哼了声。   她恨不能要找石永和玉忠两个混蛋算账。在这件事里,的确有红鸾自作多情的成分,但玉忠加深这个误会,就是他的错。   石永自己差事出了错,才让红鸾误会的。   当石永得知,自己还要去解释这件事,他当时黑了脸。   “主子……”   “你知道大小姐的脾气。”薛池淡淡道,“她已然不悦了。若你不赔罪,恐怕大小姐不会饶过你。你想想,你斗得过大小姐吗?”   石永打了个冷战。   红鸾那个死丫头,牙尖嘴利,自作多情,石永原本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可她有如此厉害的靠山,导致石永不得不低头。   跟谁杠上,都没必要跟自家大小姐杠上。   大小姐何许人也?   自家主子在大小姐跟前,都自愧不如,何况石永?   石永只是生得高大,有点武艺,脑子实在不太够用。   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找红鸾,试图把此事解释清楚。   “当初……”   “呸,你不要脸!”红鸾打断了他的话,“别管当初不当初,别管啥时候,我都不喜欢你。你给我走远点。”   石永:“……”   “再往我跟前凑,我叫大小姐打你。”红鸾恶狠狠道,“谁稀罕你这种的?”   石永:“……”   真是,快要气死他了。   这是什么女人?   而后,红鸾还跟薛湄说,石永骚扰她,故意拦着她的路。   “他还想诉衷情呢,说什么当初。我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不给他这个机会。”红鸾道,“就看不上他那德行的。”   薛湄:“……也许,他是想跟你解释,他对你并没有那个意思呢?你可能误会了他。”   “不可能。他那色眯眯的样子,我还看不出来?”红鸾很笃定道。   薛湄:“……”   而后,薛湄改变了口风,让石永在薛湄和红鸾离开楚国之前,都不要辩解,就让红鸾这么误会着。   “……对你也没什么坏处,她很不喜欢你,你不要靠近她即可。”薛湄道。   石永:“……”   可是很屈辱。   他堂堂一男子汉,凭什么要受这种窝囊气?还不是因为那死丫头的主子是成阳郡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石永再尴尬也认了:“我知道了大小姐,我多躲着她走。”   “那就拜托了。”   而后,薛池把石永派了出去,让他去处理一点事,年前不必回京。   红鸾暂时见不到石永,终于高兴了点。   庄亲王府热热闹闹准备新年的时候,萧靖承带着阿梦和孩子们登门了。   “……我同德妃娘娘说过了,讨了个恩情。今年你可以随我进宫,去给德妃娘娘拜年。”阿梦道。   薛湄:“哪个?”   “德妃曾经是太后身边的小宫婢,一直得太后器重,从小就聪明机灵。她跟皇帝有最牢固的感情,是宫里最不会倒台的人。”萧靖承道。   薛湄:“这还不错。”   “除夕夜,咱们两府一块儿过吧。”萧靖承又说。   薛池:“不必。我可是大皇子党,你莫不是也要表明立场?”   “表明又能如何?”萧靖承无所谓道,“我也可以做大皇子党。将来大皇子倒霉,我第一个倒戈。”   薛湄:“……” 第620章 爱情让人容光焕发   转眼便是除夕。   除夕这日早上,起床的时候天阴得很,层云密布在天际,隐约是要下雨了。   薛池到蕙宁苑用早膳,顺便跟薛湄说说正月里的安排。   正经事还没说,他先跟薛湄抱怨:“每年过年都是这般,湿漉漉的。尤其是到了正月,总难有好日子,就好像故意跟我们作对似的。”   薛湄笑起来:“大哥这样讨厌过年?”   薛池:“……”   也许,真的是他很讨厌吧。   每次过团圆节,他心情都会糟糕。宫里是个特别冰冷、森严的地方。   而后他去了梁国。   薛家不够温馨,但过年的时候还是像模像样。而且,北方的早春天气干燥,并没有那么多的雨水,正月里偶然才会下一场雨。   对比之下,薛池更讨厌楚国京城的春节了。   “你们这些封了王爷的,今晚要进宫守岁吗?”薛湄又问。   薛池:“要。”   守岁之后,才可以出宫;然而到了五更天,又需要进宫参加大年初一的新旦朝会,要恭贺皇帝新旦,还需要去祭祖。   总之,就是来回折腾。   像薛池住得这么远,他估计是守岁之后出宫,然后到家换身衣裳,就要重新出发回宫去。   他很讨厌这等繁缛节。   更讨厌今年不能和薛湄一起守岁,故而他脾气很糟糕。   然而,老天爷像是有意和他作对,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的。   薛池跟薛湄核对正月宴请的菜单、请客的名单时,靖王夫妻俩又来了。   薛池眉头深深蹙起。   阿梦着一件仔羊皮斗篷,富贵逼人,笑起来两个小小酒窝似盛满了蜜。薛湄喜欢既长得漂亮,又有本事的女人,故而她非常欣赏阿梦,觉得阿梦一颦一笑都太可爱了。   “……湄儿好福气,我原本说要带你去拜年。不成想,德妃娘娘一大清早传信给我,让我带你进宫去守岁。”阿梦笑道。   薛湄一愣。   她诧异看了眼阿梦,又去看萧靖承。   萧靖承笑道:“你猜测得不错,是皇帝想要见见你。”   薛湄:“……”   她的身份,神医阁的梁度老先生是知道的;而她去裴家给十小姐做手术,裴相是很清楚她的来历的。   否则,也不会如此信任她。   十小姐裴晚照乃是天胎,皇帝一直关心她的安危,肯定会把裴宰相叫到宫里去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裴相如实相告了。   建弘帝没有第一时间派出侍卫抓了薛湄,就意味着这位历经风霜的皇帝,并没有把薛湄当个细作,而是当成来投诚的。   薛湄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若是男子,便是猛将良臣,一个人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为了表明皇室对薛湄的欢迎,皇帝想要主动见见薛湄。   “反正跑不掉了,就去看看吧。”薛湄笑道,“要说起来,我觉得这个皇帝肯定有容人之量。”   薛池:“……”   她在暗示梁国的先皇不能容人。   萧靖承:“不管能否容人,记得别出卖我们。”   薛湄:“这个难说了。”   “那我贿赂贿赂你?”萧靖承笑道。   “用什么贿赂?”   萧靖承看了眼身后,片刻之后贺方出现了,端了个小匣子。   匣子里是一色的红宝石头面,其中最大的那颗红宝石,足有拇指盖大小,非常昂贵。   年轻女人佩戴红宝石的首饰,既富贵又俏丽,很适合薛湄盛装打扮。   薛湄笑起来:“的确是好东西,接受了你的贿赂。”   这天下午,锦屏和红鸾一起给薛湄更衣、梳妆。   红鸾化妆的手艺极好,这些年也没有荒废掉,很快就给薛湄打造出来一个素雅却不失韵味的妆容。   下午的时候,已经下起了薄薄细雨。   对楚国京城略有点了解的红鸾,笑着对薛湄道:“大小姐,在这里油纸伞还是非常值钱的,而且难买。”   “这么多年了,桐油还是没传过来?”薛湄笑问。   不过她也能理解。   梁国故意保护了桐油炼制的办法,同时,因为交通、信息闭塞的缘故,并不是每样东西都会快速传播。   只不过薛湄的故事,很有趣味性,传播力度才大。   楚国的农业兴旺、手工业也很发达,军事强悍,这些都是他们的优点。但与此同时,他们对炼制熟桐油还是一知半解。   而伞这种工艺,也需要熟练工。   随着制伞工艺的缺失、桐油的稀少,油纸伞在京城并不多。   还有最重要的,油纸伞并没有成为江城贵妇们的身份象征。   江城没有夏阳城小郡王那些高端产业和宫里的推广,人们对油纸伞这种昂贵的东西需求不算特别高。   “也没多少年。”红鸾道。   薛湄空间里有不少的油纸伞。这个不是她从夏阳城带出来的,而是在半路上制造的,一共制造了一百把,   制造这个,也不是想要卖钱,仅仅是薛湄想要展示下自己手段。   就像她身上穿着的仔羊皮风氅,也是她要告诉别人她的炮制皮草技术了得。   现在正好可以拿出来。   薛湄说去如厕,避开了红鸾和锦屏,去了趟后面库房,然后就让照影她们去翻伞。   “……应该是带了几把伞。”薛湄道。   照影去找了。   找到的时候,照影和临波都惊呆了,两个人似看到了珍宝,瞧了半晌。   直到薛湄呼喊她们俩,她们才走出来。   薛湄对照影道:“你去吩咐车夫,让他们送些去靖王府。”   照影倒是。   然后,薛湄打扮妥当了,自己拿了一把和自己衣裳相配的粉白相见的油纸伞,打算出门了。   大哥在大门口等着她。   瞧见了她,薛池愣了一瞬。   而后,他偏过头不去看她,率先上了马车,居然没搀扶她先上去。   薛湄有点诧异,随后也上了马车。   这个时候,大哥脸色好了不少,夸她说:“这对红宝石的耳坠子很配你。”   红色宝石在车厢小小明角灯照耀下,泛出淡淡光芒,落在了薛湄的眼睛里,衬托得她眸光熠熠。   她竟是这样美艳。   明明还是那样的眉眼,却又有很大改变。   “王爷送的,肯定是最适合我的。”薛湄笑道。   薛池:“……”   他都快忘记了,这是萧靖承早上过来送给她的。   美丽的,也许不是她的容貌,也不是她的首饰,而是她的精神。   她心中有情,故而容光焕发。 第621章 皇帝会给我们赐婚吗   马车一路往皇城方向出发。   这个时候,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薄雨,敲打着车顶,似滚珠般。   “雨有点大了。”薛湄对大哥说,“若是特别大雨,今晚可以住在宫里吗?”   “这个自然不行。”薛池道,“人太多了,容易出乱子。”   薛湄了然。   顿了下,她又问薛池,“皇家除夕宴席,我一个外人去,是否妥当?别人会如何揣测我的身份?”   薛池:“本王准妃。”   薛湄:“……”   “以前就有过。”薛池又道,“三皇子选妃的时候,除夕夜好几位妃子邀请了自己娘家侄女,盛装而来。”   “总感觉不合乎礼数。”薛湄道,“难道就不能等拜年的时候再看吗?”   “拜年的时候,女眷们只能去后庭,而皇帝正月都很忙。给皇子们选妃,不仅仅其他后妃们要看,皇帝也要看。   只有除夕夜,是一年中最悠闲的时候,不管是皇帝还是妃子们,都有闲心。正月里兵荒马乱的,谁也顾不上。”薛池道。   薛湄:“……”   好吧,这个理由说服了她。   同时,她有点好奇:“万一娘娘们相中了我,陛下也喜欢我,那会给你我赐婚吗?”   薛池:“……”   见他一副似被自己口水呛死的表情,薛湄猜测:“真的会吗?”   “……你为何觉得所有人都喜欢你?”薛池问。   “在梁国的时候,宫里的娘娘们对我可好了。”薛湄道。   那是以前。   以前的你,总有点像个傻姑娘,从来不施脂粉,看上去普普通通。   梁国在北方,女子普遍很高,你这身段也不算特别大的优势。   但楚国不同了。   你在楚国女子里,乃是鹤立鸡群;你的衣着、妆容,都是无比精致,和你在梁国时不修边幅判若两人。   再加上,你好像真的长开了点,五官精致,举手投足间带上了几分妩媚。   这样的女子,后宫哪怕是老妃子们,都要忌惮几分,恐怕自己儿子误入情网。所以,想要大家都喜欢,是很难的。   “你已经不是在梁国的你了。”薛池道,“放心吧。我这样的人,是任由他们拿捏的。所以在我的婚事上,定然会有诸多较量,不会轻易给我们定下的。”   薛湄拍了拍胸口,感叹道:“那就好。要是真给咱们定了,不是乱*吗?”   薛池:“……”   “你说呢?”   “对,咱们不适合。”薛池说。   而后还有很长一段路,但他依靠着车壁打盹,像是很困倦了。   薛湄也困,模模糊糊睡着了。   她睡得很轻,故而马车停下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   薛池先下车。   放下马凳,他撑起了油纸伞,请薛湄也下车。   他们已经到了宫门口。   不少人往里走,男男女女都是蓑衣斗笠,撑油纸伞的人不多。薛湄和薛池特立独行,故而吸引了无数目光。   此刻的皇城,挂满了灯笼,把城墙之下照得宛如白昼。   众人看过来,议论纷纷:“那两人是谁?”   “不太认得。既然要进宫,总该是咱们家人的吧?”   “咱们家的人,自己不认得吗?我好些没见过。”   “我也没有。”   薛池几乎听到了,低声跟薛湄耳语:“一家兄弟姊妹,相互不认识。”   “塑料亲情。”薛湄道,“咱们俩,才是真的兄妹。”   薛池:“……”   塑料二字没听懂。不过依照语境,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喜欢听薛湄变着法儿骂人,当即莞尔,露出一个浅浅笑。   他生得英俊,五官是一种别样的俊朗,故而这一笑,伞下似有艳光,不少人看呆了。   四皇子今天的木屐是新的,有点不顺脚,故而他走得很慢。   正好薛湄与薛池在伞下谈笑这一幕被他捕捉到了,他整个人一愣。   看了看薛池,再看薛湄,四皇子想起来她——也就是那个在甘家把一群贵女们打压得抬不起头的女子。   她好像叫白潇潇,是九皇子姜瑾从蒲州带回来的义妹。   义妹……为何要带进宫过除夕?这是谁下的特旨?   她是要给后妃和陛下挑选,然后做王妃吗?   四皇子莫名觉得心口一滞。   能写出《咏梅》那首词的女子,才华横溢,不应该配普通人。   九皇子姜瑾,就是这么个身无长物的普通人吧?   四皇子立在原地,直到薛湄的丫鬟撑过来另一把油纸伞,将她接过去,他才迈开脚步往前走。   薛湄和薛池进了皇家的春景殿时候,大殿内已经人声鼎沸。   楚国皇室人多,特别多。   和梁国相比,简直是……拥挤不堪,到处都是人。   他们没见过薛湄,却没人露出惊讶,因为一家人没怎么见过的太多了,到了见怪不怪的地步。   建弘帝喜欢人多、热闹,,故而他叔叔谆王那一支也要进宫过除夕。   谆王的儿子都被封了郡王、女儿都封了郡主;而谆王和建弘帝一样能生,他有十几个孩子。   零零总总的,整个大殿内上百人。   萧靖承坐在最前面。   现如今没有了太子,他和王妃的席位,居然就是在诸位皇子之首,仅次于皇帝和德妃。   由此可见,这位八皇子到底有多受宠。若他稍微聪明点、靠谱点,而不是一脑袋浆糊,大家都要怀疑皇帝会传位给他。   萧靖承正对面的,却不是二皇子,而是四皇子。   二皇子反而坐在四皇子下首。   庄王到底是皇子,他虽然是坐在第一排的末尾,却到底是第一排。   萧靖承在人群里搜罗薛湄和薛池,找了半晌才找到他们俩。   看到薛湄的时候,他面上没有任何异样,心里却很诧异:“这是湄儿?”   他有点不悦。   怎么感觉薛湄变了?   在萧靖承这个死直男眼里,不化妆永远比化妆要好看、自然。故而今晚妆容精致的薛湄,在萧靖承眼里就是怪怪的。   楚国皇室人多眼杂,萧靖承不会暴露自己的心思,故而他没有多余表情。   薛湄坐定之后,感觉有双眼睛一直在看她。   她顺着目光望过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同时却又吃了一惊。   薛湄非常吃惊,并且暗暗戳了戳大哥薛池:“大哥……”   “怎么?”薛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也露出了几分震惊。 第622章 和尚到底是什么人?   楚国的春景殿,是每年除夕守岁的地方。   大殿的门口垂了暖帘,极其厚重;屋子里烧了暖炉,四口青铜大鼎将热流送入整个大殿;而大殿的高处,有一整排天窗。   天窗很高,这样既不会有冷风吹进来,又不至于让人觉得憋闷。   每年除夕的时候,这里面容纳大人、小孩,加上服侍的宫婢太监,足足两百人。   饶是如此,也不算特别拥挤。   薛湄觉得此处像个小型的体育馆,前排的人和后排的人几乎相互不见,怪不得他们很多人不太认识彼此。   饶是如此,薛湄和薛池还是瞧见了一个他们认识的、本不该在此处的人:弥尘法师。   弥尘法师是个特别神秘的人,薛湄给过他一点治疗痛风的药,他就很感激薛湄,还给薛湄解围,破了萨满的火焰鸟。   虽然他当时帮了倒忙。   “……他怎么在此处?”薛湄问薛池,“他是楚国人?”   薛池摇摇头。   他在白崖镇也见过弥尘法师,而后他跟着陈将军往江宁来,就分开了。   弥尘法师在白崖镇多年了,萧靖承等军官都认识他。   怎么一转眼,他人就到了楚国,而且出现在春景殿内?若不是薛池也见过他,薛湄真怀疑自己眼花了。   这个时候,去找萧靖承问问是最适合的。   薛湄和薛池都看向了萧靖承。   而“靖王殿下”,正在跟旁边的大皇子姜琷闲聊。   没错,姜琷这个被废的先太子,只能坐他弟弟下首。德妃抚养的两个儿子,现如今身份是最贵重的。   不知萧靖承说了什么,惹得姜琷大笑。他是真的很开怀,并非故意嘲讽。   萧靖承自己也笑,那张假脸看上去非常自然,阿梦真是好手艺。   他们兄弟聊得高兴。   薛湄和薛池打消了去找萧靖承的心思,兄妹俩嘀咕:“会不会是靖王殿下安排他到宫里来的?”   “有可能。”   “为何除夕夜会有和尚在大殿内?”薛湄又问。   薛池:“我快十年没有在这个大殿内过除夕了,我哪里知道现在是什么规矩?”   薛湄:“……”   他们俩交头接耳时,突然一少女跑到了他们俩跟前,甜甜叫了声九哥,又打量薛湄:“你是蒲州来的白姑娘。”   薛池立马纠正:“是萧姑娘。”   十七公主听到他跟自己说话,一时很兴奋,双眸骤亮看着他:“九哥,你义妹她怎么也来宫里过年了?”   “是德妃娘娘的旨意。”薛池道。   “哦……”十七公主佯装大人,好像她真的懂了,其实她一点也没搞明白,为何薛湄会在这里。   选妃的规矩,上次用已经是七八年前了,那时候十七公主还小,恐怕早已不记得了。   “九哥,我让父皇把你的位置往前挪。”十七公主又道。   薛池很冷淡:“不必了。”   薛湄见十七公主很泄气,像是要走的样子,急忙挽留她:“公主,今天人多,还是别惹陛下了。”   十七公主对她有点敌意,因为她感受到了薛池跟薛湄更亲近。   “……公主,那个和尚是谁?怎么除夕夜的宴会上,还有和尚?”薛湄问。   十七公主看了眼。   薛湄清清楚楚看到,这小丫头眼睛里跟她一样,充满了惊艳之感。   弥尘法师有一副特别漂亮的皮囊。   若是不加以管教,十七公主可能就是第二个宝庆公主了。   “他是皇家寺庙新任的住持,弥尘住持。”十七公主对漂亮的和尚很留意,早已摸清楚了对方底细。   “这么年轻的住持?”薛湄很诧异,“他是哪里来的?”   “前些时候,局势不稳,法师做法保佑了江山稳固;原先的住持圆寂时候,向父皇举荐了弥尘法师。”十七公主道。   有人举荐,加上这位法师本领不小,故而他成了新的住持。   皇家寺庙的住持,第一年上任,要给皇家所有人观一观气运。   当,看气运是假的,记住贵人们的脸,将来他们去寺庙的时候别得罪,这才是真。   “这和尚什么时候来的楚国?”薛湄还在嘀咕。   这个时候,弥尘法师突然看了眼这边。   他冲薛湄微笑,意味深长。   薛湄一梗。   她给过他药,况且他的痛风根本不能治本,他应该还想要她的药。   所以,综合这些情况,他应该不会胡说八道,说她是妖孽吧?   薛湄没搞懂他的笑,暂时把心放回肚子。   太监唱喏的声音极高,压过了满室喧哗:“陛下驾到。”   整个大殿内安静了下来。   一时寂静,耳朵还有点受不了,似有发翁鸣。   旋即,皇帝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着明黄色的家常深衣,脚步稳健。他今年快六十了,然而后脊直,看上去老态就不明显。   薛湄再细细端详他:他身材稍微有点高,这就导致了他的轻微驼背;消瘦,肌肤偏黑,且健康。   他的目光巡视一圈,正好对上了薛湄探究的眸子。   薛湄诧异,收回已经来不及,她看得太投入了。   她对这个建弘帝非常好奇,故而充满了期待感。   皇帝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看上去就是薛湄想象中的样子:睿智,但锋芒不显,是个沉得住气的皇帝。   要是现如今天下大统,建弘帝也许可以名扬青史。   皇帝好像没看到,目光非常自然从她脸上划了过去。   “都坐吧。”皇帝声音不高,到了薛湄他们这里,就只能听到一点微末。   皇帝坐下之后,就开始了“饭前教子”,长篇累牍说着大道理。   薛湄听了几句,都是些仁孝的话。虽然逻辑通顺,但大道理听着很是腻味,没什么意思。   戌正更鼓声响,皇家的除夕宴席正式开始了。   宫婢、内侍们端了托盘,给每个人面前的小几上上菜,一次一道;到了时辰就撤下去换下一道。   如果不快点吃,很有可能饿肚子。   上到第十二道菜的时候,后面就是甜品了。   好在薛湄已经吃得半饱了。   这个时候,皇帝站起身,应该是要去休息一下;与此同时,舞姬们上场,开始在大殿中间表演了。   有着红的内侍,悄悄走到了薛湄身边:“有旨。”   薛湄立马要站起身接旨。   太监道:“不得声张。陛下请白姑娘借一步说话。”   薛湄:“……” 第623章 皇帝要见薛湄   薛湄悄悄站起身。   薛池早已留意到了,却不动声色,假装没瞧见。   大殿内很热闹,也有人走动,故而薛湄起身,并未引起多大关注。   她走出大殿。   迎面是一股寒风,差点把她吹个跟头,她不由自主打了个轻微寒颤,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太监前面领路,一句话也不多说。   两人沿着大殿的抄手游廊,默默往前走,然后到了偏殿。   偏殿里灯火通明,有暖流从厚厚门帘沁出,还带着暖暖的熏香。   里面有人似乎知道他们来了,还等通禀就掀开了门帘。   薛湄率先往里走。   建弘帝坐在殿内,正在由宫婢重新梳头。他估计是坐久了,脑子不舒服,通过梳头来清醒、按摩。   故而,薛湄就瞧见了这么个老头子,披头散发,一点也没啥威严。   像自己大学的导师。   长得也有点像。   “民女白潇潇,参见陛下。”薛湄还是老老实实行了大礼。   不跟自己斗不过的人较劲。   皇帝微微笑起来,轻声叮嘱宫婢快点给他束发:“白潇潇?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字,若是弹唱得好,一晚上能挣不少钱。”   薛湄:“……”   你们楚国人什么毛病,为何一听白潇潇就知道是歌伎名字?   薛湄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感觉这个名字她很喜欢,心里便认定了它;而后在楚国逛了一年多,每次她自报名号,大家都用怪异眼神打量她。   她问过缘故,众人说不出来。   他们只说,感觉正经人家不会取“潇潇”这种不太吉利的名字,倒像是那种红尘里漂泊的舞姬、歌伎才会取的。   现在,建弘帝也如此说。   “成阳郡主聪慧又睿智,如此取名,可是在反讽世人?”建弘帝不等薛湄说什么,又问。   薛湄:“……民女听不懂。”   “你若是听不懂,除夕皇族宴席,你就不敢来。”建弘帝笑道,“再上前些,朕年迈,老眼昏花,看不清你。”   薛湄便上前几步。   两人距离更近了点,薛湄打量他,他也打量薛湄。   “……陛下看上去有点憔悴。”薛湄道。   建弘帝觉得这位成阳郡主天不怕、地不怕,果然像传说中那样恃才傲物。不过,她本身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再如何骄傲,也不会让人反感。   年轻就是好,活泼俏丽,任何的毛病都能得到体谅。   “朕让你上前,是朕想要瞧瞧你,不是让你打量朕,你好大胆子。”建弘帝笑了笑,“朕的情报司说你容貌普通、气质平淡。   想来这些杀才都是光棍,不仅仅无妻无妾,连美丑都分不清了。”   薛湄:“陛下觉得我好看?”   “无规矩,当着朕的面‘我’来‘我’去,不成体统;女子矜贵,旁人夸奖,暗暗高兴便是,还直愣愣问出来,不雅。”建弘帝道。   薛湄:“……”   她有点无力吐槽了。   建弘帝终于把她说哑口了,淡淡喝了口茶,心情似乎很不错。   他又看了几眼薛湄,点点头。   内侍这才搬了锦杌过来,建弘帝请薛湄坐下,又问她关于梁国种种。   薛湄:“陛下,我乃是梁人,您不怕我是细作?”   “成阳郡主做细作,滑稽。”建弘帝道,“以你的本事,细作实在折辱了你。你成阳郡主可以玩弄朝局,而不是做阴沟耗子。”   薛湄:“……”   不知道为何,薛湄觉得萧靖承无意中被皇帝损了一顿。   “……匈奴是何等地方?”建弘帝又问她,“朕祖宗便是被匈奴人逼迫而南下,放弃了中原土地。   那时匈奴兵强马壮,凶悍异常。这些年,朕也有复仇之心,只是有心而无力。   朕听闻梁国数十年防范匈奴,所费不赀,弄得国库紧张。你辅佐白崖镇灭匈奴,有何感想?”   薛湄错愕看着建弘帝。   外面对她评价这么高吗?   建弘帝瞧见了,哈哈笑起来:“怎么,梁国不承认你的功业,你自己也忘记了?”   薛湄:“……”   话到了这里,薛湄听出了建弘帝的拉拢之意。   建弘帝做了五十多年的皇帝,自己掌权也四十余年,见惯了风浪。   只不过,楚国内部的淤堵已深,轻易没办法,这让建弘帝的一切努力看上去都是白费。他一直渴望的贤才,就是薛湄这样的。   若他再年轻十岁,他一定要给薛湄封侯,让她成为史上第一位女侯,然后用她的才智,给楚国更换一新。   可惜他老了。   他唯一能做的,是趁着薛湄对他这个皇帝似乎还有点敬畏之心,他要替下一代皇帝拉拢她。   这等人才,留给新君用吧。   她的一切,也等新君去赏赐,这才是新君施恩的好办法。   “陛下,匈奴其实是个特别简单的地方。”薛湄道。   她果然认认真真跟建弘帝聊起了匈奴。   匈奴人淳朴、善良,像一群牛,虽然很有蛮力,却不会主动攻击别人,温顺而勤快。   而贪婪的匈奴贵族像狼,野心勃勃,驱赶那些牛为其所用,四处抢掠。   薛湄杀了鬼戎,教匈奴人如何活下来。   他们制造的皮草,手艺除了他们,没人知道,故而无法取代;他们熏好、风干的牛羊肉,可以运到楚国。   他们冬天有雪屋可以御寒,夏天有丰盛的水草。   商人会给他们带去粮食、布匹、茶叶甚至另一种盐。   他们自己也有胭脂盐,只是至今有人害怕它,只敢用来腌制肉类,不敢自己食用。   建弘帝听着她说,那张苍老、沉静的脸上,露出了无法遮掩的错愕。   “……硝制皮草,是你的主意?洗黑石变成炭,也是你的主意?”建弘帝还不知这些,震惊看着她。   薛湄:“陛下,我乃是一弱女子。再有能耐,皇族不高兴就可以关押我。我身后无千军万马,不能飞天遁地。有些小聪明,若这都要被人忌惮,那我就要很伤心了。”   建弘帝一愣,继而哈哈笑起来。   他告诉薛湄:“你被梁人吓坏了吧?放心,我们楚人没那么多小心眼。你是住在老九府上?”   “是。”   “老九的那个假肢,非常出神入化,也是你做的?”皇帝又问。   薛湄再次点点头。   皇帝笑了笑:“宴席尚未结束,后面还有好酒好菜,你且去吧。”   薛湄站起身,恭敬退了出去。   她退出去之后,建弘帝捧着茶盏,脸上有了欣喜之色:“晚年得一良才,朕运气甚佳。” 第624章 陌生人可以亲吻吗   皇家宴席,依照规矩子夜才散。   守了岁,到了时辰,全城燃放烟花。众人走出春景殿,纷纷立在屋檐下看。   雨已经停了。   薛湄和薛池站的位置稍微靠后,这个时候,他们俩不约而同想起了郡主府的除夕。   还留在京城的小五,已经成亲了。   不知道他怎么过年的?   他应该不会回永宁侯府,不知他是去二叔家,还是把他生母周姨娘接了出来,自己独过。   薛湄又想到,以前过年的时候,梁国皇室也是这样的规矩,萧靖承和萧明钰都要进宫守岁。   他们俩会找借口,偷偷跑出来。   想到这里,薛湄看了眼萧靖承。   萧靖承一直在看她。   两人目光相撞,漫天烟火在眼底燃烧,视线里的彼此,眸子都无比璀璨。   薛湄看着他笑了起来。   萧靖承没有笑,但他整个人洋溢着轻松与喜悦。   子夜之后,皇帝先说困乏,去睡觉了,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   要出宫的人很多。   薛湄跟着薛池,赶在了前面。   不成想,在宫门口的时候,靖王夫妻俩带着孩子正在等他们,并且邀请薛湄和薛池上他们王府那辆极其奢华、宽敞的马车。   马车再宽敞,也就是那样,挤不下四个大人三个孩子。   薛湄便道:“有的是时间,明日再聊吧。孩子们都困了,你们先回。”   靖王妃是个很通透的人,不会拉拉扯扯,闻言点点头:“我们是有点疲乏了。”   他们先走了。   半道上,有人拦住了庄王府的马车。薛池在马车停下的瞬间,轻轻叹了口气。   他下了车。   片刻之后车帘一撩,上来的已经换了人。   薛湄困顿得厉害,这个点儿正在打盹,闻言睁开了眼睛。   “……有事?”她笑盈盈问萧靖承。   萧靖承:“皇帝找你作甚?”   他在楚国也是消息灵通。皇帝私下里找薛湄的事,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   估计有心人不少。   “没什么,他一来是吐槽了下我的假名;二来是夸奖我长得好看,让我安心在楚国住下。”薛湄道。   萧靖承略微沉眸:“你正经些!”   薛湄:“……”   我这些话,哪一句不正经?   难道皇帝就不能夸我漂亮?还是你觉得我不漂亮?   她翻了个白眼给他。   见他似乎真有点着急了,薛湄这才把建弘帝的话,仔仔细细复述给他听。   萧靖承分析了下建弘帝的语气,觉得他的确就是夸了夸薛湄,没有其他意思。   他是既想挽留薛湄,又不想做得太过于明显,打算把薛湄的才能留给新君所用。   “……等过了年,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立太子了。”萧靖承道,“上一任太子被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   国无储君,根基不稳。况且皇帝年纪大了,他不担心,朝臣们却担心。朝中逼得很急,过完年第一大事就是立嗣。”   上一任太子,当然不是说大皇子姜琷,而是废掉姜琷之后的三皇子。   三皇子被废之后,现在也在岭南做野人。   “这么快?”薛湄有点叹气,“若是如此,那我大哥暂时没机会。”   萧靖承:“不错,他这次的确没机会……”   也不知道下一任太子是谁。   薛湄对此挺好奇的。   好像皇帝选的太子,背后都会留一手。   五皇子和六皇子是现如今朝中势力最雄厚的,两个人通过各种手段,拉拢朝臣与士族,有不少人为他说话。   尤其是五皇子,聪明仁善,别说朝臣们,就是皇帝都要夸他贤明。   当然六皇子也不错,也是皇帝一直用心栽培的人选。   “……咱们俩打个赌。”薛湄对萧靖承道,“我觉得这次大皇子会起复。”   “不用打赌,这次定然是大皇子起复。”萧靖承道。   薛湄:“……”   从这里看,你这个死直男的德行还是没有改变。   你应该顺着我,然后随便说个人,比如说五皇子。等大皇子真的起复了,你就输点东西给我,哄我开心。   结果呢,你非要验证下我的话。   萧靖承见她一脸无语,微微拧眉:“怎么?”   没怎么,就是快两年过去了,你仍没有女朋友。   萧靖承倒也不傻,很快把薛湄那个表情给琢磨透了。   他啼笑皆非。   虽然上次亲过了,萧靖承还是不太清楚薛湄的意思——分别时候,说过了从头开始,他们变成陌生人。   现在,陌生人可以亲吻她吗?   萧靖承沉吟了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薛湄:“……”   “……如果刚才打赌赢了,你想要什么?”萧靖承凑在她耳边问。   薛湄:“也没什么,就是希望你可以全力支持我大哥夺嫡。”   萧靖承:“我本有此意,不用你赢。换一个,还想要什么?”   “还想要你。”薛湄道。   萧靖承:“……”   兜兜转转,都回到了原地,一点进步也没。   她仍是时不时要调戏他一下,甚至还想要占点便宜。   跟从前毫无二致。   “……我还想跟阿梦学易容术。”薛湄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门手艺应该还不错。”   萧靖承:“这个可以。”   薛湄笑了起来:“好,那就说定了。若是大皇子起复,阿梦就要教我易容术。若是我失败了,我也教一样东西吧。”   “什么东西?”   “她肯定需要,她三个孩子呢,我不信她不头疼。”薛湄笑道。   萧靖承:“孩子?”   “总之你不用管,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交易。”薛湄道。   萧靖承:“……”   快要到庄王府门口时,薛湄搂住了他的腰,在他唇上落吻。   他略带一点酒意的气息,令人沉醉,薛湄觉得自己心都要酥软了。   很想说几句调戏的话,然而想到他方才那个失望神色,想到他渴求的改变,薛湄忍住了。   一切如常的话,萧靖承会觉得他们俩仍是没有任何进展。   薛湄需要慢慢改变。   到了庄王府门口,薛湄下了马车;萧靖承没有下车,马车直接进了王府。   她是走进去的。   萧靖承担心有人偷窥,从王府后院翻墙走了。   她一走,薛湄立马去找薛池,把今晚的种种,也说给了薛池听。   薛池的反应,却跟萧靖承的角度完全不同。   他问了薛湄一个特别怪的问题。 第625章 只有我配得上王爷   薛湄讲述了她遇到皇帝的种种。   萧靖承跟她分析了很多。   但薛池的注意力却很奇怪。   他问薛湄:“陛下在你跟前散发,让宫婢梳头?”   “是啊。”薛湄道,“有何不妥吗?”   “自然不妥。”薛池道,“他素来讲究分寸,怎会如此行事?除非是他头疼欲裂,又要刻意保持清明。   我猜梳子上有药,疏通片刻,他脑子会清醒点,才能与你交谈。你当时闻到药味了不曾?”   薛湄倒是没想到这个点。   “没有药味,不过满室熏香。”她道。   冬天烧暖炉的时候,大户人家都会丢几块香料进去,故而薛湄没有多想。   进了屋子,片刻鼻子适应了各种混合气息,就麻木了。   除非是对气味非常敏感。   薛湄当时没往那方面想。若是刻意去闻,未必闻不到。   “……皇帝这把年纪了,有个头疼脑热,我觉得很正常。”薛湄道。   薛池颔首。   他略有所思。   皇帝为何对薛湄这样不设防?   沉吟片刻,薛池对薛湄道:“你早些歇了,我去趟大哥那里。”   “现在去?”   “陛下肯定是要起复大哥了。陛下明知你是我府上的,又知我对大哥忠心不二,还能通过你让我窥见一点端倪,他是故意的。”薛池道,“陛下此人,素来心思深。”   薛湄听他说起皇帝,口口声声都是“陛下”,从来不说“父皇”二字。   对永宁侯,他反而还能纡尊降贵叫一声父侯。   薛湄知大哥今晚肯定睡不成了,叮嘱他:“外面冷,大哥多穿点。”   薛池笑了笑:“知道了。”   他果然去了大皇子府。   将皇帝身体不适的消息,告诉了大皇子,大皇子很高兴。   “……既如此,明日新旦朝会之后,我留在父皇身边侍疾。”大皇子道,“老人家生病,总盼望儿孙绕膝。小九,你到时候同我一起留下。”   “父皇跟前侍疾,大哥你一人即可。若咱们兄弟都去了,吵闹得很,反而是咱们不孝。”薛池道。   大皇子微笑颔首。   九弟把打听到的秘密,第一个告诉了他,仍是对他忠诚无二。   成兰卿偶然提起,说九弟这些年掌控了不少走私路线,个个都能赚钱,但他从未在自己跟前说过。   大皇子姜琷因此也略感不快。   而后想想,九弟保存实力,不也是为了他?   他们兄弟是一体的。   九弟有点钱,仅仅是防身,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点。要说起大业,九弟肯定没有那种野心。   他没有外家支持,自己断了腿,又在朝臣中毫无威望,他怎么可能想自己当皇帝?   而其他兄弟,多多少少在小时候都欺负过九弟,他不会信任他们任何一人。   除了大皇子姜琷。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仅仅因为他赚了点钱没告诉兄长,就怀疑他,对他太不公平了。   不管成兰卿如何暗示九弟变了,大皇子姜琷仍觉得他是从前那个九弟——支持自己做皇帝的心,九弟从未改变。   “不早了,你别来回奔波,就在这里歇下吧。”姜琷道,“明日一早,咱们兄弟一块儿进宫去。”   薛池道好。   姜琷又问皇帝对薛湄的态度。   “……父皇很满意她,有心拉拢,却又不曾对她施恩。因为父皇知道,她是我府上的人,自然对大哥忠诚,就没必要多此一举。”薛池道。   姜琷笑了起来。   皇帝觉得薛湄已经站在了大皇子这边,还对薛湄很和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大皇子心中高兴。   张氏母子倒台之后,他一直盼望着,最近才看到一点希望。   大年初一,女眷们进宫拜年。   细雨绵绵,薛湄的油纸伞再次轰动了下,成了贵妇们谈论的焦点。   套路都没变。   不过,她没有卖,而是把自己带过来的存货,都给了靖王妃,让王妃拿着去做人情。   她被靖王妃带着,去了趟德妃宫里。   德妃是位六十出头的老太太,半头花白头发,为人和善。她不知是天性善良,还是生了一张慈祥面相,总之她看上去极其和蔼。   “……昨日家宴,本想跟你说说话,但人太多了,又吵闹。”德妃拉了薛湄的手,跟她交谈起来。   德妃掌心柔软温暖,“等会儿别走了,你跟梦儿用了午膳再回。”   靖王妃自称小名叫阿梦,德妃也就如此叫她了。   靖王在德妃跟前养了五六年,故而她算是阿梦的“婆婆”,特别是宫里没有皇后的情况下。   阿梦则道:“母妃这里忙前忙后,哪有空招待我们?待母妃空闲了,我再带她过来给您瞧瞧。”   她和薛湄离开了宫廷。   回去的路上,阿梦问薛湄,想要给她什么好东西来教育小孩子。   “……我和玄狐都盼望孩子能够懂礼、好学。”阿梦对薛湄道,“可从目前形势看,长子启蒙就耽误了一年多。”   薛湄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小册子,递给了阿梦:“我府上丫鬟靠这个,都能学会认字。给你,解决你孩子启蒙问题。”   阿梦狐疑接了过来。   她打开来读,继而神色大喜。   这小册子的确有大用处。本该是赌约的。却提前给了阿梦,阿梦决定等正月空闲了,教薛湄易容术,作为回礼。   她们俩闲聊了一路。   阿梦告诉薛湄:“王爷答应了我们,确保我们两口子顺利熬到皇帝去世,然后我们去封地。   一旦去了封地,那这靖王封号、封地,就实实在在变成我们的了。我们也算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孩子们也会有个更好的前途。”   薛湄:“你们王爷这个人,所虑周详。”   “王爷自是独一无二的。”阿梦笑道,“所以,才跟郡主你这样般配。”   说罢,她还看了眼薛湄,想瞧瞧她是否脸红。   不成想,薛湄却是笑道:“你很有眼光。我也觉得除了我,任何人都配不上你们家王爷。”   阿梦:“……”   所以,准妃一直都是这么个调调儿吗?   若是的话,王爷那样紧绷、古板的一个人,跟郡主在一起,倒是非常有趣。   王爷肯定时常吃瘪。   阿梦想到自己主子技不如人,嘿嘿笑出声。 第626章 四皇子的仰慕   靖王妃阿梦最近很开心。   玄狐回了夏阳城,她本该有点思念的。只是,这种情绪被冲得很淡。   她的长子已经满了七岁,从六岁开始启蒙,一直很不顺利。   阿梦和玄狐都没什么学问,字还是后来要到楚国潜伏,王爷派人教的。   玄狐武艺高强,能杀人于无形,但他就是不会认字。学几个字费了好多劲,把吃奶力气都使出来了。   为了此事,阿梦打了他好几回。   长子酷似玄狐的性格,寡言、动手能力很强、观察仔细,但是不爱读书。   孩子们跟他们不一样,将来不可能走他们的老路。要做富贵人,要家族永葆昌盛,不读书、不通道理是不行的。   阿梦愁死了。   但薛湄给她的小册子,阿梦拿了回来之后,别说长子了,就是两个小的,也可以读,然后比赛谁记得多。   才几天功夫,长子认识的字,比去年一年都要多。   “郡主果然有能耐,她连这个都会!”阿梦很受感动,赶紧把小册子仔细收好,当武功秘诀一样珍贵。   这种宝贝,是郡主给他们的,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这是阿梦的第一个兴奋。   第二个则是油纸伞。   薛湄给她的油纸伞,让她在宫里和京都一时成了红人。   大家都邀请她参加正月的春宴,又下请帖让她带着孩子们去做客。   因为皇权旁落,有些门第是不太把皇族当回事,尤其是那些侨姓士族。   就比如说谢氏,他们家孤傲得很,春宴从来不请阿梦这个靖王妃。哪怕靖王如此受宠,他们也不给阿梦面子。   不成想,今年却接到了谢家大夫人亲写的请帖。   “……我不为别的,就为了争这口气。”阿梦把请帖拿给了薛湄瞧,“往年从来不请我,弄得我在妯娌们跟前挺尴尬。”   薛湄笑问:“你会去吗?”   “当然要去。”阿梦道,“当初谢家给王爷送了两个小妾的事,我还没找谢夫人算账呢。”   薛湄:“……”   两个优秀的细作,假扮成一对纨绔夫妻。他们看似只知道吃喝玩乐,实则最擅长搞情报、搞暗杀。   那些想要给靖王府一点颜色看看的门第,如果知道这个内幕,不知会不会吓得睡不着觉。   薛湄看着阿梦,见她从一位见不得光的暗卫首领,到现如今的靖王妃,她转变得自然且得体,不仅感叹萧靖承这一步棋走得很妙。   她也很喜欢萧靖承的这个性格:他珍惜人命。   这个说起来理所当然,做起来却很难。要知道他是一名多年征战的大将,在他眼里,人命只是战损的数目,没有具体的含义。   若说世上谁最看淡生死,大概就是这种处在前线、成天都要厮杀的大将军了吧?   萧靖承却依旧会把每个人的命当命看,这点尤其可贵。   就在薛湄和阿梦闲聊时,小厮跑了进来,对薛湄道:“小姐,有客来访,是四皇子。”   薛湄:“谁?”   阿梦也看了眼薛湄。   小厮:“四皇子。”   “我跟他不熟。他是来拜访我,还是拜访王爷的?”薛湄问。   “这是名帖,是要拜访您。”小厮道。   薛湄接了过来。   阿梦凑过来,发现这个名帖做得很精致,还用了烫金字体,心中咯噔了下,怀疑自家主子要有情敌了。   薛湄不明所以,对阿梦道:“你跟这位四殿下熟不熟?”   “他的生母德妃,就是靖王的养母。”阿梦道,“不过,四哥跟我们不太熟,他不喜欢蠢人。”   薛湄:“……”   四皇子采过人,气质清隽。靖王夫妻一直以跋扈、粗鲁、愚蠢的面目示人,故而四皇子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加上,四皇子没有做皇帝的野心,从来也不拉帮结派,所以他跟靖王没什么交情。   “既然你有客,我先回避了。”阿梦道。   薛湄点点头,亲自送阿梦出去,正好可以去外院见见四皇子。   她们果然在外院见到了四皇子殿下。   这位殿下清瘦颀长,气质高华,像一朵雪岭之花。要说起来,他的气质和薛池还有点像,就是他没薛池那般英俊。   “四哥。”阿梦跟他见礼。   四皇子还礼。   阿梦往回走,心里还在嘀咕,想着赶紧回去,把此事告诉自家王爷,免得被人挖了墙角。   四皇子是专门来见薛湄的,故而两人在堂屋坐下,小厮们端了热茶上来。   “我以前见过殿下吗?”薛湄直接问。   四皇子:“姑娘去甘家赏梅的时候,我与好几人就在甘家阁楼。”   薛湄哦了声,没有多问。   那天阁楼上的确很多人,她权当是一只只小耗子,没往心里去。   “四殿下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吗?”薛湄开门见山。   “上次姑娘作的咏梅词,我以为乃是咏梅之首。新年伊始,处处烟花,我很想作一首关于烟花的词,却不得好句。   此事令我困扰,故而想来问问姑娘,最近可有好句吗?”四皇子目光真诚而炽热,像是噙满了爱意,看着薛湄。   他期待的,不是薛湄这个人,而是她的词。   “我上次就说过了,那首咏梅不是我写的,而是陆游。”   “那请问陆游有新词吗?”四皇子问。   薛湄:“……”   她待要说话的时候,薛池从外面回来,脚步轻便利落。   看他走路,薛湄自己都恍惚,他那条腿真的断了吗?   这就需要自身的能耐。   瞧见了四皇子,薛池也是一愣。   四皇子站起身,兄弟俩彼此见礼,然后坐下说话。   薛池心里很诧异:“他怎么来了?”   老四是兄弟中的异类,不同于老八。他在天下人士中名声响亮,听闻他很有采,比起梁国的王鸿阁也不遑多让。   薛池不太懂采这种东西。   他家兄弟多,总要出几个奇葩,他也没当回事,直接问他:“四哥是来找我的?”   “不是,我来找白姑娘。”四皇子也不遮掩,“我想问问白姑娘,可有关于烟花的新词。”   薛池:“……”   他敏感觉得,四哥对薛湄有那么点意思。   此事有点滑稽了。   “新词的话,肯定没有。不过旧词倒是有那么一两句。”薛湄道,“当然也不是我写的。”   四皇子顿时坐正了身子,含情脉脉看着薛湄,似乎投射了他满腔爱意。 第627章 逼得老狐狸出山   四皇子此人,并非什么傻之辈。相反,他很聪明,而且很占优势。   拉拢他,为大哥所用,没什么不妥。   薛湄眉目流转,就把辛弃疾那首最好的元宵词拿了出来。   若四皇子觉得陆游的咏梅是百词之首,那辛弃疾这首元宵词,也是前无古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薛湄说罢,又对他做了补充,“这首词乃是辛弃疾所作。四殿下,不要随意把别人的作品安在我头上。”   四皇子却还在品位这首词。   薛池听了,静静回眸看了眼薛湄。   一时间,薛湄从他眼底瞧见了一抹悲伤。他经常听薛湄念诗,以前听到她念过“多情却被无情恼”。   但没有任何一句,有这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让他心酸。   四皇子也沉默不语。   可能是被这首词打击到了,这位四皇子很长时间都没有再登门。   薛湄乐得清闲,便时常去靖王府,跟阿梦学易容术。   学了几天,掌握了诀窍,薛湄把自己易容成一个老者,回到了庄王府。   不成想,门口就被小厮拦住了:“小姐,您怎这个打扮?”   薛湄:“……”   她问小厮怎么看得出是她的。   小厮道:“看不出是您,我便要喊护卫了——您这老头一看就是装的,谁家老头头发那么多?一看就是弄个假的发髻。”   薛湄:“……”   她头发比较浓密,再添一个假的白发髻,把个脑袋堆得半尺高,小厮老远瞧见,快要笑死了。   她跟阿梦学了半个月,又化妆成俏丽婢女,一眼就被薛池识破。   薛池说:“丫鬟不是你这样的。你虽然缩着肩膀,但脚步声太重了。丫鬟都是轻手轻脚走路。”   薛湄:“……”   想要易容成功,不仅仅需要装扮上下功夫,还需要演技好。   薛湄演技实在太一般了。   萧靖承那么多的暗卫,也只有阿梦和锦屏的易容术比较成功,说明她们俩演技很好。   至于萧靖承和玄狐——不知一开始如何操作,玄狐平常肯定是模仿萧靖承的,这样萧靖承换过来的时候,不需要特别用力表演,也不会露馅。   萧靖承常年穿铠甲,主帅的重达八十斤,他的肩膀总是比旁人要绷得更直。   变成靖王之后,他的这个习惯还是有的,可见阿梦指导下,玄狐平时肯定保留了这个细节。   此事太难,薛湄几乎就放弃了。   没有天赋,硬要学这个太遭罪了。薛湄也有其他能耐,是他们学不来的,何必羡慕别人的长处?   萧靖承听闻她不会易容术,倒也很淡然:“很多人学不会。当初一共六十名暗卫,独独锦屏学会了。”   薛湄很受鼓励。   接下来一段日子,江城天气转暖,迎春花绽开嫩黄娇蕊。料峭春寒,柳眼初绽,一切透出春意昂然。   楚国朝廷暗流汹涌。   立嗣大事再次被提上了议程。皇帝对此不再是抵触、呵斥,而是征求朝臣们的意见。   朝臣们一时就明白,皇帝现在也有了重新立嗣之心。   朝中有五成的势力,支持五皇子纪王,然后有三成势力支持六皇子辰王;剩下的就分得很散。   就连九皇子也有几名支持者。   六部尚书都表态了——三个人支持纪王,两个人支持辰王,另有一人支持废太子起复,毕竟大皇子是嫡长子。   皇帝态度暧昧不明。   而诸臣之首的三位:宰相、太傅和御史台大夫,却没人开口。   他们三人的话,举足轻重。   众人试探这三位的意思。   太傅主管军事,性格直接。他只说:“既然大皇子无罪归朝,他乃是嫡出正统,诸位皇子之首,自然应该他起复东宫之位。”   他居然支持太子。   而御史台大夫,非常狡猾。但是人人都知道,这位御史台大夫做任何决定,都爱跟着裴宰相。   裴相等于是一个人拿住了两个名额。   裴宰相这个人,就是滑不留手的泥鳅,谁也别想套出他的话,包括皇帝本人。   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   他只是一个人,底下需要臣子们辅佐他管理国家。若是臣子们都阳奉阴违,再好的政策都会空落。   管理朝臣,让他们依照皇帝的旨意行事,这才是做皇帝的本分。   他也要审时度势。   到了正月底,吵闹了大半个月的朝廷,局势逐渐明显。   随着太傅的表态,把大皇子拉入了阵营,六皇子被排挤出去。现如今整个朝廷,水慢慢分清了。   一边是五皇子纪王的阵营,一边是废太子姜琷的阵营。   皇帝和宰相还是没表态。   似乎,皇帝也在等宰相先给个主意,他好黄雀在后,统筹大局。   “也许,在父皇心中,他也拿不定到底该起复我,还是重新选老五。”姜琷对薛池道。   薛池同意这话。   成兰卿在一旁道:“殿下别急。袁家来了幕僚,就让他去趟裴氏,看看能否劝说裴家那只老狐狸公开说句话。”   依照姜琷的估计,裴相是不打算在立储之前说什么话。这样,不管将来太子是谁,谁都要争取他的支持,会更加巴结他。   他就掌控了优势。   真是千年成精的老狐狸。   姜琷摇摇头:“裴氏这些年,势力不输给袁氏,侨姓望族现在以裴氏为首。别说小小幕僚,恐怕大舅舅亲自来了,也未必能说动那只老狐狸。”   薛池道:“幕僚反正都来了,他本就是代表大舅舅的,让他去试试。”   他也跟着姜琷称呼。   姜琷点点头,派人去传信。   他还以为,那位姓白的幕僚,会趁机过来见见他。   不成想,传信的仍是袁氏小厮。   小厮告诉他:“白公子明日会去裴家。殿下稍安勿躁,五日内裴相会给您一个明确答复。”   姜琷:“……”   不知是这位随从传话有误,还是那位白公子真如此狂得没边。   他什么东西?他一出面,裴相就会表态?   滑稽。   姜琷倒要等着看看。   成兰卿也等着瞧瞧那位幕僚的本事,以此反过来推断袁家对大皇子的态度。 第628章 白公子的能耐   袁氏派过来的幕僚白公子,行迹很隐秘。   成兰卿派人跟踪过那位传信消息的小厮,却一无所获。   她的情报很通透,但无疑对方更擅长隐藏痕迹。由此可见,袁氏的确派了个有点能耐的人来。   只是,这人到底行不行,能否为大皇子所用,也是成兰卿需要忧心的。   这次的机会,正好是个试探。   薛池从大皇子府回去,乘坐马车时略有点沉思。   回到了府上,他还有几分出神。石永和玉忠过来回禀事务,瞧见主子闷闷不乐,就询问何事。   “……主子有何为难事,只管吩咐我们去做。”石永道。   薛池摇摇头。   石永和玉忠是他的亲信,故而他跟他们不隐瞒。   “我在猜袁家的态度。”薛池道,“袁氏对大皇子起复,到底是持怎样的意见?”   “您怀疑袁氏根本不想让大皇子起复?”玉忠问。   薛池摇摇头:“这倒也不是。”   袁氏没那么傻。   大皇子起复、做了皇帝,最依赖的肯定还是袁氏。   毕竟袁氏跟他有血脉关联,其他门第永远比不过这点。只要袁氏安分守己,他们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差。   就是……袁氏本应该最渴望大皇子起复,现在他们却透出一种非常置身事外的冷漠态度。   随便派个人,那人还不露面,袁氏的敷衍让薛池很费解。   “您觉得那位幕僚可以说动裴相吗?”石永又问薛池。   薛池:“裴相最是圆滑。裴氏现如今地位稳固,他没必要表态,除非是皇帝逼迫他。大哥想要得到他的支持,难于登天。”   别说幕僚了,恐怕袁家大老爷来了都不好使。   石永和玉忠听薛池这么一讲,也觉得袁氏很奇怪。   反常则妖,大皇子那边估计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等这位白公子失败了,袁家应该拿出更好的态度吧。   已经二月了,樱花绽放,柳枝款摆,一切都生机勃勃。   二月女眷会有很多的活动,比如郊外踏青,是她们一年中难得的盛宴。她们会穿上最时新、鲜艳的春装,戴上最好的首饰,花团锦簇出席。   踏青游玩,不管是梁国还是楚国,形式都差不多。   薛池想起了在梁国的种种。   反正朝局未定,薛池打算这几天不去早朝了,在家做个风筝。   等薛湄需要放风筝的时候,他可以送给她。   用过了早膳,薛池问薛湄上午去做什么,薛湄道:“要出去一趟,有点事,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   她时常出去逛逛。   现在萧靖承也在江城,她更有借口出去逛了。   薛池没有多想。   中午薛湄果然没有回来。   下午薛湄到家的时候,薛池发现她是束发。   虽然长长青丝放了下来,但整个青丝有点弯曲,像是一直盘起来的,做了男子打扮。   “……你干嘛去了?”薛池问。   薛湄把自己的长发撩到了胸前,笑道:“没事,随便逛了逛。大哥,我装扮成男子的话,是没人认识的。”   薛池:“好好的,干嘛又要装扮成男子?”   “好玩嘛。”薛湄道。   薛池:“……”   他也没多想。   第二天,薛池预料朝堂仍是扯皮,就懒得去上朝,早早起来在家里画风筝。   不成想,半上午玉忠急匆匆跑进来:“主子,大皇子请您赶紧过去。”   薛池不解:“急什么?”   “主子您还不知道,今天发生了大事:裴相在早朝上,公然要保大皇子起复!”玉忠激动道。   薛池一愣。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相怎么说的?”他急忙问玉忠。   玉忠又不能上朝,自然也就是打探消息。   “裴相就说,大皇子起复才是嫡出正统。皇室虽然南迁了,可到底是中原皇权,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可废。”玉忠道。   薛池倒吸了一口气。   裴相这话,就是彻底断了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心思。   就连四皇子等其他人,也被排挤在外。现存的十三名皇子中,只有大皇子是真正的嫡出长子。   他母亲是建弘帝原配,她的死也翻了案,大皇子起复才是顺应天道人伦。   “……朝臣们私下里都在说,好些年不见裴相这般强势。就好像,他不保大皇子起复,有人要他老命似的。”玉忠又道。   薛池猛然站了起来。   肯定是袁氏那位幕僚干的。   能把裴相那种老狐狸逼迫到如此程度,这位幕僚手段狠辣,甚是厉害。   薛池觉得他自己做不到,所以他不相信什么幕僚可以做到;故而,他还对袁家的态度表示费解。   若幕僚白公子是这等本事,那袁家的态度就不需要猜,他们就是铁了心保大皇子的。   薛池更衣,急急忙忙去了大皇子府。   大皇子身边几名幕僚,加上成兰卿,正在说起此事。   裴相今天的态度,把朝中局势全部搅乱了。   “还是袁氏底蕴丰厚。裴相这样的老狐狸,只能靠袁氏的人出马,才可以请动他。”有位幕僚感叹说。   这是大皇子的福气。   他有这样的母族,将来江山稳固。   大皇子和成兰卿却都想到了那位白公子。若他真的如此厉害,可以不可以将他拉过来为己所用?   为什么要把他留给袁家?   白公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逼迫得裴相这样狼狈站队?   裴相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生怕慢了一步,自家就要遭殃。   “殿下,咱们得见见这位白公子。一个人手段这样锋利,让人心惊。”成兰卿道。   幕僚们都点点头。   大皇子还想着,能借用白公子的机会,去袁家哭诉一番,说大舅舅轻待了他,利用同情心,给自己争取更多好处。   可他没想到,袁氏派了这么厉害的人物给他。   “的确应该见见他。”大皇子道,“他难道一直躲在暗处吗?”   “殿下,要问问白公子需要什么,咱们拿出诚意。”成兰卿说。   就连成兰卿,也被白公子这一手惊艳到了。   “此人真正手段惊艳,快比得上成阳郡主了。”有位幕僚笑道。   薛池突然一怔。   他猛然想起,昨日薛湄是出门的,而且做男子装扮。   还有一点,薛湄在第一次见到大皇子的时候,明明她同意了用假名,却自我介绍叫“白潇潇”。   “白公子”这三个字,在薛池的脑子里嗡了下。   戴妈妈至今都在绵州袁家,她在那里做什么?   薛湄跟袁家……   薛池恨不能立马跑回家,抓住薛湄问个究竟。 第629章 薛湄是狐狸精吗?   薛池心不在焉。   成兰卿留意到了,待众人散去,她特意留下了薛池:“王爷觉得哪里不妥?”   薛池:“……我怀疑这个白公子的身份。他是来帮衬大哥的吗?袁家到底是什么态度,还是要再商榷。”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什么也没想。   他很明显失态了,成兰卿看得出来。他不提出一个骇人听闻的观点,恐怕成兰卿会把注意力放到他家里。   靖王偶然翻墙,此事一旦被成兰卿观察到,她就会从萧靖承身上,联想到薛湄身上。   毕竟,在楚国知晓靖王是被萧靖承的人假冒的,还有成兰卿。   薛池这番耸人听闻的话,果然引起了成兰卿和大皇子的好奇。   大皇子心中也咯噔了下,一开始的兴奋消散了大半,“九弟有何高见?”   “人人都知裴相这事办得急躁。大哥,裴相可是老狐狸,他明明可以把此事做得很圆满,何必非要这样急切?我这才不心安的。”薛池说。   大皇子脸色微微变了变。   薛池这话,他听了进去。   成兰卿觉得薛池思绪很周密,就是有点怪。然而到底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   就好像,庄王殿下盼着裴相搞鬼似的。   成兰卿知晓姜琷相信庄王,故而她把这点怪异压了下去。   “……你也别杞人忧天。”大皇子姜琷反过来安慰薛池,“咱们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旁人图谋?”   薛池道是。   从大皇子府回来,这一路薛池大脑逐渐清明。   若湄儿愿意说,她早已告诉了他。既然她不说,自然有难言之隐,他为何寻到一点蛛丝马迹就想找她对峙?   当初自己漏洞百出,湄儿哪次不是假装眼瞎心盲混过去?   怎偏偏他做不到?   薛池此时才意识到,他跟薛湄之间差距这般大。   一时间,他很是羞愧。   回府之后,薛池没有去问薛湄,权当那些都是自己胡思乱想,跟薛湄没半点关系。   朝堂之上,因为裴相表态,事情变得越发复杂,各派势力都拿出真本事。   支持大皇子的,咬死“嫡出正统”这个伦理祖训。不遵祖训,会给子孙后代开一个恶劣的先例,难保江山稳固。   支持五皇子纪王的,则推崇贤明论,说纪王智慧卓越,又多年参与朝政,心中有江山与百姓,也有皇帝与宗庙,是不二人选。   虽然分了路,立嗣之事却绝不是一时半刻能定下来的。   “……今年年底能否定下?”在饭桌上,薛湄还跟大哥聊起了此事。   薛池装点好情绪,不露半分端倪:“难说。大皇子那边得到情报,说皇帝这些日子犯头疼病,他自己也下不了决心。”   “他也可能会把立嗣的遗诏放在某个地方藏起来,等他死了再公开。”薛湄道。   薛池:“……”   “不过,过年时候见过一面,他的面貌与神态,都没有将死之人的那种腐朽气。”薛湄又道,“他估计一年半载不会死,大哥你还有希望。”   薛池错愕看了眼她。   薛湄含笑望着他:“怎么,我不该说吗?”   “别胡说。”薛池声音有点硬。   薛湄笑了起来:“大哥,咱们是至亲兄妹,难道我不希望你好吗?大皇子这艘船,咱们现在乘上。将来有机会,取而代之,省时又省力,岂不是很好?”   薛池:“……”   见他不愿意多谈,一切都要藏在心底的打算,薛湄笑了笑:“不说了,大哥当我开个玩笑。”   这个时候,薛池更加清楚意识到,没人希望别人窥探自己的秘密,尤其是他不打算分享的时候。   薛湄是非常敏锐的。   和她相比,薛池觉得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应该藏藏好。   从这次之后,薛湄果然不提此事。   朝中关于立嗣问题,时不时拿出来讨论,却始终没个结果。   转眼到了二月。   彩蝶蹁跹、樱蕊畏寒,暖融融的春日里,薛湄和丫鬟们都换上了崭新春装。   特别是薛湄,她用了最时新的布料。   料子很难买,她却是第一个穿出来,把裴家五夫人都比了下去。   每次她出门,都是众人谈论焦点。   薛湄一改在梁国的冷漠、孤僻,她很热情融入贵女们当中。她要把自己当这个时代的人,所以她不能再置身事外。   这是她答应过萧靖承的。   一旦融入,便也不觉得糟糕,那些女孩子们多多少少有点小心机,却逃不过薛湄的眼睛。   薛湄看她们,便像是看晚辈,总是很宽容。   她宽容,其他人也不算得寸进尺,彼此很和睦。   因为她是初来乍到,没有身份背景,贵女们多少瞧不起她;又因为她们家族好奇薛池,故而她们上前攀交。   薛湄说话滴水不漏,她们什么也没打听到,还被她种了一堆草。   比如说,薛湄春日用来遮阳的轻便油纸伞,极其漂亮,又轻巧,但是买不到;薛湄用的脂粉,让人有极好气色,肌肤莹润有光感;再说薛湄用的香水,气味清新自然,却不同于熏香。   贵女们觉得她样样都时髦。   薛湄还自己改了襜褕的样式,甚至打算把唐朝的服装提前弄出来,这样夏天穿着很清凉。   贵女们四下打听她用的东西,故而薛湄打算开个铺子,前提是她需要等修竹回来。   这个月彩鸢又回神医阁去了,而修竹估计下个月就可以回来。   贵女们各有心机,她们待薛湄不真心,来往也不是很频繁。薛湄自己,也不会凑上前去,她只跟靖王妃关系很好。   这个时候,就有人提醒阿梦,让她当心。   “……上次你在马车里,王爷在车外跟这位萧姑娘说话,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有人对阿梦道,“莫要府上稀里糊涂多了位侧妃,你还蒙在鼓里。”   阿梦当时没说什么,事后笑得不行。   “那我得离你远点。”薛湄对萧靖承道,“免得损害我名声,让我嫁不出去。”   萧靖承当即沉了脸。   阿梦看了个乐子。   这个时候,一个在她心里想了很久的主意,阿梦借机说了出来。   “王爷,我倒是有个法儿。”阿梦道,“可以让郡主不必受京里流言蜚语攻击,还能跟王爷亲近。”   “什么主意?”问话的,却是薛湄。   萧靖承见她仍是这般猴急,啼笑皆非,心里却是偷着乐。   他似不感兴趣,随意道:“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第630章 我还不如死了   有个主意在阿梦心中很久了。   当然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孩子们。   “……王爷,不如我出个意外,咱们设计一下,然后我身亡了。靖王府的封地在庆州,王爷把我安葬回去,孩子们也送回去。   而后,王爷再想个办法回京,就说陛下或者德妃娘娘想念您,孩子们留在庆州读书。这样,我们娘儿四个可以提前远离是非地。”阿梦道。   这个主意,阿梦想了很久。   她一直盼望着去庆州,在自己封地上过点小日子。   她可以自己布置,让庆州的靖王府滴水不漏,没人能伤害她和她的孩子们。   萧靖承也答应过他们,等事情结束,特别是要等建弘帝驾崩,他们一家就去庆州过他们的小日子。   阿梦却总是不安。   她的三个孩子都在京都,他们的安危阿梦没办法保证。   “你都死了,以后怎么办?”薛湄问。   阿梦笑道:“恢复原本面目。我这张脸本就是有三成假的。等事情都结束了,您和王爷离开楚国,玄狐去庆州的时候,他便可以说我长得像先王妃。   靖王对先王妃余情未了,见一妇人跟王妃极其相似,重新娶了我;而孩子们呢,先跟他们说好,哪怕他们不小心说漏嘴,外面也只当他们思母心切,把我和先王妃混为一谈。   前提是一切都结束了,咱们王府在外人眼里不值一提,故而咱们这些事,也就没人会深究。”   萧靖承略微沉吟。   他思量片刻:“主意倒是不错。”   薛湄:“办法是很好。不过王妃才去世,你就跟我勾勾搭搭,咱们俩名声能好听吗?”   “旁人只会说我。”萧靖承道,“靖王本就是个纨绔,况且男子不用为妻子守孝,我的确可以直接勾搭你。”   薛湄:“……”   如此一来,她就不是狐狸精了吗?   阿梦笑起来:“王爷也觉得这个主意好?”   “办法很不错。”萧靖承道,“我会传信给玄狐,提前告诉他。不过,既然要死一位王妃,咱们就需要把事情用在刀刃上,不能随便死了。”   阿梦笑道:“王爷有了主张?”   “暂时还没有。你可以把庆州的王府提前布置起来了,左不过这一年,你便可以和孩子们先撤。”萧靖承道。   阿梦大喜,连连说多谢王爷。   薛湄听了“这对夫妻”的话,觉得既兴奋又变态,把它当个乐子。   但是阿梦很开心。   多年夙愿,终于可以达成,没人清楚她内心激动。   薛湄从靖王府回来,正好遇到大哥要出门。   “大哥做什么去?”薛湄问。   薛池:“去大皇子府。”   “没什么事吧?”   “应该无事。”薛池道,“可能是绵州来人了。”   薛湄一听,笑道:“是吗?不知道有没有戴妈妈的消息。是什么人?”   “暂时还不知。”薛池眼睛轻微溜了一圈,“你好像跟绵州袁家很熟,可要去看看,顺便问问戴妈妈之事?”   薛湄摇摇头:“今天有点疲乏,大哥帮我问问也是一样的。”   她干脆利落拒绝了。   薛池心中,百感交集。   他去了大皇子府,果然见到了几张陌生面孔。   在这些陌生面孔里,有一女子着绯红襜褕,安静站立。   薛池看了眼她。   女子生得极其明艳,容貌绮丽,一双特别水灵大眼睛,显得她神色无辜又可爱。   薛池的目光投过去时,她的目光也转过来,两人视线相撞。   微微一愣之后,女子红了脸。   她白净面颊上,染了层胭脂,一时更添了几分柔媚多情。   旁边有两名男子,应该是女子的哥哥,也是绵州袁氏子弟。他们俩起哄笑了起来,说些调侃的话:“六妹妹怎么脸红了?”   “这位是谁,一来就惹得我六妹妹害羞?要知道绵州多少俊朗少年郎,都不能打动我六妹芳心。”   薛池听了这些话,心里顿时腻味得厉害。   他对大皇子道:“大哥,是我唐突了袁小姐,给袁小姐赔罪。”   “没有。”少女摆摆手,一时又抬眼看薛池,“不用赔罪。”   众人都哄笑起来。   大皇子没有跟着笑,因为他看得出薛池这个时候已经不悦了。   “诸位都请进吧。我这兄弟面皮薄,你们说笑他要当真了。”大皇子道,然后又对薛池道,“你先进去找周先生。”   薛池趁机走了。   他走了之后,那位少女还在看他,目光里流露出几分不舍。   大皇子把客人都一一款待了。   两个时辰之后,已经错过了午膳,大皇子亲自提了食盒过来找薛池。   他叹了口气,有点无奈道:“是二房那几个孩子,瞒着家里到京城来玩,顺道过来看望我。   一个个毫无成算,没见过世面。大舅舅不知道他们要路过京城,没有多管。”   薛池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   “大哥派人通知我,我也以为是袁氏重要人物来了,这才急匆匆过来。”薛池道,“看来是我想岔了。”   大皇子轻轻叹了口气。   他和薛池一边用午膳,一边闲聊。其实大皇子已经陪着袁氏众人吃过了,只是听闻薛池还没吃,他故意过来相陪。   这些细节,他都要周到,免得薛池心生怨怼。   “……我问过了,关于幕僚白公子,他们其实不熟,没见过。在绵州,长房不跟其他房头住一起,长房专门住西巷。   西巷很多事,二房等其他房头都不是很清楚。他们听说过白公子,一来就拿了见面礼给大舅舅,大舅舅特别敬重他。”大皇子道。   薛池有点紧张,只不过遮掩得很好:“白公子是何时去绵州的?”   “去年的事。”大皇子道。   “这么短时间,就能得到大舅舅器重?”薛池又问。   大皇子:“所以说他有本事。但是他具体什么本事,二房的孩子们都说不清楚,只知道大舅舅花了不少钱。”   “花了很多钱?”   “对,二房那边是这样说的,听闻多达上数十万两银子。如此费钱,肯定是大事,我已经派兰卿去查了。”大皇子道。   薛池点点头。   大皇子又道:“二房的这几个孩子,从小顽劣,不至于现在就改了脾气。他们还要住几日,又憋着坏水,说不定会上你府邸去。你心里要有数。”   薛池道好。 第631章 袁家为什么听我的话?   薛池没有把绵州几名袁氏晚辈当回事。   白跑一趟,他回到了庄王府。   薛湄问他是谁来了,他如实相告,又问薛湄:“你在绵州的时候,认识他们吗?”   “二房的那对兄弟和六小姐?”薛湄笑道,“没见过,不过听说过。他们哪里是出来游玩的?他们是出来躲难的。”   “躲难?”   “就是那位六小姐,她出门乘坐马车,有一老头挡了路,她叫小厮把老头打了一顿。小厮可能没有轻重,打得狠了。   老头回家之后没过三天就死了。人家在本地乃是有名的先生,颇有点名气,故而引发了民愤。   只不过,老头不是当场死的,袁家不肯承认。二老爷让两个儿子带着女儿出门游玩,就是为了避开此事。”薛湄道。   薛池:“……”   他还记得,那位六小姐看上去娇滴滴的,还会脸红。   若不是事先知晓,很难相信她这般跋扈。   薛池一看到袁六小姐,就打心眼里不喜欢她,看来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那女的就是故作姿态。   “大哥不要担心,这里是堂堂京城,她还能抢了你去做上门女婿?”薛湄又道。   薛池:“……”   他们俩又聊了聊大皇子的话。   提到了绵州的白公子,薛池第一次主动问了她:“你在袁家,见过白公子吗?”   “见过啊。”   “他是何人?”   “挺神秘一人。”薛湄笑道,“没经过他同意,我不能告诉大哥,大哥你不会恼了我吧?”   薛池摇摇头。   说起袁家花了一庞大的金钱,薛池也直接问她:“……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薛湄神秘一笑。   “大哥,你有没有楚国的疆域图?”薛湄问。   薛池肯定有。   这种东西虽然算高度机密,普通人家没有,但权贵们家里却不缺。   薛池点点头。   薛湄让他拿出来。   将疆域图摊开,薛湄问他:“你看这个,有没有发现楚国最明显的一个特点?”   薛池:“……”   他无奈看了眼薛湄,“你不能直接说吗?”   薛湄笑道:“楚国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境内水域特别多。尤其是京城,几乎每隔州府都有水域直达京城。   但是,楚国境内的码头、运输船舶,却非常稀少。我一路南下,发现官道很多马车,但水面只有零星几艘船。   大哥,你知道交通是什么吗?是血液,是流动的黄金!只要把船舶造起来,把码头建起来,把水域运输这一块捏在手里,那就是在整个楚国的血脉里行走。   前期投入一点,后续收获的,可不仅仅是金钱。大哥,袁家要重新做这楚国第一门阀,到时候真正的权力属于谁家,还未可知。”   薛池:“!!!”   他猛然凑近疆域图,看完之后再震惊看着薛湄。   薛湄淡淡笑了笑:“白公子给袁家出的主意,所以袁家器重他嘛。”   薛池:“……”   她还得意上了。   她这是要把袁家饲养成一只庞大巨兽,也许它可以一口吞下这个天下。   她又能独善其身吗?   “你为什么要给袁家出这个主意?”薛池额角见了青筋,也懒得伪装了,“你将来能收场吗?”   “大哥你太紧张了吧?”薛湄忍不住笑起来,“袁家在栽树,可是谁乘凉、谁吃果子,还两说呢。”   薛池再次震惊:“你、你留了后招?”   “当然。”薛湄道。   “后招在哪里?”   “大哥,这个我还不知道,待我问过了白公子,再告诉你。”薛湄道。   薛池:“……”   她还是把这件事给圆了回来。   袁家困守绵州,有钱,有人,有声望,但是他们缺少一条路。   他们是一头困兽。   皇族把能想到的遏制办法,都用在了袁家身上。   他们想要恢复往日容光,就需要靠大皇子;而曾经的教训告诉他们,皇族是不可靠的。   他们哪怕扶持了大皇子,待将来大皇子江山稳固,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他们这些外戚。   可薛湄登门了。   她拿出疆域图,告诉袁氏,这天下全部都是路,根本没人能困住你们,只要你们有钱投入。   船舶难造?她提供图纸;木头容易坏,她告诉桐油的提炼办法;水运的码头怎么建,她提供建议。   袁家大老爷差点把薛湄当菩萨供奉起来。   故而,她在绵州受到了最好的待遇。但是薛湄不是白白提供这些的。   她需要得到二成利润。   袁家能走这么一条路,将来称霸天下也未可知,自然愿意让利。   戴妈妈就是在管这件事。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袁家的老夫人,也就是大皇子的外祖母,跟戴妈妈言谈投机,两位老太太感情很好,袁家老夫人死活不肯让戴妈妈走。   袁家在悄悄做这件事。   等皇族反应过来,整个楚国的望族,他们的生意都需要袁家的船只和码头,甚至皇族的也需要的时候,皇族就休想把他们打死。   袁家这头巨兽,正在慢慢苏醒。   大皇子却不知道,袁家突然愿意扶持他,不过是障眼法。   “……大哥,大皇子是不是派人去查了?”薛湄又问。   “派了成兰卿。”   “那大皇子很快就知道,袁家在绵州修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用的全是蜀中的金丝楠木,堪比当年被烧掉的阿房宫,所以他们才一时间花了很多钱。”薛湄道。   薛池:“金丝楠木?”   “对,一根堪比黄金贵。但袁家得到的这批,是跟我买的,我给了他们一成的价格。我从蜀中发现的,然后从水路弄回来的。”薛湄道。   薛池:“……”   他再也忍不住了,“你游历的一年多,做了多少事?”   薛湄笑起来:“比你想象中远远要多。大哥,你是我亲哥,咱们其实可以跟诸位皇子抢一抢皇位,自信点!”   薛池:“……”   他本不想问的,但今天话题到了这里,很多事情他得弄清楚。   “你是怎么说服裴相,让他愿意支持大皇子的?”   “也没什么。”薛湄笑道,“大哥你诈我的话,你太奸诈了。”   薛池:“……”   到底谁比较奸诈?   “不能说?”薛池道,“你不是让我自信点?”   薛湄:“……”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632章 白公子的真面目   薛湄的确就是大皇子口中的“白公子”。   她拿着袁家的令牌来京城,肯定不是为了大皇子,而是为了薛池。   薛池回国,放弃了他在梁国的身份,就意味着他心有不甘,想要争取。   薛湄把自己当这个年代的人,她需要亲人。   若她扶持大哥做了皇帝,大哥忌惮她,反过来要杀她,这种狗血剧情,薛湄也想过无数回。   最终,她都会说服自己:帮大哥达成心愿,让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安身,这是她想要的,她愿意。   她不图什么。   故而,她也打算暗中行事。   可一个屋檐下住着,大哥若是这点敏感都没有,他也难成大事。   迟早要摊牌的。   “……袁家根本没心思帮大皇子夺嫡。”薛湄如实对大哥说,“他们要布下运输网,掌控整个楚国的血脉,这才是关键。   将来不管谁做皇帝,想要对付袁家都难。故而,是不是大皇子,对袁家毫无差别。甚至,大皇子未必就对袁家有利。   大皇子请求袁氏,不止一次了。我拿着袁家的令牌,正好要上京,大老爷就让我顺手处理此事。   我之所以接手,就是要摸清楚大皇子在京城到底有哪些底牌。我这个身份,肯定不能让大皇子和成兰卿知道。”   薛池点点头。   他早已猜到了。   现在他不想知晓这些。他只想知道,薛湄到底是如何说服裴相的。   她只是去见了见裴相。   “……总不至于你救活了裴家十小姐,裴相就这样帮你吧?”薛池问。   薛湄:“哪有那么容易?裴相那般狡猾,就像滑不留手的蛇,得打他的七寸。”   “他的七寸是什么?”   “裴家这些年韬光养晦,看似被皇族吓破了胆子。但是你知道,他们每个庄子上有多少人吗?”薛湄问。   薛池没想到这点:“多少人?”   “一处庄子至少五千人。”薛湄笑道。   薛池愕然。   他对庄子不陌生,一处庄子有一千人,会引起朝廷的注意,担心它暴动。   若是藏了五千人,那岂不是很危险?   “这样的庄子,裴家有六处。”薛湄笑了笑,“也就是说,裴相至少隐藏了两万多人在自家。”   薛池倒吸了一口凉气。   “锦屏给我易容,我登门去问这件事。不管他怎么解释,他听到之后都会吓得半死。故而,他需得听从我的吩咐,公开支持大皇子。”薛湄道。   薛池光听了,都能感受到裴相那个瞬间的胆战心惊。   他又好奇:“裴家藏这些人,多又不算真的多,少也不少,他们藏起来做什么?”   “那些都是流民,前些年家里灾荒跑出来的。”薛湄道,“当时裴家庄子做好事,收留他们。   灾情一过,这些人都是壮劳力,他们不仅仅可以种地、开荒,还能做其他的手工业作坊。   大哥你想想,两万多人为你创收,不需要上缴一分税给朝廷。这些人都是流民,没有户籍,也没有家乡与财产,给他们一口吃的就成。   裴家从中得到的好处,是非常庞大的。他们很隐秘,因为那些流民比裴家更怕被官府发现。”   这个也很能理解。   如果遣送他们回原籍,他们没有田地,多半是饿死;哪怕有田地,也未必能养活自己,赋税很重的;而官府也不会真的送,只是把他们赶走。   他们又要流离失所。   裴家不虐待他们,只要劳作就有饭吃、有房子住,他们为何不维护?   裴家虽然占了他们的便宜,但没有裴氏这样的门第,其他人也没本事占。   双赢好事,故而这些年没人知道。   但薛湄看过楚国的人口报告,在五年前水灾之后,肯定会有个人口数目大跌,而后缓慢增长。   但增长的速度不对,尤其是没有受灾的地方。   当然,薛湄之所以关注这个,是历史上这个时期,就有过门阀隐藏人口的历史事件。她只是根据事实反推。   所以,她和锦屏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找到了谁家在隐藏人口。   裴相一直做得很隐秘,突然被揭发,他当然害怕,一点缓冲都没有给他。   薛湄威胁他,让他第二天就要上书保大皇子,否则她就要把此事宣扬出去。   裴家的幕僚估计商量了一整夜,然而一夜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想要遮掩都难,只得赶紧顺从“白公子”的话,先保大皇子。   这段时间,裴家正在想办法把这些流民送走,再用雇佣的办法,将他们接回来。   “……其实,裴相还是有点自负,以为没人知晓。我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才会乖乖就范。”薛湄笑道,“他还在暗中打听‘白公子’,比大皇子更好奇我的身份。”   薛池:“……”   一点也不好笑。   薛湄这是让自己腹背受敌。   不过,的确是解决了大皇子的一个难题。   兄妹俩聊开了,薛湄顺便告诉他:“等修竹回来,我这边可能还有点大事,你到时候别太吃惊。”   薛池:“什么事?”   “暂时不告诉你。”   兄妹俩把事情说开了,薛池心情好了不少,不再烦躁了。   大皇子府那边,他暂时没有再去。   不过,袁家那几位少爷小姐,却亲自登门,想要拜会薛池。   薛池让小厮阻拦。   薛湄不知此事,她带着丫鬟们出门,想要去趟街上,却正好遇到了袁氏三兄妹。   袁六小姐打量庄王府的牌匾,势在必得。   “……三哥,你说我想什么法子,可以住进这里?”袁六小姐问。   薛湄正好听到了这句。   她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瞧见了她。   薛湄见袁家两位少爷眼底有了惊艳,冲他们点点头;而袁六小姐也吃了一惊,端详着薛湄。   “三位是谁?”薛湄明知故问。   “王爷可在家?我们是奉大皇子之命来的。”袁家三少爷说。   薛湄:“……”   果然好大胆子,大皇子的名义都能随便用。   “他不在家。”薛湄笑道,“不过,你们可以进来等。”   袁氏三兄妹彼此对视了眼,觉得薛湄这人很好骗,愚蠢又单纯,故而这三只狼暗暗得意,嘴里说着叨扰,心里想着:“请佛容易送佛难,不达目的,我可是不走的。”   薛湄对锦屏悄声道:“关门吧,来个瓮中捉鳖,免得这些祸害们又出去招惹是非,给大皇子抹黑。”   现在,大哥和大皇子姜琷是一体的。在姜琷的剩余价值还没有被榨干的时候,薛湄不能任由他出事。 第633章 当然是用下流手段   庄王府垂花门旁边有株百年柳树,春季柳枝款摆,袅娜风流。   袁家兄妹一路走,一路打量着。   薛湄将他们领到了空闲的东跨院,堂屋坐下,喊了丫鬟端茶。   “……我去去便回,稍等。”薛湄笑道。   说罢,她就站起身走了。   袁家兄妹没当回事。   待薛湄出去,袁六小姐站起来,点评着庄王府:环境清雅,但略显寒酸,还不如他们的绵州东巷。   “绵州百姓愚钝,我懒得再回了。”袁六小姐道,“我打算就在京城。三哥,我嫁给这位庄王爷如何?   现如今朝廷的十三位王爷,只有他还没有正妃——四皇子虽然也没,但他是死了王妃的,跟庄王又不同。”   袁三公子便道:“的确是好姻缘。咱们这趟出来,若是能给妹妹寻觅个好归宿,父母肯定高兴。大伯那边,估计也要对我们二房刮目相看了。”   袁家退回绵州,其实大家都存了怨气。   毕竟他们退回去也才十年,很多人都有记忆。   别说孩子了,大人们的怨气更大。曾几何时,他们袁氏那等风光,现在却沦落与乡绅为伍。   二房时刻抱怨。   他们怨天尤人,盼望早日搬回京城,自己的儿女们也能高娶高嫁,故而二房的几位少爷至今也没成亲。   他们只是各自有了七八房通房丫鬟,生了一堆孩子,延续袁氏香火。   本朝在结婚之前有通婚、孩子的,实在太常见了。   至于什么在成亲之前无妾、在嫡子之前无子的规矩,不过是后世人杜撰的,薛湄也是来了这里很多年之后才明白。   袁家五公子有点担心:“庄王能否愿意?我瞧他自持矜贵,不像其他人瞧见六妹那样迷。”   袁六小姐瞪了眼自家哥哥。   三公子安慰他们俩:“不妨事,咱们不是进来了吗?只要咱们用点计谋,庄王他不得不就范。”   六小姐大喜。   他们兄妹的讨论,锦屏全部偷听到了,回去告诉了薛湄。   薛湄想着京城其他门第对大哥好奇,不成想袁家这些孩子打算明抢,一时觉得很好笑。   “……大小姐,怎么办?”锦屏问,“他们算计大少爷呢。”   “用个最简单的办法。”薛湄道,“你去告诉大少爷,让他寻个借口出城,暂时别回府。我跟他们周旋,保证让他们灰头土脸溜走。”   锦屏好奇:“什么办法?”   “当然是下流办法,恶心死他们。”薛湄笑道。   锦屏:“……”   大小姐说的高雅,未必真高雅;但大小姐说的下流,肯定是实实在在的下流。   她们家大小姐便是这样个恶趣味的人。   薛池人还在外面,被锦屏派出去的小厮寻到了,让他趁机出去三五日。   正好薛池要替大皇子拜访一位隐退的旧臣,要出门几日,他就趁机去办事了,临走的时候去了趟大皇子府。   “……我下差之后就直接走了,暂时不回府。”薛池对姜琷道。   姜琷不明所以。   为何要把此事巴巴告诉他?   薛池这才解释:“袁家的少爷和小姐去了我府上,大哥还不知吧?”   大皇子很忙,亲戚家的小辈来了,在大皇子府住下,他们说要出去逛逛,他也没空理会他们往何处逛。   听闻此言,大皇子哭笑不得:“我派人接他们回来。”   “不必了,让他们玩几天吧,正好我要出门。几天之后,他们觉得厌烦了,又等不到我,自然就回来了。”薛池道。   薛池当天下午出城去了。   他走后没多久,跟着袁家那三兄妹的小厮果然回来禀告。   小厮很圆滑,话是这样说的:“公子与小姐路过庄王府,庄王盛情挽留,不好拂了美意。   且小姐跟庄王府的义妹年纪相仿,两人言谈投机,那位姑娘苦留小姐,故而要在庄王府小住几日。”   大皇子听罢,知晓都是鬼话,他脸色沉了沉。   他对小厮道:“随便你们吧。若是闹得过分,就赶紧回绵州去,免得我让大舅舅派人来接。”   小厮心中咯噔了下,不知自己编造的谎言哪里出了问题,为何大皇子不太相信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当天,薛湄热情款待了袁家兄妹三人,并且给他们介绍了王府种种。   袁家兄妹三个,一边打听薛池有多少财产,一边又调侃薛湄。特别是三公子,对薛湄很感兴趣。   而袁六小姐是字字句句打压薛湄,还借口说“我言语直爽,姐姐不要怪我”,薛湄都当耳旁风。   这天晚膳之后,三公子居然提出要去薛湄的蕙宁苑参观,被锦屏严厉拒绝了,三公子就怨毒看了眼锦屏。   翌日,薛湄给贵小姐们下请帖,邀请她们到府上做客,陪陪袁家六小姐。   袁家六小姐心中欢喜,同时又对薛湄道:“这些人里,本该是我们原是的至交,只可惜人走茶凉。”   贵女们对薛湄,是很新鲜的,同时她们也盯着“庄王妃”这个身份。听闻是袁氏女进京来了,又很好奇。   薛湄邀请了二十人,居然到了二十八人。   贵女们不仅仅全部赴宴,还擅自做主带了亲戚朋友,赶个热闹。   庄王府门口一时莺莺燕燕,从未如此喧嚣。   与此同时,薛湄让袁家两位公子回避,并且派出了两名美貌婢女去给他们送饭。   饭是美味肴馔,酒也是上等佳酿。   袁家两位公子片刻之后就开始动手动脚的,很不老实。   美婢之一是锦屏伪装的,一边娴熟推开,一边劝酒,很快就把袁氏两位公子给灌醉了。她和另一婢女也喝了不少。   但袁氏两位公子情绪激动,越发放肆起来,锦屏和另一婢女就跑了。   两位公子只当是小狐狸精逗趣,笑着追上前去。   这个时候,他们有点昏头转向的。   有人时不时拉扯他们的衣衫,他们自己又热得过分,当即把外裳都脱了。   而后,他们听到了惊叫声。   叫得特别脆,特别动听,更让人欲罢不能。   而后还有尖叫声和哭声,以及众人的议论声。   有人上前,把袁氏两个公子打晕,这才解决了混乱源头;而这个时候,诸位贵女们都吓到了,纷纷告辞离开。   没过多久,京城就传说,袁家二房的两位少爷醉酒乱闯女眷们的宴席厅,抓到人就轻薄,结果反而按住了自家六妹。   一时哗然。 第634章 声东击西   此事成为笑柄。   袁氏退出京城十年了,退步到了这种程度吗?   他们曾经是侨姓望族之首啊。   现如今袁氏小辈,这般不堪、下流,就连寒门祚户都比他们要体面些了。   袁家十年不露面,一露面就颜面尽失,成为京城笑柄。   大皇子气急,派人来把袁氏三兄妹带走。那三兄妹个个都急眼了,形若疯癫,非要说有人害他们。   “是她,她在酒里用了毒!”袁三公子指着薛湄骂。   五公子与六小姐也附和。   薛湄:“当时两名丫鬟陪坐,侍奉水酒,她们俩一直在全府小厮的眼皮底下,谁见过她们俩发疯?   至于六小姐,你跟贵女们同席,整个桌子上用同一只酒壶,为何旁人没事,偏偏你出事?”   两位公子感觉浑身燥热、冲动极强,神志有点不清了。   不知是他们自己脱的衣裳,还是追丫鬟的时候,丫鬟拽了一把。总之,他们的确是跟人才跑到了宴请贵女们的院子里。   至于六小姐,她的确是同席贵女们引用一样的酒。   “……恐怕是你们绵州饮食跟京城不同,王府里的酒稍微烈一点,你们就不习惯了吧。”薛湄淡淡道。   大皇子一时不知该相信谁。   袁家这三个人跑过来,薛池就躲了出去,他是没有嫌疑的。   薛湄热情款待,还邀请贵女们作陪,替薛池拉拢袁氏的心思很明显,她不会如此作为;而在场其他人都无事,这是大家亲眼目睹的。   同样饮食,两名家养的美婢没事;同样的酒水,同席贵女们相安,总不能是单独下毒。   若是这样,查查厨子就知道了。   大皇子觉得不能怀疑,同时也不能全信,故而他打算把庄亲王府的厨子们带走去查。   同时,他派人给绵州递信,让他们派人来接这三位不成器的东西。   厨子被带到了大皇子府,大呼冤枉。   “酒菜都是一样的。”   根据大皇子放在庄王府的眼线说,当时的确没瞧见谁做手脚。   最终,大皇子气急败坏,得出袁氏兄妹“水土不服”这个结论。   他觉得袁家肯定要气疯。   “唉,小九这次得罪了袁家。”大皇子想,同时又觉得袁家把脸丢到了京城,大舅舅肯定很生气。   两天之后,薛池先回来了。   他去给大皇子赔罪。   不是他的错,大皇子不好说什么,只是让他回府,安抚薛湄,别让成阳郡主受到惊吓。   “……你没有用药吧?”薛池回来之后,直接问薛湄。   薛湄拿了个酒壶,给薛池倒酒。   薛池不明所以。   好好的,他们俩面前又没菜,喝什么酒?   端起来一闻,酒的香味还挺浓烈,难道是酒的问题吗?   却见薛湄端起,一饮而尽。   薛池:“……你慢点!好好的,怎么突然喝酒?”   薛湄又倒了一杯,递给了薛池。   薛池狐疑拿起来,闻了闻,好像味道很淡;再尝一口,发现是白开水。   薛湄已经哈哈笑起来。   她给薛池表演了下双壶的用法。   这是非常简单的工艺,做个隔断,分别装入酒和水,壶柄那里留个小小开关,倒的时候自己掌控好。   薛湄给袁家三兄妹的酒水里,都放了烈性药——她跟锦屏说过了,就是要用下流手段,否则袁家那三位不知羞耻,还是会纠缠不休。   她要帮大哥做大事,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大事还怎么弄?   反正大皇子抓不到任何把柄。   至于袁家,薛湄会亲自去解释。她相信袁家肯定会相信她,而不是二房那三个被宠坏的无脑孩子。   “……所以,你果然是下药了?”薛池问。   薛湄:“是啊。”   “这个壶厉害。”薛池拿起了端详,满心震惊。   这个世上就没有薛湄不会的事。这种壶,薛池别说没见过,想都想象不到。   “可以送给大哥。”薛湄道,“我也觉得挺好用的。”   薛池接了过来。   他点点头,跟薛湄道谢。   服侍袁家两位公子的美婢,虽然跟他们同壶喝酒,饮用的却不是同一种;至于六小姐跟其他贵女们,也是同理。   京城流言蜚语四起,都说袁家现在不成气候了。   大皇子的支持者们,看到袁家变成这样不堪,反而更忠心,要不然他们的胜利成果,会被袁家摘取。   大皇子如果成功做了皇帝,袁家可能是他第一心腹;见袁家不行了,其他人自然奢望自己女儿可以做皇后,自己成为新的后族。   大皇子气得半死。   成兰卿回到了京城。   她安抚大皇子:“这是好事。陛下一直担心袁家死灰复燃。现在陛下该放心了,也就会更偏心您。   再说了,此事是袁氏一族丢人现眼,怎么也轮不到殿下您。您就放宽心吧,这件事对咱们没坏处。”   然后,她又跟大皇子说起袁家用金丝楠木造房子的事,把大皇子气了个半死。   “……殿下派幕僚去通知他们,让他们别冒犯皇室。那些金丝楠木,不如运到京城来,还能卖个高价,把本钱收回。”成兰卿道。   大皇子叹了口气:“大舅舅这是怎么了?才十年时间,他们已经被小地方吞噬得这样狂妄了吗?”   成兰卿:“我这次去绵州,发现袁家的确不如前几年低调了。特别是大皇子您回京了之后,他们就放纵开了。   这样的袁氏,有钱有人脉,却又轻狂,岂不是更好利用?”   大皇子觉得不错。   而袁家大老爷,暗中给“白公子”传了一封密信:京城对袁氏的攻击,正好遮掩了他们现在所行之事,对他们很有利,感谢薛湄替他们教训了无脑的子侄。   与此同时,袁家给薛池送了五万两银票,向薛池赔罪。   袁家这样大手,薛池没想到。   “……你果然帮了袁氏的忙。”薛池道,“他们这是借口感激我,想要讨好你。”   薛湄:“袁家的人很谨慎。不过,袁家家主跟我说了一个道理,我觉得他思路很正确。”   “什么道理?”   “他现在是家主,他才是嫡系,他的兄弟们哪怕是嫡出,也要在他这一代沦为旁枝。身为旁枝,家主希望他们的儿孙跋扈不成器,永远不去跟嫡系争夺资源。”薛湄道。   所以,为什么二房那兄妹三一副二百五的样子,这就有了解释。   袁家长房有八个孩子:五位少爷、三位小姐,可都是很精明能干的,跟二房的完全不同。   薛池:“果然很精明。对了,关于袁氏,我还有件事想要问问你。”   “什么事?” 第635章 薛湄的大印   薛池对袁氏有个问题。   “袁氏还想做后族吗?”薛池的角度,往往带着一点刁钻。   薛湄:“大哥为何这么问?”   “若袁氏还做后族的美梦,我便要离他们远些。”薛池说。   薛湄忍俊不禁。   不想把自己的婚姻当筹码,这种想法还是挺另类的。要知道,婚姻在这个年代,本就是结“两姓之好”。   简单说,是为了两个家族的利益,而不是为了两个年轻人的喜好。   薛池这个想法,有点天真,也有点孤勇。   “……袁家长房有三位小姐,其中四小姐十八岁,七小姐十三岁,八小姐十一岁,都未出阁。   七小姐、八小姐年纪小,不过看得出将来定然不丑;四小姐袁芩可是有名的美人儿,气质高华,加上从小读书,通晓道理。   袁家给袁芩请了陈廷之先生做私席,参照了梁国戚太后的培养方式,可是很有远志的。”薛湄道。   薛池:“……”   如此说来,他要离袁氏更远些。   不管袁家打什么主意,他是无心跟袁氏合作。   不管做不做皇帝,妻子他要自己选。   拉帮结派就一定可以得偿所愿吗?   薛池这些年想通了很多,尽力拼命去争取,其他看天意。至于兄弟们都在走的路子,皇帝看在眼睛里,未必就管用。   若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用薛湄在梁国用过的科举制,先把豪门给打压下去——不用他自己出手,他选出来的寒门官员会帮他。   薛湄跟他聊了聊,回房去了。   没过几日,薛湄还是通过玉忠等人闲聊,知道城里的宝隆钱庄开业了。   “主子,这个宝隆钱庄很有意思。它做母子钱,外地很多大钱庄都用它的子钱。它还给借钱,利特别低。”玉忠道。   薛池沉吟:“噱头吧?”   说罢,他去看薛湄。   却见薛湄眉头舒展,脸上有笑容。   “怎么了?”薛池心中咯噔了下,同时在心中猜测,不会这个宝隆钱庄也跟她有关吧?   不可能,她哪怕发了点财,也不至于有能力开钱庄。   开钱庄的人,背后的钱财可是极其丰厚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修竹要回来了。”薛湄笑道。   薛池:“我们说钱庄,你为何会想到修竹?这个钱庄跟你有关吗?”   “……两件事,大哥。你现在怎么疑神疑鬼?”薛湄笑起来,转身走了。   她让临波和照影把一楼的房间又收拾出一间,用上最好的被褥床幔,等着修竹回来。   果然,就在宝隆钱庄开业的第二天,修竹到了。   修竹只拿了个小小包袱。   包袱打开,用她两套旧衣裳,包裹着一个巨大的大印。   “……大小姐,我生怕出错。现在事情都做好了,大印您收好。”修竹神色透出几分轻松。   她消瘦了点,看得出这段日子她压力很大。   一回到大小姐身边,就像倦鸟归巢,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薛湄把大印拿起来,起身回房,其实是转个身放进了空间里,又折回来和修竹说话。   修竹还带了个小账本。   “这是我的私账。总账上,我都依照大小姐的吩咐做好了手脚。”修竹又道,“大小姐,以后别再让我管钱了。   我以前总羡慕旁人管钱,觉得此事是世上最美差事。现如今觉得,没有比管钱更辛苦的,我脑子里总是紧绷着。”   说得一旁的锦屏都忍俊不禁。   薛湄笑道:“好了,知道你辛苦。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修竹大喜:“什么礼物?”   “我打算替你开个脂粉铺子,你以后还是做这个。”薛湄道。   修竹眼睛顿时发亮。   她跟着小郡王学的,全部都是做实业的经验;大小姐让她临时去管“金融”,流水一样的账目从她手里过,她的精神每天都是重压。   修竹一开始还会统计,后来就麻木了。自己到底经手了多少钱,她懒得数了,反正也数不过来。   她只是死命盯着账目。   稍有差池,她自裁都对不起大小姐的信任。   如今听闻她又可以做回老本行,修竹心中踏实又轻松。   “多谢大小姐!”修竹道。   薛湄又道:“前段日子我们在神医阁蒸馏麻醉剂,然后就顺便蒸馏了香水。别说,还挺成功的。   只是产能太低了,一共才弄了不到一斤。每个瓶子五钱重,我自己还用了点,也就装了不到二十瓶。”   修竹:“这个不妨事,好卖就行。咱们手里不止是香水。安息香做的脂粉,比小郡王的还要好,光靠它就可以把铺子撑起来。”   到了楚国之后,薛湄终于弄到了安息香。   安息香树是亚热带树木,而楚国境内就有,薛湄弄了很多,甚至跟当地人做交易,让他们长期给自己提供这种树脂。   这种纯天然的树脂,是脂粉最常用的原料,它味道香浓,比松树脂好闻。它用在粉底里,既能提供稳定的作用,又能让粉底上脸更服帖,同时还有光泽感,避免假白。   她在梁国用松树脂代替的粉底,大获成功。   薛湄要替锦屏重操旧业。   当然,她还需要把后世的广告模式拿出来,毕竟这个年代的人很淳朴,没有这种意识。   “铺子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薛湄道。   修竹:“大小姐您取吧,您有学问。”   正好路过的薛池:“……”   丫鬟有没有学问两说,大小姐肯定是没有。   薛湄就拉住了大哥,让他给修竹的铺子取个像样的名字。   薛池:“街上脂粉铺子,好些就是掌柜姓氏,不雅。脂粉与头面,也是‘穿戴’一种,不如叫‘戴景阁’。”   薛湄听了,很顺耳,她挺满意的,还是问修竹感觉如何。   修竹也很喜欢:“大少爷真厉害,就是比我们聪明。”   薛池:“……”   他并不比薛湄聪明,修竹这话,听起来像是骂他似的,他承受不起。   薛湄趁火打劫,让薛池再写个牌匾,回头她让人临摹在木板上,挂到店铺去。   至于店铺位置,薛湄早已选好了。   那边是江城比较繁华的街道,整条街都是卖胭脂水粉、金银玉器,隔壁就是有名的青楼坊。   青楼类似后世高档会所,围绕着青楼开的,都是高档店铺。这个和后世的声色场所区别很大。   薛湄买下的这个铺子,其实还跟甘家有点关系,只是她自己装聋作哑不说罢了。   “……甘家?”她现在告诉了薛池,薛池微讶,“怎么跟甘家牵扯上了?” 第636章 谁才是贵宾   薛湄的铺子,是很早之前就买下来的。   那时候她人还没到京城,就安排好了,打算以后给修竹开个脂粉铺子。   铺子是黄金地段,原本是开一家布匹行的,卖很昂贵的时新绸缎料子。   这家布匹行背后东家,也很有来历,是一位公主。   公主的这家布匹行,货源跟京里进贡的那批一样,故而生意很红火。   但有人眼馋嫉妒,把此事捅到了皇帝跟前。   古代人都没有“市场经济”这个概念。后世人都知道,钱需要流通,经济才能繁荣,国家才能更稳定。   但这个观念是二战时候才有的。在此之前,他们觉得钱就是国家创造出来的,你赚得多,别人就赚得少。   不少皇室都劝诫自家子侄,“莫要与民争利”,就好像钱被公主赚了,其他人就少赚似的。   总之,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觉得公主做法过分了,就数落了公主一顿。   公主的父亲是帝王,这一顿骂可不是轻的。她回家之后脑补过度,非常害怕,就把铺子给关了。   布匹行一关,可商铺还在。   这样黄金地段的商铺,只要让出来,立马就会遭到疯抢。   薛湄当时人在外地,正好身边有人说起此事,他们消息很灵通。   她说自己想要这个商铺。   而当时竞争特别激烈的,是甘家。听闻甘家想要在这里开个药铺,专门卖人参、鹿茸等昂贵补药。   薛湄的朋友不是一般人,哪怕是公主也要给几分面子,故而她把商铺给截胡了。   甘家不知是谁抢走了商铺,公主那边也不给个准话,故而甘家放出话,谁敢开业,谁就是跟他们蜀姓门阀作对。   他们可是庞大势力。   甘家药材生意做得大,但这不是甘家根本,他们家的根本是朝堂上有很多的甘氏官员。   商铺放到了今天,终于要问世。   修竹是薛湄的丫鬟,故而薛湄抢走甘家铺子的事,已经藏不住了。   “这样的铺子,日进斗金。”薛湄笑道,“恐怕甘家不会甘心的。夺人暴利,血海深仇,我要跟甘家杠上了。”   薛池听罢,微微冷了脸。   “别怕,我会安排人看着店。甘家若是敢闹事,我会让他们知晓轻重。”薛池道。   薛湄:“大哥你这样说话好帅。”   薛池:“……”   丫鬟们在旁忍俊不禁。   薛池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就不让薛湄出手了,他让玉忠派人去装修。   铺子是现成的,不需要大修,只需要依照其他脂粉铺子现成的样子,进行室内布置。   甘家果然一直派人盯着铺子。   见这边有了动静,小厮立马回禀了自家主人,故而甘骏佑知道了。   甘骏佑冷笑:“好,居然还真敢开业,我倒要看看谁如此不知死活!去告诉祖父一声,随我去会会这厮。”   小厮应是,急急忙忙去告诉了老太爷,然后召集家丁,随少爷出门。   不成想,人还没出去,老太爷那边的小厮跑了过来:“六少爷,老太爷让您过去,他有话问您。”   甘骏佑对家丁们:“都等着,我去去便回。”   他知道祖父劝他别惹事。   但这件事,关乎到他的体面,他绝不会让小人得意。   说起这件事,甘骏佑就恨得牙痒痒。   他对裴家四小姐一片痴心,为其痴狂。   裴氏不肯跟甘家结亲,但甘家对此事倒是挺热络的。   父母和祖父都托人说媒。   裴家虽然不答应,却也没有把四小姐嫁出去,给了甘家一点希望。   公主布匹行那件事刚刚闹出来的时候,甘骏佑正好参加三月三春宴。一群年轻男男女女凑在一处游玩。   贵女们提到了公主的铺子,都说那铺子特别赚钱,公主要让出来可惜了。   裴家四小姐说:“谁若有那么一间铺子做陪嫁,去婆家可就长脸了。”   贵女们都附和。   甘骏佑急于表现,就当场对裴家四小姐道:“你若是喜欢,我买来送给你。”   贵女们愣了愣。   裴家四小姐也是微微脸红。   其他贵公子们跟着起哄,说甘骏佑豪气。   甘骏佑当时有三分把握,希望家里能帮帮忙,一举拿下这铺子。   铺子虽然贵、很多人抢,可甘家是无名之辈吗?   甘骏佑在众人的起哄中,终于成功引起了裴四小姐的注意。   甘家则听说有机会和裴氏结亲,也是很高兴。   甘骏佑的父亲果然托人,让祖父也帮忙说说话,想要拿下公主的铺子。   老太爷甚至亲自去了趟公主府。   本是十拿九稳的,但第二天驸马拎了礼物登门,跟甘家赔礼,说铺子被其他人买走了,对方给出来的条件,公主不好拒绝。   老太爷有点恼火。   甘骏佑则是惊呆了。   他没想到,还有人敢跟甘家抢。   买走铺子的人很神秘,甘骏佑打听不到;祖父肯定知道,却不肯多说,怕他惹事;公主府那边,很多人打听买家是谁,公主都避而不谈。   不成想,居然是闷声不响的庄亲王。   这么个落魄王爷,甘家还不会把他放在眼里,甘骏佑这就要去找他麻烦。   这件事让甘骏佑极其难堪。   他在裴四小姐面前失了信。其他贵女,或者想要和他竞争娶四小姐的贵公子们,当面嘲讽他。   “一间铺子也拿不下?你可是当众告诉四小姐的,四小姐面子上也不好看。”   “再多花点钱嘛,你们甘家有的就是钱,别小七嘛。难道四小姐不值得你多花些?”   甘骏佑受过这么多的冷嘲热讽,现在他要一并讨回来。   他一肚子气,不管祖父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不成想,祖父那边却没人,只祖父在小书房见了他。   “……你可知道,当初是谁去买的铺子吗?”祖父开门见山。   甘骏佑一愣:“不是庄王爷?”   “庄王爷有本事让公主退让吗?当初去买铺子的,是稽衍楼。”老太爷静静道,“稽衍楼去年放出话,他们放出了第七块贵宾令牌。   你如果不想让甘家死无葬身之地,就别去招惹庄王。这个人神神秘秘,根基很深。”   甘骏佑:“……”   他一时垂头丧气。   他再横,也不敢跟稽衍楼的人杠上,否则明日甘家怎么死的都未可知。   稽衍楼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它最可怕之处在于,它是武皇帝亲自建的,武皇帝是第一任楼主。   别说甘家,公主接到了稽衍楼的信,也要乖乖让出铺子。   “祖父,姜瑾他一个废物,能是稽衍楼的贵宾吗?”甘骏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第637章 贵宾令牌   说起化妆品,满京城的贵妃们,都没有阿梦对其痴迷。   阿梦自己也会做。   她拿手厉害的易容术,都是基于她手里好用的“工具”。   听闻庄王府开了一家戴景阁,阿梦撺掇萧靖承带着她和孩子们又来了趟庄王府。   得知是修竹负责,阿梦单独跟修竹聊。   修竹却被靖王吓一跳:这不是我们家王爷吗?怎么模样变了很多?   若不是声音和神态太熟悉,恐怕认不出来。   再看大小姐,以及王妃和世子们,修竹凌乱了。   这是什么情况?   薛湄让锦屏陪着修竹、阿梦去一楼闲聊,顺便请阿梦看看他们自己制造的化妆品,她自己则和靖王留在二楼。   萧靖承已经听说了她商铺之事:“如此不给甘家体面,恐怕甘家不会轻易放过你。”   “怕什么。市场经济,谁有钱谁买。那铺子我可是花了高出市场价一倍的价格买到手的。”薛湄道。   萧靖承:“稽衍楼背后帮忙说话,公主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拒绝。”   薛湄笑了笑。   他们俩又说了说稽衍楼的事。   稽衍楼是楚国最特殊的一个组织,它自身负责情报收集与监督,有点类似御史台。它效力于皇权,却又不是皇家的。   “……到了明朝的时候,有个组织叫锦衣卫,就跟这个稽衍楼差不多。不过,锦衣卫是直接由皇家领导,但稽衍楼仅仅是武皇帝创建的,而后就脱离了皇族。”薛湄道。   故而,稽衍楼的宗旨是维护朝局,它手里的情报卷无数,没人能逃过它的眼睛。刺探到了情报之后,稽衍楼会根据情况进行刺杀。   当然,随着武皇帝去世将近九十年,稽衍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它有了自己的喜好,甚至对皇权也有监督和干涉作用。   稽衍楼除了楼主,还有“贵宾”,就是对稽衍楼有过特别突出贡献的时候,才可以得到稽衍楼的贵宾令牌。   薛湄拿了一枚。   原因很简单,有人暗中挑拨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幽冥阁和稽衍楼相互厮杀。幽冥阁这次是偷袭,用的蛇毒剧烈无比,投完毒就跑。   只有薛湄能在短时间内提炼出血清。   她救了稽衍楼上上下下约莫三十人,故而拿到了稽衍楼的贵宾令牌,要不然稽衍楼就要被人一锅端了。   就是说,皇帝的话在稽衍楼不好使,但薛湄的话好使。   贵宾令牌与楼主之令,有同等权利。   “锦衣卫比稽衍楼的名字好听。”萧靖承道。   薛湄:“……”   王爷你这重点不对。   “待我回梁国去,可以组建一个自己的锦衣卫。”萧靖承道。   薛湄:“……你明抢吗?”   “你也说了是后世的。若不是你打入了稽衍楼,我都不知道他们还收集梁国情报。既如此,我的锦衣卫也要对付他们。”萧靖承道。   薛湄:“……”   锦衣卫不是你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薛湄白了他一眼。   萧靖承:“我不可以用?”   “你可以。”薛湄母爱再次泛滥,在他跟前毫无原则,“回头我把规则写给你,你可以完善它。”   萧靖承:“我要如何感谢你?”   “……让我睡一次。”薛湄道。   萧靖承:“我们不是陌生人?”   薛湄:“……”   他成功把薛湄说哑口了,导致薛湄恨不能亲手灭了他,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正好阿梦也问完了。   而后,薛湄把明制锦衣卫组织的一些规则,仔仔细细写出来,让人送给萧靖承。   萧靖承接到之后,传信回了梁国。   戴景阁在建弘五十九年的三月下旬,正式开业了。   布置虽然神速,但一点也不简单,里面陈设豪阔。成套的花梨木家具,千金难求;各色屏风、古董,都是有市无价。   开业之后,有不少人好奇,亲自去赶了热闹,回来之后惊呆了。   “透明的玻璃瓶,一点杂质也无,比水晶还要昂贵,居然有三对,都插着不值钱的柳条。这也太豪奢了!”   玻璃瓶是生理盐水用过的不能再用的瓶子,废物利用,却把楚国贵胄们给惊呆了。   “那么高一座血珊瑚,颜色纯净,估计得值万金。”   血珊瑚是她们在海边跟当地人买的,用的是十袋稻米和五两银子。   “地上铺着羊皮毯子,全部都是羊毛的。这么多,岂不是得耗费十万两?我都不敢下脚。”   其实不是羊皮毯,而是羊绒毯,这是薛湄教匈奴人的手艺。戴景阁里铺就的,薛湄没有花一分钱,是扎合干的妻子专门叫人送给她的。   戴景阁的奢华,震惊了京城。   修竹是管事,她的主子是庄亲王的义妹。   故而,庄亲王姜瑾成了众人谈论的焦点。每个人都在说这位王爷深藏不露,背后钱财雄厚,不可小觑。   对此,庄亲王也不解释,只是默默承受众人的议论。   “你们还记得,当初甘家争夺这间铺子吗?现如今铺子开张,甘家面子上难堪了。”   “庄王何必得罪甘家?”   “你们等着看热闹吧,甘骏佑岂是会善罢甘休的?这铺子让他丢了大脸。”   “我今天还瞧见了甘家小厮在戴景阁门口转悠。”   围观的纨绔子们,不少人都知道当初甘骏佑对着裴四小姐大放厥词,然后被人截胡的事。   他们看热闹不怕台高,起哄了很久。   现如今铺子问世,对方不过是个落魄王爷,被“流放”多年才回来,还断了一条腿,甘骏佑如何把他放在眼里?   故而,纨绔子们纷纷登门,一来是看看铺子,二来是等着瞧热闹。   铺子的奢华,特别是那些昂贵无比的玻璃瓶,晶莹剔透,让他们都心痒难耐想要买。只可惜店家不卖此物,只买胭脂水粉。   纨绔子们时常在附近转悠,还派了小厮专门守着。   一旦庄王亲自来查看铺子,甘骏佑定然会出现,没瞧见他的小厮就在对面茶楼安家了吗?   店铺开业七八日,每天都有生意,而且是越来越红火的驱使,薛池终于带着他义妹来了。   甘家的小厮跑回去了。   其他纨绔子的小厮们也跑回去了。   “热闹来了!”一时间,那些无聊的世家子们跟赶集似的。   他们都要看看,甘骏佑是如何教训庄王的。 第638章 他居然是来道歉的   桐树绿荫照上台阶,薛湄和大哥立在戴景阁门口,欣赏着戴景阁的门匾。   “这三个字特别好。不管是结构还是字体,看上去都很美,大哥书法了得。”薛湄真心赞美。   大哥一手好字,是多年在薛家苦熬练出来的。   “这般恭维我,莫不是憋了什么坏水?”薛池问。   薛湄:“……”   好好的一个大哥,怎么突然就朝直男方向去了?   如果直男症会传染,薛湄怀疑自己是最大的污染源,因为男的跟她接触久了,多多少少会被她逼迫得很耿直。   大哥以前多温柔一人。   两人进了铺子,有小伙计热情迎接。   掌柜的是薛池身边的老人,瞧见了赶紧过来见礼:“王爷,小姐。”   薛池摆摆手,和薛湄随意看看。   掌柜的解释:“方才来了贵客,修竹引到雅间坐下招待了,等会儿才出来。”   “不妨事,你们做生意要紧,我们就是随便瞧瞧。”薛池道。   修竹是铺子大管事,不过她不站在柜台后面,而是专门负责引贵客到雅间,给贵客试装,同时也要做售后服务,比如将来贵客的脂粉用完了,她需要送货上门。   身边有红鸾和锦屏,修竹自己又经营过小郡王的脂粉铺子,对妆容总是有自己独特见解。   客人来来往往,男女都有。   男的反而比女的多。   这条街都是卖昂贵奢侈品,隔壁街就是青楼,男子不管是买给自己相好,还是买给自家姊妹或者妻妾,他们往往才是集市上最大的消费群体。   女眷们出门不如男子频繁。   “什么香水要五十两一瓶,才这么点儿?”有人抱怨,“你们打劫么?”   “公子试试味儿就知道好不好。秀音阁的似锦姑娘,最爱这个味。”掌柜道。   那男的当即俯身闻了闻。   香水的味道,比任何熏香都要清雅,又不失浓烈,初次闻到都很惊喜。   那男的就买下了。   掌柜低声告诉薛湄:“他身上那条汗巾,是秀音阁的。常去秀音阁的人,肯定喜欢似锦姑娘。”   薛湄:“掌柜厉害。”   “不不,这是修竹姑娘教我们的,之前我们也不懂,她让我们用心走访、记下。”掌柜笑道,“修竹姑娘才是真了不得,小姐身边全是能人。”   薛湄笑起来。   修竹的确是历练出来了。   就在他们这边说笑,客人们规规矩矩浏览商品的时候,突然挤进来不少人。   薛池和薛湄都是很警惕的。铺子就这么大点地方,突然多了十几人,还能没感觉?   他们俩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点戒备。   不远处的锦屏,也悄悄回到了薛湄身后,近距离保护她。   掌柜的只看到人头涌动,很是高兴。   新进来的一群人,他们假装看商品,实则目光不停打量薛池和薛湄。他们既不靠近,也不远离,一个个目光贼亮。   就好像,薛湄和薛池是从未见过的珍稀物品,他们看猴戏来了。   “什么情况?”薛湄问锦屏。   锦屏:“都是些高门大户的纨绔子,在这附近转悠好些日子了。”   薛湄松了口气:“那没事了。”   她还听到那些人小声交谈。   “甘骏佑来了不曾?”   “他不得叫上家丁?就他那怂样,还敢自己打架不成?”   “回头打起来,能否趁乱抢走那些玻璃瓶?到时候就说是保护,给庄王府钱就是了。”   纨绔们不在乎钱,可惜这种玻璃制品非常稀罕,只从西域传过来一两件,都在宫里摆放着,有钱没地方买。   若是混乱中抢了,再给庄王府钱,庄王也不能说什么,一举两得。   反正是不可能退回去的。   薛湄和薛池相互对视了眼。   这些纨绔子们,倒也有纨绔子的尊严,不是随便看看的,故而他们四下里寻摸,买些胭脂水粉。   胭脂贵,粉也贵,就连香水儿这种东西,今天的十瓶已经卖完了,想买都没有。   纨绔们惊呆了:“一天只卖十瓶?”   “是。”掌柜道,“此物一天产十瓶,多了就没有了。”   纨绔们:“多雇些人造就是了。”   “小店一天只卖十瓶。”掌柜道。   店里还挺热闹的时候,甘骏佑果然来了。   纨绔们兴奋得搓手。   薛湄看着他们没见识的样子,也忍不住乐了。   甘骏佑却并不像是寻仇来的。   他环顾左右,看到不少熟悉面孔,脸色有点难看。   而后,他在人群里瞧见了一脸冷峻的庄王,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先给庄王行礼,甘骏佑的声音虽然低却很清晰:“王爷,恭贺您开业大吉,买卖红火。”   薛池:“只不过是给下人置办的一点产业,让他们赚些小钱,不必如此大张旗鼓恭贺。”   他铺子开业,有人要送礼,薛池都婉拒了。   不过,送礼的人也不是很多,毕竟他这个铺子,可是跟甘家结仇了。   甘氏在楚国声望不小,薛池一个落魄王爷,未必能扛得住。   不成想,甘家六公子被打脸了之后,却当众向薛池恭贺。   一时间,铺子里鸦雀无声。   看热闹的纨绔子们,个个目瞪口呆;他们的小厮,也瞠目结舌。   就这样了吗?   那可是甘骏佑啊,甘家最跋扈的公子,就连裴家的小姐他都敢招惹,他在做什么?   “这什么意思?”有人看不懂了,问身边同伴。   同伴也是一头雾水。   有人公然拨火,想要把快熄灭的对抗之焰燃烧起来:“骏佑,这不是你看中的铺子吗?怎么你也来恭喜?”   甘骏佑黑着脸,只感觉自己被爷爷逼迫来这一趟,脸都被无形的目光打烂了。   他不想来,但是他也怕稽衍楼。   若他上了稽衍楼的名单,别说娶裴家四小姐,他恐怕连命都没有。   但毋庸置疑,这位庄王跟稽衍楼关系匪浅。甘家长辈和幕僚们研究了好几日,猜测是不是皇帝暗中给庄王牵线的。   也许,皇帝在耍朝臣和其他皇子们,他真正中意的是庄王呢?   研究之后,甘家长辈和幕僚都觉得,还是别得罪庄王。   明明是庄王截胡,但在甘家长辈口中,却成了甘骏佑和庄王抢铺子。他都失败了,还要被逼着向庄王道歉。   甘骏佑简直憋屈死了。   “什么叫我看中的铺子?我还看中你妻,也要娶回家吗?”甘骏佑没好气骂道。   众人惊呆。   不是震惊于甘骏佑怼纨绔,而是震惊于甘骏佑对庄王服软。   庄王什么来历啊?   众人一时看他,都感觉他高大无比。   纨绔们走出戴景阁,就各自散了,纷纷跑回家,把甘骏佑赔礼之事,跟家里长辈们说了。 第639章 我要亲吻陌生人   庄王府最近很热闹。   戴景阁开业都快小半个月了,突然之间很多门第送上贺礼。   薛池不收:“那是我义妹开的铺子,也是她的人管事,不与我相干。若御史参奏我借机敛财,我便是万口莫辩。”   但送礼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众人都被甘家吓到了。   此事,明明是甘家被人截胡,六公子失去跟裴家结亲的好机会,甘家反过来还要赔礼道歉,不同寻常。   有人去试探甘家。   甘家的口风很紧,但甘六公子丢人现眼,一肚子气,他没那么多顾忌。   “庄王那铺子,是稽衍楼的人替他买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还有人去问公主。   公主倒是推脱得干净:“当时是一位姓白的人想要买,价格很高,稽衍楼的人出面周旋。并非稽衍楼插手,也不是九弟自己要买。”   话里话外,跟庄王无关。   但是众人听了,觉得公主这个掩耳盗铃,是把大家当傻子。   不是庄王和稽衍楼的关系,是那位义妹吗?   她是个什么人物,值得稽衍楼为她出面?   说来说去,还是庄王的能耐。   此事众人都有点吓到了,对庄王格外热情。反而是裴家比较理性,毕竟他们内部知道,救了十小姐的是庄王府的义妹。   义妹那样有本事,跟稽衍楼的人认识又能如何?   “……要说起来,之前稽衍楼不是跟幽冥阁起了冲突?”裴相问自己幕僚,“是不是成阳郡主插手了?稽衍楼哪里是给庄王面子,肯定是给她。”   幕僚们很赞同这话。   只是,外界所有人都不知庄王义妹的真实身份,才如此误会。   “按说,甘家乃是制药豪族,他们本应该跟成阳郡主熟悉的。结果,他们反而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拜错了佛。”裴氏幕僚笑道。   “甘家的人,尤其是到了这一辈,太狂妄了点。”裴相淡淡道,“他们总以为,我们侨姓门阀倒下了,现如今是他们做主,狂妄过头。   殊不知,当今天子目光犀利,手段狠辣。哪怕上了年纪,也不减锐气。只不过是甘家尚未让他忌惮。若不然,甘氏便是第二个袁氏、张氏了。”   众人点点头。   很多人没有裴相这样的消息来源,又觉得甘家这等门第,总不会弄错,就跟风凑上前。   薛池不堪其扰,恨不能杀人。   这个时候,他居然躲到靖王府去了。   是的,他躲到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家去了。   萧靖承对他这行为,也是很无语,又不好把他赶出去;好在他把薛湄也带了过来,萧靖承这才感觉很安慰。   大皇子府那边,成兰卿忍无可忍,跟大皇子说了一件事。   “……我能撺掇幽冥阁去对付稽衍楼,是花了大力气,牺牲了我培养的两名棋子。我本以为,能够一举灭了稽衍楼,同时让幽冥阁重伤,再拿下他们为己所用。”成兰卿道。   大皇子错愕。   他并不知此事。   “我想给殿下一个惊喜,而后事情没成功,就一直没说。”成兰卿道,“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现在我知道了,是有神医出面,救了稽衍楼的人。稽衍楼的人没死,楼主反过来明白是两边都受人算计,和幽冥阁合伙找出彼此内奸,反而把我的线全部断了。”   说到这里,成兰卿苦笑了下。   大皇子有点佩服她的胸襟。   吃了如此大亏,她居然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立马去找薛湄的麻烦,而是似倒苦水般倾诉。   还不是因为大皇子想用成阳郡主?   成兰卿总是很能理解他。   “兰卿,她当时并不知晓那是你的局。”大皇子干巴巴安慰成兰卿,“无心之过。咱们可以让她弥补。   现在,幽冥阁与稽衍楼都感激她,若是她替咱们办事,咱们不是多了两个仇敌,而是多了两个强力帮手,岂不是很好?”   成兰卿又苦笑了下:“殿下,我总担心成阳郡主无心待咱们。”   “要用心换心嘛。”大皇子笑道,“她是人才,恃才傲物应该的。自古明君都是如何用自己真心说服能成猛将的?”   成兰卿听了,点点头:“殿下所言极是。”   待大皇子一走,成兰卿那双美目微微一沉,泛出一股冰冷的杀意。   大皇子反而觉得,薛湄在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的情况下,就想要辅佐他,那是不可能的。   故而薛湄现在的言行,才是正常的。他知道薛湄跟庄王感情很好,而庄王是偏向他的。   没有他,九弟什么也不是。哪怕有成阳郡主的辅佐,他也当不了皇帝,他可是残废。   大皇子也去了靖王府。   在靖王府里,薛湄正在和萧靖承密谈,两个人进了萧靖承的小书房。   薛池在外面喝茶。   王妃陪坐着,和他闲聊几句,说起了京城的人心市侩。   “……他们最擅长见风使舵。过几日就消停了。”阿梦道。   薛池点头道是。   薛湄和萧靖承说完了稽衍楼的事,萧靖承突然说还有件事没告诉她。   “何事?”   “你还记得甘弋江吗?”萧靖承问她。   薛湄自然还记得。   是他们联手,让陈家兄弟放走了他和陈微箬。   “……他人在楚国。”萧靖承道,“我想个办法,把他接到你身边来,免得幽冥阁的人报复你。”   薛湄:“他过来的话,陈微箬是不是也要来?”   “对。”   “那还是算了吧,我跟她三观不合,恐怕很难相处。”薛湄道。   萧靖承:“……”   薛湄又道,“再说了,我为何要怕幽冥阁的人?”   “他们与稽衍楼虽然和解了,可未必愿意跟你和解。”   “我也怕啊,所以你不知道,我们早已杀了幽冥阁的阁主,现在那个常年闭关的,是锦屏易容的吗?”薛湄问他。   萧靖承:“……”   你一定要这样吗?   薛湄见他吃瘪,锦屏居然真的没把此事告诉他,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萧靖承一把搂住了她。   薛湄微愣,身子有点发软,倒在了他怀里:“干嘛,我们不是陌生人吗?”   “这一刻,我想要亲亲陌生人。”萧靖承道。   薛湄:“……你个登徒子。”   萧靖承:“……”   为了防止她进一步破坏气氛,萧靖承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第640章 要你十里红妆铺地   薛湄依偎在萧靖承怀里,听到了他轻微的心跳声,就像徜徉在四月的花海,温暖又香甜。   现在他们不怎么见面,第一不能让成兰卿留意这边;第二不能伤害靖王的三个孩子。   孩子尚小,不太懂现在的“父亲”是假冒的。   而孩子对父亲的感情是真实的,当他们意识到父亲并不如人意时,他们受到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   怕流言蜚语,不是怕那些言语伤及靖王府或者庄王义妹的颜面,而是怕伤害靖王府的孩子。   再加上,薛湄的身份从来都不是秘密,但萧靖承的身份是,故而哪怕阿梦死遁了,他们也不能公开见面。   “……你可有想过,咱们俩何时成婚?”薛湄问萧靖承。   萧靖承:“两年后。”   薛湄:“……”   那你想得美,两年后未必就能大事安定。   “我的意思是,我们成亲是未知,而两个人就要这样吗?不如我们先私定终身,对着苍天拜过了,就算成亲了。”薛湄道。   萧靖承:“太简陋了。我娶你,岂能用这样简陋的方式?我要你十里红妆铺地,嫁妆能围绕整个京城抬一圈。”   薛湄:“嫁妆不是我自己准备吗?”   “我会提前送给你。”萧靖承道。   薛湄:“……”   她最烦仪式了。   以前战友有退的,而后嫁得不错,抱怨过婚礼的复杂。薛湄略微了解,就望而却步。她那时候想,自己要是结婚,婚礼就不办了。   她和爱人私下里领个证,然后去最美丽的第八星系度假。整个联盟一半的鲜花,都由第八星系供应,那边全部都是农业星球,只有零星几个工业星球,环境美得不像话。   现在,萧靖承居然打算把她最恨的复杂仪式套在她身上,薛湄恨不能打死他算了。   “我不想要十里红妆,怪麻烦的。”薛湄道。   萧靖承:“我会在府上派出管事嬷嬷,替你操持。”   薛湄捧住了他的脸:“你个死直男。”   萧靖承:“……”   就在他们俩快要吵起来的时候,丫鬟来敲门:“王爷,大皇子殿下到了。”   萧靖承打开了房门。   “让王妃上茶款待,我这便来。”萧靖承道。   丫鬟道是。   这是他和阿梦之间的密语。果然,片刻之后阿梦过来了,说要给萧靖承整理衣衫。   阿梦低声对他道:“大哥来寻九弟的,一来就问你怎么不在家。我说你给九弟寻个古董砚台,在书房呢。”   萧靖承:“我这里也没合适的古董砚台。”   阿梦:“就说没寻到。”   薛湄从里面出来,手里拿了一方小小砚台:“把这个给庄王吧。”   阿梦惊奇:“郡主哪里弄来的?”   萧靖承知道薛湄的空间,替薛湄遮掩,让阿梦不要多问。   他很快出去了。   大皇子见只有他,就笑问:“弟妹呢?”   “快到了午膳时辰,大哥留下来用膳。九弟的义妹在陪孩子们玩,我让王妃去叫她一声。”萧靖承道。   解释了为什么他和成阳郡主都不在场,而是让王妃陪着薛池的事。   当然,信不信就随大皇子了。   萧靖承又把砚台给了薛池。   大皇子凑上来,说是一块极好的砚台,便说萧靖承大方。   “靖王”本身就是个浮夸无脑的人,当即哈哈大笑,自夸兄友弟恭,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弟弟。   为此,他吹嘘了好久。   大皇子听着,不胜其烦。   萧靖承的事,成兰卿还没有告诉大皇子,因为成兰卿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成兰卿在怀疑萧靖承的时候,派出了自己最可靠的密探去白崖镇。结果那人回来说,在白崖镇见到的萧靖承是真的。   故而,靖王只是长得和萧靖承很像,说话声音也相似。   靖王身边人,没有一个是成兰卿认识的,她也只能有一半把握。密探确定萧靖承在白崖镇之后,成兰卿就只有三成把握。   为了这三成把握,贸然告诉大皇子,然后再推翻自己说的,会降低她成兰卿的判断与眼光。   她没提过。   大皇子的情报,八成在成兰卿手里。成兰卿没说,他就不知靖王府有什么问题,只是对他们和九弟亲近表示费解。   “难道,老八也想投靠我,走九弟的路子?”这是大皇子姜琷唯一能想到的。   要不然,九弟干嘛跟靖王这种莽夫走近?   靖王两口子,都是不太能上台面的人物。   大皇子觉得,哪怕靖王想要投靠,他也不能要。靖王虽然受宠,但他除了会闯祸,也没有其他本事。   拉这么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将来甩都甩不掉。   德妃养的两个孩子,性格上都很奇怪,全部像宫婢出身的德妃,骨子里摆不脱低贱人的底蕴,让人无法高看他们一眼。   薛湄很快和阿梦从“内院”出来了。看到大皇子,她真心实意有点惊讶,询问他为何而来。   “殿下有事?”   “我来接九弟回府。那些叨扰你们的人,我会派人去说。”大皇子笑道,“那些人成天就知道逢高踩低,卑劣无耻。”   薛湄去看薛池。   薛池态度随意:“大哥不用替我抱怨。这点小事,我还是能扛得住。况且,八哥这里挺好的,我们打算多住几日。”   阿梦笑道:“九弟和白姑娘能来住住,家里很热闹。大哥放心,我会款待好他们的。”   大皇子见状,不再多言。   他看了眼薛湄。   薛湄与他对视,无奈笑了笑。她的表情落在大皇子眼里,充满了内疚。   大皇子觉得这一刻的她,无比坦诚,心中也松了口气。   至少,薛湄没有把他当傻子。   “庄王躲开”、“庄王跟稽衍楼关系匪浅”等消息,已经在京内传开了。   这位神秘的王爷,再次占据了舆论中心,所有人都在猜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在朝中占据什么地位。   他跟稽衍楼的关系,是单单他的关系,还是他为大皇子建立的关系?   裴相力保大皇子,是否也跟此事有关?   谣言加上了想象的翅膀,顿时满城风雨,就连皇帝也听闻了。   皇帝下了一道口谕,让薛池进宫面圣;而后又补充了一条,让薛池的义妹白潇潇随行面圣。   薛湄:“……” 第641章 替你遮风挡雨   进宫之前,薛湄与薛池先对了一番彼此的说辞。   皇帝很痛恨稽衍楼。   在建弘三十四年,皇帝打算大兴土木迁都的时候,稽衍楼的人刺杀过他。   要知道,当时为了说服朝臣们迁都,往北迁移约莫三百里,更像是他们的老家中原地带,皇帝花了大量的心思。   彼时多年无战事,境内风调雨顺,好几年的桃花汛都没什么大事,国库充盈。   一旦有钱,人就起了作死心思,皇帝和侨姓望族们一合计,打算往北迁都,算作他们“回乡。”   此举好处多多,当然是政治上的:皇帝能拥有更新、更恢弘的宫殿,以及在政治上打压了蜀姓望族,顺便也能拢权,让皇权集中。   而侨姓望族们的田地,多半都在北边,他们更想回去;蜀姓望族现在权力饱和,也想换换地方,重新争斗。   三方各有心机,却没人记得迁都给百姓带来怎样的疾苦。   稽衍楼便在这个时候,在京城进行了大规模刺杀:侨姓望族和蜀姓望族家里,都死了好几个话事人。   皇帝也遭到了刺杀。   当时的陈婕妤替他挡了刀。   陈婕妤是靖王的生母,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后宫没什么人记得她。就连皇帝,也只是偶然和德妃置气,陈婕妤正好住在德妃的偏宫,宠幸了她。   这么个女人,皇帝记不住她,宫妃们也没把她当仇敌,她平凡又孤独活着。   然而遇到了刺杀,她拼死护住皇帝,把自己刚满五个月的儿子,塞在皇帝怀里。   在那一刻,皇帝和儿子在她眼里是那般重要,重要到她以命相搏。   皇帝逃过一劫,稽衍楼的人放出话:一旦再动劳民伤财的心思,就要让京城血流成河。   皇族和稽衍楼彻底决裂。   这些年,稽衍楼的人两次警告皇帝,都是皇帝的政令会伤及百姓的时候。   建弘帝事后反应,觉得他太爷爷创建的稽衍楼没什么错处,反而是他一时糊涂了。就在迁都停止的第二年,洪涝来了。   洪灾之后就是瘟疫、干旱,一连三四年都没缓过来。   幸好朝廷粮草充足,倒也很快恢复了元气,不至于动摇国本。所以这些年,皇帝憎恨稽衍楼,却也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   他们不是刺客,但他们掌控着天下情报,比皇帝的密探司还要厉害。   皇帝对稽衍楼的感情很复杂。   当然,豪门望族对稽衍楼的感情更复杂。谁家的秘密,哪怕藏得再深,都逃不过稽衍楼的眼睛。   他们害怕稽衍楼,却又盼望成为稽衍楼的贵宾,拥有特权。   现在,众人都以为薛池是“贵宾”,对他是既恐惧又羡慕,谁也不敢得罪他。   但皇帝是在稽衍楼之上的,薛池和薛湄还是别冒犯天颜。   “……大哥,陛下见你,却又叫上我,你明白他的思路吗?”薛湄问。   薛池:“思路?”   “他的思路是,他怀疑此事跟我有关。要不然,他没必要带上我。”薛湄道。   薛池:“我没什么本事,这个皇帝是知道的。但你成阳郡主却不同。他不怀疑你,反而是他昏庸无能了。”   薛湄:“……”   薛池见她沉默,又道:“我韬光养晦,你替我遮风挡雨,挺好的。将来哥哥有了前途,不会忘记你的荣华富贵。”   这是他头一回直接说出“前途”二字。   也许他已经意识到,在薛湄跟前,不需要任何的伪装。   “这样不错。不管你做了什么,都由我来承担。将来你真的做了皇帝,会把其他人吓一跳。”薛湄道。   薛池点点头。   兄妹俩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沿着长而狭窄的甬道往里走,两边宫墙高大,一丝阳光也照不进来;而甬道两头都是通的,料峭微寒的风拂面,仍有早春的寒冷。   薛湄起了身鸡皮疙瘩。   她和薛池脚步轻快过了甬道,被一名着红大太监带领着,去了皇帝御书房。   建弘帝不在御书房正殿,而是在旁边的稍殿。   他着家常玄色深衣,衣摆处用明黄色丝线绞了边,底下露出一双盘龙纹明黄色靴子,这才有几分帝王威仪。   其他时候,见头发半白、有点微驼的皇帝,都像自家长辈,亲切有余、威望不足。   私下里,建弘帝不摆皇帝的谱儿,目光打量薛池和薛湄,点点头:“坐下吧。”   兄妹俩坐定,建弘帝居然不直接问稽衍楼之事,而是跟他们打马虎眼。   他甚至破天荒问起薛池这些年遭遇。   “……儿臣不曾留在蒲州。蒲州实在太过于穷困,难以养活儿臣和家仆们,故而儿臣往梁国去了。”薛池道。   皇帝的密探司,早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以至于薛池操控国内几条走私路线,用私盐换取暴利的事,皇帝睁只眼、闭只眼。   梁国的铁矿丰富,盐也很多,薛池走私的就是这两样。   而楚国正好需要,尤其是盐,建弘帝是鼓励从其他国家走私进来的。若不是朝廷对此事管理松懈,薛池也不至于在这些年积累如此庞大财富。   他此刻像个毫无心机的小孩子,在建弘帝面前讲述自己这些年的种种,以及和薛湄是如何相识的。   建弘帝早已知道了,但亲耳听到他说实话,而不是编故事骗他,老头子心里挺舒坦。   他对薛池道:“堂堂一国皇子,去做这等肮脏事,不适合。今后让下人们走,你自己莫要搀和进去。   最好是把你自己的人都摘出来,让利给他人。若此时闹出来,对你声望有损。你现如今大了,不能只考虑眼前。”   希望薛池积累声望,这是个意味深长的暗示。   薛池却不做他想,只是很老实回答:“已经在放手了。到了今年年底,儿臣就把所有人都收回来。”   建弘帝点点头。   他看向了薛湄:“既如此,稽衍楼的贵宾就是你了。你如何做到的?”   薛湄想要在楚国生存下去,就不能得罪皇帝。   何况,她对建弘帝的好感,比当初梁国的皇帝要深很多。她不是个愤世嫉俗的人,故而要把自己融入到这个社会。   “……陛下,民女乃是大夫。当时稽衍楼的人中了烈性毒,三个时辰内不能破解解药,他们全部都要死。”薛湄道。   这是实情。   那些蛇毒,是一时半刻会发作的,薛湄先阻断了它们的时效,争取了六个小时的时间。   医疗舱快速配出了血清,然后再弄出样品,再交给薛湄去救人,这个过程需要整整五个小时。   薛湄在那五个小时里,也是坐立难安。   “三个时辰?”皇帝也是一愣,“你配出解药了?” 第642章 心分一点给他就行   薛湄在皇帝跟前,也是吊儿郎当脾气,这个她改不了。   她从骨子里就很难对皇权产生战战兢兢的畏惧感。   再加上,现在不同于明清时候的皇权高度集中。皇族在唐代之前,像是一个更高等级的门第。   别说权力了,就是土地与百姓,也不都是皇家的。   后世的皇帝们为了灭望族、废藩王等,花了多少心血,还不都是为了皇权至上?   现在的皇帝,就要对各大门阀既安抚又拉拢,用他们推荐的官员,与他们共治天下,很多事情上要看他们的脸色。   建弘帝哪怕成了精,也无法与后世的普通帝王相比,薛湄对他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多少是幸灾乐祸。   “……你医术果然了得。”建弘帝感叹说。   薛湄:“民女得卢祁鬼魂授医,又得卢氏祖孙指点,学得一点小能耐,陛下见笑了。”   她还谦虚上了。   薛池见自家妹子把这位还算得上颇有伟业的皇帝当乡野间老头子哄,无可奈何。   建弘帝却很奇葩,他似乎非常享受薛湄这样没有尊卑的满口胡言,一点也不恼火。   和梁国的先皇相比,建弘帝的政绩太出色了,为人也太过于狠辣,以至于臣子们在他跟前小心翼翼惯了。   没几个人能像薛湄这样,身心都自如跟他说话。   薛湄还不是伪装的,她什么都不怕。   “……鬼魂除了授医,还说了什么?”皇帝故意问她。   薛湄:“鬼魂说得可多了,陛下想听什么?”   “朕多年殚精竭虑,可朕的天下也不过如此。年年无变化,百姓也不见好过。任何惠民政策,都落不到实处。”建弘帝道,“朕又不能把贪官污吏都杀光,不能把豪门望族都赶尽杀绝。”   薛池:“……”   陛下是多信任成阳郡主,要跟她讨论如此深刻话题?   苍生大计,岂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   薛湄倒是可以跟建弘帝讨论讨论。距离此前最近的盛世,乃是唐朝的贞观之治,她可以把李世民的那些政策,都跟皇帝讲一讲。   然而,建弘帝年纪太大了。如果薛湄早三十年穿越过来,他还可以抢救一下,现在不行了。   楚国虽然人口繁茂、农业发达,军队强悍,但它内部的吏治腐败,也到了很严重的程度。   不过,这是任何一个政治制度到了后期都会有的,就像河床。河床底部的淤泥,总是越级越深。   除非某天发大水,整条河都毁了,终于把淤泥掏尽,否则任何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   薛湄也不能用一天或者三两句话帮到建弘帝。   帮不到,但是可以安慰到。   巴纳姆效应认为,人会相信某个笼统性的描述,认为它准确概括了自己的性格特点,哪怕这个描述的内容很空洞。   薛湄就把古今自负帝王的人格总汇一下,安抚建弘帝:“陛下为天下忧,乃是千古良君。百姓如水,君王似舟,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善待百姓,百姓先知,自然会拥戴陛下。”   李世民的名言,一下子击中了建弘帝。   果然,建弘帝这个头一回喝心灵鸡汤的老头子,一点免疫能力也没,毫不犹豫踩进了薛湄的陷阱。   薛湄的话,掰开揉碎了都是很空洞的一些词,就像星座指南那样,但建弘帝以为她看透了他。   他一时竟露出欣慰表情。   一位老者这般感叹,薛湄就开始内疚了,不该给他灌鸡汤的。   “成阳郡主果然睿智通透。”建弘帝似被打开了心结,舒畅叹了口气,“这天下英才,都不及你。”   这就给薛湄冠了个“天下第一”的虚名。   因薛湄是后世人,她所知道的知识,是古代人无法想象的,第一就第一吧。这个第一不是给她的,而是后世所有知识积累的总和。   “多谢陛下夸奖,民女受宠若惊。”薛湄立马跪下行礼。   薛池在旁边,第一次见识到薛湄的忽悠能力。   他终于明白,薛湄在梁国的郡主是如何混到的。她不光有真本事,嘴皮子也很利索,这一套一套的说下来,建弘帝快要将她视为知己。   后来,建弘帝看薛湄很顺眼,导致他看薛池也顺眼了。连稽衍楼的情况,他都没有多问,和薛湄讨论起了民生。   薛池很惊讶薛湄的知识储备,因为谈论起这些政治,她夸夸其谈,一点也不生涩陌生,就好像她从小了解这些。   她还有些见解,让建弘帝都愣住,比如她提出来,让建弘帝实行“均田制”,就是唐代用过的。   贞观之治的时候,靠着这样的政策,的确是很快恢复了民生。   皇帝听到如此成熟的建议,心中欢喜,和薛湄专门聊了聊此事。   薛湄又把科举制跟皇帝说了一遍。   这个薛池很熟,他在旁边接话,说起科举制的好处。   皇帝的注意力,彻底从稽衍楼挪开。   离开的时候,皇帝考虑到快到端阳节了,让人送了薛湄十二把线,不同的颜色。   薛湄:“……”   太小气了吧?   她说这些,可都是很伟大的政策,建弘帝居然用小小丝线打发她?   他们快要离开的时候,建弘帝才提了一嘴稽衍楼,说跟他们来往要当心:“这些人很是极端,莫要伤了自己。”   薛湄和薛池恭敬道是。   建弘帝也跟薛池聊了聊。薛池对朝政几乎避而不谈,然而说起天下山川,他倒是有一番见解。   皇帝觉得他有所保留。   离开宫廷的时候,薛湄还捧着那一匣子丝线。   上了马车,薛湄把丝线放在膝头看。   薛池看了眼丝线,眼眸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他故意不说。   他只是对薛湄道:“这些丝线做成端阳节的长命缕最适合了。这么多,能做好些个五彩长命缕吧?”   薛湄数了数:“至少能做十个?”   “你会做吗?”   “我懒得做。”薛湄道,“可以给阿梦,让她给孩子们做着玩儿,顺便给我和王爷都做一个。”   薛池:“……”   “大哥,我让靖王府的人也做一个给你。”薛湄道。   薛池再次无语了。   他把匣子盖上,轻声把丝线的来历告诉了薛湄。   薛湄听罢,很是吃惊,同时眼底多了几分促狭。   “……既然是这样,那我不给阿梦了,我带着红鸾一起做吧。那丫头手艺可巧了。大哥,我给你和王爷都做一个。”薛湄笑道。   薛池:“好。”   他已经不介意跟谁分了。能有他一份,就很好了。 第643章 你退步了   薛湄捧了一盒丝线,心里不再吐槽了,而是小心翼翼捧好,带回了庄王府。   一回来,丫鬟们围上来,薛湄跟她们说是宫里赏赐的。还没说是做什么用的,丫鬟们当即缩回手,谁也不敢碰。   “小姐,陛下赏赐的东西,应该焚香供奉起来。”照影低声说。   红鸾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呀?咱们大小姐得到的赏赐可多了,样样都供奉起来,这是家还是寺庙啊?”   薛湄忍不住笑出声。   见到她笑,丫鬟们也都笑了。   临波很机灵,跟红鸾打听:“红鸾姐姐,咱们小姐还收过其他赏赐吗?”   红鸾白了她一眼:“以后总会有的。”   不知为何,这句听上去如此像说大话,丫鬟们却不敢造次。   因为小姐的吃穿用度,都不像是普通人的。   临波和照影见小姐一来就让她们认字,这比公主身边的女官还要严格,早已暗暗猜测小姐身份。   再见小姐身边几个丫鬟,一个个通身绫罗绸缎,举止高贵娴雅,很是有气势。   彩鸢目前人在嘉州,修竹天天要在铺子里,锦屏要时刻不离跟着小姐,故而整个蕙宁苑就由红鸾当家。   临波和照影发现,红鸾看似大大咧咧的,却认字,还会算账,管什么都像模像样,弄得她们俩羡慕至极。   小姐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贵人?   谁家小姐身边的丫鬟,一个个这样能耐?   薛湄带回来的丝线,最后也没供起来,而是由红鸾和薛湄一起动手,制成端阳节佩戴的长命缕。   薛湄本该给萧靖承做一个的,这是惯例;现在答应了薛池,算他一个;这丝线难得,薛湄要再给自己编一个。   一边制作长命缕的时候,红鸾观摩这个线,对薛湄道:“每一根线,除了用了蚕丝,还用了金银二线,纺这个线的人手太巧了,普天之下没几人。”   薛湄点点头:“所以才是宫里赏赐下来的。”   红鸾同意。   薛湄做了三个,红鸾一口气做了八个,手麻利得很。   “这个给你,这个是修竹的,这个派人送去嘉州给彩鸢,再留一个给戴妈妈;剩下这四个,送给靖王妃,王妃和她的孩子们一人一个。”薛湄道。   端阳节的长命缕,有趋吉避凶的作用,故而红鸾和薛湄编织的都是蝙蝠,因为有祛五毒的功效;蝙蝠也通“福”,是最吉利的。   只是红鸾更厉害,她能在大同小异的蝙蝠里,用不同丝线配色,做出来的蝙蝠居然没有一只相似。   薛湄自己做的,单看是挺别致的,放在红鸾的跟前就显得有点笨拙。   分别送出去之后,薛湄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靖王妃阿梦派人送了礼物,答谢薛湄。   礼物是三匹最极品的时新布料,宫里赏赐的;二十匹比较鲜亮的绸缎料子,也是时新的,只是价格稍微贵点,薛湄可以送人,也可以自己穿。   萧靖承这天夜里则亲自翻墙,进来见了薛湄。   这死直男理直气壮问薛湄:“怎么做得没有上次的好?是不是很久不练习,你退步了?”   薛湄:“……”   她捏住了他的耳朵,两个人嬉闹一番,差点就滚到了薛湄床上。   提到皇帝赏赐的丝线,萧靖承很欣慰:“建弘帝很喜欢你。这样很好,至少我不用担心你在楚国过得不好。”   建弘帝知晓薛湄身份,仍是以重礼待之,说明他是真心惜才。   就连带着薛池,也被建弘帝高看了眼。   薛湄笑道:“我在哪里都会过得很好。有你在,我怎么会不好?”   萧靖承:“这话不错,我要学习。”   薛湄:“……”   你不能学点好吗?   他们又说起了稽衍楼。   萧靖承就顺便说起了靖王的身份。   靖王的母亲死得很早,外面对靖王受宠不是很能理解,所以编造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故事。   其实,靖王的母亲陈婕妤是个普通出身的女人,选妃时候,太后看中她外貌,说她敦厚有福,贤良温柔。   建弘帝却不是很喜欢她,其他宫妃们也瞧不上她。   “……稽衍楼的人刺杀,她替皇帝挡了一剑。刺杀是在后花园,当时民间的武戏很流行,皇帝一时兴起,叫了个戏班进宫来演。   不成想,稽衍楼趁机混进来刺杀皇帝。诸位宫妃都在场,个个吓得躲避,只有德妃和陈婕妤使劲往前挤,往皇帝跟前挤。   陈婕妤怀里还抱着半岁的靖王,挤到了皇帝身边,和德妃一起用身子给皇帝做了人墙。   而后,皇帝才让德妃抚养靖王,对靖王诸多照顾。”萧靖承道,“所以,不是什么抢人妻妾这种事,而是陈婕妤用一命换了皇帝一命。”   薛湄听了,有点佩服陈婕妤和德妃。   刀光剑影里,人本能恐惧那些雪亮兵器,想要躲避是人之常情。   能逆流而上的,都是勇士。   德妃对皇帝,一腔赤诚;而当时的陈婕妤,她怎么想的外人不知,可能是傻大胆,见德妃上了,她也跟着。   总之,她用她的命,给她儿子换来了最锦绣的前程。   只要靖王不造反,他会富贵一生。哪怕将来皇帝驾崩了,遗诏里肯定也会叮嘱新君要照顾好靖王。   靖王自己纨绔鲁莽,对新君没什么威慑力,新君多半会继续用钱财,养着这个草包弟弟。   “陛下此人,的确很有胸襟。他对稽衍楼,戒备、憎恨,却不仇视他们。他讨厌稽衍楼,同时能容忍它的存在。”薛湄道。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常见。   很多人对自己的讨厌、憎恶的东西,恨不能它们立马消失。   而不是能容许它与自己共存。   帝王胸襟,建弘帝是有的;帝王才干,建弘帝也有。   他甚至连寿命都有。   只可惜,他生不逢时。   薛湄也有点不逢时。她若是穿越到三十年前,现在肯定撺掇建弘帝一统江山,做天下霸主了。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让你夸奖陛下,或者稽衍楼。而是告诉你,跟稽衍楼的瓜葛,还是少问世比较好。”萧靖承道,“陛下心中关了一只猛兽,你不知它何时会窜出来伤人。”   薛湄笑起来:“知道。”   说罢,她搂住了萧靖承的腰。   萧靖承却在这个时候,告诉了她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一直拖着没告诉你。”萧靖承道。   “你说。”薛湄催促道,“什么事?” 第644章 堂妹自请下堂   萧靖承告诉薛湄的坏消息,跟薛湄的五弟有关。   “……他现如今还被关押着。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他去金州驻地,混个几年再回去。一样有阅历、有功绩,到时候在兵部当差,前途不会少。”萧靖承道。   薛湄一听,顿时沉了脸。   五弟从小就脑子不灵光,还爱闯祸。想要算计他,简直太容易了。   给他娶了个机灵点的媳妇,也挡不住他作死的路,薛湄恨不能把他带在身边算了。   然而不可能。   他总要自己长大的。   “他闯了什么祸?”薛湄深吸一口气问。   萧靖承:“他提刀进周家,把周家弄得鸡飞狗跳,正好被巡街的武侯抓住了,扭送到了牢里。   依照律法,他这样军衔的校尉,是不可能带刀进主事家里。故而,他要被剥去军衔,杖责三十。”   薛湄听到这里,眉头蹙起,眼神有了几分迷糊:“周家?主事周家?我堂妹的婆家吗?”   萧靖承:“……”   “他干嘛去周家闹腾?怎么,他们欺负汐儿了吗?”薛湄又问。   萧靖承还以为她知晓此事。   “你堂妹出家了。”萧靖承道。   薛湄:“……我不在京里,他们这样欺负我家里人?”   一股子怒气,冲到了薛湄的头顶。   人走茶凉,也不是这么个凉法。况且,二叔一家还在,怎么任由周家这般欺负汐儿?   “怎么回事?”薛湄耐着性子问,“我最近太过于关注楚国诸事,不留心梁国了。他们这些孩子都是怎么了?”   萧靖承想了想,尽可能委婉点:“你堂妹是自请下堂、出家的。她与外男暗通,被人抓了个现行。”   薛湄:“……”   此事怎么听得如此怪异?   薛汐不像是这等不珍惜生活的人。她是庶女出身,好不容易得一良缘,她不应该是那等不知检点的。   饶是她真爱上了旁人,也不会公然让自家和婆家难堪到这等地步。   事情格外蹊跷。   “奸夫是谁?”薛湄问,“总不至于是王鸿阁吗?”   “王鸿阁?”萧靖承顿了下,差点忘记了这茬,当初还是他让贺方把王鸿阁的玉佩送回去的,“不是他,是陈嵩。”   “谁?”   “你不认得此人。他是周家夫人娘家的侄儿,自幼在周家长大,跟着周棠他们兄弟读书。   周家待他恩重如山,此事一旦闹出来,民怨沸腾,你二叔出面去压制了。只是,你堂妹无颜留在周家,自请出家了。   不过,薛润非要说这中间有冤屈,提刀就上周家去了。此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内幕。你若是想知道,我派人去查。”   萧靖承的情报,不是用在这等鸡毛蒜皮小事上的。   周家和薛汐的恩怨,他能说出这么大,除了名字,很多都是他半推断的。   他只知道薛汐与表弟陈嵩私通被抓,然后她自请出家等。   其他内容,就是他脑补的。   “周棠呢?”薛湄突然问,“他说了什么?”   “好像不曾见周棠出来说话。”萧靖承道。   薛湄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拜托萧靖承,“先把我五弟弄到金州去,保留他的军衔;同时,查查周家的事,尽可能别叫外人知晓。”   估计此事也就是萧靖承和二叔他们知道。   薛汐自请下堂、出家,估计在外面看来,都有个过得去的说辞。   毕竟,薛汐嫁过去这么多年都无子。   薛湄却觉得内幕不会那么简单。   五弟性格冲动,若不是周家有错,他也不会提刀上门。   “好,我会去查。”萧靖承道,“你兄弟之事,你放心吧。我传信给玄狐,玄狐会安排妥当。”   薛湄突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萧靖承一愣。   “多谢你照顾我的亲人。”薛湄低声道,“我总是自负本事,其实就是半桶水。一旦我被‘囚禁’,他们就公然欺负我家里那些弱者。”   萧靖承轻轻拍着她后背,忍不住笑了笑。   “我让玄狐给他们施压。”萧靖承笑道,“以后不会了。”   京城人人都是精明百般,别管萧靖承如何维护薛湄和薛家,在新皇登基之后,他还没有做主放出“囚禁在府”的薛湄,众人就猜测他对薛湄无心。   亦或者,成阳郡主太过于惊才绝艳,皇家要卸磨杀驴了。   薛湄只要不出来,欺负薛家的事就少不了,哪怕萧靖承发火也没用。   旁人猜测,他发火仅仅是做做样子。   薛湄也明白此理,叹了口气。   她把头埋在萧靖承怀里,良久都不抬起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有能耐,然而当威望不够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很渺小。   萧靖承深夜而来,又在庄王府侍卫们的遮掩下,悄然离开。   薛湄这个晚上没怎么睡好。   不过,萧靖承会处理好的,她不用担心。天高路远,她担心也够不着。   古代交通不便,消息不通畅,萧靖承的人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传递消息,薛湄需要做的是耐心。   她耐心等待着,偶然去修竹的铺子看看。   铺子里的生意非常红火。   香水是锦屏铺子的头牌,也是杀手锏。宋代才问世蒸馏器,故而哪怕这个年代的人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破解香水的秘密。   因为香水最重要的组成是酒精,高浓度的酒精需要蒸馏,而不是简简单单发酵。   香水增加了产量,每天卖三十瓶,每一瓶都是高价,但仍是需要抢。   薛湄给修竹提了不少的意见,比如说预定。   提前预定好,等制造出来了,一部分拿到店里,供应铺子里的现货;另一部分送给预定的顾客,收取一成佣金。   修竹觉得办法极好。   最近又有不少贵女拜访薛湄,明里暗里想要香水的预定。   薛湄都一一接纳,然后把她们的名字写上去。有些要等一个月的,薛湄也会想办法多弄一点出来。   总之,产能由薛湄说了算。   她因此结识了一帮贵女,只是这种友情脆弱又廉价。   转眼快到了端阳节,裴家的宰相夫人带着她儿媳和孙女裴晚照,上门给薛湄送礼。   裴晚照小心翼翼拿了个锦盒:“白姐姐,这是送给您的。”   薛湄生怕是五毒虫之类的,笑容有点戒备:“这是何物?”   她永远记得,有年过七夕的时候,萧靖承等一众直男送给她的大蜘蛛,给她落下了心病。   “是长命缕。”裴晚照笑道。   薛湄这才放心打开。   打开一瞧,她一开始没看出这长命缕的不同寻常,为何富贵逼人的裴家要这样珍重送给她。   而后她才看懂,有点啼笑皆非。 第645章 薛湄识货吗?   薛湄看了裴家“隆重”送的长命缕,有点啼笑皆非。   这个长命缕平平无奇,但仔细一瞧,它是用五根不同颜色丝线编织而成的,其中两种丝线里面掺了金银二线,是皇帝赏赐薛湄的那种。   裴晚照见她笑,很想要解释。   但是身为贵女,送人家一点贵重东西,还非要解释下贵重在哪里,是很失气质的。   可能会挨祖母的骂。   裴晚照看了眼她祖母。   宰相夫人果然冲她深深看了眼,警告之意非常明显。   裴晚照忍着不说。   薛湄也没提。   “白姐姐,端阳节的飞舟竞渡,我们家承包了雅间,请了不少亲戚朋友,你也来。”裴晚照抢先邀请薛湄。   她长得极其水灵好看,声音又甜又糯,薛湄特别喜欢这种可爱白净的女孩儿,毫无抵抗力同意了:“好。”   宰相夫人笑道:“晚照这孩子,把我要说的话都抢了先。本是正正经经邀请姑娘的,现如今成了孩子玩笑了。”   然后她对薛湄道,“订好了雅间,姑娘一定要去,飞舟竞渡可是每年端阳节最热闹的事了。”   薛湄想起她在梁国的时候,端阳节也随着众人出去看龙舟赛。   那天的确热闹,整个河面好几条装饰得繁复锦绣的龙舟,堤坝上围满了当地百姓,还有人临水祭拜,往河里扔粽子,节日气氛浓烈。   楚国京城外是长江,江面更加开阔,四周的百姓更多,估计会更好玩。   薛湄点点头:“好,我一定去叨扰。”   彼此闲聊,相谈甚欢,薛湄还留裴家夫人用午膳。   午膳有一道蒸羊羔,用了草原上的香茅草提前熏过,味道不一样,裴家夫人觉得不油腻又美味,每个人都吃了不少。   离开之后,裴晚照的母亲——裴家的少奶奶就忍不住夸薛湄。   “母亲,这位萧姑娘吃穿用度,样样都不同寻常。她身上穿的那间云稠如意锦,是德妃娘娘身上那一批一样的,全部是新的花样子。”少奶奶说。   说了衣裳,又说薛湄身边的用度,处处讲究。   不光是衣裳,在薛湄院子里服侍的那名大丫鬟,穿戴丝毫不输给裴家大少奶奶,衣料很名贵。   更别说庄王府厨子做出来的美味肴馔了。   宰相夫人知道薛湄是成阳郡主。   成阳郡主在梁国是有名的主儿,她不仅仅医术好,还擅长各种捞钱手段,真正的富贵人。   只是这话,宰相夫人不能往外说,哪怕是自己的儿媳和孙女也不行。   她只是附和听着,没做声。   裴晚照就依偎到了宰相夫人怀里,有点委屈:“祖母,我送给白姐姐的长命缕,只用了两根程娘子的线。”   程娘子是楚国有名的手艺人,她会纺织一种混合金、银二丝线的线,这种工艺一般人做不出来。   故而,程娘子只在每年的端阳节前一个月开始纺。   一共二十把,不同颜色,进贡给朝廷。   内务省拿到了之后,会统一交给六宫之主,由她分发下去。   现在做主的是德妃。   德妃除了要给宫里有名望的妃子们,还需要给诸位公主、王妃、郡主和诰命夫人等。   别说外命妇了,就是内命妇,在宫里排得上名号的就不止二十人了。   要怎么分这些丝线,是个大问题。   好在德妃娘娘处理各种难题都得心应手。每年分发下来的丝线,既能彰显这一年权势的变化,又能叫人心服口服。   人人都说德妃慈祥温柔,没有脾气,宰相夫人却从来不敢轻瞧了她。   在太后跟前养大的女人,说是宫婢,其实是太后捡来养的小孤女,从小得太后言传身教。   太后教导出来的,哪怕没有天赋,学得凤毛麟角也足够应付一众牛鬼蛇神了。   “……祖母,您说白姐姐认识不认识程娘子的丝线啊?”裴晚照有点担心薛湄。   不是看不起薛湄没见识,而是她刚从偏远蒲州到京城,对京里很多玩意儿难免生疏。   没见过就不知道,年纪小小的裴晚照觉得理所当然,圣人也不是全知全晓的。   端阳节系上这样的长命缕,是很体面的。   只可惜,今年出了点变故,裴家得到的丝线只有半束,跟太傅家分的。裴家再分下来,每个人只能得两根。   裴晚照把自己的送给了薛湄。   这孩子不单单是看重薛湄,还有庄王。才七岁的裴晚照,已经认定世上没有比庄王更好看的男子了。   待她将来及笄了,她要做庄王妃。   对庄王的义妹,况且还是救过自己命的白姐姐,自然要掏心掏肺了,裴晚照觉得这是常识。   “傻孩子,她如果不认得,会去问的。”宰相夫人道。   裴家少奶奶说:“今年还算不错,咱们能拿到,听闻好几位郡主都没有。”   “为何?”裴晚照不清楚内幕,拉着祖母的胳膊问。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耐心教导她:“今年程娘子进贡的丝线,被陛下拿走了十二束。   到了德妃娘娘手里,只有八束。别说郡主,就是宫里几位有身份的主子,也没拿到。   你祖父乃是百官之首,是替皇家出力办事的。饶是没有皇亲国戚的,德妃娘娘也少不了咱们的。”   裴晚照似懂非懂:“咱们比皇亲国戚尊贵?”   “对朝堂与江山而言,你祖父自然比皇亲国戚重要些。”裴相夫人道。   裴晚照就高兴起来。   然后她又有点好奇:“祖母,陛下要丝线做什么?赏赐给娘娘们吗?”   这个肯定不是。   陛下素来有分寸,内廷的妃子们,他就没有单独专宠过谁,一律照规矩来。   程娘子的丝线,是每年端阳节内外命妇们等着的圣物,也是诸位家族衡量自己在皇家地位的重要性,皇帝不可能不经过德妃娘娘的手,私下里赏赐某位妃子。   “好像不是。”宰相夫人道,“听闻是给了某位王爷。”   “王爷又不会做长命缕。”   “这是赏赐,王爷也有家眷。”裴相夫人道。   裴晚照笑起来:“是不是赏赐了庄王哥哥?”   裴相夫人:“……”   少奶奶忍不住责备裴晚照:“别胡说,怎么可能赏赐给了庄王?”   裴相夫人也道:“庄王爷淡薄惯了,肯定不是赏赐了他。”   言下之意,朝中那么多受宠的王爷,哪里轮得到庄王这个被流放十年的边缘人?   肯定不是赏赐庄王府的。   至于赏赐了谁,谁家肯定会在端阳节戴出来,到时候看看便知了。 第646章 庄王很宠她   五月荼蘼馥郁幽香,然花期快过,枝头只剩半朵残花。   艾叶泛出淡淡药香,驱虫辟邪,被家家户户插在门边。   榴花已经开了。秾艳华美的榴花,如火娇嫩,鲜红花瓣洒在账顶,也是楚国端阳节的风俗。   薛湄早起时候,已经系上了两个长命缕:自己做的,以及裴晚照送给她的。   丫鬟照影摘了一篮子新鲜榴花,薛湄除了洒在自己账顶,还给诸位丫鬟的床幔顶上也洒了。   “明天就换帐子吧。”薛湄随口对红鸾道,“天气要热了,现在的帐子太闷。”   红鸾道好。   更衣之后,薛湄带着丫鬟照影和锦屏出门了。   红鸾现在持家,她已经不做小丫鬟的事——比如说出门随行服侍了。   “……别等明天了,大小姐既然吩咐了,今天就把帐子都换了吧。”红鸾道。   临波道是。   最近随着红鸾的回来,以及彩鸢偶然过来住住,一趟趟的东西运到库房里,临波都不知是什么。   箱笼就直接懒得打开了。   红鸾拿了账本,自己查找了片刻,自言自语:“322号箱笼是大小姐的帐子,323号箱笼是我们的,324号则是小丫鬟和粗使婆子们的。”   临波一头雾水。   “三二二号?”她在心里腹诽,“哪有这种叫法的?”   一看到箱子,临波又傻眼了。   箱子上并没有写字,而是画了鬼画符一样的符号。   就看红鸾一个个找,嘴里念念有词:“三号在这里……”   哪个是三号啊?   临波觉得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完全跟不上红鸾的趟。   很快,红鸾就找到了她口中的箱笼,打开一瞧,里面果然是浅紫色薄纱帐子,轻盈透气,非常罕见。   “红鸾姐姐,怎么知道这上面是三二二号?”临波好奇心重,面皮又厚,她不怕尴尬。   红鸾不告诉她就算了,她也不觉得难堪;若是告诉了,她就学到了新东西。   小姐好像很喜欢丫鬟们有学问。   “喏,这个。”红鸾指了指箱笼上用纸贴上去的条子,“如此简单,你不认得吗?”   临波:“……”   红鸾也不是诚心教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临波感觉晕头转向。   帐子挂好了之后,她们把新鲜榴花取下来,重新撒好。   换红鸾和锦屏房间帐子的时候,临波非常吃惊,怀疑红鸾用了小姐的东西。红鸾她们的帐子,也是同样的轻便透气。   待换到了临波和照影的屋子时,临波差点哭了:“这等几十两银子一匹的绿薄纱,给我们做帐子?”   稍微差一点的门第,当家夫人都用不起这样的。   她们只是二等丫鬟!   小姐也太豪奢了!   “要不然呢?做了裙子不好看,糊窗子又不够细,除了做帐子还能有啥用?”红鸾问。   临波:“……”   在这一刻,临波泪流满面的想,自己一定要抱紧小姐的大腿。   看看红鸾姐姐们的吃穿就知道,跟着小姐,过得是人上人的好日子。   薛湄不知红鸾和临波在家里把院子差点给翻了一遍,她此刻已经登上了裴家的雅座。   裴家是承包了一处临江酒楼,可以俯瞰整个江面,远处锣鼓喧天,已经热闹上了。   酒楼里摆了七八桌,入席的人不多。她们不太认识薛湄,只见她高挑妩媚,感受到她带来的压迫感,都不言语了。   薛湄在裴家管事妇人的带领之下,坐到了靠窗位置,算是比较好的一处了。   其他人窃窃私语:“她是谁?”   有人见过,就解惑道:“是庄王府的义妹,叫萧白白还是白潇潇,反正不像是正经人。”   她们只顾自己低语,而后又进来几人,彼此热情打招呼。   “……公主们来不来?”   “肯定要来的,裴家宴请的,肯定有诸位公主。”   “我听说了一件事:宫里赏赐的丝线,几位公主都没有。如此一来,我们家没有,也就不值什么了。”   “你父亲乃是尚书,也没丝线?我们家今年也没得,更不值什么了。”   “有人拔了头筹,陛下亲自赏赐了十二束。”   众人顿时露出艳羡之色。   这些女人们,个个都擅长迎合。谁这样受宠,肯定要讨好几句的。   “不知是谁家得了。如此圣眷,真让人眼馋。”   说着话儿,她们又去看薛湄。   薛湄今天又被红鸾收拾了一番。红鸾很会化妆,能把一个人三分颜色,画出七分姿容。薛湄现如今算是有了五分容貌,经过红鸾妙手,显得她肤白红唇,姿容绝俗。   贵女们再也不像梁国贵女那样喜欢她了。   瞥见了她,她们明明认识她的,却不上前打招呼,而是在背地里议论她。   “……庄王爷可疼她了,给她开了个铺子。”   “听闻那铺子日进斗金,庄王爷真舍得。现如今是她的丫鬟管着。”   “还有香水呢,庄王爷不是蒲州吃了十年黄沙吗,怎如此厉害?”   “将来不管谁做了庄王妃,有这么个‘义妹’在家里,够头疼的。”   “裴家干嘛邀请她?难道真把她当庄王妃了吗?”   “你们忘记了,她治好了裴家十小姐。”   众贵女听了,沉默了一瞬。   在她们眼里,英俊逼人的庄王殿下,神秘多金,非常惹眼。   薛湄就成了众人嫉妒的焦点。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也许也是庄王殿下治好的。我是看出来了,庄王殿下不肯露面,总需要一个人做托儿。”   “听说庄王给她的丫鬟,都要认识字。我们家堂妹都不认字呢。”   贵女们再次看向了薛湄的方向。   而后,十五公主在一群诰命夫人的簇拥之下,也来了。   所有人都起身迎接。   包括薛湄。   皇家公主的体面,还是要给的,薛湄不想惹事。   十五公主扫视了眼众人,热情同她们寒暄着,然后目光落在了薛湄身上。   待看清楚她佩戴的长命缕之后,公主脸色变了变,上前拉住了薛湄的手:“你就是我九哥的义妹白姑娘吧?”   她这样热情,让其他人一头雾水,包括陪着进来的裴相夫人。   干嘛要对白姑娘这样客气?   十五公主并不跋扈,只是很有眼色,她不会做出故意捧杀之事。她如此热情,就意味着薛湄有值得她热情的地方。   大家不明所以。   而后,有人惊呼了声:“看她的长命缕!”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薛湄身上。 第647章 把你眼珠挖出来   薛湄戴着两个长命缕。   这不算什么。   端阳节祛五毒,带着长命缕是有意义的,戴十个八个也可以,浑身彩线萦绕,很是吉利。   往往小孩子会多戴些,有的是母亲做的,有的是姑姑或者婶母、伯母做的,总之寄托了家里人对孩子的祝福,会给孩子挂满身。   大人戴一两个,倒也不突兀。   每年端阳节,江城的人都爱谈论程娘子丝线的话题。   谁家得了,谁家没得,别说权贵了,普通人家也爱凑个热闹,说上一嘴。   谁家跟谁家得了同一种颜色,谁家单独得了一束,更是众人关心的焦点。   今年的重点却是:“谁把丝线的大头给拿走了。”   哪怕是正常时节,大家也只能靠着宫里赏赐的丝线,用上一两根,配上普通丝线做个长命缕。   只有极贵门第,或者德妃娘娘,才有资格用程娘子的五彩线做个完整的长命缕。   不成想,薛湄却戴了一个。   她的这个长命缕,五彩线金芒熠熠,每根都不同寻常,是程娘子的手艺。   她居然……如此奢侈!   “……难不成那十二束丝线,是庄王爷得了?”一位姓谢的女子,忍不住把众人心里话问出口。   众人都看向了薛湄。   她们心里很震惊,包括裴相夫人。因为此事超过了她们的认知,她们得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家主。   薛湄却似听不懂她们的话。   她既不用回答“是”,也不用回答“不是”,让大家去猜测。毕竟,阿梦很快和她的孩子们也会戴出来。   到时候,众人就会猜测皇帝到底是给了庄王,还是给了靖王。   按说,往年没有单独给靖王这么多的。   扑朔迷离,就可以把大哥的身份弄得更加神秘,从而拔高庄王府的地位。   公主都跟薛湄打了招呼,其他贵女们纷纷上前,跟薛湄示好。   薛湄一一回应。   在裴家这次的宴请里,薛湄又见到了美艳绝伦的十四公主。   楚国十四公主生得花容月貌。她有双丹凤眼,让她的美貌多了点攻击性,美得热烈且霸道。   她今日着一袭水红色襜褕,衣袂飘扬,宛如盛绽的榴花。   上次除夕宴见过一次。   当时环境太过于嘈杂,而她那天离薛湄比较远,震惊感没如此强烈。   十四公主很是冷漠,跟圆滑的十五公主、活泼的十七公主不同。   裴相夫人安排她和十五公主同席,薛湄也在这一桌,十四公主淡淡开口:“本宫见不得陌生面孔。”   她身边的女官当即对薛湄道:“公主在此,你避让。”   极其无礼。   四周的人都看不过来,一时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暗暗担忧。   裴相夫人没等薛湄说话,笑着对十四公主道:“公主,这是庄王的义妹,我引荐您认识认识,就不算陌生面孔了。”   说罢,她还看了眼十五公主。   十五公主也不过十六岁,却是圆滑老练,笑着道:“是我的错,我领了白姑娘过来,忘记给姐姐介绍了。”   说罢,她也把裴相夫人的话,跟十四公主说了一遍。   十四公主那双妩媚浓烈的眸子里,仍有几分不屑,极其轻蔑打量了眼薛湄:“既如此,便坐下吧。”   薛湄一直都是坐着的。   她闻言笑了笑:“我碍眼了吧?十四公主真是高贵人,眼里看不得我这样的穷酸。”   裴相夫人:“……”   成阳郡主在梁国的时候,和隆庆公主住对门,立一块石碑,逼得公主的马车不敢在她门口停留,路过她家必须步行。   她还敢掌掴另一位公主。   就这么个霸道、傲气的人,岂是能容得下旁人欺辱她?   十四公主这样不知轻重,定要得罪她的。   裴相夫人到底是东道主,不想公主和薛湄结仇,正在考虑如何周转。   而十五公主却在心里想:“这位姑娘虽得了九哥喜欢,也太不识抬举了。没瞧见本宫和裴夫人两人给你打圆场吗?”   “你是问本宫吗?”十四公主一愣之后,有点恼火。   她的声音不高,恼怒也不是很明显。只是美人发怒,是另一种形态的美,令人惊艳。   漂亮真真占优势。   薛湄都不太生气了,觉得这位公主饶是这样不客气,也好看得不像话,老天爷偏爱她。   不生气归不生气,但薛湄不能做软柿子样儿,谁都可以捏她一下。   “自然是问你了。”薛湄笑道。   十四公主眼皮略微一撩,带起一股矜娇的怒意,对旁边女官道:“掌嘴!”   众人都挺尴尬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毕竟十四公主素来跋扈。   她仗着生得美丽,多少门第抬举她,皇帝还指望把她嫁给名门,拉拢望族,对她也很纵容。   不过,女眷们讨厌她的也不多,因为大部分人跟她不是一个层次;而十四公主做事也不是没脑子的。   她只是看不惯薛湄,觉得她身份不配出现在这里。   很多贵女也如此想,不知裴家为何弄这么个贵宾来,让她们跌份。   十四公主说了她们没说的。   女官上前,就要掌薛湄,裴相夫人骇然。   这时候,锦屏已经出手,手微微一抬,那女官就被锦屏甩出老远,半晌没爬起来。   整个雅座鸦雀无声。   女官这一下摔得很重,哼唧了半晌才站起。   这个时候,薛湄已经走到了十四公主跟前。   众贵女、贵妇就瞧见她略微俯身,捏了捏十四公主的脸,笑道:“现在认识我了吧?下次别说不认识哦。   你明明在除夕夜的春景殿见过我,却偏偏说不认得,这双眼睛留着有什么用?下次再不长点心,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她话音未落,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   十四公主太过于震惊,她还从未遇到敢这样对她的人,一时脸色煞白,忘了言语。   裴相夫人也惊呆了。   众人噤若寒蝉。   薛湄带着锦屏,慢悠悠下了雅座,在门口找到了等待的照影,主仆三人往江堤去了。   她离开之后,屋子里仍是沉默了很久。   慢慢的,才有了声音,是裴相夫人走过来安慰十四公主。   十四公主站起身告辞,她气得不轻。   裴相夫人只得送她下楼。   待她也走了,众人这才议论起来。   “方才白姑娘的话,你们听到了不曾?”有机灵人问。   “她哪句话?” 第648章 萧靖承的私会   “白姑娘说,她除夕夜在春景殿……她为何会在春景殿?”   这句话,当时不少人都听到了,大家心里咯噔了下。   奇怪了。   “公主,她当时在吗?”有贵女问还没有离席的十五公主。   十五公主除夕染了风寒,她反而没去。这个时候,她又不好明着说,恐怕旁人有什么不好猜测。   毕竟除夕宴席不去,可以说明很多问题,解释了也未必有人相信。   “人太多,本宫当时不曾留心。”十五公主道。   到底在不在?   吹牛的吧?   “白姐姐在的。”裴晚照立马道,“十七公主说,她们俩还问起了弥尘住持。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十七公主。”   众人:“……”   一时间,大家都没了看龙舟赛的心思,全部在讨论庄王府。   除夕夜,庄王府的义妹进宫是作甚,为何没人提?   陛下十二束丝线赏赐给庄王府了吗?若不是,白姑娘的长命缕哪里来的?   薛湄带着两名丫鬟,在江堤上看龙舟赛。   挤在人群里,才有看比赛的气氛与乐趣,完全不同于在高楼上。   这次是城里专门的龙舟赛供奉,每年都要表演一次,奖赏丰厚。   有人收钱的时候,薛湄让锦屏打赏了一个五两银锭子,弄得那管事看了薛湄好几眼,反复道谢。   水面上极其热闹。   锦屏低声对照影道:“那边有摆摊的,随便什么点心,给小姐买些。”   照影道是,转身去了。   片刻之后,照影买回来一个角黍,还有一碗五毒汤。   角黍类似粽子,用茭白叶子裹了黍米、枣等蒸熟;而五毒汤,就是用了五色豆子煮成的甜汤。   “好吃。”薛湄道。   倏然,她感觉到人群里有一道灼热目光落在她身上。   薛湄本身有点敏感,当即回头。   她瞧见一人,高高大大挤在人群里。他衣着褴褛,像是这江堤上做苦力的脚夫,肌肤也是黢黑。   然而那双眼睛,有点不自然,像是在眼皮上贴了什么,让他撑起来的时候很费劲,这也导致他更用力,目光更精锐。   薛湄的心猛然一跳。   瞧见她回头,那人对着她轻轻一笑,就不远不近立着。   锦屏也回眸。   不用仔细端详,熟悉易容术的锦屏,觉得自家王爷哪怕是易容成了苦力也不像,他那肩膀就塌不下去。   幸好是玄狐一直模仿他。若让他过来做细作,模仿玄狐,他恐怕是一点也学不像。   “大小姐,是王爷。”锦屏低声跟薛湄交谈。   薛湄笑了笑。   人群里总是能看到他,对他目光那般熟悉。   变成有点落魄的他,几乎更贴近薛湄的心。   她微笑着:“我知道。”   那碗由五色豆子做成的五毒汤,都好喝不少。   萧靖承没有靠近,只是不远不近跟着薛湄。   他很想陪着薛湄出来逛逛,然而他尝试了好几次,他的确是很难改变自己的形态。   阿梦说,他哪怕易容成其他人,熟悉靖王的人一眼就能看破。   故而,他只能在外形上尽可能贴近一点,比如说码头的挑夫,也有这样绷得很紧的肩膀,不至于露馅。   看着薛湄在人群里吃吃喝喝,他心中很满足。   萧靖承只能看一会儿,他等会还要走。因为玄狐的孩子们并不知道父亲不在家,他们还等着萧靖承去吃午饭。   萧靖承要替玄狐做好父亲,这是玄狐最大的心愿。   玄狐一直没什么理想,从前是拼死想要得到阿梦;现在是一心记挂自己的孩子。   萧靖承没办法随心所欲,他得扮演好父亲。   他转身走开的时候,锦屏就告诉了薛湄。   “大小姐,王爷走了……”   “我知道。”薛湄的心情已经非常好了,故而萧靖承去忙他的事,薛湄也没因此失落。   江面的锣鼓更响,龙舟赛已经走了两拨,喧声震天。   锦屏与照影陪伴左右。   薛湄在江堤上混到了半下午,直到所有比赛结束,百姓们慢慢散了,她才带着丫鬟们往回走。   三个人吃了好些小点心,虽然没有正正经经吃饭,但谁也不饿。   下午回到家,在大门口遇到了薛池。   他刚刚应酬回来,身上带一点酒香。   薛湄和他一起进门,还闻到了一点香水的气息,立马不怀好意看向了他:“大哥去哪里喝酒了?”   薛池一顿,一时竟然答不上来。   “别别,不用告诉我。”薛湄促狭而笑。   薛池:“……”   更衣之后,薛湄让厨房做些容易消暑的吃食;薛池也想吃点冷面,故而厨子做了酸水面。   兄妹俩一块儿用午膳,薛湄就说自己的长命缕很争气,把那些贵女们都震慑到了。   顺带着庄王府也充了面子。   她还说了十四公主挑衅的事。   薛池听了,难得见他发火:“她就是个蠢货,无知!”   “没事,小孩子家的,我还跟她一般见识吗?她无非就是生得好看,被人宠坏了。”薛湄笑道。   薛池:“下次不要客气。她让女官打你,你就让锦屏打她。”   薛湄笑起来:“我怕陛下不高兴。”   “陛下这会儿觉得你有用,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不高兴。你要知道,与江山社稷相比、与人才相比,陛下他自己的儿女是最不值钱的。”薛池道。   薛湄:“……”   端阳节就这样过了。   薛湄回到蕙宁苑的时候,院门口有个用艾草做成的小玩意儿,一看就是红鸾闲得发慌做的。   她玩了一整天,躺在床上发现被单是新换的,带着阳光气息;帐子也是新换的,透气又轻薄;账顶还有几朵榴花。   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清凉宜人,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白天还见到了萧靖承。   薛湄心情很好,伴随着这样的满足感打算入睡时,窗牖被轻轻敲了三下。   她坐起来,便见黑衣人进了屋子。   萧靖承的夜行衣,仿佛比旁人的更漆黑,能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已经卸了苦力的易容,换成了靖王的脸。   他举了下手中酒坛:“困了吗?不困过来喝酒。”   薛湄下床。   他把酒递过来,薛湄闻了闻,闻到了一股子淡淡药香,喝了一口。   酒是普通的酒,没有蒸馏过,有点粘牙。不过带着一股子淡淡苦涩的药香,又很好闻。   “这是什么酒?”薛湄问,“大半夜的,为何要请我喝酒?”   “你不知道?”萧靖承失笑,“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 第649章 噬主   薛湄没喝过这种酒。   有一点药味,粘牙却绵柔,酒味不呛人,回味还有点余甘。   她又喝了一口。   萧靖承不再卖弄了,告诉她说:“此乃菖蒲酒。菖蒲是楚国常见的一种药草,家家户户用菖蒲泡酒,端阳节这天喝,也是为了趋吉避凶。”   薛湄颔首,笑了起来:“真好喝。”   “为何这般好喝?”他故意问薛湄。   薛湄佯嗔,白了他一眼。   萧靖承:“是我自己亲手采的菖蒲草,亲自泡的酒。”   薛湄:“……”   怪不得这么好喝,果然是人间美味。她一口气又灌了大半壶,近乎痛饮。   萧靖承笑道:“慢些喝,等明年端阳节我再给你做。”   薛湄:“好。”   她又喝了一口,凑近萧靖承。   萧靖承没有动。   薛湄捧住他的脸,把半口酒渡给了他。混合着她的气息,暖暖甜甜的,萧靖承双手用力抱住了她的腰。   在这个瞬间,他的呼吸急促又炙热。   酒果然是好东西。   薛湄顺利搂紧了他的脖子,两人借着这样的酒意,肆意挥霍彼此的热情时,薛湄倏然感觉一阵钻心的痛。   她猛地推开了萧靖承。   萧靖承眼神迷离,却瞧着她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白,额头沁出了豆大汗珠,他瞬间清醒,扶住了她肩膀:“怎么了?”   身为医生,薛湄很清楚自己知道此刻并非哪里受伤了,而是她体内那只该死的蛊虫再咬她。   菖蒲是药,薛湄喝的时候没想起这茬,现在心痛如绞才意识到,她应该谨慎一点的。   谁知道蛊虫这种仪器监测不到的东西,也害怕真实的药酒。   这东西也太怂了吧。   薛湄这会儿疼得脑壳都要炸了,耳边嗡嗡作响,冷汗顺从着身体本能,很快浸湿了她后背。   萧靖承说着什么,薛湄半句都没听到。   一个闪身,她进了空间,冲进了医疗舱;医疗舱对她的身体状况发出警报,却又检测不到异常缘故,故而警报更响了。   眼瞧着医疗舱要升级系统,把她当一级未知病毒传染源对待,需要对她进行隔离式检测,薛湄吓得赶紧退出医疗舱。   开玩笑,一旦强制隔离,医疗舱找不到她的病原,是不会放她出来的。   到时候蛊虫杀不死,她就永远被医疗舱囚禁。没有外人能进来破除医疗舱隔离,她就只能死在这里面。   退出医疗舱,薛湄索性退出空间。   萧靖承扶住了她,紧张问:“如何?”   在薛湄看来,只是他嘴巴一张一合,没听清他说什么。   她努力开口:“没事,是蛊虫。你、你扶住我。”   萧靖承将她扶正坐好。   薛湄坐好了之后,开始按照苗王教给她驯化蛊虫的咒语,虽然她觉得没啥用。苗疆的巫祝术,就是靠咒语跟画符治病的,很管用。   她也亲自了解过了蛊虫,对这种奇怪的东西更心生敬畏。   她之前还侥幸,想着可能是酒喝坏了。现在可以肯定,是这只该死的虫子又不安分了。   也许薛湄离开苗疆太久,它知道危险不在,估摸着薛湄没办法收拾它,想要折腾了;亦或者,它只是单纯害怕那菖蒲酒。   一遍遍艰难的咒语,在薛湄的脑子里回荡着。   没有空间的录音功能作弊,她都记不住这么复杂的咒语。   她刚开始还有点磕巴,后面越来越顺。   一整篇咒语念完,半个小时过去了,她的疼痛感很明显减轻了,她脸上也恢复了一点气色。   萧靖承见状,一动不动撑着她,不敢打扰。   待薛湄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有点余韵的时候,已然是后半夜了。   她浑身汗透了,依偎在萧靖承怀里。   萧靖承:“是不是那酒,对蛊虫不好?”   “八成是了。”   “我之前没想到,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伤感与内疚,在薛湄鬓角轻轻落下一吻。   “怎么是你的错?”薛湄反手轻轻摩挲着他面颊。   她掌心还是冰凉的。   “……是鬼戎的错,那个王八蛋,剁了他都不解恨。”薛湄道。   萧靖承:“……”   她还有力气骂人,应该是缓过来了。   萧靖承见她浑身汗透了,冲门口吹了个哨子。熟悉主人召唤方式的锦屏,犹豫一下之后,还是敲了敲门,没敢直接进来。   瑞王是旧主,大小姐才是她的新主人,她不能只听瑞王的吩咐。   她进来后,见薛湄依偎在萧靖承怀里,整个人精神涣散,衣衫不整,鬓角汗透,有点像……承欢之后的模样。   大小姐得逞了吗?   她又去看萧靖承。   只见王爷满眸焦虑,衣裳整齐,倒是不太像……   “去准备热水。顺便送些热茶进来。”萧靖承吩咐。   薛湄补充了句:“不用茶,送杯温开水给我。热水也不用太烫。刚刚蛊虫发作,我这才制服了这孽畜。”   锦屏:“……”   她收敛了心思,急忙去准备了。   萧靖承不好在她洗澡时候去照顾,只是叮嘱锦屏照顾好她。   “你先回去吧,我已经无碍了。”薛湄道,“明日白天你再来看我。”   萧靖承:“等你收拾好了我再走。”   洗澡的时候,薛湄简单把事情跟锦屏说了。   锦屏也觉得是菖蒲酒的问题。   “……锦屏,我还是想把这蛊虫给弄出来。苗王与长老们都说它好,是因为他们从小的认知里,蛊虫是个好东西。   但是我不安心,哪怕它的确让我皮肤更好,甚至变得好看了点。我不想受制于任何东西。”   薛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只想受制于王爷。”   锦屏:“……”   大小姐你都这样了,还是色心……不是,痴心不改,真是叫人感动。   沉吟一瞬,锦屏对她说:“旁人说得天花乱坠,可它让小姐这么疼,足见这东西不是小姐的,养不熟。”   她总是支持薛湄的各种决定。   薛湄也点点头。   不过,这个蛊虫也许真好东西,弄死它有点可惜。收服它也不算难,毕竟它从鬼戎的变成了薛湄的,可见不是个有骨气的。   把它送给谁,却是个难题。   “锦屏,听闻大哥他的母亲是个苗女。”薛湄突然道,“也许,他对苗疆的东西会感兴趣呢?” 第650章 薛湄的秒杀本事   薛湄没有贸然去问薛池。   她很清楚,只要她开口了,大哥不管是否愿意,都会把蛊虫接过去。   此物难以驯服,时常噬主。当人的身体逐渐老化,精神不足的时候,那时候掌控这具身体的,是他自己,还是蛊虫?   仪器扫不见的蛊虫,它可有自己的意识?它现在让薛湄看上去似做了个“医美”,是否在蛊惑她,得到共生的机会,然后再吞噬她?   这么个未知的东西,潜藏了巨大危险,薛湄怎敢轻易转嫁给他人?   “……大小姐,您可以给我。”锦屏突然道,“我……”   “明知有危险,就让你去,难道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薛湄笑了笑。   锦屏:“大小姐……”   “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咱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保守,不要轻举妄动。咱们慢慢了解它。它不喜欢驱虫辟邪的菖蒲。”薛湄道。   锦屏:“大小姐,您觉得它是虫,还是邪?”   “邪吧。”薛湄道,“菖蒲的药效上而言,没有驱虫的作用,但传说里它能辟邪。况且端阳节五毒,五种害虫,那些艾草等,也都是辟邪之用。”   锦屏打了个冷战,越发觉得此事可怕。   大小姐真的越来越美,光这件事,锦屏也觉得不安心。   薛湄觉得是邪物,一来是鬼戎那人最喜欢搞这些,他曾经驱使萨满把萧靖承弄得离魂,也不是科学能解释的;二来,医疗舱扫描不到它。   “大小姐,咱们再去苗疆住些日子吧。苗王他们崇拜蛊虫,一直觉得是好东西。可您非不要,他们肯定也会想办法帮您驱除。”锦屏道,“我很害怕。”   薛湄安抚她,说没事。   她已经入了楚国,得到了皇帝的认可,目前形势很不错。   太子未立,楚国的朝事都围绕这件事展开。薛湄如果现在走了,大哥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时机很好,薛湄暂时不能回苗疆去。   “……等大哥做了君主,咱们再回苗疆小住。”薛湄道。   锦屏:“……”   “蛊虫之事,莫要多跟王爷提,哪怕他问了。”薛湄又道。   锦屏道是。   洗了澡出来,薛湄跟萧靖承略微闲聊了几句,快要到黎明了,萧靖承得回去。   “有哪里不舒服,派人告诉我。”萧靖承道。   薛湄点点头。   蕙宁苑半夜要水洗澡,第二天才传到薛池耳朵里。   薛池当时愣了下。   旋即,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多想。哪怕他把一颗心揉碎了想,也没什么结果,更加改变不了任何事。   只是玉忠仍觉得,应该阻止萧靖承往他们王府跑,免得他露馅之后,受到牵连。   “这个大可不必。”薛池对此,倒是很淡然,“正如他所言,哪怕我被打成了细作,他也不会翻船。”   “可他那张脸到底是假的。”玉忠道,“若是被人揭穿了呢?”   “他沦落到任由旁人揭开他脸皮,就意味着他失去了皇帝的庇护。一旦皇帝怀疑他,哪怕他不是假,也必须是假的。   你还不明白吗,玉忠,那张脸皮对他而言并不是很重要。皇帝信任他,任何人都没资格质疑他的脸;皇帝不信任,哪怕是真的脸孔又能如何?”   玉忠听了,有点心酸。   还是瑞王爷厉害,换了个纨绔子的好身份。他们主子不管是在自己家还是在梁国,都活得小心翼翼。   想要的,不敢明着去抢。   端阳节过去之后,很多人拜访薛池;甚至在朝堂之上,有人提出让薛池去六部担任实差。   礼部很缺人手,薛池从前就在礼部做过,故而他去礼部领了个侍郎差事,居然认认真真办差了。   从此,他就不能像那些闲散王爷一样,早朝可去可不去,而且在早朝上没有奏事权力,只能旁听。   楚国规矩如此。   亲王们都要去早朝。若是告假,只要不是很过分,皇帝也不会多问。   像靖王这种,公然说自己早上起不来,从来不去早朝旁听的,皇帝也不责骂他,对他睁只眼闭只眼。   薛池重新有了差事,他现在的王府就显得很寒酸,又远。   提到换王府,薛湄立马道:“大哥,给妹妹一个孝敬你的好机会。青龙街有处非常好的宅子,是上个月葛太傅告老还乡空出来的。   那宅子足有咱们现在住的地方大,价格上也合适,才要三万两银子。离皇城近,步行一刻就到了。”   一刻并非指后世的一刻钟,而是三十分钟。   古代是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四刻。   距离皇城不过四里路,街道繁华热闹,左邻右舍全部都是勋贵。   这宅子才空出来,已经有无数人上门要买了。   陆家与谢家争得最厉害。   葛家还没彻底搬完,城里已经把这件事吵得火热了。   葛家也是有权有势,葛太傅的老妻是皇帝的胞姐。这层身份在这里,哪怕葛太傅退了,望族们也不敢欺负葛家,故而没有强买强卖的事。   上个月薛湄买了下来。   不过外界还不知。   她用的办法也很简单:长公主有点心疾,薛湄给了她一些治疗心脏病的药,让她的情况改善了很多。   这种药需要长期供应,薛湄就用神医阁新管事身份登门,让长公主今后吃完了药,就找神医阁拿。   葛家感激她,问她需要什么。   薛湄就说自己想要那宅子。   葛家本就是要卖的,只是长公主较劲,非要卖个适合她身份的门第,不能叫宅子糟蹋了。   现在卖给神医阁的新管事,有什么不可?   况且,薛湄给的是现银,雪白的银锭子送到葛家,差点把葛家地砖给压塌了。   房契很顺利到了薛湄手里。   这件事她没有声张,要不然大哥还以为她要搬出去。   她的确是想搬。   大哥现在住的地方太偏,离靖王府又远。   而她看中葛家的院子,是阿梦告诉她的。因为靖王府跟葛家后院院墙是共用的,还开一扇角门可以进出。   长公主在的时候,阿梦跟姑姑关系很不错。   这次回乡,是因为长公主身体不太好,而葛太傅老家在北方。太医说,干燥些的气候,对长公主更有利。   长公主都六十二了,此次去太傅老家,断乎没有再回来的可能,这才要卖宅子。   她自己的公主府倒是一直保留着,现在归她的儿子们住。   对此,皇帝和朝臣都是假装不知情。   “你连葛家的宅子都能买到?”薛池错愕,“还有你做不到的事吗?”   “有啊。”薛湄想也没想回答说。   “何事?”薛池问。 第651章 还没睡到瑞王   还有你做不到的事?   提到这个,薛湄就很伤心。她目前就有两件事搞不定。   第一是她没办法彻底驯服蛊虫,第二是她睡不到萧靖承。   “……得不到瑞王爷的人。”薛湄道,“我都一把年纪了,光要他的心,不行。”   薛池:“……”   他有点无力,很想把自己之前那句问话捡回来,假装啥也没发生。   关于新宅,薛池不同意搬。   他的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这才得了差事,就轻狂不知节制,会招惹记恨。住这里挺好,若有人留意到,就会心疼我们。”薛池道。   还有一点,他不想和靖王府住隔壁。   就他妹子这性格,住隔壁他天天得生气,会被他们闹得不像话。   薛湄:“卖点惨,倒也是个不错决策,很刷同情分。”   “那你宅子怎么办?”   “宅子只会涨价,不会跌。我白放着,过几日加两成的价,都能卖出去。既然大哥不住,我就让阿梦和王爷照看一二,将来再说。”薛湄道。   薛池:“你、你可以自己搬过去住。”   说这句话时,他的心似被什么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沉闷窒塞。   “我一单身女子,搬到靖王府隔壁去住,会被人当成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对我名声不好。”薛湄道,“你是我义兄,我理应跟着你。”   薛池:“……”   原来你还在乎名声这种东西。   在你说出得到瑞王的心还不够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啥也不在乎的。   他难得有点气恼,白了她一眼。   薛湄哈哈笑起来。   宅子之事暂时这么说了。既然大哥要卖惨,薛湄只得奉陪,反正每天早起上朝的人又不是她。   冬天的江城特别冷,湿漉漉的风能把人吹散架。大哥愿意吃这个苦,随便他。   至于买下来的宅子,薛湄让阿梦帮忙照看一二。   “就这么放着吗?”阿梦问她,“怪可惜的,此处租赁也是极贵,一个月至少二百两银子的租金。”   就像裴相,他一个月俸禄不过八十两。所以,宅子的确可以租出高价。   薛湄笑道:“暂时放着吧。也许某天有人需要了,可以做个人情。我不缺那点银子,还是人情更重要。”   阿梦:“……”   准妃果然财大气粗。   两个女人闲聊之后,宅子果然就放下了,阿梦也不提。   众人还在询问价格,不成想太傅和长公主已经搬走了。直到他们俩离京,长公主的儿媳妇才说,宅子早已经偷偷卖了。   那些争夺宅子的人家,气得不轻。   就像戴景阁铺子一样,也有人暗中打听,到底是谁买了宅子。   “总不至于又是庄王吧?”   “长公主那般心高气傲,怎么肯搭理庄王殿下?她侄儿多的是。”   侄儿多,不值钱,所以会秉公办理,不会讲私情卖给庄王。   四下里打听,还是一无所获。   薛湄不关心这些,她每天都很忙碌,只是除了锦屏之外,没人知道她具体忙了些什么,她也不会细说。   五月初八,这日阳光明媚温暖,彩鸢从嘉州回到了薛湄身边。   她带回了了蒸馏设备,以及实验数据。   “成功了,大小姐。”彩鸢道,“神医阁的人很激动,想要亲自给您道谢。他们还问,今年的药王大会,您会去吗?”   “今年难说。”薛湄笑道,“到时候看看可有时间。”   彩鸢不在说什么。   转移了话题,彩鸢提到了薛湄之前吩咐人去办的事。   “……大小姐,去岭南替您找田七的人回来了,说没有寻到。”彩鸢又道。   薛湄轻轻叹了口气:“真够笨的。要不是时间不容许,我恨不能自己去找。”   田七是中药里的软黄金,是药中人参,内脏出血都可以用田七收敛。   在这个年代还没有。   田七虽然适合种在华夏很多地方,但在它被发现之前,是岭南山地里的野草。   薛湄自己去找了一趟。   进山林她不太擅长,才半个月就和锦屏出来了,差点没有被山蚂蟥吃了。   总之,丛林需要专门的老手进去,新人进丛林等于是找死。   明知如此珍贵的药材就在不远处,薛湄偏偏得不到,心里也是很烦。   神医阁有两位专门挖岭南山地药材的老师傅,是走丛林的好手。薛湄画了图,让他们去把田七找出来。   没想到,他们也失败了,没寻到。   “大小姐,您别再涉险了。”彩鸢很心疼她,“您也别着急,总能找到的。”   薛湄点点头。   彩鸢回来之后,薛湄决定带着她去城西的药材市场逛逛。   城西有专门的药材集市,除了几家大药铺,大部分都是制药人随地摆摊,然后不会炮制药材的赤脚郎中去选药。   当然,也有大的药铺去淘宝;还有些名医,他们自家有药铺,也会去药市逛逛,能否买到野生的好东西,亦或者找到一两位天赋异禀的炮制药材的师父。   薛湄的目的更简单,她想找擅长山林采挖的人。   神医阁的管事做不到,不代表大家都做不到。   有了神医阁这个组织,很多人懒惰了。交代下去的任务,做不成也是情理之中。   药市闹哄哄的,薛湄除了带彩鸢,肯定还需要带上锦屏。   主仆三人为了方便,都做男子装扮。只有彩鸢办得不太像,因为她瘦小又纤瘦。   天气好的时候,药市非常热闹。   薛湄主仆从头逛到尾。   在药市上逛的,没有纨绔、游手好闲的,都是在挑线药材,故而他们的注意力不是在行人身上,而是在药材上。   薛湄主仆三人的穿着打扮,没有叫人瞧出异样。   “……大小姐,那位是甘家六少爷。”锦屏突然提醒薛湄。   薛湄打眼望过去,果然见甘骏佑带着两名小厮,也在药市上闲逛。小厮身上背着药篓,估计也是淘些药材。   不过,甘骏佑要找的,应该不仅仅是药,还有手艺好、天赋高的制药师父。   甘家就是做这个的,楚国七成药材出自甘家。这些小小药市,只不过是捡一点市场的零头。   “还不错,他居然会亲自来看。”薛湄笑道,“只是,他分得清药材好坏吗?”   锦屏和彩鸢忍俊不禁。   薛湄不想惹事,跟甘骏佑错身而过;待她们逛了一圈,回来时候,甘骏佑已经跟人干上了。   一种“就知道如此”的想法,爬上了薛湄心头,她忍不住带着丫鬟,挤进去看热闹。   甘骏佑这个时候,被两名和他年纪相仿、但衣着褴褛的年轻人围着,正在暴怒。 第652章 新的炮制方法   薛湄带着丫鬟等人,凑在人群里看热闹。   四周围满了人。   甘骏佑被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缠住,不得脱身。   这两人都有点大孩子相,也可能是故作成熟装扮,其实没那么大;两人生得都高,身量和甘骏佑相仿。   两人都是一副猴精猴精的模样,可能是看出甘骏佑是个贵公子,就缠着他不松手。   “……你说我们的黄连不好,这是羞辱。”稍胖的男孩子几乎要啐到甘骏佑脸上,“你这么说了,我们以后怎么做买卖?”   甘骏佑很显然没有受过这等激怒,厉喝道:“你瞧瞧,你这是炮制的黄连吗?你可知我是谁?”   “管你是谁。我的黄连,自然有我独家秘方炮制,你怎敢说我这黄连无用?看我不揍死你。”   黄连很早就是药了,只是它的炮制之法很多,到了清末,已经高达二十四种炮制办法。   它清火、驱热,素来是常用的,就连乡野小童也能说出黄连的几个药理。   随便说人家的药是“死”的,就是炮制失败了毫无药用,是砸人饭碗。   也只有甘骏佑这种傲慢公子哥说得出来。   两个小混混似的男孩子,自然不可能真有什么炮制药材的本事;但他们要在集市上混口饭吃,小心他们就是了,没必要公开点出来。   如此一来,他们还能放过甘骏佑吗?   小混混要打甘骏佑,甘家小厮上前就要扯住小混混,乱成了一团糟。   这个时候,有人高呼:“王先生来了!”   每个集市都是一个行当。而楚国商人们最爱拉帮结派,故而每个行当都有个管事的人。   这个药市的管事,就是王先生。   王先生也是神医阁的十大一等管事之一。   “胡闹什么?”王先生先分开了那对兄弟,呵斥他们俩,“胡二、胡三,你们俩再敢到集市撒野,以后不准你们再来。”   胡三跟甘骏佑打了起来,鼻子被甘骏佑的小厮打了一拳,鼻血直流。   他把脸抹得像个花猫:“是这杂碎先说话不干净的。”   “你骂谁?”   眼瞧着又要打起来,王管事身边人急忙分开他们。   身边的人七嘴八舌介绍起来。   王先生这个时候就发现,的确是甘骏佑嘴贱,先说人家胡氏兄弟的药不行,是死药,还毁了人家一桩买卖,胡氏兄弟这才不依不饶的。   “……你们就是两个混子,在集市上坑蒙拐骗,败坏咱们整个行当。”甘骏佑的左边嘴角有点破皮了,疼得他直吸气,同时不忘给自己辩驳。   他拿起胡家兄弟的黄连,递到了王管事跟前,“您看看成色,再问问味道,是不是被他们制成了死药?”   “我家传的方子……”   王先生打断胡氏兄弟:“家传个屁,你们祖父就是个二混子,你们爹是个烂赌鬼,哪有什么家传东西给你们?”   众人哄笑。   王先生又道:“准你们在集市上玩,做些小买卖,不是让你们自己胡搞骗人的。”   胡家祖上的确也是炮制药材的师父,只可惜后来家道败落了。   胡氏兄弟从小在这块集市上混大,他们俩买些普通药材,再拿去忽悠冤大头,赚点中间差价,行当也不怎么管。   只要不是假的、死的,其他都好说。至于买卖,你情我愿,什么价格都可以。你说你买贵了,那是你眼拙,不怪别人。   不成想,这对兄弟居然嫌弃买卖不赚钱,非要自己炮制。   这不是完犊子吗?   “是我们曾祖父的藏书,我们从地窖里挖出来的。”胡二辩解道,“我们自己试过了,也给村里的大夫看过了,这黄连炮制得很成功。”   众人哄笑。   甘骏佑嗤之以鼻。   王先生倒是很同情这两个孩子,只是他们行事让他也尴尬,他懒得多管了。   “行了,你们的黄连没收。”王先生道,“甘公子,他们俩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饶恕他们俩吧。”   薛湄则和锦屏打量胡氏兄弟。   特别是他们俩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细痕,一看就是惯走山林,被那些可恶的树叶划伤的。   “……黄连炮制,有几十种方法,我瞧着这黄连并无问题啊。”薛湄早已看出来了,胡氏兄弟做的,是炭制黄连。   炭制黄连跟炮姜类似,就是用火把外面烤得漆黑。   黄连的确也可以这样炮制,用来治疗因为湿热而拉得出血的腹泻。   “炭制”在明朝的时候,是中药的一种炮制手段,很多中药都可以炭制。   炭制之后,能保留中药原本药效,还能增加“凝血”功能。   比如说,夏天时候人中了暑气,体内湿濡过盛而腹泻。时间长了,大便里带血,这个时候,黄连就不是清泄的,炭制黄连就有止血止痢的效果。   只不过,这种炮制办法提早了上千年,不被大家接受罢了。   众人都看薛湄,见她是个更年轻的公子,一时很不屑,对她的话哄堂大笑,不相信;甘骏佑眼眸一寒。   他没认出薛湄,只是已经很不快了。   倒是旁边的王先生,已然变了神色。他上前恭恭敬敬行礼:“公子!”   众人一愣。   乱糟糟的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甘骏佑不耐烦的情绪也是一顿,眼底多了几分错愕。   王先生叫这个人“公子”?   他是什么人?   再看他,生得明眸皓齿,除了个子比较高,是有几分女孩子气。   胡家兄弟也好奇打量薛湄。   “……公子,这黄连,果然有用吗?”   “如果能找到久泄之人,给他服下,便可知道此物的收敛之用。炭制本就是一种炮制手段,名家都清楚的。   这位甘公子,你学艺不精,不如回去问问你祖父。有本书《医药精粹》,问问他上面有没有介绍过‘炭制’,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所以,你胡说八道毁了人家生意,还打人,应该是你道歉。”薛湄淡淡道。   甘骏佑这个时候,已经认出了她。   她就是庄亲王的义妹,就是那个抢走了他家商铺,让他丢人现眼的那位白姑娘。   “你个女人家,你懂什么?”甘骏佑冷冷道,然后看向了王先生,“这位管事,你帮着她说话,莫非她是你姘头?”   围观的人没想到这般刺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管事已经气得脸色发白。 第653章 得到的尊重   “原来是个小娘子啊?怪不得这般白净好看……”   “她身边带着的,也是两个丫鬟吧?哎呀,都没瞧仔细。”   “真是王管事的姘头?王管事的婆娘可是很泼辣的,回头有得闹了。”   众人看戏不怕台高,围过来的人更多了,个个神色兴奋。   薛湄被挤在人群里,脸上也没多少懊恼神色;彩鸢跟着小姐东奔西走,见惯了大场面,鼻子里哼了声。   至于锦屏……她装作的男子越猥琐,就意味着她此刻越愤怒。   薛湄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王管事冷汗都下来了。   他看向薛湄,目光里带着几分寻求,薛湄却不着痕迹摇摇头。   这是不愿意表明身份。   神医阁换了新的总管事,此事有人知晓;新的总管事是个女的,却没多少人清楚;新的总管事是梁国的成阳郡主,更加是神医阁管事们之间的秘密。   现在在闹事,这些人什么也不懂,总管事的身份贸然被戳破,又是个扮成男装的女子,对总管事和神医阁的声望都有损。   王管事一咬牙,自己认了。   卖个人情给成阳郡主,总没坏处。   “……胡说什么。”王管事呵斥甘骏佑,“此乃炭制黄连,你不认得罢了,居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围观的人一时愣住。   王管事如此强势,莫非是真的?   他跟这位扮成男装的女子,明明是认识的,他在帮着女子。   众人起哄:“王先生,这位莫非真是你姘头?你家婆娘若知晓了,非要抓挠你不可。”   “这般美人儿,王先生好福气,到底神医阁的一等管事,先生有能耐。”   “呸,不要脸!”这是骂王先生的。   王先生脸色极其难看。   他冲四周拱了拱手:“诸位都是这药市常客,莫要跟着胡闹。这位姑娘乃是故人,见她做男子装扮,也是为了出门方便。   诸位谁都有个难处,何必跟随着甘少爷,说出这等刻薄话?”   薛湄听了,便觉得这位王先生嘴上功夫很厉害,几句话就能扭转局势。   果然,人群里安静了下来,方才几个起哄的男人,已经臊眉答眼转身走了。   王管事既是神医阁的一等管事,也是这方药市的管事,他在此处很有威望。   不管是逛药市的,还是小药贩,都认得他。这位持身还算清廉,明面上叫人挑不出大错的管事,说话很有份量。   再加上,对方是甘骏佑,一个有钱的纨绔,众人心思偏袒王管事,就不言而喻了。   “……你说谁刻薄?”甘骏佑身边的小厮叫嚷起来。   “就是,自己行事不公正,还敢嘲讽我家公子?我们乃是甘家的,你们睁大狗眼看清楚。”   此话,更是激起了众人反感。   稍微跟医药沾边的,谁不知道豪阀甘家?甘家有钱有势,只不过是某位老爷喜欢炮制药材,他们家就花了重金请先生,开药堂,而后又到处笼络穷却手艺好的人。   从此,甘家反而在制药这行独占苗头。   他们家没有令人信服的制药大师,只不过是用钱财生钱,在这个行当里占据大头地位。   要知道,甘家可不是手艺人,他们拥有大量的田地和下人,他们是这一行里的异类与强盗。   在制药这行里,没人喜欢甘家,没人对甘家服气。   甘骏佑的小厮这般跋扈,顿时激起了民愤。   “你们自己不识货,还敢骂人?”王管事适时开口,牵引围观者的情绪,“这位姑娘没有说错,此乃炭制黄连。   炭制黄连是新的炮制方法,我最近太忙了,脑子混沌一时没想起来,现在倒是记得了。   这就是炭制黄连,有止血收敛之效,乃是良品。我以自己神医阁管事的名义判定,这炭制黄连可以得个乙等。”   众人纷纷附和。   炭制黄连,新的炮制办法。   新的药。   王管事把他神医阁的身份都拿了出来。若不是真的好,他不敢这样作保。   “甘公子还是回去再学几年制药吧。”   “回去问问你祖父……哦,你们甘家不用背诵医书,只不过是花钱请那些落魄人上门替你们读即可。”   甘骏佑气得脸色铁青。   他这个时候也意识到,王管事在保这位姓白的女子。   王管事甚至拿出了他在神医阁的声望。这不仅仅是巴结权贵,而是……就好像这女子在医药这行很有能耐似的。   甘骏佑又想起,她好像还治好了裴家十小姐。   不过,到底是不是她治好的,甘骏佑一直保持怀疑。   现在看来,这个女的,有点不同寻常。   “福儿,莫要跟这些人争吵,咱们回家。”甘骏佑转身走了。   他狼狈离去,让围观帮腔的人得到了极大满足,他们哄笑起来。   气氛一时很热烈。   只是,本该是主角的薛湄、胡氏兄弟,却始终不发一言。   薛湄在看胡氏兄弟;胡氏兄弟在打量薛湄,又在打量王管事。   他们俩连同药材,一起被带走了,去了王管事办差的地方。   私下里,王管事对薛湄更恭敬了:“小姐若想到这药市逛逛,提前告诉我一声。”   胡氏兄弟在,王管事就不好大大咧咧招呼薛湄,只得叫她“小姐”,这样总不会出错。   “我没什么想要买的,就是看看。今天还给您添了麻烦。”薛湄站起身,弯腰赔礼。   王管事几乎是跳开的:“这使不得,使不得!若是叫人知晓,恐怕要用唾沫星子淹死我。维护您,就是维护神医阁,在下分内事。”   胡氏兄弟一直觉得王管事今天怪怪的。   围观到了这里,兄弟俩对视了眼,都瞧见了彼此眼底的震惊。   这位小姐到底什么来历,她怎么就能跟神医阁挂钩?   王管事很有城府的,怎么对这位小姐如此恭敬?   胡氏兄弟自负游戏人间,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此刻却彻底糊涂了。   薛湄跟王管事寒暄客套半晌,然后捡起了地上的炭制黄连,问胡氏兄弟:“你们俩谁炮制的这个?”   胡三急忙指了指自己哥哥:“我二哥自己炮制的。”   “胡说八道,这炭制黄连的手艺,肯定需得炮制药材二十年以上的老师傅才能做到。方才王先生没有说实话,这黄连不能算乙等,应该是甲等上。”薛湄道,“你们才多大年纪,根本制不出来。”   胡氏兄弟:“……”   “现在有两条路在面前,你们选哪一条?”薛湄又问他。   胡氏兄弟一头雾水:“什么路?” 第654章 帮手   胡氏兄弟是一对双胞胎,然而并非每对双胞胎都长得一样,他们兄弟俩只有六成相似。   他们刚满十七,从小不读书、不学徒,到处闲逛。   只不过,他们手脚还算干净,不在集市上做小偷小摸的事,故而其他摊主与行当的人能容忍他们。   他们偶然自己掏弄点东西,卖得高价,没少骗人。   被骗的,多半是陌生面孔。   有些富贵门第的公子哥儿,听闻药市名声,过来逛逛,他们往往就是胡氏兄弟行骗的对象。   当然,也有外地的药商,一看就很有钱,胡氏兄弟也不会放过。   这对兄弟行骗很有本事,摊主们有些时候都不知他们俩到底是如何做的,反正被骗的人需得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   “……第一条路,我要把你们扭送官府,你们偷了旁人的东西来卖,还假装是自己的;第二条路,就是你们替我办事,我给你们钱。”薛湄道。   胡氏兄弟:“……”   别说他们兄弟俩愣住,王管事也一头雾水。   薛湄见他们不说话,却也没拒绝,足见他们俩等着谈条件。   “王先生,您先去忙吧,我来收拾这两个泼皮。”薛湄道。   王管事恭敬行礼。   “那您再逛逛,我那厢好些人等着回话。”王管事行礼之后,也没坚持。他管理这一行当,每天鸡毛蒜皮的事挺多,算得上“诸事缠身”,的确没空闲聊了。   胡二、胡三再次暗暗吃惊。   王管事这样尊重这位小姐?   “……要替您办什么事?”胡二等王管事一走,立马变得更活泼了,凑上前问,“你又给多少钱?”   薛湄领了他们在药市旁边的小馆子坐下。   两个小混混本着吃大户的心态,点了很多荤菜。   薛湄则比他们更纨绔,把小馆子里昂贵的菜全部点了一遍,满满一桌子。   她要的雅间,除了主桌,还单独放了两个小几,给锦屏和彩鸢吃。   不是不能同席,薛湄是担心胡氏兄弟没有吃相,丫鬟们受不了。   果然,胡氏兄弟吃饭很急,薛湄却是不紧不慢。   待他们吃了半饱,她才拿出图纸。   “我看你们俩的手臂,应该是常走山林的。我这里有个东西,是一味药材,它生在岭南的山林里。   帮我挖出来,最好是保留根须,我能种植它;越多越好,这样存活更有希望。”薛湄道,“事成之后,我给你们一百两银子作为报仇。”   胡氏兄弟听到这里,都停住了筷子。   一百两银子,他们别说拥有,见都没有见过。   若有了一百两,他们可以回老家镇子上买房置地,不用再在药市混日子了。   “真的?”   “你们如果决定去,我可以先付定金。”薛湄道,“不过,你们若是拿着我的定金跑了,被我抓到决不轻饶。   这样吧,你们找到的药材越好、存活越高,除了前面三株,后面多一株,我多给十两银子。”   胡氏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   薛湄:“别担心我使诈。你们也看到了,王管事对我如何。若我想要使诈,不会用这么复杂的手段。   像你们兄弟这样的,在药市坑蒙拐骗,我随便寻个借口,你们就要吃一辈子牢饭。我乃是庄亲王的义妹。”   王府的?   那王管事为了她得罪甘家,倒是说得通。   兄弟俩吃饱了,精神很好,脑子也够用,两人细细琢磨薛湄这番话。   眼前这女人,总不至于是王管事和甘家找来的托儿,故意害他们兄弟的。   胡氏兄弟还没能耐到这个程度。   “……要挖什么?”胡氏兄弟俩彼此对视几眼,暗暗打了哑谜之后,胡三开口了。   他是弟弟,只不过比哥哥晚出生一时半刻,行事却更加沉稳,故而他是兄弟俩的主心骨。   “这个。”薛湄把图纸递过去。   胡三没接,沉吟下又问:“这药材在深山吗?若是深山,我们就不去。”   “不是深山。”薛湄道,“就是不太好找,在山林浅处,绝非深山。”   胡三沉吟了下。   他拿了过来。   看过之后,他很快收敛了情绪,因为他见过这样的东西。   他们以前还把此物当过宝贝挖。   “……这是什么?”他试探着问。假如是好东西,没必要给这位小姐,他可以自己昧下。   “此物叫三七,是药材中的人参。若脏腑出血不算特别严重,它可以止血。”薛湄道。   胡三整个人呆住。   脏腑出血,那就是个死。此物若能有这等奇效,可以让大夫名扬天下的。   “你莫不是骗人?”胡二接话。   真的这样重要,这位小姐会大咧咧告诉他们?   “我为何要骗人?”薛湄笑了笑,“只是此物炮制你们不会,种植你们也不懂,山野间挖完了就没有了。   还有,此物需要搭配其他药材,凑个药方,不是单独服用的。告诉了你们,哪怕是宝贝,你们也吞不下。”   胡氏兄弟:“……”   他们俩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把这东西找出来,哪怕不能占为己有。   如此神药问世,有他们的功劳,将来可以跟儿孙吹嘘一辈子,也算他们没有白来人世间一遭。   他们接下了图纸。   “……这是五十两的银票,你们可以去宝隆钱庄兑换。”薛湄道,“此乃定金,剩下的等我看到了药材,再给你们。”   胡氏兄弟道好。   薛湄留下了地址,让他们俩回来之后就去庄王府找她。   离开的时候,彩鸢还有点疑问。   锦屏却很清楚薛湄的动向,跟彩鸢解释:“大小姐这些日子一直在找熟悉药材,又能进山林的人去挖三七,都没找到。不成想,这对泼皮兄弟,倒很合适。”   “可是,他们俩看着很不可靠。”彩鸢道。   薛湄笑了笑:“你错了,他们俩很可靠。”   “为何?”   薛湄把黄连给彩鸢。   彩鸢接在手里。   “我方才没有故意吹捧他们,而是这炭制黄连,的确是甲等上。他们俩制不出这样完美的炭制黄连,他们背后有人。”薛湄道,“是个手艺特别高超的制药师父。”   彩鸢和锦屏都是一愣。   这点,她们俩倒是没想到。   而胡氏兄弟吃饱喝足,把剩下没动的两只烧鸡打包,去了趟宝隆钱庄,兑换处白花花的现银,这才离开。   他们俩回到了城中一处隐秘住所,一进门就嚷嚷:“老丈,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片刻之后,一须发皆白老者打开了里屋的门走出来。 第655章 一分善念   老者须发皆白,但眼睛炯炯,眼神澄澈宛如壮汉。   他衣着破烂,院子里脏兮兮。随着他开门,屋子里泛出难以描述的异味,他身上也很多异味。   不臭,但难闻。   各种草药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胡三差点把午饭呕出来。   考虑到中午吃了顿好的,胡氏兄弟强行忍住了呕吐冲动,往旁边挪了挪,伸长胳膊将烧鸡递给了老者。   老者没接,他双手黑漆漆的。   “老夫的炭制黄连,赚到钱了?”老者看了眼烧鸡的油纸包,又看胡氏兄弟兴奋的脸,一边舀水洗手一边问。   “是啊。”胡二笑道。   “怎么骗的?”老者问。   胡二:“老丈你说话真难听,怎么叫骗?神医阁的人给我们的……不是,您的黄连,判了个甲等上呢。”   老者洗手的动作一顿,微微眯了眯:“神医阁?哪位管事?”   胡二待要胡扯,被他弟弟踩了脚。   “不是神医阁,老丈,是一个小娘子。”胡三道。   老者洗好了手,坐下来吃烧鸡,胡氏兄弟就把今日遭遇种种,都告诉了老者。   他们特意说了王管事对那小娘子的敬重,还以为老丈会问。不成想,老者听了他们的话,半晌才道:“图纸。”   “啊?”   “图纸。”老者重复。   胡三赶紧从怀里掏出图纸。   纸上画的植物,很是用心。它特别的地方,用小字标注了出来。   老者却反反复复看这张纸。   “老丈,这玩意儿有什么不妥吗?”胡三留了个心眼。   要是老者说此行不能去,他们俩就不去。   他们兄弟这些年时常走山林,依照老者的吩咐,挖些草药回来。经过老者炮制,拿到集市上去卖。   老者会吩咐他们,让他们要一个远远高出市价的价格。他们就施展三寸不烂之舌,把药材吹嘘得天花乱坠。   买药的,往往都是外地人,或者陌生面孔。   熟人知道他们俩是混混,不会上当。   很奇怪的是,买了他们药材的人,从来不回头找他们麻烦,哪怕价格高得离谱。当然,也不会回头找他们再买。   他们靠着这老者作假的本事、他们忽悠的能耐,日子过得还不错,至少能吃饱穿暖。   现在他们又要进山了,自然要问问老者了。   “纸太白,字太细。”老者看完,还给了胡三,“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估计是极其富贵门第。”   胡三:“……那这三七呢?”   “书上没记载过,不知疗效。这趟买卖划算,挖回来带三株给我,我给三十两。”老者道,“你们去吧。”   胡氏兄弟起身告辞。   老者没阻拦他们去,说明这趟买卖可以做。   反复看那个纸,老者觉得这张纸就不止一百两,所以女郎有钱,绝不是耍胡氏兄弟玩。   胡氏兄弟去了,他重新进了自己的药房。   “……你说,老丈多大年纪了?”胡二突然问弟弟。   胡三:“六十多吧。”   “看着不像,有点像四十多。”胡二道,“他手上的皮生了斑,但脸上没有。那双眼睛,一点也不浑浊。”   胡三:“管他呢,他是个怪人,但是对你我兄弟不薄啊。”   胡二同意这话。   兄弟俩早些年在京城附近的乡下赶集,弄了个花里胡哨的药材卖。   一老妪衣着破败,听闻他们吹嘘药材疗效,说自家重病孙儿正好适合,想要买。   旁人劝:“这两小孩是行骗的,不是卖药的。”   老妪却鬼迷心窍般,非要买。   她说:“今早拜佛占卜,正好两只小狗儿跑过,应了这卦,我那孙儿怕是要好了。”   胡氏兄弟那时候十二岁,两个人衣着褴褛,长身体的年纪又特别贪吃,一顿不吃就饿得心慌。   两人骗了半晌,就骗到了这么一妇人,还是把药材卖了,换了十二钱,可以买两个肉包子、两个油盐烧饼,填补这一顿。   老者当时只是有点怪,衣着还算正常,默默在旁边看着。   而后见胡氏兄弟追上老妪,偷偷把钱塞回其背筐。   见兄弟俩饿极了,到处寻摸找东西吃,老者故意问他们俩:“若配合恰当,偷几个烧饼不成问题,你们俩为何不做?”   胡氏兄弟:“我们骗,但我们不偷。”   这是他们的娘在临死时,死死抓住两个才十岁孩子的手,要他们俩答应的。   娘死了,姐姐远嫁了,爹成天就知道混日子,他们俩有时候饿得彻夜睡不着,却从来没动过偷窃心思。   老者给他们俩买了肉包子,又要了两碗面。   相逢之后,老者去了京城;胡氏兄弟到处闲逛,又在京城遇到了这老者。   老者见他们俩对药市很熟,询问之后,让他们俩每隔五天去趟他家,他会给他们一点药材:“你们这样说,才可以骗到更多的钱。”   胡氏兄弟就拿着老者给的药材,去药市上闲逛。   他们俩不偷,手脚干净,慢慢集市上的人就能容忍他们俩。   这几年活了下来,每天都能吃饱饭,这是非常难得的。要知道在这个年代,正正经经种地、做工的人,都未必能吃饱饭。   胡氏兄弟将老者视为亲人,只是他这里太难闻了,不方便住下。   老者也会给他们一些药粉,亲自带着他们进过三次山林之后,就会时常让他们俩去山林挖些药材来。   这五年,胡氏兄弟走山林、逛集市,从两个小混混,变成了两个大混混。   胡氏兄弟去了外地,帮着薛湄找三七;薛湄自己,则跟甘家结仇了。   她一开始还不知此事,是修竹提醒了她。   “……大小姐,您是不是得罪了甘家?甘家原本定了香水的,结果送上门,他们又退回来。”修竹道,“总不会是掏不起这点银子。”   薛湄:“好像也没有。难道甘氏这般小气?我们就是跟甘六公子遇到过几次,跟他有点不愉快。”   “大小姐,甘家三小姐乃是纪王妃。这位六公子,是纪王妃一母同胞的胞弟,听闻很跋扈。”修竹道。   了解顾客们的关系网,这是做高端买卖必备技能,小郡王教给修竹的。 第656章 真的撕破脸?   修竹在梁国所学,颇有收益。   小郡王还亲自指点过她几次,都让她受益匪浅。   关于生意上的种种窍门,她比薛湄还要精通。   戴景阁开业短短数日,已经有了好几拨熟客,都是冲着修竹来的。   “你真厉害,是真正历练出来了。”薛湄笑道,“我身边这些人,唯有你能独挡一面。”   这是实话。   哪怕是锦屏也不行。   修竹腼腆却又带着几分自信,知晓大小姐不是恭维她,她落落大方接受了:“婢子定然好好做事,不辜负大小姐器重。”   “尽力即可。”薛湄道。   修竹道是。   薛湄的确是得罪了甘家。不仅仅是她抢了铺子,羞辱了甘骏佑,更因为她是庄王的义妹。   甘家七小姐虽然对庄王有一番情谊,甘家却是站在五皇子纪王身后的。随着大皇子被器重,五皇子那边越发忌惮大皇子,连带着甘家也不太往庄王府走动了。   所以他们才敢直接退了戴景阁的东西,跟庄王府撕破脸。   “退了再想要就难了。”薛湄对修竹道,“把甘家拉入戴景阁的黑名单。”   “……大小姐,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小郡王说,一个好的商人,绝不会错过任何赚钱机会。   今日你偷了我妻,明日若你需要我货,只要利润适合,我一边咒骂你,一边还是会供货与你。”修竹道。   薛湄:“……”   其他丫鬟:“……”   小郡王这个比喻,丫鬟们十分无语;只有薛湄知道,小郡王是多么憎恨他的先王妃廖氏。   廖氏恶毒,罄竹难书,可惜胡太皇太后还以为她只是有点任性罢了。   “不要学小郡王。”薛湄道,“他钻钱眼里去了。我估计,他将来除了钱,啥也没有。”   修竹抿唇笑:“那小姐,真的要跟甘家撕破脸?”   “撕。”薛湄道,“把他们全族给我拉进戴景阁的黑名单,一点针头线脑都不卖给他们。”   修竹笑着说好。   小郡王的话虽然靠谱,但生意是大小姐的,大小姐可以提出任何无理要求。   修竹不能本末倒置,为了赚钱让大小姐不愉快。   以前,她们蕙宁苑还缺钱,现如今嘛……   帮大小姐管了大半年的账之后,修竹对钱财都有点麻木了。   甘家七小姐还不知道,去戴景阁买脂粉,被拒之门外,她整个人都恼了,特意过来找薛湄要个说法。   薛湄如实相告。   “你、你太过分了。”甘家七小姐道,“分明就是你先抢了我们的东西,怎么还好意思反过来拿乔?”   “铺子不是从你们家手里买的,如何叫抢?”薛湄笑道,“正正经经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不你可以去问问公主。”   甘七小姐:“你不要胡闹了。我伯母已经看你不顺眼。若是她们认真对付你,你恐怕难在京里立足。   我是看着王爷的份上,才把这些秘密告诉你。我们甘氏是什么人家,你从蒲州来的可能不知。你还是别得罪我们。”   她说这话,语气倒是实实在在替薛湄着想。   薛湄笑了起来:“多谢提醒。不过,我没有胡闹。你们拒绝了戴景阁的生意,定制了又不付钱,这种行为我很讨厌,所以才拒绝你们甘氏消费。”   甘七小姐:“你太不知好歹!你如此行事,会拖累王爷的!你若是在这样,我让王爷送你回蒲州去。”   薛湄:“你倒是可以去试试看。”   甘七小姐:“……”   这位小姐自作多情,还没有进庄王府,就担心庄王和甘家结仇了。   薛湄还是不改之前的决定,让修竹把戴景阁架子端起来。她们的产品是独一无二的,目前别人还造不出来。   这个时候不把架子端稳了,等待何时?   甘七小姐带着几分无奈和担忧走了。   不过,她这次长了个心眼,回去之后没有提戴景阁的事,希望家里人暂时不会发现。   而甘家的确没人去戴景阁消费,居然真不知道她们已经上了黑名单。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胡氏兄弟风尘仆仆回来了。   他们俩一身泥土,衣裳烂得不像样子,身后背篓里带着三七,在庄王府门口磨蹭。   “要不要先回去换身衣裳?”胡二问。   胡三也拿不定主意。   那位姑娘让他们尽快把挖到的送过去,他们若是回去换衣裳,是不是更耽误时间?   就在他们兄弟俩凑在门口不远处嘀嘀咕咕时,有小厮快步跑上前。   “你们是不是姓胡,替我家小姐进山去的?”小厮问。   胡三急忙点头。   “小姐等候多时了,你们快进来吧。”小厮大喜。   小姐这几天每天都到门房上转悠,把自己这席话,反反复复跟门房上说了好几遍。   两个姓胡的,带着药篓,进山可能半个月了,会被晒得漆黑,衣裳肯定是破破烂烂。若是他们来了,赶紧请进来,一刻也不能耽误。   耽误了,她是要惩罚的;若是及时,她有赏钱。   于是,胡氏兄弟一头雾水,被兴奋的小厮安排在门房坐下,他自己急匆匆跑了。   其他小厮见他们俩就是小姐的客人,端茶倒水,还拿出他们偷偷藏起来的小点心,请胡氏兄弟吃。   胡三和胡二震惊了,怀疑自己落入了什么圈套,两个人都有点懵。   庄王府何等门第,居然这般善待他们俩,客客气气请他们俩等着。   胡三给自己哥哥打了个眼风。   兄弟俩配合默契,决定稍有不对劲,他们俩就赶紧跑。   就在他们俩琢磨从哪里逃、如何逃的时候,薛湄快步出来了。   一时间,胡氏兄弟都愣了愣。   和上次不同,这次的薛湄着鸦青色宽袖襜褕。衣裳颜色深,就衬托得她越发白,唇又鲜红,妩媚得有点妖气。   上次见她是男装,似乎在脸上涂抹了黑,倒也不是这样的姿色。   胡氏兄弟俩是年轻人,一时很拘谨。   薛湄:“挖到了吗?”   胡氏兄弟这才回神,赶紧上前,把自己的药篓拿过来给薛湄瞧。   一共挖了十二株,每一株根须都齐全。   薛湄大喜。   “真厉害,比神医阁那些人还厉害。”薛湄道。   胡氏兄弟嗤之以鼻。   “神医阁的人尸位素餐,他们哪有什么本事?神医阁是一摊死水。”胡二道。   薛湄:“这话谁说的?”   胡二:“老丈说的……”   话音未落,他自己吓一跳。 第657章 四个人的约会   胡二被自己话吓一跳。   他强装镇定,去看薛湄脸色。   薛湄却似什么也没听到,只是笑着提点他:“莫要妄议神医阁。神医阁不过是医药行当的管事,并非官衙,‘尸位素餐’这个词用得不对。”   胡二心里松了口气。   老丈不许他们在外胡说八道,把他的事情讲出去。   薛湄依诺,拿走前面三株,这是她给钱买来的;剩下的九株,她每株给十两银子,连同剩下的钱,给了胡氏兄弟一百四十两。   这次给的是现银。   雪白现银拿在手里,胡氏兄弟有些不知所措。   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兄弟俩懵了片刻,胡二问弟弟:“咱们做什么去?”   胡三也不知。   上次的五十两,他们也没花;老丈还要给他们三十两。   一共二百多两银子,可以在老家的镇子上买一处小宅子。   然而他们俩对家乡不熟,很早就跟着父母在京城过活,租赁房舍过日子。   胡氏兄弟要走的时候,薛湄又让丫鬟锦屏去找到他们俩:“你们平时在何处落脚?若将来有了差事,我们小姐还让你们去办,一样不亏待你们。”   胡氏兄弟把自己租赁的破院子的地址留给了锦屏。   锦屏对他们俩道:“先回去休息吧,这次辛苦你们俩了。”   胡氏兄弟去了老丈那里。   藏起来的三株田七给了老丈,老丈果然给了他们俩现银。   兄弟二人商量之后,把银子存进了钱庄,只留下十两换成了铜板;银票则用坛子装好,埋在老丈家院子的树下。   老丈不会偷他们的钱。   薛湄拿到了无比珍贵的三七,当即把后花园开辟出一处,要种植此物。   “不仅要种植,还需要培育、改良,才是最适合的。彩鸢,写信去神医阁,要一名懂得种植药材的老农,我每个月给十两银子的工钱。”薛湄道。   彩鸢:“……那他们得抢破头,送过来的肯定跟一等管事有些交情,未必就是最好的。我去问问聂家的人吧,他们最擅长种植药材。”   在嘉州将近一年,彩鸢对神医阁上下也有了个基本上的了解。   神医阁是个噱头,自身不是官府,有名望却无权利,故而它管不着谁。   但管事们逐渐把自己当回事,内部腐化也是挺严重。   一个月十两银子,赶得上做官了,药农们一听,还不得发疯?他们劳作一年都未必能赚这么多。   “聂家是谁?”   “聂伯家世世代代种植草药,传到他们手里已经上百年了。谁家药田出了问题,都请聂伯去处理。   他的孩子们都挺争气,一个个也勤劳上进。让他派个稳重点的孩子过来,伺候您这三七。”彩鸢道。   薛湄道好。   现如今很多事都不需要她亲自过问了。   没过几天,嘉州来了位四十岁的老农,看上去灰蒙蒙的。只是一瞧见新的药材,那双眼睛发亮,整个人都亮堂了起来。   薛湄瞧见了,非常满意:“就他吧。”   “聂大哥,这几株药材特别重要,您用心照顾。”彩鸢道。   聂家没见过新的总管事,他们毕竟不是一等管事。   聂家老大老实巴交,进门之后看都没看薛湄,对彩鸢倒是十二分恭敬。   “姑娘放心,哪怕我活不成了,也不会让您的药材活不成。”聂家老大说。   彩鸢安排他在后花园住下,而后干脆把这一处用篱笆围起来,不准丫鬟小厮们随意走动。   薛湄也去看过几次。   聂家大哥看到薛湄就浑身不自在,大概是她没彩鸢那种亲和力。   她懒得再管,全部交给聂家老大照料。   转眼又过几日,天气逐渐炎热,盛夏猝不及防而来。   古代城市,热总是有限的。江城这个江边城市,没有高楼大厦的阻拦,这个时候就显露出它的优势:饶是热了起来,早晚仍是很清凉。   清凉且湿润,非常宜居,薛湄感觉自己皮肤都好了不少。   “……后天是德妃娘娘的佛生辰,我们要去翠微寺给她祈福,顺便在佛前抄写经书。”阿梦来找薛湄,邀请她去寺庙玩。   楚国的皇家寺庙就叫翠微寺,有点低调而和蔼,很是慈悲。   “佛生辰?”   “德妃十五岁的时候身体不好,缠绵病榻大半年了。而后翠微寺的住持法师说,将她寄养在佛祖名下,成为佛祖的外家弟子,可以保她长命百岁。”阿梦说。   薛湄:“……”   “法师给德妃重新请了字号,又赐了生辰。每年德妃娘娘都不过她俗家生辰,只过她的佛生辰。”阿梦又道。   薛湄:“她也要去寺庙吗?”   “她不去,她自己宫里就有佛像。新来的弥尘法师还说,人到了六十,就不应该再拜佛。”阿梦道。   薛湄不解:“为何?”   “六十已然高寿了,还求庇佑,是抢走了儿孙们的福祉。”阿梦说。   薛湄:“……”   让她这个想四十五岁才成亲的人情何以堪?   总之,德妃的佛生辰,她的亲生儿子和养子都要带着家眷去给她祈福。   阿梦受了王爷叮嘱,带薛湄去翠微寺逛逛,顺便让她见见弥尘法师。   弥尘法师应该也很想见见薛湄。   “好,我和大哥一块儿去。”薛湄道。   和大哥说起了此事,大哥眉头微蹙。   他放下茶盏:“吴王与靖王乃是德妃的儿子,他们俩去祈福,理所当然。咱们去的话,叫人平添闲话。”   “四皇子吴王性格淡漠,不问朝事;八皇子靖王纨绔跋扈,鲁莽愚蠢。大哥把自己放在这两兄弟堆里,难道不是更安全吗?”薛湄问。   薛池:“……”   他想不到吗?   他只是单纯不想去见萧靖承,尤其是把妹妹亲自送过去。   他妹妹又不是没人要。   想到此处,薛池瞥了眼薛湄。   薛湄笑容不减:“去吧,大哥。除了私会王爷,我还想见见弥尘法师。”   薛池:“……”   你倒是大方,什么都大咧咧说出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若是去了,我回头弄个特别好玩的东西给你。”薛湄道,“保证你没见过。”   “什么好玩的?”薛池这个时候,才有了点意动。   办差太无聊了,他也想要透口气。   哪有皇子办差不打饥荒的?他天天去衙门点卯,太过于勤劳,未必是好事。   薛池决定旷几日,出去玩玩。 第658章 薛汐婚姻的内情   薛湄口中好玩之物,就是火焰鸟。   弥尘法师会打落火焰鸟,肯定也会做。对于此物的机关术,薛湄好奇至今。   她没想过学。   什么好玩的都要学一下,累死人了,她只是想要拥有一两只,将来拿出去唬人。   到了六月十八,难得昨夜一场暴雨,早起时候天气晴朗凉爽。   靖王府宽大马车已经在庄王府门口停下了。   瞧着那马车,薛池有点头疼。   阿梦先跳下了马车。她着一件宽敞银白色短襦,浅绿色褔裙,修饰过的容貌完美无瑕,竟还看得出几分少女娇俏。   虽然她已经三十出头了。   而后,萧靖承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眼,并没有下车。   他神色冷漠。   阿梦上前挽住了薛湄胳膊:“白姑娘,你坐我们的马车吧,马车宽敞,还放了冰,另有新鲜茶水和点心。”   顿了下,她又问薛池,“九弟要不要也坐我们的马车?”   薛池面无表情:“既如此,多谢嫂嫂了,正好我的马车里没有冰,恐怕有点热。”   阿梦:“……”   她很是意外,因为听不懂正反话的庄王,看上去有点像捣乱。   “捣乱”这个词跟一本正经的庄王联系起来,阿梦愣了好半晌。   那厢,薛池反而先上了马车。   待薛湄和阿梦也上来时,听到薛池正在问萧靖承:“世子们呢?”   “小孩子不懂这些,故而没带。”萧靖承道。   薛池:“……”   借口去给德妃祈福,萧靖承真是煞费苦心。   还不就是为了见见薛湄?   四个人乘坐马车,一开始客客气气闲聊,而后薛湄突然说:“要是有麻将就好了。”   薛池:“……”   阿梦不知道什么是麻将:“是做什么的?”   “是个玩意儿。”薛湄笑道,“等有空了我弄出来,你天天上我们家打牌。”   “我们家”三个字,取悦了薛池,却让萧靖承不快了。   他轻咳:“哪里是你家?”   薛湄这次不惯他毛病,给他翻了个白眼:“我住的地方,有我的丫鬟和我大哥,就是我家。”   萧靖承:“……”   薛池瞬间心情晴朗。   看着萧靖承被怼,他就忍不住高兴。   马车一路慢行。放了冰的车厢里也不热,薛湄等人都知晓彼此身份,说话也不顾忌。   闲话家常,薛湄又听萧靖承说起了五弟薛润。   “五弟这个憨憨,他被江宁的许将军要去了。”薛湄叹了口气,对薛池说,“估计是许将军的养母大长公主替五弟周转的。”   薛湄的弟弟嘛,总要照顾几分。   薛湄跟许将军不熟,而薛润又没什么功绩,他凭什么得到许明晟的器重?   肯定是大长公主帮忙说话了。   五弟虽然受罚,却是升了一级。   “他去江宁,曹玉君呢?”薛湄说完了,又问萧靖承。   萧靖承:“江宁乃是繁华大城,比京都不遑多让,你弟媳妇肯定是跟着了。”   薛湄笑起来。   江宁距离楚国也不远。等袁家打通了水路,薛湄让萧靖承给许明晟递信,说不定她还可以偷偷去看看五弟和曹玉君。   “关于你堂妹的事,也打听出来了。”萧靖承道,“只是无关紧要的,没及时告诉你。”   “堂妹?”薛池插话,“哪个堂妹?”   “汐儿。”   “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王爷派人去打听了,他不是正要说嘛。”薛湄笑道。   萧靖承:“回头我单独告诉你。”   薛湄:“……”   你故意的吧?   薛池觉得这个瞬间的萧靖承特别幼稚。这点小事,他难道打听不到吗?他的人可是专门走楚梁二国的。   “王爷说说。”阿梦笑道,“我也有点好奇了。”   萧靖承:“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家有个表亲,一直在周家念书。周棠从小与他同吃同睡,两人感情不同一般。   事情东窗事发,周家容不下陈嵩,而正好你们二叔也知晓了此事,是你们堂弟薛淮发现的。   薛家施压,让周棠收心和薛汐过日子。不成想,周棠居然被陈嵩怂恿着,两人私奔而出。   周家只当他们俩失踪了,报了官府,到处找他二人。待抓住他二人藏在城中,很明显仍是一处起卧,薛汐上前说,那房子是她跟陈嵩租下的,全了周家体面。”   薛湄:“……”   薛池:“……”   周棠估计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家里催促他成亲,他压力很大。   与薛汐相亲,这女孩子腼腆,在家里是庶女不受宠,嫡母很明显对她不上心。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她的人品,都注定她哪怕知情了也不敢说什么。   薛汐很理想,周棠就催促家里赶紧把薛汐定下来。   只是周棠没想到,薛汐跟二房关系那么好。   怪不得成亲多时,薛汐一直无身孕。恐怕是周棠在这方面不太顺利,而薛汐自己也不懂,还以为是她的问题。   周棠和陈嵩都是读书人,逢年过节读书人总有诗会。   这是他们俩一起出游的好时机。光明正大,哪怕再亲密也不会叫人看出端倪。   怪不得一到过节的时候,就瞧不见周棠。   周棠除了不喜薛汐,其他方面对薛汐估计也不错,甚至待她如妹妹,诸多照料。   薛汐在周家,婆母和妯娌待她都不错,丈夫虽然对她无感情,却不曾苛待她。一辈子没被人疼过的她,估计早已想好了替周棠和表弟遮掩。   周棠与表弟私逃,一旦闹出来,毁了周家清誉,所以薛汐顶了上去。   现在,周家只是受人同情。   特别是周家不主动休妻,已然得了个大度之名了。   “……已经和离了,她现在在尼姑庵代发修行。”萧靖承说到这里,很是不屑,“自作孽不可活,她也是活该。”   薛湄蹙眉:“别胡说!”   “你们薛家也不是无名小辈,她还被人欺负成这样,难道要我夸她?”萧靖承冷冷道,“她本该早把事情告诉你二婶,想个两全法子和离。”   薛汐保全了周家,却伤了自家体面。   特别是,她是薛湄的堂妹。   薛湄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想到这里,萧靖承就忍不住恼火,觉得世上没有比那更愚蠢的女人。   “不要这么说。”薛湄道,“你不是她,不知道她的处境。如果她觉得这样做,对得起她的良心,那我支持她。”   萧靖承:“……”   他们说着话,就到了翠微寺山脚下。   有两队马车,此刻也在山脚下停了。 第659章 时刻不忘夸准妃   翠微寺的山门前,已经停了两户门第的马车,把地方挤得水泄不通。   阿梦撩起车帘,看到了马车上的装饰,又放下帘幕。   她对萧靖承等人道:“是四哥府上的。还有一处,是大哥府上的。”   薛池微微一愣。   大哥?   阿梦见他有点疑惑,肯定道:“是大皇子的马车。”   薛池点点头,他率先跳下了马车,动作轻松自如。   阿梦在后瞧着,没有立马下去,而是对萧靖承和薛湄道:“九弟这腿,他不说谁能看得出是假肢?他实在厉害。”   想要把一条假腿,练得像真的那般自然,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还需要自身有点武艺。   薛池闷声不响,只练这个,几年下来已经叫人看不出端倪了。   “是湄儿做的假肢厉害。”萧靖承道。   阿梦:“……”   王爷这个时候还是要维护准妃,真是深情。   阿梦却又去薛湄,却不见她娇羞,而是抿唇笑,一副很欣慰模样。   准妃性格非常洒脱,毫不忸怩,阿梦实在太喜欢她了。只可惜她在京城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准妃定是她挚友。   薛池走到了大皇子身边,他与大皇子、成兰卿等人看过来的时候,靖王下了马车。   而后是靖王妃和庄王的义妹。   成兰卿瞧了眼,不动声色挪开了目光。她看到萧靖承,仍是心头一颤,对这个人莫名有点恐惧。   以前觉得他寡言耿直,而后不小心在他面前露馅,被他摆了一道。   他杀弘吉提与匈奴人时,宛如砍瓜切菜;入了地牢,成兰卿也被严刑逼供……   她轻轻攥了攥手指,来抵御突如其来的记忆。   深吸一口气,再看靖王的时候,只要目光落在他下半张脸上,就看不出他是萧靖承。   此事有些怪异:在楚国的靖王像他,在白崖镇的大将军也是他。   一个人能否分身,成兰卿觉得萧靖承可以做到——用个熟悉自己的暗卫,相互替换。   靖王无疑就是萧靖承,还有个证据,就是他跟成阳郡主薛湄很亲近。   薛湄在梁国的时候,差点嫁给了瑞王。她立下大功,所有人等着皇帝给她和瑞王赐婚,皇帝却迁怒她,将她囚禁。   “八弟。”大皇子笑容和蔼,带着几分温柔与宽和,“过几日是德妃娘娘的佛生辰,我也来给德妃娘娘请一篇经,点盏长明灯。”   “大哥有心了。”萧靖承道,然后他看了看在姜琷身边做男装打扮的成兰卿,“这位是谁?倒好像是第一次见。”   “是幕僚石山先生。”大皇子道。   萧靖承上上下下打量成兰卿。   他目光似锋利刀刃,旁边大皇子都瞧出了不对劲,略微往成兰卿身前站了站:“八弟,可有不妥?”   “大哥,这是个女的。”萧靖承冷冷道,“你成日带个女的在身边,还假装是男子,意欲何为?”   大皇子:“……”   他一时被这个傻子给逼问住了。   气氛很尴尬。   成兰卿含笑,没有贸然在两位皇子说话的时候插嘴,非常懂分寸。   “……八弟妹,你看看……眼瞧着要耽误时间进香了。”大皇子笑了笑,决定不理会靖王,转而对阿梦说话,“我们这便先过去了。”   阿梦颔首。   大皇子懒得跟傻子弟弟一般见识,带着成兰卿先进了山门,还低声安慰她。   成兰卿态度随意,并不恼怒:“靖王什么脾气,大家都知道的。殿下放心,我不会往心里去。”   大皇子欣慰颔首。   成兰卿回望了眼,却见山寺门前,那人挺拔而立,目光已经转为温柔。   他的视线里,不再是成兰卿,而已有他人。   薛湄立在阳光里,今日没有贴花钿,眉心痣似火,衬托她眉眼格外妩媚,几分妖娆就有几分端庄。   成兰卿收回目光。   薛湄等人也打算步行上山,而另一队马车上的人,终于下了车。   是四皇子吴王。   吴王殿下清傲,尤其不喜粗俗的靖王夫妻;庄王回京才几年,却跟废太子搅合在一起,诸多杂事,吴王也不喜他。   不成想,他却瞧见了薛湄。   薛湄穿着淡紫上襦,素白长裙,广袖迎风而动,她的姿态因高挑纤瘦而格外雅致。饶是眉心花钿秾艳,也无俗气。   她整个人像一朵盛绽的紫苏花——清雅里有一点妖娆。   四皇子顿时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心头竟很酸。   青皇子的喜怒哀乐,普通人理解不了。   他瞧见薛湄时候的伤感,外人也无法明白。   沉默片刻,他走上前跟靖王一行人打了招呼。   “四哥。”阿梦先瞧见了他,给他见礼,“你独独一人来的?周侧妃她们没来。”   四皇子情绪不高,声音也没什么劲儿:“我只是给母妃点一盏长明灯,不留下来抄经,故而没带家眷。”   说罢,他看了眼薛湄,也跟她见礼,“白姑娘。”   “殿下。”薛湄还礼。   四皇子沉默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薛湄见他不语,还以为打过招呼就算结束,已经跟薛池抬脚往山门走了。   萧靖承跟了上去。   阿梦随后而至。   四皇子后知后觉,他居然被嫌弃了。   一直都是他嫌弃靖王夫妻,不成想有一日被人家甩下了,四皇子愣了好半晌,都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那边,阿梦已经跟到了薛湄身边。   她低声对薛湄说话,同时又能确保萧靖承和薛池都听到:“四哥对你,倒好像有一番情义。”   说罢,她还拿眼睛睃了下萧靖承。   萧靖承目光一沉,自有一股不怒自威。这个时候,阿梦就可以非常清楚认出他不是玄狐。   哪怕玄狐的眼睛天生和萧靖承有点像,当初选他做暗卫,也有让他做王爷影子的打算。   但他的目光,饶是他冷漠的时候,也不如王爷这般有杀伤力。   王爷与戚太后一样,天生一双薄情眼,一看就叫人生畏。   若不是准妃性子大大咧咧,恐怕也跟王爷相处不来。   她走了下神,就听到薛湄道:“正常嘛。我这般好看,人见人爱有何不可?”   阿梦:“……”   好吧,她在准妃面前从来没赢过。   萧靖承的怒意一消而散。   他忍不住眼睛一弯,那双天性薄凉的眼睛里,就盛满了暖意。   倒是走在最前面的薛池有点不悦:“别胡说八道,此乃佛门,你得有敬畏之心。”   薛湄道好。   他们一行人往上时,瞧见两名和尚,一年轻的、一老者,两人漫步下山,看到他们就停住了脚步,像是特意迎接他们的。 第660章 为何不杀她?   “阿弥陀佛。”两位和尚立在薛湄等人跟前,合掌念佛。   薛湄等人还礼。   年轻的和尚,一副极好相貌,哪怕僧衣穿在他身上,也尽显风流气韵,让人挪不开眼。   只是他神态举止,又透出出家人的干净庄严,令人不敢造次。   “法师,又见面了,你的脚痛好了些不曾?”薛湄直接开口了。   弥尘法师再次念了句佛:“多谢姑娘挂心。脚疾反反复复,姑娘给的药乃是世间罕见珍品,服用一枚便有奇效。   只可惜,贫僧半年前就用完了,这半年饱受疾痛之苦,寻不到良医。再遇姑娘,实乃贫僧有幸。”   “未必有幸。”薛湄笑道,“那种药,我已经没有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梢微微扬起,暗示再想要她的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居然连和尚都算计。   薛池轻轻咳嗽了声:“妹妹莫要在佛前圣地胡闹。”   薛湄道是,转而又对弥尘法师说:“法师要的那种药,我尽量再配制一些。若不成功,法师也别怪我。”   弥尘再次念佛:“多谢姑娘。”   一旁的老和尚,慈眉善目,笑容温暖。他的袈裟比弥尘的更繁复,金光熠熠,身份地位应该比弥尘更高。   弥尘法师便介绍起来:“这位是我师叔。”   老和尚自我介绍:“贫僧常觉,诸位施主一路辛苦了。”   薛湄等人都跟他见礼。   他们耽误的功夫,四皇子也跟了上来。   弥尘身为皇家寺庙的住持,背后是他师叔撑腰。他师叔是有名高僧,只是他佛法精益,不肯理俗事,故而由弥尘代劳。   建弘帝真正想要的住持,乃是常觉法师。   一行人随着住持上了翠微寺。   进香之后,弥尘准备了斋饭,只不过要同大皇子他们一起。   常觉法师便要回去修禅了。   薛湄喊住了他,问道:“大师,您这些日子感觉如何?双臂有没有发麻,半晌缓不过来,就像两臂挂了两根木头似的?”   常觉法师一愣。   弥尘法师看过来。   四皇子也好奇看了眼薛湄。听说她治好了裴家十小姐,难道是真的?不是小九找的名医,安在她头上的?   “这倒没有。”常觉法师有点糊涂了,如实道。   四皇子:“……”   其他人则略带几分思索,像是不明白为何薛湄会说错,她可是成阳郡主。   但萧靖承知道,薛湄中医不行,她还给她五弟看出过喜脉。   “没有就不打扰大师清修。”薛湄道,“若是有,也不用惊慌;若再严重到心口剧痛,人要昏沉,就戳破自己的十根手指,放放血,能缓过来。”   众人:“……”   薛池则道:“斋饭在哪里?我有些饿了。”   他也记得,薛湄请脉的确本事不济。   这么说错了,她估计是很尴尬,非要找补。   萧靖承和薛池极力遮掩,阿梦和弥尘一头雾水。   四皇子则警惕看了眼萧靖承,不知他怎么也搀和其中,难道他想要如此才华的白姑娘做侧妃吗?   几个人去了斋饭的院子。   大皇子果然在。   大皇子好像不记得山门前的不愉快,笑着迎接了几位弟弟们。   “坐一桌吧,咱们好久不曾同桌而食了。”大皇子道。   众人不介意。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   成兰卿已经不见了踪迹,并没有在跟前,惹恼萧靖承。   翠微寺的素斋,比旁处更好吃。薛湄等人都吃完了,就到处逛逛。   薛池故意留下四皇子,跟大皇子说了说佛,又说起德妃佛生辰的经书,抄写哪一本比较合适。   这样,薛湄就可以跟萧靖承单独去逛逛;阿梦哪怕在场,也不会碍眼的。   当薛湄和萧靖承走在山寺小径上的时候,阿梦远远落在他们俩身后,在拐弯处若隐若现。   “怎么,那个老和尚有何不妥吗?”萧靖承问薛湄,“怎么突然给他治病?”   “就是觉得他有病啊。”   萧靖承:“你不是没有仪器就诊不了吗?”   “我可以学。”薛湄笑道。   萧靖承:“……那你进步很快。”   他居然会说甜言蜜语了。   薛湄笑起来:“你进步也很快。”   上午的阳光虽然明亮,但山上气温低,加上小径两旁的树荫浓密,吹面的风带着丝丝缕缕凉意,一点也不热。   薛湄问他,见到成兰卿是什么感觉。   萧靖承:“应该害怕的是她,而不是我。”   “她好像留了一手。”薛湄笑道,“她未必真的怕你。”   萧靖承冷哼了声。   现在的成兰卿,和从前相比更加狠辣油滑。不能一击即中,她是不会出手。所以她暂时不会对付萧靖承,也不会对付薛湄。   至于她心里,肯定很想把这些知晓她秘密的人碎尸万段。   薛湄又问萧靖承:“当时抓回了成兰卿,成家求你杀了她,为何你没有动手?”   萧靖承沉默了一瞬。   此时的风,清凉又轻薄,吹在两人之间,薛湄的衣袂轻轻敲打了他的手背。   萧靖承趁机拉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满心甜蜜。   他与她,不需要遮掩。   “当时的确要杀她,但是她说了两件事,让我改变了主意。”萧靖承道。   “哪两件?”   “她说,我不曾心悦过她,眼里没有她。师父急急忙忙给我们定亲,并非觉得我是最适合的女婿人选。   而是在我们定亲的前一年,成兰卿进宫时候,遇到了皇帝。皇帝对她颇有点情谊,而师父心疼女儿,不想她进宫。   成兰卿说,她自己是想进宫的,到时候她可以取代皇后。但她为了孝道,听了师父的话。”萧靖承道,“是我们逼迫她走了另一条路。”   薛湄:“她果然野心勃勃。”   萧靖承颔首。   他的手,用力握住了薛湄的,将她带近一点。   心中温暖。   成兰卿从小就有权势欲。   那时候,萧靖承不太爱搭理她,是因为大家一块儿玩的时候,成兰卿事事都要做主。   萧明钰似乎很喜欢听从她的话,但萧靖承自主惯了,他受不了成兰卿的约束,觉得她比他的乳娘还要烦人。   他继续道:“所以,当时我犹豫了。不过,我这个犹豫只是一瞬间,她的事牵扯太深了,她必须死。然后,她就告诉了我第二件事。”   “是什么?” 第661章 成兰卿的狼狈   成兰卿的第二件事,不是说的,而是她拿出了一样东西。   “……我母后老师留给她的笔记,成兰卿得到了一页。她告诉我,在我母后身边,有她的人。   若我杀了她,她的人会在一个月之内杀死我母后。”萧靖承道。   薛湄:“然后呢?”   “我宁可信其有,将她关押起来,同时派了心腹回京。传回来消息,母后的笔记是上个月缺了一页,为此她在宫里查了很久。”萧靖承道。   薛湄:“找到这个细作了吗?”   “没有。”萧靖承道,“我将此事告诉了母后,母后把万景宫翻了一遍,仍没找到细作。   而后,母后把万景宫的人全部换了。没想到成兰卿被关押的第四个月,母后仍被偷了一页笔记。”   薛湄:“厉害。”   “……此事关乎母后安危。成家很担心事发。对师父而言,他害怕不是自家,而是白崖镇那么多将领。   一旦有人通敌,所有人都要吃挂落。他们好些人跟随师父十几年,难道到头来落个丢官罢职,甚至丢了性命?”萧靖承叹了口气。   所以,成兰卿必须死。   从通敌那一刻开始,她就是叛徒。   叛徒只有被处死的下场。   成兰卿的细作一事,萧靖承很自负他能寻到,不想让师父为难,隐瞒了此事。   他对成家只说,已经处理了成兰卿;对外便说,成兰卿是被弘吉提糟蹋而自尽,成全了她的忠烈。   “若我哪天做了叛徒,你会不会杀我?”薛湄凑近他,故意问道。   女人谈恋爱的时候有点神经病,需要通过各种试探来确定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份量。   比如说做“叛徒”,就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   萧靖承凑近她一点:“你本就不是梁国人,也不是任何朝廷的人。故而,你偏向谁,都由你的心,不会是背叛任何人。”   薛湄:“……”   突然被甜了一下,直男的情话越来越娴熟了。   肯定是她教导有方。   “我不会背叛你的。”薛湄回应他,“永远不会站在和你敌对的立场上。”   萧靖承微微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下。   这个时候,身后突然有一阵劲风袭来。薛湄都感觉到了,但萧靖承没有躲。   砸在他身上的,不过是小小树枝。   这是阿梦给的暗号。   萧靖承松开了薛湄的手,而原本在他们五百米开外的阿梦,一个起落到了他们俩身后。   “……那是什么花?”阿梦笑盈盈挽住了薛湄的胳膊,指给薛湄瞧。   薛湄的心神还有点摇曳,毕竟她刚刚跟萧靖承亲昵过。   她顺着阿梦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瞧见了花树,却也在树影婆娑间,瞧见了一抹清瘦身影。   转过小径,有人信步而来,居然是成兰卿。   薛湄对她微微笑了笑。   成兰卿给萧靖承和阿梦见礼,口中称呼王爷、王妃,目光却在阿梦身上转悠了一下。   “有事吗,成小姐?”薛湄直接问她。   成兰卿笑道:“没事,就是四处闲逛。是我打扰诸位了吧?”   “没有,我们也是闲逛。”薛湄道,“要不一起吧?”   成兰卿瞥了眼阿梦,又去看萧靖承,点点头笑道:“有件事还想跟您请教,那我叨扰了。”   她居然真的跟着他们一起走。   气氛一时很诡异。   薛湄主动和成兰卿说话,问她寺庙的斋饭如何;又问她怎么避开,不跟他们一块儿吃饭。   话很多,成兰卿倒是应答得体。   但她总在看阿梦。   阿梦似乎没准备好,会被成兰卿看出端倪,薛湄就放了大招:“成小姐真厉害,弥尘法师这么厉害的高僧,都能受你驱使。”   阿梦:“……”   萧靖承:“……”   连同成兰卿,都是心头一震。   “这话何意?”阿梦已经装点好了她的情绪,笑着问薛湄,“法师受谁驱使?”   “成小姐。”薛湄道,“这山上宽敞,王爷又是提前打点过的,没人跟随着咱们。   若不是有权有势的人,眼线不会如此厉害,成小姐也不至于这么快跟上我们。”   成兰卿:“……”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本想试探靖王夫妻和薛湄,却把自己的一张牌,这样轻松随便漏给了薛湄。   “我不明白。”成兰卿笑道。   “成小姐真好玩,你既希望我聪明点,能帮到大皇子;同时又希望我愚蠢,眼前的事都装作看不见。”薛湄笑道。   成兰卿:“……”   她一时哑然,袖中手指略微攥紧。   薛湄继续道:“若我猜测得不错,靖王长得像梁国的大将军王,故而前段时间弥尘法师去白崖镇,是替成小姐你确认人去了吧?”   成兰卿:“郡主,有些事没必要点破。就像靖王……”   “本王怎么了?”萧靖承回头,冷冷看向了成兰卿,“你对本王有什么想说的?”   “就是啊。”薛湄也笑道,“比起弥尘法师,靖王是谁,对成小姐而言重要吗?弥尘法师时常在白崖镇活动,成小姐早已认识他了吧?”   成兰卿:“……”   早已认识又能如何?   弥尘她还没派上用场,先被薛湄给嚷嚷了出来,成兰卿狼狈而退。   下一个拐弯处,山路往上,成兰卿借口自己还有事,没有跟着往上爬,避开了他们。   她走后,阿梦轻轻舒了口气。   萧靖承看向她:“你害怕什么?”   “她是成兰卿,这女人很厉害。”阿梦道。   “能有多厉害?几句话就被准妃给斥退了,她算什么?你见过最厉害的,还怕成兰卿?”萧靖承非常不悦,“你差点露馅。”   阿梦轻轻舒了一口气。   萧靖承发完脾气,脸上继而有了个冷淡的笑:“露馅也好。死在成兰卿手里,你也死得其所,正好撤退。”   阿梦心头有点发颤:“万一我真被她弄死了,如何是好?”   “放心吧,有我。”薛湄道,“我不会让她弄死你的。”   阿梦:“……”   准妃如此嚣张,真让人心安,这样的主子就是坚硬的依靠。   阿梦点点头。   他们逛了一圈,薛湄对萧靖承和阿梦说:“你们先回吧,我去找个人。”   “找成兰卿?”   “不是。”薛湄笑道,“不单单是找人,我还需要讨个东西,我答应大哥的。” 第662章 后世的经典禅语   薛湄和萧靖承在大殿门口分开。   她随意找了一位小沙弥,问他:“住持回禅房了,还是跟王爷们说经之事?”   小沙弥先念了阿弥陀佛,这才回答:“住持回禅房了。”   “禅房在何处,你带我去。”薛湄道。   小沙弥没有拒绝。   他肯带路,薛湄也不意外。   她知道有人等着她。   住持的禅房,就在翠微寺西边的院落群里。   小沙弥带着薛湄穿过石板小径,一路往上,终于到了一处房舍钱。   它位置比较高,可以俯瞰整个翠微寺,门口的丹墀旁边用了木制栅栏,防止有人滑落山坳,尸骨无存。   小沙弥在门外喊了声住持:“人带来了。”   然后,他恭恭敬敬退下。   薛湄推开了房门。   檀香萦绕,茗香四溢。   英俊逼人的和尚独坐,面前摆放着茶具,他正在认真沏茶。   薛湄在他对面蒲团坐下。   “郡主知晓贫僧寻找您?”和尚先开口了,破了禅机,屋子里的香味也顿时少了点仙气。   “法师肯定得找我。”薛湄笑道,“您的顽疾、令师叔的病,以及成小姐的心病,法师不都得问问吗?”   弥尘法师:“……人人都道成阳郡主聪慧,你果然乃天地独一人。郡主敏锐、聪颖,无人能及。”   “过奖过奖。”薛湄道,“法师这样抬举我,似有捧杀之意。”   弥尘法师:“……”   面对这么个难对付的成阳郡主,想要把自己的意思准确告诉她,就不能太过于客气。   弥尘法师跟薛湄论禅。   薛湄不懂禅,但后世不少经典禅语,她能把弥尘法师噎个跟头。   比如说唐代慧能法师的禅语,薛湄在弥尘法师花里胡哨乱七八糟讲的时候,直接提了出来。   “法师,我有一个问题,至今不能解答。若你能替我解了,我从此不沾染您和成兰卿小姐的事。”薛湄道。   弥尘法师:“……”   她还是把这件事说破了。   “郡主有何难题?”   “我有时见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薛湄问他。   弥尘法师愣住。   这个经典的禅语,其实也是经典哲学问题,总之可以把人难为死。   解答不出来,弥尘恐怕和尚都做不成,没脸着这身僧衣了。   薛湄见他脸色越发凝重,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弥尘越想,神色越是焦灼,甚至带上了几分惶惑,喃喃重复道:“是风动,还是幡动?”   薛湄不等他有个结果,自己起身:“弥尘法师,我先告辞了。你三日之后还是没想出结果的话,送我两只火焰鸟,我告诉你答案。”   弥尘法师咬了咬后槽牙:“郡主戏弄出家人,此题无解。”   “有解。”薛湄道,“我也不曾戏弄您。”   说罢,她走了出去。   站在丹墀上,薛湄俯瞰整个翠微寺,甚至能瞧见不远处的江城,以及群山环绕间的河流。   登高望远,她心旷神怡。   薛湄等人在翠微寺住了两天。而后,他们再也没见过弥尘法师。   薛池问了一次,小和尚居然说:“住持在修禅。”   薛池:“……”   山上来了贵客,修什么禅?   一般人听了,都以为是得罪了住持,住持避而不见吧?   薛湄却很清楚原委。   她把那日遇到成兰卿的事,告诉了大哥:“成兰卿有心逼迫阿梦,让她露出点马脚。为了给阿梦解围,我只好点破这个秘密。   其实,秘密藏起来,对我们更有好处。这样敌明我暗,很占优势。将来利用恰当,这翠微寺是个好地方。”   薛池:“你连和尚都算计?”   “不是我非要算计世外人,而是他搀和到了成兰卿的事情里,我就没把他当世外高人。”薛湄笑道。   薛池忍俊不禁。   薛湄使坏的时候,在他看来是非常有趣的。   当然,这会儿法师恐怕要哭了。   “……你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吧?”薛池又问。   薛湄:“我既然有心算计他,肯定会有答案。若是没有答案,只不过为难了他一下,不算成功。”   薛池:“答案是什么?”   “大哥可以自己参禅。”薛湄道,“领悟了,境界会不一样。”   薛池:“你连我也要算计?”   “你话太多了。”薛湄道。   薛池:“……”   他从前的话很少。   何时开始,他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大概和薛湄相处时间长了之后,他啰嗦又庸俗。从前他言辞简练得很。   他不再多问了。   薛湄他们在山上逛了逛,每个人都抄写了经,供奉在佛前,等着德妃生辰的时候,由翠微寺送进宫。   事情办完,他们要下山了。   薛湄让小和尚去找弥尘法师,故意问他参透了不曾。   “我要走了。大师参透了,派人告诉我。若是参不透,也可以派人请我要答案。”薛湄笑道。   她这是激怒。   估计弥尘法师参不透这个答案,他就不会出关。   薛湄忍俊不禁。   弥尘突然闭关参禅,把翠微寺的事情都丢下了。原本要闭关的常觉法师,只得临时出来,代替师侄管理寺庙。   常觉法师可能是操劳了,夜里感觉四肢沉重无力,脑子也昏昏沉沉,就连胸口都隐隐作痛。   弥尘法师还在参禅,这天夜里突然下了暴雨。   大雨弥漫,伴随着大风,刮进了殿内。   和尚们正在堵住门窗,不让大雨进来淹到佛像。   常觉法师打算出去,给弟子们监工,却突然双手无力,两条胳膊像是被人猛然下了;而他的腿也支撑不住身体,他哐当摔倒了。   和尚们回头,瞧见这情景,都吓一跳。   住持突然修禅,老师叔晕倒,龙群无首。   “去叫住持。都这个时候,还修什么禅?”   “不破这个禅机,住持不会出来的,他已经好几天没离开那里了。”   “到底是什么禅,不能让我们也帮忙一起解吗?”   “时而见到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有人说出了薛湄提出的难题。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   实在刁钻。   可老师叔怎么办?   和尚们七手八脚把常觉法师搀扶躺下,然后又在弥尘那里转悠。   弥尘预感出事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一叹气,他就彻底破功认输了,他这次的修禅失败了。   他没想出答案。 第663章 她是女菩萨   弥尘修禅出关了。   短短数日,他眼睛熬得凹陷了下去,神色阴郁,反而更显英俊,是一种带着忧伤气度的俊朗。   他没有言语,疾步去看师叔。   师叔神色痛苦,直说手脚发木,已经抬不起来;胸口阵阵作痛,痛苦难言。   和尚庙焦急万分。   外面风雨大作,他们出不去,请不来大夫。   其中一名小和尚,当日接待王爷们的时候,他也在场。   他是贴身服侍常觉法师的。   “……主持,那位姑娘当时说,若师祖发病了,就戳破十指放血。”小和尚说。   其他和尚们一听,都惊呆了。   师祖病得这么重,居然只是戳破手指就能好吗?   他们有人让小和尚别胡说:“莫要耽误了师祖的病。”   “住持出关了,赶紧拿了您的名帖,派人下山去请大夫。”   “最好能请来太医,师祖这情况十分危急。”   众人声音都很大,小和尚往后缩了缩,不敢言语。   弥尘却没回答任何人的话。   他转身快步而出。   片刻之后他又进来,身形快若一阵风。他抓起了常觉法师的手,掌心一枚缝被子的长针,对着就扎了下去。   众和尚看得一阵肉疼。   十指连心,师祖怕是要疼死了。   然而师祖没事,他的病就在手臂和心口,怎么扎他都不会痛。   弥尘好像无知无觉,下手快速,很快老和尚的十指全部鲜血淋漓,一时很骇人。   围观的和尚们见状,还是觉得不靠谱,怀疑住持是急疯了。   有个稍微年长的和尚吩咐,让他们别围着了,赶紧去干正经事。   “快,下山去请大夫。”   “这么大的暴风雨,怎么下山?恐怕山路走不了。”   “请了大夫,大夫也不敢冒雨上山。”   扎完了,弥尘坐在旁边的小蒲团上,陷入了沉思里。   小和尚看着师祖十指流血,又慢慢愈合,时不时上前询问一句。   盛夏暴雨,来得及,去得也快。   半个时辰之后暴雨停了,月亮又从层云中露出头,洒下银白月华,将整个山林笼罩得更加静谧。   常觉法师等待着,而后胸口的窒闷不见了,双臂的坠痛感也消失了,他居然进入了梦乡。   和尚们面面相觑。   大家围着师祖,静坐打禅。   天亮时分,下山了四五名和尚,赶紧去给师祖请医。   弥尘法师离开了。他让小沙弥给他准备斋饭,吃了饭他需要下山一趟。   “住持,师祖还没醒过来,生死未知,您要下山吗?”小沙弥诧异。   弥尘慢慢吃饭,每一口都嚼得极慢,像是品尽世间滋味。   “师祖已经无碍了。”弥尘法师道。   那个方法不是旁人说的,而是成阳郡主。当今天下,若成阳郡主的办法都不行,哪怕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   弥尘要做的,是趁着师祖刚刚发病,请成阳郡主上山救命。   师祖这病,这次好了,下次未必管用;若再复发,他还能活过来吗?   “……住持,那位年轻姑娘说的方子,真的管用吗?”小沙弥什么都好奇。   弥尘苦笑了下:“管用。”   “为何。”   “她不是普通的姑娘,她是女菩萨。”弥尘法师道。   小沙弥震惊。   他去看住持,却发现住持表情严肃,并不像是开玩笑,小沙弥心中费解了。   弥尘填饱了肚子,没有去看师祖,直接下山去了。   山路两旁小径,落满了昨夜被狂风折断的树枝,不少和尚们在清理。   瞧见了住持,他们纷纷行礼。   住持闭关好几日了。瞧着他的形容,这次闭关很伤元气,住持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了。   弥尘一路下山,脚步不算快。等他到了山脚,早有和尚吩咐附近的车夫准备好马。   马和马车都是寺庙的,这附近的田地也属于寺庙。甚至,寺庙附近的百姓,他们也属于寺庙。不用向朝廷交税,而是像寺庙。   在武则天对佛道两家痛下杀手之前,佛道的确是妨碍了朝廷的皇权统一,他们的权力、财富和土地都过大了。   楚国现在也有这样的趋势。   就像翠微寺这等皇家寺院,有将近一万户给他们供奉。   马车不能上寺庙,就有附近村民管理,大和尚们出行时候牵过来即可。   “住持做什么去?”有人瞧见了弥尘,远远问道。   其他人不知。   这个时候,去请医的和尚回来了。   请的是城里有名的吴金门大夫。   吴大夫医术好,而且大胆,很多旁人不敢治的病,经过他的手都好了。   他随着和尚上山,瞧见常觉法师的时候,发现法师正在努力端着粥碗。   法师的手在轻轻颤抖,也只是颤抖而已。   一碗热粥,他一直捧着喝,没有洒出来半分。   他心里非常痛快,也努力使劲。昨晚这双手仿佛脱离了他的身躯,今早醒过来只是轻轻颤抖,已然是大幸运了。   待老和尚吃完了那碗粥,擦去额头薄汗,吴金门才上前诊脉。   他一边诊脉,一边询问:“昨日夜里情景如何,大师再跟我说说。”   常觉法师就说了。   当时两条腿不听使唤发颤,两条胳膊突然就不像是自己的了。饶是手没了知觉,那种麻麻的坠痛感却一直都在。   “……有点痹症,并无大碍。”吴金门诊脉之后说到。   痹症导致手脚麻木,对老年人而言实在太常见了。   吴金门不知道和尚们为何非要夸张。至少他通过诊脉,觉得那老和尚不可能一时发病就像要死似的。   最多是双臂使不上力气,有点发麻。   “人老了,就是会有各种病,大师莫要担心。”吴金门道,“喝些化瘀活血的药,过几日就无碍了。”   老和尚、大和尚们都欲言又止。   吴金门觉得奇怪,却又不知他们想说什么。   而后,和尚们又请来了三名大夫,还有一名是太医,专门治疗痿痹症的。   他们都说老和尚没事,还说发病的时候双臂发麻是很正常的。   然而老和尚发病的情景,却比他们描述的严重多了。   “昨晚住持给师祖放了血,减了师祖的病势。”   “怪不得这些名医们都看不出来。他们还以为是师祖娇妻。”   “这些人的医术,加起来也不如那位姑娘。年纪轻轻的姑娘,这样厉害,是不是赶得上梁国的成阳郡主了?”   “听闻成阳郡主模样丑怪,那位姑娘倒是长得很清秀。”   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弥尘已经到了庄王府门口。 第664章 为何要帮成兰卿?   薛湄一直等弥尘法师。   昨晚一场暴雨,庄王府也受了点灾。大哥外书房的一株树被吹断了树杈,正好落在他书房屋顶。   屋顶被压塌了一块,风雨往书房里灌。   虽然灌进来的雨水不算多,但毁了大哥好些书。   早起的时候,一向不怎么宽和的大哥,脸色更加难看了。   薛湄怀疑他想要打人。   大哥好些藏书都是孤本,毁了留没有了。好在损失还算能承受,大部分毁掉的书能找到。   “毁掉的是哪些?我回头找人想想办法。”薛湄问大哥。   大哥说了两本的名字。   薛湄在脑海里的个人终端搜了搜,发现这两本书都有,内容也在,只是特别晦涩难懂,薛湄看不明白。   “……我来想办法。”薛湄道。   她需要自己写出来,然后找人誊抄,就说是从别处寻来的。   这两本书是大哥很喜欢的,其他的孤本还毁了三本。不过大哥对那三本没什么兴趣,若不是它们珍贵,他恨不能自己烧了。   他们这边忙着救水,小厮玉忠进来禀告:“大小姐,弥尘法师来了。”   薛池看了眼她:“和尚找你算账来了。走吧,我跟你去见见。”   薛湄失笑:“大哥,你也是想知道那句禅语如何解吧?”   薛池:“……”   兄妹二人到了前院,果然见弥尘坐定喝茶。   短短数日,薛池觉得这和尚瘦了一圈。对修佛的人而言,一个禅语卡住了,估计是很痛苦的。   法师被折磨了好几天。   只是,这么快就认输放弃了吗?   薛湄和薛池上前见礼,口念阿弥陀佛,和尚还礼,彼此重新坐下。   薛湄不客气,开门见山:“大师,你可参透了禅语?”   弥尘法师脸上,顿现很清晰的痛苦神色:“贫僧修炼太浅,对佛法也不精通,故而至今也没想明白。”   他站起身,再次对薛湄行礼,做出了求饶认输姿态:“还请姑娘赐教。”   这句禅语很好解,唐代的慧能法师这样说的:“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薛湄也如此告诉了弥尘。   弥尘听罢,突然想起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句禅语。薛湄的这句禅语,就是佛家说的一切是空,心即本性。   故而,不是风,也不是幡,动的是心。   她没有胡说八道,她的问题与答案,都跟修禅有关。   弥尘咀嚼这答案,深深叹了口气:“此解,贫僧心服口服!姑娘好悟性,对佛法如此精益,贫僧自愧不如。”   一旁的薛池,也是很吃惊。   他一直以为,是薛湄忽悠弥尘的,因为弥尘站在成兰卿那边。现如今看来,她的确只是出了个难题。   她得到了最终的胜利。   “大师谦虚了。时间不够,若再有几日功夫,大师就参透了。”薛湄笑道。   弥尘感激她维护他的尊严,对着她又行礼。   她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弥尘这次来意,知道他困守其中出不来,也知道师祖发病。   “姑娘想要什么,尽管提。”弥尘法师道,“贫僧尽力满足姑娘。”   “我求两件事。”薛湄伸出手指,在弥尘法师跟前晃了晃。   弥尘法师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等着她的下。   “第一,我想知道成兰卿是如何说服法师的。”薛湄道,“您这样年轻又灵性的法师,将来会成为一代高僧,怎么搀和进了尘世间最俗的纷争里?”   弥尘法师沉默了下。   薛湄见状,笑笑问:“不能说?”   “倒也不是,只是不知从何说起。”弥尘法师笑容有点苦涩,“简单说来,贫僧受过成小姐恩惠。”   “然后呢?”   “甘心为成小姐效命,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贫僧虽不是道士,却懂一点相面之术。成小姐命中极贵,辅佐她成就大业,乃是顺应天道。”弥尘法师道,“还能缩短贫僧修道之路。   现如今被姑娘识破,可见任何捷径都走不得。只不过,贫僧答应了成小姐,大事未成不会中途而废。”   言下之意,你莫要劝我了。   他看出成兰卿是这天地间的贵人。她不仅仅是皇后命,甚至有人主之相,此事有点滑稽。   不过,弥尘自视甚高,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本事。   萧明钰对成兰卿,也有这等自信,觉得她可以一统江山,让华夏重新变成整体,结束长达将近三百年的四分五裂。   弥尘法师注定要走这段红尘路,要替他相中的人主出力。   在他看来,这是顺应天道。   “可是,一个人的命格,不代表她的成就。有些人命中注定富贵,却又落魄一生,大师见过这种面相吗?”薛湄问。   弥尘:“……”   “命运,命在前,运在后。有命而无运,未必就能成大事。所以我从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在我看来,运更重要,‘事在人为。’”薛湄道。   别说弥尘了,就连薛池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太狂妄了。   事在人为,她这是把天道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湄儿,谨言!”薛池出声提醒她。   这样大放厥词,会惹怒老天爷的。   弥尘也是愣了好半晌。   他大概也是头一回听到“事在人为”这么狂妄到不把天道放在眼里的话,整个人僵了半晌。   “……我说的是实话。”薛湄笑道,“大哥,你断了腿,命中注定你是瘸子。但是你站了起来,你努力改变了自己,难道不是事在人为?   这么个假肢,我给了其他人,他们还是瘸子,只是个稍微方便点的瘸子。你既然被命被抛弃了,你为何也要相信?”   薛池:“……”   薛湄又看向了弥尘法师:“法师既然如此狭隘,那我祝愿大师心想事成,莫要后悔。”   弥尘法师感觉她字字句句说的假话,很是刺心。   头一回,法师对自己的信仰——信仰成兰卿,产生了怀疑。   他的相面正确吗?   命中注定,一定可以得到吗?   弥尘法师凌乱了,整个人的三观受到极大冲击,快要崩溃了。   薛湄不想为难和尚,适时转移了话题。   “我求的第二件事……”薛湄伸出两根手指。   弥尘法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薛湄的时候不能走神。 第665章 狮子大开口   薛湄伸出手指,在和尚面前晃了晃,笑道:“两只火焰鸟,大师。这个条件之前就提过的,大师难道忘记了?”   弥尘法师:“……”   他像是一脚踏空了。   所有的准备都无用武之地。   这位成阳郡主,医术非常了得,同时也是捉弄人的高手。   被她盯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弥尘法师跟她短短交锋,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一回似的。   她所求的,总是那么出乎意料。   “……火焰鸟本该早就奉上。”弥尘法师道,“是贫僧失礼了。只不过,贫僧这次出门心慌意乱,忘记了此事,并未将火焰鸟随身携带。   待贫僧回到寺庙,再派人送两只来。如何使用,贫僧也会一一标注说明。”   薛湄点点头:“让法师破费了。”   弥尘法师苦笑了下。   见薛湄要送客了,弥尘法师只得赶紧把来意一起说了:“贫僧这次来,不单单是因为禅语。   上次郡主诊断,说我师叔的病情,他昨晚已经全部都发过了。贫僧按照您的办法,放了十指血。   今后要如何照料,用什么药,还请郡主赐教。贫僧这厢感激不尽了。”   薛湄笑了起来。   “法师,我乃是世俗中人。我既不在医药局挂名,又不开药堂。准确说来,我不算是个大夫。”薛湄道。   薛池和弥尘法师一起看向了她。   这个时候,她要狮子大开口了。   薛湄想要的都拥有了,故而现在想要请她治病,绝不是钱财能解决的。   她索要的,肯定非常昂贵,金钱都买不到。   “是,贫僧明白。只是师叔与贫僧情同俗家父子,请郡主救救他,贫僧愿意尽力报答郡主。”弥尘法师说。   薛湄笑了笑:“报答不必了。自古佛家讲缘分,有缘让我遇到了令师叔,此乃我与他的缘法到了。”   居然比狮子大开口更狠。   弥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薛池看不下去,低声对薛湄道:“妹妹不可戏弄出家人。”   薛湄端正神色:“既如此,我就把话直白说了。既然要治病,我不收金石,但我诊金很贵。大师,你得帮我做件事——只要是我开口的事。”   弥尘法师:“……”   这种“诊金”是最可怕的。   将来让他破戒,他也要照做吗?   弥尘法师听说过的薛湄,是非常宽和、仁爱的神医。但她对弥尘法师,处处逼迫。   唯一缘故,是她不喜成兰卿。   成兰卿么,瑞王先前未婚妻。成阳郡主与瑞王情谊不浅,对成兰卿忌惮、恨之入骨,人之常情。   她也是个小姑娘。   “……贫僧,定当尽力而为。”弥尘法师用了极大力气,才说出这句承诺。   薛湄似乎满意了。   她也不追问弥尘法师是否言而有信,给了和尚最后的尊严。   谈起了常觉法师的病,薛湄说他是血栓,的确是中老年常见病。   “……他的情况有点严重,用药治标不治本。哪怕用了药,下次复发的可能性很大。   他需要做个支架,把淤堵的血管给撑开,解决这个血栓问题。他病因是平时久坐参禅,加上年纪大了。   我建议他术后修复好了,你自己或者派两个小沙弥,每天早晚陪着令师叔上山散步半个时辰。”薛湄道。   她去过翠微寺,那边山路小径修建得很完善,毕竟是皇家寺庙。   况且,山路比平地更好,它可以爬上爬下,加上山林空气清新,对老年人锻炼更有好处。   “血管……撑开?”弥尘法师听了这话,表情里难掩错愕。   大概只有薛湄会如此言语无忌。   旁人做不到的事,她都可以。就像开腹术,数千年都是想象中的,她却娴熟做到了。   现在她说撑开血管,那就可以撑开。   “放心,只是个小手术。我用的材料就像我用的线一样,可以被人体慢慢吸收,不需要再取出。”薛湄道。   弥尘法师:“……”   薛池则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   “……我说的,跟其他大夫不一样,家属听不懂很正常。”薛湄道,“这个时候,你不需要听懂,你只要相信我很懂行即可。”   弥尘法师回神,忍不住笑了笑,英俊丝毫不减:“郡主说得对。”   薛湄觉得他可能是敌人,但仍觉得他有副好相貌。   这点,跟当初的鬼戎完全不同。   鬼戎是外族人,出身没办法变,立场也变不了;但法师是汉人。   “那你选个时间,把令师叔送过来,越快越好。”薛湄道。   弥尘法师:“今天可以送吗?”   “可以。”   他当即起身告辞。   走的时候,回望一样有点孤寂的庄王府,弥尘法师心情很复杂。   不过,他解了禅语,回去的时候越想,越觉得这解答实在太精妙了。他要是学哲学的话,会是个唯心主义者。   他对薛湄的解答,十二分满意。   弥尘法师对这个禅语是满意了,但对于未来,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成阳郡主狂妄得把老天爷都不放在眼里,说出“事在人为”这种话,初听有点害怕。   但事后想想,又意外的过瘾。   弥尘法师就是被这句话迷惑了。   他一直坚定不移走的路,是否正确?他虔心信奉的,又是否值得?   一时间,和尚的眼前不再是清晰的通天之路,不再是天下闻名的大法师称号,而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阴影。   这些念头,困扰了他,却没有迷惑他的心智。   他苦笑道:“成阳郡主果然厉害,她几句话就让我堕入了苦海。这次,她再也不能帮我,我得自己修行而出。”   他不知何时可以参透“事在人为”这句话。   回到了寺庙,弥尘跟师叔说了薛湄的诊断。   师叔被救治回来,而且病情经过诸位大夫诊断明显转轻,他对成阳郡主深信不疑。   “她乃是鬼医子弟,跟咱们的大夫不一样。能遇到着,已然是佛祖保佑,岂敢怀疑,亵渎了她?快快送了我去。”常觉法师说。   弥尘法师:“……”   他本还想跟师叔请教,见师叔心意全在病情上,他什么也没说。   小沙弥们用软藤轿把常觉法师抬下山,然后由弥尘亲自护送,去了庄王府。   弥尘还带上了他的两只火焰鸟。 第666章 大小姐不靠谱   薛湄吩咐彩鸢和其他下人帮忙,在庄王府的东偏院收拾出了院落。   院落的西厢做手术间,正房做了病房。   准备手术的时候,薛湄感叹说:“可惜卢和卢殊都不在,缺少帮手。”   彩鸢听了,有些伤感。   卢殊现如今是梁国太医院的院判,而且是史上最年轻的。他才名在外,又是临危受命,倒也很有威望。   至于卢,听闻他在金匮堂做事,卢老太爷俨然要把他培养成家族的管事者。   卢殊不能管理家业,卢就是第二人选。   他来不了。   “大小姐,上次替您进山的那对兄弟,机灵得很。”彩鸢突然道,“那两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倒适合做您的徒弟。”   薛湄其实也有这个想法。   她早已想好了,彩鸢的前途要紧,她要把彩鸢放到神医阁去担任管事,而不是在她身边做丫鬟。   她不仅仅需要徒弟做助手,也需要护士。   故而她需要一个庞大团队。   薛湄刚刚进京的时候,和锦屏讨论过,假如谁家适合支持她、做她的后备军,无疑是甘家。   甘家,就像当初的卢家。   所以在遇到甘家七小姐的时候,锦屏就对薛湄说过:“大小姐,你本就决定去甘家看看的。”   说得就是这件事。   然而几次接触,薛湄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一,甘家不是卢家。在甘家眼里,药材只是买卖。他们家生意做得对,不代表他们在这行当有地位,更不代表他们敬重这一行。   甘氏的傲慢,薛湄早已体会到了。   第二,甘家没有一个孩子是薛湄看得上眼的。   除了甘家,薛湄也和锦屏考察过其他人家。   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也许,她公开身份的时候,会有人愿意跟随、追捧,但这不是薛湄要的。   她要能帮她救命的人,而不是需要借助她扬名的人。   胡氏兄弟是偶然遇到的,当时薛湄心中一动,觉得这样的两个孤儿,似乎很适合做她的下一任助手。   她也派人去集市打听过胡氏兄弟。   胡氏兄弟顽皮、聪明。他们俩在集市上从来不偷窃,这点薛湄很满意,意味着人品过得去。   薛湄给了他们一笔横财,想看看他们俩“得势”之后是怎么的嘴脸,却发现那两兄弟依旧在集市混。   他们手里有非常好的药材,但因为炮制方法新奇,不被认可,故而他们俩只能用坑蒙拐骗的方法卖掉。   卖得高价,两兄弟继续吃喝玩乐。   “……胡氏兄弟不是不愿意上进。”薛湄对彩鸢道,“他们跟其他底层百姓一样,寻不到上进的路子罢了。   就说三七吧,神医阁经验丰富的管事没找到,他们兄弟找到了。可见这两个孩子心细、对药材上有天赋。”   彩鸢点点头。   薛湄:“过些时候抽空,再去接触接触,看看他们的意思。咱们一厢情愿的,人家未必愿意拜师。”   彩鸢觉得言之有理。   她们俩闲话的时候,老和尚被送了进来。   薛湄和彩鸢一起铺单,一起将老和尚运到手术床,然后开始做支架。   做这个手术只需要半麻,老和尚是很清醒的。   他听到薛湄和彩鸢一边手术一边闲聊,说的完全不跟他的病情相关。   “……你觉得照影如何?我上次故意拿了块血布回去,临波吓得吐了,照影很自然把那块布给洗了。   和临波一惊一乍相比,照影稳重很多。”彩鸢又道,“护理难学的是扎针,其他还好,我可以两个月内教会她。”   薛湄:“照影倒也可以。”   老和尚听着她们俩家长里短,絮絮叨叨,竟然在这样的念叨声中睡着了。   待他醒过来,已经被挪换到了“病房”,成阳郡主不在跟前了,只有婢女伺候他。   “……大师,您好些了吗?”彩鸢问,“方才你都睡着了。”   常觉法师很不好意思。   他跟彩鸢说伤口处有点疼。   彩鸢说是平常。   接下来七日,常觉法师都要在这里住院。第二天开始,来了个更年幼的丫鬟,约莫十四五岁,沉默寡言。   老和尚觉得就是成阳郡主主仆说的“照影”。   “大师,这位是照影,今后很多事都由她做。您哪里不舒服,只管告诉她。”彩鸢道。   彩鸢虽然这么说,人却没有走,在旁边一点点教照影如何做。   照影反应有点慢。   彩鸢着急了,薛湄就笑道:“你刚学的时候,也没见得多聪明。护理不需要特别机灵,只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善意。”   七日之后,老和尚出院。   弥尘法师亲自来接。   见师叔毫无病容,弥尘法师跟薛湄道谢,念佛之后带着他师叔走了。   翌日,翠微寺的小沙弥送了三个平安符过来,一个是给薛湄的,剩下是给彩鸢和照影的。   “……师祖好多年不做这个了,还请小姐一定要收下。我们师祖做的平安符,平时求不来的。”小沙弥道。   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让薛湄觉得很可爱。   主仆三收下了平安符。   薛湄知道高僧所赠,意义重大,故而她贴身放好;两个丫鬟也学样,同样放好。   而后,弥尘很长时间不下山了。   成兰卿有事寻他,他也借口参禅,不肯相见。   这个时候,成兰卿的气度就显露出来。她丝毫不急,也不逼迫弥尘。只是在弥尘说不见之后,不再打扰。   这让弥尘反而有点内疚了。   盛夏越发炎热了。   大哥在衙门的差事,越来越忙。因为他办事得力,居然从礼部换到了工部,皇帝还见了他两次,夸奖他办差有想法、有脑子。   修竹的铺子生意也非常红火。   薛湄的那些三七,在聂老农的照料之下,都活了下来。   她心情愉快。   然而好日子中,总会掺杂一点烦心事。   古代城市,尤其是江边城市,没有水泥丛林与高楼大厦,早晚气温差特别大。薛湄贪凉,夜里非要睡竹床,还不肯铺被子。   丫鬟们觉得大小姐靠谱,就随了她。   然而大小姐并不靠谱。   早起的时候,她不停打喷嚏,跟丫鬟们开玩笑:“谁这么早想我?”   上午头重脚轻开始发烧了。   一院子丫鬟吓死了。 第667章 王爷伺候我   丫鬟们不知大小姐这般不着调,一个个吓得变了脸。   薛湄给自己打了一针退烧针,用被子蒙住头,正在浑身汗出如浆。   彩鸢阻拦住了乱嚷嚷的红鸾:“行了别折腾,大小姐发汗呢。等她出了身汗就没事。你让人准备热水,给大小姐沐浴;临波,你去厨房吩咐,让做些酸乳酪来,大小姐吃这个开胃。”   丫鬟们准备去了。   薛池来了,丫鬟们想走又不敢走,全部立在跟前。   上前摸了摸薛湄的额头,还是滚烫。见她半昏半睡的,薛池脸色极其难看,阴沉得仿佛要杀人:“昨日谁值夜?”   丫鬟们瑟瑟发抖。   红鸾顶着大少爷如刀子般的目光,上前解释:“大小姐从来不让人夜里服侍。”   “你们就不管了?”   “是,我们都要听大小姐吩咐,她才是我们主子。”红鸾道。   薛池:“……”   不知怎的,被红鸾顶撞了几句,薛池脸色反而缓和了点,人也回神了。   彩鸢没红鸾那般放肆,她还是挺怕薛池的。   见薛池不说话了,彩鸢这才上前:“大小姐用了退烧药,正在发汗。待她一觉醒过来,汗出完了,就没事了。”   薛池沉吟不语。   他让丫鬟们都去忙,他要守在这里。   彩鸢给红鸾使了个眼色,然后诸丫鬟全部退出了薛湄的寝卧。   薛池时不时伸手,探一下她的额头。触手滚烫,他的心似乎也被烫了下,他拧了个湿毛巾给她敷上。   薛湄其实做了个梦。   她又梦到了那次爆炸。   背景很嘈杂,一切都像真实的,却又在失真:“……还在研发阶段,实验室给我爸送了一台,争取能拿下二十年的研究经费。”   “所以,你打算拿个研发初级阶段的东西给我用?”薛湄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又非常急切,“别闹了,快发求救信号。”   “我们遭了埋伏,你还没反应过来吗?有人要我死。”   “……你试试看,也许真的能穿越时空。”   “咱们俩这样有缘,你降落的那个时空,也有我的祖先。”   “你取代的人,一定跟现在的你有血脉关系,肯定是你的祖先……”   断断续续,就像是个荒诞的梦。梦里支离破碎,哪怕薛湄再努力,也无法拼凑出前因后果。   她挣扎着醒过来时,听到了争吵声。   “……所有人都退下,我在这里照顾她。”是萧靖承的声音。   他语气强势,俨然这是他家。   “你能照顾什么?你是会服侍她梳洗更衣,还是能照顾她用药吃饭?”薛池的声音也很高。   似乎从未见过大哥这样暴烈。   丫鬟们大气不敢出。   两位王爷吵架,大小姐又没醒,她们无人撑腰,不敢言语。   薛湄重重咳嗽。   外面的争吵声停止了,几个人涌入了薛湄的寝卧。   “……我已经退烧了,就是有点口渴。”薛湄道。   丫鬟红鸾手脚麻利。   她抢到了茶壶,倒了一杯茶打算递给薛湄,转眼瞧见了两位王爷,她愣了一下之后,把茶盏塞到了萧靖承手里,示意他给大小姐端过去。   薛湄:“……”   萧靖承眉梢一挑,赞许看了眼红鸾。   薛池则沉默了,脸上怒容敛去。见满屋子都是人,而薛湄的确像是退了烧,他默默转身出去了。   走出门的时候,他脚步有点虚浮。饶是他没有叹气,薛湄似乎也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茶有点烫,薛湄喝得很慢。   萧靖承伸手,试探着她额头,的确不烧了。   薛湄还是鼻塞,一边喝茶一边感叹:“谁能想到,我大夏天伤风了。”   萧靖承:“这也平常,大夏天更加要注意,不能过分贪凉。”   薛湄点点头。   这次的经验教训告诉她,越是热的时候,越不能整夜睡竹床。   萧靖承:“方才不是故意吵闹。我见你很不舒服,想着你可能要进空间去休整,这才要赶走他们。”   薛湄忍不住心中一暖。   “打了退烧针,已经无碍了,我不用进空间。”她喝完了水,微微侧过身子躺着,去看萧靖承。   生病让她眼神软软的,格外温柔。   温柔这个词,总是跟薛湄不沾边。一旦瞧见了,萧靖承很是新奇,伸手抚摸着她面颊。   薛湄想要避开:“当心传染给你。”   “不妨事。”萧靖承仍是很坚持。   出了身汗,薛湄需要洗洗。   丫鬟们抬了水到净房,由红鸾服侍着,薛湄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又热出一身汗,反而更轻松舒泰了点。   洗了两遍,这才把自己洗清爽了,薛湄更衣出来,依旧躺在床上。   床上的被褥、床幔,全部换了崭新的。   “谁让换的床幔?”薛湄笑问,“还挺有心的。”   锦屏:“王爷让换的。之前那么虽然轻薄,但颜色沉重。这种浅粉色明媚鲜艳,床幔更薄,对大小姐养病有好处。”   薛湄啼笑皆非:“我只是染了点风寒。”   “咱们王爷恨不能把大小姐当亲娘伺候。”红鸾说。   萧靖承:“……”   薛湄啼笑皆非,提醒红鸾不许胡说八道,又让她们各自去忙碌,不用围绕着她。   屋子里还有一碗酸乳酪,薛湄没有胃口吃。   众人出去了,薛湄和萧靖承在里屋说话。萧靖承脱了鞋,把薛湄抱在怀里。尽管薛湄再三说可能会把风寒传染给他,他亦不在乎。   “你最近是不是太劳神了?”萧靖承亲吻了下她的鬓角,问道。   薛湄不觉得。   身体需要通过发烧锻炼自己的免疫力。   距离上次生病,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就到薛湄都有点记不得了。   长时间不生病,就像免疫系统得不到更新,一旦有什么事,可能就全线崩坏,那样才危险。   两三年一次的重感冒,没什么坏处。   “真没事。”薛湄笑道,“既然你觉得我最近劳神,那我就不劳了,休息一段时间。”   她生病的消息,有心人很快就知道了。   大皇子和成兰卿过来探病,没有进蕙宁苑,被薛池拦住了。   “她是风寒,千万别把病气过给了大哥。”薛池说,“她还说自己病容憔悴不好看,不想见人。”   大皇子看了眼成兰卿,忍俊不禁。   是怕输给成兰卿吧?   成兰卿也莞尔,想得却不像大皇子那样简单。   她觉得薛池是故意而为,疏远大皇子的意思很明显了。   他们从庄王府离开的时候,遇到了其他访客。   这访客,让成兰卿有点吃惊。 第668章 各有心机的探病   成兰卿与大皇子在庄王府门口遇到了弥尘法师。   弥尘法师这段日子又恢复了从容,脚步平稳而缓慢。瞧见了大皇子等人,他表情不惊讶,上前见礼。   大皇子看了眼成兰卿。   成兰卿脸上笑容不减,与弥尘法师还礼:“法师,好些日子不见了。”   “是,许是最近缘法太浅了。”弥尘法师道。   成兰卿:“……”   分明是你避而不见。   她心中恼恨,面上不显。   寒暄几句,弥尘法师进了庄王府。   成兰卿和大皇子上了马车,轻轻叹了口气:“成阳郡主真是厉害。她几句话,弥尘现在躲着我。反而是她生病了,他急急来探望。”   大皇子:“弥尘恐怕对你我有了心结。”   “殿下放心,我自有办法解了他心结。”成兰卿道。   大皇子心里却是想到了袁家幕僚白公子。   白公子那样能耐,也许他可以从中替成兰卿和弥尘周转。   “……又要辛苦你。”大皇子道,“唉,这成阳郡主来了大半年了,却从来不替我出力,她也太拿乔了。”   说薛湄给脸不要脸了。   她真算那么回事的话,梁国就不会囚禁她五年。   大皇子以礼待之,她反而孤傲了起来。离开了庄王庇护,她在楚国算什么?   她在梁国那些基业,又搬不到楚国。她不就是个落魄离乡女吗?   大皇子自负很诚心了,仍是得不到她半点回应。盐矿的事,至今也没解决,让大皇子很烦心。   至于吗?   大皇子身边能人不少,成兰卿就未必输给薛湄。   “殿下,可以给庄王一些事做。她不肯帮咱们,总得帮庄王吧?”成兰卿道。   大皇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一旦薛湄还是拒绝帮忙,那她滚回梁国去做她的阶下囚好了。   她当楚国什么地方?   大皇子和成兰卿有了计较,而那边薛湄仍是不见弥尘法师。   薛池进来告诉她,她神色懒懒,摆摆手:“我决定了要修养,就不见任何人。让他回去吧。”   “连法师也不见?”   “我又不信佛,见他作甚?他涉世太深,我不喜欢他了。”薛湄道。   薛池:“……”   “他上次送过来的火焰鸟,倒是很有意思。”薛湄道,“大哥,你说他肯把火焰鸟的制作工艺告诉我吗?”   薛池:“不可能。”   “那你告诉他,我已经睡下了,病得不能见客。”薛湄道。   薛池:“……”   弥尘法师跟大皇子和成兰卿一样,吃了个闭门羹。   薛池对出家人有点敬畏,当着弥尘法师的面,说那些话,总感觉略有点拘谨似的。   他没办法像薛湄那般淡然。   弥尘法师笑了笑,心中了然。   “……这是一株上好的人参,送给姑娘补补身子。”弥尘法师道,“为的是姑娘救了师祖。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薛池接了过来。   是一株百年老参,听闻关键时候可以续命,非常难得。   他替薛湄收下了。   将老参给薛湄,薛湄心情倒是很不错。   “……地地道道的百年老参!”薛湄感叹说,“这种老参,真的可以续命,有钱都买不到。”   这算是弥尘法师额外给薛湄的,因为救他师祖,弥尘法师已经给了“诊金”,就是将来要无条件答应薛湄一个条件。   “等你病好了,可以去翠微寺上香,算是跟他和解吧。”薛池道。   薛湄颔首,同意了这话:“是应该和解。”   她也没想和弥尘怄气。   他立场如何,那是他的事。就像小郡王,薛湄跟他不照样做朋友吗?   她这么一生病,萧靖承也弄了好些补药给她,恨不能把她的蕙宁苑当药铺。   他每晚都来。   薛湄总是依偎在他怀里,进入梦乡。这几日睡得特别踏实,心里像是有了什么依靠。   “……成兰卿最近放什么大招了吗?”薛湄问萧靖承,“感觉她最近过得很平和。”   “朝中支持大皇子起复的,已经占了大成。她肯定出力了。还有,大皇子的正妃病了好些年,最近病情越来越严重了。”萧靖承道。   认真算起来,成兰卿到大皇子身边的时候,大皇子的正妃就开始生病了。   一开始只是小病,断断续续,谁又放在心上?   病了几年,最近缠绵病榻起不来,也是情理之中。   当初大皇子被废,在岭南艰难求生的时候,他的正妃一直跟随着他,照顾他。夫妻俩彼此扶持,感情深厚。   若不是这样,大皇子妃也未必需要死吧?   “你说,我要是去见见大皇子妃,把她治好了,成兰卿会不会气得跳脚?”薛湄问。   萧靖承听罢,忍不住大笑起来,差点吵醒了丫鬟们。   然后,他又对薛湄道:“我见过大皇子妃,她现在病入膏肓,形容枯槁,不是轻易能治好的。”   “我知道。”薛湄道,“但是你忘记了吗,我除了会医术,还拥有鬼戎的蛊虫。”   “蛊虫?”   “苗疆的巫蛊之术,你以为是什么?它就是医术。”薛湄道,“苗王教过我好几种巫祝词,治疗各种疾病。”   萧靖承:“……这么做,肯定有什么后果吧?要不然,苗疆的神医早已遍布天下了。”   薛湄:“……”   他果然是很敏锐的。   亦或者说,遇到她的事情,他总是会多个心眼。   “也没什么后果,就是会反噬自身嘛。”薛湄尽可能轻描淡写,“病人的病情越重,反噬就越严重。”   萧靖承顿时沉了脸。   “不可轻举妄动。”萧靖承道,“你哪怕救活了大皇子妃,她是否会站在你这边,难说;她有没有本事防范成兰卿,将来再次遭了算计,也难说。   她那里是一处危楼,如果她自身不够强悍,不是成兰卿的对手,她迟早还要出事。你受苦帮她,也救不了她。”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薛湄冒险。   薛湄心中温暖,点头再三保证,绝不会涉险,萧靖承才算放心了些。   然而世事难料。   薛湄打算恶心恶心成兰卿,不成想成兰卿那边已经出手了。   他们对付的,不是薛湄,而是薛湄的大哥薛池。   大皇子给薛池指派了一个特别恶心的任务,至少薛池是绝不想要的。 第669章 讨好的技巧   不知是大皇子还是成兰卿的主意,让薛池去与裴家四小姐联姻。   现如今京城最有名望的贵女,就属于裴家四小姐。   四小姐貌若天仙,才华出众。今年二十岁了尚未出嫁,是因为她十六岁上定亲,一场大病差点要了她性命。   而后,高僧指点,她想要一生安康平顺,需得晚些时候谈婚姻,至少要过了二十岁。   裴家退了她的亲事。   男方很担心自家儿子落个“克妻”之名,见四小姐病得快要死了,巴不得退亲。   退亲之后,她却是一天天好了起来,而后果然不再犯病。   楚国女子,十五岁及笄就议亲。议亲也分程序,大户人家议亲非常繁琐,整个流程下来,两三年是很常见的。   故而,十四五岁议亲,十七八岁成亲正当年,二十岁成亲也可。   只是到了二十岁才议亲,待议亲之后成亲,恐怕要拖到二十三、四,就稍微显得年长了。   不过,裴家这等门第、裴四小姐那等人品相貌,别说二十了,哪怕她过了三十岁,求娶的人也会踏破门槛。   往往是财产、权势不够丰厚的女子,才会被人嫌弃年龄大。   “……裴相虽公开支持我复位东宫,却一直不与我们亲近。想来是那位幕僚办事出了点差错。”大皇子对薛池道,“若能与裴氏联姻,就最好不过了。”   哪里是幕僚办事出了差池?   幕僚白公子上门威胁,裴相自然以为大皇子也知晓他家秘密,对大皇子避之不及,还能亲近得起来?   此乃隐患,大皇子哪怕复位了,也未必能做皇帝。   裴相可是老狐狸。   薛湄这一招,明面上帮了大皇子,展露了袁家手段,背地里却是给大皇子树一劲敌。   大皇子也感受到了裴相的疏远。   立嗣从年初谈到了现在,已经快大半年了,五皇子势头一直不减;被挤下来的六皇子重新拉拢朝臣与望族。   再回头一瞧,大皇子发现自己的优势,现在所剩无几了。   外人只看大皇子风头正健,但只有他自己和成兰卿知道,他们快要黔驴技穷了。   庄王是坚定的大皇子党。哪怕天塌下来,他也是忠诚于大皇子的。   他不像是皇帝的儿子,更像是大皇子的。   因为当年受大皇子案的牵连,他至今没有正妃;腿有残疾但他举止优雅,外貌俊美,比起那些模样平凡的男子,更受女子青睐。   薛池需要表忠心了。   “……大哥表明拒绝了吗?”薛湄问。   薛池:“没有。一旦明确拒绝,恐怕就要撕破脸。”   “大哥还是要有自己立场。”薛湄道,“你是兄弟,也是臣属,却不是他的下人。只有自家下人,才可以随意配对。”   薛池:“……”   薛湄言语刻薄,可见她恼火了。   很久不曾见她这般恼怒,唯有在他的事情上,她才如此。   自己在薛湄心里,是有份量的。   薛池只感觉心口一软,有种又酸又甜的情绪涌入。在大皇子府被冻成冰锥的心,也慢慢融化了。   “我明日进宫去一趟。”薛池道,“一旦我成功了,再明确拒绝。我说过,我的婚姻要自己做主。”   薛湄点点头:“大哥加油。”   “加油?”   “就是要更努力。”薛湄道。   薛池失笑。   第二天,他果然进宫去了。   薛池回京之后,从来不到宫里,更别说皇帝跟前了。   这会儿他进宫,也不是去见皇帝,而是去见了德妃。   德妃是菩萨心肠——谁都可拜她,她对谁都笑眯眯,慈祥温柔,但她心里不搁下任何人。   想要巴结她、求她偏袒,或者办事,那都是妄想。   慢慢的,大家摸清了德妃脾气。饶是她与皇帝感情不同寻常,旁人也不会走她的门路。   来到她这里的,都是单纯坐坐。   薛池也来了。   “……我听人说,娘娘很喜欢《茶经》。”薛池道。   德妃的确很喜欢沏茶、论茶:“你也读了《茶经》?”   薛池道是。   然后,他和德妃说起了茶。   相传有道茶艺,可以在水中沏出各种鲜花,惟妙惟肖。   德妃听了,更感兴趣:“这个不是传说。我记得在建弘七年的时候,有位师太进宫给太后娘娘拜年,就沏过这样的茶。   只可惜,她隔了几个月去世了,手艺没有流传下来。我也是从那时候起,就很喜欢沏茶。”   薛池:“我偶然得了一本《茶略》,上面就有这种茶艺记载。那书乃是孤本,前些日子被毁了。   好在我妹妹读过就记得,全部抄录下来。本想献给娘娘的,又怕冒犯。”   德妃眼睛一亮:“真有这样的书?”   “是。”   “你拿来我瞧瞧。”   薛池从怀里掏出那本《茶略》,约莫几千字,其中就讲述了三种沏出花样的办法。   德妃读着读着,如痴如醉,居然忘记了薛池还在。   读熟了,她让宫婢端了茶和热水来。   一下午的尝试,德妃终于在水中酝酿出了一朵花。只是一现,几息就消失不见了。   饶是如此,她也极其高兴。   “还是你孝顺!”德妃高兴说,“今后有了好书,别怕冒犯,直接送进来。你乃是皇子,咱们母子之间,何必这样见外?”   薛池道是。   他从宫里离开了。   消息灵通的,很快把这件事传遍了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皇帝也听说了。   他去德妃那里,果然见她沏出了一朵牡丹花的茶,欢喜得像个少女,眼睛都发亮。   “看来,庄王讨好用在了点子上。”皇帝漫不经心端起茶喝了一口,“他求什么?”   “他没说。”   “没说?”   “没说就是说了。”德妃笑道,“他求一庇护。朝中肯定有人叫他为难了,他逼不得已。我放出话了,就说很喜欢他送的书。   不管谁让他为难,估计都要掂量。要说起来,他怪可怜的。唉,也是不容易,瞧着倒是淡薄又聪明。”   皇帝表情淡淡。   世上可怜人太多了,哪里都同情得过来?   身为皇子,他们锦衣玉食,能读书,出入有仆从,比一般人强太多了,还有什么可怜的?   能活着,就不可怜。   要知道皇帝成长的过程,就是在权臣、门阀的死亡威胁之下的过程。他所经历的、承受的,绝不是他儿子们能比拟的。   故而,皇帝也许是嫉妒这群躲在他羽翼之下享受荣华富贵的儿子们,狠起来的时候,就把他们赶到野蛮之地去吃沙子。 第670章 已经有了心上人   “来,尝尝本宫这茶。”   “开花了?!娘娘真了不得,这手艺天下一绝!”   “陛下也说好。只是本宫年纪大了。若是再年轻些,能沏得更好。本宫一生钻研这茶艺,不成想是庄王那孩子送了本书,才成了这手艺。本宫死而无憾了。”   德妃娘娘宫里,最近时常爆发出这样的对话。   她邀请一些诰命夫人、长公主,到她宫里品茶,顺便说了这么一席话。   德妃一生爱茶。   然而,不管你多好的茶具、茶叶,泡茶技艺,送到她跟前都被退回去。   她不自夸,就连皇帝也不会专门夸她的茶好。   但是她的茶的确好。   她宫里最贵重的,是那只巴掌大的小茶壶。听闻太后娘娘在世时候就养着的,至今三十几年了。   就是这种不提、不问,反而成就了她的爱茶。   没人可以随便送茶给德妃,也没人能有幸喝到德妃泡的茶。   不成想,她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突然在茶艺上突飞猛进了,居然把这种失传的手艺给学会了。   显摆是其一,说庄王好话才是最重要的。   庄亲王瞬间成了京里红人。   “最近没得罪庄王府吧?”   “大皇子那边,也要走动频繁些。马上就中秋了,要给大皇子府和庄王府送些鲜果。”   这样的议论声不断。   大皇子大喜。   成兰卿却是微微蹙眉。   这么好的机会,庄王明明可以给大皇子的,他却自己跑去了。   大皇子倒是不介意,他很了解德妃。德妃的性格,跟皇帝如出一辙,他们俩都是太后教导出来的。   “……我要是去送这书,德妃看都不会看,肯定借口自己眼睛花了、年纪大了,推脱了去。”大皇子道,“她知你有所求,就不会接受你的东西。   小九却不同。他在德妃跟前无所求,只是想要单纯讨她欢心。德妃本就爱茶艺,所以她接受了。这才是小九的本事。”   成兰卿听了,仍觉得事情不简单。   “有了德妃器重,小九跟裴家联姻,恐怕要容易很多。”大皇子又道。   成兰卿想的,却是正好相反。   只不过,这个恶人没必要由她来做。她对大皇子的话,不予置评。   大皇子派人请了薛池去,打算跟他仔细说说像裴氏提亲之事。   薛池脸色却很严肃,甚至有点阴沉。   大皇子很少见他这般神色,有点诧异。   兄弟俩对坐,薛池开口了,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点绝情的冷漠:“大哥,当初跟随你,不是因为你帮我。   在大哥身上,我看到了尊严与希望。不知这些年大哥是否改了初心?对我而言,自己的婚事能自己做主,就是一桩体面事。”   这般直接。   大皇子噎了好半晌。   他终于体会到了一个父亲的心情。那些父亲吼孩子的话,他也很想说:“我是为了你好。”   而本质上:“我是你爹,你得听我的。”   “怎么,不喜欢裴四小姐?”大皇子努力挤出笑容。   薛池:“不在于是否喜欢她。”   “那你在乎什么?”   “在乎的是,她不是我选的。”薛池道,“婚姻之事,除了父皇,我还是想自己做主。请大哥见谅。”   大皇子:“……”   被如此直白顶回来,意料之外。   他愣了好半晌,突然发现小九这次所作所为,不是为了辅助他,而是为了反抗他。   一时间,大皇子就像无数的父亲那样,权威受到了挑战,起了把儿子给打一顿,或者折腾,令他臣服为止的心意。   “……我心中有一人。”就在大皇子暴怒的时候,薛池又道,“山回路转,也许我可以娶她。”   “谁?”   “大哥,我不是很想说。”薛池道。   大皇子:“……”   薛池从大皇子府离开的时候,大皇子仍是很愤怒。   一个从小听话的人,现在不听话了,对大皇子而言是难以接受的。   成兰卿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她不肯多说什么。   九皇子起了异心,毋庸置疑。他身边跟着的薛湄,本身就无投靠诚意。在薛湄的挑拨之下,九皇子对大皇子不忠诚,成兰卿很能理解。   “……殿下勿恼。庄王殿下心上人,定然是成阳郡主。”成兰卿说,“为了她,他才不肯娶裴家四小姐的。”   大皇子也想到了这个。   “若他能娶了成阳郡主,倒也不错。”大皇子深吸了一口气,如此安慰自己。   他很少恼火,这个时候就是情绪在作怪,让他一根筋。   大皇子决定出城去跑马,让自己换个心情。   薛池倒也没有轻松。   他在猜测大皇子和成兰卿的后招,以及自己应该如何化解。   就在他考虑的时候,萧靖承带着他的长子进宫去了。   他们父子跟其他王爷、世子不同。在皇帝跟前,他们俩是很随意的。   行礼之后,萧靖承跟建弘帝说起了他封地今年秋上的收成,提到了新产的糯米。萧靖承说了好几种美食,打算让宫里的御厨做给他吃。   世子则随意翻阅皇帝案几上不重要的一些奏章。   “……皇祖父,您看这些,累不累?”世子问建弘帝。   建弘帝笑道:“年纪大了,是有些累了。”   “孙儿进宫来住,给您念奏章吧。”世子道。   建弘帝知道靖王夫妻俩没什么见识和学问,也知道世子刚刚启蒙不过一年,听说也是很笨,气走了好几位师父。   他哈哈笑起来:“那好,你给祖父念念。”   世子接过一本,果然念了起来。   这个时候,宫婢端了新鲜点心进来,靖王就坐下喝茶、吃点心,整个殿内只有孩子郎朗念书声。   建弘帝一开始漫不经心听着,而后越听越错愕,眼神都明亮了几分。   这篇奏章是吏部臣写的,比起武将的大白话,用词也讲究很多。可才启蒙不久的靖王世子,居然没有错一个字。   皇帝还记得,靖王妃说一位鸿儒爱吃大蒜,口气重,孩子受不了非要辞退人家,一时成为笑柄。   怎么短短时日,世子进步这般大?   “府上请了什么先生?”建弘帝问萧靖承。   萧靖承:“还是以前那位,没换。”   他们府上有个比较温和的先生,故而世子启蒙总是拖拖拉拉不能成功。   建弘帝:“来人,去接王妃来。混账,成天就知道吃,什么都不管。朕十三个儿子,十二条是龙,独独你是猪。”   萧靖承:“……” 第671章 皇帝的赏赐   阿梦急匆匆赶来。   脚步急,心里却不急。   王爷带着世子进宫做什么,阿梦一清二楚。   原本就是计划好的。   陛下要问什么,阿梦心里也有数。因靖王府在御前受宠,阿梦急归急,倒也不见她乱了方寸。   进御书房跪下行礼,阿梦还没等皇帝开口,就笑着替自己丈夫和儿子求情:“父皇,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们俩一般见识。”   靖王府的人素来没大没小。   皇帝不介意。   别人说一句话、一个表情,皇帝都会看在眼里;但靖王夫妻言辞无状,皇帝也不会多心。   这不仅仅是种宠爱,更多的放纵——哪怕你想要害朕,也随你。   太监们瞧王妃也咋咋呼呼的,再去看皇帝,果然见他像个无奈的老父亲,微微蹙起了眉头。   皇帝招呼阿梦过来,把奏章递给她:“你念给朕听听。”   阿梦拿过来,是吏部关于州府官员选拔被豪门垄断的利弊分析,又酸又臭。   她讨好笑笑:“父皇,这种奏章儿媳念不来,全是锦绣章呢。”   皇帝表情淡淡:“咬嚼字,故意恶心朕,什么锦绣!”   太监:“……”   皇帝却终于说到了主题。   他指了指靖王世子,说他能把这一篇奏章读下来,不同寻常。   能把朽木雕成花,靖王府新请的夫子厉害了。   “……父皇,怎么突然要念这个?”阿梦直接问。   “你儿子全部念了出来。”皇帝也懒得跟她绕圈子,直接问,“你们用了什么法子逼迫孩子念书?”   阿梦忍不住捂住嘴笑。   萧靖承在旁边吃了一肚子点心,甜得他恶心。他不知道玄狐有爱吃甜点的习惯,所以不曾留意。   直到他换过来,得知玄狐每次进宫,都要把皇帝和德妃的点心蹭一遍,萧靖承脸都黑了。   他吃点心满心腻味,见阿梦还在那里故弄玄虚,还不知何时能结束出宫,故而他直接道:“没有逼迫,父皇。   是九弟的义妹白姑娘,她给了我们一本小册子,叫《千字》,就是把一千字编成朗朗上口的歌儿。   孩子们先跟着先生学背诵《千字》的歌儿,很容易就背熟了。然后再一个个对照着认字。   一个月后,他们几个能把千字上的字认全。白姑娘让先生教孩子们‘听写’,就是先生念,他们写。   这个真有效果,现在三个孩子都认识字了。别说孩子们,白姑娘身边的丫鬟短短时日也识字了。”   建弘帝听得一愣一愣。   在这个年代,读书是高门大户的事。权力和官场被垄断,也是因为寒门士子提拔不出来,他们没有认字、念书的条件。   往往启蒙是三五年,就是说光认字这一项,就是三五年光阴。   三五年请先生,花费不赀。   读书、认字,的确是很昂贵的事。   不成想,靖王却说成阳郡主有很好的办法,不仅仅可以让孩童快速掌握认字,连婢女都能学会。   皇帝又想起,前些日子有人的确说过,庄王府连下人都认识字。   “什么《千字》?”建弘帝坐正了身姿。   “皇祖父,孙儿知道,孙儿念给您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孩子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清脆悦耳。他所念的,朗朗上口,平仄押韵,既像是儿歌,又像是小调。   建弘帝听住了。   阿梦则招呼太监,跟他耳语几句,太监转身去了。   建弘帝没有留意到,他所有注意力都在靖王世子身上。   这个寡言、有点笨拙的孙儿,此刻口齿清晰,流畅得像唱歌,口中滔滔不绝。   建弘帝一句句听,感觉不仅仅读音上押韵,意义上也有承前启后的作用,故而不会读完就忘记,很容易背诵。   《千字》应该是这个年代后期出现的,也就是说,哪怕薛湄不带过来,它也很快要问世了。   它是几千年验证过的、启蒙最好的章,没有之一。   短短几个月,就可以让人掌握基本上的字,达到脱盲的效果。它成效斐然,效果极佳,故而到了太空时代也在用。   靖王世子已经机械背诵了这篇章成千上万次,故而那些词都是他脑海中的潜意识,他毫不磕巴读完了。   建弘帝听罢,就像久渴的人痛饮下了一杯凉水,面颊上的毛孔都似舒张开了。   “好章,好章!”素来自持的建弘帝,连连感叹。   派往靖王府的太监,也从靖王府拿到了《千字》,送给了建弘帝。   薄薄一本,只不过千字,却是如此上口。   编这样一篇启蒙章的人,是如何的锦绣玲珑心?   “成阳郡主教的?”建弘帝手轻轻抚过小册子封面,心里默默道,“成阳郡主!理所当然,世上有人如此睿智博学的,应该是她!”   皇帝情绪兴奋又激动。   他知道薛湄在梁国推行科举制,但取的还是门阀望族的子弟,只是比较落魄,一时得不到推举做官罢了。   这根本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想要动摇门阀分夺皇权,唯一的办法就是讲门阀冲垮。   这么一本启蒙书,只要让茶馆的先生会背、会读,甚至将它编成歌,流传出去,慢慢就会有很多人通过这些歌词去对照本,从而识字。   世上聪明人很多,想要往上爬的人也很多。   成阳郡主解决了皇帝一大难题。   这个难题困扰了他几十年。   建弘帝要在自己老年的时候,替儿子办成此事,将来儿子的王朝就不用受门阀望族欺负了。   “父皇,您冷静些。”阿梦和萧靖承都劝,怕建弘帝一高兴就背过气。   建弘帝站起身,在宫殿里踱步,来缓解自己的激动。他要冷静点。   “来人。”他喊了大太监。   大太监立马到跟前说话。   “快到中秋了,朕想着阖家团圆。庄王府偏僻,朕想见他一面都难。赐青雀街宅院一栋,着令庄王搬过来,时常进宫陪伴朕,承欢膝下。   至于庄王义妹,聪明毓秀,赐红宝石头面一套,蜀锦五十匹。”皇帝道。   青雀街的宅子,住着皇帝的叔叔谆王,以及五皇子纪王、六皇子辰王。现在让九皇子庄王也搬过去。   这朝局,越发热闹了。   薛湄应该很高兴。   她睚眦必报,大皇子才逼迫薛池娶亲,她转手就把薛池抬到这样的位置上,让大皇子处境尴尬。   萧靖承也很想看看大皇子此刻表情。 第672章 郡主大才华   圣旨下来的时候,薛池整个人懵了。   好好的,怎么赏赐他青雀街的宅子?传闻,青雀街可以闻到皇宫的丹桂清香,与东宫只有一墙之隔。   能住在青雀街的,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身份尊贵。   青雀街是紧挨着护城河的,可以喝护城河里的水。   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同时被深深震撼了下。   “……是萧靖承和阿梦推波助澜的。”薛湄道,“自从靖王府三个孩子启蒙很顺利,咱们府上的照影和临波认字很流畅之后,萧靖承就想要把这件事告诉皇帝。”   薛池:“……”   顿时不太想要承这个恩情了。   “这个时候去说,让大皇子知道我的能耐。”薛湄又笑道,“旁人猜测不透,大皇子和成兰卿肯定知道是我帮你。   你拒绝了裴家,他们怎么猜测?定然以为你想要娶我——不要这样想,不会有结果。总之,在他们看到我能左右皇帝的时候,他们肯定更希望你可以娶我。”   薛池:“……”   锦屏就瞧见自家大小姐嘚瑟不已,而大少爷一言难尽。   好半晌,锦屏都觉得大少爷寻不到合适的词,一脸无语看着大小姐。   何人有大小姐这般自夸?   当然,何人又有大小姐这般本事?   屋子里一时沉默,薛池良久之后,终于把自己的舌头寻了回来:“我得辞了那宅子。”   “当然得辞了。谁稀罕住青雀街?跟个活靶子似的。咱们要住就住护城河内,护城河外的地界都看不上。”薛湄道。   薛池:“……”   护城河内,只有皇宫了。   他一时觉得薛湄无比霸气,同时又恨不能问问她是不是脑子进水。   不过,她说住在青雀街像活靶子,倒是说到了薛池心坎上。   依照他现如今的地位,住在青雀街的确就是人人围攻的对象,毫无意义。   果然,翌日早朝的时候,薛池写了一篇感人肺腑的奏章,当众念了出来,要辞掉皇帝赏赐给他的宅子。   皇帝本也不是要赏他。   建弘帝这个人,讲究集中力量干大事。比如说,他现在就想死前让门阀分崩离析,以及他想选出个爱民如子的人做太子。   至于其他的,他一般都懒得计较,除非触及逆鳞。   就像薛池这样不识抬举,在建弘帝的心里,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故而薛池辞了,他顺势就收回了。   好像只是父子间一个玩笑。   倒把观察局势的朝臣们看愣了,不知皇帝到底对庄王是个什么态度。   要说皇帝不器重庄亲王,皇帝给庄王的义妹赏赐程娘子的五彩线,又赏赐绫罗绸缎和头面,可都是看着庄王爷的面子。   要说器重,皇帝对庄王态度散漫,完全就是看小吏的神态。   总之,稀里糊涂。   皇帝赏了,薛池辞了,皇帝收回了,事情发生到现在,一切都像是做了场梦。   只有裴相能猜测到缘故。   这日下朝,裴相回家之后,正好他老妻跟他说起了女儿婚事——四小姐至今也没定亲。   “……谢夫人上门,说庄王爷人不错。虽然腿有残疾,但其他方面挑不出错儿。人哪有十全十美?   谢家一心要辅佐大皇子起复,谢夫人的意思,就是想试探咱们口风,好给庄王爷提亲。”裴夫人说。   裴相听了,好像意料之中:“你如何回答?”   “自然是拒绝了。”裴夫人道,“庄王爷哪里都好,就是跟大皇子牵扯太深。”   裴相点点头。   裴夫人又说起庄王的宅子,裴相就说早朝的时候庄王推辞了。   “不要了?”裴夫人很是错愕,“为何不要?”   “那宅子不是赏赐给他的,而是赏赐给成阳郡主的。他拿着,除了令人猜疑,还有什么好处?”裴相道。   裴夫人觉得可惜了。   她暗中还是希望能把女儿嫁给庄王。   裴家的孩子们是男女分开排序,故而裴晚照都七岁了,四小姐这个做姑姑的尚未出阁。   “成阳郡主真厉害。”裴夫人说,“她这样的人,遇到明君才幸运。否则有人忌惮她才华出众,反而没个好下场。”   裴相点点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薛湄太出风头,对她无好处。   “这次,陛下又因为什么赏赐她?”裴夫人问。   裴相下朝之后就打听过了。   内侍还把《千字》给裴相看了,说皇帝让人印百万册,要发遍楚国。   裴相是臣,读完了《千字》,他也是愣住,觉得这篇章一出,任何章拿过来都是笑柄。   这样长的字,不用重复字,试问天下自负才华的学子们,谁能做到?   裴夫人也读了。   读完之后,裴夫人半晌才道:“多智近妖!这等才华,肯定要惊动读书人了。她应该藏拙,如此高才会招惹记恨的。”   当别人看完《千字》,就会产生一种无法触及的羡慕。   “我做不到。”学子们会这样想。   裴夫人突然有点担心成阳郡主了。   与此同时,皇帝亲笔给《千字》做序,夸这是千古启蒙第一书。   写完了序,打算拿去大规模印刷的太监,突然对皇帝道:“陛下,这篇《千字》,不书名吗?”   皇帝沉吟片刻,笑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就说此是从梁国传来的,成阳郡主被禁足时候,日夜苦读琢磨而成。”   故而,皇帝在作者的地方,大大咧咧书上“成阳”二字。   太监:“……”   随着第一版印刷,送到了诸位朝臣们手里,他们全部震惊了。   “梁国传来的吗?怎么第一次听说?”   “押韵且流畅,词意又相通,成阳郡主果然很厉害。”   “需得快点教授下去,否则梁国人人识字,咱们楚国拍马也追赶不上。”   “郡主被禁足,仍想着天下苍生的启蒙难题,实在了不得。”   “所有的书院、所有的先生,都应用此做启蒙。”有人很极端说。   很快,楚国京城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本小册子一样的书了。   薛湄人在家中坐,名从天上来。   她这次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建弘帝直接把这篇章算到了她头上。   幸好楚国人不知道她就是成阳郡主,否则这会儿她该要忙死了。 第673章 拉入局   《千字》一经问世,轰动一时。   四皇子吴王读完了,突然觉得庄王府义妹的诗才华,跟这个《千字》一笔,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这就是才女!”吴王很是感叹。   他正在家里为这篇《千字》着迷的时候,大皇子府突然派人,邀请他去吃饭。   听闻大皇子得了几尾新鲜的鲥鱼,在中秋节之前,请兄弟们都聚聚。   四皇子有点想和兄弟们聊聊《千字》,顺便跟那些不懂欣赏的兄弟说说它的好处。   到了大皇子府,却不见其他兄弟,只有他来了。   一时气氛很尴尬。   “……别急,小九等会儿就到了。”大皇子安抚他,“没想到,他们都这样忙。”   立嗣问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兄弟们这个时候就要站队。四皇子若不是被成阳郡主的章迷住了心神,稀里糊涂的,他也不会来。   不是大皇子党,最近就别登他的门。   果然,略微等了片刻,薛池就到了。   兄弟三人坐定,四皇子问大皇子:“大嫂呢?”   大皇子:“你嫂子在清阳养病,那边天气好,对她身体有好处。孩子们也在清阳。”   京里的大皇子府,只有大皇子与几名侍妾,其他家眷全部跟皇子妃留在了皇子妃的老家清阳。   四皇子没话找话,却又没说到点子上,让气氛更加尴尬了。   “……四弟最近读了那篇《千字》吗?”大皇子突然道。   四皇子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正中下怀,当即和大皇子聊了起来。   他对这篇章不吝褒奖,又说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成阳郡主是女子。若她是男儿郎,凭借这篇章,这天下第一才子美名非她莫属,将来怎么着也是个名满天下的鸿儒了。”四皇子道。   大皇子哈哈笑起来:“现在得个天下第一才女的美名,不也是一样?”   怎么能一样?   天下第一才女,听起来总感觉有点……没什么威望,就好像是被人吹捧起来的,而不是凭借自己的本事。   总之,同样的名声,换个性别就大打折扣了。   他们兄弟就说起了成阳郡主。   薛池看了眼大哥,不动声色。   “……有生之年,不知能否见一次成阳郡主。”四皇子很是向往,“听说她生得容貌丑陋。不过没事,才女哪怕再丑,也是美丽的。”   大皇子笑起来:“谣传而已。成阳郡主是很美丽的,是不是九弟?”   薛池神色淡淡:“成阳郡主的确是很好看,‘丑陋’是误传。说她好看,没人相信罢了。”   四皇子却道:“我倒是觉得,她定然不好看。越是有大才华的人,容貌上越是糟糕。毕竟上苍中庸,不可能把好处都给一人。”   薛池:“……”   “这话也不对。”大皇子反驳,“九弟的义妹白姑娘,不是有好词吗?她就生得很妩媚。”   四皇子一想到白姑娘,心头一跳。   他下意识看了眼薛池。   薛池略微板了脸,像是不愿意多提。再想到那位白姑娘可能是九弟的私人,四皇子心中就疼得抽搐了下。   接下来,大皇子句句暗示。   四皇子不是傻瓜。   有些时候,四皇子不够敏锐,但旁人暗示到了明显的地步,他还是能听懂的。   大皇子说:“宫里的人说,这《千字》是庄王府出去的,好像是白姑娘所作。但不知怎的,陛下书作者的时候,写了‘成阳’二字。”   四皇子猛然看向了薛池。   薛池:“大哥哪里听来的?这些话,我倒是一句也不知。”   这个不用猜,去宫里求证即可。   四皇子连饭也不想吃了,急急忙忙就想要去趟宫里,询问清楚。   饭毕,四皇子果然火急火燎告辞。   薛池看向了大皇子。   大皇子不等他开口,向他解释:“我是故意的。成阳郡主这次的章,笼络了绝大多数人之心。   若他们知晓成阳郡主就是萧姑娘,肯定能为我们所用。萧姑娘这样出力,不能白白浪费了。”   薛池听罢,表情里带着几分不悦:“大哥,这样的事,应该先同她商量。”   “她既然投靠,自然要拿出诚意。”   “……湄儿投奔的是我,而不是大哥。”薛池说,“大哥如此利用她,是成兰卿小姐教您的吗?”   大皇子一愣。   “大哥,做事不能冒进。一旦求快,就容易出差池,这是小时候你教导我的。现如今,大哥怎么忘了?”薛池问。   大皇子略微沉了脸。   “成阳郡主的章,是被靖王夫妻泄露出去的。”薛池又道,“大哥,火焰已经足够了。再添柴,恐怕烧起来难以自控。”   说罢,他站起身也走了。   四皇子从大皇子府离开,没有直接进宫。他只是等到这天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下差,派人送了些吃食给他。   大太监很卖人情给四皇子,他毕竟是德妃的亲生儿子。   “……是靖王亲口说的,王妃与白姑娘私交深厚。王妃为世子启蒙而苦恼,白姑娘给了这篇《千字》。   陛下龙颜大悦,问及何人所作时,陛下没有询问任何人,就亲笔书写‘成阳’二字。除夕时,陛下曾单独见过白姑娘。”   四皇子听了,心口一阵乱跳。   他努力按了按胸口,激动似一阵烈酒,在他血管里沸腾着。   原来是她!   怪不得这等采,这等胸襟!   有好几次四皇子见她眉心贴一颗美人痣的花钿,那颜色似火,心里还在想她的花钿好看。   如今想来,那几次正好是她没有贴。   因她往日总是贴着,假假真真,已经没人去计较了。   她果然眉心有鲜红美人痣。   传言说她三只眼,不可信;传言说她容貌丑陋,简直岂有此理!   论及采,莫要说女子,这普天之下又有几男子能及;论及医术,能开膛破肚,起死回生。   况且她生得妩媚……   四皇子想到这里,恨不能立马去庄王府提亲。   不过说起来……   她既然化作庄王义妹,就是说,这提亲未必能轮到自己。庄王的腿,那条以假乱真的腿,就是她做的。   他们俩感情深厚。   “她如何认得庄王的?”四皇子忍不住有点好奇了。   庄王如此普通一人,怎么有造化可以和成阳郡主做异姓兄妹? 第674章 不像是大姐姐的性格   薛池算计了大皇子,利用《茶略》在德妃跟前献殷勤,拒绝了大皇子的联姻提议。   大皇子也反击了薛池,把仰慕薛湄的四皇子牵引入局,给薛湄和薛池之间制造阻力与误会。   可惜他不知道靖王真实身份,否则他此举就显得可笑。   成兰卿也想把四皇子弄成薛湄的仰慕者,让他搅乱薛湄和靖王、庄王的局面。   她同意大皇子的做法,甚至给大皇子出谋划策,但她跟大皇子的目的肯定不同。   “……还真看得起我。”薛湄忍俊不禁,然后又问薛池,“大哥,四皇子爱慕我?”   薛池:“你不要胡闹。四哥和靖王一样受宠。要论起来,他在父皇心中地位,还在靖王之上。   他不争不抢,可这朝中无人敢欺负他。若有个不慎,他转过头来对付咱们,后果不堪设想,你可明白?”   薛湄点点头:“明白。”   然后她又问薛池,“他这么厉害的话,不如我嫁给他,然后利用他帮大哥你啊。”   薛池:“……”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襟。   明明啥也没有,为何他感觉自己被气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快要被薛湄气死。   “在他跟前,你也是这么说话?”薛池问。   “他”是谁,不言而喻。   薛湄道:“是啊。”   “方才那话,你敢再说一遍?”薛池冷冷问。   薛湄:“……”   翌日,阿梦和萧靖承带着孩子过来做客,四个人像个同盟,提到了大皇子挑拨四皇子追求薛湄的事。   薛池看着薛湄,不怀好意把她昨晚的提议,说了一遍。   阿梦目瞪口呆。   果然,还是准妃厉害。   萧靖承听了,则是很淡然:“若能帮到你,嫁了又如何?”   薛池:“……”   阿梦:“……”   依照薛湄的本事,弱四皇子根本不是她对手。   她若是真的想这么做,萧靖承会支持她。薛湄虽然胡来,该坚守的,她守得很稳。   在该靠谱的时候,她其实很靠谱,只是大家都以为她不靠谱罢了。   “王爷疯了。”阿梦道。   然后,她瞧见王爷和准妃等人都看向了自己,阿梦心惊按了按了胸口:“我刚刚的话,说出口了吗?”   众人:“……”   靖王夫妻俩闲坐,没什么要紧事,起身告辞了;薛湄也回房,打算出趟门;薛池还有很多差事,今天他上峰的儿子娶亲,他中午还要去喝喜酒。   大家都忙。   至于成兰卿和大皇子埋下隐患这事,暂时没有去担忧。   亦或者,薛湄根本不放在眼里。   《千字》的楚国流传开来,而后也流传去了齐国,快要到过年的时候,才传到梁国去。   此刻,皇后娘娘奚氏正斜依在美人榻上,手里捻了蜜饯吃,然后听女官慢声细语给她念《千字》。   “等一下……”奚宝辰打断了女官的读书人,“女慕贞洁,男效才良,这两句可不像是成阳郡主的口吻……”   女官笑着回答:“许是郡主改了看法?”   “那也不可能。”奚宝辰忍俊不禁。   贞洁、才良在大姐姐眼里,什么都不是。但这篇章的确好,通顺流畅,不用重复字,士子们提起来,没有不夸的。   也有人批判。   不过,批判的人多半带着几分酸腐气,又被其他人笑了去。   奚宝辰这段日子闲着无聊,就让宫婢读给她听。   “……算了,继续读吧。”奚宝辰重新捻了个蜜饯。   这个时候,皇帝来了。   奚宝辰待要起身迎接,皇帝已经到了跟前,并且让她免了一切俗礼。   轻轻拂过她微隆小腹,皇帝问她今日感觉如何。   奚宝辰:“特别想吃又甜又酸的果子,实在没有了,蜜饯也能凑合。”   皇帝一听,很是失望。   皇帝登基快两年了,后宫充实,他自己又年轻力壮,短短两年后宫添了九名皇子。   在这个年代,孩子夭折是很平常的。但现任太医院院判卢殊,医术极其高超,导致皇子们都活了下来。   皇帝已经有了九个儿子了。   去年一段时间,奚宝辰特意避开了日子,一直没有怀孕。   她也把自己的日子分出去,让皇帝恩泽其他妃子们,别冷落了她们。也是她的功劳,这后宫才能子嗣繁茂。   戚太后夸她天生有母仪天下的能耐。   三月份的时候,死胎了一次的贤妃戚思然再次怀孕了,预产也不过这半个月。   皇帝原本非常期待,也很高兴,时常去贤妃那里。   他对贤妃戚思然的感情,到底跟其他妃子们不同。只有皇后能跟贤妃争一争,其他人都要靠边站。   没想到,距离贤妃还有半个月预产期的时候,皇后这边传来喜讯,她又怀上了。   “肯定是女儿!”皇帝对奚宝辰道,“若贤妃生的也是女儿,那朕便有两位公主了。”   满宫都是皇子,皇子已经多而廉价了。而皇后生的长子、次子,个个聪明机灵,皇帝很偏心他们俩,其他儿子他已经不怎么上心了。   现在,妃子们都知道,谁生了第一位公主,肯定得皇帝欢心。   皇帝不信任她们,只是很相信奚宝辰。   他每次在奚宝辰身上投入的希望,都没有落空过。   “……喜欢吃酸的,那她将来肯定性格野。”皇帝仍是笑眯眯,坚定认为皇后这胎是个公主,“朕与皇后从小就静,不知她将来像谁。”   奚宝辰这个时候就没有扫兴,只是和皇帝细细说了说孩子。   待说到了《千字》,皇帝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他很担心太后和瑞王叔趁机要求放薛湄出来,好在他们俩都没说这话。   薛湄被禁足,憋得久了,居然能做出《千字》,也是她的本事。   皇帝看过了这篇章。   和建弘帝不同,皇帝不是很喜欢,也觉得说什么千古第一启蒙书,有点夸张。   “不要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皇帝道,“你还想听什么书,朕给你念。”   奚宝辰想说自己想听一本戏。   内侍去找了出来,打算给皇帝念的时候,贤妃那边来人。   “陛下,贤妃娘娘发动了。”内侍道。   奚宝辰现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且这胎还不稳,故而她不动。   “让稳婆和司药都准备好;着令太医院的院判在外面侯着。”奚宝辰吩咐。   当即有人去办了。 第675章 一视同仁   奚宝辰一边看过年用度的账目,一边听女官回话。   “贤妃已经生了两日,还是生不下来。她想让卢院判进来。”女官对奚宝辰道。   “外男不能进后妃的产房,这是规矩。”奚宝辰冷冷道,“让院判配了药、或者拿了针给宫婢用,就是他不能进来。”   女官道是。   女官去回绝了戚思然身边的人。   戚思然已然进气多、出气少,恹恹躺着。听闻这件事之后,她提了一口气,就想要坐起来骂奚宝辰:“她故意的,想要害死我们母子!   去、去告诉陛下,让陛下给一道圣旨,卢殊赶紧进来看本宫。本宫和孩子……”   皇帝那边,也见到了贤妃的人。   虽然爱贤妃,可后宫是皇后的地盘,不是他能随便插手的。   皇后是他的妻。   况且,皇后从来不会故意害人。外男不能进来,这是规矩。别说贤妃了,小门小户的女眷也没有让外男接生的道理。   她太矫情了。   皇后生了两个孩子,个个都很顺利。   皇帝斥退了贤妃宫里的女官,自己去了皇后奚宝辰宫里。   奚宝辰要忙过年的事,手里账册一本本的过,非常繁忙。   皇帝跟她闲话,又说要下棋。   奚宝辰自己的女官不停跑进跑出,去贤妃那边看着。   “……卢家拿了绝密的药,孩子头快要出来了。”女官很高兴。   皇帝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松,摆棋枰的时候,手都快了几分。   奚宝辰跟他下棋,又说贤妃生产的艰难。   “……都快两天了,怪不得她担心。”奚宝辰道。   “有那么多服侍的人在,怕什么?”皇帝道。   贤妃那边,熬了两天,最终用了薛湄给卢殊的那一枚珍贵无比的催产药。   这药,卢殊本打算留给皇后娘娘的。因为老祖宗走的时候,让他一定要照顾好皇后娘娘。   现在没办法了,只能先给了贤妃。   一旦宫口开全了,接下来的生产就顺利多了。   孩子生下来有点瘦,只有三斤多,皱巴巴像只小猴子。   皇帝听说孩子落地了,立马派人去打听:“是皇子还是公主?”   打听的人脚步匆匆而去,再匆匆而回,告诉皇帝:“恭喜陛下,是皇子。陛下,是十皇子降世了。”   皇帝一听,顿时腻味得厉害。   他这么能生儿子,和他的其他兄弟们相比,他应该很光荣。   他不是嫌弃儿子多,越多越好,他只是想要在儿子们当中,有个闺女。   怎么就如此艰难?   他轻轻叹了口气:“贤妃受累了,让她歇了吧。”   皇帝之前猜测是公主的时候,给孩子取了好几个名字和封号。   得知是皇子,那些名字都用不上了。   “陛下,您去看看贤妃吧。”奚宝辰道,“贤妃出了产房,娇弱辛劳……”   “她辛劳结束了,皇后你的辛劳才刚刚开始。”皇帝搂住了她,在她小腹上轻轻拍了下,“给朕生个闺女吧。”   “这哪里是能盼的?”奚宝辰笑道。   同时,奚宝辰想到,戚思然终于有了儿子,还以为能有了个傍身依靠,殊不知这十皇子丝毫不招皇帝待见。   皇帝没有去看戚思然,也没有给十皇子赐名。   过了好几天,皇帝才去逛了逛。   见十皇子养在戚思然身边,皇帝没等戚思然求情,要把儿子放在自己宫里养活,他就发火了。   “所有的皇子都要住皇子府。让他跟着你,成何体统?”皇帝心情非常不好,大发雷霆。   戚思然想要解释孩子身体不好,都被皇帝打断了。   “陛下……”   “赶紧送走!”皇帝道,然后他自己也扬长而去。   皇帝不高兴,其他妃子们各显神通,很快就把皇帝伺候得舒服了。   奚宝辰去了趟贤妃那里。   戚思然神色郁郁。在宫里,她唯一依仗的是皇帝。戚太皇太后还在,戚家根本不支持她;而戚太皇太后也不喜欢她。   她刚生产没半个月,身子虚弱,频频做噩梦。   上个孩子胎死腹中,这个孩子难产,生下来又特别瘦弱,她以为皇帝会体恤她、怜惜她,把孩子放在她身边抚养。   她不是其他人,她的十皇子也不是普通皇子。   他们母子跟皇帝,应该是一家人。皇帝爱慕她,也应该会疼惜她的孩子,到底会对他们不一样的。   结果……   一样的。   她没有给皇帝想要的女儿,而她这个儿子来得稍微迟了两年,他不能引起皇帝半分疼惜。   想到这里,戚思然看了眼奚宝辰。   奚宝辰好运气。   太子、二皇子都是她生的。不说多聪明吧,至少她生的两个皇子健康活泼,不像戚思然的孩子……   养在皇子府,戚思然如何放心?   宫婢们慢腾腾收拾十皇子的东西,戚思然抱着孩子,沉默坐在旁边。   皇后安慰她:“宫里规矩就是这样。皇子们都在皇子府,那边有乳娘照顾,还有专门的太医,你莫要担心。”   “……可十皇子太瘦弱了。”戚思然抱着不撒手,难得服软,在奚宝辰面前露出了她的脆弱。   奚宝辰:“本宫会给她安排两个体壮的乳娘。你放心,一旦出了月子就能胖起来。”   戚思然看了眼皇后的肚子。   十皇子最终还是被抱走了。   戚思然回望皇后,道:“姐姐这胎,要顺利给陛下生个公主。”   皇后笑了笑:“这个说不准的。”   “我可以给姐姐把脉。”戚思然道。   皇后早已看透她医术不佳,同时又觉得自己大大咧咧,哪怕她再生十个儿子,也不能动摇她的地位。   在荣王府落魄时候的扶持,让她和陛下是有恩情的。   “那有劳妹妹看看。”皇后道。   戚思然好奇她肚子里的孩儿,没有多想,就稀里糊涂给皇后把脉了。   她医术的确是半桶水,把脉之后她觉得是儿子的可能更大;但她又不是十分确定。   “如何?”皇后问她。   戚思然:“我恐怕是太过于疲劳,医术退不了,一时竟说不好。”   不过,她表情是放松的。   走出贤妃的寝宫,第二天宫里上上下下就在传说,皇后娘娘肚子里怀的,仍是皇子。   “……谁努力一点,生个公主,今后可就是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宫妃们四下里传。   甚至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觉得很失望,同时又很恼火。   戚思然怎敢把皇后腹中胎儿的秘密说出去?   她莫不是报复? 第676章 凶残的刺客   “……帮我回趟郡主府,看看我那两个丫鬟如何了;这些药都是儿童紧急用药,什么发烧、腹泻等,带给我表妹;   我最近写了点关于‘望’而知病的心得,你给卢老太爷,让他指正。”   快要过中秋节了,萧靖承突然告诉薛湄,他要回趟梁国。   他和玄狐是互换身份的。   阿梦打算要撤了,玄狐得回来做些安排;薛湄的《千字》传回梁国,不少学子正在上书,让皇帝放了成阳郡主,这件事萧靖承也要回去安排。   听说他要回去,薛湄就把她在梁国放不下的,都交代了遍。   五弟和曹玉君人在江宁,萧靖承肯定见不到;二叔挺好的,新君很器重他,并没有因为他是薛湄的叔叔而对他有什么成见。   这是表妹的功劳。   二叔也是表妹的舅舅,故而表妹让皇帝重用,再加上二叔的军事理论极其过硬,皇帝很满意。   兵部需要纸上谈兵过硬的人,就连萧靖承都夸他。   薛湄也没什么牵挂。   她还有两个丫鬟山秀与水明在郡主府,正在扮演薛湄等主仆,薛湄比较担心她们俩。   萧靖承点点头。   他又问薛湄:“还有什么?”   薛湄搂住了他的腰,非常解风情:“早点回来,莫要让我牵挂。”   “好。”   他和玄狐是在中间地界交换身份,玄狐先到那边等他。故而萧靖承离开的第五天,玄狐人已经到了京城。   薛湄特意带着薛池去看了。   玄狐和萧靖承有双特别像的眼睛,但不管是眼神还是神色,都完全不一样。   别说薛湄如此熟悉他,哪怕是薛池瞧见了,也道:“这个是假的。”   “九弟你错了,我才是真的。”玄狐笑道。   薛池冷笑了下。   “你叫他九弟?”薛湄笑问,“你是不是占便宜了?”   玄狐:“……”   薛湄和薛池没有在靖王府多逗留,因为阿梦与玄狐分别多时,两人需要时间腻歪。   提到玄狐,薛池说他哪里都像,就是那双眼睛,怎么也学不来萧靖承的那股子锐气。   被玄狐盯着,没什么感觉;被萧靖承盯着,如芒刺在背。   “其他人看不出来吗?”薛池问薛湄。   薛湄:“他平时肯定有所收敛吧。”   转眼间到了中秋节,锦屏要去趟幽冥阁,让阁主出来“溜溜弯”。   总是闭关也不行。   锦屏离开,薛湄让彩鸢也去趟神医阁,替她给诸位管事们发发礼品,这是总管事拉拢人心的手段。   修竹的店铺生意特别忙,她还是抽空去了趟钱庄,要把账目替薛湄核查一遍。   这个并非一时能查清清楚,故而修竹也要耽误点时间。   一来二去,在身边服侍的,只有红鸾了。   红鸾还是小孩子脾气,对什么都好奇。眼瞧着中秋节将近,街道上热闹繁华,红鸾非要拉着薛湄去逛逛。   薛湄对身边人的要求,只要不是很过分,她都是纵容的。   距离中秋节还有三天,但街上已经摆满了地灯。两旁商铺也在屋檐下悬挂了各色灯笼;就连路旁小树,亦有小小灯笼。   “大小姐,一旦入夜了,应该会更好玩。”红鸾道,“大小姐我们晚些时候再回去。”   薛湄啼笑皆非。   她道好。   和红鸾从上午一直逛到了黄昏,街上果然亮起了琳琅满目的灯。   耳边一阵风声袭来的时候,薛湄灵巧往前一站,将红鸾护住。   红鸾被大小姐推了个踉跄,不明所以。   待薛湄和红鸾站稳,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有人加入进来,是萧靖承给薛湄的那两名男暗卫,他们平时充当车夫与随从。   关键时候,他们俩及时出手。   “……郡主快撤,这次来了不少人。”暗卫低声道,“前面就是马车,您先撤。”   红鸾一头雾水。   薛湄拉住了她的手,同时用兜帽罩住了脸,拉着红鸾上了旁边不远不近跟着她们的马车。   马车扬长而去,中途停顿了下,似有什么雨滴打在车壁上,像是比较近距离攻击的武器。   红鸾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   “大小姐,有刺杀!”红鸾白了脸,怪不得方才小姐一直护住她。   本应该是她护住小姐的。   “没事,已经结束了。”薛湄笑道,不以为意。   红鸾手有点哆嗦:“是什么人?”   “难说,仇人多着呢。”薛湄不咸不淡回答。   红鸾:“……”   所以,大小姐这是虱子多了不痒吗?   马车快速回到庄王府的时候,薛湄让红鸾先退到旁边,她看了两名暗卫。   两人都受了点伤,其中一人伤势比较重,是胳膊被刺了一剑,还在汩汩流血。   薛湄让他静坐,拿出她用三七配制的药粉,先给这暗卫止血了,然后再进行伤口清创、缝合。   待做完了,薛湄才问他:“知道对方什么来路吗?能伤了你们俩,这可不是小毛贼能办到的。”   两名暗卫沉默了下。   最终,伤势比较重的告诉薛湄:“没遇到过,第一次与这波人打交道。其中一人很厉害,其下属倒是一般,就是那人亲自伤了我。”   薛湄沉吟一瞬。   轻伤的暗卫问:“要去查吗,郡主?”   “楚国你们不熟,恐怕查不到。”薛湄道,“我让稽衍楼的人去查。”   暗卫道是,沉默一瞬又说:“郡主这些日子别出门。敌暗我明,恐怕对郡主不利。”   “我知道。”薛湄道。   薛池很快也听说了,急匆匆赶到了蕙宁苑。别说他们,靖王两口子也听到了。   阿梦和玄狐连夜乔装而来。   “……王爷才走,就有人暗中冲准妃下手。那刺客是不是成兰卿的人?”阿梦很敏锐。   若说是成兰卿的人,倒也说得通。   成兰卿恨准妃,这毋庸置疑;九皇子与大皇子有了间隙,让大皇子失去一助力,大皇子也很恼火。   《千字》一事,九皇子在皇帝跟前露脸。   萧靖承在这里,成兰卿不敢动手;但他一走,她就要试试薛湄的真本事,故而背后下阴招了。   “……如果是她,那就不用查了,她肯定把善后做得很完善。哪怕稽衍楼入场,也只能查到无关紧要的人。”薛湄道。   同时,她又问阿梦,“成兰卿武艺很高强吗?那刺客伤了王爷给我的暗卫,手段了得。”   阿梦打了个冷战:“上次在翠微寺,准妃以为我为何露怯?真打起来,王爷也未必有胜算,成兰卿才是成将军最杰出的徒弟。”   薛湄:“……” 第677章 难得团聚   所有人都劝薛湄不要出门。   可薛湄不是缩头乌龟的性格。   这次打到了她跟前,她岂能忍让?   稽衍楼帮她查,只能查到那天是某个无关紧要的人要杀薛湄,他也是被人收买。事情败露,他已经被诛,背后买主是谁就查不到了。   事情断了线。   再想要查下去,稽衍楼的人不干了,他们还有自己的任务。   薛湄道谢,给了稽衍楼一笔钱,又给他们提供了两个望族的情报,结束了这次与稽衍楼的接触。   然后,薛湄安顿好了红鸾,不准红鸾跟着她。   她自己带着两名暗卫,时不时出门晃荡一下,想要靠自己引出幕后人再次出手。   薛池胆战心惊,非要跟薛湄一起,被薛湄拒绝了。   以至于薛湄什么时候溜出去的,他都不知道。   为了转移薛湄的注意力,让她暂时从此事里缓过来,薛池放了个大招。   薛湄在街上逛荡了三天,一无所获。   “奇怪。”薛湄对暗卫道,“明知我们没什么实力,已经试过了,为何不再试一下?”   暗卫也不知。   不过,暗卫觉得,正是郡主这么大咧咧的,吓到了敌人。   明明上次试过了,自己的暗卫不敌,她却不做任何安排,把自己暴露出来。   岂不是脑子有坑?   成阳郡主可不像是脑子不好的人,故而真真假假的,倒是令人疑惑了,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薛湄“钓鱼”失败。   她自己故作轻松,旁人觉得她是非常恼火的。也许她没想到,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刺杀她吧。   红鸾为了哄她高兴,对她道:“大小姐,我给您梳个头,重新上妆吧。”   薛湄没有扫兴:“好啊。”   丫鬟临波从外面回来,笑着对薛湄道:“小姐,王爷说准备了窑,问您要不要亲自去烤包子?”   薛湄:“……”   红鸾很开心:“正好,梳妆得漂漂亮亮的,咱们去烤月饼,然后过个团圆节。可惜了,妈妈和姐姐们今天都回不来。”   薛湄笑道:“没事,过节就是个仪式。”   照影也进来行礼,对薛湄道:“小姐,婢子亲自做了点梅子酒,晚上拿给您喝。”   薛湄道好。   所有人都在努力讨好她、取悦她,薛湄感受到了温暖。   故而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与轻快。   不能叫周围人寒心。   到了下午的时候,彩鸢突然回来了。   “想跟大小姐一起过节。”彩鸢说。   薛湄:“说实话。”   “大少爷派人通知了我,我才知道大小姐出了事。您现在没事吧?”彩鸢果然说了实话。   薛湄:“……”   而后,锦屏和修竹也回来了;最夸张的是,远在绵州的戴妈妈也回来了。   戴妈妈一回来,薛湄眼泪差点下来了。   “……好久没坐过这么快的马车,我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戴妈妈抱怨说,“幸好赶上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薛湄,“你可受伤了?”   “我没事、我没事。”薛湄眼眶发热。   她怕失态,故而转移了话题,问起袁家的近况。   戴妈妈是她留在袁家的眼线。   袁家虽然提防她,但一个老太太而已,提防也是有限的。   戴妈妈就把薛湄交代的几件事,弄得门清。   薛湄和她聊了很久。   正院的餐厅开了宴席,薛池还请了十二名舞姬和四名歌伎,一时间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薛湄和戴妈妈最后过来。   一进餐厅,有两个男人站了起来,笑容满面看向了薛湄;一个少女也站起身,只是她神色里带上了几分不悦。   别说薛湄了,戴妈妈也是吃了一惊。   “七老爷?”戴妈妈错愕,再看向很明显亭亭玉立,像个大姑娘的薛涵,戴妈妈的错愕更甚了,“这……”   “说来话长。”七老爷薛景廉笑着看向了戴妈妈,“此事我回头再慢慢跟您老说。”   另一男子立在薛景廉旁边,笑容憨憨的,笑问戴妈妈:“妈妈不认得我?”   戴妈妈看过去,感觉他很眼熟。   眼熟到了一种,随时可以找出来,却又偏偏寻不到的感觉。   “您是……”戴妈妈回头求助看向薛湄。   这么一看,她突然想起来,这男子跟先夫人有点像,也就是薛湄的生母;而他的言行举止,跟五少爷又有点像,比较憨直。   怎么回事?   那人性格爽朗,不等戴妈妈回答,已经大笑了起来:“我才是薛池。是不是王爷?”   众人:“……”   蕙宁苑的人都知道,大少爷被人冒充的,这是大小姐说的。   她们一开始不是很相信。   而后,她们到了楚国,见到了庄王殿下,这才确定大小姐知晓内幕,并非胡说八道。   私下里她们也议论:“真正的大少爷去了哪里?”   又不好直接问薛湄,恐她伤心。   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和庄王殿下几乎没有半分相似,他就是真正的薛池?   薛家的人是不是眼瞎了?   戴妈妈目瞪口呆:“大少爷,您……您小时候比较胖……”   而后大少爷瘦了下来。   大家都说他瘦了就判若两人。   可侯爷是个净雅之人,喜欢儿女都美丽。他以为长子会痴胖丑陋,无数次嫌弃他。没想到他瘦下来之后很是英俊。   结果是好的,侯爷就懒得去计较太多。   家里的下人们,可能有人感觉不对劲。但永宁侯府几乎没有聪明主子,发现了也没人替他撑腰,那又能如何?   大家睁只眼、闭只眼。   现如今,真正大少爷站在她们面前,她们不认识了。   何等可笑!   薛池重重咳嗽。   姜东安收敛了几分,还是忍不住得意,眉梢飞扬,所有人里面他最活络。   整个中秋赏月宴,他一会儿给薛湄斟酒,一会儿给薛池夹菜,一会儿不顾所有人的阻拦,非要起身给大家跳个舞。   饶是很辣眼睛,气氛也被他弄得欢乐了起来。   薛湄看着他,就好像认识他很久了,没有陌生感。   姜东安扮丑角,把大家逗得很开心。   酒足饭饱时,薛池悄悄问薛湄:“开心点了吗?”   薛湄看着满眼繁华:灵巧柔媚的舞姬、歌声婉转的歌伎,自己的丫鬟、永宁侯府的人,以及薛池。   薛池把薛湄的过去和现在,串联在一起了。   “我还有个要求,满足我就开心了。”薛湄道。   薛池顿时有点紧张,怕她提出让自己去找凶手,犹豫着问:“什么要求?” 第678章 食用香精?   薛湄也没什么要求。   “……很久没有打麻将了,我们通宵开两桌吧。大哥,别说你府上没有麻将。”薛湄道。   麻将如此重要的东西,大哥哪怕离开的时候没有带,回到了楚国也会自己做的。   薛池:“……”   他无奈摇摇头:“说得那般慎重其事,我还以为你又闹什么幺蛾子。”   薛湄:“不会。今晚如果能通宵打麻将,就是十分的开心;哪怕没有,也有九分开心。做人嘛,九分也可以算圆满。”   薛池被她说得心中一酸。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薛湄多么会鼓动人心了。   他让玉忠赶紧去拿了麻将过来。   薛池、薛湄和薛景廉、姜东安一席,戴妈妈等丫鬟一席。   七叔的女儿薛涵就到处跑,一会儿去戴妈妈那边看,顺便蹭着戴妈妈从绵州带过来的好点心,一会儿又依偎在父亲身边。   薛湄为了让大家都能有精神,顺利熬通宵,她贡献了自己空间里所有的咖啡存货。   她这个是速溶咖啡,喝起来无比香甜,薛湄对自己一向不苛刻。   “……这是什么?”薛涵睁大了眼睛,喝了一口之后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把剩下的全部喝了。   不仅如此,她还把她爹那份也抢了。   薛湄:“这叫咖啡……”   真没见过世面,喝点咖啡味儿的香精就兴奋成这样。   薛湄后悔自己没多备点。哪怕现磨用不了,准备点手冲的也好,让这古代熊孩子长长见识。   现在,她用速溶给人家崇拜成这样,薛湄自己多少有点尴尬。   “……我还要,大姐姐这是怎么做的?我还要!”薛涵拉着薛湄的手摇晃。   薛湄:“……”   别说咖啡了,这速溶里面的食用香精就很难弄。   对,食用香精……   薛湄倒是头一回想到这个。用了食用香精,可以提高食物的风味与口感,比如说蜜饯、果酒这些,就少不了食用香精。   天然食用香精的提取办法,无非就是萃取、蒸馏与浓缩,这些都可以实现。   食品拥有非常庞大的市场,而它被这个年代的人忽略了。   “我现在没有了,下次再给你做。”薛湄道。   薛涵还是不依不饶。   后来她被薛池的侍卫们带走了,强行送她回房去休息。   几个人有了咖啡加持,通宵一点也不痛苦。   关于食用香精,薛湄暂时的想法是“果酒”。她拥有蒸馏技术,可以提纯酒水,同时也可以蒸馏食用香精。   这样做出来的风味果酒,是其他单纯发酵、浸泡无法媲美的。这项技术保密的话,光这一样的果酒,足以让薛池在楚国赚得盆满钵满。   薛湄提出这个想法,薛景廉和姜东安都惊呆了。   “还能这样吗?”姜东安问她。   薛湄点点头:“当然。”   “妹妹,你怎变得如此聪明了?你小时候挺笨的。”姜东安实在很好奇。   妹妹不仅仅变聪明了,还变漂亮了,甚至有了神奇的医术。   真是了不得!   不过也正常,他妹妹嘛,很优秀是理所当然的。   “长大了就聪明了。”薛湄笑道。   薛池:“……”   他这个时候自摸了,打断了薛湄兄妹俩的闲话。   婢女们端了宵夜和茶水进来。   几个人暂时停了手边的牌,坐下来吃东西。   薛湄对婢女道:“让厨房再开火,依照给咱们做的规格,给诸位姑娘们也做宵夜。让她们吃了宵夜去歇了吧。”   她指了指外面。   姑娘们,自然是那些歌伎、舞姬。   表演了好几个时辰,她们这会儿恐怕饥肠辘辘了。   婢女道是。   舞姬等人在庭院遥遥行礼,没有贸然过来,就退出去了。   听闻还有吃的,这些小姑娘们可开心了,一个个像过年似的,纷纷夸庄王府的人厚道、仁慈。   众人一顿宵夜,各自散了。   薛湄他们还在打麻将。   因为有咖啡,哪怕吃了东西,大家都无困倦。   彼此继续,而后薛湄有点走神。   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萧靖承。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宫里,跟戚太后母子交谈,说着彼此应该注意的事,然后他深夜才离宫。   回到家,他肯定也没得休息,这个时候一定是沏了浓茶,听自己亲信讲述他不在这段日子的要紧事。   光这一项,估计就要他忙到天亮了。   月华从窗口撒入,落在薛湄的裙裾上,她一瞬间很想念他。情绪就有了个口子,怎么也补不上。   她说:“有点累,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   众人虽然不困,但都感觉有点疲倦。   回到了蕙宁苑,薛湄一时也睡不了,要卸妆、要洗澡。   洗澡了之后,庭院吹进来的风徐徐。丫鬟们也不睡,修竹和戴妈妈坐在走廊上,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   修竹把自己铺子很多事都告诉了戴妈妈。   除了铺子,还有宝隆钱庄,修竹也把这一年的收益说给了戴妈妈听。   戴妈妈早已经见惯大世面,不会一惊一乍,只说:“大小姐一开始说什么买空、卖空,我听着太不靠谱了。   没想到,短短两年,她就靠着这项本事,用别人的钱生钱,居然把这么大的钱庄给开了起来。”   修竹想到这里,既后怕,也很得意。   薛湄真正投入到钱庄里的,不过一百三十万两银子。她在袁家的支持下,接了几个大客户,两头都不给现金,靠着钱庄的汇票,如今赚了很多钱。   “金融本身就是个大学问,有些时候流通的,根本就不需要真金白银。”薛湄还跟她们说。   修竹她们哪里懂啊,反正是觉得大小姐异想天开。   不成想,异想天开的大小姐成功了。   戴妈妈和修竹聊生意,红鸾进来给薛湄擦头发,彩鸢就说起了三七。   “……止血效果极佳。”彩鸢对薛湄道,“神医阁的人很是吃惊。他们问大小姐,这个是要作为秘方,还是要公开?”   “当然是秘方。”薛湄道。   云南白药里最重要的成分就是三七,直到地球时代结束,这个药方才问世,一直保存下来。   薛湄也没想过提早公开它。   她要有优势,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丫鬟们进进出出,照影端了一坛青梅酒,说是自己酿的。   “大小姐尝尝。”   薛湄接了过来。   她坐在窗棂的炕上,望着窗外月色,听着一楼丫鬟们的低语,举起了酒盏:“敬你。”   “敬谁?”黑暗中突然有人问。 第679章 实实在在的惊喜   薛湄回眸。   琼华遍地,宛如给地砖渡了一层银,视线里的人立在暗处,大致轮廓那样熟悉,却又有点陌生。   她快步上前,扑倒了他怀里:“你居然不易容就跑过来……”   这段日子见惯了他是玄狐的模样,突然看到本尊,竟有点陌生了。   见他本人,已然是两年前的事。   易容术很难,面皮的撕扯对皮肤伤害挺大,故而薛湄也没要求萧靖承揭开面皮给他瞧瞧。   她怕万一。   万一出了纰漏呢?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想念的人是他,是这张脸的人。   立在她面前的,像个完整的他了,跟那位“靖王”还是不太一样。   他属于她。   薛湄死死抱住了他的脖子。   萧靖承:“来不及易容了。大半夜喝酒,你肚子里那蛊虫不作怪了?”   薛湄用力将头埋在他颈侧:“没有你,蛊虫就不作怪。”   萧靖承:“……”   薛湄松开了他,他便低下头寻找她的唇。炙热的气息,混合着酒香,在屋子里弥漫。   薛湄贪婪汲取他的气息,和他的温暖。   良久之后,两人依偎在一起,薛湄跟他低语。   她靠在萧靖承怀里,就像自家沙发那样,舒展四肢乱晃。因为她手脚都长,导致萧靖承觉得哪里都是她的手或者脚,美人榻都快容不下她了。   “我好委屈。”   “怎么了?”   “那个武艺高强的刺客,不知他到底是谁。”薛湄道,“是成兰卿本人,还是她身边的人?”   萧靖承:“既然都跟她有关,那就当做是她。”   顿了下,萧靖承道,“你再等三个时辰,等天亮的时候,会给你一个惊喜。”   薛湄:“什么惊喜?”   萧靖承轻轻吻了下她的鬓角:“耐心点——你腿收一收,掉地上去了。”   薛湄:“……”   你这是说了什么恐怖情话?   萧靖承换了个话题。   他这次其实还没回到京城,因为有点事在路上耽误了。   听说薛湄遇刺,他立马回头。   “……你可想跟我一起偷偷回趟京城?”萧靖承问她,“就当散散心。你今年最重要的是,就是盯着立嗣。   朝廷办这种大事,肯定会选在年底或者明年年初。要不你跟我回去一趟,等些日子再回来?”   薛湄精神一振。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提议了。   她出来两年多,梁国也发生了不少事。她被囚禁之后,很多人敢欺负她的家人了。   回去看看这些人的面目,也是挺有意思。   “……那我这次回去就要出来,解除囚禁。”薛湄道。   “可以。”   “咱们不成亲,又有什么借口?”   “我来操心即可。”萧靖承道。   薛湄翻身搂住了他的脖子,笑道:“对外便说你要辅助陛下一统天下。大业未成,不娶妻。”   萧靖承:“……”   那楚国和齐国还不找人暗杀了他?   这种壮志豪言,还是别乱说了。   且不论楚国、齐国,单单梁国的贵胄们,听说要打仗,毁了他们现在的好日子,他们就会生吞活剥了萧靖承。   只有武将们喜欢打仗,仅此而已。   屋子里时不时传出来大小姐的笑声,戴妈妈等人见怪不怪,倒是把两个新来的丫鬟吓得不轻。   “……大小姐酒力不好,她喝醉了。喝醉了就要发疯,让她自己玩吧。”修竹解释。   照影:“……”   她有点想哭了,原来是她的酒害了大小姐。   临波则是错愕不已:“让醉酒的小姐自己玩?不、不进去服侍吗?”   小姐在蒲州的时候,用的都是些什么丫鬟啊?   修竹见两个新丫鬟满眸震惊,笑着冲她们道:“咱们大小姐跟旁人不同,她往往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们以后都记住,牢记大小姐说过的话即可,不必在乎别人家怎么做。明白了吗?”   临波、照影看着修竹满身绫罗,戴着价值不菲的首饰,出入高门大户,与那些贵妇人、小姐们打交道,这些都是大小姐赐予的,故而她的话很有说服力。   两个新丫鬟听到了,点点头,果然不再理会二楼时不时传下来的易动,早早去睡下了,明日还要当值。   戴妈妈等人闲聊了片刻,因为喝了咖啡,一个个精神不错。   她们也分开好些日子了,故而和戴妈妈挤在一个房间里。   戴妈妈和修竹、红鸾睡在大床上,彩鸢和锦屏就睡在脚踏上,倒是挤得满满当当。   眼瞧着就快要天亮了,几个人这才有了困倦之意,稀里糊涂睡着了。   又有人翻墙进来,直接落在她们院子里,丫鬟们全部不知道。   那人自己也糊涂了,站在院子里转悠了片刻,不知该往哪里去。   黑暗中,有轻微的哨声。   那人一改迷茫,目标精准上了二楼。   没有灯火,月亮却没有落下去,将光芒洒在窗棂上,屋内影影绰绰可以看清楚人影。   来人跪下给萧靖承行礼:“王爷,已经办妥。”   薛湄听这声音,非常熟悉;再回想萧靖承以前说过的话,薛湄脱口而出:“甘弋江?”   来人正是甘弋江。   在匈奴时候,薛湄跟甘弋江打过交道,对他很熟悉;前不久萧靖承还提议,让甘弋江到薛湄身边做暗卫,被薛湄拒绝了。   主要是薛湄觉得陈微箬会拖后腿。   没想到,今天还是遇到了。   “王爷,这是您要的。”甘弋江递上东西。   萧靖承接了过来。   “时辰不早,你先撤吧。”萧靖承道。   甘弋江道是。   他转眼消失了,好像没来过。   薛湄凑过去,瞧见萧靖承手里隐约拿着是一块布头,不免心生好奇:“这是什么?”   “是袖子。”萧靖承道。   “袖子?”   “成兰卿的衣袖。”薛湄道,“我让甘弋江趁着夜色摸到了大皇子府,取成兰卿半块衣袖。   若她再敢轻举妄动,下次刀就会抹在她的脖子上。”   薛湄闻了闻,衣袖上还有血的腥气。   由此可见,甘弋江只是险胜一筹,并没有杀死成兰卿的把握;而夜色浓重,他割下衣袖就要逃,成兰卿估计也不好阻拦。   不过,她这会儿应该吓得半死。   普天之下还有如此厉害的杀手,恐怕是她始料未及的。   否则,她定要拉拢,或者戒备。   甘弋江的出现,的确是打了成兰卿一个措手不及。   薛湄果然很欢喜。   “这真是惊喜。”她笑道。 第680章 机会来了   萧靖承给她的惊喜,是实实在在的。   中秋节之后,薛湄睡了一天,补足了她的睡眠。   锦屏给萧靖承易容,让他变成了王府里最普通的护院打扮。   只是这个护院为何要在蕙宁苑,这就需要薛池遮掩一番。   薛池看到他就头疼,忍着不悦说了:“昨日大小姐院子里进了贼,需得严加守护。”   故而,派个护院专门在蕙宁苑。   薛湄心情很不错。   睡了一整天,精神饱满;中秋节之后的第二天,薛湄特意让薛池带着她去趟大皇子府。   “……成小姐呢?”薛湄开门见山,“我这次来,是想见见成兰卿。”   大皇子略带几分诧异,笑着解释:“她这几日不是很舒服。”   哪里是不舒服,分明是被吓坏了。   她那样自负的人,突然被甘弋江摸到了寝卧,还割了她半只衣袖,她如何能接受?   她可能在反思自己错在哪里了,防卫是哪个地方出现了疏忽;她也可能是出门去找甘弋江了。   如果甘弋江是楚国的刺客,成兰卿可以打听到他;若他是新来的,就更容易打听了。   “……是不在家吗?”薛湄问。   大皇子:“怎么,郡主觉得有何不妥?”   “很妥。”薛湄笑起来,“殿下都不觉得有问题,我岂能觉得?”   她的笑不怀好意。   大皇子心里咯噔了下。   成兰卿这几天心绪不宁,而且不在府上。她明明说最近要闭关一段日子,却又突然如此,很是反常。   大皇子不会对着薛湄抱怨,只能替成兰卿遮掩。   “……大皇子府像成小姐自己的家。在不在家,在家多少时间,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薛湄笑道。   她这话,字字句句挑拨,说大皇子府现在当家做主的,其实换成了成兰卿。   若大皇子不够自信,就很容易掉入她陷阱。   “在我府就是宾至如归。”大皇子道,“自由自在,和自家一样。若是郡主愿意搬过来,也和兰卿一样待遇。”   “这可不行。”薛湄笑道,“成兰卿小姐享受的,我可享受不了。”   说罢,她还挑眉看了下大皇子,好像他也是成兰卿的享受之一。   大皇子:“……”   晚夕,成兰卿从外面回来,才知道薛湄和薛池来过了,而且薛湄胡说八道了一大通。   成兰卿还没打听到萧靖承“返程”的事,因为他这件事是临时决定的,返回很急,成兰卿抓不到把柄。   而甘弋江在江城多时了,他现在有个非常合适的遮掩身份——杀猪的。   哪怕他偶然一身血,或者在院子里烧带血的衣裳,邻居们也不会大惊小怪。   “肯定跟她有关,但我又不知道她到底如何做到的。”成兰卿咬了咬牙,“这简直……”   简直超过了她的预想,也超过了她对薛湄的认识。   薛湄能找到这样厉害的人?   楚国稽衍楼和幽冥阁的人,不是那种行事风格。前晚出现在成兰卿床侧的人,本意是刺杀,不成才割下她的衣袖。   她在楚国是无名小辈,谁能找到这样厉害的人刺杀她?   除了薛湄。   “殿下,成阳郡主可能失控了。”成兰卿道,“我们得除掉她!”   大皇子立马尖叫起来:“你疯了?”   那可是成阳郡主。   她稍微贡献一点本事,说不定对局势能有起死回生的扭转。   总之此女是宝贝,一旦除了她,就是自己把至宝给砸了。   大皇子如何甘心?   成兰卿心中咯噔了下。   然后,她听到大皇子的解释:“父皇知晓她,小九爱慕她,她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况且,她一身本事,没有为大皇子所用。   这样的宝贝,非要说她是毒物,大皇子如何甘心?   反正被毒到的,又不是他。   成兰卿上次刺杀她,无非是想试试她身边的暗卫布置,从而借机摸清楚靖王府和庄王府的暗卫布置。   没想到,她身边有高手。   成兰卿一击不中,自然不会再次出手。她每次出手,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不是为了某个单纯的目的,而是一套连环计。   连环计不是那么容易设定好的。   没想到,她还没出手,就迎来了如此反击,她差点死在自己的寝卧里。   “兰卿,你还是做点旁的事,不要总盯着成阳郡主。”大皇子又干巴巴安慰她,“你要知道,她是小九的人,说不定将来也是我弟妹。”   事情办妥,薛湄发现成兰卿怂了,至少暂时她怂了。   萧靖承回京、甘弋江出手,这两件事对她而言都是不可控的。   薛湄很了解成兰卿这种人,一旦不可靠的事情发生太多变化,她就很无措。   故而,成兰卿立在大皇子跟前,任由他说着,并没有反驳,决定好好休养大半个月。   “……正好西边的草原肥美了,我骑马出去玩几日。”成兰卿道。   薛湄在大皇子府装逼,回家之后也怂了。   “咱们得赶紧走。”薛湄道,“成兰卿反过来肯定会盯着咱们。”   萧靖承:“那就明晚吧。”   事情越早越好。   拖下去,成兰卿可能的要反应过来,甘弋江对她的刺杀造不成震撼效果,整件事就大打折扣。   事情往往瞬息万变。   就在薛湄决定跟萧靖承偷偷回趟梁国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楚国的建弘帝头疼欲裂,要召集民间所有能治疗头疼病的名医。   建弘帝一直都有头疼病,这次却来势汹汹,他在床上起不来。   薛湄知道,大哥的机会来了。   “我得先治好皇帝,机会难得。”薛湄道,“我看皇帝挺健康的,几乎没什么大毛病,还能活好些年。   他这个头疼,我打听过,是早些年中毒遗留下来的,已经快十年了。疼肯定疼,但这个疼也有心理作用。”   她要施恩给皇帝,皇帝就可以借机提拔薛池,从而认识到自己还有这个儿子。   但是她的医术,在皇帝身上施恩的机会不多。   皇帝没什么顽固性疾病,而且这些年身体还不错,短时间内可能不需要特别神的大夫。   头疼复发是个机会。   “……可能要等梁国事毕,我才能跟你回京。”薛湄很是遗憾。   萧靖承得赶紧走了,不少人在半路上等着,不能拖延。 第681章 不要被人欺负了   萧靖承要回去了。   这次若无意外,他不会再折返。下次见面,肯定是年底。   薛湄的小儿女心态作祟。   萧靖承是上午出城,大大咧咧的走;薛湄带着丫鬟锦屏,假装去逛街,送他到城门口。   在城门口的马车上,萧靖承已经洗掉了易容,恢复了他正常容貌。   薛湄轻轻抚摸他面颊。   她叹了口气:“我很后悔。”   萧靖承不解:“何事后悔?”   匈奴事毕,她不应该和梁国的皇帝赌气。反正他快要死了,恭维他几句,讨好他一点,薛湄也能做到的。   但是她不肯,闹得被囚禁。   她心里记恨梁国的皇帝害死了温锦,记恨他不肯听信她半句话,哪怕她为朝廷做了那么多事。   当时她一肚子气。   加上她对这个时代没有认可感,把自己当浮萍一样,一怒之下就带着自己的亲信走了。   现在她后悔了。   若能天天守着萧靖承,看到他,一起安寝一起早起,再生一两个孩子,应该是莫大幸福吧。   毕竟人世间,最难得是两情相悦。   “……后悔自己太任性。”薛湄道,“应该将就一点。熬死了老皇帝,什么都有了。我要是在京城,绝不同意荣王做君主。”   萧靖承:“不要后悔。”   将来会更好的。   他不想薛湄在任何时候委曲求全。   时辰不早,萧靖承这边要继续出发,他把甘弋江的地址留给了薛湄,同时告诉薛湄说,陈微箬藏在另外的地方。   “这样躲躲藏藏,她应该很满意吧。”薛湄无不嘲讽说,“比起白崖镇骠骑大将军府的小姐,她肯定更喜欢这种不能见光的日子。”   萧靖承:“……”   薛湄牙尖嘴利的时候,是非常刻薄的;同时又伶牙俐齿,很是可爱。   萧靖承轻轻捏了下她的脸,没有继续谈陈微箬,只是对薛湄道:“我先走了。遇事不要慌。   谁给你委屈受了,记下来,等我回来替你报仇。”   薛湄忍俊不禁。   离别的伤感被冲淡了。   萧靖承离开之后,薛湄没有多待,立马驱车回到了庄王府。   果然,大太监和薛池都在等她。   不待他们说什么,薛湄喊过彩鸢,让彩鸢把行医箱拿给她,她道:“我知道,先去看陛下吧。”   几个人上了马车。   大太监姓魏,是皇帝跟前红人,故而他敢跟王爷平起平坐。   薛池打听皇帝的情况。   大太监细细说给他听:“中秋节前三天,爷爷就说头疼。   爷爷这个头疼的毛病,是建弘四十七年的时候,宋婕妤案里留下来的。太医们都说治好了,可爷爷疼起来的时候浑身汗透。   殿下你们是不知,爷爷好几次早朝的时候犯头疼,下了朝从里衣湿透到外裳,鞋袜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   建弘帝的确时常犯头疼病。   年纪越大,越发剧烈。   不过,他之所以没有请薛湄看看,是因为最近一年多,那种让他痛不欲生的头疼没有再犯。   偶然小头疼,就像去年除夕那样,忍忍就可以过去了。   犯不上请名满天下的成阳郡主。   太医们还说:“病痛已解。令陛下疼痛的,恐怕是记忆。”   脑子很复杂,它会记住很多东西。建弘帝有些时候自己根本不是在痛,而是脑子里的回忆搞鬼,让皇帝以为自己痛。   总之,治不好,只能靠针灸舒缓。   针灸也不能随便用,毕竟那是大脑。在古人看来,金属是不能随便刺入大脑的,一个不慎可能会造成死亡。   拖延至今,皇帝也饱受折磨。   “……宋婕妤案的时候,我人已经在蒲州了。”薛池道,“不过我也有耳闻,说宋婕妤最后是被冤枉的。宋婕妤是如何死的?”   “是凌迟,殿下。”大太监道。   薛池打了个寒颤。   一个无辜的女人,被割了上千刀,受尽痛苦而死。   所以,皇帝被鬼神缠上,犯个头疼病,有何不可?   “宋婕妤案,也是到废后张氏和二皇子落网之后,才水落石出。爷爷很后悔,当年没有信宋婕妤的话。   事情查清楚,宋婕妤的确冤枉,爷爷请了好几位法师给宋婕妤做法事,就是希望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大太监说。   也是请宋婕妤放过他,别再纠缠。   怪不得前年和去年,皇帝没怎么犯病。   他这个病,多多少少是心理作用。去年和前年给宋婕妤翻案了,又请了和尚、道士的,他自己心里有底。   估计是今年底气又开始不足了。   当然,疼得那么狠,也有可能是神经上的,这个就很难治疗了。薛湄也只能给他一点止痛药,没有其他好的办法。   上次她见建弘帝,发现他当时状况还好。   薛池不再多问。   薛湄随手塞了个荷包给大太监,把大太监整的一愣。   不过,他说了这么多,浪费如此多唾沫,得点赏钱也不为过。   楚国皇帝的寝宫叫万极宫。   此刻,万极宫的外面敬畏森严。饶是亲王进去,也要接受盘查。   薛湄的行医箱,在宫门口被翻检了遍;到了万极宫门口,又被翻检一次。   陪着他们进来的大太监轻轻咳嗽一声。   侍卫们知道这是魏公公,轻易得罪不得,故而卖个面子给他,确定没有兵器之后,就没有再翻了。   万极宫内灯火通明。   皇帝人在寝卧,宫妃、王爷公主们,都在西偏殿。   一共五间偏殿,以前用屏风做了隔断。现在撤了屏风,整个偏殿能容纳三四百人,从头到尾显得很空旷遥远。   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靖王夫妻俩瞧见了薛湄和薛池,推辞了身边人,赶紧过来。   “……白姑娘,你得给父皇瞧瞧,你可是神医。”阿梦道。   旁边有人听到了,白了眼阿梦。   阿梦没当回事。   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还不知道成阳郡主的厉害呢。   “我们来了,自然不是单单来玩的。”薛池压低了声音,“现在情况如何?”   “父皇已经醒了。”回答他的,是玄狐,“只不过这会儿头疼得很厉害,方才还听到他厉声呼痛。”   “太医们怎么说?”   “侍卫守着,咱们在西偏殿;太医们和民间几位神医在东偏殿,两下不准见,故而不知道他们如何诊断的。”玄狐道。   薛池:“有人在跟前侍疾吗?”   “有,有两人。”玄狐道。 第682章 她能有什么本事?   谁在跟前侍疾,这大概是所有人都关心的。   薛湄却觉得肯定是她猜测的那两人。   “……谁?德妃和吴王母子吗?”薛池问。   玄狐笑了起来:“一猜一个准。”   薛湄:“……”   她心里也是如此猜测的。   看来,德妃和吴王在皇帝心中何等地位,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至于淡薄的吴王,将来是否会做太子,大家也不敢说没可能。毕竟事情万变,谁也说不准。   “也只有他们母子适合了。”阿梦笑道,“娘娘和四哥在宫里是没有利益的,父皇信任他们俩。”   话音刚落,方才去接薛池和薛湄的那位大太监又进来了。   他对着众人道:“着靖王、靖王妃见驾;庄王府的白姑娘见驾。”   偏殿里先是一愣,继而似冷水泼入了滚油里,炸起了水花。   让他们吃惊的,自然不是靖王两口子,而是“庄王府的白姑娘”。   靖王两口子跟德妃母子一样,是皇帝偏爱的;可白姑娘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她也能见驾?   阿梦就拉了薛湄的手:“跟我来,别害怕。”   说罢,阿梦还接过薛湄的行医箱,让玄狐帮忙拎着。   他们走出去了,内殿仍是议论纷纷,大家难以置信。   “她提着药箱,是大夫吧?”   “这么年轻,能是什么大夫?自从成阳郡主有名之后,什么年轻一点的阿猫阿狗都要学她,伪装医术高深。”   “好像裴家的那个吉兆女,也是庄王府的义妹治好的。那个义妹,说得是不是她?”   “谁知道?”   此事稀里糊涂,大家各抒己见。   美艳无双的十四公主瞧见了,心里窜上一股子恶毒,恨不能把薛湄赶出宫去。   她问那位大太监:“公公,白姑娘进去做什么?她会什么?”   魏公公几乎想翻个白眼。   作为皇帝心腹,魏公公知晓薛湄身份,也知道她是皇帝特旨让请过来的。比起十四公主,她自然会得更多。   而且,成阳郡主是个特别大方的人。魏公公是皇帝跟前三名伺候笔墨的大太监,算是有点见识,但他说了几句话,成阳郡主塞过来的荷包,居然是五千两的打赏。   魏公公见过世面,但整个楚国皇室,真没人这般豪阔。   “公主慎言。”魏公公的嗓子稍微吊高,让旁边其他人也都听到,“爷爷要请白姑娘,公主可是要亲自去问问爷爷?”   十四公主脸色一白。   这些阉狗,是宫里最低贱的,偏偏父皇宠爱他们,弄得他们趾高气昂,还以为自己是上等人。   公主在他面前都要受气。   同时,十四公主是因为问了白姑娘的事,才被训斥,一时间她恨怒交加,简直无法忍受了。   她没办法弄死这些阉狗,父皇还在呢,将来有他们吃苦的时候。但弄死一个落魄皇兄身边的小贱婢,还不简单吗?   十四公主看着靖王夫妻和薛湄远去的背影,用力攥紧了手指。   “九哥,裴家说上次是你推荐了名医,救活了裴家的吉兆,是不是真的?”十四公主走到了薛池跟前,声音清冷。   薛池颔首:“对。”   “裴家说他乃是一名老者,可事后旁人却说是你义妹,怎么会这样?”十四公主又问,“九哥,你不会是故意给你义妹扬名,抢了旁人功劳吧。”   不少人看过来。   薛池微微眯眼。   大皇子也在人群里,此刻他心神不宁的,并没有看向薛池这边。   “是我义妹救活了裴家十小姐,你若是不信,可以去裴家问问。”薛池豪不迟疑道,“倒是你的消息,错得离谱。十四妹,是谁传消息给你的?欺负你在深宫,什么也不懂?”   十四公主一愣。   她记忆中的九哥,寡言冷漠,很少会这样直接辩驳。   不成想,他居然真的觉得,是他的义妹救活了裴十小姐。   这太可笑了。   “……今后还是多念些书,别学村野长舌妇。”薛池道。   十四公主:“……”   她才被太监气了个倒仰,又被薛池气了个半死。   好在,等会儿就可以看到结果了。   要是那位白姑娘什么本事也没出,就说她滥竽充数,要谋害父皇,看其他人还敢不敢给庄王府撑腰。   她深吸一口气。   “居然说我是长舌妇!”十四公主美丽面容几乎扭曲,“他也相信那么小的女孩子有医术,可笑!”   薛湄不知外面的状况。   她一路随着靖王夫妻俩到了皇帝寝卧。   皇帝的寝卧宫殿很高,摆设特别简单。地面用了金砖——就是一种青砖,里面隐隐可以泛出一点金芒,并非光可鉴物的明代金砖。   金砖触感温润,但整个寝卧里除了那张龙床,几乎什么也没有。   不挂幔帐,没有家具,只西边窗前摆放了一张书桌。   薛湄从来没想过,皇帝的寝卧——万极宫是正经八百的寝卧,并非临时的——居然这样简单。   除了床和书案,可以什么都没有。   薛湄突然更喜欢这个老头了。   他有种真正孤家寡人的气魄,而不是那种一边享受权势的繁华锦簇,一边感叹自己高处不胜寒的庸人。   建弘帝是那种:我很寂寞,但我的寂寞是至高无上的,是光荣的。   挺酷一人。   薛湄穿越之后,遇到这些同龄人里,都没有建弘帝这样投薛湄的脾气。   也可能是她遇到的同龄人在和平环境里久了,不像建弘帝那样,从孤君熬成帝王,经历过那么多的凶险。   经历过太多的苦难,最终成功了,却没有把心智磨的变态,会让一个人变得有趣。   她和靖王夫妻进来的时候,建弘帝已经醒了。   头疼得太过于剧烈,哪怕他再坚毅,也忍不住一声声哀呼。   “拔掉吧,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无用。”皇帝的声音气息很短,对旁边太医道。   太医给他头顶用针。   这种针法,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起效。用了好几年了,停针时间越来越长,效果也是越来越微弱。   “父皇,您不要担心。”阿梦眼眶里有泪,真情实感跪在建弘帝跟前,“成阳郡主来了,她给您看病来了。”   皇帝欣慰看了眼儿媳妇,点点头。   他目光有点不聚焦似的,半晌才落在薛湄身上。   屋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成阳郡主。皇帝忍住了一阵剧痛,声音微弱:“你、能治好朕吗?”   “可以,一点小病。”薛湄道。   屋子里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包括那名正在取针的太医。   皇帝的眼睛,一瞬间也亮了几分。 第683章 她真的是成阳郡主   万极宫的东边偏殿,聚集了太医院众人,以及七名陌生面孔。   他们统一上了点年纪,个个头发花白。这些人当中,只有一人是中年男子。   在一群老者中,这中年男子更显得瞩目,因为他与老者们的名声、医术相当,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他叫吴金门,独来独往,乃是医学鬼才。   这次皇帝生病,他被甘家举荐到宫里,一时既激动又忐忑。   老实说,头疼这等顽固沉珂,吴金门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医术好,用药也大胆,主要是他不怕治死人。   病人哪怕是死了,他也有说辞。   可皇帝年迈,他不敢把那些手段用在皇帝身上。除去这些偏激的手段,吴金门不知自己能否走狗屎运,治好皇帝。   “不管能否治好,见皇帝一面,也算我吴家祖坟冒了青烟。”吴金门自我安慰。   他这边忐忑等待着,西偏院那边同样焦虑不安,大家都恨不能挤进去看看皇帝。   可惜,没有通禀,谁也去不了。   靖王夫妻带着薛湄进了寝殿,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两口子出来了。   不仅仅是他们俩,德妃母子也出来了。   而后,太医院院判拎着自己的行医箱,也走出了寝殿。   屋檐下的小太监,偷偷告诉了自家主子,众人都是不解。   “所有人都出来了,是陛下已经好了吗?”   “许是睡了。蓝太医,陛下如何了?”   蓝太医对诸位同僚道:“陛下留下了白姑娘救治。”   太医院众人哗然。   “谁做主的?”有人急声问,“若陛下有个万一,咱们可出不了万极宫,全部得陪葬。谁做主让白姑娘治的——谁是白姑娘?”   这人的问话,似投入湖心的小石子,搅乱一池水。   太医们七嘴八舌。   谁做主的?   陛下亲自同意的,并且把蓝太医赶了出去。   白姑娘是谁?   就是治好裴相家十小姐的那位,庄亲王的义妹,闺名叫白潇潇,故而既叫白姑娘,也称呼萧姑娘。   太医们还是说个不停。   一旁吴金门已然攥紧手指,发出一声冷哼。   又是她!   “这小女子会坏事!上次裴家那事,分明就是梁老亲自登门的,裴家下人都瞧见了。   治疗十小姐的,乃是梁老,他却把功劳给了什么白姑娘,真真晚节不保。”吴金门心中很不屑。   他非常讨厌什么白姑娘。   裴十小姐一事之后,总有人说,白姑娘肯定是第二个成阳郡主。   吴金门眼高于顶,独独成阳郡主乃是他心中崇敬之人,岂能容他人践踏?   模仿都不行。   “我得找个机会,把此女踩下去,让她永世不得翻身。敢学成阳郡主,你还不如去死,成阳郡主也是你能学的?”吴金门眼睛冒火。   几名民间的神医,此刻还不知到底怎么了,插不上嘴,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懵懂。   西边偏殿那里,也是炸开了锅。   “她来历不明,你们居然让她单独在父皇跟前?”十四公主的声音最大,怀疑德妃他们要害死皇帝。   其他人也质疑。   五皇子纪王、六皇子辰王都有威望,他们俩也表达了不满。   几个人对着德妃和四皇子,说话阴阳怪气的。   虽然靖王两口子也进去了,但他们俩素来不着调,众人寻错处还寻不到他们头上,只是盯着德妃母子不松口。   “……四哥莫不是有心害父皇?父皇头疼已成顽疾,多少名医都无济于事。蒲州来的白姑娘,她说能治就能治?”六皇子很是不屑,“她当自己是谁,鬼医成阳郡主吗?”   四皇子:“……”   她是,她真的是!   然而这话不知该怎么说,四皇子一脸憋屈,狠狠一甩袖子:“父皇吩咐的,你问不着我。”   “父皇是久病之人,心思未免简单。现在别说人了,哪怕是一畜生,说自己能解了父皇头疼,父皇都敢把它当神医。”十四公主插话,“父皇病重,你们难道是死人吗?你们不会阻拦吗?”   “德妃,你们母子是何等居心?”   “是啊,拦着不让我们见,德妃你不会过些日子拿出父皇的遗诏吧?”   众人越说越露骨,越说越难听。   似乎……他们认定皇帝让一个年轻女子治疗,就是自寻死路。   在他们眼里,父皇已经快要死了。   既然皇帝都要死了,就是争夺皇位最激烈的时候,这个时候谁还看着皇帝的面子,让德妃几分?   西偏院人多,吵起来声音挺大,太医院那边都听到了。   德妃受了很多风言风语。   上了年纪的她,哪怕涂抹脂粉,也露出她面颊的斑。这几天苦熬,她肩膀有点佝偻,老人斑更明显,越发显得她像个老太太了。   这么个老太太,却是“宠妃”,总感觉很是怪怪的。   “这会儿如此吵,回头陛下好了,问起今日谁带头,那本宫可就实话实说了。十四公主、辰王殿下,你们俩就别躲了。”德妃点名。   十四公主和六皇子一顿。   旋即他们又想到,皇帝能不能好还两说呢。   西偏殿闹哄哄的,好在屋子够大,众人三五成群分开了。   有小太监、宫婢,进进出出,或端茶递水,或传递消息出宫。   宫外还有大臣、谋士,他们也需要知道内廷情况,好为了各家主子谋划。   大皇子和薛池坐在一起,彼此面前是小几,坐在蒲团上,各有心思。   “……萧姑娘她对治好父皇的病,有几成把握?”大皇子突然问薛池,言语中带着几分狠戾。   薛池明白过来,立马道:“大哥莫要轻举妄动。我妹妹说能治好,大概有九成把握。”   大皇子似乎很失望。   那种情绪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薛池捕捉到了,补充道:“妹妹还说,父皇千秋鼎盛,再活十年也不在话下。”   没说什么“千秋万岁”,就意味着皇帝真的可能还有十年寿命。   十年啊!   大皇子三十多了,他都未必能熬到十年后去。   想到这里,大皇子心头一横。   既如此,还不如就此次把事情给解决了,免得他日夜忧心。   他喊了小宫婢,让她重新换茶。这是他的眼线,暗地里替他把消息传出去。   薛池没问他要做什么。 第684章 清君侧   一转眼,入了夜。   万极宫里点亮了所有的灯,灯火通明。   东偏殿、西偏殿内嘈嘈切切,时不时传出来说话声,甚至争吵。   只寝卧安静。   大太监魏公公偶然进出。   点亮了几盏灯之后,魏公公又退了出去。他看不出陛下是好了,还是没好。   此刻他头上用了针,但陛下人坐了起来。   陛下正在和成阳郡主下棋。   “……宋氏当年谋害朕,在朕的饮食里下药,朕一怒之下活剐了她。”建弘帝对薛湄道,“她该死。”   “刑重了。”薛湄说,“白绫赐死的话,就不至于让您染上这头疼之疾。您当时,是想用重刑杀鸡儆猴吧?”   一个内命妇行刺,用凌迟,的确是重刑;而当年案子并不是毫无破绽,皇帝估计是感受到了危险,想要拿个人作法,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牛鬼蛇神。   “确有此意。”建弘帝道。   薛湄就感叹:“陛下,我以前听人说,童年的伤痛是一生都无法弥补的。您年少时候,肯定每日都活得战战兢兢,提防有人要害死你。”   建弘帝:“……放肆!”   话里却无恼怒之意。   薛湄自己嘿嘿笑了笑。   他们俩就继续聊起了其他。   魏公公从未见过谁敢在皇帝跟前这般放肆。   饶是自负见多识广,陪着皇帝走过了半生、经历了起起落落的魏公公,也没想到皇帝晚年会有一天变得如此宽和。   哪怕被人戳了痛处,他也是宠溺骂一句“放肆”就过去了。   隔了半个时辰,薛湄给他换一次金针。   取出来的金针,不像太医们那样的,而是针头漆黑。   皇帝神色微变。   薛湄笑道:“不用担心,这是治病,您不要看就是了。”   神经痛是很难攻克的医学难题,哪怕到了太空时代也没办法。   痛感这种东西,本身就跟神经有关。而大脑复杂的体系,研究它变得更难。人去世之后,他的神经系统失去了研究价值,又不能剖开活人的头骨做实验。   实验也要在一定程度合乎伦理。   难题无法解决,它与人共存,就像人体内很多寄生虫,一生都跟人同在,既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危险。   这个年代没有仪器,薛湄诊脉也看不出他的问题,故而薛湄就把巫医给用上了。   第一次使用,她有点不太放心,故而打算慢慢来,把节奏放缓。   她可能需要两天时间。   第二次停针一个时辰。   皇帝用了针就不疼了,可见薛湄的针法比太医管用,故而皇帝很信任她。   “公公,您去跟外面的人说一声,可以散了。过两日再来看陛下吧。”薛湄道。   皇帝也是点点头。   魏公公见皇帝的气色,比方才要好太多了。恢复了精神,心里十分高兴,把薛湄的话也视为圣旨。   他先去了西偏殿吩咐。   不出所料,西偏殿又闹腾了起来,他们说什么的都有。   “陛下说了,不想走就不走。现如今夜里不冷不热,你们就在此处一夜也使得,只是诸位贵人吃苦了。”魏公公道。   贵人们不怕吃苦。   他们只怕皇帝蹬腿的时候,自己不在跟前。   东偏院的太医们,却无这般底气。叫他们走,他们只得走了。   吴金门万般不愿意。   他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上前给魏公公见礼:“公公恕罪,草民不见到陛下安康,绝不敢出宫。”   众太医倒吸一口凉气。   其他神医也很惊惧,同时把头埋得更低。   然而,他们没听到预想中的呵斥,只听到魏公公很好脾气:“你一片忠诚。既如此,你就和院判大人一起留下吧。”   众人:“……”   这么个好机会,居然被吴金门抢到了,可见做人一定要大胆。   太医们离开了。   薛池有点疲乏,想着薛湄这两天都不会出来活动,就懒得多管,他起身回家了。   他要休息好,才能有精力保护薛湄。   一开始大家都不走。   而后发现,有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就比如说五皇子、六皇子这等重要人物,他们也走了。   更别说当时就离开的德妃母子和靖王夫妻俩。   后半夜的时候,西偏殿的人全部走了,整个万极宫除了服侍的太监宫婢,就只剩下太医院院判和吴金门两个外人,以及薛湄了。   吴金门看着寝殿,略有所思。   “也许,这次就是叫你永世不得翻身的机会了。”他恨恨想着。   敢冒充成阳郡主,你简直不知死活。   吴金门心中最大的愿望,便是此生还有机会见见成阳郡主。   离开万极宫的人,各有心思。   “……王爷,咱们这次不逼宫,恐以后没如此好的机会。就说奸妃困住了陛下,咱们趁机打入宫廷清君侧。   若陛下驾崩,自然就迎新君;若陛下还活着,就说他已痴傻,移居内廷继续疗养,封其太上皇,您继位。”六皇子府的幕僚按捺不住。   六皇子手里执掌了京城守卫的三万人马,整个皇城都在他手里。   这个时候不调动人马逼宫,等到皇帝去世了,恐怕也没他的机会。   从前是和五皇子争,现在先太子又跳出来,还不如鱼死网破。   六皇子坐在椅子上,双眸发亮,同时狠狠一拍案几:“好,就这么办!”   上次父皇也是头疼发作,疼了一天一夜,好了之后他整整五天开不了口说话,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这次,他已经疼了两天多了。   哪怕头疼止住了,他短时间内也像是半死的人。   就说他被大皇子身边的庄王派人害了,朝臣们不能不信。   抓住那个白姑娘、趁机控制住病重不能言语的皇帝,逼迫他退位做太上皇,打大哥和五哥一个措手不及。   “机不可失,犹豫反复,难成大事。”六皇子道,“来人,立刻召集人马,咱们要清君侧!”   辰王府的动静,很快传到了大皇子耳朵里。   “……兰卿,你的人挑拨,老六那个蠢货果然要发兵了。”大皇子道,“咱们现在待如何?”   “自然是等他困住了皇城,咱们再围困他。”成兰卿道,“那时候,所有人死无对证。把所有事都推给辰王,一切都由殿下您说了算。”   大皇子很是满意。   “兰卿,你果然有大智慧,不输任何男子。有了你,何愁不成大事?”大皇子很激动。 第685章 咱们做做样子   “……不太对。”玄狐已经躺下了,突然又爬起来,“我好像听到了马蹄声。起更了,城里哪里来的这么多马?”   阿梦被他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距离薛湄进宫给皇帝治疗头痛已经两天了。   按说,薛湄今晚可以离宫;而皇子、公主、后妃们,明早可以去探望皇帝。   阿梦一点也不担心,她觉得薛湄肯定能万无一失。   其他人怎么想的,阿梦不知道,她是很希望皇帝没有病痛,健康活到老。皇帝不管性格如何、对孩子们怎样寡淡,对靖王一家是很好的。   “是吗?”阿梦将信将疑。   “阿梦,不好,恐怕有人逼宫!”玄狐道,“我得进宫去。”   阿梦猛然坐了起来。   “怎么突然从马蹄想到了逼宫?”阿梦错愕看着丈夫。   玄狐:“王爷不是常说,要做最坏的打算?以前跟王爷在白崖镇的时候,他好几次就是靠这种多疑而提前预知危险。”   深夜城里纵马,最大可能是逼宫。   阿梦脸色变了变,看了眼外面天色,夜幕已经笼罩了大地。   “……这个时辰了。若无人逼宫,咱们这个时辰进宫,恐怕咱们才是歹徒。”阿梦道,“这……”   “不管了,德妃会保咱们的,逼宫也无妨。只要父皇不死,咱们就解释得清。”玄狐道,“万一有人逼宫,抓了父皇,咱们好日子就到头了。”   阿梦灵机一动。   她想起安排了很久的那个死遁。   还有什么比替皇帝而死更适合?   “来人。”阿梦大声喊了丫鬟。   她的两名贴身丫鬟,都是她自己培养的人。   阿梦对她们道:“带着世子他们去密道,一定要藏好。家里所有人都尽可能找地方藏起来。”   两名丫鬟恭敬道是,转身出去了,一句多余话也没有。   阿梦和玄狐换上了夜行衣,她把自己的计划,说给玄狐听:“今夜是个好机会。不管是谁逼宫,最后害死了一位王妃,他别想有好结果。   郡主要扶持庄王,今夜只要不是庄王逼宫,咱们这一退就能帮到他,至少少一劲敌。”   这个计划,萧靖承很早之前就传信给了玄狐。   玄狐自然是很乐意。   随着“东宫”之争越发激烈,靖王府想要独善其身,也可能会被其他人利用。   阿梦能和孩子们先走,对玄狐而言是好事。   “你得做好准备。”玄狐道,“像一点,但是别受伤。”   阿梦点点头。   她顿了下,她又道:“我去密道送孩子们,你后院等我。”   她要给世子留点信号,比如说一两句话,免得将来她再出现,孩子们不肯信她。   她知道,这么做对孩子们来说,一时是非常残忍的。但没有经历过事,他们永远无知,对他们并非好事。   玄狐等了片刻,阿梦就过来了。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像两条漆黑影子,往皇城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薛池用过了晚膳,坐在书房里心绪不宁。   他黄昏时候去皇城门口接薛湄,却被告知:“白姑娘说今晚不出宫了,明早再回家,请王爷先回。”   薛池当时心中咯噔了下,怀疑是出了意外。   他回来之后,草草用过了晚膳,全无睡意,也没心情看书,坐在书房发呆。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主子。”玉忠很快从外面进来,“大皇子和成兰卿连夜出城了。而守城的士卒们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   “他们每个人都穿上了铁制铠甲。主子,平时巡防是竹子做的铠甲,或者干脆不穿。”玉忠道。   薛池的眉头蹙起。   玉忠脸色也很不好看,问他:“主子,是不是今晚有什么异动?”   “我怀疑,那些守城士卒,他们自己就是异动。”薛池道。   玉忠吓一跳:“可……若他们造反,何人保护城中百姓?他们可是由四位统领加辰王才能调动的,谁能让他们造反?”   “辰王就可以。”薛池冷冷道,“你若是那四位统领之一,被叫到辰王府。若答应了,将来是荣华富贵,从龙之臣;不答应,可能会被害死。   特别是在皇帝病重,要召集名医的情况下,大将们个个人心不稳。此刻加以煽动,再威逼利诱,他们会臣服的。”   玉忠的头顶与脚心全部在冒汗。   “您、您是说,辰王要造反了?主子,咱们跟大皇子牵扯太深,一旦辰王控制了皇城,咱们肯定没有好下场。”玉忠道,“咱们连夜逃吗?”   逃回梁国,在萧靖承的庇护下,还能继续做永宁侯府的世子,也许将来还能继承个侯爷当当。   留下来,就是等死。   “不,咱们不逃!”薛池静静道,“让咱们的护院全部披挂,我们要守卫皇城。”   “主子,咱们才不到五十人。”   “不用多少人,让陛下与其他人知晓咱们悍不畏死,一心护主即可。”薛池道。   所有人都做了一个错误的假设。   他们假设皇帝不行了。   不管是京城的守军,还是统领,只要见到皇帝还活着,所有的阴谋都会消散。特别是皇帝本人,他可以当场撤了那些统领,让士卒们反戈。   有成阳郡主在,皇帝怎么会出事?   薛湄越是花费时间多,说明皇帝痊愈的可能性越大。   这个世上,没有比薛湄更了不得的人了。   “是,主子!”   薛池主仆赶到皇城门口的时候,侍卫们已经在迎战。   宫里一共只有两千名侍卫,此刻全部上阵,但守军有三万人马。   相较悬殊,所有人都知道,今晚是苦战,是以命相搏。   但无人后退。   “殿下请进吧。”侍卫统领对薛池道,“靖王殿下与王妃已经进去了。”   薛池:“……”   他果然进了皇城,去了万极宫。   万极宫留了两百侍卫守卫,此刻灯火通明,不少人跑了过来,却都被赶回去。   后宫与万极宫之前,有一道门,那边留了一百侍卫。锁紧大门,叛军可能进不去后宫。   “殿下请。”万极宫的守军,也没有阻拦薛池。   薛池快步进了万极宫。   他瞧着在灯火辉煌处,建弘帝立在高高台阶上,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来岁,精神抖擞。   建弘帝对身边的少女说:“瞧瞧,多热闹啊。朕好些年没见过这等热闹。可见,朕的儿子们,不乏有勇有谋之辈。”   薛池:“……” 第686章 擒拿贼首   守军围住了皇宫。   靖王夫妻俩换了铠甲,守住正门,不准叛军进入皇城。   “陛下有旨:守城士卒、统领,为主心切,只因受他人蛊惑而动乱。忠心护主,有功;试图攻打皇宫,有过。   功过相抵,所有人退回原位,既往不咎。若冥顽不灵攻破此门,就是叛逆,罪当诛!”   六皇子被众人围着,众星捧月般,十分威武。   “诸位乃是我楚国良将猛士,此次进攻皇城是为了清君侧。我父皇身边德妃,包藏祸心,一心要害主,为她儿子吴王谋取东宫之位。   靖王乃是德妃养子,要维护奸佞,他才是那个冥顽不灵的。陛下现在就在他们手里,生死未卜。   诸公随我踏破这城门,斩杀妖孽。哪怕拼了最后一口力气,也要护我父皇周全。不能任由他不明不白。”六皇子辰王大声道。   守城士卒和统领们被点燃了。   他们是为了救皇帝,他们是正义的。靖王拦路,因为他是德妃那一伙人,他们要谋害皇帝。   “杀!”   一声嘶吼,两对人马终于厮杀了起来。   靖王看上去英勇,实则武艺平常。玄狐不能把真本事露出来,毕竟靖王是个草包,学问与武艺都稀松。   但他那股子强悍的劲儿,鼓舞了士卒。   饶是差点被挑下马,靖王也不退让半分。其他侍卫瞧着,更是拿出了自己的全部本事,誓死与靖王共进退。   场面一时热烈。   “……陛下,您如果现在站在皇城门口,战事就自己停了。”薛湄听着外面的动静,调侃建弘帝。   建弘帝:“不流血,人就记不住事。”   “若靖王殿下熬不住,被人打死了怎么办?”薛湄问。   建弘帝道:“他带了两千人。若他战死了,朕会重待他儿子,叫他们靖王府永世富贵。”   薛湄:“……”   这才是帝王。   有叛乱,就要流血,半途而废的叛乱无法起到警示作用。   儿子愿意为他卖命,他会鼓励,甚至会封赏靖王府,给后面人看看,只要肯为皇帝鞠躬尽瘁,可永葆家族太平。   没有人是不可以牺牲的。   哪怕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薛池留在建弘帝身边,握紧了手里长剑,不言语。   建弘帝也没看他,只和薛湄闲聊。   外面乱成了一团糟,有人开始往皇城里扔火把,试图造成更大的恐慌。   薛湄不怕建弘帝玩脱,一老一小站在屋檐下,两个人都不觉得累。   他们俩都没注意到,万极宫里还捆住两个陌生的面孔。   吴金门和太医院院判还在这里,他们俩是最无辜的,此刻躲在东偏殿内,已然是吓傻了。   吴金门还偷偷看向屋檐下的皇帝。   他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但太医院的蓝院判却是吓得半死,连连夸那位姑娘医术好。   外面极其混乱,内廷却有人在趁乱摸鱼。   十四公主身边的太监和宫婢,带着她到了内廷门口,非要开门。   “……让开,否则杀无赦!”十四公主怒喝,“这是凤印,开门!”   楚国的凤印,换了好几位主人。随着张氏被诛,凤印暂时落在了德妃身上,她只是暂且保管。   十四公主听说六皇子要逼宫,要杀德妃清君侧,她当即带人去了德妃宫里。   内廷现在没有侍卫,十四公主来势汹汹,让德妃交出凤印,她要打开内廷的大门,迎接六哥进来。   从此,六哥是新君,她是楚国第一位长公主,权势过人。   德妃那边,只有几名宫婢,被十四公主的两名大太监给打了。   其他的,都是些四旬年纪的嬷嬷。   “你想要便拿去。”德妃倒是不珍惜,毕竟不属于她,“小十四,你真是无救了。”   十四公主冷哼了声。   拿到了凤印,十四公主心中狂喜,一颗心在腔子里乱跳。   侍卫们瞧见了凤印,面面相觑。   最终,侍卫首领熬不过,只得开了门。   十四公主走出了内廷,脚步越来越快,想要快奔去城门口。   “怎如此慢?”她还在嘟囔,“六哥得赶紧打进来,把这些人全部杀死。”   城门交战正酣。   守军瞧见皇宫侍卫这般拼命护主,心里有些没底,有一部分人居然退下来了,只六皇子带人正在苦战。   靖王瞧见了一眼旁边的三等侍卫:“听我吩咐。”   那侍卫道是。   “你立功机会到了。”靖王对他道,“从右路冲到辰王跟前去。”   侍卫:“……”   他现在冲过去,辰王身边的人能乱刀砍死他。   但是靖王发话了,这侍卫居然是个不知死活的,当即从右路往辰王身边冲。   不知怎的,辰王身边的人都倒下了,几乎是一路给他让了过去。   他不知不觉到了辰王身后。   手里长刀一挥,他这个时候已经把刀架在了辰王脖子上。   可是人在敌军丛里,这样的地位,只会让他快速被剁成肉泥。对面城墙上却突然开始射箭。   乱箭四飞。   靖王带着人,顺着他刚刚冲锋过来的路线,居然也闯进了守城军包围中,活捉了辰王。   “都住手!”靖王高声喊,“陛下只让我拿六皇子,你们全部功过相抵,陛下绝不秋后算账。   所有人退后,放下兵器,否则你们就是跟六皇子同罪。你们见到皇帝驾崩了吗,就敢如此糊涂?”   六皇子想要说话,嘴巴已经被死死堵住了。   叛军们居然真的停了兵器,不知所措看着靖王。   最终,人群里给靖王让出一条路。   就在靖王抓住了六皇子,得意洋洋退回皇城城门口的时候,倏然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哭声,像是靖王府的人。   “王爷、王爷!”那人声音极其凄惨,两边的士卒和将领们都能听到,“王妃中箭了。”   靖王脚步踉跄了下。   这位不靠谱的王爷,当即丢下了侍卫和俘虏,眼睛一瞬间通红:“王妃呢?”   他朝王妃的方向扑了过去。   而后,众人瞧见方才还敢孤身闯包围圈的靖王,这会儿哭得像个傻子,抱着浑身是血的王妃,一个劲往皇城里冲:“父皇,救命啊父皇!”   与此同时,侍卫们抓牢了六皇子退回皇城,用力关上了城门。   城外的守军将领与士卒们,好半晌才打了个冷战。   “我们、我们这是做什么来了?” 第687章 薛湄身份彻底暴露   薛湄依靠在万极宫的临窗美人榻上睡了一个时辰。   她最近天天睡在这里。   美人榻很宽敞,比庄王府的要舒服。宫婢在薛湄的示意下,铺了厚厚褥子,很是柔软。   从她的窗口看过去,能瞧见有人时不时进来。   饶是进来人多,整个万极宫却鸦雀无声,所有人走路都放轻了脚步。   昨夜辰王叛乱,带着自己家将与守城士卒军官进攻皇城。   幸而靖王英勇无敌,擒住了贼首,也就是六皇子纪王。   不成想,靖王妃却被乱箭射穿了喉咙,当场身亡。   “醒了?”不远处,老人的声音显得很落寞。   薛湄连忙起身下榻,朝皇帝走过去。   这是皇宫寝卧的美人榻。   自古以来,就没有人可以歇在这里,薛湄是独一份。   原本皇帝很得意的。   他不会说,但薛湄看得出来,他故意让侍卫与守军们打起来,不在乎牺牲,心中是想要教训教训这些人。   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他如何不得意?   不成想,明明胜利了,他老人家的心情却是骤然变了。   此刻,他坐在床榻上,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脸上没有昨晚的神采奕奕。他气色还好,就是疲倦。   靖王把阿梦抱进来,薛湄一看就知道伤口是假的,但阿梦没有了气息和脉搏却是真的。   她估计是吃了药,或者她自己练了什么功。   薛湄知道阿梦的“死遁”计划。   现如今时机正好,故而薛湄对皇帝说:“陛下,请陛下杀了民女,民女没办法起死回生。”   建弘帝当时吓得后退两步。   靖王大哭大叫,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给皇帝磕头,又拉扯薛湄,让她一定要救活王妃。   而后,靖王不让任何人碰王妃,自己把王妃抱走了。   建弘帝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居然吐了口血。   好像他只是怒极攻心,没有什么大问题,薛湄就让他休息。   “你也歇一会儿。”建弘帝如此道。   薛湄在临窗美人榻上躺下,心里想着阿梦那个闭气的功夫,伤不伤身,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个时候天色大亮。   再看皇帝神色,以及他快要掉到下巴的眼袋,足见他一夜未睡。   阿梦的“死遁”,昨晚的确是好机会。黑灯瞎火,皇帝熬了半夜,不会仔细看她伤口;而薛湄的医术得到皇帝认可,她说人已经死透了,没得救了,皇帝便不会多想。   所以她顺利撤退。   只是皇帝看上去……好像真的很伤心。   薛湄也想起,皇帝那么多孩子,谁犯错了他都是把人家赶到边陲之地或者岭南去做野人,却没有杀了他们。   阿梦是儿媳,但看阿梦在皇帝跟前撒娇的样子,就知道她的待遇比公主高。   “陛下……”薛湄低声对他道,“我给您打一针吧。您这会儿心情不好,恐怕没办法教训人。”   她打的是振奋剂。小量不会上瘾,但能让人短时间内精神亢奋。   就是可能会头疼复发。   风险是要冒的,因为皇帝这会儿看上去气炸了。他需要非常强势的态度,让所有人看到他活得很旺盛。   万极宫不是前面朝堂,今天进宫的,除了皇亲国戚,就是几位近臣。   皇帝更需要自己有个好状态。   “打一针?”皇帝似乎不是很明白。   薛湄拿过自己药箱。   一盏茶之后,皇帝很惊喜于自己的状况,阿梦去世的事,对他的影响都小了不少。   “这是何药,如此神奇?”皇帝吃惊问薛湄,对她更好奇了。   薛湄笑了笑:“陛下,只是一点药而已,很伤身的。您能撑一会儿就是一会儿,记得赶紧说话,别拖延。”   建弘帝颔首。   猛药的后劲自然很强。   在万极宫的正殿里,已经立了不少人其中还有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六皇子辰王。   皇帝走进来,脚步稳健,举止从容。再看他气色,一夜未睡略有点疲倦,但精神头很足。   这、这哪里是要死了的样子?   此刻,蓝院判和吴金门也立在大殿的角落,和太监们站在一起,望着皇帝。   “这不可能。”蓝院判在心中惊叹,“陛下头疼发作,哪怕好了,半个月内都不能恢复到这等程度!”   吴金门也看到了。   他终于见到了皇帝,一时很是激动;与此同时,他居然在皇帝身后瞧见了薛湄。   殿内所有人,都在看皇帝的,只有吴金门留意到皇帝身边跟着的薛湄。   薛湄搀扶皇帝坐下。   六皇子看到皇帝这个样子,心先是凉了半截,继而大哭:“父皇,父皇啊!”   “堵住他的嘴。若他还不知闭嘴,就用针缝上。”皇帝冷淡道。   几句话,声音中气十足。   满殿的人心里颤了下:他们居然轻信谗言,以为皇帝要死了。   皇帝病得那么厉害,谁知道……   内侍立马上前,将六皇子的嘴巴狠狠塞住,不准他再说话。   殿内还是有他的呜呜声。   今日,诸位皇子们都来了,公主与几名后妃也到了;裴相和其他两位大臣也在场。   六皇子谋逆一事,令人气愤。   “谋逆亲父,天理不容。辰王不忠不孝,先夺其封号,其妻、其子贬为庶人,即日逐出京城。”皇帝看在地上的辰王,似乎在下最后的决心。   皇帝不忍心杀子,可辰王这是谋逆。   这都不杀,便是有违律法了。   “陛下,辰王他鬼迷心窍,只是听闻有人不肯给您治病,恐怕耽误了您的病情。”辰王的母妃淑妃哽咽不成声。   淑妃跪行上前,索性撕破脸:“陛下,德妃娘娘把太医和民间神医都赶走,只留下一个年幼女孩儿给您治病。   别说辰王,哪怕是臣妾等人,也是担心受怕。德妃此举,故意误导。辰王担心您折在德妃手里,这才想要闯宫见见您。”   淑妃一边说,一边磕头。   她还说:“当时大家都在,独独辰王最急。陛下,辰王对您一片赤诚孝顺啊!”   皇帝冷笑了下。   淑妃满面是泪,又指了薛湄:“陛下,您瞧瞧这位姑娘,她像是会治病的人吗?”   “她怎么不像?”皇帝看着薛湄,表情淡淡,“一群蠢货,她乃是成阳郡主。她若是不会治病,还有谁会?”   淑妃:“……”   满殿的人都像是被人打了一个闷棍,所有人都抬头,直愣愣去看着薛湄。   角落里的吴金门踉跄了一步,差点跪下。 第688章 堵死了自己的活路   万极宫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去看薛湄。   若换一个人——不是建弘帝,而是另外任何一人,说眼前这少女就是成阳郡主,不会有人相信。   传说中的成阳郡主,容貌丑陋。   传说中的成阳郡主,有三只眼,性格怪癖。   传说中的成阳郡主,高大健硕,像一堵墙。   眼前这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生得容貌绮丽秀美。   她眉心总是贴花钿,现在大家知道为何了。她是为了遮一遮那颗痣。而后当她不贴了,旁人就以为那颗痣也是她贴的花钿。   第三只眼的传说,竟是来源于此。   太过于震惊,震惊到失语。   没有人说话。   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不知是谁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恭喜父皇!”   众人似回神,纷纷给皇帝跪下。   皇帝这次能痊愈,是因为上苍派来了成阳郡主,故而应该恭贺。   怪不得皇帝精神头那么好了。   成阳郡主在楚国的事迹,吹得比梁国还要神。她若是没有蛊虫和巫医作弊,恐怕无法胜任这些过度的吹捧。   现在,只有别人想不到的,没有她治不了的病了。   她终于对得起那些日夜说她的人了。   “怪不得陛下这次恢复如初,原来是成阳郡主妙手仁心。”一旁的裴相说道,“当初鄙府请姑娘,只当是姑娘医术好,却不知您就是成阳郡主,失敬失敬。”   随着裴相的说话声,众人哗然,注意力居然都偏到了薛湄头上。   建弘帝重重咳嗽一声,强行把所有人注意力拉回来。   “辰王谋逆,不是因他忠诚,怕朕被害,而是因他贪婪,想要朕的皇位。”皇帝一字一顿。   淑妃哪怕再巧舌如簧,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无力跌坐在地上。   “……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朕不牵连你身后其他人。但你既是谋逆,就罪无可赦。来人,赐辰王鸩酒一杯,即可上路。”皇帝道。   说罢,他自己停顿了下。   辰王吓傻了,已经哭不出来。   淑妃听到这个结果,想要哀求,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彻底昏死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终于把淑妃扶回去。   其他人的心思,还在成阳郡主这件事上。   他们还听说,成阳郡主灭了匈奴人,现在的匈奴几乎成了各国皮草、肉干的原材之地,那些人不再是匈奴人了,他们成了梁人,接受梁国的管束。   光这一点,就令人敬佩。   楚国最敬重薛湄这一点,因为楚国的祖先就是被匈奴人不停侵扰,最后放弃了自己的家园南迁的。   所以,匈奴是楚国的噩梦,也是他们的宿敌。   匈奴把他们活生生从自己家里赶跑了,让他们开垦南国,才有了现如今家国。   梁国人没这种情节,故而薛湄辅助灭了匈奴,梁国人只感叹几句“郡主真了不得”,就无其他。   楚国却是不同。   皇帝还在那里说惩罚之事,众人却在走神看薛湄。   直到皇帝说:“……贬为庶人,着令出家为尼,终身不得还俗。”   殿内发出凄厉哭声。   这哭声似鬼嚎,一下子把众人注意力拉回。   本朝最美丽的十四公主,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眼睛鼻子都皱成一团。原来,那么大的美人哭起来,也是如此难看?   听闻十四公主昨夜闯了德妃的宫殿,抢走了皇后的大印,要内应辰王。   辰王被赐毒酒,十四公主没有被赐死,已然是皇帝开恩了。   出家为尼,是她最好的结果。   如果她好好的,皇家说不定会给她一座尼姑庵。要知道尼姑庵和寺庙一样,是可以收租的。   皇帝如此偏袒女儿,可惜这个女儿还没听出来。   十四公主一边哭,一边控诉:“父皇,您为何不早早点明了她的身份?若我们知晓是她,岂会疑心?   担心父皇,反而成了错,父皇我冤枉,我不想去做尼姑。”   众人:“……”   皇帝冷哼道:“既如此,你跟你六哥去吧。你们兄妹如此默契,过独木桥的时候相互帮衬。来人,赐十四公主斟酒一杯。”   “不,父皇女儿宁愿为尼,女儿……”   她的声音,被内侍给堵住了,只能听懂她呜呜嘶鸣。   明明还有条活路,自己堵死了。   也许,她真以为,自己在父亲心中有点地位吧。   薛湄想到这里,就想起了梁国的那位先皇。先皇对诸位公主,可是百般呵护,偏爱至极。   建弘帝却不会。   公主被拖下去也灌了斟酒。   建弘帝对着儿子、女儿、后妃和外戚、大臣们,侃侃而谈,重点是说了两点。   守城军官全部换掉、撤职;几位统领斩首;士卒全部放回,既往不咎,继续用他们守城。   这是皇帝对士卒们的爱护,自然会在民间得到口碑:只杀大官,撤掉小官,不追究普通士卒,这样的明君去哪里找?   第二点就是:“闹来闹去,还是为了皇位。储君一日不立,朕一日不安宁。腊月初一,定要把储君定下来。”   众人再次心里沸腾。   说完了正事,皇帝精神还不错,薛湄说的“后劲”还没来,故而他有话说了。   他对着大皇子道:“五十里关隘才一万驻军,你能借来七千,真了不得。没想到,我这个大儿子如此有出息,能越过朕去办事。”   五十里关隘的驻军,是宫里侍卫营的替换和补充人选,只有一万人。   大皇子居然可以调动他们。   这是成兰卿的本事,大皇子自己也很意外。   在成兰卿的计划里,六皇子不可能失败,因为三万人马,怎么可能冲不进宫里?而后趁着他们疲乏,以少胜多。   皇帝哪怕知道了,又能怪大皇子吗?毕竟,是大皇子救了他。   不成想,六皇子却失败了。现在,大皇子就需要解释下,为何他提前得到信,没有进宫去通报,反而跑到远处去调用七千精兵?   “父皇,我……”大皇子双膝发软,已经跪下了。   皇帝却从他跟前走过,走到了五皇子跟前。   看着五皇子纪王,皇帝又笑了:“已经给三十七名臣写了信,要联合起来闹事,不愧是纪王,果然忧国忧民。   你写信的时候,可有想过你父也许那时候还没死呢?”   五皇子脸色刷得惨白。   他连夜写信,哪怕六皇子逼宫成功,他也要让六皇子没资格做皇帝。   朝臣们会堵住六皇子的人,拥护纪王。故而,纪王和大皇子一样,算计着六皇子,摘取他的成功。   弑父,这是极大污点,是不可能容许它存在于某位帝王身上。所以,在六皇子决定逼宫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与皇位无缘。   偏偏他自己没意识到。   在他身边蛊惑他的,倒是个高手。   “也许是成兰卿的人。”薛湄想。 第689章 阿梦的好日子   五皇子被皇帝吓得半死。   他和大皇子做的事,意味着他们俩明明有时间阻止六皇子、保护自己的父皇,他们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们会不会也被父皇抛弃?   “她居然是成阳郡主?”五皇子不愧是个野心家,一边战战兢兢,一边还在打薛湄的主意。   此女深得皇帝器重。想要扭转现如今的不利局面,也许应该利用她。   大皇子肯定会用的。   成阳郡主不是被梁国皇室囚禁了吗?   就知道她不会安分守己在家坐牢。   她如此厉害的人物,怎可能束手就擒?原来,她是来到了楚国,还成了庄王的义妹。   “果然有手段。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有能耐。”五皇子想。   他又看向了薛湄。   薛湄却不看他。   一个时辰后,皇帝的“后劲”终于来了。他借口说累了,让众人退出去,只留下薛湄照顾。   其他人还好。离开的时候,吴金门昏头涨脑,一头撞到了柱子上,差点把自己脑袋撞碎。   众人吓一跳,还以为他要撞柱自尽呢。   赶紧扶住了他,只听到他喃喃自语:“成、成阳郡主……”   这是被成阳郡主的事吓疯了吗?   薛湄在宫里消磨了半日,确定皇帝的后遗症是轻微恶心,以及嗜睡,薛湄放心了。   等皇帝醒过来,能如常饮食,没什么大碍,薛湄告辞要出宫去了。   皇帝问她:“你可需要什么赏赐?”   “陛下为我扬名,从此江城百姓与士族都不疑心我身份,这是给我最好的赏赐。”薛湄如实道。   建弘帝笑了笑,心情还不错,一点也不像刚刚杀了两个孩子的老父亲。   只是想到了靖王妃的死,皇帝笑容一敛,有点笑不出来了。   薛湄从宫里离开,薛池就在宫门口迎接她。   从昨晚到现在,他们兄妹俩见面是见面了,却没顾上说几句话。   “……今天论功行赏的时候,陛下没有提到大哥你。”薛湄道。   薛池淡淡:“习惯了。在他眼里,是看不见我的。”   “也许,他对你彻底改观了,想要重用你。”薛湄道,“这次事情里,不赏就是一种保护,让你彻底远离此处是非。”   这次的事,说出去各种说辞都有。   将来时间久了,传出张冠李戴的事,还以为薛池也弑父,此事就百口莫辩,还不如彻底让他在这件事里消失,不留下他的影子。   薛池既不会因为忽略而失落,也不会因为薛湄的分析而高兴。   薛湄觉得,他想从大皇子姜琷手里接过皇位的想法,比从建弘帝手里接过更强烈。   “对了,靖王妃是怎么回事?”薛池问。   薛湄附耳,悄悄把实情告诉了他。   薛池听罢,说离开对阿梦和孩子的确很好:“京城是非地,还是早点撤离更妥善。”   “对了,我们要不要去吊唁?”薛湄问,“我想去看看阿梦如何了。”   薛池:“你先休息休息,明日再去也不迟。家里人很担心你。”   中秋之后,戴妈妈等人都该回去了。   只是薛湄被叫进宫,一直不得出来,戴妈妈等人不知凶吉,全部留了下来。   回到了蕙宁苑,薛湄把这些事都给她们讲了。   戴妈妈很高兴:“郡主又要扬名了。这次郡主怎么客气了,居然不要陛下的赏赐?”   “因为,我在这里是过客。”薛湄道。   戴妈妈:“……”   “我总要回去嫁给瑞王爷的,楚国不是我家。再说了,我现在想要什么都能买到,不稀罕赏赐。”薛湄财大气粗道。   众丫鬟:“……”   丫鬟们见大小姐平安回来了,还把自己身份给泄露了,又给自己吹嘘个不停,懒得理她,各自去忙碌了。   戴妈妈准备去买些特产,带回绵州给袁老夫人;彩鸢也要准备一点三七带回去。   这天夜里,锦屏非要给薛湄守夜。   之前两年多,薛湄几乎总是和锦屏在一起。虽然锦屏是后来到她身边的,却是跟她感情最亲近的。   锦屏守夜,就是有话要问。   薛湄跟她并头躺在床上,丝毫不出薛湄的意料,锦屏果然问起了阿梦的死。   阿梦似乎是锦屏的一个向往。   “太好了,她终于能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锦屏很是羡慕。   薛湄:“将来我也会给你找个男人,给你一栋好宅子的。”   锦屏一时没法接话。   她推了下薛湄:“睡吧大小姐。”   翌日,薛湄带着锦屏去了趟靖王府。   玄狐扮演一个强撑伤心的丈夫,替阿梦操持葬礼;孩子们不知道实情,一个个哭得恨不能断气。   薛湄上了香,然后喝茶的时候假装泼到了身上,靖王府的管事嬷嬷带着她去更衣。   更衣的时候,丫鬟们突然退了出去,而后又有另一名丫鬟进来,跟薛湄行礼。   薛湄仔细端详她。   “如何,看得出来吗?”丫鬟小心翼翼的,似带着几分忐忑与不安,随时弯腰缩肩的,就是个普通小丫鬟。   哪怕她问话如此不普通。   “一点也看不出来,声音都不太像你了。”薛湄如此道。   阿梦笑起来,放开了声线,就是从前阿梦那个声音:“我练了很久。”   薛湄问她感觉如何。   阿梦沉默了下:“长痛不如短痛。”   所以,现在孩子们的伤心,都只是短痛,他们迟早都要知道,他们的母亲还活着,一直都在他们身边。   停灵七日,靖王亲自送王妃去他的封地安葬;他看上去精神不济,故而请阿梦化妆的熟悉面孔丫鬟照拂孩子们。   “靖王妃”就这样去世了。   与此同时,也让靖王和大皇子、五皇子有仇埋下了伏笔,将来靖王是会公开跟大皇子、五皇子撕破脸的。   临行前,薛湄还提醒阿梦,千万要当心成兰卿去查。   阿梦说她知道了。   这件事的后续影响很大。大皇子调动了守军,虽然什么也没做成,却被朝臣们攻讦,也被皇帝责骂。   成兰卿的一个计谋又失败了。   这个时候,大皇子再次想起了白公子,希望白公子出面,缓和他跟朝臣们的关系。   这样下去,朝臣们是不会拥护他的。   大皇子一边找白公子帮忙,而成兰卿一边查白公子的底细。   薛湄觉得,成兰卿也许很快就会知道。 第690章 都以见过薛湄为荣   六皇子谋逆之事,在楚国算一件影响恶劣的大事件,牵连甚广。   随着六皇子、十四公主被赐死,事情逐渐趋于寂静。   朝臣们怕引火烧身,在朝堂不提此事;哪怕有不开眼的提了,建弘帝也不回应。   建弘帝后续也没有再找大皇子和五皇子的麻烦。就好像,这件事跟他们俩无关,他们并未掺和其中。   而护驾有功的靖王,建弘帝大肆褒奖,赏赐了金银珠宝、田地房舍。   宫里的侍卫们,也论功行赏。   守军们果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建弘帝说过“既往不咎”,言而有信。   但同样护驾有功的庄王,皇帝却没有任何表示。   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那晚薛池也在场。   “不说才好。这个风头浪尖,隐没在人们视线里才是最安全的。”薛湄安慰大哥。   薛池原本没当回事,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薛湄的话不错,皇帝的确是有意无意在维护他。   然而,薛湄的身份还是被彻底公开了。   她还没做好准备。   楚国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庄王府的义妹,那位白姑娘,就是赫赫有名的成阳郡主。   “我知道白姑娘!”甘盈袖很激动,“我还邀请她到家里做客!原来她就是成阳郡主。”   “我也见过她。”   “她生得很美丽,可见传言不可信。”   “白姑娘也到过我们府上做客。要知道是成阳郡主,就不会如此失礼了。”   “成阳郡主气度不凡,心思灵巧。咱们楚国卖的香水,就是她创造的。除了咱们这里,别的地方没有。”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   一时间,香水再次受到追捧与哄抢。可惜,香水从过年到现在仍是紧俏货,排队都排到了两个月后,根本没有哄抢的货源。   他们又说起了《千字》。   “《千字》不是我创作的,而是我听来的。当时说给了陛下知道,陛下一时玩心大起,才署名给我。”薛湄如此辩解。   大家还是把《千字》按在她头上。   薛湄要知道阿梦如此不靠谱,非要把此给皇帝,她就不教给阿梦了。   现在她都解释不清了。   这些,都只是她的光环之一。但是,成阳郡主已经足够亮眼了,她是天下闻名的,这点光环也不能增加她的亮度。   “起死回生”、“开膛破肚”等技艺,就是她闻名遐迩的资本。   说起成阳郡主,一时间每个人都有溢美之词,几乎是将薛湄神话了。   薛池有点担心。   “你没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薛池问。   薛湄笑了笑:“没有,我觉得挺好,他们原本就是实话实说。”   薛池:“……”   也有人去裴家,问他们当初救治十小姐的时候,是怎么请到薛湄的。   裴家则说,当时是别人引荐的,并不是他们知道了薛湄的身份而登门求诊。   不管怎么说,薛湄再次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人物,楚国百姓很喜欢她。   热热闹闹里,十七公主登门了,带了很多的礼物。   她对薛湄说:“姐姐,我十四姐并不是有意的。她只是比较好强,你不要怪罪她。”   哪里是好强,十四公主是个天生的恶霸。   十四公主人都已经死了,薛湄当然不会怪罪。   “我知道。也请公主节哀。”薛湄道。   十七公主并不哀,她跟十四公主不太熟,两个人又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宫里花开花谢,是最平常不过的。   德妃那边,也派人送了礼物,感谢薛湄治好了皇帝,顺便安抚薛湄。   毕竟,当时六皇子逼宫的时候,薛湄正好就在宫里。甚至,六皇子还是打着要除了她的旗杆。   四皇子特意去了趟德妃宫里,很委婉跟德妃提了提:“母妃,若我向成阳郡主求亲,是否会招来忌惮?”   德妃当即一愣,立马道:“不可。成阳郡主不是平常女子,哪怕你贵为皇子,也无福气消受她。”   四皇子去提亲,可能是自取其辱。   “可是,儿子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看、更有才华的女子。”四皇子语气带上了几分酸涩。   德妃也想起了那篇《千字》,以及薛湄的医术,轻轻叹了口气。   想要找一个比薛湄更好的女人,难于登天。   “我儿,你还忘记了一件事,成阳郡主她是梁国人。”德妃说。   四皇子惊讶:“母妃,你是怀疑成阳郡主是细作?”   德妃被儿子的反问弄得啼笑皆非。   “她若是细作,你父皇早派人抓起她来了。母妃的意思是,成阳郡主是梁国人,她终究会回梁国去的。”德妃道。   四皇子一时黯然。   他坐在那里,叹了口气,心里就像下了一场雨,湿漉漉的。   与此同时,大皇子府下了请柬,请薛湄和薛池去大皇子府用膳。薛湄一看到请柬,就笑着说:“大哥,鸿门宴呢。”   薛池:“……”   玩笑归玩笑,认真计较起来,大皇子这顿宴请是没有恶意的。因为他目前的处境,不容许他再对自己为数不多的盟友产生恶意。   大皇子府的宴席非常丰盛。现在才八月,饭桌上就有了非常肥美的烤鹿肉。   满桌肴馔,各色新鲜鱼虾,山珍风味。   陪坐的,还是大皇子和成兰卿两人。   成兰卿亲自给薛湄斟酒,像温柔的大姐姐,问她:“现在公开了身份,你是否紧张?”   毕竟你是梁人。   薛湄笑了笑:“我一进楚国,陛下就知晓了我身份。若是想要提防我,也不至于让我蹦跶几年之久。成小姐,你替我多心了。”   成兰卿:“……”   大皇子看了眼成兰卿,这次他没帮成兰卿打圆场。   薛湄的刻薄,体现在各个地方。   “……殿下,这次请我和我哥哥来,是有什么事?”薛湄开门见山。   大皇子很喜欢她此刻的直爽,少了些口舌浪费。   “仍是从前旧事。”大皇子道,“郡主治好了陛下,听闻陛下对郡主有大赏赐。若是陛下问起,还请郡主多说我几句好话。”   “您放心。”薛湄说,语气前所未有的真诚,“您跟我大哥同根连气,哪怕是为了我大哥,我也会出力。”   大皇子:“那太好了。”   “您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大礼吗?”薛湄笑道,“我有好几样大礼送给您,您可以选一个。”   薛池猛然看了眼她。 第691章 挑拨成功了   薛湄直接问大皇子:“你想要什么样的大礼?”   她的本事很多,她在梁国所行之事,他们都知道。   所以,你想要哪一样?   大皇子倒是一愣,他下意识看了眼成兰卿。也许他已经习惯了在大事情上听成兰卿为他做主。   薛湄不紧不慢,端起酒抿了一口。   酒润湿了她的唇。她原本就比旁人红艳几分的唇瓣,此刻更显得鲜红欲滴,像是刚刚吃了人血的妖怪。   如此一来,她的言行,越发不怀好意,只是大皇子和成兰卿没留意到罢了。   薛池又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薛湄大大方方回视他,对他微笑。   她的笑容这样笃定,让薛池明白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薛池的心放了回去。   一瞬间他觉得轻松了很多,等着看戏即可。薛湄是不会败的,至少不会败给成兰卿,这是薛池的信仰。   大皇子与成兰卿没有开口说话,两个人只是交换了几个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他们俩有如此的默契。   大皇子端正神色,眼神坚毅而温柔,带着几分正义感:“郡主知楚国境内没有海盐,湖盐也缺乏,百姓为盐所苦。   郡主,你知晓陆盐炮制之法。若能慷慨告知,解楚国黎民用盐之苦,我与楚国苍生百姓,皆谢郡主大恩。”   薛湄放下酒,笑容更神秘莫测。然而细看,她又一切如常,只是她的眉心痣太过于妖娆,扰人视线。   “我并无大志。不管是对权势还是苍生黎明而言,我都只是平凡小女子,漂泊无依。能用点小伎俩,换来大皇子对我们兄妹庇护,我自当尽力。”薛湄道。   薛池:“……”   为什么要把咱们兄妹说得如此可怜?要不是知晓内情,薛池都快要落泪了。   大皇子和成兰卿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然而为了陆盐,大家都忍住了不说难听话。   薛湄让大皇子拿了纸笔过来,她要给大皇子写陆盐炮制的秘方。   大皇子这个时候就露出了几分皇子应有的谦和:“不急,先吃饭。”   “写好了再吃。这样,殿下尽兴,我们也尽兴。”薛湄道。   大皇子:“……”   成兰卿笑道:“既如此,就听郡主安排吧。来人,拿纸笔来。”   纸笔端了上来。   薛湄没有闹半点幺蛾子,非常认真把陆盐的提炼办法写了出来,交给了成兰卿和大皇子。   成兰卿拿过来看。   她通晓一点制盐的技巧,故而她看完之后,发现她的人只是少了两道工艺。再坚持寻找,也许半年之后就会弄出干净的陆盐了。   不过,仍是要说薛湄厉害。   或者说,教给她这些本事的人厉害。   医术也许是她自己练的,但制盐、硝制皮草这些,从未出现过的技术,就不可能是她自己知道的。   她要么见过高人,那高人指点她人间秘技;要么是得到过宝典,书上有详细记载。   故而,成兰卿并不嫉妒薛湄。   薛湄始终不如她。   她看完了,这才给了大皇子。   大皇子眼底有了几分急切,以及无法掩饰的不满。   薛湄和薛池都看到了,会心一笑。   大皇子也看完了。不过,他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看不出好坏,只是想到盐堡的巨利,想到朝臣与皇帝的推崇,他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他的计划里,是建一个巨大的盐堡,不仅仅把盐堡给朝廷,还让其他望族也分一杯羹。   短时间内,父皇会高兴,其他望族也会支持他。   同时,他也要让父皇和朝臣们知道:“我有成阳郡主相助。”   成阳郡主是个人物,她的神话已经传遍了楚国。她能站在大皇子这边,意味着大皇子才是可造之材。   朝臣与皇帝都会看薛湄的选择。   成兰卿也很厉害,只可惜她不出名。没有薛湄这等豪名,很多事情就做不成,这是她最不如薛湄的地方了。   “郡主,我敬你一杯。”大皇子端起了酒盏,和薛湄碰杯。   薛湄恭敬接了。   三杯酒下肚,薛湄想起自己的食用香精计划,觉得还是要赶紧弄出来。   “……这个就让红鸾负责。”薛湄想着。   对了,她还可以去见见胡氏兄弟。   那对兄弟非常机灵,若是可以被薛湄所用,薛湄不止是让他们做助手,也可以把他们派出去做其他事。   大皇子还在那边剖白心肠,想要跟薛湄“肝胆相照”,薛湄已经走神到十万八千里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   离开的时候,薛湄突然对大皇子道:“我最近医术略有点进展,很多疑难杂症都能治疗。   听闻王妃身体欠佳,一直在老家休养。不如将她接过来,让我瞧瞧。也许我能治好她。”   成兰卿藏在袖底的手,猛然一紧。   大皇子愣了下,继而大喜:“真的?”   他一瞬间的欢喜是真实的;然而,他又想到了成兰卿。   不管成兰卿怎么想,他都应给王妃治治病。以前是觉得没办法,现如今有了神医在身边,而且神医自己主动开口的,为何不试试?   “我也只是想给殿下尽点心,让殿下明白我诚意。能否成功,还是两说。”薛湄道。   成兰卿这个时候开口了:“是啊殿下,应该把王妃接过来。我原本就想说的,又怕叨扰了郡主,让郡主以为我们得寸进尺。”   “不妨事,治病才是我本行。”薛湄道。   她和薛池告辞,大皇子和成兰卿立在门口,两个人各有心思。   这个瞬间,成兰卿承认,薛湄挑拨成功了。   一个人不需要心机多厉害,只需要她的本事都厉害,她就可以碾压所有人。绝对强势面前,所有的筹划都是纸糊的。   就像薛湄,她摆明了想要让成兰卿不爽,她也懒得搞阴谋诡计。   她只需要治好了大皇子的王妃,成兰卿在大皇子身边,还能如此自如?   这样强悍的医术,就是薛湄无往不利的资本。   “薛湄……”成兰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她想到了最终的杀手锏。   也许,她应该用点心对付薛湄了。   薛湄提出王妃的病,已然是跟成兰卿撕破脸,成兰卿又何必再忍?   她还有一招,也许可以制服薛湄。   毕竟人无完人。 第692章 逼疯成兰卿?   从大皇子府回去,薛池一路上很沉默。   薛湄明白缘故,就问他:“大哥担心我?”   担心她养虎为患   薛湄今天种种言行,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想把大皇子当蛊虫,养大了为己所用;二是在挑拨。她给大皇子好处,挑拨大皇子和成兰卿之间生隔阂。   最终的结果,很可能会逼得成兰卿狗急跳墙,大家鱼死网破。   薛池很担心那样的后果   “湄儿。”沉默片刻,薛池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暗哑。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好像思维也没那么清晰,略带点混乱对她说,“你知道成兰卿这个人,是很有野心的。”   “有野心怎么了?”薛湄问。   薛池:“有野心的人,心智坚毅,往往一根筋,很容易走入极端。”   薛湄愣了下。   她倒是没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你懂我的意思吗?”薛池又问她,“一个人如果走了极端,她可能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薛湄这才了然。   她又笑了起来:“大哥,你真担心我把成兰卿逼成疯子?她没那么脆弱的。”   薛池却没有开玩笑。   他非常认真点点头:“你有这个能力。”   薛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有空间的事,大哥不知道。   所以,当遇到极端的危险,设想成兰卿想要和薛湄同归于尽的时候,薛湄怎么办?这是大哥最担心的问题。   薛湄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空间的事她不会告诉大哥,这是她的秘密——她和萧靖承之间的秘密。   有了空间,薛湄其实是有恃无恐的,她知道成兰卿不可能真的伤害到她。   “我想离开楚国了。”薛池突然又道   薛湄:“啊?去哪儿?”   薛池却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我不想你因为我,惹上棘手的麻烦。”   他说罢,抬眸看着薛湄,眼睛里明明有那么浓烈的不舍,说出来的话却很坚决,“湄儿,要不你走吧,回梁国去。你与成兰卿无怨无仇,没必要跟她纠缠到死。”   薛湄知道,大哥是为她着想。   她没有反驳大哥,而是点点头:“大哥,若真有一日,我把成兰卿逼疯了,或者说,我感觉已经把她逼到快要发疯的边缘,我就会提前离开。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薛池欣慰一笑:“那就好。”   不知为何,薛湄觉得,这笑容很苦涩……   一场鸿门宴结束,大皇子府忙碌了起来,姜琷把所有能用的人都派了出去,一方面找大型的盐矿,另一方面开始说服豪门,参与此事。   皇帝也略有耳闻。   不过,对一个国家而言,盐和铁那是战略物资,如果能弄出更多,对国家会有好处,皇帝乐见其成。   大皇子也把此事跟皇帝报备了。   他没有说薛湄的秘方   皇帝看了一眼他意味深长,也没有点破,只是道:“你想做点实事,朕很欣慰。”   大皇子从御书房退了出来。   回想起他父亲的那个语气和眼神,他心里有些忐忑。但是他知道,只要他弄出盐,一切的猜疑都会消散。   他会是最受器重的皇子。   大皇子快步离开了皇宫,去忙此事了,他一定要成功。   成兰卿也很忙,甚至在百忙之中,还去了趟翠微寺,去见了弥尘法师。   别人很忙的时候,薛湄亦忙。   她又去了趟京城的药行,想去找一下胡氏兄弟。   不成想胡氏兄弟正在到处找她。   一看到她,胡氏兄弟很是激动:“小姐,您可来了。我们不敢去庄王府找您,一直等着您。”   薛湄望向他们,突然猜疑,自己的三七被他们私藏了。   甚至,他们解破了三七的秘密。   但是他们有这个本事吗?亦或者说,这两个孩子的身后有什么高人?   薛湄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你们找我,做什么?我最近不需要人进山。”   “不是不是,小姐,我们就是想请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上次一样的药材。”说罢,胡氏兄弟从背篓里拿出一枝和三七长得很像的草药。   薛湄摇摇头:“不是这个。”   她始终像是无所察觉,心中却明亮。   胡氏兄弟似也不气馁。   他们俩对着薛湄很是讨好,夸她是庄王府的贵宾,身份尊贵;又说将来请她赏口饭吃,极尽恭维。   这两个孩子,想要缠住薛湄的意思特别明显,一点城府也无。   正好薛湄也有心要收这两个孩子,见他们俩主动缠上来,正中下怀。   她最近需要做出食用香精,这个季节最适合做食用香精的原材料是桂花。   薛湄对他们俩道:“你们俩知道京城哪里有最好的桂花吗?”   胡氏兄弟忙说知道   薛湄:“那好,你们去帮我采些。”   胡氏兄弟微愣:“小姐,想要新鲜的桂花到处都是,为何非要我们去采?”   “我想要野生的桂花。”薛湄道,“买来的不好,你们去附近的山里帮我采一些,你们可愿意?”   胡氏兄弟迟疑着,点点头。   薛湄拿出一张银票,是一百两的银子。   她道:“我要二百斤的野生桂花,你们自己采,或者雇别人采都可以,要味道很浓郁的,颜色不拘。”   胡氏兄弟看到了钱,眼睛微亮,点头应是。   找人还不容易吗?   附近村子里的闲汉、半大孩子多得是,随便几钱他们就能干一整天。   他们俩果然兴冲冲的去办此事   出发之前,他们还去了趟老者的院子,把此事告诉了老丈。   那老丈听罢,表情不变,只是眼神略微动了动,声音平淡:“你们偷藏田七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胡氏兄弟:“……”   他们俩一时手足无措,问老丈应该怎么办。   老者淡淡道:“你们俩无权无势,只是两个市井泼皮,人家是王府贵客,想要打杀你们一句话的事,不会跟你们耍阴谋诡计,也许真的是有好事要发生了,你们且去吧。”   胡氏兄弟听了,心中大喜。   两人给老丈行礼之后,就去张罗忙活此事。   薛湄回家之后,也告诉了红鸾。   “我还需要找一个男的帮衬你,一时没有合适的人。你平时跟小厮们打交道多,你觉得谁合适?”薛湄问。   红鸾突然有点扭捏起来。 第693章 食用香精问世   薛湄让红鸾负责食用香精的事,顺便打算把食用香精用在酒里面,做成新鲜的桂花酿。   酒肆可以买个现成的,薛湄的蒸馏器可以做出各种好喝的酒。   食用香精作坊,买个房子就可以,蒸馏器薛湄有好几台,早已通过水路运到了京城。   这两件事都要红鸾负责,薛湄打算给她找个帮手。   问红鸾可有中意的人选,红鸾有点忸怩,薛湄一头雾水。   顿了好一会儿,红鸾才说:“大小姐,要不然让石永来帮忙好了。”   薛湄:“……”   她忍着笑意,问红鸾:“现在怎么愿意和他说话了?   红鸾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就是不想让他难做。听说大小姐不准他回府,他成天无所事事,故而他来求我了。”   薛湄:“……”   没想到,这个石永,还知道走迂回路线,不是个傻子。   红鸾又说:“他武艺很高强。虽然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多多少少是能干事的,所以给他个机会试试看。”   薛湄:“……”   不知道红鸾和石永是否会有一段孽缘?   她有心拒绝。但想着,石永现在没事可做,也的确是耽误了人家前途,就算了。   薛湄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   这件事到底是红鸾误会了,有错在先,薛湄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或者说,也该给红鸾长长记性了,几个丫鬟里面只有红鸾总一派天真。   大皇子那边铺天盖地弄盐矿,薛湄则在这边大张旗鼓弄食用香精。   蒸馏设备是现成的,很好用。先把新鲜的桂花进行蒸煮提香,再通过蒸馏而浓缩,制成特别浓郁的食用桂花香精露。   胡氏兄弟雇了些闲汉和孩子,三天时间就摘取到了薛湄要的那些新鲜野生桂花。   薛湄去作坊的时候,红鸾和石永都在。   开始制作,薛湄居然没有让胡氏兄弟走。   红鸾知道是大小姐的意思,没问。   石永在薛湄面前有点怯。   老实说,他挺害怕薛湄的。要是薛湄随便说几句话,主子真的会赶石永走,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薛湄的手段,石永也是心生佩服。   故而,他的傲气在薛湄跟前一丝也不剩。   这个作坊有很多新奇古怪的东西,好像是大小姐的药坊里面用的。   所以石永以为外人都要回避,不曾想大小姐居然让胡氏兄弟留下。   胡氏兄弟自己也挺诧异的。   薛湄对他们兄弟两个说:“我现在要做食用香精,回头我会把它放在酒水里面,做成一种桂花酿。”   胡氏兄弟,一头雾水。   桂花酿很复杂吗?   满大街都是桂花酿。   “这个买卖将来由红鸾姐姐负责。你们俩也许要帮我做,我会雇佣你们,给你们工钱,你们可愿意?”薛湄又道。   胡氏兄弟更是错愕   这样机密的好事,人家愿意用他们吗?庄王府什么人没有?   好奇怪。   肯定要用卖身契在自己手里的小厮,才更安全啊。   从小混市井让兄弟俩心生警惕,但这个稀奇古怪的蒸馏设备,又让他们俩生出了无穷的好奇心。   兄弟两个想走,但脚步却固定住了   胡二点点头:“我们愿意,就是我们不知道会不会。”   “放心,我会教你们,这个很简单。”薛湄说。   的确,这事很简单,薛湄的这个蒸馏设备,这几年经过了大量的改造,已经很精密了。   它可以做出纯度为97%度的酒精,可见它的厉害之处。薛湄也是花了很多的钱,请了能工巧匠改造而成。   故而她现在基本上能弄出医用酒精了   更别说小小食用香精。   两个时辰之后,浓缩的食用香精就得到了。两百斤的桂花,提纯出来的是液体,很少很少的一瓶。   约莫一斤。   胡氏兄弟凑上来闻了闻,惊叹:“好香。”   红鸾也闻了,“真的很香,但是太香了,香得有点恶心人”   薛湄笑起来:“这个叫做食用香精,是要稀释才能用的,谁让你直接吃了吗?”   她拿了早已准备好的酒。   酒里面已经有一点点零散的干燥桂花,还放了冰糖,就是市面上普通的桂花酿。   薛湄滴入一小滴食用香精,搅拌之后,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她自己先端了起来。   和普通的桂花酿一样,能看见桂花,能嗅到冰糖的甜味,但是比所有世间的桂花酿都要香。   因为那一股子桂花的清香,正在幽幽散发。   “好香。”就连石永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这样的一杯酒,才是真正的桂花酿。   饮下酒的甜味香味全部都有,在喉间荡开,绵柔滋润;同时,浓郁的香味又久久不散。   红鸾大呼小叫起来:“这个好喝,这个好喝大小姐。加了一滴香精,立马就不一样了。”   胡氏兄弟尝过了,对视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震惊。   胡三还对薛湄说:“小姐,您这个酒拿到集市上去卖,价格可以比波斯商人手里最昂贵的酒都要贵。   这太好闻了。大家做出来的酒都很甜,但是能做的这么香确实不可能。您的酒,能卖出高价。”   “原来,这个就是食用香精的用处。”胡二在旁感叹说。   “就您这个,香精。”胡三在旁边比划,“这东西,这东西可以卖到天价,小姐。”   “大家都会争抢着买!”   薛湄笑了笑:“一点玩意儿,我没有想卖天价,我就想卖个好价。怎么样?这个作坊的生产就教给你们兄弟俩,你们兄弟能做吗?”   胡氏兄弟对视一眼,心里是很害怕,又期待。   他们俩沉吟着,不敢贸然回答。   石永则不是很明白大小姐的意思:这两个陌生的人,为何要给予如此大的信任?   薛湄让胡三兄弟别着急,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她。   几个人从作坊离开,胡氏兄弟带走了一点浓缩的食用香精,石永也带走了一些。   胡氏兄弟很兴奋去找老者,买了一瓶桂花酿,然后放了一点点的香精,给老者喝。   老者尝了一口,目露惊喜,然后他又板起脸:“你们乱花钱了?”   应该是大价钱。   胡氏兄弟笑嘻嘻,并不害怕,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兴奋对老者说:“老丈我们没有花钱,一钱都没花,这是我们自己做的。”   老者错愕,   胡三纠正说:“不是我们做的,是那位小姐的作坊做的,她给我们带了一点儿回来。”   然后,老者一边喝着清甜浓郁的桂花酿,一边听胡氏兄弟讲这件事的经过。   胡氏兄弟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老者。   胡二对老者说:“老丈,我们回头把这些东西都学会了,就偷偷的去开个酒坊。你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有银子,可以去小镇上安家、卖酒。”   老者的神色变了变。   他先是觉得愤怒,而后又感觉欣慰,最终都化为一缕平静   他悠长叹了口气:“孩子们呐,你们的好运来了。”   胡氏兄弟很不解。   与此同时,石永也把兑好的桂花酿,递给了薛池。   一向矜持的薛池,眼底流露出来的惊喜是不加掩饰的。   “哪来的?”他问石永。 第694章 大哥得到了信任   石永对主子极其忠诚。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薛池,同时又表达了他的不满。   “主子,像这样的好本事,拿到胡商那里去,一坛酒能卖十两银子。大小姐就这么稀里糊涂教会了两个地痞。”石永叹了口气。   薛池喝着浓郁的桂花酿,走神了一瞬。   待回神时,他才道:“那蒸馏设备,那些地痞搬不走,又不能做,故而她没有教会别人。”   石永还是觉得应该保密。   府上那么多卖身契在手里的小厮,不能用吗?   不过,小厮也有可能是眼线,也会泄密。   或许大小姐更信不过府上的下人吧?当初大小姐在郡主府,可是养过很多耗子的。   石永又感叹说:“主子,大小姐真的是无所不能。”   薛池笑了一下   薛湄的能力,已经不需要别人反复来夸奖了。她的本事就在那里,谁也否定不了。   薛池喝了几杯桂花酿之后,去了薛湄那里。   薛湄远远瞧见他来,他心情似乎很不错,笑着问他:“大哥,喝到了桂花酿吗?”   薛池颔首。   薛湄又问:“这个工艺,大哥想要吗?”   薛池一愣,没想到自己的来意,早已被薛没猜透。   他似有些尴尬,点点头:“这个工艺的确很好。”   “既如此,大哥就入股吧。”薛湄笑道,“你入了股,这个生意就是咱们俩的。”   薛池,居然真的认真问:“那我要给多少钱入股?”   薛湄也认真回答他:“五千两银子。”   他说的很有诚意,她答得也有诚意,此事不是谁可怜谁,而是正正经经的合伙做买卖。   薛池知道妹妹很维护他,妹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所以他没有矫情。他站起身给薛湄作揖:“那就多谢妹妹。”   “不用谢。”薛湄笑起来,“我等着大哥让我做长公主呢。”   薛池:“……”   大皇子那边还在紧锣密鼓的弄盐,薛池这边却把食用香精,投入了生产作坊。   红鸾总负责。石永负责监督,胡氏兄弟俩负责生产。   胡氏兄弟,一开始只是想偷师学艺。   后来经过老丈的指点,才知道,人家姑娘是真的想给他们一个前途。   他们本是不相信的   胡三问老丈:“非亲非故的,就见过一次,帮了她一点忙,她为何要这样对我们好?”   老者摇摇头:“我不知道。”   胡三就说:“那她有可能是要害我们?”   老者又摇摇头:“这个也不可能。”   胡二就问:“为何不可能?”   老丈还是那句话:“因为你们不配人家这样花费心思去害。”   言外之意,人家害你们,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胡氏兄弟俩当即脸红   老者的话,他们兄弟越想越对。   若小姐对他们俩存了坏心,的确不需要拐弯抹角的。直接弄死他们俩,就跟踩死两条臭虫似的。   所以不是坏事,那就是真的有提携之意   说书先生常道:“有人会走狗屎运,突然天降大运遇贵人。”   也许他们兄弟俩今年就是撞上了大运,遇到了命中的贵人吧?   在老者的安慰和鼓励下,兄弟俩暂时熄了做坏的心思,规规矩矩到作坊里来做事了。   作坊里制造好几种香精,都是食用的,故而薛湄给胡氏兄弟发了防尘服,就是她让庄亲王府针线房上缝制的。   她反复跟胡氏兄弟说:“我这个人很好说话。一般情况下,我都不会计较,但是我的规矩就是规矩,一旦违反了我就会翻脸无情。”   她指了指胡氏兄弟的衣服:“我们做的是食品,所以卫生是很关键的,若你们俩不注重卫生,那我就要把你们赶出去。”   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赶出去就意味着会把他们俩打死,哪里会轻易让他们俩走脱?   胡氏兄弟打了个冷战,纷纷道是。   没过几天,作坊里弄出了三种食用香精,一种桂花的,一种竹叶的,一种菊花的。   故而新开的酒肆里就卖这三种酒,酒的价格比市场上其他的果酒高出一倍。   因为高价,一开始生意不佳,但很快就有了回头客,越传越响亮,酒肆的生意就越来越好。   薛池往皇宫里送了几坛子   建弘帝一向冷心冷肺,对儿子们的孝顺不以为意。   不成想喝到了清苦又浓郁的菊花酿之后,居然有点上瘾。   他对薛池道:“你再送几坛来。”   薛池听了,迟疑一下:“父皇,得等两天。”   被拒绝了。   建弘帝整个人惊呆了。   头一回跟儿子讨吃的,居然被拒绝!   薛池慢条斯理解释,也不见他有什么慌乱:“这一批酒里面,只做了这几坛菊花酿,已经全部送进宫里了。   下一批酿造需要时间,不是一下子说有就有的。两日之后儿臣再给您送来。”   建弘帝面子上下不来,冷哼了声,沉了脸不高兴。   旁边的小太监以为,庄亲王要倒霉了;只有魏公公知道,庄亲王可能要飞黄腾达了   皇帝可绝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就开口的人。开了这个口就意味着,在皇帝心里,他终于认可了这个儿子,对他送进来的吃食毫不怀疑。   这待遇只有靖王殿下才有,就连四皇子都不行。   薛池回到家,去找了薛湄。   薛湄现在是他的军师。   他问薛湄,皇帝是不是对他起了信任之意。   薛湄笑了起来:“大哥你要自信一点,相信你的判断,皇帝就是对你起了信任之意。”   薛池轻轻叹了口气。   薛湄不解:“怎么了大哥?”   薛池心中五味杂陈,就是没有喜悦。他说不出自己是何等情绪,只是轻轻摇摇头:“没事。对了,菊花酿的香精何时能造出?”   薛湄:“立马加工,今晚就有,你明早可以送去。”   薛池摇摇头:“答应了两日,那还是两日吧,让父皇等一等。”   值得等待的,才是好东西,才会珍惜。   薛湄同意这话。   她不考虑巴结谁的问题,她现在想要的,就是弄出更多品种,将香精投入到更广阔的生产线上去。   这个时候,有人登门了,来客让薛池十分意外。   他沉吟了一瞬,居然不亲自出去见来客,而是去找薛湄。   到了蕙宁苑,薛池直接对薛湄道:“来了一个人,你出去见见吧。”   薛湄精神一振:“来了什么人,我的熟人吗?” 第695章 一场商业谈判   薛湄更衣去待客。   她穿了一件银白色上襦,配了一条葱绿色褔裙,整个人显得清雅而素净,却不寒酸,像一株亭亭玉立的荷。   她带着丫鬟红鸾,两个人缓步而行。   路上,红鸾还在回味刚才大少爷的话,不敢置信:“大小姐,那么小的孩子,就会开情窍吗?”   薛湄:“……”   她戳了一下红鸾,让她不要胡说八道。   “等会儿到了外院,你不要说话。”薛湄干脆给红鸾下了禁口令。   红鸾哦了一声,果然把嘴巴闭上了。   外院的堂屋宽敞又明亮,仲秋阳光里带着桂花的清香,以及微凉,透过屋顶的明瓦,洒落在室内。   堂屋中间静坐一妇人。   妇人衣着华贵,戴蓝宝石头面,端庄雍容。她身材娇小而玲珑,减了一些年岁,让她看上去约莫四十出头。   她白净,瞳仁也清澈,更显得年轻。   瞧见了薛湄,妇人丝毫也不拿乔,笑着站起身:“你便是成阳郡主吧?你果然跟传言中一样,像菩萨,眉心有美人痣。”   薛湄见礼,口里呼道:“长公主安好。”   长公主搀扶了她:“不要客气,你乃是陛下的恩人,便是我们姜氏的恩人,不要同本宫见外。”   这妇人是福灵长公主。   建弘帝其实没有亲妹妹。   这妇人乃是当年太后的养女。说是养女,谣言则说,极有可能是太后亲生。   养女,要封郡主而非公主,但当年太后力排众议,要给福灵封“长公主”。   皇帝跟这位幼妹关系亲近,两个人容貌有六七分相似,更佐证了福灵长公主是太后亲生的。   那段时间,太后非常倚重谢宰相。而后,皇帝处理谢家十分狠辣。   不少人猜测,福灵长公主,其实就是太后与谢相的私生女。   皇帝、太后母子,对新添的这个小公主,倒是真心疼爱,毕竟他们血脉相关,是天地间最天然的至亲。   太后一生都非常疼爱皇帝和福灵长公主,朝中也无人敢欺负这位长公主。   皇室公主都要嫁权贵门第,用联姻来拉拢关系。但福灵长公主嫁的,却是寒门小户之子。   她的日子简单舒心,驸马对她百依百顺,这才是皇帝和太后对她真正的宠爱。   薛池不愿意见福灵长公主,因他小时候与福灵长公主府发生了一点事,他对福灵长公主既有愧疚,又无好感。   薛湄只得出来,替他应酬。   福灵长公主登门,薛池觉得不会是为了他,肯定是为了薛湄——不管是为了薛湄的医术名声,还是最近很红火的食用香精。   所以,薛池就懒得虚套了,直接让薛湄出来。   薛湄与福灵长公主一番寒暄,就直接问了其来意:“您是来找我哥哥的吗?”   福灵长公主也很坦荡,直接摇摇头:“本宫是来见见郡主您的。”   薛湄装作很惊讶:“见我?”,而后她又做恍然大悟状,“怎么,您府上是有谁不舒服吗?”   一套表演,流畅自如。   福灵长公主:“……”   这位郡主说话这么耿直的吗?   长公主到底好涵养。   她一愣之后,没有被薛湄带到沟里,笑着说:“没有谁不舒服。本宫这次来,是想问问,庄王府那个酒肆里的桂花酿,是怎么做成的?”   薛池已经告诉了薛湄,福灵长公主也做酒水生意。   她甚至有一支商队,可以穿过环境恶劣的荒漠,去胡人那里把美酒运回来。   楚国酒业,有三成在福灵长公主手里。而福灵长公主的酒肆,主打的就是桂花酿。   若这位长公主嚣张跋扈,自己的生意被人拔了头筹,这会儿就不是这般心平气和的登门,而是派家奴去砸场子了。   权贵便是如此行事。   “用了一点心的小技巧。”薛湄笑道   福灵长公主轻轻抚了抚膝头的裙折,笑问薛湄:“郡主,若本宫也想知道这样的小技巧,本宫应该拿出多少本钱呢?”   “不多,您拿出五千两即可。”薛湄道。   福灵长公主:“……”   她还以为,薛湄会狮子大开口。或者干脆做个好人,把这个工艺送给她。   但薛湄却是在公事公办。   她说了一个在长公主看来非常合理的价格,合理到福灵长公主几乎以为自己真是上门谈买卖来了。   故而长公主一时反而语塞了。   话不是这么说,事情也不是这么办的。   薛湄见她不说话,自己又开口了:“增香桂花酿,真的只是雕虫小技。我可是有办法,弄出各种花酿。”   长公主:“……”   “长公主今天觉得我们的桂花酿,抢了你的风头;改日就会觉得我们的梅花酿,桃花酿,又抢了你桂花酿的风头,那到时候怎么办呢?”薛湄问。   这话,咄咄逼人。   长公主脸色微微一讪。   她想要发火,但她本身又不是这么强势的人。薛湄言之有理,今天登门,是她失礼在先。   薛湄话说得不好听,但态度不错,不是故意闹事的,这点长公主听得出来。   “郡主是有什么良策吗?”长公主问。   薛湄淡淡而笑:“长公主,您觉得就咱们两家,能包揽所有的酒业吗?”   长公主下意识摇摇头:“做酒业的,还有杨家和陆家,这二族跟本宫有些交情,又是蜀姓望族,轻易是不可能将他们踢出去的。”   顿了下,她才反应过来,问薛湄,“你此话何意?”   薛湄微微前倾了身子,似跟她说悄悄话:“长公主,今天您能登门,明天杨家和陆家,也可以登门。我不得罪您,也会得罪其他人,我何苦来着?”   长公主反而一时说不出话。   可是桂花酿是她酒肆的招牌,不能任由这样被薛湄砸了。   那些老伙计和掌柜的,已经颇有微词,若不是最近庄王府颇为受宠,掌柜的一定要打上门来。   “公主不要气恼,我说话素来直接。”薛湄又道。   长公主直到这个时候,才听出了薛湄的弦外之音:“郡主是有两全之法?”   “我与庄王府,在京城都算根基尚浅,怎么敢轻易得罪人?别说两全法,三全、四全十全十美法,我都有。”薛湄道。   长公主:“……”   你到底有什么两全之法,值得你如此拔高自己? 第696章 求而不得的爱   薛湄的两全法,其实很简单。   “……我的方法是,我不再贩卖这种桂花酿,而我也会让全城所有的酒肆,没有相同的桂花酿卖。只长公主独独这一家。”薛湄道。   独一家的生意是最好做的,也是长公主所要求的。   当然,如果能和薛湄的酒肆一起卖,她也不介意,她只是不能任由自己的招牌桂花酿被压下去,平起平坐或者独占都可以,都是好办法。   但薛湄很显然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是吗?”长公主端起了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等着这小狐狸继续露出她的狐狸尾巴。   “是的。”薛湄笑道,“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果然!   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就知道此事不可能这样轻易解决。   “什么条件?你说来本宫听听。”   薛湄的两个条件,谈不上多刁钻。   “第一,我的桂花酿用了一种新鲜的工艺,但工艺不可能交给您,我只能将秘密配制出来的秘方成品给您。   但是我收的不是秘方成品的价格,而是你这种桂花酿收益的两成。”   长公主:“……”   好苛刻的条件,好贪婪的成阳郡主。   此女能名扬一时,绝不是单单有点小本事。她还有心狠手辣、谋算过人。   “那第二呢?”长公主问。   “第二,一家,我只卖一种秘方成品。”   这话长公主倒是听懂了。   庄王府的酒肆里,除了桃花酿之外,还有竹叶酿和菊花酿。   只是后面两种,口味有些奇怪。喜欢的人则很喜欢,不喜欢的人就很讨厌,并非像桂花酿这种老少皆宜。   “若将来我造出了其他的,公主不得再次登门。”薛湄笑盈盈道。   “你还有什么秘方成品?”长公主试探着问了句。   薛湄微微笑:“长公主,您如果足够了解我,就会明白,我的本事远不止这些。”   长公主:“……”   薛湄不是吹嘘,她成阳郡主的本事,能说上三天三夜,每一样都能惊叹古今。   这也是为什么,大长公主在她面前很客气,饶是她说话不中听。   福灵大公主是从内心尊重薛湄的。   要是薛池出来,长公主说话就不是这个语气了。   “我的两个条件,公主您可答应?”薛湄问。   福灵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她略微沉吟:“你给别人的,是否优于本宫?”   “绝不会。”薛湄保证道。   长公主松了口气,点点头:“不患寡而患不均。你的要求虽然苛刻,但只要你一视同仁,本宫不会亏待你。此事,到底是本宫有求于你。你的条件,本宫都能答应。”   薛湄微笑   此次谈判,很是顺利。   薛湄告诉长公主,此事由她的婢女红鸾负责。   “您那边派出总管事,与红鸾商议具体细节,双方签署书即可。”薛湄道,“至于成品,质量您放心。”   “婢女?”长公主错愕。   薛湄笑了笑:“让公主见笑了,我身边做事的,都是我的婢女。您可别小瞧了她们,您身边的老管事,都未必有她们精明能干。”   福灵长公主:“……”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送走了长公主,没有任何冲突,还把事情谈妥,薛湄心满意足回去跟大哥交差。   薛池反应淡淡:“长公主和德妃娘娘一样,面上软、心里狠,都像太后。你所提出的这些,让她有利可图了,她这才答应。”   薛湄笑笑:“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表面上谈拢就行。不好意思了大哥,桂花酿你喝不到了,你下次想喝的话,得去长公主那里买了。”   “有什么关系?”薛池事不关己道,“咱们得到的好处,可不仅仅是这点桂花酿。”   若将来,薛池有心争一争皇位,福灵长公主的偏向就会不言而喻。   这样一位有威望、有钱的长公主,她的立场与态度,对皇子们而言也是很重要的   薛湄说完了事,端起茶轻轻喝了一口,她情绪似乎低落了下去。   薛池问她:“怎么了?突然就不高兴了。”   “你说有客来的时候,我心里以为,是小郡王来了。居然不是。一想起来,有些失落,说不清楚。”薛湄笑道   不敢想象,她居然在思念小郡王。   “不知道小郡王成亲了没有。”薛湄又笑道。   提到小郡王,她情绪又高涨了起来。   当薛湄和长公主合伙做生意的时候,甚至她打算坑长公主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到了小郡王。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对小郡王的。   “他还没有成亲。”薛池说。   薛湄就叹了一口气:“他自由惯了,自然不肯娶一个人回家,管着他。而真正能为他的婚事做主的胡太皇太后,已经被他哄得团团转,想不起这件事了。”   薛池:“……”   薛湄又说:“小郡王人是不错的,只可惜,心里装一个成兰卿。这么多年。也不知改。谁嫁给他,都非幸事,”   薛池对小郡王,以及结婚这两件事,都没有兴趣。   他静静听着薛湄说,不插话。   说完了小郡王,薛湄又说起了福灵长公主。   大哥之所以不肯见这位姑姑,是因为他还小的时候,十五六岁,在梁国做细作,偶然回趟江城,姑姑家的小女儿,比他小两岁才十三岁,居然情窦初开的喜欢他。   在这个年代,表兄妹成亲,亲上加亲,是一件喜事,不少人家这么干。   那时候大皇子姜琷还是太子,薛池是姜琷的党羽,瞧着有个好前程。   所以,哪怕真把女儿嫁给了薛池,也不是什么丑事。   但是,驸马和长公主都不同意。   嫌弃薛池,他的母妃是个低贱的苗女,没有外族撑腰。   长公主府的小女儿,从小娇生惯养,要星星就给摘月亮,从感情上没有脱敏。   故而,第一回 遭到拒绝之后,小姑娘居然想不开,学人家自尽。   她在树上自尽,也是闹着玩。她选了一颗最高的树,自己爬了上去。   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在山石上划破了脸。   当时伤口很长,几乎贯穿了她半边面颊,都见骨了。嶙峋的山石是很锋利的   长公主要求薛池,娶她破了相的女儿,薛池自然不同意。   薛池一生最恨别人强迫他。为此,他跟多少人打过架?   哪怕大皇子劝,他也不听,坚决不肯娶福灵长公主府的小姐。   两下闹得很僵。 第697章 独一份的   薛池算是跟福灵长公主府结过仇。   以至于,后来薛池的腿受伤,虽然他知道,是袁氏的敌人把他当成了大皇子,他是替大哥挡了那一剑。   但他暗地里还是怀疑,长公主府有推波助澜,就是为了报复他。   他没有证据。   而后多年,也跟长公主没有交情。长公主府那位千娇万宠的小姐,后来虽然破了相,却也出阁了。   嫁了小门小户,生了孩子。听说她性格特别暴躁,整个人都是很扭曲的。   这些都是听说。   长公主之所以登门,大概是这些年心里早就看透,女儿破相跟,薛池没有什么关系,并不记恨他,要不然也不好意思来。   薛湄与长公主府的合作就此开始。   红鸾去跟公主府的管事接洽,办得有模有样,让长公主府那边刮目相看,从而更高看薛湄一眼。   “郡主身边,连丫鬟都如此能干,了不得。”   桂花的食用香精,薛湄全部供应给了长公主府,他们自己的酒肆则不卖这种桂花酿了。   长公主那边,生意再次红火,加上她的人经营有方,口碑一直都在。   不少人还不知道,庄亲王府的酒肆卖过这个,还以为是长公主府独创。   长公主府的酒肆再次名声大噪。   还有两家做酒水买卖的,杨氏和陆氏也纷纷登门,询问薛湄有没有其他的秘方。   他们都登门求合作,就意味着,在将来的政治争斗中,他们愿意站在薛池这边。   哪怕不支持,也不会使坏。   这当然不是薛池的面子,依旧是成阳郡主薛湄。   对楚国朝堂而言,最近最热闹的事情,莫过于新开的盐堡产量惊人。   陆盐的产量,有点超乎了官员们对于盐日产量的想象,他们都非常震惊,一连十天每天都有人上书夸大皇子。   雪白的盐,就像雪白的银子,哗啦啦被造出来,迷了很多人的眼。   上书的,都是恭维大皇子,因为八面玲珑的大皇子,把能说话的人几乎都揽入囊中,每个人都能分得一杯羹。   哪怕再好的事,都能寻到阴暗面,然后加以攻击,这是党派倾轧的普通手段。   这次他们却没用在大皇子身上。   也许大皇子经过这件事,复位东宫是人心所向。   也可以预料,今年的国库会是何等充盈,皇帝自然也很高兴。   “大皇子的确是办了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皇帝公然褒奖。   短短两个月,盐堡已经形成了规模。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十月。江城的十月,气温没有北方那么低,但是更冷,因为起风的天很可怕。   临近江边,冷风湿漉漉往身上灌,任何的绸缎、棉絮都无法阻挡。   楚国京城的贵妇们,比夏阳城的更需要皮草御寒。   戴景阁的旁边,另有一家旺铺,被买了下来,改了牌匾也叫戴景阁。但牌匾上还有一个标注,写着“冬日特营。”   而后,皮草开始摆上了。   各色皮草都有,长款的、中款的、短款的;轻薄的、厚重的;狐狸皮的、羊皮的、兔皮的,鼠皮的,琳琅满目。   价格自然不菲。   这天上午时晴朗,下午却突然刮风。   修竹带着几样脂粉香水胭脂和一件皮草,往裴家去送货。   这是裴家四夫人预定的。   裴家四夫人是京城最有名的人物,修竹跟她关系不错。   之前,薛湄特意叮嘱过的,只要四夫人来定东西,一定要做最好的,而且要尽快给她。   在薛湄来之前,裴家的四夫人是京城时髦界的领军人物,所有人都以她的衣着穿戴为风向标。   她先做出来的裙样,明日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她新扎的花,连宫里的娘娘们都学了去。   这位四夫人,之所以如此有名,除了她生的美艳,身材几乎完美无缺,像天生的衣架子之外,还因为她是谆王的女儿。   谆王是皇帝的叔叔,在皇帝成长的过程中,谆王有过数不尽的功劳,故而他安享富贵。   谆王府是仅次于皇宫的富贵之地。   王府的郡主们,生活比皇宫里的公主还要优渥。   众人所崇拜裴家四夫人的,不仅仅是她的好相貌,还因为她背后所代表的权势。   “四夫人,这是今年最好的羊羔皮。”   修竹奉上一件仔羊羔皮的风氅。   它轻薄,毛发雪白有光泽,做成了京城冬日最流行的风氅款式,还是四夫人自己亲自设计的款式。   四夫人眼睛里,有淡淡笑意。   她修长手指轻轻抚过,涂着蔻丹的指甲,鲜红落在洁白的羊毛上,似一滴滴血,艳得灼目。   “真不错。”她轻声道。   她的语言和她的表情,都表示她对这件仔羊羔皮风氅很满意。   修竹的笑容,也越发笃定而从容。   “四夫人,我们郡主说了,今年不会再上新的仔羊羔皮风氅,只上您这一件。”修竹说。   就是说,四夫人的这件新衣,是独一无二的。   一件东西的名贵,不是名贵在它的用材,而是名贵在它的稀少。   少则贵。   裴四夫人的笑容果然更明艳了。   “那让你们郡主破费了。”四夫人笑道,“我加一倍的价格,不能叫你们郡主吃亏了。”   “四夫人肯穿,就是给我们郡主体面。价格还是说好的一万两,不需要再加。”修竹道。   修竹的语气,让四夫人觉得一万两这等天价,在成阳郡主眼里什么也不算似的。   郡主这样豪阔,四夫人再推推搡搡,反而落了下乘。   “那我就多谢你们郡主了。”四夫人笑道。   之前,不知道戴景阁的东家是成阳郡主,只以为是庄亲王的时候,四夫人的态度其实不冷不热。   修竹来过好几次,见到的都是四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而后,薛湄的身份公开,修竹便见到了四夫人本尊。   “夫人能喜欢我们戴景阁的东西,是我们戴景阁的荣幸;郡主也很荣幸。”修竹道,   四夫人的笑容更加甜美柔和   到了午膳时辰,四夫人喊了丫鬟:“你摆饭吧,留修竹吃饭。”   丫鬟道是。   修竹退了出来,到西次间与四夫人身边的几位大丫鬟、妈妈们一起吃饭,她跟她们已经混得很熟了,一点也不拘束。   这次的饭桌上,居然有两坛子酒。   “好好的,怎么请我喝酒?”修竹心中顿时起了警惕。 第698章 贪婪之心   一坛桂花酿,一坛梅花酿,都是清香扑鼻。   “好香的酒。”修竹说   丫鬟们都笑了起来。   “姐姐,听说这个酒是加了你们家郡主的秘方,才如此的香。你没喝过吗?”   今天留饭的目的,修竹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她拿出了当初在梁国时,跟小郡王学的油滑之术,左右逢源,就是不说一句实话。   “是我们郡主的秘方吗?怪不得前些日子就听她们说起什么酒肆,我也没留心。”修竹道。   四夫人的丫鬟们,对视了一眼,一个圆脸的笑问:“姐姐不知道?”   修竹:“我铺子里那么忙,平时也没顾上问这些。此事应该是酒肆那边的人负责,我回头去问问红鸾。”   “现在是桂花酿和梅花酿呢,那等到明年春天夏天了,桃花荷花,那是不是也要出来呀?”圆脸的丫鬟继续问,目光灼灼。   她似乎非要问出一点名堂。   见其露出了本意,修竹笑道:“那还要等明年春天、夏天再说。”   “姐姐,你帮我们牵个线,我们夫人,也有一间酒肆,想做这买卖。”圆脸丫鬟见修竹不上道,只得点破。   今年秋天的桂花酿,是城里卖的最好的酒,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好几个月过去了,对家愣是没琢磨出这酒是怎么做的。   任何技巧,都无法让桂花散发出这样浓郁厚重的香味,还能加在酒里。   早开的梅花已经出来了,市面上立马出现了一种梅花酿。   同样是芬芳逼人,同样的香甜可口,又绵柔十足。   梅花的香味浓郁且清雅。   梅花酿是杨家酒肆里出的新品。   谁不想要这样的秘方呢?谁不想要赚钱呢?   修竹压低了声音:“恐怕不成。我们郡主已经跟杨家和陆家签了书,他们给了不少的钱。接下来的桃花,荷花都要先卖给他们两家。”   圆脸的丫鬟很是失望。   帘幕后面,四夫人的乳娘把话都听到了,回去禀告,四夫人也很失望。   这个便宜是占不成了   “不做这买卖也好。”乳娘对四夫人说,“否则,庄亲王掺和太子之事,成阳郡主求到咱们跟前,咱们不好置身事外,反而被拖下水。”   四夫人略有所思,轻轻点点头   裴家四夫人打酒水的主意,她不是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众人一边吃酒,一边聊起了新开的盐堡,话题就在酒水和盐堡这两件事情上打转。   “成阳郡主”二字,是提得最多的。居然没人觉得奇怪,因为这个郡主是异国人。   当然她是汉人,并非匈奴人,故而她受到的排挤要少很多,毕竟是同族。   女眷们除了酒水,说得更多的,是戴春阁新开的皮草铺子。   那些皮草,又是供不应求。   大皇子忙的要死要活,回到京城之后,稍微派人一打听,看看自己风评如何,才知道这段日子,庄王府反而是占尽了风头。   他心中一梗   “九弟这是何意?”他心中起了怀疑。   正好这个时候,小厮急匆匆进来,欢欢喜喜跟他说:“殿下,老家来人了,王妃到了。”   大皇子立马站起身,出去迎接。   修竹回府,把裴四夫人的想法,说给了众人听,丫鬟们都笑了起来。   红鸾啐了一声:“她都那么有钱了,还惦记着酒肆那点蝇头小利,太贪婪了。”   “你呀,涨点见识吧。”修竹戳了下她的额头,“现在酒肆哪里是小利?已经是肥的流油的好买卖了。”   “真的呀?”红鸾有点不敢置信,“那我下次可就要拿乔了。只可惜,大小姐把好的食用香精给了公主和杨家。咱们剩下的菊花酿、竹叶酿,都不怎么叫卖。”   修竹又笑起来:“有特色就好,生意慢慢做。”   薛湄听着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是有些温暖的。   在这样深秋的午后,一桌小点心,几名忠心的丫鬟,围绕着薛湄,说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大概就是幸福吧。   薛湄又倒了一杯菊花酿。   她还是更喜欢这个味道,略有点清苦,酒香更浓郁。   正是薛湄身心惬意的时候,有小丫鬟来敲门。   小丫鬟有点急,一进门匆匆给修竹和红鸾两个大丫鬟见礼之后,就给薛湄行礼。   薛湄:“……”   又是啥急事?   “小姐,王爷让您出去见客。大皇子带着王妃来了。”小丫鬟道。   薛湄精神一振。   她不禁莞尔,还是来了。她的算计,成功了。   她也不更衣了,直接起身去外院。   丫鬟们里,只有锦屏跟着,其他人还在蕙宁苑闲聊。   因为有事相求,今天的大皇子一脸的和蔼,笑容也落在眼睛里,十分真诚。   他放下身段,给薛湄作揖:“郡主,多日不见了。”   薛湄笑着还礼。   一旁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之下,也给薛湄见礼:“久闻郡主大名,今日得见,实属荣幸。没有递名帖就贸然登门,失礼了。”   她很有教养,言语恭敬又不失温柔,十分得体。   “王妃不要客气。”薛湄笑道,“我大哥一直的殿下照拂,听闻您身有旧疾,我日夜愁思,想为您和殿下出一份力。一直盼着您来。”   王妃的确是久病了。   她的面颊,出现一种不太正常的浮肿,肿的两只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而单看她的脸,觉得她还是挺胖的,但她露在外面的两只手,都快瘦成了鸡爪。   皮肤也干燥发黄。   她衣着倒是讲究,穿一件玫瑰紫双色风氅,里面是浅紫襜褕,衣料华贵,绣工精美,处处透着她世家女的尊严。   哪怕病入膏肓了,她也要维持她王妃的仪态。   这么样的一个女人,应该是很好强的吧?听说,成兰卿到大皇子身边的时候,这位王妃就已经在生病了。   依照成兰卿的能耐,薛湄怀疑,她在投靠大皇子之前,就先给王妃下毒,扫清障碍。   这位王妃也是个厉害人物,能支撑大皇子在岭南将近十年的女人,绝不能小觑。   一旦她病好了,她与成兰卿之间会有怎样的争斗? 第699章 赐予后福   像小郡王、大皇子这样的男人欣赏成兰卿,觉得她有大才华,已然比所有女子厉害。   那么,在真正内宅高手面前,成兰卿的大智慧,能不能应付这些小心机?   一想到成兰卿也要焦头烂额、家长里短,薛湄突然有点期待了。   “我的病,不敢为难郡主。”王妃低声道,“我们心里是有数,这次贸然前来,也只是一丝侥幸,还请郡主不要有任何负担。”   很会说话的一个女人。   薛湄笑笑:“您放心吧,我不会为难,在医学这一道上,能叫我为难的病情不多。”   大皇子:“……”   他一边希望薛湄说的是真的,能治好他的王妃;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薛湄拔高自己太过了,有些不要脸。   见她吹嘘的如此厉害,大皇子便问:“你看王妃的病,可还有的救?需要把脉吗?”   薛湄点点头。   旁边一直沉默的薛池,这个时候开口了:“那请大嫂去我那边的厢房。”   薛湄笑道:“大哥不用见外,都是自家人。王妃身子骨柔脆,跑进跑出她也疲乏。这里有梢间,就在梢间看吧。”   薛池:“……”   你倒是真的挺不见外。   王妃忍不住会心一笑,这笑容是无比的真诚,大皇子原本紧绷的心也松懈了下来   薛湄带着王妃去隔壁稍间问诊,大皇子与薛池坐堂屋喝茶。   他们兄弟二人已经快两个月未见,诸事都要通个气。   “……听说大哥回来了,我原本也是打算要今天登门的。”薛池道,“没想到,大哥先来了。”   大皇子的心情不错,就没了找茬的想法,笑道:“你我兄弟,何必这样客套?谁来都是一样的。”   他也不在怀疑薛池背后搞鬼,而是直接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听说你办了不少事,我很欣慰,你仔细跟我讲讲。”   薛池面颊一松。   大皇子瞧见了,心中冷笑:“你跟我斗,还是太嫩了点。小九,你可千万别起异心。”   他觉得自己很英明,这一番话也说得薛池心怀感激。   哪怕薛池有了不臣之心,自己给他一个台阶,他也是会下的。   薛池原本是很老实的,只不过是因为薛湄的撺掇,导致他最近有些飘飘然。稍微敲打敲打,他仍是那个自己可靠的九弟。   “大哥,京城的事我就简单跟您说说,大部分您也都知道了。”薛池坐正了身子,徐徐道来。   大皇子静静听着   隔壁梢间那边,薛湄正在与王妃闲话家常。   她也不问诊,就是南来北往的胡扯一通,给大哥和大皇子留足说话的时间   估摸着话快要说完了,薛湄这才问:“王妃,您是不是一直很喜欢吃鸡蛋羹?”   王妃点点头。   她的乳娘跟她说,世界上千万种滋补之品,不是每种对每个人都有用,就像千把万把钥匙和锁,但一把钥匙就开一把锁。   所以,对人体而言,往往只有一种滋补品是最有效果的,其他吃了反而是负累。   王妃很小的时候,每每不舒服,就会尝试各种滋补品。直到确定,滚热的蒸鸡蛋,对她而言最有效果,就一直服用至今。   哪怕生病了,她也没有断过。   “难道我是吃鸡蛋吃坏了吗?”王妃错愕。   薛湄说:“鸡蛋很滋补,每天一两个没问题。不过您的情况,不是鸡蛋吃多吃少的问题。   您中了一种毒,这种毒就是长年累月下在您食用的鸡蛋羹里面,用量很少。积少成多,让您病入膏肓。   鸡蛋综合了它的毒性,银针试不出来。况且,您后来吃饭,也未必精细到每样都验毒。”   王妃:“……”   “谁一直服侍你用鸡蛋羹?”薛湄又问   王妃非常聪明,听完这话,她整个人一僵:“郡主您是何意?”   “就是问,时常服侍您用鸡蛋羹的那个人,这次有没有与您一同上京?”薛湄说。   王妃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心头巨震,像是有一口痰堵在了嗓子眼,让她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很想说点什么,但越是使劲,却无能为力   她定定的坐在那里,脸色惨白,额头已经见了薄汗,耳边嗡嗡作响。   良久,她发现薛湄在轻轻地抚拍她后背。她呛咳一声,那一口痰终于吐了出来。   薛湄端茶给她漱口。   王妃拿着茶盏,手还在抖:“可是,乳娘她,只是要回老家,她……”   她怎么会害我?   这些年她生病了,乳娘看着比她还要憔悴,日夜为她念经祈祷,怎么会害她?   “王妃,不要急。”薛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就当她只是回了老家。”   王妃定定看着薛湄。   薛湄表情不变,好像看不懂王妃眼里的哀求。   她并没有收回自己的话。   她就是怀疑王妃的乳娘下毒。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妃,我给您送后福来了,你要不要接着?”薛湄问她。   王妃像是没有力气。   她看着薛湄,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薛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就当是重新活一回。人来到世间,赤条条无牵挂。王妃何不如此?况且,您这毒定然有人指使,你不想查出背后主谋?”   王妃眸光顿时一亮。   “是谁?”   薛湄笑了笑:“我不知。虽然不知,但我挺好奇的。若是王妃查到了,告诉我一声,让我也涨个见识。希望王妃死的人,应该很多吧?”   王妃:“……”   外面,薛池和大皇子还在说话。   不知薛池说了什么,大皇子哈哈笑起来,非常爽朗。   王妃听到了丈夫的笑声,突然身子一颤,往那边看了眼,目光从温柔变得狠戾。   这狠戾只是一瞬,她又低垂了眼帘。   “……多谢郡主赐予的后福。”王妃慢半拍才开口,“只是,郡主不会无缘无故帮我吧?”   “当然不是。”薛湄笑道,“大皇子身边的那个谋士成兰卿,我很不喜欢她。王妃能时常给她找点不痛快,我就很满意了。”   王妃的表情,突然抽痛了下。   这是女人嫉妒的表现。   成兰卿极其美丽,又聪明博学。她从天而降,不过半年就让大皇子被召回京城。为了丈夫的大业,王妃不能把成兰卿视为普通女人,去跟她争风吃醋。   但丈夫身边有这样的人,哪个女人心头不是一根刺,日夜折磨?   “好,我答应你。”王妃很干脆道,“那么,你真的能解了我的毒?”   “这个自然。”   “你要怎么做?”王妃问。 第700章 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薛湄直接把王妃领到了后院。   当时大皇子和薛池在聊天,对女人们的离开并没有很在意。   可片刻之后,只有丫鬟出来了。   丫鬟一看就是薛湄心腹,脸上有种无所畏惧的剽悍,对着大皇子,没有半分的怯意。   她大大方方,言语爽利:“殿下,我家大小姐说,王妃的病不容易治……”   大皇子表情一敛。   那个叫红鸾的丫鬟,继续道:“……虽然不容易治,但能治。只不过,过程很长,须得住院一个月。”   大皇子:“……”   什么住院?   薛池赶忙解释:“大哥,妹妹她没有戏弄你,住院是治病中很关键的一节。在梁国的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成阳郡主治病,尤其是特别难的病,是需要住院的。”   大皇子神色稍缓。   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再说下去,显得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这……”大皇子斟酌着用词,“住院……怎么个……”   薛池不待他问完,继续解释:“住院就是病人需得住到医者安排的院子里。家属不得探望,此举有两个好处:   其一,减少接触,便可以防止感染,病人能早日恢复;其二,家属关心则乱。有家属在身边,病人反而心急。病需要静养,静的是心。心急对病情不利。”   大皇子:“……”   薛池的话,他每个字都听懂了,但连在一起,又觉得自己没听明白。   因为在岭南多年,京里有很多的新鲜词儿,大皇子已然是不懂,但他也不好直接问。   故而,他这个时候便不懂装懂,点点头:“郡主精通医术,且医者仁心。她做一切都是为了王妃好。既如此,就听郡主安排。”   红鸾得到了准话,又不怎么恭敬的,给大皇子见礼,然后回内院去了。   片刻之后,王妃自己带过来的丫鬟,也被送了出来。   请大皇子一起带走。   王妃一个人留在这里。   除此之外,丫鬟还要让大皇子签一份书。   书上大大咧咧写:“家属同意让郡主治病。治疗过程有风险,后果由家属和病人自己承担。”   大皇子眯了眯眼,指着书,问送行的薛池:“这是何意?”   薛池看了一眼,淡淡道:“也没什么,就是免责书。”   “免责?”   “对。意思就是说,郡主她只负责治病。意外情况,由家属和病人自己承担,不能算在郡主头上。”薛池道。   大皇子彻底惊呆了,很久都没听过这么无稽的话。   他鼻孔里出气:“荒唐!”   “大哥,妹妹她行事就是如此。当初在梁国的时候,隆庆公主的儿子生病需要救治,最后不还是得签了免责声明?   只因签迟了一点,妹妹就很不高兴,至今都还跟隆庆公主府有矛盾,折腾得隆庆公主府不敢开大门。”薛池口吻轻松,就好像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大皇子:“……”   看着眼前的纸,大皇子能体会到,当时隆庆公主愤怒与无可奈何的心情。   最终,他也还是选择了签字。   签了免责声明,王妃就彻底交给了庄王府。   大皇子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安。   但他知道,再派人来问,或者想见见王妃,已然不可能。   成阳郡主的规矩是很严的,她就是靠着这些,才打出了自己的名头。   坐在书房,大皇子长吁短叹。   他才回来,还没有见到成兰卿,直到次日下午,成兰卿才回到大皇子府。   彼此说了几句公事,成兰卿就直接问:“听说王妃到京城来了?”   大皇子点点头,闷闷不乐。   成兰卿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又问:“现在人呢?”   大皇子冷哼了声:“在庄王府。”   成兰卿的眉头轻轻一蹙。继而,她心里有一点淡淡的幸灾乐祸。   王妃中了什么毒,成兰卿一清二楚。已经三四年了,毒早入肺腑,王妃只有一两个月的命可活。   薛湄只是神医,不是神仙,她没有办法救治王妃。   等王妃在薛湄手里去世,她害死王妃就成了事实,薛湄恐怕有一百张嘴也辩驳不了。   “郡主怎么说?”成兰卿言语干脆,省略了不必要的询问。   大皇子就把薛湄言行举止,都说给了成兰卿听。   他一边说着,火气又上来了。   成兰卿这次没有维护他,只是道:“若殿下不放心,去接回来便是了。”   大皇子立马又沉默了。   成兰卿的心底有个讥诮。   原来,这男人根本不是不放心神医,而是觉得神医没有给予他足够的尊重。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   王妃像一根悬在成兰卿心头的剑,现在终于要落下来了,对成兰卿而言也是一种轻松。   她不咸不淡的安慰了大皇子两句,就说:“我去庄王府看看王妃。”   大皇子摇摇头:“不必去,定是见不着的。”   “见不见得着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另一回事。”成兰卿道。   这些人情上的弯弯绕绕,成兰卿非常门清。   大皇子不再阻拦。   但正如大皇子所料,成兰卿也吃了闭门羹。成兰卿到的时候,薛湄的助理丫鬟彩鸢已经从神医阁,回到了庄王府。   “这才第一天,王妃没什么起色。”采鸢如实对成兰卿说,“请殿下放心,我们一定会用心服侍王妃。”   成兰卿笑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一副女主人的口吻,让彩鸢不知如何接话。   送走了成兰卿,彩鸢回到内院,又去看了王妃。   接下来的日子,薛湄闭门不出,薛池也推了所有的应酬。   大皇子府那边,担心了几天之后,反而把这件事给丢开了。大皇子都快忘记了王妃,在京城依旧忙他的宏图大业。   这几个月,大皇子风头无两;五殿下则是灰头土脸,毫无建树,朝臣们一边倒的拥护大皇子起复。   皇帝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转变,好几次夸大皇子的忠心与孝顺。   薛池虽然不出门,但尽知天下事。对皇帝的脾气,薛池已经摸出了一点门道,故而他一点也不意外。   大哥这么蹦哒,已经让皇帝看得出,他资质平庸。   但太子肯定暂时会是他。   薛池派人去了南边运回来一座假山,将来要给太子府装点,算作给太子的贺礼。   薛湄则依旧给王妃治病。   一转眼便到了腊月,楚国的储君之位,终于有了人。 第701章 皇帝的考验   腊月初一,不知是谁传出消息,说腊月初八会正式立储君。   一开始,消息只在小范围传播,而后越传越广。   一时间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在关注此事。储君是谁,会给朝局带来很大的变化,跟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有人会起、有人会落,新老贵族之间也许会出现更替。   薛湄依旧在家里给王妃治病,她甚至连薛池都不见了,更不关心朝事。   薛池则要去朝廷点卯。他有差事在身,闭门几日之后,该干嘛干嘛。   但无疑,他的上峰、同僚对他的态度有了极大改变。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大皇子还是太子的时候。   薛池荣辱不惊,只做他自己的事。   五皇子那边蹦哒得厉害,想要做垂死挣扎。   宫里好几名宫妃,受过五皇子府恩惠,都公然出来帮五皇子说话,惹得皇帝大发脾气。   到了腊月初六那天,早朝之后,皇帝当着武百官的面,把大皇子留了下来。   皇帝对他道:“东宫关了几年,现如今已是杂草丛生。今日天气不错,晴朗无风,你陪父皇去走走。”   这句话,基本上等于把一切都提前说明了。   五皇子梦想破碎,当即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厥。   大皇子心口直跳,面颊上的笑容忍都忍不住。   他和皇帝果然去看了东宫   东宫并不像皇帝口中说的那般荒芜,一直有人打扫,庭院房舍干干净净。寒冬时节,院角、游廊都摆满了腊梅盆栽,幽香馥郁。   皇帝对太子说:“你今后要更加勤勉,要给你弟弟们做出好的榜样,莫要辜负了朕的苦心。”   大皇子要行大礼。   皇帝搀扶住了他:“早朝的时候再跪吧,现在不急。”   说到这里,皇帝突然又问:“你媳妇现在怎样?你进京多年了,怎么从来不见她来给朕请安?”   大皇子:“……”   一直不问,说明眼里也没大儿媳妇,这会儿却突然提及……   大皇子心中咯噔一跳,不知皇帝用意。   他老老实实的,把王妃生病的事情,告诉了皇帝。   皇帝听罢,沉默不语。   大皇子又急忙把薛湄正在救治王妃的事,也说了出来。   皇帝脸色稍霁。   他说:“成阳郡主可是有鬼斧神工的好医术,朕的头痛就是她治好的,再也没犯过。你媳妇经过她医治,定能痊愈。   朕记得你媳妇。当年选太子妃的时候,这可是精挑细选,为你选了这个柳家的三小姐。她性格像她祖父,敏锐精明,却善良。”   这是给予了王妃很高的赞赏。   这个时候,如果王妃有了意外,大皇子这个东宫之位恐怕都坐不稳。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去关心妻子那边了。   薛湄让他不准去看,他居然真的没看,以至于王妃现在病情如何,他一无所知。   “是,多谢父皇疼儿子。王妃这些年,对儿子是极力照顾,若没有她……”   话到这里,又不好继续往下说。往下说了,像是在诉苦,像是在埋怨他父亲的过失。   皇帝率先往前走,似乎也没有等下。大皇子慢慢舒了口气。   他在皇帝面前很紧张。   从前是这样的吗?   好像不是。   从宫里离开,大皇子急急去了庄亲王府,想要见一见王妃。   出来见他的,依旧是那个有点莽撞的小丫鬟红鸾。   红鸾告诉他:“殿下,王妃还有七日便可出院,出院之前不可探望。”   “胡闹。”大皇子脾气很不好,“已经这么多天了,我给足了郡主体面,郡主难道不考虑考虑我?”   红鸾是个不怕事的丫鬟,当初在梁国的时候,她就敢怼荣王,现在自然也敢怼大皇子。   身后有大小姐撑腰呢。   红鸾就把薛湄吩咐她的话,不加修饰的说了出来:“殿下,这个节骨眼儿,你还是别跟我们家郡主闹矛盾了。   一旦我们郡主吃了亏,受了委屈,她去陛下跟前告状,你说陛下会怎么处置这件公案?   大皇子:“!!”   他一时还真的被震慑住了。   的确,他这个关头闹事,还是跟皇帝感恩戴德的成阳郡主起矛盾,不是给五皇子党递刀子捅他吗?   忍了这口气,大皇子回府了,他把薛池叫了过去。   问起王妃近况,薛池也是一无所知:“大哥,我并不曾见过大嫂。”   大皇子:“……”   成阳郡主说不让人见,就真不让人见。连住在庄亲王府的薛池,都没见着。   大皇子有些心浮气躁。   成兰卿便在旁说:“殿下,这几日很是关键,陛下也许有意考验殿下。殿下,您要临危不乱,方不负皇恩。”   大皇子点点头。   的确应该如此。   薛池离开了,临走时候看了眼成兰卿。成兰卿对他微笑,态度如常。   成兰卿和大皇子说了很多话,都是在开导他,一定要镇定。   “我就是担心,成阳郡主没治好王妃。”大皇子说,“若王妃有个好歹,恐陛下会怪罪于我。”   “不会的,殿下。”成兰卿笑道,“您到时候就一口咬定,是成阳郡主治坏了王妃,跟您不相干。”   “可是……”   “你有免责声明呀。”成兰卿又道,“这段日子,您没有见过王妃,任由成阳郡主施为,她才是百口莫辩的那个。”   大皇子听了,心里稍微松快了一点。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妻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薛池其实也好奇。回府之后,他去见薛湄。   没有见到,薛湄人不在蕙宁苑。   “彩鸢姐姐和大小姐正在救王妃呢。”红鸾跟薛池说,“大少爷您放心,王妃朕一日好转。”   王妃那个情况,能保命就不错了,薛池想象不到她能好转到什么程度。   薛湄不是神仙,她只是个大夫。   “……告诉大小姐,不要害怕,一切有我。”薛池说。   红鸾应了一声,不太了解大少爷的意思。   薛池又想到,这个丫鬟应该负责酒水那边的生意,她怎么总有空在家?   其他丫鬟就好像很忙。   “作坊那边,你不用盯着吗?”薛池直接问了。   红鸾笑道:“大少爷,石永在那边盯着呢,不用我。”   薛池:“……”   到了腊月初八,早朝时候的第一件大事,果然就是发了封太子的诏书。   立位东宫的,乃是大皇子姜琷。   立嗣这件大事,闹腾了一年多,终于尘埃落定。   众人以为接下来随便说点什么,就要散朝的时候,皇帝却拿出了第二份诏书。   “宣庄亲王府义妹白潇潇姑娘,上殿听旨。”   众人哗然。   立在朝臣后面的薛池,也是吃了一惊。   请薛湄做什么? 第702章 封侯诏书   薛湄上殿接旨。   很多朝臣是第一次见到她。   听说过她的名字,知晓她的事迹,也知道她人在庄王府。但没机会亲眼一睹她芳容,故而很多人只能听自己女眷描述。   描述的,要靠自己猜测,和见到真人感觉完全不同。   而她闭关为王妃治病,薛池也是这半个多月来首次见她。   她今日打扮得很隆重,穿着一件粉红色,绣金线彩蝶的长袄,底下是一件墨色长裙。   裙裾之上是涂抹的银,行走间光华流转,像鱼鳞。这是一种很昂贵的面料,制作非常复杂,千金难求。   这是薛湄发明出来的面料,纺织技术也是她提供的。   如此昂贵的面料,宫里用来扎绢花,薛湄却做成了裙子。   还是墨色的。   简直是暴殄天物。   薛湄通身华贵,身材修长,便显得她气质高华绰约。   众人都被这华采闪亮了眼。   不少人对薛湄的容貌很好奇。毕竟传言中,她的样子是很恐怖。如今得见真颜,众人便吸了一口气。   此女生肤白,故而她眉心那颗美人痣越发鲜红。   她眉心痣像菩萨跟前的童女,像是朱砂点成;而她绝艳妩媚的容颜,又似堕入凡尘的女妖。   不知是该说她端庄,还是该说她妖冶。   她把这两者气质,明晃晃的融合在一起,大咧咧的展示着她与众不同的。   有几位朝臣已然把持不住,心神摇曳。   薛池的心,也是微微一震。不知是不是许久不见的缘故,他觉得妹妹又漂亮了。   回想起几年前在永宁侯府的时候,薛湄明明是个极其不起眼的小丫头。   那时候薛湄也挺高,但总好像在缩脖端肩,像只孤零零的鹭鸶,毫无美感;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美人痣,然而颜色远不及现在的鲜红。   她眉眼好像哪里都没有变,但又好像全部都变了。   薛池有一种光阴错乱的感觉,好像自己又活了一世,自己这一世遇到的,只是一个和上辈子薛湄有点相似的女人。   他看得发愣。   发愣的不仅仅是他,四皇子已然是痴了;就连刚刚被封了太子、心花怒放的大皇子姜琷,也被惊艳了下。   “人靠衣裳,马靠鞍吗?”姜琷忍不住有点狐疑,“怎么几天不见,这成阳郡主比往昔,竟然美艳了五成?”   大皇子一直觉得成兰卿很美丽。   薛湄的五官,分开来瞧,明明哪一样都不如成兰卿精致。   可以说是远远不及。   但就整体而言,她竟然是不输成兰卿的,特别是今天的妆容与衣着。   “民女白潇潇,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薛湄高声行礼,打破了朝堂上的寂静。   皇帝则满意点点头,心道:“挺好,漂漂亮亮小姑娘,就应该好好打扮。”   皇帝只是略微点头,示意旁边的太监宣旨;太监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   朝臣们急忙回神,听听要给薛湄什么样子的封赏,或者惩罚。   “制曰,呰尔白氏……”   后面是薛湄和薛池胡编造的蒲州的身份,还有白潇潇那个不要钱的爹的身份,通通介绍了一遍。   然后,太监继续念,“……孝友宽和,温和肃敬……”   圣旨读到这里,朝臣们已经懵了。   薛湄也懵了。   哪怕薛湄没什么经验,她也听得出这根本不是封赏女子的诏书,因为那些什么毓秀名门的必备词,她一个都没听到。   她听到的,也是套词,但全部都是用来形容男子的。   “这是要给我强行转个性吗?”薛湄在心里腹诽。   很快,太监读到了最后,“……授以金册、金宝,封尔为成阳侯,世袭勿替,封地青阳县。”   薛湄:“……”   此圣旨一读完,朝堂陷入诡异的寂静,太过于意外。   薛湄怀疑自己耳朵。   哪怕老谋深算如裴宰相,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封薛湄为成阳侯,还赐予封地。   自古便没有女子封侯的先例。   因为侯乃是诸侯国的国主。一国之主,怎能是女子?女子连继承的权利都没有。   现在已经没有了诸侯国,侯往往是用来封一些功勋氏族。比如说,有功劳的妃子,她娘家父亲与兄长,就很容易被封侯。   封一个女人为侯,闻所未闻,史之罕见。   众人都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竟完全不知如何反驳,导致朝堂之上寂静得落针可闻。   薛湄机灵,愣神之后赶紧上前接旨:“谢主隆恩!”   管他呢,给了她,她就敢接住。   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能做的,她都可以。男人做不到的,她也可以,比如说生孩子。   所以,她如此厉害,封侯怎么了?她做女帝都使得。   朝臣:“……”   大概是没想到这小女子如此不知轻重吧,朝臣们还是没人说话。   好在,御史们并不是吃闲饭的。   他们反应敏锐,薛湄接旨之后,一御史上前,大声道:“陛下万万不妥,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听了,丝毫不恼:“为何不妥?”   “并未有过此等先例。”御史大声道。   “那朕便开了这个先例。”皇帝的心情好像还不错。   御史被他噎了下。   “……可此举难以服众,这小女子何德何能,可以被封成阳侯?且她是梁国人,她是异国人。”御史又道。   “不管梁人与楚人,咱们终归都是汉人,千百年前是同一家祖宗,怎么能算她是异国人?”皇帝又道。   皇帝今天心情的确不错,精力也旺盛,坐在龙椅上始终不发怒,一言一句的跟御史两个人争辩了起来。   底下人听戏似的,居然没人上前插话。   “……可既要封侯,总得有点功业吧?”御史说完,自己也知道这句话说得不好,有点脸红。   “侯爵本身就是皇族恩赐的。朕这一朝,一共亲封十五名侯爷,谁做出过什么利国利民的伟业吗?”   众朝臣:“……”   十五位大小侯爷:“阿嚏!”   再说下去,恐怕要得罪好多人了,御史居然打嘴仗输给了皇帝,他苦苦挣扎:“陛下,您还赐予了她封地。”   “其他侯爷,哪一位没有田地吗?”皇帝问。   御史:“……”   封地与田地能一样吗? 第703章 最热门的女侯爷   眼瞧着御史就要兵败如山倒,有人上前帮忙,但皇帝很坚持。   皇帝最终说:“朕之所以要封她为成阳侯,一来是‘成阳’二字,意义不同凡响。还因为,盐堡的提炼之法是她所赠。”   朝堂之上一时沉默。   别说,人家还真有功劳,只是她没说出来而已。   旁人不说,不代表皇帝看不到。   太子脸色则变了变。   这是实情,但让太子难堪。   成阳郡主在梁国提供的海盐、陆岩提炼之法,楚国早有耳闻。   甚至,在她一来的时候,大皇子就打了这个主意,其他人也都知晓。   她在梁国有过这样的功业,且闻名天下,现在又跟新的太子府走得很近。非要说这件事跟她无关,谁又相信呢?   陆盐的提炼之法,给楚国国库带来的收益、给望族带来的钱财,是无法估量的,因此给她封一个成阳侯,给她一处听上去就很贫瘠的封地,不算过分吧?   什么青阳县,很多朝臣都不知在哪里,故而它偏僻而穷困。   “陛下,没有这个先例。”还有一些没吃到肉的朝臣,始终不甘心,死咬不放。   皇帝笑了笑,他不再说话了。   这个时候,他知道其他人会站出来说话。   尤其是跟这次盐矿有关的,是一定会站出来说两句的。   在朝堂之上,就争吵开了。   盐堡的既得利益者,和没有吃上这块肥肉的朝臣,分成了两派,彼此争论。   最终,裴宰相站了出来。老狐狸引经据典,通古博今,几句话就把所有人说的哑了火。   裴宰相是支持薛湄的。   就这样,薛湄借助大皇子这块跳板,把提炼陆盐之策献给了楚国,从而得到了楚国封赏的成阳侯。   她以女子之身,得到了爵位,还是在异国。   此事可以载入史册了。   回去的时候,薛湄捧着她的金宝金册,看个不停。   “我的侯爷大印。”薛湄很欢喜,“大哥,要说起来,还是皇帝了解我。我真喜欢他。   他是我的知己,知道我要什么。他要是再年轻个三四十岁,我就要去给他做妃子了。”   她一激动,嘴上就没把门。   薛池:“……你让我省点心吧。”   这天的朝会结束,京里的舆论便像炸开了锅。   女子封侯,此乃开古至今第一回 。   人人津津乐道。   百姓们倒没有反对,因为成阳郡主是神医。   自古以来,神医在百姓中的声望,往往是比较高的,所以成阳郡主在普通百姓中有着极好的人缘。   神医成了成阳侯,百姓们谈论起来都替她高兴。   “谁有成阳郡主这等医术,也可以被封侯。”   总有几人表达反对,说此事不伦不类,坏了纲常,定有大灾。   “妖孽误国。”   说这种话的人,很快就会遭到同伴的唾弃,说他酸腐。   “听闻成阳郡主在梁国时,梁国蒸蒸日上,一日日红火。此女眉心有痣,乃天生佛像,天佑我大楚国。”   “你们可别忘了,成阳郡主协助梁国灭了匈奴。匈奴乃与我楚国有世仇,成阳郡主也等于替咱们报了仇。”   “听说她生得极其美丽,陛下莫不是被她蛊惑了?”   “若受其蛊惑,应该将其纳入后宫,而不是封她为成阳侯。况且陛下都六十的人了,宫里八年前就不再进新的妃子了。”   市井里议论纷纷,就像是过年一样,很是热闹。   不过舆论的主调都是积极的,对此事感觉新鲜、有趣,喜闻乐见更多一点。   觉得此事恶劣、会坏了伦常,从此人心不古,世道变化的言论,也有一些。   不过,正面的意义更大   一时间,不少殷实人家,要培养女儿读书,立志要以成阳郡主为榜样,将来也封侯拜爵。   “现在她不是成阳郡主了,她是,成阳侯了。”   “那皇帝要赐她府邸吧?”   “我听说皇帝赐给她的青阳县,是个很贫瘠的地方。土地很广,但耕种艰难。也许,皇帝就是想让她把此地改造出来吧?   改造出来了,将来还不是咱们楚国的?哪怕她想回去,也搬不走。”   “说不定真是。听说成阳郡主曾经把好大一块魔鬼摊,变成了牧草场。现在那边养了成千上万的牛羊,每年收成可丰了。”   “原来如此,还是陛下深谋远虑。”   百姓们一边揣度皇帝用意,一边对皇帝进行了褒奖,茶余饭后很是充实。   高门大户之间,却解读出了无数的意义。   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皇帝此举肯定不是为了成阳郡主,就是现如今的成阳侯。   你想想成阳郡主她是谁?她是庄亲王的义妹。   封其义妹,目的是什么?   晚夕,裴宰相与夫人和儿子、女儿、儿媳同桌吃晚饭。   没有上朝的女眷和裴家没有做官的儿子们,就都问起了今天早朝上的那件事。   裴宰相的反应很淡:“陛下算是看开了。”   这话说的满桌人一头雾水。   什么叫陛下算是看开了?封成阳郡主为成阳侯,破了千古先例,这叫看开了吗?   看什么开了?   裴晚照最急切:“祖父,那白姐姐真的是侯爷了吗?“   裴宰相慈爱看着小孙女:“是啊。”   “那她也不是爷,咱们要怎么叫她呢?”裴晚照真的很关心这个问题,因为她下次去看薛湄的时候,就需要改口了。   她这一席话,说得众人一愣,继而哄堂大笑。   “这倒真是个问题。”裴宰相笑道,但是,晚照你不用担心,她仍是你的白姐姐。”   裴晚照笑了起来。   众人饭前一头浆糊,饭后仍是一头浆糊,什么也没有从裴宰相这里得到,就各自散了。   晚夕安寝的时候,裴夫人也问起了此事。这次她也没看懂。   “陛下不会真的中意庄亲王,要封其为太子吧?”裴夫人问。   说罢,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很快在心里否定了。   裴宰相笑了笑:“是否满意庄亲王,这个我也不知,我并非陛下肚中虫;但不中意太子,这是明显的。”   “不中意?那为何还要封他为太子。”裴夫人没想到这点,错愕不已。   这太子可是今天才封的啊。 第704章 可惜道不同   “因为陛下自觉身体恢复的不错,精神头缓过来了,还有几年的活头,所以有时间把儿子们都拉出来练练。   可以起复他,也可以废了他。只要陛下还健康活着,能掌控局势。”裴相道。   裴夫人:“……”   如此对大皇子,实在太狠了。上次被废,大皇子荒废了十几年;再来一次……大皇子整个人,恐怕都不行了。   不过,也轮不到她去同情大皇子。   沉默一瞬,裴夫人才说:“那陛下今天所为,就是为了削太子的风头?”   “对,所以说他看开了,他已然不再顾念这些父子之情了。每个儿子,都是他手中棋子。现在封的这个太子,肯定只是靶子。”裴相说。   裴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说天家无情。   到底菩萨心肠,还是同情起皇子们来。   裴宰相则说:“皇家,家事即国事,哪容有情啊?”   “话虽如此,也未免太狠了点……”   夜渐渐深了。   快到子时,新封的太子殿下姜琷,也没有半分睡意。他坐在外书房里,面前只有几名幕僚,以及成兰卿。   他脸色铁青。   今天,他封太子诏书读完之后,皇帝接着封了薛湄为成阳侯,而后才举行了封太子的祭祀大典。   因为薛湄那件事太过于震撼,在祭祀大典上,朝臣们很明显心不在焉。本该肃穆庄严的场合,朝臣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太子感觉自己起复的有点滑稽。   祭祀大典之后,朝臣们也没有再谈论他的起复,就好像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们仍在谈论薛湄。   他是储君,他是未来国家的前途与命运,他才是每个人应该谈论的。   然而,千古第一女侯爷,这话题,几乎盖过了所有。就像夜空的一轮明月,能让满天空的星星都黯然失色。   包括储君。   太子起复,最重要的功业就是盐堡。可现在,众人提到那盐堡,却说那是成阳郡主的功劳。   “狗屁!”   想到这里,太子忍不住又骂出声。   他在矿上几个月,风餐露宿,每天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终于把那么巨大的盐堡给建成了。   那时候,薛湄在京里锦衣玉食,悠闲快乐。   可是,他的功劳、他的辛苦,却全部都要分一半给薛湄,甚至是分走了一大半。   “在这之前,我们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成兰卿突然开口,“殿下,该在宫里安些眼线了。”   太子颔首。   成兰卿又道:“此事交给我负责吧。”   她比较擅长此道。   太子抬眸,看了眼她:“那便辛苦你了。”   “为殿下效力,岂敢言辛苦?”成兰卿笑着说。   太子也是会心一笑,心情似乎好转了很多。   幕僚们见他们俩开始眉目传情了,便纷纷退了出去。   太子便拉住了成兰卿的手。   “礼部会选了良辰吉日,我们要搬回东宫。你难道还要无名无份的,在东宫做个幕僚吗?”太子问她,眸光温柔。   成兰卿水样的眸子,微微荡漾着一点涟漪:“殿下,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想封你为侧妃。”姜琷说,“你也知道,我们的前途不止步于东宫。东宫侧妃,的确配不上你;但未来,孤能给你更多。”   “那殿下,我另有一个请求。”成兰卿说。   成兰卿只有一个要求。   她对太子说:“我想要建一支能媲美稽衍楼的情报卫。由殿下统领,我负责日常训练。”   她哪怕所求,也处处为太子殿下考虑。   太子听了,又想起她说,成阳郡主封成阳侯,这件事,宫里耳目不便,才让他们措手不及。   稽衍楼的情报极其灵通,是当时武皇帝创立的,只是这些年落寞了。   原本成兰卿是可以把稽衍楼收为己用。   没想到有人从中作梗,坏了成兰卿的好事。   成兰卿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薛湄   薛湄不拥有稽衍楼,但她与稽衍楼保持了很良好的关系,这让成兰卿有些心痛。   夜已经深了,成兰卿执意要回自己的院子。太子不舍,拉着她的手。   “殿下,来日方长。”成兰卿言语浅浅。   她轻轻一句话,太子就松开了手:“那你好好歇息。”   说到底,太子仍是有些敬畏她的,这也是成兰卿的得意。   回去路上,成兰卿的脚步略带了几分松快。   皇帝分夺太子功劳,封薛湄为成阳侯,并没有让成兰卿恼火。相反,有一种兴奋的情绪在她血液里激荡,薛湄简直是在为她铺路。   太子的功劳被分薄,可以减轻他的傲气,让他更依赖成兰卿。   成兰卿从来就没有想过,起复之后便一劳永逸,她知道后面的路更难走。   所以,皇帝此举的不信任,在成兰卿的意料之中,并没有让她觉得沮丧。   很相反,太子的失意对成兰卿更有利,她可以更牢的将他抓在手心,免得太子得意了不听话。   而千古第一的女侯,会给楚国百姓一个适应的时间。   若将来,朝廷出现了女皇帝,估计朝臣与百姓们,不会觉得太过于讶异。   因为之前,就有过女侯爷的先例。   薛湄把这条路给开了一个口子,成兰卿会把这条路走得更宽阔。   “要说起来,你我才应该是朋友。”成兰卿对着夜空淡淡道,“可惜道不同。”   真可惜,薛湄不能为她所用,还处处跟她作对。   还不是因为她曾经跟萧靖承订过婚?   订过婚而已,又无感情,为何薛湄要介意?这是个愚蠢的女人。再者,男人除了坏事,什么用处也没。   成兰卿恨不能把他们全部踩在脚底。   夜已经很深了,夜风,寒冷刺骨。   不过片刻,成兰卿的手掌便是一片冰凉,她的心里却是火热   “太子侧妃。”   她轻轻呢喃,即将又是新的一种身份与人生了,她也该出现在人前了。   她能想象,自己换上女装出来的时候,人们该有多惊艳。   她像是菟丝花,也许她柔弱、娇美,但只要攀上了一棵大树,她可以死死缠住他,就可以达到顶峰,将来利用这大树的一切根基成就自己的为大业。   是时候让楚国的权贵们瞧一瞧她了,她终于可以走到人前来。 第705章 我哥哥不高兴   能有幸见到她成兰卿,是楚国人的福气。   从太子的外书房,走回自己的小院,这段路并不长,现在也走不了几天了。   再过几日,他们就全部都要搬到东宫去住。   这个时候,成兰卿又想起了那位王妃柳氏,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又过去了一个月,她也许已经死了吧?   成兰卿信步而回,心里无比轻松。   “这个呢?”薛池把写好的字,给薛湄瞧。   薛池外书房的地上,已经堆放了好几张废纸,他在帮薛湄写府邸的名字。   薛湄以前买了一套宅子,就在靖王府隔壁,她本来是打算送给薛池的。   薛池不要,一直空着。现在她被封成阳侯,她在京里应该有个府邸,她又想起了那处宅子。   “我不打算去住,但是我打算挂个牌匾,放些家仆,把庭院给收拾出来,让人知道京里有这么个气派的侯府。   否则,他们不尊重我,还以为我这个侯爷是闹着玩的。”这是薛湄的话。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侯府,她可以不住,但得有。   写牌匾这种活,薛池很擅长,故而薛湄这次也把活计交给他。   只是她变得有些挑剔。   薛池写了好几样,薛湄都说不太理想,让他重写。   重写了七八回,薛池搁下笔:“不想住就不要去住,我不会赶你走的。”   对新府邸的抵触,让薛湄变得有些刻薄。她挑三拣四的,每个字都不入眼。   薛池总算听出来,她不喜欢的不是字,而是新的府邸。   她好像很害怕分别。   薛湄:“……”   被封成阳侯,其实薛湄自己也特别震惊。她真的没有想到,建弘帝会打破陈规,给予她这么高的社会地位。   薛湄其实对古代封建社会的秩序,是敬重的,她没有想过从根本上去打破它。   在梁国的时候,她努力,也只是想混个郡主当当。   她的眼界,很有局限性。   郡主与侯爷这中间差距又甚大。   建弘帝似乎看得出她的心思,知道她自立又好强。   那是个老得成了精的老头,他也许知道,薛湄最想要什么。为了把他留在楚国,老头子极尽所能。   这样,也许将来薛湄想要成亲,想要嫁给梁国人,她可能会让人家过来,而不是她回去。   她会变成楚国人。   就这一点而言,薛湄承认,如果建弘帝运气再好一点,他绝对可以称得上千古明君。   薛湄高兴是高兴,但是她不想搬出去。   和大哥住在一个院子里,就好像还在从前的郡主府,在她的家里。   家这个词,对薛湄和薛池而言,都是很有份量的。   虽然是薛湄自己要写牌匾,但也的确是她自己找茬。   “那就不写了。”她笑了起来,“大哥不要嫌弃我,那将来娶了嫂子也不要赶走我。”   薛池:“……”   兄妹俩说开了,彼此都感觉很轻松,然后薛池又写了一个牌匾。   “还是写一个。就像你说的,可以不住,但侯府得气派,不能叫人轻瞧了。咱们也是堂堂正正的侯爷,跟其他侯爷一样。”薛池说。   薛湄大笑,心情很好,看薛池写得字都觉得极好,这回终于满意了。   说起成阳侯,以及封地青阳县,兄妹俩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大哥,你说太子是不是将我视为眼中钉了?”薛湄笑问,“这次我可是抢了他的风头,他那么小气之人……”   “你只要不是全心全意帮他,迟早都是他的眼中钉。”薛池说,“早得罪、晚得罪,一样的。”   薛池又问她,王妃的情况如何了?   快要过年了,太子也要搬回东宫了,王妃,就是太子妃,也该回去了。   “她已经很好了,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只是皮肤有些黄,锦屏这段日子用秘方帮她调养。”   薛池:……   他让薛湄尽快把王妃送回去,免得再惹事端。   “以前,萧靖承跟我说,帮人就要帮到底。如果我不把王妃的一切都弄好,她斗不过成兰卿,还是要死的。   到时候会毁了我这一个月的心血,所以欲速则不达。”薛湄振振有词,好像做美容也是什么权宜大计。   薛池:“……”   算了,随便她吧,免得她又在心里把他和萧靖承做比较。   薛湄沉默了一下,突然又偷乐。   薛池问她怎么了   “大哥,你说梁国那些人,肯定听说我逃到楚国来这件事了,他们估计在背后笑我,可怜我。   现在听说,我成了楚国的成阳侯,他们的心情是怎样的?”薛湄问。   薛池愣了下,而后忍俊不禁   他也想知道那些人,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薛湄被封侯一事,在楚国,热度持续了很长时间,哪怕是年味这么浓,也没有冲散它,很多人上门恭贺。   薛湄到了楚国之后,与楚国望族们的关系,处理得都还不错。   主要是她能力不同了,所以跟谁家都没有利益冲突,不需要得罪人。   唯一跟她有一点不愉快的,是甘家。那也是与小孩子之间的不愉快,与大人没有。   特别是她的身份暴露之后,楚国望族们多多少少是捧着她的,这让薛湄觉得,楚国人其实慕强的心理要比梁国更强烈。   薛湄人在庄王府住,谁上门来,她都接待。   以至于庄王府一时热闹,薛池被吵得头疼,有心想把妹妹扫地出门。   薛湄倒是精神不错。   “为什么要给她封侯”这件事,外界的猜测很多,各有说法。   包括薛湄自己,也猜测很多原因。   他们猜测的原因,都是大局上的,而皇帝做这个决定有没有自己的私心,薛湄还特意去问过。   老头只是神秘一笑:“这算是朕付给你的诊金。”   薛湄:“……”   那这算是她从业以来收到过最贵的一笔诊金了。   皇帝见她眼底是有点疲倦,就问她:“朕给你封侯,你不高兴?”   薛湄:“不,陛下,微臣很高兴。只是家里的客人太多了,我哥哥他不高兴。”   皇帝:“……”   因为薛湄什么都敢说,也什么都愿意说,她和皇帝之间聊得很愉快。   最终她也还是没问出来。   皇帝给她封侯,还有没有自己的恶趣味在里面?   薛湄觉得也许有。 第706章 把成兰卿比下去的惊艳   每个人都会有叛逆期。   皇帝这一生,从幼年到老年,都是紧绷着一根弦,跟所有人斗。   斗完了辅政大臣,就是与臣子们、望族斗,跟自己的外戚斗。   自己孩子大了,还要与儿子们斗。   当一个人处于身心安全的时候,才会产生叛逆的想法,想要打破这种舒适。   在薛湄面前,皇帝也许就有这种感觉。所以,薛湄固执的认为,她被封侯,有一半的原因,皇帝在跟天下所有的人开一个玩笑。   “就是要吓你们一跳,逗你们玩。”   剩下的一半,才是众人所猜测的各种政治用意。   皇帝自然不肯承认。   薛湄这边的访客,随着太子搬入东宫,逐渐少了些。众人就像潮水一样,又往太子的东宫涌去了。   就在太子搬回东宫的前一晚,薛湄终于让王妃出院了。   她派人去通知太子,让太子早上过来接人。   “太子来就行了,不需要准备什么。”薛湄如此说。   太子则是带着侍卫、家奴,让人抬着软轿,旁边跟了四名丫鬟,浩浩荡荡来的。   薛池出来款待他:“大哥别急,嫂子瞧着挺好。”   因为薛湄被封侯一事,太子与薛池,已经生出了间隙,兄弟俩寒暄变的更加虚伪客套了。   不过,对薛池而言,这是很正常的,他和太子早已没了亲情与默契。   太子约莫坐了片刻,一杯茶还没喝完,小丫鬟就说:“太子妃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太子便听到了回廊尽头的脚步声。   随后,在丫鬟簇拥之下,进来一女子。   女子穿一件羊皮风氅,领子上围了一圈白狐毛。那雪白毛发衬托的她,头发乌黑,肌肤雪白。   她柳眉杏眼,五官明艳动人;看向太子的时候,眼波流眄,浓情蜜意全盛在眼睛里,笑容嫣然。   太子整个人僵住。   像是时光一下子拉回了十年前,他初见柳氏时。   当时初见,柳氏便是这样,一下子撞上了他的心,让他挪不动脚。   而后她生病了。   如今的柳氏,又恢复了容貌,她像是素净里开出来一朵极其明艳的花。   “殿下,恭喜殿下起复东宫之位。”柳氏蹲下行礼。   太子如梦方醒,上前挽住了她的手,将她搀扶起来:“你病才好,不要客气。”   他仔仔细细打量着。   柳氏的手,不像上次那样枯瘦,已经丰腴了不少;她面颊到底有岁月痕迹,但不细看还是看不出来;而她的神态,已然有了端庄。   太子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是真的很激动:“你好了!”   柳氏道是:“殿下,我已经大好了,此事多亏了成阳侯。”   “不,太子妃娘娘,这是您的造化。”薛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含笑而轻盈,“你遇到我,便是你我有缘,也是你命中注定有富贵要享受。”   太子看了眼薛湄。   这一眼里,终于包含了感激。   就这样,太子把太子妃接回了现暂时住的王府。   一回来,路上小厮丫鬟们都瞧见了,纷纷被王妃今日的模样所惊艳到。   下人们私下里传,“王妃回来了,王妃病好了,还是那样漂亮。”   “王妃真是美人儿,无人能及”   “殿下一直携着王妃的手,真是恩爱。”   “王妃不仅仅生的好看,性格也是宽和大度,咱们有福气了,能跟这样的主子。”   这些话,多多少少会传到成兰卿耳朵里。   成兰卿听说之后很是讶异。   王妃,明明该不行了的,怎么可能如下人们说的那样?   她能走着回来就是上苍保佑,美艳又是什么鬼?   成兰卿决定自己去看一看。   然而一见,她也被吓一跳,实在太过于意外。   素来敏锐的成兰卿,因为实实在在受到了震动,反应稍慢了半拍,故而王妃已经到了她跟前。   王妃拉住了她的手,眼里似有泪:“我生病这段日子,多亏有你在殿下身边。若没有你,哪有殿下的今时今日?多谢你。”   成兰卿不着痕迹,在她的脉门上扣了一下:“娘娘客气了,殿下有今日,全是因殿下有勇有谋,且命中富贵,跟我关系不大。   我便像是任何一位臣子一般,只是起了辅助之用。”   太子哈哈笑起来,心情极其舒畅:“都来坐,咱们从此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要如此虚套。”   成兰卿的脸还是有点僵,因为她探王妃脉门的时候,发现王妃的脉搏强而有力,一点都不像是强撑出来的。   近距离的和王妃拉手,她也感受到王妃皮肤的紧致温暖;还有王妃说话时,气息的沉稳。   这一切都预示着王妃此刻生机勃勃,她的病——不对,她的毒被解了。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薛湄如果能做到这个程度,就意味着她可能是神仙,而不是一个人。   一个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医术。   成兰卿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来都小瞧了薛湄。   她应该更认真一点,应该拿出尊重对手的态度,来尊重薛湄。   翌日,太子顺利搬到东宫了。   东宫重新换了家具摆设,更是奢华大气。   成兰卿也被太子封为侧妃。她现在改姓石,故而便是侧妃石氏。   她本打算在太子乔迁之喜时,作为女主人,帮着应酬,接待女客,这是她露脸最好的机会。   也是她正式站到人前,接受众人惊艳赞美的时候。   不成想,太子妃回来了。   成兰卿本以为无比轻松,就可以让自己光芒万丈的事,一时竟变得无比的艰难。   她没机会到前面去了。   这让她有点懵,她明明筹划了多年,一时竟然束手无策。   而太子妃,妆容精致,衣着华美,做土人的生活并没有消磨掉她身上的贵气,她风采迷人   哪怕旁的人瞧见了成兰卿,也不会露出惊艳之感,因为太子妃已经把这个惊艳给占去了。   “这是成阳侯新得的脂粉,我回头送你们一些。”   “香水吗?也是成阳侯那里得来的,我还有不少。”   “皮草好说。”   太子妃居然跟成阳侯很熟。一时间,她成了贵妇们追捧的焦点,风头比太子和成兰卿高多了。   成兰卿:“……”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等局面。 第707章 网上的皇帝   腊月的夏阳城,下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雪。   暴雪连下了三天三夜,几乎淹没了街道,压垮了很多的房舍,也冻死了不少牲畜与百姓。   朝廷为了这场雪灾,焦头烂额。   “公主,咱们要赈灾吗?西边有人家搭了粥棚,我们家要不要也开大门搭个粥棚?”女官问隆庆公主。   隆庆公主对镜梳妆,整理她那一头乌黑油亮的青丝,漫不经心点点头:“拨几个人去,也在咱们家的西门,搭个粥棚,施舍几天米粥吧。”   女官脸色有点古怪。   隆庆公主梳头发的手,突然一顿,问女官:“别人家是在哪里设的粥棚?”   女官支吾了一下,才说:“公主,多半是在大门口。旁人看不见你家门匾,也不知道是何人家的善棚,这好事就白做了。”   这次进城的,很多是附近村民。他们的房舍被压塌了,进城找寻活路。   他们不认得什么府邸。   唯有看到人家的门匾,才知道是谁家发善心救济他们。   粥棚,肯定要搭建在自家大门口不远处,而不是西门。   隆庆公主将手里的梳子,狠狠往梳妆台上一砸。   她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来人,去把对面那个石碑,给本宫砸了!”   女官觉得,早应该如此!   扶住了她的手,女官火上浇油:“早该去砸了的。公主,您堂堂天皇贵胄,居然要受这等欺负,岂有此理!”   隆庆公主深以为然。   对面的成阳郡主府,那块石碑至今还矗立了。   隆庆公主好几年都没有开过府上大门了。不管是她自己出门,还是有客人登门,都要路过那石碑。   难道要人家那么老远就下车走过来吗?   约莫有七八百米,挺长一段路,不是随便走走的。   故而,她只得开侧门。   一年年过去了,她都成了京城的笑柄。哪怕薛湄被囚禁,石碑还在,她居然还要受这等窝囊气。   她忍够了。   其实,薛湄的身份,在楚国暴露后大半个月,隆庆公主便听说了消息,当时她就想去砸了那块石碑。   薛湄逃到楚国,公然叛国,这是死罪。   不成想,守在那块石碑跟前的,却是瑞王府的人。   隆庆公主,应该说隆庆长公主,最害怕的人,也是瑞王殿下。   父亲去世之后,荣王登基,隆庆长公主的好日子并没有来。   相反的,她仍是不敢在瑞王跟前造次。   有瑞王坐镇,她也不敢在薛湄的府邸门前跟前撒泼。   “长公主请回。”瑞王府的侍卫很霸道,对长公主也无半分敬意,“大将军王说了,您感动郡主府的一砖一瓦,大将军王的亲兵会踏平您的府邸。”   隆庆长公主:“……”   瑞王叔会说到做到。   她忍了这口气,回家去了。   毫无办法,她只能忍气吞声。   女官劝她息怒,给她出了个馊主意:“公主,您可以这么办……”   于是,隆庆长公主很积极的,把薛湄叛国的消息宣传出去。然后,她又暗中鼓动一些相熟的势力,在朝堂之上弹劾薛湄。   哪怕不能杀了薛湄,也要夺走她的郡主封号,让她一无所有。   她已经是叛徒了!   当时皇帝也很震怒……   和隆庆长公主的想法一样,皇帝也想废除薛湄的郡主封号。   然而,他的这个想法,遭到了另一波朝臣的反对。   皇帝在朝堂之上,与大臣们起了争执。   “郡主是不是叛徒”这件事,大家争论不休。皇帝以为板上钉钉的事,被朝臣们吵了一早上之后,皇帝自己都不太确定了。   一般是什么军国大事,才会让皇帝与大臣君臣失和,彼此妥协、拉锯。   但薛湄,这小小女子却做到了。   皇帝执意要废除成阳郡主的封号,要发国书给楚国,让楚国答应他派人进入楚国,去把成阳郡主抓回来。   他废陈阳郡主封号的圣旨,遭到了大臣们的反对。   “陛下息怒,万万不可。”   皇帝第一次感受到做君主的艰难。   他这么个小小的想法,想要实现,阻力却是千千万万的。   他像是被大臣们包围住了。他们是水,自己是浮在水中央的一支独木舟。   水流湍急,波涛汹涌,皇帝在上面浮浮沉沉,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也无法前行半分,他被这群水给困住了。   瞧着朝臣们那激动的神态,若皇帝再一意孤行,这些水甚至要把皇帝这座独木舟给淹没。   皇帝第一次被朝臣吓到。   他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父皇曾经说做皇帝很难;也理解了这些年,父皇的妥协与拉拢。   朝臣可不是奴隶,他们不会轻易就听话。   而统治一个国家,没有朝臣的协助是万万不行的,皇帝又不能把他们所有人辞退回去。他若是把他们都辞了,再找一些无经验的人来做大臣,整个国家更是乱套。   最终,皇帝放弃了,他没有褫夺薛湄的郡主封号,也没有收回她的郡主府,更没有给楚国发国书。   此事,他打算稀里糊涂的混过去。   那个时候,皇帝清清楚楚看到背后有一只手,一直在操控着整个朝局与他。   若他顺应那只手的心意,他做皇帝就很简单;可他稍微与那只手的想法背道而驰,他就会感受到权力带给他的压迫感。   皇帝想要找心腹商量,可心腹,又真的是心腹吗?   为此,皇帝消沉了一段时间,成天在皇后的宫里,与皇后下棋。   他居然赌气不上朝了。   然而半个月过去,朝事运转顺当,并没有出乱子。   皇帝觉得心惊的是,梁国的朝堂,早已被其他人攥在掌心,有他没他其实是一样的。   他以前也有这样的猜测,但,但这次是实实在在体会到了。   而无疑,那只手,就是大将军王萧靖承。   他登基至今三年了。   一个庞大的网,在三年里,已经织好。   皇帝是那网中虫。他的手脚都被束缚着,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不能动弹,等待着那网的主人一口将它吞下。   他胆战心惊。   成阳郡主叛逃之事,在梁国不了了之。   此事权贵们知道,但百姓们却并不知情,还当成阳郡主被囚禁着。   梁国的朝臣们,还是想了个办法给皇帝找补面子。 第708章 每个人都嫉妒她   而后,有皇帝的心腹朝臣,建议皇帝:“派成阳郡主出使楚国。出使的目的是什么,随便编一个。”   这样做有个好处:等将来,大家知道成阳郡主人在楚国的时候,梁国皇帝颜面上能好看一点。   皇帝就此事问了萧靖承。   萧靖承觉得出使也不错。   “对外便说,成阳郡主薛湄戴罪立功,替皇帝去趟楚国,行使秘密使命。”萧靖承道。   就这样,在朝臣遮遮掩掩之下,薛湄公然的使命是,已经出使了楚国。   只是她的郡主府,还是不开大门。一些消息不灵通的人,当然以为他人关着。   她门口那块石碑还在。   隆庆长公主是最盼望薛湄死在楚国的人。这次下雪天要搭粥棚,长公主府如果开了大门,就要所有人步行。   不开大门的话,搭出来的粥棚,又起不到做好事的作用,弘扬不了公主府的仁善。   特意竖个牌子,写上“此善棚乃隆庆公主府所建”,显得特别沽名钓誉,像那种暴发户才做得出来的。   公主府如此行事,会被人笑掉大牙。   总之,隆庆公主恨得牙根都痒痒了。   腊月的梁国,因为这场暴雪,导致京城有些萧条。   原本到了腊月,街上年味就会很重,今年大家都兴致不高。   街上受灾的平民越来越多,朝廷正在想办法安置,以及赈灾。   高门大户为了做出姿态,也暂缓了宴请娱乐,对雪灾受难者表示同情。没有了娱乐,所有人都有些无聊。   无聊的时候,流言蜚语就有了成熟的土壤,可以近似发挥作用。   “这不可能!”隆庆长公主是听他妹妹,新晓长公主说起了此事,“她一个女的,怎么封侯?”   隆庆长公主太惊讶了,以至于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声音里带着那样浓烈的嫉妒,让她的嗓音又高又锐。   薛湄被封成阳侯的消息,隆庆长公主才知道。刚刚听到,她心口差点炸裂了,不敢置信。   逃犯,她不应该灰头土脸吗?   她凭什么在楚国又大放异彩?   新晓长公主受过薛湄的恩惠,对此事,是喜闻乐见的态度:“千真万确,我是听祖母说的。难道祖母也胡说八道吗?”   她口中的祖母,便是太皇太后戚氏。   隆庆长公主:“……”   祖母那边的消息自然是真的,然此事不可思议。   “凭什么呀?”隆庆长公主脸都有点扭曲了,“她一个逃犯,怎么楚国如此善待她,她是不是迷惑了那楚国的老皇帝?”   “姐姐,你说话怎么如此难听?”新晓长公主错愕,没想到隆庆长公主的心思这样龌龊,一时既尴尬,又恼火。   早知道不告诉她了。   “我怎么了?”隆庆长公主反问她。   新晓长公主气得站起身:“成阳治好了我的脸,她有恩于我。你明知我盼着她好,还当我面说这些话诋毁她,这是什么道理?   姐姐无非是自视甚高,不把我放在眼里,看不上我。既如此,以后我也不登姐姐这高门了。”   说罢,她甩袖而去。   隆庆长公主:“……”   这一天天的诸事不顺,把隆庆长公主气了个倒仰。   怎么跟薛湄有关的人,或者事情,就如此气人?   隆庆长公主在这里生闷气,不知道是气新晓长公主,还是嫉妒薛湄,总之是满肚子恼火。   驸马从外面进来,斗篷上落了雪。   他也顾不上抖落,就兴致勃勃的跟公主说,“哎,我中午跟人吃饭,听说了大趣事:   咱们的成阳郡主,到了楚国之后,居然被封了成阳侯。”   隆庆长公主:“……”   绕不过去了,谁都要说一嗓子薛湄。   不过,如此说来,此事不假了。   “那贱婢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长公主想到自己那再也打不开的大门,想到门口那块耸立的石碑,气的把面前的茶盏拂到了地上。   哐啷巨响,让正在解外裳的驸马吃了一惊。   隆庆公主的眼睛已经有点发红,是愤怒之极。   “以后,谁也不许在本宫面前提薛湄,谁提就拖出去打死。还有,把大门给我锁死了,想让本宫步行,她做梦去吧!”   皇帝也听说了薛湄被封成阳侯。   得到消息的当晚,他去戚思然的宫里喝酒。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朕就不太喜欢她。”皇帝对戚思然道。   “楚国那老头,究竟是何等昏聩无能,才想着给她封侯?楚国那些朝臣,又怎么能同意呢?”皇帝很愤怒,也很费解。   薛湄逃离,还有如此伟大成就,像是在甩皇帝的脸。   戚思然给皇帝斟酒,对他道:“你也知道那个女人的,她总是有办法,让所有人偏袒她。说真的,我还有点嫉妒她。”   她的确嫉妒。   提到薛湄,卢殊至今都是崇敬不已的口吻。   薛湄交给卢殊的那些医术,卢殊也不肯教给戚思然。   在薛湄出现之前,卢殊是戚思然的崇拜者。什么都肯给她,什么都愿意为她做,薛湄夺走了卢殊。   那个闻名天下的少神医,被薛湄夺走了!   想到这里,戚思然胸口便是一痛。   “我们怎么办,才能彻底让那个女人消失?”皇帝问戚思然,他已然有点醉了。   戚思然端着酒盏,猛然灌了一口。她也不知道。   她也想让薛湄永远消失。   后宫是没有秘密的,皇帝和戚思然喝酒时候的醉话,传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也传到了萧靖承耳朵里。   “想要消失很容易。”萧靖承淡淡道,“他们可以自己消失。”   戚太后提到薛湄,赞美之中也带了几分惊讶:“哀家一直觉得,她是个聪明的人;没想到,她不仅仅是聪明,竟然如此有手腕。”   女官则笑道:“郡主不是有手腕,而是有本事。”   戚太后笑说:“哪里是郡主?人家现在是侯爷。如果君王惜才的话,那她的确是有本事……”   薛湄的本事,任何一样拿出来,如果放在男人身上,都足以封侯拜相。故而,薛湄身上本应该有七八个侯爵的封号了。   这么一想,她被楚国封为成阳侯,反而是最理所当然的。   戚太后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女官问她:“娘娘为何叹气,您是在担心郡主吗?”   “不,哀家担心另一件事。”戚太后道。 第709章 是否太自私?   戚太后所担心的,的确不是薛湄。   “……哀家是担心王爷。”戚太后说,“楚国对郡主这么好,若她不想回来,王爷怕是要孤独一生了。”   女官:“……”   王爷这一生,难道就只会遇到郡主一人吗?   换作是女官,她也不想回来。   和梁国的皇室相比,楚国的皇室将薛湄视为座上宾。只要不是犯贱,谁喜欢梁国这种打压自己的地方?   “那等郡主回来,请陛下给郡主也封个侯爷。”女官说,“郡主不就愿意回来了吗?”   戚太后一愣,继而笑起来:“你说的对,这么简单的道理,哀家反而是想的复杂了。”   现在这个朝堂,已经不是皇帝能掌控的了。   戚太后的儿子,从一条幼龙,长成了巨龙。他的势力,盘踞着整个朝堂。皇帝力不从心的事,会越来越多。   大将军王想封一个“侯爷”,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也不是十五年前,他们母子战战兢兢的时候了。   戚太后唇角的笑意,越发慈祥。   老年能有这等舒心的日子,年轻时再辛苦也值得了。   薛湄若跟萧靖承真有缘分,她还是会回来的,这个不用操心。   其实,戚太后心底也是挺骄傲的:她的儿媳妇逃亡楚国,居然可以被封侯。   千古第一女侯,这是怎样的能耐?   戚太后觉得面子上很光荣。   觉得此事光荣的,还有很多人,比如说皇后奚宝辰。   皇后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笑了好几天,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女官们提醒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让她悠着点,否则她真能把自己笑死。   “大姐姐不管在哪里,都可以活的很好。”奚宝辰对着心腹宫人,直言不讳,她与有荣焉。   “是呀。”女官们恭维说,“郡主的确很有能耐,娘娘放心。”   所以,奚宝辰也要像大姐姐一样。这个宫里、这个天下,没有地方可以困得住她。   大姐姐一直都是奚宝辰的榜样。   而从头到尾,大姐姐都做得很好,从不叫人失望。   她是奚宝辰的灯塔,照亮奚宝辰的路。   这个时候,太子修朝领着他的二弟跑了进来。他们俩满身的雪,玩得不亦乐乎,两张小脸都冻得红扑扑的。   奚宝辰把孩子们叫到了跟前,跟他们俩说:“我要跟你们说说,你们姨母的事……”   “很重要吗?”修朝还想去玩,被奚宝辰拉住了。   “非常重要。”奚宝辰道。   修朝道是,和弟弟依偎在母亲身边,就像平常门第的母子那样亲昵。他们俩听着母亲说成阳郡主,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充满了向往。   永宁侯府一片寂静。   附近街坊们都搭了粥棚做善事。   薛家非常擅长沽名钓誉,此事本应掺和一脚,此刻却大门紧闭。   原因无他,薛家出了大事:薛家的三夫人带着她的小女儿,离家出走了。   永宁侯和老夫人、三老爷都觉得,此事有伤自家体面,暂时没有报官,只是派了下人四处寻找,却毫无踪迹。   三夫人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她娘家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居然想通过她牵线搭桥,把家里的漂亮姑娘,送给奚宝辰的哥哥们做妾。   她无可奈何,去见了姑奶奶,也就是奚宝辰的母亲。   姑奶奶跟她关系还不错,但此事她只是透了一个话锋,就被姑奶奶嘲笑了一通。   奚家今非昔比。   奚宝辰的两个哥哥,现在都被封了侯。侯府的小妾,也是干干净净的体面姑娘,而不是出生商户。   他们看不上商户女。   三夫人大受刺激。   回来之后,三老爷还骂她无能。三房这些年,一共又添了四个孩子,其中有庶子三人,庶女一人。   给三老爷生儿育女的,全部都是三夫人娘家送来的美人。   这些美人儿,都是三夫人的哥哥培养出来,笼络权贵的,个个手段了得。   三夫人不知受了多少气,日子过得乌烟瘴气的。   积怨已久,三夫人不止一次抱怨,她甚至想搬离永宁侯府。此事遭到了丈夫和女儿薛沁的反对。   “娘,您不能这么自私!搬离了侯府,那我是什么呢?我将来嫁什么人家去,难道让我嫁商户吗?”薛沁哭着说。   她死活不同意。   同样的话,薛沁说了好几年。   然后,薛沁又骂薛汐。   薛沁说亲的过程,一直不太顺利。   她和三夫人都没有反思过,是她们眼光太高,想要一步登天,一直盯着那些权贵门第,对标的是奚宝辰和薛湄。   不成功,他们却只怪薛汐。   是薛汐在婆家做了丑事,毁了薛家女儿的名声,这才让薛沁的婚姻这么艰难。   再搬离侯府,薛沁的婚姻就更难了。   作为母亲,三夫人不能自私,不管女儿。   可回头看她的这一生,三夫人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自私透了,包括她的女儿。   她一直被所有人利用。   没人在乎过她、心疼过她。   娘家利用她结交权贵,攀上永宁侯府。在她的长子去世之后,不管她死活,想要稳固与永宁侯府的关系,不停的送新鲜美貌的侍女进来。   几年功夫,前前后后送了六人。   夫家也在利用她。永宁侯府需要她娘家的钱财,需要过富足的生活。   女儿没有问过母亲,你过得好不好?没有问过母亲是否受了委屈,一味的只要维持她“侯府小姐”这个身份,作为云梯,将来嫁得高门。   唯有才五岁的小女儿,细细替她擦泪,跟她说:“娘不要哭,我们离坏人远远的,我可以不要吃糖,我给娘省钱。”   没人知道,是哪件事让三夫人彻底下定了决心,带着女儿,以及三房的二万两银子,从永宁侯府离开了。   她写了一封诀别信,让永宁侯府的人不要找她。   老夫人还跑到奚宝辰跟前,去哭诉此事,想让皇后娘娘下旨帮忙寻找。   奚宝辰只是问:“三舅母是哪一日不见的?”   老夫人不解。   哪一日,有什么关系吗? 第710章 老夫人的后悔   皇后娘娘问了,老夫人只得如实回答。   “是腊月初三,发现她不见的;但诀别书,是冬月二十七写的。”老夫人道。   “她走了五六天,你们才发现人没了。她可是当家主母。”奚宝辰淡淡说,“如此说来,她对你们也没什么用处。”   “怎么没用处?”老夫人急了。   “本宫知道,有她在,她娘家就会给你们钱花。可这不是她应做的。既然她走了,就走了吧。”奚宝辰始终淡淡。   老夫人:“……”   她离宫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女官送她,暗暗敲打:“娘娘的意思,老夫人听明白了吗?   此事也关乎娘娘的体面,到底是娘娘的亲戚,还是不要闹得人尽皆知。宫里的人听说了,也要看娘娘的笑话。”   老夫人:“……”   薛家后续也没有报官,是因为皇后娘娘。   家丑不可外扬,皇后娘娘不希望他们把此事宣扬出去。   三夫人的亲生女儿薛沁,仍是不敢置信。   “就这样抛下了我?娘心里果然没有我。她心里从前只有哥哥;哥哥去世之后,她心里就只有妹妹。”薛沁哭道。   最伤心的就是她。   没有了娘,外祖家不给钱了,她将来的陪嫁怎么办?   娘太自私了,就不能忍到她出嫁了吗?   她现在怎么办?她去依靠谁?   乳娘、丫鬟们则想到,四小姐平时那些言语,她不仅自己不会离开永宁侯府,也会拉着不让夫人走,夫人岂会带她?   “自作孽。”乳娘在心里叹口气。她知道,薛家肯定要辞人,乳娘打算走了,让薛沁自己慢慢熬着。   永宁侯府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成了大的问题。   永宁侯府是没有祭田的,一点祖产也无。   三夫人离开了,她娘家肯定不会再供养侯府。   而三夫人那些陪嫁的铺子、田地,没有了他的经营,未必能长久。他娘家可能想要收回去。   薛家一年半载也许没事,再过两三年,他们饭都吃不上了。   “实在不行,把池儿叫回来。”老夫人说,“由他来当这个家。”   可,他们现在不知薛池人在哪里。   然后,他们又想到了薛湄。   提到薛湄,永宁侯就一肚子气,老夫人也是怒不可遏。   薛湄叛逃一事,给薛家带来了极大的惊吓。   好在有惊无险,朝廷并没有惩罚永宁侯府。   当初廖真逃往匈奴,皇帝可是把廖家所有的人都下了大牢,秋后问斩的。就是那样,廖真也没有再回去。   薛家很担心,自家是第二个廖家。   所有的人在一起抱头痛哭,大骂薛湄。   姑奶奶都担心。奚宝辰的母亲甚至为此进宫,专门问了女儿。   “不用担心,这件事跟任何人都无关,大姐姐好着呢。”皇后娘娘轻描淡写。   她的话,总算给了薛家众人一些安慰。   然后,果然没事。   没人提到惩罚薛家,逼迫薛湄回国。原因很简单,薛湄跟薛家早分割,薛家死活她不会关心的。   现在,发现无人可用的时候,薛家又想起了薛湄。   抛开其他不说,薛湄是很会赚钱的,而且她还有本事勾搭上大将军王萧靖承。   “我听人说,湄儿好像被楚国封为成阳侯了。”三老爷说。   一听这话,永宁侯府上下全都惊呆了。   永宁侯和老夫人是头一回听说,他们以为薛湄是去逃难的。殊不知,薛湄是去楚国做贵宾了。   老夫人想起这些年,自己不曾善待过薛湄半分,现在也享受不到她带来的好处,一时感觉心灰意冷。   “湄儿就是性格犟。”老夫人对身边的丫鬟和妈妈们说,“我那时候是不喜欢她,她就不能自己服个软吗?”   要是当年把投在薛玉潭身上的心血,分一半给薛湄。也许,今日永宁侯府就要飞黄腾达了,何至于如此落魄?   比如说皇后娘娘,她跟薛家就不亲,姑奶奶怎么劝都不行。因为薛家曾欺负过薛湄,而她和薛湄是挚友,站在薛湄那边。   薛湄运气太好了。   老夫人越发悔恨,一口气没有上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老夫人!”屋子里传来丫鬟们的尖叫声。   “大哥大哥,你听说了没有?”   卢殊烫了一壶酒,墙角插了一枝盛绽的梅。屋子里的酒香与梅香缠绕,暖融融的,让他身心舒适。   若没有堂弟那鬼哭狼嚎的嗓子,也许会更好。   卢殊放下酒盏,叹了口气,今天的悠闲好日子恐怕要结束了,因为卢来了。   卢穿着木屐,一身残雪,风风火火冲到了太医院专门给院判配置的小屋。   他进门就大呼小叫,把满室的香气与悠闲都给吹跑了。   卢殊:“听说了什么?坐吧。”   卢转身要坐下。   卢殊又让他把身上的风氅脱了,免得落一屋子雪。   卢火急火燎的把外袍给扒了,坐进来烤火。瞧见桌上的酒已温好,他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气灌下。   “大哥,我听说一个绝好的消息。”卢笑嘻嘻的,往卢殊跟前凑。   他这么高兴,卢殊八成猜到是跟薛湄那件事有关。   他故意问:“什么好消息?”   “关于老祖宗的。”卢的话,果然不出卢殊所料。   卢殊就不接话了。   卢继续说:“老祖宗在楚国被封为成阳侯了,大哥。”   卢殊轻轻嗯了声:“我也知道了。”   卢啊了一声,略感扫兴,自己的兴头顿时被浇灭了一半:“还以为你不知呢,我急忙来告诉你。”   卢殊:“……”   卢也不怎么看人脸色,依旧坐着不走,兴致勃勃和卢殊聊了起来。   “大哥,你说咱老祖宗是不是真厉害?”卢感叹说,“成阳侯啊,她一女子,居然可以在异国被封侯,这是何等的本事?”   “是啊。”卢殊神思有些飘荡。   这个世上,还有比薛湄更厉害的女人吗?匈奴是梁国百年来的大患,薛湄去了一趟,从此再也没有了匈奴这个民族。   剩下的匈奴人,都会慢慢成了汉人的牧民。   卢殊当时在场,他知道薛湄做的每一件事,都非常难。但薛湄做成了。   最难的是杀鬼戎,薛湄也做到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像薛湄这样的,也只有先皇那种人不知珍惜。稍微有点脑子,都要将她视若瑰宝   很明显,楚国的皇帝,爱惜人才,有容人之量。   一瞬间,卢殊竟然有点羡慕老祖宗了。   “也许,她终于找到了适合她生长的土壤吧。”卢殊在心中感叹,“她是一株瑰宝,梁国没有适合她生存的土壤,她无法绽放出更绚丽的花。” 第711章 卢文的阴招   卢殊有点走神。   “大哥,我这段日子一直在想,咱们有没有办法也去楚国呢?”卢突然开口。   卢殊思路被打断,下意识反问:“什么?”   “楚国啊。”卢说,“以前没想过去,是觉得老祖宗迟早要回来的。   现在看来,人家干嘛放着好好的侯爷不做,要回来受监禁?所以,也不知老祖宗哪一天能回来,我还是想到老祖宗身边去。”   卢殊:“……”   “大哥,你说我们要是也跑了,朝廷会把咱们卢氏全族给抓起来吗?”卢问,“特别是,如果我跑了,你们要倒霉吗?”   卢殊当即沉了脸:“不可胡闹!”   叛国是大罪。   薛湄去楚国,因为萧靖承的强势,朝廷对外说是“出使”。   出使是有公差。   擅自出逃,那就是叛国,全族都要遭殃的。   卢就叹了口气:“可是,彩鸢人也在楚国。时间久了,老祖宗会不会把她嫁给其他人了?”   卢殊:“……”   还是为了彩鸢,拿老祖宗做幌子。   最近这段时间,卢正在家里,跟他父母对抗。   他姨娘好像给他相中了一大家闺秀,卢不愿意。   家里逼问卢,这憨憨就实话实说:“我喜欢老祖宗身边的彩鸢姑娘,我要娶她。”   他父亲一听,差点气晕,好不容易有个儿子出息了,居然想娶丫鬟做正妻,脸都要被卢丢光了。   他姨娘也气的半死。   卢是四老爷的庶子,原本是没资格娶人家高门嫡女的。   若不是这些年,他跟着薛湄,学得好本事,名声在外,约莫可以继承家业了,人家也看不上他。   没想到,他居然只惦记着薛湄身边的丫鬟。   一个丫鬟,贱民出身,怎么配得上卢家少爷?   卢的生母是姨娘,自己做小妾的,就盼着儿子有出息,要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儿媳妇。   故而四老爷和姨娘都说,卢敢跟成阳郡主身边的丫鬟藕断丝连,就打断他的腿。   姨娘甚至说:“你既然喜欢她,那就娶她做小,一个丫鬟而已。”   卢听了,当即变脸:“姨娘你不要胡说八道。彩鸢虽然是丫鬟,但老祖宗已经给她抬了籍贯,现在是良民了。   老祖宗说过了,她身边的丫鬟,她当姊妹一样用心培养了,都不可能给人做妾。”   此话又把他姨娘气个半死。   原本,卢跟大户小姐定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容他反抗。   但这缺德熊孩子,居然出了个特别损的阴招。   他对付不了父亲和姨娘,有人可以。   这个人,就是他的嫡母,四老爷的嫡妻四夫人。   他跑到四夫人跟前,请求嫡母为他做主,成全他和彩鸢。   四夫人正愁,没有把柄收拾姨娘,也担心卢风头太过。   现在,卢自己递刀子了,四夫人如何肯放过?   经过四夫人一搅和,这桩婚事就黄了。   四夫人是最盼望着卢能娶采鸢的,因为庶子娶丫鬟,两个都上不得台面,将来好拿捏。   要是她房头的庶子娶个高门女,那岂不是要越过她的亲生嫡子去了?   这让人无法忍受。   因为卢胡搅蛮缠,把四夫人牵扯进来,四老爷气的要揍他;姨娘也被气病了,说自己生了个白眼狼。   后来还是祖父出面,才把这些乌烟瘴气的事都压下。   祖父就直接说了:“儿的婚姻,关乎宗族大事。以后我来张罗,你们不必管。”   这是祖父第一次公然表态,要把卢当继承人培养。   这又引发了新的矛盾,因为卢的庶子身份摆在那里,他继承家业不合规矩。   不过这是后话了。   卢殊也正是因为,家里这些鸡飞狗跳的琐事,才索性搬到太医院,为他准备的这个小院来住。   他已官至太医院院判,年纪也到了祖父规定的,他的父母也在为他张罗婚姻。   因为,卢家早已有过话,少神医专注医术,所以不能早婚。   卢殊的年龄虽然比较大,但在婚恋市场上,并不受歧视。所有人都能理解,且现在他又有官职在身,他的婚姻是很容易的。   卢殊成了香饽饽。   只不过,他意兴阑珊。   家里安排在寺庙相亲,他躲在帘幕后面,或假装在山路上偶遇,相看女子。   相看了几个,卢殊都不是很满意,对此事他越发显得懒散。   现在,卢又提这件烦心事,卢殊白了他一眼。   “我是说真的。”卢也很烦恼,“老祖宗要是把彩鸢姐姐给嫁了,那我上哪里去哭?”   “这世上,爱而不得的人与事,实在太多了。”卢殊说,“你,看开便是了。”   卢:“……大哥你好冷血。你还跟从前一样,将来会打一辈子光棍的。”   卢殊:“……”   “家里也逼你成亲,要不咱们俩一块儿跑吧。”卢又道。   卢殊:“……”   薛润人在江宁,因为距离上很近,他很早就听说,他姐姐在楚国被封为成阳侯了。   这天,周将军突然又跟他说起了此事。   “郡主果然厉害。”周将军很感叹,“只可惜,以后想见她,怕是很难了。”   他们是守军将领,守的就是对面的楚国。故而他们若与楚国贵胄接触,便等同叛国。   叛国乃是诛九族的死罪。   周将军不敢。   薛润也不敢,因为不仅仅是他自己,他还有曹玉君。曹玉君的娘家,也可能会受他的牵连。   薛润不敢再鲁莽了。   他要做父亲了,曹玉君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只是好想念大姐姐。   在江宁,有很多人认识大姐姐,但薛润与他们不熟,不好登门,唯有能跟周将军说上几句话。   他们俩时常聊一聊大姐姐。   他现在给周将军做副将。   “真希望某一天,我大姐姐能偷偷到江宁来玩。”薛润说,“到时候,可以带她去游遍集市。”   周将军被他孩子气的话逗乐。   到了江宁之后,周将军的心态开阔了很多。   关于继承的问题,周将军和夫人商量过了,不会从族里过继侄儿,而是会留下三小姐在家,然后招婿入赘,顶立门户。   这是三小姐自己同意的,周将军和夫人也觉得不错。   最近周将军一直在教三小姐武艺和兵法,周夫人则教她持家的一些技巧。从此之后,真正的一家之主就是三小姐,而不是她的丈夫,她不是嫁出去,而是娶回来。   周家好像从失去周月明的悲痛里缓过神来了。   原来,再深入骨髓的痛,也会随着时间,慢慢的褪色。   “我最近老是犯腿疾。”周将军对薛润说,“要是郡主还在,肯定有好药给我。”   “那你可以写一封信到京里去,让王爷帮你去找找卢家。”   “卢家的药这么好用吗?”   “这倒不是。”薛润说,“卢家的大少爷和九少爷,都是我姐姐的徒孙。他们会有比较好的药。”   周将军:“……” 第712章 机灵的弟媳妇   晚夕下值,薛润回到了自己家。   曹玉君由新来的妈妈,搀扶着在院子里闲逛。她最近没有胃口,精神也不太好……   她的乳娘前些时候去世了,最近这位新的管事妈妈,是曹玉君亲自挑选的   妈妈说:“夫人孕期尚早,哪怕不舒服也不能多动。只傍晚时候,能在庭院里随便走两步,透透气。”   曹玉君似乎很喜欢这位妈妈,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没有长辈在身边,曹玉君愿意听听年长人的教导。   “今天怎么样?”薛润上前搀扶住了妻子的手,“还难受吗?”   “吃不下东西,脑子胀得厉害。”曹玉君说,“没事,这都是正常的。”   薛润看着她略显得消瘦的脸,叹了口气:“大姐姐要是在,肯定能给你拿些药,让你舒服一点。”   曹玉君失笑:“跟小孩子似的,就三句话离不得你姐姐。姐姐长,姐姐短,你将来跟姐姐过好了。”   薛润:“……”   曹玉君又道:“我隐约听人说,姐姐在楚国做了大官,这是真的吗?怎么女子也能做官啊?”   “不是。”薛润道。   曹玉君松了口气,果然嘛,她就知道。这是什么不靠谱的传言。   然而,她这一口气还没有松到底,就听到薛润继续说:“不是大官,楚国封了我大姐姐为成阳侯。”   曹玉君:“……”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侯爷吗?”她反问薛润,“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听错。”薛润说,“侯爷而已,我大姐姐当得起,她做女皇帝都使得。”   曹玉君:“……”   丈夫憨憨的,曹玉君跟他交流不到一块儿,两人说了几句话去吃饭了。   半夜的时候,薛润要换值,他睡一半就要起床走了。   曹玉君有些睡不着,就让管事的妈妈,过来陪着,睡在她脚踏上。   不知怎么的,曹玉君说,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儿:“她能像她姑姑,有福气,有本事。”   “是呀。”管事妈妈笑起来,“像她姑姑那样,眉心若有个美人痣,那就跟观音菩萨跟前的童女似的。”   曹玉君哈哈笑起来,心情很不错。然而黑暗里,她脸上一点笑意也无。   她枕边有一把匕首,那是薛润不在的时候她用来防身的,她不动声色握在手里。   再聊了几句,她便装睡着了。管事的妈妈也在脚踏上睡了。   而她失眠了整夜。   第二天,曹玉君借口想吃新鲜的莲藕,去了周将军府,特意找到了薛润。   她跟薛润说:“家里新来的那位管事妈妈,不对劲,她可能是奸细。她对大姐姐的事很门清,却又假装不知道。”   薛润诧异:“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曹玉君是个很机灵的小丫头,从小就是。   她的乳娘去世,她身边需要一个新的管事妈妈,她也是精挑细选才选了这位。   原因无他,这位跟她乳娘长得有点像,她从感情上觉得她亲近。   现在想来,恐怕对方就是照着她乳娘的样子送过来的奸细。   曹玉君年纪轻,记忆力好,自己跟管事妈妈说过些什么,自己都记得。   他们到了江宁之后,用的丫鬟下人全部是新的,没有人见过大姐姐。   曹玉君也从来没有跟管事妈妈说过大姐姐。   有次周家说起大姐姐的时候,管事妈妈还好奇问了句,曹玉君当时支吾了两句,问她说:“成阳郡主闻名天下,你不知道吗?”   管事妈妈当即笑道:“老奴倒是第一次听说‘成阳郡主’的名字。”   曹玉君就不再说什么。   江宁远离京城,曹玉君在外面听人说起大姐姐,描述的特别夸张。   说大姐姐有第三只眼,长相恐怖。   没有人提到大姐姐的眉心痣,更没有人说那眉心痣鲜红。   管事妈妈说她从来没见过大姐姐,却一口说大姐姐有佛相。   曹玉君当时不动声色,心里立马就起了怀疑。   不为别的,大姐姐那么优秀,肯定有仇人。   仇人是谁?   曹玉君不好判断。   薛润听她说完,觉得她可能有些多心了   “也许,真是你自己说的呢?你要不直接问问她?”薛润道。   曹玉君气得直掐他;“那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薛润捂着胳膊后退一步:“那你说要怎么办?直接赶走她吗?”   “我想看看她有什么用意。”曹玉君说,“还有一点……”   “哪一点?”薛润问。   “回去之后,我想看看她是否会解释。昨晚说起大姐姐的时候,本事有口无心。若她故意解释一下,那她的确不干净。   她要是不解释,那倒还好,也许她真是从某个地方听来的,自己没意识到。”曹玉君道。   薛润:“……”   他一个头两个大了。   “你少费点心吧。”他说曹玉君,“怀着身孕,你不累啊?”   曹玉君作势要打他。   回去了之后,管事妈妈吩咐厨房做午膳。   伺候曹玉君用午膳的时候,她笑着对曹玉君说:“昨儿我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让夫人多心了?”   曹玉君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她:“哪句话呀?”   管事妈妈果然就把她说薛湄的那一段,重新解释了一遍,说她是偶然听周家的下人说的。   曹玉君孩子气似的,拍了拍胸口:“妈妈你别怪我多心,我昨儿晚上的确琢磨了一下这事儿。你说的也对,我不该疑心你的。”   如此说来,她果然是起了疑心的。管事妈妈很庆幸自己询问了这么一句。   到底年轻,身边没有长辈教导,还是个孩子。管事妈妈暗中松了口气,也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曹玉君完全不动声色。   知道对方是放长线钓大鱼,故而她只和薛润在暗中做一番布置,表面上人是很信任管事妈妈。   管事的妈妈年长,虽然更老练,但心气与精力是远远不及十几岁的小姑娘。曹玉君是稳胜一筹,又装一派天真,把她稳定了下来。   曹玉君倒要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在她家里搞鬼。   就在曹玉君与家中细作,斗智斗勇、乐此不疲的时候,小郡王冒着大雪回到了京城。   大雪让很多城镇受困,道路闭塞,薛湄在匈奴时候发明的爬犁,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小郡王的商队用它,又趁机发了一笔财。   他给朝廷捐了十万两赈灾银,皇帝龙心大悦,朝臣们也个个敬佩小郡王大方。   只是他们不知道,小郡王趁着这次雪灾,赚的可远不止这些。   回来之后,小郡王去了趟他祖母胡太皇太后那里。 第713章 好看的小哥哥   太皇太后胡氏跟前,总有陪着打麻将的人。   只不过现在,不再是老妃子了,而是新皇帝的新妃子,个个都年轻美貌,没有人超过二十岁。   瞧见小郡王来,一个个都不自在的起身、回避,更让小郡王觉得,宫里到底是变了的。   胡太后这边的女官与宫婢作陪,小郡王陪着胡太后打了一会儿麻将。   “你还记得成阳吧?”胡太后突然说。   萧明钰微微愣住。   他心头咯噔了下,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投入他的湖心,平静的湖面顿时起了一缕缕的涟漪。   就像被人窥见了什么秘密。   他摸了一张麻将,假装不经意:“她又怎么了?”   “她不是出使楚国吗?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楚国居然封了她为成阳侯。这事新鲜,朝臣们说了好几天呢。”胡太后道。   小郡王手里的麻将,啪一声掉在地上,真是震惊。   不是小王爷他消息不灵通,但他的确今天才知道。   自从他知道薛湄去了楚国,他就特意让人不要把楚国的情报告诉他。   听得多了,除了让他心烦、担忧,没有任何的用处。   薛湄与他,本就是两路人,他何必要关心她?   薛湄也不稀罕。   以至于薛湄封侯之事,小郡王手下的管事们都知道了,却没人主动在他面前提起,自讨没趣。   “侯爷?”小郡王很明显也是吓了一跳,难以置信,他的声音发紧,“怎么会封他为侯爷,她不是女的吗?”   胡太后白了他一眼:“你天天在外面跑,消息灵通,祖母是想听听你怎么说,你反而来问我?”   小郡王:“……”   他便说最近太忙,一直没顾上这茬,回头派人去问问。   从宫里回来,家里的美妾服侍他洗澡更衣,坐在暖融融的屋子里。   满室的梅香与熏香,还有麻将声和美人们的笑声,让小郡王感觉安心温暖。   他让管事的,站在厚厚门帘外面回话。   问到了成阳郡主的事,管事的倒是一清二楚,知道的前因后果。   几名美人们停了麻将,也隔着帘幕,听管事的说此事。   “……如此说来,楚国的皇帝只是为了感激郡主的救命之恩,以及盐堡?”萧明钰听了半晌,就听到这个重点。   “表面上是如此。”管事的说,“但朝臣们都猜,楚国知晓郡主能力出众,惊才绝艳,想要留住她。   一旦留住了她,将来她的好主意都是楚国的,楚国还不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吗?”   说到这里,管事的叹了一口气。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大臣们都觉得很亏,郡主本该是梁国的。只可惜,两代皇帝都不知珍惜。”   妄议天家,管事最后这句话说得比较轻。   小郡王听罢,沉默一瞬。他半晌才出声,让管事的退下去。   不知为何,他脸上的情绪是那样深沉,以至于美人们,麻将也不敢打了,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是吗,玉君有了身孕?”薛湄坐在暖融融的屋内,听着丫鬟锦屏说琐事,也说起了梁国的种种。   锦屏消息灵通,又有稽衍楼相助,故而她知道梁国很多的事。   当然,这次之所以传消息,是因为永宁侯府的老夫人去世了。   三夫人离家出走的事,随着老夫人的去世,已然是瞒不住了。   家里没有了女主人,故而葬礼由族中一位太太帮忙操持。   七叔和薛涵连夜回了京城。   红鸾听说了此事,感叹说:“哎,这老太太可算死了,难为她活了这么多年。”   修竹在一旁白了眼她。   红鸾并不知错,她固执道:“我说的是实话。当初在侯府,若不是这老太太撑腰,薛玉潭敢那么欺负我们大小姐吗?”   修竹:“……”   提起薛玉潭,有点像上辈子的事似的。   薛湄倒是不恨永宁侯府的任何人。   当初她赢了他们的钱、她从永宁侯府搬走的时候,她就告诉过自己和原主,恩怨两清了。   反反复复的记恨,会成为怨妇,会阻止自己前进的脚步,伤害的只有自己。   她笑着对丫鬟们说:“过去的事了,死者为尊,不管是薛玉潭还是老太太,都已作古,咱们就别妄议。”   红鸾吐吐舌头:“大小姐说的对。”   修竹作势要打她:“大小姐说的对,我说的就不对?”   两个丫鬟闹腾了起来,这个时候她们俩才有点像小孩子。   薛湄最近还有一件事——有人家居然向她提亲,想要求娶修竹。   戴景阁声望很高,修竹也成了名人,至少贵妇们不知道她的很少。   提亲的,是蜀姓望族陆家。   当然,不是陆家的嫡枝。求娶修竹的,是陆氏一名旁枝子弟。   那孩子叫陆相稚,今年十七岁,比修竹小两岁。他生得眉清目秀,只是和陆家出了三服,已经不算什么贵族少爷了。   他父亲去世得早,母亲身体孱弱,当年分家的时候几亩薄产,早就变卖,替他父亲治病了。   好在他很勤奋,从小在陆氏族学里读书,成绩斐然。只是没有科举制,他再好的成绩,也仅限于此,陆家是不会推举这样的旁支子弟去做官的。   他的前途止步于陆氏族学。   这孩子得陆家三夫人的器重,是因为他现在在族学教书,陆家三夫人的两个儿子都由他教导,颇为上进,很推崇这位堂兄。   陆家三夫人开口提亲,是因为这孩子自己有这个想法,他请三夫人来的。   他与修竹有过几面之缘。   十月份的时候,江城下了一场暴雨。陆相稚买书回家时,马车在半路上翻了,他抱着书,拼命的拦车,想要挽救这些书,免得淋湿。   正好拦到了修竹的车。   修竹见他形容急切,当即撑了油纸伞下来。   陆相稚瞧见了她的伞,大喜,把书放在她的伞下:“你这个防雨。”   他自己淋了一头寒雨,还在那里傻笑。   修竹:“……”   见这人有点呆,又是个读书人,修主好人做到底,将其和书送回了家。陆相稚问修竹名字,车夫就说修竹是戴景阁的管事。   而后,陆相稚带了些薄礼,在戴景阁门口等了修竹。   修竹收了他的礼物。   “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也可以来找我。”修竹看着这弟弟眉清目秀的,很是关照他。   还有就是,冬月的时候,他与同伴赏梅,摘了几枝梅花,送给修竹。   修竹也收了。   陆家三夫人来说此事,薛湄也不知实情到底如何,暂时没跟修竹提。   她让锦屏去查了查。   锦屏说陆相稚这个人,学问是非常不错,人品过得去。就是太过于内秀腼腆,不擅长钻营,将来恐怕没有大出息。   “这个难说。”薛湄道,“说不定将来开了科举,他能考个进士,做个小官呢。”   锦屏:“……”   薛湄带着锦屏,也去偶遇过陆相稚。她对陆相稚的第一印象很好,是个特别白净斯的男孩子。   他的手和脸干净,眼睛也干净,像只误入人世间的谪仙。   无奈是穷了点,否则上门提亲的肯定要踏破门槛。   “我觉得可以,回头去问问修竹的意思。”薛湄跟锦屏如此商量。   修竹已经是良籍了。   在楚国,薛湄也给她们所有人入了户籍,每个人都有身份。   修竹生得明眸皓齿,背后又有成阳侯撑腰,只要不是很介意她出身贱籍,她就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修竹做管事的,陆相稚肯定知道她是丫鬟出身。   他两次送礼,都是比较寒酸的小玩意儿,修竹高兴收下,大概是给了他信心。   晚夕的时候,薛湄让修竹帮她散发梳头,遣散了其他人,只和修竹聊了聊这件事。   修竹的脸有点红。   她问薛湄:“大小姐,他是不是穷了点?”   薛湄:“……”   看样子,修竹自己也看上了陆相稚。弱白静、斯斯的小哥哥,满腹才华,生得又好看,谁不喜欢呢??   薛湄笑道:“少年穷不怕什么,只要他上进。他让人来说亲了,我查了查,倒觉得不错。你自己的意思呢?”   修竹的脸似乎更红了。   她看了薛湄一眼,见大小姐脸上有笑意,就知道大小姐很认可此事。   薛湄自己很爽利,所以她对丫鬟们的要求,也是想要什么就说,别扭扭捏捏让人去猜。   万一猜错了,大家都不开心。   修竹便道:“那大小姐就替我应下吧,嫁妆我自己挣了些,我自己出。”   薛湄:“……”   真是女大不中留,要自己出钱嫁人了。   薛湄就派人去回了陆家,说他同意此事,年底就可以商量婚姻细节,明年年初成亲。修竹不小了,早点嫁人,对她只有好处。   毕竟,她做戴景阁的管事,抛头露面,还是妇人更方便一些。   快到年关,戴妈妈也从袁家回来了。   她这次带了很多行李,过完年就不再去袁家了。袁家的事已经忙好了,只要定期派人上门收账即可,戴妈妈每隔半年去查一次。   一回来,戴妈妈也听说老夫人去世的消息,错愕道:“那大小姐是否也要守孝?”   祖母去世,要守一年。   薛湄这一年内成亲的可能性很小,她无所谓道:“那就守吧,免得旁人说三道四。”   江城刮了好几天的风,在这个晚上突然停了。   窗外先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薄雨,而后下起了雪粒子。后半夜的时候,居然飘起了雪花。   薛湄的床太暖和了,她有些燥热。半夜的时候,她热醒了,起来喝茶,然后听到后窗轻轻敲击的声音。   她一愣,旋即赶紧过去开窗。   有人跳了进来,同时紧紧搂抱了她。 第714章 别后缠绵   开窗时候,裹进来一股寒风,但被温暖的怀抱尽数驱散。   薛湄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他修长有力的臂膀,似铁箍般箍牢了她。她像灌进了一杯烈酒,四肢百骸随着血液的流动而燃烧起来。   她也用力,回手搂紧了他。   萧靖承在她的颈侧蹭了蹭。   薛湄仓皇转脸,寻找他的唇。   他从外面进来,唇有点干,也有点冷,但薛湄是温热而柔软的。   两人都微微打了一个哆嗦。   良久,彼此松开的时候,薛湄用力在他后背拍了一下:“怎么才回来?吓死我了。”   萧靖承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怕什么?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也是挺好,成阳侯?”   薛湄笑软在他怀里。   被封成阳侯以来,薛湄的开心始终是浅淡的。就好像,这么天大的事,对她而言,只是不痛不痒。   但,萧靖承叫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突然体会到了,这个封号的重量。   因为他的语气,带着骄傲。   他为薛湄而感到自豪。   薛湄这才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大事,心里也升起了雀跃。   “好,那是外表的。”她辩解说,“你不在,我心里不好。”   萧靖承端详她,然后笑了。   薛湄问他笑什么。   “看样子,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并没有对着别人胡说八道。”萧靖承道。   薛湄:“……”   “你调戏我的这些词,现在听来都有些生硬,你张口就来的话都生疏了。”萧靖承又补充。   薛湄忍俊不禁。   果然,她收敛了吗?   可能是身边没有适合开玩笑的男性。以前在梁国,她之所以能随时胡说八道,是因为有小郡王。   小郡王跟她,相互较量,是合作又竞争的关系,薛湄成天拿他开涮。   但现在,身边只有大哥比较亲近。而大哥的感情,好像比较脆弱,远不如小郡王那样刀枪不入。   薛湄是不敢对着大哥乱抛眉眼的,导致她的土味情话水平大大下降。   萧靖承回来还有事。这次,他得等玄狐进城才能露面,故而他得躲起来。   薛湄就让他躲在自己的蕙宁苑。   “你要是像从前那样,是一只猫,躲进我的空间里该有多好。”薛湄说。   萧靖承:“我再也不想做猫。”   “为何?”   “不想给你当儿子。”萧靖承说。   薛湄:“……”   因为不想当儿子,某人被薛湄扫地出门。萧靖承正好也有事,就借机走了。   他来过了,知道他即将回京,薛湄的心情很不错。   她每天带着锦屏,在萧靖承回京的路上,选了一家酒楼闲逛,以便可以看到他,甚至可以派人拦下他的马,请他吃一杯薄酒。   腊月十五,萧靖承和玄狐完成了身份的替换,他带着自己的一百多名亲兵,回到了城里。   路过街道的时候,他看到了薛湄和薛池在楼上,就停下马,让士兵们各自进去酒楼吃饭,账由庄王结。   至于是否影响到其他人,就由薛湄和薛池去道歉,跟萧靖承无关。   “王爷憔悴了不少。”薛湄打趣他。   萧靖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回应道:“死了王妃,自然要忧伤过度,所以妆容就憔悴一点。”   一旁的薛池:“……”   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不该上来的,他甚至不该跟着来。   除了翻个白眼,薛池啥也做不了。   吃饭的时候,他们没有聊什么重要话题,担心隔墙有耳,就只是闲话家常。   薛湄问起了孩子们。   萧靖承说:“找到了新的仆妇,很是用心,由她照顾他们,孩子们挺好。”   也就是说,阿梦用另外的身份,已经回到了孩子们身边。   甚至,他们的长子可能已知道,照顾他们的妈妈,就是他们的母亲。所以,孩子们缓了过来。   “那还不错。”薛湄说,“这就是阿梦想要的。”   萧靖承点点头。   回京之后,萧靖承先去了宫里。没有了阿梦,建弘帝对萧靖承嫌弃的不行,让他赶紧回去,不要在宫里碍眼。   萧靖承又去看了德妃。   德妃那边嘘寒问暖,承诺过些日子会给他找一位新的王妃。   同时,德妃又道:“儿啊,你回来了,也该去趟太子府上。”   她像母亲一样谆谆教导。   萧靖承道是。   在东宫,萧靖承还见到了成兰卿。   成兰卿换回了女装。   不得不说,她生得极其美艳。老远立在一株树下,都能让人眼前一亮,细看其五官无一处不精致。   当时是太子送萧靖承离开,正好侧妃从外面回来。   成兰卿大大方方的行礼,称呼靖王殿下。   萧靖承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他只是有点疑惑,看向了太子:“这位不是你的幕僚吗?怎么,大哥你连幕僚都睡?”   好像太子饥不择食。   太子一梗,差点被萧靖承气死。   成兰卿对靖王,至今也只敢持有六分怀疑,因为每次派人去查萧靖承,他都在他该在的地方。   靖王只是凑巧和他长的有点像。   从东宫离开,萧靖承又去了庄王府。   这次,他是大大咧咧的,到了薛湄的蕙宁苑   丫鬟们给他见礼,薛湄让人都退出去,转身就坐到了他怀里。   萧靖承搂住她,问:“现在不端庄了?”   “端庄没肉吃。”薛湄说,“特别是遇到你这样的死直男。”   萧靖承捏了捏她的脸。   薛湄问他:“这次回去,我出了那么多事,有没有人希望你另娶?”   萧靖承倒是很老实:“想要嫁给我的人,一直很多。”   薛湄斜睨他:“那,可有中意的?”   萧靖承认真点点头:“有啊,不过我素来强横,中意的,都要搂在怀里。”   薛湄:“……”   她几乎笑歪,说他太油腻了。   萧靖承知道这是在骂他,就不高兴:“怎么你成天这样说,就不油腻了?”   “因为我是漂亮的小姐姐。”薛湄说,“所以,怎么说土味情话都可爱。但你是臭男人,你这样说就很油腻了。”   萧靖承:“……”   他终于听懂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同样的话,薛湄可以调戏他,他则不可以。   本来说这些情话,对萧靖承而言,也是种折磨。   他正好不说了,只是轻柔在她唇上啄一下。   两个人就这样,说一些琐事,磨蹭了半个下午,直到前面来了丫鬟,说王爷请小姐去用晚膳,这才被打断。   “你想要什么礼物吗?”萧靖承问她,“快要过年了。”   薛湄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就说:“今年不用礼物了,你陪着我过年就行。”   “这么简单?”萧靖承问。 第715章 又用美食开路   薛湄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需求。   她不像成兰卿,有宏图大志。   这话并非贬义,薛湄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目标和理想,这是非常正面而积极的。只是她没有。   以前她有的。   那时候天天盼着升职、盼着放假,把自己的前途规划得很好,一步步进展。   这样是很辛苦的。   然后出事了,她穿越了,所有的坚持都崩断。   身上那股子劲儿一断,再想要续上就很难了,故而穿越后的她,不知“变故”哪一天又降临,她过得比较随意。   在来楚国之前,她是不把自己当这个时代的人;现在,她是尽可能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对萧靖承,她的要求也很简单:如果可以的话,能到楚国陪她过年,她就很幸福了。   他已经来了。   薛湄搂住了他脖子,低声说:“有你陪我,这么好的事,怎么能算简单?”   萧靖承:“……”   他轻轻拍了拍薛湄后背。   薛湄不要,不代表他可以不送。萧靖承这次送的很特别,他找到了一名擅长做菜的厨子。   这厨子刀功非常了得,能把羊肉片得薄如蝉翼。   冬日到了,怎么能没有火锅吃?   况且,薛湄已经找到了花椒,也种了些野生辣椒,她正在一步步把火锅完善。涮羊肉锅,绝对是冬日里不可缺少的美味。   “给宫里也送一些,陛下应该很喜欢。”薛湄说。   建弘帝并不馋,但新鲜的东西,送给他尝尝鲜,也是做儿子的本分。   薛湄等人送,建弘帝未必肯试,萧靖承却不一样。   “我会叫人送。”萧靖承说。   他果然把成套的设备、以及懂得片羊肉的另一名厨子,一起送给了皇帝。   皇帝对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兴趣并不大。   “这是梁国传来的,听闻是成阳侯在梁国时候发明的。”萧靖承如此道。   别说皇帝,这下皇帝身边的人都来了兴致。   成阳侯最擅长巧思,既然是她发明的,自然不同寻常。   建弘帝道:“把几位娘娘都叫来,大家尝尝。”   他没说哪几位娘娘。   但皇帝身边的魏公公,简直是他肚子里一条虫,非常清楚这个时候应该请哪些娘娘来作陪。   德妃不行。   德妃茹素,请了她来,她不吃坐在旁边,只会扫兴。   要请几位爱吃、又能说笑的娘娘来。   魏公公派人去请。   果然,瞧见进来的三位妃子,皇帝的眉眼是舒展的。   羊肉锅上来,一名妃子当即说:“闻着好香。”   “你不怕膻?”皇帝问她。   那妃子:“臣妾在娘家的时候,最爱吃羊羔羹——就是大块大块的嫩羊羔肉。祖母说,此物最是滋润暖人。   我们总是冬日吃羊羔羹,祖母和我吃,姊妹们不爱吃,时常生病。我冬日从来不病,祖母说一羊能替十斤药呢。”   她果然是能说会道。   说得皇帝对羊肉都有点垂涎了。   而后,火锅的水开了,太监牢记靖王传授的,把羊肉放进去涮一涮,很快捞出来,然后拌上作料。   妃子尝了,眼睛微微发亮:“真嫩!真是新巧吃法!”   其他两人也尝了,都说好吃。   皇帝还在犹豫,太监端了一份给他。他左看看、又看看,始终觉得羊肉会腻味、腥膻。   闻着还好,老头子最终决定试试,做好了随时吐出来的打算。   不成想,入口的羊肉,并无他预料的腥膻,反而是有些芝麻的香味,香味之后的肉,嫩而滑,比鸡蛋羹还鲜美。   皇帝一愣。   “不用沾作料。”皇帝说。   太监就把涮好的肉直接给他。   皇帝的口味不算重,汤里作料齐全,直接吃也可。故而,他终于吃到了微带一点辛辣的羊肉。   鲜美、嫩口。   皇帝仿佛是头一回知道肉好吃,让太监退下,他自己涮。   妃子们也学样。   厨子在旁忙不迭切好羊肉,还是有些供应不及。   魏公公见皇帝吃了很久也不知道停筷子,外面说已经用了六斤羊肉了。   也就是说,皇帝吃了一斤多。   不能再吃了,再吃恐怕要积食。   “爷爷,您悠着些。”魏公公上前服侍,“羊肉温补,当心吃多了身子受不住。”   皇帝似很不舍。   他年纪大了,味觉蜕化,宫里做的菜,其实并不好吃。   外面传说御厨如何了得,但御厨和太医一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都是中庸手段,做菜就依照传统来。   皇帝好些年没吃过这等美食了。   “来人,赏靖王府两坐黄金酒樽。”皇帝道,“靖王献美食有功。此美食乃是成阳侯在梁国所创,也赏其黄金百两。”   有了赏赐,自然就能流传出来。   大家都很好奇。   别说通讯和交通极其落后的古代了,哪怕是太空时代,也有星球上的讯息不通畅。梁国很多东西,楚国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就像涮羊肉,不算战略类型的发明,楚国的探子们肯定不会巴巴将此事回禀了自家主子。   导致楚国人都不知这是什么。   皇帝一说,大家来了兴致,纷纷好奇。他们一好奇,就到庄王府做客。   薛湄那个侯府,根本没人住,她仍在庄王府,誓要跟庄王一条心似的。   “来了就是贵客,用涮锅招待吧。”薛湄对薛池道。   厨房一时间又多来了八名厨子,都是临时从酒楼雇来的,刀功出色。   庄王府一天要开七八桌,都是来尝尝皇帝都赞美的涮羊肉锅子的。   吃过之后,除非真正有什么特殊饮食癖好的,否则都夸美味。   “从来没这样吃过羊肉。”   “这汤底才是本事,我瞧着放了什么新鲜东西吧?”   “成阳侯真是心思灵巧,她什么都会,这是何道理?”   就连太子,也带着太子妃等人,上门尝庄王府的涮羊肉锅。   太子觉得此物很美味,就对薛池道:“不如开个酒楼吧,就专门卖此物,咱们兄弟可以合伙。”   薛池:“大哥,真是不巧,您说晚了一步。靖王殿下已经和妹妹说妥了,他们俩要合伙开这个酒楼。况且,秘方不是我的,而是妹妹的,咱们俩做不成这买卖。”   太子:“……”   一瞬间,太子脸色很不好看。   太子妃急忙从中调停,说了些安抚的话,又说一国储君,做买卖与民争利,实在不妥当。   太子脸色稍缓。   而正好这个时候,薛湄从外面回来。   “太子妃娘娘,我还有事求您,打算打扰您,不成想您来了。”薛湄笑道。   太子妃的笑容也很足:“侯爷有什么事,只管开口……” 第716章 男的是不是犯贱?   薛湄的确有事求太子妃。   “……我身边的大丫鬟,相伴快十年了。陆家三夫人托了人做媒,男方是陆氏旁枝子弟,已经下了聘礼。”薛湄说。   太子和太子妃听了,都觉得不错。   丫鬟能嫁给陆氏旁枝,若不是看着成阳侯的面子,是万万不可能的。   陆氏乃是蜀姓门第,权势相对而言比较小,太子是不怎么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故而也不知道陆氏子弟到底有哪些人。   更别说旁枝了。   太子在一旁没说话。   “是哪位姑娘?”太子妃则问。   太子一时想起了上次顶撞他的那个丫鬟,心头莫名感觉不舒服。   那丫鬟圆嘟嘟的脸,一双大眼睛,颇有些趣味。再加上她牙尖嘴利,身上那股子活泼劲儿,比他身边那些死气沉沉的美人都要可爱。   他不好意思提。   也因为最近跟庄王府起了罅隙,更不好直接讨要薛湄的丫鬟。   现在,薛湄却要把她嫁人了。   “是修竹。”薛湄笑道,“戴景阁的管事。因为她帮着管生意,妇人比姑娘家方便些,这才急急忙忙要嫁了她。”   太子:“……”   他心头竟然一松。   太子妃笑道:“原来是修竹姑娘。是哪一日的好日子?”   “就是正月初九。”薛湄说。   陆相稚家里穷,他成亲的房子,还是陆三夫人租赁给他的。   薛湄这边,则是什么现成的都有,不需要花时间置办。   算命先生说,他们俩的八字上看,明年正月初九日子非常好;要不然,就是五月十八。   薛湄问过了修竹。   修竹当时的反应是:“五月啊?”   似乎对第二个日子感觉很不好,觉得漫长无比。   薛湄就索性定下了正月初九。   现如今唯一要做的,便是给修竹准备一些“软装”的聘礼。   “硬装”的聘礼,比如说戴景阁那铺子,已经转到了修竹名下。   薛湄跟丫鬟们说过了,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不仅仅袁家源源不断给她提供血液,还有她的钱庄,也是日进斗金。   故而,她给丫鬟们准备的聘礼,都是依照大家闺秀来的:六间铺子,田产五百亩,压箱底的现银二万两。   另外有各色陪嫁,比如说什么家具、摆件、衣裳布料,会凑足三十二抬嫁妆。   嫁妆还有个讲究,就是第一抬嫁妆。   第一抬是什么,表明女方的身份。故而,最有面子的第一抬嫁妆,往往不是什么代表房舍的瓦,或者代表田产的彩封土,而是摆件。   宫里或者贵人赏赐的摆件。   当然,没有这样的人脉,一般就是用彩色布包裹着的土,代表陪嫁的田产作为首抬。   薛湄想过,让谁赏赐一柄如意比较适合?   皇帝、德妃,这肯定不行,因为修竹只是她丫鬟,不是她女儿,这样做就太飘了。   如果阿梦还没撤,薛湄现在肯定让阿梦送一把如意了。   她自己是成阳侯,她得找个和自己身份地位相当,或者稍微高一点的人。想来想去,唯有太子妃了。   “……一柄如意就行,什么样子的都可以,只要是您太子妃赏赐的。”薛湄道。   太子:“……”   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你这嫁得什么丫鬟?太子妃娘家妹妹出嫁,都不敢讨要她的如意做第一抬陪嫁。”太子说。   他说薛湄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嫁的是丫鬟,不是千金小姐。大户千金都没这个待遇,她的丫鬟凭什么?   “殿下,我不是治好了太子妃娘娘的病吗?我想着,娘娘也许不愿意欠人情。将来我讨要更过分的,娘娘岂不是为难?   所以想借这个机会,和娘娘在感情上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以后相处,更坦荡些。”薛湄道。   太子:“……”   要是这么说,那这如意就给得值了。   的确,人情债难还。   太子妃不仅仅恢复了健康,还学会了极好的保养手段,每日妆容精致,她心里是很感激薛湄的。   没必要感激。   太子妃是未来皇后,薛湄什么好东西,给她都是应该的。   既然能两清,最好不过了。   太子就看了眼太子妃,冲她点点头。   太子妃笑容甜美,对太子的话不恼,对薛湄的要求也不生气。   “……我正好有一柄大枣木镶金嵌如意,还是母后在世时候赏赐下来的。当时赏赐的是一对,另一柄不知去了哪里。   现如今不流行大枣木了,都要酸枝木,这个反而落了下乘。但做工精巧,用的全是薄金片包裹的。   我还在想,这个赏赐给谁好呢?东西是极好的东西,但过时了又感觉拿不出手。那正好就给了修竹姑娘吧。”太子妃道。   东西是袁皇后赏赐的。   当年袁家多有钱,这有目共睹。袁皇后赐下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精品。   只可惜,到底有些落伍了。   赏赐给了修竹,既让她有面子,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太过。   太子很满意:“那便如此办吧。”   女人们的话题,他倒是从头到尾搀和了一遍,还出了不少主意,不知他心中是否暗暗得意。   太子妃看了眼薛湄。   薛湄冲她颔首,然后起身行礼:“多谢太子妃娘娘。”   第一抬的陪嫁有了,后面就好办了。   后面的珊瑚摆件,是庄王送的;第三抬的两个巨大的白瓷梅瓶,是薛湄给的。   这三抬过去,后面哪怕啥也没有了,外人也挑不出半点错。   太子临走的时候,当着薛湄的面问:“怎么不见那个叫红鸾的丫鬟?”   薛湄:“她话太多了,性格又鲁莽,恐怕她冲撞了您和太子妃,没有叫她出来服侍。”   太子淡淡说:“她那性格,倒是挺爽利的。”   太子妃:“……”   太子走后,薛池问薛湄:“你听懂了他的意思吗?”   “没有。”薛湄道,“我不想听懂的时候,我就是不懂。他要是公然开口向我讨要红鸾,我就怼他脸上。”   薛池:“……”   最横的主子,在这里。   “男人是不是犯贱?”薛湄又问薛池,“我记得红鸾那丫鬟很虎的,她根本没给过太子好脸,他怎么就看上了她?”   薛池:“……”   的确是因为犯贱。   他们这些男的,就是爱自己求而不得的女人。太子是,薛池……也是。 第717章 修竹的陪嫁   腊月天气不太好,淅淅沥沥总是下雨,到处湿漉漉的。   这就跟梁国的京城完全不同。   陈旧的院落,散发出一股子霉味,混合着泥水的气息,很是难闻。   陆相稚的母亲却是难得身体不错,腊月没有再犯病。   她满面红光,起来操持家务,要把这租赁的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   因为陆相稚要娶新妇了,陆家三夫人心地善良,派人过来把墙壁和门重新粉刷了,又把窗户上的纱窗取下来,换上了崭新、透亮的。   陆母要把家里新做的被褥浆洗浆洗。   “……明日估计要放晴了,这新被子今晚要浆好。”陆母说。   陆相稚:“我来吧,别劳累了您。”   母子俩谦让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陆相稚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名女人,瞧见了陆相稚就露出笑容:“桐儿,好些日子不见了,你母亲还好?”   陆相稚一愣。   这女人和他母亲差不多年纪,却比他母亲看上去年轻不少。   她夫家姓李,以前是陆相稚家隔壁,他们做了好些年邻居。   陆姓旁枝的隔壁之所以姓李,是因为陆相稚的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卖掉了原本族里分给他们的房子,在李氏那边租房住。   李太太的小女儿艾艾,从小就爱跟陆相稚玩。   陆相稚的小名叫桐儿,如果他没有去族学念书,估计现在大名就叫陆桐了。他现在这个学名,是他在族学念书,先生给取的。   孩子们长大了,李太太甚至开玩笑,说要把艾艾嫁给陆相稚。每次提到此事,艾艾就脸红着跑开了。   李太太和陆母都会会心一笑。   陆相稚一门心思读书,一开始没太在意,而后李艾艾给他做鞋,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的鞋样子,只有他娘有。他在族学里,也知晓人情世故——女子送鞋,往往就是定情的意思。   陆相稚并不喜欢李艾艾。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太熟了,李艾艾就像他妹。况且,李艾艾虽然生得好看,但小巧玲珑。   不知怎么的,陆相稚很喜欢高挑女子。可能是他母亲个子比较高,让他天生觉得女子纤瘦高挑更美丽,虽然母亲现在的背已经驼了。   他谢绝了李艾艾的鞋。   李艾艾为此哭了一回。   不过这件事,李太太和陆母还不知道,李艾艾也不死心。   直到那年的端阳节,李太太去走了趟娘家,回来很兴奋说,她娘家嫂嫂做媒,要把李艾艾嫁到一富户去做继室。   对方相中了李艾艾。   李艾艾白净可爱,一副乖巧模样,哪有男的不喜欢她?   陆母为此很伤心,说李太太嫌贫爱富,两人吵了一架。   李艾艾也觉得,陆相稚拒绝她的鞋是不知好歹。他这么穷,又如此呆,除了生得好看些,也没什么前途。   故而,她也同意嫁到程家去做续弦。   程家在京城有点名望,当然不及那些豪阀门第,也算小富贵了。   李艾艾出嫁的时候,程家和李太太为了体面,居然求到了陆家大夫人,给了一只黄铜手炉做第一抬陪嫁。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陆家大夫人赏赐的东西,那就是极其体面的。   李太太给女儿凑了十二抬嫁妆,还有陆家大太太给的铜手炉,在当时街坊里是极其轰动的。   李艾艾嫁得很不错,李太太为此也高兴。她后来才听说,当年陆相稚拒绝过自己女儿,又有些气不过。   再后来,陆相稚遇到了修竹,又得陆家三房照顾,他们母子搬回了陆氏这边,租赁三夫人的房子住。   他们和从前的宅子,隔了好几条街,彼此就不怎么走动了。   陆相稚的母亲也因为李太太不守信用,而不怎么和李家来往。   没想到,李太太又登门了。   “婶母。”陆相稚开了门。   李太太笑盈盈走进来,瞧见陆母正在浆洗被单,就说:“这天年前晴不了,你白劳累了。”   陆母马上要娶儿媳妇了,心情不错,不再记恨从前旧事,笑着起身,擦干净手上的水,招呼李太太。   李太太手里挽着提篮。   “……艾艾的儿子满月,给街坊们送些喜面。”李太太把提篮上的红布揭开,“瞧瞧,这是程家给的满月喜面。”   “喜面”是个说法,当然不可能只有面,还有鸡蛋、糕点等各种礼物。   越是富贵,喜面就越复杂。   李太太像是报复陆相稚母子似的,李艾艾成亲之后,她回门、怀孕、生子,每一样有了喜事,都要上门给陆家母子看看。   陆母心中一梗。   瞧着那喜面,陆母没说话。   “……我听说,桐儿往后不一样了,要娶亲了。”李太太又笑道。   陆母打起精神:“正月初九的日子,到时候您也来坐坐,吃杯薄酒。”   李太太笑道:“那我一定得来。听说娶的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我还从来没见过大户人家嫁丫鬟的……”   言语之中,无不讽刺。   “……那主子给的陪嫁,是不是得好几百两银子?”李太太问。   陆母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儿子很喜欢那位修竹姑娘。   见过一次,就日思夜想;他没什么钱,为了见她,帮族里写各种祭、书信,又在外面替人家书局选书。   选书的意思是,书局要出一本书,但不知道出什么,就请几名学子凑在一起,大家从古典书籍里选出几篇,然后加上注解,凑成一本新书。   每个月能有几百钱。   他换了新衣裳,特意在戴景阁门口晃悠。回来时候跟母亲说,见着了她。   “……我听人说,戴景阁的一盒胭脂,要卖上百两银子。”陆相稚对母亲说。   陆母吓一跳,同时对他道:“你莫不是相中人家有些薄产?桐儿,咱们不求这个……”   “我的意思是,她身上应该是不缺钱的,见惯了世面。但她把我送给她的钗子,戴在了头上,而且没戴其他的。”陆相稚眼睛亮亮的,“母亲,她看得起我。”   他那支玉钗,是花五百钱买的,质地比较粗糙。   陆相稚提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出荣光。   陆母就知道,这两个小人儿彼此中意。儿子喜欢的,媒人也说这姑娘漂亮、静,陆母就同意儿子娶回来。   至于她主子给多少钱做陪嫁,陆母没想过。   现如今被李太太一问,她也有点愣住:总不至于给几百两那么多吧?   给个三、五十两,就是大恩赐了。   “……到时候你们新媳妇的陪嫁抬进来,我来帮你看看。”李太太笑道,“我们艾艾现如今也是夫人了,她最清楚嫁丫鬟的份例了,我替你们掌掌眼。”   陆母:“……”   她一时恨不能把李太太推出去。修竹姑娘能有多少陪嫁?李太太分明是来看笑话的。   陆母觉得,到时候儿子和新儿媳妇都会尴尬,得想个办法,拒绝李太太那日登门,给自己儿媳妇留些体面。 第718章 法师的新年礼物   修竹的嫁妆,薛湄很快就准备妥当了,暂时安置在后院。   临近年关,大家都很忙,修竹除了戴景阁,还帮薛湄跑了两趟宝隆钱庄,替薛湄把对账的账本再理了一遍。   这次,戴妈妈一起去的。   红鸾和锦屏都去了趟幽冥阁;回头的时候,锦屏还去了趟稽衍楼。   彩鸢和神医阁那边,已然是忙不开了,她回来过年,那边不想放人,又不敢得罪成阳侯。   除夕前夕,所有人再次回来,薛湄设宴。   这次,她让临波和照影两人坐在下首,算是一屋子亲信了。   提到了明年的安排,薛湄说:“戴妈妈可能要帮我管一管钱庄。戴景阁那边呢,临波你也帮修竹。”   “我忙得过来。”修竹道。   薛湄:“我是担心你怀孕。一旦有了身孕,总得有人帮衬。”   修竹:“……”   丫鬟们抿唇笑。   戴妈妈无奈看了眼薛湄。   薛湄不明所以:“怎么了,都要成亲了,还不考虑怀孕的事?难道事到临头,再做打算吗?”   戴妈妈:“大小姐,您自己还未出阁呢。”   “但是我懂得多,我连接生都会。婚姻那点事,我啥不知道?”薛湄说。   戴妈妈等人:“……”   你还得瑟起来了……   临波没绷住,在底下笑出声。   然后大家都笑了,满屋子欢声笑语。   除夕当天,薛池一整天都不在家,他进宫去了。   宫里要祭祀,要吃年夜饭,各种礼仪,从早忙到晚。   薛湄管着家事,看看除夕夜的菜单,又问问灯笼挂了多少盏、绢花扎了多少朵,一切琐事都经过她眼皮底下。   她忙忙碌碌时,丫鬟进来通禀:“大小姐,来了位大师,说给您送年礼来了。”   薛湄微微笑了笑。   不用说,肯定是弥尘法师。   她并不讨厌弥尘法师,因为他长得好看。世人多是普通人,不美也不丑,真正丑陋的不多,真正好看的也不多。   像弥尘法师这般容貌出众,却又偏偏一身袈裟,薛湄觉得他是很有吸引力的。   唐朝时候,在武则天收拾佛道两家之前,不少公主、贵妇、千金们,都跟和尚来往过于密切。   薛湄倒是很能理解她们了。   她收拾了下,去外院见了弥尘法师。   “阿弥陀佛。快要年关了,给成阳侯送几张平安符,可以贴在门上,也可装在荷包随身携带。”弥尘法师道。   可能是看得出这位女侯爷不敬鬼神,弥尘把平安符的用法都要详细说一遍。   薛湄道谢。   “这个是你送的,还是你师叔让送的?”薛湄笑问。   弥尘法师:“自然是贫僧要送的。”   薛湄笑起来:“我还以为,法师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了,不成想你居然给我送平安符。怎么,法师是有什么任务在身?”   弥尘脸色不变。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张绝俗面容上,露出几分无奈:“郡主又拿贫僧说笑了。”   “我现在是侯爷了。”薛湄说。   弥尘法师:“……”   也许,在他心里,那个在白崖镇给他药的成阳郡主,才是最可爱的。   到了楚国之后,不管是白姑娘,还是成阳侯,都令他心惊,找不到当初郡主的模样。   郡主是神医,是菩萨,能渡化他的痛苦;而白姑娘或者成阳侯,是阴霾,能勾起他心中的禁忌。   他不想犯杀戒。   “侯爷见谅。”弥尘法师道。   薛湄笑笑:“无妨。多谢法师送我们新年礼物,我也有礼物给法师。”   说罢,她拿出一个药瓶。   这种药瓶,仍是当初卢家给她准备的,她很喜欢,全部放在自己空间里。需要的时候,就拿一个出来。   薛湄把治疗痛风的药放了进去,递给了弥尘法师:“您脚痛的时候,吃一粒即可。一共有三十粒,应该能用几年。”   弥尘法师:“……”   他突然觉得,薛湄身上有种慈悲,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从来不戏弄旁人的痛苦。   “你很苦,而我能解,我便会渡你,也许我并不认可你。”这是她对弥尘的态度,也可能是她对人生的态度。   在弥尘看来,这就是“大慈大悲。”   每位医者,无论是否收诊金,能尽力解人之疾痛的,都有一颗大慈大悲之心。   他沉吟了下,苦笑着接了过来:“多谢侯爷。”   “不客气。法师,也祝你新年快乐。”薛湄道。   “新年,快乐……”弥尘法师微微愣住。   快乐……好像从来没人祝愿别人“快乐”。祝愿的都是平安、富贵、健康,这些很珍贵,也不容易得。   那难道快乐就容易得到吗?   “侯爷,这是禅语吗?”他问。   薛湄:“新年快乐?这怎么算禅语……”   她愣了愣,弥尘法师也愣了愣。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那就算是吧。”沉默之后,薛湄先开口了,“祝法师快乐。”   “也祝侯爷快乐。”弥尘道。   他起身走了。   薛湄没有送他。弥尘法师不是普通人,他不需要薛湄相送。   他的平安符,薛湄让人贴在家里的门上。   戴妈妈说起弥尘法师:“好像是翠微寺的住持。他真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住持了。”   记忆里的高僧,都是五六十岁,垂垂老矣。   “咱们这位皇帝,不同于其他人。”薛湄笑道,“他愿意启用弥尘法师,所以弥尘法师就是住持。”   建弘帝的确是个很容易“叛逆”的皇帝,却又能把握分寸。比如说弥尘法师,他是有很多信徒的,世人认可他佛法高深,皇帝破格用他,不会引来民愤。   但如戴妈妈所言,他太年轻了,一般皇帝是不会让他做住持的。   “……他若做不了住持,我就做不了侯爷。”薛湄笑道,“世间因果,真是很玄妙。下次如果见到了弥尘,可以和他谈谈这个。”   戴妈妈:“……”   她没听懂。   薛湄却因为找到了另一个因果,觉得心情还不错。   夜幕尚未降临,城里就起了鞭炮声,一声赛过一声。暝色天空被烟火点燃,这一夜源源不断,像是个不眠之夜。   薛湄依靠着栏杆看烟火,想了很多事,在梁国的,与萧靖承、小郡王的,甚至也想起了她的前世。   只是,前世已经是个模糊的影子了。   她逐渐记不起老大的样子了。   同事那么多年,还以为他的模样会一直刻在薛湄心里。原来,她也会忘记他,忘记她最原始的生活。   她,已经是个古人了。 第719章 两个别扭的人   夜空澄澈,除夕之夜果然放晴了,繁星点点。   今晚,薛湄没有资格进宫去赴宴,她只能等大哥和萧靖承出宫。   不过,家里也不会无聊。   她与戴妈妈等人簇拥着暖炉打麻将,说些趣事。   戴妈妈说起了袁家,还说:“袁家算是看透了,不再妄图入仕,而是打通各处的水路。对了,他们明年要派四个幕僚进京,用钱打点各处。”   薛湄:“愚蠢的做法。”   “您觉得这样不妥?”戴妈妈微愣,“老奴倒是觉得很好。”   “商人失去了政治地位,就是待宰的肥猪。袁家想得太简单了。这些年,皇帝的确打压他们,但他们应该积蓄力量,用钱财开路,用来与其他望族联姻。   把自己的子弟或者女婿,送上官位,这才是最适合的路。贿赂任何人,都填不满他们的胃口。”薛湄说。   戴妈妈:“那他们,其实还应该巴结太子。”   薛湄神秘一笑:“是的。”   “可……”戴妈妈说到了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他们听了大小姐的话,对太子起了异心。”   薛湄这个幕僚白公子,也不是白给的。   她传回去的消息,全部都是在挑拨袁家和太子。   而袁家依旧信任她,将来他们领悟过来,投靠的就不再是太子,而是庄王。   摸透一个人的脾气,再用他自己的套路去套住他,外人能看明白,他身在彀中,却始终不懂——这就是薛湄对付袁家大老爷的办法。   袁家被皇族伤怕了,他们心里的伤口还没愈合。   薛湄随便一挑拨,他们就很容易陷入对皇族的仇恨里,从而没有意识到,他们此前真的很需要太子。   “不说这个了。”薛湄打了一张九万,“说说咱们家的姑娘们,今后都有什么安排。”   戴妈妈笑起来:“大小姐怎么安排的?”   修竹觉得大小姐要拿她开玩笑了。   正好这个时候,外面小丫鬟笑嘻嘻跑进来,对红鸾道:“姐姐,外面有人找。”   “什么叫外面有人找?”红鸾被气笑了,“随便什么人,都能放进来?”   “是王爷身边的石永。”   红鸾:“……”   石永是把账本送给红鸾的,结果小姐这边用晚膳,一直耽误了时间。   现在,丫鬟们说用完了,小姐她们正在玩一种奇怪的玉块,肯定就是麻将了,石永这才敢让垂花门上的小丫鬟来通禀一声。   没想到,这小丫鬟自来熟,把一件最普通的事,说得略有点暧昧。   红鸾白了她一眼。   出门时,瞧见石永立在屋檐下,快比那门还要高了,像个铁柱子。   “什么事?”红鸾突然感觉不太自在,好像谁都在盯着她似的。   真是的,这人真是色心不改。   “……账本。”石永也很无语,难道他想半夜来找吗,“正月初三,我就要去守卫营当差了,我不再负责酒肆——前日不是告诉你了吗?”   薛池身边的玉忠,已经被薛池放到了嘉州去做县丞,就是县令身边的副手,平常也就是伺候县令什么的。   如果历练出来,将来会有大用处;而石永,薛池安排他去京城守卫营。   上次守卫营随着六皇子叛变,死了大批主帅,正好薛池的几名亲信上位,他想安排一个人去守卫营做校尉,还是很容易的。   石永有了差事,酒肆这等事,肯定要由家里其他的下人去做。   他前日告诉了红鸾。   红鸾正在帮着薛湄置办修竹的嫁妆,忙忙碌碌,只是随便听了一耳朵,就说:“记得把作坊里的账本送过来。你去就是了,有你没你,还不是一样,胡氏兄弟比你机灵多了。”   石永当时没说什么。   只是他听说,太子居然对红鸾有点兴趣,还暗示想要纳她为美人,石永觉得很不可思议。   同时,他也暗暗不舒爽。   他想着借着送账本,跟红鸾说几句话,哪怕道个歉也行。   没想到红鸾这幅态度,把之前讲过的都忘记了,石永顿时没了闲心。   “……我想起来了。”红鸾从他手里接过账本,又问他,“都记清楚了吧?”   “记清楚了。”   “那行,你去忙。”红鸾拿着账本就要往回走。   石永:“唉?”   红鸾停下脚步:“你还有事吗?”   她直愣愣盯着他,目光专注而直白,让石永一时卡住。   “……没有。”   红鸾:“没有你唉什么?真是个憨子。”   石永:“……”   “行了大除夕夜里的,怪冷的。”红鸾说,“该干嘛干嘛去,别总在我跟前晃。我同意你来晃悠了吗?真是的。”   石永:“……”   谁在你跟前晃悠了?   他气得半死,转身快步走了出去,生怕慢一步就被玷辱了。   看着他走了,红鸾舒了口气,那种被人窥视感终于不见了,她心情好了很多。   只是,彩鸢占据了她的位置,正在赢大小姐的钱,不肯把位置还给她了。   红鸾只得在旁边围观。   她和彩鸢坐一起,两个人有商有量,一晚上就她们俩赢得最多。   外面时不时闪亮一下,烟火不息。   过了子夜,薛湄等人停了麻将,也出来看烟花。   庄王府今年的烟花,放了足足六十个,让薛湄和众人大饱眼福。好些烟花比较难买,是薛湄托关系才找到的。   她心情舒泰。   “大小姐,烟花看完了,麻将还打吗?”修竹问。   薛湄说不打了。   她去了趟正院,吩咐丫鬟们准备好热水和宵夜,免得她们偷懒,大哥回来冷床冷被的。   然后,她还跟戴妈妈四下里看了看,各处值夜的人都在岗。   “大小姐,老奴有句话,忍了很久了。”戴妈妈对薛湄说。   薛湄问她什么话。   “修竹寻的那一位,太穷了点。”戴妈妈说,“若将来得势,我怕他撑不住。”   担心陆相稚有钱变坏。   做长辈的,似乎对女婿都有这等担忧。   一边盼望女婿有出息,能让自己闺女过好日子;同时又担心真出息了,反而变了心肠。   薛湄噗嗤笑了。   戴妈妈问她笑什么:“老奴说得不对?”   “您说的都对。”薛湄道,“我知道,您盼着修竹一生一世恩爱去的。可人世间的事,谁能预料?   修竹喜那男孩英俊斯,那男孩喜修竹美丽静,两人彼此相悦。强拆了他们,那修竹就幸福了吗?   你说人会变,的确如此,谁能保证自己不变?若真有那一日,带回自己的陪嫁,甚至孩子,跟他和离便是了。修竹有我,还能受人欺负吗?”   戴妈妈:“……”   老人家心里,总是患得患失。   直到和薛湄聊了聊,戴妈妈才意识到一件事:其实,担忧也没用,这男人是修竹自己挑的。   她自己喜欢。   千金难买心头好。修竹中意,就胜过任何的好处。   你不让她嫁这个,再给她找个十全十美的男子,在她眼里,也丑陋肮脏,无法忍受。   “大小姐,你的眼界,老奴不及,哪怕老奴痴长这些年岁。”戴妈妈很感叹。 第720章 望子成龙   薛池子夜方归。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靖王萧靖承。   “……今晚不回去了,就住在这里。明日谁问起,我就说王府太空旷,我住不下去。”萧靖承道。   薛湄:“……”   薛池有点累了,依靠着引枕打盹。   萧靖承精神抖擞。   他和薛湄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不知怎么说起了奚宝辰的长子修朝。   “……已经启蒙了。”萧靖承道。   薛湄诧异:“这么小就启蒙,不怕孩子产生逆反心理,将来变得不爱学习吗?”   “这是明铮的意思。”   梁国的皇帝叫萧明铮,萧靖承背后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不叫一声侄儿,已然是客气了。   “皇帝性格也太急了些。”薛湄道,“他自己资质平凡,表妹也不是天才。他们夫妻俩,一个靠投胎走上人生巅峰;一个运气爆棚,母仪天下。   两口子,谁也不是绝顶聪明的人,怎么就能要求不到五岁的孩子开始启蒙?”   薛湄的认知里,小孩子不满六岁,就让他学习,效果不会特别理想。   尤其是,太子修朝从遗传学的角度上说,应该是个普通人。提早让他念书,最终的结果就是让他讨厌上课。   “做父母的,望子成龙吧。”萧靖承道。   薛湄无奈摇摇头。   不过这种事,皇帝做了决定,其他人改不了。   毕竟,太子不仅仅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臣。   说起表妹,萧靖承说皇后这一胎,估计是明年五月份生。   “……现在满宫里就盼望能生个公主。”萧靖承道,“明铮就想要个女儿。”   因为他没有,不是因为他格外疼女儿。   “……我表妹运气特别好,身体又结实,在子嗣上心想事成。如果她也想生个女儿,那她这胎估计就是女儿了。”薛湄说。   萧靖承:“皇后在母后跟前说,倒是希望这胎是个皇子。皇帝再多的儿子都使得。”   薛湄:“……”   懒得给你生闺女的意思,溢于言表。   和萧靖承聊了聊表妹,薛湄其实挺意外的。   因为表妹做皇后,比薛湄预想中更成功。   她端庄大方、大气婉约,不仅仅皇帝与她恩爱,朝臣们也很尊重她。   皇帝在戚思然宫里时间多了,负责起居注的太监就要进言;但皇帝在皇后宫里住了一个月,太监一句多余话也不说。   表妹不仅仅在朝臣心里有份量,后宫那些太监、女官,也没不服她的。   除了自身正派,也是因为表妹有钱。   薛湄给了她的钱,以及薛湄让小郡王把她的封红让给奚宝辰,让奚宝辰很富足。   自己不傻,又有钱,加上潜邸时候跟皇帝的恩情、太子生母,奚宝辰抓了一把好牌;而她小心翼翼,认认真真出牌,薛湄觉得她能稳操胜券。   薛湄说着说着,就坐到了萧靖承腿上,歪在他怀里。   萧靖承轻轻吻她一下。   薛池半路醒过来,发现自己妹妹在萧靖承怀里睡着了;而萧靖承的胳膊,用力箍住她,两个人既温馨,又随意。   “……不早了,要进宫去拜年。”薛池咳嗽一声。   萧靖承先醒了。   薛湄还在睡。   他轻轻将她放在美人榻上的时候,薛湄迷迷糊糊醒了。   她不知自己在哪里,勾住了萧靖承的脖子,在他唇上吻了下:“新年了,新年快乐。”   萧靖承:“……”   薛池:“……”   他们俩进宫去参加新旦朝会,薛湄则睡到了中午才起来。   起床之后,她带着锦屏,去了趟陆相稚家。她这次简装出行,是想去给陆相稚的母亲拜个年,顺便见见他们母子。   总不能成亲之前,“亲家”不见见面吧?   修竹的父母都在梁国,现在薛湄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陆相稚和他母亲也听说过无数次成阳侯的事迹,对薛湄很是崇拜。   只是没想到,薛湄会到他们家来。   母子俩手忙脚乱,一番招待。   中午的时候,陆母要亲自烧火做饭,薛湄让锦屏去帮忙。   陆相稚也想去帮忙,却又不能缺了人陪薛湄,故而他坐立不安。   薛湄见状,和他聊了聊关于婚后生活。她表示,修竹的陪嫁里,还有两名粗使仆妇,会照顾他们的生活。   “……修竹还是要管理铺子。她成了亲就是妇人,平时多走动,没什么坏处。”薛湄说。   陆相稚道是。   薛湄又问他:“你呢?对于未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陆相稚被她问懵了。   没有科举制的年代,如果没资格被推举做官,就只能随便找个什么活计做。   “前途”是后世才有的词。   古人的选择性很少,跟他们谈论其前途,往往有点残酷。   “……若族学里不辞退我,我便一直在族学教书。”他试探着说,生怕这样讲不够稳重,“我还帮书局选书……”   “挺好的。”薛湄鼓励道。   成阳侯虽然不至于让陆相稚感觉亲切,但她言谈举止,也没有让陆相稚感觉自己被轻瞧。   陆相稚心里是很感激的。   锦屏和陆母一起,置办好了午膳。薛湄就说:“修竹也会做好吃的,因为戴妈妈会做特别美味的宵夜,她们几个都学了。”   陆母立马道:“哪里用得着她做饭?我身子骨还好,能照料好修竹姑娘,您就放心吧。”   “成了家,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是相互照料。”薛湄说,“您照顾她,她也照顾您,彼此的嘛。”   薛湄又跟陆母说,将来修竹还是要管铺子。   陆母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还说:“她有这个能耐,是她的本事。”   薛湄对陆相稚母子比较满意。   这对母子有点自卑,却又不是真的出身贫寒,身上没有那种怯懦到骨子里的卑微劲。到底是陆氏旁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比普通小市民是多些见识的。   薛湄觉得还不错。   当然,她觉得没用,修竹自己觉得好就行。   转眼,时间到了正月初八,也就是修竹出嫁前一天的日子。   依照习俗,这天需要铺床,就是把新娘子的嫁妆全部抬过来,将新房装点好。   街坊们都过来看热闹,包括李太太。   这天李艾艾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听闻今日就送嫁妆,也和母亲一起赶热闹。 第721章 丰厚陪嫁   古代“铺床”的规矩,每个朝代都不一样,但是规矩延续了很久,直到太空时代的某些星球上,结婚之前也有“铺床”的习俗。   至于陪嫁,提前一天或者提前几天,先送到新郎家里的规矩,倒好像是一致的。   铺床和送陪嫁,都是上午,一般要在午时之前弄完。   送陪嫁当天,新郎家里也是很热闹,族人、街坊们都要过来看,以及帮帮忙。   陆相稚娶成阳侯的丫鬟,有人说他贪慕富贵,居然娶贱民,此乃不知廉耻;有人说成阳侯的丫鬟早已抬籍,男人抬籍就是良民,那凭什么还非要说人家女子是贱民?   成阳侯的丫鬟,做了外面管事的,有钱有势,明明可以嫁得更好。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因为有争议,此事就有热度,这天一大清早,不少人专门抽空来了,要看看修竹的陪嫁,作为谈资。   屋子里坐不下,回头嫁妆要进来,故而院子里和大门外设了喜棚。   陆三夫人心善,特意派了两名管事妈妈、四名丫鬟,过来帮衬着,生怕陆相稚母子手忙脚乱。   李艾艾回娘家带了孩子,还带了一名乳娘。但凑热闹的时候,并没有把孩子抱出来,只是她和她母亲二人。   李太太嗓音最大,时不时讲述大户人家的规矩等,好像她什么都懂。   这附近人家的,还真没几个嫁得比李艾艾好,故而插不上话。   李艾艾也看到了人群里的陆相稚,心中一痛。   哪个少女,不喜欢像陆相稚这样的男孩儿?他几乎能满足少女们的全部幻想。   原本以为,自己跟他是一对苦命鸳鸯的时候,李艾艾还嫌弃过他穷,觉得委屈了自己,幻想撺掇他去陆家讨要些好处。   没想到,他居然不要她。   他找了个丫鬟!   丫鬟啊,一个贱民,若没有主子恩典,世世代代都是贱民,生出了的儿女也只能做奴仆。   而且,良民娶贱民,是要被官府下大牢的。   那个丫鬟命太好了,她主子居然肯给她抬籍。   抬籍说起来容易,实则花钱又费工夫。往往是为主人家做过天大恩典的下人,才有机会被主人家抬籍。   那丫鬟凭什么呢!   不管她贱民怎么得势,总归是不如良民的。   李艾艾没必要和丫鬟相比,她现如今是程夫人,又给丈夫生了个儿子。丈夫和婆婆很疼惜她,她过着人上人的好日子。   想到这里,她既自卑又自傲的心,一时让她抬起头。   远处的胡同口,想起了鞭炮声。   “来了来了,送陪嫁的来了。”   “大家让让,一会儿挤不下。”   “还挤不下?能有多少陪嫁啊就挤不下?”李太太很不高兴,因为她刚刚被人推搡了下。   “听说不少。”   “能有六床被褥,就算不少了。”李太太尖刻地说,“谁家不是这么嫁丫鬟的?”   旁人不说话。   李艾艾轻轻抚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又去看陆相稚。   陆相稚已经不见了,他去外面迎接了。   “第一抬进来了。”   “我的天!”   “第一抬是什么啊?外面在喧哗些什么?”   “都让开,千万别碰了。”有人的嗓音特别尖锐,是陆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新娘子的第一抬嫁妆,是太子妃娘娘赏赐的玉如意。”   整个场面一静。   李太太错愕,李艾艾也震惊,母女俩猛然站了起来。   “听错了吧?”里面有人从震惊里回神,“是不是听错了?”   “是太子妃娘娘赏赐的……玉如意?不是说,娶的是丫鬟吗?”   “到底娶了什么人?”   然后,两名小厮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进来大红的箱笼,里面摆放着一柄玉如意,喜娘在旁唱喏:“太子妃娘娘赏赐玉如意一把。”   喜娘是一边走,一边说的,故而没有听错。   “这怎么可能?”李太太脸色刷的变了,李艾艾也是非常意外。   其他人更意外。   然后是第二抬:庄王赏赐的玉珊瑚摆件一座。   第三抬:成阳侯赏赐的白瓷梅瓶。   街坊们静默之下,开始沸腾了。   李太太似乎还想要赶热闹,说几句难听话,李艾艾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出了人群:“娘,别再去丢脸了。桐哥他是寻到好人家的女子了。”   李太太不甘心。   与此同时,丫鬟急匆匆往陆家三夫人跟前跑。   听说三夫人在老夫人那边,她又转身快步跑过去。   正好是早膳之后,陆家女眷们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老夫人这边满屋子人。   丫鬟一路跑进来,气喘吁吁:“三夫人,三夫人……”   “怎么了?”三夫人倒是被吓一跳,“不是让你去桐儿那边看着吗,怎么回来了?”   “三夫人……”   丫鬟半晌没喘过来气,说不出话。   其他女眷们都笑了。   “今天铺床吧?是不是送的陪嫁被褥太少了,没铺满?”   “还是喜娘说错了词?”   “不至于,成阳侯的婢女呢,怎么说也不会寒酸的吧?”   三夫人看了眼几位说话的,只是笑了笑。   丫鬟终于缓过来这口气,急忙道:“不是、不是的,是陪嫁。”   “陪嫁怎么了?”   “第一抬陪嫁,是太子妃娘娘赏赐的玉如意。”丫鬟道。   陆氏众人:“……”   一时间,屋子里静了静。   三夫人震惊万分:“胡说什么!”   “是真的,夫人。前面三抬陪嫁,是太子妃娘娘、庄王和成阳侯送的。对了,一共三十二抬陪嫁,光铺子就陪了六间。”丫鬟又道。   陆氏众人:“……”   陆家嫡出的小姐们都有点眼红了。   京城寸土寸金,等她们出嫁的时候,有没有六间铺子的陪嫁都难说。至于太子妃赏赐的第一抬陪嫁,她们肯定不可能有。   陆家老夫人:“桐儿到底是咱们陆家的孩子,今日铺床,也是大日子,咱们都去看看吧。”   陆氏众人:“……”   因为太子妃赏赐的陪嫁到了,陆家老夫人出面,也不算自降身份。   到时候传到太子妃耳朵里,也知道陆家谦和,把太子妃放在眼里。   “我也想去看看。”大夫人搀扶了老夫人的手。   其他人纷纷跟上。   三夫人原本没打算去,毕竟依她的身份地位,去了的确不太好。现在嘛,估计首席都没她座位了。   明日大喜的日子,恐怕庄王都会来,到时候更热闹。   李太太死活不肯走,非要把修竹的陪嫁看完。看到最后,她都快要绝望了。   修竹的三十二抬陪嫁,把院子堵得满满当当。每个陪嫁的箱子,特别是衣裳那几箱,塞得特别满,手都插不进去。   “……有点臭钱。”李太太震惊,又酸溜溜。   李艾艾这个时候,心里已经非常不是滋味了,吃醋得厉害。   没人理会她们,因为修竹的陪嫁,并不是像李太太说的那样,大家都觉得李太太没见过世面,就不再捧着她。   “我听说,他们陆家嫡枝,嫁姑娘也才三十二抬陪嫁呢。”   众人议论着,突然门外又是骚动。   而后,一群衣着华贵、珠围翠绕的女人们来了,个个笑容满面。   “老夫人,是陆家老夫人。”   “天哪,他们家嫡枝老夫人带着诸位夫人和小姐来了。”   李太太:“……”   李艾艾:“……”   她们母女俩,这个时候灰溜溜走了;街坊们原本还想要酸,但因为陪嫁把陆相稚拔得太高,而陆家诸位夫人锦上添花,街坊们一时都酸不起来了。   这还怎么比?   比不了。   别说他们这些穷街坊比不了修竹,恐怕陆家嫡枝那些千金小姐们,也比不了。   谁叫人家身后的主子厉害呢。 第722章 理所当然   修竹的婚礼,办得很热闹。   “娘家人”不好过去,故而薛湄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听庄王府去帮忙的下人回来说起,说喜棚一直搭了半条街。   “陆家本家去了很多人,男男女女都去吃喜酒了。初八夜里,三夫人临时叫人搭了喜棚、准备了肉菜、又给厨房拨了五个厨娘。”   陆家本家是很有名望的大族。   他们去陆相稚的婚礼,是给陆相稚面子;而吃喜酒是要随礼的,他们的随礼也非常丰厚。   故而,这场喜宴,陆相稚和修竹会赚不少。   三朝回门,修竹带着陆相稚回到了薛湄这里。   薛湄让戴妈妈出面,就像迎接自家姑奶奶那样,也在庄王府设宴,请了亲戚朋友们来热闹。   而后,修竹和新姑爷要在娘家住半个月,这也是本地风俗。   修竹私下里跟薛湄说了说她大婚的事。   事无巨细,她都告诉了薛湄。   “……陆家老夫人随了一千两的礼金,我回头送上香水、皮草等礼物去,大小姐您得破费了。”修竹不太好意思。   “戴景阁已经是你的了,你破费自己的。”薛湄笑道。   修竹:“……”   虽然这么说,但戴景阁所有的货源,都是大小姐发明的。   修竹从来没想过真正占为己有,她还是会跟从前一样,把盈利的九成拿出来给大小姐。   大小姐身边,还有好几位妹妹没嫁人,大家都要花钱。   “……三夫人说,我们现在租赁的这房子,原本是她娘家弟弟到京里做生意,临时歇脚的。   而后,生意没做好,她兄弟回家去了,这宅子转到了她名下。平时她也懒得打理,租出去也不值多少钱,她是打算卖的。”修竹道,“我想给陆家送回礼的时候,准备去问问价格。”   修竹他们住的宅子,在陆家旁枝们聚居的胡同。   那边,几乎都是族人,彼此照应;有些外姓的,也是像三夫人的弟弟那样,本身就是陆氏本家的亲戚,才有资格买到那边的房舍。   要是能卖,三夫人早开口了。   她现在这么说,是想卖个人情。   薛湄讨到了太子妃娘娘给的玉如意,的确是震惊到了陆家,以及街坊们。   “你想在那里住?”薛湄问她。   修竹:“那里离庄王府有点远,但距离戴景阁很近。况且,一家人住在一起,天经地义,桐哥和娘也是这个意思。”   薛湄:“桐哥?”   他不是比你小两岁多吗?   修竹:“……”   这些生活的琐事,薛湄觉得修竹能搞定。修竹虽然告诉了她,她却没有提出任何一句建议,只说由修竹自己做主。   而后,这件事慢慢扩散了。   不止是陆家知道,京里其他门第也听说了,甚至市井坊间也有耳闻。   “你们不知道,太子妃这些年旧病缠身,快要不行了。她在成阳侯那里住院了一个月,恢复了健康。成阳侯救了她一命,向她讨要一柄如意,她怎么也得给。”   “住院是何意?”   “这个是成阳郡主在梁国时候就有的。她不到你家里看病,要你转到她准备的院子里。期间,不许家人探望,病好了才能接回来。”   众人没见过这样的规矩,有些诧异,倒是更议论开了。   不过,舆论居然觉得能理解。   “……她那么好的医术,避着人,不肯叫人学了去,这很正常。”   “我从前病着的时候,家里人时不时到床前哭一会,我还得安抚他们,着实疲倦。若能有地方住着,静静养病,我倒是能快些好起来。”   “太子妃以前是什么病?”   大皇子回京几年了,从来不见柳氏露面。   那时候太子就说过,他的王妃生病了,在她娘家的老宅养病,孩子们也在外祖家。   到底什么病,大家都不知。   只是听闻,太子妃之所以进京,是因为成阳侯说自己能治。   太子妃回京之后,也是直接住到了庄王府。等她再次露面的时候,已经是个正常人了,只是略显得单薄清瘦。   原来是病了好几年。   说起太子妃,又说起庄王府跟成阳侯的时候,话题就多了起来。   正好又是正月,大家都需要走亲访友,话题不断。   修竹回“娘家”住,四下里走动。过年了,那些老主顾,她也要维护,上门拜年,给人家送新春的新鲜胭脂小样。   大家都知她成亲的事。   大户门第只当她是个体面管事,没想过和她走动,所以她成亲也没人送礼金。   只是后来听说,她的第一抬陪嫁是太子妃赏赐的,陆家也送了重礼,大家有点后悔了。   事后补礼金不恰当,但恭贺她新婚,送些首饰是适合的。   修竹第一家去的是裴宰相府上,裴家的四夫人乃是戴景阁大主顾。   裴四夫人亲自见到了她,夸她最近气色好,又对管事妈妈说:“我过年新打的那对镶嵌红宝石的金镯子,拿出来赏修竹。”   修竹道谢,直接褪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把裴四夫人送的换上了。   她往其他人家走动,总有人夸她这镯子好看,问是不是戴景阁也要卖首饰,她就说是裴四夫人送的。   裴四夫人送的金镯子,加上太子妃娘娘赏赐的玉如意,让修竹行走更方便。大家多多少少会高看她一眼。   她收了不少的首饰,也送了好些东西出去。   薛湄对此,喜闻乐见:“你只管收下,我让戴妈妈记账,将来她们谁身边的丫鬟有喜事,我也会派人去送礼。”   修竹道是。   住了几天,修竹和陆家三夫人谈拢了买房子的事,和陆相稚回陆家那边去了。   而后,薛湄要每隔十天才能见到一次她。   她每十天来请安一次,以及跟薛湄说说生意上的事,顺便看着宝隆钱庄那边。   时如逝水,一年又过去了。   正月十五的时候,薛湄和萧靖承一人买了一张鬼奴面具,两个人手牵着手去逛夜市了,玩了个通宵。   而后,萧靖承要去见见阿梦,有点事要处理,他暂时离开了京城。   他一走,薛湄空闲下来,往自己空间去盘点。   “……咦?”薛湄突然发现,她的某样东西见底了。   这让她心里莫名咯噔了下。   也许,她该做点什么才好。 第723章 撺掇弥尘换一条路走   薛湄的空间里,原本有种零食,是她比较喜欢的巧克力糖。   这种糖制造并不复杂,但主要成分就是巧克力粉。   华夏没有可可豆,可可豆在墨西哥,需要跨过大洋。   “我记得有很多……”她有些失望。   薛湄并不是特别嗜爱巧克力,非要它不可。只是这东西她原本有,现在她没有了,而且永远失去了。   她明知道它在哪里,却得不到。   薛湄这个时候就有种挠心挠肺的不舒爽。   在空间里独坐了很久,薛湄想起了玄奘,也想起了郑和。   《西游记》是小说,但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却是真实存在的。   他从长安出发,游历了整个西域,最终到达印度,记载了西域28个国家的风貌人情。   而郑和下西洋,带回来不少奇珍异宝。   薛湄一时想到了弥尘法师。   “我能不能建一艘大船,然后撺掇弥尘去趟美洲呢?”薛湄心里嘀咕着。   这个时候,美洲大陆在哪里呢?   地壳运动完成了的话,美洲大陆上住的,也全部都是野人。   而那边有各种香料、食物,比如说土豆、玉米、可可豆,都是美洲的。   顺道去趟马来半岛,还可以把红薯找出来。   土豆、玉米、红薯,都是可以代替小麦、水稻的主粮。这不是为了增加主粮的多样性,而是麦、米的原始产量都不高。   后世的水稻、小麦之所以高产量,是改良过的。   但土豆、红薯就不同了,这两种农作物本就是高产出。而且,它们对土地的要求很低,再贫瘠的土地上也可以种出来。   “青阳县就是个特别贫瘠的地方,听闻红土特别多。种不了小麦、水稻,我可以种红薯啊。”薛湄忍不住想。   想到这里,薛湄赶紧在个人终端查了查最开始轮船的制造。   大型邮轮在地球时代的十九世纪末就有了,它的驱动力可以是最简易的发动机,以烧煤为原始驱动力。   想要跨越大洋去美洲,肯定需要这种邮轮;而去趟马来半岛,就未必了。   马来半岛上的红薯,薛湄很想得到。   薛湄出了空间,当即带上丫鬟锦屏,去了趟翠微寺。   弥尘在他自己的禅房里接待了薛湄。   茗香袅袅,弥尘自己喝了一口,轻轻舒了口气。   这段日子过年,而后就是上元节,翠微寺要点千盏花灯,是他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他马不停蹄,好些日子不曾停下来念经、参禅。   今日不是成阳侯拜访,恐怕他还是回不了自己的禅房。   “贫僧与侯爷,总是很有缘分。”弥尘道。   想要休息,薛湄就来了。   薛湄笑了起来。   她把过年时候,和戴妈妈说过的话,也跟弥尘说了一遍。   弥尘听了,觉得她这个因果很不错。建弘帝正是因为不拘一格用了弥尘,效果很好,才会进一步打破世俗,封薛湄为成阳侯。   两件事看似毫无关系,却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侯爷找贫僧,单单说此事吗?”弥尘问。   “不是,我最近找到了一书。书是刻在竹简上的,我抄录下来,想要送给法师。”薛湄道。   “送给贫僧?”弥尘不解,“是佛经?”   “不是佛经,是一本趣闻书。”薛湄笑道。   弥尘:“……”   薛湄把自己抄录的,递给了他。   她的字非常不好看,看得出努力写工整了,仍是马马虎虎。   只见这书的书封上写:《西游记》。   弥尘:“……”   果然是一本游记。   他太忙了,每天正经的功课都做不完,哪有时间看游记?   “汉时有个和尚叫玄奘,他为了求得真经,从长安出发,横跨西域二十八国,最终到达天竺。   至于真经怎么不见了,我并非佛门之中,不太清楚。”薛湄道,“给法师看看,也许对你有点帮助。至少,开阔眼界是好的。”   薛湄的这个《西游记》,并不是小说《西游记》,而是玄奘的《大唐西域记》。   此前还没有“唐”这个朝代,薛湄如果这么写了,得编造更多的话去对付弥尘。   索性,她直接用了《西游记》,假撰是汉代的高僧。   弥尘:“……”   他可以清晰感受到,成阳郡主在给他设套。   但是,他又猜不透她的用意。   一本游记,虽然难得,却又不是什么有用的书,给他看是什么意思?   薛湄没有纠缠,放下书就走了。   她决定了,如果《大唐西域记》没办法勾动弥尘,她就要把《四十二章经》给弄出来,给他来点狠的。   总之,她需要一个人帮她跑海外,给她带回来新鲜的东西。   还有就是,如果弥尘不走,依照成兰卿的本事,薛湄迟早要跟弥尘有大战。她没想过收服弥尘,这很难,但她可以把他支走。   沉迷于出海的弥尘,应该对成兰卿的宏图伟业,就不再感兴趣了吧?   马来半岛上除了有红薯,还有数不尽的香料,当地人任由它们烂在土里。若是弄出来,一船就是暴利。   薛湄早已打这个主意了,只是她忙忙碌碌的,没空做这件事。   出海太辛苦了,她又不愿意自己身边的人去做。况且,她认识的人都有自己的差事。   唯独弥尘不同。   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薛湄既不会心疼他吃苦,又想着赶紧把他弄走,免得他帮成兰卿对付自己。   所以,能让弥尘上套,薛湄会花尽力气。   “……他如果看了那书还没反应,我就告诉他,海洋对岸有《四十二章经》。”薛湄道,“他只要是个真和尚,对佛法还有点追求,他就不可能拒绝这个诱惑。”   锦屏听着,觉得自家大小姐这个瞬间,一点也不猥琐。   在锦屏来说,她有两个疑惑:第一,大小姐忽悠人家出家人,不怕遭天谴吗?第二,海洋对岸真的有真经?   “自然没有。”薛湄说,“他可以回来找我对峙。到时候,我再拿出来给他。总之,我虽然戏弄他,却不会亏待他。”   锦屏:“……”   下山的时候,锦屏悄悄拉着薛湄快走。慢一步,锦屏怀疑佛祖他老人家会降下天雷劈死大小姐。   大小姐想起一出就是一出,毫无禁忌,对佛门圣地也无敬畏之心。   弥尘对着那本书,实在没兴趣翻阅,就放在了旁边。   他想要静心念经。 第724章 不藏私   薛湄的生活,过得平静却又忙碌。   她之前三年打下的基础,让她在赚钱这条路上很顺。   不过,目前她也有新的困境。   比如说,弥尘这样厉害的法师,可能是自己潜在对手,若不能未雨绸缪,就等于放了一块定时炸弹在枕边。   她想过很多,如何对付弥尘,直到她空间里的巧克力糖吃完了,她才有了些思路。   玄奘的《大唐西域记》送了出去,薛湄现在要做的,就是造船。   她不需要自己出面。   “妈妈,还是得麻烦您去趟袁家,我要十艘大船,这是图纸。”薛湄道。   戴妈妈接了过来。   她看不懂,但自觉这东西很重要,故而小心翼翼问:“直接给袁家吗?”   “我以前就说过了,社会进步,我们才能跟着享受到更多的好处。袁家与我们是利益相关的,我巴不得他们家造船业更发达。”薛湄道。   现在的造船技术,想要造出去马来半岛的船都很难,只能造出内陆河里行使的船。   大海上的风浪,现在的船半个月都承受不住。   薛湄画的图纸,有好些地方就需要改良,需要经验丰富的师傅一起琢磨,她也特别标注好了。   一旦海船能造好,接下来薛湄就会造出能跨越大洋的蒸汽船。   蒸汽设备道理很简单、很原始,这个薛湄现在就能做。   “那好。”戴妈妈道,“正好去看看老夫人。”   她叫人准备了不少礼品。   薛湄派人叫了修竹,让修竹拿些香水回来。   在楚国,贵妇们中间流传度最高的,就是香水。   它味道比熏香好闻,而且它至今也没被其他人参透制造办法,只有戴景阁的作坊能做。作坊为了质量,产量自然就不高。   修竹那边,每个月只有几瓶现货,其他的都是预定到了好几个月后。   当然,私下里修竹肯定有预备的,防止有人不时之需。   就像大小姐突然想要做人情。   修竹送了四样过来,还说:“新做出来的胭脂,轻薄易上色,也是很难得,我也拿了两盒过来。”   这些东西,拿到袁家去,女眷们肯定很喜欢。   戴妈妈说修竹:“你是越发干练了。可惜,她们几个都不如你,还没历练出来。”   薛湄:“各有各的好,不需要都像修竹这么能干。”   戴妈妈:“……”   孩子不成器,背后肯定有个纵容、娇宠她的家长。   薛湄就是。   修竹抿唇笑。   戴妈妈去了袁家,送她的是两名护院,还有一位专门照顾戴妈妈的小丫鬟。   而后,护院回来了。   “……侯爷,袁家那边的老师傅说了,好些地方不太懂。若是您得空,他想过来拜访您,当面请教。”护院道。   薛湄点点头:“你去通知吧,让袁家派人过来,我这边有空。”   事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   袁家果然派了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过来。   薛湄跟他们沟通了五天,在图纸上做出了各种方案,老师傅们很惊喜,回到袁家,就跟家主夸薛湄:“成阳侯真不藏私。”   袁家大老爷也挺高兴的,觉得这位虽然封侯了,依旧是当初上门的那位薛大小姐,对袁家那是诚心诚意的好。   “你们就照侯爷说的,把船造出来。多少铁都放心用,不必节省;至于桐油,有多少用多少,船一定要结实。”袁家大老爷说。   薛湄已经派戴妈妈告诉了袁家,海外不远处的岛屿,有大量的香料。   香料是煮肉必备的,价格很贵,海岛那里却不要钱。   拉一船回来,能运几万斤,那就是数万现银,简直是去抢钱。   袁家派出十条船,两个月回来,和成阳侯平分的话,一年的时间,就有将近百万两的进账。   做什么生意能如此赚钱?   他们需要薛湄说的“海上指南针”,以及她信中描述的“海上航线图”,没有这些,袁家也找不到香料的岛屿。   因为这两样,袁家必须分一半的利润给她,对此袁家没有异议。   赚钱一事上。袁家之所以大方让利给薛湄,是因为薛湄让他们赚得更多。   在造船这方面,薛湄又是尽心尽力,看得出她和袁家一样有发财的心,彼此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袁家的人回去之后,薛湄去了趟自己的香精作坊,找到了胡氏兄弟。   胡氏兄弟雇佣了十个人,只是最后一道工序,由他们兄弟俩把握。这对兄弟见惯了市面上各种手段,防范细作的本事一流。   薛湄问他们俩:“可要跟我学医术?我乃是闻名天下的神医,你们都知道的……”   胡氏兄弟一点兴奋也没有,而是变了脸,有点凄惶问薛湄:“侯爷,是我们管理作坊不好吗?”   薛湄:“……”   她解释说,自己当初找他们俩,就是想找两个徒弟和助手;而之所以让他们管作坊,也是因为要拉拢他们的心。   “……通过作坊,你们知晓我的本事,我也考察你们的心性,彼此熟悉。”薛湄如实道。   胡氏兄弟对视了眼。   最终,胡二小心翼翼问薛湄:“侯爷,若是我们不想跟你学医术,你会赶走我们吗?”   薛湄:“……”   她估计失误了。   胡氏兄弟之所以在药市上混,是因为他们天生的地方就在那边,而他们只懂这个,并非他们喜欢。   制作香精、经营作坊之后,这对兄弟发现彼此爱好一致:他们很喜欢看着香精最后变成浓缩精华的样子,他们也喜欢经营作坊,赚钱。   “……你如果愿意传授医术,可以去找老丈……”胡二突然又对薛湄说。   胡三重重踩了他一脚。   胡二吃痛,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胡三替他哥哥描补了一番,然而这个时候,薛湄已经走出了作坊。   她有些泄气。   想要找个生意上的帮手,很容易;想要找个医术上的助手,千难万难。   她此刻很想念卢与卢殊。   特别是卢。   薛湄觉得,自己应该想个办法,把彩鸢送回梁国。   因为她跟卢之间,有些心知肚明的情谊,这个还是红鸾告诉薛湄的。   她带着锦屏从作坊离开,回到庄王府的时候,丫鬟说有客到了。   “什么客?”薛湄问。   丫鬟:“只说找您的。”   难道是弥尘?   弥尘应该没这么快,而且丫鬟们都知道那是弥尘法师。   薛湄去了外院堂屋。   瞧见来人,她大吃一惊。 第725章 成家兄弟来了   客人是梁人,年纪都不大,生得俊朗挺拔。   “郡主,您不认得我们了?”   “老四你糊涂了,现在要叫侯爷。侯爷不是不认得我们,只是不知道我们怎么在这。”   薛湄:“……”   “王爷让我们来的。我们是梁国使团,身上带了国书,郡主不要害怕。”   薛湄:“……”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在楚国看到成氏兄弟。   成兰韬、成兰啸这对兄弟,在白崖镇的时候跟薛湄混得很熟。   老四成兰啸性格沉稳些,明明他年纪小,却有点像哥哥。他始终改不了口,一口一个“郡主”。   老三成兰韬则比较活泼,性格也洒脱,为人单纯。   他们是成家的人,而成氏是武将。   中原几国之间,臣来往尚可,武将是很忌讳的,故而薛湄再也没想到,他们兄弟俩会在楚国。   “好些日子不见了,我们一路到楚国,听闻了侯爷好多事。”老三成兰韬道。   薛湄这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王爷让你们拿了什么使命来的?”   “是楚国叛国的一位将领,他当初逃到了齐国,又被楚国在齐国的密探追杀,逃到了白崖镇。   我们抓住了他,朝廷跟楚国通了国书,楚国送了重礼,求陛下派人将这叛徒押回。我们兄弟便是做这件事的。”成老四一板一眼的说。   成老三:“咱们明明是到楚国来玩的,却被你说得这么正经,一点也没趣。”   薛湄:“王爷有没有告诉你们,你们的姐姐成兰卿,现在是楚国太子的侧妃?”   成兰韬:“……”   成兰啸:“……”   兄弟俩全部变了脸,笑容像是卡在了脸上,两人面面相觑,彼此眼睛里都有震惊。   “什、什么?”   场面一时间很安静。   薛池进来的时候,就瞧见成家两兄弟似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又像是两只被雨淋了的鹌鹑,瑟瑟发抖。   薛池不知他们俩怎么了,看了眼薛湄。   薛湄待要解释,成兰韬开口了:“可是,王爷答应过我父,是要……要让姐姐有个好归宿的。”   她叛国,甚至要置白崖镇数十万将士与平民与死地,要把自己的家国送给匈奴人,她万死不足以赎罪。   她死是最好的下场。   只要她死了,当年她勾结弘吉提的事就没人知道。   那么,当时在白崖镇的将领、成家一门老小,都安全了。   可为什么……   这件事,成三和成四一点也不知道。   成家的大秘密,素来只有父亲和大哥知晓。有些无关紧要的,才会告诉他们俩。   这次送楚国叛将,临行前大哥把王爷在楚国的秘密告诉了他们俩,让他们俩发誓:“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听王爷或者郡主吩咐。   若擅自做主,家法不饶。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能遇到什么事?   跟楚国的纨绔打架吗?   成三和成四的脑子里,想象力有限。他们俩万万没想到,姐姐居然在这里……   她还要做什么,她还想做什么?   若是遇到了她,他们应该怎么办?如何应对?   喊打喊杀是不可能的,那是他们姐姐,他们习惯了听她的吩咐;可是,站在她那一边也不行,她可是叛徒。   她勾结弘吉提,会让成家九族被牵连。她能如此狠心,也许会利用他们兄弟。   王爷到底让他们俩来做什么?   “我姐姐……”成兰啸也不知该说什么。   关心她几句?   那样还对得起父亲、对得起白崖镇吗?对得起王爷,和因她而暴露被诛的密探们吗?   她手里多少人命啊!   “你们见过王爷了吗?”薛湄见他们俩被打击懵了,心里还算满意。   她就知道,萧靖承肯定什么也没说,导致这两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干嘛来了,还在那边瞎欢喜。   要是先遇到成兰卿,可能会先入为主,导致他俩行差踏错。   薛湄得提前给他们俩打个预防针。   “……还没。”成氏兄弟道,“我们由礼部的人接待,安排在外宾住的行宫里。今天出来逛逛,是想看看郡主你。”   他们俩对薛湄的事太好奇了,导致两人从行宫溜出来,特意到了庄王府看看薛湄。   估计,他们俩押解叛徒到楚国的消息,暂时是保密的。每个大将身后,都有些势力。   皇帝得估量,想要杀一名叛将,哪些人会翻起波浪。一切准备妥善了,此事才会公开。   某件大事,当大众知晓它发生的时候,它其实已经进展到了后半截,在可控范围内。   “不要急,你们又不是犯人。你们是贵宾。既然到了这里,先吃顿饭再说。”薛湄道。   薛池:“……”   谁能告诉他,眼前一切究竟都是怎么回事?   成家兄弟再也没了玩闹心思,两个人都垮着脸。   特别是成兰韬。   原本大哥只是派了老四来,是他非要跟着。他到楚国,一来是想凑个热闹,想看看成阳侯现在如何了;二来,他一直很想念彩鸢,不知道她嫁人没有。   没想到,遭此暴击。   他们都不知道姐姐还活着。   大哥知道不知道?他应该知道,这次派成家的人来,也许就是对付姐姐的。   “……别伤心,咱们做好吃的。”薛湄安抚成兰韬,“烤鱼你吃不吃?”   成兰韬被“烤鱼”二字吸引了,点点头:“吃。”   成兰啸、薛池:“……”   这天,庄王府弥漫着烤鱼的香味,传得老远,院子里服侍的丫鬟们都流口水。   薛湄烤了三条,他们主桌两条,丫鬟们一条。   成兰韬却没见到彩鸢,又听说前不久成阳侯有个丫鬟成亲了,他试探着问:“上次是哪位姐姐出嫁了?”   要是郡主问他为何关心,他就说自己想要送礼。   结果,郡主没问,而是直接告诉了他:“修竹。”   “……我看到锦屏了,她还在郡主身边。彩鸢呢?”   当初去白崖镇的,就是锦屏和彩鸢。   成兰韬觉得自己这么问,没啥问题。   不成想,他一问完,他弟弟和庄王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了他。   他欲盖弥彰,是个人都听出来了。   “……您不是郡主的大哥吗,怎么又成了庄王?”成兰韬见气氛不太对劲,他没等薛湄回答,自己又转移了话题。   薛池:“……”   成家人的智商,肯定是被成兰卿一个人夺走了,导致她兄弟看上去都不太聪明的样子。薛湄说什么“万物守恒”,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第726章 心爱的人受伤   成家兄弟到了楚国,薛湄觉得这步棋是萧靖承安排的,专门用来对付成兰卿。   有些厉害,也有点缺德。   一顿烤鱼,大家都吃得很撑,别说成兰韬这个憨憨,就是成兰啸,心情也好转了一点。   美食果然能安抚人心。   说起他们的姐姐,兄弟俩就会沉默,因为真的不知该如何评价。   姐姐做的那些事,若不是真实发生,他们都不会相信。   谁能想到,他们从小那般崇敬的姐姐,居然要置他们于死地。   “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年我都没有想通。”成兰韬说,“姐姐当时勾结弘吉提的时候,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家人的?不说我们这些兄弟,那母亲呢?父亲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也许成兰卿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人的心境是会变的。   有很多时候,欲望支配着你的理想,理想就会变得不可理喻。   成兰卿回首往事的时候,会不会也一身冷汗?   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做那等,至全族于死地的事吧?   当然,成兰卿不是薛湄,她也许什么都清楚,她只是不在乎。   反社会的人格,天生刻在她骨子里。   成兰韬评价了姐姐一句,而成兰啸始终没有说什么。   吃完饭,薛湄让庄王府的人,送他们俩回了行宫。   薛池和薛湄也讨论了成兰卿的行为。   “这个世上,有些人是谁都不在乎的。”薛池说,“他们心里有的只是自己,任何代价都可以付出。”   他也没什么值得珍惜的人,故而他很理解。   “不敢想象。”薛湄说。   “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薛池说,“你心里很温暖,你有正常的感情。”   薛湄笑了起来。   提到她的正常感情,她就想起了萧靖承。   萧靖承这次出门,说有一点突发事件要办,顺便还要去封地见见阿梦。   薛湄也不知他何时回来,心里甚是思念。   天气一日日转暖,江城的春天到来了。   河面开冻,百舸竞流,万物苏醒。柔软柳枝倒映在水面,摇曳款摆;淡淡杨花开满枝头,引来彩蝶蹁跹。   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蕙宁苑的假山上,不知名的野草开出了嫩黄色的小花,十分可爱。   庭院腊梅尚未凋谢,而桃蕊已经打了花苞,一个个在浅褐色的枝头冒了出来。   薛湄带着丫鬟们做春衫。   “去把修竹也叫回来。”薛湄说,“也要给她做几套。哪怕出嫁了,也是咱们的人。”   锦屏道是。   薛湄要做春衫,吩咐一声,就有最时新的绸缎,运到庄王府。五颜六色,琳琅满目,好些都是进贡宫里的同一批。   “天青色和宝蓝色,都挑出来。”薛湄对负责这件事的红鸾说,“这个要给大少爷准备着。”   然后剩下的,薛湄挑了十二套,就都赏给了丫鬟。   庄王府针线房上的所有人都来了,忙忙碌碌,先给薛湄量体裁衣。   “淡紫色这套先做出来。”锦屏对针线房上的人说。   因为大小姐最喜欢紫色。   今年这些布料里面,也是这紫色的最打眼,做工十分精细。料子看上去很结实,摸上去又特别轻,薛湄很满意。   针线房上的管事妈妈道是……   因为做新衣,薛湄,这边变得很热闹,不管是她还是丫鬟们,都很开心。   女人都喜欢新鲜的衣裳首饰。   也因为这件事,这天蕙宁苑所有的人睡得都有些迟。   眼瞧着就是后半夜,修竹说:“熬夜了就要吃点东西,否则胃里空空的难受,睡不着。我去做吧。”   她跑到了厨房。   她做事很麻利,厨房的原材料又都是现成的。   她做出来的面条劲道鲜美,似乎是戴妈妈的手艺。   薛湄就说她厉害。   红鸾打趣她:“你是不是天天在家里给姐夫做?   修竹:“他哪里舍得让我做?一点针头线脑都不让我碰,快要把我养娇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蕙宁苑的院门被敲响,薛湄微讶。   她伸头往外看了眼,就瞧见自家大哥,薛池脚步匆匆往蕙宁苑来了。   他没有多余的话,也不避开丫鬟们,只是对薛湄说:“带上行医箱,跟我来。”   薛湄没有二话,拿上了自己的医药箱。彩鸢不在,故而是丫鬟照影陪薛湄出门,这次锦屏没有跟着。   马车直接停在蕙宁苑门口,薛池让薛湄赶紧上车,丫鬟则上了另一辆。   一路驶出了庄王府,薛池才说:“你不要惊慌,也别担心。”   话说到这里了,薛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怎么了?”薛湄问。   “遭遇埋伏,他和身边的人都受了点伤,包括,贺方……”   薛湄:“……”   萧靖承身边的人都是高手,其中以贺方为首。   贺方都受了伤,可见敌人来势汹汹。   总不至于是幽冥阁的人吧?   若是幽冥阁的人,薛湄应该提早接到消息,而不是等事情成功了才知道。   她不再多说,一路沉默,和大哥到了靖王府的后门。   后门打开,卸下门槛,马车又一路到了靖王府的正院。   薛湄进来的时候,看到萧靖承打着赤膊,一条绷带缠绕着他的上半身,血水把绷带都浸得鲜红。   他脸色煞白,像是吃了大亏。   薛湄见他在战场上都不曾受过这种重伤,心中剧痛。   与此同时,她的手更稳。   “……不急,我来看看。”她说,“伤在哪里?”   “后背。”萧靖承怕是疼得厉害,声音虚弱,“不小心被人划了一下,血有点止不住。”   薛湄从行医箱里拿出剪刀,剪开绷带一看,后背的伤口又长又深,很容易造成失血性休克。好在前面没有伤。   她深吸一口气,让他趴好:“我要处理伤口了……”   处理这种皮外伤,她非常娴熟。然后又拿出试纸,让照影出去收集萧靖承手下的血液样本,回头要抽取一些血液,给萧靖承输血。   她自己要给萧靖承缝合。   打好了麻药,薛湄就开始了。整个过程中,她一言不发。   萧靖承不知是累坏了,还是失血过多,他逐渐睡着了。   他的伤口被缝合完毕,薛湄给他换了药,重新绑了绷带,还打了一针消炎药,他也没有醒。   看他面颊一圈胡茬,薛湄心疼摸了摸他的脸。   而后她出来,对贺方等人说:“所有受伤的都到我跟前来。”   一共有十三人受伤。   每个人的伤口,处理的都很简陋。   他们和从前相比,只有一个进步,那就是包扎。   每个人的伤口都进行简单的包扎了。   薛湄夸奖道:“这样很不错,一来可以防止伤口进一步恶化;二来也能在用药处理之前,减少感染。”   她依照伤情的轻重缓急,给这些人都做了急救处理。   等她忙完了,天际泛出了鱼肚白,已经天亮了。   一夜过去了。   而萧靖承,这个时候并没有醒过来。相反,他开始发烧了。 第727章 薛湄很会照顾人   受了外伤,恢复的时候,身体高热是很正常的反应。   薛湄坐在萧靖承的床边,时不时拿一个湿毛巾,搭在他的后脖处,或者给他的前额擦些酒精散热。   他伤口以外的地方,薛湄也时不时用酒精和温水给他擦拭,达到物理降温的效果。   萧靖承趴着睡很不舒服,一直半睡半醒。清醒的时候,知道薛湄就在身边,劝她快点去休息:“你也忙了一夜了。”   然而,说几句话就体力不支,又陷入了昏迷。   昏睡了之后,他的眼皮会跳的很厉害,很明显是噩梦缠身。   薛湄一直看着他,隔片刻就为她进行降温,等待消炎药起作用。   中午的时候,他的体温降到了三十八度以下,薛湄轻轻地松了口气。   好歹算是暂时熬了过来。   她一夜未睡,加上很担心他,这会儿其实也没什么睡意。年轻就是好,身体结实又精力充沛。   她趴在萧靖承的床边,让自己的脸贴在他掌心。一开始,只是这么休息着,然后她就稀里糊涂进入了梦乡。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薛湄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了摸萧靖承。   萧靖承还在睡,但是睡容已经安静了很多。   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也不再快速转动了,他真正进入了睡眠里。   一摸他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额头有微微凉意。   薛湄舒了口气。   她一动,后背有什么滑落。回眸一瞧,发现是一件淡灰色的外裳。   她一愣。   正好这个时候,照影从门外进来,手里端了一个洗脸盆。   “小姐醒了。”照影端着水盆走过来,“洗洗脸吧。”   薛湄接过她递过来的热毛巾,捂在脸上,毛孔舒张的感觉让她很舒服。   她洗了脸,才问照影:“刚才谁进来了?”   照影回答:“是王爷。”   大哥人还在这里吗?   “王爷现在呢?”   “王爷一直在外院。”照影说,“家里的护院都来了,王爷让小姐不要担心。”   薛湄颔首。   她看着床上的萧靖承,让照影下去吩咐,厨房准备好一些清淡的饭菜。   照影说:“小姐要吃一点吗?厨房已经备好了您的,都是一些清淡的。我瞧着好像还有虾泥做的丸子。”   薛湄昨晚宵夜就没怎么吃,今天又是一整天,滴米未进,这会儿真饿了。   照影一形容,薛湄就能想到虾泥丸子的鲜美香甜,对她说:“我想要虾泥丸子汤,放几根青菜,不用做得太复杂,原汁原味就好。”   照影道是。   片刻之后,一大碗热腾腾的丸子汤就来了。   薛湄也不讲究,要了个小碗,坐在萧靖承旁边吃。   她快要吃完了,突然听到有人问:“闻着好香,是什么?”   声音虚弱。   薛湄看过去,只见床上的萧靖承挣扎着要坐起来。   怕他崩开了伤口,薛湄赶紧扶住了他:“别动别动,一会儿伤口裂开你又要遭罪了。”   萧靖承果然不再动了,但是他很想坐起。   薛湄明白他的意思,小心翼翼搀扶了他。   萧靖承在她的搀扶之下,累的额头见了汗,居然虚弱到如此程度。   看来,后背这伤口,让他失血过多,元气大伤。   他对薛湄说:“有些饿了。”   薛湄心中一喜,知道饿是好事。   她对门外的照影说:“去厨房说一声,这种丸子汤再来一大盆。”   萧靖承听到“一大盆”三个字,唇角微微弯动了下,有点好笑。   薛湄跟喂猪似的。   厨房的丸子汤是现成的,很快就端了过来。   萧靖承吃在嘴里,木肤肤的,感觉一点味道也没有。   他知道,这不是丸子汤的缘故,而是他自己。他受伤了,虽然觉得有点饿,但味蕾好像关闭了。   “觉得如何?”薛湄问他。   萧靖承记得薛湄说过,生病了一定要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身体才会恢复的快。他受这等重伤,想要完全复原,没两三个月不行。   故而当前,只要不吐,他就必须吃下去。   他点点头:“挺好吃。”   薛湄:“不要勉强,慢慢来。”   “我真觉得挺好吃。”萧靖承说。   他就这样,咬牙吃了两小碗虾泥丸子汤,吃得心情似乎还不错。   然后,丫鬟打水过来,薛湄凑合着帮他擦了擦脸,又给他洗了洗手。   萧靖承微笑。   薛湄问他笑什么。   “没想到,你也会服侍人。”萧靖承说。   薛湄笑了起来:“那你觉得我服侍的怎样?”   “服侍的挺好。”萧靖承说,“只是委屈你了,这些粗活本不该你来做。”   薛湄不觉得这是粗活。   帮着照料一下生病的人,这不是女朋友该做的吗?哦,他们现在,只是可以亲吻的陌生人。   她忍不住又笑了。   有薛湄在身边,萧靖承的心情很好。吃了饭,薛湄给他的伤口换药。   换药的时候,应该是很疼的,可他忍着没吭声,只是疼的出了一层薄汗。   薛湄看着他这般痛苦,心里顿时起了杀意。谁敢这么对她男人,她要千刀万剐了他。   换好了药,薛湄重新给萧靖承打了消炎针。吃饭说话的功夫,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萧靖承已然耗尽了精力。   他眼皮耷拉着。   薛湄让他趴着说话,他果然就趴着,只是很快眼睛就闭上,又睡着了。   薛湄还想问问,是什么人追杀他?然而见他没有精力多谈,也就不好再问。   趁着夜色刚起,薛湄又给贺方等伤换了药。   情况严重的,薛湄都给他们打了青霉素,而病情比较轻的,可以自己扛过来,哪怕有轻微发烧,薛湄也只是上物理降温,没有给药。   滥用药并不是好事,它会让身体形成抗药性,能不用的时候就尽量不要用。   从地球时代开始,人类为了追求舒服,生病的时候减轻痛苦,故而有很严重的滥用药问题,太空时代亦然。   以至于很多人的意识里,都没有痛是身体正在自我保护的一种观念。   萧靖承这一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挤到了床脚。而某个人,长腿长脚的,伸开几乎把他的床全部占了去。   薛湄四仰八叉的,毫无仪态在萧靖承床上睡得香甜。   萧靖承:“……” 第728章 敢伤我男人?   萧靖承看着床上的女人,睡得十分香甜,心中便荡漾着温暖,连后背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他俯身亲吻了她的面颊。   这一动,牵扯到了后背,疼得他倒吸口凉气。   他的手撑在了床上。   薛湄这个时候,已经醒了过来。   见萧靖承形容不太对,薛湄立马就要爬起来。不成想,她的一缕头发被萧靖承压住了。   起身的动作很麻利,牵扯到了头皮,硬生生又将她拽回了床上,差点没把她整个头皮揭下来。   薛湄:“……”   她捂着脑袋,整个人都懵了。   而萧靖承愣了一瞬之后,哈哈大笑。   这下又牵动了他的伤口,他更疼了,然而却更想笑,使得他整个人的表情略有点扭曲。   薛湄:“……”   一夜饱睡,薛湄和萧靖承都有点饿了。   薛湄喊了丫鬟,让丫鬟去厨房吩咐一声,准备好早膳。   依旧是照影进来服侍。   薛湄和萧靖承的早膳都略为清淡,她也没说什么。   早膳之后,照影端水进来服侍薛湄洗脸。然后,照影悄悄的告诉薛湄:“小姐,王爷还没走。”   这话,萧靖承也听到了。   他对照影说:“你去请你们王爷进来。”   照影道是。   她行礼之后,果然去了。   萧靖承立马又说:“这个丫鬟不行,连我都能驱使动她。”   原先蕙宁苑的那些丫鬟,除了薛湄她自己,谁也派遣不动。   锦屏甚至连原主子都不认了。   照影和临波是庄王府的,到底差了一大截。   薛湄笑:“我已经不追求丫鬟都像修竹她们那般忠心了,勤快机灵就好。稍微有点忠诚,我就很满足了。”   “可以培养。”萧靖承说,“你对她们要严格一点,不要太过于纵容。”   这点对薛湄来说,就很难。   她好像一直都把自己当个老板,而不是奴隶主。   老板靠严厉,是难以服众的。没听谁家的公司是因为老板严厉而壮大,员工是因为老板严厉而卖力。   当然,她现在真的是奴隶主。   她笑笑,没有反驳萧靖承,只说:“我尽量。”   说着话,薛池进来了。   打量了几眼萧靖承,薛池慢慢开了口:“看你的样子,竟像是活了过来,有人恐怕要失望了。”   萧靖承点点头:“想要我死,也没那么容易。”   “你没事就好。”薛池又道,“我也算解了一个危机。”   薛湄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   薛池见她蹙眉,便向她解释:“有人冒用我的名义,上幽冥阁买了一批杀手,对靖王下手。”   薛湄错愕:“果然是……幽冥阁的杀手?”   薛池点头:“是。”   薛湄又看向了萧靖承:“幽冥阁的杀手这么厉害吗?能伤到你和贺方两个人?”   她难以置信。   萧靖承这个时候,眼神有点躲闪。   薛池在旁拆台:“幽冥阁的人,当然伤不了他。但是,伤靖王和其护卫首领,还是轻而易举的。”   薛湄猛然看向了萧靖承:“你是故意的?”   萧靖承叹了口气:“别人都知道,靖王武功平常,身边的首领也稀松。若把幽冥阁的二等杀手,都打退了,此事我不好善后,恐会引来更多猜疑。”   薛湄:“……”   她一时既觉得他思虑周全,又很生气他把自己伤成这样。   深吸了一口气,薛湄问薛池:“是何人要伤他?”   “是五皇子府的人,借用了我的名义,挑拨离间。”薛池说。   道理很简单,五皇子要争夺太子之位,就只能不停的给现任太子找茬。   现任太子的左膀右臂,就是庄亲王。想要争夺太子位置,先对现任太子的臂膀下手,思路很正确。   六皇子被诛之后,除了五皇子,能与太子相抗衡的,大概就是四皇子和靖王这对养兄弟。   他们俩都得皇帝器重。   可惜,他们俩都对皇位没什么兴趣。   薛池若是暗杀了靖王,恐怕德妃和四皇子不会饶他,皇帝心里也会对太子起疙瘩。   毕竟,皇帝那么疼靖王。   没想到,事情功亏一篑。   萧靖承一边假装本事不济,一边娴熟撤退,躲回了王府。   五皇子若是怀疑,也只会猜疑萧靖承运气很好,其他人估计也会这么想。   而薛湄人在京城,萧靖承心里很清楚,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活着回去,薛湄就能治好他,所以他有心把这个戏演好。   “因为这次派出来刺杀的杀手,等级不高,并非幽冥阁最绝顶的那几个人,所以也没有报告给阁主知道。”后来锦屏给薛湄解释。   幽冥阁有很多生意,也有很多杀手,薛湄自然不可能每一桩都过问。   这就导致了她事后才知道这件事。   “原来是五皇子。”薛湄声音幽幽。   这个瞬间,她像是很想杀人。   萧靖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对她说:“不必生气,受点伤也没什么。”   薛湄想到他作为萧靖承的时候,哪怕在战场上也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现在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在假冒靖王。   他是为了留下来,陪薛湄。   一旦身份暴露,他撤退也容易,只是要和薛湄分开了。所以,受这个伤,间接也是因为薛湄。   如此一来,薛湄就更恨五皇子了。   她的人都敢动,薛湄恨不能悄悄用点药弄死五皇子。   她深吸一口气,对薛池说:“大哥,晋王这伤,恐怕得养两个月。我要暂时搬回侯府住,方便近距离照顾靖王。”   薛池:“……”   萧靖承笑了笑:“这倒不必。”   “怎么不必?你差点半条命都没了。”薛湄说,“五皇子那边,我倒是希望,他能永葆富贵,一生平安健康。”   薛池:“……”   萧靖承:“……”   他们俩一时间,对“咬牙切齿”这个词,有了具体的理解。薛湄的表情,让这个词都生动了起来。   薛池素来是很支持薛湄的决定。   不管她打算做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既然她想要让人非议她和靖王,想要弄出一点不雅的传闻,来加强与靖王之间的联系,也随她。   虽然这件事也关乎到薛池。   他们兄妹俩是一体的,薛湄的任何一个行为,都可能代表薛池的政治动机。   比如说,当薛湄这样凑近靖王的时候,太子那一派的人肯定会在想,庄亲王已经不忠诚了。   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在跟靖王那对兄弟勾勾搭搭。   但无所谓,只要薛湄高兴。   “回头我让人把你的东西和丫鬟都送过来。”薛池脑海中千丝万缕,但说出来的话,总是这样贴心而温暖。   他什么也为薛湄做不了,故而他只能做一个大哥哥。   一个最疼妹妹、娇纵妹妹的哥哥。   若这一点他也做不到,他真是一无是处了。 第729章 诬告   薛湄说到做到,果然暂时搬到了她的侯府。   不过,她没有明着开大门,只是暗地里搬了过来。   她把丫鬟锦屏和照影都带了过来。   侯府打理得很好,薛湄养了不少的下人,反正她有钱,养得起。   她过来住,一切都会很便捷。   萧靖承养病的日子,薛湄每天都伴其左右,陪着他说说话,晒晒太阳,小范围的散散步。   没过几天,宫里就知道萧靖承受伤的事。   皇帝特意派了心腹的魏公公,登门探望。   魏公公像个慈祥的老头,外表很普通,并没有什么阴柔气。   他和蔼问萧靖承:“王爷,感觉如何了?”   萧靖承便说:“已无大碍,过几日便可进宫给父皇请安,望父皇勿念。”   魏公公打量了他几眼,欣慰点点头:“王爷瞧着,气色倒是还好。”   萧靖承:“我是命大,幸亏有成阳侯在,否则我小命不保。待我好了,定要查出是何人所为。诛其九族,也难以消恨。”   靖王性格鲁莽霸道,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但魏公公并未往心里去。   若靖王不这么干,反而倒不太像那个纨绔了。   魏公公安抚他:“王爷还是先养好伤,其他等伤好了再说。莫要耽误了养病,怒极伤身啊。”   “公公说的对。”萧靖承给他几分面子。   皇家的儿子,哪怕再骄纵,也知道看形势。魏公公代表皇帝,他是不敢在魏公公跟前造次的。   魏公公回宫之后,就对皇帝如实禀明:“殿下的伤,看着是挺重,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些许。   不过性格还是那么横,要找出背后之人,诛其九族。”   皇帝笑了起来:“九族?不用九族了,光这一族就会把他自己牵连进去。”   他的声音带笑,态度也温和,但魏公公听得胆战心惊。   “爷爷,你莫要多想。”魏公公说,“这些皇子们,奴婢看着长大的,个个都聪明,不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   皇帝轻轻的叹了口气:“人心会变的。”   魏公公:“……”   皇帝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认定靖王的伤是兄弟所为?   “算了,也由不得朕,就让他们去吧。”皇帝说,“在背后下手的,不是老五,就是老大。”   至于靖王是被牵进了哪一派的势力,皇帝也拿捏不准。   魏公公见越说,皇帝情绪越阴沉,赶紧转移了话题。   他说起了薛湄。   “成阳侯这些日子搬回了侯府,她府邸与靖王府相邻,这些日子倒是多亏了她照料,殿下才能好的如此之快。”魏公公说。   “她?”皇帝一愣,进而沉思了片刻说,“那下手的定是老五了。雕虫小技,一个个,全是乳臭未干的孩子。”   在皇帝眼里,这些计谋真是见得太多了。   靖王虽然受了重伤,但依照他这个儿子的脾气,以后出入会更小心谨慎,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皇帝没有再多问什么。   而薛湄搬回侯府,时常到靖王府串门的事,被人抖落了出来。   之所以被人抖落,是因为有三四位贵小姐,听闻靖王受伤了,纷纷上门探望。 第一回 来,瞧见了成阳侯在;第二回来,又瞧见了她。   三番五次,几个人对了一番情报,发现成阳侯几乎每天都在。   贵女们再一打听,靖王府隔壁就是成阳侯府,一时都气呆了。   “真不要脸,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听说,靖王妃在世的时候,对她不薄。王妃刚刚去世,尸骨未寒,她就惦记上了人家靖王。”   “真是毫无教养,品行败坏。”另有贵女很气愤,好像她自己登门,就真的只是为探病似的。   消息传开,不少人看热闹。   成阳侯是新贵,她又是梁国的成阳郡主,名满天下,技能无双,医术能起死回生,算是个令人敬佩的奇女子。   现如今她身后又有庄亲王。   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即将会是庄亲王妃,不曾想她却和靖王这个有名的纨绔王爷搅和在了一起。   故而,有人不相信那些贵女们的话,只说成阳侯肯定单单是去治病的。   把那些贵女们气的半死。   此事也传到了四皇子吴王的耳朵里。   一瞬间,四皇子心急如焚,急匆匆跑到靖王府去探病,只可惜靖王不见他。   他又顺道去了趟隔壁成阳侯府。   侯府大门紧闭,看门的小厮说侯爷不在家。   但传言说薛湄就住在这边。   四皇子吃了个闭门羹。   七日之后,萧靖承的伤基本无大碍,他可以下床活动,也可以进宫去。   他拖着重伤之躯,去告状了。   他口口声声咬定是五皇子对他下手,皇帝问他:“你可有证据?”   “没有,但儿臣知道是他,儿臣不会饶过他的。”萧靖承胡搅蛮缠。   皇帝对这个儿子很头疼:“没有证据,你这便是诬告,朕要罚你的。”   “我受了重伤,还得受罚?”   皇帝:“诬告便是如此,需得杖责五十庭杖。”   萧靖承:“那算了,我不告他了。他是私下里派人杀我,那我也私下里去解决此事。”   皇帝:“不可胡闹。”   他警告的话,不咸不淡。   萧靖承果然也没听进去:“总之,我得出这口气,否则旁人都以为儿臣好欺负。”   皇帝:“……混账东西,滚吧。”   从来没有人觉得你好欺负,人家想要对付你,那都是筹划多时。   萧靖承在皇帝这里备了案,就放心回到了靖王府。   他说他要想个办法,给五皇子找点麻烦。   薛湄笑问:“怎么找麻烦?”   萧靖承说:“自然是要让他没面子,我要拆了他的门面。”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薛池正好也在。   薛池听了,没想到一向严肃寡淡的萧靖承,居然也会做这种事。   薛湄笑说:“那此事肯定很有趣。”   然后,她转头问薛池,“大哥你要不要也参与?”   薛池摇头:“莫要拖上我,跟我无关。”   他对萧靖承上门打脸这种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薛湄则觉得很好玩,撺掇萧靖承直接去,当面和五皇子对峙。   萧靖承则说:“直接去倒是没意思,玩一点花哨,气死他。”   薛湄似乎从来没有见识过调皮捣蛋的萧靖承,她一时也跟着玩心大起,问他:“怎么折腾五皇子?”   萧靖承让她附耳过来,把自己的计划简单和她说了。   薛湄觉得他的计划一点也不复杂,非常符合靖王草包的脾气,同时又有背后推手的迹象,很是高明。   真真假假,会让五皇子成为笑柄。   薛湄就等着看笑话。   萧靖承也不顾后背的疼痛,往五皇子府去了。   他还有些铺垫要做一下。 第730章 萧靖承报复的手段   靖王府里,驶出一辆极其豪华的四轮马车。   马车有一顶明晃晃的金盖,四角垂了璎珞,甚是奢华。   它很庞大,一出来,整个街道就被它占满,所有的行人与车辆都要退让。   王府的侍卫和管事非常豪横,一路驱赶人群,给这辆华而不实的马车腾出地方。   萧靖承坐在马车里,铺了柔软的被褥,他很舒服的斜靠着,尽可能不碰到伤口。   马车平稳,一路将他运到了五皇子府门口。   五皇子府就在皇城的隔壁,清净高贵,四邻住的全是权贵。   这么一辆马车到来,令人侧目。   它非常庸俗。   众人一看,除了靖王,不做二人想。   “这纨绔干嘛来了?”大家暗地里猜测。   马车在五皇子府门口停下,萧靖承半死不活的,由侍卫搀扶着下了马车。   他立在门口,嚣张跋扈的侍卫便上前敲门,把五皇子府的大门捶得山响,一点素质也无。   而五皇子府的人,居然被这架势吓到了,半晌没有人开门。   良久之后,一名衣着绸缎的管事,走了出来。   萧靖承冷眼看着他:“你们王爷呢?”   管事上前见礼,态度十分恭敬:“今儿实在不巧,王爷一大清早就陪王妃,去翠微寺上香了。春宴将即,家里事忙。还请王爷见谅。”   萧靖承再次冷冷扫了一眼这管事,然后鼻孔里出气。   他没有开口,身边的侍卫,像是他的马前卒,就不乐意了。   侍卫上前,一推这管事:“少在我们王爷跟前放屁。赶紧去把你们王爷叫出来,否则就打断你的腿。”   管事的脸气的发紫,嘴上的话人是很客气,克制着自己脾气:“王爷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侍卫打断:“……什么他他他,让你们王爷赶紧出来,躲着不见客,是怂包不成?”   五皇子府的下人们,瞧见自家管事被人如此羞辱,个个一脸愤怒,想要上前打架。   管事急忙呵斥。   要是在五皇子府打了起来,此事闹大,丢人的却是五皇子府,而不是那个纨绔靖王。   殿下让他出来应付,他就得应付好。   他陪着笑脸。   一番撕扯之后,萧靖承像是看够了热闹,就招呼那挑衅的侍卫:“真不在家就算了,咱们也回吧,今儿太乏了。”   他一走,四周邻居纷纷冒头,各家的管事小厮,都上前安慰五皇子府的管事几句。   “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一群纨绔罢了,将来有他们受的。”   管事没说什么,只想息事宁人要紧。   五皇子人就在家里。   萧靖承了解五皇子这个人,因为阿梦和玄狐对他做过研究,故而他知道五皇子最在乎体面。   五皇子在外,端的是贤能和善。   萧靖承来者不善,依照他的脾气,定然是要当场吵闹,五皇子丢不起这个人。   吵闹会丢了五皇子的身份,他只会让管事出来。   但萧靖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那名上前争吵的侍卫,此刻一改嚣张,恭恭敬敬把一枚腰牌,递给了萧靖承:“王爷,属下拿到了。”   萧靖承接了过来,见是一枚纪王府一等管事的腰牌,虽然用处不大,但好歹是纪王府的东西。   他笑了笑:“办的不错,退下吧。”   侍卫道是。   回来之后,薛湄问他:“如何?”   萧靖承:“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几乎没有任何差错,东西也拿到了。”   他把腰牌给薛湄看。   大户人家的腰牌,做的很繁复精致,外面渡了一层金。   薛湄没看懂。   萧靖承便解释给她听。薛湄听了,有点按耐不住,急切想看看萧靖承如何磋磨五皇子的。   应该很有趣。   这天夜里,五皇子府大门口,被人扔了好些死鸡死鸭,血啊毛啊到处都是;还有大粪,糊在墙上。   整个大门口脏乱不堪,臭气轰天。   翌日早起,不仅仅五皇子府的人骂,街坊四邻也在咒骂,因为整条街都臭。   “肯定是靖王府的人干的!”   大家都有这个认知,昨儿来找茬的就是靖王。   如此肮脏下作的手段,也只有靖王府的人使得出。   五皇子听说了,一时既觉得好气,又觉好笑。   老八这个草包,也就是这点鬼蜮伎俩,真真让人笑掉大牙。   此事对五皇子府没什么影响,反而只会惹人同情。说起来,只是说八皇子上不得台面,行事下作。   五皇子云淡风轻,对管事说:“不要嚷嚷了,把墙壁、门口都洗干净。”   管事道是。   这天晚上,五皇子府派了两名侍卫巡逻。   然而,侍卫被人打晕了,放在大门口。又跟昨晚一样,五皇子府的大门口、大门口的院墙,被弄得乌烟瘴气   这次墙壁上,还被红漆写了字:“不忠不孝。”   更过分了。   五皇子有点恼怒,家里的下人们更生气。   街坊们也帮着骂八皇子,让五皇子去皇帝跟前告状。   “再这么闹腾下去,咱们这条街都臭了。”   “他是三岁孩童吗,玩这种把戏?”   “咱们收拾不了他,请陛下出面吧。”   五皇子黑着脸,不做声。   上午的时候,管事派人把门口打扫干净了。   刚刚清扫完毕,又来了十几名匠人。   “是要拆这个吗?”匠人领头的问。   门上的小厮不解:“什么?”   “不是你们家去找的人吗?说要把大门和院墙拆了,脏了要重建?”匠人领头的又道。   小厮们不知道。   管事的今天心情不好,没人敢去问,故而小厮们想着:这是在皇城,做活计的匠人不敢冒充纪王府的管事。   既然他们说是管事让拆的,那肯定就是了。   小厮们还帮忙……   匠人们接到命令,是从前门一直往后拆,没有让他们停就不要停。   于是,拆完了前面的墙壁门楼,匠人们要开始拆库房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管事的出来了,见整个王府前院被拆的不成样子,整个人愣住:“这是怎么回事?”   五皇子吃了午膳,打算出门。   见自家前院和大门都没了,满地狼藉,一时也无比错愕:“谁弄的?”   他这次愤怒了。   好好的,怎么把院墙和大门全部给拆了?   匠人们面面相觑,下人们也面面相觑,管事的相互推诿,都说不知情。   稀里糊涂中,五皇子府的门、院墙都不见了,像是被人扒了脸皮与衣衫,赤裸裸的露在那里。   一时看热闹的人,再也不觉得八皇子好笑,而是觉得这人的手段,太过于狠辣。   五皇子这次是彻底铁青了脸:“把这些混账全给我抓起来。”   就在这时,京兆府衙门居然来人了   原来有人报案,说五皇子府虐待匠人,请京兆府尹主持公道。   整个五皇子府乱成了一锅粥。   此事传出去,众人在目瞪口呆之余,也是捧腹大笑。   靖王这个草包的名声,居然有点改善。 第731章 成兰卿的短板   都说靖王草包,但他与五皇子这一战,把五皇子府拆的不成样子,让五皇子府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五皇子不敢扣住那些匠人不放,毕竟是他自家“管事”,拿着王府的对牌去雇来的。   京兆府的人又接到报案,说王府打算殴打匠人,五皇子只得拿出态度。他不仅仅放了匠人,还付了两倍的工钱。   他自家的管事,雇人拆了他家大门,他家小厮还热情帮忙。   皇帝也听说了,笑得快要抽筋。   “好,好!”皇帝说,“这肯定是老九,或者成阳的主意。”   靖王没有这个脑子。   此招太阴损。但阴损之余,又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个笑话慢慢传开,大家就深挖五皇子与八皇子靖王的恩怨。没听说过这对兄弟不合到如此地步,为何突然这般?   有人感兴趣,靖王府就敢放料。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五皇子买凶,想要杀靖王,导致靖王重伤。   “如此狠毒?”   “纪王一向宽和大度,有仁者之风,莫不是装的?”   “狼子野心,都不是善茬。从前很看好纪王,如今想来,他也不是吃素的。”   五皇子喊冤,说他没有。   皇帝听了,不咸不淡的问他:“你有证据,证明自己没做过吗?”   五皇子整个人懵了。   父皇偏心到如此地步了吗?没有做过的事,怎么证明没做过?   虽然他做过。   “你没办法自证清白,他就说得;他也没有办法证明是你做的,故而朕不惩罚你。”皇帝道。   五皇子突然后背发凉。   靖王是个草包,但五皇子会把皇帝的话,掰开揉碎来理解。   他知道,皇帝已经怀疑他了。   被皇帝怀疑,那他还有机会入主东宫吗?   五皇子极力辩解,但他的确没办法自证清白,因为靖王也拿不出任何证据。   所以,他没办法去反驳那些证据。   这个瞬间,五皇子无比后悔,搞谁都不应该去搞靖王这种无赖。   一旦被无赖缠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想着自家被拆掉的大门、院墙,五皇子感觉眼前发黑。   薛湄也听了很多的闲话,反馈给萧靖承。   “大家都说,我和我哥哥暗地里给你出谋划策。”薛湄笑道,“你这个草包形象,真是深入人心。”   萧靖承微微笑了笑:“也没什么,雕虫小技罢了。只要你把自己想象成无赖,很多手段使起来就得心应手。”   这次,萧靖承重伤了身体,五皇子重伤了名声,大家两败俱伤。   薛湄暂时觉得出了口气,心情好了不少。   萧靖承的身体,也恢复了健康。伤口彻底长好之后,他每天都要锻炼,尽可能的恢复体能。   薛湄也搬回了庄王府。   五皇子正在想方设法挽回自己损失的声誉。   太子府那边,却派人请了薛池和薛湄过去。   太子要见薛池,而太子妃要见薛湄。   “这件事办的不错。”太子也以为,靖王的那个损招,是薛池在后面帮他想的。   要不然,以靖王的脑子,想不到这么阴损的办法。   “大哥,此事跟我无关,是靖王自己琢磨的。不过,我的确是参与了此事。”   太子看了眼他。   薛池进一步解释:“并非我要凑热闹,而是五哥买凶杀人的时候,用的是我府上专用的银票。”   太子:“……”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五皇子此举是为了对付太子。   太子重重一拍案几,骂道:“混账东西,我有心给他些甜头,想要收服他的心,他却如此对我。”   原来,太子异想天开,想要让弟弟们都臣服于自己,故而给了五皇子府两个很好的官员名额,让五皇子的奶兄飞黄腾达了。   他自以为五皇子会感激他。   不成想,人家反手就来对付他了。   “大哥莫要生气。”薛池安慰他,“养不熟的白眼狼。这次被他咬一口,以后提防他就是了。”   太子点点头。   太子妃叫薛湄过去,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我才回京,德妃娘娘就让我操持今年三月三的春宴,我恐行事不当,就推辞了。   德妃娘娘让五弟妹主持此事,将来还是要交到我手里,故而我在旁学习。”太子妃对薛湄说。   薛湄:“娘娘这些日子,都在忙这个?”   “是啊。”太子妃笑道,“我还把石侧妃也带上了,让她帮衬我一二。”   薛湄:“……”   成兰卿应该很烦这些女人间的事情。   五皇子妃的太子妃梦想破灭,对柳氏态度如何,可想而知。   而太子妃柳氏要接替她的差事,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薛湄光想想,都能闻到硝烟味。   成兰卿是东宫的侧妃,地位比较低,太子妃带上她,她简直就是五皇子妃的出气筒。   试想,五皇子妃既不敢对太子妃太过于造次,又心里怨恨至极,如何发泄她这个情绪?自然是磋磨东宫的侧妃了。   女人折磨同类,手段花样频出,能令人震惊。   太子妃把成兰卿带着,就是拿成兰卿当盾牌使。   而五皇子妃的手段,成兰卿又是否都能接住?   成兰卿学的,是大学问、治国策,女人后院的这些鸡毛蒜皮,她能否应付?   薛湄有点幸灾乐祸。   “原来大家都在忙这个。”薛湄笑道,“娘娘,要我帮忙吗?”   “你帮不上忙的。”太子妃说,“除非哪一日,你嫁给九弟,成为皇家的儿媳妇,才能帮得上忙。”   薛湄笑起来:“那我恐怕这辈子也帮不上了。”   太子妃:“……”   她只是试探了一句,没想到得到这么个回答,这让太子妃有点疑惑。   难道薛湄和九弟之间,不是那种关系吗?她可是住在九弟府上。   太子妃有心撮合保媒,但听到薛湄这个意思,太子妃觉得,还是不要乱点鸳鸯为好。,   她只是笑笑:“那你便得一辈子清闲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薛湄才见到了成兰卿。   成兰卿一切如常,美艳无比,只是薛湄看得出她有些疲倦。   疲倦,让她的眼神显得暗淡了很多。   不用猜测,春宴这件事让她焦头烂额。   饭后,薛湄和薛池离开,两个人就说起了春宴。   每个国家的三月三,似乎都有春宴。   薛湄这个原主第一次见到萧靖承的时候,就是在春宴上。   春宴,它还有个更通俗的名字,叫“每年三月三贵族男女相亲大会。”   一般由皇后操持,会邀请京里稍微有些名望家族的未婚男女参加,众人在河边游玩,踏青,彼此交流。   春宴之后,最繁忙的就是谈论婚嫁了。   “大哥,你是不是要去?”薛湄问他,“也许,今年你会找到你的良缘。” 第732章 妹妹不怎么要脸   薛池对春宴没有任何兴趣。   准确的说,他对婚姻没有兴趣。   他的心很厚,外面被坚硬的壳层层包围,沉重又破旧。他已经感受不到温暖,也无法付出他的热情。   况且这样的心上,已经住了一个人,更是耗尽了他所有的柔情,他哪里还装得下其他感情?   薛池想要自己做主,而做主的前提就是,他并不会选择一个世家女来完成他的婚姻。   如果可以,他宁愿一直单着。   不成亲,也是一种“做主”,一种选择。   回到庄王府,薛湄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不是成家兄弟,而是四皇子吴王。   薛湄跟他的交集并不深,却因为几首诗,得到了他的倾慕,让薛湄觉得这个人脑子有坑。   四皇子是真正的学青年,而薛湄不学无术,跟他其实并没有共同语言。   四皇子单方面的把薛湄视为知己;薛湄则觉得学青年,都不太好对付,对他敬而远之。   “殿下。”薛湄大咧咧进了堂屋,口吻之随意,就像乡野村姑,招呼邻家老农大叔,总之是毫无雅。   四皇子并不介意。   两人见礼之后,丫鬟端了茶。   薛湄开门见山:“殿下找我,是有事?”   四皇子:“倒也没有什么事。”   薛湄便要站起身:“那既然没事,等下吃了饭再走啊,不要客气。”   说罢,她自己就要回去了。   四皇子:“……”   见薛湄真要走了,四皇子又出声阻拦:“其实我有点事。”   薛湄又坐下,丝毫不恼:“殿下有事直说,不必跟我弯弯绕,我很好说话的。”   四皇子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他支吾了半晌:“近来,你还忙吧?”   “也还好。”薛湄说。   她始终心平气和,除了态度不怎么恭敬,也没什么女儿家的羞涩之外,挑不出其他毛病。   她慢吞吞地喝茶,等待下。   “就、就是……”四皇子沉吟半晌,像是想要找到合适的词,“你前些日子一直给小八治伤,现在忙完了吗?”   “忙完了。”薛湄说,“殿下没有见过靖王殿下吗?他现在活蹦乱跳的,殿下不必担心。”   四皇子想说,我根本不担心,他谁呀?爱死不死的。   “既然不用治病,那你平时得少往靖王府走动。”四皇子声音有些艰涩,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   薛湄:“为何?”   “王妃刚刚去世,小八又很受宠,靖王府如日中天。不少人想着给小八续弦,你若去了,恐有不好猜疑,反而羞辱了你。”四皇子道。   薛湄:“这个倒无所谓。”   四皇子:“我知清者自清,但……”   “哦,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薛湄说,“我的意思是,给靖王做续弦,怎么算羞辱?”   四皇子:“……”   因为太过于震惊,他一时傻乎乎的看着薛湄;薛湄回视他,好像对他的震惊,也表示很震惊似的。   “……靖王生得英俊,又得陛下器重,是难得清闲又富贵的王爷。给他续弦,我觉得是一件美事。”薛湄说。   她无时无刻不在拔高萧靖承的地位。   四皇子听了,一时间心里拔凉。他望着薛湄,欲言又止。   薛湄便站起身送客。   四皇子似有不甘心:“成阳郡……侯爷,你聪慧又敏捷,医术极佳,你不该……   薛湄笑了:“我一直让自己保持优秀,就是为了时时刻刻,能随心所欲的选择,不为世俗所困扰。四殿下,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四皇子如遭雷击。   他当然明白。   薛湄竟然是说,她喜欢靖王殿下,而她也有本事喜欢靖王殿下。   他还想劝她离靖王远些,珍惜名声。可再说下去,他变成了世上最庸俗的人,他的话就打住了。   从庄王府离开,四皇子浑浑噩噩。   薛池在门口遇到了他,和他打了声招呼,他恍惚也没有听见。   后来薛池问妹妹:“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薛湄如实相告。   “多管闲事。”对四皇子的行为,薛池如此评价。   四皇子从来没有欺负过薛池,薛池跟他也无过节,但薛池从小就讨厌他。   当所有人为了得到皇帝的宠爱、为了生存汲汲营营的时候,四皇子清高傲慢,与世无争,就好像他是一朵盛绽的白莲,其他人都是淤泥。   薛池没有的,四皇子都可以轻易得到,这如何不叫人记恨?   现如今,四皇子似乎也有了求而不得的。薛池冷漠旁观,只觉得他活该而已,并不同情他,也不会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   “没有多管闲事。”薛湄笑道,“他只是喜欢我而已。”   薛池:“……”   妹妹是挺好一姑娘,就是不怎么要脸。   “不对,不应该是我,他只是喜欢陆游、辛弃疾。他喜欢那种才华横溢,和他一样,清高的女子。他以为我也是。”薛湄说。   “你不是。”薛池说。   薛湄点头:“对,我也告诉他了,只可惜他不相信。”   薛池突然发现,这个世上有很多的蠢人,只是他们蠢而不自知。   就连那个机关算尽的成兰卿,薛池也觉得她蠢。   上次她和成氏兄弟见面了,是“偶遇”的,她假装不认识,薛池怎么都不觉得她聪明了。   真正聪明的,又有哪些人呢?   薛池一时想不到。   想通了此事,薛池答应和薛湄一起去参加今年的春宴。   他原谅世人的愚蠢。   转眼便到了三月三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微风习习。   春宴设在江边的一处林苑。   那里属于皇家女眷们避暑之处,引江水入院内,设计精巧,曲径通幽。   它所有的建筑,都架空一楼,故而水淹不着,又能临窗望景,十分雅致。   空地上,今日搭满了帷幔,薄薄帷幔间有人影绰绰。   萧靖承今日也会来。   可以说,他算是这次春宴的焦点。   江城的名贵里,比王爷更贵重的男子不多。靖王丧妻,但听闻靖王的封地肥沃富饶,而靖王府每年得到的赏赐,又是诸多王爷之最。   这样一个有钱有势的王爷,便是绝大多数门第眼中的佳婿。   九皇子庄王虽然未婚,但因其封地极度贫瘠,又因其在皇帝跟前不受宠,哪怕现在太子起复了,他是坚定的太子党,对他的身价提高也不算特别明显。   薛湄和他站在一起时,众人看他们俩的眼神,都是祝福的,而不是嫉妒。   薛湄没有多理会,和哥哥寻了地方坐下。   萧靖承稍后而至。   他来的时候,引发了一点小小轰动,大家不时往薛湄这边瞧。   “怎么了?”薛湄自己也伸长脑袋去看,很是好奇。 第733章 很般配   薛湄见人群异样,便顺着看了过去。   瞧见之后,她唇角有了淡淡笑意,终于知道为何众人都在看她和靖王了。   萧靖承穿了一件浅紫色深衣,衣服上没有任何的纹饰;一条同色玉带系腰,挂了两块玉佩,简约至极。   引人注目的,是这件深衣的绸缎料子。这种料子密而轻薄,是最时新的织法。   它的特殊之处在于,其在阳光下,有暗光流转,似涂了一层银。   不是染上去的,也不是绣上去的,就像是鱼鳞那样,自然而然存在的。   它在屋内华贵端庄,气质高雅;它在阳光下,又闪闪发亮,奢华妖娆。   大家之所以看薛湄,因为薛湄今儿也是穿了这么一身襜褕。   这种衣料,大家最先是看薛湄穿的。   有人问薛湄,这料子是哪里来的,薛湄说:“朋友所赠。”   市面上买不到,薛湄也不说它的精妙。   女眷们挠心挠肺想要得到,派人时刻盯着戴景阁,一上新就要立马去抢购。   现在,这么引人注目的料子,穿在了靖王身上,大家如何能不多心?   别人看薛湄,也看萧靖承。   而薛湄只看萧靖承。   紫衣贵气,非常好看。可是,若拿捏不好,男人穿起来显得阴柔,女人穿起来显得庸俗。   但萧靖承穿得却很好看。   上一位让薛湄觉得,穿紫衣好看的是温钊。   温钊生的花容月貌,衣裳是陪衬他的,他自然穿什么都俊朗。   在梁国,萧靖承特意打扮的时候,爱穿一袭白衣,衬托的她翩翩公子,气度不凡。   却没想到,变成靖王之后,他这样放浪形骸,居然一袭紫衣出门了。   薛湄想了想,如果是从前的瑞王爷,绝不敢这么穿。   因为他要在乎自己的声誉,要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   现在却不同了。   薛湄忍不住笑容满面,她很喜欢这样放开一切的萧靖承。   他像是去掉了身上沉重的枷锁。   他明明是最尊贵的小皇子,却因父亲去世得早,十五岁就戍守边关。   大将们轻视他、士卒们怀疑他,没人看好这个养尊处优的小王爷。   于是,萧靖承丢掉了他所有骄纵的习惯,变成了一把铁打的刀,坚硬、笔直、冰冷。   他代表着将士的尊严,代表着白崖镇的声望。   哪怕在京城休息,他身上仍有一个白崖镇主帅的身份,这让他并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   原本的他,是什么样子呢?   一个被父亲、母亲捧在掌心长大的男孩子,怎么可能好脾气?薛湄简单想了想,都觉得那小皇子一定是傲娇之极。   傲娇的王爷是什么样子?   应该就像现在的靖王爷,一袭紫衣,华贵又俊朗,睥睨众生。   若他的父亲再晚去世十几年,薛湄遇到的瑞王爷,应该更像此刻的靖王。   她心中柔软。   薛池轻轻的戳了一下她。   回神间,萧靖承已经走到了跟前;而春宴上所有的目光,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薛湄笑容满面的样子,也令人惊艳。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   薛池环顾四周,轻轻叹了口气,对薛湄说:“流言蜚语要满天飞了。”   薛湄:“大哥,我越是高调,旁人越会容易忽略你。这样可以成大事。”   薛池:“……”   为了他不假,想和靖王公开来往,也不假。   一个为公,一个为私。   薛池摇摇头。   这个时候,萧靖承已走到他俩旁边坐下。   “说什么?”他问薛湄。   “聊别人是否喜欢你我的衣裳。”薛湄说。   萧靖承回头看了眼,视线撞上了无数双的眼睛。那些人躲闪不及,假装若无其事偏头。   他冷冷笑了笑:“别人喜欢不喜欢,与你我何干?你可喜欢我的衣裳?”   薛湄点头:“我很喜欢。”   萧靖承便满意了,露出了笑容。   薛池觉得此刻的风很好,阳光温暖,一阵阵清幽的花香飘来;不远处的桃花,在阳光下舒展娇红的花瓣,被晒得近乎透明。   一切如此美丽,他是这景色里唯一不协调的人。   他站起身:“我去走走。”   他离开了座位,回头再看,便觉那处紫色,无比的矜贵;那两个人,更不同凡响。   岁月会让人改变,薛湄现在身上的这些气质,已然是任何一名普通贵女无法比拟的。   她明明还是那样的眉眼,却又是人群里最漂亮的女人。   不止薛湄有这种感觉,其他的人似乎也有。   故而,男士们的视线落在薛湄身上的时候,都有点狂热;看萧靖承时,便多了一些敌意。   不远处有竹林,似乎很幽静,众人全都在桃林那边。   这边往前走,隐约能听到波浪拍打岩石的声音。这是往江边去的方向。   薛池漫步而去。   “庄王哥哥。”身后有人高声喊,声音清脆悦耳,还有几分稚嫩。   薛池一回头,瞧见一少女朝他奔来。   少女着桃红色上襦,配一条素白色的绫裙,眉目如画,宛如一朵桃花成了精。   如此明艳的少女,薛池对她倒是有些印象,她是裴家的十小姐裴晚照,那个祥瑞。   女孩子长得总是比较快,裴晚照今年也不过十来岁,已然有了灼灼风姿,有点像个大姑娘。   她瞧见了薛池,便停下奔跑,试图让自己看上去静、腼腆。   只可惜,她走路的脚步还是很快,眼神太过于灵动,活泼的像只小精灵,一切伪装都是徒劳。   “庄王哥哥,我刚刚喊了你半晌,你走得这样快,都不理我。”裴晚照立在薛池跟前,仰头看着他,半是撒娇半埋怨。   “这边风有点大,我没听到。”薛池说。   “再往那边走,就要到江边了。江边有护栏,咱们出不去的。”裴晚照似乎对这处林苑很熟悉,她上前就要拉薛池的胳膊,“你跟我来,那边可以围猎,还能骑马呢。”   薛池警惕的把手一收,并没有让裴晚照挽着。   他冲裴晚照微微颔首:“那我自己过去看看。小姐快去找你的乳娘吧,莫要走丢了。”   裴晚照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垮了脸:“我是大姑娘了,不用乳娘陪着。”   薛池:“……” 第734章 想嫁给萧靖承   这一年的春宴,薛湄和靖王成了焦点,大家谈论他们俩的同时,就会提到他们俩穿的新型面料。   那料子真好看,甘家的七小姐嫉妒的快要发疯了。   她已经顾不上去嫉妒薛湄在庄王身边,又和郡王勾勾搭搭,她眼里只有薛湄的那件衣料了。   “人家那是成阳郡主,配咱们靖王,绰绰有余,这是很正面的话。”   好像,因为这女人是成阳郡主,其他贵女们连吃醋都不配。   春宴的前半段,大家都在围观薛湄和靖王,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而那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谈笑风生,似乎周围的人全是空气,脸皮非常厚。   大家看了半晌,觉得没什么趣味,只好散了。   后半段的时候,众人四下里游玩,倒是发生了一件趣事。   这件事又跟薛湄有关。   是四皇子引起的。   四皇子鳏居多年,前些年也是众人追捧的佳婿人选。只是他极其清傲,谁也不放在眼里。   他没有争权夺利之心,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皇帝对德妃的儿子,肯定是会偏袒照顾。哪怕将来没有了皇帝,四皇子的封地也足够他几代内丰衣足食。   他与门阀之间,没有利益纠葛,故而那些门阀的讨好,他也不放在心上。   他能耽误得起,望族门阀家的妙龄女郎,却耽误不起。   相中四皇子的那一批贵女,纷纷嫁人了;换了一批,又嫁人了。   一来二去,大家明白过来,四皇子是谁也看不上,故而对他心灰意冷,逐渐就歇了这个心思。   四皇子这些年也不再提续弦这事,他甚至从来就没对哪个贵女另眼相待。   他也好多年不来春宴了   今年,他却来了。   可一开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靖王和成阳侯身上,没有人留意到他。   后半截的时候,众人才看见他。   德妃是宫里的常青树,不管她多大年纪,皇帝对她的尊重是不会减少。因此,在婚恋市场上,四皇子永远有一席之地。   不少贵女们靠近,却发现四皇子一直在看靖王那个方向。   众人一头雾水。   四皇子上前和他们俩打招呼。   他语气不善,数落靖王:“你冒冒然跟侯爷坐在一起,旁人瞧见了,会说很多闲话。弟妹去世之后,你可再娶,此事便是流言的源头。”   萧靖承静静看了眼四皇子,很好,这位终于站到明面上来说话了。   “怎么,我不能和侯爷在一起吗?”萧靖承挑了挑眉。   薛湄笑盈盈看着。   四皇子不看她,只对萧靖承说:“这成何体统。旁人瞧见了怎么说?”   “旁人瞧见了,能怎么说?”这次开口的,却是薛湄,“不要瞧就是了。实在看不惯,可以把自己的眼珠挖出来。”   四皇子:“……”   薛湄又看向了四皇子,神色稍微一冷:“四殿下也莫要多看,当心瞎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有一些人回来了。不少人都听在耳朵里,倒吸一口凉气。   这成阳侯厉害了,她居然能在三位王爷中间搅和。   看吴王这个表情,他竟然是吃醋!   男人们承认,薛湄的确很美丽,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为他吃醋;女人们则觉得,薛湄很有本事,才会引得几位王爷围着他转。   大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四皇子煞白着脸,阔步离开了。   如果是萧靖承一个人怼他,他也许不会如此的愤怒。可薛湄掺合其中,让他心痛如绞。   他明明是帮薛湄说话的,维护她的名声,她却反过来帮萧靖承。   四皇子越想,越觉得无比憋屈。   他当面遭到了羞辱。   春宴结束,京里的流言蜚语,反而不够统一,因为点太多了,大家各说各的。   裴晚照年纪小,还没有到提亲的时候,她去春宴,完全是跟着她姑姑凑热闹。   当然若有人相中她,年纪相当,家境相仿,愿意提前下聘,等她及笄了,再成亲也是可以的。   不少大家闺秀,刚刚参加第一次春宴,就会被定亲。   人家大户门第结亲,看中的往往不是姑娘本人,而是姑娘身后的家族。   故而,这次裴晚照和她姑姑两个人,收获都颇丰。   姑姑已经成老姑娘了,再不嫁就迟了。   然而,姑姑到祖父祖母跟前,还是说:“我一个也没有相中。”   裴宰相对女儿的婚事,始终是纵容的。   因为他觉得,女儿很聪明。一个聪明人,过得好不好,不是由她的婚姻来决定的。   有很多选择,就不需要死逼她。   什么年纪结婚,由她真心说了算。高僧说过了,四小姐越晚结婚越幸福。   现在,裴家四小姐一点成亲的想法也没有。   不仅仅有人向裴家四小姐求亲,也有人向裴晚照求亲。   裴晚照听了,就赶紧问她祖母:“求亲的人里,有没有庄王哥哥?”   裴夫人一愣:“这个倒是没有。”   “那就不要答应。”裴晚照说,“我将来要嫁给庄王哥哥。除了他,谁也不行。”   裴夫人:“……”   她觉得有点糟心。女儿迟迟嫁不出去,孙女的婚姻,估计也是诸多磨难,这让她也很是头疼。   “你现在还想找个什么样子的人?”裴宰相问四小姐。   四小姐说:“至少得是个,能自己做主的人。我冷眼旁观,这些人全靠着家里吃饭,没有一个是真心能自己做主的。”   “年纪轻的男人,尚未入仕,哪有资格自己做主?”裴宰相笑道。   裴家四小姐沉吟片刻,脸似乎有点红,对她的父母说:“其实,女儿觉得一人到合心意。”   裴夫人眼睛一亮:“你终于有觉得合心意的?是谁?”   裴宰相则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裴家四小姐看了眼父母之后,眼神就有些躲闪,半晌才道:“我若能和亲,嫁给梁国的大将军王变好了。”   裴夫人:“……”   裴宰相听了,也深感诧异:“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我听人说过,萧靖承是英雄男儿,他灭匈奴、匡朝政,真正了不得,而且他也没成亲。”裴家四小姐说。   “你打听了这么多,那你难道不知萧靖承,本是要与成阳郡主成亲的吗?”裴宰相问她   裴夫人:“莫要提什么萧靖承!你断了这个心思,嫁到梁国去,你这辈子再也回不来。若旁人欺负你,你连个撑腰的娘家都没有。”   裴四小姐:“……”   她觉得母亲太俗气了,俗不可耐。   裴四小姐咬了咬唇:“我听说了,可成阳郡主人不是在咱们这吗?也许,她将来会嫁靖王或楚王,也未可知。   总之,咱们楚国的成阳侯,是不可能再回到梁国去的,是不是父亲?我的机会是不是来了?”   裴宰相:“……” 第735章 急性青光眼   四皇子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他耳边时不时会想起薛湄的话。   那些话,字字诛心。   她可以为了那个草包弟弟,做到如此,凭什么?   她到底看中了靖王哪一点?   四皇子把靖王翻箱倒柜的想了一遍,也没觉得自己这弟弟有什么优点,值得成阳侯如此善待的。   外表而言,自己比靖王更帅气;内在也比靖王优越。   他各个方面碾压靖王,为什么失败的却是他?   名满天下的成阳郡主,这样的女人,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   草包靖王凭什么?   这一夜,四皇子睡不着,他辗转反侧,脑海里全部都是薛湄的种种。   只有这种惊才绝艳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可能是心情太过于沉重,他觉得有只眼睛很不舒服。   视线有点模糊,怎么都看不清。   揉了揉眼睛,发现眼睛酸涩难当,眼泪水不停的往下流。他这不是伤心的,而是眼睛自己的反应。   揉了揉之后,四皇子感觉自己是太劳累了,便回房睡觉。   翌日醒过来的时候,眼睛也还是有些不舒服。看东西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   他当是自己昨晚失眠导致的。   他上午还要进宫,去看望自己的母妃,以及重新给她抄两篇经。   在马车上,眼睛莫名其妙又流下了泪水,还是有点疼。到了宫里的时候,视线倒仿佛清晰了不少。   四皇子觉得此事也没什么,只是抄经的时候,视线里终于一片模糊。   然后,任由他怎么眨眼睛,眼前的东西还是朦朦胧胧的。   他震惊之下,不小心打翻了砚台。   德妃那边的女官与太监们都听到了,纷纷过来。   四皇子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惊慌失措的他,手不停的乱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春宴之后,薛湄睡了个好觉,她一觉睡到了这天下午。   起床之后,她也不觉得饿,盘膝坐在床上,跟丫鬟锦屏和红鸾闲聊。   红鸾正在给她搭配好今天好穿的衣裳。   说起昨晚的相亲宴,两个丫鬟就问:“大小姐,有人相中咱们家少爷吗?”   “不少呢。还有个小不点,就是裴家那个祥瑞,居然也跟着大哥跑。她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是成亲吗?”薛湄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不按年纪论。”锦屏道,“有些人痴长年岁,也还是不懂。”   薛湄:“……”   虽然她没有证据,但她觉得锦屏是在内涵她,于是她白了锦屏一眼。   锦屏抿唇笑了。   红鸾则说:“大小姐上午在睡觉,胡家那对兄弟来了,送了两条大鱼,说是他们自己钓的。   我瞧着不像,这么大的鱼,怎么能钓到?肯定是买的,特意孝敬大小姐的。两个滑头。”   她比胡家兄弟大不了多少,但说起那对兄弟,却是一副大姐姐的口吻。   薛湄听说了新鲜的大鱼,立马就想到了烤鱼,然后又想起了成氏兄弟,不知道他们俩回到白崖镇没有。   他们俩见过成兰卿,目的达到,就回去了。   原本他们就是送逃犯过来的,不可能在此处久留。   成兰韬走的时候,还特意过来看了看彩鸢。   他拐弯抹角问彩鸢成亲了没有。   彩鸢告诉他,虽然没有成亲,但是快了。她心里有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成兰韬。   成兰韬满心失望的走了。   薛湄思路有点走神,半晌才对丫鬟们说:“那让厨房把这两条鱼收拾收拾,咱们下午做烤鱼吃。”   红鸾道是。   片刻之后,红鸾急匆匆回来了,神色不太对。   薛湄打趣她:“慌什么?只要你不是偷偷吃了我的鱼,我就不会怪你。”   红鸾哎呀一声,怪薛湄打断了她的思路。   “大小姐,外面的人说你会诅咒。”红鸾道,“我去厨房的时候,那几个人在背后议论你,说你会妖法。”   薛湄:“……”   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要是成兰卿加以利用,薛湄可能会被烧死。   这个时候,薛湄真害怕弥尘法师站在成兰卿那边,坐实这个谣言。   薛湄是外来者。   哪怕她是本地人,在鬼神这一道上,她也没有弥尘法师那样高的威望值。   在薛湄和弥尘法师之间,本地百姓肯定是更信任弥尘法师。   “唉,早知道对那和尚更好一点。”薛湄说,“四十二章经恐怕得提前弄出来了。”   红鸾:“……”   小丫鬟实在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大小姐的思路已经跑了十万八千里。   “这个时候就别提什么和尚了。”红鸾急切说,“外面的人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话,真是稀奇,总有个缘故吧?”   “肯定有个缘故。”薛湄点点头,让她别慌。   红鸾很慌,就连锦屏都说:“我出去打听打听。”   她正要去,薛池回来了。   快步进了蕙宁苑,他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薛湄主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日,湄儿让四皇子不要看她和靖王殿下,当心瞎眼——这么一句话引起的。”   “瞎眼?”锦屏下意识反问,“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太医们此刻正在治疗,都不需要,薛湄去帮忙。   “……太医们用了药,要看看情况。不过宫里为了保险,肯定还是会请湄儿的。”薛池道。   薛湄:“我昨天其实不是胡说,是当时见四殿下,黑眼珠有点过大,可能是房角狭窄的问题,随时会犯急性青光眼,我才会说他。”   薛池:“……”   什么急性青光眼?   “急性青光眼也挺容易治的,用排水的办法来控制眼压,慢慢也就好了。”薛湄又说,“如果宫里请我,我能治。大哥,你不用担心。”   薛池:“……”   薛湄又有点好奇。   此事到现在,也不过半天功夫,都还什么都没定呢,怎么突然就传出薛湄妖法的话?   “人为操控的痕迹这么明显,一定有成兰卿小姐的手笔在里面。”   薛湄倒也不愿意背负这样的名声,因为这是古代。古代人对非自然的力量,是很崇拜的。   如果薛湄会妖法,那么旁人害怕她,远胜于敬重她。   对他们惧怕的东西,他们只能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将其永远毁灭。   所以,薛湄让锦屏赶紧去控制一下舆论。   控制舆论最好的办法,自然不是压制它,而是用另一个更劲爆的内容就取代它。   锦屏道是:“您放心吧,由我处理。”   这个时候,宫里终于来人了,请薛湄去给四皇子治病。 第736章 把四皇子送给薛湄   薛湄,进宫的时候,已经有太医在为四皇子救治。   他用的是针灸。   四皇子一直遵从医嘱,闭紧双眼,故而他不知道薛湄来了。   太医还在施针,薛湄便退了出来,到隔壁的小佛堂,去见了德妃。   德妃正在念经,但宫婢们还是让薛湄进去了。   薛湄也在佛前拜了拜。   德妃瞧见她进来,放下手里的佛珠,就请薛湄在佛前的小蒲团上坐了。   “吴王那个病,是怎么一回事?”德妃直接问她,带着讨教的口吻,没有咄咄逼人的逼问。   薛湄:“太医还在救治,我没有上前问诊过,现在也不清楚情况。”   “可昨儿……”   薛湄尴尬笑了笑:“昨儿真的只是说了一句难听话。当时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们,四殿下以为,我跟八殿下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言语让我略感愤怒。   他说,别人都在看你们。我便回答,随便他们看,不想看就别看,当心瞎眼。也就是这句话,并不是预知先知道什么。”   薛湄在德妃面前,姿态放得很低。   她要说是自己提前知道,却不提醒四皇子,恐怕德妃不会饶她。   她现在言语恳切,该说的地方都是事实,德妃也不会拿她如何。   “不知医治的如何。”德妃叹了口气,没有深究不放,“还是要拜托你。”   说到这里,德妃又说,“这恐怕是遗传,本宫八岁进宫,记得一些家里的事。我爹爹便是突然之间瞎了眼,而后我哥哥……最后,父母被迫无奈,只能将我卖了。”   薛湄:“……”   青光眼并不具备遗传性,只是凑巧罢了。   薛湄看向了德妃,终于明白,德妃的憔悴从何而来。   也许,德妃心中认定,此乃遗传,而四皇子多半是要从此瞎了,像他的外公和舅舅那样。   四皇子喜爱读书,吟诗作画,没了眼睛,无法想象他以后的生活,无法想象他的心情。   若不是几十年的克制工夫,德妃这会儿肯定要流泪了。   太医用针了两个多时辰,终于结束。   四皇子睁开眼,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会这样?”四皇子有点急了,说话的声音也前所未有的大,估计是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会有一种本能的反应。   太医以安抚他:“殿下不要急,这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好的,须得三五日慢慢恢复。”   薛湄自己也学中医,尊重中医,她知道这些大夫们很厉害。   但是,中医有个最大的缺陷,就是它在治疗急性病上,起效慢,会把小病拖成大病。   就像四皇子的急性青光眼,眼压已经很高了,用甘露醇点滴,把压先控制住,然后再用治疗青光眼的眼药水。   如果情况严重,做一个小梁切除术,休息几日便可恢复光明。   拖下去,只会彻底失明。   薛湄待要开口说话,皇帝来了。   皇帝脚步很急,看得出他很担心。他问太医情况如何?   太医慢条斯理讲述四皇子的病情,说四皇子这病发的很急,又说恢复慢,需要三五日才能视物。   皇帝听了,脸沉了下去。   他看了眼众人,就瞧见了薛湄:“成阳侯怎么说?”   薛湄上前行礼。礼数周到之后,才道:“陛下,小臣至今还没问诊呢。”   皇帝:“赶紧给老四看看,磨蹭什么。”   丝毫不在乎太医的颜面。   太医一张脸羞得通红,瑟瑟退到旁边,不敢言语。   薛湄拿出测量眼压的仪器,做了一番检测,确定就是很普通的急性青光眼,没有什么花哨,很容易治。   她对皇帝道:“陛下,四殿下的病情并无大碍。”   皇帝舒了口气。   薛湄又说:“不过需要做一个小小的手术。术前需得要把情况控制,故而,须得住院十天。”   “住院?”四皇子开口问,“何为住院?”   皇帝确实很清楚。   一来情报上说过,,薛湄在梁国的时候,治病会要求病人住院;二来,太子妃也是经过住院治疗才好转。   皇帝便下了命令:“来人,把四殿下送到庄王府去。他的脉案交给成阳侯,一切由成阳侯做主。”   四皇子:“……”   太医在旁边想说话,又不敢说。   四皇子一想到自己可以住到薛湄那边,心里莫名一暖。   就这样,薛湄进宫逛了一圈,把四皇子带了回来。   德妃只是把四皇子送到了宫门口,并没有再送。   看着内侍们把四皇子抬走,德妃倏然转身,仓皇回了自己的寝殿。   她已经很多年不曾痛哭了,此刻趴在枕头上,眼泪就落了下来。   皇帝稍后而至。   “莫要担心,成阳他是神医。”皇帝安慰她。   德妃心里想的却是,此乃遗传,她一直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像自己的父兄一样。现在,担心变成了事实。   遗传的东西,这是命,怎么可能治得好?成阳郡主她只是神医,又不是神仙。   德妃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并不偏执,故而她此刻肝肠寸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皇帝在边上劝她:“你一生吃斋念佛,佛祖会保佑你的。”   德妃听了,似乎找到了一点寄托。她坐了起来,把眼泪擦了擦,勉强笑道:“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叫陛下看笑话。”   “你的笑话,朕还看得少吗?”皇帝说,“难过伤身,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保重自己要紧。”   德妃颔首,重新去佛前抄经。   皇帝心里其实也不乐观。他这些儿子里面最重要的是靖王,因为皇帝欠他一条命;其次就是四皇子,他是皇帝与德妃爱的产物,是皇帝的儿子,生理上和感情上都是。   薛湄把四皇子带回了庄王府,赶紧给他输液,控制眼压,同时治疗青光眼的特效滴眼液给他用上。   照影留在旁边照顾。   薛湄自己回到了蕙宁苑,大哥问他情况如何,薛湄就简单的讲了讲,说一切无碍。   “不过,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薛湄说,“不是病人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   “什么麻烦?”薛池很担忧。 第737章 磕头认罪   薛湄的确遇到了一点麻烦。   四皇子的病情,需要在控制好眼压之后,做一个小梁切除术。   这个手术,需要非常精密的仪器辅助,肉眼是很难的。   薛湄医术不错,这些年又在古代历练了,她现在一肚子自信,再难的手术她都敢尝试。   然而,她不是盲目自信,她是有五成把握的时候,就会拼尽全力。   现在,她遇到的问题是,她需要一名助手。   助手,像卢殊那样有一定医术和经验的,同时又能大胆心细。   卢做不到,彩鸢更不行。   没有助手,这个小梁切除术,在没有仪器的辅助下,薛湄只有一成把握。   她想治好四皇子。   四皇子不重要,他身后的德妃和皇帝,对薛湄来说很重要。   薛湄想要过得很舒服,想要永世做她的成阳侯,这一战至关重要。   她把自己的困境,说给大哥听。   大哥听了,沉默一瞬之后:“你能拖延多久?”   薛湄:“他住到了我这里,时间我随便说。他的情况,稳定了之后,不会一下子瞎的。”   “我让薛景廉他们想办法,把卢殊给你接过来。”大哥说。   薛湄:“……”   还有这种骚操作?   那她苦恼些什么呢?   薛湄算了算日子,又摇摇头。   “怎么,你担心他不来?”薛池问。   薛湄:“不是。是表妹。表妹这一胎,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   妇人生产的前后,都是很关键的时间。离开了卢殊,一旦表妹有个万一,薛湄不知谁能救她。   宫里步步危机。   孩子生下来,也需要医术高超的大夫照料,否则很容易夭折。古代的儿童夭折率高达五成。   卢殊凭借一己之力,让宫里的孩子们都活了下来,成了奇迹,也让他在太医院院判这个位置上坐得很稳,没人敢挑衅他。   “……你对她,倒是真不错。”薛池说。   因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只有奚宝辰帮助过她。   这是薛湄曾经说过的,薛池至今也记得。   所以她对奚宝辰很好,掏心掏肺。   “这些都是我的人脉啊。”薛湄笑起来,似没心没肺。   薛池叹了口气。   薛湄:“这个手术,我再想想办法。亦或者,我可以公开招募助手。”   胡氏兄弟摆明了要往生意这一道上走,对医学毫无兴趣,薛湄挽留不住他们俩。   要不是他们帮薛湄找到了三七,薛湄都觉得自己在他们俩身上白白浪费了时间。   没有了胡氏兄弟,现培养一个人,却不能速成。   “这也不错。”薛池道,“依你的声望,恐怕整个楚国的大夫都会来。”   这话不假。   手术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跟神学差不多,神秘而又有奇效。   任何一名有追求的大夫,肯定都想亲眼见见手术。不管他多大年纪,身在何方。   薛湄只要公开招募,的确会引来无数的人,她可以轻而易举从中筛选到合适的。   但是,这样会让皇帝和其他人,提前看到她的号召力。   号召力这个东西,在任何年代,都会被当权者忌惮。   就像薛湄,她有这个本事,别人也知道;但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她把这件事做出来,让人瞧见了,就会在人心里落下痕迹。   “还是要考虑考虑。”薛湄又推翻了自己的说法,“我再看看吧,也许神医阁的人能帮我。”   薛池认真帮忙出主意,想了想又说:“上次给皇帝治病,从民间招募了几名神医,他们个个都医术了得。我可以从太医院弄到名单,你直接去找他们,一个个问不就行了吗?”   薛湄眼前一亮。   “医院的人跟这些神医都有接触。你也问问他们,比较推崇谁,尽可能对每个人都做出一点评价。”   薛池点点头。   与此同时,薛湄也派人给神医阁递信,询问他们,有没有适合的大夫,有的话就推荐给她。   当天下午,薛池就拿到那几名大夫的名单。   太医院的人推举一位姓周的神医,可是周神医都六十多了。这样精密的手术,他帮不上忙,他的眼神和体力都不行。   另外两位,都是四十来岁,薛湄还是觉得年纪偏大了。   要是有二十来岁,像卢殊那样的神医就好了……   可惜,全天下只有一位少神医。   她暂时还没有下定决心。四皇子的病情,用药可以控制,也不急,手术可以缓几天进行。   这天下午,小厮让二门上的丫鬟进蕙宁苑通禀一声。   丫鬟果然来了:“小姐,有个人跪在王府门口,说想见见您。”   薛湄:“什么人?”   “他说他姓吴,是神医阁的大夫,他一直跪着呢。”丫鬟又说,“是赶他走,还是让他进来?”   姓吴?   薛湄想了想,昨日太医院那边拿来的名单里,有个人叫做吴金门。   现在来的这位也姓吴,不会凑巧就是他吧?   薛湄还想问,见丫鬟有些说不清楚,她干脆自己出去看看。   她带着丫鬟锦屏,到了大门口,果然见一人衣着简单,跪在地上。   瞧见薛湄出来,他二话不说,先磕了三个响头,砰砰砰的震天响,把薛湄和锦屏都愣住了。   小厮们也不明所以。   薛湄还想要问,那人已经高声报了自己家门:“小人吴金门,拜见成阳侯。”   薛湄哦了一声,立在原地没动。   那人又道:“从前对侯爷多有不敬,今天上门请罪,还请侯爷大人不计小人过,给小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薛湄:“……”   她沉吟了一瞬,脑子里翻来覆去的过了一遍,还是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人。   为了不闹误会,薛湄只得把事情问清楚:“我在哪里见过你?”   吴金门:“……”   他自作多情把别人当敌人,别人根本没见过他,对他毫无印象。   哪怕他在神医阁里名声不错,薛湄也没空留意,因为她太忙了。   现在,他单方面上门请罪,自然是让薛湄摸不着头脑。   “小人是背后说过一些不好的话,诋毁侯爷。”他说,“也许还没有传到侯爷耳朵里,但小人十分过意不去,特意向侯爷请罪。”   薛湄:“……”   她看着他,见他不过三十来岁,就能被请到宫里给皇帝治病,应该是有两把刷子。   她需要一名助手。   也许,这个人就很不错。   薛湄沉吟了一下:“你进来吧,有事慢慢说。” 第738章 这就恼羞成怒了?   薛湄把吴金门领进了庄王府,和他聊了聊。   吴金门似乎特别崇拜薛湄,对着薛湄吹了一通彩虹屁。   薛湄必须承认,会拍马屁的人真是很厉害,因为恰如其分的马屁,会让人听在耳里无比舒坦。   她承受了一波甜蜜攻击之后,就对吴金门说:“你先回去等消息,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轻率下决定。”   吴金门:“侯爷,小人静候佳音。难得侯爷一点教导,小人死而无憾。”   他先走了。   而后,神医阁那边派了一位管事来,推荐了两名大夫给,薛湄选择。   薛湄就问他认不认识吴金门。   那管事一听,立马脸色就不太好了:“总管事,你莫要上了那小人的当。吴金门医术虽好,人品恶劣。   他这个人,最擅长阿谀奉承,看人下菜碟。他对着谁都敢用猛药,只求疗效,不问后果,没有半点医者仁心。”   管事的又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总之,神医阁的人,对吴金门的人品颇有微词。   薛湄送走了管事,又派人去太医院那边问了问。   太医院的人对吴金门印象也不好,说此人趋炎附势,志大才疏,可能是个宵小之辈。   “当时推荐他来给皇帝治病的,是甘家。”   甘家可能跟他有什么利益往来,故而彼此能看得顺眼。   薛湄一来不喜欢甘家,二来听了这么多,对吴金门的人品有了初步认识。   她觉得,一个人的品格,应该在其医术之上。   一个人说吴金门不好,那可能是诬陷;大家都说他人品有问题,那此人肯定就有问题了。   所以,万万不能用他。   打定了主意,薛湄打算派人明天去告诉吴金门,装作深思熟虑了一夜之后,才拒绝他的。   不过,此人知道薛湄还是成阳郡主时候的所有医案,说起薛湄的事迹,不打半点磕巴,张口就来。   “他关注我很久了。”薛湄对锦屏说,“恐怕不太好处理。一旦拒绝了他,依照旁人形容他的人品,他肯定会记恨我。”   锦屏:“难道怕他记恨,就要用他吗?”   薛湄:“自然不会。”   “大小姐放心,若他敢报复,幽冥阁会让他消失得无影无踪。”锦屏道。   薛湄笑起来。   锦屏不仅仅调皮,还霸气,跟当初到自己身边时那个暗卫,判若两人。   吴金门不行,可助手人选,还是没有合适的。   薛池见她苦恼,再次提出了意见:“既然没有适合的,你只能靠自己了。如此一来,你可以把机会让给太医院的人,跟他们保持好关系。”   薛湄沉吟。   她考虑了一夜。   第二天,锦屏化妆成一名猥琐的小厮,去了吴金门家,把薛湄拒绝他的话,告诉了他。   吴金门当时变了脸。   当着小厮的面,他啐了口,骂道:“给脸不要脸的贱婢。”   锦屏怒极:“你说什么?”   “难道我怕你们?”吴金门冷冷看着“小厮”,言语很不客气,“你不过是成阳侯的狗,还想在我府上狂吠?来人,赶他出去。”   锦屏脚步极快,窜到了他跟前,上前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锦屏原本就是女孩,身材纤瘦。假扮成小厮之后,看上去瘦弱不堪。   吴金门对他如此轻视,除了觉得他起眼,很好欺负,也是真的气到了极致。   吴金门觉得自己当面磕头道歉,诚意足够了。他医术这样好,在神医阁排得上名次;他又跟蜀姓望族甘氏关系密切。   不管是看着甘家,还是他自己的排行,以及他登门认错的诚意,都该给他这个机会。   有了这个机会,他可以对外说自己是成阳侯的弟子,又救了最受圣宠的王爷,从此可以扬名天下。   没想到,薛湄却拒绝了他。   他更没想到,薛湄身边的小厮如此强势,居然敢在他府上打他。   “来人!”他厉喝。   锦屏没有打算暴露实力,故而打了一巴掌,给大小姐报仇了,她转身就跑。   吴金门家里的下人,都没武艺在身。他们看着锦屏,只觉得这小厮像只泥鳅似的,滑不溜手,怎么都捉不住。   锦屏很快就逃了出来。   回来之后,锦屏一边卸妆,一边把吴金门府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薛湄。   薛湄听了,笑道:“这样就恼羞成怒了?看来,他上门磕头,真是下了血本。”   这下子,仇恨接深了。   吴金门的确很崇拜神医薛湄。   但是,他崇拜的,乃是传说中的“成阳郡主”,容貌丑陋、有三只眼的那个,而不是神医的真人。   他所尊重的,乃是他想象中的。   这个人的自负,已经到了极致。   “看来,幽冥阁得干点正经事了。”锦屏说,“这种东西,也敢对大小姐出言不逊。”   “淡定,淡定!”   因为吴金门的搅合,薛湄最终听从了大哥的建议,从要太医院选两名太医,作为她的助手。   第一是,民间的“神医”,她有点怕了,要是碰到另外一个吴金门,她得气死。   第二就是,她也要给太医院一点面子,不能总是打他们的脸。   被他们记恨,也不是好玩的。   “……我要两名太医做助手,年纪不要超过三十二岁。”薛湄说。   然而,能进太医院做太医的,都是有些能耐的,不满三十二岁的才一人。   此人姓熊,有个蛮不错的名字叫熊瞻,很擅长外科。   宫里最紧俏的是内科,故而外科需要的大夫审核会稍微放松些。   熊瞻有个姑姑,以前在宫里做乳娘,认识很多人。正好熊瞻治疗跌打损伤很有一套,就把他塞进了太医院。   他进来之后,姑姑就告老还乡了,故而不犯忌讳。   薛湄听到熊瞻的名字时,猜测他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真见到了,发现自己猜测得不错,熊瞻就是又高又壮。   不愧是姓熊的,没有辱没他的姓。   “侯爷,我……”熊瞻站在薛湄跟前,像一座山似的,半晌不知该如何道谢。   毕竟,大家都在说,能给成阳侯做一次助手,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他也顺利得到了。   只是,他不知如何和薛湄搭讪。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医术很不错。”薛湄说,“坐吧。”   熊瞻坐下了。   他又问薛湄:“侯爷,什么时候给四殿下手术?” 第739章 我喜欢神话的自己   熊瞻始终有点紧张。   一直这样,是没办法帮忙做手术的,薛湄希望他能平静下来,就和他聊了聊闲话。   熊瞻是托关系进的太医院,自身会的外科,也就是古代中医们所说的跌打损伤,在医院里是鄙视链末端。   他自身倒是有一手正骨的好本书。   薛湄不太擅长正骨,卢氏也不怎么擅长,毕竟正骨在中医里都不算真正的医术。   “……你能教我吗?”薛湄问熊瞻。   “您想学,那我自然愿意教。”熊瞻有点激动,一口答应了下来,毫不犹豫。   他不藏私,这点很不错。   他来帮薛湄做助手,等于是学会了薛湄的一样本事,他能自然给予回报,的确是个很敞亮的人。   “那好,回头等忙完了这件事,咱们就切磋切磋。”薛湄说。   熊瞻:“不敢不敢,您那是真医术,我这是小伎俩。您看得上眼,是我祖宗三代的福气,岂敢和您切磋?”   薛湄:“……”   就在四皇子住院的第五天,薛湄给他安排了手术。手术之前,薛湄往宫里拿了一张手术免责声明。   皇帝看到了,问薛湄:“每次你做手术,都要让人家签这个?”   薛湄点点头:“这个是必须的,以防后患。”   皇帝听了,点点头:“好一个蛮横的成阳郡主,怪不得梁国那些人容不下你。”   薛湄:“陛下,不要阴阳怪气的人身攻击。”   皇帝:“……”   他果然在免责声明上签了字。   事后,皇帝想了很久,仍是觉得薛湄这个人,彪悍之极。   她比他这个皇帝过的还要舒心,皇帝生出了一些羡慕之意。   建弘帝这一生,见过很多的人,却从来没有人像薛湄这样的。   薛湄像另一个世界的人,她的言谈举止,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而她要通过她的本事,让世人接受她的出格,保持她自己的原面貌。   皇帝便觉得,此生见过的人里,薛湄是最有出息的,无人能与她抗衡。   “这要是朕的女儿,该有多好。”皇帝感叹。   为何他的儿女里面,就没有一个这样厉害的?   皇帝又派人去了趟德妃那边,把这件事也跟德妃说了。   德妃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她跪在佛前老泪纵横。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她的父亲、她的哥哥,让她明白,儿子这病,定然是治不好的。   要不然,成阳侯也不会弄那么个东西,让皇帝签。   德妃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仍是觉得心痛如刀绞。   哪个母亲能接受自己唯一的儿子,变成瞎子?她宁愿代替四皇子。   可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我可怜的儿!”德妃热泪又滚落下来。   皇帝身边的魏公公,看到了免责声明,和德妃的想法一样,觉得四皇子的眼睛,无可救药了。   四皇子是个很通透的人,虽然清傲了一些,但对宫人们都很好。   魏公公又想到,皇帝的儿女情淡薄,诸多儿女里最疼四皇子。   四皇子年纪轻轻,却要变成瞎子,皇帝的心情该是如何?   老公公想了想,替皇帝难过。   真正手术那天,萧靖承也来到了庄亲王府,特意见了薛湄一面,   他对薛湄说:“尽力而为。你神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一两个败绩,让别人知道,你真不能通神。”   薛湄笑起来:“那我还是更喜欢神话般的自己。”   多牛掰、带感啊,虚荣心爆棚!   萧靖承:“……”   薛湄:“上次胡氏兄弟送给我的鱼,因为其他事耽误了,没有吃成。你要是没事的话,去买两条二十斤以上的鱼,等我做完手术了,我们烤着吃。”   萧靖承自告奋勇:“我帮你烤。”   薛湄:“你没怎么碰过烤窑,我怕你不会。不如让我大哥烤,他手艺不错。”   还在衙门的薛池,打了个喷嚏。   薛池想早点回家。   很多人关心薛湄的事,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比如说,衙门里的人就问起,成阳侯要给吴王治眼睛?   有几成把握?   “你怎么知道的?”   “大家都知,吴王不是还住院去了吗,听说还要手术。成阳侯的手术,那是能起死回生,誓与老天争命的绝活。”   薛池:“……”   此刻,甘家的外书房,甘六少爷甘骏佑正在安慰吴金门。   吴金门一脸怒容,把脸都涨红了。   甘骏佑反而不生气,笑嘻嘻安抚他:“吴王是突然瞎了的,此乃是遗传。   德妃娘家的兄长与父亲皆是瞎子,传到了他这里,天命如此。她成阳侯还能逆天改命吗?   这次,你不做她的助手最好,否则连你的名声也要一块儿赔进去。”   “可……”吴金门被说的有些犹豫,“可成阳侯手下无败仗,她可是战无不胜的。”   甘俊佑冷哼了声:“不过是梁人捧她。谁知道到底有些什么阴私手段,成全了她的名声?   你看她那妖娆的样子,估计没少魅惑人。传言嘛,你十句话里信半句就行了。   之前还说她奇丑无比,不也证明传错了吗?那她的医术、她其他本事,怎么就不能错?”   甘俊佑不是大夫,故而他不懂这里面的门道,非常看不起薛湄。   加上彼此有点过节,他更恨薛湄了。   要不是薛湄屡次捣乱,他现在已经和甘家四小姐成亲了。   虽然甘俊佑,说了很多攻击薛湄的话,可吴金门并没有感到开心一点,他觉得憋屈、愤怒。   “苍天,你若有眼,就保佑我这回,让四皇子彻底瞎了。有些人,不受点教训,永远不知道何为尊重旁人。”   众人各有心思。   手术室里,薛湄和照影,已经做完了铺床,然后把病人移过来。   四皇子突然抓住了薛湄的手。   薛湄和颜悦色,没有推开他,只是轻轻在他手背拍了拍:“不用害怕,小手术而已。相信我,你安心睡一觉。”   四皇子却是心中一暖。   要是他真的瞎了,薛湄会不会从此就要照顾他、善待他?   想到这里,四皇子突然心里有了个主意。他知道这样不光彩,但是他打算这样做。   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为谁如此着迷了。为了心中所爱,说一些简单的谎言,是很有必要的。   四皇子:“我不怕,你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   薛湄:“……”   照影:“……”   熊瞻:“……”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这是听到了什么鬼话? 第740章 你才是最重要的   小梁切除术挺简单。   照影和熊瞻虽然都不算很理想的助手,但他们俩带着十足的虔诚,以及认真。   有他们俩的辅助,薛湄胆大心细,在没有任何仪器的情况下,他们完成了这次手术。   很成功。   手术结束,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   病人还没有醒,薛湄留下照影和熊瞻照顾四皇子,自己离开了。   她一身汗,需要洗个澡。   她回到了蕙宁苑。   已经是下午了,大哥和萧靖承都在。   薛湄很是疲乏,就对他们俩说:“烤鱼帮我做好,我要洗个澡睡一觉。王爷你帮帮我大哥,不要吵架哦。”   薛池:“……”   萧靖承这货,自以为和薛湄很熟,居然提出要帮她洗澡。   薛湄这会儿没精力和他嬉闹,拒绝了他,只让他也赶紧去帮着大哥做烤鱼。   洗了澡之后,薛湄美美的睡了一觉,心情舒畅。   她伸了个懒腰。   这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暗淡,夕阳只剩最后一缕余晖,快要天黑了。   蕙宁苑内挺热闹,食物的香味飘荡进了薛湄的寝卧。   原来,大哥把晚饭摆在这里,烤鱼也做好了。   薛湄简单穿了件襜褕,长发披散着,就出来了。   萧靖承见她素衣黑发,如此淡雅,却这般美丽,一时愣了愣。   薛池看了一眼,也觉得今晚的薛湄,是洗尽铅华的美,有一种素淡的妩媚。   她人很好看。   自从有了蛊虫,她哪怕素颜也很美丽。只是薛池并不知道她妹妹的这些秘密,他心里很感叹,权当是女大十八变了。   薛湄坐下,丫鬟们都退到了次席,只有薛湄、薛池和萧靖承,三个人同席。   烤鱼放了薛湄带过来的花椒,鲜香里带点麻辣,三个人都吃得很痛快。   后来,薛湄舌尖有点发木了,她才停下来。   萧靖承也停下筷子喝水,问薛湄:“手术如何?”   “成功了,本来就是小手术,比我预想中要简单一点。”薛湄说,“等他术后好了,就能恢复光明。”   薛池又问:“他几天能好?”   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四哥赶出去。   “因人而异。”薛湄说,“可能五天,可能七天,最迟不会超过十天了。”   薛池满意点点头。   十天之内,他是可以忍受的。   萧靖承不再说什么。   吃了饭,薛池先离开了蕙宁苑,萧靖承却没走。   他们俩上了二楼。   月色明媚,他陪着薛湄说了很久的话,两个人又提到了回去结婚的事。   薛湄一口就答应了。   萧靖承反而有点意外   “你舍得成阳侯这个身份吗?”他问薛湄。   薛湄:“名声、地位与我,都是身外物。你知道我的,我想得到这些太容易了。   可你不一样,我想得到你,却是很难。你值得我放弃所有。”   萧靖承:“……”   因为在一起的时间长,薛湄调戏他的话,越说越顺了。萧靖承不生气,他心中发暖,俯身亲吻了她。   这次的亲吻很顺利,蛊虫没有出来捣乱,但很快就不行了。   薛湄觉得差不多了,没有贪婪的索求更多。   说到了陪嫁,萧靖承问她:“你第一抬陪嫁要什么呢?”   薛湄现如今非常想要一台蒸汽机。   蒸汽机虽然发明的很晚,但它是在工业比较落后的年代就有了。   现在造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她本身不是学这个的,她需要能工巧匠帮忙。   有了蒸汽机,薛湄就可以造出跨越海洋的大游轮,然后让弥尘法师去美洲,帮她找土豆和可可豆。   说不定,薛湄可以发现新的航线,改变全球的历史。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萧靖承。   萧靖承说:“我知道有个隐门,他们曾经自称是机甲大师张政的后代。张政早就死了,无人对峙,不知道他们是否夸大其词。   这些年,他们安安分分务农,不再折腾那些木头东西。但他们的手艺是很精妙的,我可以找他们试试。”   薛湄听得眼前一亮:“那他们需要什么做交换吗?”   “我还不知。”萧靖承说。   隐门世家,擅长做手工,那他们的确有可能帮薛湄,折腾出比较复杂的蒸汽机。   薛湄就说:“那送一坛好酒给他们吧。”   她的蒸馏酒,酒精纯度可以高达九十度,需要通过勾兑才能饮用。   薛湄已经能勾兑出六十度的高度酱香白酒。   不知道人家喜欢什么的情况下,送些吃的喝的,总归是不会错。酒反正是自古以来,人人都爱的礼品。   萧靖承:“好酒不错,礼轻情意重,不会踩雷。”   踩雷是薛湄告诉他的话,他居然能够灵活运用,让薛湄忍俊不惊。   彼此说妥,萧靖承要起身离开。   薛湄虽然睡了半下午,这会儿还是疲乏。   手术是很消耗人的体力的,她没有挽留萧靖承。萧靖承走后,她随便往床上一趟,就睡着了。   手术之后,很多人都关心四皇子的病情。   皇帝派了魏公公来问。   魏公公跟薛湄很熟了,关系也不错,故而就有点把薛湄当自家晚辈提点的意思,说话也是字字句句带着教导。   “爷爷问,四殿下何时能进宫,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薛湄明白了魏公公的意思,就道:“四殿下一时半刻还去不了,不过他的眼睛已经无大碍,即日便可复明。   陛下应该是不安心,让我亲自进宫向陛下复命,好给陛下宽心。”   魏公公见她一点就透,真是个聪明到了极致的冰雪人儿,心中满意。   不愧他高看她一眼。   “那也好,劳烦侯爷了。”   薛湄进宫去了。她没有吹嘘自己的医术,反而是夸了熊瞻几句,很给太医院面子。   皇帝听她说,四皇子的眼疾已经根除,即日就可像正常人一样,心里一松。   他派人去告诉了德妃。   德妃听了,先是狂喜,却又保持一份理性,生怕将来后悔。   德妃还留薛湄用了午膳。   薛湄就不客气了。她在德妃宫里吃了饭才出宫。   甘家听说了此事。   甘俊佑冷哼说:“吹牛谁不会,真好了再说吧。”   他对薛湄的话保持怀疑。   吴金门则预料到,作为薛湄助手的熊瞻,将会得到名与利,他一时嫉妒的发狂。   所有人都在等着四皇子出院。   庄王府的人很轻松,薛湄也没当回事。她对自己的医术,心里还是有数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意外陡生。 第741章 来点狠的刺激下   四皇子术后第五天,拆了眼睛上的纱布。   薛湄不好从空间里拿出追光筒,就只能自己判断,以及询问四皇子如何。   依照她对病人病情的判断,四皇子的眼睛是能看的见的,一切追光反应他都有。   但是,拿东西试的时候,他又很呆滞。   照影依照薛湄的吩咐,试了几次,已经慌了:“怎、怎么会看不见?”   熊瞻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   无往不利的成阳侯,难道这次失手了?   偏偏在他帮忙的时候失手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要跟成阳侯共患难了?   这么一想,熊瞻居然浑身热血沸腾,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充盈着他。   薛湄回头,正好看到熊瞻这表情,心里万分叹气,为什么自己选择的人都有些憨憨?   是她眼光问题吗?   “手术失败”四个字,像一阵风似的,很快从庄王府的小院刮了出去,传到了该知道的人耳朵里。   皇帝听闻之后,因为没有心理准备,他坐在龙椅上良久不语。   魏公公额头一直在流虚汗,既可怜皇帝和四皇子,也替成阳侯捏一把汗。   德妃听说之后,跪在佛前,良久不起身。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希望燃起又破灭的感觉,她陷入了绝望里,难以自拔。   德妃一天没有吃饭,把自己关在小佛堂里。   皇帝也吃不下东西,甚至打算亲自到庄亲王府看看四皇子。   魏公公拦住了他:“爷爷,王爷们有疾病,您是不能探望的。”   探望就意味着送终,只有皇子临死前才有这个福气,否则谁也没资格,让病中的自己见到皇帝。   古代有“病气”这个说法,生病的人可能会带有传染性。然而大家不能区分,哪些病有传染、哪些没有,统一就用病气来形容。   过了病气就会不舒服。   皇帝乃是天下之主,你的病情过给了他,你还用活吗?   有人则心情特别好。   第一个幸灾乐祸的,是甘家六少爷甘骏佑。   他特意去找了吴金门,一进门就哈哈大笑:“看看,我说的不错吧,这女人就是沽名钓誉。   梁国人被她那副妖媚子迷住了,将她一分本事夸成了十分。这次她弄砸了,我家里人肯定要上书,褫夺了她的成阳侯。   吴金门也是啼笑皆非。   他叹了口气,心情好了不少:“若她是这个水准,那我倒不觉得遗憾了。”   “我早就告诉你了。”甘俊佑道,“偏偏你们不相信,上了那女人的当。就她那个鬼样子,若真会医术,我把头割下来。”   因为这件事,庄亲王府所有人,走路都放缓了脚步,生怕弄出大的声响,惊扰了主人。   主人应该暴跳如雷。   众人脸声屏气。   薛池去看了四皇子,对他为何不能复明,也表示很难理解。   依照薛湄的医术,她说可以,那绝对是可以的。   薛湄站在四皇子跟前,仔仔细细的询问病情,同时诊脉。   薛池进来之后,她自然而然地对四皇子说:“庄王爷来了。”   四皇子冲着虚空点点头,像个真正的盲人那样。   薛池也不管他是眼盲,还是聋了,蹙眉直接问:“他怎么会看不见?”   薛湄始终气定神闲,她脸上没有半分的懊恼,或者失望。   她一派温和,笑容恬静:“因为四殿下生病了。生病嘛,治得好、治不好,不都是常态吗?”   薛池:“……”   哪有这种常态,你向来是手到病除的。   他疑惑看了眼薛湄。   薛湄没有跟他交换眼色,依旧给四皇子诊脉,开药方,继续调养他。   这个时候,终于听到消息的萧靖承也来了。   他一进门,就直奔到了四皇子跟前,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   四皇子略微偏了下头,问薛湄:“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脚步声那么大,根本不需要故作茫然,就知道有人进来了。   薛湄莞尔。   “殿下这一瞎,耳力倒是变好了,是靖王殿下来了。”   四皇子:“……”   他似乎在虚空里张望,眼神不聚焦,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他茫然问:“老八,你来做什么?父皇和母妃知道我的事吗?”   萧靖承还没有回答,薛湄已经说了:“我派人进宫去,告诉了陛下。陛下和德妃娘娘自然都知道。   外面的人也很关心此事,我府上的探子,已经把消息传遍了全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四皇子听罢,有点着急:“我迟早要好的,为什么城里的人都知道了?”   薛湄无所谓:“不要急,知道就知道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对侯爷您的声誉有损……”四皇子这个时候,是真的有点懊丧。   “没关系。”薛湄说,“我的医术好不好,不靠这一两个病例。只能说,我跟四皇子没有医缘。”   四皇子的表情,一时有点古怪。   “没缘”二字,刺激了他。   薛湄开了药,让丫鬟拿出去抓药。   同时,她又对大哥和萧靖承说:“王爷要休息,你们都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打扰了他。”   薛池满腹心事,不知该说什么,站起身就要走:“那好……”   他看了眼萧靖承,萧靖承却冲他摇摇头。   薛池沉吟了下,走了出去,没有多理会。萧靖承一直坐着,瞥了眼眼瞎的四皇子。   这个时候,薛湄突然走到了萧靖承身边,坐到了他怀里。   萧靖承搂住了她。   她微微俯身,吻住了萧靖承的唇。   一旁安坐的四皇子,猛然站起身,错愕的看着他们俩,眼睛睁得老大。   薛湄放开了萧靖承,笑盈盈回视四皇子:“殿下,您眼睛这会儿好了?”   四皇子:“……”   他一时又羞又怒,知道自己装作眼瞎的事,已经被薛湄戳穿,再装下去毫无意义。   他愤怒指责薛湄和萧靖承:“你们、你们俩……”   “我们怎么了?”薛湄从萧靖承怀里起身,手指略有略无,从自己柔软的唇瓣擦过,“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吗?”   她这个动作,极尽妖娆。   四皇子喉结滚动了下,还是很愤怒:“可、可是……”   他“可是”不出下,因为实在不知道挑哪一句词,来指责薛湄和萧靖承。   萧靖承进门之后,见薛湄的表情,就已经猜出了七八分,这会儿已然什么都清楚了。   他静静看着四皇子,脸色有些阴鸷:“四哥,若不是成阳侯,这会儿你的眼睛就已经真瞎了。你居然恩将仇报,要毁了她的名声?   “我……”四皇子语塞。   他本意不是这样的。   他哪里知道此事传遍了全城?   他只是想装病,让薛湄照顾他一段时间。同时,让人知道他在庄亲王府住了一个月,跟薛湄关系亲近,因此赖上薛湄。   他以为自己没好,薛湄就会捂住,不让任何人知道。   没想到……   他之前还打算,不管薛湄在他面前做任何动作,他都不会让自己失态,死不承认。   直到薛湄在他面前亲吻了靖王。   没有最狠的,只有更狠的。薛湄这女人的狠辣程度,是四皇子远远无法比拟的。 第742章 薛湄眼光不错   “成阳侯医术不行”,这个流言只在京城流传了一天,就惨遭四皇子亲自打脸。   四皇子装瞎,薛湄不给他来点狠的,他大概是不会承认。   故而,薛湄当他的面,亲吻了萧靖承,把他惊得魂飞魄散,让他露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有错在先,薛湄让他主动承认错误,弥补损失,他也同意了。   “我没想过害你名声,你得相信我。”他反复为自己辩解。   他以为薛湄肯定会藏匿住的,绝不让消息泄露出去。   那是她的院子,她说病人什么时候好就什么时候好,为何非要说实话?   第二天,朝臣们上朝之前,三三两两在宫门口碰头时,还说此事。   “四皇子瞎了,听说了不曾?”   “成阳侯亲自治的,她还跟陛下承诺,病可以治好。”   “是真的没有好吗?”   “瞎了,千真万确,庄王府的人亲口传出来的消息。”   “我倒是听说,是御书房出来的消息。成阳侯将此事如实回禀了陛下,陛下震怒。”   “陛下偏爱四皇子多一些,肯定得生气。这天下第一位女侯爷,恐怕要到头了。”   “我听说成阳郡主能起死回生,什么样的病都能治,怎么一个眼盲,反而失手了?”   “对,陛下的头疼也是她治好的。旁人束手无策。”   “没有人是常胜不败的,对成阳侯,还是不能太过于苛刻。她医术好是真的,她这次没有治好四皇子,亦是真的,此事并不矛盾。”裴宰相如此说。   朝臣们都在说这件事,一路走着,就上了大殿。   待皇帝上朝时,四皇子吴王匆匆而来,在人群里引发了小小骚动。   晨光熹微,朝臣们就看到,四皇子健步如飞,急惶惶的赶上了大殿。   他行走的样子,与正常人无异,丝毫不像一个盲人。   大家都看向了他。   “不是说他眼睛瞎了吗?”   这,像是眼睛没好的人?   “怎么一回事?到底谁在传闲话,污蔑成阳侯的医术?”   那边,四皇子吴王,已经站到了诸位王爷中间。   朝臣们都偷偷打量他。   五皇子直接打听:“四哥,你这眼睛……”   “我眼睛前些时候不太舒服,到成阳侯那里住院了数日,已恢复如初。”四皇子的声音有点大,好让在场的朝臣们都听见。   五皇子错愕。   他可是听说,四皇子已经瞎了。   传这话的人,是他的小舅子甘俊佑,说得头头是道。   没想到,居然是假的!   “甘六这小子,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五皇子纪王在心里骂道。   朝臣们议论纷纷。   皇帝到的时候,原本该肃静的朝堂乱哄哄的,声音嘈嘈切切。   领路的太监魏公公,深深蹙眉。   他走在皇帝前面,伸头往朝堂里看了眼,高声唱喏:“皇上驾到。”   他的声音,高亢洪亮有力,一下子把众人的窃窃私语给盖住了。   皇帝坐上了龙椅,众朝臣参拜。   皇帝扫了眼他们,直接问:“诸公方才讨论什么,这样热闹?”   裴宰相乃百官之首,他出列禀道:“陛下,臣等在讨论四皇子的眼睛。坊间传闻,说四皇子眼疾致盲。   现如今见四皇子双目明亮,微臣众人都深感惊讶,不得不佩服成阳侯医术高超。故而议论纷纷。”   皇帝似乎也第一次知道此事,错愕看向了四皇子。   四皇子上前行礼,口称:“父皇万岁。”   皇帝见他行动自如,的确不像一个瞎子所为,心头略感震撼。   昨儿不是派人说,眼睛没好吗,怎么今天又好了?   “你感觉如何?”皇帝问   四皇子恭敬回答:“儿臣双目视物清晰,已然恢复如初,多亏了成阳侯妙手回春。”   皇帝:“……”   他当着朝臣们的命,夸了薛湄几句,就不再讨论这事。   早朝之后,皇帝不见任何臣子们,只让四皇子到御书房说话。   皇帝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一会儿好、一会儿又不好,肯定有个缘故。   四皇子不敢承认自己作死的事儿,只说昨日:“刚刚拆线,眼睛不适应,造成了一些恐慌;昨天下午,就正常了。”   皇帝还想要问,但德妃宫里的太监,已经在门口回禀了两次。   德妃消息灵通,四皇子的事一直牵挂着她的心。   听说四皇子上朝,德妃那边就挠心挠肺,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一直派人等着。   皇帝对四皇子说:“去看看你母妃吧,她这些日子甚是忧心,吃睡不好。你多陪陪她,宽宽她的心。”   四皇子道是。   他一走,皇帝让太监去趟庄王府,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觉得此事不简单。   薛湄这边,倒是跟四皇子做了约定,彼此口风一致,就说是昨儿不太适应,误以为没有好。   今日慢慢正常了,发现眼睛的失误了,便恢复了健康。   皇帝:“……”   老得成精了的皇帝,自然是不相信这番鬼话。   他让魏公公亲自去问薛湄,若薛湄说错一句,就要打她一板子,绝不轻饶。   很快,魏公公就回来了。   “侯爷说,为了殿下的名声,不敢宣扬。昨日四殿下就好了,只是他装瞎。”   皇帝蹙眉:“好好的,他为何要装瞎?”   “侯爷不肯细说,您啥时候想知道,只能去问四皇子。”   皇帝略微沉吟。   魏公公倒是有些想法。   他对皇帝说:“爷爷也许不知,四皇子一直对成阳侯有爱慕之心。”   皇帝:“……”   他并不知这一节。   现在串联起来,皇帝哪里还整不明白?,装瞎,想多住些时间,得到薛湄的照顾,两人情窦渐深,再自己好起来。   皇帝冷哼了声:“不成器的东西!”   魏公公又说:“爷爷,这些日子,靖王往庄王府跑的也很勤快。”   皇帝:“……”   他想起去世的靖王妃,皇帝就感叹,男人真没什么好东西。不愧是他的儿子,跟他一样无情无义。   这边王妃才去世,那边已经看上了成阳侯。   只可惜,那草包无才无德,在成阳侯那里恐怕要碰壁。   魏公公好像明白皇帝的心思,补充说:“成阳侯和庄王爷,对八殿下倒是礼遇有加!”   皇帝听了,挑了挑眉。   若薛湄和庄王想利用皇子们,四皇子是更好的利用对象,他的实力比八皇子可强大多了。   而八皇子,根本没有什么自己的拥趸,只是得皇帝宠爱罢了。他们对八皇子礼遇,无非是觉得他这个人坦率而真诚。   “眼光倒是不错。”皇帝说。   魏公公:“……”   德妃那边,看到四皇子果真恢复如初,她震惊万分,抱着四皇子大哭了一回。   “神医果然是神医,她连宿命都能改了。”德妃哭着说。 第743章 薛池长得好看   德妃实在也没想到,儿子居然可以复明。   想想自己的父亲、兄长,再想想因此事导致背井离乡的自己,德妃又湿了眼眶。   她年纪小小被卖出来,然后又被送进宫做宫婢,兜兜转转这些年,最怀念的还是家乡。   若她一直都是那个农家女子,现如今的生活是怎样呢?   是不是有一群儿子,膝下又围绕着一群孙儿孙女?   媳妇们个个都蠢,但都有些小心思,在她面前各展神通,讨好巴结。   家里总有些小小磕碰,吵吵闹闹,但大体上和睦;不富裕,勉强填补肚子,每个人都拼命活着。   也许,这才是她想要的人生吧?   德妃想着,便用帕子捂住口鼻,痛哭失声。   四皇子没想到母亲如此失态,一时慌了:“母妃,儿子已无大碍,您不要伤心。”   德妃拭泪,一时百感交集:“你能好,此生也就有个盼头了。多亏了成阳侯,我要感谢她。”   四皇子的表情有点复杂。   他突然不知道以什么面目去见薛湄了。   德妃擦了眼泪,突然又问:“那昨天怎么说没好?”   四皇子心头沉重,想有个人能说说。   他府上只有几名侍妾,他同她们都没什么感情,说不上心里话。   当母亲问起的时候,他突然想要诉说。   于是,四皇子就把自己装病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德妃。   德妃听了,没有责怪四皇子,而是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一开始就好了?”   也就是说,这种遗传的病,成阳侯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能治好。   真是千古第一神医。   皇帝很有眼光,知道把她留在楚国。此乃福音。   若是成阳侯不在,这次四皇子发病,一定会致盲。   “儿啊,是成阳侯救了我们母子的命!”德妃拉起了四皇子的手。   四皇子:“……”   他一番倾诉,勇敢表白自己,将自己的丑事说出,却没有得到半分的安慰或者责备。   相反,他母亲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这让四皇子更觉得寂寞。   世上怎么就没有人能理解他,倾听他?   四皇子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   但是,德妃不在乎了,这段日子她似乎看开了很多。   她在佛前反复求,求佛祖给一个奇迹。   她求他儿子能复明。   现在奇迹实现了。帮她实现的,并不是佛祖,而是成阳侯。或者说,佛祖把成阳侯送到了楚国,救了她儿子的眼睛。   德妃的心情,变得开朗了些,她特意在自己宫中设宴,邀请了一些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等给薛湄作陪。   薛湄自然是带上好酒。   她酒肆里的酒,又甜又香,人人都夸好喝。   这些公主们,谁的眼色都不差——德妃最怕麻烦,她破天荒的如此大张旗鼓请客,就是为了给薛湄面子。   德妃都如此,其他人谁还敢给薛湄难堪?   故而这些公主们,都捧着薛湄,夸她的酒好,又夸她长得漂亮。   十七公主一派天真,拉了薛湄的手不放,又反反复复说:“我想跟九哥玩,但是他总不理我。成阳姐姐,我怎么才能讨得九哥欢喜?”   薛湄:“这很难。”   你九哥愤世嫉俗,对整个皇室的人都不喜欢,不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要说起来,九公主长得真是可爱,又活泼机灵,可惜运气不太好。   薛池要是喜欢这样可爱的小妹妹,裴晚照就能满足。而且裴晚照更美丽,对薛池更热情。   薛池需要热情,他太冰冷了。   “你那么多哥哥呢,怎么独独非要跟你九哥好?”薛湄问。   十七公主坦言说:“可是,他们都没有九哥长得好看。”   薛湄:“……”   这话德妃和其他公主们也听到了,众人便笑了起来。   大家用玩笑的话,暗中里试探薛湄的意思。   她们纷纷夸庄王稳重、内敛,这些年不动声色,但势力不容小觑。   “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私下里走货的那条线,掌舵人就是庄王殿下。”   薛湄听她们说走私,说得如此自然,想着不管在哪个年代,走私都属于犯法的,就小心翼翼的问:“这件事,陛下知道吗?”   “陛下自然知道。”德妃笑说,“若不得陛下暗许,岂能走得如此顺?”   “那朝臣们怎么说?”薛湄又问。   “在没有太子的盐堡之前,咱们朝廷最缺的就是盐。每年为了盐,向齐国和梁国支付银两无数。   庄王此举,利民利己也利国,朝臣们自然不能说什么。”   薛湄这才意识到,薛池走私的路线最厉害的,是在梁国和齐国那段,而不是楚国。   在楚国他的路子,基本上算是明路了,大家都知道是他。   当然,那都是在太子起复之后。   薛湄不知道此事,将来会不会成为大哥的掣肘,但此前大家提起,都是喜闻乐见的。   她不再说什么。   在座的女眷里面还有福灵长公主。   福灵长公主仍是那样,素净端庄,娴雅温柔。她哪怕不争不抢,诸位公主们也不敢轻视她。   德妃对她,也是礼遇有加。   长公主身边跟了一妇人,约莫三旬年纪,衣着华贵。一件玫瑰紫双色襜褕穿在她身上,尽显气质高华。   薛湄看向她们的时候,这妇人也看向了薛湄,并冲她点头微笑。   薛湄回以微笑,礼貌客气。   饭后,众人挪步到殿内闲聊。   薛湄跟福灵长公主打招呼,长公主便介绍身边人,说是自己儿媳妇。   这的确是她的三儿媳妇杨氏。   杨氏出生蜀姓望族,高门嫡女,怪不得气质不同凡响。   她和薛湄寒暄,说起酒肆的生意,略带嗔怪,暗示薛湄要的分红太高了。   薛湄看了眼福灵长公主,见长公主眉头微蹙,可见这话并非来自长公主的授意。   估计是这门生意跟长公主府的三房有关,薛湄等于是抢了这位三少奶奶的钱。   她笑了笑,没有理会。   出宫回府,薛湄与诸位公主都不太熟,就跟福灵长公主婆媳俩一起。   走过长长的甬道,到了宫门口时,杨氏突然说:“改日登门拜访侯爷,不知是否唐突?侯爷毕竟是客居他人府邸。”   薛湄自然说无碍。   杨氏心中一喜。   福灵长公主看了眼儿媳妇,见儿媳妇自有深意,她没点破。   分开之后,在马车上,福灵长公主就问她:“你这是打什么主意?”   “媳妇有一件好事儿,觉得能有七八成的机会,您说要不要争取一下?”   福灵长公主问她是什么好事。   “跟这位成阳侯有关呢。” 第744章 你摸我的手   时至四月,天气晴朗的时候,就有了淡淡暑意。   阳光筛过树影,在地上落下阴凉。   薛池站在这样的阴凉之下,等待着薛湄。薛湄进宫赴宴,他明知是德妃的答谢宴,心里仍很担心。   直到薛湄出现在他的视线,他略微紧绷的精神,才为之一松。   今日炎热,像是酝酿了一场暴雨,热得不同寻常。   薛湄跳下马车,瞧见了大哥,便笑道:“有冰湃的樱桃没有?热死我了。”   薛池:“有。”   樱桃刚刚上市,正是最好吃的时候。这样时新的鲜果,弄到很容易,薛池买了好几筐在府里。   薛湄:“还是大哥疼我。”   兄妹俩一路到了蕙宁苑,丫鬟们端了水给薛湄洗脸,服侍她更衣。   待她坐下来的时候,浸在凉水里的樱桃果然端了上来。   尝一口,唇齿间又凉又甜,樱桃酸甜合适的汁水在她口腔爆开,幸福至极。   “大哥你也吃。”薛湄推了推碗。   薛池:“我不爱吃这个。”   他的口味,至今都非常清淡,酸甜苦辣,太过了他都不喜欢。   有时候他吃饭,就是一碗清水泡饭,加一碟子简单小菜。   她不再推让了,自己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薛湄才有空说话。   她把今天宫里的种种,都告诉了薛池。   薛池并不是打探消息的。不过听到她说,他也没打断。   坐在这里,屋外有细微的风轻轻吹进来,听着薛湄在耳边絮絮叨叨,薛池觉得这一切都很温馨。   他不忍打破这等好气愤,一直不开口。   “……德妃娘娘这是告诉诸位公主,以后她老人家给我撑腰。”薛湄道。   薛池:“……”   四皇子闹这么一出,让皇帝和德妃不仅仅是感激薛湄,还有点愧对她。   她需要的,就是这种情绪。   四皇子闹事的时候,薛湄故意派人去告诉皇帝,又把消息撒出去,就是为了这份愧疚的感激。   依她的能耐,任何对她不利的流言蜚语,都可以翻身。   四皇子刚刚瞎的时候,有人说薛湄是妖女,被锦屏压了下来。   城外有一处仅次于翠微寺的大寺庙,和尚们跟城里几家女眷不清不楚,这件事薛湄和锦屏早就知道。   她们没说过。   不敢说,因为宗教的特殊性,导致寺庙势力强大。他们眼瞧着就要成为新的豪阀,任何人跟他们作对,下场都很惨。   怕的是他们真正的力量,并非什么信仰。   锦屏这次放了出来,为薛湄转移了注意力。   不过她做得很小心,也导致这件事后续爆发力不足。   好在四皇子自己作死,让这件事有了新的噱头。   “成阳侯医术不济”,比“成阳侯是妖女更吸引人”,前者算是丑闻,后者只是没有根据的猜测。   丑闻自然比空穴来风更有魅力。   好在,现在丑闻已经被澄清了,四皇子也堂堂正正走在人群里,没有变瞎。   薛湄再次成了京里的热门人物。   “……以前暴毙的十皇子,现在想来也是可怜。他若是晚死半年,遇到了成阳侯,也许会捡回来一条命。”   “裴家那个祥瑞,若不是成阳侯,肯定就活不成了。当时,她肠穿肚烂了,没人能救她。”   薛湄的名声再上一层楼,给她本就华丽的形象上,再刷了一层金粉。   这次帮薛湄的太医熊瞻,也受到了众人瞩目。   太医院的同僚们,看他的时候带上几分尊重了。   熊瞻沾沾自喜,拿了礼物上门感谢薛湄,并且教薛湄正骨。   为了能更清楚了解正骨,他一狠心,把自己胳膊给下了。   薛湄大吃一惊。   当时薛池也在。   薛池觉得,这种憨货还是少来往,免得被他这种愚蠢的气质传染。   “……侯爷,你摸我,感受下这个地方的骨膜。”熊瞻对薛湄说。   薛湄:“……”   萧靖承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了这句虎狼之词,他挑了挑眉。   见薛湄和薛池兄妹俩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萧靖承就知道不是他恶趣味想偏了,而是说话的人不经过大脑。   熊瞻用他惊悚的教学手段,让薛湄快速掌握了一种正骨方法。依照熊瞻的说辞,这个世上九成的脱臼,薛湄都可以接上了。   熊瞻离开之后,薛湄觉得心好累。   太医院的人,对熊瞻刮目相看,主动和他结交。   四皇子府还给熊瞻送了礼物,是送到太医院的。这下子,更没人敢轻视熊瞻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吴金门在听到反转的时候,不肯相信。他这边刚刚还在幸灾乐祸,转眼就被打脸,如何使得?   他亲自去吴王府门口蹲守,果然看到了灵活自如的四皇子。   回家之后,吴金门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脸色非常难看。   “……这次是极好的扬名机会,却生生错过了。”他想起来,心痛如刀绞。   关键是,他还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他付出那么多,上门磕头,等于是丢尽了自己的尊严。   “她不会失败,她居然真的不会失败!”吴金门一想到这里,眼睛就通红。   他多希望能学来这样的本事。   她一女子,到底是什么人把如此好的医术教给了她?   岂不是浪费?   吴金门很想成为薛湄的徒弟,学光她的好医术,依靠她现在的名气,名扬四海,从此成为医学上第一人。   这等光辉前途,居然生生被扼杀。   吴金门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差点把自己给气死。   甘骏佑则闭门不出。   他成天说薛湄的坏话,特别是前一天,他还到处说薛湄沽名钓誉,然而第二天就被打脸。   他父亲让他暂时别出门了。   “如此不靠谱,说些闲话,丢的是咱们家和你姐姐的脸。”父亲呵斥道。   甘骏佑:“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她就是医术好,还能是怎么回事?”   甘骏佑不相信。   医术好,凭什么她医术这么好!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猫腻。   甘骏佑在家里生气,又被父亲责骂,只好去五皇子府。   五皇子府新修的大门,不如从前那个气派。从前大门的用料、设计,都是出自名流,现在这个大门,依葫芦画瓢都不太像话。   他姐姐是五皇子的王妃。   当他心情不顺的时候,他都会来他姐姐倾诉。   “……姐,不如宰了她!”甘骏佑对纪王妃说。 第745章 故意挑衅   纪王妃被弟弟的模样吓一跳。   她没想到,弟弟跟薛湄有这般深仇大恨。   到底是做姐姐的,纪王妃不可能跟着弟弟胡闹,便劝道:“那是陛下亲封的成阳侯,甚是受宠。   她治好了陛下的头疾,现在又治好了四皇子,对皇族有恩。   况且,裴宰相家的那个祥瑞,也是她治好的。她又是庄王的义妹,和东宫走得极其亲近。   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你惹了她,就像是捅了马蜂窝。   一只马蜂你能应付,成千上万只你怎么办?还不得被蛰一头包。犯不着和她较劲!”   说到这里,纪王妃也感觉薛湄很棘手。   纪王妃同样不喜欢薛湄,因为薛湄和太子妃是朋友。   敌人的朋友,自然也是敌人。   不过这话,纪王妃不会当着她弟的面说,免得助长了弟弟的气焰。   甘骏佑原本只有七分生气,现在暴涨到了十分:“我要用火把,烧了她的蚂蜂窝,让他们全部去死!”   纪王妃脸色骤变,重重一拍案几:“混账,你给我清醒一点!你是要把甘家和纪王府全部拖入深渊吗?”   甘骏佑咬着后槽牙,不回答,但是额角的青筋直跳。   他模样甚是骇人。   纪王妃怕他跑出去闯祸,留他在王府小住数日。   甘骏佑也懒得回家听父母唠叨,就在姐姐家住了下来。   后续的事,后续再说,总之他是不会放弃报复薛湄的。   薛湄成功了,他也没把头割下来,因为没人跟他打这个赌。   四月是江城最好的天气,女眷们也纷纷走出家门,或去郊外踏青放风筝,赏野花,或者上山祈福。   薛湄成天在王府里面,誊抄四十二章经,因为她觉得弥尘法师犹豫的时间有点长了,她要加大筹码。   天气晴好,庭院那株石榴树,已经在翠嫩的枝头,悬挂了一两个小小的花苞,等待端阳节的时候盛绽。   四皇子这件事,对薛湄而言就算过去了。   但在其她人心里,却是落下种种痕迹,没有谁能轻易忘却。   薛湄这天正在抄写经书,锦屏从外面进来,低声跟薛湄说:“大小姐,福灵长公主府的三奶奶来了。”   “杨氏?”薛湄停了笔。   锦屏:“大小姐认得她?”   “上次在德妃宫里见过。她好像对我们的酒肆生意,有些微词。这次上门,不会又是说这个事的吧?”   锦屏:“要把她赶出去吗?”   薛湄摇摇头:“我去看看吧,也许她真有事呢。咱们跟福灵长公主府还有合作,干嘛把财神也赶出门?”   锦屏:……   自家主子能屈能伸,锦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默默跟了出去。   公主府的三少奶奶杨氏,今日依旧穿得花团锦簇。她着一件浅紫色五彩刺绣镶边的襜褕,耳边戴着两枚米粒大小的紫宝石耳坠子。   耳坠子上的宝石虽然不大,但颜色难得,就显得她富贵,又有品位。   薛湄在家里就是素衣白裙,墨发低垂,黑白勾勒出的她气质清雅;而那颗眉心痣似火,像是一朵火花在她身上燃烧,释放出灼灼生机。   杨氏看到她,表情先是一愣,旋即在心里想:满京城想把女儿嫁给庄亲王的人,都应该在心里掂量掂量,自家女儿可美得过这位陈阳侯?   这可是一位有金册金宝且有封地的侯爷。   比那些只有金册金宝的侯爷,薛湄身份地位贵重多了。   不管你服气不服气,也不管你背后怎么轻视她,只要建弘帝不死,她的身份与尊荣,就是摆在明面上的。   “三奶奶请坐。”薛湄见杨氏看着自己发愣,出声招呼她。   杨氏适才回神,笑盈盈的给薛湄见礼,好像她方才并没有失态。   丫鬟端了茶。   杨氏和薛湄寒暄,薛湄问候了长公主和驸马的身体,她们俩又谈了谈一些有趣的琐事。   比如杨氏说,前些时候暗中有人说,和尚与城里贵妇们,关系不浅。   却又没说下去,好像是误传,又好像是漏了点风。   薛湄则说:“佛家之事,皇帝都不管,咱们就更没必要掺合。”   好像她真是个局外人似的,也好像这件事跟她完全无关。   两个人就这么杂七杂八的闲扯,大概两盏茶的功夫,杨氏自己都有点烦了,就把话题拐回了正轨上。   杨氏先说起自家小姑子。   小妹出嫁后,婚姻一直不幸福,闹腾了几年,公主就任由她和离了。   她之前一直住在自己庄子上,前不久发大水,她那庄子受了灾,她就搬回了公主府。   杨氏问薛湄:“她脸上那疤,侯爷还能治吗?已经很多年了。”   薛湄当然不可以,但拥有了蛊虫的巫医薛湄,却行。   用蛊虫行驶的乃是巫术,故而消耗的是自身的福缘和精气。   薛湄虽然是无神论者,但是到了太空时代,有很多事情也解释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命运这件事的存在。   说不清楚,所以薛湄心存敬畏。   巫医无疑是在消耗薛湄自己的运势与命运,她轻易不敢尝试。   上次给太子妃治病,用的就是巫医之术,要不然不可能将那么个病入膏肓的人带回。   当时治病,薛湄感觉元气受损。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太舒服,是靠着睡觉和大餐补回来的。   这是浅层的伤害;至于深层的伤害,暂时还看不到,一时半刻也不会显露。   薛湄救太子妃,主要是为了给成兰卿一大阻力,让成兰卿焦头烂额,就没有精力来对付她和萧靖承。   现在看来,她是成功了。   好处是巨大的。   但是,福灵长公主府的小姐,只是破了相,并不影响他的寿命。甚至,如果她坚强一点,也不影响她基本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面貌上有一点残破,忍忍就能过去。   总好过断手断脚。   薛湄不会为了这点事动用巫术。   “太晚了。若是当时受伤了就找我,也许还有转机。”薛湄说。   杨氏听了,似乎也不觉得失望,只是道:“我白问一句,侯爷别笑话我没见识。”   “哪里的话?”薛湄笑道。   杨氏眼珠子一转,终于说明来意:“我这次来呢,是有一件喜事,想请侯爷从中周旋,也算是成全了一对璧人。”   薛湄:“什么喜事?” 第746章 德妃这个靠山很好用   杨氏一直在端详薛湄的神色。   她说出那句话之后,再加上她之前的铺垫,薛湄一定会想歪的。   她会做出什么样子的表情?杨氏很好奇。   杨氏认真的盯着薛湄的脸。   薛湄的表情,却没有半分异样。她含笑看着杨氏,就当她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她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细微处都没有。   杨氏心惊,第一次觉得,这女人不简单。   “……您也听说过,我们家的小姑奶奶,对庄王爷一片深情。她和离回家,公主不忍见她孤独一世,总想着令其改嫁。   我知她现如今的容貌,配庄王爷是差了一些。但庄王爷一条腿有疾,我们家小姑奶奶脸上有疤,倒是配得上,您觉得呢?”   杨氏很清楚,自己说出这番话,薛湄一定会暴跳如雷。   她把人人追捧的庄王爷的残疾之处,点了出来。   最近,因为太子起复,庄王也身有残疾之事,已无人提及。   大家只夸他青年才俊。   杨氏说罢,又去看薛湄。   但薛湄神色仍是未变。   她表情柔和,丝毫不急。   她像是认真在和杨氏讨论这件事:“要说般配,我倒是有一些不同的看法,还请三少奶奶赐教。   首先,庄王殿下身为皇子,身份地位远比公主府的小姐尊贵,就这一点而言,我觉得配不上,您觉得呢?   其次,庄王殿下的伤在腿上,他的假肢灵活自如。穿衣之后,也看不出端倪;但公主府的小姐,伤在脸上,无法遮掩,这就比不了,是不是?   第三,公主府的小姐,是再嫁;庄王殿下,却是第一回 娶亲。   庄王府连个侍妾都没有,更别提庶子庶女,干干净净。谁进门当这个庄王妃,日子都过得很舒服。这一点,贵府的小姐也比不上,在不在理?”   杨氏:“……”   她一时哑口无言。   不是薛湄的话有多么无理,也不是她的话有多么在理,而是这件事本身。   杨氏提出让庄王殿下娶她们家的小姑奶奶,是故意带着挑衅的。   一般人遭受到了挑衅,,都会先生气,彼此吵一架。   她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杨氏今天来,不是特意为了羞辱水或者吵架,这些都只是手段,她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酒肆的生意。   公主府的酒肆生意庞大,日进斗金。   桂花酿的香精,由城阳侯的作坊提供,彼此合作愉快。但是,薛湄拿走的钱,远远比香精贵多了。   杨氏很想和薛湄换一种合作方式。   她买薛湄的食用香精,而薛湄仅仅是个供货商,不是合作方。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杨氏采取了欲扬先抑的办法……   她时常用这个办法,来得偿所愿。   她会提一个特别过分的要求,这个要求,一般人都不可能答应她。   但是她提了,对方不答应,就会跟她产生一些争吵。在因为彼此斩不断的利益纠葛,而不得不跟她和好。   在这个过程中,她是遭受了拒绝的一方,对方多少对她都有些亏欠心理。   如此一来,她在提出自己的要求。   她的要求可能也有点高,但是和她的烟雾弹相比,就合情合理。   对方便觉得,答应了她这个要求,就算是弥补了刚刚的拒绝,缓和跟她的关系,反而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杨氏用这一招,无往不利。   直到她碰到了薛湄。   她的烟雾弹,丝毫没有激起薛湄的愤怒之心。   薛湄好像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冒犯。   她不生气,也没有阴阳怪气,而是很心平气和的摆事实,把事情跟她讲清楚。   薛湄这样做,是很理性的。   但实际操作中,理智的人往往很少,杨氏第一回 遇到劲敌,一时懵了。   “不过,既然三少奶奶说了此事,想来公主府是有心结亲的。   庄王殿下势力单薄,不敢违逆姑姑,既如此,我去请德妃娘娘,做个中间人,拒绝吧。”薛湄说。   杨氏一听,脸色骤变:“这怎么好麻烦德妃娘娘?”   “我刚刚救了四皇子,求德妃娘娘帮我做这点小事,应该不算麻烦,她老人家可能很愿意。”薛湄说。   杨氏:“……”   她一时很无语,好像自己被薛湄摆了一道。   薛湄执意要去请德妃评评理,说公主府的人欺负庄王殿下,逼迫庄王殿下去她们家破了相的姑奶奶。   杨氏有口难辩,只得拼命的拉住薛湄,跟她道歉。   薛湄斜睨她:“既然如此,道歉总得有点诚意吧?”   杨氏心里咯噔了下。   她听到薛湄继续说:“若公主和少奶奶真有心跟我道歉,那酒肆的红利再让一成。我拿三成吧。若不然,还是请德妃娘娘主持公道。   杨氏:“……”   杨氏这天灰头土脸回家,被福灵长公主痛骂了一顿。   “你自作聪明,聪明到成阳侯面前去了!”公主气得不轻。   杨氏被骂的一声不敢吭。   公主越想越气:“你还在我面前神神秘秘,说什么喜事,原来是想这么个破招。你要是早告诉我,我早就提醒你了。”   杨氏:“娘……”   “好了好了,以后酒肆的事你也不用管,好好的歇息吧。来人,送三少奶奶回去,一个月之内,不准踏出她的房门一步。”   杨氏自作聪明,想要从薛湄这里夺利,结果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福灵长公主给她禁足了一个月。   而福灵长公主,登门道歉。   薛湄当初和福灵长公主做生意,就是看中了这位长公主在皇帝和德妃跟前的体面。现在,她自然也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得罪公主。   她对杨氏那么狠,只是要给公主府一个下马威。   否则,公主非要把她们的姑奶奶嫁给大哥,彼此闹得不愉快,对大哥不是好事。   现在公主来赔罪了,薛湄就借坡下驴,和公主府是照以前的条件做生意。   看似是解决了一件大事,彼此都欢喜。   薛池也听说了这件事。不过,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给薛湄带来了另一个消息,是梁国的,跟隆庆公主府有关。   “隆庆?”薛湄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有点恍惚,“她现在是长公主了,她怎么了?” 第747章 薛湄的重要性   薛湄很少问起梁国的事。   她从那里离开了,那边的人与事,就跟她的关系不大。   除了自己的家人,她基本不会过问其他。   偶然听说隆庆公主府有事,薛湄倒是意外——意外的是,为何大哥会把此事告诉她?   跟她有关系吗?   隆庆公主府,的确发生了一件大事。   三月三的时候,驸马陪同着隆庆公主去游玩,放风筝、踏青。   然后,他带着侍卫们,往丛林深处去。   他自己打到了一只野鸡。   野鸡的翅膀里,不知怎么的,藏了一条小蛇。当时驸马不知道,随手抓了起来,就被那小蛇咬了一口。   小蛇色彩斑斓,侍卫们担心有毒,就让驸马赶紧去找太医瞧瞧。   但是咬这么一口,不痛不痒,也没有红肿,驸马说肯定无毒,就没当回事。   从这天开始,驸马就很不舒服。他一开始是腹泻,呕吐。   太医院院判卢殊亲自过来诊脉。   卢殊医术高超,但驸马的情况有些复杂,他的脉象,是卢殊从来没有见过的。   卢殊一边给驸马开了止泻的药,一边拿着驸马的脉案,回家请教自己的祖父。   开春以来,卢老太爷已经生了第三次病,他年纪大了,身体每况日下。   今年眼睛特别不好,他看不清脉案上面的字,让卢殊说给他听。   卢殊仔仔细细讲了。   老太爷听了,沉吟良久说:“倒有点像是中毒。这是什么毒?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但我也记不清了。”   卢殊看过很多的医书,他过目不忘。如果是祖父的藏书,他肯定读过,而且会记得。   “您肯定是听谁说过。”卢殊说,“您的那些书,没有任何一本上记载过这个。”   老太爷叹了口气:“我真是老得不成了。”   他又问卢殊,“驸马情形如何?”   “就只是上吐下泻,像是吃坏了什么。”卢殊说。   老太爷:“那就再看看吧。最近天气时冷时热,也许他就只是染了时疫风寒。”   卢殊道是。   驸马吃了卢殊开的药,很快就不吐了;三天之后,腹泻也止住了,他很是高兴。   卢殊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我多心了。最近是不是太累,怎么总疑神疑鬼的?”   驸马病情稳定就停了药。   可没过两天,他又开始吐。上次的药不管用了,卢殊开了另一种药,驸马吃了三五天,又好了。   但是,卢殊的心情却更沉重了,因为驸马在这次生病期间,断断续续的低烧。   低烧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这是薛湄说过的,卢殊觉得不能轻易忽略过去。   可卢殊又不知跟谁讨论下这个病情。   祖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原本很睿智的老人家,现在昏昏沉沉的。问他很多事,他都不是很清楚了。   还有就是,卢殊摸过老太爷的绝脉,祖父可能活不过今年冬天,他的岁数到头了。   卢的医术又太过于稀松。   要是老祖宗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瞬间,卢殊非常想念薛湄,他一个人坐在太医院的药房里,久久没有挪动。   他身体很沉重,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包围了他。   在薛湄出现之前,大夫对很多病都无能为力,比如说脏腑破裂等。   薛湄改变了他们,也改变了卢殊。   卢殊时常有种错觉,觉得大夫什么病都能治。   直到驸马这次生病。   卢殊突然意识到,他们只是大夫,有很多的病别说治疗,他见都没见过。   驸马的脉案有点奇怪,卢殊没见过这种;祖父稀里糊涂说不清,卢殊都不知道它奇怪在哪里。   他直觉,驸马的情况会有点严重。哪怕这次好了,也有下次。   下次很快就来了。   驸马这次好了,才三天,突然高烧。   他一夜之间掉了大半的头发,牙齿也松动了,样子变得有些可怕。   隆庆长公主吓坏了,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请了过来,还请了几名民间的神医,一起给驸马诊脉。   卢殊也趁机把驸马的脉案拿出来,众人讨论。   大家都被驸马的样子吓到了,但是所有的人,又看不出这脉案奇怪在哪里。   大家都有点慌。   “要是成阳郡主在就好了,她肯定知道驸马是怎么了。”突然有人说。   这句话,就像在一缸清水里,滴入了一点点的墨汁。   墨汁明明就那么一点,但很快把整缸水都染得变了色,太医们的心情顿时都沉重起来。   隆庆公主听了,当即沉了脸:“你们有本事就治,没本事滚!本宫让陛下给你们治罪!这个时候提什么成阳郡主?”   她气急败坏。   大家心里都明白,驸马也许很危险了。而唯一能救驸马的人,被梁国的皇室赶走了。   驸马就这样拖了大概二十天。三月底的时候,驸马已经形容枯槁,头发、牙齿、眉毛全部掉光了。   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失。   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驸马浑身疼,哪里都疼。   他死死拉住卢殊的手,让卢殊救救他。   卢殊只得给他注射一些麻醉剂,让他稍微缓一点。   驸马临终前的几天,反复念叨薛湄。他向公主和太医们哀求,求求他们让成阳郡主来给他治病,他不想这么痛苦。   他也不想死。   他儿子还小,公主又这样年轻;他走了,将来谁保护他儿子?   他要是这么稀里糊涂的就病死了,他不甘心。   说完这些话,没过两天,沈驸马就去世了。   死之前,他的肌肤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溃烂,头发、牙齿、眉毛都掉光了,指甲也脱落了大半。   他反反复复说:“我不该死的,如果成阳郡主在这里,我就不会死。”   驸马一死,这个消息就在城里传开了。   望族们恨不能皇帝赶紧把成阳郡主从楚国弄回来,别便宜了楚国人。   大家从沈驸马的这件事里,突然想到了自己:“万一哪天,我也得了怪病呢?”   那个时候能救他的,只有成阳郡主呀。这么好的成阳郡住,怎么能派到楚国去?   得赶紧找她回来! 第748章 用美男计   薛湄听了这些话,一时沉默。   她跟隆庆公主的驸马,接触也不多,只知道这个人心地还不错。   “他肯定是中了毒。”薛湄说,“一种不知名的蛇毒。”   如果薛湄在,他不会死,只要把蛇毒解析出来就可以了。薛湄的医疗舱可以做这个,一两个小时的事。   可惜了,古代的人,哪怕能判断出是什么毒,也解不了。   “死了一个也挺好。”薛池淡淡说,“他们总以为,自己的命很珍贵,对神医都敢如此不敬。   孰不知在命运面前,他们是这般渺小;而能跟阎王争命的,只有神医。”   大哥这是替薛湄鸣不平。   薛湄:“任何生命都有意义,无故惨死,是一场悲剧,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你不必对他们如此大度。”薛池说。   薛湄笑了起来:“大哥,你误会我了,我其实并不恨梁国人,也不恨萧氏皇族。   当初是我自己离开梁国的,我只是不想给他们打工了,是我抛弃了他们,并非他们赶走我。”   薛池:“……”   过了一天,萧靖承也来了,也说起了隆庆公主驸马的事。   这件事,在梁国的京城引发了轰动,那些权贵老爷少爷、夫人小姐们,一个个都无比惜命,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薛湄的重要性。   他们纷纷叫嚷着,让皇帝赶紧找回薛湄。   “说来可笑,明铮也想让你赶紧回去。”萧靖承说。   一直对薛湄很抵触的皇帝,在死亡面前也妥协了,希望薛湄可以在他身边,以绝后患。   薛湄只是笑了笑。   不管梁国皇帝萧明铮对薛湄是什么样的忌惮,薛湄都不讨厌他。   皇帝无非就是一个有些自私、有点愚蠢的人。世界上,这样的人太多了,多如牛毛   要是总跟这样的人生气,会把自己气死。就连薛湄自己,难道她就不自私、不愚蠢吗?   “我又成了香饽饽。”薛湄说,“驸马死的挺惨,他用他一条命,证明了我的价值。你派人替我祭拜祭拜他。”   萧靖承:“……”   可能这件事闹得有点大,建弘帝等人也听说了。   这天早朝之后,几名重臣到御书房,跟皇帝商量一些军政要事。   而后就说起了成阳侯。   “……梁国还真派了国书,要接成阳侯回去。”皇帝说,“真真可笑,我们自己的成阳侯,凭什么要还给他们?”   皇帝想到自己的头疾,以前总要发作几回,现如今算是彻底根除了,心里觉得花再大的价钱,留住薛湄都值得。   如果梁国真要人的话,建弘帝不介意把自己的儿子送给薛湄。   朝臣们则想到了四皇子,又想到了宰相府上的裴晚照小姐,这些都跟薛湄有关。   若是没有薛湄,这些人就会像隆庆公主的驸马那样,白白惨死。   “陛下,咱们如何能名正言顺的留住成阳侯?”一位大臣问。   皇帝看向了他们:“诸位可有什么良策?”   裴宰相想了想,出声道:“成阳侯虽然是梁国人,但是她到我们楚国,也可以是名正言顺。”   众人都看向了他。   老狐狸总有奇思妙想。   “比如说,她可以嫁到楚国。”裴宰相说,“不管她是哪一国的女儿,嫁到了咱们楚国,就是咱们楚国人。”   众人一听,不得不佩服。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竟然没有想到,怪不得他们做不了宰相。   皇帝点了点头,非常满意:“这个想法不错。”   既如此,不如等梦儿周年之后,就给成阳侯和靖王赐婚好了。   皇帝是很喜欢阿梦的,可惜阿梦已经死了;而他的儿子移情别恋,这也没办法。   但好歹,让靖王给梦儿守一个周年。虽然律法上,丈夫不需要守孝,这是皇帝特意要求的,也是他这个父亲该做的。   “哪位王爷比较适合?”又有大臣问,“是庄王殿下,还是吴王殿下?”   皇帝:“……”   一群眼瞎的。   等将来,把她赐给了靖王殿下,一定会让朝臣们大为意外。皇帝想想朝臣们那震惊的表情,突然觉得捉弄他们一下也挺好玩。   “要问问成阳侯的意思。”裴宰相说。   “谁去问?”这又是一个大的问题。   后来有人说:“宰相大人,您夫人和小姐,都跟成阳侯走动得频繁,不如让她们去问问。”   裴宰相一向是不愿意沾染这些事,这次他却没有拒绝,似乎一心要给薛湄找个归宿:“那便让拙荆去问问。”   皇帝心里最有谱,所以他无所谓,就把此事交给了裴宰相的夫人,请裴夫人去试试成阳侯的口风。   总之,梁国人已经后悔不已,他们楚国不能犯梁国那样错误,他们要想方设法留住成阳侯。   一时间,庄王府又热闹了起来,不少诰命夫人,受了自己丈夫的嘱咐,拿着礼物,登门拜访薛湄。   留住她的同时,也要跟她搞好关系。   要是哪天你生病了,跟她关系不好,她不给你治,那你能怎么办?   所以,大家送礼都很积极。   薛湄收了礼,啼笑皆非。不过人脉是她要的,越多越好。   东宫太子和太子妃,稍后才听说此事。   太子也想到了薛湄的厉害,同时他更担心的是,薛湄风头这样强劲,会不会给九弟带来一些助力?   薛湄要是东宫的妃子就好了,他就不需要烦这个。   太子妃想到自己被薛湄治好了,觉得这些人所担心的很有道理。   她想起在东宫里,人人夸奖侧妃石,说她如何厉害,太子妃便觉得,和薛湄比较,也不过如此。   “要是她像成阳郡主这样,就好了。”太子突然自言自语。   太子妃知道他说的是谁,笑了笑:“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和成阳比?”   太子心有不甘。   这天晚上,他特意去了成兰卿那里。说起薛湄的功业,太子问成兰卿:“你觉得她这手本事如何?”   “她自然是很厉害。”成兰卿并不贬低薛湄。   她是要做大事的人,她不会把心思放在嫉妒、吃醋这些小局上   薛湄并不是成兰卿攀升之路上的障碍,唯一总是把她们俩放在一起比较的,是太子本人。   “你若有她一半本事,我们的路也许会顺很多。”太子叹了口气。   他这个时候,已经忘记他是怎么回到京城的了,也忘记了他是如何起复的——这里面可都有成兰卿的手笔。   成兰卿知道男人这德性,也不生气:“殿下放心,我们的路依旧很顺,我还打算,利用最近的事,给殿下送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太子问。   “跟成阳侯爷有关就是了。”成兰卿笑道。 第749章 默契达成   太子的话,成兰卿并不生气。   她是个目标很明确的人,她也知道太子在她的人生里,是什么样子的棋子——这个人,是成兰卿的踏脚石。没有他,成兰卿很难达成心中所愿。   所以,他那些自私的话,成兰卿只是听着,过耳不过心。   她在搞定朝臣、在帮太子处理一些公务,一直都是在做大事情,还要被太子妃烦恼,成兰卿很忙。   薛湄不是她的阻碍,成兰卿也懒得去关心她在折腾什么。故而薛湄很多事,她只是派人盯着,没有亲自过问。   若不是太子犯贱,非要拿她和薛湄比,她都想不起薛湄。   既然比了,那就让太子看看吧,免得他生了二心,让自己失去对他的掌控。   福灵长公主府上的三少奶奶得罪了薛湄这件事,成兰卿早已知晓,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略微沉思了片刻,上门去见了福灵长公主。   她只是侧妃,依照她的身份,是没资格和长公主说话的。   但她拿着太子的玉牌,代表着太子,福灵长公主也不好太拿乔。   毕竟太子做了皇帝的话,这位侧妃的身份可就高贵了,别得罪她为好。   福灵长公主在花厅接待了成兰卿。   她打量成兰卿,只感觉这位侧妃眉目精致,每一处都美,美得惊人。   但她很低调,不管是宫廷还是京城都没有人议论过,太子府有这么个显眼的美人。   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平时不见客吗?   还是她有别的本事,更让人惊讶,以至于让人忽略她的美丽?   福灵长公主心思一转,笑容和蔼,依旧是那个端方温柔的公主。   只是她和德妃、皇帝都是当年的太后教导出来的,不管心里面是怎么想的,面上都让人觉得很亲切。   成兰卿自然不会受其迷惑,以为这位公主淡泊娴雅。   彼此客套一番,成兰卿就说:“听闻贵府的少奶奶,冲撞了成阳侯?”   福灵长公主微愣:“从何处听闻?”   成兰卿安静笑着:“您也知道,成阳侯与太子妃娘娘关系匪浅。她跟太子妃抱怨两句,就被下人们听在耳朵里,所以我才听闻了。”   说罢,她看了看福灵长公主。   福灵长公主果然变了脸色。   薛湄表面上不计较,背地里却跟太子妃告状,这是挑拨福灵长公主跟未来的皇后娘娘失和。   福灵长公主一时心头发寒,对成兰卿的话深信不疑,没想到薛湄是这样两面三刀的人。   “是我那儿媳妇不懂事。蜀姓门阀到底根基有点浅,她娘家没有教好她。”福灵长公主这话,听着是自谦,实则已有了恼意。   她跟成兰卿不熟,自然没想过成兰卿可能是在骗她。   成兰卿只是小小侧妃,哪有那么灵通的消息?她能听到消息的地方,肯定是在东宫了。   “长公主不要生气。”成兰卿安慰她,“您与成阳侯合作买卖,给予她重利,对您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只是,您宽厚仁慈,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三少奶奶敏锐,她提了出来。既不公平,那迟早都是要得罪她的。”   福灵长公主又看了眼成兰卿。   她听到这里,还是不知这位侧妃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成兰卿似乎很能读懂人心。   她知道在福灵长公主面前,如何做能取得她的信任:坦诚。   故而,成兰卿特别坦率,有一说一,绝不和长公主打马虎眼。   “我跟成阳侯做点小买卖,怎么太子也有兴趣?”福灵长公主淡淡问。   成兰卿:“太子也不忍心见姑姑吃亏,这才替姑姑鸣不平。成阳侯作坊食用香精制作的秘诀,太子手里倒是有。”   福灵长公主听了,倒是不为所动。   薛湄狮子大开口,太子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小孩子长大了,个个都有自己的能耐和心思。   福灵长公主看似像泥塑的菩萨,内里可是实打实黄金铸造,货真价实的真正公主,她什么不清楚?   “太子殿下是哪里弄来的秘方?”   “偶然所得。”成兰卿说,“成阳侯有的东西,太子殿下也有,只是殿下不宣扬罢了。现如今,太子殿下想将此秘方献给公主……   福灵长公主眉头挑了一下:“太子殿下如此大方?”   “这是晚辈对长辈的孝顺,公主能接下,便是太子殿下的福气。”   “那本宫需要做什么,来回报太子殿下?”福灵长公主问,“无功不受禄,亲姑侄也要把帐说清楚才好。”   成兰卿淡然一笑:“公主,帮个小忙即可。您放心,真的只是极小极小的忙,牵扯不到您身上。”   福灵长公主目光里有了犹豫。   成兰卿趁热打铁:“我听说,长公主您的酒水作坊,每月要分给成阳侯的钱,足够其她铺子赚一年的。这等暴利,怎么能落到成阳侯手里呢?”   钱财动人心,没有人敢说自己在钱财面前无动于衷。   福灵长公主知道,自己帮的忙,肯定是有极大风险,但回报率也极大。   想吃又怕烫,最后就啥也吃不着。   福灵长公主再看了眼成兰卿。   成兰卿当即上前,把一张纸交给了福灵长公主,同时告诉她:“蒸馏设备已经做好了,跟成阳侯作坊里的一模一样。只要按照这个来,您想要任何食用香精都可以。”   福灵长公主拿起来看。   看完了,她问:“那么,蒸馏设备何时送来?”   “事情办好,立马奉上。”成兰卿说。   福灵长公主:“混账,还要我先付钱吗?你们这是做晚辈的道理?”   “还请公主恕罪。您是姑姑,东西若全给了您,太子殿下也不敢明着来讨帐,所以我们只能是先小人。公主见谅。”   福灵长公主看着她,觉得这女人聪明,能说会道,长得也极其漂亮,就是算计人心的时候总带着一股小家子气。   也许她自己不觉得。   福灵长公主瞧着成兰卿,又想到太子妃柳氏那柔柔温婉的模样,将来的皇后花落谁家都未可知。   这美丽女子若在添一两名皇孙,位置更加牢固了。   想要永世富贵,就要看清楚未来局势,福灵长公主一方面想要秘方,把薛湄踢出局;另一方面,她也是刻意想和东宫保持好关系。   因此,她和成兰卿达成了默契。 第750章 借刀杀人   甘骏佑被他姐姐留在纪王府,已有时日。   纪王贤名在外,自身过得清雅斯,府上除了王妃、两名侧妃、七八名美人之外,再无其他莺莺燕燕。   高门大户之家,养歌妓或者舞姬,实在平常,但纪王府没有。   丫鬟们多半也是平庸无趣之辈,个个都守规矩,不敢再舅老爷跟前嬉闹。   这让甘骏佑觉得日子很无趣。   他想找机会溜,但他姐姐看得出他的心思。甘家高门大户、人口众多,也没人管他,纪王妃不肯放他走。   直到这日,甘骏佑的一名狐朋狗友,同是出生望族的陆公子过生辰,邀请朋友相聚,王妃不好再拦着,只能让他出来。   临走时,王妃再三叮嘱:“莫要胡闹,给家里和你姐夫闯祸。这几年,咱们低调隐忍,往后才有好日子。可千万别叫太子那派的人拿住了把柄。”   这些话,翻来覆去的说。   甘骏佑一开始还听,后来觉得,姐姐其实都是为了姐夫,眼里、心里根本没有他。   于是他有些嫉妒,也有些叛逆。   他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今晚谁给小爷不痛快,小爷就要他狗命。”   他都快成病猫了。   陆公子跟甘骏佑一样,也不是个什么正经少年郎。所以他请客的地方,自然是珠围翠绕,满园美色。   城里有家新开的青楼,名叫海棠居,姑娘们个个年轻水灵,容貌新鲜,又才华横溢,引得众人竞相追捧。   陆公子早在海棠居订好了雅间,还请了海棠居的第一名角苔茵姑娘。   甘骏佑到的时候,海棠居外面已经是热热闹闹,停满了香车宝马。   门口挂着的灯笼,流光溢彩,隔着老远脂粉、香水的气息就飘荡出来。   海棠居的姑娘们,用的居然都是戴景阁的香水,此地豪奢可见一斑。   一进门就有小厮在门口迎接,手里拿着托盘要打赏,托盘里都是银票。   甘骏佑扔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进去,抬脚往里走。在一名俏生生小丫鬟的领路之下,终于到了陆公子的雅间。   他来的不是最早,雅间里已有了四五人还有两名美人儿,坐在旁边弹唱,琵琶声清脆,歌声婉转悦耳。   一切都让甘骏佑感觉回到了人间。   这才是他想要的人间富贵,在姐姐家跟坐牢似的,每天除了吃喝,就是读书。   而后陆公子进来,特意过来和甘骏佑打了招呼,又招呼老鸨,叫了一名美人儿,专门坐在甘骏佑旁边,伺候他喝酒。   酒宴进行到了一半,花魁苔茵姑娘才姗姗来迟。   她果然生得极其美丽,灵巧动人,一双大眼睛似镶嵌了宝石,熠熠生辉;又有一点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   男人见到她,都忍不住想要怜惜她,同时又恨不能立马将她揉在怀里。   然而这个晚上,苔茵却只对甘骏佑感兴趣。   甘骏佑出身虽然高贵,可陆公子的朋友,谁又是泛泛之辈?故而,他才华不够出众,容貌也是普通,在众朋友里,不是最出彩的那一个。   但是,他却在苔茵这里拔得头筹。   酒席结束,唱了三支曲的苔茵要离开了。片刻之后,苔茵的小丫鬟又进来,将她的一支簪子给了甘骏佑。   众人起哄。   流连欢场的人都知道,美人送簪子,就意味着今晚留他过夜。   能在苔茵姑娘房里过夜,自然是一件美事,令人羡慕。   甘骏佑得朋友们都眼红了,个个夸他今天好时运,居然能得苔茵姑娘青睐。   “苔茵姑娘不是一直卖艺不卖身,怎么今晚这样大方了?”   “那可能人家是真相中了甘兄。甘兄好福气啊。”   众人笑嘻嘻,纷纷打趣,甘骏佑已经浑身燥热。   他很久不曾沾过女人,现如今又是这么个美人儿挑拨,让他如何忍得了。   甘骏佑焦虑地等着宴席散了,他好去苔茵姑娘那里。   这场宴席直到后半夜才散,等他到苔茵姑娘那里的时候,他自己已是疲乏不堪。   苔茵仍然是美丽妩媚,妆容服帖。   甘骏佑凑近,与她说了几句话,就动手动脚。   他以为苔茵会恼火,也恨自己饥色,但苔茵很理解他的急切,居然主动贴到了他怀里。   如此善解人意,甘骏佑心花怒放,他都没想过这件事为何如此反常。   两人对此事都熟悉,过儿郎情妾意,很快入巷。   半个时辰后,苔茵已经重新洗了澡,坐在梳妆镜前打理头发,甘骏佑睡着了。   从那之后,甘骏佑每天都要到海棠居来。苔茵也不接客了,只款待他。   为了不让苔茵难做,甘骏佑每次来都打赏一万两,非常大方,老鸨看得心花怒放,更将他视若贵宾,极力讨好,又叮嘱苔茵好好款待他。   直到第五天,甘骏佑不那么猴急,能坐下来听苔茵唱曲。   苔茵问他:“初见公子时,只见你满眸忧色,打动了我,公子在烦恼何事?”   男人往往都有很强的表达欲。一听红颜知己问,他自然就什么都说了。   他把自己单方面对薛湄的仇恨,说的像是和薛湄结了深仇似的。   说到最后,他恨恨道:“我一定要杀了她。只有她死了,我活得才痛快。”   苔茵听了,当即不动声色。   晚上安寝的时候,苔茵突然说:“你若真想杀人,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人,他乃是出自幽冥阁。”   甘骏佑诧异:“你认得幽冥阁的人?”   “我的客人多。”苔茵笑道,“自然是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有一点。”   甘骏佑见她来真的,倒是有些踌躇。   他在这里混了多日,消息传回了家里,,第六天凌晨,他就被家里人带回去了。   苔茵也不睡了,早早起床,换了一套衣衫,又在城里换了三四次马车,终于来到了一处酒楼前。   她从后门进去,又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有人出现在她的雅间里。   “办得如何?”成兰卿摘下了帷帽。   苔茵的笑容极其妩媚:“您放心吧,他已经上钩了。他会去找幽冥阁的人,杀成阳侯的。   成兰卿点点头:“你办得不错。” 第751章 引蛇出洞   自己手下办事能力,成兰卿很信任。   海棠居她经营多年,里面众多美人里,有七人是她的细作,个个美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少大员会光顾海棠居。   成兰卿通过她们打探消息,或者传递消息,很是方便。   这次大动干戈,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薛湄。   成兰卿做事,讲究效率,薛湄只是其一。她要让太子看看,她一箭双雕的本事。   这些,薛湄也可以吗?   薛湄无非是会点医术,知道一些炮制东西的秘方,比如说盐、皮草、香精这些等。   在成兰卿看来,小技而已。   她曾幻想,薛湄可以站在她身边,作为她的帮衬。现在看来,都是妄想,那女人将她视为仇敌。   见了苔茵之后,成兰卿没有立马离开。   苔茵说完事,就回了海棠居,成兰卿在雅间独坐。   片刻之后,有人推门进来。   他像一个影子,一袭黑衣落在成兰卿身后,低声耳语:“主子,您的话派人告诉纪王妃,纪王妃现在已经知道了海棠居的位置。”   成兰卿点点头。   她立在窗口,俯瞰了一下这条城市,听到远处江水滔滔。深深吸了口气,她感觉心旷神怡。   良久之后,她淡淡说:“回府吧。”   薛湄这段时间很忙碌,因为巴结她的人太多了。来来往往,应酬不断。   但是一想到这些应酬,将来都是大哥的筹码,薛湄就打起精神,丝毫不敢喊累。   这天傍晚,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薄雨。薛湄给每一位访客一把珍贵的油纸伞之后,终于得到了片刻休息的时间。   她让厨房蒸了松松软软的鸡蛋糕,又让他们依照她的吩咐,煮了奶茶。   蕙宁苑主仆几人,围着几案,一边喝奶茶,一边赏雨。   红鸾突然说:“养只猫就好了。”   这个瞬间,薛湄想起了从前的萧靖承,也想起了留在梁国的山秀、水明以及胖妞。   她还没有来得及感叹,只见锦屏快步从外面进来。   锦屏低声跟薛湄耳语:“大小姐,今天幽冥阁接了一单生意,你猜猜买主是谁?”   “是谁?”薛湄问。   “是甘家的六少爷,名叫甘骏佑。”   薛湄:“……”   这人谁?   她只对甘家的七小姐有点熟悉,其他的人见过,印象不深。   神医阁的人,不太喜欢甘家,太医院的人,也说他们家闲话,导致薛湄并不是很看重他们。   “遇到胡氏兄弟那次集市上,见到的那位少爷,你有印象吗?”锦屏问她。   薛湄这才想起:“甘家的纨绔子?他怎么突然想要买凶杀人?”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您知道他要杀的是谁吗?”锦屏问。   “谁?”   锦屏附耳,低声告诉了薛湄一个名字。   薛湄听吧,微微露出错愕。   锦屏站直了身子,问薛湄:大小姐,您觉得这里面有阴谋吗?我怀疑,我在幽冥阁的身份可能要被揭穿了。”   “人家未必是揭穿你的身份。”薛湄说,“那就试试看吧。”   锦屏:“怎么试?”   “让幽冥阁的人把苦主换一下,真正的苦主给我绑起来。”薛湄说,“我们看一看后续。”   阴谋的味道,在空气里散开了,但薛湄总觉得哪里缺点什么。   锦屏怀疑别人是在试探她们俩,她觉得不是,因为因为逻辑对不上。   如果是试探薛湄,怀疑她在幽冥阁里有关系,这一招整个逻辑就有很大的缺陷。   故而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薛湄对红鸾说:“就说我有点不舒服,下雨天染了风寒,从明天开始不待客了。”   红鸾点头,又问薛湄:“大小姐,要我帮你跑一趟幽冥阁吗?”   “不需要。”薛湄说,“不能打草惊蛇,我们先要自己淡定。别人给我们设套,我们自己就往里钻?不能这么便宜别人。”   红鸾:“……”   这场雨,后半夜的时候转急,而后慢慢下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时分才停歇。   庄王府的小径上也有积水,下人们一大清早就在打扫。   今日却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红鸾果然把薛湄的话传出去,说薛湄这些日子不舒服。   女人说不舒服,可能是累了,可能是病了,也可能是小日子来了,总之,有不舒服的理由。   幽冥阁的杀手,依照买主甘骏佑的吩咐,到城里潜伏,等待动手的时机。   薛湄和锦屏也留意各方动静,等着看后续,以及随机应变。   早上的时候,幽冥阁的杀手传了信,他们已经动手了。   薛湄觉得,后招要开始了,她让锦屏打起精神。   就在她们俩高度戒备的时候,香精作坊的胡二,突然来访,让薛湄亲自去作坊看看。   薛湄就去了。   “小姐您看。”胡氏兄弟把薛湄领到了蒸馏设备的房间,让薛湄看蒸馏设备。   设备上被人弄了个小孔。   胡氏兄弟俩脸色都有点白:“小姐,我们真的很仔细了,但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现在机子用不了。”   薛湄瞧见了,反而微笑了下:“没事儿,这不是你们的纰漏,是它该坏了。”   胡氏兄弟俩松了口气。   锦屏却错愕看了眼薛湄。薛湄冲她摇摇头,让她不要声张。   她们俩在作坊里逗留片刻,薛湄教胡氏兄弟,如何把坏了这一块卸下来,然后拿给铁匠去补上。   忙了很久,薛湄从作坊离开,锦屏忙问:“怎么回事?”   “能在蒸馏设备上弄那么大一个口子,不是平凡人能做到的。有人出手了,也许是为了让我们怀疑胡氏兄弟,也许是想研究蒸馏设备,更有可能只是想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把我们引到这里来?”锦屏不解,“是有危险?”   “看看吧。”薛湄说,“你不觉得蹊跷吗,幽冥阁那边刚刚成功,胡氏兄弟这边就发现机器出了问题,需要我们亲自过来看,不是引我们来,是做什么呢?”   锦屏:“……”   她突然后背寒毛竖立   大小姐要是早说,可以多带点帮手。现在就她,能保护大小姐吗?   就在锦屏全身戒备,薛湄略为沉思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住了。   这一停下,把锦屏吓住了,她僵了一瞬,藏在袖底的小刀顿时出现在她掌心。她没有开口,车厢内外一时沉默。   而后,薛湄撩起了车帘,询问:“怎么回事?” 第752章 助纣为虐   薛湄撩起车帘。   一妇人立在车外,正向车夫说着什么,她约莫四十年纪,衣着光鲜。手腕上一只黄金镯子,看上去沉甸甸的。   这是一名富贵人家的管事妈妈,薛湄一下子有了自己的判断。   妇人瞧见了薛湄,原本还在跟车夫说话的她,立刻打断了话头,上前几步给薛湄见礼:“侯爷。”   她居然是认识薛湄的。   薛湄最近见的客人太多了,大部分的客人都有贴身的下人陪同着。故而,管事妈妈见过她,也不稀奇。   薛湄笑问:“这位妈妈,瞧着倒是眼熟,只是我的记性……您是?”   管事妈妈立马说:“侯爷没有见过老奴,老奴是福灵长公主府的。”   薛湄哦了一声,神色不变:“那您这是?”   “我们去庄子上,公主要看养蚕。回来的时候路太泥泞了,马车拔了缝。”妇人一边说,一边指了不远处的马车。   车夫回公主府重新赶车过来接,但也不好让公主一直在路上等,故而她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能遇到相熟的人家,先送公主回去。   薛湄:“我倒是没什么事儿,那请公主上来吧。”   妇人很欢喜,连连道谢,急急忙忙跑回了公主那边,跟公主耳语了几句。   这边锦屏伸出脑袋,看了一眼:“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薛湄眸光一闪,她不是个很相信巧合的人,而且这里面已经有好几个巧合了,让她觉得,此事像故意设计好的。   既然如此,薛湄就要看看,也许能解了她的疑惑。   “没事,遇到了福灵长公主。”薛湄对锦屏说,“你跟车夫坐一起吧,我们送长公主先回府。”   锦屏道是。   那边福灵长公主下了车。她露出一点笑容,和蔼可亲。   薛湄下车迎接她。   车夫赶紧放下马凳,薛湄亲自搀扶了福灵长公主,上了自己的马车。   锦屏果然退出了车外。   管事的妈妈还要看着车子,她留在原地不动,只是对薛湄说:“辛苦侯爷了,一路上照顾公主。”   “不妨事。”薛湄说。   她把长公主送回府。   长公主一路上都在和薛湄闲聊,语气有种前所未有的热忱。她还特意跟薛湄说,昨天又下雨了,担心自己庄子上的房屋受灾,所以一大清早跑去看。   这件事,管事的妈妈也说了一遍,长公主还要再说一遍,就好像非要强化一下。   薛湄只是笑着,不动声色跟福灵长公主寒暄。一路上倒也没什么事,马车很平顺到了长公主府。   公主下了马车,她原本是要直接进去的,但是临时做了什么决定。   她微笑对薛湄道:“侯爷下来喝杯茶吧。上次,我那儿媳妇不懂事,冲撞了您,我这些日子一直给她禁足。她过得不安,我也过得不安。侯爷喝杯茶,咱们就算冰释前嫌如何?”   合情合理的要求,不答应,反而显得薛湄小家子气。   薛湄从来没有想过跟这位长公主撕破脸,于是笑盈盈的答应了,进了公主府。   喝茶闲聊,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天色渐晚。   方才那位拦车的妈妈,也终于回到了公主府。进来见礼之后,对薛湄说了好一通客气话。   就好像今天没有薛湄,他们长公主要死在路上似的。   “妈妈客气了。”薛湄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长公主和这位管事妈妈,见薛湄把客气话当了真,当即趁热打铁,留薛湄用晚饭。   古代没有电灯,入了夜就极其不方便,大家都早早入睡,很少有晚上做客的,晚上留饭的几率也不是很大,除非是谁家发生了什么急事。   况且,很多朝代都有入夜就宵禁的规矩,是不允许谁在街上乱逛的。说是留人吃饭,就等于留宿。   平白无故的留宿就显得有点太过了。   当然,楚国没有匈奴人袭扰,为了繁荣经济,十几年前就免了宵禁。   饶是没有宵禁,福灵长公主留晚饭这件事,本身就很蹊跷。   但薛湄假装不在意。   “那就叨扰公主了。”薛湄说,她好像更想跟福灵长公主打好关系。   长公主满意了。   锦屏被公主府的丫鬟们,带了下去,到下人们休息的那里吃饭。   车夫那边,也被公主府的小厮们请到了门房,拿了些酒水和牛羊肉款待他。   “尝一尝长公主府的好酒。”小厮们与有荣焉的介绍。   车夫却拒绝了:“我们侯爷有规矩,谁当差都不许吃酒。”   小厮就说他家侯爷规矩严格,然后欢欢喜喜的把他的酒给端走喝了。   酒足饭饱,城里已经起了二更鼓,薛湄便要告辞,长公主需留她住下,薛湄推辞,她就不再坚持了。   一路上,薛湄和锦屏顺利回到了庄王府。   薛池一直在门口等她。   车夫要把马车牵下去的时候,薛湄喊了车夫:“今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马车就不用打扫,放在那吧。”   车夫心中一喜。   劳累一天了,他也想倒头就睡,哪里劳烦去刷马、整理马车。   听到侯爷体恤下人,他欢喜道“是”。   薛池疑惑看了眼她。   薛湄只是微笑,一边和大哥往里走,一边说:“今晚估计是没得睡了,肯定有变故。”   薛池愕然:“什么变故?”   薛湄笑盈盈,不答话。   一直走到了蕙宁苑,丫鬟们端了茶之后退了下去,薛湄才把今天遇到的种种,以及她的猜测告诉了薛池。   薛池听了眼神一冷:“谋杀王妃,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但此事,肯定会被压下来的。”薛湄说,“没人愿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背后布局的人,手段真是高明。”   他们俩说了很久的话,夜渐渐深了,薛池昏昏欲睡,觉得薛湄可能是胡乱猜测。   这个时候,庄王府的大门响了。   重重地砸门声,让所有人都一惊,声音甚至隐约传到了蕙宁苑。   与此同时,还有人声。   甚是嘈杂,听着像是有上百人。大晚上的,带着如此多的人到庄王府门口闹事,那肯定就是薛湄说的那件事了。   薛池精神一紧,立马喊人:“集结咱们家的侍卫和护院,都到前院去。”   然后他对薛湄说:“你不要出头,此事有哥哥呢。”   “哥哥真厉害。”薛湄恭维他。   薛池:“……” 第753章 王爷殴打我   入了夜,纪王带人围上了庄王府。   庄王府偏僻,附近住的也只是些小官小吏,没见过大阵仗。   听到外面呼喊声,隔壁四邻都关紧了大门,不敢出来瞧热闹。   纪王爷脸色特别难看。   他一直标榜自己是贤王,在外温尔雅,宽和大度。对所有的下属,他慷慨大方;与人结交,温和大度,故而人人称赞。   称他有才华,赞他有贤明。   然而今天,他却像是扒了那层斯的皮,愤怒立在薛池的门前:“让成阳侯出来说话。”   薛池淡淡看着他。在他眼里,这位五哥沽名钓誉,虚伪至极。   他微微扬着下巴,又站得极高,基本上是鼻孔朝着五皇子纪王。   “有什么事,五哥跟我说。很晚了,妹妹她已经睡下了。”薛池说。   五皇子的脸阴得出滴出水。   他不看薛池,把一张纸交给了自己的下属,恨声道:“拿给庄王看,问问他认不认得,知不知道真假!”   属下道是。   纪王府的人,从五皇子手里接过一张纸,捧到了薛池跟前。   薛池接了过来。   这是幽冥阁内部的东西。   薛池跟幽冥阁打过两次交道,知道这是幽冥阁的条子。   谁想让幽冥阁杀人,只要有门路,交了钱,幽冥阁就会帮你达成所愿。   他们会给你回个条子,上面写了你交了多少钱、你买的是谁的命。   然后盖上幽冥阁阁主的大印。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幽冥阁会不死不休,直到杀他为止,这是幽冥阁的江湖信用,否则你拿着这个条子,就可以出去说幽冥阁言而无信。   现如今,这个条子上写着,薛湄花白银四万两,买了纪王妃的命。   五皇子拿到这个条子,这才带着人打上门来,要薛湄给一个公道。   薛池心里有数,见五皇子如此愤怒,他看到条子之后,也没有露出半分惊讶。   他淡淡对五皇子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但你记着,你今天派人围了我的府邸,咱们兄弟俩这笔账慢慢算。来人,去请成阳侯出来。”   薛池又看向了五皇子,“你要进去做,慢慢聊吗?”   五皇子冷哼一声,脸如冰霜。   薛池便不再勉强。   片刻之后,薛湄出来了。   五皇子以及他府上的侍卫,恨不得立马冲上来,将薛湄撕碎。   他们一个个愤怒至极。   “我的王妃,现在在哪?”五皇子上前几步,若不是庄王府的侍卫拦着,他就要冲到薛湄跟前,厉声质问。   薛湄表情淡淡,与愤怒的五皇子像是冰火两重天。她无所谓的态度,也惹恼了纪王府众人。   “殿下想知道你的王妃在哪,怎么不问问你的小舅子?”薛湄不答反问。   “你休要狡辩,有人将你买凶杀王妃的证据递了过来,你还在这里信口雌黄?”   “这东西造假容易。”薛湄说,“这上面的字,模仿不出来,还是这上面的章刻不出来?   轻飘飘的一张纸,你来问我王妃的下落?你怎么不去找幽冥阁的人算账?”   “只有你知道幽冥阁的杀手现在在哪?”五皇子大声道,“你敢残害皇室,连我父王都不容你!你快告诉我王妃现在人在哪里,尚且来得及!   薛湄不言语,只是拿出一张纸。   她把纸团了一团,没有叫人上来的,直接朝五皇子扔了过去。   众人:“……”   薛池:“……”   五皇子一愣,还是赶紧捡了起来。看完这张纸,他整个人愣住。   因为纸上写着,他的小舅子,花八千两,买凶杀他的王妃!   这怎么可能?   但这怎么又不可能呢?王妃这些日子,把小舅子关在家里,那小子怨恨已深……   怨恨,难道就要买凶杀自己亲姐姐吗?   五皇子还是不相信!   “你休要诓骗于我,耽误了时间,你只要告诉我,杀手在哪里,也许我就能救出王妃!”五皇子急切道。   说罢,还把手里的纸团,成一团扔在地上。   薛湄:“同样的纸,你为什么相信是我,而不是你的小舅子?”   “王妃是他姐姐,他凭什么要杀人?”   “我与王妃无怨无仇,我又凭什么要杀人?”薛湄说,“况且我这张纸,真正来自幽冥阁;而你那张纸,来路不明!   既然你如此不讲道理,我也不想与你互殴,引得御史弹劾我哥哥。来人,去京兆府报案,就说有歹徒持械上门,殴打王爷和成阳侯!”   五皇子:“……”   此事也是说不清楚。   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还以为自己找上门,薛湄就会赶紧承认,或者干脆不认。没想到,她却是把他的小舅子牵扯进来。   那也意味着,王妃真可能有危险。   现在又要把京兆府牵扯进来,若事情最后是一场闹剧,父皇跟前他如何交代?   还有就是,王妃到底去了哪里?   薛池的管家,这个时候走到了五皇子跟前,细声说:“王爷,此事很有蹊跷,不如进门去商量吧。   您的人就在门外,庄王殿下还能扣住您不成?   在大门口这么闹腾,别人看笑话,你也急,理不出个头绪,不如进去坐着慢慢喝茶,事情反而就说的清楚了。”   这位管家很会说话。   五皇子听了,点点头。   他只带着四名贴身侍卫,让其他人都留在门口,然后赶紧去把他小舅子找出来。   小舅子已经回了甘家,需要找一找;然后五皇子又让人把王妃贴身的婢女找来。   甘骏佑被带了过来。   他一开始极力否认,说自己不知道什么事。   然后,五皇子要动手打人,又说王妃现在下落不明。   被逼急了,甘骏佑才说:“我……我是买凶了,但我要杀的是成阳侯,不是姐姐,绝不是姐姐!姐夫你要相信我!”   五皇子:“……”   他这里还没有理清楚,反而落个把柄给薛湄。   薛池冷冷看着。   五皇子,让甘骏佑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   甘骏佑说起苔茵。   “苔茵是谁。”   “她是海棠居的头牌,就是她向我引荐的人,要不然我也找不着幽冥阁。”   这时,王妃贴身的那个婢女,一直跟着的,怔了一下,出声打断了甘骏佑的辩解:“王爷,前些时候有人递密信给王妃,让王妃去海棠居看热闹。   王妃一直猜,海棠居到底有什么热闹可看?然而您昨晚一夜未归,王妃她……”   薛湄和薛池兄妹俩一起看向了五皇子。   五皇子脸都抽了。 第754章 骑虎难下   五皇子昨日有事。   他去拜访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被贬官的邵先生。邵先生曾经是大理寺卿,这个人手段残酷,心机很深,被皇帝不喜。   后来皇帝寻了个错处,就将他贬官。   将他贬下去后的好几年,皇帝还时不时把他拉出来冷嘲热讽一番,可见对这个人是极其不喜。   但是不少幕僚推崇邵先生。   五皇子身边的幕僚都说,想要扳倒太子,就需要用一个别出心裁的人,这个人不能太循规蹈矩,有雷厉手段飞,邵先生莫属。   为了得到这个人的辅助,五皇子放下尊严,星夜赶路,去寻找、拜访。   故而他没有跟王妃说自己去哪里。   王妃前几天得到消息,心里疑神疑鬼;这天早上,又有人传消息,让她去海棠居。   她想到王爷彻夜不在家,顿时心思就偏了。   一时间,她又羞又怒。   按说,丈夫在外面花宿柳,做妻子的应该规劝,但也应该给他留足面子。当场去抓他这件事,会让他们夫妻失和。   王妃越想越觉得气不过,到底还是去了。   贴身婢女知道王妃出门去哪里了,但是不好直说,尤其是在王爷面前更不敢说。   直到舅老爷,说出海棠居这几个字,婢女才赶紧把事情的原委交代一遍。   五皇子一听,差点吐血。   “我买凶要杀的,明明是成阳侯。可现在她活的好好的,姐姐却不见了,姐姐肯定在她府上。”甘骏佑说。   这个时候,庄王府的小厮进来通禀,说太子殿下和八皇子晋王殿下来了。   几个人赶紧起身去迎接。   五皇子深感不妙,恐怕这次自己和王妃都落入了陷阱。   太子来得这么快,不同寻常;而老八那个草包说话不会拐弯,他听到什么肯定会如实告诉父皇。   父皇最相信老八的话。   五皇子心中一急。   这个时候,萧靖承和太子已经进来了。   萧靖承二话不说,走到了甘骏佑面前,扬起手就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他到底不是草包王爷,白崖镇主帅的这双手,力大无穷,一巴掌就把甘骏佑抽的摔倒,昏了过去。   嘴角的血不停的往下流,牙齿似乎也脱落了。   “老八,你做什么?”太子也被萧靖承吓一跳。   哪有一进门就动手的?   萧靖承冷冷看了眼太子:“我人还没有进来,就听到这位大放厥词,说是他买凶杀成阳侯。   大哥,父皇亲封的侯爷,被人买凶杀害。这个人,难道不该死吗??我打他一巴掌,怎么了?”   “怎么了?这叫动用私刑!”太子说。   萧靖承:“你到底哪边的?”   太子:“……”   他快要被这个草包气死了!   他是哪边的?他堂堂一个太子,他是中间人,他是公正的代表,他不是代表哪一边的。   但萧靖承指责的语气,好像太子吃里扒外似的,让他觉得自己尊严全无。   甘骏佑被萧靖承一巴掌抽昏了,五皇子却顾不上自己的小舅子,因为他现在也是自顾不暇。   王妃不见了,正好是消失在他去请邵先生的期间,又牵扯出了幽冥阁的杀手,这一切都好像有人在背后安排。   而他今日上门来,也是接到了密信,让他来搜查庄王府。   从庄王府里又能搜到什么呢?   他这边来了,太子和靖王又跟着来了,那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夜已经深了,王妃人不见了,他们兄弟却聚集在这里。   五皇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感觉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心里发颤。   太子说话了,对纪王说:“既然庄王府有嫌疑,那就搜一搜。我是长兄,我能替小九做这个主,搜一下,让你安心,也还小九清白。”   薛湄和萧靖承都看了眼太子。   这人是不是有点蠢?   薛池却不动声色。   太子捧杀的如此明显,那就是料定,庄王府上藏了什么?他今日前来,不是来帮庄王的忙,而是打算一网打尽。   五皇子心里凉了半截,他觉得一定是能搜到什么的。   这个时候他也不去管太子和庄王了,只想赶紧找到王妃,于是道:“既如此,多谢大哥。把咱们的人都召进来给我搜!”   薛湄往五皇子跟前站了站:“殿下,这里可是庄王府!你随便就搜了,庄王爷的清白和体面放在哪里?若你搜不到,你做什么弥补?”   “你要什么弥补?”   “自然是让你把大门再拆一遍。”薛湄说。   五皇子:“……”   他简直要吐血,他那个大门,已经成了京城最著名的笑话。现在不管他做什么,都难以抹去那件事的痕迹。   若再拆了,他贤王的名声就全完了。   于是,他也是两难。   太子在旁又冷冷说:“五弟,你人都到了这里,若你今天不搜查,如何证实小九无罪?”   不搜也得搜。   五皇子后背发寒,感觉自己好像落了什么圈套。   他只得答应了薛湄的要求,同时又必须搜查庄王府。   他一边带着人亲自去搜,一边在心里想:“为什么我接到了那么个密信,就急急忙忙赶到庄王府来了?”   他跟王妃的感情很好,这毋庸置疑,非常担心妻子出事。   但他也不是沉不住事的人。   今天晚上他到底怎么了。   五皇子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纸条是他的幕僚接到的。那个幕僚在他身边好几年了,平时表现得很睿智,也很稳重。   但这次接到密报之后,幕僚火急火燎的催促,五皇子赶紧到庄王府找人,否则王妃性命不保。   自己信任的人,如此催促之下,加上这件事本身就很危急,五皇子下意识的相信了。他没有多想,就闯到了庄王府。   于是,他现在面临了这样的局面。   他的冷汗流了下来。   背后设局的人,不管是不是庄王,肯定跟太子有关。   太子来得这么快,自己一定要有把柄落下。   五皇子已经确定,自己那个幕僚就是太子的细作,而他已经落入了圈套里。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晚了,五皇子只希望王妃还活着,剩下的事,他再慢慢描补,争取把影响降低到最小。 第755章 怎么可能失败了?   夜已经很深了。   临近五月,是夜荼蘼盛绽的时节,另有榴花也悄然争艳,空气似乎变得更香甜。拂面的夜风,暖融融的,宛如轻柔纱幔,从皮肤上流淌而过。   成兰卿在太子的外书房里,正在整理一些书,这是太子要用的。   东宫有一名美人,是成兰卿的心腹。她和另外的美人争风吃醋,跑了过来,想找成兰卿帮忙。   成兰卿心情还不错,就让她进来了。   美人哭哭啼啼,诉说自己与其他姬妾们的矛盾,成兰卿时不时安抚她几句。   “殿下呢?”美人眼珠子滴溜溜转,今晚,殿下本应该歇在石侧妃那里的。   石侧妃在外书房,殿下也该在这里。   她过来哪里是哭诉,是另一种形式的争宠,仗着成兰卿处处都让她。   成兰卿觉得好笑。   这些人的心思,多一分花在前途上,也不会沦落成别人的玩物。   “殿下出门了。”成兰卿对她说。   美人很失望:“殿下何时回来?都这么晚了。殿下去了哪里呀?”   她一连多问,成兰卿已懒得回答,让自己身边的宫婢将她送回去。   被这美人一打搅,成兰卿也没了看书的心思,让宫婢砌了一杯浓茶,她坐在临窗的椅子上,望着夜空出神。   庭院一盏气死风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把一株桃树照得影影绰绰,宛如鬼魅一般。   成兰卿是不怕鬼的,鬼没有她厉害。   “应该万无一失了吧?”她啜了一口茶,喃喃自语。   为了这出好戏,成兰卿诸多安排,她希望不要出任何的变故。   薛湄稍微有点成就,太子就觉得成兰卿不如她。既然如此,成兰卿要表现一下,让太子知道她的本事。   目标当然不仅仅是薛湄,还有纪王府。   上次春宴,纪王妃诸多刁难,成兰卿为了大局都忍了。但她知道,这纪王妃也是她的一枚棋子,迟早要死在她手里。   想要对付纪王妃,就要从她薄弱处下手——甘骏佑这个纨绔子,是纪王妃的胞弟,纪王妃很疼他。   甘骏佑是很好利用的。   这种没脑又自负的草包,早就在成兰卿的算计之内。   让苔茵暗暗敲边鼓,鼓动甘骏佑,去幽冥阁买凶杀人。   但是,与幽冥阁的这条线,是苔茵牵的。甘骏佑出钱,又拿了自己的大印,但苦主却变了。   经过苔茵的一番操作,苦主从甘骏佑痛恨的成阳侯,变成了她姐姐纪王妃。   幽冥阁从来就没有接到过刺杀薛湄的命令。   事情办妥,成兰卿又派人告诉纪王妃,说海棠居那边有异样,让她多留心。这样,她就会再去海棠居的路上被击杀。   为何非要她去海棠居的路?因为那条路,正好适合福灵长公主拦住薛湄。   成兰卿经过了诸多的算计,一切都那么的恰如其分,千挑万选才选择了海棠居。   至于福灵长公主,她就更好对付了。   成兰卿从来没有得到过食用香精的制造秘方,也没有得到过蒸馏设备的图纸。她派人潜入过作坊,但那作坊戒备森严,胡氏兄弟俩,年纪小小,但鬼精灵。   直接杀了他们俩容易,可想要搬动那个设备却难,那设备太沉重了。   至于食用香精的秘方,胡氏兄弟只藏在自己的脑海里,从来不肯告诉别人。   成兰卿给公主的是一个假秘方,反正没有蒸馏设备,公主没办法去验证。   她要公主帮她做的,就是拦截薛湄,将薛湄带到长公主府,趁机换掉薛湄的马车。   不需要长公主府邸的人换,成兰卿会安排人做此事。   她当时对公主说:“只需要您拦住成阳侯,留她用了晚膳,把她的车夫支开,您什么都不知道。”   福灵长公主对秘方和蒸馏设备动了心,于是她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哪怕对峙起来,她又有什么错?   她的车的确拔了缝,薛湄的确送她回了家;她也的确留了晚膳,但哪一样,不是合情合理呢?   至于这背后操控的事,又不是他福灵长公主做的。   福灵长公主答应了。   换掉的马车里,会在马车底部做一个暗格,里面放入纪王妃的尸体。   再派人把幽冥阁的条子还给五皇子,五皇子自然会深夜登门。   只要他能找到王妃的尸体,薛湄就解释不清。   杀死纪王妃这件事,如何善后?成兰卿不关心,她只知道太子会看到她的能耐,而薛池也不敢再生异心。   她让太子亲眼去看个热闹,太子果然就去了。   等薛湄那边焦头烂额的时候,成兰卿可以趁机跟庄王爷谈条件,就像要到盐堡的制盐秘方那样,成兰卿可以要到食用香精的秘方和蒸馏设备。   到时候,她再把这两样送给福灵长公主,也不算她失言。   虽然她利用了福灵长公主,可得到了秘方和蒸馏设备的长公主,还有空计较这个吗?她感激都来不及。   一切都会如成兰卿所愿。   自己身边的顶级杀手,被派去弄坏小小的蒸馏设备,成兰卿也觉得大材小用。但为了让薛湄出现在预设好的地点,成兰卿不得不如此做。   但愿那设备弄回来的时候,已经修好了,她可不想要残次品。   一杯茶喝完了,成兰卿精神抖擞,这个时候已经是子夜了。   过了子时,就是第二天了。   “成阳侯,不知道你焦头烂额的时候,想不想逃回梁国?”   一旦薛湄逃了,伤了皇帝与皇族的自尊,他们绝不轻饶他,也不可能再接纳她回来。   成兰卿原本很欢迎薛湄到楚国来,那时候她以为薛湄是她和太子的帮手。   现在却发现,薛湄不仅不帮忙,还处处跟他们作对。   她甚至妄想扶持九皇子,参与夺嫡。   何等可笑!   成兰卿这边想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她望过去,只见太子急匆匆的往回赶,像是被火烧了尾巴。   成兰卿看他的脸色,一脸乌云密布,她心里咯噔了下:“难道,没有成功吗?”   怎么可能呢?   这计划一环套一环,如此缜密,要是没成功,早就露馅了呀!   “殿下,怎么回来了?”成兰卿赶紧迎上前去,关切询问,眼底全是探究。   到底怎么回事? 第756章 可怜的大门   太子一肚子气。   他的涵养,让他不能对着成兰卿发火,而且他也不敢对成兰卿发火。   这女人武艺高强,不输任何一名暗卫,太子不敢对她呼来喝去。   他看到成兰卿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为什么要如此相信成兰卿?”   成兰卿的确有大智慧,她的治国策,比太子说的还顺溜;收服人心这方面,成兰卿自有一套;她暗器用的很好,武艺也高强,培养细作那更是个中好手。   她很有能力,太子知道,一直以来也很得她帮助。   可成兰卿是有短板的。   她曾经就被五皇子妃欺负过,这点她自己也知道。   成兰卿是个女人,可她好像从来不把自己当女人看。故而女人之间的那些争斗,她总是用大局的眼光去看待。   结果一败再败。   “纪王妃没死。”太子的声音,尽可能克制。   成兰卿一僵。   纪王妃没死?   这怎么可能?如果纪王妃没死,依照幽冥阁的规矩,他们一定会给苔茵反馈的。可他们反馈给苔茵的是,已经杀了纪王妃。   若幽冥阁是饭桶,会杀错人,他们早就从这个江湖上消失了,无数的门派可以取代他们。   所以,幽冥阁不会犯错。   那纪王妃为什么没死?   成兰卿立在那里,在这个瞬间,她的目光真有点呆滞。她自负什么都通透,但这一刻她有点糊涂了。   她的每个环节,走到这一步的时候都是通顺的,都是成功的。   如果纪王妃没死,早在公主拦截薛湄的时候,就应该暴露出来。   可为什么……   成兰卿曾经派几名细作打入过幽冥阁,在于稽衍楼大战的时候,牺牲了大部分,现在只有一名细作在幽冥阁里。   幽冥阁的规矩,成兰卿一清二楚。   没有人可以让幽冥阁的杀手撒谎,因为他们彼此有一点联系,又相互保密。   唯一能知道他们全貌,从源头上拦截此消息的,就是幽冥阁阁主。   “薛湄,她是买通了幽冥阁阁主吗?”   想到这里,成兰卿打了个冷战。   她这些年都试图接触阁主,没有成功。,阁主这个人,很是神秘、高深莫测,成兰卿至今也没摸清楚他的底细。   非常可笑的事,她竟然通过薛湄这件事,知道,幽冥阁的阁主跟薛湄相熟!   薛湄是怎么办到的?   她一个异国人,到楚国的时间并不长,为什么她能和幽冥阁的关系这样亲近?   “她是神医!”成兰卿突然想通了这一点。   上次她挑拨幽冥阁和稽衍楼大战的时候,明明该让他们两败俱伤,结果却是她自己的细作被挖出。   不是她的计划失败了,而是有人救了幽冥阁和稽衍楼。   从那时候起,薛湄是稽衍楼的贵宾;也是幽冥阁的贵宾!   所以阁主从源头拦住了消息,帮助了薛湄。   成兰卿打了个寒战。   她给薛湄做了嫁衣吗?   “纪王妃没死?”成兰卿默默重复了这句话。   太子恨恨得一砸桌面:“是啊,她没死!”   此事后面就麻烦了。   原本杀了五皇子妃,会重创五皇子,也让五皇子和甘家脱离关系;五皇子就会彻底被打败,自己的位置更稳固。   却没想到打草惊蛇,计划失败。   太子深夜出现在庄王府,五皇子岂能不怀疑他?   他甚至会明白过来,太子和庄王已经离心离德。没有了庄王这个兄弟的辅助,太子后背缺少一道坚固铠甲。   五皇子若反过来对付太子,太子也棘手。   还有,成兰卿在这个计划里,利用了福灵长公主。因为福灵长公主的儿媳妇贪婪,成兰卿就挑拨福灵长公主和薛湄作对。   事情失败,成兰卿得不到秘方和蒸馏设备,福灵长公主很有可能会重新跟薛湄合作。   上当受骗的福灵长公主,还有可能支持太子吗?她不支持也就罢了,她报复的可能性很大。   福灵长公主,是皇帝名义上的小妹妹;实际上,他们俩很有可能有血缘关系。这样一位强悍的长公主,却被成兰卿给得罪了。   太子没有打人,依然是他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从此之后,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太子对成兰卿道,“你根本没本事和女人打交道,你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成兰卿:“……”   她目光一冷,眼波里似有无尽的寒芒,让她那张美艳无比的脸,一瞬间变得锋利起来,“殿下觉得我,是不是个女人?”   太子:“……”   他莫名心头一寒。   成兰卿发怒的时候,极有魄力,他在她跟前也不敢造次。   为了防止两个人关系恶化,成兰卿收敛了锋芒,给太子行礼:“夜深了,殿下早些安寝吧,歇一会儿就要上朝了。”   说吧,成兰卿转身离开了外书房。   她的手指始终攥得紧紧的,后槽牙也死死咬着。这次是她自己失误了,犯了个大错,而事后又很麻烦。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薛湄跟幽冥阁的关系这么好,好到幽冥阁,愿意为了她泄露自家的机密。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庄王太子、五皇子等人都上殿。   五皇子委屈,说自己被人算计,王妃遭到绑架。   昨天五皇子在庄王府搜,搜到一半,王妃带着人来了。王妃说她半路被人打晕,醒来的时候锁在自家柴房。   她起来一问,发现自己丈夫带着人闯到庄王府,她吓的半死,赶紧过来解围。   这一解围,也让五皇子陷入了僵局。他可是把人家庄王府给搜了一遍。   他小舅子还被靖王给打晕了。   早朝上,庄王站在那里,不诉苦,不申辩,宛如一株参天大树,沉默又结实,可做顶梁之材。   靖王却是叽叽嚷嚷,把昨晚的事全都说了一遍。只是,明明跟他没关系,但他非常热情,完全站在庄王这边,和五皇子争吵了起来。   他还时不时把太子拉进来。   朝臣们这才知道,昨晚那场闹剧里,太子居然也在场。也就是说,设局的人可能就是太子。   大家的表情都有点怪。   皇帝沉默听着,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是否生气了。   “……既然你答应了,那就把大门再拆了吧。”听完整个过程的皇帝,终于开了口。   五皇子:“……” 第757章 庄王的开端   纪王府的大门又被拆了。   一来二去,此事都成了个笑话。对此,纪王非常恼火。   他不是嫡子,想要得到至尊皇位,他须得付出更多。和嫡出的太子相比,那个位置天生不属于五皇子,这就是命。   他没有大哥那样的好命,故而他需要做更多,表现得更好,让朝臣们看看他是如何优秀,是最好的人主。   但最近,大家谈起他,不再夸他贤明儒雅,都会说他跟老八那草包的纷争,然后会提到他家这拆掉的的大门。   把他和老八放在一起,久而久之,就会在朝臣心中形成印象:他和老八是一类人。   无形中降低了他的格调。   五皇子很着急。可太子阴险,而自己那小舅子,又拖后腿,让他上了这次的当。   幸好王妃平安无事。   “不要急。”王妃安慰他,“大门拆了再建就是,不要紧。”   五皇子叹了口气。   王妃回了趟娘家,让她的父亲和叔伯们做主,把甘骏佑送走,最好送到偏远的地方。   “他无缘无故招惹了成阳侯。若他不走,下场可想而知。”王妃说。   甘家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特别是王妃的父亲,态度可谓傲慢:“一个成阳侯而已,有什么可担心?你弟弟纨绔了些,但不出纨绔子的门第,还敢自称望族吗?”   甘家老爷觉得,祖宗打下偌大基业,就是为了儿孙能横着走。唯唯诺诺,能有什么出息?   每个家族,都有几个嚣张跋扈的孩子,这预示着家族的繁荣。若家族落寞了,孩子们才需要夹着尾巴做人。   成阳侯又没死,皇帝也没说惩罚甘家,甘老爷无所谓。   王妃气的变了脸,甩袖而去。   对于甘骏佑,薛湄觉得这人不可理喻。   于是,她让锦屏找了几个地痞,在公开场合打了甘骏佑一顿,让他既丢脸,又疼痛。   薛湄自己也化装成地痞,亲自动手,踹了甘骏佑两脚。   她甚至卸下了甘骏佑有一条胳膊的关节,这是熊瞻那傻孩子教给她的。   甘骏佑吃了大苦头,甘家叫嚣着要找出是谁动的手。然而隐约查到了庄王府的时候,甘家就罢手了,大家心知肚明。   甘家派人送了一张帖子,暗示这件事两清了。   薛湄回了个帖子,明明白白写着:“若是甘少爷还找茬,下次他断的就不是胳膊,而是脖子了。”   明晃晃的威胁,不按套路行事,把隐喻放到了明面上,就失去了大族之间那点心照不宣。   甘老爷气得半死,觉得薛湄不上台面,难成大事。   薛湄对此倒也不是很介意。   萧靖承为了报复成兰卿对薛湄出手,暗中端了成兰卿的两个据点,都是类似海棠居这样的情报组织。   而海棠居,萧靖承居然放过了,没有理会。他只是对外到处说,此乃太子的产业,里面养了不少美人细作。   这件事又在朝堂闹开。   不少大元光顾过海棠居。   古代逛青楼,尤其是那些高雅的青楼,,对臣、学子们而言,是一件雅事,大家并不会隐瞒着,反而会以此为荣。   海棠居名声响亮,自然有很多的人去会去。   有走漏过消息,但当时不知道情况出在哪里;现在一回想,原来在海棠居。   他们很生气,就找借口攻击太子。   太子遭遇了他起复以来最强的一波冲击。这让他手足无措,狼狈不堪。皇帝虽然没有说什么,太子却能感受到皇帝的失望。   他自己也很失望。   是他一直才干平庸,还是岭南那十年将他废了?   为何做太子如此力不从心?   朝臣们稍微刁难,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任人推推搡搡,毫无还手之力。   甚至是成兰卿给他出了几个主意,他的局面才稍缓。   他也顾不上埋怨成兰卿。   成兰卿用了心思主动对付薛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损失巨大,还让太子丢人现眼。   更惨的是,她和太子之间出现了裂缝。   成兰卿从来没想过,和太子一条心到死。但是,裂痕出现得太早,对她不利。   依照成兰卿的估算,他们俩开始背离彼此,应该是在太子登基之后的三年。   现在太早了。   太!早!了!   是薛湄,让这件事提早出现了的。   成兰卿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薛湄跟幽冥阁阁主关系匪浅;知道当初是薛湄破坏了她的好事,让她没有把稽衍楼和幽冥阁同时拿下。   原来,薛湄那么早就开始和她做对了!   经过这一次,成兰卿有些灰头土脸,太子在朝堂之上,也越发不得人心。   而原本威望极高的五皇子,居然也被拉下了神坛。很多看好五皇子的人,现在对他有了新的判断。   反而是庄王走入了众人的视野。   这位王爷,一条腿是假的,但其本事了得,走路平稳。   几次的事都跟他有关,但他置身事外,漂漂亮亮的静观其变。   这种本事,让朝臣们看在眼里。庄王殿下的稳重,收获了不少人心。   而庄王殿下的能耐,也叫人看出了苗头。   朝中的局势,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变化最大的是裴宰相。裴宰相时刻与太子为难,和太子政见相左;然后,他又会暗中提点庄王。   裴宰相的夫人,时常邀请薛湄去裴家做客,他们跟庄王府走得很近。   有心人看在眼里。   一转眼,端阳节将至,戴妈妈又从袁家回到了庄王府。她这次回来,袁老夫人送了她大量的布料,全是时新的。   薛湄招呼众人,欢欢喜喜打算裁剪新衣的时候,薛池来了。   薛池还带了三个人,一是薛湄真正的大哥姜东安,另就是七叔,以及七叔的小女儿薛寒。   薛涵今年已经十二岁,俨然是个大姑娘了。女孩子发育的比较早,她已经快赶上薛湄高了,只是脸庞尚且稚嫩。   薛湄招呼他们,又让红鸾给他们每个人选几匹料子做新衣。   “梁国有什么趣事吗?”薛湄问。   他们刚刚从梁国回来。上次回去,是替老夫人奔丧。   薛涵抢先回答:“大姐姐想知道趣事,还是喜事?趣事没有,不过喜事有两桩,大姐姐要听吗?”   薛湄:“喜事就更好了,说来听听!” 第758章 嫡长公主的份量   王府从未如此热闹。   人一多,大哥薛池脸上的表情,也舒缓几分。看着众人叽叽咋咋,他才有点人间烟火气。   “……五哥添了个闺女,咱们都做姑姑了。”薛涵告诉薛湄。   薛湄一听,又惊又喜。欢喜的同时,她也暗暗心惊。   曹玉君才满十六岁吧?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就要怀孕生子,在薛湄看来是非常危险的。她的身体还不成熟,有个万一,就是死路一条。   古代生产是过鬼门关,跟他们早育也有关系。   “苦了玉君!”薛湄说,“七叔,你们回头路过江宁,替我送礼。”   薛景廉笑了笑:“你不想亲自去看看他们一家人?”   薛湄:“想是想,不过大业未成,我还不能走。”   她要是走了,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任由成兰卿和太子欺负大哥吗?   薛景廉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湄想到五弟那个憨憨样子,不成想他居然也有结婚生子的时候,她很是感叹。   要是五弟没跟她混,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那个落寞的侯府,会吞噬他,薛湄不敢想象。   “大姐姐,五哥都成亲了,你何时嫁人?”薛涵问她。   薛湄:“你暗暗嘲讽我,别当我听不出来。爱慕我的人很多,我不急一时。倒是你,将来嫁得出去吗?”   薛涵顿时怒了:“我长得好看。”   “我长得也好看。”薛湄说。   薛涵:“你以前不好看,而我从小就美丽。”   众人:“……”   薛景廉依旧笑盈盈看着女儿,对他这熊孩子始终不管教。   这么一打岔,第二件喜事薛涵不肯说了,也不准七叔告诉薛湄。   最后是姜东安说的。   姜东安告诉薛湄:“皇后娘娘生了位公主。”   薛湄:“……”   表妹这运气!   运气好的时候,各种好事找机会撞上来,薛湄对表妹的好运也有点惊讶了。   梁国这一朝的第一位公主,又是皇帝千辛万苦盼来的,肯定千骄万宠。   “……陛下很喜欢皇后娘娘生的公主。”七叔补充说,“公主洗三礼的时候,陛下就赐了名字与封号,还有封地,同亲王一般的封赏。”   薛湄:“陛下肯定欢喜了。”   “皇后娘娘根基虽然浅,但她的几个孩子都得圣眷,陛下又跟她年少夫妻,情分不同。你不要担心她。”七叔说。   薛湄点点头。   这话,肯定是薛池告诉七叔的,故而七叔知道,薛湄一直很担心皇后娘娘;也是薛池让七叔他们打听皇后娘娘的事。   梁国的第一位公主,因为皇帝太器重,就不跟她哥哥们排序齿,而是单独排。   单独排的话,她就是嫡长公主。   “嫡长公主”四个字,是极大份量,也是皇帝对孩子到来的喜悦。   皇后奚宝辰却不是很开心。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生个儿子。   女人太苦了,皇家的女儿未必就有好前途。明铮的性格,不像先皇那样维护孩子,奚宝辰也替自己女儿担心。   儿子就不同了。到底是亲王,有自己的封地和府邸,能自己做主。   还有一点,奚宝辰其实不想让皇帝得偿所愿。   虽然不现实,但她的确恶趣味期盼过,这宫里全是皇子,就是没个公主,倒也有趣。   不过这不可能。   皇帝今年才二十来岁,往后几十年,水葱般鲜嫩的姑娘们,一茬茬进宫,一茬茬老在这深宫里。   总有人会替皇帝生个女儿。   到时候,皇帝高兴,可怜那些母女,应该会得到些照顾。   奚宝辰该有的都有了,她现在非常不想讨好皇帝,甚至不想成为深宫关注的焦点。   她有威望,她跟皇帝有情分,她儿子们健康活泼,她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听闻嫡长公主降世的当天,贤妃戚思然气得吐了一口鲜血,把她宫里的人都吓住了。   这件事皇帝不知道,是消息灵通的太监偷偷告诉奚宝辰的。   吐血又能如何?   在贤妃看来,自己和皇后是平分秋色,是宫里皇帝端平的两碗水。   可奚宝辰看来,贤妃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她的对手,其实是皇帝。   奚宝辰要做的,不是得到皇帝的宠爱,而是要在一定程度上掌控皇帝,让他偏袒她、倚重她、甚至迷信她。   生了女儿之后,这三点奚宝辰都做到了。   皇帝跟奚宝辰说:“朕想要什么,皇后都能给朕实现。朕是娶了你,才得到今日皇位的。”   这话有点重。   奚宝辰急忙否认了。   皇帝可以说,但她不能顺势承认,要不然将来算账的时候,皇帝第一个不饶她。   萧明铮真的是这么想的。   没有修朝,父皇看都不会看一眼他的荣王府。   而修朝是皇后生的;自己坐上皇位,是大将军王的意思。若他的正妃不是奚宝辰,大将军王也未必愿意辅佐他。   现在,大将军王的确强势了些,可萧明铮知道,这是个拉锯的过程。   奚宝辰坐稳了她的皇后宝座,而贤妃还在为了谁更受宠算计着。   “受宠又能如何?我到底是能和皇帝比肩的皇后,而你只是皇帝豢养的宠物。”   出了月子,太医院院判卢殊过来给皇后请脉。   皇后屏退了左右,询问卢殊:“你可有我姐姐的消息?”   归位皇后的奚宝辰,至今仍是一口一个“我姐姐”,卢殊听了有些感动。   老祖宗跟皇后感情很深。   “暂时还没有。”卢殊道,“娘娘,微臣消息并不灵通。只是听人说,郡主在楚国是贵宾。”   这个,奚宝辰也听说了。   “成阳侯”三个字,震惊了世人,梁国、齐国都很吃惊。   特别是齐国人,对薛湄更好奇。   奚宝辰想着大姐姐到底在异国他乡,就深深叹了口气。   卢殊让她别担心,注意保养身体。   奚宝辰却似欲言又止。   “……大人,若是本宫想……想调养几年,如何能避免这几年再吃生育之苦?”奚宝辰问卢殊。   这话,如果传到皇帝耳朵里,就是大逆不道。   皇后替皇帝诞下皇嗣,天经地义,谁敢说自己不想生?   但是,奚宝辰信任卢殊。卢殊是大姐姐的徒孙,他不会出卖她的。   “要用药,还有种手法。”卢殊虽然没成亲,但他老练稳重,听了之后丝毫不惊讶。   他告诉皇后,有个古法避孕的手段,就是揉按后腰那个地方。怎么揉按,需得学习法,只是他不敢亲自教给皇后。   “我派人去学。”皇后道。   卢殊道是。   他以为,皇后会派太监过来学。   不成想,皇后派来的,却是一名女官。这女官年纪不大,是皇后心腹。卢殊进出皇后宫里,见过多次。   揉按是要接触身体的。   卢殊枯井般的心里,生出了一点羞赧与为难。 第759章 铁树开花   皇后娘娘派过来的女官,名叫姚止。   姚姑姑今年二十来岁了,她是七八岁的时候入宫的,现如今在宫里有十五个年头了。   她原本是管教司上的。   宫里的管教司是个特别可怕的地方,主要是惩罚犯了错的太监和宫婢们。   一旦进了管教司,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其手段残酷,令人胆寒。   当然,管教司的这些人,得罪的人太多,将来总难有个好下场。   宫婢们多半会选择在二十五岁之后,出宫嫁人;但是管教司的宫婢,大多都会在管教司里老死。   皇帝登基之后,管教司换了一批管事。正好有桩差事,要管教司的人处理。负责往皇后娘娘那边回话的,就是姚止。   姚止抓住了时机,让皇后娘娘知晓她精通算术,又识断字,而且家里父母兄弟姊妹都在洪灾里去世了,没有任何家庭背景。   她干干净净一个人,进宫之后被分到管教司,也不是她所愿,但她想出来。   她想要过一点正常的日子。   她想到了二十五岁之后,可以得到主子一个恩典,出宫嫁人。   而皇后娘娘奚宝辰,在荣王府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边的丫鬟们虽然忠诚,但一个个太耿直,不适合在宫里生存;不适合搀扶她,走这条荆棘之路。   她有心重新选一批人用。   姚止自荐的时候,皇后对她的第一眼感觉很好,她相信这个眼缘。为了查这个人,皇后去向戚太皇太后求助。   戚太皇太后告诉她,姚止可用,背景干净。   这件事其实是有两个真相的。   第一、姚止真的干净,是皇后可以委托重任的助手;第二姚止是戚太皇太后的眼线。   在这深宫里,如果戚太皇太后想要害一个人,这个人就等于是在阎王那里上了花名册,躲也躲不开。   所以,不管她是戚太皇太后的人,还是真正干净的一个人,都正好符合皇后的需求。   皇后将她留在身边。   这些年,姚止越发干练,行事稳重,从不出错。   她是皇后的第一心腹,无人能及。   皇后不想再怀孕这件事,她也只会告诉姚止。   皇后明白,太监来跟着卢殊学会更好。但皇后没有亲信的太监可用,她只有姚止。   姚止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生得容貌清秀。她中等身量,肩膀略削,显得她单薄秀气。   卢殊看到她的时候,心里莫名慌了慌。   在卢殊二十多年的从医生涯里,病人在他眼里,就是一堆死肉,任由他折腾。   姚止来学揉按手法,她也是卢殊的“病人”。   可卢殊看着她,莫名觉得自己下不了手。   “院判大人,是有什么不妥吗?”姚止看得出卢殊颇为为难的样子,不免询问。   “……倒也没有。”卢殊说。   姚止:“那现在,是否就要开始了?”   卢殊点点头。   揉按推拿,隔着衣服总是力道不够,而且没有那么准。   所以最好是不隔衣物。   太监们有时候给娘娘们揉按肩膀,也是直接接触的。   卢殊还是觉得来一个太监更好。   他这边正想着,姚止就问他:“需要更衣吗?大人不要介意,我不脏。”   卢殊:“……”   他这个时候才想起,管教司的很多人,在宫里是受人排斥的。不少人会躲着他们走,说他们手上沾了血,很晦气。   卢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略微沉吟,终于端正了态度,把自己的那点不适给敛去了。   他对着姚止点点头。   这天之后,卢殊跟姚止就熟悉了起来。只是姚姑姑冷面冷心,平日哪怕遇到了,也只是略微颔首,就错身而过。   嫡长公主果然是千娇万宠,皇帝破例,让她养在皇后娘娘的宫里。   皇子们都没这待遇。   孩子小的时候,时常有个头疼脑热,卢殊便常往皇后娘娘宫里走;哪怕小公主磕了碰了,皇帝也特旨要让卢殊去看。   能出入皇后宫里的机会,一下子变多了,于是卢殊就经常能遇到姚止。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年轻了一点,那种苍老到无欲无求的心境离他远去了,他莫名有了一点什么期盼。   期盼去皇后宫里的时候,在跟前服侍的是姚止。   而皇后是特意让姚止去照顾小公主的,因此卢院判心中所想所念,总能实现。   这让他像是回到了十六七岁时候,情窦初开的年纪。   薛湄听到消息的时候,嫡长公主已经满月了,她也很是为表妹开心。   家里的人都还不错,于是薛湄问起了三堂妹薛汐。   对于薛汐,薛家是不屑于提起的,七叔也不是很关心这件事。   二房那边可能会私下里派人照应薛汐,但在葬礼上肯定是不会提的。   而七叔跟二房又不是很熟。   “我不知道,没有问过。”七叔如实说。   薛涵就嘟嘟嘴:“问她做什么。她不守妇道,可丢尽了咱们家的脸,说不定祖母就是被她气死的。对了,三婶也跑了,也是被她羞辱的。”   薛湄:“不是这么回事。”   她还想跟薛涵解释,但薛涵表情带着轻蔑:“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在外面的人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薛湄:“你这个冷心冷肺的样子,倒是真像薛家人。”   薛涵:“你不是薛家人吗?”   “我不是,我是成阳侯,我现在是成阳侯府的人。”薛湄说。   薛涵:“……”   每次薛涵的伶牙俐齿,能把别人气得半死。但一碰到薛湄,她就要甘拜下风,不管是从语言上,还是从气势上,她都没办法胜过薛湄。   对此,七叔也不帮忙,他只是笑着说:“你大姐姐同你说笑呢。”   薛涵气得跺脚。   在庄王府玩了几日,姜东安等人又要出门了。   不过这次有了点小变化。   七叔临走的时候,找到了薛湄,对她说:“我把涵涵留在你身边,你帮七叔教导教导她。这些年她一直跟着我东奔西跑,越发不成样子了。”   薛湄愕然:“我帮你带孩子?”   七叔笑了笑:“这么大的孩子,不用你伺候她吃喝拉撒,很好带。”   薛湄:“那您也瞧见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把女儿交给我,你跟这孩子多大仇啊?”   七叔:“……”   饶是如此,薛涵还是被留了下来。   也不知这姑娘打什么主意,薛湄以为她会要死要活的闹腾,没想到她欢欢喜喜留了下来。   送走七叔和姜东安等人,府上并没有特别安静,因为萧靖承基本上每日都在,而裴家的那位小姐裴晚照,也时常登门,搅和得庄王府门庭若市。   薛湄没什么感觉,但大哥进进出出都蹙着眉,薛湄觉得他快要烦死了。 第760章 是我未来的夫君   又是一年端阳节。   今年,薛湄没有得到宫里特意赏赐的丝线。德妃只是按照礼数,分给了薛湄几根。   薛湄就做了一个络子,送给了萧靖承,其他人是没有份的。   端阳节之日,朝臣们休沐,薛池等人却被建弘帝叫到了宫里。   来的有数名六部大臣。   而且,太子也在场。除了太子,在场的皇子,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和八皇子,以及前不久成年的十一皇子。   薛池进来行礼之后,默默站在旁边。   他不着痕迹扫视了一眼众人。   几个人里,六部大臣恭恭敬敬;太子和五皇子,都神色戒备,生怕被抢什么东西;四皇子情绪恹恹,可能还在薛湄那件事的打击里没回过神来。   只有八皇子,最是轻松自在。   他喜欢吃宫里的糕点,皇帝案几前正好有一碟子,但不是给他的。他时不时拿眼睛看一下,别说皇帝了,其他人也被他这个贪吃的目光烦死了。   皇帝实在受不了,就捏着鼻子说:“你拿下去吃。”   萧靖承站直了身子,装模作样,环顾左右:“哥哥弟弟们不吃吗?大人们吃不吃?”   众人:“……”   皇帝儿子众多,好不容易出个傻子,倒也能理解。   毕竟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没人要吃那点心,皇帝觉得,老四和老八全是指望不上的,也就懒得对他们费心。   故而大家开始议论的时候,四皇子已经走神走到了天际,而萧靖承端着糕点静静吃着。   他吃东西的时候不发出声音,目光很专注盯着众人,认真在听他们说话。   太子觉得他这个专注的样子有点好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懂。   萧靖承嘴里占着糕点,故而他就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看一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看看皇帝的脸色。   皇帝戒备每个人,唯独对八皇子投过来的目光无视。   建弘帝这个人,一旦信任谁,就不会三三两两再起疑心。   八皇子是诸多皇子里他最信任的,从来不对他寄予厚望,也从来不担心他谋害自己。   故而,建弘帝的心思很少在萧靖承身上,他没去琢磨过这个儿子有什么不同。   就像此刻,太子都觉得萧靖承专注的样子有些可笑,皇帝却压根没在乎。在他眼里,八皇子就像是一只安静伏在脚边吃东西的小狗,没人会去看一眼小狗有什么表情、有什么反应。   他们今天讨论的,是春季征粮问题。   楚国靠南境内,大片的领域有一年两熟的水稻。五月月底的时候,春季水稻就要收了,这时候新粮就会上市。   国家粮仓要充实,以应对灾荒或者战争,也要更换陈粮。   征粮是个肥差。   哪怕你不贪,这里面的好处也足以让你吃得满嘴流油,甚至这件事皇帝和御史台都挑不出错。   而且,征粮也算政绩。   “今年派谁去?”   这个问题皇帝还没有决定,想听听大臣们的意见,所以他们此刻聚集在这里。   皇帝问太子,太子推荐了几个人,全部都是自己心腹。   皇帝再问五皇子。   五皇子原本也想全部推自己人。笑话,自己人都不够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让给别人?   但是,太子这么做了,父皇好像不是很高兴,五皇子竟然说了两个中立的大臣,然后再加了一个自己的心腹。   六部的几个人里,既有太子的人,也有五皇子的人。   此次去征粮,一共有三人,一人是主官,其他两人辅助。但该捞的油水与功劳,三个人都不会少。   众人商议了一大通,主官人选却迟迟未定。眼瞧着到了午膳时辰,皇帝没心情多议,便让众人都散了。   走出外书房的时候,萧靖承追上了太子,故意对他说:“主官人选,大哥可以选小九。小九回京几年,一直没有大的功业,大哥你不辅助辅助他?”   太子看了眼萧靖承,目光又落在庄亲王脸上,心里恨不能把老八这傻子抽一顿。   因为成阳侯,太子和庄亲王两人早生了罅隙;上次五皇子那件事儿,等于是公开撕破了脸。   现在太子不需要用庄王,自然就懒得拉拢、培养。   “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太子淡淡道,   这个主官的人选牵扯到了各方利益,也让很多人关心。   薛池表面上不咸不淡,一回府之后赶紧喊了玉忠,让玉忠去帮他周旋。   同时,他又给萧靖承递信,让他也帮忙。   萧靖承和薛池都忙了起来,薛湄就在家里款待裴家的客人。   薛湄那臭不要脸的堂妹,当着裴晚照,终于说不出“我比你好看”这种不要脸的话。   薛涵声音尖锐,问薛湄:“她是谁呀?”   “裴家的小姐。”   “她到王府来做什么?”   “做客。”薛湄说,“她是我的客人。”   薛涵似松了口气。   而后,薛池和萧靖承一起到蕙宁苑。薛涵看到了萧靖承,也是被吓一跳,不过她没有声张。   她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一惊一乍的。   裴晚照也在,她不肯跟着她祖母先回去,非要留在薛湄这里用晚膳。   瞧见薛池回来,裴晚照立马迎上去:“庄王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薛涵看过去。   她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决定走上前去,想要拉开缠着庄王爷的裴晚照:“你干嘛要黏着王爷,不像话。你还是大家闺秀吗?”   裴小姐年纪小,长得又极其美丽,娇憨的样子十分可爱:“我是大家闺秀,可是我也能黏着庄王哥哥,因为庄王哥哥是我未来的夫婿。”   众人:“……”   薛池感觉心好累,像是被一千只鸭子困在其中。   他看着裴晚照,想着自己要是正常成亲,现在女儿肯定也这么大了,哪里轮得到被个小丫头调戏?   而薛湄在旁捡乐子,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薛池往旁边退,并对裴晚照说:“不许胡言乱语,否则以后不准你登门。”   裴晚照道好,果然松开了手。   众人坐下。   萧靖承不着痕迹,坐到了薛湄身边,低声对她说:“你今年送的络子,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薛湄说,“往后,每一年我都给你送。”   萧靖承想到往后,余生漫漫,心里便荡漾出了无尽的甜蜜。 第761章 以毒攻毒   端阳节的下午,裴晚照要告辞回家。   她平时装的像个大姑娘,总让人觉得她很懂事听话。   但这会儿,她又像个孩子似的,拉着薛池的袖子撒娇,非要他送。   “庄王哥哥,你送送我,我一个人害怕。”裴晚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兮兮看着薛池,眸光里的水,能把最硬的石头融化。   薛池的心却仿佛比石头更硬、更冷。   他淡淡说:“你有乳娘和丫鬟跟着,不是一个人,早点回去吧,别叫家里人担心。”   裴晚照眨巴眨巴两下眼睛,眼泪就滚了下来,只哽咽:“庄王哥哥……”   薛池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最终决定送裴晚照回家。   男人都要败在女人的眼泪之下。   薛湄等人围观了全过程,很是感叹。   薛涵恨得不轻,骂道:“小狐狸精!”   薛湄:“她才多大的孩子,你不要用如此恶毒的话去骂她。你就是嫉妒她好看。再说了,你自己也是个孩子,说人家小狐狸精,老气横秋的,面目狰狞,你会越长越不好看。”   薛涵跺脚:“我爹让你照顾我,不是气我。”   “提醒你,免你堕落,也是一种照顾。”薛湄说,“你爹也没让我顺着你。”   薛涵:“你根本没有做姐姐的样,我不想理你。”   她咚咚咚跑了。   薛湄立在门口,想着这些小孩子真有趣,一个个都不把自己看得太重,自尊心啊什么的,暂放一边。   喜欢谁,就用尽心机去争取。   等她们再大一点,大概也会扭扭捏捏,错失良缘。   薛湄回蕙宁苑去了,萧靖承还在等着她。   而薛池把裴晚照小姐,送回裴家路上的时候,裴晚照小姐说,想让薛池教他骑马和射箭。   她跟薛池比划:“我堂哥送的弓和箭,这么小,箭弦用的是最好的牛筋,只是我不太会射,庄王哥哥你教教我。”   薛池表情淡淡,始终提不起精神应付小女孩:“我可能会很忙,我给小姐找一位师父吧。”   “我不要师父,我要庄王哥哥。你教我。”裴晚照说,“你教得好。哪怕你教得不好,我也高兴。”   薛池:“……”   裴晚照又说,“将来我要做你的王妃,我必须学得武双全,才能保护庄王哥哥你。”   薛池这个时候端正了神色:“不可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裴晚照说,“祖父祖母都答应我了,让我将来等着做庄王妃。庄王哥哥,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在小姑娘心里,她如此漂亮,又象征着祥瑞,是这天底下第一讨喜的人。   她从来没遇到过不喜欢她的。   薛池则被问的很无语。   到了裴家,薛池顺路去拜访了裴宰相,和他聊了聊。   他的话题也说到了裴晚照小姐身上。   薛池的意思很明确,如果裴家帮衬他,是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薛池都可以承诺;但如果裴家是想要做外戚,那就恕他无礼了。   裴宰相听了,哈哈笑起来:“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话,王爷怎么当真了?等她嫁人还好些年呢,说不定那时候就改了心意。   孩子嘛,都是见一样爱一样的,王爷不必往心里去。我们是没把她的这些话当真。若当真了,就会警告她,不许多嘴。   薛池松了一口气。   而后裴夫人问:“庄王爷来做什么?”   裴宰相:“王爷无非是告诉咱们,他非成阳侯不娶。”   裴夫人:“……”   这件事,他家没有多想,因为裴晚照实在太年幼了,年幼到现在谈婚论嫁,显得很可笑;   庄王说清楚,也是他的一种责任心,至少他没有暧昧不清,利用裴家。   提到射箭,薛湄最近也在练习。不是她很想练,而是萧靖承送了她一把弓箭。   弓箭做得很趁手,薛湄想着技多不压身,就索性学了起来。   她学射箭,是萧靖承手把手的教。故而堂妹薛涵就看到,薛湄是依偎在靖王怀里的。   薛涵打量了萧靖承几次。   因为薛涵对大将军王,不是很熟悉,只粗略见过一次,对他的容貌和外形略有点印象,让她仔细说大将军王的容貌特征,她是形容不出来的。   初见靖王的时候,薛涵被吓一跳,因为感觉他是很像的。   但其他人没什么反应,薛涵就自我否定,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看到薛湄和靖王那么亲近,就问她:“大姐姐,你心里还有大将军王吗?大将军王可没有成亲。”   “自然有。”薛湄态度散漫,“大将军王一直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薛涵立马去看靖王的表情。   靖王挑眉,“那我呢?”   “你是第二重要的。”薛湄说,“没有大将军王那样重要。”   靖王沉默了下,说:“这倒也能接受。能在成阳侯心里做第二,也是本王荣幸。”   薛涵:“……”   看着堂妹一脸被虐惨的表情走远了,薛湄笑着对萧靖承说:“完了,这孩子三观毁了!”   萧靖承:“既如此,你为何还非要折腾她?”   “我不折腾她,她就得折腾我。”薛湄说,“再说了,他爹把他扔给我,是想起到以毒攻毒的作用。   所以,我也没必要和她正常相处,说不定他见惯了我这样的,反而能学好呢?   萧靖承:“……”   那位以毒攻毒的父亲,真是亲爹。   后来,薛涵多多少少是躲着薛湄走。不过她开始缠着薛池了。   薛池不堪其扰,就让薛湄出手。   薛湄告诉薛涵,她在庄王这里是没戏的。若一味纠缠,会被扫地出门。   “你若歇了这个心思,你就永远有一位大哥。这个大哥,又有本事,又有权势,你在楚国,可以过人上人的生活。   若你还执迷不悟,下场无非就是被送回梁国,你父亲肯定还是常在楚国,你就要去那个落魄的侯府过日子。   你想想,你愿意做庄王府的小姐,还是想回永宁侯府去做小姐?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薛涵被她说得激灵了一下。   她既听了薛湄的话,又有点不甘心:“那万一,大哥哥他……”   “大哥哥若是想要成亲,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门第太多。后院花红柳绿,你只占其一,你甘心吗?   你年纪还小,这世上英俊男儿多的是,比大哥哥好的也有很多。你要是不肯听我的话,那我也随你,后果你自己承担。”   说吧,薛湄转身就走,薛涵拉住了她。   “大姐姐,我听你的。”薛涵似带着几分急迫,“那我何时能找个如意郎君?”   “不要紧,会有的。”薛湄说。   薛池在假山后面,听完了全过程,一时也是无语。 第762章 大哥的表白   薛池从来不为别人的倾慕而得意。   他从小生得就好,得到女孩子仰慕的机会就多。   多而廉价,他自己反正是不会因为谁喜欢他而感动。   贵女们矜持,在遇到薛湄之前,薛池从来没碰到过直截了当表明心迹的女子,大家睁只眼闭只眼,混过去就行了。   但现在,他被两个小孩子缠上了。   小孩子不讲究脸皮,尤其是像裴晚照那么小的孩子,大大咧咧。   薛涵是在薛池眼皮子底下长大,是他的小堂妹。现如今,她也起了这个心思,薛池很头疼。   小姑娘们不懂事,但她们家大人都是薛池倚重的,谁也不好得罪,薛池也不能把她们揍一顿。   薛湄出手,先搞定了薛涵,让薛池稍微松了口气。   至于裴晚照,她到底还小。可以再缓缓,不着急。   说到谈婚论嫁,薛池又试探着问了一次薛湄:“你是要留在楚国,还是打算回梁国去?”   薛湄的态度,从头到尾都非常明确:“我肯定是要回梁国去的。”   “为何?”   “因为萧靖承。”薛湄说,“他是梁国人。嫁鸡随鸡,我肯定是要和他在他的国家生活的。”   “可是楚国更好,是不是?”   “对。”薛湄肯定道。   “哪怕更好,你也不想留下,不愿意换一个选择吗?”薛池问她。   薛湄点点头。   “这又是为何?”   “因为爱情,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你生活的那个地方,未必就是最好的,但命中注定,就不能更改了。三心二意,太过于轻佻。”薛湄说。   薛池:“……”   大哥沉默了很久,突然对她道,“我命中也有注定一人,得不到,那我也宁愿孤单守着。”   薛湄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八卦,她跃跃欲试的问:“大哥,你注定的那个人,是我吗?”   薛池:“……”   可能是薛湄暗爽的神色,让薛池觉得,自己的苦恋,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索性说出来,大家摆在明面上。   “是你。”他说。   说出口,比他想象中更轻松了。一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下。   好像……也不过如此。   薛湄倒也不惊讶,笑道:“你第一次暗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暗恋我,毕竟我这么优秀,是不是?”   薛池:“……”   优秀是真的很优秀,但要是多一点谦虚就更好了。   只见她没有进一步往下说的意思,薛池疑惑看了眼她。   薛湄:“看什么?”   薛池摇摇头,苦笑了下:“我好像落了个圈套。”   他的确是落入了一个圈套里。因为,此刻气氛是如此轻松,话题是这样随意,苦恋本该深邃而敏感的话题,但现在就像是家长里短一样被说了出来。   不仅如此,薛湄还没有半分拒绝之意,她甚至都不打算劝一劝他。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薛池又问她。   薛湄:“以前就告诉过你了,别爱我,没结果,但你不听。话说三遍淡如水,成年人都要对自己负责,你既然愿意这样做,那我能怎么说?”   薛池:“……”   屋子里又沉默了一瞬,但这沉默并不让人尴尬,反而是让他啼笑皆非。   “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薛池又问她,虽然她已经说过没结果。   薛湄:“这要看你对自己的人生怎么理解。”   “如何理解?”   “你可以把自尊心放到低入尘埃里,然后做我的男宠吗?”薛湄问。   薛池:“……”   薛湄哈哈笑了起来。   其实她是逗大哥玩的。   大哥要是说,他愿意做男宠,那薛湄会告诉他,这件事也没结果,萧靖承会打死薛湄和薛池的。   薛湄始终明白,爱情是荷尔蒙在作怪,而人体内的荷尔蒙是有时效性的。   你藏着掖着,它总在你心里隐隐作祟,这个时效性可能会很长;但说穿了,其实也就那么点事儿。   过几天,荷尔蒙退下去,就啥也不是了。   当然,暗恋的时间久了,感情的沉淀,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会变成亲情,薛湄觉得这也很不错。   又不是什么蛇蝎虎狼,为何非要避之不及?   成年人之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荷尔蒙一样的冲动,说开就是了,既不丢人,也不可笑,非常正常而已。   薛湄看到美男的时候,也会冲动一下。   可能是她这种轻松的态度,感染了大哥。   薛池经过了深深的暗恋,又经过了这种无厘头式的表白,第二天遇到薛湄的时候,他表情平淡,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也许正是因为薛湄的态度,让他度过这一次难关。   他的渡劫就算结束了。   一切如常的日子,对薛湄和薛池而言才是最好的。   征粮之事,需要费尽心机才能得到,薛池最近在忙这个事,薛湄也暗中走动,她的白公子身份,再次出现在京城。   这段日子,成兰卿和太子屡次要联系白公子,但薛湄都避之不及。   袁家那边则是说,白公子,行事有自己的规矩,不能强求。   白公子很久没有露面了,一露面也是行踪诡异,至少成兰卿试图跟踪薛湄都失败了。当薛湄觉得自己无处可躲的时候,她会闪身进空间。   因为活动的范围比较广,这一天薛湄到了城外的一处道观。   这个道观是当朝太傅比较喜欢来的地方,薛湄到此也是为了偶遇太傅,替大哥争取到征主官的差事。   然而,她却没有遇到太傅,反而遇到了一个熟人——广微真人。   广微真人,曾经救了萧靖承的命,他行踪不定,看上去道法高深,他还跟薛湄说天下有一场祸事。   但,薛湄看到他,却下意识想到了小郡王。   上次见广微真人,是在小郡王府上。   因为躲闪不及,薛湄只好跟他见了面,笑道:“真人好久不见了,不曾想在这里偶遇你,真是缘分。”   真人的笑容非常慈祥:“薛小姐,是我在这里故意等你的。”   薛湄:“……”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她薛小姐了。听到这三个字,她一瞬间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她以前的确就是薛小姐,然后被封了县主,暂时郡主,到现在的侯爷。   身份一层层的变化,让他逐渐最最原始的身份感到陌生了。   “等我?”薛湄不太理解真人,“找我有事?”   “不,我是怕薛小姐您找我有事。”广微真人说。   “我?”   “那薛小姐最近,可有什么为难之事,亦或者有什么困境,都可告诉老道。老道顺应天时,到此处只为帮薛小姐。”   薛湄为难的事太多了。   饶是如此,她还是很促狭的,把机会浪费掉了。   “道长,我没有什么为难之事,但我有一个为难的问题,困扰我很久了,还请道长替我解答。”薛湄说。 第763章 术法不行就算个卦   薛湄的确有一个问题   她问广微真人:“真人,那些术法高深的道士,他们真的会呼风唤雨吗?”   广微真人:“……”   可能是没有心理准备,广微真人听到薛湄这个问题之后,沉默了半晌。   他以为,自己的本事,是会让薛湄尊重他的。但薛湄问到这个问题,又好像是在调戏他。   广微真人沉默之后,终究开了口:“你怎么会突然想问这个?”   薛湄:“就是一直很好奇。我想知道,此事的可能性有几成。”   广微真人又沉默了片刻。   薛湄见这老头吞吞吐吐,又想起他治疗萧靖承离魂时的本事,就知道他其实是真的有两下子的。   因此,薛湄换了个说法。   她直接问:“真人,您自己会呼风唤雨吗?”   广微真人叹了口气:“薛小姐,身在虎狼堆里,危机四伏,而你想知道的却是这等鸡毛蒜皮小事。   薛小姐可知有种东西,威力无穷,且根源在你?”   “我的很多东西都有威力。”薛湄笑道,“但我此刻并不是很关心,我只想知道,道长你是否会呼风唤雨。”   广微真人看了眼她,突然就笑了起来,觉得自己杞人忧天的有点可笑。   薛湄是谁?   她可是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在异国混成了侯爷的女人。   别说女人了,普天之下的男子,又有几人能做到?   这等惊才绝艳的女子,果然是上苍选中之人,广微真人不需要为她担心。   他便如实回答了薛湄的问题:“呼风唤雨是很难的,必须得聚气。老道术法勉强,若有法器辅助,又得天时地利,勉强可以一试。”   薛湄听到这里,微微露出了几分错愕。   原来,人真的可以呼风唤雨。   广微真人十分谦逊的一番话里,就表明了这个意思:他是有这个能力的。   天时地利,这是客气话,做很多事都要看个黄道吉日。   薛湄目光崇拜:“真人厉害。可惜我不太懂道法,也没什么能跟你请教的,这次你恐怕白跑了一趟。只替我解了这个疑惑。”   广微真人笑了笑。   他对薛湄说:“薛小姐,不用过意不去。有这个功夫,还是要先关心自己。你身上那条蛊虫,不是你的本源之物,你又丢不掉它,难道就没想过彻底解决此患?”   老道知道薛湄是穿越人士,他现在又知道她身上有条蛊虫,也不足为奇。   这件事,除了萧靖承和锦屏,薛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大哥也不知道。   “若是容易解决,我早已解决完了。”薛湄苦笑了下,“真人,你有办法帮我吗?”   广微真人笑了笑:“原来你也有怕处,我还以为你真是混不在乎。”   薛湄:“我惜命的,还想要好好活着。”   广微真人似乎很喜欢听薛湄讲积极向上的话,闻言点点头:“惜命是好。人命珍贵,投胎一次是千难万难,能活着,苟且逃生方是大德。”   薛湄:“……”   广微真人没有直接告诉薛湄,如何解决蛊虫,因为他不会。   他直截了当说明白,惹得薛湄无语良久。   而后,老道见薛湄很失望,就弥补着对薛湄说:“我替你占卜一卦,看看卦象如何。”   薛湄:“……真人您会的还真多。”   老道笑了笑。   这位自称可以呼风唤雨的老神仙,竟然真当着薛湄的面,摸出三块铜板,占卜了起来。   占卜的结果就是,此事大吉。   “大吉?”薛湄没懂这个大吉的点在哪里,就请老道再解释一下。   广微真人说:“大吉便是说,此事能妥善解决。而应卦的人,应该跟你有些牵扯。你仔细想想,身边可有这样的人?”   薛湄:“……”   这范围太大了。   如此一说,算卦还真是不靠谱。   虽然算了个大吉,其余之外,没有任何的线索,薛湄还是觉得算了个寂寞。   老道事情处理完了,又见薛湄胸有成竹,他放了心,暂时要出去游历一段时间。   他把自己接下来游历的计划,也就是三两年内的路线,告诉了薛湄。万一薛湄有凶险之事,派人去找他。   他还跟薛湄说,他占卜到的祸事,莫名被薛湄的宿相牵动,可能会在这两三年之内爆发。   提早了。   薛湄听了,觉得这老道在污蔑自己。祸水不是她,却因为她而爆发,搞得薛湄跟有罪似的。   薛湄今天来是找太傅的,结果跟广微真人说了一下午。   直到黄昏时候,薛湄才回家。   一回来,薛池正焦虑万分,打算派人出去找她。   他问薛湄去了哪里。   薛湄把今天遇到广微真人的事,都跟薛池说了,还问薛池相信不相信。   薛池表示自己没有见过,但他相信有人能做到。   至于广微真人能否呼风唤雨,还是要眼见为实,不能轻易相信。   薛湄点点头。   然后,薛湄又说起广微真人为她占卜的大吉。   薛池听了,立马追问:“是什么事?”   薛湄在楚国,一定程度上是在找寻自己,另外就是帮助薛池,他们俩应该彼此信任。   蛊虫这件事,就目前而言,对薛湄没有任何坏处。她变得更加美丽,而且催动蛊虫、实施巫术,让薛湄很多的医术从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更增添了她的名声。   她是既得利益者,所以她不能说蛊虫有什么坏处,更没想过要把它扔掉。   当然也扔不掉,蛊虫精明着呢。   薛池听了,没有半分惊喜或者诧异,他表情空白了一瞬。   而后,他像是遮掩什么似的,对薛湄说:“你今天跑了一天,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薛湄:“……”   说好了要聊聊天,结果聊一半?   不过薛湄向来不强人所难。   她把自己的大秘密告诉了大哥,换来大哥的落荒而逃,薛湄也没有纠结,只是说:“我的确是很累了,大哥也早些歇了。”   薛池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又来了。看他的样子,就像是一夜未睡。   而他手里拿了一个小布团。   布团是银红色的,露出了一角还绣了银线花纹,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跟昨天薛湄说的蛊虫有什么关系。   大哥让薛湄坐下,又让屋子里服侍的丫鬟都出去。   待四下无人,他表情轻松了一点,对薛湄说:“湄儿,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第764章 圣女的遗物   薛池手里拿的,薛湄以为是一块布料,其实是一件小衣裳。   抖开来一看,约莫是两三岁孩童能穿下的,做工不算特别精巧,但很用心,花纹绣的繁复。   只是这花纹带着很浓的苗疆特色。   薛池跟她解释:“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她走之后,她身边心腹的姑姑,把此物交给了我。”   薛湄恭维道:“真好看。宫里的娘娘们都不需要自己缝衣裳,她这是花了时间和心思的。”   薛湄还以为,自己这些话,薛池不买账。   但薛池听了之后,点点头,居然是认同的:“她的确是花了很多的时间和心思,只是不是为了我。你再抖开看看。”   薛湄再次展开这件衣裳,觉得衣裳,有点厚重。下摆处的针脚,更加的粗糙。   薛池见她疑惑,就说:“你再摸摸这个料子。”   薛湄触手一摸,底衬虽然光滑,但里面不知放了什么,摸上去赖赖的,穿着应该很不舒服。   薛池沿着那粗糙的针脚,用力一撕,衣裳的夹层露了出来。   夹层上,布满了图案。   准确的说,它们更像是字,是苗疆的字。   薛湄在苗疆呆了那么长时间,她见过,甚至还认得一两个。   但这一篇上,至少有三百来个字,想要读通,对薛湄而言无疑是难于登天。   “这……”薛湄斟酌着如何开口,“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言吗?”   “不,这是苗疆圣女自创的巫术。这巫术一旦问世,她就要受到惩罚。她既不敢拿出来,又不忍心让它失传,所以偷偷摸摸给了我。”   薛湄不解:“为何?”   苗疆炼蛊虫,多半是为了辅助巫术。   而他们的巫术是用来治病的,这是最开始的时候,至少现在这个阶段,此事的性质还没有发生改变。   而后会有一些黑巫术的出现,让苗疆的巫术分化成治病和害人两类。   “因为她这个巫术,是专门教人如何抢夺别人的本命蛊。”薛池声音仍是很平淡,波澜不惊。   薛湄:“……”   在苗疆,只有长老级别以上的人,才能练成自己的本命蛊。本命蛊是很厉害的,往往这些人的巫术也很厉害。   但是,本命蛊与主人同在,主人死他们便死,是不能给任何人的。   鬼戎的蛊虫,因为没有练成,所以才能给薛湄。这只蛊虫的优质程度来看,它是本命蛊的苗子。   想要练成一只本命蛊,需要花费巨大,也需要很多家族成员的辅助。   不成想,薛池的母亲,却懂得如何将别人的本命蛊夺过来,占为己有。   夺了别人的本命蛊,可能就是杀人,因为活着的那个人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本命蛊,他的家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薛湄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字,说:“你的母妃是怎么去世的?”   依照她的本事,自然去世是不可能的。他要么就是抢夺别人的本命蛊遭到反噬,被蛊虫杀了;要么就是招惹仇敌太厉害,被仇敌找上门杀了。   “她贴身的女官说,她的本命蛊一共有五只,太过了,耗尽了她的生命。一个人只能有一只本命蛊,最多两只,否则你的精血就维持不下去。”薛池道。   薛湄:“……”   原来,那位优秀的苗疆圣姑,死于贪婪。   “这个给你。你依照上面的办法,就可以把你体内的那只蛊虫收为己用,让她彻底臣服于你。”薛池又道。   “可是,我不认得这上面的字。”   “我认识,我可以写给你。”薛池说,“但是我不太懂如何练。还有,我希望此事永远保密,我不想任何一个人知晓,尤其是苗疆的人,希望他们永远不要来找我。”   薛湄:“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秘密泄露给苗疆的,这是你自己的事。苗疆的人没必要知道。再说了,你母亲已经去世,他们还能追究不成?”   薛池点点头。   “你能理解便好。”薛池说,然后他拿出一张纸,就是把这些苗汉化。   汉化的过程中,有些词的解释很麻烦。薛池写了整整八百字,想要力求还原,虽然可能性不大了。   薛池做得很详细。   薛湄接了过来,再次道谢。   薛池害怕苗疆的人否定他母亲,也害怕他母亲夺走的那些本命蛊的家人找上门。他没有办法反抗,只能把此事瞒下来。   薛湄跟苗疆那边的人有关系,而且苗疆的长老们知道她身上有一只别人的蛊虫。   将来,他们发现薛湄的蛊虫,已经变成了她自己的,他们就会反过来推敲此事。   薛池是经过了一夜的思考。   他的确无法抵抗苗疆的手段,他不会巫术,但他也无法看着薛湄吃苦。   他不知道就罢了。   让他知道了,他是一定要想办法的。   “大哥,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这件衣裳,我帮你保存吧。”薛湄说。   她可以把这件衣裳放在空间里,这样谁也搜查不到,谁也抢不走。   薛池:“不用了,你既然能把别人的蛊虫变成你自己的本命蛊,苗疆那些人一定会怀疑的。   我母亲曾是苗疆圣女,他们早就对她起过疑心,只是没有证据。母亲到宫里做妃子,也是为了逃避惩罚。”   薛湄成功了之后,她就是证据。有了这个证据,苗疆的人就会来对付薛池。   薛湄:“那你放心吧,我来处理此事,我绝不会让苗疆的人找你的麻烦。你要相信我。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替你杀掉苗王。”   薛池:“……”   凶悍还是妹妹比较凶悍。   不过,这些后果都只是他们自己的猜测。是否真的发生,也存在一定的概率。薛湄的确要驯服这只蛊虫,否则迟早成大患。   如果成兰卿知道了……   成兰卿跟匈奴那边很熟,她可能也会猜测鬼戎的那只蛊虫去了哪里,如果他知道这件事的话。   弥尘法师又是她的帮手。   薛湄给弥尘法师设套,假借《西游记》,实写玄奘的《大唐西域记》,让弥尘迷恋上开拓未知之地。   她以为会成功。   但这么久过去了,弥尘不知道是没看那本书,还是真对神秘之地没有兴趣。   不能在身上留个隐患。   蛊虫这东西可玄乎了,它在薛湄体内的时候,太空时代的仪器都扫不到它,所以薛湄在一定程度上是很怕蛊虫的。   只是她没有跟别人说过她的恐惧。   “这件衣裳我来保管。”薛湄说,“大哥放心,我以生命做担保,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我一定会保存完整,绝不让它有半点闪失。”   这就等于把危险转嫁给了薛湄。   薛池不忍心,但如果不这样做,薛湄就不想要他的秘方。   他只得答应了。   薛湄就迫不及待的尝试起来。 第765章 做好准备   薛湄要闭关一段时日。在这之前,她打算再去找一找广微真人。   没有找到。   道观里的人说,他们对这个道士没什么印象,问薛湄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好不容易找到有印象的人,也说他当天晚上就离开了。   薛湄知道这真人本事了得,可以出入了无痕迹。他不想让道观里的人注意到他,自然就没有他的存在,是没必要多问。   薛湄管好自己,果然没有再去追问此事。   从道观回来,她直接去了趟靖王府。   萧靖承一个人在院子里。   他需要每天都练习自己的枪法、武艺以及骑术,不进则退。但靖王本人是个懒蛋,他不喜欢练习这些的,萧靖承只得偷偷进行,不准任何人靠近。   薛湄是让贺方去通禀的。   片刻之后,萧靖承出来了。初夏已至,锻炼过的他,浑身大汗,鬓角与衣领都被打得湿漉漉的。   不管是身材还是五官,他都是薛湄最馋的那一类型,薛湄喜欢曲线硬朗型的男人。   若是大哥的母妃留下来的法诀有用,那么薛湄终于可以彻底收服这只蛊虫,让它变成自己的本命蛊。   到时候,薛湄可以与任何人亲近。   第一件事,她想和萧靖承睡。   若再遭拒绝,薛湄决定打爆他的狗头,让他转世投胎去。   “我要闭关一段时日。”薛湄对萧靖承说,“主要是为了蛊虫的事,我学到了新的办法,也许能彻底处理好它。但是我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萧靖承接过贺方递过来的巾帕,随意擦了擦脸,端起旁边的凉茶一饮而尽。   他问:“你可有危险吗?”   “不危险。”薛湄说,“最惨的后果,无非就是不成功,没有其他的风险存在。”   萧靖承点点头。   他告诉薛湄:“那挺好的。我本来还想跟你说,过几日我要回趟梁国,来回加上要处理的事,可能要三个月。你闭关的时候,是找个地方进空间吗?”   薛湄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萧靖承知道她空间的神秘性,一般是没有任何危险的,又问:“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他要回梁国去了,薛湄就想到了梁国的一些事。   “……既如此,我回去准备准备。要你帮我做的事,我都写好,免得你忘了。”薛湄说,“你先去洗澡吧,晚上到庄王府吃饭。”   萧靖承道好。   晚上他果然来了庄王府。薛池明白他此次来,是因为薛湄即将闭关的事,难得没有给他摆脸色。   他们俩简单聊了聊。   现在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弟,自然就有很多的话题可以聊,比如说征粮的主帅马上就可以定下来了。   “不出意外,这次是要你出门。”萧靖承说,“可能这趟差事得办两三个月。”   薛池心中是有些欢喜的——他一想到太子不愿意让他接这个差事,便有种报复的快感。   “太子跟老五那边,甘心吗?”薛池问。   萧靖承:“不甘心,也没有办法。父皇早就对他们俩心生不满,征粮是大事,父皇肯定会派你去。   一来是你初次领这个差事,不敢打马虎眼,一定会给他办得踏踏实实;第二,他也想借这件事,看一看你的能力,你到底是有大本事,还是只会在背后搞些阴谋诡计。”   薛池:“……”   皇帝想什么,萧靖承门清。   萧靖承又说:“你的两名下属官员,则都是太子那一脉的。你原本也属于太子党,这使得此事看上去容易办理。   可现在,太子将你视为叛徒,故而这两个人是什么心思,你有个心理准备。”   薛池点点头:“多谢了,我会当心。”   他们俩聊了片刻,薛湄终于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她的两名丫鬟,抬了个大箱笼,里面装了不少的东西。   薛湄把纸给了萧靖承。   她一共有四件事,让萧靖承去办。   第一,要看看五弟在江宁过得如何;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再调回京城;   第二,要给皇后和公主送礼。礼物全是薛湄精心挑选的,本打算过些日子让姜东安带回去。   第三,薛湄想让萧靖承的人看看郡主府。如果可以的话,让皇帝提前把郡主府给薛湄解封,让山秀和水明都能出来逛逛,提前恢复郡主府的人气。   第四,薛湄想让萧靖承去看一看她出家的堂妹薛汐,想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境况。如果萧靖承没空,就找二房的人问问。   萧靖承点点头一一答应。   这天晚上,他们三个人喝了点酒。薛湄喝多了就放浪不羁,伸腿在桌子底下碰萧靖承的腿。   “若我炼成了本命蛊,等你回来,答应我的事就要补偿给我。”薛湄对萧靖承说。   萧靖承:“……”   他本是年轻体壮,又喝了酒,再加上薛湄的脚那么不老实,萧靖承这会儿已然是不太好了。   薛池虽然不明白他们俩在说什么,但隐约猜的出,这不是什么好话。   他白了一眼薛湄:“我还在这里坐着,不可胡来。”   薛湄端正坐好了。   第二天,薛湄叫了自己身边所有的人,说自己要去大哥的庄子上,跟蛊虫争斗一番,所以不需要任何人服侍。   就连锦屏,也不需要跟着。   “最迟三个月,我就可以出关了,你们知道我在哪里即可。给我准备好充足的水和干粮,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推开那院门。”薛湄说。   想到要吃三个月的营养膏,薛湄自己也挺烦。   但她常年执行太空任务,有时候在太空飘荡就是半年。她知道三个月不出空间的烦躁,但能忍得下来。   众人道是,非常听薛湄的话。   虽然有很多疑问,但她们都没有问,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乖乖听着就好了。   就这样,薛湄第二天就去庄子上闭关了。萧靖承和薛池都送她。   看着满屋子硬邦邦的军粮饼,薛池有很多的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萧靖承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他的优越感就体现了出来。   他只是轻轻拉了拉薛湄的手:“尽力即可,不要赶时间,慢慢来。”   薛湄点点头:“好。”   她闭关了之后,锦屏在庄子上也找地方住了下来,只是不打开薛湄那个院子,却时刻提防有人靠近。   萧靖承当天晚上就启程,和玄狐互换了身份,他往梁国去了。这次,他要从江宁路过,帮薛湄探亲。   在第二天的早朝上,征粮的主官终于定了,就是薛池,萧靖承猜的一点也没错。   薛池走马上任,准备了几天之后就离京了。原本热热闹闹的庄王府,突然大门落锁,一时安静得可怕。 第766章 薛湄的进化   薛池整个夏天,都是在南边度过的。   南边的夏天,潮湿闷热,蚊虫非常多。   他刚刚到州府的时候,当地官员并不把他当回事。九皇子这个人,在朝中十几年默默无闻,听都没听过他的名字。   随着太子起复,这个人极其活络,但他所依仗的都是太子。   地方官员势力盘根错节。   这个年代能当官的都是豪门子弟,被推举而来,没有寒门士子。他们背后皆有靠山,自身底气也足,并不会把薛池这个便宜王爷放在眼里。   薛池这些年,没有什么能耐,唯独钱赚的特别多。   于是他一到州府,钱财开路,吃喝玩乐中就笼络了一批官员。   再加上,他带了薛湄给他的一些好东西,比如说香水、粉底,拿去给官员的夫人们,又给他迎来了一波枕头风。   最要命的是,他带了大量的蚊香。   蚊香是夏季最不可缺少的东西之一,而南边蚊虫繁重,水又多,家家户户烧难闻的艾草。   蚊香一出来,引得众人好奇不已。   薛池拿它做了个小买卖。他只卖蚊香本来价格的三分之一,既不让当地官员担心自己受贿,又把人情做了出去。   这一来二去的,花了他一个多月的功夫,全在人情交际上。随行的两位官员,一边看热闹,一边又担心自己的差事。   此事若搞砸了,薛池回家吃挂落,他们也跑不了。   他们时刻催促薛池,让他赶紧办正经事,征粮要紧,没必要在地方上拉拢人心。这些人,将来替薛池说不上话。   薛池也不恼火,只是跟他们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不要着急。”   时间就这么被他浪费掉了。   但很快,州府官员主动了。   他们在薛池这里吃饱喝足,该给的下马威已经给了,该占的便宜也占了。接下来不办正经事,朝廷饶不了薛池,也饶不了他们。   他们反而催促薛池。   有了地方上官员的配合,后面就极其顺利。今年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收上来的粮食,品相极佳,全是新粮。   七天之后,原本两个月的征粮任务就完成了。薛池也不着急交差,忙好了之后又在当地逗留,考察各处的粮仓,确保粮仓都是实粮。   他要做的,是把事情办稳,而不是把事情办快。   所以他在南边,也耗了整整两个多月,直到八月上旬,才回到京城。   这件事办得扎实,滴水不漏,皇帝自然是满意;朝臣们也看到了庄亲王的办事能力,纷纷夸奖。   一时间,薛池在兄弟们里面拔得头筹。   薛池却并没有多少开心。   自从准备回程,他的心思就不在这次的差事上。办完了,功过不是他定的,故而他显得心不在焉。   他只是一路上都在想:“湄儿那边怎么样?成功了没有?”   令他操心的,也只有薛湄了。   回到庄亲王府的时候,薛池发现,原本有点喧嚣的王府,此刻大门紧闭,像极了往常他独自在家的时候。   他从进门开始就感觉很不舒服,那种孤零零的冷清,包裹了他。   薛涵在家。可是薛湄不在,薛涵也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薛池的心,有点冷。   他去了趟蕙宁苑。   蕙宁苑里面则很热闹,跟整个王府都不同。薛湄那个出嫁了的丫鬟修竹,怀了身孕,月份不大,挺着微隆的小肚子也在蕙宁苑里忙进忙出。   看到他进来,众人简单行礼,算是招呼过了他。   薛池问她们忙什么。   “大小姐快要回来了。”红鸾说,“可能是这几日。我们把院子收拾收拾,让大小姐回来有新的被褥盖,她可喜欢晒过阳光的新被子。”   薛池也闻到了一点阳光的气息。   他的心,就像是从阴暗陈旧的谷底,终于走到了人世间。他被阳光与人气,劈头盖脸泼了一身,整个人像活了过来。   “这么说,我那里的被子也要晒晒。”薛池说。   他喊了个小丫鬟,让她去正院吩咐一声,要把他所有的被子都拿出来晒。   小丫鬟道是。   这天,整个庄亲王府都在晒被子。   八月初就立秋了,这会儿的阳光暖却不晒人,天也格外的晴朗高远,秋天已经到了。   薛池很喜欢秋天,有一切都在尘埃落定的感觉,心里会生出无尽的踏实感。   过了两天,薛湄没有回来,但是靖王来了。   靖王好些日子不到庄王府来了。因为成阳侯和庄王爷都不在家,更因为前些时候的靖王是玄狐。   玄狐装其他时候的萧靖承很像,唯独不知道怎么在薛湄跟前表现。   现在,萧靖承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问薛池:“湄儿还没有出关?我得去看看她。”   薛池也要去。   他们俩到庄子的时候,正好是薛湄出关的时候。   一看到她,他们俩又愣了一愣,因为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容光逼人,浑身就像有一种光在闪耀,美得叫人无法直视。   她仍然是那个薛湄,可她好像又变了。具体是哪里的改变,肉眼是无法肯定的。   就像后世的整容,光靠记忆是记不住哪里整了的。唯有拿着两张照片,一点点的比对,才能说明白。   薛湄笑容满面,不顾自己丫鬟和大哥在场,上前就拥抱住了萧靖承。   萧靖承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是空间里那种不沾尘埃的消毒水一样的味道,还有一点点药味,非常好闻,他以前在那个空间里呆过。   他回搂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问:“怎么样?成功了吗?”   薛湄:“今晚试试就知道了,你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萧靖承:“……”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跟薛湄说这种话,萧靖承觉得自己堕落了。他成了薛湄这样的兵痞,变成一个臭不要脸的老流氓了。   他轻轻在她鬓角吻了一下:“你试试就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薛池跟薛湄和萧靖承坐同一辆马车,薛池问薛湄感觉如何。   薛湄说她成功了,依照苗疆圣女的办法,薛湄已经成功把鬼戎的这条蛊虫占为己有。   她终于有了一条自己的本命蛊。   从此,只要她不死,这蛊虫就不会离开她;哪怕她要死了,这蛊虫也会先死,替她挡一命。   她成功了。   而令她兴奋的是,她今晚终于可以吃到萧靖承了。 第767章 吃干抹净   八月十三的夜晚,晴朗无云。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地上宛如一层薄霜。薛湄沐浴的时候,心头闪过几分忐忑。   她真的变了很多。   在太空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简单,薛湄那一套法则在古代很不实用。随着萧靖承几次拒绝,薛湄已经理解了古代人对婚姻和身体的重视程度。   今晚一切都像是开了个玩笑,只因月色很美,也只因你很美,没有其他的缘故。   将来回想,是否缺点什么呢?   萧靖承的想法是,等到新婚之夜。而薛湄觉得新婚遥遥无期,他们俩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生理与感情的需求都很强烈。   成年人可以对自己负责。   “大小姐,你的皮肤变得好白,又白又细。”红鸾给薛湄擦背,羡慕极了。   薛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在空间里呆了三个月,不见天日,能不白吗?就像他们太空军,一个个都白的像鬼,美黑是一项很热门的活动。   薛湄不是很爱美黑,因为她有段时间抵抗力不好,发荨麻疹,只要一美黑她就会过敏。她不得不放弃。   总是雪白雪白的,有些时候她也挺尴尬。不过,在大众的审美里,雪白的皮肤,意味着这个人干净清爽,并不能和丑陋挂边,只能说这个女人过得粗糙,有点土,不够时髦。   就像某个人不染发——非要弄得跟自己原本不太一样,才算精致。   薛湄看自己手背的皮肤跟红鸾的,完全不像是一种,比她至少白三个度,她叹了口气:“过几天我多晒晒阳光,就变回来了。你现在看我吓人吗?”   红鸾愕然:“怎么吓人?大小姐可好看了,我想白也白不了呢。”   她们是黑眼睛,黑睫毛,黑眉毛加黑头发,这一切都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配上雪白的皮肤,并不会让人觉得这个人诡异。   相反,鲜艳的对比,看上去更明艳动人。   薛湄松了口气。   在浴缸里泡了半天,洗去满身尘埃,薛湄起身。她让红鸾给她挑一件紫红色的襜褕,这种颜色配她。   红鸾不解:“大小姐,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啊?”   薛湄:“我等一会儿再睡,你先把衣服给我挑好。还有,晚上不值夜,所有人都下楼,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上来。”   红鸾傻乎乎的,压根儿没听出薛湄的话外之音。   她说:“大小姐,这话你跟锦屏吩咐一声,她耳朵尖,能听到动静。我反正是不知道,我睡觉沉。”   薛湄:“……”   为了防止夜里出现尴尬,锦屏突然闯进来什么的,薛湄果然吩咐了锦屏,让她今天晚上早点睡,任何动静都装听不到。   锦屏:“大小姐,今天晚上有什么动静?”   薛湄:“……”   她一时间竟然卡了壳,不知如何回答锦屏这话。   锦屏见她这个态度,隐约猜到了几分,同时又不敢置信。   不过,这个晚上锦屏是把自己的耳朵堵住了,反正天塌下来她都不管。   薛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梳理头发。她的青丝已经长及腰了,一缕缕的梳着,顺滑微凉,非常浓密的一大把。   平日里做成发髻,她总嫌有点沉,想要剪掉。这会儿放下来,厚厚密密的,很舒服,她又舍不得了。   窗棂轻轻被敲了两下,这是暗号。   而后人影一动,萧靖承进来了,裹挟了一缕清凉的夜风。夜晚的空气里,木樨香甜腻而温柔。   薛湄站起身。   萧靖承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他的心跳有一瞬间乱了节奏。只是,他表面上依旧装作很镇定。   她明明还是那个样子,可又有很大的不同。   萧靖承有点紧张。   他好像很久都不曾紧张,故而这种紧张感,让他陌生又心悸,他有些无措似的,上前一把就搂住了薛湄。   薛湄也搂住了他。   他的衣裳很单薄,薛湄触及他后背的衣料时,也能摸到一手的温暖,这是他皮肤的温度透过来的。   萧靖承今天学乖了,没有说什么“你是否后悔”,或者“等新婚之夜”的废话。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薛湄的唇。   唇齿相依,彼此的呼吸里都是对方的气息,这让两人都感受到了幸福。   松开时候,萧靖承问薛湄:“怎样,还想吐吗?”   薛湄已经不想吐了,甚至,她感受不到那只蛊虫了。属于她的本命蛊,已经乖乖的听她的话。   她摇摇头。   萧靖承将她抱到了床上。   薛湄的手,轻轻抚过他的手臂、他的肩膀,觉得这一切和自己想象中差不多。萧靖承不动,任由她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游走。   他觉得酥酥麻麻,浑身就像一寸寸被点燃。   成年人,哪怕没做过,也听说过。况且,男女之间感情到了,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第一次过得很快,意料之中。   然而这个夜晚,却比薛没想象中更加漫长。   一个多年不开荤的正常男人,尝到了甜头之后,那种旺盛的好奇心,能把人折腾死。   虽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但这头牛是有力大无穷之称的白崖镇主帅,此人可以好几天不下马,他的体力与耐力薛湄承受不住。   于是,她这一块地很不争气,先求饶了。   快天亮的时候,薛湄依偎在萧靖承的怀里,沉沉睡去了。   等天彻底亮了,萧靖承还没有走,因为薛湄整个人趴在他怀里,不准他动。   外面的阳光筛过窗帘照进来,屋子里已经亮堂了。丫鬟在门口敲了两次了,问大小姐是否要打水洗漱。   当红鸾第三次敲门的时候,薛湄终于醒了。她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   再看,床上还躺着一人。   薛湄猛然坐了起来。然而,起的太狠,腰酸痛难当。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问萧靖承,“夜里没走啊?”   “你一直躺在我怀里睡,我怎么走?”萧靖承理所当然,“再说了,你是怕谁吗?”   薛湄:“……”   她不好让丫鬟敲第四次门,只得起来。当红鸾端了水进来,瞧见屋子里还有个人的时候,啊的一声尖叫。   要不是薛湄有先见之明,一把托住了那水盆,一盆水就全砸在地上。   “他……大小姐……”   “叫唤什么?”薛湄白了红鸾一眼,“你家小姐我已经是大姑娘了,屋子里有个人怎么了?”   红鸾:“……”   大小姐的语气,太过于理直气壮,导致在那个瞬间,红鸾真觉得没什么。   这天早上,萧靖承在蕙宁苑吃早饭。   薛池刚刚忙完了一件差事,今天没有去上朝。不上朝的时候,他照例到蕙宁苑来用早膳,这似乎成了他的习惯。   见萧靖承也在,他表情淡淡,只是问:“什么时候过来的?挺早的。”   蕙宁苑众人表情都有点怪。   薛湄扭开脸,没回答。   萧靖承依旧精力充沛,心情极好,他对薛池说:“没有来多久。”   薛池不知他眉飞色舞,是高兴些什么。   吃完早饭,略微坐了坐,薛湄说自己好累要去睡觉,萧靖承说自己要回去一趟,晚些时候再来。   薛池问薛湄:“这个时辰睡什么觉?你昨晚没睡好吗?做什么去了,很累?”   薛湄:“……”   这每一个问题,都难以回答。她冲薛池笑了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大哥为好,免得大哥听了扎心。   萧靖承走了,薛湄去补觉了,薛池便去了自己的外书房。   他身边的幕僚告诉他:“昨晚,靖王爷就到蕙宁苑,早上吃了早饭才走。”   薛池一愣。   回想起早饭时候的种种,薛池突然明白,薛湄说她累了是什么意思。   他愣在那里,表情空白了一瞬,幕僚跟他说什么,他都没听见。   依照薛湄的性格,昨晚主动的也许是她。只是薛池心理,总好像有最后一缕幻想,只要薛湄没有嫁给萧靖承,他总好像有点机会。   命运是很神奇的,有时候千难万难的事,老天爷都会凑准机会让你心满意足。   但是……   在薛池心里,或者说在这个年代,大部分人的心里,两个人睡过了,就跟结婚了差不多。   薛池一方面觉得自己妹妹被占了便宜,因为昨晚不是大喜的日子,萧靖承什么都没付出,就得到了人。   另一方面,薛池又觉得,他跟妹妹有关系,跟萧靖承无关,所以,妹妹不告诉他,他就假装不知道好,不要过问。   他坐在书房里,良久都没有动。   薛湄睡了半个上午,下午的时候又睡了个午觉,晚上才有精力和体力。   她实在太累了,都怪萧靖承,不知节制。   萧靖承自己也很内疚。   他这天下午就来了,一把便抱住了薛湄,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说了好些贴心话。   萧靖承问她:“你想不想搬回侯府?这样毕竟方便一点。”   她的侯府就在靖王府隔壁,而且那边都是薛湄自己当家作主。   她现在住在这里,这地方的主人是庄王爷,薛湄是客居,导致萧靖承每次来都不能理直气壮。   “没有打算搬。”薛湄说,“我喜欢这里,这里的环境比较清静,空气又很好。况且,不管我在哪里,你都是要溜进来的,何必多此一举?”   萧靖承:“……”   接下来,就是中秋节,薛湄跟萧靖承薛池去看了花灯,然后夜里又让萧靖承留宿,她的日子过的极其甜蜜。   这是她穿越之后,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然而,有些人非要撞上来,自寻死路,破坏薛湄的好心情。   甘家那位纨绔甘骏佑,便是这么不知死活的东西。 第768章 羞辱庄王爷   江城的秋天既没有过分干燥,又比春夏少雨,对薛湄而言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她和萧靖承更进一步,让她心情很不错;驯服了蛊虫,解决她心头一大患。   她心想事成,近期本该都是高兴的。不曾想,却发生了一件事,让薛湄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那是八月下旬的一个午后,薛湄和丫鬟们采了很多的桂花,戴妈妈打算给她们做很好吃的桂花糕。   戴妈妈做的桂花糕,蓬松香甜,人间美味。   薛湄流着口水,满心期待,然而这个时候,外院的丫鬟急急忙忙跑进来,惊魂不定:“小姐,出事了,您作坊里的人出了事……”   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子,尖锐得吓人。   小丫鬟神色里带着凄惶与恐惧。   她穿着下人们统一的蓝色粗布衣裳,不过薛湄来了之后,庄王府下人的衣裳,有各种花梢。   比如说,外院的丫鬟可以在裙摆上绣几条白绫花边。   根据她们的地位和功劳,数目不一样。   这丫鬟裙裾上有两条白边,这让他的粗蓝布裙子添了些俏皮可爱。   然而,此刻那裙裾上,暗沉的血迹是如此清晰。   薛湄现在的作坊,还在她手里的只有食用香精,其他的作坊分别交给了别人打理。   胡氏兄弟往庄王府来过数次。故而,丫鬟们认得他,直接说是薛湄作坊上的人,薛湄觉得肯定是胡家兄弟了。   戴妈妈和锦屏眼尖,也看到了那丫鬟裙裾上的血迹。   “不要慌,怎么了?”锦屏问,试图稳住这个丫鬟,让她不要制造更多的恐慌。   然而丫鬟已经吓破了胆,这会的理智全无,哭哭啼啼的大声咆哮着:“他腿断了,他的腿被砍下来了。”   她像是要用这样的声音,来宣泄她满心的震惊。   丫鬟第一次见到残肢,裙裾上还沾了血,可见她当时一定是近距离看到了,才吓成这样。   她尖叫着,身子已经开始痉挛,锦屏一掌劈晕了她。   薛湄快步往外走,锦屏看了眼照影,对还在发呆的照影说:“拿着小姐的医药箱,快跟上。”   照影如梦方醒。   等她拿好小姐的医药箱出来的时候,小姐和锦屏都没了踪迹。   戴妈妈不敢去看,也不准红鸾去凑热闹,只是对站着发呆的照影说:“快把医药箱送过去,大小姐要用。”   照影道是,赶紧跑了。   戴妈妈就说照影:“是个老实孩子,太木讷了一些。想要像彩鸢那么能干,还得培养些日子。”   红鸾实在好奇不已,想趁着戴妈妈发表感叹的时机溜走,被戴妈妈瞧见了,一把抓了她回来:“不许裹乱,否则我要打人了。”   薛湄看到胡氏兄弟的时候,他们俩狼狈不堪,浑身都是血。   空气里迷茫着淡淡的血腥味,庄王府门口的青砖上,已经被染上了暗红颜色。   胡三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一脸血一脸泪:“小姐,小姐,救救我哥哥!”   胡二躺在地上,已然出气多进气少,脸色惨白如纸,一条腿孤零零的晾着,他的左手死死提着自己的那条断肢。   断肢是从膝盖以上被砍下来的,像极了大哥的那条腿。   薛湄一瞬间脸色铁青,她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回身一看,丫鬟照影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过来,把医药箱送到她手边,薛湄赶紧拿出止血带,对伤口进行了包扎,然后吩咐锦屏:“抬门板来,把他运到住院部那边去。”   锦屏道是。   这个时候,胡二已经彻底休克,昏迷了过去。他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要见到薛湄。   这小孩很聪明,他知道,只要活着见到神医,就还有的救。   他也做得很对。   胡三大哭起来。   这对兄弟,平时既精明又市侩,在市井上晃荡多年,见过的事太多,时常有种中年人的油腻。但此刻,胡三的哭声,像极了婴孩。   薛湄这才意识到,这对兄弟都不满十八岁,在薛湄生活的年代,他们还不能算成年人,只是两个孩子。   “是甘骏佑,是他带着人,砍了我哥哥的腿。小姐,你要替我们报仇。”   薛湄:“……”   在她看来,砍下胡二的腿,是在挑衅庄王府,是在羞辱薛池和薛湄,这是薛湄无法忍受的。   她可以被羞辱,她哥哥是即将要做皇帝的人,哥哥的尊严绝不容被践踏。   薛湄攥紧了手指,她要把甘家一锅端了。   “救人要紧。”锦屏在旁边高声说,既是提醒薛湄,也是提醒胡三。这个时候,恩怨先放在旁边,把腿接上要紧。   胡二的腿,哪怕真能被接上,以后也是个瘸子,不可能像正常人那么走路。但如果没有薛湄,原来是不敢提接上两个字的。   断掉的腿,再次接上,怎么可能?   但神医成阳侯可以。   薛湄把胡氏兄弟带到了病房那边,让胡三跟着锦屏下去休息,顺便处理一下他的外伤。手术室里,只有薛湄和照影。   照影手脚比较慢,做事很仔细。   薛湄的这个手术,不是一两个小时能完成,因此她对照影说:“去吩咐一声,到太医院把熊太医给我传过来。”   照影道是。   薛湄给胡二做了抗休克,然后做好一切术前准备,打算接腿,熊瞻来了。   事情紧急,熊瞻跑得满头汗,急匆匆的过来。   薛湄让他洗手消毒,换好手术服,这边就要开始了。   萧靖承听到了这件事,急急忙忙赶到庄王府,要看个仔细;薛驰也在衙门里听说了,赶紧回家。   这件事像风一样,挡都挡不住,就传遍了京城。   不是因为事情有多骇人听闻,而是传这件事的人如此说:“甘家的少爷,砍了成阳侯的下人。”   成阳侯是京城热门的人物,甘家也不是小门小户,这样两个庞然大物撕咬起来,自然有好戏看。   “人呢?”萧靖承一进来就问。   薛驰也是刚刚到的。听管事回禀说,人已经在住院部那边了。   庄王府专门划了个小院子,给薛湄做小诊所。萧靖承还没有去过,一推薛驰:“前面领路。”   然而,到了那边,手术室也不给进,锦屏铁面无私,已经彻底不把萧靖承这个旧主子当回事了。   在这个瞬间,萧靖承觉得自己还是做只猫好了。   猫可以去任何地方,无拘无束。 第769章 薛湄带来的改变   薛湄的新助手熊瞻,胆大,有力气。   这场缝合,注定是个精细活,她需要一个人帮忙,不害怕。   只是,熊瞻悟性不太高,一件事说一遍,他是记不住的。   薛湄也无心教学,只是默默做她的手术。该切割的时候切割,该缝合的时候缝合。   在他的辅助之下,这场手术薛湄整整做了九个小时,也就是四个半时辰。   大半天就这样过去了。   胡三已经不哭了,他愣愣的坐在那里,心里愤怒交加。   他一会儿想着他哥哥,从此好好一个人,变成了瘸子。   庄王爷也是断了一条腿,但是他有成阳侯给他做的假肢。这种假肢,不知道成阳侯爷还有没有?   有的可能性很小,宝贝往往都只有一样。   胡三觉得自己此生,就要担负起照顾哥哥的重任。   他要更勤快,要服侍哥哥吃喝,让哥哥学会单脚走路;同时,还要赚更多的钱,给他哥娶个嫂子。   哪怕他没钱娶媳妇了,他也要顾好他哥哥,给他哥哥成个家。只要有钱,总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哥哥的。   胡三自己则不成家了。   他要是也娶个媳妇,媳妇成天念叨着他哥哥不好,说他顾哥哥比顾家多,那岂不是很委屈他哥哥?   想完了哥哥,胡三又想着仇人。   甘骏佑跟他们无冤无仇,只不过是曾经在集市上戏弄了他一回,他居然下如此狠手。   甘家有权有势,胡三不知道如何报复,才能让甘骏佑受到惩罚。   唯一的希望就是,胡氏兄弟给小姐做牛做马。   等将来某一天,小姐帮他们报仇。   胡三此生不可能有什么大出息,但小姐是成阳侯,她很厉害。   甘家再显赫,总归也会有日薄西山的一天。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姐总有一日能把甘家踩在脚底,到时候胡三要亲自砍下甘骏佑得腿,让他尝尝滋味。   胡二的痛苦与哀嚎,历历在目。   腿不是一斧子砍下来的,可见胡二吃了多大的苦头。   这么想着,胡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太痛苦了,他想给哥哥报仇,却又不能和甘骏佑同归于尽,因为他死了就没有人照顾哥哥了。   他将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一坐就是九个小时。屋子里没有动静,胡三也没有动静。   锦屏时不时进出。   其实她也没事,进出完全是给自己调节一下。病房她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着。   好几次锦屏提出,自己可以给大小姐做助手。   大小姐却拒绝了他。   当时大小姐是这样说的:“学医很苦的,不管是学医术还是学护理,都要用心,都要吃苦,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会的。   你曾经作暗卫,吃够了苦头,没必要再吃一遍。以后过点简单轻松的日子。”   薛湄要求自己身边的人都有一技之长,但是她不会因此去折腾人。   就像锦屏,她的武艺、她的易容术,不管她换哪个主子,或者她多大年纪,都能有碗饭吃。   既然有了一技之长,又何必过得那么累?   薛湄是希望锦屏能去接管幽冥阁,她现在是暗中代替幽冥阁主。薛湄想找个契机,让她进入幽冥阁,从而成为真正的阁主。   医药这方面,薛湄已经有彩鸢了,没有更多的机会留给锦屏。   正因为如此,锦屏始终没有学会医术,在手术上帮不上薛湄的忙。   她在外面转悠,两位王爷比她转悠的更勤快。   另有护院守住,随时传递消息。   蕙宁苑里,戴妈妈等人也是心情焦虑,时刻盼望着能有好消息传出来。   这件事,传到了成兰卿的耳朵里。   这几个月,没有薛湄的捣乱,成兰卿走得很顺。   只可惜,她和太子始终有点裂痕,现在能修补这段关系的,唯有成兰卿怀个孩子。   太子已有了三子一女,其中的长子长女,都是太子妃柳氏所生,深得太子喜爱。   成兰卿的怀孕,要想给太子惊喜,那么她现阶段就要做的事——让东宫里不能再有别人怀孕。   这件事做起来虽然很难,但成兰卿手下的线,本身就是暗中行事的。   最近有两位美人怀了身孕,成兰卿都让她们流产了。   而其他美人们,都没有传出喜讯。再拖半年,成兰卿怀上孩子的消息,就会让东宫里都为她高兴。   太子自然也会高兴,这是他们俩修复关系最好的时机。往后再过几年,等太子登基之后,成兰卿才能允许他们俩之间出现裂痕。   一切盘算的很好,当然,成兰卿从来没有想过要怀孕。   怀孕生子,只要你手段了得,完全可以作假。   这点,成兰卿很有信心。   成兰卿从来没想过自己做母亲,她不喜欢幼童,也不想冒生育的风险。   她来这世上,是改天换日,让人间阴阳调转的,此乃关乎天下所有人的大事。   这些生儿育女的小事,根本不是她成兰卿的责任。   薛湄最近不见了,让成兰卿做任何事情都顺手。   然而再次听到薛湄的消息,却是说甘骏佑,也就是五皇子的那个小舅子,把薛湄下人的腿给砍断了。   甘骏佑那蠢货,在砍胡二腿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但大家都觉得,他此举是在羞辱庄王爷,同时是在打成阳侯的脸。   “腿断了,砍下来了,你还能治吗?你不是自负神医吗?”   “真能治吗?”成兰卿都有点好奇了。   就连她这样心气的人都好奇,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也许一个个都在伸长脖子,等待着看好戏。   他们肯定都想知道,薛湄能不能接上断腿。   “按理说是不能。”太子的外书房里,幕僚们也在讨论此事,“但医术这东西,到了成阳侯手里,就很难说能不能。   在他之前,谁敢剖腹,谁敢把人家肾给割了一个?”   那些匪夷所思的医案,都是实打实发生了的。   在没有薛湄之前,大家都说不可能。   但薛湄把它变成了可能。   你说现在腿断了能接吗?依照常识,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成阳侯在这里,那就是可能。   “她这会该头疼了。”太子有些幸灾乐祸,“她要是放过甘骏佑,那厮得寸进尺,今后还不知如何折腾她;   她要是报复甘骏佑,那就是彻底和甘家撕破脸,成为仇敌。”   幕僚们都不说话了。   “到底能不能接上?”   这成了大家都关心的话题,每个人都等着看最终的结果。 第770章 从薛湄心口挖肉   甘家分成了两派,大吵了起来。   一派觉得,此事纯属甘骏佑找死,没事去招惹成阳侯。   成阳侯并不可怕,可她身后的靠山是皇帝,这才可怕。   皇帝一直觉得,望族分散了皇权,压制了皇族,想要把望族打压下去。   他登基六十几年,除去幼年时期,几乎一直在做此事。   甘家虽然不是皇帝的眼中钉,但也是排行榜前几的,毕竟甘家有钱又有势,垄断了整个药材市场。   甘家这些年跟裴家一样,尽可能在政治上低调,不让皇帝抓住把柄。不曾想,甘骏佑这蠢货,却授人以柄。   他们当前要做的,就是把甘骏佑控制住,送给成阳侯,让成阳侯出这口气。牺牲掉一个,保全整个家族。   另一派则觉得,此事根本没那么严重。甘骏佑伤的只是一个平民,那人又不是卖身给,成阳侯为奴。   所以砍了他,不算伤了成阳侯的人。   望族子弟,打杀一个平民,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搪塞过去;而平民若是伤了贵族,不管什么理由都是要被凌迟的,这就是当前等级制度。   所以,在另一派的人看来,甘骏佑砍了胡二的腿,就跟在路边碾死一只小猫小狗差不多。   根本没必要自动把人送给成阳侯,自曝其短,漏了底气。   两派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而当家作主的老太爷,保持沉默,一直没有说什么。   五皇子和五皇子妃听闻了此事,也是气得半死。   他们夫妻一起回了趟娘家。   甘骏佑的父亲是第二派,他觉得儿子在外面砍了一个人的腿,小事而已,哪怕成阳侯再愤怒,她也找不到借口和甘家为难。   甘骏佑的母亲,也非常生气。   她骂儿子:“我们家素来积德行善,冬天的粥棚,搭了一个又一个;夏天的甘草凉茶,也是一碗一碗的送。   没想到,你做事手脚如此不干净,让我们所有的善事都像是伪善。”   她不怪儿子砍了人家,只怪儿子做事粗糙,落下把柄,让人非议。   五皇子妃回家来之后,知道了父母的意见,差点气的吐了口血。   她很疼弟弟,姐弟俩感情也很好,只是这些年弟弟越发往纨绔路上走。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缘故:在父母如此纵容下,弟弟不走弯路才叫奇怪了。   五皇子妃声色俱厉,对父母道:“你们莫要掉以轻心,他这次的敌人是成阳侯,那女人可不简单。依我说,赶紧送他走。”   她上次就如此对父亲提了,但父亲反驳了她,甚至还挺为弟弟骄傲。   五皇子妃若不是真关心自己弟弟的命,此刻她也不会再提。   父亲的脸上,仍然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母亲听了,却是点点头:“事情办成今天这个样子,已然是失败透顶。旁人说起来,也要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教子无方。   哎,我们的名声都被你败了,还要连累你姐姐和我。既如此,将你送到你姨母家,你去反省反省。”   五皇子妃:“……”   父亲一味的以儿子的纨绔为荣,恨不能自己也做个纨绔子;母亲则只关心自己的名声和面子,对儿子的生死,漠不关心。   大家族里,孩子众多,五皇子妃同胞的姐弟就有五人,导致父母有些时候不把孩子当回事。   五皇子妃是很敬爱父母的,但她逐渐发现,她的父母对孩子们,也不过如此。   她叹了口气。   五皇子妃的父亲拗不过她母亲的,只得同意,先把儿子送到连襟家里,躲避这一时半会儿的流言蜚语。   从娘家离开,五皇子妃身心俱疲。   五皇子则觉得甘家倒也还不错。   若他将来做了皇帝,甘家这样的外戚,是兴不起大的风浪。他们越是愚蠢,越是有钱,对五皇子就越是有利。   当然,这话他不能跟王妃说,只是柔声安慰王妃,让她莫要往心里去。   “你说,那孩子的腿能接上吗?”王妃问五皇子。   五皇子特别憎恨成阳侯,但他也承认,那女人的医术非常了得。   “接上应该不成问题,但那腿还能否用,就两说了。我估计是此生走不了路。”五皇子说。   五皇子妃就叹了口气。   五皇子又安慰她:“不要多想,此事那女人只是吃个哑巴亏,她还敢拿到明面上来计较吗?”   小舅子虽然混账了点,但此举羞辱了庄王,又让薛湄为难,五皇子觉得挺过瘾,算是报了薛湄拆他大门的仇。   甘家众人与五皇子妃心情起伏,可此刻的甘骏佑还美着。   听说父母要送他走,他不同意。   “我砍的是个市井混混。谁不知道那小子在药材市场,坑蒙拐骗,偷偷摸摸?我砍他,那是为民除害,管她成阳侯什么事?”   他父亲气得大骂:“你如此狡辩,不如去成阳侯面前说。”   甘骏佑:“去他面前,难道我就不敢说了?做人要讲道理。他有本事指责我,就先把道理说明白,大不了咱们京兆府见。”   他反而蛮横了起来。   甘骏佑原本单方面的恨薛湄,就已经恨之入骨,到了要她死的地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暴力。   不曾想,要薛湄死的计划失败,让他在姐姐、姐夫跟前丢尽了脸,甚至让姐夫也吃了大亏,他心里更是对薛湄不死不休。   苔茵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甘骏佑找不到她解恨,连着这一份怒意又洒到薛湄头上。   他今天找人羞辱庄王爷,明天就打算绑架薛湄的丫鬟。总之,他要一步步来,从小处着手,让薛湄想反抗、想投诉都无门。   他知道,这些下人都很受薛湄器重,甘骏佑折磨他们,从国法上讲,罪过并不是那么大。   就像他玩弄畜生一样,顶多是谴责他,或者罚些钱财。   但对薛湄而言,是不是从她心口挖肉呢?   一想到这里,甘骏佑就兴奋不已。   他对自己的小厮说:“戴景阁的那个女人,是不是成阳侯身边的大丫鬟?他现在可是双身子。要是她死了,成阳侯心里会怎么想呢?这一定很有趣。”   甘骏佑早就派人盯过陆相稚和修竹,知道他们夫妻俩住在哪里,也知道他们平时的活动。   他只要花点钱,找个醉汉,就可以置修竹两口子于死地。   这是他的下一步计划,也许明天,也许今晚,他就会动手。 第771章 巫术的反噬   手术还在进行。   熊瞻仔细辅佐薛湄,照影感觉自己的腿已经站酸了,逐渐没了知觉,可小姐看上去纤瘦弱,却是站着一动也不动。   他们俩不敢说话。   薛湄的药材、血浆,都是从自己空间里拿的。   她满心愤怒,这让她忘记了饥饿和疲倦,只有一门心思,一定要把这条腿接上。   钢筋也是她从空间里拿的。这个拿出来的时候,熊瞻与照影眼睛都发亮,不知是什么宝物。   薛湄也没顾上解释。   她这边紧张进行着,蕙宁苑有个扫地的小丫鬟,过来找锦屏。   原来,戴妈妈等人想知道进展。   她们不敢过来,怕打扰大小姐,只得喊了锦屏回去,反正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修竹和陆相稚两口子也来了。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   “……快要结束了吧。”锦屏回到了蕙宁苑,面对大家的一脸询问,她猜测说,“大小姐做手术,从来没这么长的时辰。”   戴妈妈:“赶紧准备好吃的和热水,大小姐肯定累坏了。”   然后,她又让锦屏和红鸾,吩咐两个粗壮的婆子,抬了软轿去那边等着。   薛湄肯定累得走不动。   大家都去忙了。   陆相稚坐在这里,有点碍手碍脚。他对修竹说:“要不,我去外院帮忙吧。”   外院有庄王和靖王,这两位还守着不肯走。   戴妈妈看到了修竹,就说:“修竹双身子的人了,要好好养胎。你们俩先回去吧,明早再来。”   毕竟,受伤的不是大小姐,没必要所有人都在这里。   大小姐生气是必然的,但大小姐并无大碍。   陆相稚点点头。   修竹却莫名感觉一阵心悸,就好像回去的时候,路上肯定要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她很少有如此预感。   她还是得见到大小姐才好。   修竹拉了陆相稚的袖子:“今晚住在这里吧。我还是不放心,这是家里的大事。”   陆相稚一切都听她吩咐。   戴妈妈听了,沉吟着答应了。跑来跑去的,也不是很安全。再者说,大小姐这会儿正需要人在身边,安慰她、陪伴她。   “来人。”戴妈妈喊了一位小丫鬟,“带你姐夫去客房那边,收拾出客房给你修竹姐姐住几天。”   小丫鬟道是。   陆相稚过去了。   他刚刚走不久,红鸾和锦屏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两名粗使婆子抬的软轿。   薛湄原本是斜倚着,闭眼打盹;但这会儿,她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   软轿旁边,则跟着两位王爷。   停下之后,萧靖承亲自将薛湄抱了起来,让她们都别说话了,他轻手轻脚抱着薛湄上楼。   薛湄中途醒了,瞧见了是他,只是冲他眨了眨眼睛,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薛池跟了上来。   红鸾打了热水,萧靖承用帕子仔仔细细替薛湄擦了手和脸。   薛池立在旁边,低声跟萧靖承说话:“……我已经派人盯着甘家。若是甘骏佑跑了,半路上拦截他。”   萧靖承:“我也让贺方盯着了。还是等他出城,别落下把柄。”   薛池点点头。   看着薛湄神色虚弱,薛池道:“让她睡吧,我先去忙了。”   他下楼了。   萧靖承则没有走。   他一直坐在薛湄床边。   薛湄做了个噩梦,中途醒来,发现萧靖承还在,她轻轻拉住了他的手,继续睡了。   萧靖承坐了片刻,干脆脱了鞋子上床,将薛湄搂在怀里。   他贴了贴她面颊,低声道:“别担心。谁让你不痛快,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薛湄像是听到了,唇角微弯,人还没醒。   熊瞻跟照影还在照顾胡二。   胡三还不能进去看他哥哥,急得不行。但听熊瞻说,他哥哥仍活着,胡三当即流下眼泪。   他已经不指望哥哥的腿了,只要他还有一条命。   他们兄弟,跟其他人不同,他们俩是共用一条命。胡二不仅仅是胡三的哥哥,也是他唯一的亲人、家人。   他是胡三人生的一半,失去了他,胡三顿时就没了家。   一夜过去了。   薛湄后半夜的时候,进空间了。她用医术缝好了胡二的腿,但他想要彻底恢复,只有五成的希望,而且时间漫长。   她很生气,也很想打甘家的脸,故而再缝好之后,薛湄用了巫术。   巫术用在胡二腿上,可以加速他伤口愈合、血脉连通,大大缩短康复的过程,可能四五个月的康复期,十天就能达到。   同时,也彻底消除了后遗症的隐患。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样的巫术,几乎耗尽了薛湄。   她像是被人抽空了血。   后半夜的时候,她连呼吸都透不上来,只得赶紧爬进空间,住到了医疗舱里。   老实说,哪怕苗王,也不敢轻易用这样的巫术;没有医疗舱,薛湄恐怕有性命危险,这是巫医用自己的命换患者的命。   快要窒息的时候,薛湄终于爬进了医疗舱。   她昏迷前,听到医疗舱一连串的警报,十分刺耳。她挣扎看了眼,发现自己的肾脏在衰竭;自己的肝脏、心脏等,全部出了问题。   “果然,一命换一命,可怕的巫术……”   萧靖承一直没睡。   薛湄不太对劲的时候,他早已经看到了,因为在薛湄醒过来进空间的时候,她的手指莫名其妙干瘪了下去。   就像她突然被人抽干了血肉。   萧靖承顿时想到了蛊虫,知道薛湄对胡二用了巫术。   他想要喊醒薛湄,薛湄已经透不上气,把自己给憋醒了。   空间是她续命的地方。   以前在梁国的时候,宝庆公主用那等厉害剧毒害她,她进了空间,七天之后出来,还是保住了一条命。   萧靖承没有动。   薛湄进医疗舱,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八十个小时之后了。   她昏迷了三天多。   医疗舱里湿漉漉的,薛湄这才意识到,她被泡在了营养液里,像初生婴儿那样的待遇。   她挣扎着起来,一阵头晕眼花,但好歹医疗舱上各项数据都趋于平稳。她是一直被医疗舱注射了昏迷的药物,让她沉睡。   起来之后,薛湄拿出镜子,看了眼自己。   好像瘦了很多,也似乎更加白了,只是眉心痣越发鲜红。   可能是头发乌黑、肌肤雪白的缘故,那眉心痣红得有点妖娆。   薛湄觉得尚可,就出了空间。   屋子里光线暗淡,但看得出是白天,萧靖承半坐在打盹。   一有动静,他睁开眼。   看到了薛湄,他用力抱紧了她,并且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问:“你是不是巫术用过度了?”   薛湄:“……” 第772章 奇迹正在发生   薛湄在空间里三天四夜。   她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五天的早晨,晨曦熹微。   这几天,萧靖承不准任何人进这屋子,他一直守在这里。丫鬟们端了饭菜,他照样接过来。   他一直没有出房间。   任何人想要进来,都不行,包括薛池。   戴妈妈等人都比较安慰:“没有请其他太医,大小姐应该没事。”   “只是做手术,大小姐不会受伤的,她肯定是在睡觉。大小姐很懒的。”   丫鬟们和戴妈妈一起自我安慰。   薛池每次来,她们还把这些词,顺带着说给他听,也安慰他。   胡二在术后第二天就醒了。   没有了麻药,加上巫术在加速他伤口愈合,他疼得要死。   疼痛是非人的,他一会儿就出一身冷汗,不仅仅汗湿自己衣裳,连带着床单被褥也被他汗湿了。   腿不能动,想要更衣和换床单,就需要照顾的人一把子力气。   这个时候,照影依照薛湄对他们的要求,让胡三穿上了防护服,进来照顾他哥哥。   薛池和其他人想知道胡二怎样,但照影说病房不给进。   胡二是重伤,不能被感染,所以外人都不可以进来。   “……我好痛。”胡二的眼泪就没干过。   这跟被砍下腿的时候差不多,疼痛一刻也没离开过他。   照影和熊瞻没有止疼药这种高级的东西,也没有麻醉,只能眼睁睁看着胡二疼。   胡三却很高兴:“哥,老丈是怎么说的?伤口疼的时候,就是在愈合。你的腿,说不定能走路,说不定真的能好。”   胡二听了,微微一愣之后,抓住了弟弟的手:“真的吗?”   他还求助似的看向了照影和熊瞻。   照影反应淡淡的:“你是我们家小姐亲自救治的。一般而言,小姐救治的病人,都会好。”   “对,那可是成阳侯。你的腿,定然是能走路的,疼是好事。”熊瞻也说。   疼痛到了一定的程度,它就产生心理上的快乐,让人有点上瘾。   第二天开始,胡二就不嚎叫了,只是默默忍受着那一阵阵的剧痛。   他也问胡三和熊瞻他们:“小姐呢?她怎么不来看看我?”   “小姐累坏了,至今也没出房间,只在昏昏沉沉的睡。”照影道。   蕙宁苑的事,她还算清楚。   她自己回了好几趟蕙宁苑,看看情况,听戴妈妈教训她几句。   熊瞻:“侯爷啥时候醒?”   “还不知。”照影说。   没有薛湄下医嘱,照影和熊瞻只能维持原状,哪怕胡二醒了,也不敢让他下地。   这几天,外面的风声传得更玄乎了。   又有人趁机说,薛湄没办法治疗断腿;不过,也有人说薛湄可以。   甚至,连皇帝都听说了。   宫里的消息,往往在采办上传得最快,而后在各处低级的内侍、宫女们中间传播;然后,被姑姑或者太监们听到了,说给各自的主子听。   皇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在事发的第三天中午。   魏公公的干儿子,把此事当趣闻告诉了他老人家。   魏公公呆了一瞬之后,跑去告诉了皇帝,想让皇帝也听个新鲜。   “……砍下来了?”皇帝听了,果然非常惊讶,“然后呢?”   “侯爷忙碌了一整夜,给它缝合上去了。”魏公公道。   皇帝:“……”   那是人的腿,又不是衣裳,怎么还能割了缝、缝了割?   “……缝上去,有什么用?”皇帝问。   魏公公:“老奴听人说,缝上去就能重新长好,将来跟从前的腿一样。”   皇帝:“……”   说这个话的人如果不是薛湄,皇帝一定会治他的欺君之罪。   他和其他人一样,因为大夫是薛湄,对此事居然充满了一丝期待,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能够成功。   这要是成功了,便是震撼古今的大事件。   皇帝希望薛湄有这个本事。   他亲自封的成阳侯,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他。若这人啥本事也没有,岂不是他看走眼?   若这人惊才绝艳,就是他皇帝目光独到,睿智精明。   不管是为了好奇还是为了自己的虚荣心,皇帝都希望薛湄可以成功。   他对魏公公说:“你派几个人去庄王府,让他们在那等着,一旦有了消息,不管是好是坏,都立马报了朕。”   魏公公倒是。   宫里果然派了两名内侍,到庄王府来,只是薛湄这会儿还在房间里昏睡,萧靖承自然也不敢露面,只能薛池一个人张罗。   就在薛湄昏睡的第二天,彩鸢急急忙忙回了庄王府。   她护理病人经验丰富,也知道轻重。像胡二这样的情况,下地是不能够的,但是必须得翻身,否则,身上要生入疮了。   照影和熊瞻两人,都没有主见,看到彩鸢的时候,激动的快要哭了。   “不要怕。”彩鸢很严肃,对照影说,“小姐不在的时候,你就是最懂行的。你要是慌了,病人会更慌。   所以任何时候,你都要淡定从容,方能消除病人的恐惧之心,你可明白了?”   照影被她说得脸通红,急忙道是。   各方面都派了人,或明或暗,在庄王府附近等候着;只有皇帝很嚣张,直接派人进来。   薛湄出了空间,身上各处不协调,这让她走路都略感费劲。   她现在是在蕙宁苑里活动。   戴妈妈等人心疼的不行。虽然她说没事,但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这还是能看的出来的,她唇上也没什么颜色。   走了几步路,,薛湄就喘得厉害,他这个样子要是出去,肯定会露馅,让人心生怀疑。   正好彩鸢回来了,薛湄就把自己的医嘱转告彩鸢,让彩鸢去看看胡二。   “如果疼的不是很剧烈,就让他下地走走看。”薛湄说。   别说彩鸢了,就是蕙宁苑满院子的人,包括萧靖承和薛驰,也很是震惊。   萧靖承问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这才几天,就能下地了吗?”   正常情况下自然是不能的。   但薛湄这一条命换来的巫术,总不至于这么挫吧?   她点点头:“试试看吧,要早走动,正常的人躺久了,也容易出事,何况是他这样的。若是能走就坚持走。”   众人:“……”   彩鸢去住院部那边,把医嘱告诉病人的时候,胡氏兄弟以及照影、熊瞻的反应,和蕙宁苑众人差不多,大家都惊呆了。   能、能下地啊?   熊瞻看了眼胡二:这不扯吗? 第773章 喜极而泣的眼泪   从昨天开始,胡二的伤口的确没有那么疼了。   只是他经历过巨疼,哪怕真的不疼了,心理上也会感觉那伤口在隐隐作痛,何况又不是真的不疼。   所以,他自己没什么感觉,仍是像从前那样忍着。忍来忍去,总能有个结果的。   彩鸢站在他面前,问他感觉如何,能否下地走的时候,他愣了愣。   “我、我的腿……”他自己伸手想要触碰一下自己的腿,却又不敢。   彩鸢态度坚定又温柔,像是能给人无穷的力量,她对胡二说:“你动一动脚趾。”   胡二犹豫着,果然试图活动脚趾。   一旁的照影、熊瞻和胡三三人敛声屏气,比胡二更紧张。在等待一个奇迹,想知道,胡二的脚趾能否转动。   这几天,胡二从来没想过去动脚趾,因为觉得不可能这么快,也不想让自己承担失望。   现在几个人围着他,他反而一时不知脚趾该怎么动了。   看到胡三脸上露出了痛苦神色,胡二便知他误会了。   “等一下,我不是不能动,我是忘了怎么动。”胡二说,“我回想一下,你们不要急。”   众人:“……”   胡三的表情就卡在脸上了。   人动自己的肢体,是一种本能。就在胡二紧绷着,要动一动脚趾的时候,他的脚趾自己动了。   大拇指弯了弯。然后其他的脚趾,也跟着动起来。   动作有点僵硬,不是那么自然,但屋子里的众人或兴奋,或激动的热泪盈眶。   能动,就意味着这条腿,回到了他的身体上。   短短五天的功夫!   大小姐把腿缝合上,在里面用了很硬的东西,那东西她说是钢管,支撑骨头。   彩鸢是最冷静的。   她也许也很激动,但她不会叫人看出端倪,她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对这样的奇迹,没什么特殊的情绪。   彩鸢只是道:“脚趾能活动,那就站起来试试看。”   众人再次屏住呼吸。   他们的心态,多少是有一些变化的。从一开始,想要见证一个奇迹;到现在,他们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   “会站起来的吧?”   脚趾都能动了,腿应该也能动吧?   毕竟脚趾,可是离伤口最远的地方,,若它们都活着,那这条腿应该已经救活了。   “熊瞻,胡三,你们俩不要愣着。左右搀扶了他,一开始要要轻一点。”彩鸢又吩咐说。   这俩傻孩子如梦方醒。   熊瞻一个人就有一把好力气;胡三也强壮结实,这两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把胡二弄下了地。   以前是不敢乱动,生怕伤口有个万一,白费了力气,也斩断了希望。现在侯爷这么吩咐了,自然可以放心大胆将胡二从病床上弄起来。   刚刚下地,胡二稍微用点力气,一股钻心的痛席卷了他全身,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痛得大叫身子也微微卷曲。   几个人又去看彩鸢。   彩鸢回想一下大小姐的表情和语气,觉得此人能下地走路的可能性有七成,现在走不了,只是不适应。   因此,彩鸢表情冷漠:“继续走,你那腿是断了,不是扭了一下,肯定疼。一点小疼痛这么叫唤,你是三岁的孩子吗?”   胡二的眼泪都下来了。   姐姐,我这不是小疼痛啊,我是一条腿断了呀,你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   胡二咬着牙,整理一下身形与心态,打算继续走路。   胡三,在旁鼓励他:“没事,你还活着呢,疼就说明腿还在。小姐让你走,你就放心大胆的走。”   胡二点点头。   终于,他往前迈了一步。   这条腿有千斤重,提起来的时候,像是腿肚子上绑了千斤的石头,沉重之极。   不像是他的腿。   往前一步,又是钻心的痛,但胡二留了个心眼:他在迈腿的时候,想了想自己这一步,能跨的长度。   他走完了,忍着剧痛,看了一下,居然和自己预想差不多。也就是说,他的腿,还是他的,还受他自己控制。   胡二,一边疼痛,一边泪流满面。   一个时辰之后,他居然能在单手扶着胡三的情况下,往前走五六步。   胡三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此刻哇的一声又哭了,他实在太为哥哥高兴了。   其他人没有嘲笑他,也没有劝他,因为他们也想哭。   哪怕彩鸢,也很难不激动。   彩鸢跟着大小姐这么多年,见过大小姐医治无数的难症,却是头一回见大小姐施展这等神技。   这已经不是神医了,而是神仙了。   熊瞻也跟着哭。他是为胡氏兄弟高兴的。   照影也在旁边抹眼泪,她只是单纯的被这气氛感动着,眼眶莫名其妙就湿了。   这边的哭声传到了外面。在院子外,围观的下人们,彼此交头接耳。   “哎哟,怎么哭了?”   “哭得这么惨,莫不是那接上的腿又断了?”   “听说侯爷是用针线缝的,可一条腿那么重,针线哪里缝得住?”   他们胡乱猜测着,这个时候房门已经打开,彩鸢走了出来。   彩鸢非常好的脾气,见众人围上,她也不恼。   大家都问她诊所那边现在怎么回事,彩鸢也耐心解释:“没什么事,就是胡二断掉的腿,已经彻底被接上能走路了。”   众人:“……”   这话听着不像是真的。   可是刚才院子里的人哭的那么狠,若联合起来想一想,那恐怕是喜极而泣。   “不能吧,一条腿断了都能走啊?”   大家七嘴八舌,终于各自散了。   彩鸢回到了蕙宁苑,众人问她情况如何,薛湄也在等待着,彩鸢便如实相告,说胡二已经能走了。   众人听了,都很是高兴。   红鸾说:“我就知道,这个世上没有大小姐治不好的伤。别说腿断了,脖子断了都能给她接上。”   薛湄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别吹的太过了。脖子这个不行,这个是真不行。其他的可以尝试一下。”   萧靖承,晚夕来了,带着王府厨子煲的鸡汤。薛湄不爱喝这个,主要是油腻又没什么滋味。   但萧靖承带过来的,她又不得不喝,只能咬牙忍着。   薛湄喝了一碗鸡汤,心情好了不少。   薛湄脑子里想着胡氏兄弟的事,随口道:“这次真是累很了,要多喝鸡汤补补。”   萧靖承却沉下去脸,很不高兴。   薛湄问他:“怎么了?” 第774章 女孩子的虚荣   萧靖承一听薛湄说起胡二的伤腿,就不是很高兴。   “以后不许为任何人如此拼命。”萧靖承再三说。   他等薛湄的那几天,心力憔悴,就快要把自己熬干了。   他甚至想,她要是从此就消失了,自己此生是不是就要守着这方寸之间?   每一次她不见,萧靖承心里一方面是很清楚知道,她其实就在那里;但另一方面又非常的害怕,担心她永远的消失在这个时空。   薛湄轻描淡写拿此事开玩笑,萧靖承就气不打一出来。   他让她喝汤,不要再说什么。   薛湄还是忍不住嘴贱:“那我以后只为你拼命,再也不给别的男人拼命,好不好?”   萧靖承:……   他这个时候才想到,哦,胡二也是个男的呢。   从这方面一想,他更生气了,一下把薛湄抓了起来,想要毒打一顿。然而手掌轻轻的从她面颊拂过,落下来的只有他的吻。   薛湄突然觉得,鸡汤也蛮有滋味的,这日子真是鲜美无比。   薛湄养病的时候哪里都不去,只在蕙宁苑里面闲逛,丫鬟们与戴妈妈等人围着她。   屋子里添了几个做粗活的小丫鬟,都不能靠近薛湄,只远远在外面侯着,做些扫地的活儿。   她们看不清楚薛湄的面容与情景,也不怕她们出去说三道四。   薛湄觉得鸡汤还是挺管用的,今天下午她精神好了很多,坐在花厅里面吃着戴妈妈做的小点心,与众人闲聊。   修竹吃的最多,手一刻也不停。   戴妈妈就说她:“以前听稳婆说,产妇不能太胖,一胖容易母子都出事。你已经丰腴了不少,以后在嘴巴上可都要忍着点。”   修竹忍痛缩回了手。   陆相稚母子对她的确很好,而她也不缺一口吃的,故而怀孕了之后,食欲大开,的确是想吃什么吃什么,肚子没有长多大,她整个人是先圆润了一圈。   薛湄就在旁笑了起来:“做女人真苦,这一生就没有随心所欲的时候。”   众人就看着她。   薛湄这才意识到,在众人眼里,她其实是过得很随性的,她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几个人欢声笑语中,临波从外面回来了。   修竹有了身孕之后,临波帮了她很多的忙,时常往戴景阁去。   她这个人,很是勤劳上进,现在又会认字,修竹更是把九九乘法口诀教给了她,这让她在管事面前很有自信。   她做事有模有样的,虽然有点贪婪,也可能稍微不把修竹放在眼里,但总体上,还的确是不错。   修竹现在有着身孕,没空修理她,却不怕她做大,毕竟戴景阁是修竹自己的。   这些事,修竹从来没有跟戴妈妈和薛湄说过,只说临波做事得力。   至于临波有两笔账不干净,修竹暂时没提,想看看临波后续的表现。   毕竟钱不多,也有可能只是出错。   临波含笑进来,众人也就高高兴兴的欢迎了她,一时很热闹。   “修竹姐姐,今天杨家又派人送了请柬,想让咱给他们家都送十瓶香水。杨家的少爷今天取新妇,是大喜的日子,杨夫人给的价格是双倍,又请咱们上门喝酒。”临波对修竹说。   双倍的价格,就想提前买戴静阁香水,这简直做梦。   戴锦阁的香水已经预定到三个月之后了。   临波已经做了些日子,她不会不知道此事。她只是存了私心,想要和杨家结交上。   杨夫人素来会蛊惑人心,也许她跟临波许诺了什么好处,也可能不止双倍的价格。   临波两头吃。   但生意还是要做的,修竹这一两年肯定是需要有一个人能帮衬她。   一个有能力的人,比一个蠢人好一点。有能力的人会吃她一些,但蠢人可能会把他和大小姐的心血全毁了。   所以,她还是得用临波。   修竹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既如此,那你往杨家走一趟,送十瓶给他们。   还是收原价。既然做了人情,就干干脆脆做人情。要不然,人情没做成,钱也没赚到,两头不落好。”   两倍的价格,修竹看不上眼。   临波道是,脸莫名有点火辣,觉得自己好像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她那边还有事,闲聊了几句她就走了。   她一走,戴妈妈立马察觉到了不对,问修竹:“怎么了?我瞧着你跟她说话的时候,脸板得很紧?你往往不高兴的时候才如此。”   戴妈妈是把蕙宁苑这些人都当自己家孩子,谁有个反常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修竹见今天大小姐挺开心,所有人围绕在这里,气氛又很好,就懒得扫兴:“没有,我立威呢。”   众人哄笑。   戴妈妈却没有笑,他有点紧张,看向了修竹。   可能因为临波是薛湄挑选的,不是从前的人马,戴妈妈对她和照影两个人都不是很放心。   修竹不想多谈,戴妈妈就忍住了不提。   这个时候,出去的临波,又跑了回来,笑盈盈拉着修竹的手:“姐姐,我看你和姐夫还是要住在这里,您把车放着不用,先借我用用吧。”   修竹自己乘坐的马车,是镶嵌了华盖,四周缀了璎珞,奢华宽敞,符合戴景阁东家的身份。   临波不敢要薛湄的马车,又想出门时候摆阔,毕竟今天去杨家的都是贵夫人小姐,乘坐下人用的青色油布小车,显得很寒酸。   “临波出门也要体面了。”薛湄笑着打趣了句。   临波的脸微微红了:“就是想借姐姐和侯爷的面子。我走出庄王府就是侯爷的人,一举一动都不敢马虎。”   薛湄笑了起来:“你扯虎皮做大旗的本事倒真不小,我是不管了,你修竹姐姐愿意的话就借给你。”   一辆车而已,修竹并不看在眼里。   她笑着说:“你想用就去用吧。早些出门,耽误了时辰,这才给我们丢脸呢。”   临波道是,欢欢喜喜的跑了。   她一走,戴妈妈就有话说了:“这丫头怎如此虚荣?”   薛湄接话说:“她是有点,从前就比较虚荣,当然也比较上进。修竹,你要学会管理人才,不要一味纵容她的虚荣心。”   因为现在戴景阁是修竹的了,临波等于是给修竹做工,公开的差事应该是修竹发话。   故而薛湄和戴妈妈不会当着临波的面反驳修竹,但私下里的提点却免不了。   修竹脸有点红:“我这不是有求于她吗?所以对她好一点。她目前所做的事,我都能容忍。也不算有什么出格。”   薛湄:“你心里有数就好了。”   而后这一生,薛湄都后悔今天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第775章 替罪羊   薛湄的话,修竹认真听了。   她点点头:“大小姐好好养身体,您不必操心我和戴景阁,我都明白。”   她们就绕开了这个话题。   临波换上了最好的衣裳,果然乘坐修竹专用的马车,往杨家去赴宴。   她出门的时候,不少下人看到了,纷纷羡慕。   这才几年的功夫,临波就发迹了,果然跟着小姐是有好处的。   他们的小姐,可是成阳侯。   等她将来回到自己的侯府,要比现在更加显赫。那时候,跟着她的那些下人就都今非昔比了。   这如何不让人眼红?   临波高高兴兴的走了,薛湄她们的小点心吃完了,也该散了。   薛湄想起了什么,问修竹:“你是不是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了?一直都在我这边?”   修竹点点头:“我不放心大小姐,回去了也睡不好。”   “我已经没事了,你们正常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白天来看看我,别耽误自己的生活。”薛湄说。   修竹点点头。她今晚回不去了,车子被临波借走了:“我明天就回去吧。”   薛湄说好。   众人热热闹闹的。   临波去赴宴,这天可能要晚点回来,西南角门上的婆子要给她留门。   天气不冷不热,留门也并不辛苦。而且临波也算会做人,多多少少回来会赏几个钱,婆子是很乐意做这个差事的。   然而一等,却是整晚不见临波。   婆子熬到后半夜,也就睡着了,没想起这事儿,直到清早看到后门还是落锁的,就有点诧异。   “一晚上没回来?”婆子微微咋舌,“主子对她们也太好了,这些小蹄子都不知规矩了。”   除了这婆子,没人知道临波昨晚一夜未归。   直到下午的时候,修竹打算和陆相稚回去,毕竟婆婆一个人在家。询问马车,才知道马车也没回来。   “临波一直都没回来。”车马房上的人跟修竹说,“跟去的车夫也没回来。”   修竹无比惊讶:“夜不归宿?”   做丫鬟的夜不归宿,这可是大忌,哪怕人家挽留她。   修竹就觉得,临波真有点得寸进尺了。若不好好教导她,恐怕她要闯大祸,也辜负了大小姐的心意。   大小姐还是蛮想把临波教出来的,修竹听得出这个意思。   “派人去找。”修竹对门房上的小厮说,“派个人去杨家,在他们门房上问一句,昨晚,庄王府的马车有没有回去?”   小厮道是。   修竹和陆相稚走不了,又回到了客房。她让陆相稚等一等,自己去了趟蕙宁苑。   把此事说给了戴妈妈的人听,红鸾当即说:“这丫头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照影跟临波是一批的,自己又很老实,是真心实意把临波当个小姊妹,就向着临波说话:“是不是直接去了戴景阁?”   “哪怕夜不归宿,也不敢到下午都不回来。”修竹说,“我让人去找了,戴景阁、作坊,以及她姑母家,都很有可能,现在要紧的,是把人赶紧找到。”   薛湄却是心头一阵乱跳。   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觉得临波肯定是出了点事。   她让修竹不要慌,然后说自己派人出去寻找:“你放心吧,肯定能找得到。”   薛湄刚刚要派人,不曾想二门上的丫鬟却进来禀道:“京兆府的人来了,想要见见侯爷。”   不过,薛池今天在家,他已经挡在前面了,说有什么事跟他说就行,不用打扰薛湄,但丫鬟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薛湄。   半盏茶之后,蕙宁苑有些紧张的气氛,变得无比沉闷,所有人都呆滞垂着脑袋。   京兆府的人上午接到了附近村民报案,说他们在农田附近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一辆残破的马车。   马车上有一具女尸,已经死了多时,衣衫褴褛,生前受了糟蹋,肚子还被划开了,死相极其惨重。   那辆马车,很具有特色,京兆府的官差,经过半上午的盘查,就已经知道这辆马车属于戴景阁的管事……   戴景阁管事背后的东家,就是一直以来都在众人谈论中的成阳侯。   京兆府尹亲自登门。   薛池派人去把尸体和马车都拉回来。   他对京兆府尹说:“一定要查到凶手,此事关乎重大,还请大人费心,小王一定重谢大人。”   京兆府尹:“此事情况恶劣,一定会查出来,给王爷和朝廷一个交代。”   戴妈妈老泪纵横。   若她知道,临波这丫头是如此的短命,她就不会因为她那点虚荣心,而批评她了。   薛湄也时常后悔自己那天说过酸溜溜的话。临波惨死,薛湄给她的,却只是提防。   虚荣而已,罪不至死啊。   只有薛湄的脑子无比清楚:“临波若在外面与人结仇,被人暗杀,我倒是能理解。但为何,她平常出门都没事,乘坐了修竹的马车就有事?还有,凶手杀她就杀她,剖她肚子做什么?”   众人听了,心头都是咯噔一跳。   修竹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双手莫名的痉挛。   前几天,大小姐这边一切安稳,她打算和陆相稚回去的时候,莫名感觉心口压抑的厉害,后背有些怯深深的寒意,总好像会发生什么事。   她以为自己是被胡二受伤的事吓到了,现在想来,也许这是做母亲的一种预感。   修竹五内俱焚,急急忙忙推开众人跑到门口,哇的吐了起来。   陆相稚被叫到蕙宁苑。听说了此事之后,他脸色煞白:“我要回家去看看母亲。”   薛湄:“你们住的地方临近陆家,很清静,街坊四邻又都是熟人,而且家里还有两个下人,谁也不敢到你家里去行凶。   况且,歹徒应该是冲着修竹来的,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为了伤害我。不会有人害你母亲的。”   陆相稚:“……”   锦屏脸色是铁青,她到大小姐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大小姐吃过这么大亏,于是她愤怒无比。   敢这么欺辱大小姐,当她们都是死人吗?   薛湄让她们都缓一缓,然后决定把此事交给萧靖承去查。   萧靖承一直盯着甘骏佑。   但甘骏佑买凶的时候,正好是萧靖承守着薛湄的时候,那几天疏忽了。然后甘骏佑买的凶手,就一直盯着修竹。   “甘骏佑买通了两个地痞,毁了证据。”萧靖承对薛湄说,“此事若拿到官府去,也不能给你的丫鬟讨回真正的公道,更别说你受的气了。”   薛池也问:“湄儿有什么意见?”   “私了吧。”薛湄说,“血债血偿。” 第776章 腿终于好了   胡二受伤的第十一天,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   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两天,处处泥泞不堪。空气里湿漉漉的,很阴冷,有了点早冬的气息。   然而,庄王府门口和附近的街上,都围满了人。   有的衣着华贵,手里撑着昂贵无比的油纸伞;有的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撩起帘幕看一眼,神色里有几分焦急;也有的坐在庄王府斜对面的茶馆二楼,姿态悠闲。   能占的地方都被人占满了。   之所以在这里聚集了上千人,是因为庄王府放出消息,今日胡二可以出院了。   “出院”是个从未有过的新鲜词,但愣是被薛湄科普成了常识。谁敢说自己不知“住院”、“出院”是什么意思谁就是土包子。   断了一条腿,不可能接上,这是常识;但成阳侯薛湄无所不能,医术出神入化,把人开膛剖腹,甚至割了内脏,都能救活。她接上去的腿,能不能走路?众人很好奇。   薛湄就是一个能颠覆常识的女人。   城里的百姓好奇,达官贵人们也好奇,所有人都要来看个究竟。   若看不到,听别人说的就只能是“道听途说”,连谈话都底气不足。   “庄王府的人说,那个胡二其实已经死了,今天说什么出院,不会有人出现的,只会是有一辆马车驶过。”   “我倒是听人说,庄王府内部的消息,他们的下人见过胡二在后花园散步,说他已经好了。”   到底好没好?大家各执一词。   一转眼就到了时辰,天公作美,原本下着的淅淅沥沥雨丝,居然停了,视线里越发清晰。   大家都以为,庄王府的人会遮遮掩掩,   不曾想大门被打开了。有一对兄弟率先从王府走了出来。   他们俩都着青衣,差不多的容貌,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看就是一对双生子。   “是他们,是胡氏兄弟。”   “对,就是那对兄弟,被砍了腿的是哥哥。”   然而这对兄弟,虽然相互搀扶着,但的确是走出来的。   其中一人,走路略有点不自然,需要依靠别人搀扶才能走得稳,另一只手还拿了根拐杖。   “是他!”   大家对着他指指点点,远处的人群越凑越近,庄王府的侍卫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才能勉强开通一条路。   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   一开始静默之后,大家活络了起来,七嘴八舌对着胡氏兄弟询问。   为了看清楚实情,这些人开始各展神通。   他们用激将法。   这些人一会儿便说:“你们不是胡氏兄弟吧?瞧这个样子,你的腿也不像是受了伤。”   一会儿又说,“甘少爷没有砍下你的腿吧,只不过是为了成阳侯的名声的做戏?”   还有人说,“你是不是换人了?你们兄弟俩怎么不太像,明明以前长得一模一样?   这些声音带着目的,胡氏兄弟一清二楚。   但他们也有他们的目的,他们需要一个“逼不得已”,展示自己好腿的时机。   听着听着,胡二就停了下来。   他真像是被激怒了,对旁边的众人咆哮:“你们怀疑我,但你们千万不该怀疑成阳侯。他是我重生的恩人,我给你们看看我的腿。”   他看了眼旁边的兄弟。   胡三非常娴熟的,从袖底掏出一把小刀。   众人的脖子伸得更长,恨不能直接凑到跟前。   只见胡三,围着他哥哥的大腿,用小刀比划了一圈,然后就划开了库管,一路往上,到了断腿处上一节,将整个裤腿给割了下来。   众人都看在眼里。   瞧不见的人,拼了命的往前挤。   胡二的大腿上,有一圈很明显的伤口。那伤痕还是新的,皮肉鼓了出来,一看就不是作假,没受过伤的人都能分辨。   再加上,当时围观的众人说,腿的的确确是被砍了下来,并无虚假。   现在,胡二这伤口,又更验证了这话。   但诡异的是,他能走路。   他这条腿,皮肤粗黑,但隐隐能见到青筋是一条活生生的腿,也是正常人皮肤该有的颜色。   场面一时寂静了。   胡氏兄弟走过,大家都死死盯着胡二的腿,忘记了交头接耳。   他们想要看得更清楚、看得更加的明白,到底是真还是假。   他们好回去跟自己的主子回禀,或者,让自己的谈资更有说服力,更有细节化。   宫里的两名内侍,在胡氏兄弟出门之前。就已经急急忙忙返回了宫里,跟皇帝和魏公公汇报此事。   “十天?”皇帝也觉得此事难以置信,但内侍们不敢骗他,而那条腿也的确是被砍了下来,这就是说,奇迹实实在在发生在他眼前。   皇帝愣了一下,笑着问魏公公:“朕封的这个成阳侯如何?”   “千古第一奇人。”魏公公不吝褒奖,“爷爷是真龙天子,能看见成阳侯身上的贵气。这点无人能及。”   皇帝笑得更开怀。   “朕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皇帝感叹说,“这等本事,说她是神也不为过。”   皇帝觉得,把薛湄留在楚国,是关乎社稷的大事,要很重视。   不过这次她到底受了委屈,皇帝也不知如何帮她。   有很多事,皇帝是不方便插手的,只能暗示下面的人去干。但大臣们各有心思,而且有自己的利益纠葛,阳奉阴违是常有的。   现在皇帝唯一能做的就是敲打敲打甘家,并且催促京兆府尹办好此案。   但是依照律法,贵族与平民的纷争里,贵族很容易脱罪。京兆府尹如果存了私心,哪怕他放了甘骏佑,也能在律法上找一个合乎法规的条规,让其他人没有办法。   皇帝沉吟片刻,叫了魏公公,让他附耳过来:“这件事你这么办……”   他不亲自出面,但是他让魏公公去办。   像是魏公公打着皇帝的幌子,影子在里面,又叫人摸不着头脑,御史们也不好谈何皇帝因私废公。   魏公公道是。   胡二的腿被治好了,对甘家而言也是一种别样的刺激。   甘家绝大部分人有了一种恐惧心理,这女人实在太强悍了,那不真是神仙下凡?又得罪了神仙,此事如何善了?   甘家坚持把甘骏佑送给薛湄的人,又多了一成。   只是这个时候,老太爷终于发话了,他拿了个主意。 第777章 咬人的狗不叫   甘家众人,争执不下,这个时候老太爷出面,终于给了个最终的决定。   “把他送走吧。”老太爷说,“送给成阳侯处置,他小命不保;到底是甘家子嗣,是家族传承的血脉,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能任由旁人断我们的血脉。我现在护着他,将来你们若有万一,我也护着你们。”   好冠冕堂皇的一番话。   众人都知道,老太爷偏袒这个孙儿,纵容他胡作非为,甚至为了他,想和裴家联姻。   若其他人犯了这样的错,可能会得罪皇帝,老太爷早就发话了,自家处置了。   见老爷子如此偏心,其他人又要靠着家族吃饭,谁也不敢说什么。   在这个年代,家主的权力极大。一个家族又像是一个朝廷,而老太爷身为一家之主,他就是这个家里的土皇帝。   只要他的权利没有被架空,他就是这个家里面翻云覆雨的人。   小门小户的尚且如此,何况甘是这么大的家族,大家都习惯了听老太爷发号施令。   有不满的,也只是沉着脸,在背后嘀嘀咕咕。   就这样,甘家连夜把甘骏佑送出了城。   老太爷又对甘家众人说:“此事皇帝不会过问,陛下是天下之主,政治最大就是权衡。若他如此偏袒,就是毁了律法的地位,御史台那些人不会放过他。”   皇帝也不敢把人主的尊严放在地上摩擦。   门阀与皇族之间彼此拉锯,一直都是靠这种手段相互制衡。   甘家不是无名小辈,他们在朝中也有很多的官员,利益冲突的时候,这些官员都会为甘家背书。   萧靖承和薛池一直盯着甘家,听说甘骏佑被送出来,他们俩对视一眼,彼此会心一笑。   甘家太过于自傲,终于自曝其短,出了一个昏招。   薛湄这次的巫术,用力过猛。胡二都出院了,她人还没有缓过来。她也进空间,再次给身体做了个检查,发现基本上没有永久性的损伤。   巫术造成的伤害,都是短暂性的,只要她对自己好一点,加强锻炼,睡眠充足,饮食营养得当,外加上把心情放好,她受的损伤都可以弥补回来。   薛湄大大舒了口气。   她还为自己的身体高兴的时候,萧靖承告诉了他一个更好的消息:甘家终于把甘骏佑送了出来。   说实在话,要是甘骏佑藏在家里不出门,薛湄有些手段真的没办法施展。   “这些大家族,一个个,聪明倒是很聪明但是自负至极。”薛湄说……   这段日子,薛湄一直忍着一口气。   临波已经下葬了。   修竹暂时住到了王府,她的戴景阁,有戴妈妈帮衬着管理。   好在戴妈妈,今年也才五十岁,身体健朗,目前还能应付很多的事,算账又是一把好手。   薛湄干脆把临波的事公开,就说是有人要杀修竹,误伤了临波。   陆家那边也派人过来询问,修竹是否安好。   婆婆急得不行,薛湄干脆把她也接了来,把王府后花园靠西的一个小院子给他们住。   那个小院子,还有个小门,连通着长长的甬道。   走过甬道之后,就是下人们的,住的房子,而后可以从那边出门,很是方便。   薛池自然没有意见。薛湄的人在这里越多,他心里越感觉踏实、温暖。   陆相稚学问极好,他住到王府之后,偶然帮薛池处理一些公。薛池夸他学问扎实,性子又好。   他想把陆相稚收为己用。   薛湄现在没心情管这些,她一门心思的,想要把甘家给灭了,来熄自己心头的怨恨。   她跟甘家无缘无仇,却要遭遇甘骏佑这样的对付,虽然觉得她不可理喻。   上次他就要买凶杀薛湄,若不是薛湄跟幽冥阁关系匪浅,这会儿薛湄还活着吗?   杀死薛湄不成,就对薛湄身边的小人物下手,真是触及薛湄的底线。   若甘骏佑干真刀真枪的和薛湄斗,薛湄到敬佩他;现在,薛湄只感觉他是阴沟里的老鼠,猥琐又龌龊,她想一棍子将老鼠的脑袋敲碎。   “不要着急,等他到了地方,出来闲逛的时候,再将他抓住。   人家肯定一路派人护送了,咱们没必要落下把柄。甘家肯定以为他们能全身而退,那就让他们保持这个自信。”薛湄说。   萧靖承道好。   甘骏佑被送到了他姨母家。   正如薛湄所料,甘家一路上明着暗着派了将近三十人护送,怕的就是,甘骏佑半路上命丧薛湄之手。   薛湄一个下人断了腿、一个下人干脆死了,她都没有声张,也没去皇帝跟前告状,甘家一部分人还是觉得薛湄不过是虚架子,怕了他们甘家;   另一部分人则觉得,薛湄这是卯足了劲甘骏佑得命。   咬人的狗才不叫。   甘俊佑到了他姨母家,果然也不消停,很快就忍耐不住,要出去玩儿。   他姨父姨母受人所托,要护他安全,死活是不同意。一来二去,还起了点争执。   而后,到他姨母家的第五天,甘骏佑就自己逃了出来。   他满心欢喜在街上逛,两个时辰之后,跟着他的小厮已经找不到人了。   他姨父姨母,首先是怀疑他躲起来了,派人在城里寻找。   他是到一处去饭馆用膳,雅间里的门反锁着,他不让人伺候。   中午快要打烊了,伙计们使劲敲门,然后逼不得已,把门撬开才发现,雅间里没有的人。   甘骏佑就这样消失无踪。   五天之后,他回到了江城,在一艘很大的船上。   船上的鱼腥味很重,今日江面平静,故而只能听到细细波浪拍打船舷的声音,而船是很稳的。   甘骏佑使劲挣扎。   他看着自己面前站着薛湄、胡氏兄弟的时候,挣扎的更加厉害。   薛湄手里拿了一柄斧头,递给了胡氏兄弟:“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们兄弟俩谁有体力上?”   胡三接了过来。   他恶狠狠的冲上前,盯着甘骏佑心里幻想一斧头将他的腿砍断。然而,真正下手的时候,他右手发软,他在那里犹豫了好久,始终没有下去手。   甘骏佑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从喉咙里呜呜哀求。   胡三努力了很久之后,颓然放下了斧头:“我做不到,我、我不敢……”   胡二:“我来!”   一盏茶之后,他的斧头递到了薛湄手里:“小姐我、我也不敢,你来吧。”   薛湄:“……” 第778章 有粥喝就好了   薛湄选的人,多多少少有点善良。   胡氏兄弟对生活的期待很低。   在胡二被伤的时候,胡三恨不能杀了甘骏佑。但胡二的腿彻底好了,不太影响走路之后,胡三心中的怨气散去了。   胡二更只剩下感激。   这对兄弟没有了怨气支撑,又都是普通人,故而他们俩下不去手。   砍人手脚这种事,没做过的话,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或者一股子无法发泄的怒意。   “好了,你们俩出去吧。”薛湄道。   胡氏兄弟想要解释,又不知如何说,两人垂头丧气离开了。   他们俩一走,薛湄静静蹲在甘骏佑面前。   船舱里光线暗淡,一盏油灯,被薛湄挡在身后,让她面部轮廓更显得模糊不清。   她一张雪白的脸,此刻阴森森的,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嗜血的寒冷。   甘骏佑从来没觉得此女可怕,直到这一刻。   他颤抖着想要逃,然而无处可逃。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记恨上我,是因为裴晚照的病情上,我抢了你想要的功劳吧?”薛湄声音淡淡,也如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甘骏佑想要说话。   可他的嘴巴被堵上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使劲挣扎,发出更响亮的呜呜声。   薛湄也没有让他说话的意思。   废话,她已经听够了。   “你记恨我,光明正大挑衅我,不好吗?非要对无辜的人下手。”薛湄说到这里,似乎笑了一下。   她皮笑肉不笑,笑容极其阴刻。   甘骏佑感觉眼前这人,随时可能要变化,变成一头吃人的恶魔。   “我的那个小丫鬟,她手无缚鸡之力,死的时候很惨;我的车夫,后来京兆府的官差在河里找到了他,他被水泡得面目全非,家里人都认不得他死后的样子了。”薛湄继续道,“甘少爷,你只有一条狗命,却欠我两条命,我要怎么讨回?”   甘骏佑仍是想要说点什么。   薛湄已经站起身。   她居高临下审视甘骏佑,对他道:“那就一点点来吧。你们家长养子不教,我要你全族都付出代价!”   说罢,薛湄走出了船舱。   甘骏佑像条被放在砧板上的鱼儿,还在徒劳挣扎着。   薛湄慢慢下了船,回头看了眼,唇角有了个浅浅的弧度。   车夫姓赵,直到他死后,薛湄才知道他叫老赵,家里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四个孩子。他自己卖身为奴,到府上做差事,平时节衣缩食。   因为他来得晚,车夫们有点排挤新来的,不好的差事推给他。   比如说跟丫鬟们出门,或者晚上出门,或者天气不好的时候等,才让他去。他任劳任怨,从来不抱怨。   薛湄从来没乘坐过老赵赶的马车,因为他还没资格到薛湄跟前服侍。   然而他死了。   因为甘骏佑恨薛湄,所以老赵死了——非常滑稽的因果。   最惨的,还是临波。   薛湄想想,都替临波难过。她本是个没什么指望的小丫头,到了王府之后,心思活络了。   小姐身边的好日子,吸引了临波,她很艰难学字、念书,勤劳上进,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机会。   戴景阁的管事,就意味着临波走了出去,见过世面,拥有管理铺子的能力,又结交了不少贵妇人,千金小姐;这些千金小姐,又会变成新的贵妇。   如此一来,临波生意不断,能存下不少钱。   小姐会给修竹她们抬籍,也会给临波和照影的,临波也不急。   身上有钱,又学会了本事,再成了平民,临波想到的全是好日子,前途光辉。   然而,恶魔盯上了她。   她的好日子,就像一朵花,刚刚打了个花骨朵就被风摧残了,压根儿没有绽放的机会。   好可惜!   同样的两条人命,在这个年代的律法里,却只值几大板子。   贵胄的甘骏佑杀了这两个贱籍的人,只需要去官府领二十板子,一人十板子,然后交一笔丰厚罚金,就可以当庭释放。   官差打板子,也有讲究。如果私下里给的油水丰厚,官差的二十板子,能打得声势浩大,但一点痕迹也无。   所以,下人的命,不值钱。   “世道如此不公,那我便要做公道。”   薛湄跳上甲板,上了另一艘船。萧靖承立在船舷上等着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开始吧,先从他一条腿起。”薛湄道,“这是他欠胡二的。账要一笔笔慢慢算。”   萧靖承冲暗中吹了个口哨。   有暗卫领命而去。   甘家老太爷这些日子很烦,他一烦躁就容易犯咳嗽;一咳嗽,他更加烦躁,病势添重。   他以前还想找神医成阳侯看看,现在知晓是不可能了,神医跟他们家势不两立。   他咳得昏天黑地,瞧见有人进来,是他的第三个儿子。   甘家三爷:“爹,外面又有人在闹。这样下去,恐怕药农真要造反了。”   老太爷咳得面红耳赤,半晌才平息,对三爷说:“不怕他们闹!咱们家养肥了他们,一个个不知好歹!”   三爷欲言又止。   药农这次联合起来闹腾,在甘家门口要见见老太爷,是因为甘家把生草药的价格压得极低。   甘家今年生意不太好,为了像从前那样过富足的生活,他们只能换个方式把利润赚回来——压下生草药的价格,把药农的钱放在自己身上生钱。   从前能卖到五十一斤的生黄连,现在甘家只收八一斤。   甘家是大头。   如果不卖给甘家,其他人家吃不下这么多的存货,况且他们也想要压价。   他们只会出甘家一样的价格,绝不会比甘家高。   药农们忙活了一整年,就靠这点钱过年。结果,收成莫名其妙少了一半,谁也不肯干。   可是,甘家不提价,其他人家也不提价,眼瞧着那些草药就要烂在家里了,药农们等不了。   特别是那些大的药农,他们手里的草药,都是几万斤这样的,非常经不起折腾。   “爹,今年的价格,压得太狠了。药农都吃不上饭。”三爷帮着说话。   甘家老太爷:“吃不上饭就喝粥,饿不死就行。灾荒之年,田地里的土都能吃。你别听他们哭穷,哪里就饿死了他们?”   三爷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有小厮进来:“老太爷,有人给您送礼了,特意说要送给您过过目。”   “什么东西?”   “用大箱子装着,小人不敢打开。”小厮道。   老太爷让抬进来,又问是谁送的。 第779章 成阳侯的大礼   小厮们不认识送礼的人。   对方衣着华贵,一出手就打赏了门房上的小厮一人五两银锞子。   小厮们见钱眼开,瞧着对方形容体面,衣裳绸缎料子堪比贵胄,出手豪阔,再加上他送礼的这个箱子,用金箔包角,贵重无比,送给老太爷应该没事。   故而,这群小厮帮忙把箱子抬了进来,却不知道到底是谁送的。   甘家从上到下的傲慢,可见一斑。   贵人送礼的时候,还有药农跪在甘府大门口,求甘老太爷见他们一面,给他们一口饭吃。   甘家如此压价,肥了药贩子和药铺,却苦了土里刨食的药农。   他们是再喝药农的血。   衣着华贵的管事送完礼,瞧见了这些人,很是怜悯:“回去吧,求他们没用的。再过几日,会有贵人去嘉州,你们的药材只要品质优等,不会烂在地里,也不会让你们颗粒无收的。”   老农只当他是安慰,苦笑着道谢:“贵人吉言。”   贵人转身走了,消失无踪。   当甘家老太爷打开箱子的时候,隐约嗅到了血腥味。他尚未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一条大腿落在他眼前。   大腿是齐根切下的,伤口的血已经被洗得差不多了,可以看得出那一茬茬断骨,与毫不规则的切口。   是被活生生剁下来的。   “这!”一旁的三爷,脸色骤变,差点吐出来。   老太爷一口气背了过去,睁大了眼睛:“来人,去……去问……”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然而憋得脸通红,眼睛越睁越大,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是一副愤怒到了极致的狰狞模样。   三爷怕他气得发卒中,急忙捶打他后背:“父亲、父亲……”   老太爷被他捶打得狠了,猛的呛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他吐出大口脓痰,终于能缓上劲。   这一天,甘家兵荒马乱。   他们一边派人去甘骏佑的姨妈家,询问甘骏佑的下落;一边去京兆府报案,要求京兆府去找人,同时他们去了庄王府。   甘家老太爷为首,带着家丁三十几人,去了庄王府闹腾。   “……只要成阳侯能放了我孙儿,断腿不用她接。”甘老太爷面目凶狠,“要不然,甘家跟她不死不休。”   薛池立在丹墀上,静静看着这些人。   “你们是打算冲进我的王府?”薛池冷冷问,“怎么,在甘家人眼里,我这个王爷如此不值钱?”   “王爷莫要见怪,我们只想救出自己的孩子。”老太爷道,“失礼之处,老夫拿命陪给王爷。”   薛池冷笑了下。   这个时候,另有人马从远处而来,个个身穿甲胄,居然是王府亲兵——当然不是庄王府的,而是靖王府。   “何人在我弟弟府前闹事,全部给我打断腿,送到大理寺去!”靖王翻身下马,一派纨绔,霸道又凶狠。   他带了八十人过来。   干老太爷心里咯噔了下。   庄王爷好欺负,但这位靖王却是难对付。甘家没把握赢过他,况且他还占理,又带了很多人。   “老夫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老夫要去御前告状。”甘老太爷见状,转身带着家丁就要走。   “谁能走得脱?”萧靖承大声道。   靖王是最跋扈的王爷,他府上亲兵,也个个强悍至极。   甘家带人围攻了庄王府,靖王府的人就动手,把他们全部打了一遍。   虽然两边人马的功夫都不咋地,但靖王府人多,就占了极大的优势。   打完了,靖王还把这些人全部送到了大理寺,让大理寺的人处理。   这件事闹得极大,朝臣与皇帝也听说了。   聚众斗殴,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当权者不能容忍的。   甘家的朝臣们自然要保老太爷,五皇子也要替岳家说话;支持五皇子的人,至少不会落井下石。   靖王和庄王又一步不让。   “我孙儿的腿被人给砍了下来。他近来不曾与人结仇,唯有砍下过成阳侯作坊里的人。定是成阳侯报复……”甘老太爷在大殿上打悲情牌,伤痛欲绝。   “你孙儿人在哪里,怎么确定就是他的腿?”有朝臣反问他。   “有人瞧见成阳侯派人砍他的腿吗?无凭无据,甘氏诬陷成阳侯,应该受罚吧?”   “您孙儿素来嚣张跋扈,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怎么说得出‘近来与人无仇’的话?派人去查查,近来甘骏佑行事,让人想要杀了他的都不止一两件。”   甘家一向跋扈,也的确没把成阳侯和庄王放在眼里。   所以一出事,甘家没有任何证据,上门想要救出甘骏佑,太过于急切与傲慢。   当然,要不是靖王搀和进来,庄王是不敢打他们一顿的,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现在,甘家的家丁全部被关在大理寺,个个鼻青脸肿;甘老太爷在大殿上,也说不出正当理由,颜面扫地。   皇帝大怒:“诬告成阳侯,此乃一桩罪;带人围了庄王府,意图逼迫,此乃二桩罪。你眼里还有王法,还有朕吗?”   “陛下……”   “来人,将他关到大理寺的大牢里,此事着大理寺卿办理,给朕审理清楚!”   “父皇息怒,甘老太爷也不过是担心孙儿,忧思过重。靖王不顾青红皂白,带人就殴打甘氏,那又不是靖王府。”五皇子极力求情。   最终,在五皇子与甘氏朝臣的哀求之下,皇帝同意不关押老头子,只是让甘老太爷自省。   甘家吃了大亏,仍是没找到甘骏佑,老爷子和甘骏佑的父母心急如焚。   五皇子妃也非常担忧。   这个时候,她想要上门去给薛湄磕头,求薛湄出气之后,给她弟弟一条活路。   然而,五皇子觉得此事不妥,可能会激怒薛湄。   薛湄却放出话:“我不曾绑架甘骏佑,也不曾砍下他的腿。谁认为是我作恶,可以去告我。但没有真凭实据,恕我无礼,我可是会发脾气的。”   找不到人,就没有证据人在她手里。   五皇子给甘家指了一条路:“派人依照他的行动范围,找到目击之人,然后找到他的下落。没有骏佑的下落,说什么都是空。”   他脑子很清楚。   没有甘骏佑,甘家任何的指控、愤怒,都没有对象。   薛湄是不会承认的。   然而,甘家的灾难还没有结束。过了一日,又有一个大箱子摆在甘家门口,是连夜抬过来的,箱子上落了一层露水。   甘家所有人都肝颤了下。 第780章 败家娘们财大气粗   薛湄给甘家寄了第二份大礼。   这次的箱子,仍是很大,但里面还有个特别小的箱子,装着更小的东西。   然而,甘家的男人们还是一眼就认识。   那是男人的命根子。   命根子和子孙袋,整个都被割了下来,放在匣子里。   老太爷看到这里,一口鲜血就在嗓子里。   甘家所有人都愤怒了。   薛湄这是在挑衅甘家,这是在戏弄他们。甘骏佑不管做了什么,都罪不至此。   “这女人太过于恶毒!”   “杀了她!咱们家立族百年,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跟她无冤无仇,只不过是砍了下人的一条腿,她居然这等残忍报复!”   有人知道丫鬟的事,就说了出来。   但是,甘家还是觉得薛湄不可理喻。   丫鬟、车夫,都是贱民,这种人平时心情不好的时候,主人家打死都是常有的。为了这些贱民,羞辱甘家,折磨甘骏佑,实在太过分了。   现在,哪怕找到了甘骏佑,他也是不完整的,身心俱残,薛湄已经毁了他。   五皇子和王妃却明白过来,威胁薛湄是没用的,人家根本不怕。   这个时候,唯有哀求她。   最好是母亲出面,去薛湄跟前哭,并且承诺甘家绝不秋后算账,还会给薛湄一大笔钱补偿,只想留住甘骏佑一条命。   然而,甘骏佑的母亲却掩面痛哭:“还闹腾什么?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儿子被人阉了,我脸上好看吗?”   王妃:“……”   不到生死关头,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亲人会是怎样嘴脸。   母亲的话,让王妃惊呆了。   王妃从小就知道,母亲要求他们兄弟姊妹个个都要争气、优秀,不能给母亲丢脸。   她觉得这没什么,哪个母亲不想以自己的孩子为荣?她母亲不过是更苛刻一点,但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用心是对的。   现在她才明白,母亲压根儿不在乎孩子们的死活,她要的,是她自己的光荣;孩子们的成就,是她的华丽外装,是她走出去炫耀的资本。   一旦这个孩子让她的外衣破了个洞,她就宁愿这孩子死了。   王妃求不动母亲,只得自己登门。   当然,庄王府肯定不给她进。   但薛湄出来了,在庄王府的大门口见了她一面。   “……王妃,你们一次次给我泼脏水还不够吗?你们到底是有什么证据,此事是我做的?   要我说,这个时候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不知道多得意。你们再登门,我便要去京兆府告你们诬陷,坏我名声。”薛湄道。   五皇子妃:“……”   难道,真的不是她吗?   要说起来,甘家这样的望族,仇敌可不少;而甘骏佑又太过于纨绔,仇敌也无数,的确不可能只有薛湄。   大概是那条腿,让人觉得是报复,才想到了薛湄头上。   可万一不是呢?   薛湄还派人,给了一批说书先生好处,让他们谈论甘家这件事,顺便描述一个庞大的仇敌,替薛湄摘清。   到底谁绑架了甘骏佑,扑朔迷离;甘家却赖上了成阳侯,这是欺负人家女子势单力薄,不要脸。   “说不定就是有人想看甘家和成阳侯互殴呢。”   这些话,也传回了甘家。   甘家有人动摇了。   到底是不是薛湄做的,他们自家也不是很坚定了。   又过了两日,甘家的下人在后花园捡到一个小匣子,上了锁,贴了一张纸条,说要给老太爷。   这次收到的,是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而后,厨子仔细辨认,说是被涂抹了黑汁的肝。   一片肝。   甘家众人再次被凶手的残忍恶心到了,一个个恨不能把这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凶手折磨甘骏佑,又骂他黑了心肝。现在送过来的是肝,下次是什么?   甘家所有人都毛骨悚然,被这件事折磨得心力憔悴。   与此同时,薛湄离开了京城,她往嘉州去了。   嘉州是药材大城,所有的药材种植、交易都在嘉州,神医阁也在嘉州。   甘家用非常低廉价格打压药农,想要吸药农的血,神医阁的人气得半死;然而,甘家却不肯谈。   甘家拥有最大的药材生意,楚国药农的八成药材,都是卖给甘家,甘家再去炮制。他们一压价,等于把药农坑死了。   薛湄去了嘉州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宣布她要收药材。   她在原价的基础上,提高了五成,比如说二十一斤的甘草,薛湄收三十一斤。   她不仅仅收得贵,还收得多。   “每种药材,我都可以要十万斤。”薛湄对药农说,“全部都是高价。不要急,不要拥挤。   只要你们的药材成色好,今年秋收所有的药材我都要了。”   众人听了,激动不已。   也有人替薛湄发愁。   比如说神医阁前一任总管事梁老先生,他就有点替薛湄担心。   “你买这么多药材,要如何是好?再卖给甘家吗?”梁老先生问。   药材需要卖给病人、或者赤脚大夫,但薛湄又没药铺,她拿在手里怎么办?   这些药材不炮制出来,过了年就要烂了。   “一来是帮帮药农,让他们种植更有信心,明年依旧可以收到好的药材;二来,我打算开药堂了,可能会在每个地方都开,把甘家的药堂挤兑死。”薛湄道。   梁老先生:“……”   薛湄除了财大气粗,就是胆大妄为,实在不简单。   甘家那边,还在为甘骏佑生死操心的时候,就听说薛湄把嘉州的药材都收完了。   薛湄还放出话,以后哪个药农把药材出售给甘家,她就不收。   药农们对甘家一肚子气,自然不会再给甘家药材。   甘家听了,倒是很好笑:“加上去几十万药材,她拿着在手里烂?真是败家娘们。”   “……可如此一来,咱们家今年的新药怎么办?好些药缺了题材不成的,就等着这批新的上市。”四老爷很急。   然而,老太爷非要折腾人家药农,吃力不讨好。   他们的注意力,暂时转到了这件事上,忘记了去关心甘骏佑。   甘家做这门子买卖,虽然他们家没有真正的炮制药材师父,也没有家传手艺,但他们目光敏锐。   如果薛湄囤起来的药材不给他们,他们真可能有点棘手。   “不要慌,让她囤,过些日子药材发霉了,她会求我们的。”甘家老太爷咬牙狠狠道。   就在甘家也为这件事焦头烂额的时候,甘骏佑的事情终于有了点眉目。 第781章 重拳反击   甘家一共收到过四样零碎。   甘骏佑的大腿、子孙根,肺和心脏。肺是染黑的,心则被戳烂了。   一个人没有了心,死路一条。   甘家收到那颗烂心的时候,就不再有希望了。   只是,甘家投诉无门。   “拿不出证据”,是甘氏最大的阻碍,让他没办法控诉。   不管是朝廷的律法,还是民间的议论,都要有事实根据。   甘家认为是成阳侯,甚至其他理性的人也猜测是成阳侯,没有证据都是枉然。   而民间的议论声,却好像有人故意引导,都在质疑甘家。   甘家原本并不是制药出身的,却抢了手艺人的饭碗,雇人制药,把这一行做了起来。他们做这一行,却又看不起这一行,神医阁对甘家怨言颇深。   市井坊间不乏仇富者,自然也不会同情甘家。   甘家最近压价,让秋收的新药都烂在地里,他们让药农走投无路。   “缺德事做多了,自有天收。”   特别是甘家有些人缠着大理寺和京兆府,都要给个说法。   大理寺卿不堪其扰,问了一个特别无情的问题:“如何证明那些零碎是你家六少爷的?别咱们在这里哭天抢地,你们家六少爷在外玩得快活逍遥。”   这个问题,让甘家的人都有点动摇了。   甘骏佑的腿没什么特点,他的命根子见过的人又有多少?   至于心肺,那套是不是人身上的都难说。   “……说不定你家六少爷躲了起来,跟你们玩笑呢。”大理寺卿说。   甘家再也不敢去衙门闹了。   越闹,越发现他们没理。   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说,他们在吵,这些残肢到底是谁的,却始终没有定论。   甘骏佑的父母都认不出。   除了甘家的老太爷,甘家所有人都产生了动摇,包括纪王妃。   老太爷经历过风浪,心狠手辣。正是因为他不择手段积累了庞大家业,他才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侥幸”二字。   甘骏佑是找不回来了,没人能顶罪。反而是甘家这么闹,众人猜测甘骏佑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朝廷也怀疑甘家。   药农的秋收,被薛湄这个冤大头截胡,又让甘氏挤压药农收入的事在朝廷之上被议论开。   朝廷是禁止贵胄打压农业的。   在古代,农业是一个朝廷的根本;而草药,也算农业分支。   皇帝派人敲打了甘家。   五皇子也觉得面子上无光:“最近说起甘家,就没一句好听话。原本甘家名声很好的。”   跟着五皇子的那些朝臣,也劝五皇子去甘家说道说道。   要是甘家彻底声名狼藉了,五皇子的名声也会受到极大影响。   要是名声被毁,想要恢复就是千难万难了。   “……不要被世人唾弃。如此苛待药农,已经犯了忌讳,需得弥补才好。”五皇子对自己的王妃说。   五皇子妃气得半死。   甘家从来不是和善人家,祖父做过的恶事不止这一件。   但因为甘骏佑的事,苛待药农的事居然被闹大了,人人皆知。大家说起来,就开始怀疑甘家现如今的钱财,都是这样不法而来。   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五皇子妃从来没想过形势转得如此快。   “源头就是成阳侯。若不是这个女人,甘家根本不会落得这个下场!”王妃怒道。   五皇子:“你们家到底是怎么跟她结仇的?”   王妃:“……”   对啊,莫名其妙就结仇了。   甘骏佑不过是在裴家的事情上没出上力气,被薛湄截胡了之后,开始单方面把薛湄当仇敌。   就这样,他单方面宣战,出兵。   然后薛湄反击了。   甘家居然怨恨她这恶毒的反击。   大家回过神,还是一头雾水。怎么就成了这么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原本没人在意的。   他们为何不在意?   因为甘骏佑要对付的,是薛湄。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她身后有个侯爷的虚名,可到底她只是个年轻女子。   他们不在乎,他们觉得薛湄吃点亏也折腾不起大的风浪。   但薛湄素来狠辣。   激怒了她,她就要甘氏陪葬。她一旦开了獠牙,就要把整个甘氏嚼碎吞下。   “……我跟你一起回家去劝劝。去跟成阳侯陪个不是,负荆请罪也行。至于你弟弟,就别在提他了,当前自保要紧。”五皇子道。   五皇子妃点点头。   然而,他们夫妻并没有得到甘家的礼遇。   甘家大老爷说他们俩自私:“王爷和王妃怕我们连累你们,以后断了来往就是了。给成阳侯赔罪,她也配?”   “可你们已经输了,何必还非要到最后一步?”五皇子也不恼,依旧苦口婆心。   他也想发脾气,但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政客最重要的是需要耐心。   五皇子拿出了他的耐心,软硬兼施,告诉甘家要赶紧低头认错。   但甘家没人听得进去。   五皇子既不能和甘家断了关系,又担心甘家连累自己,一时间心力憔悴。   就在甘家为了这些事闹心的时候,薛湄已经快要结束了嘉州之旅。   这次秋收的药材,她全部收了上来,花费了十几万现钱。   除了豪门望族,谁也不可能一时间拿出这么多现钱,薛湄的财力,让神医阁的人都惊叹不已。   至于收上来的新鲜药材,神医阁替薛湄腾出地方受理。   “……得赶紧炮制。”梁老先生对薛湄说,“要是堆在一起烂了,可就麻烦了。”   “不急,天气越来越冷,一时半刻不会烂的,只有不过明年春上。”薛湄道。   就怕春天。   春天雨水丰沛,药材又堆积了很久,才会发霉发烂。   “你可想到了办法?”   “当甘家没有药要炮制的时候,他们不会白白养着那些制药师傅的。我等着捡漏。”薛湄道。   “那炮制好了的药材,又该怎么办?”梁老先生又问。   薛湄:“老先生,我用我的名义开药坊,你担心药卖不出去?”   梁老先生:“……”   那恐怕会遭到哄抢吧?   薛湄不需要用任何技巧,她本身就是实打实的信誉。楚国没人不知道她的医术,只要她开了药堂,定然门庭若市。   梁老先生有点担心甘家会报复薛湄。   毕竟,如这么做,就是把甘家逼上绝路。   “他们把数千药农逼上绝路的时候,可没想过这些药农的生死。”薛湄道,“放心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甘家瘦死骆驼比马大,轮不到咱们操心。”   梁老先生听罢,深以为然。 第782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靖王处理完了一些琐事,到了嘉州。   他这次来,带了一百名会炮制药材的师傅。哪怕甘家的师傅们不离开,薛湄暂时也不缺人手。   至于各处掌柜,就让神医阁的人支持。   “……短短数日,能请来这么多人,不容易。”薛湄夸奖萧靖承。   萧靖承:“不过是学侯爷,钱财开路。制药师傅们多贫困,且只会那么一两样的药材炮制。   平时,他们也是从去药农哪里买些药材,自己回家炮制了,到药材市场去卖,或者卖给药铺。   往往药铺给的价格低,但稳定些;药材市场价格稍高,往每年只做两季生意。”   嘉州的药材市场,是楚国药材买卖忠心,每年四月、九月开市,会引来无数的药商采购。   四月卖的,往往是能过冬的好药材,毕竟昂贵;九月卖的,则是市面上最普通的药材,草药为主。   除了这两个月,其他就是零零散散有人来,生意清淡。   药农、制药师傅们,都靠这两个月吃饭。想要请到炮制药材的人,嘉州附近最适合,大部分的手艺人都搬到了这里。   “钱财真是好东西。”薛湄道。   萧靖承端详她:“高兴点了吗?这次几乎把药材都收齐了。”   “甘骏佑呢?”薛湄问。   萧靖承:“剁成肉泥喂鱼了。骨头专门扔到了深山里喂野狼,什么都不剩下了。”   薛湄舒了口气。   她想要的,就是把甘骏佑千刀万剐。从他砍下胡二的腿,想要羞辱大哥开始,薛湄就积累了一肚子怨气。   直到这一刻,怨气终于散了。   “挺好的。”薛湄道,“等会儿我和锦屏给临波、老赵烧个纸,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萧靖承摸了下她的头发。   薛湄依偎在他怀里。她不再像上次那样,面无表情。   她依靠着萧靖承,片刻之后就不老实了,想要更多的温暖与慰藉。   一个时辰之后,客栈的伙计抬了热水上来,薛湄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一场酣战之后洗个热水澡,补个觉,实在太美好了。   她洗好了,很快就睡着了。   只剩下萧靖承,还在余韵中回味。他端详着她的脸,轻轻吻了吻她鼻尖。他知道薛湄心里的那场雨,已经停了。   现在,是雨后初晴。   薛湄这次之所以如此生气,大概是她有点急切。她替大哥做了这么多,甘家这样的二等豪门,居然也敢羞辱大哥,让薛湄有挫败感。   这些挫败感,混合着甘骏佑给她制造的憋屈,她恨不能把甘家所有人碎尸万段。   通过残忍的方法,她折磨了甘骏佑,也折磨了甘家,这会儿也看到了胜利曙光,她才稍微高兴了些。   待一觉睡醒,她心情大好。   晚膳的时候,一道素豆腐做得很好,薛湄还问伙计:“这里面是加了什么?”   伙计被她问懵了:“就、就是普通豆腐,客官。”   薛湄:“……”   锦屏看了眼薛湄,觉得大小姐是吃了蜜,心里开心,故而吃饭都香甜了。   萧靖承不解:“这豆腐很好吃吗?”   薛湄:“……”   这个不解风情的死直男。   她只得硬着头皮,把店家的豆腐给夸了一通,夸得萧靖承一头雾水。豆腐的确很鲜嫩,但……也就是鲜嫩而已,手艺好的师傅做出来的豆腐都这样。   薛湄住的是嘉州最好的客栈,师傅做出好豆腐,有什么稀奇?   总之,薛湄很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第二天,薛湄和萧靖承一起启程,要回京去了。   彩鸢这次一起过来的,她却要留在这里,负责后续事务。薛湄见她拿着账本和算盘,有了点大管事的样子,心里很欣慰。   她跟锦屏说:“彩鸢从前很自卑的。”   锦屏:“是吗?”   “我身边的三个丫鬟,修竹得戴妈妈器重,她是独一份的;红鸾性格又烈。彩鸢呢,既没什么大的聪明才智,性格又平庸。   三个丫鬟里,戴妈妈时常忽略了她,导致彩鸢总是不争不抢。你看她,肯定想不到她以前沉默寡言的样子。对了,她的针线活做得特别好。”薛湄笑道。   锦屏:“……”   现在,应该没人会在意彩鸢的针线活好不好了。   薛湄自己活得潇洒,又把丫鬟们从内宅带了出来。   “……你也变了很多。”薛湄又道,“真是光阴不饶人,大家都长大了。”   锦屏:“大小姐,我会一直在您身边的。”   薛湄:“我期待能一直在我身边的,是王爷,不是你。”   锦屏:“……”   薛湄哈哈笑起来。   锦屏似乎又看到了大小姐的活力。临波的死带来的恶劣影响,已经慢慢消失了。毕竟,临波跟大小姐感情浅。   要是修竹姐姐出事……   锦屏不敢想。   修竹也不敢想,她和陆相稚这些日子都在感激上苍。   临波没有父母,但她有个姑姑。姑姑对她很好,将她养大,只是姑姑家里也很穷。   薛湄给了不少钱,修竹也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银子,甚至答应带着让临波的小表妹到戴景阁学习。   回到了庄王府,依旧是薛池在门口等候着。   他宛如一盏门灯,不管薛湄何时归家,他都守在哪里,这让薛湄心头闪过浓浓的温暖。   “大哥。”薛湄打了招呼。   薛池点头:“事情办完了吗?”   “已经办妥了,接下来还需要大哥帮帮忙。”薛湄道。   薛池看了眼萧靖承,没有理会他跟着,一路和薛湄进府。   说起开药堂的事,薛湄打算先在京城开五家,都开在甘家药堂的街上,把他们家先挤出京城,再考虑其他。   “他们坏了规矩。”薛湄对大哥说,“药农是药材市场最关键的一环,他们把药农挤兑死了,整个药材市场就是恶性循环。”   所以,甘家必须退出这一行。   他们原本也不爱这行。   既如此,赶紧滚蛋。   “恐怕他们不会甘心,会找事。”薛池道。   “我不怕他们找事,就怕他们不找事。”薛湄说,“找事了,我才有借口把他们一网打尽。”   薛池:“……”   妹妹的凶悍,从来没改变过。   对此,薛池点点头:“你想做便做吧,铺子我来替你买,不用担心。”   薛湄道好。   “多谢大哥了,这笔钱大哥出,就当你入股的,将来算红利给你。”薛湄道。   薛池:“……”   我是图那点红利吗? 第783章 薛湄演戏去了   薛池没有跟到蕙宁苑。   萧靖承也有事,他同样在大门口跟薛湄告辞了。   薛湄拉了下他的手,低声道:“今晚过来吧。”   萧靖承笑了下:“好。”   锦屏:“……”   所以,当我不存在的吗?   回到了蕙宁苑,戴妈妈等人迎接了薛湄,修竹也在院子里养胎。   这段日子,修竹每天只有上午去趟戴景阁,由两名王府侍卫护送,出门派头比薛湄还大。   其他时候,她就在蕙宁苑里,帮戴妈妈理账。   薛湄的产业多,账目繁杂,每个月的进项如流水般,她私下里是个豪阔至极的人,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现在,戴妈妈只能看到账目上的数字,钱对她而言没什么具体意义,反正戴妈妈想要花钱,多少大小姐都拿得出来。   不管是什么,只要戴妈妈想要,她都能得到,这让她真正无欲无求起来——没啥能入她老人家的眼睛了。   只是她年纪大了,有些时候自己也不太放心,就让修竹帮衬着。   修竹原本就擅长管账,现在替戴妈妈复查,自然能做到滴水不漏。   她们也是忙忙碌碌。   红鸾则维持整个蕙宁苑,管理下人,负责所有人的日常所用。   她做得尽心尽力。   薛湄回来,戴妈妈等人迎上来,纷纷看薛湄脸色。   见她眉宇间的凝滞和杀气已经不见了,戴妈妈先松了口气。   “妈妈,我这趟出去,买了几十万斤的药材,也花了十几万两银子。”薛湄说。   戴妈妈:“……”   这口气松太早了。   十几万两,放在任何门第都是巨款,但现在的成阳侯花得起。   对成阳侯而言,钱庄里流水般一样的钱过去,这点钱不算什么,很快都会回到她手里,甚至是成倍。   “……花就花了,将来再挣。”戴妈妈说。   薛湄坐下喝茶,戴妈妈又说起车夫的事。   那个跟临波一起去世的车夫,戴妈妈安抚了他的家人。   “我问了他遗孀,是愿意到府上做点事,每个月给她五两银子,她和孩子都搬到下人的院子里,她公婆由小儿子夫妻俩照顾,给些钱财,还是愿意一次给她三千两,从此她顾好一家老小。”戴妈妈说。   薛湄:“她怎么选的?”   “她说想回老家种田,之前就是老家田地被淹没了之后,重新划分,被人抢占了去,他们才全家出来。   现在,她想回去,如果有钱置办田地就更好了。她丈夫还有个弟弟,弟弟和弟媳妇也可以替她种田。”戴妈妈说,“她要三千两银子。”   薛湄听了,感觉这女人很有主见。   丈夫去世了,以后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她和她孩子进府,他们是好了,有了个依靠,可小叔子和公婆都要受穷;若是回乡置办田地,小叔子帮忙种,大家都有口饭吃。   种田旱涝难预料,但是不用看人脸色,不用自卖为奴,沦为贱籍。   戴妈妈没提让她卖身贱籍,她自己却已经想到了。   “钱给了吗?”   “给了。我和修竹把咱们蕙宁苑不穿的旧衣裳,寻了十套出来,也给她送了去。她前天回乡了,我也派府上的车夫送了,还派了两名护院,怕她身上有钱不安全。”戴妈妈说。   薛湄点点头。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晚夕的时候,萧靖承果然来了,这让薛湄感觉生活回到了正轨上。   没有了甘骏佑这只苍蝇在耳边叫,她心情舒畅。   纪王妃还是想派人接触薛湄,薛湄都置之不理。她既是折磨甘家,又让他们抓不到把柄。   回来之后,薛湄去了趟东宫,因为太子妃柳氏请她。   太子妃很担心:“你怎么跟甘家闹得如此凶?”   “他们家人怀疑我绑架了他们的孩子,这才跟我闹。”薛湄道。   她把最近遇到的事,都告诉了太子妃。   她毫不保留,因为她知道太子妃的用意。太子妃和薛湄说话的时候,拉着薛湄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两次“太子”二字,薛湄就知道太子在偷听。   太子很想知道薛湄和甘家到底闹到了什么地步,判断现在对五皇子下手,是不是最好时机。   但因为成兰卿,他现在和薛湄、庄亲王都有点隔膜,薛湄不会告诉他实话,他只得让太子妃出面。   太子妃是偏袒薛湄的,却又不敢违逆太子,只是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她一直拉着薛湄的手。   外人看来,是她对薛湄的亲热,实则她通过掐手,提醒薛湄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薛湄就没有承认自己绑架了甘骏佑。   回到了庄王府,薛池问她做什么去了,薛湄笑道:“演戏去了。”   薛池:“……”   她就把东宫发生的事,告诉了薛池。   她又问薛池:“你征粮之事办得很好,太子就没说什么?也没跟你和好?”   “有和好意图,但算了。”薛池道,“大哥的性格这样,我的性格又这样,早晚得得罪他。”   他没打算站在太子那边。   他甚至可能想自成一派。   薛湄也不主张他去跟太子虚与委蛇,他们现在不需要人多。   薛池点点头。   而后,萧靖承住到了蕙宁苑。他在的日子,薛池一开始觉得很不舒服,而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这到底是谁家?   商铺帮薛湄买好了,又派人打造了牌匾,薛湄的药铺再过些日子就要开张了。   甘家还在找甘骏佑,以及和药农斗气,对薛湄买铺子、打算开药堂的事,他们不怎么上心。   开了又能如何?   药堂是个信任度很高的地方,新开的往往不会有顾客,唯有口碑好的老药堂才能生存下来。   甘家从来不相信生意能被抢走。   “她医术再好,她懂得制药吗?”甘家有人不信邪。   也有人忧心忡忡,未雨绸缪。   薛湄白天忙这件事,夜里和萧靖承厮混。时间久了,薛池更堵心了。   而裴晚照小姐,居然再次频繁登门。最近薛涵开始学琴了,消停了下来,裴晚照却缠薛池更紧了。   “庄王哥哥,我听说你要成亲了,是不是真的?”裴晚照有点难过。   薛池哭笑不得:“听谁说的?” 第784章 祸国妖孽   前天,有人来到了裴家。   他是拜访裴晚照的祖父,而裴晚照当时在祖父的书房描红,祖父见客没有避开她。   来人向裴晚照的祖父求娶四姑姑——他说他们是绵州袁氏,长房的三少爷想要娶四姑姑做正妻。   祖父说:“我对家族不看重,需得孩子可靠。既然有心结亲,不如让你家三少爷到京里小住,我看看这孩子的人品、心气。”   那人笑道:“不日就来。同来的,还有咱们家四小姐。”   裴宰相听了,笑道:“你们家四小姐,是不是陈廷之先生的爱徒那位四小姐?”   “对对,正是她。”那人语气很骄傲。   “她来京里,可是投奔太子殿下的?”裴宰相又问。   “倒也不是。成阳侯到楚国时,曾在我们府上小住,四小姐来京城,是投奔成阳侯的。”那人笑道。   裴宰相意味深长笑了笑。   那人走后,裴晚照一头雾水,没太听明白。   直到她祖母进来。   祖父、祖母谈起了袁家,意思是不可能跟袁家结亲,哪怕有太子在,也要离袁家远远的。   他们又说起了成阳侯和庄王。   提到了庄王,裴晚照竖起耳朵听。   祖母说:“投奔成阳侯,而不是太子,可见袁家是要把四小姐嫁给庄王。”   “这位四小姐,得陈廷之教导,从小学得是治国策,聪明又美丽。袁家有心培养她成为皇后。她意图在庄王,这是定然的。”裴宰相说。   只是裴宰相也没想到,薛湄和袁家居然也很熟悉。   提到袁家,裴宰相想起上次登门威胁他的白公子,心中一寒。   那幕僚现在不知在哪里,他手里还有什么把柄。这么个人存在,裴宰相如鲠在喉,总想要除之而后快。   裴晚照静静听着,直到这里,她才猛然站了起来:“谁要嫁给庄王哥哥?庄王哥哥是要娶我的。”   虽然祖父母安慰了半晌,裴晚照还是放不下心。   她今天过来了。   薛湄和薛池都没接到绵州袁家的信,不知道袁家三少爷和四小姐袁芩都要过来。听到裴晚照如此说,薛池倒是愣了愣。   他神色一冷。   “……庄王哥哥,她比我大,但是她没有我好看。你不要娶她,好不好?”裴晚照拉住了薛池的手。   薛池:“我不会娶她。”   裴晚照大喜:“那你答应要娶我了?”   薛池:“……”   为何这么小的女孩子,如此狡猾?   他还想要说什么,裴晚照扑倒了他怀里,抱住了他。   薛池:“……”   他突然体会到养个不听话又聪明爱捣蛋孩子的父亲是怎样心情了——有点荣幸,又烦得要死。   他脑海里还在想袁家的事,对裴晚照那个小孩没怎么放在心上,于是当他面颊被亲了一下时,他还没反应过来。   裴晚照抱过来,也亲到了,心安理得觉得这个哥哥以后就是她的了。   她笑起来:“不要反悔哟!”   薛池:“……”   有些父母为何会打自己孩子?因为有些倒霉孩子除了打一顿,没有别的办法。   裴晚照不是薛池的女儿,薛池不好揍她一顿,只得令人将她送回去。   他转身进了内院,和薛湄聊了聊此事。   薛湄:“我倒是接到了小道消息,知道袁家长房的孩子过几天到京城。我没想过让他们住在庄王府,故而没通知你。”   薛池眉头微蹙。   薛湄:“谁告诉你的?裴晚照?”   “对。”   “她真是个好孩子。”薛湄道。   薛池:“……”   裴晚照可惜年纪小了点,如果意淫她和大哥,有点恋童倾向,怪恶趣味的。不过,作为小妹妹,裴晚照很仗义。   裴宰相对儿孙们的教育很严格,而裴夫人是个睿智聪明的,薛湄觉得裴家很不错,至少不会拖大哥后腿。   可惜裴晚照小太多了,要是她姑姑裴四小姐这么努力就好了。   薛湄这么想着,却和裴晚照的想法意外不谋而合。   回到家里,裴晚照再次跟祖父母闹,让他们阻止袁家的人嫁给庄王。   “……这如何能阻止?”裴夫人笑道,“人家的事,咱们管不着。”   “可以把四姑姑嫁给庄王哥哥。”裴晚照突然道。   裴夫人诧异:“你不是要嫁给庄王?”   “对啊。等我长大了,我再嫁给庄王。姑姑什么都让着我。”裴晚照说。   裴夫人:“……”   她觉得这个时候就必须教训孩子了,不能任由她天马行空胡乱幻想。   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是触及底线。   裴晚照太过于美丽,将来定然有倾国之姿。若她一味纵容自己随心所欲,会酿成大祸。   裴夫人不想某一天有人提到裴家,便说裴家出了个“祸国妖孽”。   为此,裴夫人把裴晚照关了起来,细心教导。   薛湄没空管此事,她的药堂还在筹备之中,很多事要做。   甘家一共十九家药堂,薛湄先从京城的开始着手。   这件事不是一蹴而就,薛湄不着急,一步步慢慢来。   甘家受了打击,也处在水深火热里,没有和薛湄起正面冲突,两下相对安静了。   看热闹的人还在讨论。   五皇子纪王两口子,对薛湄越发忌惮了。   薛湄一边处理药铺,一边买了一处靠近皇城的小宅子,进行了装修,置办齐全的家具,又从她的侯府派了好些下人去伺候。   她专等袁家的人进京。   袁家进京的目的,估计不是为了联姻,而是为了观察局势。   但是用联姻做借口,方便遮人耳目。薛湄在绵州的时候,跟袁芩等人关系都很好,彼此算是能说得上话。   庄王府太过于偏僻,而她的侯府不能给袁家的人住,她不能明目张胆告诉世人她跟袁家很熟。   所以,她另外给袁芩兄妹买了宅子。   九月底,京城开始冷的时候,袁芩兄妹俩终于到了京城。   薛湄在城门口迎接了他们。   “……给你们安排了住处。”薛湄笑道,“我现在寄人篱下,不能让你们也跟着我一起,故而单独替你们置办了宅子。”   袁芩着一件墨色风氅,显得她气质沉稳,光华内敛。   她举止优雅,笑容恬柔:“湄儿你费心了,多谢。”   “不谢,举手之劳。”薛湄道。   待袁芩和三少爷安顿好了,薛湄还陪着他们俩去了趟东宫。   他们兄妹去见了太子,薛湄则去见了太子妃。   太子妃顺便告诉了薛湄一件事,让薛湄略感意外。 第785章 正式撕破脸   薛湄和太子妃的感情,很特殊。   太子妃感激她,同时她又站在自己丈夫那边。   薛湄喜欢她,却又不会信任她。   她们彼此找一个平衡点相处,相处下来倒也挺融洽的。   太子妃对薛湄说:“幸好表弟妹来得早,若再晚几日,殿下恐怕不在家,他要去襄城了。”   薛湄一听襄城,顿时知道怎么回事。   她有点惊讶。   “……此事定了吗?”   “殿下去求了德妃娘娘,希望能替父皇分忧。加上一些朝臣帮忙说了话,所以陛下同意让殿下去了。”太子妃道。   薛湄哦了声。   袁家兄妹见过来太子,又过了拜见太子妃。   太子妃一看到袁芩花容月貌,对她就心生抵触,怕袁家又要做什么事。她态度冷淡,袁家兄妹都感受到了。   略微坐了坐,他们起身告辞。   一走出东宫,袁芩就主动对薛湄说起:“太子殿下真奇怪,一来就问我们,白公子人在何处。”   “是吗?”薛湄很认真倾听,“你们如何回答?”   三公子抢先道:“家里幕僚众多,好些人行事机密,我们不可能人人都认识。就像白公子,我们也没见过。   父亲是知道的,但这次进京,父亲没让我们接触白公子。我如实对太子殿下说了,他好像不太相信。”   薛湄点点头:“他估计是想让白公子再次出力。”   “这也轮不到他问我们。”三公子略感不快,“莫名其妙。对了,他书房里还有个女人,好像是内宅侧妃。   我们到底是表兄妹,算是外人了。好好的在外书房见我们,让他侧妃在场,是何道理?”   袁芩则说:“湄儿,你可认得那侧妃?跟她熟吗?”   言外之意,她觉得那位侧妃很不简单。   薛湄:“不是很熟。石侧妃很能干,太子很依仗她。”   “如此厉害?”袁芩很好奇。   薛湄:“不要招惹她,阿芩,对你没有好处。你的才华,用在她身上浪费。”   袁芩笑了起来。   送完了这对兄妹,薛湄回到了庄王府。   薛池在家,他的书房里有数名幕僚,萧靖承居然也在。   而他的幕僚之中,居然站着陆相稚。   瞧见了她,萧靖承站起身:“我来寻你的。”   薛湄:“你们在讨论什么,是不是太子要去襄城征粮的事情?”   “你也听说了?”   原来,大家都是今天才知道。   上次薛池去征粮,是南边早熟的稻子,一年两三季;这次太子去的襄城,却是种麦。   麦米前不久收获了,除了要给朝廷征粮,就是检查各处州府的粮仓。   同样的差事,原本一年是一名主帅的。也就是说,秋季征粮仍是薛池。   不成想,皇帝却给了太子。   而且,这个差事也是太子主动要求的。   皇帝是什么意思,大家有点云里雾里;太子公然和庄王竞赛,对庄王叫板,兄弟俩彻底撕破脸,却是明摆着的。   除了比赛,没有第二个目的。   也许是庄王的风头太过了,太子想要压一压他。   一旦撕破脸,今后大家相处,策略就要改变了。   “纪王那一派肯定笑死了,这会儿乐见太子和王爷斗起来。”幕僚很是恼火。   “这会儿就别管谁笑了。太子既然有心要做出点功业,防止咱们王爷做大,我们也要给他出出招。”又有幕僚道。   大家都觉得,薛池应该反击。   可薛池的态度,仍是不紧不慢。他对反击太子,实在是没什么兴致。   或者说,他觉得时机还不够。   现在就反击,给人太过于强势的印象,有些同情就拿不到。   既然他一直低调隐忍,不如让这个优势发挥到极致。等太子主动做了更多不堪的事,他收拾太子是人心所向时,再出手会更妥当。   薛湄见这边所有人都在为薛池出谋划策,她站起身,招呼了萧靖承,两个人溜了。   她一走出外书房,就牵了萧靖承的手。   萧靖承回握了她的,感觉她掌心有点凉,便道:“最近天冷了,要添衣。”   薛湄:“春捂秋冻,这样对身体好。我要等真正冷的时候才加衣,现在不用。”   萧靖承:“歪理邪说。”   而后,他也不添衣了。她的歪理邪说,就是他的圭臬。   她跟他说,袁芩到了京城,袁家也许真有把她嫁给庄王的意思。不过看袁芩的心智,庄王府庙太小了点,容不下她。   至于袁家三公子能否娶到裴宰相的女儿,薛湄觉得这件事的可能性极小。   裴家这些年伏低做小,极其低调,就是为了让皇帝不忌惮。   这些年过去了,袁氏在皇帝心里,到底如何,裴家不敢赌。   “……药铺你打算何时开业?”萧靖承也问薛湄。   薛湄:“可能会在腊月。”   萧靖承又问:“有没有请到有名气的制药师傅?”   “还没。”   “我会帮你找找。目前比较好的制药师傅,都在甘家吃饭。甘家定然有压制他们的办法,让他们轻易脱不了身。”萧靖承说,“不过,真才实学的人,值得付出。”   薛湄点点头。   胡氏兄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薛湄需要制药师傅,兄弟俩上门来了。   最近,胡二的腿一天天好转,他回到了作坊重新做事。作坊停工,导致酒肆生意下降,那些合作的人都意识到了作坊的重要性。   平时忙的时候,他们俩也不会跑到这里来。   “小姐,我们认识一老丈。”胡三对薛湄说,“他一直很照顾我们。我们拿到集市上去卖的药材,都是他炮制的。   您接回了我哥哥的腿,老丈说您这个人医术有些神奇,他很敬佩。听说您的药铺需要制药师傅,他可以帮衬您。”   薛湄见过胡氏兄弟拿出来卖的药材,的确都是上品,有些甚至是精品。   所以,他们背后有个非常厉害的制药师。   只是,薛湄不愿意强人所难,她也没提过此事。   现在胡氏兄弟自己提及了,薛湄就顺势道:“那再好不过了。”   多一位制药师,对薛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而,胡氏兄弟却又吞吞吐吐。   “小姐,老丈他……他这个人……”胡二似乎不知如何启齿。   胡三在旁补充:“他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他制药有要求的,恐怕……但是他药材绝对很好,小姐可以把那些贵重的给他。”   薛湄:“老丈他有什么条件?” 第786章 秘方,薛湄多的是   胡氏兄弟有点尴尬。   老丈这个人吧,恃才傲物,他们是很尊重他的。   但小姐不简单。   像小姐这样身份地位、医术高超的人,都应该当神一样供奉着。所以,老丈还提出条件,让胡氏兄弟有点尴尬。   要是小姐不给面子,老丈岂不难堪?   “……就是……老丈让您派人把生药送到他家门口,不需要运进去,堆在门口就行,派人等候着。   他炮制好了,再放在门口,你们派人拿走。只是,看到他出来、进去的,都离远些,尽量别和他答话,也不要多看他。”胡三道。   老丈的原话是:禁止和他答话,他出来之后自觉低头,否则就滚远些。   薛湄:“如果老丈炮制的药材,都有你们拿到集市上去卖的水准,他这些要求就不过分。”   胡三惊喜看了眼薛湄:“那您放心,品相上绝对不会差。老丈脾气不好,他不想让人靠近,是因为他身上臭,长得也磕碜……”   薛湄:“……”   她的确需要一位手艺高超的师傅,替她处理比较贵的药材,比如说她手头的两千多斤的黄连、五千斤的当归、以及一千斤的党参。   她让人先送了一百斤过去。   “……你们私下里传个话,就说我不急,让老丈慢慢炮制。只要药材是精品,多少时间我都愿意等。”薛湄道。   胡氏兄弟道是。   两个人来的时候有些忐忑,回去的时候则是兴高采烈。   “小姐给的钱不会少,老丈接下来就不缺生意了。他时常饱一顿、饿一顿的。”胡三说。   胡二:“也算咱们报答了小姐,要不然小姐的药材也没人帮衬炮制。”   两下收益。   兄弟俩牵线成了,高高兴兴去看了老丈。   老丈只问:“我的条件,她是何等反应?”   “小姐一口答应了,还说只要出精品,其他她都可以答应。小姐只想要好药材。”胡三笑道。   老丈听罢,点点头:“算她走运。”   那边院子,薛湄是不好贸然登门的,就派了萧靖承给她的两名暗卫去接触。   暗卫见过了老丈,回来之后问薛湄:“是否去查探他的身份?”   “人家隐姓埋名,肯定有自己的苦衷。他帮了咱们,咱们转身把人家的身份背景、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像话吗?”薛湄道。   她想一想,都觉得这么做不够仁义。   不管人家是躲避什么,还是单纯的死宅,既然不想见人,尊重他就好,薛湄觉得这是起码的礼貌。   暗卫道是。   一百斤的药材,老丈一个晚上就炮制好了,第二天带回来。   薛湄看了看,十分惊喜。   她懂得辨认,知道这老丈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也许在楚国是个传奇;或者是个扫地僧,没人知道他如此能耐。   他炮制的药材,都可以算作上等精品,一转身就是上百倍的价格卖出去。   薛湄很感激,又让胡氏兄弟传话。   她表达了自己的满意,问老丈需要什么作为工钱。   胡氏兄弟回来了,表情变得更难看了。老丈的要求,感觉说出来会被小姐打一顿。   “小姐,这个吧……老丈他其实没有坏心,他也不是想要得到什么……他就是好奇……”胡二再次吞吞吐吐。   胡三爽利多了,成不成都要说,大不了挨小姐一个耳巴子。   “小姐,老丈他想要白药的配方。”胡三说。   薛湄找到了三七之后,成功配制了白药。虽然此药还没上市,但胡氏兄弟见过,他们俩也偷偷拿给老丈看过。   老丈也种了三七,却不知道如何调制这样的白药。他试了好几个月,人都要发疯了。   他一方面感激薛湄接好了胡三的腿,另一方面又特别想要得到白药的秘方。   “……您放心,老丈他绝不会拿出去做买卖,也不会告诉其他人。他只是药痴,这天下药材,没有他不会配制的。   梁国有个神药,前两年出来的,叫安宫牛黄丸,能退高热,价格昂贵。老丈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琢磨了两个月,就弄出了配方。”胡三又道。   薛湄:“……”   “他至今没有把配方告诉任何人,更没有拿出去卖钱。他就是像个孩子,对他不知道的药方很好奇。”胡三道。   见胡氏兄弟如此诚恳,白药的秘方给老丈看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薛湄点点头。   “秘方归秘方,这个我可以给他看。不过,钱财我也会给,不能让他白白劳累。他不是神仙,需要吃喝,没有钱财怎么行?”薛湄道。   胡氏兄弟对视了眼。   老丈好像……不是很在乎吃喝。他有时候挨饿,但他总能有钱。   对胡氏兄弟而言,老丈是可靠且神秘的。   薛湄说按日子算,一天给老丈多少钱;至于他一天出多少货,无所谓,反正薛湄的药铺一时半刻也开不了;天气越来越冷,干燥低温,她的药材也烂不了。   她每天给老丈二两银子。   胡氏兄弟便说小姐太大方了。   薛湄转身回房,把白药的秘方抄了起来,让他们给老丈。   “告诉老丈,这是我自己誊抄的,不珍贵。既然他只是好奇,那就阅后即焚。”薛湄道,“珍贵的药方,是很忌讳落在字上的。”   胡氏兄弟道是。   他们俩欢欢喜喜出门。   锦屏送他们俩,到了庄王府的大门口,锦屏才告诉他们:“安宫牛黄丸的秘方,也是我们大小姐的。你们告诉老丈,我们大小姐的秘方多的是,不怕他猜出来,只求他好好对待大小姐的药。”   胡氏兄弟:“……”   老丈看到药方的时候,也是微微愣了愣。   他诧异看着胡氏兄弟:“她真肯给?她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胡氏兄弟回想了下,小姐好像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说,她可以给。”胡二努力回想。   老丈:“……”   就这么简单?   有这般神效的白药,甚至能止内脏出血,可以在关键时候救人性命,她居然说给就给?   果然是不同凡响的成阳侯。   胡三又道:“老丈,小姐身边的丫鬟说,安宫牛黄丸也是小姐的秘方。”   老丈:“……” 第787章 多子多福?   秘方给老丈看了,他仔细研究了半晌,像是放下心头重石。   从此,他安心替薛湄制药了。   薛湄也依照约定,按天付给他工钱,每隔十天送一次。   胡氏兄弟时常照顾老丈。   大家都不知他是谁,来自哪里,姓什么叫什么。   更不知道他脑海里有多少秘方,将来打算传给谁。   其他制药师傅也在紧张赶工,薛湄囤的生药,都变成了可以直接买卖的药材。这些药材,经过了炮制,再也不怕腐烂。   薛湄全部让人运回京城,分别放在五家铺子的仓库里。   至于药铺,薛湄仍是打算等腊月初一再开业。她要给甘家时间,让他们一点点看着自己是如何作死的。   距离开业还有很长时间,薛湄空下来就有点闲了。   她没事,就在家里给修竹的孩子娶名字,她还想给修竹整脉,看看是儿子还是女儿,被修竹拒绝了。   修竹:“我不止生这一胎,儿子女儿我都高兴。”   薛湄:“你打算生多少胎啊?”   古人讲究“多子多福”,孩子多是兴旺的象征。   “四胎。”修竹告诉薛湄。   薛湄:“……”   她沉吟了片刻,对修竹说:“还是生两胎吧。女人的身体,不是可以无休止生育的。一次生育,损害巨大,两次是极限了。”   当然,不生最好,从自身角度说是最有利的;勉强熬不过世俗,一次也可;古代环境下,女人地位低下,到了根本不被当人的地步,故而自己控制控制,生个两胎,薛湄也觉得能接受,毕竟世俗不是那么好对抗的。   非要生三胎、四胎的,将来老了一身病,而古代医疗条件又差,病痛连点止疼药都没有。   何苦来着?   再多子多福,也要有命享受。没有健康,一切都是妄想。   每次想起生孩子,薛湄就会想到表妹奚宝辰。   表妹已经生了三胎了。   依照表妹那个容易受孕的体质,皇帝对她又有情分,时常歇在她宫里,不知她这一生要生多少。   “婢子听大小姐的。”修竹笑道。   她态度诚恳,可见她也不是非要生四胎,只是个轻飘飘的念头,就像晚上想吃一顿火锅,能吃上自然不错,吃不上也就忘记了,不是非要这顿火锅不可。   她们主仆俩有说有笑,锦屏从外面进来,跟薛湄道:“大小姐,有客人来了。”   “请进来吧。”薛湄说。   “您还是借一步说话吧。”锦屏道。   修竹看向了她们。   锦屏便解释:“是稽衍楼的人。”   修竹这才知晓是大事,催促薛湄:“大小姐去看看吧。”   薛湄跟着锦屏出了蕙宁苑,却不是在庄王府的客厅见了稽衍楼的人,而是后院一处库房。   稽衍楼的人行踪不定。这次过来,是给薛湄送一份大礼。   “楼主让送给侯爷的,感谢侯爷上次送的白药。”来人说。   薛湄大面积种植了三七,丰收之后,她制成了白药。白药止血有奇效,薛湄给稽衍楼和幽冥阁都送了。   正好稽衍楼有一位很出色的探子受伤,当时血流如注。   白药止血,救了那人一命。   薛湄送了足足十瓶,稽衍楼的楼主便知道此药份量,这次是专门感谢薛湄来了。   稽衍楼是情报组织,他们的大礼,自然也是情报。   他们给薛湄的情报,是关于太子在襄城的事。   薛湄看了,心中跳了跳,感觉局势会得到逆转。   “替我感谢楼主。”薛湄道,“这真是一份大礼。”   薛湄能识货,稽衍楼的人很高兴,当即离开了。   此事她没有伸张,只是告诉了萧靖承和大哥。   大哥听了,也非常震惊:“太子如此大胆?”   “我觉得他没这个胆量,肯定是成兰卿替他做主的。”薛湄笑道,“成兰卿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可如何善后呢?”   “只要明年不发生干旱,不出现兵灾,一切都会平安度过。”薛湄道。   薛池:“……”   萧靖承听了,说:“我派人去核实。”   薛湄立马道:“不可!成兰卿擅长做手脚,一旦你的人被她发现,这个好机会就会错过了。”   她主张按兵不动。   萧靖承在这些事上,都听她安排,果然不行动了。   薛池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不过,他的确在背后站了很久,应该站到前面去了。   京城今年特别冷,刚到十月,寒风刺骨,湿寒湿寒的气候,让薛湄不敢出门。   太子去襄城征粮,一个月之后顺利办完了差事,回到了京城。   征粮很顺利,襄城各处的粮仓也充足,皇帝听闻了,打算下旨褒奖襄城知府。   不成想,薛池却有密报。   他没有当着朝臣的面说,而是到了皇帝的御书房,把他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了皇帝。   皇帝听罢,心中骇然。他登基六十余年,其中亲政就有四十七年。   这四十七年里,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或许早就发生了,只是他不知道,也正好没出事。   要不然,襄城上上下下将近一百名官员,如何做到守口如瓶,娴熟如斯的?   皇帝从这件事里,又想到了天下吏治。   吏治已经腐败到了如此地步吗?其他地方呢?   “朕会派人去查。”皇帝咬牙切齿,“若你诬告,你便滚回封地去吃沙子!”   薛池:“是。”   皇帝派了两名心腹大臣,又让魏公公协助,连夜悄悄去了襄城。   他们带了两百侍卫,个个武艺高强,带着皇帝的圣旨,秘密办差。   襄城那边,措手不及。   魏公公虽然位不高、权不重,但他忠心耿耿,又在皇帝身边多年,见惯了风浪。   他到了襄城之后,一连查了四个大的粮仓。   正如庄王密报的那样,官府的大粮仓全部都是空的。   有了证据,魏公公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侍卫冲到了知府家里,拿住了知府,当场处死了一名封疆大吏。   原本,太监是没有这等权力的,但圣旨让魏公公如皇帝亲临。   “所有官员都拿下!知府已经就地处决,咱们一笔笔再算账!”魏公公道。   他这一招非常高明。   接下来,官员们都不抵抗了,一个个束手就擒。   魏公公杀了知府,也就是襄城最高官,等于告诉其他官员:“脏水往这里泼,死人不会开口了,你们的过错都有人背,给我老老实实就范。”   再敢反抗,下场就是死,就是第二个背黑锅的。   官员们都是精明人,导致襄城虽然人心惶惶,却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动乱,所有的官员都喊冤枉,都喊自己逼不得已。 第788章 薛湄黄雀在后   今年楚国风调雨顺。   然而,位于西北边的襄城一带,却发生了干旱。   干旱不算特别严重,但小麦收成降了三分之二。   这次的干旱,属于人祸。   五年前的时候,襄城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干旱,朝廷拨粮赈灾。   灾情之后,为了解决此事,朝臣们想了办法,让襄城修建水渠,到了干旱时节能调控麦田里。   在西北的襄城修建水渠,花费巨大,而且工程艰难。   建弘帝为了百姓能免受天灾,还是咬牙,从国库里出了这笔钱。   这笔钱到了襄城,官员们并没有依照朝廷要求去修建水渠,而是一层层盘剥。他们从上到下,都拿到了好处。   就连朝廷监工的人,他们都收买了。   水渠做的是面子工程,实则从来没修过。   官员们想的是:“等下次天灾的时候,我或许已经不在此地为官,关我何事?”   有人不想同流合污,可自己身家性命与家人都在此地。若不是心智真的坚定,很快就会被拉着一起沉沦。   就这样,襄城上上下下吃得满嘴流油,分掉了修建水渠的钱。而水渠那边,始终没有动工,只是做做样子。   上苍也一直很照顾襄城,这些年没有再发生干旱,直到今年。   今年干旱,粮食的收成大量减少,襄城的官员们慌了。   如果上报朝廷,他们都要吃挂落,从上到下丢官罢职,甚至可能会丢命;如果不上报,今年的征粮怎么办,百姓怎么办?   就在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知府堵住了几位知情人的嘴。   成兰卿的密报,在太子达到襄城之前,探听到了这件事。她和太子提前秘密到了襄城,打了当地知府一个措手不及。   “……我也不想与诸位为难。这些年年景好,今年缺少的粮食,明年丰收了补上。至于水渠,就留下给一任知府为发愁,不是很好吗?”太子说。   这是成兰卿教给他的。   太子抢到了这个任务,是想要表现一番。若是襄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子一点功绩也没有,还可能受襄城牵连。   他后悔死了。   早知道让小九来,还能坑他一把。现在,受坑的是太子自己。   成兰卿也没想到太子时运如此不济。   不过,她要做的是帮太子弥补。   太子除了自己,还有两名辅官。   “……襄城乃是西北第一大城,城中富户多如牛毛。不如跟他们借粮,先填上粮仓,同时让太子殿下运走去年仓库的陈粮。   待我们走了,再把粮仓里的粮食还回去,你我都不用担责任。”成兰卿在一旁,对知府道。   太子的征粮有了;官员们也过得去了;只是官府粮仓暂时空了。   空一年罢了。   虽然官粮没有了,但百姓和大户手里还有余粮,不会造成大饥荒的。   只要太子不追究,这件事根本就不严重。   太子为了这次征粮能顺利,做出功绩给朝廷和皇帝看,当地官员为了自己的性命和乌纱帽,一拍即合。   跟着太子的人,都看到粮仓里满满的粮食;而太子要运回去的粮食,也不曾缺斤短两。   两下满意。   回去的路上,太子还是有点担心,但成兰卿说服了他。   “……你看襄城的官员干得这般娴熟,就知道他们不是头一回欺上瞒下。到时候皇帝逼问,你便说你什么也不知。   一旦事情败露,我会派人替你杀几个人灭口,保管事情推不到你头上。”成兰卿道。   太子终于心安理得。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早入了稽衍楼的眼睛,他们还告诉了薛湄。   薛湄又让薛池密报给了皇帝。   太子那边还没办庆功宴,皇帝就派密使去了襄城。   接下来的半个月,奏章不停飞入宫廷。   首先,襄城的确空了官粮仓,但好在粮食市场稳定,百姓与商户手里都有余粮。只要明年不发生天灾,就不会出大的乱子。   其次,襄城的百官们一口咬定,此事是知府做主的,他们被威逼利诱。而太子知情,也搀和其中。   为此,还有人证。   太子震怒。   成兰卿也略感措手不及。咬出了太子,再派人去刺杀证人,已经晚了一步。但她还是得这么做。   满朝武都惊呆了。   这样大的吏治腐败案子,还是本朝头一回。   朝廷再次给襄城派钦差,彻查此事。   指证太子的那位官员,莫名其妙死在了牢里。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没有了人证,太子这个事就有点扯不清。   而太子极力喊冤。   “……那人证是假的,他要陷害儿臣。背后指使他撒谎的人再将他灭口,儿子连对峙的机会都没有了。父皇明鉴!”太子哭道。   这么一说,倒好像有点道理。   但皇帝心知肚明。   朝臣们也替太子说话,请皇帝明察。   一年多的试探,皇帝已经起了换太子的心思,只是新太子人选他还没想好,故而就让这货继续坐太子位。   “人已经死了,现在你也百口莫辩。”皇帝对太子说,“罚你在东宫闭门思过三月,无事不得出东宫半步。”   朝臣们听到了这个惩罚,都有点懵。   有人觉得,这件事影响重大,皇帝不废太子,已然是对太子很维护了;有人则觉得,禁足三个月,对储君而言就意味着“死刑”,太子再次被废是迟早的。   众人各有说辞。   皇帝派了五皇子纪王和薛池一起,前往襄城审理此案,顺便重新估量水渠的造价等。   “将来的太子,定是这两位王爷中的一人。”   “总不至于是庄王吧?他可是身有残疾。”   “他不说,谁又能看得出他残疾?”有人反驳,“就他这样体面的,比正常男子更气派。”   没人说残疾就不可以继承大统。   当然,畏畏缩缩被朝臣们不喜,就难说了,可庄王并没有这样。   不过,五皇子那一派肯定要就此攻击庄王的,毋庸置疑。   薛池又出公差去了。   薛湄留在了庄王府,偶然去陪袁芩逛了逛街,又陪同她拜访了一些高门大户,剩下的日子,薛湄都在准备药坊开业。   这个时候,薛湄也想起了成兰卿。   “不知道成兰卿这次要如何挽回损失了。”薛湄有点幸灾乐祸。   她居然在裴家见到了成兰卿。   太子被禁足了,成兰卿却没有。她这个侧妃的身份太好用了,既不用受太子牵连,又能让人明白她在太子心中份量,代表太子的时候更加名正言顺。   人家早已把一切都筹算好了。   “侯爷,许久不见了。”成兰卿笑盈盈和薛湄打招呼,“侯爷看着满面春光,最近肯定有好事。” 第789章 成兰卿的能耐   成兰卿暗示得很明显,故意引起薛湄的兴趣。   薛湄却始终反应平淡。   “侧妃气色也好。”薛湄道,“只是殿下还在禁足,不知侧妃这好气色是夸你还是骂你,所以没敢说……”   成兰卿:“……”   薛湄觉得,成兰卿要搞个大事情。   然而到底是什么事,她仍是不知道,只得静观其变。   时间到了十月底,薛池把襄城的差事扫尾了,他和五皇子一起回到了京城。   朝臣们建议,让薛池和五皇子辅佐政务,毕竟皇帝年纪大了,储君要帮忙批阅奏章。现在太子被禁足,这两位新太子候选人就要顶上。   薛湄:“成兰卿难道就这样甘于失败吗?”   成兰卿自然是不甘心的。   十月最后一天,成兰卿突然说腹痛,请了太医去诊脉。   太医诊脉之后,对成兰卿说:“恭喜侧妃,此乃喜脉。”   然而话音刚落,一道霞光从窗口照进来,继而满室生辉。而后,整个京城都看到东宫方向霞光漫天。   皇帝也看到了,派人来问。   石侧妃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   才看出怀孕,就天生异象,这孩子了不得。   第二天,好几位高僧要求见皇帝,说昨天的霞光是吉兆。   这些人里,独独没有弥尘法师。   薛湄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操作?”   昨天天气一直挺正常的,怎么突然傍晚的时候,东宫那边有霞光?   这像是水的折射。   像是有人在东宫的水潭里放了一面巨大的镜子,然后又开强光灯照射,营造出来的人工霞光。   薛湄进不去东宫,她空有一肚子科学知识,却没办法去打假。   古人能知道这个的,却是不容易。   况且,如此光滑的镜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强光,又是哪里来的?   总之,成兰卿成功吸引了各方面的目光。   皇帝原本要给太子禁足的,现在突然下了圣旨,解除太子禁足。   “这次,纪王与庄王有功,你二人都到御书房,和太子一起替朕分忧吧。”皇帝道。   虽然还是要给两个儿子做太子的希望,却又没把太子排除出去。   朝臣们觉得此事诡异无比。   薛湄也好奇,进宫去看了皇帝,主动询问此事。   皇帝告诉薛湄:“在东宫侧妃查出有孕之前,朕一连做了两个梦,梦到东宫那一处满天霞光。此乃吉兆,朕恐怕要有个好孙儿了。”   薛湄:“……”   如果说,霞光还能用科学解释,皇帝这梦就难说了。   当然,肯定是买通了皇帝身边的人,通过某个手段实现的。   薛湄这个时候才敢说,成兰卿的手段,其实也不俗。   回到了庄王府,薛湄把此事跟大哥说了。   大哥从襄城回来,正在家里休整,明天就要忙起来了。听到薛湄的分析,大哥也沉吟良久。   薛湄笑道:“陛下很在乎圣孙,成兰卿这一招拿住了陛下的命脉。大哥,要不你也娶个媳妇,怀个孩子,我来给你弄个更嚣张的异象,保准轰动天下。”   薛池:“……”   因为没有孩子,成兰卿这招薛池赢不了;而五皇子府的孩子们,个个出生时候普通,他们也造不出异象,自然也败了一成。   薛池反过来安慰薛湄:“失败一次而已,别灰心。”   薛湄:“只是没想到。”   稽衍楼的情报、薛池的及时出手,襄城那空空荡荡的粮仓,都比不过一个人造的霞光,封建迷信害死人。   她从这件事里没占到便宜,自然不开心了。   然而,事情往往都有双面。   就在薛湄为此不悦的时候,弥尘法师主动找了薛湄。   他告诉薛湄一件事:“我师叔圆寂了。”   薛湄微愣:“节哀。”   弥尘法师看上去的确很哀伤,眼睛里似蒙了一层伤感,浓得化不开。他的袈裟上,那层金线也好像暗淡了。   “……侯爷送的《西游记》,我熟读了七八遍,心中早生向往。只是不知侯爷当日承诺,现在还兑现吗?”弥尘问。   薛湄:“……”   因祸得福。   只是,他怎么突然想通的?   薛湄也把自己的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弥尘法师表情淡淡,情绪仍是很低落:“我欠的人情,已经还清了。成小姐野心太大,我师叔一个人的命填进去,已经够了。”   薛湄:“……”   她觉得最关键的一环解开了。   “……陛下的梦,跟你和你师叔有关吗?”薛湄问,“是你做的,还是你师叔?”   “师叔。”弥尘如实道,“一些药粉,加上几句佛偈,便可以让人噩梦连连。只是药伤人一,伤己百,师叔年纪大了……”   薛湄:“你们好拼。”   弥尘:“……”   与其说想开了,不如说弥尘打算逃走了。成兰卿的康庄大道,要用累累白骨做路基。   弥尘已经放弃了圣僧这一条,也不再相信上苍注定的人主的语言。师叔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从此心灰意冷了。   那本《西游记》,是他从来没体会过的,他心生无线向往,况且薛湄还说,大洋的对岸有真经。   弥尘想要找寻自己的路,和他心中的佛。   薛湄自然愿意给他提供出海的机会。   海上航线、海上指北针,以及能出海的船队,薛湄都可以给他提供。   弥尘表达了感谢。   薛湄问他什么时候出发,他说越快越好。   “你等我的消息。”薛湄道,“第一站就去马来半岛吧,我要的东西叫红薯,回头我画好图纸给你。   至于马来半岛,那里有数不清的香料,就在地里,你可以自己去摘;岛上有银矿,很容易开采,能运回来白花花的银子,这个对半分。   岛上还有燕窝,你拿袋子装就行,反正要多少有多少,这东西全部给我,我的药铺需要它。”   弥尘:“……”   原来,薛湄心中早已有了安排。   薛湄让人去袁家要船队,一共二十条能出海的船。   袁家那边告诉薛湄,说他们家上次出海的船队,至今还没回来,让薛湄可以等一等,等他们回来了再说,   薛湄倒是不需要等。   “给我船就行了。”薛湄道。   就这样,薛湄终于成功把弥尘给忽悠走了。   他会成为自己的敛财工具。   这样对待一位圣僧,薛湄觉得有点缺德。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是个没什么良心的商人罢了。 第790章 是诅咒还是病?   时至冬月,京城越来越冷,戴景阁的皮草销量火爆。   今年梁国西北的牧场大丰收,牛马肥壮,制造出来的皮草,一张张都无比美丽;风干的牛肉、羊肉,送了很多给薛湄。   牛黄这种宝物,卢家拿一两黄金价值的麦子给扎合干换,扎合干开心极了。光牛黄的价值,就足以让他们过冬了。   他们现在不光要粮食了,也不再光要粗麻布,他们也想要中原好看的丝绸,各种精美的瓷碗,甚至非常好用的床。   到了冬天,他们有了更好的取暖住处:用中原换来的桐油做成的帐篷,一丝风也投不进去,帐篷里暖和极了。   当然,只有贵族能享受得起,普通的牧民还是住在雪屋里。   扎合干相信,不久之后,他们所有人都可以住到这样暖和的帐篷里了。他们的皮草,一年比一年好了,来买的商人越来越多了。   终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皮草是好东西了,都抢着要买,每年四月、九月的集市,定好一个月,肯定会在三天内卖光。   这样的好日子,让扎合干一再想起薛湄。   当戴景阁的人去了牧场,找到扎合干的时候,扎合干把保留了最好的仔羊羔皮,全部卖给了戴景阁的人。   这是抢都抢不到,要凭关系。   往年有这个资格的,只有小郡王,现在全部归戴景阁了。   戴景阁的商队是楚国人,但他们能自由在白崖镇行走,成家的人会护送。一来是监视他们,二来是保护他们。   “是郡主的人。”   这些管事和小厮们,便会受到最好的招待。   没人会点破他们的身份。   和他们说话的将领,都是让他们给郡主带好。   郡主的身份,比主帅还要好用似的。甚至有人提到了郡主,会热泪纵横,戴景阁的管事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哭。   总之,戴景阁往西北走一趟,运回来的货物,足以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修竹会把一半的收益给薛湄,这是她坚持的。哪怕薛湄再三说,这个戴景阁已经送给了她。   “……新出的皮草斗篷给我一件,我送给袁芩。”薛湄道。   修竹道是。   到袁芩那边的时候,她正在更衣,打算去找薛湄。   她情绪非常激动:“湄儿,出海的船队回来了,回来了!听说,宝石堆得山一样高,我好想回家去看看!”   “什么时候回来的?”薛湄好奇。   半个月前弥尘出发的时候,袁家的人说船队还没回来呢。   “五天前。”袁芩道,“这一趟的收益,赶得上袁家五年内的。父亲高兴极了,一连两封信夸你,还想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亲自去趟绵州,看看那些宝物。”   薛湄失笑。   一些宝石而已,没什么可看的?香料在后世更是司空见惯的,谁家厨房没有?   只是在这个年代,它无比昂贵罢了。   “我就不去了,最近很忙。”薛湄道,然后转移了话题,“你兄长呢?”   袁芩笑了下,笑容有点怪:“你可能想不到,他居然跟裴四小姐相熟了起来。”   薛湄:“……”   袁芩又道:“他还不知航海船队回来了,否则依照他那性格,定要回去看看财宝。”   “回去了,能多分一点吗?”薛湄问。   袁芩:“这个是自然的。我母亲素来心软,好东西父亲会先送给她,到时候去她跟前央求,她什么都分了,从来不存体己。”   “你们整个袁氏都是你母亲的,她还需要存体己?”薛湄道。   袁芩:“怪不得你跟我母亲投缘,她那么喜欢你,你总能和她说到一处去。”   薛湄笑了起来。   她又撺掇袁芩,赶紧回绵州去看看,先把好东西抢到手。   袁家是她母亲的,但不是她的。她家兄弟姊妹不少,拿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袁芩不以为意。   她深得父亲疼爱,信心满满:“家里好东西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我的。”   薛湄:“……”   她们俩说得热闹,外面传来脚步声。   三公子殷勤领了一女子进来。   薛湄见过这女子多次,她就是裴家那位没出阁的四小姐。   这位四小姐生得美丽温婉,薛湄最佩服的是她的心气。多少人对她晚嫁指指点点,甚至断定她此生没有好姻缘,她却从来不放在心上。   好些良缘,都是她自己拒绝的。   三公子一边陪着佳人往里走,一边喊袁芩:“妹妹,四小姐来看望你了。”   袁芩和薛湄一起走出来。   大家都是见过的,彼此见礼之后,就到袁芩的梢间饮茶、闲聊。   三公子积极调动气氛,想让裴四小姐加入薛湄和袁芩的话题,就故意问:“你们俩聊了半晌,聊什么呢?”   “说咱们家远航的船队……”   三公子没等妹妹说完,立马接话:“对对,这事家父怪愁的,那批船队可有不少得力能干的管事,一直不回来。家里这几天来信,是不是说这个?”   裴四小姐似乎很感兴趣:“远航?出海么?”   三公子当即道:“对,出海,我们家……”   他们俩一问一答,反而让薛湄和袁芩都插不上话。   说到出海,裴四小姐脸色就不太好看,她说袁家太过于冒失了:“出海很危险的。那些船员,好好的突然就牙齿出血、指甲脱落、头皮一块块掉,肌肤坏死……大海是有诅咒的,走得太远就难逃厄运。”   三公子错愕。   袁芩听了,整个人都愣住,看向了薛湄。   裴四小姐正好听人说过这段典故,她相信袁家的人不知道,她倒也不是有意卖弄见识,只是不想让袁芩看扁了她。   见袁芩非常吃惊的样子,裴四小姐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   袁家派出去的船队和人,大概都回不来了,很可惜。   “那完了,我们家这次损失不少,茂先生也在船上,父亲估计会痛心的。我说怎么总不回来……”三公子叹息道。   说罢,他见妹妹表情有点奇怪,问她,“怎么了?”   “三哥,船队五天前已经回来了,并无船员病死,还带回来了大量香料与宝石。我还想问问你,要不要回去看看的。”袁芩道。   裴四小姐差点一口茶水吐出来。   三公子:“……”   在这个瞬间,裴四小姐确定,袁芩不喜欢她,她故意捉弄她。   然而,此话当真吗?   大海的黑诅咒,袁家的人是如何逃脱的?   “没死人?”三公子也诧异,“他们没遇到诅咒吗?”   “那不是诅咒,那是病。”薛湄道。   “什么病?” 第791章 维生素   航海的确有危险。   在哥伦布海航年代,船员一批批去世,死相惨状。   在这个年代,因为船只的缘故,导致还没有能造出航海的大船,只是为数不多的船只出海。   能知道出海之后的惨状,可见裴四小姐知识渊博。   或者说,她刚好储备了这个知识点。   “……这种病,我们大夫叫败血症,一般是由身体缺乏维生素C引起的。”薛湄道。   众人:“……”   “维生素C这个东西,平时从饮食里容易得到,尤其是桔子、菜蔬,故而冬天也要吃些新鲜菜蔬,老祖宗的教导是有道理的。”薛湄道。   几个人听懂了,又感觉不太懂。   袁家海航的船队出发时,薛湄特意写信说过这件事,还给了他们十几瓶vc。这种医用VC很便宜,薛湄空间里也有特别多,一瓶三百多粒,一天一粒即可。   除了vc,就是带上青桔子、以及带上几个木桶,在木桶里种菜。   弥尘出发的时候,薛湄也是给了同样的东西,以及相同的告诫,让他们在船上要注意此事。   “……侯爷懂得真多。”裴四小姐笑道。她声音轻缓,听不出她话里是否包含了讥讽。   她炫耀知识,却惨遭当场打脸,也没半分懊恼。   她和袁家三公子走得近,可能不是为了结亲,而是为了观察袁家的人。这个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要求,还是裴宰相令她做的,不得而知了。   当然,三公子目的也相同,只是他目前有些沉迷于裴四的美貌,难以自拔,有点把自家老底都献给裴四看的冲动。   “这次航海,带回来很多好东西,三哥你要不要回趟家,亲自去看看?”袁芩问。   三公子很明显意乱情迷,不把他支走,他也许会无意中犯错,让袁家和袁芩都被动,甚至可能牵连薛湄。   裴四小姐似乎听懂了,她看了眼袁芩。   袁芩不动声色。   三公子也意识到了,他的确应该回去一趟。   “那我回去看看,若有了好的宝贝,我带回来给你们。”三公子道,“四小姐、湄儿,你们想要什么?”   裴四小姐看了眼薛湄。   湄儿?   看来,薛湄跟袁家的关系,比他们预计中更深厚些。   袁芩和三公子对薛湄都是亲近有加,像是世交家庭的孩子们那样亲密。   “我没什么需要的。”薛湄笑道,“四小姐您呢?”   裴四回神:“无功不受禄,三公子太客气了,我不敢受。”   袁芩怕她哥哥说出什么承诺,当即接话:“那我要一些——听说带回来了好多宝石,我要两颗红宝石做耳坠子,尽可能大一点。   三哥回家去看看,若是有了,记得帮我要过来,妹妹定然感激你。”   三公子点头道好。   他果然兴致勃勃回家去了。   没过几天,京里都听说了袁家的船队从海洋对岸运回来了香料和宝藏,一时间不少人议论。   京里不乏有家族打过海洋的主意,只是无一例外葬身大海。   要么船只被毁了,要么是船员全部病死了。   从来没有谁家的船队完完整整去到海对岸有陆地的地方,带回来东西。   偶然能找到一个海岛,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   不成想,袁家却成功了。   饶是他们远在绵州,还是引起了京里人的好奇。   “听说去了整整三个月。”   “海上容易迷路,他们是怎样掌控方向的?”   “袁家的船这样结实吗?”   太子也听说了。   身边的幕僚告诉太子:“袁家一船的香料,价值十三四万两。只不过去了趟海外,他们这次运回来的宝石、香料,足有两百多万两的赚头。”   别说太子,成兰卿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赚疯!   正正经经做生意,一年能赚个上万两,就算很厉害了。   不成想,随便出个海,赚头如此庞大!   太子动了心思。   他问成兰卿:“你说,我如果让舅舅带我一份,他是否同意?”   成兰卿:“我若能亲自替你走趟袁家,他们肯定会同意的。换了旁人去说,都不好。”   “可是你有了身孕,不能乱动。”太子说。   她这个孩子天生异象,也让太子这次化险为夷,太子很重视,把所有人都冷落了,包括太子妃。   太子妃越来越受冷落了,好像她天性贤良,并不会闹事。   “不如让太子妃去。”成兰卿又道,“她是外甥媳妇,如果舅舅不答应,也能周转。再说了,她占了殿下身边这么重要的位置,也该替殿下出出力气。”   她这是潜移默化告诉太子,谁出力最多,就拥有最好的位置。   将来,皇后最好是她,而不是太子妃柳氏。   “她怕是不行,若舅舅回绝了,此事再难周转。”太子说。   这个要一击必中。   成兰卿:“她还没做呢,殿下怎知她不行?”   太子:“……”   他果然去问了柳氏。   柳氏一听这话,笑道:“殿下,袁家现如今跟咱们既不亲近,又不疏远。这个时候去跟他们夺利,他们岂不会生气?”   太子:“生气忍着就是了,做臣子的都要如此。”   太子妃无奈,只得笑道:“那我姑且试试。”   她出发去绵州之前,特意到庄王府见了薛湄,想跟薛湄讨个意见。   薛湄的意见很简单:“夺利之事,袁家肯定不会同意。娘娘走这一趟,注意自己身份,别两头得罪才好。”   太子妃:“……”   她叹了口气。   薛湄又让她附耳过来,低声和她耳语了几句,让她如何引导袁家说话,事后再如何告诉太子。   最了解袁家现任家主的,非薛湄莫属,否则她也不可能从袁家获利众多。   太子妃听了她的话,小心翼翼记在心上。   除了太子,很多人都眼馋袁家这次的收益,前往绵州的人特别多,都想问问能否分一杯羹。   就连皇帝都听说了。   皇帝私下里分别问几名心腹大臣和儿子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薛池进言说:“若开拓海外能让人获利,很多家族都会愿意这么做。   分散出去,各家族对田地的渴望没这般强烈,陛下可以趁机推行新政。也许,鼓励出海是最好的政策。”   皇帝听罢,深以为然。   这个眼光,倒是很有大局观,比太子和五皇子高明太多。   太子的想法是搀和进去,大家一起赚钱;五皇子是提出阻止,免得招惹了其他小国,对楚国声望有损。   皇帝需要的,是既大气,又对楚国有利。太子的话太过于小家子气,五皇子又慈悲过头了,没考虑楚国利益。   只有薛池兼顾了。   皇帝很是满意。 第792章 不放在眼里   袁家给薛湄送了分账。   除了分账,另有一匣子宝石。其中一个纯天然的紫宝石,有鸽子蛋大小,奢华无比。   薛湄当即进宫,把这宝贝献给了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瞧见了,知晓这样大的紫宝石,除了她老人家,其他人也没资格佩戴。   薛湄这方面很通透。   “你有心了。”德妃笑道,“这样的好东西,也是海外来的?”   “是的娘娘。”薛湄道,“那边的确有不少好东西呢。”   德妃看着那紫宝石,笑了笑。   她和薛湄聊了很久,都是关于航海的事,比如说如何确定航线,如何造船规避海上巨浪,甚至如何让船员不病死。   薛湄的见识,让德妃目瞪口呆。   “……你这点年纪,若是再大个二十年,本宫定要怀疑你去过海外了。”德妃说,“你说的,就像你都见过一样。”   薛湄抿唇笑:“我会讲故事。”   因为聊天耽误了时间,眼瞧着到了饭点,薛湄就在德妃这里用了午膳,下午打算帮德妃抄抄佛经。   抄佛经是一种表达尊重的形式,不是说非要她抄不可。   不成想,刚刚吃完饭,四殿下就来了。   他看到薛湄的时候,表情仍是那样,无法遮掩他的情愫。   他问了薛湄很多事,比如说关于甘家诬陷薛湄的,又比如说出海等等,薛湄简单回答了几句。   她起身离开,很歉意对德妃说:“佛经下次来给您抄,佛祖勿怪。”   “你心中有佛,佛祖不会怪你的,你去吧。”德妃道。   薛湄一走,德妃就数落自己的儿子,说他轻飘:“你怎又进宫来了?难不成你还是不死心么?”   四皇子被他母亲说得更伤感了。   “母妃,难道儿子配不上成阳侯吗?”   德妃:“……”   你真的配不上啊儿子。   然而这话,作为母亲的是不好直接对儿子说。   德妃素来和四皇子维持“母慈子孝”的母子关系,她不会打压自己的儿子。   “倒也不是配得上、配不上,只是有缘无分。成阳侯与你,走得不是同一条道,你莫要为难她了。”德妃说。   四皇子被这话给绕了进去,半晌不言语了。   薛湄从宫里出来,拍了拍胸口,感叹说:“长得太漂亮了也不太好,容易魅惑人心。”   锦屏在宫门口等她,问她怎么回事。   薛湄如实相告。   锦屏这丫头,居然也直男化,她非常理性告诉薛湄:“四皇子是喜欢您的诗,以及您治好了他的眼睛,不是因为您太漂亮……”   “那我宁愿是因为我漂亮!”薛湄道,“你是被王爷传染了吗?”   锦屏:“……”   好吧,大小姐说这么大一通,就是在暗暗炫耀她现在变漂亮了。   锦屏居然一开始没听出来,罪过太大了。因为有罪,导致锦屏回家的路上小心翼翼吹捧薛湄。   薛湄被她的马屁拍得很舒服,就决定放过她了。   当然,主要是因为打不过她。   刚刚回到了蕙宁苑,丫鬟通禀说,福灵长公主来了。   薛湄猜测,肯定还是跟袁家的事有关。   果然,福灵长公主仍是上门想问问薛湄航海的事。   上次她和成兰卿合谋害薛湄,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皇家的人,多多少少有点傲慢,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长公主,哪怕我真的有航线,也不会告诉您。”薛湄态度很冷淡,说话也不好听,“上次的事,您可以忘记,我却没忘记。”   福灵长公主:“……”   她这次上门,想跟薛湄合作,就是想找个借口和薛湄和解。   这是她道歉的方式。   然而,薛湄给脸不要脸,居然直截了当把此事戳破,不给彼此回转的余地。   福灵长公主脸色微微发青:“既如此,打扰侯爷了,咱们后会无期。”   “公主慢走。”薛湄率先离席。   她这招,等于是在气势上压了福灵长公主一头,就好像那个摔门而出的人。两个人吵架,摔门先走的那个,肯定会比较爽,剩下的那个会一口气憋死。   果然,福灵长公主脸都白了,气得浑身颤抖。   她很想给薛湄一点见识,比如说断了她作坊的食用香精。   但是她明白,这件事陆家和杨家不会跟随她的,他们还要赚钱;只要她断了,很快就有人接上来。   福灵长公主现在应该感激,薛湄没把她踢出去。但是她并不懂得,她们这些皇女天生没有同理心。   她还想去跟德妃告状。   她跟德妃关系非常好,然而听说德妃昨天刚刚打了一副头面,簪子上镶嵌的宝石是紫色的,足足有鸽子蛋大,富贵逼人。   “成阳侯送的。”德妃对众人如此说。   这下子,福灵长公主立马熄了进宫告状的心思,只得忍气吞声。   晚夕萧靖承过来,薛湄还跟他说起了此事。   萧靖承听罢,知道薛湄受了委屈,当即道:“不要再给她好处了。”   “我不是看她的面子,而是看皇帝的面子。”薛湄道,“和她闹得太僵了也不好,皇帝心里看着呢。”   萧靖承心疼摸了摸她的脸,对她说:“我来帮你处理,我要抢了她的生意。”   薛湄:“算了。仇恨还是不要进一步激化,她现在多多少少有点底气不足,知道是她得罪了我。非要闹起来,她以为我亏欠了她的,她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她可不想添这么个长公主做仇敌。   萧靖承在这个瞬间,很想带薛湄回去,回到梁国。   在梁国,她再也不用受气了。   袁氏的成功,在楚国掀起了航海热,听闻隔壁的齐国也跃跃欲试。可是,很快就翻了两支船队。   河里的船,根本经不起海上的风浪,哪怕再大。   一个不小心,船就散架了。   薛湄从来没告诉过他们,造船需要一根龙骨。   只有袁家的人知道。   暂时袁家垄断了这一行,不少人求着一起发财都被拒绝。   太子妃很快回到了京城,她依照薛湄的说法,两头挑拨。她告诉袁家大老爷,太子欺负她弱质女流,让她上门自讨没趣。   袁家反而可怜了她,善待了她。   她回来又告诉太子,袁家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别说她去了,哪怕太子亲自去,也是自讨没趣。 第793章 买空黄连   腊月说到就到了。   初一这日,几条街道特别热闹,薛湄买的鞭炮,足足放了半个时辰,导致烟道烟雾迷茫,就像一场大雾。   因为是五间药堂一起开业,分别在不同的街道,鞭炮几乎首尾相连,整个城里都听到了鞭炮声。   众人彼此询问:“如此热闹,是谁家娶亲吗?”   往往只有非常显赫的望族嫁女儿,十里红妆铺地,才会造成全城轰动的效果。   没人知道。   这个时候,却有一队人,手里执旗,敲锣打鼓吸引大家的目光和注意力:“成阳百草堂今日开业,前二十人免费得神医成阳侯亲自问诊,优惠酬宾,补药五折。”   众人:“……”   古代没有广告,这样嚣张的宣传方式,他们从来没见过,一时间都听呆了。因为新鲜,大人小孩都赶热闹似的,不仅仅在家门口听,往跟着往前。   不过,听来听去都是这么几句话,大家跟着跟着就散了;然而,又有其他人跟上,全当看戏。   孩子们更是学舌:“优惠酬宾,补药五折。”   轰轰烈烈的,把官府都惊动了,京兆府来了不少官差。   成阳百草堂的管事,都是薛湄用过的老人,从各处调过来的,经验丰富。应付官差,第一个是要面软,说话和气、笑容真诚,然后是要给钱足。   掌柜的一边笑脸相迎,暗地里给某个官差塞银锭子,然后告诉他们:“药堂到底是治病的地方,诸位官爷还是别进了,免得病气沾染了您。”   官差们回去交差了。   就这样,薛湄的“成阳百草堂”开业了。她在每个铺子坐堂一个时辰,给病人亲自诊脉。   一个时辰,因为要看前面二十人,故而薛湄看得很快,但很准,一下子就知道病人的病情在家里。   有些要手术、有些只需要服药,有些已经难以逆转了,除非用巫术。   薛湄一一告诉了病人,让他们选择。   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平民,他们过来让薛湄看病,猎奇心理远远大于真正的求医心理。故而当薛湄说出治疗方案时,吃药他们勉强能接受,手术就不太认可了。   在他们看来,贵胄老爷们敢尝试手术,那是因为成阳侯会把贵胄的命当命,他们可不敢……   薛湄也不恼。   她依旧认认真真给每个人诊脉。   一上午,薛湄的药堂里卖出了不少的补药,也有很多人过来求诊。   薛湄自己也开了不少的药。   全城都在看热闹,坐落在成阳百草堂斜对面的甘家,更是在看热闹了。   “坐堂的大夫,都是神医阁来的。”   “听说药材很不错,价格还便宜公道,西街的陈大夫买了上百副回去,今天是半卖半送。”   甘家药堂的小伙计们,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新的店铺开业,吸引了绝大多数的顾客,甘家药铺里门可罗雀。当然偶然也有病家来买药,这些都是熟客了。   伙计们无所事事,凑在一起闲话家常。   掌柜的重咳一声,打断了他们:“都闲着没事做?”   胆大一点的小伙计:“客人都跑光了,哪里还有事做?”   掌柜的抬手就要打。   这个时候,进来一位中年人。   中年人皮肤黝黑,消瘦单薄,眼角带青,一副旧病缠身的模样。他用一块雪白拍子,时不时捂住了口鼻咳嗽一声。   看他的形容举止,都像是一个身体有顽疾的老太监的做派。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都是凶神恶煞的一类人物。   恐怕是宫里的。   掌柜的和小伙计往日以貌取人,现如今瞧见了这中年人,非常殷勤:“爷爷来了?爷爷今日瞧什么?”   没人不喜欢做爷爷,那中年人的拍子往下挪了几分,问:“你这铺子里,可有黄连?”   掌柜的忙道:“有,有。”   “我要一千斤。”   掌柜的:“……”   药堂里的药材,都是按几钱、几钱卖的,不会连斤卖,更别说十斤、百斤,千斤太离谱了。   “……这,爷爷不瞒您说,我们东家在京城五家药铺,但加起来也没这么多。”掌柜的说。   掌柜的又问:“爷爷,您要这么多黄连做什么?”   中年人是不耐烦,脾气很不好:“你管我要来做什么,我要来蒸着吃,你也管吗?就问你有没有,价格都好说。”   掌柜的挨了一顿呛,连连道歉。   中年人,缓和了下声色,对掌柜的说:“我知你做不了主,也不与你为难。这样吧,你去问问你家主子,让你们家主子给我回话,我出这个数。”   他垂下了袖子,用手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数。那掌柜的看清了,他又把水渍给擦了。这样看似乎不讲究,其实这是大药市上议价的规矩。   他出的价是目前黄连市场上的五倍。   掌柜的心中微动。   中年人瞥了眼他,继续说:“若这买卖做成了,我也要分红利于你,大家高兴。”   掌柜的立马点头哈腰:“爷爷稍等,我得去问问东家,爷爷要几日内回话?”   中年人已经站起了身:“五日之内。”   他走了之后,掌柜的赶紧回了甘家,把这件事告诉了三爷。   三爷主要负责京城的药铺。   “……没脑子!”三爷骂掌柜的,“今年没有收到新的黄连,那些存货加起来堪堪一千斤。   全部买了,明年黄连秋收之前,药铺怎么办?你可知道缺少一味药材对药铺的损失有多大?   你若是病家,进一家缺药材的药铺吗?”   掌柜的擦了擦额上冷汗。   成阳百草堂还开着,第二天价格恢复了正常,和甘家相比,没什么优惠。而百草堂的大夫们,百姓四邻不熟。   慢慢的,生意就远不如甘家的。   薛湄也不急。   而锦屏继续化妆成中年太监,到甘家去黄连。   她第二次去,价格又抬了,是市价的十倍。   掌柜的心动得不行,但此事他做不了主。   这个消息,不知不觉走漏了,锦屏易容的中年人刚刚出门,就被成阳百草堂的掌柜给拦住了,亲自送他。   甘家的掌柜见状,气得大骂。   他赶紧又回了趟甘家。   “……可能是宫里的采办,卖给他就是了。”甘家老太爷说。   甘骏佑被残忍杀害了之后,老太爷身子骨更加不好了,脑子也不是很清楚,他主张卖给那人。   然而甘家有人不同意。 第794章 人心不齐   甘家人心不齐。   他们家在制药这一行走得很远很顺,因为他们是贵胄,多少人明里暗里怕得罪他们,给他们让路。   故而他们鲜少遇到竞争者。除了他们家,也没有其他贵胄涉足这行当。   甘家用钱生钱,在这行里越赚越多,但他们从来不珍惜,恨不能收益更多才好。   故而,他们也不是每个人都清楚阴谋和陷阱在哪里。   有些聪明人,比如说三爷,他就极力不同意卖出去。   聪明人是少数,而且声音永远没有愚蠢人的大,他们的话往往被人忽略,逐渐听不见了。   “光黄连这一项,咱们今年的盈利就不少。再说了,少一味药怎么了?黄连又不是非要不可的。”   “就是。如此暴利,有钱不赚,莫不是傻子?”   “三爷这些年都是这样做买卖的吗?怪不得这些年京城的生意越来越差,原来是三爷赶客。”   三爷被他们气得半死。   他是真正的管理者,他经验丰富,也能预料到后面的风险。   但整个家族都是蠢货,他们拉着他一块儿沉沦,让三爷和他们很多人一起吵架,看上去面部狰狞的。   因为双拳难敌四腿,三爷被气走了。   老太爷同意之下,大老爷和五老爷做主,把这批黄连给卖了。   他们还不知道买主是谁,只当是冤大头。   锦屏化妆的中年男子,很快就和甘家钱货两讫,完成了交易。   甘家的黄连,都是实实在在上等货。   锦屏收了甘家所有的黄连之后,薛湄就大规模放出消息,说甘家今年压迫药农,导致他们一份新货也没收到。   “甘家啊?他们家的药材都是陈货,药性不好;况且,他们家要什么没什么,不信你去问问他们家有没有黄连。”成阳百草堂的伙计、坐堂先生都这样说。   消息是可以被蒙蔽的。   遮住全貌,只露出一角,这一角就可以迷惑人。   这一角,可以引发无限的猜测、期待甚至恶意攻击。   薛湄最擅长打舆论战,这是古人还不够了解的领域,他们可能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攻击法。   在她的舆论战中,不停对外说,甘家的药铺因为坑药农,导致他们今年没收到药材,什么都缺。   “你们家有黄连吗?”   “我们家药铺什么药材都有……”   “有黄连吗?”   “……您的病,不需要用到黄连,黄连跟您没关系。”   “说来说去,你们是真的没有黄连啊?果然,你们甘氏药堂什么都缺。”   “我们只缺黄连!”   “甘家承认了,他们家缺各种药材!”   消息东拼西凑,乱七八糟在城里传开,导致熟客也不往甘家药堂去了。   甘家后悔不跌。   这个时候,众人才意识到,他们上了薛湄的当。   甘家一方面紧急调动外地药铺的黄连,一方面又派人赶紧联系嘉州药市,要高价买进一批黄连。   薛湄对神医阁的人说:“卖给他们,高出一百倍的价格,要多少有多少。”   她需要的,是破坏甘家旺盛。   “没有黄连”这件事,已经在百姓心中形成了恶劣影响。   他们会在心里想:“甘家缺不缺其他药材?若是我的病正好需要一味药,甘家没有,开药方的时候偷偷替换掉,我这病还能好吗?”   这当然不是他们自己一开始就有的想法,而是薛湄让说书先生合理“猜疑”的。   总之,短时间内甘家“没有黄连”,动摇了甘家药堂在京城的地位。很快,薛湄的药铺和甘家药堂就是旗鼓相当了。   加上薛湄的神医身份,薛湄药铺的生意更好一点。   甘家折腾了一番,亏钱买到了三百斤黄连,然而没人再问了。   用甘家的钱生钱,薛湄心中有点快要。   她会一步步玩死甘家。   甘家打压药农的事,也在京里传开了。说起甘家所作所为,百姓不齿,望族也替他们脸红。   “打压药农的价格,就是欺凌弱小!”大家都如此说。   薛湄也派人继续放出风声。   她把此事闹得轰轰烈烈。   在过年之前,大家都在谈论此事,没有比此事更热闹的了。   薛湄也从甘家赚到了钱。   萧靖承问她:“你没想过要把甘家处置了?”   “没有,就是逗他们玩玩。”薛湄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嗝屁。”   萧靖承:“……”   “但是,口碑一天天差,手里没有能采购到的大规模便宜生药,他们就像一个伤口无法愈合的人,会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逝。   这样,他们会慢慢死去,慢慢退出这块市场,从这里彻底消失。他们也会挣扎,甚至会最后暴怒。   但是没有用,一切都是徒劳。这是他们的折磨,也是他们的罪孽。他们应该承受的。”薛湄道。   萧靖承转移了话题,问她:“快要过年了,今年如此忙碌,你想不想找个地方放松放松?”   薛湄当然想了,笑问:“哪里会比较好?”   “江宁。”萧靖承道。   薛湄心中一喜。   江宁是梁国繁华的城市之一,与楚国隔江相望。   薛湄的亲人、朋友有不少都在江宁,她可以去看看。   “我想去看看五弟。”薛湄笑道,“这个憨憨不知如何了。”   “他已经很上进了,许明晟给他请了两次功。再请一次,他就可以调回京城,再次升官了。”萧靖承道。   薛湄:“……”   人家做错事是流放,五弟做错事是到江宁镀金。   果然,做她薛湄的弟弟,在人脉上就是可以走得很顺,被人推着往前。只要脑子够清醒,不惹事、不站队,将来便是锦绣前途。   “那还不错。”薛湄笑道,“你安排吧,我既想去看看五弟,也想去看看我的小侄女。”   萧靖承点头。   他又问薛湄,近期有没有回梁国的打算。   薛湄要等大哥的事毕,才会回去。   “……怎么了,太后娘娘催你结婚了吗?”薛湄问。   萧靖承:“这倒不是。不过,明铮提了两次。”   明铮就是皇帝。   薛湄:“……”   这位皇帝,真的是在不遗余力坑一把薛湄。他提到了萧靖承的婚姻,还不知他接下来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是有了人选,要给你保媒吗?”薛湄问。   “暂时还没有。”萧靖承道,“不过,他会找到这个人选的。希望在他找个之前,你可以回去,你的郡主府已经开了。”   薛湄心中一暖。   “我尽快。”她笑道。 第795章 大哥的不舍   梁国的皇帝,居然想撬薛湄的男人,这让薛湄有些恼火。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了。   正好甘家这边需要时间慢慢孵化,随着年关将近,薛湄打算去趟江宁。   去看一看五弟两口子和小侄女,顺便也去见见老朋友。   这次出门,需要全守护,萧靖承暗中在选派随行的暗卫。   薛湄让锦屏不要去:“你正好趁着过年,去趟幽冥阁那边,阁主也要露面。”   锦屏:“大小姐,别人都不太熟悉您的行事作风。若没有我跟着,他们哪里会处处小心,我不放心您。”   薛湄见她都有点急了,只得同意。   萧靖承对薛湄说:“这次出远门,除了锦屏之外,若还能带上甘弋江就最好了。可惜,周将军人就在江宁,不适合让他和甘弋江见面。”   “有锦屏就够了。”薛湄说,“这些年我们一起走南闯北。很多时候,就我们俩,也从来没出过事儿,还能把幽冥阁给拿下。”   萧靖承:“……”   拿下幽冥阁,是薛湄和锦屏两个人的得意之作。每每提起,薛湄都忍不住为锦屏感到骄傲。   要知道,能把幽冥阁的人玩弄鼓掌之中,是多么不容易。   萧靖承被薛湄说服了。   腊月二十的时候,薛湄就已经在准备出发。而大哥这段时间很忙,宫里有很多事让他办,皇帝把他和五皇子指使的像两条狗,让他们俩跑前跑后。   太子反而落了清闲。   听说薛湄要去江宁,薛池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了一块浮木,本能的想要抱牢她,不让她走。   但他也知道,这是无理取闹。   如果薛湄要走,没有人能留得住她。   最关键的是,薛湄从来没说过她要在这里一生一世。她总是说,迟早要跟萧靖承回家的。   薛池心里空落落的,各种不适应一瞬间全涌了上来,让他感觉心里潮潮的。   “何时回来?”他问薛湄。   薛湄这次出门,没打算快马加鞭,她想乘船慢慢而行。   古代的船没有机械动力,走起来速度并不快,所以从这里到江宁,可能要七八天的时间。   在江宁玩上几天,见见朋友,过一个年。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甚至还可以在江宁过完元宵,看完灯会,那估计就是明年二月份回到京城了。   薛湄把她的时间告诉了薛池。   薛池便不依了,他反复叮嘱薛湄:“没必要逗留那么长时间,在元宵节之前回来,还能赶上观灯。”   薛湄心里想的是,在哪里观灯不是观灯?   但她不忍心伤害大哥,她很明白大哥的意思,故而便同意了,改了行程安排。   “那我正月初七就往回赶,如果一路顺风顺水,十四能到家。”薛湄道。   薛池听了,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这让他有了点盼头,最苦的日子熬一熬,很快就能春暖花开了。   在庄王府的,除了薛湄,还有薛湄的堂妹薛涵。   今年姜东安和薛景廉不知道回不回来过年,薛湄还是要去安排一下薛涵。   当然,薛湄没有想过带她去。若带了她去,一路上吵架,薛湄要头疼死了。   薛涵这小姑娘,从小跟着她父亲走南闯北,最喜欢赶热闹,听说薛湄要去江宁,她也想跟着去。   “大姐姐,大姐姐你带上我吧。你这次带上我,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薛涵哀求薛湄,非常想去。   薛湄笑了笑:“哪怕我不带上你,你也得什么都听我的,你在我掌心里还能翻出花吗?   我告诉你,是想让你要听话,我不在的这些时候,别给王爷添乱。”   薛涵冷笑了下:“你又不是我娘,用得着你管我?我要跟我爹告状,你根本没有带好我。”   “那太好了。”薛湄说,“一定要跟你爹实话实说,免得你爹明年还指望我。”   薛涵:“……”   薛湄对薛涵的安排是,自己离京了,如果大哥也不在家,薛涵可以到蕙宁苑来吃喝,甚至也可以到蕙宁苑住下。   对此,薛涵不是很领情,嗤之以鼻。   蕙宁苑的众人,倒是很开心,因为薛湄回趟粱国,就意味着她们也有可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戴妈妈等人都是梁国人,谁不想落叶归根呢?   戴妈妈领着小丫鬟们,帮薛湄收拾好了箱笼,叮嘱薛湄一路小心。   红鸾甚至说:“大小姐,给我带好吃的回来。还有啊,江宁有全天下最好的织布作坊,大小姐你带一些布回来,咱们好做春装。”   薛湄:“……”   她顿时感觉自己不像是去旅游的,而像是去做代购的。   修竹则说:“大小姐,我可能正月就要生了,我尽量忍着等您回来再生。”   薛湄:“……这不是我的孩子,倒也不必忍着。”   蕙宁苑里一片欢声笑语。   第二天,薛湄就和锦屏出发了,一路到了码头,乘坐一艘不太起眼的轮船。逆流而上,往江宁去了。   萧靖承在船舱里等她。   这种在江面上跑的轮船,没有楼房的结构,住人的地方都在甲板之下,只有三个船舱,就好像是分了三个被筒一样,隔壁船舱咳嗽一声,这边都能听得见。   薛湄反正是不能做什么,就不和萧靖承一起睡,她跟锦屏一个船舱,暗卫们则跟着王爷。   这条船能容纳三四十人,,船头有一个很大的甲板。   白天的时候,薛湄和萧靖承就爱站在甲板上,欣赏两岸倒退的风景,以及翻腾的水花。   他们俩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随便一个话题,就能聊很久,也不会嫌累。   就是风有点冷。   到了晚上,薛湄和萧靖承也要先说很久的话,直到薛湄感觉困顿了,萧靖承才离开,然后薛湄和锦屏睡觉。   水路很通畅,一路上没遇到水匪,寒冬腊月的江面也没有结冰。   他们极其顺利的到达了江宁城。这个时候,萧靖承和他的暗卫,悄悄潜入了水里,而后在另一艘船上出现。   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换了一种装扮,变成了大将军王萧靖承。   而原本的大将军王萧靖承,也脱掉了他的易容,玄狐重新成了靖王爷,用他最本来的面目。   交换之后,玄狐马不停蹄,又要赶往封地,去看望阿梦和他的孩子们。   这次出门,靖王本来就是往自己封地去的。 第796章 程美人的目的   曹玉君先一步接到了信,知道大姐姐这几日就要到江宁。   她命人打扫房舍,准备好伺候的人。自家庭院也重新打扫。甚至把院墙都刷了一遍。   服侍的仆人都听闻过成阳郡主,知道她去了楚国,便说:“郡主这次从楚国回来,是打算回京了吧?”   管事的妈妈也在旁听。   曹玉君瞥了眼那妈妈,不动声色:“大姐姐只是递信说要到了,没说接下来去哪里,暂时还不知呢。”   “我听人说,太皇太后娘娘,一直都盼着郡主能回去。郡主若是不回,太皇太后娘娘就抱不上孙儿了。大将军王这些年还在等郡主呢。”   曹玉君笑了笑:“这个我便不知了。”   这天晚上,她把女儿交给了心腹的丫鬟,带着人,把自家确定的三个细作给抓了起来,包括那位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夫人这是怎么了?老奴哪里做错了事儿,夫人说出来,老奴改了便是,何苦如此生气?”   曹玉君的笑容不减:“我可没有生气。跟你们这些人,倒真是犯不上。妈妈,你到我府上也有些时候了,许是一直觉得我年纪小,把我当傻子吧?”   管事妈妈脸色有些变了,仍然是不死心:“夫人这话何意,老奴愚钝,怎么就听不明白了?”   “你的确是愚钝。”曹玉君笑了笑,“这个家里,我最在乎的,一是我们全家性命,二是小小姐,三是财富。   故而,厨房、护院这两样,我不让你沾手;小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我挑了一名跟你有仇的,防止你去接近;府库钥匙,我从来没让你过手。   除此之外,我处处信任你,把你当心腹,所以你就没看出来吗?你主子派遣你这么个蠢货出来,看来她脑子也不够灵光。”   管事妈妈:“……”   曹玉君:“没关系,你可以狡辩,你可以不承认,我也没有想让你承认。只是告诉你,我心里都有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就下辈子见吧。”   管事妈妈一听,想起夫人鬼精鬼精的,觉得她并不是在威胁自己,后知后觉吓破了胆。   她立马要给曹玉君跪下:“夫人,虽然我不是什么细作……”   曹玉君转身就要走,正如她所言,她没必要听什么废话。   她说对的就是对的,狡辩对她没有任何意义,不承认她也不在乎。   管事妈妈求生心切,已然是大哭了起来:“夫人,老奴什么都说,什么都交代,求夫人放我一条狗命。”   生死面前,人人都求生。   没有人敢说自己能坦然面对死亡,除非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生死威胁。   那位管事的妈妈,吓得痛哭流涕。   曹玉君就问她,什么人派遣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是京城里的小郡王府,程美人派我来的。”管事妈妈说,“她让我盯着夫人,若是见到了成阳郡主登门,就要如实回禀。   还有,成阳郡主如果出现在江宁,就要宣扬的满城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郡主来了。”   曹玉君挑了挑眉:“小郡王府的程美人?这真是怪了,我们与程美人可是素无恩怨,大姐姐跟程美人的关系也很好。”   这个管事妈妈就不知道了。   “我只是个奴,程美人为何想要对付郡主?老奴真的不知。”管事妈妈哀求,“夫人饶命,若是我说了假话,夫人将我碎尸万段!”   发如此重的誓言。   曹玉君仔细问了她。   当曹玉君确定,这位管事妈妈只是别人放在她身边的眼线,根本没什么作用的时候,她让人把包括这位妈妈在内的细作都给处理了。   至于小郡王府的程美人,为什么要派遣眼线,曹玉君就不知道了,她从来都没见过什么程美人。   薛润倒是听说过一些。   他对曹玉君说:“会不会是争风吃醋?我大姐姐,以前差点嫁给了小郡王。那王府的什么美人,吃醋也是人之常情。”   曹玉君没言语。   薛润又说:“也可能是小郡王,让她派人来的。目的就是盯着我姐姐。至于把我姐姐到江宁的事宣扬出去,估计是想让朝廷的人挽留姐姐。”   曹玉君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当然她也不愿意往深处想,若是太复杂了,反而是自己庸人自扰。   她摆摆手,对薛润说:“反正大姐姐马上就要到了,不管真真假假,这些人我都处理掉了。大姐姐来了,应该可以安心住些日子。”   薛润就说她厉害。   “你要是再长几年,都赶上我大姐姐厉害了。”薛润说。   曹玉君觉得这算是对她的一种夸奖,白了一眼丈夫,目光里带着几分嗔怪。   就这样,校尉府收拾干净了,薛湄人到了江宁。   薛润和曹玉君在码头迎接她。   薛润这傻孩子,端详了她半晌:“你真是我大姐姐?你眉心要是没这美人痣,我都不敢认。”   “怎么了?”薛湄笑道。   “我大姐姐长得可丑了,没有你这么好看。”薛润说,“那时候总没人喜欢她。”   薛湄抬手,摸了摸薛润的狗头:“你可真是我亲弟弟!有好吃的没有?我这一路上都在船上,想吃羊肉火锅。”   “有,大姐姐想吃什么,厨子都能做。”曹玉君在旁边笑道。   她长大了不少。一个女孩子从少女到少妇的蜕变,是最明显不过的,曹玉君真的像个大人了。   薛湄和她一起上了马车,又问她:“孩子怎么样?”   “今天冷,没敢给她抱出来。”曹玉君说,“长得可好了,胖嘟嘟的。已经会翻身坐起来了,大姐姐要是明年来,她估计就会走路说话了。”   薛湄听了,略感骇然,她好像头一回意识到光阴的流逝,因为她认识曹玉君的时候,曹玉君自己就是个孩子。   见到了小侄女,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穿着一件银红色的小袄,由乳娘抱在怀里。她还太小了,没什么表情,也不认生,流着口水看向薛湄。   “谢天谢地。”薛湄一边给孩子掏见面礼,一边很是感叹,“长得跟玉君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将来是个美人。”   不要像她那傻弟弟就好了。   然后她又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好好长,不仅模样要像你娘,脑子也要像你娘哦。”   曹玉君:“……”   别说,薛湄和薛润还真是一对亲姐弟,这才刚刚见面,就把彼此给嫌弃了一个遍。 第797章 你现在想我吗?   薛湄到江宁的第一个晚上很愉快。   她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膳,每道菜都是曹玉君精心准备的。   所以说,客人是否受到了欢迎,不用看什么脸色,嘴巴先知道。   饭后,曹玉君又亲自把薛湄和锦屏送到了客房。   她什么也没说。   薛润那憨憨,想把叛徒的事情告诉薛湄,被曹玉君给拦住了。   曹玉君说他:“让大姐姐好好睡个觉吧。你没看出来她有些疲倦吗?坐船坐久了,是很想念床的,今天晚上就不要说了,明早在讲吧。”   薛润觉得她言之有理。   第二天,早饭之后,薛湄提出在府上逛逛,看看曹玉君和薛润的生活。   而这个时候,薛润已经去当值了。   两人一路闲逛,薛湄就问:“最近有没有什么趣事?”   曹玉君说了很多。   直到午膳快要上的时候,曹玉君她终于说起自家府上叛徒的事。   她把那管事妈妈所交代的,全部告诉了薛湄。   薛湄听了:“这件事应该跟,小郡王无关。”   曹玉君:“我也这么觉得,我没有怀疑郡王。”   “小郡王这个人,至少是有心的,如果他派程美人害我,他就违背了自己的良心   至于程美人,我跟她也是很熟的,她为什么这么做,估计也有逼不得已的原因,她人还是挺好的。”   曹玉君:“大姐姐,你怀疑那管事妈妈撒谎?”   “这倒不是。”薛湄笑着说,“因为每个人接受到的信息,都是片面的。   那管事妈妈自己都未必清楚,主人是谁,她只知道跟她接头的是程美人,所以她以为程美人是幕后主人。   程美人,也许只是个干活的,她身后也有主人,她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她又夸曹玉君,“你如此敏锐,我就放心了。要不是你,五弟被人卖了,都还要帮着数钱呢。”   曹玉君抿唇笑了起来。   她这个时候就有些娇羞,很是可爱,仍像是个小孩子。   薛湄又问她:“那个管事的妈妈说,想把我来江宁的消息公开?”   曹玉君点点头:“她是这么说的。”   薛湄笑了笑:“那就让她们得偿所愿吧。”   下午的时候,薛湄打算睡个午觉,多做休整,外面二门上的婢女却突然说有人上门来了。   来的,是周夫人和周家的几位小姐。   再见到薛湄时,周夫人想起,上次临别时薛湄塞的那些银票,心里感激不已。   可能是很多的事混合在一起,让周夫人想起往事,百感交集,一时情绪有点失控,拉着薛湄的手哭了起来。   “郡主啊……”她竟是泣不成声。   曹玉君很吃惊。   薛湄只是不停的拍着周夫人的手,让她不要哭了,免得伤身。   “……我们总想,到了江宁之后,这一路山高路远,怕是再也见不着郡主了。”周夫人又道。   “人生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薛湄说。   这句话,周夫人觉得很好,就连真正的小姐们也觉得,这句话很美丽。   几个人围着薛湄,纷纷叙了别后情绪,又问她关于匈奴最后那些事儿。   周夫人感叹说:“匈奴寇边已经两百多年了,杀也杀不尽,赶也赶不走,非常头疼。   但是你去了趟匈奴,这件事就迎刃而解了。现在将军他们说起来,都很是一番感慨。”   周家的小姐们也说:“可惜我们当时不在场,没有亲眼所见。现在说起来,都要听别人谈了,白瞎了我们在白崖镇那么多年。”   提到往事,大家都能用一种很开玩笑的口吻,说明周月明的去世,对周家而言,真的算是过去了。   薛湄笑起来,跟她们说:“匈奴之事,其实最后过渡的很平顺,没有打多少仗,那些小部落都是来投诚的。”   现在匈奴那边,如火如荼的搞生产,他们随便放牧牛羊,打打野兔、野鼠,就能在来年换得丰厚的粮食和布匹。   衣食住行都不缺了,他们的思想也变得有些懒惰,甚至出现了闲汉,这可是匈奴绝对没有过的事。   薛湄和周家的人聊了一下午,周夫人想请薛湄去她们家用晚膳。但很明显,这样不太适合。   于是,晚饭是在薛润这里吃的。   曹玉君的厨子,手艺的确不错,晚上一口气多了好几名客人,厨子还是把一顿晚膳做得丰富无比。   薛湄尝到了在楚国怎么都做不出来的蒸羊羔。   她夸曹玉君在这方面很厉害。   曹玉君与有荣焉。   晚饭之后,周将军居然也来了。彼此一见面,也是百感交集。   只是薛湄和周将军不算熟,没什么可聊的,打了招呼之后就散了。   第三天,薛湄终于休息好了,而今晚也是除夕,薛湄打算去找萧靖承。   作为梁国的大将军王,萧靖承是不能随便出现在江宁的。哪怕他要来,也要提前几天通知。   玄狐领命到江宁来的,他们到了那天,才通知了当地官员。故而萧靖承要等真正的王爷到的日子,才能露面。   这天就是腊月三十的除夕。   知道成阳郡主来了,也知道大将军王来了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江宁的高管。,这些官员们也会议论。   “成阳郡主来做什么?”   大家猜不透,总不至于是探亲这么简单。但大将军王肯定是为了成阳郡主来的,也许她们俩彼此约好了。   郡主到江宁的消息,让官员们彼此谈论。除夕上午,萧靖承就到了薛润府邸,薛润特意留在家里招待他。   待萧靖承坐下,说了几句话之后,薛润就把曹玉君拉走了,留下了时间给大将军王和他的姐姐。   看来他并不是蠢的无可救药。   薛湄看到萧靖承原版的脸,心里突然就火热。这个瞬间,她想要拥抱他。   “晚上你不要走。”薛湄直接对萧靖承说,“好像很久没见你似的,其实也才三天而已。”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件事居然也会出现在薛湄的生命里,她还以为她对谁都没有如此深的感情。   “好。”萧靖承笑了笑。   可能是滤镜太厚,薛湄觉得他这张脸笑起来更英俊,更有魅惑力,让人恨不能吃了他。   一瞬间,薛湄仿佛是一只饥饿的妖精,她需要一点新鲜又温热的食物,填饱她的胃口。   薛湄坐到了萧靖承怀里,压低声音问他:“你现在想我吗?就现在,此刻……” 第798章 拐走就算本事了   薛湄非常想念萧靖承原始的模样,她依靠在他怀里,抱紧了他。   萧靖承在言语上总是显得有点生涩,他只是抱着她,轻轻用力的吻着她,并不回答。   薛润的府邸不大,锦屏就住在隔壁,听到动静,锦屏赶紧把两个服侍的丫鬟遣了出去,自己也出去逛了逛。   现在才上午呢,大小姐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锦屏出了门,轻易就不打算再回去了。   她想:“还是等后半夜再回去睡觉吧,估计前半夜是没得睡了。”   不仅她没得睡,大小姐也没得睡。   锦屏思想走了个劈叉,自己有些面红耳赤,尴尬的跳墙而出了。   她知道,萧靖承其他的暗卫们,此刻守护着,不会让王爷和大小姐有危险。   锦屏刚刚出了院子,墙角便有黑影一闪,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她。   她心中一紧,袖底的刀猛的弹出,便听到那人说:“锦屏,是我。”   这声音非常熟悉,锦屏的刀落在她掌心,她的肩膀松懈了几分。   她回头看到了一个男人。   上午的阳光暖融融的,金芒铺洒了他满脸,这让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璀璨。   男人叫孙阳生,以前是薛湄郡主府的侍卫首领。随着薛湄出逃,他留在了郡主府。不过,他本身就是王府的人,而后他又回王府去了,在王爷身边。   虽然他不时时刻刻都跟着瑞王爷,但每次瑞王和玄狐交换过的地点,他都在。   这些年,锦屏一共见过他四次。   他每次来,都特意看一看锦屏,会给她带点小礼物。锦屏现在手里的这把刀,销铁如泥,就是上次见面时孙阳生送给她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锦屏表情冷漠,但是掌心已经有了些暖意,她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这般冷酷。   “我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在江宁等候多时了。”孙阳生说,“你和郡主不出来,我没机会见着你。”   他口中的王爷,是指玄狐。   锦屏感觉无话可答。   若是问,见她做什么,总好像是明知故问;但听到了,又不能装作没听见。   她一时踌躇,看了眼孙阳生。   孙阳生似乎感觉这一眼很难得,笑的更加用力。   锦屏无奈叹了口气,跟他说:“你先走吧,我要当差。”   “你从院墙跳出来,分明就是要出去逛逛的意思,怎么见到了我,突然就要当差了?”   锦屏:“……”   “那边有山,寺庙很灵验的。除夕当天到大年十五,香火都很旺盛,你要去看看吗?”孙阳生问。   锦屏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了他说的方向,沉吟了一瞬。   她想要拒绝,就听到孙阳生继续道:“王爷安排的人守护这校尉府,上上下下已经有十八人在当差。你可以出去逛逛,王爷答应了我……”   锦屏一愣:“答应你什么?”   孙阳生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显得他格外真诚。   王爷说,只要他有本事把锦屏拐走,拐走个三五日都不在话下。   当然,这话他不敢对锦屏说,否则锦屏肯定想要揍他。   “……王爷答应我,可以到处逛逛。”孙阳生很机灵。   锦屏虽然感觉他话里有话,却一时也找不到词来戳破。   她的确想去逛逛。   而且,见过阿梦和玄狐之后,锦屏对自己的未来,做了很多设想。她不会像从前那样悲观了,再看孙阳生的时候,也不再觉得他讨厌了。   她以前老看孙阳生烦,是因为这人如此的好,而她却实在没办法回应什么。这种落差,让她宁愿不认得这个人。   “好吧,去逛逛也好。”锦屏说,“不过在太阳落山之前得回来。今日是除夕,大小姐要守岁。”   孙阳生说好。   两人一起往外走,才走出胡同,锦屏就瞧见了两匹骏马。   她愣神的时候,孙阳生的手倏然从她头顶一掠而过。   锦屏下意识抬手去挡,手里藏着的刀差点划破了孙阳生的手腕。   她当即怒了:“你胡闹什么?谁准你随便碰我的?”   孙阳生自负武艺高强,却没想过王爷身边的暗卫们,反应这般灵敏,他掌心都感觉那道刀光滑了一下,凉飕飕的。   他尴尬笑了笑。   到底是比不过这些做暗卫的。   锦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多了一枚发簪。   她平时做男子束发装扮,偶然做女装打扮的时候,就爱梳两个发髻。   她没有拔下来,只是转过脸去,声音低了几分:“多谢了。”   说罢她翻身上了一匹马,催马而行。孙阳生只得赶紧跟上,见她没有把发簪取下来扔了,他心中大喜。   两个人就这样出门去了。   校尉府突然多了好多人,让薛润感觉不自在,他就说带着妻女,出去放河灯。   “上次中元节的时候,本该带你们去放河灯的,结果猫儿不太舒服,就一直没去。今天去补回来,上次买的河灯还在库房呢。”薛润说。   猫儿是他女儿的小名,因为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特别小,刚刚四斤。   薛润长手长脚的,捧在掌心,觉得这孩子特别像一只奶猫。   于是,他给孩子取个小名叫猫儿。   曹玉君知道丈夫没什么化,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况且贱名好养活。   孩子本就小,若不取个好养活的名字,将来恐多灾多难。   于是,他们和孩子的乳娘、丫鬟们,都口口声声叫猫儿。   “哪有现在放河灯的?河边冷死了。”曹玉君不同意。   后来,他们去吃了涮羊肉锅子,城里很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等着过年。   涮羊肉锅的酒楼老板说,中午就要打烊了,到年初七才重新营业。   虽然是最后一波客人,但客人还真不少,整个堂内挤得满满当当。   屋子里暖气融融的,猫儿的脖子能竖起来了,正在东张西望,一点也不闹腾,薛润和曹玉君,心情也还不错。   大家都以为,今年会是一个很好的年,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殊不知,当薛湄刚刚靠近江宁,就有人得到了消息。虽然内线断了,但该知道的成兰卿都知道。   成兰卿给薛湄准备的大礼,已经备好了。薛湄在这里,萧靖承也在这里,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也许经此一战,成兰卿,就可以彻底松一口气了。 第799章 危险降临   除夕这日,阳光温暖得像早春。   薛湄赖在床上打滚。   一场酣战,透支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已经打了一个小盹醒来了。   萧靖承还在睡觉。   屋子里拉了窗帘,只有微微暗淡的光线,从窗帘缝隙洒入。   薛湄看到了他脸上的疲倦,就俯身在他唇角亲吻了一下。   萧靖承微微睁了下眼睛。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你醒了?”   “我早就醒了。”薛湄说。   萧靖承轻轻将她一缕头发掖到耳后,笑道:“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你刚才可是晕了过去。”   薛湄:“……”   这到底怪谁?   技巧这种东西,不能细说,薛湄试图教过萧靖承一次,迎来的是他更强烈的报复。   他会问:“你怎么知道的?”   薛湄可真讨厌他这样的,因为问的问题让人无法回答。死直男就是这样令人扫兴。要是从前,薛湄绝不会找他这样的。   “饿不饿?”薛湄转移了话题,“没到吃午饭的时辰吗,怎么没人喊我们?”   萧靖承也感觉诧异。   按说这个时辰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可校尉府邸静悄悄的。   两人更衣走出房间,萧靖承招呼了暗卫,才得知人都出去玩了,整个校尉府除了下人就只剩他们俩。   薛湄:“真是不靠谱,难道还要我们来置办年夜饭吗?”   她让暗卫们把她的丫鬟放进来,然后让丫鬟去厨房问。   厨房准备好了薛湄和萧靖承的午饭,也准备好了年夜饭,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薛湄的担心有点多余。   曹玉君持家这方面,得她母亲亲自教导,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这府上林林总总服饰的有二十人,曹玉君把每一样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就这方面而言,薛湄是远不及她的。   她和萧靖承吃了午饭,一起去了许明晟的大帅府,薛湄还给景宛带了礼物。   两人一到大帅府,在门口迎接的便是孙乔母子俩。   几年不见,薛湄已经快认不出景宛了。   初见景宛的时候,他九岁整,因为天生的胃部畸形,导致他比同龄的孩子瘦弱,看上去就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然后薛湄通过小小手术,治好了他的畸形胃,这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景宛病好了之后,孙乔和离,带着他来到了江宁,投奔了许明晟。   许明晟一直爱慕孙乔又很喜欢景宛,这些年把景宛带在身边历练,当亲生儿子教导。   景宛没有什么肠胃上的其他毛病,能吃饭了之后,他赶上了青春期的发育。   吃得好、睡得好,又得许明晟亲自锻炼,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了。   他还是有点瘦,但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正处于身体抽条的阶段,瘦是正常的。   总之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还没有长好,哪哪都不太协调,看上去有点丑,但总归是个大小伙子了。   孙乔看到薛湄就很激动,让景宛赶紧给,薛湄行礼:“你的救命恩人可在这里,快给郡主磕三个头。”   薛湄忙让自己身边跟着的暗卫扶住,笑着对孙乔说:“孙姐姐别这样客气,你再这样,我以后可就不敢登门了。”   萧靖承也在旁边说:“表姐无需如此大礼,往后都是一家人,这样反而生疏了。”   孙乔忍不住笑了。   她问薛湄:“何时回京成亲?太皇太后老人家很惦记你。我上次回去,说起你的时候,太皇太后差点就哭了。”   薛湄:“……”   她想象不到,杀伐果断的太皇太后会对着晚辈哭哭啼啼。   “快了。”薛湄笑道,“也许再过一年半载……”   孙乔跟薛湄接触的时间不长,并不了解薛湄满口跑火车的德性,只当是真的好事将近,便说自己要给薛湄准备一份大礼。   进了元帅府,孙乔陪着薛湄和萧靖承说话,就让景宛出去了。   许明晟也不在家,他去巡察水军了。   孙乔就对薛湄说:“你们俩今晚到家里守岁吧,难得一起过年。”   “我们在我弟弟家过。这次来江宁,主要就是为了看看他们两口子。”薛湄说。   孙乔:“让他们俩也一起来,抱着孩子。大家都住在同一城里,几步路而已,我派人去说。”   薛湄急忙阻拦。   孙乔见她真不想来的意思,也不勉强她。几个人说了很多闲话,主要是说别后京城的一些事。   京城里的事情,萧靖承最清楚,孙乔问了很多,薛湄偶然插一句话。   其实,一边说话的时候,孙乔时不时往外看一眼。她派人去请许明晟早些回家。然而快半下午了,许明晟还没回来。   今年除夕,许明晟答应了孙乔母子要一家团圆过年,不去营地。   然而他一直不回来,薛湄和萧靖承似乎有了告辞之意,这让孙乔左右为难。   就在孙乔第八次往外看的时候,许明晟急匆匆而来。   他额头见了汗,脸色极其难看,浑身盔甲,手里还拿着他的长矛,只是长矛上的穗子湿漉漉的。   他如此而来,显得气势汹汹,孙乔都吓了一跳,赶紧呵斥:“大将军王在此,将军这是何故?”   许明晟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着武器,赶紧把长矛往旁边一扔,披着浑身沉重甲胄,给萧靖承行礼。   萧靖承端详他,沉声问:“出了何事?”   许明晟额头已经见了汗,他看了眼四周,又给孙乔使了个眼色。   孙乔会意,把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顺便关上了大门。   许明晟脸色非常难看,他对萧靖承道:“回禀王爷,水军里出了事。”   军队出事,没有一件是小事。   萧靖承顿时肃穆了神色:“什么事?”   “有一个营舍,有人生了虏疮。同一个营舍里面有三十人,都被传染上了。冬天棉衣厚,他们又脏兮兮的,直到我今日巡查,才发现。”许明晟道。   孙乔脸色刷的白了:“你、你见过了生虏疮的人?”   许明晟点点头。   孙乔脸色更白,眼泪一下涌了上来。她此刻不知是该进一步,还是该退一步,就那么呆呆的立在原地。   萧靖承的神色也是极其难看。   营地里人多,一旦发生烈性传染病,很快就会一传十、十传百,根本无法阻止,况且虏疮。这种病一旦发了,全城变成魔鬼城。   许明晟见过了那些人,又见了萧靖承和薛湄,也许现在他们都染上了。   所谓的虏疮,用薛湄他们的说法,叫天花。   薛湄慢慢的站起身来,她和许明晟对视了一眼。   虽然许明晟什么也没说,但是薛湄读懂了。   她点点头:“放心,我有办法治这种病,现在赶紧切断源头,把已经发了虏疮的人全部隔离起来。”   她能做到。 第800章 神医在此   像天花这样,传染性极强的烈性传染病,一个不慎是会屠城的。   所以,如果在某个地方发现了大规模的天花爆发,古代当权者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下令封城,将这座城变成鬼城,让里面的人自生自灭。   薛湄现在就在城里,大将军王萧靖承也在。   这件事是天灾还是人祸?现在一时竟说不清楚。   许明晟为何一路回家,是因为军中已经出现了爆发的趋势。他和他的家人,可能在劫难逃。   如果他能找到神医薛湄,也许还能有补救之法。   薛湄的态度,则是很平淡,她告诉许明晟要做的几件事。   “不要慌,小事而已。”薛湄说,“我们首先要把生病的人全部隔离;然后,我们需要一个个排查,切断源头。”   许明晟已经说清楚了话,薛湄让他离众人远一点。   烈性传染病的潜伏期是两周,所以,接下来会是一场很残酷的战争。   薛湄人在这里,江宁就不会变成鬼城。   她最首先要做的事,是要去采集天花病株。   在地球时代,天花这种传染性疾病就已经被消灭了,太空时代的医疗系统里没有过这种病毒的记载,故而薛湄现在没有疫苗。   但是,她的医疗舱可以很快分析出病株,然后给出最快的检测。   薛湄也知道如何做天花疫苗,她很快就能分析出来。   她要去见天花病人,这个话把许明晟和孙乔吓得半死,萧靖承却能理解。   薛湄很快从空间里拿出了防护服,她自己和萧靖承都穿上,她也让许明晟穿上。   然后,她对孙乔等接触过许明晟的人,都进行短暂的隔离。   营地那边,果然是哀嚎声四起。   得天花是很痛苦的,痒疼,皮肤溃烂,各种问题蜂拥而至,这是一场非人的折磨。   看到许明晟的时候,将军们愣了一下,因为许明晟的打扮非常怪异,他们没见过这种防护服。   但很快他们都镇定了下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营地却没有一丝的混乱,也没有任何人逃走,将军们仍在营地守护着,等许明晟回来。   许明晟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薛湄和萧靖承先去找了病人。   病人痛苦不堪,皮肤已经溃烂了几处,看到薛湄的时候,他被薛湄的防护服吓一跳。   薛湄见他在发烧,采集完病株之后,给他打了一针抗生素。   许明晟立马问:“这个有用吗?”   薛湄:“没什么用,能让他舒服一点。这个要靠他自己扛过去。”   许明晟:“……”   薛湄做完了才意识到,人道主义是后世医学的概念。像这种,只是稍微减轻一点痛苦的行为,古人认为不可理喻。   薛湄拿到了病株,和萧靖承要了一个干净空旷的房间,然后她赶紧进了空间。   医疗舱对她的进入没有任何报警提示,说明薛湄并没有呼吸进天花病毒。   她的医疗舱天花病毒虽然没有过储备,但它是属于原始级别的病毒,医疗舱这种太空时代的医疗设备,很快就能破解。   薛湄得到了几张简易的测试纸。   这是临时用的测试纸,半个小时内就会失效,它可以检测是否感染了天花病毒,而不需要自我隔离两周。   医疗舱做不了很多试纸,它本职不是干这个的,故而薛湄只能给萧靖承、许明晟和其他几位重要的将领先做测试。   一共七张,其中有两人已经感染了。   万幸的是,萧靖承和许明晟并没有感染。   因为许明晟没有感染,所以孙乔等元帅府和他接触的人,就没有感染风险。   感染的人,虽然现在没有症状,薛湄让他们赶紧去进行自我隔离。其他没有感染的将领们,便用薛湄发的防护服。   身边的医疗舱,隔一会儿就能生产出几张试纸。   不可能给几万水军都测试,只能是先给将领们做测试。   他们没有被传染,才可以继续进行下一步的任务。   每个人都很听话,因为说话的人是薛湄,更因为大将军王站在薛湄身后。   薛湄是闻名天下的神医,大将军王更是手握实权,所以江宁的水军营地里出现了一种沉默、稳定的秩序。   两天时间,江宁的将领们,在薛湄的指挥下,已经对所有的士兵进行了排查。   当然可能也有漏网之鱼。   “感染了天花的出现了一百零四人。”   其接触者,薛湄让他们在一个地方进行医疗观察,然后对那些有任务要做,自身又是低风险间接接触者,做了试纸测试。   如此一来,两天内事情就已经办妥了。   接下来就是种痘。   没有接触过天花患者的士兵,全部都要种痘;而那些得过的人他们身上的病毒,就是最好的疫苗。   至于已经染上天花的,薛湄也会尽可能的给他们抗生素。   天花会引发全身皮肤溃烂,也会引发高烧。   对每个高烧的人,薛湄都给予了退烧药。   刚统计出有一百零四人感染的时候,许明晟眼前一黑。   稍微懂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一百多天花患者,对一座城市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如果薛湄人不在这里,现在可能到处都是感染者了。   但是薛湄在,现在城里的百姓还没有听到风声,许明晟暂时也不会上报朝廷。   薛湄一直在告诉他们:“不要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的。生病就治病,所有的人都要注意自身卫生。”   她又讲了如何注意卫生。   每个人都保持距离。   一直到了第七天,江宁城中出现了一例,引发人心惶惶。   薛湄叫来了武侯,让这些人敲锣,连昼夜不息的巡街,一边走一边敲锣,然后一边说薛湄要他们讲的话。   “神医在此,已有良药治虏疮。莫要惊慌。”   给大家自信和定心丸。   然后就是一些预防的措施,让大家尽可能的减少社交。   第七天的傍晚,有一名原本发作得最厉害的患者已经痊愈了,他的皮肤在结痂,也不再发烧。   他没有死,给其他患者极大的信心。而这一批感染天花的患者里,都没有老兵,全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薛湄相信他们全部都能扛过去。   第一例患者治愈的消息,薛湄又让武侯敲锣打鼓告诉全城的人,就相当于后世的新闻联播。   百姓们听了,居然觉得,能屠城的虏疮在薛湄面前什么也不是。   大家开始了正常的生活,好像觉得,这件事离他们很远,而恐惧明明是前天才爆发的。   薛湄在这里,给所有的百姓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从患者慢慢治愈开始,这颗定心丸的药效,就传遍了全城。 第801章 成兰卿的残忍   楚国在欢欢喜喜过年。   庄王府也并不冷清,戴妈妈和修竹住在这里,彩鸢也回来了,这就导致蕙宁苑热热闹闹。   薛驰还特意提醒了戴妈妈:“今年大小姐不在,你们更是要把这个年过好。”   因此,戴妈妈大肆操办。   除了年节欢庆的气氛,庄王府今年也破费,在树上扎了好些绢花;门廊之下,悬挂了无数的灯笼。   每一盏都是明角材质,点亮的时候流光溢彩,也让整个庭院,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些都是戴妈妈花钱的,她老人家手头有钱。   戴妈妈和修竹颇有人缘,从大年初一开始,陆陆续续有人登门拜访,其中不乏一些贵妇人。   这些人能拉得下脸来,除了觊觎戴景阁的好东西,也是给薛湄体面。   当然,这些人不是无缘无故如此给薛湄面子,是因为年前袁家的船队,狠狠刺激了这些家族。   也许未来的生财之道,就在海外,至少楚国境内已经没有什么暴利可图了。   若是不抓住机会,等着别人吃的满嘴流油时,自家就逐渐落寞了。   “侯爷她去青阳县视察了。”   这是庄王府给薛湄找的借口。   薛湄今年不在府里过年,大家对她的去向自然好奇,故而薛驰便说她往自己封地去了。   这个说法无懈可击。   饶是薛湄不在家,这些贵夫人们,也热情不减,想着和戴妈妈打好关系、跟修竹等丫鬟交好,将来她们能在薛湄跟前美言几句。   从除夕到正月初六,戴妈妈她们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正月初六这天晚上,众人闲下来一起吃顿饭,红鸾便感叹说:“大小姐在江宁肯定玩的很开心,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好吃的。”   众人笑起来。   她们都觉得薛湄这次回去应该是很轻松的。   但成兰卿知道不会。   成兰卿的密探在江宁城,传播完了天花病毒之后,确定事情成功了,就赶紧快马加鞭回处。   密探在正月初六这天晚上到了。   “我回来时,有一人已发作。他乃是小兵,他的营舍同住了好些人,大家同吃同住,不可避免。”密探说。   成兰卿听了,半晌才点点头。   太子也在一旁听着,闻言会心一笑,对成兰卿说:“你这办法倒是挺好。”   成兰卿让密探退下去,轻轻叹了口气:“若有第二个办法,我也不想屠城来杀薛湄一人。”   天花肆虐,整个江宁城所有人都无法幸免于难,所有人都要死。   成兰卿从来不会珍惜人命。   她之所以有些忧心忡忡,是她担心疫情无法控制,会传到楚国来。毕竟,江宁离楚国那么近。   成兰卿拥有这样的东西,这些年她却从来没用过,因为她自己不是大夫。   病毒是不会看人的,她放出来了,就是一头吞噬人命的魔兽。   这头魔兽不是成兰卿能控制的。她很担心自己身边的人全部中招之后,她也无法幸免。   她要存活在这个世界,她要拥有至上的权力,所以她需要很多的臣民为她服务。   她不珍惜人命,但她珍惜自己的命,以及自己奴隶的命,这些是她的财富。   成兰卿这次也是被逼急了。   第二位密探,后天才回来,成兰卿对太子说了,他应该可以看到正月初三江宁城的情况。   “那时候的江宁城,是个什么样子?”   那时候,应该还没有大爆发,但已经有点风声传出来了,军营里肯定是先乱了套。   他们会着急上火,向朝廷请求军医支援,还是自己把事瞒下来?   成兰卿觉得,许明晟会上报朝廷。   许明晟不是个阳奉阴违的人,他对朝廷忠心耿耿,并不会在乎自己的官帽而罔顾百姓生死。   很快,梁国朝廷就会知道此事,整个京城都会惊慌失措,他们可能就会封城。   会有附近的驻军,到江宁城外。   当然江宁临近长江,不管是百姓还是军队,都有可能从江面上逃走,所以,楚国和齐国,应该加强戒备。   成兰卿对太子说:“等到下一位密探回来,得到了具体情报,你就把此事告诉陛下,加强沿岸防范,千万不能让对面的人过来。”   “对面的人本来就过不来。”太子说,“江边守军就是防着他们的。”   成兰卿:“那要再加一层防护,这可是天花,它肆虐的时候,百姓是一城接一城的死。   太子听到这里,打了个冷战。   他看了眼成兰卿:“咱们如此行事,是否造孽?”   成兰卿:“一将功成万骨枯,殿下要是知道当初在白崖镇,一场战事死多少人,就不会有这种妇人之仁了。   太子:“……”   他被成兰卿的挖苦给惹恼了,站起身冷冷看着她:“你大胆,你可别忘了,你也有把柄在孤手里。”   成兰卿就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她没有怀孕。   怀孕的是另一位美人,成兰卿已经将她送往秘密的地方关押,只等她临盆生下孩子。   当时太医请脉,是傍晚时分,屋子里光线本就暗淡,加上成兰卿是在帐内,只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就是太子另外一位美人的。   成兰卿早就想过要假怀孕,但她需要盟友,因为她糊弄的对象是皇帝。   太子就是她的盟友。   如果太子不被监禁,成兰卿这个计划实施起来反而有点难。   现在,她可以光明正大对太子说,她假怀孕是为了让太子摆脱禁足,是为了太子。   所以,太子会帮她遮掩,会对她感激涕零,会和她一起完成这个假象。   如此甚好。   现在太子居然把此事当成兰卿的短处,想要以此威胁她,成兰卿淡淡笑了笑。   “把柄?”她笑容明艳,“此事若是揭穿,对我的影响大,还是对太子殿下您的影响大?”   太子:“……”   他们俩分开了,停止了这次争吵。正月初八,第二支密探回来了,他探听到的是江宁城正月初三的情况。   “已经有上百士卒染了天花,成阳侯在救治,城里也出现了一些流言蜚语,人人都很慌。”   成兰卿微微闭了闭眼。   好了,大计已成。   已经出现了百名感染者,哪怕她薛湄有通天之能,也只能束手无策。   自古虏疮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治的。   薛湄会死在那里。江宁住了大约莫百万人,世上便要千百万新魂了。   “阿弥陀佛。”成兰卿默默念了句,睁开眼回那院去了。 第802章 天花也要听话   成兰卿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就不再刻意关注江宁事态。   她也不想听到那些惨绝人寰的事,一座好好的城变成鬼城。   太子果然是告诉了皇帝,说将来可能会发生大的时疫。   皇帝漫不经心:“什么时疫?”   太子:“儿臣得到的消息,未必准确。听说是虏疮。”   皇帝脸色骤变。   虏疮意味着什么,皇帝是最清楚不过的。   以前岭南就发过一次,导致楚国的三城、十六寨子变成了鬼蜮,白骨垒得高高。绿苍蝇遮天蔽日。   封闭了城门,惨嚎声震耳欲聋,皇帝至今听到虏疮,就本能的浑身发寒。   “来人,发急报!”   他要让守军守住所有江面的防线,一寸地方都不能放过。对面胆敢有人靠近,格杀勿论。   本来楚国和梁国之间,是有一些官船往来的,现在全部停止,对所有的官船都在码头待命。   太子又说:“父皇,好像成阳侯去了江宁。”   皇帝:……   皇帝的心神激荡,他感觉到了手脚一瞬间的无力,跌坐在椅子上,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她跑到江宁去做什么?”   “谁知道?”太子的话带着几分恶意,“她到底是梁国人,回去也很正常,父皇。”   皇帝回过神,白了太子一眼。   薛湄去江宁做什么,皇帝倒隐约是能猜到,因为薛湄的弟弟和弟媳妇都在江宁。   大过节的,她想念亲人也是情理之中,没有说嫁出来的女儿不准回娘家。   皇帝从来没有把薛湄当细作对待,所以并不会介意她的行踪。   他只是觉得心头剧痛,那可是神医,可是个惊采绝艳的孩子,若染上了虏疮,她……   皇帝又下了一道密旨,让人传给自己心腹的守军将领:“若是在江面上看到了成阳侯,放其上岸。”   皇帝愿意为了薛湄冒这个险。   成兰卿那边估算着,七天过去了,江宁已经是满城尸骨,梁国和江边的其他地方都闹开了,人心惶惶。   她招了自己的密探,让密探再去打探江宁的消息。   “不需要过江。”成兰卿说,因为现在过江不容易,楚国这边严防死守,“就是打听打听,看看那边这几天有多少船只过来。”   估计是成千上万。   楚国只要遇到就会杀,齐国也是,江面恐怕都被血染红了。   密探却告诉成兰卿:“主人,这几天没有任何人过江,江面一派平静。守军将领那边还觉得稀奇,正派人回来禀告陛下。”   成兰卿一愣。   不至于呀。   江宁的那些水军,自顾不暇,天花就是在他们中间传开的,他们哪有本事把所有的百姓都阻拦在城内?   人人都求生。   初五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百多人感染了,接下来会几百倍的速度扩散开,现在应该四面开花,城里应该会出现百姓四下逃散的情况。   怎么会没有人过来?   成兰卿有些不相信,对密探说:“想办法潜入江宁近郊,注意保护好自己,看一看那边的情况。”   她的密探才派出,第二天,原本被困在江宁、成为成兰卿的死棋的密探回来了。   成兰卿看到他,觉得很意外,因为这个人是在军中的,在成兰卿的预想中,。这个人绝对会染上了天花。   “主人,失败了。”密探声音悲切。   他是死士,原本就是留下来等死的。   成兰卿,脸上终于有了错愕:“什么?”   “天花失败了。”密探继续道。“没有死一个人,也没有扩散出去。那一百个人在院子里。全部都好转了。”   成兰卿脸上还是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好像听了什么来自异域她乡的语言,感觉叽里呱啦的都没听明白。   没有死人?   天花没有死人,那还叫天花吗?   它还有尊严吗?   “你仔细说来。”成兰卿觉得自己的声音尖锐无比,不像是她的。   那密探就如实说。   他说:“成阳郡主在军中种痘。只要种过痘,经过几天发烧,在退烧之后,这个人终生就不会再得天花。”   而那些得了天花的人,高烧也得到了控制,没有全身溃烂而死,只是几天之后发了出来。   再退烧,溃烂处逐渐结痂好转。   所有的人都是如此。   城里听到了风声,一开始百姓恐慌,有几户人家跑了出去。   但跑出去之后发现,城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的死亡,甚至军队之外的人,如果自己愿意种痘,也可以到军医处去种痘。   种痘了,终身不会再感染天花。   那些跑出去的百姓,成了笑话,大家都说他们胆小,怕死。其他人可能也想跑,但在这种氛围之下,不好承认自己贪生怕死,只得留下。   至于种痘,薛湄没有免费给他们种,因为免费的就不会珍贵,反而花点钱才会有人追捧。   种痘的百姓越来越多。   也有人提出疑问:“这真的有用吗?”   “这是成阳侯的办法,怎么会没用?”   薛湄,就是保障。   军营的那些染了天花的人,一个个恢复正常,出现在人前,已经是正月十六了。只可惜,哪怕他们恢复了健康,也是一脸伤疤,估计将来是一脸麻子。   不过,保住命就是万幸。   这个时候,江宁城的百姓才知道,过年的时候,一场大的灾难正在悄悄发生,只是在萌芽阶段就被成阳侯给掐断了。   半座城市的人种了痘,其他人也想种痘,但是没有钱。   这个时候,薛湄就让官府发公函,皇帝恩泽百姓,愿意出钱给百姓种痘,个人不需要再花一钱,之前花过钱的,可以到官府去退。   如此一来,大家感激涕零,对朝廷更加忠心。   薛湄从来没想过要靠这个赚钱,她要的只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种。   她一直在江宁忙这件事,直到正月底了,她才想起自己答应了大哥,初六就该回去了。   “失言了。”薛湄说。   萧靖承:“也许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失言。”   一个月的功夫,薛湄彻底把天花摁住了,百姓们把种痘当一件新奇的事儿,他们还以为是皇帝给他们做的,一个个感谢皇恩浩荡。   然后就开始忙自己的事。   没有人知道薛湄付出了多少。   萧靖承问她:“你可觉得委屈?你一个人打了一场大战,你救了上百万百姓性命,却没有人感激你,你委屈不委屈?” 第803章 最好的回报   是否委屈?   薛湄听了,感激萧靖承对她的偏袒,同时,她并不觉得委屈。   “我已经不需要任何轰动的事件,来证明我存在的价值。我在这里,这里就没有动乱,所有人都信任我,这就是对我的奖赏。”薛湄说。   还有一点,薛湄可能是成熟了,她已经有了很多的同理心。   她设想一下,大过年的,是所有人热热闹闹,无知无觉的过;还是活在惊慌恐惧里,战战兢兢的过?   那她宁愿选择前者。   所有人都在庆祝新年,只有他们在治疗天花。   百姓安居乐业,对病毒无所畏惧,这不就是对薛湄这个神医最好的回报吗?   萧靖承搂了她,轻轻吻了下她的鬓角:“你好像长大了。”   薛湄回搂住了他的脖子:“我一直都很成熟。”   萧靖承:“……”   真是给一根杆子就往上爬,从来不知谦虚为何物——又可爱又傲娇的小女人,萧靖承爱极了这样的她,用力将她搂在怀里:“对,你一直都很成熟,是我幼稚。”   薛湄就笑了起来。   这件事,有些人还是会看在眼里。   比如说成兰卿。   当成兰卿费尽心机,想要将薛湄击毙的时候,却没想到,薛湄居然能控制天花。   这让成兰卿感到骇然。   虏疮的发作,不管是书上的记载、老人的记忆,还是成兰卿亲眼目睹,都是极其惨烈的。   只要一个人染上了,可能就会赔上上千条人命。   若同时一百个人染上,那几乎是灭城之灾。   可,江宁没有爆发。   那些发了天花的人,一个个在痊愈;那些没有染上天花的人,被种痘之后,此生再也不会得。   薛湄居然有手段,做到如此。   成兰卿一直觉得,自己是站在山巅的。她俯瞰整个天下,想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她也可以。   但突然,她眼前出现了另一座高山,这座山巍峨耸入天际,她根本看不清其面目,也不知它到底有多高,只知道它阻挡在了自己面前。   这让成兰卿感觉到了无力、惊悚,甚至愤怒。   她已经很多年不曾为什么事而愤怒过了。   “种痘?”这个词一直在成兰卿的脑子里。   为什么种了痘之后,终身不会再感染虏疮,为何可以种痘?   那些得了虏疮的人,他们到底是如何把他们的病传给其她人的?薛湄为何知道传播方式?   就因为她知道是如何传播的,所以她也知道是如何截断的。   她对医学的了解,成兰卿望而生畏。   不对,为何现在才惊悚?   在薛湄治好胡二腿的时候,成兰卿就应该感到惊悚。   那可是断掉的腿。   她猛然将茶盏砸在了地上:“为何是她?”   这个瞬间,她也许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只是她不知道这个词,没办法准确表达。   太子也很愤怒。   他指着成兰卿说:“你让我在父皇面前丢尽了颜面。父皇现在责问我,我如何回答?”   建弘帝就此事骂了太子一顿。   其实,建弘帝是个非常精明的皇帝。他一边骂太子虚报军情,一边派人去江宁打听情况。   他的情报,往往来的比太子和成兰卿的更快。   于是,建弘帝便知道了,是薛湄在江宁控制疫情。   “她什么都会,恐怕是医圣下凡。”建弘帝如此想着。   一个人能拯救上百万人命,她不是神又是什么呢?   这让建弘帝起了更想要留住薛湄的心思。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应该把薛湄留在楚国。   “她如果能在青阳县生活,就最好了。既是她自己的封地,又在楚国境内。她拥有至上的权力,也会庇护一方的百姓。”   建弘帝不知道薛湄心里是怎么想的。   总之这件事,建弘帝觉得,给薛湄立个生祠都不为过。   她值得。   事情也传到了梁国的京城。   江宁年初时出了这样的大事,许明晟仔细写了奏章,讲述给皇帝和大臣们听。   所有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江宁要是乱起来,边界不保,楚国和齐国有可能趁虚而入,当然,最怕的还是那些染了虏疮的人逃出来,把虏疮之乱扩散开。   那时候,可能死了就不是江宁的百万人了。   众人一想,都觉得遍体生寒。   但是,成阳郡主回了趟江宁探亲,就把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   她既会治疗虏疮,也能让人防止虏疮,更清楚知道虏疮是如何传染给另外一个人的。这手段,让太医院的人,都大为赞服。   皇帝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明白,薛湄在江宁做了好事,是打着皇权的幌子,是给他树立了形象、拉拢了人心。   若是他因此打压薛湄,朝臣们恐怕不会同意,寒了其他人的心。   太皇太后戚氏也听说了:“这孩子就是胆大,一心为民。当初在匈奴的时候,也是她深入匈奴,斩杀贼首,教化了匈奴子民。现在,她又不顾危险去治疗虏疮。”   太皇太后觉得应该大肆褒奖薛湄。   但大将军王传回了信,意思是说,还是没必要把江宁发生过的事传开,以免百姓人心惶惶。   众人这才意识到,大将军王人也在江宁。   大家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胡太皇太后同样挺高兴的,她对身边的人说:“每次成阳有消息,都是好消息,听得让人提气。看看,她现在连虏疮都能治了。”   很是与有荣焉。   萧明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快马加鞭往江宁赶。   虽然家里的小妾们极力阻拦,说江宁那边可能还有天花病人,但阻挡不了小郡王的脚步。   等小郡王人到了江宁的时候,薛湄已经乘船离开了。   当权者知道她做了什么,身边的亲信也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江宁绝大多数的百姓都不知道。   他们沉浸在平凡又安宁的日子里,柴米油盐,平安遂顺。   薛湄很喜欢这样。   薛湄要回去了,她答应了大哥。而萧靖承这次不能随她一起回去,他要回趟京城。   两人便在江宁,暂时分开了。   等小郡王赶到江宁的时候,薛湄人已经快到了楚国京城了。 第804章 薛湄的夸夸其谈   二月初,楚国都城已经开春了,拂面的风柔软温暖。   江堤旁的垂柳,泛出青翠颜色,倒映着碧水幽幽,一连串的水波荡开,而柳条同样款摆不息,水与柳都像是逐风嬉闹的孩子。   薛湄踏上了码头结实土地,差点就要哭了。   她对锦屏道:“我真不习惯在船上讨生活,一两次也就够了。时间久了,我这双腿不太像我的了。”   锦屏抿唇笑。   薛湄想着修竹快要生了,又想念戴妈妈做得鸡蛋面,归心似箭。   大哥亲自到码头迎接。   他神色平淡,不像是等候多时的。只是他的靴子湿了半边,一看就是久立码头所致。   薛湄快步上前:“大哥……”   大哥端详了她:“你可还好?”   “挺好的,我带了很多江宁特产回来。”薛湄道,“大哥……”   薛池打断了她喋喋不休,一指身后马车,示意她上车。   薛湄撩起车帘,却见里面坐了一人。   这人着红,是皇帝身边最受宠的大太监魏公公。   薛湄倒也不是十分惊诧,只是她表现得好像意料之外:“魏公公。”   “侯爷,这一路辛苦了吧?快上车,歇歇手脚。”魏公公笑容满面。   薛湄:“……”   她坐了一路的船,又要坐车。   建弘帝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薛湄,询问她关于虏疮的种种。   薛湄已经很疲倦了,还是打起精神应付,顺便在宫里吃了顿午膳。   她跟皇帝说:“虏疮并不可怕,它只是烈性传染病的一种,鼠疫、霍乱等,都很可怕。   若人人都种痘,慢慢形成了免疫,这种病就自己消失不见了。”   皇帝听了,很是震惊。   还能自己消失不见?   薛湄跟他讲了虏疮是如何传播的,它可以通过飞沫传播,跟很多的传染病一样。生病了隔离、注意卫生即可。   皇帝听得入了神。   薛湄又告诉皇帝:“其实,江宁这次的虏疮,乃是人为。”   皇帝:“……”   “所以陛下不用担心,暂时还没有哪里爆发虏疮。您可以花费一些钱财,让百姓们都种痘。”薛湄道。   全民种痘,有点劳民伤财,但可以避免虏疮的肆虐,对所有人都是有好处的。   皇帝决定要实施此事。   薛湄在宫里聊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春寒侵入了殿内,皇帝才意识到天色不早了。   她要出宫了,否则一会儿宫门落锁,薛湄就出不去了。   皇帝:“你明日再来,再仔细推敲推敲种痘之事……”   “陛下,我太累了,您让我歇歇吧。等我缓过一口气,咱们再讨论公务,如何?”薛湄道。   皇帝:“……”   所以,他堂堂一国之君,是被拒绝了吗?   薛湄真是累得不轻了,很快从宫里离开,回到了庄王府。   王府实在太舒服了。   她一回来,戴妈妈煮好了鸡蛋面——一种混合了鸡蛋做出来的手工面,用清淡鸡汤调味,配上小青菜,既鲜美又清爽,薛湄特别爱这一口。   戴妈妈会做各种好吃的,萧靖承都被她的美食征服过。   吃完了,丫鬟们准备好了热水澡,薛湄感觉浑身毛孔都泡开了,满身尘土都洗去,灵魂都轻松了几分。   洗澡完,小丫鬟给她擦头发,彩鸢则把老药农交给她的揉按手法,用在了薛湄身上,替薛湄松了松筋骨。   红鸾在旁边说:“修竹姐姐已经坐了半个月的月子。大小姐,明日让她来看您?”   修竹生产的时候,回到了陆家那边。   陆家很够意思,特意给修竹请了经验丰富的稳婆;戴妈妈又把两名护院派过去,守住修竹的院子,不让甘家的人趁机行凶。   修竹生了个女儿。   因为贪吃,修竹孕期胖了不少,孩子也重,落地的时候七斤。   因此,修竹吃了苦头。   薛湄很担心修竹有撕裂伤,毕竟古代的稳婆可能不懂得缝合,她就要吃更多的苦头了。孩子那么大呢。   “……我小憩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你们喊我,我要去看看修竹。”薛湄道,“我不放心。那些稳婆可能连基本的消毒都不懂。”   彩鸢按住了薛湄的肩膀:“大小姐,接生的时候我也在。稳婆很有经验,孩子出来得慢,特别是最后那几下,稳婆拖得很稳,修竹没受伤呢,您放心吧。”   这方面,彩鸢比较懂,因为薛湄跟她说过。   薛湄心中松了口气。   果然,陆家请过来的稳婆,还是很靠谱的。   薛湄一边阖眼打盹,一边和彩鸢低语:“当时修竹疼不疼……听说阵痛能把人活活疼死……”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皮也阖上了。   彩鸢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拉过被子给薛湄盖上。   被子晒得松软,全是阳光的味道,薛湄睡得很踏实,梦里也嗅到了春暖花开。   她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早晨。   用过了早膳,薛湄打算带着锦屏去看看修竹和孩子,但戴妈妈等人也很想念修竹,便一块儿去了。   修竹这里现在有三个使唤的人:一个乳娘,一个三十来岁负责打扫洗衣的妇人,以及一个厨娘。   乳娘要帮衬修竹一起喂孩子,修竹自己的乳汁不是很够;厨娘做饭,但修竹的婆婆也会帮忙,厨房就是她们俩忙碌。   粗使的妇人,主要是打扫,平时不往正房去,端茶递水之后就不露面了,非常腼腆。   修竹可能是怕薛湄觉得她摆阔,屋子里用三个下人,就跟薛湄解释:“方才那嫂子,是正房那边秦妈妈的侄儿媳妇。   她男人孩子都不在了,她年纪又轻。秦妈妈想给她找个事儿做,但她天性怯懦,平时见多了人就紧张。   秦妈妈求了我婆婆,婆婆见她可怜,这才让她到家里帮帮忙。”   秦妈妈是三夫人身边的总管事妈妈,也是陆家正房有头有脸的管事。这样的人,陆相稚母子不好得罪。   妇人可能有点社交恐惧症,见人就手脚不利索,端茶的时候手也在抖。好在很勤快,没人在跟前的时候,她做事勤勤恳恳的,倒也很不错。   薛湄:“你现在可是戴景阁的东家,用三十个下人都使得,何况三个?”   她的初衷,就是让她的丫鬟们都摆脱过去的身份,变成富人。   “……孩子呢,快抱过来我瞧瞧。”薛湄转移了话题,“取名了吗?要不要我取个小名?”   戴妈妈:“……” 第805章 没有人性   大小姐没怎么读过书,取不出好名字,这是大家的共识。   陆相稚自己是读书人,他可以给孩子取很好的名字,但修竹执意要让薛湄取,只是戴妈妈不太同意。   薛湄见戴妈妈一脸无语,笑了起来:“我不取大名,大名实在太难弄了,我取个小名嘛。”   戴妈妈:“……小名倒也使得。”   非常为难。   众人哄笑起来。   薛湄想到自己弟弟给小侄女取名叫猫儿,好记又好养活,也想给修竹的孩子取个类似的。   当然,戴妈妈在场,不许薛湄胡闹。   薛湄问了修竹,得知陆相稚已经取好了三个名字,就等薛湄回来过目,最终确定一个。   三个名字里,有个叫“陆桥儿”,薛湄觉得朗朗上口。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小名叫桥儿,也不算什么高雅之名,却又很动听。   修竹还在月子里,众人叨扰了一顿,在这里用了午膳,下午早早回程了。   戴妈妈还问薛湄:“瞧着人家的小孩儿,大小姐可也想要一个?”   “去哪里要?”薛湄道,“人家父母生的,轻易能给我?”   戴妈妈:“……”   因为薛湄说烂大街的笑话儿,导致戴妈妈不太想理她,同时又很操心她。   不止是薛湄,几个丫鬟戴妈妈都操心。   修竹已经成了,婚姻美满;彩鸢跟戴妈妈说过,她心里装了卢。若此生有机会,她还是想等等卢。   除非卢已经结婚生子了,否则彩鸢是不嫁的。   “……将来世道,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那时候,楚国、梁国之间,可以随意往来了呢?”彩鸢说,“有大小姐在,什么都有可能。”   她也许会回到梁国去,也许卢回到楚国来,甚至他们可以两边跑,毕竟大小姐能力通天。   彩鸢从来不绝望。   就是不知道卢那厮如何了。   彩鸢听说过,他问了抵抗家族的保媒,把他父母都得罪了。   锦屏的婚姻,戴妈妈有点操心不着。   和其他丫鬟们相比,锦屏是后来的,又总是跟着大小姐,跟戴妈妈就隔了一层,没那么亲近。   况且锦屏本事大,戴妈妈有些时候都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更没办法为她着想了。   唯一让戴妈妈犯愁的,就是红鸾了。   红鸾特别没成算,眼睛里也没个轻重。今天看这个年轻俊朗、明天看那个斯儒雅,总之全是少女心思,没一处落到实地。   她还说石永暗恋她。   石永已经得到了差事,成了一名校尉。将来庄王登基,石永可能就是将军。   戴妈妈见过石永几次,那人看上去高大憨傻,实则蛮有野心。   总之,这件事对红鸾没什么好处。   唯有红鸾,好像对石永越来越上心了。上次元宵节,她还主动约石永去看花灯。石永虽然去了,戴妈妈觉得他多少有点被逼无奈。   如此琐事,戴妈妈又不好拿过来烦薛湄。   她们一路闲话,回到了庄王府,在大门口下了马车,正好遇到了石永。   石永给薛湄见礼。   薛湄见他穿了铠甲,好像是六斤重的,应该是校尉官衔的,就问他:“石永升了?”   “是,小姐。”石永恭敬回答。   薛湄:“那以后得叫你石校尉了。你是在哪里当差?”   石永一一说给她听。   红鸾在旁不耐烦,对薛湄道:“大小姐,您干嘛问东问西的?你还真想把我嫁给他啊?”   薛湄:“……”   一旁的石永和戴妈妈等人:“……”   红鸾似有点娇羞:“还早呢,我要等大小姐嫁了再嫁人。”   石永:“……”   所以他今天到底是走什么霉运,要撞到这里来?   薛湄笑了笑。   放走了石永,戴妈妈而后跟薛湄说私密话,意思是得提醒红鸾。   “那石校尉,势力得很,他眼里看不下红鸾的。红鸾成天这么说话,将来岂不是自打脸?”戴妈妈说。   石永眼高于顶,这个自然,每个有点本事的人都骄傲,无可厚非。   “我会跟红鸾说。”薛湄道。   薛湄直接说了。   红鸾不相信,还说让薛湄别管,反正她暂时不想嫁人。   “……大小姐,你是不喜欢他吧?他长那么高,跟门神似的,谁稀罕他啊?换了我是您,我也舍不得把这么漂亮的丫鬟给他。”红鸾道。   薛湄:“……”   舍不舍得另说,这丫鬟必须得是亲丫鬟。   薛湄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我得留着你,我真舍不得。”   红鸾叹了口气:“舍不得也得舍,您没听说过‘女大不中留’吗?”   薛湄:“我难道亏待了你?你怎么变得如此恨嫁?”   红鸾:“……”   不要脸的丫鬟,在更不要脸的小姐跟前,一败涂地。   薛湄没心情管家里的爱恨情仇,她还要帮皇帝实施种痘计划。   这件事很难做,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完成的,皇帝让薛池辅佐薛湄。   因为成阳侯神医的身份,让这件事的阻力小了很多。   皇帝用赋税做诱饵,让楚国百姓都种痘。同意种痘,可以抵消一部分的赋税。   薛湄对薛池说:“大哥,你将来若做了君主,要像陛下这样爱民如子。哪怕他们不理解你的苦心。”   薛池听了,没有反驳什么,而是认真点点头。   兄妹俩一起办差,便聊了很多,薛湄说起上次在江宁的时疫,便说了她自己的猜测。   “我怀疑是人为。”薛湄道,“因为冬天不是天花高发的时节,不太像是自然发起来的。就是虏疮,我习惯了叫它天花。”   薛池错愕:“可是,谁敢用虏疮害人?他自己也是人啊!”   一个人在屋子里点燃火,难道不怕自己也被烧死吗?当大火起来的时候,他又凭什么能逃脱?   薛湄笑了笑:“敢如此行事,说明此人自视甚高,一直将自己凌驾于普通人之上,觉得自己高不可及。   大哥,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如此自负之人?”   薛池眸光一寒。   在这个瞬间,有个影子出现在他心头,引来一片阴霾。   “你是说,成兰卿?”薛池问。   薛湄点点头:“我猜测了很久,这件事符合她的性格。就像你说的,正常人都担心虏疮问世,反过来祸连自己。但成兰卿没有同理心,她从来不把自己放在人的范畴内,她觉得自己是神,所以这件事像是她的手笔。”   薛池:“……” 第806章 打草惊蛇   薛湄的分析,薛池无从反驳。   “……如此说来,成兰卿不是为了对方梁国,而是为了对付你。”薛池又道。   一瞬间,他心中的暴虐之焰熊熊燃烧,恨不能将成兰卿化为灰烬。   这个女人,真是该死!   如此狠毒,把上百万的人命不当回事,她比恶鬼还要可怕。   她自己也是梁国人!   “难道她对梁国就没有一点顾念之情吗?”薛池无法理解。   薛湄道是能明白。   有些人是天生没有同理心的,共情能力低下。这种人,就像是后世的机器人,他们强大而精密,但他们没有起码的感情。   成兰卿曾经敢用白崖镇数十万大军的性命,以及全家老小,换取她的荣华富贵,可见她的确是冷血冷心。   历史上变态的连环杀手,有些就是这种性格。   这种性格,大部分是经历过很多的事而慢慢形成,没有谁天生就是反社会的变态——当然也有人是天生的。   成兰卿就是这种人。   她自己可能也意识到了,所以她从来不把自己和普通人视为同类,她有种无法言喻的优越感,高高在上。   她自负她是天生的救世主,是拯救万民来的。   “杀了她!”薛池道。   薛湄:“她在戚太皇太后身边安排了眼线。一旦她出事,她的眼线就会用自尽的方式,跟太皇太后同归于尽。”   薛池:“……”   “……大将军王查了很久,也没查到这个眼线到底是什么人。但我这次去江宁,有了点小小收获,也许我知道那眼线在哪里。”薛湄道。   薛池:“什么收获?”   “就是我刚到江宁不久,天花就爆发了。而在我到达之前,玉君在自家抓到了一名细作,那细作自称是受了安诚郡王府程美人的指使。”薛湄道。   薛池:“你是说,要往安诚郡王身上去想……”   “对,宫里藏着的那个眼线,不是跟戚太皇太后有关,而是跟胡太皇太后有关。她肯定是个特别不起眼的人,而且她一定在胡氏宫里,是安诚郡王送进去的。”薛湄道。   薛池:“你告诉大将军王了吗?”   “我当时忙着救治病人,控制疫情,整个人都累疯了。而后坐船,没有萧靖承在身边,我有点发昏,脑子昏昏沉沉的。   直到我回来了,闲了下来,能正常吃喝的时候,我才开始思考这件事。”薛湄道。   宫里什么样子的人,可以拿到戚太皇太后娘娘的秘密书稿?   这个人,又是以什么身份藏在胡氏太皇太后身边的?   只要能找到这个内奸,薛湄现在就可以对成兰卿下手。   薛湄其实一直很欣赏成兰卿的。成兰卿要做的事,跟薛湄是平行线,两个人利益并不冲突。   如果成兰卿做了皇帝,女性地位提高,对薛湄并没有任何坏处。   但成兰卿用天花,这件事彻底激怒了薛湄,也触犯了薛湄的底线。   薛湄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成兰卿想要的不是和平夺权,她随时打算牺牲无数的人命,来换取她的成功。   比如说常觉法师,也就是弥尘法师的师叔,就是死在了帮成兰卿的路上。   弥尘要是不赶紧跑,接下来要付出性命的,可能就是他了。   想要扳倒成兰卿,恐怕没那么容易。   薛湄和大哥做完了差事,回到京城的时候,正好是江城一年中最热闹繁华的时节——三月了。   三月的京城,就连城郊也很喧哗,处处彩绢满天飞,搭着幔帐,贵妇与千金们踏青游玩,还有“相亲”。   薛湄撩起车帘看了眼,笑着对薛池道:“今年不知道谁家又想把女儿嫁给你。”   薛池:“莫要说笑了,你还是想想回京之后怎么办吧。成兰卿既然想要你死,她肯定还会继续的——她为何突然要对你下杀手?”   薛湄笑了笑:“我要做的是去打草惊蛇,然后等。至于她为何突然下杀手,我的猜测是她没有怀孕。”   薛池:“……”   薛湄这个人,薛池有时候觉得她极其不靠谱。   两个人办差回来,薛池去宫里交差的功夫,薛湄就逛到了东宫。   她去见了太子妃。   在太子妃的带领下,薛湄去摆放了怀着“圣孙”的成兰卿。   她真的是一点准备也不做,就大咧咧去“打草惊蛇”了,不怕那蛇反过来咬她一口。   薛湄问候了成兰卿,问她最近孕相、吃得如何,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告诉薛湄,让薛湄派人去弄来。   临走的时候,薛湄好像漫不经心,对成兰卿道:“你肚子瞧着很大,会不会是双胞胎?我摸摸看。”   她没等成兰卿反应过来,已经上手了。   然而成兰卿武艺高强,薛湄不可能随便偷袭成功的。   成兰卿回神之后往后一缩,薛湄的手没有碰到她,只是堪堪碰到了她的衣裙。   薛湄先笑起来:“侧妃身手真灵活。看着你一点也不像是真怀孕的人。”   成兰卿:“……”   太子妃:“……”   打草成功,薛湄派出了锦屏,让稽衍楼的人用最快速度给远在梁国京城的萧靖承发一封密信。   只要萧靖承能找到那个奸细,薛湄就可以放开拳脚杀了成兰卿。   这女人不死,天下会死更多的人。   果然,萧靖承五天之后就接到了密报,这速度让他都惊讶。   他依照薛湄的吩咐,果然在宫里暗暗排查,最终确定了两个人。   一个是胡太后身边的女官,已经快四十岁了,在宫里多年,深得胡太后的信任;戚太后对着女官,也礼遇有加。   这个人如果想在万景宫做点手脚,很容易。   其次,萧靖承就自己的婚事,和皇帝萧明铮聊了聊。   萧明铮居然想派人去楚国,求一公主嫁给萧靖承,两国结姻亲,重新放开边界,恢复商道,彼此来往。   这个想法,不知是谁跟他提的。   “需得有人去趟楚国。”皇帝说。   选来选去,任务最终被萧明钰拿下了,他要带着国书去趟楚国的京城。   稽衍楼很快把这个消息传回来。   薛湄得到消息的时候,笑了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成兰卿害怕了,所以她要用最后的杀手锏。”   薛池问:“是什么?” 第807章 他乡遇故知   薛湄卖了个关子,她没有把一切都告诉大哥。   关于成兰卿,薛湄觉得,应该对她保持足够的敬畏,因为这女人是个疯子。   正常人惹恼疯子,是比较吃亏的。   “成兰卿肯定没有怀孕。”   薛湄这些年医术进步很快,哪怕成兰卿上了淡妆,薛湄也看得出她面容,不是怀孕之相貌。   她成兰卿再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孕妇该有的特质她都没有。   成兰卿和太子现在能活的不错,都靠她肚子里的那个假孩子,所以当薛湄提出怀疑的时候,成兰卿紧张了。   薛湄不需要证据,直接说成兰卿怀孕是假、异相是假,皇帝就会相信。   原因无她,就跟薛湄害怕弥尘法师说她是妖孽的理由一样:薛湄是神医,她的话就是证据。   成兰卿杀不了薛湄,更要防着薛湄去胡说八道,同时她需要做最后一道准备——就是薛湄真的开口了,她的后招应该上了。   她一直不想走到这一步。   但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一步,她早就准备好了。   “小郡王要来了,不知道他给我带了些什么好吃、好玩的。”薛湄对着薛池转移了话题。   提到小郡王,哪怕明知道他这次来楚国是出国差,甚至可能带着其他目的,薛湄还是很开心的。   因为人生四大喜事,就有“他乡遇故知。”   薛湄也是个普通人,她也逃脱不了普通人这些最平常不过的喜怒哀乐。   她把这个说给薛池听。   “小郡王对你而言,也算故知?这个人城府深得很,他一直在利用你。这些年,你给他出的主意,让他的生意翻了一倍。”薛池说   这是大实话。   小郡王的生意再好,也有时代的局限性。但薛湄的到来,让他摆脱了这一点。这些年他的生意的确是翻了将近一倍,这点他要感谢薛湄。   但薛湄并不觉得自己被小郡王利用。   “做买卖哪有什么利用?相互赚钱罢了。若没有小郡王,我在永宁侯府的日子就很难过,我得感谢他。”薛湄说。   薛池想了想,点头说:“小郡王的确算你的第一个贵人。”   “是的。”薛湄同意。   小郡王的确就是她人生的第一个贵人。那个时候,若没有小郡王的势力和钱财,薛湄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施展。   这份恩情,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不能抹杀的。   薛池有件事还是很好奇:“按说,你和小郡王是先相识的,怎么你反而和萧靖承成了?”   薛湄笑了起来:“这种事情,还讲究先来后到?”   薛池:“自然讲究了。先来的,情谊总深厚一些。”   “若是要这么算,那我和萧靖承,就该成就一段姻缘,因为我的确是先遇到他的。”   薛池:??   “你不懂。”薛湄哈哈笑起来,“我和萧靖承之间,经历过很多事,这些事不能对外人讲,哪怕讲了,别人也听不明白。”   薛池:“……”   狗粮一点也不好吃。   薛湄的空间、萧靖承做猫的经历,除了他们俩,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拥有独一无二的秘密,就注定他们俩能酿造一段有别于任何人的感情。   没有人可以挤进他们俩之间。   从前的成兰卿不行,而后的小郡王和薛池也不行。   又过了小半个月,三月中旬,百花竞艳,桃蕊盛绽。   这是江南,杨花淡柳、万物苏醒的时间,也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   梁国使团就在这个时候到了楚国。   他们到楚国的目的,是给他们的大将军王萧靖承,求娶一位公主,结两国姻亲之好,恢复通商。   两国之间恢复通商往来,相互结亲,这是好事。   但是为了保障楚国的公主在梁国不受虐待、没有性命之忧,梁国求亲之时,应该会带一名皇室成员来楚国。   往往来的是小皇子。   这种因为政治目的到别国来的小皇子,可以被称为质子。   只要两国不打仗,通商友好,质子的日子是很好过的。   他会受到皇室的礼遇,与皇子们一起读书;甚至还可以做官,享受荣华富贵,一点也不输给他在自家国家做王爷。   有些不受宠的王爷,还不如做个质子。   当然,一旦打仗,这质子就是人质,他会受到折磨,甚至被杀害。   所以这是一份高危工作。   梁国现在皇室,皇子们都很小。如果真的要来的话,可能还要带着乳娘在身边。   薛湄好奇,梁国的使团有没有带质子来,是否真的有诚意和楚国通婚,故而她早早进宫去了。   宫里的消息比外面要灵通。   她直接去了德妃那里。   德妃听说了她的来意,啼笑皆非:“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跟孩子似的,还要赶这个热闹?”   薛湄抿唇笑,不言语了。   因为她想知道,这次来的质子,份量如何?   总不会是表妹的次子?   其实,依照古老的传统,来的真可能是表妹的次子,因为要身份贵重的质子才可以承担着自己的责任。   随便一个庶出的儿子,说放弃就放弃,能有什么威慑力?   皇后的嫡长子要继承大统,肯定不可能来做质子;那么皇后的嫡次子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而梁国就正好有这么一位皇子。   薛湄一方面觉得,萧靖承人在京城,不至于让皇室这么胡闹,欺负她表妹;同时她又担心,毕竟这是朝廷大事,表妹可能脑子一热,要主动提出把孩子送来。   那薛湄就要愁死了。   说不定到时候,她会在楚国留很长的时间,帮表妹养孩子,直到她孩子成年了回去。   使团上午就进了皇城,参拜了陛下之后,陛下在万春殿接待了他们。   质子则是梁国皇室的三皇子。她的母妃,也是出身于梁国望族,身份显赫。   薛湄暗中松了口气。   德妃看在眼里,问她怎么了。   薛湄实话实说:“……我表妹还没有糊涂到如此地步。”   德妃听了一头雾水。   薛湄就解释给她听。   德妃听了,忍俊不禁:“做质子,对于非嫡长子而言,其实是一个好的出路。只要他们有命活着回去,将来他的封地会比其他的兄弟更肥沃、富饶。”   这是补偿,是他应得的。   薛湄:“孩子还是应该生长在自己父母的身边。父母给的爱,是童年必不可少的。若缺少这个,将来这孩子生命里总会缺点什么。也许他一生都会痛苦,都会去追寻母爱父爱,这样的人生其实挺可悲。”   德妃:“……”   她其实没听懂薛湄说了什么。   宫里的妃子们,全部都不亲自养育皇子公主。   薛湄得知了质子不是表妹的儿子,心中松了口气。她这么一松口气,就顽皮起来:“娘娘,您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德妃:“你成阳侯身边还有小事吗?先说来听听。” 第808章 重逢小郡王   今日万春殿设宴席款待梁国使团,商议将楚国的哪一位公主,嫁给梁国的大将军王萧靖承。   宴席中需要宫女服侍。   萧明钰坐在左边下手第一位,对坐的是楚国太子殿下,主位上则坐着楚国的皇帝。   他对楚国的这位皇帝很好奇。   纵观整个历史,没有比这位皇帝在位更久的帝王了。   一般少年天子,都活不到成年;哪怕成年了,二三十岁也会耗尽心血,力竭而亡。   这位皇帝,却活到了六十多。   别说成天操劳国事的皇帝,就是普通人,活到六十也算是高寿了,所以萧明钰时不时跟皇帝说句话,表达着他的仰慕之情。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拍马屁,主要是这马屁要拍得舒服。   这方面,萧明钰可是行家,从前的皇帝、太后,没人不喜欢他。他擅长拿捏别人的心思,观察别人的表情,投其所好。   他正在大肆吹捧建弘帝看上去年轻、精神矍铄时,突然瞥见眼前倒水的宫婢模样略眼熟。   因为这宫婢眉心有一颗美人痣,鲜红如血。   萧明钰愣了愣,那婢女已经转了过去。若自己侧头去看,就很失礼仪,萧明钰忍着没动。   “我听说,安诚郡王生意繁忙,怎么朝廷派了你来走这趟差事?”太子笑着问萧明钰。   萧明钰:“这是我向陛下求来的恩典。若两国联姻,商路自然重开。谁抓住了先机,便占有了优势。商场也如战场,一个优势可能就是决胜。”   太子笑了起来,皇帝也微笑;陪同的楚国大臣们,也觉得安诚郡王是个十足的生意人,对他便少了提防之心。   大家提起生意人,总是诸多轻视,因为商户地位比较低。   地位的低下,导致他们被人瞧不起,久而久之就好像商人个个都缺心眼似的。大家对他们的敌意会少很多。   孰不知,这天下最精明不过的,就是商人。   艰苦的条件,让他们养成了锱铢必较的钻营、精锐的头脑,以及谨慎的性格。   他们比政客更敏锐。   萧明钰知道楚国人轻瞧他。   他并不恼火。   他很享受扮猪吃虎,并不介意旁人对他的轻视。相反他能从中获利,这就会让他快乐。   只是,那婢女又来了。   她纤瘦窈窕,穿着普通宫女们统一的蓝布衣裙。   三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她衣衫也算轻盈,脚步翩翩。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眉眼,只能瞧见额头的那一抹鲜红美人痣。   像是有什么羽毛,轻轻的刮着小郡王的心,他的心酥痒难耐,恨不能拉住那宫婢,看个究竟。   他略有点走神,显得他很急色,这样不妥。   小郡王想要整一整心神,免得楚国人以为他是个色鬼,然而他的心,总被那宫婢牵着。   再次走到他跟前倒酒的时候,宫婢突然抬眸,轻轻冲他眨了一下眼。   她明艳得像早春的迎春花。   像极了薛湄,又不太像薛湄。   小郡王记忆中的薛湄,油滑却不世故,姿容普通,但又很有魅力。是个不太漂亮的小姑娘,至少五官没有这般的精致动人。   可方才那宫女,惊鸿一瞥,已有惊艳之感。   小郡王心中骇然,瞧见那宫婢已然转出了宴席厅,小郡王起身告罪说自己略不舒爽,要更衣。   这话就是很委婉的告诉皇帝,他尿急想上厕所。   人都有三急,皇帝又不能拉着不准他去。   小郡王走出了宴席大厅,瞧见两名着红的大太监,正在屋檐下跟那小宫女说话。   宫里的管事太监,是很傲气的,不会给小宫婢好脸色。又不贪图她的美貌。   然而这两位大太监,对那小宫婢说话时毕恭毕敬,甚至在弯腰,是在央求着什么。   “最后一道点心还没上……”   那女子声音糯软,“我上完点心就撤了,没人看见我,让娘娘放心吧。”   萧明钰:“……”   他只感觉身子僵了半边,也不顾什么场合,下意识喊了声:“薛湄?”   小宫女回头一愣之后,扬起了笑容。她的五官,像是有很大的改变,变的更加……   小郡王说不出一时间是什么感受。   “小王爷,怎么离席了?您今儿可是贵宾。”薛湄笑道。   她一说话,那种陌生感顿时消失,仍是那个痞里痞气的薛湄,看上去比小郡王还要纨绔。   小郡王想说句话。   一瞬间,声音就那么卡在嗓子里,他只是愣愣的看着薛湄,四周都像是寂静了下来,让他清清楚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想说的话,每一句都不适合说,所以,他只是呆呆的立在那里,整个人宛如泥塑的雕像,就连脸上也没有了表情。   “吓傻了吗?没想到我会来?”薛湄又笑道,靠近几分。   这个人就在眼前,小郡王觉得她和自己想象中的、自己牵挂里的,又不是一个人。   终于,萧明钰彻底把真实的自我藏了起来   小郡王那一副对外的面容,终于武装好了。   他表情略有点夸张:“成阳侯?陛下待我可真是厚道,居然用成阳侯给我斟酒,受宠若惊。”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万春殿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薛湄和小郡王说:“陛下请侯爷和王爷,大殿内说话。”   薛湄:“……”   皇帝看到她这个装扮,一时既好气又好笑。自己封的成阳侯,关乎他的体面。   结果,她居然做宫女装扮。   “今儿兴致这么好?”皇帝打趣薛湄,“这一身衣裳穿在你身上,可真显得俏皮……”   薛湄:“……”   陛下阴阳怪气的功夫,也是日益见长了。   梁国这边的使臣里都认识成阳侯,却好像又不太认识,故而个个起身与她见礼。   只有太子面露不悦。   皇帝让赐下座位,请薛湄同席。   好在宴请已经快结束了,薛湄便真的坐了下来,饮了两杯酒,算是见过了梁国使团。   回去的时候,那些大臣们还在说:“成阳郡主在楚国,比在梁国还要嚣张些。”   “她乃是大才之人,自然走到哪里都嚣张。”另有使臣说。   小郡王却一路沉默不语。   他心里像有一团冰,沉甸甸的,将他的心口塞得全是冷意。   他莫名打了个寒颤:“我到底做什么来了?那可是薛湄……”   光“薛湄”二字,在他的生命里已然是说不清、道不明,丝丝缕缕牵挂的,他怎么糊涂以为,他可以做到? 第809章 吵架才是真爱   小郡王安顿好了,马不停蹄到了庄王府。   从踏进庄王府开始,他就有种诡异的熟悉感——既像是从前的郡主府,又像是从前的瑞王府。   楚国京城的建筑,也像极了齐国建筑,以素白庄严为美,不像梁国那样,非要涂满朱红色,才显得大气正统。   再往里走,居然还有个“蕙宁苑”。   熟悉的名字,却是不同字体的牌匾,给小郡王的冲击力很大。   一切都在变,而又像是没有变。   薛湄和薛池在蕙宁苑门口迎接了小郡王,两个人表情各异。   薛池神色淡漠,甚至有几分探究;薛湄则笑容满面,热情洋溢。   “……你请了神医,对你的脸动了手脚?”小郡王问。   薛湄:“……”   你们这些直憨憨,直接说一句“变漂亮了”有多难?   “女大十八变。”薛池替妹妹站台,“她原本就长这样。”   小郡王:“你摸着良心讲,她从前长这样?她要是长这样,至于被薛玉潭打压吗?”   薛玉潭这三个字,对薛湄和薛池而言,有点隔世的恍惚感,好像她已经是上辈子的人了。   “小王爷真会说话,嘴巴好甜,谢谢夸奖。”薛湄正话、反话一箩筐装了,“里面请,尝尝我们王府的新茶。”   小郡王还是不满意。   至于哪里不满意,他也说不清楚,就是不停想要找茬。他冷不吝学舌:“我们王府?你成这王府女主人了?”   “这是我娘家!”   小郡王:“……”   他一肚子气,又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偏偏薛湄不肯哄着他,让他更生气了。越发挑刺,说话越发难听。   坐下之后,他仍鼻子不是鼻子的,诸多不满。   “再这样的话,我要赶人了啊!”薛湄重重在他手背拍了一巴掌,“跟孩子似的。”   小郡王:“……”   然后,她又对薛池道,“大哥你去忙吧,我自己招待小王爷即可。”   薛池见过了小郡王,也的确没什么事,又不太喜欢小郡王这挑剔态度,果然站起身走了。   他一走,小郡王就像盛夏的时节喝了一杯凉水,心里的燥热与火气都下去了。   他心气一时平和了很多。   “怎么一直在楚国?”小郡王开口就问薛湄。   薛湄:“回不去嘛。”   “放屁!”小郡王好不容易下去的火,又蹭上来了,“瑞王叔早就暗中掌权,朝廷他说了算。   明铮那蠢货,居然连我都要拉拢,想让我掺和政事。他没有外家,没有至亲的血脉肯为了他得罪瑞王叔。   就这样,皇帝能把你怎样、朝臣们敢说什么?你若是想要回去,早就回去了。”   薛湄倒了杯茶,换了个说辞,语气仍是那般轻慢随意:“不想回去嘛。”   小郡王:“……”   他灌了一口茶,提醒自己要冷静。   他的茶水刚刚灌完,就听到薛湄问:“你见过成兰卿了吧?”   小郡王的手顿住。   他一时间从明媚炎热的盛夏,走到了至阴至寒的长夜,心莫名缩了下。   他故作漫不经心放下了茶盏,修长手指莹白如玉,比薛湄的茶盏更细腻白皙。   他略微沉吟,抬眸去看薛湄。   薛湄也在看他。   最终,小郡王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他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小郡王的态度,让薛湄明白,他其实很明确的站队了。   他这次来楚国,肯定也是带着成兰卿给他的任务。   若论痴情,小郡王真是无人能及。   薛湄没有顺着他的话。   要么是朋友,要么是仇敌,卡在两者之间算怎么回事?薛湄可不想这么惯着他,任由他左右兼顾。   什么都想要的人,最终一无所有。   “怎么,不能跟我说吗?”薛湄笑了笑,“我可是诚心诚意把你小王爷当挚友的。”   小郡王:“……”   他沉吟一瞬,看着薛湄:“你怎么变得如此刻薄?”   “我不惯着你,就是变得刻薄了?我以前不也就这样吗?”薛湄说。   小郡王:“……”   屋子里面一时很安静。   萧明钰苦笑着开了口:“我没想到,一见面就要和你吵架。分别多时,看在我不停往你的郡主府送分红银票的份上,你就不能和和气气跟我说句话吗?”   薛湄则端正了神色:“你知道过年的时候我去了趟江宁,结果,江宁爆发了虏疮。我怀疑此事是成兰卿所为。   现在你又出现在这里,你让我和和气气的?你是觉得我不怕死吗?”   小郡王脸色变了变:“你有证据吗?”   薛湄:“你来做什么呢?你和她一直都有联系,多年不见面,现在却突然来了,这难道不是证据?”   小郡王的脸色有点白。   薛湄站起身,走到了他身边的椅子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她若是有什么举动,你要先告诉我。   小王爷,你若不站在我这边,等你要死的时候,我不会救你的。”   小郡王猛然收回了手。   薛湄又换了一副脸。   她的笑容明艳而轻快:“我跟你开玩笑的。哪怕你不站在我这边,你死的时候,我还是会救你。因为你给了我很多钱,足够让我保你一命。”   小郡王:“……”   他快步离开了庄王府,觉得自己在薛湄面前心浮气躁,把底气都泄露给了薛湄。   早知如此,这个面就不该见。   他的确见过了成兰卿,成兰卿的策略比较高级——她从来不问萧明钰什么政治秘密,不让萧明钰做叛国之人。   这次,她也只问了萧明钰一个问题,是关于大将军王萧靖承的。   “你时常见到大将军王,你觉得他有什么异样吗?帮我试探一下他,看看他和你认识的大将军王有何不同。”   萧明钰其实并不是很了解萧靖承。   准确的说,萧明钰和众人一样,他们只认识一个表面的大将军王。   他去试探,用了薛湄的事情。但大将军王的回答,和他的性格并不二致。   所以他告诉成兰卿,他觉得大将军王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这个话,他就不好再告诉薛湄了,免得泄露了成兰卿的秘密,虽然他不知道成兰卿要做什么。 第810章 绯闻   重逢小郡王,薛湄没感觉如何,倒是把小郡王气了个半死。   小郡王人到了楚国,就是要商议楚国与梁国联姻之事,薛池有点担心薛湄。   “……这件事,他怎么说?”薛池问。   他,自然又是指萧靖承了。   薛湄:“一个幌子而已,小郡王来楚国别有目的。推动联姻的,一直都是小郡王,他只是要这么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过来。”   “若真成了呢?”   “这有什么?到时候就让皇帝把我当做楚国贵女,再嫁回梁国就是了。或者,设计让和亲的公主看上小郡王,甚至有了首尾,梁国不得不换人。”薛湄道。   薛池:“……”   因为薛湄态度轻松,这件事在薛池看来,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了,他也跟着放宽了心。   虽然客观上讲,危机重重。   小郡王的到来,对薛湄是好是坏,薛湄自己也没办法下个定论,她更不好告诉薛池了。   不过,楚国京城却有了些流言蜚语,说安诚郡王萧明钰是成阳侯的仰慕者,这次是借机来看望成阳侯的。   萧明钰生得白净俊朗,衣着又总是格外讲究,低调却不失奢华。他的眼神温暖而多情,少女们瞧见了他,多半会脸红。   薛湄现如今也摆脱了丑女的风评。   提到了他们俩,“般配”二字倒是说得最多的。   因为般配,桃色流言蜚语就传得更甚了,有鼻子有眼的。   薛湄不知这是哪里放出来的风声。   不过,她没空继续和小郡王纠缠,因为她要收网了。   四月,薛湄已经开了第十七家药堂,仍是开在甘家的隔壁。   “一家药铺,要有一味主打的药镇场子。没有这种药,药铺的声誉很难好起来。”这是神医阁前任总管事梁老先生告诉薛湄的。   薛湄的主药,是白药。   她的白药,就连那位神秘的制药老丈都弄不出秘方,更别说旁人了。   而白药的主要配方是三七,这种草药是薛湄从深山里挖出来的,又请了耿家药农帮忙种植,目前只有她有。   她从不外卖。   三七是软黄金,补血第一,药效极佳,很快赢得了楚国大夫和御医们的一致认可。   白药昂贵,三七也难求。   成阳百草堂有了白药,又因为它的东家是神医成阳侯,名气很快盖过了甘家。   “你们这药丸掉渣,是不是缺一味杏仁啊?”   一位赤脚郎中,在甘家的药堂对峙,声音很激动。   因为药不好,病人迟迟不能好转,反过来骂大夫医术不行。   大夫委屈死了。   这位赤脚郎中,遇到了脾气火爆的农妇,被人家打了一顿,挠花了脸,气得他把成药拿过来检查。   一看,居然掉渣!   药丸掉渣,这是何等糟糕!   赤脚郎中顶着被挠花的脸,上门讨个说法,和甘家的掌柜、伙计吵了起来。   甘家自然不承认了。   “别问他们,去问成阳百草堂的人。成阳百草堂坐堂的大夫,是神医阁的,不会糊弄咱们。”   围观的人说。   成阳百草堂的东家是成阳侯薛湄、坐堂大夫是神医阁的人,这些都有很可靠的基础,至少在百姓心中,他们都是权威。   “我上次买的草药,怎如此苦?不是说甘家没有了黄连吗?”有人也趁机询问,还拿了一个草药包。   那赤脚郎中接过来,看了眼说:“缺了大枣和甘草,能不苦吗?好啊,药材你们也敢缺斤少两?这是戕害百姓、草菅人命!”   甘家这半年,的确捉襟见肘。   谁家也不会囤几年的药材,最多一年,有些半年。   自从薛湄买空了去年九月药材大会上所有的新鲜药材之后,甘家就没有药材能进项了。   他们一开始还嘴硬,又被薛湄在黄连上摆了一道,让人对他们家开始失去信任。   “信任就像一件毛衣,一个线头断了,看似是一点小事,但这个破洞会越扯越大,最后把整件衣裳都撕毁。”这是薛湄对信任的认知。   信任建立起来很难,但摧毁却是如此容易。   可惜甘家太自大了,没把这个当回事,从黄连那件事开始,他们就已经输了。   当郎中、百姓都怀疑甘家缺药的时候,对他们家的药就会格外苛刻。   过了年,甘家的确是这也缺、那也缺。   他们目前要做的,就是关闭外地的药铺,把所有的药材拿到京城,然后撑到今年九月,等新的药材上市。   “万一他们真的这么做了,你的计划还能成功吗?”薛池问。   薛湄:“他们不会这样做。”   “为何?”   “甘家人多,外地和京城的药铺不是一个人管理。谁愿意关闭自己管理的药铺?   想要齐心协力保存自家的产业,就需要有人统筹,威望能压住所有人。但现在,甘家很明显缺这么个人。”薛湄道。   甘家老太爷已经不太中用了,他最近出的几个主意,都失败了。   众人反思,觉得甘家这一路顺风顺水,从来没遇到过薛湄这样的强敌,所以他们没有应对经验。   老爷子也不行。   当甘家的儿子们觉得老爷子也不行的时候,甘家的主心骨就断了。   没了主心骨,甘家一盘散沙。   甘家老太爷一直有咳嗽的毛病,秋冬添重,又郁结难消,现在已经好几次吐血,可能命不久矣。   这种情况下,甘家的儿子们更是要把自己的产业死死捏在手里。   一旦老爷子死了,分家了之后,谁知道他们能拿到什么?   他们是死活都不肯支援京城的药铺。   正是因为他们的这种心思,薛湄对他们各个击破,易如反掌。   “他们活该!”薛池道。   薛湄只是做了她想做的事——惹了我,让你们万劫不复。   这点上看,她和成兰卿有点像——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我要他们死,他们就不得不死。”薛湄淡淡说,“谁再来,都是这个下场。”   四月中旬,甘家在京城的药铺就关了三家——缺药材,什么都缺,就连基本的甘草这种东西都缺。   他们一开始还想糊弄,配方里减少一些不太重要的药,药效稍稍打点折扣,结果被人打上门。   名声越来越臭,进他们家药材的小药铺已经改到成阳百草堂去了;而赤脚郎中和贫民百姓,更是唾弃甘家。   到了四月底,缺药的弊端彻底暴露,而嘉州药市由神医阁操持,对所有的药农下了禁令:谁卖草药给甘家,谁就自动退出嘉州的药材市场,今后不准踏入。   药农恨甘家入骨,没有人那么自贱;极个别见钱眼开的,却也害怕神医阁,故而不敢。   甘家的路被堵死了。   到了四月底,甘氏在京城的五间药堂,全部关门歇业。   五皇子纪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 第811章 甘家彻底倒下了   随着京城药堂的关闭,甘家在药材这一行当里,全面溃败。   外地的药堂,虽然也挺赚钱,但没有了京城的五家大药堂,他们就失去了活水的泉眼,很快就会干涸而亡。   这半年来,京城的药堂受到的冲击最大,外地还好。   现在京城的一倒闭,接下来就是外地各处的药堂了。   收拾他们,宛如切瓜割菜。   五皇子纪王有点懵了。   他意识里的甘家,是个庞然大物,没人能撼动甘家在药行里的地位,神医阁都不行;而甘家是蜀姓门第,也有自己的地位,甚至朝中也有人做官。   不成想,半年功夫,甘家说倒下就倒下了。   没有了药行,甘家就会没钱,药行是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甘家的田地并不丰厚;没有了钱财,甘家如何支持那些官员维持体面生活?   做官,若是个穷官,搭理你的人就会很少,毕竟绝大多数官员都是贵族出身,与穷人像是天生隔阂。   就这样,甘家哐的一声,倒在了薛湄脚下。   “……家里还有田地。只要收收心,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还是比普通人要富贵一生。”纪王妃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纪王。   娘家出事之后,她也气疯了。   然而这个时候,她还不能泄气,她娘家倒下对她也没好处。   她只能再提一提娘家的好处。   田地那么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甘家不会真的变成贫民,他们仍是贵胄。   佃户仍可以供养他们,让他们敲骨吸髓,过上等人的体面生活。   当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大手大脚了。   纪王点点头:“只要能收心,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差,家底在这里嘛。甘家的家底,一代之内都不会败光。”   一代之内有点吹嘘,十年差不多吧。   豪阀门第都有这等底气。   纪王妃却心中发苦。她知晓自己娘家人的德行。让他们收心过日子,承认这个失败,他们怎可能做得到?   他们会找薛湄报仇,然后加速家族的灭亡。   想到这里,纪王妃只感觉眼前眩晕。   纪王安慰了王妃几句,让她别往心里去。   岳家失败了,被薛湄给打倒了,对纪王而言变化不大。毕竟,薛湄也是纪王的对手,他的立场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只是在几个月后,他想要讨好一位权臣,对方提出自己相中了一处好的田地,是难得相连的三千亩良田。   纪王让人去买。   管家告诉他:“王爷,那东家狮子大开口,要价太贵了,比咱们预估的足足多了二千两。”   纪王不以为意:“给他就是了。”   管事欲言又止。   纪王问他怎么了。   “王爷,甘家这一季没有给咱们送分红,账目上已经有些周转不开了。王妃偷偷卖了些私产,这才填补上前两个月的。若再花了这笔钱,下个月恐怕……”管家小心翼翼道。   纪王愣住。   直到这个时候,纪王才意识到,甘家倒下跟他的关系有多深。   之前,他还自负没怎么花过甘家的钱。   五皇子不管钱,钱财都从王妃手里用,他要用就有。   他这些年不知花了多少。   他是真不知,王妃从来不让他过问。他的贤王名声,都是靠钱堆出来的。   谁有问题,他都能解决。   而解决问题,九成可以靠钱,剩下一成靠他皇子的身份即可。   管家突然说,甘家倒了,王妃手里没钱了,五皇子整个人愣了愣。   没钱了,他拿什么去维持和朝臣们的关系?   他用什么继续去争夺太子之位?   然而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位权臣没得到五皇子的好处,转而去求助庄王,却被庄王府拒绝了。   五皇子这个时候,有种彻骨寒冷。   这是后话了。   薛湄在五月初的时候,把甘家在京城所有药铺都挤兑得关了门,甘家败局已定。   他们家在外地的药铺,关门是早晚的问题。   至于甘家扣留的那些制药师傅和坐堂先生,他们一起上官府去告甘家了。   薛湄让薛池暗中推波助澜。   很快,甘家就放了这些先生和师傅们。   薛湄挑选了人品好、做事勤快的,收入囊中。   同时,她把彩鸢从神医阁叫了回来,让彩鸢担任药堂的总管事。   彩鸢吓死了。   “我?”彩鸢连连摆手,“让修竹来吧,我可不行。我就喜欢在神医阁做做事,跟药农们打打交道。”   “修竹还有戴景阁呢。”   “一个戴景阁,哪有那么忙?让修竹来吧,我和红鸾打下手,这样行不行?”彩鸢问。   这话提醒了薛湄。   她果然把药铺的股拿出来,她自己拿一半,剩下的五成分了五份,戴妈妈、修竹、彩鸢、红鸾和锦屏各自拿一成。   一成的股,每个月的分红就是数万两。   众人还推辞,薛湄让她们别客气。   而后,修竹成了药堂总管事,但她不怎么拿主意。   彩鸢需要有个人帮衬,否则她心里没底,故而她和红鸾都是大管事。   红鸾什么也不懂,就是跟着玩;修竹什么都听彩鸢的,这方面彩鸢才是行家,她只是帮忙过过账目。   彩鸢有了红鸾和修竹的“帮衬”,心里安稳了很多,踏踏实实经营起了药铺。   她跟神医阁、嘉州的药农们关系密切,她总能拿到最好的药材。   她甚至还能指挥药农们,今年多种什么、少种什么,免得丰收了还廉价,伤了自己。   药农们对彩鸢很信服,很听她的话。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进行着。   而小郡王到楚国,也一个月多了。   朝廷终于做了决定,梁国和楚国恢复水路通商,两边各自建立衙门。   楚国这边的通商衙门设在钦州,梁国的设在江宁,两城隔江相望。   能相互行走的,只有拿了朝廷给出书和腰牌的皇商,其他人还是不行。   至于联姻,梁国打算派十七公主,但裴相说自己女儿四小姐有意,很想为国出力。   楚国的朝臣们一愣,转而问萧明钰:“不是公主的话,可行不可行?”   萧明钰也被问愣了。   他的目的,又不是真的和亲。他给瑞王叔弄个女人回去,瑞王叔打不死他!   他需要把此事搅黄。   “这个,我修书一封,回去问问陛下。”萧明钰道。   他需要拖延时间。   时间越长越好。   楚国自然等他答复。没有答复之前,萧明钰仍住在楚国的行宫里,做他的贵宾。   只是,薛湄没有去见他。 第812章 薛湄的绿茶   甘家彻底兴不起风浪。   薛湄的百草堂,已经在楚国形成了规模。   对此,楚国也有朝臣说三道四,大概是觉得异国人在楚国拥有如此庞大的医药权力,对楚国不利。   皇帝厉斥了这位朝臣:“你眼里只有狭隘的权力,而成阳侯眼里是天下苍生。   她的药行价格合理,坐堂大夫医术高超,药材真材实料,她在解除病痛、拯救性命,你却以‘异国人’撺掇她!   当初梁国皇族与朝臣,也是你这般短视、无知,他们失去了成阳侯。朕与子民万幸,得此神医庇护,你难不成看不过眼?”   朝臣们一时间都跪下了,口呼陛下圣明,千秋万岁。   这些话也流传到了民间,百姓们就更加信任成阳百草堂。   薛湄自然也听说了。   建弘帝的话,只要一个中心思想:人有政治立场,但神医没有。神医眼里,所有人的命都是命。   薛湄很是感动。   有梁国的两任皇帝做对比,薛湄觉得建弘帝实在英明,让她感动不已。   “……他要是再年轻二十岁,我连萧靖承那死直男都不要了,进宫给他做妃子去。”薛湄说。   这是她表达感谢最直白的话了。   薛池:“……”   原来,最最打动她的,是皇帝。   薛湄还特意进宫,给皇帝行礼,顺便打算和他聊聊科举制。   她对皇帝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可是先小规模进行,就像梁国那样,从贵胄子弟里选拔,再慢慢扩大。”薛湄道。   皇帝听了,果然很有兴趣。   他们俩就这件事,聊了整整一个下午,建弘帝还提出了很多自己的见解,让薛湄刮目相看。   比如说,他提出“作弊”这个问题。   一般只有发生了,才会注意到。再建弘帝睿智、敏锐,在尚未发生的时候,已经窥见了弊端。   薛湄就跟他说了很多防止作弊的手段。   这些手段,她说起来也是信口就来,非常完善,不像是临时想的。   皇帝诧异问她:“你如何知道的?难不成,在梁国已经出现了作弊?”   薛湄只得道:“是。”   皇帝端详她:“你可是撒谎?”   薛湄:“……是,梁国还不曾出现作弊案。”   皇帝:“……”   看看,他真的很了解薛湄。   如此知己,一生难得,薛湄觉得她应该对建弘帝好一点,因为这老头没几年的生命了。   古代人的生命很短,薛湄看建弘帝,虽然他恢复了健康,但那种衰老感,仍让人觉得他垂垂老矣。   一个人垂垂老矣,就像枝头熟透了的果子,哪一天自然而然的掉落,都是说不准的。   “……防止作弊的手段,也不是我自己想的。”薛湄补充道。   建弘帝:“你的确还没这本事。”   见她不肯说,建弘帝没有再问。   他们俩说完了科举,建弘帝突然问她对和亲之事有什么看法。   薛湄:“目前而言,这件事一团雾水,我也看不清楚。不过,大将军王是我的人。”   建弘帝:“朕以为,你同靖王感情不错……”   薛湄笑了笑:“靖王他很好,但他心里有过王妃。我这个人霸道惯了,一个人也可以很好。   成亲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毕竟我现在是侯爷,哪怕没有夫君,我也能自立门户。我养几个面首,生几个孩子,陛下您肯定不会怪我。   放弃自己所有的优势,嫁为人妇,若此人心里还住了其他人,我岂不是很委屈?”   建弘帝:“哪里来的歪理邪说?”   薛湄只是笑笑。   建弘帝又看向了她:“既然你对老八无意,何必跟他走得那般亲近?”   “靖王是个好人。”薛湄笑道,“我们年轻人相处,自有我们的立场,陛下您别过问了,您也不懂。”   说罢,薛湄觉得自己好绿茶,这种婊气的话张口就来,还理直气壮,她有点为自己汗颜了。   建弘帝:“……”   他很想敲敲薛湄的脑袋,问她眼里、心里还有没有皇帝。   薛湄对皇帝,不曾在任何惧怕之意。这一点,建弘帝其实很欣赏。   他们俩聊了半晌,又说起了安诚郡王。   建弘帝一口断定,安诚郡王跟薛湄有情意。   薛湄就说:“情意也许有,也真切。但他心中,有其他人更重要。他给别人的情谊,比给我的深厚多了。   我还是那句话,若不顾一切待我好,我自然会回报;若是三心二意,再多的情谊我也不稀罕。”   建弘帝:“素来觉得你稳重,听听你这番话,孩子气!”   薛湄笑了笑,这次没有顶撞他。   薛湄离开之后,建弘帝明白了两件事:第一,薛湄并没有看上自己那傻儿子,只是对他很好。   第二,和梁国通商,对楚国很有利。建弘帝很早就明白“流通”对经济的意义。他可能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他一眼就能看透这里面的玄奥。   这就是见多识广的表现。   建弘帝是个天生的帝王,他对政治与民生那种自然而然的敏感,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   所以,他既要通商,又舍不得把自己的成阳侯嫁出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拖。   不管是官府还是朝廷,遇到了难题时候,“拖”就是最有效的办法。   一旦别人急了,这件事就有了解决的办法,所以没必要为难自己,先拖下来再说。   皇帝立马找了高僧,给裴家四小姐批命,说这位四小姐“命中富贵,凤相天生”。   梁国的使臣们一听,腿都软了。   他们来结亲,给王爷弄个天生有“做皇后之命”的女子回去,这是打算逼迫王爷造反吗?   别说皇帝了,王爷都不会饶过他们。   所以,裴四小姐肯定不行。   回头打算再说十七公主的时候,人家十七公主果然已经恋上了萧明钰。她才高兴没几天,又要她和亲,她顿时不干了。   故而,十七公主大哭大闹,表示自己非安诚郡王不可。   这么一搅合,和亲之事变得让人头疼,自然也不是一年半载能定下来的。   “……她命数如此好吗?”太子听说裴四小姐的八字之后,倒是很动心。   成兰卿提醒他:“这可能是朝廷的阴谋。陛下不想把裴四小姐嫁给大将军王,又不好明着拒绝裴相,只得捧杀裴四小姐。”   她往往很敏锐。   然而太子却似乎一根筋。   他觉得宁可信其有,应该去见见裴四小姐才是。 第813章 薛湄很重要   太子时常往裴家去。   裴相心情很糟糕。   他女儿想要和亲,他和老妻本是不同意的,觉得把女儿嫁到异国他乡,于心不忍。   但女儿很坚持。   裴相对四小姐,多多少少有点宠溺。加上四小姐年纪的确大了,一直没有好姻缘,她总是挑三拣四的。   身为古代家主,裴相却没有处处替人做主的恶习,他有点像后世的家长:尊重自己的儿女,哪怕孩子们的一些想法和自己相悖。   可没想到,和亲还没弄清楚呢,商道就开了。   足见,两国想要开商道是真,和亲是假。所谓和亲,不过是一个借口,让朝臣们不反对开商道罢了。   裴相精明了一辈子,却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可见爱女心切是不行的,会让人智商下降,不小心踩雷。   “……相爷,太子殿下来访。”门房小厮如此通禀。   裴相神色一凛:“便说我不在家。”   小厮去回绝了。   裴四小姐的心情,也很糟糕。虽然父母跟她解释了,皇家高僧有些时候说话,仅仅是皇命,不能当真。   可四小姐心中还是起了风暴。   她仍觉得自己应该嫁给梁国的大将军王。   她以为此乃宿命。   试想,她曾经幻想过自己能嫁给萧靖承,也以为是痴人说梦,不成想就有了联姻之事。   她的梦想差点成真。   现在一切,都只是阻碍。也许,萧靖承不仅仅是梁国之主,他应该成为天下之主;而自己命中富贵,就是辅佐他征伐天下的贵人。   裴四小姐想到这里,心中已然是火热。   父母再三劝她想开,她口头应承了,心中仍有自己打算。   至于太子姜琷……   裴四小姐听闻姜琷拜访她,她厌弃将梳子往梳妆台一扔,蹙起柳眉,像是脸上刮起了一阵憎恶的风:“太子来访,自然是父兄接待他,岂有访我的道理?   哪里来的丫鬟,这样糊涂不知礼数,给我打出去!”   就这样,太子在裴相府上两次碰壁,心中也起了恨意。   他回到了太子府,成兰卿态度冷淡,太子府柳氏对他越发恭敬。   这恭敬里,又有三分疏离。   柳氏甚至对他说:“京里气候不同于清阳,我这些时候又不太舒服了,想带着孩子们回清阳去。”   太子:“胡闹,去了清阳,何人给孩子们启蒙?你若想回去,便自己回去。”   柳氏:“……”   成兰卿那边也很忙,没空理会家长里短。她一共见了萧明钰两次。有次她半夜而来,翻墙而入。   萧明钰端详她小腹处。   成兰卿自己轻轻拍了下:“塞了棉花,我不曾有孕。”   萧明钰:“……”   “大事未成,先弄个孩子碍手碍脚的,越发不能成事了。”成兰卿道,“你最近玩得可好?”   “还行。”   “太子殿下问你,可愿意去拜访绵州袁氏。”成兰卿道,“袁氏走海外,带回来好些宝石、香料,价值连城。”   “那肯定是薛湄给他们造了海船,提供了图纸。”萧明钰淡淡道,“如果我想要这些,薛湄也会给我。”   成兰卿:“是吗?”   “她待我,不同于旁人。”萧明钰道,“我想要什么,她都会给。”   成兰卿笑了笑。   萧明钰:“东西我都给你带过来了,我得回去了。你答应我,等薛湄离开了楚国,你才能行事。”   成兰卿笑容转浅,叹了口气:“咱们分别多年,一见面,你字字句句不离薛湄。我还以为,咱们俩是最要好的。我有些嫉妒了。”   萧明钰:“……”   “在你心里,薛湄已经比我重要了吧?”   萧明钰没有犹豫:“不曾。我可以把她的事告诉你,绝不会把你的事告诉她。”   成兰卿莞尔:“多谢。”   萧明钰:“你也要守诺……”   “我会的。”成兰卿道,“你何时回梁国?”   “已经住了一个多月,左不过再住半个月。我不想走,楚国的君臣也要催促我走了。”萧明钰道。   况且,那位十七公主缠上了他,让他很头疼。   成兰卿:“他日再相见,便没人敢催促你离开了。明钰,谢你多年相护。”   她伸手,轻轻抱住了萧明钰的腰,贴在他胸口。   萧明钰整个人愣住。   他心口莫名一痛,痛得他浑身都有点颤抖。他将下巴抵住了她的头,试图想要找寻一点从前熟悉的感觉。   可他觉得一切都很陌生。   “……你不站我这边,你死的时候我还是会救你的。”耳边是薛湄的话,字字清楚。   萧明钰突然搂紧了成兰卿,低声对她说:“不要伤害薛湄。你动她一根头发,我跟你同归于尽。”   成兰卿:“……”   她想要推开他。   萧明钰却搂得很紧,不让她动弹,努力将她圈在怀里。   他像是想要把怪兽锁住。   他的声音,沉重而潮湿:“你要记住我的话!”   成兰卿手指一动,暗器刺入了他上臂,萧明钰的手脱力,松开了她。   她脸色已然冰冷。   “你莫不是发疯了?”她冷冷望着他,眸子里全是杀意,“现在清醒了点吗?”   萧明钰的确像是在梦里。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这几年,他变了。这次来楚国,成兰卿很明显感觉到了他不对劲。   他像是稀里糊涂的。   一个人的那种犹豫不决、左右为难,萧明钰隐藏得很好。但他偶然会有种痛苦,就是突然发作的那种,让他失去理智。   与成兰卿拥抱,让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薛湄对面,他一时又发疯了。   他痛苦又迟疑。   这些男人,没一个堪重用,成兰卿心中顿时起了杀意。   不杀萧明钰,他也许会告密。   但他,又是成兰卿为数不多的温暖。他在她身后,无条件支持她,是她的钱库。   “我没有糊涂,兰卿。你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这一切不是无条件的——你若是害了薛湄,我便不再支持你。”萧明钰道。   成兰卿冷笑:“你钟情于她?”   “不,我从未钟情过她。”萧明钰的声音坚决而肯定,没有半分迟疑,“我钟情你。”   成兰卿:“……”   “可作为一个人,除了爱慕,也有坚守。她和你不一样。她不是我的心上人,她……”   “她是什么?”成兰卿忍无可忍,还是接了这句话。 第814章 待小郡王如初   薛湄对他而言,是什么呢?   小郡王形容不出来。   他不可能拥有薛湄,他似乎也不想拥有她,因为他心里有了成兰卿。   薛湄只是朋友,亦或者合作的同僚?这也不确切,没有谁的同僚值得一个人牵肠挂肚,以命相护。   是知己?   这更谈不上,他和薛湄说几句话就要吵架,知心就更难了。   这样的一个人,她在小郡王的生命里,也没什么份量。但是她已经在了,她就是她。   无法明言,无法拔出。   “你累了,兰卿。”萧明钰转到了窗口,临窗坐下,静静看着成兰卿,“我也累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成兰卿什么也没说,转身快步而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这点尊严她还是有的。   她心里也并不觉得懊恼,意料之中罢了。   多少年过去了,男人的心意改变,实属平常。   男人本身就善变。   成兰卿要的,从来也不是谁的真心,这玩意儿一钱也不值。爱慕成兰卿的人,实在太多了。   安诚郡王对她而言,很有用。   既然有用,忍他一点叛逆,也是理所当然的。   安诚郡王在楚国住得越来越不踏实,不是楚国的皇室对他如何,而是成兰卿和薛湄。   成兰卿很明显是容不下薛湄的,而薛湄呢?   休息了几日,正好听说薛湄和甘家的恩怨,以及甘家药铺关门的事,小郡王是寻到了有点话题,当即拜访薛湄。   薛湄心情还不错。   但是小郡王问起白药的时候,薛湄也是知无不言。   小郡王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薛湄笑了起来:“自然没有,我这个人运气好,本事也好。想让我输,这不可能。”   小郡王白了她一眼,说她得瑟。   就在他们俩谈话的时候,袁家三少爷和袁芩拜访薛湄,正好遇到了萧明钰。   彼此见礼。   袁三公子瞧着萧明钰就眼前一亮,觉得可以招为佳婿,替自家妹子袁芩谋个良缘。   袁芩平素挑剔人家男子,总是三种说辞:   个子太矮了。   举止不够斯儒雅,很粗鲁。   衣着不讲究,太过于简朴或者奢华。   眼前这人,个子高挑,比袁三公子还高一个头,绝对不会被嫌弃“矮”;而他穿戴讲究,衣裳面料昂贵但佩戴简单,奢华又不张扬。   这两点,就符合袁芩的要求。   再看他面相,也是俊美非凡。虽然他还没开口,理应不是个粗鲁之人吧?   “湄儿,这位兄台是?”袁三公子自来熟,对小郡王非常感兴趣。   一旁的袁芩,也抬手在鬓角轻轻掠过,这是她害羞的表现,略微遮掩。   “湄儿?”薛湄还没说话,小郡王先开口了,眉头微微蹙起,不悦之情溢于言表,“侯爷好本事,交友甚广。”   薛湄:“……”   袁芩听出了醋味,看了眼薛湄。   薛湄的确好本事,一手把混乱局面压下,就是当做啥也没发生,笑盈盈介绍众人认识。   袁氏兄妹跟小郡王见礼。   小郡王这个人,最是见钱眼开。他早已听闻,袁家出海的船队收益颇丰,很想问问究竟,正好三公子都知道。   而三公子刻意巴结,指望这人能做自己妹婿,自然也不隐瞒什么。毕竟海路这条线,说破天就是船只和海航图的事。   得不到船只和海航图,听再多的秘密,也只是听了个新鲜。   “……说来真有趣。”萧明钰听了,果然很感兴趣,“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出海看看。”   一旁的袁芩,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清雅温柔,状若随意接话:“出海很苦的。”   小郡王爱财如命,根本不怕吃苦。当初白崖镇那等苦寒之地,小郡王也能去。   “赚钱的买卖,哪一样不苦?”   袁芩:“王爷高见。”   薛湄和袁三公子瞧着她,觉得她是脸红了。陈廷之的爱徒,没有败在对手手下,居然败给了男人。   这个瞬间,袁芩的谈吐自若都不见了,只能勉强说一句王爷高见。   袁三公子怒其不争。   小郡王倒是不糊涂,诧异看了眼袁芩。   袁芩是个很标准的美人儿,圆脸大眼睛,美得毫无特色,也谈不上多妩媚。   他不是很感兴趣。   因为不感兴趣,萧明钰就没打算给人家希望,故而他要回去了。   他对薛湄道:“端阳节带我去玩,快要憋死了。”   薛湄:“我怕是没时间。”   “那你便可以见识到我撒泼打滚是何等模样。”萧明钰道。   袁芩忍不住,噗嗤笑了。   薛湄:“……”   少女啊,你战斗力太弱了。见面不过一刻钟,就倒在了小郡王的魅力之下,实在不堪一击。   她这个时候只觉得袁芩缺少定力,却没想过小郡王乃是难得一见的高品质美男,他身上贵胄才有的矜贵,袁芩一眼就钦慕了。   换作其他人都不行。   待小郡王走了,薛湄才跟袁芩兄妹说:“小王爷乃是梁国使臣,我跟他关系虽然很好,但是我也提防他。”   袁氏兄妹错愕。   尤其是袁三公子:“你提防他什么?”   “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他只是别人手里的棋子。一颗棋子,随时就要出击,我当然是未雨绸缪了。”薛湄道。   袁芩心头凉了半截。   薛湄又道:“你们听不明白的话,我就直说了:小王爷跟东宫牵扯很深,不过你们别妄图去找把柄,你们是抓不到的。   若是你们和他太过于亲近,等于把袁家卖给了太子。想想大老爷的话,你们确定要这么做吗?”   兄妹俩都白了脸。   袁氏兄妹从庄王府离开,两人都是越走越快。   袁芩感觉很失落;袁三公子也懊恼,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样样出色的男儿,偏偏……妹妹嫁到梁国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翌日,萧明钰再次登门。   他问起了海航。   薛湄如实告诉他:“现在人造船,不用龙骨。这样的船经不起海上大浪,很快就会散架,甭管你用了多少斤铁钉。”   萧明钰头一回听说。   “龙骨?”   薛湄就把造船的图纸给他,指点给他看;除了龙骨,就是海船其他方面的一些注意事项。   萧明钰看完了,心中了然。   但成兰卿晚上派人过来,问起他今天任务的时候,他态度很冷淡。   “我不是你们主子的细作。”萧明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于海船的构造,我没有问。   与其从成阳侯这里打主意,还不如去问问袁家。袁家那位三公子,看上去脑子不是很灵光;那位四小姐,自负才华,实则也没见过什么世面,都是很好对付的。   告诉你主子,不要再打成阳侯的主意,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   探子道是,赶紧从行宫撤走。   萧明钰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然而想起薛湄的态度,他又感受到了一点温暖。   不管立场如何,薛湄待他如初。 第815章 一场误会   密探回去,把萧明钰的话告诉了成兰卿。   成兰卿听了,丝毫不觉得意外,男人心思变化之快,往往令人炫目,这一切都在成兰卿的意料之中。   小郡王已经不够忠诚了。   想想自己,从十几岁的时候开始,就得到这个男人的仰慕,一直用一根线拴住他。   现在,他的躯体还在成兰卿的掌控之内,长久以来的习惯以及巨大的付出,让他不会轻易改变。   否则,那些付出就变成了笑话。小郡王是生意人,他不会做如此赔本的买卖。   但是他的心已经改变了。   他在成兰卿这里,像一具行尸走肉。他竭力遮掩,骗自己,也想骗成兰卿。   但他不是个中高手,所以拙劣得让人恼怒又好笑。   “给我送一封信。”成兰卿对手下人说。   那人道是。   于是,一封信送到了袁家兄妹手里。   信里面是一封邀请函,小郡王萧明钰想邀请袁芩小姐去酒楼,谈谈关于海船的事。   快端午节了,小郡王也想邀请袁家兄妹赏龙舟,雅座怎么定,也想请袁小姐帮他拿拿主意。   毕竟小郡王是外地人。   袁家兄妹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有点犹豫,薛湄的警告之语,就在耳边。   如果按照薛湄的说法,安诚郡王的这封邀请函,就有些不怀好意。   “咱们去吗?”袁三公子问妹妹。   妹妹对萧明钰的喜欢,三公子看在眼里。   三公子要替妹妹的婚姻把把关,冷眼看来看去,就觉得萧明钰能配的上他妹妹,故而他们兄妹俩都很满意。   “还是得问一下湄儿。”袁芩心中一片火热。   少女过情关,也是头脑发热不理智。但好歹她这个时候还能想起薛湄的告诫。   三公子想到薛湄的话,摇摇头:“去问她,她肯定不准咱们去。老实说,现在已通了商道,萧明钰不管是住在楚国还是梁国,都能两地跑。   不影响他做买卖,也不影响他成家。他是梁国的郡王,又能如何呢?咱们家和他那是门当户对,而你跟他又是金童玉女,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我承认湄儿对我们很好,可她难道没有私心吗?也许她自己看中了萧明钰,想要搅和你的好姻缘呢?”   袁芩立马寒了脸:“三哥,不能这样说湄儿。她是没有坏心的,至少她对我不会有坏心。你这样说,便折辱了她。”   三公子脸微微一红,自己尴尬咳了咳:“我也不是非要说她的坏话……”   他顿了顿,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你想啊,难道她对萧明钰就没有偏见吗?   一棵树也有背阴、向阳两面。若她对萧明钰有什么误解,甚至两人结过仇怨,那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你?”   三公子是很典型的袁家人。   袁家对孩子们的教育,就是有一分机会就要出十二分的力气,不能放过任何可能得到的好处。   四小姐袁芩的确是对萧明钰动了心。   兜兜转转这些年,看过的人里,就没有比萧明钰更合眼缘的。   一个人脑子被荷尔蒙的爱情充满的时候,理智就会退到边缘。   至少现在,袁芩很想见见萧明钰,想知道他约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兄妹俩一合计,觉得还是瞒着薛湄为好。   薛湄不会害他们,但她的确也与此刻的他们目的相悖。   他们不想和薛湄争吵,心里还是把薛湄看的很重要的,故而决定瞒着她。   萧明钰收到袁家三公子的信,说请他去看龙舟赛的雅间,以及要和他讨论讨论航海的船只,萧明钰有些迟疑。   原因无他,他不想和袁家那对兄妹走的太近。   但他这几日很是无聊,薛湄不肯理他,成兰卿又在和他生气,他回不到自己的国家,只能抓住一点尽可能有的消遣。   他很想出去玩玩。   于是,萧明钰丝毫没怀疑送信的有假,直接去了对方说好的地方。   彼此见面,倒也不显得尴尬。   袁家三公子很热络,话里话外都透出熟稔的味道。   在三公子看来,既然萧明钰主动邀请了,他们也要拿出诚意,一方让一步,才能深交;在萧明钰看来,对方太过于殷勤,姿态很低。   当别人放低了姿态,自己也没必要拿乔。   袁家兄妹完全不熟悉萧明钰的为人个性,萧明钰也不了解袁氏,故而彼此行为里那点不同寻常,他们只当是对方的习惯,都忽略了。   说起海航,袁三公子对萧明钰说:“海外的好东西,第一要属宝石。那边的小国有很多,叽里呱啦的,他们的国王特别爱绸缎。   我们家的管事,用十匹绸缎,换了两匣子宝石。那些宝石都不小,最差的也有黄豆大小。   其中有个猫睛石的宝石,色泽斑斓,足足有拇指盖那么大,辉煌灿烂。除了皇后娘娘,没人有资格佩戴,故而家父一直保留着……”   萧明钰顿时来了兴致。   “能看吗?”   “当然可以看。”袁三公子说,“这样的猫睛石,万金难求,家父是不会卖的。”   萧明钰觉得,是别人出价太低了,如果他出五万两,袁家未必不动心。   再想想,十匹绸缎,价值不过百两银子,居然换得天价,怪不得楚国京城人一说起出海都要发疯了。   袁家居然不带他们赚钱,岂不是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萧明钰感觉袁家难以长久,就听到袁三公子道:“家父原本打算送给湄儿的,可惜湄儿不想要。   这航海买卖,是我们家和湄儿一起做的,什么都要分一半给她。”   萧明钰:“……”   袁家有了薛湄这个保护伞,自然就不怕了。   薛湄可是容不得旁人算计她的。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吃了一顿丰盛午膳。   袁芩话不多,不过她举止优雅,谈吐高贵,是很招惹好感的。   萧明钰和他们兄妹俩聊了很久之后,起身离开。   袁家兄妹落后几步。   袁芩和她哥哥还在雅间里,她要稍坐休息,顺便喝茶。   这个时候,萧明钰突然去而复返。   他推开了雅座的门,动作轻而快,继而又反手关紧。   袁家兄妹一愣。   “王爷,您这是,忘了什么东西吗?”袁三公子问。   萧明钰却不回答,只是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   剑光雪亮,袁氏兄妹却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第816章 榜样的力量   明天就是端阳节了,薛湄正在家里做长命缕。   今年萧靖承不在身边,但她还是要在端阳节前夕做完一个,等他回来送给他。   这次的长命缕,是程娘子的丝线,却不是宫里赏赐的,而是程娘子特意托人送给薛湄的。   程娘子做完了宫里的活计,剩下还有时间,给薛湄纺了两束。   薛湄受宠若惊。   “我们娘子说了,侯爷乃是神医,造福天下人。这是她的心意,侯爷莫要推辞。”送线的下人说。   薛湄让戴妈妈准备了些鲜果礼品,还礼给了程娘子。   程娘子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一生追求纺织技术的精进。楚国好几次纺织业的大改良,都是程娘子完成的。   薛湄听了她的故事,对她无比佩服。   “她真是我的榜样。”薛湄道。   戴妈妈等人也佩服程娘子,但仍是希望大小姐除了学习程娘子的精神,还是得嫁人生子,别像程娘子这样。   薛湄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   她是运气好,遇到了萧靖承。若没有萧靖承,薛湄大概会和程娘子一样。   程娘子送过来的丝线,薛湄很珍惜,打算给自己做一个长命缕,然后是给萧靖承和大哥。   就在她忙活这件事的时候,有丫鬟急急忙忙进来。   “大小姐,门外来了人。”丫鬟口齿很清晰。   这是薛湄特意放在二门上的丫鬟。   经过几次丫鬟们传话不利索之后,薛湄特意在二门上放了个冷静自持又言语爽利的。   这丫鬟不负所望,说话极其流畅:“是袁家少爷的车夫。少爷和小姐去酒楼用膳,被人重伤。”   薛湄猛的站了起来。   她跟袁家,关系匪浅,如果袁三和袁芩死在京城,袁家估计也会在背后埋怨薛湄没有照顾好他们。   当然,埋怨的不会太深,毕竟袁家没有任何一位家长请求薛湄照看他们的孩子。   在他们看来,自家孩子已经能独立生活了。   薛湄:“照影!”   照影立马提了薛湄的行医箱:“小姐,已经好了……”   薛湄快步往外走。   车夫赶了一辆马车,正在门外发抖。   “我、我自作主张,求求神医救我们家小姐少爷,全是血,他们全是血……”车夫慌慌张张给薛湄磕头。   少爷和小姐的雅间有了点动静,然后小姐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她贴身丫鬟在楼下吃饭,吃完了打算上楼去服侍,正好听到了。   雅座反锁的。   丫鬟鼻子尖,说她闻到了血腥味,立马让酒楼的掌柜、伙计去撞开门。   掌柜的和伙计还不太敢,因为里面有人影走动。   他们还问:“少爷,小姐,能否开门?”   没人应答。   丫鬟使劲推门,不停大喊小姐,里面的人影却好像消失了。   掌柜的这才觉得不对劲,立马让小厮砸门。   砸开了门,袁家兄妹倒在血泊里,把掌柜和小厮吓得半死。   整个酒楼叫嚷着“出事了、出事了”,车夫在楼下也吃过了饭,把马车牵过来预备着,不成想隐约听到小姐身边丫鬟的声音。   丫鬟带着浓浓哭腔:“不要动小姐,小姐还在流血,快去请大夫,去请御医。”   车夫吓得半死,他快步冲上楼,果然瞧见了血泊里的自家主子。   丫鬟一边大哭,一边不准任何人搬动她家少爷小姐,因为一搬动流血更不止,彻底没救了。   “快,去请神医,去请成阳侯!”丫鬟一开始乱嚷,然后她看到了车夫,立马清醒了几分。   她的手在小姐的颈脉上,小姐还有气。   至于少爷……   丫鬟不敢看少爷。   少爷的脖子都转了个圈,满屋子的血迹,好像都是从少爷脖子里喷薄而出的,丫鬟不敢确定少爷还活着。   小姐虽然满身是血,却看不到致命伤在哪里,丫鬟只希望小姐能活着。   袁家带到京里来的下人,自然都是很机灵的。   车夫和丫鬟配合得当,很快车夫就到了薛湄门口。   薛湄不说二话,撩起车帘,和照影上了马车:“快走!”   马车一路颠簸。   庄王府住得有点偏僻,而袁芩他们用膳的地方,位于京城中心繁华街道。来回一趟,需得一个时辰。   等薛湄到的时候,官府的人早已经到了。   仵作和京兆府的人在门口,丫鬟不准他们搬运自家主子。   来了两名大夫。   两个人都说:“都断气了,还是让仵作带走,早点查清楚案情,替你们家主子伸冤,才是你做下人的忠诚。”   丫鬟却不管。   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时不时掉落,但她不准任何人把自家主子弄走。   她要等成阳侯来。   如果成阳侯也说自家小姐和少爷死了,丫鬟才会同意仵作运走,她才有资格去家主跟前回话。   “成阳侯到了,快让让!”有人大声道。   成阳侯是名人,她的到来,让整个酒楼都泛出一点希望。   人群果然让开了。   薛湄走进雅间的时候,也被吓到了。满地的血,那种极度的冲击力,让人心神都在发颤。   她快速戴好了手套,穿了防护服。   “已经没气了。”她先看了袁三公子,对丫鬟说。   丫鬟肩膀抖了下。   袁三公子已经去世至少一个时辰了,他的身体开始僵硬了。   也就是说,丫鬟进来、车夫出发去找薛湄的时候,袁三公子已经断气了。   “我家小姐……小姐她还有热乎……”丫鬟一擦眼泪,急忙对薛湄道,她给自己擦了满脸的血。   薛湄去看袁芩。   袁芩身上,衣衫多处破损,破损处血流如涌;她的脉搏微弱,却还有一丝气息。但是她血流过多,已经休克了。   还好,只要没断气,薛湄就能救活她。   薛湄的空间有血、有药,哪怕西医的手术不行,薛湄还有巫术。   “她还活着,我能救。”薛湄道,“掌柜的,收拾一间房子给我,要快!”   她要就地给袁芩做手术。   掌柜的一愣之后,立马道是,赶紧去吩咐了。   条件很简陋,好在是白天,光线充足,薛湄又对自己医术有信心,加上她还有巫术。   她在救治袁芩,京兆府的人就抬走了袁三公子,以及追问丫鬟、车夫和掌柜、伙计。   “你们瞧见凶手了吗?”官差问。 第817章 薛湄的愤怒   薛湄还在手术。   外面的声音,她像是听不见了。   四个时辰之后,薛湄才算完成了手术。袁芩的情况,虽然特别糟糕,却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薛湄没有用巫术。   因此,她虽然极其疲倦,还算能自持。没有巫术的反噬,她不至于受伤。   她从“手术室”出来,发现大哥薛池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她换下了手术服、洗了手,还洗了一把脸,整个人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薛池见她一脸倦容,递过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是糕点,旁边还有一壶热茶。   他们位于酒楼的后院,薛湄就坐在天井的栏杆上,接过来大哥递过来的点心,吃了起来。   “……怎样?”薛池问。   薛湄:“要看看两天之内的情况变化……”   如果袁芩不能度过危险期,薛湄就要给她用巫术了。   薛池沉吟:“她能活过来吗?”   “应该能。”   “她见过凶手吧?”薛池又道,“她的丫鬟在京兆府说了很多话。”   薛湄不解。   薛池:“她的丫鬟说,她进去的时候,小姐还有一口气。小姐说,凶手是安诚郡王。京兆府的人已经将萧明钰视为嫌犯了。”   薛湄:“……”   “……萧明钰今天的确同他们吃饭了。袁家的丫鬟又说,是安诚郡王邀请他们家少爷小姐;但萧明钰说,是袁家兄妹邀请的他,不过请柬他随时不知放在哪里了。”薛池道。   薛湄的眉头蹙起来。   “袁家那边,倒是还保留了请柬,的确是小郡王下得帖子。”薛池又道。   薛湄听到这里,若还听不出阴谋诡计,就太愚蠢了。   她苦笑了下。   吃了两块点心,又往自己胃里灌了些茶水,薛湄才有力气说话。   “这是个阴谋。”她道。   薛池点点头:“谁都知道是阴谋……”   “我不是猜测,我是肯定的。”薛湄无奈道,“这是成兰卿的阴谋。杀袁家兄妹的,肯定是成兰卿手下人易容的,甚至可能就是她自己。   她易容成萧明钰的样子,又留下活口,不是为了对付萧明钰,而是为了对付我。”   薛池:“她?怎么对付你?”   “我如果治好了袁芩,她就会指认萧明钰杀她兄妹,萧明钰会死;我如果不治好袁芩,就是告诉世人,我的医术也有不行的时候。”薛湄道。   前者,萧明钰死了,成兰卿的秘密、萧明钰给她的所有东西,他都不会出卖给薛湄了,同时让他看清楚,薛湄绝不会选择他,让他痛苦而死。   很残忍的报复。   后者,薛湄治不好袁芩,保护了萧明钰,却告诉世人,她只是大夫,不是神医。   只要她的医术有不行的时候,薛湄说成兰卿肚子里的孩子是假,成兰卿就有借口反驳。   所以,她给薛湄一个难题。   你是要萧明钰死呢,还是承认你不是医圣,你不是每句话都正确?   “萧明钰为她做了这么多,这女人!”薛池一时感觉手脚发凉。   成兰卿果然是狠辣的。   薛池又看向了薛湄:“你要怎么做?”   薛湄:“当然是救活袁芩了。”   薛池:“……”   可怜萧明钰,关键时刻,没有人会站在他那边。   薛湄说会救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吧。   “我不救袁芩,损失的是袁芩的命、我的名声;我不救萧明钰,损失的只有他的命。两个换一个,挺划算啊。”薛湄似没心没肺。   薛池叹了口气。   薛湄:“大哥怎么叹气?狠心的又不是我,设局是成兰卿。她要杀自己的狗,关我什么事?”   她站起身,猛灌了几口茶水,把点心的腻味都冲了下去。   薛池看了看她,突然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   他轻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薛湄猛然将茶盏顿在桌子上,声音拔高,与那茶盏一起砰的一声,在薛池耳边炸开。   她那张极度疲倦的脸上,愤怒交杂着:“如此轻易上当,他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吗?他觉得自己很重要,成兰卿会留他的命吗?蠢货!”   薛池:“……”   “……大哥,除了咱们这么傻的,一直记得他的恩惠,谁把他当回事?”薛湄说到这里,声音似哽咽了下。   薛池觉得她要哭了。   但抬眸去看她,她仍是那张略带愤怒的脸。   薛池福至心灵,走到了她身边,轻轻将她的头拨过来,靠在他的身上。   薛湄愣了下,继而像泄了力似的,整个人都靠着大哥。   薛池没有再说话,薛湄也没有,兄妹俩就这样依偎着。   薛湄吃了点东西,发了一通脾气,又靠着大哥休息了片刻,终于恢复了理智。   她仍是要救袁芩。   袁芩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现在薛湄要做的,就是把袁芩弄回庄王府,小心翼翼保护她,不能让其他人得逞。袁芩就是薛湄的名声,她不能死。   一旦她死了,成兰卿的后招就起效了。   薛湄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薛池。   袁家的那丫鬟还要说什么,薛湄道:“你家小姐尚未脱离危险,生死未卜。若是你还想让她活着,就听我吩咐。”   丫鬟忠心护主,点点头:“一切都听侯爷的。”   还算是个懂事的丫鬟。   薛湄将一个重伤的人运回府,承担了很大的风险。   她又赶紧把彩鸢叫回来。   太医院的熊瞻,也被薛湄叫了过来,由他们和照影一起,四个人照看袁芩一人。   薛湄自己,坐在台阶上。   戴妈妈拿了食盒过来,薛湄道:“今天好暖,这边还有花香,我就在这里吃。”   她果然坐在台阶上赏花,吃戴妈妈做的一碗鸡汤面。   今天是端阳节,他们本该去看龙舟赛的。现在袁芩躺在里面,生死未卜;消息传回了绵州,袁家会派人过来处理后事,以及和萧明钰不死不休。   京兆府已经上报了礼部,让朝廷下令,暂时禁止萧明钰的行动,不能让他逃回梁国去。   一时间,行宫外面加派了五十人手。   萧明钰看到这里,什么都明白了,他微微苦笑。   “果然心狠手辣。”他淡淡想。   也许,不会有人救他,除了他自己。   萧明钰在这个时候,还想起了薛湄,不知道她此刻救活了袁芩没有。   袁芩醒过来,会不会让萧明钰的罪行变成铁板钉钉?   萧明钰觉得索然无味。 第818章 听我的话装傻   萧明钰的情绪,多多少少有点自暴自弃。   而在庄王府的薛湄,心情似乎也很低落。   袁家的人,在五月初六就赶到了京城,估计是一路快马扬鞭,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这次来主事的,是袁家长子袁慕。   袁慕是个稳重寡言的年轻人,比薛湄大六七岁。袁家的孩子个个生得面貌不俗,身材中等,唯独袁慕个子高挑。   他直接到了庄王府。   袁芩还没醒过来。   她最致命的一剑在脏腑,伤及了肝。术后,袁芩的身体高烧不退,薛湄让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照顾她。   看着袁芩术后如此艰难,薛湄却没有用巫术——明明一个巫术,她自己倒下修养半个月,就能确保袁芩熬过术后并发症。   可她没这么做。   她并不惜命。   在医术这一道上,薛湄大胆不怕死,曾经为了胡二的断腿,薛湄连命都敢豁出去。   现在她却迟迟不行动,外人看不出端倪,只有薛湄自己明白。   她在给老天爷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尽了全力,用了她最好的医术和药,救治了袁芩。   袁芩如果不能好,那就是天命。   袁芩一死,死无对证,谁敢拿住邻国的郡王爷不放?   到时候,哪怕袁家恨意通天,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明钰离开。   一旦他离开了楚国,杀袁家再多的人也是白杀。   “……你不要难过。”袁慕不知内情,安慰薛湄说,“若不是你的好医术,她已经不在了。”   薛湄对着他苦笑了下:“我没有难过,只是很疲倦。”   袁慕伸手,轻轻在她肩头拍了一下。   薛池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他心中一梗。   薛湄却好似不在意。   袁慕对薛池还是很恭敬的,见礼之后,寒暄了几句。   薛湄问:“三公子他……”   “家父的意思,年轻未成亲的孩子,不大办丧事。将他入殓,请京城的和尚道士做做法事,将他的棺木寄存在京城的寺庙,等我处理完所有事,再和妹妹运送他回家。”袁慕道。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极力忍着他的情绪。   谁家兄弟姊妹惨死,都不会好受。   薛湄和薛池都道:“节哀。”   袁慕清了清嗓子,把情绪都压下:“我先去办此事了,芩儿交给你们照顾,你们费心了。”   “我们会尽力,大公子放心。”薛湄道。   袁慕颔首。   他临走时,看了眼薛湄,似乎想说句什么话。但薛池在场,他又忍住了,快步而去。   薛池每天都要过来看看。他不是关心袁芩的生死,而是看看薛湄的状态。   薛湄整个人都很不舒服,就好像谁触犯了她的逆鳞。   她和小郡王一样,都把彼此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却又不肯承认,好像两个人只是泛泛之交,随时能割断联系。   殊不知,在薛湄心里,小郡王也很重要。   “……她今天如何?”薛池问。   薛湄:“还没醒。今天傍晚如果不醒的话,我给她换一种药。”   薛池:“也不需要太为难自己。她若是死了,旁人也不会质疑你的医术,毕竟她哥哥也死了,重伤不治也是理所当然的。”   薛湄点点头。   这个傍晚,袁芩终于醒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茫然了好一会儿,突然尖叫着要下床。   彩鸢和照影急忙按住了她,熊瞻赶紧请薛湄过去看看。   薛湄去了,袁芩已经一脸的泪,泣不成声。   她的声音虚弱,每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的力气:“是他,萧明钰……他一剑划破了三哥的喉咙……三哥他……”   “很抱歉芩儿,三公子是当场毙命,我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世了。”薛湄道。   袁芩用力闭了闭眼睛。   “是我的错。若是我……”   薛湄打断了她:“你尚未脱离危险,现在能醒过来,还只是一个开端。不要自责,不要想太多,现在唯一要想的是如何活下去。”   袁芩的眼泪流个不停。   彩鸢和照影照拂她,小心翼翼为她擦泪。   “……告诉我家里人,要让萧明钰碎尸万段。”袁芩对薛湄道。   薛湄:“现在还不能确定萧明钰就是凶手。”   袁芩愣住。   她重伤,一时竟然无法领悟这话。   薛湄的手,轻轻覆盖在她手背:“你信任我吗?”   袁芩毫不迟疑点点头。   薛湄:“那你好好养病,我一定会给你和你三哥公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不清晰的时候,不要再说萧明钰是凶手了。”   袁芩望着薛湄,眸光里已经添了几分安定,不在惊慌失措。   袁芩一时半会下不了床,精神也不太好,成天昏昏沉沉的。   袁慕将弟弟下葬,请了和尚、道士,做了三天的道场,然后将弟弟棺木移居到城外寺庙暂时停放。   等凶手落网,他再带着弟妹回家。   他每天都要来庄王府,看看袁芩,顺便和薛湄聊了聊。   他也会督促官府,给他弟弟一个公道。   袁芩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她的证词能起到关键作用,但是她现在不能上堂。   袁慕问了她两次,是谁杀害他们兄妹的,袁芩都只是摇摇头:“我……记得不太清……”   薛湄让袁慕私下里说话。   她对袁慕说:“芩儿刚刚醒过来那天,情绪很激动。她的确稀里糊涂说过,可能是安诚郡王……”   袁慕攥紧了拳头,眼中添了嗜血凶芒。   薛湄安抚他,让他稍等:“芩儿身上全是剑伤。剑这种武器,又细又长,想要如此精准伤人,需得剑术了得,大公子您也是知道的。”   “你想说什么?”   “三公子致命的,也是剑伤。”薛湄道,“但是安诚郡王他不会用剑,他擅长的武器是拈花决,就是一种很小的暗器。”   袁慕却冷笑了下:“自幼习武,剑术是一定会学的。只是他平常不用,你可能不知。他杀我袁氏子嗣,要付出代价。”   “我也希望凶手付出代价。”薛湄道,“如果安诚郡王不是凶手,你岂不是让凶手逍遥法外?”   “你如何断定不是他?”袁慕再次看向了她,目光里已经带了警惕和不满。   “动机。”   “什么?”   “我想不到安诚郡王动手的原因。他和袁芩、三公子才见过两面,什么仇恨值得他杀人?”薛湄问。   袁慕:“……” 第819章 是不是被误导?   袁慕暂时被安抚了。   第一是他想不到自家弟妹跟萧明钰有什么仇怨,让萧明钰痛下杀手。   哪怕萧明钰想要他们死,也不会选择刚刚见面,留下证据和把柄的。   安诚郡王生意做得那么大,他不至于如此草包。但家属悲伤过度,就不会想这么多,很难理智去考虑。   袁慕觉得:“背后凶手算计人心的本事过人。如此说来,安诚郡王只有五成的嫌疑。”   第二,袁慕对薛湄有些不一样的情愫,薛湄的话对他很有份量。换作旁人这样说,他可能听不进去。但薛湄说,他能认真思考。   况且,袁芩还活着。   袁芩脑子嗡嗡的,什么也想不清楚。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自己信任的人。   她信任薛湄,薛湄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   她知道薛湄不会害她,也不会害三哥。   无条件对薛湄的信任,让袁芩开始装傻。她想起三哥的时候会哭,但大部分的时候她都在昏睡。   袁慕则出去打探,自己弟弟和妹妹在京城这不足半年的时间里,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官府也在等袁芩,然而也要给袁家和朝廷交代,几次审问之后,把萧明钰下了大牢。   萧明钰是唯一的嫌疑人。   除了他,旁人既没有动机,也没有机会。   梁国使臣们自然要抗议。   “有人想要破坏两国结盟,此乃大阴谋,还请陛下明鉴。”梁国使臣们道。   朝中的人,果然往深处想。   安诚郡王的行为,如果他不是得了失心疯,就存在极大不合理。   故而,他是被人陷害的可能性很大。   这件事牵动了大家的心。   皇帝也在等。   直到第十日,袁芩终于能上堂作证。   “……那人进来,身上有一点味道,像是地窖里带来的,可能是藏在地窖里很久了,但衣裳簇新。”   “他剑法好,突然发难,当时我三哥……三哥他……”   袁芩在大理寺的大堂上,提到了往事,哽咽难言。   她是被人抬进来的,但看得出精神头还好,人也是清醒的,就是还不太能走路。   说几句话,她又开始哭。   哭罢再说。   大理寺卿受了袁家的打点,没有为难袁四小姐这么个可怜人,任由她哭哭说说,把那天情景讲述一遍。   “是萧明钰的脸,但不是他。”袁四小姐终于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围观的人都是一愣。   萧明钰是主要嫌犯,此事已经定了十天了,也关押了萧明钰七八日。   酒楼的掌柜、伙计也作证,那天除了萧明钰,没有其他人上楼。   他们也没留意到萧明钰是何时下楼离开的。   袁四小姐是人证,她当时就在房间里,她最清楚不过。她刚刚倒下的时候,还说了安诚郡王,现在却又推翻了自己的说辞。   “如何肯定不是他?”大理寺卿问。   袁芩:“那人个子不高。我素来欣赏男子高挑个子,所以他一进来,我便感觉不对劲,盯着他看了一瞬。   他不说话,衣裳也像是偷来的,不太合身。他一进来就动手,当时很危急。我刚刚受伤的时候,对丫鬟说过凶手是他,那时候情急……”   薛湄让袁芩在不清醒的时候,不要胡说,袁芩听了。   待袁芩彻底清醒过来,她沉思半晌,告诉薛湄说:“凶手不是萧明钰。”   凶手的种种不对劲,是她看在眼里的。当时跟丫鬟那么说,是因为她以为自己要死了,临死前得留下一点线索。   她没力气说太多的话,也没力气解释,只能说丫鬟记得清楚的。   所以,简洁为主。   哪怕萧明钰不能翻案,总算有个人给她和她哥哥的死负责。   袁四小姐的证词,让此事掀起了巨浪,成了京城街头巷尾的谈资,袁家在十几年后再次出现在京城百姓的视野里,却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论起望族,当年袁氏排第一。袁氏家主声望,都在陛下之上了,也怪不得陛下容不下袁氏与袁皇后母子了。”   “这才几年啊,落寞得如此厉害了。”   “十几年了,小地方磨了他们的利爪,落地凤凰不如鸡。”   虽然袁芩作证了,可大理寺卿并没有放过萧明钰。   这一届的大理寺卿是个特别擅长断案的官员,他觉得袁芩的证词不可靠,因为人经历过大悲大痛,她的脑子可能会欺骗她。   这位大人一共在十四个州府做过县官,任职三十年,经历过两次灭门惨案。   那些幸存者,都有这个问题:明明当时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事,他们事后却无论如何也描述不准确。   “袁小姐在凶案现场,指认萧明钰,这是最可靠的证词。”大理寺卿说。   这个案子由他主审,皇帝都不好插手。   从大理寺回来,袁慕也逼问妹妹,当时到底有没有看清楚萧明钰。   袁芩的脑子就乱了。   这会儿,她自己都有点拿不准了。在现场看到的萧明钰是假冒的,到底是她的认知,还是薛湄偷偷灌输给她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袁芩崩溃了。   她最近很容易失控,夜里也总是噩梦连连。   袁慕是大哥,更像是长辈,袁芩在他跟前很紧张。再被逼问,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使劲扯自己的头发,用力揪下一大缕,鲜血淋漓。   袁慕被她吓到了。   薛湄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她才能安安静静睡几个时辰。   袁芩睡下了,薛湄和袁慕聊了聊。   薛湄首先赞同了大理寺卿的话:“危急时刻,人的记忆不准确。阿芩现在很混乱,我们再逼迫她,也无济于事。”   同时,薛湄又道,“我和萧明钰是朋友,跟袁家也是朋友。若是大公子觉得我应该避嫌,我就不再过问此事了。”   “不,我并无此意。”袁慕伸手,微微阻拦了下薛湄,“我性子是急了点,家里所有人都在等个交代。”   “交代肯定是有的。”薛湄道,“我现在只想让你明白,萧明钰他是无辜的。我若是偏袒他,想要保下他,我早就做了——不救活阿芩,死无对证,我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我的话,是不偏不倚的。大公子,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袁慕有点为难。   让他相信,这有点困难。   “这样吧,我用另一件事,像你证明我所言非虚。”薛湄道。   “什么事?” 第820章 出狱   袁慕问她何事。   薛湄便道:“大公子相信不相信稽衍楼的?”   袁慕毫不迟疑:“稽衍楼的情报天下无敌,鲜有出错。若稽衍楼能找到凶手,我自然不疑有他。”   “稽衍楼想要找到凶手,很难。”薛湄道。   那凶手杀人之前,没有在稽衍楼的眼睛里;事后逃之夭夭,更没有在稽衍楼的密探那里留下痕迹。   就好比一个小偷,他第一次有计划去火车站偷窃。他没有在警察那里挂号,警察不会留意他;他偷完了消失无踪,警察也难追捕他。   这样的案子,带着极大的随机性,在查证的人眼里就变得特别艰难,除非是后世满世界的摄像头。   哪怕有摄像头,排查工作也是繁琐,甚至可能最后还是做无用功。   让稽衍楼去找这个凶手,就像是让他们去人海里排查,最后凶手没找到,把密探把自己暴露的可能性更大。   薛湄现在要做的,就是预设。   预设凶手是成兰卿本人,或者她手下的杀手。   “……但是,稽衍楼可以找到证据,证明萧明钰不擅长用剑。大公子也习武,会耍剑,和能用剑杀人,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造成那样利落伤口却不卷了剑刃,不是随便就能做到的,对吧?”薛湄问。   袁慕听到这里,知晓她还是要替萧明钰开脱,勉强点点头。   不过想想,薛湄的话也有道理。   剑是一种很特殊的武器。对方明明可以用刀,却偏偏用剑,意味着那凶手剑法了得,且不擅长近身纠缠。   “如果稽衍楼有证据,我会说服家里长辈,暂时放过萧明钰。但这是看着你的面子。   你若是能在一年内替我们找到凶手,此事就不计较。否则,不止是萧明钰,家里人恐怕连你都要迁怒。”袁慕最终妥协让步了。   他对着薛湄,不是充满了理性,他只是用这种感性,取代了另一种感性。   薛湄道好。   她托稽衍楼的人查办此事。   萧明钰是梁国人,此事稽衍楼原本不会接,但对方是薛湄。   又过了十日,京都开始变得湿热窒闷,多雨黏湿,一年中最不讨喜的梅雨季节到了。   大理寺终于放了萧明钰。   他们还是找不到铁证,可以定萧明钰的罪;袁芩一口咬定不是他;酒楼的掌柜和伙计当时没仔细关注到萧明钰的去留,他们说不准;丫鬟和车夫倒是看到了萧明钰下楼,只是没有目送他离开。   他是否去而复返,丫鬟和车夫说不准,都沉默了。   “既如此,凶手另有其人,嫌犯萧明钰暂定无罪。只是在凶手落网之前,你不能离开楚国京城。”大理寺卿如此判。   萧明钰的随从、梁国的使臣们都不满意。   “凶案的凶手,一时半会能落网吗?难道你们抓不到凶手,我们就不能回家了?”   “将我们的郡王扣留在楚国,你们意欲何为?”   梁国的使臣,跑到建弘帝跟前,诉说委屈……   建弘帝也有点尴尬。   要是大理寺拿到了证据,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都好说。但现在证据没拿到,袁芩临时改了口,楚国就有点被动了。   就好像,人家到你家来做客求亲。这亲事还没成呢,先把客人当贼给查办了起来。一通搜查,没找到赃物,还说让客人先不能走,一定要等他们找到了东西为止。   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   建弘帝语气缓和,向梁国的使臣保证:“你们随时可以离开,此事朕给你们做担保。”   梁国的使臣听到这话,终于不再闹腾了。   萧明钰出狱之后,也上殿给皇帝谢恩。   他对皇帝说:“我在梁国个闲散王爷,平日里也就是做做买卖,东走西逛,没有什么正经事。只要陛下不疑我别有居心,我倒是可以在这里长住,直到凶手落网为止。”   他如此大度宽和,倒显得大理寺的人越发小气。   皇帝恨恨瞪了眼那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一时觉得委屈,又有点感激小王爷深明大义。   此事就先定了下来。   大理寺继续派人查询此事,找到凶手,给袁家一个公道。只是此事没什么眉目,都有了别的案子出现,大理寺暂时放了放。   萧明钰回到了行宫别馆。   他回来服侍的人赶紧烧了艾草水,让他洗洗澡,去去身上的晦气。   在自家下人看来,小王爷实在有点倒霉。他不过是闲的无聊,出去喝了一顿酒,就惹来这样大的麻烦。   小郡王自己却很清楚,是祸躲不过,成兰卿早就把他放在算计之列了。   成兰卿是很霸道的,在小郡王第一次维护薛湄的时候,成兰卿心里就起了杀念。,多少的付出,也抵不过那一瞬间的背叛。女人的心,真是没有道理可讲   小郡王淡淡的,对自己的下人们说:“都出去吧,拿两坛酒到房间里,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下人们道是。   天气湿热,洗澡水又有点烫,小郡王一想到泡出浑身的汗渍,就觉得腻歪。过会儿他没有动,只是席地而坐,贪青砖上的那点凉意。   下人很快送了两坛酒进来   他喝了一口,觉得很香不粘牙,酒色清透,回味绵长。   故而小郡王捧着酒坛,把它当水,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慢吞吞的喝着酒。   片刻之后,他就感觉自己有点晕了,一动眼前就直冒金星。   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了。   一抹浅紫色的身影,带着一点贵气与骄傲,缓步而来。那人不知道是眉心有痣,还是戴了红宝石的首饰,总有一点红在她脸上晃了晃。   小郡王空腹喝酒,酒的度数还不低,这个时候他的神智已经有些麻木。   他看的那来人那紫色,与落在她脸上的那一点红,断定是薛湄。   虽然那红总是跑来跑去的。   薛湄在他跟前蹲了下来,声音有点轻:“怎么喝这么多酒?没人服侍你吗?”   小郡王对着她笑了一下。   薛湄便伸手要拉他:“不要喝酒了,去床上歇一歇。”   小郡王又笑了笑:“你对我这样好?”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薛湄说,“地上凉,快点起来吧,哪怕是盛夏也不能贪凉。“”   她伸手拉他的胳膊。   小郡王突然用力,轻轻一别,将她的手手臂往后一拧,就在她吃痛的瞬间,把她往怀里一带,整个人搂住了她。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急切的寻找着她的唇。 第821章 我替你算了一卦   萧明钰从不知自己如此渴望一个亲吻。   他贪婪汲取她的气息,迫不及待将她压在了地砖上。   伸手去解衣衫,触及她小腹处那点柔软,萧明钰突然愣住,手停了下来。   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成兰卿的声音,就像刺入了一根针。   “……我没有怀孕,是棉花。”   女人的小腹不是这样的,他知道,棉花才是。   这么一刺激,萧明钰的酒意褪了七成,后背无端出了冷汗。再看地上的人,气息不稳,带着镶嵌红宝石的抹额,并没有那颗艳丽至极的美人痣。   萧明钰后退数步,跌坐地上。   成兰卿坐起,将被他撕坏的上衫拢了拢,她面颊像是添了一抹红润:“你现在酒醒了?”   “怎么是你?”   “除了我,还有谁?这些日子,我让太子的人积极营救你,替你说情,你才能出大牢。”成兰卿道。   说到这里,她微微眯了眯眼,“莫非你以为是薛湄?”   萧明钰:“……”   “她治活了唯一的目击证人,那证人奄奄一息的时候就指认了你。对她而言,自己的医术才重要。你从前救活的,不过是条毒蛇。”成兰卿淡淡道。   她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萧明钰肩膀,带来一缕香风。   香得有点发腻。   这世上的好东西,安诚郡王都见过,故而最好的迷魂香,让人身不由己的东西,他觉得稀松平常。   他已经站起身。   后窗被推开,灌进来的风又热又潮,人像是活在蒸笼里,萧明钰的意识却清醒了很多。   “毒蛇不应该是你吗?”萧明钰问,“这个局,难道不是你设的?”   成兰卿叹了口气。   “你如此疑心我,足见咱们感情稀薄到了这般田地。”成兰卿转过身,神色已经冷了,“可我对你,问心无愧。”   萧明钰呵的笑出声。   好一个问心无愧。   真厉害,这张嘴颠倒黑白,比薛湄还要犀利几分。   想他萧明钰爱的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从来不恨成兰卿,不介意她的行为,不反对她的理想。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她处处不顺眼了?   认识薛湄开始的。   薛湄重新树立了标杆,她就是那个标杆。只要做不到薛湄那样,在萧明钰眼里,就是处处不如意。   他带着这样挑剔的目光,重新审视成兰卿的时候,就像一个人做了很长时间的大梦,猛然醒了。   梦一旦醒了,实现让他无所适从,他有点颓废。   “你问心无愧,挺好。”萧明钰道,“我喝了酒,又刚刚从大牢里出来,实在没有力气闲话。   你若是还在意我,能否先回去,让我稍作休整,明日再聊?”   成兰卿点点头。   从行宫悄悄离开,成兰卿今天的试探也成功了。   萧明钰已经改了心意,一万头牛都拉不出来。亲吻之后,他的神色不是满足,或者痴迷,而是警惕。   那种警惕,成兰卿从萧靖承身上看到过。而后,萧靖承对她痛下杀手。   现在杀不了萧明钰,但已经不能再给他信任了。   萧明钰洗了个澡,他没有睡觉,而是去了庄王府。   他跨过蕙宁苑门槛的时候,可能是酒醉未消,脚步拌了一下,差点把自己摔个大马趴。   蕙宁苑众人:“……”   薛湄也瞧见了,乐不可支。   “小王爷,坐了几天牢,你虚成这样了?”薛湄大大咧咧问他。   安诚郡王:“……”   当着一屋子丫鬟、妈妈的面,薛湄口无遮掩,几个小丫鬟惊呆了,并且绯红了脸;大丫鬟们则见怪不怪。   戴妈妈重重咳嗽。   薛湄觉得自己要挨骂了,立马走上前,把小郡王迎进来。   戴妈妈吩咐丫鬟们上茶,怕大小姐再次出口无状,被小丫鬟们听到了不好,戴妈妈把服侍的人都遣走了,只让红鸾在门口的走廊上闲坐伺候着。   薛湄端详小郡王:“一位酒味,加艾草味。端阳节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是在牢里日子过糊涂了,出来喝了艾草泡的酒吗?”   萧明钰:“没有谁家用艾草泡酒!你一口一个牢里,不能顾及点我心情,我可是因为你才闹成这样的。”   薛湄坐稳了,自己端起茶喝了一口:“跟我没关系,你是因为成兰卿才闹成这样。颠倒黑白不好……”   萧明钰还没问哪里不好,就听到薛湄继续道,“你还能比我更擅长颠倒是非吗?”   萧明钰:“……”   他也喝了几口茶,让自己冷静些,这才和薛湄说起了闲话。   薛湄问他在牢里如何,他如实说了。   牢里自然不太舒服,不过他也没挨打,接受了四次审讯,有两次是半夜突然袭击,就在他牢房里,大理寺卿搬了个椅子过去,坐在他面前审问的。   “……他好像对自己的审理很有把握。”萧明钰道,“最后一次审问的时候,他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王爷过几天就可以离开’,他那时候就定了我无罪。”   “厉害了。”薛湄说,“擅长断案这个人。”   萧明钰:“万幸,他不是个稀里糊涂的官,否则官员们为了政绩,非要我顶罪,我恐怕难以脱身。”   “不会。”   萧明钰看了眼她。   他还以为,她会说自己帮他周转了,他不会有什么大碍。   却听到薛湄说:“你出事之后,袁家安葬袁三,请了不少和尚道士的。我闲逛的时候,和道士闲聊,请他给你算命。道士说你今年走好运,逢凶化吉。”   萧明钰:“……”   真的,嘴上不靠谱的人他见过很多,却没有一个人像薛湄这样。   他真无语了,还得捏着鼻子说:“那我得谢谢他。”   “不用谢,卦金我给了五两银子。你要是过意不去,今后红利让我几分,卦金你就不用还了。”薛湄道。   萧明钰:“……”   和薛湄扯了很久的闲话,萧明钰终于舒服了些。   他的酒意再次涌上来,哈欠连连。   薛湄问他要不要睡一会儿,他居然同意了,于是薛湄让他到二楼梢间小憩。   二楼梢间通风,没有那种湿闷感,萧明钰觉得很舒服,很快睡着了。   薛池回来的时候,听说萧明钰在蕙宁苑睡觉,沉默良久。   他没有赶过去凑热闹。 第822章 财迷小郡王   萧明钰很久没睡得如此踏实了。   入狱之后,他几乎没怎么睡过。当然,小郡王年轻体壮,不睡也没事,只是略微消瘦了些。   薛湄这里空气好,不冷不热,小郡王心里又没事,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院中有丫鬟们走动、谈笑的声音,还有其他动静,总之是热热闹闹的。   这个是蕙宁苑特有的。   薛湄这个主子,从来也没有主子样儿。她素来对自己不苛刻,故而她对下面人也不苛刻。   别处院落,丫鬟们走路都要轻手轻脚,不能发出多余声响,宫里也不例外,这是规矩。   但蕙宁苑不会。   薛湄是个很奇怪的人,她并非没规矩。她的规矩是——要求丫鬟们读书认字、算账,却从来不要求她们放碗碟的时候不发出任何一点磕碰声。   像这样,丫鬟们公然在廊下用正常声音说话的院子,萧明钰这种贵胄是没见过的。   他一时感觉到了鲜活。   他走出了梢间,立在栏杆上俯瞰整个蕙宁苑。   院子和从前的郡主府格局差很多,但宽敞讲究。   服侍的人不多,都是萧明钰见过的,陌生面孔不过三四人。   二楼的栏杆,微微俯身,可以看到薛湄的堂屋。   她正在跟彩鸢对账。   药铺的生意一日日红火,彩鸢坐起来也越发得心应手。   还有小孩子,由乳娘抱着,在院子里晒太阳,几个小丫鬟轮流逗弄她,时不时交谈几句,一点也不怕打扰了屋内的主子。   萧明钰忍不住微笑。   “……小王爷醒了。”红鸾最先发现了他。   她也跟薛湄一样,没大没小的,一嗓子嚷嚷出来,大家都看向了二楼。   和萧明钰的目光来了个大碰撞。   她们不太好意思,纷纷低下头,萧明钰也退回了房间。   回到了梢间,才发现旁边有干净衣裳。拿起来一瞧,居然都是他自己的。   肯定是他睡着的时候,薛湄派人去行宫拿来的。   这个女人太不讲究了,一点流言蜚语都不怕。   萧明钰还不习惯自己更衣,毕竟衣裳繁琐。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喊一声的时候,戴妈妈带着两个丫鬟,端了洗脸水来。   还有牙刷药膏,这是薛湄自己做的——牙刷是玉柄绑马毛,很柔软舒服;牙膏粉是薛湄自己配制的,用了十几种名贵药材熬制、再烘干磨成粉,其中冰片、沉香、龙脑香都是很昂贵的。   宫里都没这么昂贵的东西,只有青盐擦擦牙齿,不像薛湄的牙膏粉,用完满口清凉芬芳。   戴妈妈笑道:“老奴给王爷更衣吧。时辰不早了,大小姐一直等王爷起来用午膳呢。”   一说午膳,萧明钰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他昨日喝了一肚子酒,什么也没吃;因为睡觉,他错过了蕙宁苑昨晚的晚膳和今天的早膳。   这会儿饥肠辘辘的。   因为饿,戴妈妈服侍他更衣,他注意力不在这方面,也没觉得尴尬,只是道:“现在就可以上菜了,等我下去便能吃。”   不需要等。   戴妈妈让小丫鬟去吩咐一声。   果然,楼下很快摆饭,又是一番忙碌。   戴妈妈是惯常服侍人的,很快帮萧明钰穿戴好了复杂的衣衫、配饰,又给他梳头。   她老人家一双巧手,梳头的时候,头皮在她的梳子下,不轻不重被梳理,感觉很舒服。   很快就梳好了,用一根玉簪固定好,小郡王的整齐利落一样都没落下。   萧明钰下楼时,丫鬟们已经摆放好了碗碟,厨房里的厨娘们,正在一趟趟把蔬菜往蕙宁苑运。   “饿了吧?”薛湄和他打招呼。   萧明钰:“今天吃什么?”   “一点河鲜。”薛湄道,“大哥府上的厨子,鱼做得特别好,你等会尝尝就知道我不骗你。”   萧明钰坐下,拿起了碗筷。   一共有三样鱼虾,都是很精心的烹饪,其中有一道水煮鱼,不知放了什么,吃到嘴里又香又麻。   萧明钰怀疑自己中毒了,嘴巴有点不太像他的,却见薛湄一副憋着坏水的样子,他没声张。   再看薛湄,她也爱吃这个鱼,同样嘬嘴吸气。   “这用了什么?”萧明钰问她,说话的时候舌头有点发木。   “花椒。”薛湄回答他,“是不是很好吃?”   的确好吃,是萧明钰平生吃过的鱼里最好吃的。当然,可能是他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他才能吃出鱼的美味。   “花椒是何物?”   “我舌头不行,等吃完了慢慢讲。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对食物不尊重。”薛湄道。   小郡王:“……”   食物不需要你的尊重,我倒是需要……   吃了饭,薛湄和他漱口后喝茶,两个人都有点撑。   她就提出散散步,一边走一边闲话,萧明钰欣然同意。   两个人走得不算快,午后的阳光有点炙热,薛湄尽量往树荫处走,避开那些烫人的光线。   她和萧明钰聊了聊花椒。   萧明钰决定弄些回去种,用在羊肉锅里,肯定很好吃。   “你果然有做生意的头脑。自己生死未卜呢,还惦记着你的买卖。”薛湄道。   萧明钰:“不死,就得赚钱。”   薛湄:“……你打算赚多少?”   “钱是越多越好,赚到我死那天为止。”萧明钰道,“甚至我死后,我的买卖还是能源源不断进来钱。”   薛湄:“……”   她的确是被小郡王给震到了。   后来薛湄跟他说,他要是先死了,薛湄会烧很多的纸钱给他,让他在阴曹地府也过得富足。   “要记得这话!”萧明钰道,“我做鬼也受不了穷。”   到了后院的凉亭,两个人都走得一身汗,便坐下来歇息。   片刻之后,丫鬟端了凉茶来,居然是一直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   凉亭位置比较高,有风,阴凉处凉丝丝的很舒服。   萧明钰喝了凉凉的茶水,浑身烦热下去了大半,心情很不错。   他问薛湄:“怎么庄王府比行宫要凉爽这么多?”   “不是,是昨天上午有点闷热,下午就散了气。”薛湄道,“况且,行宫那边偏低,庄王府的位置偏高……”   就在薛湄介绍江城的结构时,萧明钰突然问她:“你承诺给袁家什么了,他们才肯同意放过我?”   薛湄:“……”   萧明钰不是傻子,薛湄就如实告诉了他。   他静静听着。   听了半晌,他只是点点头:“多谢你。我不会走的,定然等袁家找到凶手为止。”   薛湄道好。   萧明钰回头看了眼她,觉得她比从前是漂亮了很多,心里有点安慰似的。   “你不问问我,这次到楚国来,是为了什么?”萧明钰问。   薛湄:“你是为了什么?” 第823章 薛湄的反击   为了什么,并不是不能讲。   事情到了现如今的地步,隐瞒变得毫无必要。   萧明钰就和盘托出,把自己来楚国的目的,都告诉了薛湄。   薛湄听了,只是问:“……东西在哪里?”   “你这不是废话?”萧明钰白了她一眼,“东西都给她了,依照她的性格,能告诉我东西在哪里?”   薛湄:“……”   她沉默了一瞬,又问:“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以前答应过我的,你是不是忘记了?”   萧明钰耸耸肩:“没办法,鬼迷心窍,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就知道了。”   薛湄伸手,在他额头上拍了一巴掌,打得萧明钰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按住额头,说薛湄动手不对,再敢这样的话,他要打回来。   两个人斗嘴。   薛湄可以找到成兰卿的东西,如果她藏在城里的话。   她让锦屏去找。   锦屏会用幽冥阁的杀手,让他们一起寻找。   萧明钰出狱之后,在庄王府小住了五天;袁芩也在庄王府养病,袁家大公子袁慕不住在这里,却时不时过来。   于是,萧明钰见到了袁家兄妹。   袁芩看到他,意识到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萧明钰和那天进来的杀手,的确有很大的身高差别。   那天进来的人,虽然有萧明钰的脸,但身材消瘦,肩膀窄。他动作太过于灵活,有点猥琐之感,不太像端正的萧明钰。   “节哀。”萧明钰对袁家兄妹道,“这是真心话。在这件事里,我跟你们一样希望早日找到凶手。”   袁慕点点头。   薛湄在中间打了个圆场。   她故意对袁慕和袁芩说:“安诚郡王也是受害者,他无缘无故坐了好几天的牢,明明他什么也没做。   伪装成郡王的凶手,才是罪该万死的。这个时候,我们应该齐心协力,找到凶手为止。”   袁芩嗯了声。   袁慕不说什么。   他要等袁芩伤势彻底好了,薛湄说他们可以回家,他就要带着袁芩和三公子的棺木先回去。   回去见过了父母,将袁芩留在老家养病,三公子的棺木下葬,袁慕还是要到京里来,他要等一个结果。   稽衍楼的人,已经拿了证据给袁慕看,安诚郡王的确不太擅长用剑。   袁慕相信稽衍楼的情报,也相信薛湄。   见过了袁慕,萧明钰倒是很有感叹:“袁家这位大公子,野心勃勃。以后不管谁登基,袁家都来势汹汹……”   薛湄同意这话。   萧明钰又道:“他看你的时候,目光很专注,似乎对你势在必得。你出息了,居然有男人用尽心思想要得到你。”   薛湄:“还不止一个。”   萧明钰:“是吗?”   “四皇子也是我的仰慕者,追了我好长一段时间;八皇子也对我很有情愫。”薛湄道,“你算算,是不是很厉害?”   萧明钰听着,莫名火大,冷哼了声:“有什么厉害的?他们是不是眼瞎?”   薛湄:“……”   提到了追求者,薛湄又想起了在梁国的温钊。   随着先皇驾崩,温家的荣宠也到头了,不知道温钊现在如何。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应该成家立业了吧?   萧明钰:“……你还惦记温钊?瑞王叔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我只惦记,又不偷人,他打我干嘛?”薛湄道,“你要是有温钊那么好看,我也惦记你。”   “不稀罕!”小郡王骄傲一甩头,转身就要走。   薛湄不让他离开。   虽然萧靖承还没回来,但薛湄打算对成兰卿下手了。   那女人现在是危险份子。   还拖拉下去,只会助长她气焰,让她势力更强大。   “我有个任务给你。”薛湄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办。”   萧明钰点点头。   薛湄把任务交代下去,他就赶紧去忙碌了;薛池也得到了薛湄的叮嘱,加强了府上的防卫。   到了五月十五,天气还不算特别炎热,薛湄进宫去了。   她跟皇帝说:“最近我那边杂事烦人,我想要找点乐子,故而买了个马球场。”   和梁国不同,楚国位于偏西南,不同于梁国的平坦开阔,楚国人不是很热衷打马球、跑马。   江城有个马球场,疏于维护,生意也冷清,只是一直无法脱手,背后的东家才没有卖掉。   薛湄对此很感兴趣。   她让安诚郡王去接手此事,顺便重新组建马球供奉,他可是很擅长此道的。   “……陛下,您要不要去看我们打马球?我马球打得可好了。庄王殿下也擅长。不如我和他各领一队比赛,让您开心开心。”薛湄道。   建弘帝啼笑皆非:“这有什么有趣的?”   楚国的宫廷虽然精致,但房舍更紧蹙,宫里是没有骑马、打马球的场地,梁国却不同。   梁国从上到下,没有不爱马球的,有点类似后世的足球、篮球运动,是一种全民参与度很高的运动。   “你都还没看过呢,怎么能说没趣?”薛湄笑道。   皇帝问她:“朕若是去了,你是否会打着朕的幌子做买卖?”   “不会不会。今后去的人多了,谁还记得您也去过?”薛湄道。   皇帝:“……”   薛湄又道:“梁国人特别喜欢打马球,陛下也可以请他们,算是补一个欢迎宴。”   更算是弥补安诚郡王。   人家是梁国王爷,到楚国求亲的,两国之间正在通商,这个时候把人家王爷关进大牢,何等糟糕?   所以,做个弥补是应该的。   皇帝听了,便道:“这个借口倒是很不错。”   有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御史们就不会说皇帝奢侈,浪费民脂民膏了。   皇帝也想寻个乐子。   东宫那边,薛湄也亲自去邀请了。   她不仅仅邀请了太子和太子妃,还邀请了成兰卿。   成兰卿笑道:“我身子不太方便,恐辜负了侯爷美意。”   “马球是坐着看的,不妨事。”薛湄笑道,“当然,您不去也没事。我得邀请您呀,这是对您的敬重……”   成兰卿觉得薛湄要搞事。   她这个人很自负,旁人有心设套,她可能想试试自己的本事,也可能是好奇心,她居然很想去。   “……若那日我感觉还好,肯定会去的。”成兰卿说。   薛湄道好,又说不勉强。   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成兰卿心里痒痒。   然而,接下来薛湄放了个狠招,让成兰卿不去也得去,还是心甘情愿迫切要去。 第824章 随波逐流   薛湄在京城望族之间很有人气的,她是一个让人又敬又畏的女人。   敬她,因为她是天下第一神医,没有人的医术比她更好。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有一口气,她就能有办法让你起死回生。认识这样的神医,多少人都觉得骄傲,甚至心安。   其次敬她,还因为她是皇帝亲封的成阳侯。皇帝亲封的女侯爷,千古第一人,又是御前红人,没事谁不敬着她?   畏她,则是因为甘家。   甘家在京城,是能排得上号的家族,多少人自愧不如。   但他们和薛湄有了矛盾,这才短短半年时间,甘家垮了。   连带着五皇子,也风头大减,低调做人。五皇子府好像一时间变得拮据了。   这手段,如何不让人心惊?   望族都纷纷管束着自家的纨绔子,没事不要撞到薛湄手里去,免得自己落不到好,还连累整个家族。   甘骏佑至今都生死未卜,那些送回甘家的残肢,多半就是他的。   纨绔子们自负没有甘骏佑的本事,当然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因为这两点,当薛湄邀请望族的夫人、老爷们去自己的马球场,看马球赛时,没有遭到拒绝,反而是人人以受邀为荣。   然后,薛湄又特意请了好些孕妇。   “马球场那个位置,道长说紫气蓬勃,非常有灵气的,特别旺孕妇。您要是去了,将来生个健康活泼的孩子不说,您自己走生产的鬼门关也顺畅很多。”薛湄如此道。   她就是忽悠。   但将来谁家妇人生产真的很难了,薛湄也可以上门提供售后服务,所以她忽悠的心安理得。   更过分的是,薛湄还请了宫里的娘娘们。   宫里的妃子们好些年都不怎么出宫廷了。随着皇后的去世,后宫暂时落到了德妃手里。   而德妃这个人呢,最是淡泊,平素就爱吃哉念佛,吃喝玩乐等趣事她一样不沾。   宫里的贵人们也跟她一样,被迫清心寡欲。但有多少人真正能受得了这份寂寞?   现在,薛湄邀请了德妃。   皇帝也在旁说:“你还没有看过打马球?”   “听人说过。”德妃如此说。   在梁国人人都追捧的马球,在楚国却是个新鲜玩意儿,比较冷门。   像德妃这样的宫妃,她就只是听过。   “去看看吧。宫里那些人都带上,让她们也热闹热闹。一年到头就守在这里头,也是受罪。”皇帝说,“你年纪也大了,新鲜事看一场少一场,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头可活。”   这些话,只有皇帝敢跟德妃讲。   德妃听了,深以为然。   他们是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的确是过一天少一天。   于是她同意去了,还会带上其他的几名宫妃,以及未出阁的公主们。   这下子就更热闹了。   那些受邀的贵妇人、千金小姐们,就更感觉荣耀;那些孕妇们,再不舒服也想去凑这个热闹。   有没有灵气另说,能见德妃一面,与之说上几句话,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这位德妃娘娘,身子骨可硬朗的很。说不定她将来会被封太后,她的荣宠在后头呢,不巴结她去巴结谁?   所以,每个人都谈论着这件事。   至于袁家的惨案,已经逐渐被抛到了脑后,热度早就降下去了。   东宫的妃子们,也是跃跃欲试,请求太子妃带着自己去。   这个时候,成兰卿如果不去,外头会怎么议论她?   皇帝和德妃可都是要去的。   流言蜚语往往很可怕,因为它不讲逻辑。   成兰卿别说现在好好的,哪怕她剩下半口气,她都要爬着去。   她也有点搞不懂薛湄,到底只是想把马球这项运动给兴起,还是真的要对付她?   毕竟,薛湄对赚钱也是很热衷的。   当然成兰卿是不敢侥幸的,她要做最坏的打算。与此同时,成兰卿觉得这也是个好机会。不管薛湄要做什么,成兰卿都可以反将一军,让薛湄吃不了兜着走。   薛湄用这一招,成功的引成兰卿入局,一切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现在最关键的一环,就是薛湄要用到一个人。   没有这个人,薛湄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但这个人目前不在楚国。   “这些年,她变了很多,做事越发不择手段。”小郡王和薛湄说起成兰卿的时候,是颇有感触。   薛湄无语:“难道她一开始有手段吗?她把白崖镇数百万军民出卖给匈奴的时候,那可就是赌上了上百万条人命。”   “她不是那个意思、”小郡王说,“她杀白崖镇的那些人做什么?收服即可。况且有她在,她可以收服军心。”   “这种鬼话你都信?”薛湄说,“可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而你的天赋仅仅是做生意罢了。”   小郡王:“……”   小郡王在楚国也不是无所事事,和亲的人选还没定下,商道也刚刚打开,有很多的事情要完善,他留个一两年不成问题。   他平时也不得空闲,因为十七公主死缠着他。   小郡王一开始不搭理十七公主,直到出了袁芩这桩事,他才把十七公主当一个护身符。故而,没有再拒绝她登门,甚至陪着她吃喝玩乐。   薛湄也没有闲着。   锦屏在城里搜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找到,薛湄让她暂时不要动。   “估计不在城里。”薛湄说,“太子以前的封地,要派人去看看;太子妃的老家,也要派人去找找。”   锦屏道是。   锦屏又问薛湄:“大小姐,您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还差一点。”薛湄如实道。   “差哪一点?”   “我需要等一个人。”薛湄说,“好了,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不必操心。你去太子以前的封地要小心一点,当心成兰卿留下的人对你不利。”   锦屏:“大小姐放心,我绝不掉以轻心。”   锦屏离开了京城,薛湄身边保护的人就只剩下从前那两个男暗卫。   马球赛安排在七月十五。   在古代,七月十五的盂兰盆节是个非常盛大的日子,是佛道两家的大节日,也是百姓们欢庆的大日子,仅次于除夕。   上午会有各种活动,晚上的时候就更是热闹,时常是通宵达旦。   萧靖承终于回到了京城。   “你终于回来了。”薛湄抱紧了他。   “你一直在等我吗?”萧靖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不在这些日子,这里没事吧。”   薛湄:“没什么大事,不过我也没等你,我等你身边的人。” 第825章 打小郡王一顿好了   萧靖承和薛湄这么一分别,已是半年了。   这段日子,薛湄太忙了。除了对付成兰卿,救小郡王,还有甘家的药堂。   这些事搀和着,让她并没有意识到时间流逝如此之快。   再相见萧靖承,他又是玄狐的脸,薛湄也没特别激动。   “我身边的人?”萧靖承不解。   薛湄:“我找不到甘弋江,也不敢擅自和他联系。你能否寻到他?我认识的人里,甘弋江是最好的杀手,他对付成兰卿绰绰有余。”   萧靖承:“……”   就为了这点事……   他一把将她抱起,低声问:“明钰来了好些日子,见到他了吗?”   “不止是见到了他,我还救了他的狗命。”薛湄道,“想想我真手贱,救他做什么呢。”   萧靖承:“……”   薛湄讲述了小郡王和成兰卿那点事给萧靖承听。   萧靖承听了,脸色顿时一片冰冷。   “这些年,我私下里给了他不少方便,是为了让他赚钱。他倒好,把我对他的善意,全部变成了成兰卿的。”萧靖承气得不轻。   薛湄轻轻啄了下他的唇:“回头揍他一顿就是了,他还能打得过你吗?犯不着为了他生气。”   萧靖承突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他忍俊不禁:“你这个办法好,解气。”   说罢,他按住了薛湄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翌日安诚郡王上午来找薛湄,得知薛湄还没起床,他有些诧异。   他自然只当是薛湄睡了个懒觉,故而他拿了一本新淘来的棋谱,在蕙宁苑的正堂里,自己下棋、研究棋谱。   一直到了午膳时辰,戴妈妈说:“王爷,您午膳摆在哪里?”   萧明钰往楼上看了眼,问她:“你们家大小姐不吃饭?”   “大小姐还没醒,不敢打扰。”戴妈妈道。   萧明钰不解:“她干嘛去了,要睡一整天?她昨晚没睡啊?”   戴妈妈:“……”   那位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走。他走后,大小姐还洗了个澡,这才去睡觉,可不是折腾了整夜吗?   年轻人。   戴妈妈在这方面不多嘴,因为根据她的判断,她家小姐是主动占便宜的那位。   当然,这些话不可能当着小郡王说。   大小姐要不要脸不管,戴妈妈和蕙宁苑还是要脸的。   她没回答小郡王的问题,只是催问他,把午膳摆在哪里。   小郡王没见过这仗势,有心去把薛湄叫起来,但戴妈妈阻止了。   这位戴妈妈看上去敦厚善良,实在很有主见,做事又仔细,小郡王敬重她,同时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薛湄身边的下人,萧明钰是不敢给她们脸色看的,因为薛湄很器重她们,她们是薛湄的亲人,而不是下人。   “摆在这里吧。”萧明钰道。   戴妈妈道是。   很快,午膳来了,小郡王一边吃,一边感觉很怪异。   虽然午膳很丰盛,也很好吃,但……哪有主人家贪睡到晌午都不起,让客人自己吃饭的道理?   夜里去打鬼了,也不至于如此啊。   他满心腹诽。   丫鬟们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各自忙碌。   萧明钰用过了午膳,又自己玩了一会儿棋枰,研究透了两个古老的棋谱,薛湄才醒过来。   她一醒,蕙宁苑的丫鬟们就忙活开了。   待薛湄梳妆之后下楼,发现萧明钰居然在,她略带诧异:“小王爷何时来的?”   “上午就来了,我都用过了午膳。”萧明钰道。   薛湄:“在我这里用的?”   萧明钰点点头。   薛湄:“你这个客人,还是蛮自觉的嘛。”   想到她撺掇萧靖承打他一顿,薛湄有点于心不忍了。   萧明钰问她,昨晚做什么去了。   “这是秘密。”薛湄道,“知道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还是别多问了。”   萧明钰白了她一眼。   最终,薛湄也没说。虽然她时常胡说八道,该有的节操她还是有的。   小郡王来找薛湄,跟她提起了中元节马球赛的安排。   他已经找齐了马球供奉。   楚国也有马球供奉,只是不太多,需得四处挖人。小郡王花费了不少钱财,终于凑了二十四人,足够替换的。   “……已经安排他们训练了。”萧明钰道,“你和庄王有空也去,跟自己的马球供奉磨合磨合,免得到时候配合不恰当,让皇帝扫兴。”   薛湄:“我会跟大哥说。”   她问起那些马球供奉,是否都安全。   萧明钰知晓她要说什么,便道:“每个人的背景,我都查了。有蛛丝马迹的,都踢了出去。   剩下的这些人,个个身世清白,没什么太深纠葛,跟东宫来往也少。”   薛湄颔首:“辛苦你了,小王爷。”   萧明钰唇角翘了下。   原本是很安静的一天,直到下午薛池从衙门回来,还带回来了靖王殿下。   一看到靖王,萧明钰差点疯了,猛的站了起来。   薛湄和薛池都看向了他。当时自己闹的笑话,现在又被人闹一次,围观是很有趣的。   “你、你……”萧明钰脸色微白,指着靖王殿下,“你……”   他半晌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个诡异场景。   “怎么,才小半年不见,不认得我了?”萧靖承大大方方道。   萧明钰:“……”   他很多心,突然想到薛湄今天白天睡了那么久,是不是昨晚瑞王叔过来,他们俩聊了一整夜?   他还没想到,薛湄尚未成亲就开荤了,否则这会儿不知该有什么龌龊念头了。   “不要惊讶。”薛湄笑道,“你能到楚国来,你皇叔不能来吗?”   萧明钰实在太受震惊了,比当初薛湄和薛池见到靖王的时候更震惊,一个时辰过去了他都没缓过来。   几个人坐在一起,再次说了说中元节的计划。   要万事俱备。   “……你不会去告状吧?”薛湄还问萧明钰。   萧靖承这个时候反而大方了,对薛湄道:“湄儿,咱们用人不疑。”   “你说得对。”薛湄笑道。   萧明钰:“……”   你们是当我死了吗?   他坐在那里,听着薛湄和萧靖承一言一句,完全插不上话。   好在薛池也在。   薛池一直沉默,这让插不上话的萧明钰心里舒服了点,毕竟当哑巴的不止是他。 第826章 太子的失态   一转眼,便到了中元节。   盛夏快要过去了。   皇帝早朝的时候,还在跟朝臣们讨论今年的秋涝。   楚国的舆图像个葫芦,岭南往下是葫芦的肚子,襄城等地像葫芦口,细长而广袤。   每年梅雨季,京城往南就容易发水灾;一旦过了七月,襄城等地就容易发生秋涝。   这些年的秋涝都是不大不小,没有造成大损失,几乎平平安安度过。   因为上次襄城征粮的事,皇帝派人重新修缮了水渠,不管是干旱还是秋涝,应该都能应付过去,不至于造成灾难。   “要是再过半个月不下雨,今年的秋涝就算躲过去了。”   皇帝提到这个,心情就很不错。   哪个皇帝不喜欢风调雨顺的年景?   他每年年初在寺庙祈福,不就是祈祷年景好些吗?   宫妃们却等着马球赛。   依照规矩,她们是不能出宫的,只皇后有机会出去走走。   皇后能出去的,也就是三样:每年三月三的春宴、春种和祭祀。   春宴不必说了,在每个国家都是开春的盛大活动,一般由皇后操持。民间也有春宴,当然又跟贵胄的春宴不同了。   春种就是皇帝带着皇后等人去皇家田庄,皇帝挖土,皇后撒几粒种子,然后皇后再喂两把桑叶给蚕,就算是完成了一年的春种,成为天下表率。   祭祀更不用说了。   宫妃们则没机会。春宴她们不能参加;春种要看情况,也许谁能几年得这么个荣幸机会,祭祀更没她们什么事了。   一听说今日能出去看马球赛,她们比过年还要高兴。   虽然德妃只带四名宫妃出去,也足以让人振奋了。这些宫妃会带着自己的宫人,他们回来之后,就有了新的谈资。   宫里像是一汪池塘里,投入了几尾活泼的鱼,顿时让池水活泛了起来,掀起一阵阵涟漪。   “梁国马球赛很常见,是真的吗?”观看席的雅座里,有人问安诚郡王和梁国使臣们。   他们分别在不同的包围圈子里。   大家问的问题,几乎雷同。   “是很常见。”   “梁国靠北边,从戎之地,惯常跑马,故而马球盛行。不同于蜀地,多山地陡坡。”萧明钰说。   梁国在北边多平原,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土地;蜀地却是山峦起伏。   “马球也没什么趣儿,作贱东西。保养马球场,要用油。那样干的土地,要弄得光洁如镜,您想想得多少油?”萧明钰又自嘲。   官员们更咂舌。   众人议论起了马球场,对它充满了好奇。   说起今天的马球赛,听闻是庄王和成阳侯各领一队,比赛给众人看。   当然,主要是给皇帝看,有点彩衣娱亲之意。   “……庄王爷那腿,骑马打球无碍吗?”   终于有人记起了薛池的腿。   “他走路都无碍,骑马能有什么问题?”   便在议论声中,皇帝来了。   皇帝进入便服出行,身边只带了六十名侍卫随行,可谓一切从简了。   因为是便服,皇帝一早就吩咐下去,所有人都不准去他的雅间请安。今天游玩,没有君臣尊卑。   故而,皇帝和德妃娘娘到的时候,旗楼上雅只是安静了一瞬。   接待皇帝的,乃是太子姜琷。   姜琷的雅座,就在皇帝隔壁,成兰卿与皇帝只有一步之遥。   皇帝和德妃坐定,其他四位得宠的娘娘坐在旁边,几名年轻的公主早已不耐烦,各自跑出去玩了。   四皇子早早到了,只是他此刻没挤上前,只让太子姜琷在跟前。   “你那个侧妃,她今日可来了?”皇帝问。   姜琷知道问成兰卿,立马回答:“来了父皇。”   皇帝无知无觉,完全不知道厉害的杀手就在身边。   成兰卿若是这个时候刺杀皇帝,轻而易举,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让她过来,朕瞧瞧。”皇帝道。   皇帝见儿媳妇是正常的,但没有见儿子的小妾的道理。   这样会尊卑不分。   不过成兰卿怀孕的时候异象陡生,她又不能算普通小妾,皇帝可以给她面圣的体面。   姜琷道是。   他去了隔壁雅座,对成兰卿说明此事,让成兰卿跟着他过来。   同时,他还看了眼太子妃,希望她不要多心。   然而太子妃表情恬柔,完全不像是拈酸吃醋的模样,太子心中稍安。   成兰卿低垂着眉目,跟在太子身后的时候,她也在考虑自己是否需要随机应变?   毕竟,见到皇帝的机会不多,这次如果刺杀,肯定能顺利得手。   她的手腕上戴的银镯子,其实是一把软剑。她擅长用这种软剑,可以杀人无形,软剑比任何武器都好用。   她摸了摸自己手腕,跟太子往隔壁雅座而去。   不成想,进来的时候却发现,雅座里多了一个人。   靖王不知何时到的,正坐在德妃下首,跟德妃说起马球,头头是道。   瞧见太子和成兰卿进来,他蹙眉。   成兰卿的手顿时放开了,低眉顺目跟在太子身后,有点小家碧玉的温柔感。   靖王的目光,落在她微隆小腹上。   她身材纤瘦,肚子不太显,加上她衣衫有点厚,也看不得太明显。   皇帝让她免礼,端详了她几眼,又对太子道:“果然是天赋异禀。这位侧妃,一点也不太像个孕妇。”   成兰卿心里咯噔了下。   太子心头猛然直跳,心差点从嗓子眼出来。   成兰卿不会出错,但是姜琷这蠢货就未必了。   “妾今日出门,用了些脂粉,恐怕素容丑陋,给皇族丢人了。”成兰卿道。   皇帝像是随口一说。   但太子的样子,让皇帝和德妃都看出了不对劲。   成兰卿再说什么,都是遮掩之用。她似乎遮掩得很用力,但于事无补。   皇帝已经起了警惕之心。   “辛苦你了。”德妃在皇帝前头开口,“若是想吃什么,派人去告诉本宫,莫要委屈了自己。”   成兰卿道是。   靖王不走了,他就要陪在德妃和皇帝身边。   太子姜琷让人送成兰卿回去。   他留下来伺候,居然手抖,茶水差点泼了皇帝一身。   皇帝看他这样,心里好气又好笑。   萧靖承若无其事。   建弘帝一生见惯了大场面,还没人能弄出大的阵仗,让他吓一跳的,故而他倒也有几分好奇。   他并不在乎。   自己的这个傻儿子靖王,不是已经坐到了他身边,随时打算用命为他一搏吗?   皇帝正想着,不远处的马球场上,响起了鼓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看向了马球场。   这个时候,庄王领着他的马球供奉,驱马上场了。   旗楼上发出欢呼声。 第827章 王爷打假球   薛池出场,令人炫目。   他坐在一匹高大的棕马上,器宇不凡;他着骑马装,手里拿一根鞠杖,鞠杖上点缀了一枚紫宝石,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种贵气笼罩了他。   这枚紫宝石,仅次于薛湄献给德妃的那颗,也是袁家从海外弄回来的。   他身后跟着四名马球供奉,都着深蓝色骑马服,态度恭敬。   薛池是个英俊男儿,此刻高调现身,更显得他气质卓越。   不少人便低声议论。   “要说起来,庄王爷真有陛下雄风。诸位皇子里,可没人像他生得这般英俊。”   “他的生母是苗女,到底是异域女子。异域妃子生下来的皇子公主,都很漂亮。”   “他那条断腿,的确不损其英武。”   “这几年,庄王爷风头可不小。听闻上次皇帝还褒奖了他,现在对他很重视。”   这些议论,五皇子吴王也听说了。   上次皇帝褒奖薛池,也骂了五皇子。   五皇子府有钱,却不像从前那样豪绰,以至于有些幕僚起了二心。   皇帝让五皇子和薛池一起办差,是监督西边城墙的修缮。   五皇子那边负责砖石采购。   他又不可能是自己去买东西,只是吩咐下去。   不成想,下面的官员捞得太狠了,递上来的砖石质量不行,皇帝气得大骂五皇子;而后是薛池提出,他知道一处的砖石很好,也是现成的,不耽误工程。   皇帝自然褒奖他。   五皇子自己没有受贿,皇帝不可能法办他;但他御下不力,也让皇帝看在眼里了。   想起这茬,五皇子心口一阵阵发闷,疼得他有点抽搐了。   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看个新鲜的马球赛,又听到隔壁雅座的官员说起这件事,五皇子如何能不恼火?   他快要气炸了。   这个时候,场上鼓声再起。   接下来出场的,便是成阳侯薛湄。   薛湄今日把头发高高束起,梳了马尾,任由青丝在脑后轻扬。她和她的队员都是穿了红衣。   她本就美艳,比平常女子多几分妖冶,这个时候再一席红衣,简直惹眼。   她是雪肤黑发,眉心又有一颗美人痣,衬托之下更显她绝艳妖娆,像一团灼热的火。   “成阳侯生得好看。”   “何止是好看?简直是美若天仙。”   “和庄王爷很般配。”   “她至今住在庄王府。”   “也不知陛下何时赐婚,这两个人恐怕就等那一道圣旨了。”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薛湄的八卦都很感兴趣。   随着薛湄上场,鼓声密集,马球赛就要开始了。   而开球的,居然是楚国的小郡王萧明钰。   他手里脱了一个皮子球,随着鼓声停止,小郡王将皮子球往场地里一扔。   薛湄和薛池驱马逐球,身后的鼓声更激烈。   看客里,只有两成的人了解马球,剩下八成的人头一回见,顿时看得兴致勃勃。   薛湄先抢到了球。   他们打的是单门球,球门的方向就在皇帝雅座正下方,故而皇帝那雅座的位置最好,可以近距离看到投球入门。   谁投球、怎么投球的,都能看清楚。   别说宫妃们了,就连皇帝自己,也从座位上站起身,凑在栏杆上往下瞧。   当然,他和德妃等人都没有使劲挤栏杆,防止掉下去,虽然栏杆之外还有约莫一米的平台。   薛湄先得一球,她和她的马球供奉都很开心。   接下来,薛池一连得两球。   围观的人就看到,这位王爷骑术了得,运球高超,将球投入网囊时候利落。因为这球术,给他整个人都添了两成的容光。   大家看他,觉得他更英俊无比了。   第一场顺利结束。   一共有四场。   结束的空隙,大家喝茶、吃点心,然后开始评论了。   皇帝和靖王、太子评价这第一场:“成阳侯的球技,太过于花哨,骑术又不太如意,故而她赢不了。”   靖王则道:“我赌成阳侯赢。”   “她球术不如小九。”皇帝道,“都打了这么久。”   “不是。”靖王道,“小九对成阳很好,如果成阳求胜心切,他最后肯定会让成阳赢的。”   皇帝:“……”   太子:“……胡闹,父皇在此,他敢如此糊弄父皇吗?”   这个年代的人,还不知打假球这个概念,却已经是觉得很气愤了。   因为,作为观众,我盼着你赢,对你投入了全部的热情,你居然把胜利拱手送人,这如何不叫人生气?   “我猜测的,比赛尚未结束,大哥先别恼。”靖王淡淡道。   太子:“……”   接下来的比赛,稍微懂得骑术的人都看得出,薛湄那一队的骑术、策略、球术,都略微逊色于庄王队。   但是,比赛就是你来我往才有趣,若是单方面的碾压,结果毫无悬念,比赛也没什么乐趣让观众看到最后。   庄王战略性的放水,当然不是每个观众都看得出,只有极少数能懂。   到了第三场结束,薛湄进了七球,薛池进了五球。   最后一场即将开始,到底谁能赢,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大家都在等待着。   薛池这次来势汹汹。   第四场一开始,薛池就连续抢了两个球,并且都顺利得分了,将两队人马的得球数拉平了。   一场是一炷香的时间,最后一场还剩下半炷香,薛湄已经抢到了球。   这个球抢得不是很顺利,但薛池放水了。   皇帝看到这里,忍不住有点乐;太子也瞧见了,黑了脸,毋庸置疑,庄王会把最终的胜利让给成阳侯。   靖王笑了笑,他也看了眼皇帝,似乎在讨奖赏:看看,我没有说错吧?   于是,最后一点时间里,围观的人便看到庄王殿下像抽风了似的,好几次进球机会都被他错过了。   善良淳朴的观众不知道假球,都在疑惑庄王殿下是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他的腿是不是不行了?”   “打球也不用他的腿,他是没接稳球。”   “可惜了,方才那个球应该进网囊的,庄王殿下居然打偏了。”   “太累了吧,失误难免。”   众人都替庄王可惜。   最终,薛湄以两球胜了薛池,赢得了比赛。   场上爆发了欢呼,对这个结果也挺满意的,毕竟这是一场特别精彩的比赛。   薛湄骑马,冲旗楼上的看客们致意,然而意外陡生,旗楼上有人先看到了,发出一声尖叫。   薛湄身后的马球供奉,突然一按手里的鞠杖,鞠杖断成两截,他手里那一截尖端雪亮,明晃晃刺眼,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   那刀,直直朝薛湄的背后而去。   “有刺客!” 第828章 揭穿假怀孕   刺客是薛湄的马球供奉,他在薛湄的正后面,薛湄一时躲闪不及。   然而,他的刀尚未递出,就停顿在半空,因为他被自己身后的人捅了个对穿,整个人愣住。   继而,他摔下了马背。   易变陡生,又黯然消失,整个旗楼在短暂的沉寂之后,爆发出了议论声。   “是刺客吗?”   “好像是,怎混在成阳侯的队伍里?她方才命悬一线。”   这个时候,成兰卿已经变了脸。   “怎么会?”她喃喃自语。   雅座里的太子妃,突然转头看向了她,成兰卿猛然意识到,她失败了,而且太子不在这里,她可能没有顺手的人质。   太子妃份量远远不够。   成兰卿安排了人在马球供奉里,一共是三个人。   这三人武艺高强。   成兰卿有人在萧明钰身边,甚至是他的贴身暗卫。萧明钰查马球供奉,也是交给自己手下人去查。   他带过来的几名亲信里,就有成兰卿的人。   故而萧明钰找到的马球供奉,混进了成兰卿的密探。   依照成兰卿的猜测,薛湄今天会对付她,故而她先下手为强。   能杀死薛湄,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若是不成,也要重伤她。   到时候,不知谁来救她?   她那么好的医术,能否自救?   想到这里,成兰卿感觉好笑。   哪怕三个刺客都失败了,没有伤害薛湄,却又造成了大的恐慌。   马球赛是薛湄张罗起来的,在这里出现了刺客,惊扰了皇帝,薛湄要承担责任,御史们也要弹劾她。   也许,她会被禁足几个月。   成兰卿的“孩子”,还有三个月就足月了,到时候孩子生下来,薛湄再说什么“没怀孕”的话,都伤害不了成兰卿。   成兰卿会让这件事变得“死无对证”。替她和太子生孩子的那个侧妃,会在生产中悄悄“去世”。   她想要万无一失。   不成想,三名刺客,只有一人出手了,其中两人居然好像没瞧见似的。再看,成兰卿就意识到:“他们被换掉了,那是易容的……”   也就是说,成兰卿安排在萧明钰身边的暗卫,从来都没有叛变过,他一直都是萧明钰的人。   萧明钰很清楚,马球供奉里哪些人有问题。   他保留了一名刺客,还让他出手了,目标是对准了成兰卿。   果然,隔壁雅座传来靖王的声音:“护驾,快护驾,还有刺客!”   成兰卿心下猛然一惊。   她这个时候抓住太子妃做人质,已经晚了,她只得赶紧逃走。   混乱中,她的假肚子很容易穿帮。她不能心存侥幸,被人当场抓到,到时候她和太子都是死罪。   她转身要从窗口逃出去,突然有人进来,一柄利剑刺向了成兰卿。   成兰卿惊慌中,被割断了一缕青丝。   手中镯子变成软剑,她双足一点窗棂,整个身子后退回了雅座,手里的软剑已经递出,朝中飞过去的黑影刺去。   黑影武艺高强,且来势汹汹,出招快、狠,这样高强度的进攻,很快就会露出破绽,但对方浑然不在意。   成兰卿被逼得狼狈,一退再退,除了一开始那一招之外,她再也没有了进攻的机会,一直都在被动防御。   长剑锋利,剑招很致命,成兰卿感觉自己在暴雨里,被密集雨点打得浑身发疼,而她耳边和视线都被雨幕罩住了,这让她被动又狼狈。   肩膀一痛,成兰卿露出了破绽,同时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一招刺过去。   她得手了。   她的软剑在对方肋下刺了一剑,与此同时她的肩膀也被对方的剑撕开了长长口子,疼得她倒吸好几口凉气。   雅座里的局面暂时得到了缓解,成兰卿不再是处于弱势地位。   眼前的人,她不是很熟悉,但对方蒙面、武艺高强,成兰卿很少遇到如此敌手,心中骇然。   而且他的路数,有点眼熟。   像是匈奴人培养出来的杀手。   成兰卿与黑影在雅座里斗得激烈,外面的动静却不是很大。   太子妃早已把雅座里的人带了出来,逃离了战场。   突然,那人一剑朝着成兰卿的脖子刺来,成兰卿下意识要躲,却见他只是虚晃一招。   这一下变化极快,成兰卿都没预料到,对方一剑划向了她腰腹处。   她躲避不及,布料被划破的轻微之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急忙用手去拦,然而划面太大了,困在肚子里的棉絮一团团涌了出来,飘得到处都是。   那刺客用脚一踢,隔壁雅座与这边的墙壁是木制的,居然被他踢破了。   于是,皇帝在八皇子、大内侍卫和太子等人的保护之下,看到了成兰卿的肚子里不停飘荡出棉花。   场面有点滑稽。   什么圣孙、异象,不过是假的。   德妃等其他宫妃们,目瞪口呆看着。   太子脸色惨白。   成兰卿很明显不敌了,她急于脱身,居然打算往皇帝那边去,打破黑影对她的封锁。   然而,黑影防范很严格,也立马调整了。   这么一调整,正好给了成兰卿机会,她从窗口跳了出去,几个起落不见了踪迹,只在窗棂上留下斑驳血痕。   这一场混乱,和马球赛一样很有谈资。   “来人,先扣住太子!”皇帝冷冷道,“其他的再说。”   侍卫们道是。   太子急忙辩解,然而皇帝站起身,不想听他说废话。   “……此事由大理寺负责,给朕审问清楚了。”皇帝道。   说罢,他走下楼。   他来的时候,由侍卫们簇拥着;回去的时候,仍是由侍卫们护卫,不过他把庄王、靖王和成阳侯等人叫到了跟前,乘坐皇帝的宽大马车,一起回宫去了。   路上,皇帝指了指薛湄:“朕一直觉得不对劲,原来是为了对付太子。是不是你的鬼主意?”   “陛下,我冤枉,我何曾要对付太子了?”薛湄道,“我只是想告诉您一个事实。您现在亲眼所见,应该不需要我再说什么了吧?”   皇帝:“……”   闹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告诉他,东宫那位怀了异象的侧妃,是假怀孕,是欺君之罪。   真是煞费苦心了。   也只有薛湄敢这么做。其他人如此行事,皇帝这会儿已经发怒了。 第829章 解毒   成兰卿逃走了。   薛湄的目的也达到了,她暂时可以缓一口气,接下来再对付成兰卿的进一步行动。   建弘帝这位老头,一生啥都见过。人类的本质就是重复,这些伎俩他老人家都看厌了,故而丝毫没有大惊小怪问责。   太子被关押,其他人担心牵连,个个瑟瑟发抖,不过皇帝不打算牵连任何人。   他自己也犯错,比如说他就很相信东宫那位侧妃怀了异象。   但是一罩面,皇帝就看得出不同寻常:成兰卿走路说话的时候,也许她自己没留意到,她的小腹是略微后缩的。   这就导致她的腰向后弯。   孕妇很少这样。   皇帝的儿女太多了,他一生也见过太多孕妇。偶然宠幸的小宫女,卑微怯懦,怀了皇嗣之后也是挺胸抬头,尤其会把肚子特意挺出来。   真的就不怕人看。   成兰卿也许是想表现她的内敛稳重,不把肚子里的孩子当荣耀,不同于其他人。但人性不可能轻易改变。   真假,一眼就有差别。   “你们也回去歇了吧。”皇帝对薛湄等人道,“今天这场马球赛,甚是精彩。若是好好打,恐怕更精彩。”   说罢,他看了眼薛池。   薛池态度冷漠,一点也没感受到来自皇权的压迫感。   也许,在他眼里,皇帝根本不算什么,讨他妹妹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倒觉得这位倔种有点像他。   “下次一定。”薛湄行礼。   他们在宫门口下了马车,皇帝自己进去了,把他们三都丢下。   而后,德妃她们也回宫了,一路上马车浩浩荡荡。看到薛湄等人时,德妃特意撩起了车帘,冲薛湄点点头。   薛湄和薛池、萧靖承行礼,直到她们进了正门,这才折身回去。   过了护城河瞧,靖王府的侍卫首领,就是贺方假扮的那位,已经赶车在门口等候了,萧靖承率先上了马车。   贺方在外道:“王爷,甘弋江受了伤。剑上有毒,这会儿他伤处发黑,人也在发烧。”   萧靖承眼眸一沉。   薛湄立马道:“去看看他!”   成兰卿武艺非常了得,除了甘弋江,其他人恐怕没办法逼得她如此狼狈。这样厉害的人物,薛湄不想让他死了。   马车飞快回到了靖王府。   他们赶回来的时候,甘弋江伤口毒性发作,他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   好在鬼戎训练他们的时候,给他们做过毒物训练,让他们的身体比一般人对毒的反应慢一些。   成兰卿放在软剑上的毒,需得长年累月存在,就意味着这毒稳定性不错,不是临时用上的。   一般稳定性很好的毒,发作起来也不能一瞬间要人命。   古代的毒,永远达不到氰化钠那种效果。   薛湄见过最厉害的古代的毒,就是当初宝庆公主派人埋伏在她家门口,用来射杀她的那种毒。   当时若没有空间,薛湄已经死了。   “……来不及了。”薛湄道。   萧靖承脸色一变。   和薛湄一样,他也很爱惜甘弋江,这位身手可是能以一敌百的。   “我要给他治病了,你们先出去。”薛湄道。   萧靖承:“……”   薛湄的“来不及”,是指来不及采集甘弋江的血做毒素分析、制造血清了。他们一来一回,古代马车又慢,他们耽误了至少三个小时,甘弋江这毒已经侵蚀了他的脏腑。   他大口大口吐血,吐出来的血发黑。   做血清来不及,只能靠巫医。   然而,这么重的伤,薛湄用巫术给他治疗,反噬的后果估计不轻。   她咬了咬唇。   萧靖承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他用力攥紧了薛湄的手腕:“既然来不及,就是他的命……”   “王爷别磨蹭了。”薛湄道,“你知我的性格,别做让我恨你的事。”   萧靖承:“……”   薛池慢半拍反应过来,萧靖承已经让人出房间了。   “她……”   萧靖承阻拦了薛池:“这是她的主意,不要耽误时间了。”   薛池脸色很难看:“她要用巫术!”   “对。”   “会反噬她的。”   “我知道。”萧靖承抬眸看了眼他,并且挡住了门,不准薛池进去,“她也知道。”   薛池:“……”   他愤怒瞪了眼萧靖承,很多难听的话都在唇边。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其实这些难听的话,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不是薛湄的。薛湄压根儿不在乎,她只想要救活甘弋江。   她是大夫。   救活病人,是她的职责,也是她的光荣。   薛池走下了丹墀,坐在台阶上,沉默不语;萧靖承也走过来,陪着他坐了坐,同样说不出话。   里面没什么动静。   而后,贺方有事找萧靖承,萧靖承出去了趟。   等他回来的时候,薛湄尚未结束对甘弋江的治疗。   “成兰卿往北去了。”萧靖承道。   薛池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依旧沉默着。   直到半个时辰后,薛湄终于推开了门。她出来的时候,脸色有点白,浑身汗透了。   她对萧靖承道:“准备热水,我要洗个澡。”   萧靖承抱起了她,让人去准备。   很快,薛湄泡在了热水里,浑身骨头都像是酥软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任由自己躺着。   甘弋江的毒已经解了。   不过,他一时半刻也好不了。这次,薛湄没有拼了全力,毕竟她没时间躺十天半个月去对付反噬。   成兰卿还没抓到呢。   甘弋江体内毒素没有性命之忧,薛湄就退了出来。   接下来,甘弋江需要输液排毒,薛湄可能也要躺个三五日。   三五日是轻的。   薛湄浑身发软,意识迷糊,也像是中毒了。直到第四天她才能坐起来吃饭,然而还是不太舒服。   到了第七天,她才算缓过来。   这个时候,她也终于听说了成兰卿的动向。   成兰卿带着两百人,占领了襄城。   满朝震惊。   襄城位置比较好,又是临近京城的北方城市,可以顺水而下攻占京城。   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襄城足足有三万守军,居然被二百人打趴下,别说皇帝震怒,朝臣和百姓们也无法理解。   然而逃回来的襄城将领辩解:“那二百人,个个都是火雷神。他们混进了城里,手里拿着那么长的东西,先攻占了将军府。   没人敢靠近他们,那东西能一下子把人脑袋给打碎。士卒们很害怕,将军又被擒了,所以……”   皇帝:“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第830章 薛湄的办法   成兰卿占领了襄城,让楚国朝野震惊。   因为此事,不合常理。   逃回来的将领说不明白,只说那东西很厉害,不像刀不像枪,不长,拿在手里特别顺手。   “要点火。”将领说。   建弘帝震怒。   他已经活了这把年纪,还要遭遇这般变故,让他格外恼火。他以为,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了。   他派人集结附近的军队,要夺回襄城。   然而,第一波围攻襄城的邸报,已经传回了朝廷。   成兰卿也不知哪里来的本事,居然收服了襄城的军官与士兵们,他们会心甘情愿为她卖命,说她是人主降世。   围攻襄城的有五千人马,损失惨重。他们没有跟对方接触,就已经死伤了将近一千人。   损伤太大,他们只得后撤五十里等消息。   军中传言,那什么“人主娘娘”,是天神下凡,会仙术。   当然,传回了朝廷,就是说成兰卿会妖术。   皇帝:“把士卒们的尸体给朕抬回来,朕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妖术。”   这个时候,薛湄进宫了。   她看上去很虚弱,同时,她又有点心虚气短。   她想和皇帝私下里说一说。   皇帝让御书房的众人都退出去,只留薛湄,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病了一场。”薛湄说,“中元节那天受了点风寒,发烧了。”   皇帝:“……”   他现在没心情关心谁受了风寒,成兰卿的妖法,已经让皇帝感到了心神震荡。   他让人连夜审问太子,但太子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从来没见过成兰卿用这种东西。   “她的理想是征服天下,素来信心满满,我也不知她为何如此信心。想来她是有这样的妖法,但我没有见过。”太子哭着求饶。   薛湄对皇帝说:“陛下,她用的不是什么妖法,那是一种武器,叫做火铳。”   皇帝猛然睁大了眼睛:“你见过?”   薛湄一时间,有些难以启齿。   她估量着皇帝此刻的心情,也在估量着自己说实话的后果,舔了舔唇。   皇帝对她这般迟疑,也是费解,追问道:“你真的见过?火铳又是什么东西?”   薛湄:“陛下,我不仅见过。那东西是我弄出来的。”   皇帝:“……”   “您别生气,我既然弄它出来,就有办法降服它。”薛湄立马说,“只是我弄它出来的初衷,仅仅是显摆。   第一次造成如此大的人员伤亡,竟然是在襄城,我很抱歉。”   皇帝:“……你如何降服它?你的责任,过段时间再追究,先抓住那妖女要紧。”   薛湄:“我需要在襄城附近,设一个巨大的祭坛,让全国的道士一起祈雨?”   “祈雨?这有用吗?”   “你也说了那是妖法。”薛湄说,“既然是妖法,要用妖法制它。   火铳这种东西,说白了其实很简单,我跟您仔细说说。如果您好奇的话,我还可以拿几支给您试试。”   皇帝:“……”   经过皇帝的同意,薛湄让人去庄王府拿了三支火铳过来,亲自教皇帝如何使用。   “一般行军的时候,三行成阵。第一行打完了,退下去填充火药,第二行顶上,第三行准备。   这样的话,攻势丝毫不减,能把敌人打得措手不及。”薛湄说。   皇帝终于见识到了火铳的威力。   任何东西,不管它多么强大和可怕,只要讲清楚了它的原理,其实就是那么回事。   所以,当皇帝明白过来,火铳到底是什么,他心里的那股疑云散去,人就不再那么愤怒暴躁。   他不再从心底畏惧。   畏惧会把敌人放大。   薛湄告诉他设祭坛,请道士,他同意了。   其实这件事跟薛湄的关系真的很大。   不过她并不后悔。   这世上,任何东西的出现都是一把双刃剑。但社会是要进步的,不能因噎废食。   上次广微真人来找薛湄的时候,特意就提醒了薛湄,他预料的危机可能要提前到来,但是这件事跟薛湄的关系很大。   一开始,真人预测的危机,并不是跟薛湄相关的。   那个时候,薛湄就意识到,她的火铳和火药,会被小郡王出卖给成兰卿。   当时他就想对策。   在明朝末期,最后一任皇帝手里也有火铳,也曾经令清兵头疼。然而,天公不作美,漫天大雨让火药受潮,看似强大的武器顿时熄火。   能对付火铳的,只有雨。   所以,广微真人警告薛湄的时候,薛湄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会不会呼风唤雨?”   只要真人能呼风唤雨,那火铳在成兰卿手里就没有任何意义。   漫天的暴雨,火药你再怎么保护,它还是会受潮。一旦受潮就哑火,别说发射了,点都点不着。   广微真人也告诉了薛湄,他可以。   薛湄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可以,但只能相信他。   所以,现在建弘帝恼怒、无措的时候,薛湄让他设一个大的祭坛,请其他有法力的道士们都来辅佐广微真人。   至于广微真人,他的动向早就告诉了薛湄,让薛湄有空去找他。   薛湄进宫和皇帝密谈的时候,萧靖承已经亲自出发去找广微真人了。   至于成兰卿,她手里现在约莫有五千支火铳,都是小郡王送给她的。   小郡王这次到楚国来,就是成兰卿让他来的,目的也就是为了送这批火铳。   但是,前不久成兰卿要杀小郡王的时候,小郡王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薛湄。只是,小郡王也不知道现在火铳到底在哪里。   薛湄让锦屏去找了。   京城找了一遍,又去太子以前的封地和太子妃的老家,也没有寻到,谁也没想到成兰卿把它们藏在了襄城。   而火药,这个东西比较容易得到,现在的人还都只用它来制造炮仗。   成兰卿依附太子,估计也就是为了得到这些东西。她肯定在相城有巨大的仓库,用来储存火药。   五千支火铳,用之不竭的火药,的确可以让她打下整个楚国。   她是陈老将军的女儿,将门之女,懂得战术,同时她也很会蛊惑人心。   她若是说什么天下统一,是大事,是正义,估计不少的楚国将领都愿意投奔她。   薛湄看得出,中原三国的人,都有统一全国的想法,只是做不到而已。   所以,成兰卿有能力,又蛊惑她手下的人,说他们所行是正义之师,她会攻下一个个城池的。   薛湄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广微真人,来给她呼风唤雨。   他说他可以的。   他要是不可以,薛湄就先吐出一口老血,再自己潜入襄城,用她这条命刺杀成兰卿。   火铳是薛湄制造的。   这把火,薛湄要亲自灭。若没有雨,她的血肉就是漫天大雨。 第831章 大炮的威力   薛湄进宫之前,皇帝暴躁、恼怒,恨不能亲自上阵杀敌,还要让人往死里拷打太子,询问他关于成兰卿的一切。   但薛湄进宫,短短半日,皇帝的情绪平复了。   此前,皇帝如果崩溃,朝臣们不敢想象后果。他又这么一大把年纪,若是一气之下死了,那到底是哪位皇子继位?   还是太子的话,是不是把楚国拱手送给成兰卿那妖女?   “幸而有成阳侯,陛下已经能坐下来批阅文书了。”   “还是成阳侯有办法。”   建弘帝冷静了之后,就听从了薛湄的建议,在襄城五十里地的小镇上,派了一万人马,同时开始建一个高大三十米的大祭坛。   这样的大祭坛,花费巨大。   朝臣和百姓们不太理解,怀疑皇帝失心疯了;不少人反对,但谁反对皇帝就让谁领兵去攻打襄城。反对的朝臣不想去送死,立马闭嘴。   祭坛在建,守军们也按兵不动。   他们不动,襄城的成兰卿也不动。   成兰卿的计划里,原本就是震慑了楚军之后,拥有十天喘息的时间。   她需要时间。   第一,投降她的军队,她需要反复洗脑,然后和他们建立感情上的联系,对他们进行重新改编。   这个就需要时间,但成兰卿可以做到。等她成功之后,这些人都是她的战斗力,不会拖后腿。   洗脑的时间是必须要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第二,襄城是成兰卿选定的都城,她需要在这里制造更多的火药和火铳,形成产业链,有更多的作坊。   战事不是一时片刻能结束的,火铳会磨损,火药会用完,故而她坐吃山空,她需要自己还在襄城的时候,把这些都弄好。   这两条是当务之急,成兰卿听闻楚军也不进宫了,心中大喜,正好给她时间。   当然,她不能再拖延了。   薛湄可在楚国。   成兰卿知道,火铳是薛湄发明的。她若是把这个计划告诉楚国,楚国很快也有火铳,到时候成兰卿达不到先机。   她需得赶紧攻下江城,打下皇城,彻底摧毁楚国的朝廷,让薛湄的本事无用武之地。   灭了皇族,楚国群龙无首,那时候他们有再多的火铳,也对付不了成兰卿。   “论起打仗,没人比我成氏更精通。”成兰卿对身边幕僚道。   成家几代从军,作战经验丰富。   然而,五十里地那一万守军并不进攻,而是原地建起了祭坛。   对此,成兰卿觉得好笑极了。   不仅仅是成兰卿,萧靖承也觉得此事不可靠。   萧靖承找回了广微真人,到了第十天,祭坛终于建好了。   楚国找来了二十四名道行深厚的道士,辅佐广微真人。   “……这行不行?”萧靖承私下里问薛湄。   薛湄:“我也不知道。不过,上次救你的时候,广微真人可是很有两把刷子。他说他可以呼风唤雨,不至于骗我。”   “雨真的有用吗?”萧靖承问。   薛湄:“自然有用了,火铳又不能用油布包着。到了下雨天,它就会受潮。受潮之后,会哑火炸膛,会把自己人炸死。”   萧靖承:“……”   薛湄见他还是蹙眉,就跟他说起了明朝末年的事。   当时,明军对付清兵用火铳,一开始是很管用的,但后来极端天气越来越多,火铳慢慢失去了它的威力,明军也失去了信心,最终溃不成军。   跟着成兰卿的将领和士卒们,现在被她一股脑儿鼓舞了起来,但只要让他们吃一两次亏,他们内部就会先瓦解。   毕竟,新拉起来的队伍,没那么忠诚。   成兰卿那边一出事,萧明钰就躲在行宫里,闭门不出。   很快,楚国人就知道,成兰卿原本是梁国大将军的女儿。   这件事也影响到了薛湄。   “梁国的女人都不值得信任。”他们如此说。   皇帝听不进去。   薛池也问薛湄,是否要把庄王府的存货都拿出来,去对付成兰卿,薛湄让他别着急。   广微真人上祭坛之前,没有跟薛湄说保证什么,但他和众道士上了祭坛,半天过去,原本晴朗天空开始乌云密布。   道术跟巫术一样,是薛湄认识的,却无法理解的领域。   “了不得。”薛湄感叹说,“老道士说能呼风唤雨,真的可以。”   萧靖承:“……”   这天夜里,开始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皇帝很高兴,薛湄也松了口气。   朝臣们则是不解。   这个时候,萧靖承去见了皇帝,他想请求皇帝让他带着队伍去襄城,灭掉成兰卿,占领襄城。   皇帝居然同意了。   就这样,如泼似的大雨,在襄城附近下了整整十天。   到了第四天,秋涝就形成了,百姓们连夜去挖渠道排水,所有人都很紧张。   到了第九天,襄城的街道几乎都被水淹了,成兰卿的火药库虽然用了油布,但是火药都潮潮的。   幕僚告诉她:“火铳都点不起来了。”   她心里咯噔了下。   成兰卿在下雨第五天的时候,就犹豫过要不要带人去砸了那祭坛。   然而雨很大,她的火铳未必有效果。   第十天,雨还是没停,但有六万人马,团团围住了襄城。   成兰卿告诉自己的部下:“襄城城墙无比牢固,只要咱们守住了,等雨一停,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该死的雨都下了上十天,今天的雨势很明显小了。”   然而她话音刚落,突然西边城墙一声巨响,半个城的百姓都听到了。   成兰卿和手下将领们冒雨骑马去看,发现城墙被打开了一个大口子。而不远处,有人用一个大而滚圆的口子,对准了城墙。   “快撤!”成兰卿大叫。   她和将领们往回跑了一里地,再回头看,又有一处城墙被炸。   “这是什么?”   成兰卿突然想起,萧明钰跟她说过,薛湄曾经制造过一门大炮,送给了萧靖承。成兰卿很注意这一点,她的情报告诉她,从来没有人从梁国京城给薛湄运来什么。   那么,她给萧靖承的大炮,怎么在这里?   “……是他们!”成兰卿猛然想起来,之前成家老三、老四特意到过楚国,说什么押解楚国叛徒来的。   成兰卿很忌讳自家人,就让细作给撤了,对他们俩的行踪没有半点查探。   她当时也觉得奇怪,老三、老四来做什么的。   现在她知道了,是为了避开她的耳目,给薛湄送大炮来的。   成兰卿简直恨急了。 第832章 成兰卿之死   成兰卿似乎头一回意识到,什么是大炮。   她听萧明钰说过,却从来不把它当做危险。原因很简单,萧明钰也没见识过,描述起来,不太真实。   成兰卿听了个不真实的描述,自然也不会往真实里幻想。   如此一来,大炮意味着什么,成兰卿没有具体概念,直到城门被一炮烘炸。   她的瞳仁微微放大。   雨势更大了,视线里的战马汹涌而来。在这样的大雨中,火铳毫无用武之地。   成兰卿看到自己的护卫节节败退。   对方战马雄壮,兵器雪亮,且气焰高昂。自己这边呢,大炮吓到了很多人,又没了火铳撑腰,他们先吓住了。   如此一来,两边气势对比明显。   成兰卿想要抵抗,已经徒劳无功。半个时辰之后,她确定襄城已经丢失了,而自己那两百多人,也几乎折损在这里。   和上次相比,她一无所有。   唯有逃命,保住自己的性命,再图将来。   她驱马从城西的小径逃出,一路上快马加鞭,准备先到码头,乘船离开襄城,往梁国而去。   也许,她该回家了。   当年她做的事,梁国人并不知情,她也许可以利用成家小姐的身份,东山再起。   萧靖承不会出卖她的。   他若是有心,出卖的就不是她,而是整个成家。   成老将军是萧靖承的恩师,成湛是他挚友,他不会做得如此绝情,把成家往死路上逼。   成兰卿在梁国京城还有些密探,这些人都可以利用起来,为她重新起复寻得机会。   她想着,足下的马蹄生风,很快就把她带到了河边。   然而,准备的船并不在。   雨已经停了,这个时候,四面八方似乎都有声音。   成兰卿后知后觉一瞧,看到了雪亮的羽箭,对准了她。   河的对面,悄无声息出现了几条船,正在靠近她,从河面上断了她的后路。   成兰卿心下一紧。   “落入了包围圈。”她冷笑了下,“出来见我,别躲躲藏藏。”   有人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一席青衫,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脚步轻缓,笑容温柔。   “兰卿,我推断得不错,你果然是走这条路。”萧明钰笑了笑,“有次我的人给你送东西,从这里离开过。我想了很久,这个河岸很适合藏船,应该就是你最后脱身的地方吧。”   和他的矜贵、清爽相比,成兰卿无比狼狈。   她做将军打扮,身上着六斤铁甲。逃命的时候,铁甲可以抵御箭矢,哪怕再艰难她也没脱下。   只是铁甲磨得她生疼。   她浑身都是汗水、雨水,头发垂了半缕,被她掖在耳后,凌乱又狼狈。   她看着萧明钰,冷冷一笑:“我倒是没想到,最后背叛我的人是你。你果然没什么用,就连坚守都守不到最后。”   萧明钰笑了笑:“及时回头,什么时候都不晚,这是薛湄教给我的。”   成兰卿再次冷笑:“你无非是从一个女人怀里,跳到了另一个女人怀里。你这一生,都无法摆脱女人对你的控制吗?”   萧明钰耸耸肩:“是啊。”   成兰卿:“……”   她看似说垃圾话,实则她在找空隙和时机。   这处埋伏里,至少有三百人,密不透风。恐怕河里也有人。若是她一头砸进去,更是落不到好。   成兰卿看了半晌,觉得唯一破绽就是萧明钰。   抓住他,把他变成自己的人质,她就可以借机谈条件,先离开这里再说。   萧明钰那三脚猫的本事,成兰卿是很清楚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靠近萧明钰,距离适合了突然发难。   这个时候,倏然有劲风从身后传来。成兰卿心下一惊,急忙躲避,堪堪什么擦着她的铁甲滑过,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下一瞬,长枪递到了成兰卿身边。   长枪这种武器,要骑马的时候耍,然而有个人从小就爱在平地用枪,因为他臂力过人,打小就有一把子好蛮力。   毋庸置疑,是萧靖承。   成兰卿被偷袭,胸口虽然没有被刺破,但那种震荡肺腑的感觉,让她差点吐出来。   她好不容易躲过,才缓过来一口气,那长枪又紧逼而来。   余光中,成兰卿看到了薛湄。   薛湄和薛池,出现在萧明钰的身后,他们三立在一起,看着成兰卿和萧靖承对决。   萧靖承用长枪,近身搏斗既有好处也有坏处,而成兰卿手里是短刃,依旧不落下风。   “你担心不担心瑞王叔放水?”萧明钰突然问她。   薛湄:“为何担心?”   “他放过她一次,难道不会放过她第二次?”萧明钰道,“他们俩可是定过亲的。”   薛湄笑了笑。   “怎么,又怪我挑拨离间?”   薛湄摇摇头:“这倒不是,多谢你关心。只是,你再看看。”   萧明钰顺着她的方向,看到了锦屏。   锦屏正立在一张八牛弩面前。这种牛弩,萧明钰也听薛湄说过,它一箭可以穿透四五名士兵,可以扎透城墙。   更厉害的是,它操作简易,不像那种大弓,好几个人才能拉开。它用的是机关,随便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都能发动它的机关。   薛湄将它放在了空间里,刚刚拿出来摆好,旁人还以为是她提前运过来的。   “……他要是落了下风,我就一箭射死成兰卿;他要是放水,我就一箭结果了他们俩。”薛湄道。   萧明钰:“……”   “若真的结果了他们俩,欢迎小王爷来勾搭呀。”薛湄冲萧明钰眨了眨眼。   萧明钰:“……”   他一定是某一辈子跟薛湄有仇。   那边,成兰卿已经不敌了,哪怕薛湄这种没有武艺的,也看得出她落了下风。   果然,几息之后,萧靖承的长枪刺破了成兰卿的铁甲,将她按在地上。   成兰卿感觉到了剧痛,长枪的箭头有小半寸刺进了她的胸口。   她看着萧靖承,所有的求生欲都涌了起来,故而她眼眶含泪。   “你没有资格杀我。”成兰卿对萧靖承道,“若不是你,不是和你定亲,我不会走这一步。”   又是这席话。   “……你从不曾爱慕我。我为了得到你的关注,才走到这一步。”成兰卿道,“你是萧靖承,我知道是你。”   萧靖承不言语。   萧明钰看了眼薛湄,对她道:“让锦屏动手吧,把他们俩都射穿。”   萧靖承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成兰卿,突然手上用力。   长枪贯穿了她的身体。   成兰卿死不瞑目瞪着萧靖承,眼睛睁得老大,有些狰狞。   萧靖承拔出长枪,血溅得老高,视线里一片鲜红。   他看着地上尸体,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傲:“老生常谈,听够了!最后一步,我替你走了!” 第833章 一个人的爱情   替成兰卿收尸的,是萧明钰。   薛湄亲自查探过了,她这次的确是死透了,没有再诈尸的可能性。   萧靖承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也可能是补全了之前的遗憾,他的表情很轻松。   薛池沉默不语。   萧明钰将成兰卿抱起来,送回城里去装殓。   从头到尾,他的心情很平静。   装殓的时候,他还特意让成衣店送了一套成兰卿最喜欢的衣裳过来,又特意给她买了一套头面。   将她放入棺木,薛湄还以为萧明钰要寻个地方埋葬她的时候,萧明钰却道:“还是烧了吧。烧了安心。”   薛湄:“……”   “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她又活过来了,对她不好。”萧明钰道。   萧明钰没有悲痛过度,也没有伪装坚强,他的确是很轻松。   对他而言,成兰卿是个象征,是他年少时候的爱情,是他做生意的动力,是他全心全意奋斗的目标。   她早已是个标志,而不是具体某个人。   她活着,一寸寸割断小郡王和想象中的人,萧明钰并不感激她。他甚至希望她早点死,死了就能和他意念中的人重合。   这次带人埋伏她,萧明钰一路上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成兰卿死。   希望她干干净净的死,不要给任何人添麻烦,不要伤害无辜。她死了,她还是萧明钰心中的成家小姐。   萧明钰永远记得她说过的话,记得她的理想。   这些都很美好,成兰卿都没资格亲手打破它。   所以,死了是最好的,没有什么比死亡更适合她的归宿。   对小郡王而言,也唯有成兰卿死了,这些才算结束了,他的枷锁也取了下来。   他想,他仍是爱这个女人的,不关乎生死,也不在乎是否得到。她是小郡王爱情一个具体化,这场爱情从头到尾都只有小郡王一个人参与。   成兰卿在楚国的这场叛乱,最终得以顺利平息。   萧靖承力主去追成兰卿,但他最后给楚国和皇帝的交代是:“妖女沉入了河底,没有抓到。”   成兰卿的尸体被小郡王烧成了灰烬,洒在了大河里。   这一场叛乱结束,前后不过半个来月的功夫,损失确实不小。   十日的暴雨,给襄城附近造成了挺大的秋涝,百姓的损失过半。城里乡下,倒塌了很多房屋,毁了过半庄稼。   万幸的是,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且秋涝都在襄城周围。   秋涝造成的灾害,可永远是战争比不了的,总体来说是胜利了。只是百姓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抱怨这场暴雨。   建弘帝心里却很清楚,他知道楚国数百万的百姓,逃过了一劫。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免掉襄城附近等地今年的赋税;受灾严重的小镇,朝廷要派人去赈灾。   秋涝和春涝又不同。   秋涝往往像一个人得了一场感冒。感冒很痛苦,甚至可能会卧床,严重的也会导致人死亡。但大家都知道,熬过去这几日就好了。   而春涝,更像一场大病,大灾之后能否保住性命和财产就难说了。   襄城一带,人心还是很稳定的。   皇帝让薛池去负责襄城等地的赈灾。   朝中议论起这件事,朝臣们其实也是满腹疑惑。   “那妖女手里的东西,属火,看似很厉害,其实怕水。只要连续的暴雨,她手里的法器就用不起来。”   这是皇帝给朝臣们的解释。   朝臣们一听,就觉得火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如真刀真枪管用。   至少刀枪不怕水。   因为成兰卿失败的很迅速,火铳并没有在楚国造成恐慌。朝臣们提起来的时候,把它当做一种神秘的法器。   当然,皇帝宰相等人,却是把此物看在了眼里。   特别是皇帝,他兴趣极大。   薛湄把火铳的原理告诉了他,却不肯把制造办法给他。   建弘帝对此很不满意   薛湄说了自己的理由:“火铳能勾起人心中的贪念,陛下。您这样的雄才伟略,若是哪天早上起来,想着‘朕乃天选之子,应一统天下’,从而发起战争,那便是天下黎民之苦。”   皇帝:“……你还学朕,放肆!”   薛湄吐了吐舌头:“陛下恕罪。这东西我还是藏起来,成品可以给您看,也可以给您玩,但是制造方法我不能交给您。”   她的这番话,说动了皇帝,皇帝果然没有再追问火铳的制造。   对皇帝而言,他年纪太大了,已经无力在兴起战事。若他年轻二十岁,他也许会有一统天下的想法。   现在,他其实蛮想到处去看看。   他想看一看匈奴人生活的地方,他也想看一看梁国、齐国的京城;他更想看一看自己的国土,看一看岭南的荒芜之地。   皇帝有很多的想法,唯一不想的就是打仗。   这次平定叛乱,起最大作用的人,不是薛湄,而是广微真人。   皇帝想要接待广微真人,然而那真人一下祭台,匆匆忙忙和薛湄见了一面,就消失不见了。   他对薛湄说:“祸乱已出,二十年内,天下太平。”   薛湄很诧异:“不是说百年无战乱吗?那二十年后呢?还要打仗。”   “这倒不是,只是我看不透二十年后,也许我命数到了。”   薛湄:“……”   真人是好洒脱一老头。   这次他表现出来的本事,更是让薛湄崇拜敬重。   薛湄问广微真人:“我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   广微真人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侯爷真是个很自负的人。我向来有神通,这话总是我问别人,还是头一回被别人问。”   一般人见识过广微真人的本事,总是会贪婪有所求。   正如他所言,都是人求他,从来没有他求人的。   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想要什么。   广微真人没什么想要的。他能偷窥天机,唯一想要的就是寿终正寝,现在也在薛湄的帮助下,解了第一大天劫。   他觉得自己后面是有福报的,所以打算选个神仙洞府,借天地灵气,去修行他的道术。   “老道无所求,只愿侯爷平安遂顺,心想事成吧。”广微真人说。   薛湄给他行礼,深深弯下腰:“多谢真人。”   广微真人那天晚上之后从襄城离开了。薛湄没有再见过他,不知道他是得道升仙了,还是隐居在某个山林里。   这是后话。 第834章 大哥心中冰山的融化   成兰卿是死了。   可这场叛乱的后续并没有结束,因为太子还没有死。   太子姜琷这些年过分依赖成兰卿。等成兰卿一死,他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似的,整个人都立不起来。   还有一点,成兰卿的假怀孕,他是同谋,他也因此被关进了大牢。   他刚下大牢不久,就传来成兰卿占领襄城的消息。   太子的申诉,不仅仅没有得到皇帝的谅解,反而因为鸟铳的威力来逼问他,甚至拷打他。   几次拷打、逼问,太子的信心全垮了,加上成兰卿的事情,他整个人就像一团烂泥。   等皇帝把他放出来的时候,他在早朝上痛哭流涕,甚至失禁。   别说皇帝和朝臣们,就是旁边服侍的小太监,都瞧不起他,将他搀扶走了,还要重新洗地。   皇帝下令:“太子这次是吓着了。侧妃谋逆,是与他脱不了干系,但他并非主谋。着令太子在东宫好生休养,无事不得外出。”   就这样,皇帝又把太子给软禁了。   但这次软禁用的刀子更狠,没有明确说期限。   只要皇帝愿意,太子就那么一直关着,看不到尽头和希望。   五皇子也因为几次出错,受到皇帝的训斥。   他原先聚拢的一帮朝臣,都有些贪财。不贪财,谁会受他的收买?如今他没财了,尚未登基就露出了他的窘迫,多多少少是人心散了。   这人心只要一散,一切都像一盘沙,再有能力搭建的也是一个沙包,风一吹就倒。   所以五皇子办事,哪怕他通宵达旦,做出来的效果也不能令人满意。   反观九皇子庄王殿下,他行事有张有弛,看人眼光毒辣。他目前没有正妃,也没有母族,如果他登基了,后戚之位悬而未决。   每个人都有赌徒心理,望族更是狂热的赌徒。   若他们辅佐九皇子,将来可有从龙之功,且他们家的女儿可以嫁给庄王殿下。如此一来,庄王无疑更优秀五皇子。   五皇子既有母族,又有正统的王妃,辅佐他,只能是朝臣与君主,很难在感情上和他建立联系。   中国人从古至今,都特别信奉姻亲关系,血脉亲情。跟你不沾亲带故的,总是不会放心你。   其实沾亲带故也没什么用,坑亲戚的人还少吗?别说亲戚了,坑父母儿女的也不在话下。   “大哥,现在是你的好时机,你要好好表现。”薛湄对薛池说。   薛池点点头。   他的确在好好的表现了,他在做好自己的同时,也在琢磨皇帝的心思。   皇帝这个人的心思就是:你刻意讨好,偏不理你;你要无欲无求,那我反而愿意帮衬你一点。   所以,薛池不往宫里献殷勤,只偶然抄写佛经给德妃娘娘,去德妃那里吃一顿素斋,这就足够表达了他对权势的渴望。   转眼就是九月了,桂花的香味尚未散尽,菊蕊悄然绽放。金秋,热闹而璀璨,处处飘红垂黄,点缀着人间的单调。   住在行宫里的萧明钰,几乎快要把家搬到庄王府了。他这些日子总是黏着薛湄和薛池,萧靖承反而更忙一点。   成兰卿死后,萧明钰一次也没有提过她。他像是把自己的记忆和过往,一股脑儿打包,全藏了起来。   他自己不看,也不许旁人偷窥。   “你什么时候回去?”薛湄问他。   “过些日子吧。南边温暖,我想在这里过了冬天再回去。”   薛湄:“那你还是去岭南过冬吧。京城的冬天,比夏阳城冷多了。这里可是临江,冷风能把你骨头都吹散了。”   小郡王财大气粗:“没事,我有皮草,而且我准备了炭,不会冻死我的。”   他们俩说着话,门房上的小丫鬟来通禀,说十七公主来了。   小郡王在哪里,哪里就有十七公主的身影。这位公主感情热烈,对谁都投入一腔激情,尤其是好看的男性。   小郡王年龄稍大些,可气质、外貌,那都是一等一优秀的,普通男子不敌其万一。   十七公主已经被他迷得七荤八素。   薛湄还没有说话,萧明钰立马对丫鬟道:“说你们侯爷不在家。”   小丫鬟看了眼薛湄。   薛湄冲她点点头:“去吧。”   小丫鬟走后,薛湄就说萧明钰:“怎么了,十七公主这么个俏丽的小姑娘,你也不喜欢?   她可是没什么心计的实在人。你可以娶了她,再成个家,生几个娃娃。将来你老了,你的财富有人继承。”   她口吻轻松随意。   萧明钰瞪了眼她。   因为知道她在开玩笑,所以萧明钰和她说笑:“我不喜欢她那样的,长得太中规中矩,可爱但不够妩媚,我喜欢你这样的。”   薛湄:“我这样的,天下少有。”   萧明钰:“那找你不就行了吗?”   “王爷不打断你的腿!我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你是想不到了。要是你刚刚遇到我的时候说喜欢我,说不定这会儿我就嫁给你了。”薛湄说。   萧明钰:“你那会儿丑。”   薛湄:“……”   小郡王这天下午被薛湄扫地出门,连客房里他的被褥都给他拆了。   薛池对薛湄和小郡王这种孩子气的打打闹闹,向来是不管的,只是当小郡王没地方睡,要住正院的厢房的时候,薛池就无法忍受了。   他这个时候也在想,成个家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家里住着他妹妹,他的朋友,他的妻儿。   薛池原本很讨厌人,觉得生活里太拥挤了,谁谁都在这里。   但现在,他的心境悄然发生了变化,因为人与人的相处,带给他正面的感觉越来越多了,不再是让他觉得恶心、防备、警惕。   相反,他感受到了温暖,照顾以及陪伴。   一旦对某件事情有了正面的感触,就想要更多。他心里有一座冰山,已经在悄然融化了,也许某一天他的春天就来了。   薛池想到了成家立业,就把自己能想到的年轻女子,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而却没有一个合适的。   这个时候,有人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皇帝特意把他叫到宫里,问起了他的年龄。   当知道这个儿子的年纪,换在普通人家,都能做祖父的时候,他开了金口:“要不,朕给你指个婚吧。”   薛池:“……” 第835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   薛池拒绝了皇帝的提议。   他没有闪烁其词,而是直接道:“陛下,儿臣爱慕成阳侯。若是不能娶她,儿臣宁愿孤独一人。”   皇帝:“……”   这叫皇帝没办法反驳。   若是他说什么“不想成家”、“尚未遇到合心的”,皇帝都有一番说辞,他可以叫人物色几个适合的。   给庄王娶亲,皇帝打算给他娶个家世清白、面相圆润的。   那种美艳的世家女,皇帝不考虑。   不成想,薛池给他堵了回来。   皇帝能否把成阳侯指给他?不行的话,就免开尊口。   “……你爱慕谁,便是你自己的事。退下吧。”皇帝恼羞成怒。   薛池道是,转身离开了。   他走出皇宫的时候,遇到了十皇子和十二皇子这对兄弟。   哥哥们一个个倒下,要么死了,要么失宠,这些不怎么起眼的小皇子们,开始频繁出入朝堂。   当然,十皇子和十二皇子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不算小。   “九哥这是从哪里来?”十皇子问。   薛池:“御书房。”   “九哥又要办差去了吗?”   “上次赈灾,九哥办得好,宰相与太傅等人都夸九哥。这次,恐怕是有了新的差事吧?”   “这倒没有。”薛池说,“陛下只是想给我指婚。因没有合适的人选,又作罢了,我白跑一趟。”   两位皇子更热情了,纷纷说可以举荐几名贵女,让九哥挑选。   薛池说不用麻烦,兄弟三错身而过。   十二皇子就对十皇子说:“十哥,这瘸子要是能做太子,你也可以。”   薛池突然回头,看了眼他们俩。   兄弟俩吓一跳,怀疑自己的话被他听到了。   然而薛池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走了。   回到了庄王府,薛湄也问他,皇帝找他是做什么的。   薛池:“一点公务。”   亲事对薛池很重要,自然不可能随便抓个人就成亲。他自己还没想透,不愿意薛湄跟着搅合,就没说实话。   薛湄哦了声。   薛池刚回来不久,外面来了一位太监,说是要见成阳侯。   薛湄还以为是宫里来的,急忙去前面见了;薛池心中一动,也跟上去,看看是不是御书房的太监。   来的,却是东宫的太监。   太监约莫四十来岁,皮肤苍白,有点胖,却丝毫没有那种和颜悦色。相反,他是个挺严肃的胖子。   “……太子妃娘娘说身子不太爽利,想请侯爷去把把脉。奴婢斗胆来请了,侯爷勿怪。”太监道。   薛湄:“我这便去,公公稍等。”   她先回了趟蕙宁苑,叫上了自己的丫鬟照影,带上行医箱跟她出门去了。   薛池心中不安,怕东宫那边生变,薛湄出门的时候,他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了。   “我陪你去吧。”薛池道,“宫里那么多太医,偏偏要请你,不同寻常。现在太子被软禁,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薛湄道好。   他们进宫的时候,又遇到了十皇子那对兄弟,这对兄弟正好出门。   彼此见礼,十皇子看了眼薛湄和薛池,只觉得九哥今天热情过头,往宫里跑两趟了。   薛湄没有理会,抬脚往里走。   东宫非常安静。   不同于从前,现在的东宫是个囚牢。别说太监们了,就是宫婢、内侍,都有定数,基本上没什么人。   东宫其他美妾们,都关在自己房间里,故而薛湄往太子妃那边去的时候,一路上几乎没撞见任何人,包括服侍的。   薛池则留在了外院,没有进太子妃的内院。   看到了薛湄,太子妃柳氏用力拉紧了她的手。   她脸色不太好看。   薛湄给她诊脉,发现她除了贫血之外,没什么其他病症。   太子妃自己也说:“总是头晕,提不起力气。”   薛湄正好有补血的药,拿了给她;又拿了些补血的西药,中西合璧治疗,希望太子妃能早日康复。   太子妃是自己吓唬自己,薛湄让她平时吃饭要注意荤素搭配,别光吃素。   “……我是暑天的时候伤了胃口,就一直不怎么能饮食。荤菜别想了,闻到就要吐。”太子妃说。   薛湄让她自己克服这种心理,荤菜还是要吃的。   两个人闲聊,太子妃终于说到了太子被软禁的事,她问薛湄:“你听到风声了吗?东宫以后会怎样?”   薛湄:“还没有。”   太子妃就告诉薛湄:“我想回清阳,我的孩子们也想回去。我父母兄弟很照顾我,又疼爱我的孩子……”   “娘娘,这个我帮不上你的忙。”薛湄道,“现在谁在陛下跟前替东宫求情,谁就是不想活了。”   柳氏眼泪几乎下来了。   这天她没说什么。   晚夕的时候,她的孩子过来请安,个个都很沉默,不敢说话。   长期下去,孩子会跟她一样出问题,柳氏觉得她得走。   依照皇帝的性格,他不珍惜自己的儿孙,却也不会残害。哪怕太子被废,皇帝也不会折磨柳氏和皇孙们。   太子被废,多半是再次去荒凉的封地。这次,太子妃不打算跟着去了。   她上次去了,多年扶持,吃了那么多的苦。结果,成兰卿出现了,她的美貌和智慧,很快就让太子忘记了结发情谊。   所有的苦都白吃了。   男人,远远不如自己的父母兄弟可靠。   柳氏要先走,这样废了太子的时候,朝廷不会跑到清阳去把她和孩子都抓过来送到贫寒的封地去。   皇帝没绝情到如此地步。   至于太子,他咎由自取,都随他。   柳氏知道,现在能帮衬她的,只有薛湄。但她不拿出点诚意,薛湄是不会开口的。   “她一定很想让皇帝早点废了太子,扶持庄王入主东宫。”太子妃想着。   既如此,她就要加速太子被废的脚步,她要卖个人情给薛湄。反正太子迟早要被废的,不管柳氏是否出手。   到底是东宫的女主人,饶是成兰卿把秘密都藏住,却也有漏网之鱼,柳氏不是吃素的。   她去了太子的寝卧,打算翻找一样东西。   她很顺利得手了。   为了表示诚意,她拖延了四五日,再次派人去请薛湄。   东宫的公公出门一趟非常难,要混在采办的队伍里。   故而,薛湄接到了柳氏的口信,果然带上了她的药箱、银票,又往东宫去了。 第836章 出卖太子   薛湄到了东宫,依旧去见了太子妃。   太子妃又说自己不太舒服,薛湄照例跟她诊脉。   “……最近的胃口可有改善吗?若是吃不下,就喝点汤。”薛湄道,“鸡汤之类,总归不会错的。”   太子妃苦笑了下。   “不是吃喝的事。”她对薛湄道。   薛湄似乎善解人意:“娘娘不要想太多。您可是我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得珍惜自己的命。”   太子妃一怔。   的确,她早该珍惜自己的命。   若是她死了,她的孩子们会如何?太子这个做父亲的,眼里除了他自己和权势,哪里容得下孩子?   皇家无亲情,但母子情分是有的。   太子妃早该回清阳去,把位置让给成兰卿。   至于太子,他死活太子妃不管了。他要是死了,更好,至少自己是皇家的寡妇,而不是罪妇。   他要是总拖着不死,太子妃和孩子还要受他牵连,得不到朝廷的安抚。   “我珍惜呢。”太子妃又拉住了薛湄的手,把一张纸塞给了她,“今晚就喝些鸡汤,我得赶紧好起来。”   薛湄又问她:“虽说现在出入不便,但该有的份例还是有的。娘娘这里吃喝,那些下人苛待你们了吗?”   苛待肯定有的。   现在送过来的饭菜,份量大减,味道也不怎样,甚至用才都不够新鲜。前天送过来的肉,有点臭了。   不过,失势了就是万人踩,也没什么可抱怨,宫里是最薄凉的地方了。   太子妃:“都过得去。”   薛湄打开了行医箱。   太子妃以为她要开药,却见她拿出了十个银锭子,都是五两一个的;又拿出了一叠小面值的银票。   薛湄把东西推给她:“一共一千两,娘娘先拿着花。等将来您这边事情结束了,再还给我。还一千一百两就成。”   说罢,她冲太子妃眨了眨眼睛,并且把太子妃塞给她的纸条放在了行医箱里。   太子妃:“……”   她心中暖暖的。话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好拒绝薛湄的美意,只得把钱收下。   她身边有很多好东西,却现钱的确不多。太监和宫婢们不太认东西,只认钱。   薛湄雪中送炭,太子妃很感激。   这天薛湄走后,太子妃去了德妃宫里,对着德妃就是一番哭诉。   她没有被禁足,内廷她可以随时去。   她对德妃说起成兰卿当初如何得宠,如何打压她们。现如今,她们还要跟着吃苦,都困在东宫里出不去。   德妃是菩萨心肠——就是心肺都是泥塑的,没有任何感情,听了再多的哭诉,她也不会产生同情。   她安慰着太子妃:“女人都苦,你还年轻,再熬几年吧。”   “娘娘,我想带着孩子回清阳去。我身体不太好,清阳适合我养病。”太子妃说。   德妃:“这个,我说了不算,得你父皇做主。”   “求娘娘,替我在父皇跟前求个情。”太子妃道。   德妃:“我也好些日子不见陛下了。若他来了,我自然替你说几句好话。”   她一番推诿,什么也没答应,就把太子妃给打发回来了。   薛湄从东宫回来,拿到了太子妃的纸条,让人悄悄去查探了。   结果属实。   既然太子妃给了她情报,她也要投桃报李。   薛湄去了趟宫里,求见皇帝。   她对皇帝说:“太子妃病势更重了些。京里的水土不服她,不如让她回娘家养病。”   皇帝没有多想。   对薛湄,皇帝不设防。听了她的话,自然不会多往心里去。   太子妃的病是小事,她又没勾结成兰卿,故而皇帝随意道:“那就安排她回去。此事让礼部的人办,给她置办房舍吧。”   薛湄道谢。   太子妃自己苦求了几日,毫无进展,但薛湄进宫一趟,就把此事给搞定了。   她心中大喜。   太子妃给自己唇上涂抹了些脂粉,让唇色更惨白。她顶着这样的脸去见太子,把太子吓一跳。   “妾旧疾又犯了,想回清阳去,父皇已经同意了,特意来告诉殿下一声。”太子妃道。   虽然事后才告诉他,让他有点不快,但太子妃看上去的确像是要死了似的。   太子见状,点点头同意了。   于是,太子妃开始收拾行装,当天晚上就全部收拾妥当了。   她一切从简,能不带的都不要,只自己和两个孩子,以及亲信的下人要带走,其他都是身外物。   逃离出东宫的时候,孩子脸上浮动了久违笑容,这让太子妃感觉自己一切行为都是值得的。   虽然她背叛了太子,出卖了太子。   “殿下不要怪我。”她心里默默念叨,“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自找的。你只顾自己,那妾也要向你学了。”   孩子们依偎着母亲,对回清阳感到很兴奋。   太子妃自己也很高兴。   朝廷已经派人先去了清阳,听说要安排她住的地方。也就是说,她这次回去,是奉旨养病,别说娘家了,地方官都要侍奉她。   所以,太子被囚禁,对她的影响不大。   太子妃离开之后,薛湄暗中让锦屏送了送。确定没什么事,锦屏才回来。   薛湄把太子妃的密报,给了薛池,问薛池:“何时递上去比较妥当?”   薛池:“不能咱们递上去。”   薛湄想了想,觉得很对。薛池需要维护名声,一些刻薄之事不能做。   那么,由谁递上去?   “让靖王去?”薛湄问。   萧靖承这段日子忙好了,他也比较空闲,每天都要道庄王府来。除了看薛湄,就是催促萧明钰赶紧滚蛋。   “不妥。”薛池想了想,“我会派人透露给老五,让老五去说。如此,告密者就是老五了,他才是那个置太子于死地的人。”   薛湄点点头。   他们俩说定了之后,又把此事告诉了萧靖承。   萧靖承心中有数。   只有萧明钰,他每天进进出出的,就看到薛湄等三人嘀嘀咕咕,却不知道他们在干嘛,有种被排挤的忧伤。   饶是如此,薛湄还是不肯告诉他,因为他有黑历史。   “成兰卿这件事,你在我这里上了黑名单。今后什么好东西,我都不会给你。”薛湄对他道。   萧明钰:“……”   “以前你就发誓,要是告诉其他人,就一辈子硬不起来。”薛湄又道,“你还记得吧?”   萧明钰:!!!   这特马谁记得? 第837章 仇恨才可靠   薛池从回到楚国的那天开始,就有他自己的野心。   他表面上是深藏不露的,暗地里却做了很多事,以至于这些年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   当他知道了太子的秘密时,他没有声张,而是和薛湄暗地里筹划好此事,让五皇子出面。   五皇子身边,有一位幕僚深得他器重。   这些这位幕僚话不多,但每次五皇子这边有什么难题时,他都能出其不意,来个妙招。几次下来,他在其他幕僚和五皇子心中,都有份量。   这位幕僚姓周,普通的姓氏,普通的模样,中等个子,怎么看都是一个很不起眼的人物。   就是这么个人物,如今已经能在五皇子府说得上话。   这次,就是他向五皇子告密:“太子在城里有个作坊,里面有大量的火药。就是那妖女造反时用的那种东西的火药。”   五皇子府众人皆惊,包括五皇子。   五皇子还记得太子那怂样、那痛哭流涕甚至失禁的样子,原来都是伪装。   “他居然有火药?他提前知道这种东西,此事若告诉父皇父,皇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五皇子说。   幕僚们纷纷问这位周先生,消息是否可靠。   周先生便说,这个是有人卖给他的:“他是替太子看守作坊的。太子不准他们看里面是什么,但他大胆,夜里守夜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现如今太子被软禁,他想要换几个钱回老家。   我时常去吃酒的那家,厨子和他是同乡,那厨子又知道我是纪王府的,问我愿不愿出点钱,买下这个消息,我便同意了。   我去看了,虽然只是在窗外瞅了一眼,但的确就是火药,有满满一屋子。太子现在就是宁愿炸了那地方,也不想被朝廷发现。”   五皇子身边的众人,沸腾起来。   这是个好消息。   太子这是自寻死路。这样绝密的事情,他居然还留了活口。   也对,他当时被软禁,也是事发突然,没人替他参谋这些事。   五皇子府的幕僚们纷纷建议五皇子,赶紧把此事告诉皇帝,将太子拉下水。   周先生却沉默。   五皇子见他不说话,又问:“先生怎么了?难道此事还有什么不妥吗?”   周先生:“太子是储君,王爷您是臣弟。以下告上,恐怕陛下与那些清贵之流,心里腹诽王爷您的人品。”   另一幕僚当即叫唤起来:“太子这是为国不忠,殿下揭穿他,此乃为国尽忠。况且,陛下才是君,太子算什么上?”   幕僚们有些人觉得,五皇子应该维持他温良恭俭让的形象;另外的幕僚则觉得,这个机会一旦错过,就失去了一次立功的好时机。   两下争了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五皇子犹豫了再三。   如果是半年前,他绝对不会出这个头。,但最近,他身边人办事屡次失手,他自己也捉襟见肘,皇帝批了他好几次。   若没有一个像样的功劳,让皇帝和朝臣对他刮目相看,他就很难翻身。   所以,他需要抓住这次机会。   “我要进宫去。”五皇子立马站起身,“此事宜早不宜迟,应该让父皇赶紧去摧毁那一处作坊。”   入了夜,薛湄用过晚膳,梳洗更衣,打算睡了,突然有人来敲门。   薛湄还以为是小郡王那不靠谱的货,结果居然是大哥。   大哥告诉薛湄:“成功了,老五进宫去了,他要去领这个奖赏。”   “这么快?”薛湄也有点惊喜,“你怎么知道的?宫里的人告诉你的?”   “不是。”薛池说,“是大牛传回来的消息。”   “大牛?”   “大牛是个乡下人,家里挺穷的。他婆娘生了孩子才满月,就想着要贴补家用,去城里人家做乳娘。   后来听说被选到了王府,大牛一家是很高兴的。   他媳妇是个老实人,木讷少言,本分又规矩。有一次回来说,看到王爷和王妃已经出嫁了的姐姐勾勾搭搭。那位姨夫人强势不饶人,王爷也知道了这件事,她很害怕。”   薛湄:“……”   “大牛让他媳妇不要再做了,毕竟也做了两年的乳娘,王府的大小姐已经不需要再吃奶了。   他媳妇同意了,会跟王妃说,没想到下个月王府把他媳妇的尸首抬了回来。   说他媳妇夜里与婆子们吃酒赌钱,喝醉了跌进井里摔死了。尸体给他们家,王府管事还说,若是大牛不服气,可以找仵作验尸。   薛湄:“这是杀人灭口?”   “大牛是这么说的。”薛池说,“我找到他的时候,问他愿不愿意报仇,他说他愿意。他这个人大字不识一筐,但是一根筋。我让人一年内教会了他认字。”   他在老五那里做幕僚。每次有什么事,他都会来和我商量,我会教他如何应对,渐渐的,老五把他当做人物。   薛湄:“……”   所谓的“周先生”,其实就是薛池。   她定定看了眼薛池:“大哥,这是你的思路之一吗?收集那些竞争者的仇敌,加以利用?”   “对!”薛池说,“当年我没有路子,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一步步来。我不太相信人性,但我相信仇恨。”   薛湄忍不住笑了笑。   这天夜里,薛湄和薛池都没有睡,石永时常进进出出,告诉他们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成兰卿的叛乱刚刚结束,襄城一代的赈灾也才刚刚放完,现在是朝廷和皇帝对火铳最敏感的时间。   火铳不可怕,上了火药点燃发射才可怕。   所以火药是比火铳更可怕的存在。   当皇帝听说太子存有大量的火药,又想起太子那唯唯诺诺,说自己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皇帝震怒,立马派人去查他。   “侍卫们已经包围了那作坊,有人进去了,拿了些东西出来又回宫了,应该是确实了此事。”石永对薛池和薛湄说。   薛池点点头:“你现在不要去作坊。去大理寺那边,一旦有了什么消息,就回来告诉我。”   石永道是。   薛湄和薛池一晚没睡。   后半夜的时候,大理寺灯火通明,皇帝居然莅临大理寺的朝堂,着力大理寺卿审理太子。   听说后面都上了刑具,这是把太子当重刑犯对待。   审讯一整夜之后,皇帝直接上朝去了。   薛池对薛湄说:“我也要去上朝了,今天会有大消息。”   他要亲耳听一听好消息。 第838章 梦想快要实现了   这天早朝,皇帝把大臣们丢在大殿上,人没有出现。   他只让魏公公通知了宰相、太傅等人,往御书房说话,其他朝臣可以席地而坐,等候着。   大家议论纷纷。   薛池一晚没睡,他寻了个有柱子的位置,阖眼打盹。   有人轻轻推了推他。   睁开眼,薛池看到了十皇子、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三人,都蹲在他跟前。   “九哥,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他们用压低的嗓音问。   朝臣们也三两成群,凑在一起讨论。   薛池素来冷淡,对人总是很寡情,此刻他也不例外。   他打了个哈欠:“不知。你们若想知道,去御书房问问。我今天起得有些早,这会儿乏了,弟弟们请便。”   说罢,他继续阖眼。   三位皇子还在他跟前,低声询问着什么,甚至故意讨论起来,想要引起薛池的注意,但薛池似乎睡着了。   他们三个没办法,只得重新寻地方,与人交谈。   这一等,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快要下朝了。   朝臣们早起,到了这会儿饥肠辘辘,不仅仅是饿,还渴了、想如厕等。特别是那些老臣,面上已经露出了痛苦神色,实在有点熬不住了。   整个大殿内,气定神闲不过寥寥数人。   薛池养精蓄锐,有人想搭讪都难,故而五皇子吴王成了众人追捧中心。   吴王心情也不错,与身边朝臣一一攀谈,声音也算比较高的。   不过,他并没有透露昨晚的事。   午时之后,朝臣们等得全部都昏昏欲睡,皇帝与宰相、太傅等人终于来了,太监唱喏上朝。   大殿内所有人站起身,重新整理了衣裳和朝冠。   看似睡着的庄王殿下,也睁开了眼,毫无睡态。他也利落站起身,没有管坐得有些发皱的衣摆,在他的位置站好。   皇帝看上去比所有人都要憔悴。   他的眼袋很深,几乎肿了起来,眼睛显得格外无神采。   他开门见山,直接说了今天的决定:“今日呢,要议议废太子之事。这本是朕的家事,不该劳烦诸公。只是皇族享有天下,朕的家事即国事。”   他说罢,就让裴宰相出列,念一念太子起复之后做过哪些让皇帝不快之事。   裴宰相拿出文书,一一念了起来,还挺长的。   念了二十七条。   其中还有,太子瞧见了皇帝年轻的妃子,没有躲避,反而上前搭讪,此乃不敬庶母,有调戏庶母之嫌疑。   薛池:“……”   朝臣们也听出来了,皇帝这是恨不能太子不死,也是怕其他人给太子求情,所以罪状列了这么多。   然而没有。   太子起复以来,并不十分得人心,没有几个朝臣们真盼着他能继承大统。   哪怕皇帝不废他,朝臣们为了自己背后的主子,也可能想搞他下台。   宰相念完了太子的罪行,询问众人对此事看法。   “若有不对之处,还请诸公指正。”   有人见风使舵,立马投皇帝所好:“太子这等不忠不孝,无法为天下表率,理应废黜。陛下圣明,千秋万岁。”   有人这么说了,开了个头,后面就容易多了,不少人跟着附和起来。   就连五皇子,也亲自说太子大逆不道:“大哥勾结妖女,要说他清白无知,此事我便是不信的。他实在辜负了陛下的疼爱与器重,我也深感痛心。”   他说了这话,他的跟随者自然立马大做文章。   成兰卿的事儿,原本就不算翻篇的。要不是太子被软禁了,朝臣的唾沫能淹死他。   现在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自然要把早就准备好的那些说辞拿出来。   于是乎,五皇子党的官员们骂太子时,有条有理,出口成章,全是早就准备好的样子,所有的思想,都围绕着“太子勾结妖女谋逆”一事。   薛池不开口。   其他几位小皇子,都很精明。他们不看五皇子的表现,只看庄王殿下。   九哥没做声,这几位小皇子就很聪明的不说话。   这个时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废太子是人心所向,几乎没有朝臣替太子说一句好话,皇帝觉得这儿子太可悲了,一点本事也没有。   这朝堂上,可是有好几位正直大臣的。   如果太子得人心,平日做得恰当,这些正直大臣都会保他。   只可惜,他连基本的职责都没有尽到,就连这些迂腐的正直大臣都知道,太子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   “既如此,就发诏书诏告天下,废太子姜琷东宫之位,贬为庶人。”   上次太子被废,皇帝还像模像样的给他封了一个王爷,让他去岭南野蛮之地当野人,现在却直接把他贬为庶人。   这是犯了大错的皇子才有的待遇。   贬为庶人之后,皇帝不准姜琷再留在京城,他把姜琷打发去偏远苦寒之地,让他为襄城的叛乱付出代价。   薛池下朝之后,将此事告诉了薛湄。   薛湄:“都这样了,皇帝也不肯将姜琷下大牢问罪。可见,他对儿子们还是挺维护的。”   薛池:“没有触及到真正的逆鳞罢了。当初六皇子是怎么死的,你难道忘了吗?”   薛湄:“……”   大哥对建弘帝偏见很深,薛湄没有想过去劝说和解,毕竟她没有受过大哥的罪,没资格替他宽容大度。   "事到如今,大哥的胜算已经有了六成,若你还是不能成功,那就是天命如此。”薛湄道。   薛湄此行的任务也结束了。   她出来也快四年了。   梁国皇帝囚禁她五年,明年就到期限,薛湄回去,朝臣们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她该回家了。   然而,回家的念头一起,薛湄竟感觉有些难过。这种情绪,她离开梁国的时候是没有的。   她在伤感。   也就是说,她更喜欢楚国,她对楚国有更强烈的归属感。   不仅仅是因为大哥,还因为楚国的皇室、因为楚国的皇帝,更因为这里的百姓对她更有善意。   而梁国……   回想起来,薛湄为梁国的朝廷做了很多,但她从来没有从那里收获到信任。   可萧靖承又是梁国人,薛湄就必须得回去;在梁国,也有她的牵挂,表妹不还在那里吗?   “怎么了?”薛池似乎看出了她的心绪,主动问道。   薛湄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我长公主的梦想快要实现了。”   薛池:“……” 第839章 兴奋的筹划   薛湄已经开始筹划着,要回梁国了。   一开始有这个念头时,她心里很多不适应,对现在的生活诸多不舍。   想到梁国皇帝的态度,她也有些烦腻。   但梁国也有让她怀念的地方,比如说她的亲人、她的朋友,甚至她的郡主府。   想得多了,薛湄到也真心希望能回去。   如果她回去之后,发现真的不喜欢,可以再出来,又不是被锁在了梁国。   她必须得回去一趟,除去种种外因,她还要回去结婚呢。   萧靖承等了她这么多年,在梁国百姓与贵族眼里,是何等痴情,薛湄总不能让他的痴情变成一个笑话。   “真的?那何时回去?”   薛湄把这件事跟蕙宁苑的众人一说,戴妈妈第一个高兴起来。   就连修竹也很高兴:“桥儿还没有见过咱们家呢。这次回去如果坐船的话,我就要把孩子带上。”   薛湄:“你也要回去啊?你现在可是楚国的媳妇了。”   “也可以说,桐哥她是咱们梁国的女婿。”修竹道,“反正我去哪里,他也会跟着去哪里。”   众人都笑了起来。   戴妈妈等人,满心欢喜地要回去。这个时候,薛湄才意识到,身边的人更想念故土。她们和她不一样,她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古人,有乡土观念。   哪怕楚国再好,梁国也是她们的家,要落叶归根。   她们到楚国来,只因为薛湄这个主子。   于是,薛湄心中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哪怕为了戴妈妈她们,薛湄也应该回到梁国去。   气氛就像感冒一样会传染,蕙宁苑所有的人都欣喜雀跃,满腔兴奋,等着回去的时候。   薛湄的心情也变了,她对回去也变得热情起来。   彩鸢甚至打趣红鸾:“那我们要回去了,大少爷他们可不回,石永怎么办?”   红鸾那丫头,还在那傻兴奋,直到彩鸢这么一说,她才想起了这一茬儿。   “我要告诉他一声。”红鸾说。   说罢,不等戴妈妈发话,她就跑去找石永了。   戴妈妈在身后喊她,没喊住,气的忍不住叹气:“这丫头,回头得吃点亏。石永这个人,可不像玉忠那么好相处,人家心气高傲着呢。”   戴妈妈一直不太满意石永。   蕙宁苑这些人,都是戴妈妈的孩子。明知石永轻视,戴妈妈岂肯让自己的孩子受人鄙夷?   然后戴妈妈又说彩鸢:“你好好的提这茬干嘛?”   彩鸢也委屈:“我逗逗她。明明是她跑了,妈妈你却说我。”   戴妈妈:“……”   她觉得好心累。孩子大了,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主见,从上到下,没一个让她省心。   修竹倒是还好。只可惜就一个修竹,其他的,包括大小姐在内,都不着调。   红鸾出去了大半日,黄昏的时候才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蕙宁苑用晚膳,戴妈妈喊她过来吃饭,她却支吾道:“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说罢就回房了。   戴妈妈想去看看,薛湄阻拦了她:“妈妈吃饭,操心她干嘛?她饿了会自己找吃的。”   大家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继续说回家的话题。   薛湄说自己要嫁到大将军王府去,郡主府可能就空着了,但是朝廷不可能将她的郡主府收回。   “郡主府的正院,让给戴妈妈住。”   至于丫鬟们,都是要成亲的,薛湄会给她们每个人置办嫁妆,甚至房子。   “郡主府以后便算是咱们娘家了。”薛湄说,“逢年过节的,都带着孩子回来看看,咱们虽然没有血脉,也是亲姊妹。”   戴妈妈听了,有点伤感,又心里暖融融的。   要说起来,戴妈妈真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这会儿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回家,戴妈妈却说起了薛池。   “咱们都走了,大少爷一个人呢,也是怪可怜的。”戴妈妈说,“以后回家了,家里就是些服侍的人,他心里能好受吗?”   薛湄忍不住笑了。   戴妈妈问她笑什么。   薛湄:“妈妈您真是操不完的心。大哥将来是要住皇宫的,皇宫是什么地方?   那本身就是个人多、但冷清的地方,那里就是一个冷冰冰的世界。大哥早就习惯了,也许他不觉得痛苦。”   这个世上,没有比皇宫更冷漠的家了。   戴妈妈:“……”   修竹和彩鸢突然也觉得大少爷有点可怜,还不如回去继承侯府呢。   薛湄则说:“这是大哥自己要选的路。他当初如果不想这么干,他就不会回到楚国来。   他不回来,楚国根本没人记得他。他死在封地里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薛池的那块封地蒲州,快要到藏区了,极端贫寒,很难适合人生活。   朝廷根本没把那个地方当一回事,就跟岭南一样,全是野蛮荒凉之地,住的也是些野人。   蕙宁苑几个人听薛湄这么一说,都不说话了。   “个人有自己的选择,这也挺好的。”薛湄又说:“以后呢,大少爷他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不是还有咱们吗?   修竹已经是楚国媳妇,别说什么任性的话,你的生意和家人都在这里,你肯定大半时间要住在这里。   彩鸢呢,神医阁你不管了,咱们的药铺你不管了?你肯定也要时常来。   至于锦屏,幽冥阁以后要拿下来,也是咱们的王牌,所以你能有多少日子在梁国呢?你肯定还在楚国多。   哪怕我自己,我也喜欢楚国。也许结婚之后我可能大半时间住在娘家。大哥登基了,皇宫肯定要给我这个长公主留一个宫殿。”   这么一说,大家就觉得兴奋,又觉得安心。   她们吃了饭,也聊得很尽兴,各自去休息了。   薛湄刚更衣躺下,彩鸢上来了,悄悄敲开了薛湄的房门,低声跟她说:“大小姐,红鸾在房里呜呜的哭。我不知道怎么劝人,还是你去看看吧。”   “她怎么了?”薛湄一边询问,一边起身。   彩鸢:“她下午回来的时候,饭也没吃,肯定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她不是去找石永了吗?石永那憨货,也许是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了。”   薛湄觉得有道理。   她们俩没有惊动其他人,悄悄去了红鸾那边,果然站在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呜呜的哭声。   彩鸢敲了敲门。   红鸾警惕的问是谁。   “是我和大小姐。”彩鸢回答。   片刻,屋子里点燃了一盏灯,红鸾起来开了门。昏暗灯光下,也看得出她眼睛红红的,肿的厉害。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薛湄问,“你告诉我,我去打断他的狗腿。”   彩鸢:“……”   大小姐,你不要护短了,这样你会养一家子纨绔丫鬟的。 第840章 偷听秘密   薛湄的几个丫鬟里,红鸾性格是最大大咧咧的,而且泼辣强悍,在外面罕见吃亏。   她突然躲在房里哭,肯定是大事。   薛湄都怀疑,石永是不是轻薄了她。   现在已经九月,梁国的京都可能要下雪了,但楚国的京城仍然挺温暖。   薛湄见红鸾哭得有些憋闷,就拉了她上二楼,又让彩鸢去拿几壶酒和一些点心。   戴妈妈可能醒了,这个时候肯定装睡,毕竟人多不是好事。人多了,心里的话就说不出来。   彩鸢果然拿了来。   临窗的炕上,迎面吹来是微凉的秋风,带着水边城市特有的湿润。   彩鸢见状,对薛湄和红鸾说:“大小姐劝劝红鸾,我也去睡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就剩下薛湄和红鸾。   红鸾这丫头虽然脸皮厚,今天情况特殊,彩鸢觉得大小姐能应付。   给红鸾倒了一杯桂花酿,薛湄跟她碰杯,然后问她:“你今天出去了,不是去找石永的吗?”   薛湄打算一步步慢慢来。   红鸾果然点点头:“是。”   “那他欺负你了吗?”   红鸾摇摇头,眼泪又滚了下来,她哇的一声哭了,委屈至极:“大小姐,石永她说我是丫鬟,他不喜欢我,是我误会了。”   薛湄:“……”   她一直想等红鸾自己转移注意力,免得红鸾尴尬,所以没说这件事。不成想,薛湄最不想发生的,还是变成了现实。   谁能想到红鸾这么久了,注意力还在石永这个人身上?   “我多难为情啊。”红鸾哭着说,“我对每个人都说了他喜欢我,结果是我自己搞错了。”   薛湄扑哧笑了   红鸾立马不依:“大小姐!”   “抱歉抱歉。”薛湄收敛了笑,虽然她极力忍着,还是笑容满面,“没想到,你如今也怕难为情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呢。”   红鸾:“……”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别人说她和大小姐一样不靠谱了。她以前不懂哪里“一样”,原来是这个“一样”的意思。   她狠狠的咬了咬牙:“大小姐,你老是这样,别人会说我像你。”   薛湄:“……”   惨遭嫌弃的大小姐,用力拧了拧红鸾的脸。红鸾吃痛躲开,自己扑哧也笑了。   她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就那点难为情,让她哭了这么久。   现在哭好了,情绪发泄的差不多,又见大小姐在这里笑嘻嘻的,红鸾就觉得真没什么大事。   毕竟大小姐也没把它当回事。   红鸾信奉小姐的一切,她这会儿心情好了不少,也能笑了。   薛湄和她一边喝着小酒,吃着点心,就聊起了这件事,薛湄问她是怎么知道的,红鸾一一的说给薛湄听。   石永现在有了官职,在外面置办了一处宅子,离庄王府不远。   很小的一个院落,比修竹那边还要小很多,也就是能容纳一家三四口人住的,多一个佣人都嫌挤。   不过像石永这样的身份,现在能在京里有一栋自己的小院子,已经比很多的校尉强多了。   从庄王府到石永的院子,走过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红鸾脚步又很快,她是一路上快行过去的。   她到的时候,石永不在家。   他这里有一个负责打扫的老妇人,认识红鸾。   红鸾来过两次。上次红鸾来的时候,手里买一包蜜饯吃,都赏给了这老妇人。   蜜饯是最上好的,裹着雪白的糖霜,得一两银子一斤,富贵门第才吃得起。   那老妇人就认定红鸾有钱有势,对她很热情。   又加上红鸾衣着华贵,穿金戴玉,不输任何小门小户的小姐,老妇人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更敬重她。   红鸾第二次来的时候,玉忠也来了。玉忠口口声声“红鸾姐姐”,叫得既恭敬又亲热,那老妇更以为红鸾出身不俗。   “……石永不在家,仆妇就让我在屋子里等。那边就两间上房,左右各带两个厢房,厢房里都是堆着东西。   我很好奇,就往上房石永的卧房去瞧瞧。”红鸾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薛湄。   薛湄戳了她一下:“你倒是不害羞,直接往人家卧房去了。”   红鸾吐了吐舌头。   她就在石永那卧房里翻来翻去。反正进都进来了,她的好奇心必须得到满足,于是她到处看了看。   这个时候,石永回来了,好像还带了两名朋友,一进门就赶紧喊他的那个仆妇,丢了一个银锭子给她:“去打酒来,再称两斤肉,多余的钱赏你。”   在石永这里做活的这老妇人,有些贪财,见状就把红鸾忘到了脑后,拿着钱出门去买酒买肉了。   红鸾就这样被人堵在了卧房里。   “不是我想偷听。”红鸾辩解说,“那卧房和堂屋之间就一道门,那门板还薄,他们咳嗽一声我都能听得见。   我当时就听到了石永和玉忠的声音。还有一个人,比他们俩年纪大一点,声音挺陌生的,我没听过。”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聊天,我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说到这里,红鸾神色又有点暗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薛湄和这丫鬟认识快小十年了,从来没见她叹过这么多气,有些心疼。   石永的客人,其实是玉忠的远房亲戚,现如今也投在庄王门下,也是一个校尉。   他家里有个妹妹,到了说亲的年龄,看来看去,他觉得石永这个人不错,有心想和他结亲。   故而他托了玉忠做中间人,几次试探,想要把这件事定下。   前面几次聊,都是遮遮掩掩,今天打算把窗户纸捅破,要石永一句准话。   “我妹子是没得挑的,生的清秀,不管是厨上还是针线上,都是一把好手。   我老娘一共生了七个,我出嫁的两个妹妹,个个都能生。   所以你放心,你们家的姑娘,家里家外,不用愁,生养这方面也是过得去。”客人如此说。   红鸾虽然不在跟前,但她感觉得到当时堂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石永和玉忠两个人是一直跟着庄王的。他们俩虽然是做下人,但并不粗俗。突然听了这么一番粗言粗语,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最后还是玉忠先开了口:“你们家的姑娘,自然没得挑。我见过的,姑娘是长得挺漂亮。石永,你说呢?”   “说什么?”石永粗声粗气的问,“我的情况,你不知道吗?”   “你的情况?”玉忠到好像是被他问懵了,反应过来说,“你是不是说红鸾呀?这不是个误会吗?”   红鸾当时听到说自己,就竖起了耳朵。   然而她再也没想到,自己会听到那么一番话。 第841章 嫌弃出身   客人一听红鸾二字,也有点警惕,当即看向了石永和玉忠两人。   玉忠便笑着解释:“这个是一个误会。我们王爷在梁国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传递情报的小蛇,被大小姐身边的丫鬟红鸾给逮住了。   为了遮掩这件事,我就误导了红鸾,让她误以为石永爱慕她。时间久了,红鸾她有些信了。   其实给红鸾送礼的都是我,石永起初都不知道这回事儿。咱们都是为王爷做事,又担心大小姐生气,所以此事也就没说穿。”   红鸾当时听到这里,感觉整个人有点懵。   她虽然性格大大咧咧,有些孩子气。但她不是个弱智,基本的人话她是听得懂的。   当玉忠说完,客人问石永:“是这么回事吗?”   石永的声音挺大的:“不然呢,就是这么回事。难道我会自甘堕落去仰慕一个丫鬟吗?我们家世世代代良民,哪有良民娶贱籍女子的?我只是王爷的下属,不是王爷的奴。”   红鸾好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又羞又愧。   她在大小姐身边,大家都挺照顾她的,她也没怎么吃过苦头。   而后大小姐发迹了,她们这些人更是比人家千金小姐都过得体面。   红鸾是个健忘的,不会像彩鸢、修竹时刻提醒自己。她逐渐就忘记了,自己是个丫鬟出身,也忘记了等级森严的户籍制度。   大小姐早就给她们抬了良籍。   她觉得自己和那些小姐没什么不一样,而且她也生得美丽。小姐将来给她的陪嫁,一般小户人家都只有羡慕、仰望的份,看看修竹的就知道了。   所以,红鸾向来是觉得自己想嫁给谁,就可以嫁给谁,人家娶了她都会高兴。   直到她听到这么一席话,整个人是懵了的,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   她推开了卧房的门走出来。   堂屋里坐着三个人都被她吓一跳,尤其是石永,猛地站起身,错愕看着她。   红鸾也做不出什么姿态,她一向是随心所欲,故而她就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指着石永和玉忠两人说:“你们欺负我,我要告诉我们家小姐,剥了你们的皮。”   说罢她转身往外走。   玉忠先反应了过来,害怕红鸾真的去告状,吓得半死,急忙阻止。   “红鸾姐姐,你听我说,不是这么回事儿,你可千万别跟王爷和侯爷说这件事。”玉忠急死了。   红鸾流着眼泪问他:“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玉忠一下子答不上来。   石永也跟了出来,却只是坠在身后。想说点什么,又不知怎么启齿。   红鸾在前面哭着走,他们俩在后面跟着,一起回到了庄王府。然后,红鸾就回院子了。   从头到尾,都是红鸾误会了别人。   她可难受了,这会儿心里还是酸酸的。她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是觉得自己很丢脸,以后没办法见人了。   她好不容易要强了一回,又被大小姐逼着什么都说了,后来也就不管不顾了:“大小姐,咱们回梁国去,你给我找一个更好的。”   “好。”   “要出身高门的,不准嫌弃我是奴婢出身。”红鸾又说,“还要在军中有职务,职务要比校尉高。”   薛湄笑了起来:“这个很难。”   红鸾有点泄气。   薛湄便跟她说:“要想别人不嫌弃你曾经是贱籍,最好要找一个籍贯也受人鄙视的,这样他才不会从心里嫌弃你。”   红鸾:“有这样的人吗?”   “有啊,那些商户。”薛湄说,“他们肯定很想跟朝廷搭上关系,你看看他们往权贵家里送女人就知道了。   我替你选一个商户人家的少爷,他们既不敢瞧不起你,又要讨好着我,所以会尊重你。   当然,你要是像姐姐们那么有本事,我也给你一个生意管一管,那别人就更看的起你了。”   红鸾想了想,觉得这个也对。   自家主子,可是有很多赚钱的买卖。这些年,她跟着大小姐东走西走,也见识了不少,赚钱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现在修竹、彩鸢两个,已经算是彻底历练出来了。等回到梁国,戴妈妈和小姐还在身边,红鸾没必要害怕。   做生意嘛,修竹知道很多门道,是小郡王教给她的,红鸾在跟修竹学就是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做生意一定要看得懂帐。   这个不难,大小姐身边的人就没有不会看账的,除了算盘会打之外,她们还会九九乘法口诀,这就意味着她们的心算能力,超过了这个年代百分之九十的人。   红鸾看帐也是很让人惊讶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大小姐,那你帮我找一个更好看的。”红鸾说,“当然了,能自己做点买卖自然好。但要是人家对我好,我也想在家里吃喝玩乐。”   薛湄:“……”   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薛湄总不能指望自己身边所有的丫鬟都上进争气。   不出一两个惫懒的,也配叫豪门吗?   当红鸾是这个不争气的,就想着享受生活,薛湄也不觉得生气。   她只是摸了摸红鸾的狗头:“吃喝玩乐过得好的人,都有一个品质,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红鸾问。   薛湄:“是心态要好,要乐观、开朗,任何事都不往心里装。要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只要不过线,什么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这种人才能玩得尽兴。”   红鸾无辜的看着薛湄,她怀疑大小姐是在骂她。   薛湄哈哈笑起来:“我倒是觉得你真不错,有吃喝玩乐做纨绔的天赋。”   “大小姐,我已经够难受了,你还取笑我。”   薛湄就哈哈笑了起来。   锦屏、戴妈妈等人,都竖着耳朵听楼上的动静。听到薛湄笑了,又听到红鸾也笑了,几个人这才放心,进入睡眠。   薛湄和红鸾也没有说多久,不是薛湄词穷,而是红鸾这丫头,吐槽完了心里的事儿,又喝了点酒,就没心没肺的先睡了,反而把准备一大套说辞的薛湄晾在那里。   薛湄给红鸾盖上了被子,无奈笑了。   这个事情,终于戳破了,红鸾也算是过了这一关,薛湄感觉心里的压力轻了不少。 第842章 给我磕头   石永和玉忠一大清早到了王府,向薛池请罪。   特别是玉忠,非常过意不去。他把整件事跟薛池汇报了一遍,然后道:“主子,我去向大小姐和红鸾姐姐赔罪吧。”   薛池沉了脸。   此事恐怕不能善了,薛湄是最护短的,谁也不能欺负她的丫鬟。   可石永和玉忠又不是两个无足轻重的下人,随意交给薛湄发落。   薛池深感棘手。   玉忠又道:“当时制造误会的是我,说漏嘴的也是我,我应该去给大小姐和红鸾姐姐赔罪。”   一旁站立的石永突然道:“主子,我可以娶红鸾。”   玉忠:“这个时候了,何必火上浇油?”   薛池:“……”   他这厢还没想好对策,蕙宁苑来了个小丫鬟,对薛池道:“王爷,小姐问,是不是石永和玉忠来了?如果是,让他们俩去蕙宁苑,小姐有话要问他们。”   石永和玉忠对视了眼。   薛池站起身,率先道:“走吧。”   他居然要陪同着去。   石永和玉忠一时心中很感动,亦步亦趋跟着薛池,去了蕙宁苑。   蕙宁苑今天比较安静,戴妈妈等人都不在,只有一个叫照影的丫鬟在旁边服侍着。   薛湄坐在堂屋,表情堪称柔和,并不是生气模样;红鸾立在她旁边,眼睛有点肿,然而也不是很愤怒。   薛池打量了她们主仆,自在薛湄旁边的椅子坐下。   “……他们犯了错,你跟我说,我会处置的。”薛池先开口了。   薛湄笑了笑,并不是假笑,而是态度认真诚恳:“大哥,原本就是一场误会。若说有错,红鸾和玉忠、石永的错,各占一半。”   玉忠听到大小姐如此讲理,心就松快了不少。   石永却说不出心里是何等滋味。   他有些茫然,特别是这个瞬间。因为一切都让他如愿了,他却没有想象中松口气的感觉,反而是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让他们把这个误会解开。不成想误打误撞,倒是说明白了,如此甚好。”薛湄道,“石永。”   石永上前一步。   “红鸾她被我和戴妈妈娇惯得不像话,有些孩子气。这段日子她的确到处污蔑你,说你爱慕于她,这是她的不对。红鸾,你跟石校尉道歉。”薛湄道。   红鸾也上前几步,有点不太情愿,但又被逼无奈。   大小姐说她不把这件事理清楚,等回到梁国去了,不给她找如意夫婿。   “石校尉,我得罪了。”红鸾道。   石永的手指有点发僵,舌根似乎也发木。他没说话,只是冲红鸾拱拱手。   红鸾退回到薛湄身边。   薛湄又道:“至于玉忠,你们自己办事不力,还欺负红鸾,此事是你错了。你向红鸾赔罪。”   红鸾立马道:“让他给我磕三个头。”   玉忠:“……”   你赔罪的时候,也没磕头啊!   再说你是谁啊,你又不是主子,凭什么给你磕头?   玉忠差点气绝,只感觉红鸾真是落井下石,太过分了。   “这个我说了不算。”薛湄笑道,“大哥,你觉得磕头过分吗?”   玉忠:“……”   欺负他不够,还要欺负他主子,太伤人了!   玉忠没等主子左右为难,当即利落跪下了,麻利向红鸾磕了三个响头:“红鸾姐姐,你原谅小人吧!”   红鸾终于满意了。   “好孩子,快起来吧。”她像模像样的说。   玉忠:“……”   真是气死了。   原本就是下人之间有点小龃龉,被红鸾嘟嘟嚷嚷了这么久。如今说破了,大家都放下一桩心事。   只是玉忠被占了便宜,有点憋屈。但是没办法,主子惯着大小姐,他在大小姐的丫鬟跟前受点气也不值什么。   走出了蕙宁苑,薛池心情似乎也不错。   他对玉忠和石永道:“你们若还有事,就各自去忙吧。”   两人道是。   一边走出王府,他们俩一边闲聊。主要是玉忠在聊。   “……洪家的事,你觉得怎样?既然主子们不怪你,红鸾姐姐这里也说清楚了,你可以答应洪校尉。”玉忠道。   洪校尉就是昨日在石永家里的那位客人。   他是玉忠的亲戚,玉忠跟石永都是至交,自然希望石永能娶了他家远房表妹。   石永却不答话。   玉忠终于看了眼他,见他神色不太对,有点诧异。   难道是大小姐说了什么,触及了他的尊严?   玉忠回想了大小姐的话,倒也句句在理,没有故意损人的。倒是红鸾,说了些不太礼貌的话。   “石永?”玉忠问他,“你还生气呢?”   石永似回神:“没有。”   “……你要知道,这是大小姐脾气好。若是换了其他主子,咱们俩少不得吃点苦头。虽然我磕了头,但我免了受罚,心里还挺高兴的,你别替我鸣不平。”玉忠又说。   石永:“……”   他快步往前走,出了庄王府的大门。   玉忠跟上了他,不知道他气什么,只得沉默。   而后他为了开解石永,没话找话:“你后日打算去哪里玩?”   石永不理他,快步回去当差了。   玉忠一头雾水。   红鸾那边,是很尴尬。   然而,薛湄没有让大家藏着掖着,反而很主动提到了这件事。说着说着,红鸾果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很丢脸。   脸皮就是这样一次次炼厚的。   再加上,戴妈妈她们开始准备带回梁国的礼品了,红鸾被这件事吸引,那种难堪的情绪,也慢慢消失了。   她又活泼了起来。   后来她在庄王府又见过石永几次,红鸾都远远避开了,没凑上前打招呼。   她还听人说,王爷要帮石永娶亲,毕竟石永年纪大了。   “……管我什么事?”红鸾训斥来告诉她的小丫鬟,“什么大事就巴巴告诉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原来大家都还记得。   红鸾这个时候,迫不及待想要回梁国去。回去了,就没人记得这件事了,她彻底能松口气。   王府很平静。   然而刚到十月,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彻底打破了王府的宁静。   这件事,就连薛湄都措手不及——是朝中大事,不是家庭琐事。 第843章 新任太子上位   十月,薛池突然被封为太子了。   这件事太过于震惊。   不仅仅是薛池震惊,朝臣们也很震惊。直到下朝回府,把诏书给薛湄看的时候,薛池还有点不真实感。   “……朕继天立极,夙夜兢兢,为江山永固,已贞万国。庄王姜瑾,孝惟德本,风猷昭茂,授以金册金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薛湄看到了诏书,也是愣了好半晌,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朝臣们什么反应?”薛湄问。   薛池:“还能有什么反应?此事没人知晓,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大家都意外至极。”   的确很意外。   以前废除太子,都是等了好几年才封新的太子。   建弘帝这一朝,已经有三次封太子,其中两次是封大皇子姜琷,一次是封三皇子。   每次都有间隔。   这次,毫无预兆封了庄王为皇太子,让他入主东宫,谁能不惊讶?   皇帝年纪大了,做事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这件事朝野震惊,但朝臣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竟也没顾上反对。   下朝之后,一些利益相关的朝臣,还是会聚在一起,讨论此事。   五皇子党肯定是不甘心的,但现在除了五皇子,就没有皇子能与庄王相抗衡的了,反对的声音不会很多。   “我以前就说过,陛下起复姜琷,只是为了把所有人都拉出来练练。   所以说,陛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把你视为考察范围内的人。和五皇子相比,你通过了陛下的考验。   陛下不是临时决定的,这太子的人选他早就想好了。”薛湄道。   薛池听了,不为所动。   他谈不上有多高兴,当然也没有不高兴,毕竟筹划了多时。   这天薛湄打算进宫去,直接问问皇帝的意思,但是皇帝拒绝了她。   皇帝虽然没有见到,萧靖承却来了。   萧靖承最近,总是夜里来、白天走,跟薛池都没碰上几次面,跟薛湄倒是每隔一两天能见一次。   萧靖承告诉薛池:“两个月前,就是成兰卿叛乱之后不久,陛下就让人采办了大规模祭祀的祭品。   那时候,姜琷还只是被软禁在东宫里,皇帝却做好了另立太子的准备。正好,姜琷自己作死,他那个火药作坊没处理干净,给皇帝留下了把柄。”   其实,不管有没有姜琷这个事,废太子、立新储君,都会是连在一起的事,也是这个时间左右,皇帝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的计划。   不过他也没有透露半分。   “……恭喜你。”萧靖承对薛池说,“陛下是冷眼旁观,觉得你做人主,是楚国百姓之福。他并不喜欢你,但是他会为天下黎民,挑一个可靠的君王。”   薛池听了,紧绷的肩膀松了几分。   若是到了现在,皇帝突然要跟他温情脉脉,他会恶心的想吐。接到圣旨到现在,薛池都感觉很不舒服。   然而萧靖承几句话,却解开了他的心结。   的确,他和皇帝之间根本没什么感情可讲。皇帝要一个儿子来继承皇位,而薛池只想要得到这至尊之位,一拍即合,相互利用。   “明日应该要谈祭祀太庙的事了。”薛池终于接了话。   萧靖承:“对,明日要祭祀。我一想到这事就头疼,繁重的礼仪和朝服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   薛池:“……”   每个人都恨不能自己的朝服更重一点,只有萧靖承这种货,才希望朝服可以轻一些,穿着舒服。   朝服是让你舒服的吗?不是。   朝服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越重越繁杂,就意味着你的社会地位越高。所以,真的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地位更高了。   只有萧靖承这么轻描淡写的说这种屁话。   第二天的早朝朝堂之上,前所未有的热闹。五皇子党内派果然反对激烈,个个态度强烈,表示反对。   而其他的人也觉得,立储君可以缓一缓。   皇帝在众人吵了一番之后,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话:“朕今年六十五了,朕家列祖列宗,就没有人活过六十五的。   你们觉得朕还有几年活?若是朕哪一天突然倒了。这江山,谁来继承?”   朝臣们一半就都沉默闭嘴了。的确,皇帝这把年纪,立太子宜早不宜迟。   而五皇子党继续说,皇帝应该千秋万岁。   皇帝对他们道:“朕的曾祖父、祖父,朕的父亲,都是皇帝,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千秋万岁。照你所言,他们是不如朕?   何人敢妄议几位先皇?   五皇子党那边,继续往下说,就要犯众怒了。   一番争执之后,这件事,不定也得定。   九皇子再怎么不像太子,他也必须得是太子。   至于九皇子的腿疾,又被人拿出来说。   甚至有人说,九皇子的大腿伤太高了,能否生育、延续后代,都是大问题。   “这些,皇帝有没有考虑过?”   不过,薛湄却是找到了一个思路。   这天,朝臣们争吵议论,勉勉强强商议出了祭祀的时间,薛湄去了趟五皇子府。   她暗示五皇子妃,薛池不能人道,所以他这些年不娶妻。将来若他真的没有自己的儿子,他可能需要从兄弟中过继。   “王妃娘娘,做皇后,哪有做太后爽呀。丈夫给你的权利,随时可以收回,甚至可能会给别人更多,因为丈夫会有很多女人。但儿子却不同了,儿子可只有一个娘。”薛湄说   纪王妃:“……”   薛湄走后,纪王妃耳边一直响着她的话:“儿子可只有一个娘!”   这句话,在纪王妃的心里已经扎了根,她突然不盼望着丈夫去跟太子殿下争,她只希望太子殿下能对他们更好一点。   纪王妃管着五皇子府的财政,她其实是有点份量的,她对五皇子党也有点影响力。   她这边松了劲儿,五皇子就感觉内外都失控了,好像他使不上力气似的。   当他跟王妃谈起这件事,王妃的态度也显得有些冷淡,只是跟他道:“现在真不是好的时机,不如缓一缓。”   五皇子不知要缓到什么时候去,他觉得越缓,机会越渺茫。 第844章 皇帝的叛逆   饶是此事充满了怪异,它还是发生了。   薛池以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速度,成为了一国储君。   为君者讳,以后没人敢提他的假肢了;别人不说,他和正常人看上去就无二样,薛湄深感大哥厉害。   诏书发布天下,所有的行省的百姓都知道,他们有了新的储君。   皇帝也终于肯见薛湄了。   “……太意外了。”薛湄说,“您真的满意太子吗?”   “不满意有什么办法?”皇帝说,“朕这把年纪了,储君一日也不可缺。一旦缺了,有点大事就是灭国之灾。”   皇帝自己的父亲,就是意外而亡的。   若不是他母亲和外戚厉害,镇住了局面,那时候的楚国可能就分崩离析。   “太子不会辜负您的信任,您放心吧。”薛湄道。   皇帝没什么不放心的。   若是不放心,他也不会立太子了。   他看了眼薛湄,问她:“你曾经在朕的国土游历多时,对岭南可熟悉吗?那边现如今只有一个行寨,由蒙田替朕管理整个岭南。”   他好像对岭南很感兴趣。   薛湄试探着看向他:“我见过蒙田大人,还聊过几句。那边只有一个官衙,不过岭南的部落都是靠自己的族长治理。”   皇帝:“情况特殊,只得如此。不过,那些野人倒也没有嚣张,该交的赋税,他们都如期交了。”   薛湄忍不住笑。   皇帝:“你笑什么?难道朕说错了吗?”   “没有,陛下,只是您从来没去过岭南,估计对岭南的情况并不知情。南边以水稻交赋税,您已蜀中好田地来衡量,只收他们一成的赋税。”薛湄道。   皇帝看着她。   薛湄继续道:“但是您不知道,岭南一年水稻熟三季,往田里撒一把种子,水稻自己长。   那些岭南人对朝廷都很感激,说您慷慨大方,只是每年从他们指缝里收一点意思意思。有些懒货,家里粮仓足够了,第三季稻子熟了就让它烂在田里。”   皇帝:“……”   想到百姓们总是吃不饱,哪怕再勤劳,一年到头也有一两个月会挨饿。   粮食的产量有限,朝廷又需要赋税。建弘帝并不横征暴敛,相反他很克制,尽量不怎么折腾百姓。   薛湄记得大哥以前总说她浪费民脂民膏,想来应该是从小在宫里接受的教育。   但岭南之地,因为粮食容易得,就不把它们当回事。   皇帝嫉妒得有点发狂了。   他叹气:“可惜岭南多瘴气,除了那些野人,也生存不了,否则朕要把百姓南迁了。”   薛湄笑道:“瘴气一点也不可怕……”   皇帝瞪了眼她:“别轻狂,你连老天爷也不放在眼里?”   古人谈瘴气就色变,很多人死在瘴气里,认为这种是天然的毒气,是老天爷的惩罚。   其实,瘴气是因为人口稀薄、低洼处水流不动、气候热,植被与动物尸体腐烂,形成不流通的气体。   解决瘴气很容易:把低洼的地方填平,修建水利,让水和大气都流通起来。   在地球时代,二十世纪末农业高度发达、人口密增的时候,瘴气自然而然不见了。   “……瘴气就是这么个原理。”薛湄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皇帝,“而且,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有瘴气,它也是一种气候环境。   比如说,盛夏时节要下暴雨了,暴雨之前憋闷,压得人喘不过气,若这里再添很多植物、动物尸体的腐败物,您想想,会不会让人想死?”   皇帝:“……”   “这种气体,肯定有毒的;岭南毒虫多,被咬了,原本身体就不好,湿热气候不适应,就是常见的水土不服死了。   这些,他们统统推给瘴气,导致一提到岭南和瘴气,就先吓得要死。岭南的土地是非常肥沃的,各种鲜花、瓜果,也是很繁茂的,那里明明就是人间宝地,你们偏偏让给野人住。”   皇帝:“……”   他被薛湄说得无比心动了。   皇帝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他频繁做梦,梦到薛湄说岭南一年三熟的水稻。   一想到那些黄澄澄的稻子,烂在田里没有人收,也够那些野人吃饱的,皇帝就睡不着觉。   他蜀中的子民可是在挨饿。   依照薛湄的说法,岭南并没有那么可怕,漫山遍野的毒虫,薛湄有办法对付;而令人生畏的瘴气,在薛湄看来也不算什么难题。   岭南的土地,占了整个楚国的三分之一。若是把岭南给改造出来,会创造多少的财富?可以养活多少的子民,人口又能增加多少?   皇帝想到这些,心就沸腾的不行。   建弘帝突然很想退位,直接让薛驰继承皇位。   他作为太上皇,亲自去开垦岭南。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年头可活,不把岭南改造出来,他就不回家。   其实他也可以以皇帝的身份去,毕竟自古就有皇帝亲征、太子监国的事,但建弘帝就是想退位。   原因无他,这老头又叛逆了。   男人的一生,好像总要经历一个叛逆期。正常的人都是在十几岁的时候。但有的人因为特殊的原因,错过了,那么他余生总会有个时间段,要把这个叛逆期补回来。   建弘帝是一国之君,却又不是那种成年了继承父亲江山的守成之君。   他的一生都在奋斗,都走得小心翼翼,活得很艰难,以至于他到了晚年,还是要折腾自己的儿子们。   这种不安全感,一直萦绕着他,直到新的太子继位。   他对太子姜瑾也不是说十分满意,只是他好像走到了人生的某个阶段,象征性的完成了他所有的使命。   于是乎,他开始叛逆了。   他想抛下这一切,远走岭南。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盘旋了很久。   跟以往很多时候一样,皇帝做大决定的时候是没办法跟任何人商量的,他只能自己权衡利弊,把所有的一切都要想清楚。   这几天,他连奏章都不批了,称病不上朝,把朝事全部推给了新的太子。   可怜薛驰,刚做了太子,要搬到东宫,家都没搬利落,就要在皇宫里替他父亲处理所有的奏章,以至于好几天晚上都直接歇在了御书房,半晌都没摸透东宫的门朝哪边开。 第845章 哪里才是家?   薛池太忙了。   他这几天处理各种奏章,忙得昏天黑地,饭都顾不上吃。   若不是之前一年多的辅政经验,现在他该左支右绌了。   “肯定很多人等着看主子的笑话。”玉忠在旁研磨,如此说。   薛池没理会。   按说,玉忠不是太监,现在他不应该在御书房伺候。   但太子初来乍到,陛下又不是故意为难他,太监们最擅长察言观色,故而一切都以太子方便为主。   玉忠是惯常伺候的,薛池忙不过来的时候,他自然要帮衬主子。   “做事吧。”薛池喝了一杯热茶,瞧着外面天色隐约要亮了,而他昨天的奏章还有好些没处理好。   皇帝熟能生巧,又对朝臣们都很了解,不会像薛池这样,每一封奏章都认认真真看。   玉忠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又劝薛池:“主子,不如吃点东西,先回去歇息吧。昨晚有个太监过来说,您的寝殿已经收拾妥当了。”   薛池一听“回去歇息”,第一个念头是回去好远,来回奔波太辛苦了,还是算了……念头尚未落下,又听到“东宫”二字,才想起自己现如今要住在东宫。   东宫……盼望过入主东宫,却从来没想过真的搬到那个地方去住。   “你去看看吧,我处理完这些,就去歇了。”薛池道。   话虽然这么说,他都没有走,玉忠怎么敢走?   而后,薛池看奏章的字都带重影了,实在熬不住,就伏案睡着了。   玉忠给他肩头搭了薄毯,他都没醒。   “陛下为何不上朝?”   朝中有无数的猜测,每一条都是往深处想,觉得皇帝可能快要死了,只是他们不知道。   这样,急急忙忙立下太子,也就说得通了。   皇帝七日不上朝了。   到了第八日,他仍是不上朝,朝臣们不乐意了,觉得皇帝可能是病重,非要见皇帝。   皇帝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见不到皇帝,流言蜚语,蒙上了神秘的外纱,加上了想象的外衣,突然变成庞然大物,更加的具体与可怕。   “陛下到底怎么生的病?太医院那边也没有动静。”   “成阳侯呢?”   “成阳侯前些日子倒是进宫了,但这些日子,也没见她出入宫门。”   太医和成阳侯那里的消息打听不到,朝臣们就转了思路,派人往内廷打听消息。   这一打听,朝臣们又是吃惊。   “陛下每天都逛御花园,精神头好着呢,好些宫人们见到了。”   “魏公公随陛下散步,并没有搀扶陛下。”   “陛下往德妃那里去,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在德妃那里吃的。”   朝臣们各展神通,纷纷往内廷打探消息,得到的基本上差不多:皇帝活得好好的。   皇帝成天赏花逗鸟,跟德妃吃饭,聊聊天,除此之外就是回他的寝宫歇着,也没看出他哪里不舒服。   如此,他不上朝的理由就更说不通了。   御史们打算弹劾,皇帝无灾无病不上朝,这是失职,是要被天下百姓唾骂的。   然而,朝中大事、小事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新上任的太子之前有过辅佐朝政的经历,上手很快。   新太子本人又很雷厉风行,让人抓不到他的错处。   五皇子也派人打探,专门打探皇帝夜晚起夜的情况。   得知皇帝一晚上要起来四五次,五皇子心里就有数了。   皇帝虽然上了年纪,身子骨却硬朗,一晚上最多起夜两次。这样频繁多的起夜,意味着他的身体出现了毛病。   五皇子并不知道,皇帝只是单纯的失眠。   看他不上朝的表现,五皇子自以为参透了秘密,皇帝肯定是出了大问题,也许是成阳侯诊断出来的。   “老头子也许是没几天好活了。”五皇子对自己的王妃说起这件机密,“现在新太子人心不稳,是咱们的好时机。”   王妃劝他慎重。   五皇子:“我心里有数,你莫要操心。”   五皇子想把这个秘密泄漏出去,说皇帝得了不治之症,可能很快就会驾崩。到时候,谁掌握了京城守卫的兵马,谁就有胜算。   幕僚们纷纷劝他:“六皇子的下场,您是忘记了吗?陛下非常忌讳儿子们夺权。只要不犯这条忌讳,再大的错陛下都能网开一面。”   五皇子:“咱们没必要去触犯父皇的逆鳞,但是可以给小九一个机会。”   埋头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的薛池,并非一无所知,因为御史的奏章递过来,他会看到。   这个时候,他也会和玉忠聊一聊:“陛下好好的,外头猜的很严重吗?”   “好像是。御膳房那边几个小太监,交头接耳的,还跟我打听情况呢。真是疯了,我还想问他们。”玉忠道。   薛池听了,也感觉很腻味。   宫里是个最冷漠的地方,人情世故都那么赤裸裸的。   这天忙到了下午,太监没有送新的奏章过来,对薛池道:“剩下的送去了陛下寝殿,陛下要亲自批阅。   殿下这些日子辛苦了,回去歇息吧,明日早朝陛下还有话要问您。”   薛池点点头。   他和玉忠信步往东宫去。   东宫里已经换了一批太监和宫婢。因为每年都要选秀,选后妃、选宫婢,故而宫里的女子都是年纪轻轻、容貌清秀。   一路走过来,从角门走到正院,薛池已经瞧见了不下五十名宫人。   他心里烦闷得厉害。   玉忠刚刚想要推开正院的门,请他进去,薛池突然道:“玉忠,你去备马,咱们先回趟家。”   玉忠道是。   薛池把自己的太子大印放在了床头带锁的抽屉里,又喊宫婢过来服侍他换了身干净衣裳,他阔步出门了。   他什么也没交代,让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伺候。   薛池快步到了东宫门口,玉忠已经牵马等候,另有四名侍卫随行。   太子不同于从前的庄王,出门都要注意安全。薛池看了眼侍卫们,都是自己庄王府的老人,冲他们点点头。   一行人出发,因为快马加鞭,平时一个时辰才能到的,愣是被他们半个时辰赶到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值黄昏。   夕阳余晖宛如金芒,明艳又璀璨,照亮了庄王府的大门。   薛池没有下马,直接驱马去了蕙宁苑。   没有令他失望,这个时候的蕙宁苑,果然充满了饭香和欢声笑语。   薛池像是从冰天雪地的外面,回到了温暖的屋子里。   “大哥,你回来了?照影,多添一副碗筷。”薛湄笑着说。 第846章 我也舍不得你   蕙宁苑里很热闹,薛池回来,吃了顿热腾腾的饭菜,心里终于踏实了,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人间。   戴妈妈等人,待他一如往昔,好像他仍是那个落魄侯府的大少爷,并没有因为他是太子而疏远、客套。   “……戴妈妈今天还说,不知道你那边安排得如何了。那些新来的宫人们,知道不知道伺候你。   我就说她老人家瞎操心。不过人老了都是这样,啥都放不下。”薛湄当着戴妈妈的面,和薛池如此说。   戴妈妈有些尴尬。   薛池:“若是妈妈得空,明日你们往东宫去一趟,替我理出个章程来,我感激不尽。”   戴妈妈连忙摆手:“那不行,那可是东宫。”   “就是大一点的房子,并无什么忌讳。”薛池道,“我今天回了趟,发现处处森严冷冰,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戴妈妈:“……”   薛湄想起后世,新家有暖宅这个习俗;本朝也有的,若是谁家盖了新房,要请亲戚朋友来赴宴,亲戚朋友都得送礼。   只是这些习俗,没办法套用在东宫太子身上。   “明天我们都去吧。”薛湄道,“妈妈你懂得多,留下来帮衬大哥几天;我们则去赶个热闹。   不过,到底是东宫,不是随便什么地方,咱们也不能乱逛。要说什么,都得小心点。”   红鸾就有点紧张了,担心自己说错话。   薛湄看了眼她:“红鸾不准去。”   红鸾:“……”   真是白担心了。   没有比大小姐更懂得她的心,红鸾后怕拍了拍胸口:“我不去。”   大家都笑起来,说红鸾傻。   这天晚上,薛池还是住在庄王府。   他问薛湄的打算。   薛湄其实已经有了打算。   “……大哥这些日子忙,你总不回来,我也不好擅自搬出去。若是这样,大哥回来瞧见这里冷清清的,心里难受。”薛湄道。   薛池:“……”   “我想搬到我那宅子去,就是以前置办的,在靖王府隔壁。那宅子我暂时不挂牌匾,等将来你做了皇帝,封我一个长公主,我再挂上公主府的牌匾。”薛湄道。   薛池忍俊不禁:“得好些年,陛下身子骨硬朗。”   薛湄:“不急。”   她顿了下,继续道,“你这边的进展,比我预想中顺利多了,所以我打算过完年回梁国去了。”   薛池的心,一下子就堵住了。   薛湄又笑道:“我知道大哥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好聚好散留些遗憾,也是另一种圆满,是不是?”   薛池好半晌,才轻轻嗯了声,算是同意了薛湄的决定。   当然,他不同意也没办法,薛湄只是把决定告诉他,不是和他商量来的。   “……我想好了,我的丫鬟们几乎都要留在楚国,我今后肯定也会常来。我的长公主府,和我在梁国的郡主府一样,都是我和丫鬟们的娘家。   等我成亲了,平时没什么事,我就到处逛逛,说不定一年有半年住在楚国呢。”薛湄道。   她这么一说,薛池心中松快了不少。   晚夕,薛池直接住在蕙宁苑的厢房,因为他的正院被拆掉,东西要么入了库房,要么搬到东宫去了。   蕙宁苑里,其实库房搬得差不多了。平时日用,半天就能搬完,薛湄一直在等薛池。   翌日,薛池天不亮起来去上朝。   朝堂上,皇帝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说他最近不太舒服,让太子多处理些朝政,现在又是冬日了。   “若没有大的灾祸,或者叛乱起兵事,就十天一次早朝。冬日了,天气冷,你们松快松快,朕也休养休养。身子养好了,再多活几年,扶持年轻的太子一段路,免得他什么也不懂。”皇帝道。   皇帝很有策略。   先是莫名其妙失踪,让朝臣们心慌慌的;现在再告诉朝臣,十天一次早朝,好歹有了规律。   虽然这非常不适合。   御史们怎么骂,皇帝全部听不见,一封奏章也不肯看。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退位,自然不可能受任何人或者事的影响。他只是让这件事更加顺理成章。   一个不怎么上朝的皇帝,朝臣们估计巴不得他赶紧让位。   一步步来,最后他退位的时候,朝臣们还以为是他们求来的。   当然,现在这些朝臣并不知皇帝用意,只当他是真的病了。   “病”,可能意味着驾崩,不少朝臣心中咯噔了下,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应该早做打算。   新朝要来临了。   每次新皇登基,总会有些改变。若是不能抓住时机,未来可能就是看别人飞黄腾达,自己原地踏步了。   薛池这天下朝,没有去御书房处理政务,而是直接回了东宫。   东宫里气氛变了点。   薛湄和戴妈妈、锦屏、彩鸢、照影,正在他的正院,改变他寝卧的布局,让一切更温馨点。   不仅如此,戴妈妈还重新挑选了服侍的宫人。   太子身边,一共是三十二名小内侍、八名太监、十二名宫娥伺候、四名管事嬷嬷。   别说宫娥了,就连这些小内侍,也一个个眉清目秀,形容不俗。   大户人家,伺候人的活儿也有各种讲究,甚至如何排班,都有技巧。   戴妈妈是这方面的老手了,把所有人的背景来历摸了一遍,虽然和外头有些差别,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这么点事儿。   半天功夫,戴妈妈就全部理顺了。   一旦理顺了,服侍的人就很用心,因为各司其职即可。   到了饭点,有人从内廷的御膳房抬了太子的份例来。   太子的份例是十六菜四汤,十个薛池也吃不完,不需要再另外安排饭菜。   故而,这顿饭是太子坐在前面的大几上,薛湄和戴妈妈坐在旁边小几,锦屏、彩鸢和照影依次坐在下首,分了太子的份例饭菜。   最后也没吃完,只吃了三分之一。   “这也太奢侈了。”薛池说。   他正在说着话,外面小内侍回禀,说靖王殿下来了。   薛池看了眼这小内侍,居然等靖王快到了饭厅门口才通禀,这等于直接放了靖王进来。   可这是东宫,耳目众多,薛池只得起身去迎接萧靖承,以免旁人有所猜疑。   薛湄等人也站起身,看着萧靖承走了进来。 第847章 第一抬陪嫁用什么   靖王是第一个到东宫恭贺的人。   不是其他人故意冷落新人太子,而是这位太子上位以来,行踪不定,总是被关在皇帝的御书房,东宫里没他人影。   总不能主人家不在,客人自己坐下来的吧?   靖王正好知晓了太子的行踪,特意登门,成了第一名贵客。   “……我来得不巧?还以为太子殿下用过了膳。”萧靖承嘴上这么说,却丝毫不愧疚,目光扫了下薛湄。   薛湄当着东宫宫人的面,笑容温婉,简直有点大家闺秀的婉约雅致了。   萧靖承差点没笑出声。   “已用完了,八哥吃了不曾?”薛池问。   萧靖承:“用过了,在娘娘那里用的。娘娘让我过来看看,你这边缺什么不?我是奉了娘娘旨意过来的,所以内侍没先通禀,你不要往心里去。”   薛池忙说多谢德妃娘娘。   “……娘娘很担心你这里缺东西,我说肯定什么都不缺,内务省都安排妥当了。唯一缺的,是美人儿。”萧靖承道。   薛池:“……”   他有点装不下去了。   萧靖承:“依照份例,太子殿下应该有正妃一人,侧妃四人,良娣八人,美人三十二人。一共得有四十五个女人服侍太子殿下才行。   现在呢,一个也没有,德妃娘娘也说不像话。去年选秀,有一批秀女还养在朝华宫。德妃跟陛下提了一次,陛下让赏赐给王爷们,只可惜今年事多,总没适合的机会。   我正好提了,德妃娘娘派了她身边的陈公公去挑选,可能会选八个人,先放在太子殿下身边。”   薛池:“……”   萧靖承一脸“不用谢”的表情,让薛池很想踩死他。   薛池当即对他们道:“湄儿,你和八哥先出去吧,我要去见见德妃娘娘。”   刚封了太子,先把朝华宫选给皇帝的女人要八个过来,外面怎么评价他?   靖王是看热闹不怕事大,薛池却必须推辞不可。   他果然去了。   德妃也说:“你那里,的确冷清了点。下次选秀,是明年五月……”   “我不妨事。”薛池忙道,“一切有劳娘娘了。”   德妃如果不送人,那就是明知东宫空虚,还故意冷落太子殿下,传出去旁人会有猜疑;可德妃开口了,太子殿下拒绝了,德妃也的确不好把朝华宫的人送过去。   毕竟,朝华宫那是选给皇帝的人,只有皇帝有资格送。   哪怕皇帝从来没见过她们,不想要她们,她们的去向也是由皇帝做主,或者干脆老死在这宫里。   宫廷的残酷,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   萧靖承最是通透,他是德妃的心尖肉,还能不替德妃排忧解难吗?   从东宫出来,薛湄明面上和萧靖承是分了两路,实际上往同一个方向。   她的侯府,紧挨着靖王府。   侯府和靖王府,就不同于东宫了。这里面的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至少不会有特别明显的眼线。   他们终于可以放心说话了。   薛湄的院子还需要收拾收拾,戴妈妈让她去后花园逛逛,她果然去了;她刚踏进来,就见萧靖承等着她。   她走上前,萧靖承自然而然拉住了她的手。   “你要搬到这里住?”萧靖承问她。   薛湄点点头:“大哥不住那边了,我也没必要住那边。”   萧靖承:“今年不回去过年吗?”   “和大哥说好了,等明年年初。回去之后,差不多就是三月了,开始置办嫁妆、张罗婚事,八九月份就可以正式成亲了。”薛湄道。   萧靖承揽住了她的肩头,轻轻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嫁妆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一共一百零八抬。回头我把礼单给你,你看看还缺什么。至于第一抬陪嫁,我还没想好用什么比较适合。”萧靖承道。   薛湄:“那我这嫁人,也太省事了吧?”   “嫁给我,便是要你过得轻松舒适,没有让你劳累的道理。”萧靖承道。   薛湄忍不住踮起脚,伸手去捏他的面颊:“你的情话,越说越自然了。”   萧靖承顺势吻住了她。   他把薛湄抱了起来,让她双足悬空,吻缠绵又温柔。   薛湄差点溺死在他的怀抱里。   “第一抬陪嫁很重要。”萧靖承还在念叨这件事,“到底给你什么,才算适合呢?”   薛湄:“随便让太后娘娘赏赐一柄玉如意呗。”   萧靖承:“……”   这也太普通了。   贵女们可望不可即的太后娘娘的玉如意,在萧靖承眼里,的确是平凡得像大街上的石头。   第一抬陪嫁,意味着这个人的身份地位,萧靖承实在想不到什么才恰当了。   薛湄:“还早呢,慢慢想。快要到冬天了,你接下来要回去吗?小王爷好像要走了。”   薛池被封太子,萧明钰也感觉措手不及。薛池不在家的时候,薛湄就不准他住在庄王府。   这段日子,萧明钰仍在行宫里。   使臣们已经回去了一半,剩下一半主要是等联姻的国书,就是拖延大法。   也不知他忙什么,反正最近没见过他。   “冬天不回去了。”萧靖承说,“我要把你带回去。”   薛湄:“……”   两个人腻歪了好一会儿,薛湄才说有点饿了,要去看看前头是否准备了晚膳。   而这会儿天还没有黑。   薛湄说萧靖承给薛池弄美人的事,是个坏主意,萧靖承无所谓道:“给他点冲击,让他有些事做。”   “那也不需要弄女人给他。”薛湄道。   萧靖承完全就是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薛池的东宫有模有样了,薛湄自己的侯府也撑起来了,她和薛池算是正式有了新家。   萧明钰直到薛湄搬家之后的第五天才找过来。   “……我才去行宫住了几夜,一回来连家都搬空了。”小郡王怒极,然后看到了一旁闲坐喝茶的萧靖承,他更怒了,“他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萧靖承反问他,“我乃是楚国王爷,这里是我家。”   萧明钰看着他如此嚣张,阴测测问:“你不怕我揭穿你面目?”   萧靖承:“上一个这么威胁我的人是成兰卿,她已经成了灰烬。你要不要试试看?”   萧明钰:“……”   瑞王叔怎么变得牙尖嘴利了?肯定是跟薛湄混,被薛湄带累的。   他看了眼薛湄。   薛湄在旁边乐不可支。 第848章 我是饭桶吗   一转眼到了十月底,江城的冬天来临了。屋子里若是不点火,便像是堕入了冰窖。   薛湄搬到了侯府,在靖王府隔壁,就等于是和萧靖承同居了,两个人腻味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   放一个火盆,他们俩坐在二楼的暖阁里,在火上烤栗子吃。   戴妈妈会做一种米饼,就类似后世的糍粑。晒得干干的,想吃的时候用火烤了,香甜可口,却又没有糍粑糕那么粘牙。   薛湄很爱这个,烤得满屋子里香,好吃又好玩。   萧靖承便在一旁笑:“你像个小孩子似的。”   他端详薛湄,只感觉这些年她的容貌没有什么变化,能有少女感。   特别是她的眼神,眼珠子好像格外的漆黑,这就让她的眸光既明亮又无辜。   只有少女才这样清澈纯净。   相较之下,萧靖承觉得自己老了。   “对美食的热爱,是人的天性,不是小孩子的特权。”薛湄反驳说,同时把烤得滚烫的米饼放在嘴里。   很烫,但很香。   戴妈妈今天不在家,她又去东宫了。   薛池发现戴妈妈用起来格外顺手,就让戴妈妈把他府上的规矩全都调好了再回来。   薛湄不会阻拦。   戴妈妈这把年纪了,也需要一点事情来充实她的生活,所以她高高兴兴去了。她还顺便把红鸾也带去了,打算教红鸾一些规矩。   丫鬟们都有差事,彩鸢又回神医阁去;修竹不仅有铺子,还要帮彩鸢管理药铺,也是很忙;锦屏去了趟幽冥阁,也不在家。   家里的丫鬟中,只有照影是薛湄比较熟悉的。其他都是小丫鬟,是新纳进来的。   可能是薛湄在外面的名声太过于显赫,小丫鬟们都有点怕她,不爱往她跟前凑。   就像在神医阁,不管是管事还是底下的药农,更爱和彩鸢说话,反而是有些疏远薛湄。一个人太过于才华出众,就会让人心生仰慕,仰慕会增加彼此的距离。   但薛湄也不会觉得寂寞,因为这个时候萧靖承就会陪着她。   他们俩畅想未来。   萧靖承没有当皇帝的意愿,他连想都不会想。   当皇帝就要权衡各方势力,而他从小就冷心冷肺,又极度自负,他是不会愿意为任何事委屈自己。   他想何薛湄一起环游世界。   除了脚下的这片华夏大陆,他还想和薛湄一起出海,去看一看海对面的世界;同时他们也想穿过茫茫戈壁,去波斯看一眼。   每次说起海外,薛湄都会夸夸其谈,因为她见过,她经历过,这些就会让萧靖承格外羡慕   至于沙漠,薛湄会跟他说起沙漠游历的一些传说,大部分都是来源于薛湄看过的文学和影视作品。   因为科普类的节目太枯燥了,说起来也没什么趣味,薛湄就懒得提起。   她更喜欢黄沙之下,埋藏另一个古城,这样的传说故事。   萧靖承则不懂,他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想和薛湄一起,到沙漠之下探险,他对未来充满了期盼。   就在薛湄快要把自己男友忽悠瘸的时候,小郡王又登门了。   刚刚入冬不久,薛湄她们才换上冬日的厚衣裳,小郡王已经裹了一层皮草斗篷,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熊。   “这也太冷了!这也太!冷!了!”他说每个字的时候,都咬着牙,让薛湄感觉他整个人都要被冻得碎掉了。   薛湄莞尔:“上次就告诉你冬天会很冷,你不相信。”   小郡王:“……”   小郡王这些年走南闯北,但是他从来没有在楚国的京城过过冬。每年到了年末,他一般都会回到了北方。   他理解的冷,和楚国京城这种临江城市的冷,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以至于他差点被冻懵了。   白崖镇的冷,都不是这种冷法。   萧靖承帮薛湄翻烤着炉火上的米饼和栗子,瞥了眼萧明钰,感觉这位实在太弱不禁风了。   在白涯镇十几年的从军生涯,让萧靖承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大冬天的,别说穿着皮草,穿着单衣他都不怕冷。   看小郡王冻的像一只鹌鹑,萧靖承摇了摇头。   他这个动作,有种不言而喻的鄙夷,把萧明钰气得半死。   不管别人怎么说,萧明钰要回去了。   小郡王没有败在阴谋诡计之下,没有被成兰卿吓退,没有被薛湄赶走,而是被冬天的寒流给吓跑了。   他来跟薛湄说:“我明天就走了。”   薛湄:“你别任性,你到楚国来是有差事的。明天就走,你的差事都办妥了吗?”   “早就办妥了。”萧明钰说,“商道已经通了,你下次再去江宁,就可以看到那边楚国的行宫。   而联姻之事,陛下不同意裴家四小姐嫁过去。再说,楚国暂时没有适合的公主,此事可以先缓一缓。   楚国这边呢,皇帝似乎也不是很热衷联姻。现在大臣们一股脑的,都在猜测皇帝得了什么病,以及怎么走太子的门路,也没人在乎联姻不联姻的,我这个时候走是最好的了。”   薛湄:“……”   果然没有人比小郡王更会钻空子的了。   小郡王又看了眼薛湄:“你打算怎么办?你看你这个事儿,时间久了,旁人难道不会说三道四吗?”   现在已经有些流言蜚语了。   自古世人对女性的贞洁更苛刻。旁人不会说靖王或者大将军王什么,却肯定会说薛湄,哪怕薛湄再有本事。   “多谢你替我着想。”薛湄笑道,“我等过完年。明年我也回去了,到时候便要成亲,你准备好贺礼,以及要改称呼,叫我婶婶了。”   萧明钰:“……”   小郡王想想这辈分,不寒而栗。他这会儿是真的不想再搭理薛湄了,气鼓鼓转身而去。   薛湄还在背后假模假式的挽留他:“不吃饭吗?吃了饭再走呀。哪怕不吃饭,吃个米饼……”   小郡王头也不回,心里气了个半死:“都婶婶了,还吃饭,我是饭桶吗?”   萧明钰一走,萧靖承搂着薛湄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薛湄虽然腿长脚长的,但和萧靖承相比,她显得没什么重量。   她轻轻摩挲着萧靖承的脸,似乎想把属于玄狐的那一半给弄下来。   萧靖承只是静静看着她。   炉火斑驳,噼里啪啦作响,烤得米饼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充盈了整个屋子。   薛湄俯身亲吻了萧靖承。   在这样暖融融香气四溢的屋子里,她的衣裳不知何时被剥落。洁白如玉的肌肤,落在了萧靖承的掌心。   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光了。 第849章 上了贼船   到了冬月,薛池任太子已经满了一个月,朝臣们习惯了皇帝十天一次的早朝,薛池也慢慢摸到了一些门道。   故而,大家都没有那么累了。   一到冬月,皇帝就时常招薛湄进宫,声称他这里不舒服,那里不爽利。   见到薛湄,他精神头倒是很好,总是和她讨论岭南开荒等话题。   薛湄像是摸透了皇帝心意,非常热衷把自己脑海里的各种岭南开荒知识告诉皇帝,她甚至鼓励皇帝自己去看看。   去见识见识岭南的风光。任何东西,自己看一看,总比旁人描述的要更好。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   薛湄还以为,他说他是一国之君,走不了。   不成想,皇帝却是道:“今年是太忙,等明年开春吧。正月里把万事都定一下,朕就要走了。”   薛湄心中一跳。   她在老成精的皇帝面前,不耍滑头,直接问:“您这是打算让太子监国呢?还是干脆禅位于太子呢?”   皇帝:“就你聪明,,就你心眼多,行了退下吧。”   薛湄:“……”   所以,她猜对了?   皇帝真有禅位于太子的想法了?   和皇帝交谈完,结束了今天的任务,薛湄原本打算去趟东宫,跟大哥聊一聊这件事。但她临时又改了主意,直接出宫了。   她去见了萧靖承。   她把自己的揣测,以及皇帝的态度,说给了萧靖承听:“你觉得我猜的对不对?”   薛湄不是政治老手,萧靖承也不是,所以遇到了什么事,两个人商量着来,是比较妥当的。   萧靖承听了,微微蹙眉。   “禅位?”萧靖承也有点琢磨不透,“可是皇帝从来没有透露过这个想法。”   薛湄:“皇帝今年有很多的想法,都是临时决定的,我觉得他想禅位这个想法,肯定是我跟他说完岭南的事之后,他一时做的决定。不是什么长久以来的深思熟虑,他才没有透露过。”   萧靖承:“……”   薛湄又说:“做太上皇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安享晚年,或者说,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去做自己想做而不得的事。   他这个太上皇没死,朝臣他们也不敢欺负新君,等于是搀扶着新君走一段路,不是两全的好事吗?”   萧靖承:“话虽如此,可历史上没有这个先例。”   一般活着的太上皇,都是开国皇帝的父亲,是皇帝登基了之后,给自己亲爹追封的。   很少有皇帝自己还活着,就把位置让给儿子了。   萧靖承读的史书不多,也许在某个短暂的王朝里有过记载。但是,根据他的了解,实在很罕见。   薛湄一直觉得太上皇没什么,是因为她的脑海里总是会想起李渊、李世民这对父子,人家不也相安无事吗?   虽然李渊是被逼的。   “我看皇帝十之八九,是有这个心思。”薛湄说,“也许,他是想趁着正月大朝会的时候,宣布此事。”   萧靖承:“……”   一想到那些惊慌失措的朝臣,甚至惊慌失措的薛池,萧靖承便觉得有些好笑。   薛池已经是个快三十岁的人了,不是毛头小子,禅位于他,也没什么错处,只要皇帝自己能放的下权力。   “这件事我要告诉大哥吗?”薛湄又问,“让他提前有个准备,总好过让他措手不及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皇帝既然想让太子继位,估计会给他指个皇后,要不然此事也不圆满。”   萧靖承:“……”   薛湄觉得大哥对婚姻的恐惧,有点没缘由。   但这件事,多多少少由不得他做主。   大哥最终还是败了。   薛湄一想到皇帝给大哥指婚,就兴致勃勃和萧靖承商量起来:“你觉得皇帝会把谁指给大哥?”   萧靖承:“现成的肯定是裴家四小姐。皇帝中意的,也许不是四小姐,而是那个祥瑞十小姐,只是十小姐太小了。   但没关系,裴家做了后族,轻易不会放手。什么四小姐,十小姐,将来肯定都是要入宫的。”   薛湄听了,就觉得古代女人很可悲。   她不太喜欢裴四小姐,但此刻仍禁不住同情她。   当然,这些都是薛湄和萧靖承的猜测。   而后,薛湄仍然是每天要进宫去陪皇帝,皇帝甚至让她画出路线图。如果去岭南,这一路他们应该怎么走,都要说清楚。   路上带什么,会有什么危险,也要讲明白。   看着皇帝兴致勃勃的样子,薛湄觉得自己明年做长公主,是板上钉钉的,建弘帝真的要禅位于太子……   不过想想建弘帝的所作所为,他能封薛湄为第一女侯爷,就知道他行事经常既让人挑不出大的毛病,又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   薛湄抽空去见了大哥。   大哥很忙,几乎是脚不沾地。   皇帝等于是把一个不会水的人,扔进了江河里,给了他一块浮木,就是太子这个身份,让他自己去浮浮沉沉。   大哥快要被溺毙了,然而求生的本能,又让他非要争这口气不可。   所以他累得要死。   见到薛湄,他终于放松了。一旦放松,他就疲倦得厉害,薛湄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好像在打盹。   薛湄就把自己和萧靖承的猜测,告诉了大哥。   薛池轻轻合上的眼,猛地睁开了:“你说什么?”   这个瞬间,薛池没有激动,而是想死。   对,他后悔了!   做太子才一个多月,他已经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以前无能为力的时候,想要权势,想要做人上人。   但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睡上三天三夜。   尝到了权势的滋味,知道了皇帝其实也不是随心所欲,薛池开始乏味了。   特别是一回到冷清的东宫,他更是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他甚至想回到梁国去,继承那个破的侯府。   当然这已经不可能了。   他想和薛湄做邻居,将来看着薛湄生儿育女,然后再把自己的小外甥、小外甥女惯得不像话,让薛湄和萧靖承去头疼。   他觉得这样肯定很有意思,也很热闹。   他这边才想着要逃走,薛湄就告诉他,皇帝要用更大的牢笼困住他。   皇帝甚至还要给薛池指个女人做皇后。   薛池差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混账!”他咬牙突然骂了一句,也不知道骂谁。   他怀疑自己是上了贼船。 第850章 还是老祖宗厉害   薛湄每天都很忙。   除了进宫和皇帝做旅行攻略之外,她还有生意,还要谈恋爱,还要和大哥偶然闲聊,生活快要把她逼迫成时间管理大师了。   饶是如此忙,当小郡王要离开楚国的时候,薛湄还是去送他。   小郡王怕冷,打死都不走水路,准备了几辆马车。   他的马车既豪华舒服,跑起来又快;拉车的马,全部都是骏马,千金难求;赶车的车夫也经验丰富。   使臣们跟着小郡王出门,难得享受了一回。   小郡王穿着一件雪白羊绒大氅,显得他器宇轩昂,矜贵又挺拔。   薛湄拿了几样东西,小郡王问:“是给我的程仪?”   “不是,是几样药,老年人常用的,我贴好了标识,你直接给卢院判,专门给两位太皇太后用;还有一些儿童药,也给卢院判,是给皇后娘娘的孩子们用的。”薛湄道。   小郡王:“没有了?”   “另外有一些新鲜的珠宝首饰,都是从海外带回来的,一共四盒,送给你的那些美人们吧。等我回去了,还找她们打牌。”薛湄说。   小郡王的脸突然一沉。   薛湄观察他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小郡王回神,摆摆手:“没什么,就是很嫉妒,所有人都有礼物,独独我没有。”   “你什么也不缺呀。”   小郡王:“……”   后来在车上,他一直回想着这句话。   他缺的,他缺很多很多。   父母去世之后,他缺少亲情;成兰卿死了,他没有爱情;至于朋友……   小郡王好像从来都没有过朋友。   他一时觉得无比失落。   想到,薛湄说自己王府的四名美人,小郡王心里也很怅然。   他应该睁只眼闭只眼,还是回去就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呢?   他总以为,自己的小妾危害不大,直到她们有人往薛湄家人身边派细作;有人收买小郡王自己的随从,替他背后的主子做事。   那些小妾们,还要不要留着呢?   “水至清则无鱼。”萧明钰如此安慰自己,怅然的又叹了一口气。   马车很快,一个多月就到了京城。等小郡王到了的时候,差不多快要过年了。   他这趟是出的公差,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宫廷,向皇帝汇报此事;然后还要去趟内廷,给娘娘们送礼,给皇祖母报平安。   他很是忙碌。   皇帝对联姻的事很反对,因为怕楚国成为大将军王更强大的后盾;对通商之事,皇帝倒是一根筋的赞同,也不知道他的立场是什么,反正他觉得是好事。   这是萧明钰洗脑导致的结果,只是皇帝自己没反应过来。   皇后那边,直接让萧明钰去了她的宫里,不避讳什么,当面问他:“郡主在楚国如何了?”   萧明钰见皇后娘娘极力忍着情绪,就故意讲了很多薛湄在楚国的事,给她听。   皇后听了,果然高兴:“辛苦王爷了。”   萧明钰从宫里出来,又去了趟衙门,交了公差的文书,算是彻底和这件事摆脱了。   他又被同僚们拉着去吃花酒,晚上歇在外面,有名妓相伴。   第二天早上,小郡王早早起床打算回家,又被卢家兄弟给拦住了。   小郡王闭上眼睛都知道他们想要问什么,烦死了。   却又逃不掉,因为这对兄弟,已经一左一右架住了他,明明是怕他跑了,还好心问:“王爷酒还没醒吗?我扶着您。”   小郡王:“……”   于是他逃无可逃。   寻了家酒楼坐下,小郡王又把薛湄的事,跟卢家兄弟讲了一遍。   提到这个,就不得不说薛湄和甘家的恩怨,以及她新开的那家百草堂。   小郡王虽然没有亲身参与前半段,但后半截收尾的时候他还是见到了一点。   薛湄几乎是把甘家一举打趴下了。   那么大的一个家族,被薛湄连根拔起。   当然,这不是她的全部功劳,也是因为甘家作死。   小郡王说:“甘家把所有的药农都得罪了,以至于后来一点退路也没有。”   卢文立马说:“那也还是我们老祖宗有威望,让药农都听她的。甘家如此驾轻就熟,肯定不是头一回欺负药农,怎么药农到现在才敢反抗?是因为,老祖宗给他们撑腰。”   小郡王:“……”   真会往自家脸上贴金。好,你们老祖宗什么都好,什么都强。小郡王翻了个白眼,对这对兄弟很鄙视。   卢殊不像卢文那样咋咋呼呼,他比较沉稳,也是带着目的来的。   “老祖宗的白药,王爷您见过吗?”他问小郡王。   小郡王:“楚国的药铺,只要是成阳百草堂,都有得卖。她也送了我一点,回头拿一瓶给你,你钻研一二。”   卢文也问:“老祖宗的这个白药,那个什么三七,我们怎么没见过?”   “那原本就是长在人家楚国的东西,你们肯定没见过。”小郡王说。   送了一瓶药,又跟卢氏兄弟闲扯了一大通,小郡王这才得以自由。   小郡王回府,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先见了见自己的管事们和幕僚,把他离开这段时间的生意梳理了一遍,甚至过了过账目。   如此一来,晚饭就是在外书房吃的。   吃了晚饭,管事们告辞,小郡王百无聊赖,就想起薛湄送给他小妾们的那些宝石。   小郡王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的内院还是以宽和为主,不要闹出大的事故才好。   他进内院,却突然发现,今天内院不同寻常。   二门上连个人都没有。   走了好半晌,才碰到一名小丫鬟,提着水壶要出去。   她是负责外院书房烧茶的小丫鬟。   “人哪去了?”小郡王问。   丫鬟给他行礼:“我也不知道,王爷。听厨房的人说,好像是程奶奶给大家都放了假。   说王爷今晚回来,就姨奶奶等人要伺候着,不许人打扰。”   萧明钰:“……”   要说的这么暧昧吗?   他的这些小妾都跟了他很多年,有点老夫老妻的意思了,用得着如此吗?   再说了,他一晚上要四个人伺候,传出去他成了什么?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享受。   萧明钰先去了程美人那里。   程美人是这内院的管理者,也是萧明钰,最疼爱的一个小妾。   程美人却不在。   她院子里服侍的丫鬟们也不在。   小郡王转了一圈,最后发现,只有蔡美人屋子里亮了灯。一盏并不太明亮的灯火,映出一个瘦瘦的剪影,一切都宛如鬼魅。   萧明钰心里咯噔了下。   他心中无端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第851章 都是细作   冬日里的烛火,哪怕再明亮,也显得暗淡。因为四周都是冷的,那烛光也冷森森的。   萧明钰踏进蔡美人的院子,身上常用来护身的暗器,已经藏在他手腕处的衣襟里。   他没有敲门,蔡美人走了出来。   蔡美人,今天穿一件天水碧的长袄,素净的颜色,衬托着她一张小脸。   和十年前相比,她略显得老了些,眼睑略微下垂了点。但人是很美丽的,比很多的女人都美丽。若不美丽,雍王叔祖也不会千挑万选,把她送过来。   权贵之家,很复杂,相互派眼线是常有的。有些时候,是为了使坏,但更多的只是为了留一双眼睛。   萧明钰身边有四名美人,他从她们进府开始,就给她们做了“绝育”,让她们永远生不出孩子。   因为他知道,这些美人全是别人派过来的细作。   一开始,他只知道程美人是成兰卿派过来的;吴美人,是他的大伯皇帝派过来的;另一名美人,直接就是廖家送给他的。   唯独蔡美人不太一样。   这位蔡美人是他路过某地时遇到的。,当时她还只是商户女。   他很喜欢蔡美人的活泼劲,就多看了两眼,甚至给了蔡美人的父亲一笔生意做。   蔡家是生意人,最是精明不过,而女儿又不值钱。能勾搭上小郡王,可以用尽手段,搭进一个女儿算什么呢。   于是,蔡美人的父亲把她送了过来。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萧明钰是没有怀疑过蔡美人的。   直到后来,皇帝有很多的事,被雍王叔祖知道了,而泄露的源泉在哪里,又找不出来。   萧明钰偶然一次自省,发现其实这是来自他。   他看见了皇帝的秘密,没有提防自己身边的蔡美人,被蔡美人泄露了出去。   从此他就知道,其实陪着他的这四个,个个都不干净。   这也挺好。   好人家的女儿,萧明钰还舍不得作践,就要这些不神不鬼的东西,陪着他打磨光阴。   他又不吃亏,出点钱供养着她们,让她们陪他取乐,就像养了四只宠物。   等将来事情败露,一杯毒酒送她们上路,反正是他自己的小妾,要杀要剐他一句话的事。   相处久了,逐渐的眼线慢慢成了死线,她们总是得不到消息传回去,她们背后的主子也逐渐把她们忘了。   萧明钰有时候也把她们忘了,只觉得她们毫无价值。   但是十年的陪伴,哪怕是养一只猫、一只狗,也看顺眼了。   小郡王其实没有想跟她们算账。   他年轻的时候恨她们,想要作践她们;现在,他只觉得她们可怜。   这些女人,哪一个不是身不由己呢?   现在她们都做不了母亲,又人老珠黄,哪怕真的离开了小郡王,她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所以这些年,这些美人们也在想办法跟身后的主子脱身,小郡王是知道的。   如此一来,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   小郡王和这些美人们的关系,有点像相互出轨的夫妻:你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你。但我们厌倦了外面的世界,那还不如就彼此搭伙过着。   上次程美人的事,小郡王也打算遮掩过去,只要薛湄不追究,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成兰卿已经死了。   可现在看蔡美人,觉得她阴森森的,小郡王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寒意莫名奇妙往他身上涌。   蔡美人立在门口,含笑招呼他:“王爷回来了,快请进。妾准备了薄酒,给王爷接风。”   小郡王往里走。   屋子里没有烧地暖,就像江城的冬天一样,那么冷,冷得人格外受不了。   小郡王的眉头也蹙起:“这是搞什么?服侍的人呢?屋子里怎么这么冷?”   “冷吗?”蔡美人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是我故意不烧的。太热了不行,太热了容易臭,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   小郡王只感觉有一股寒风,嗖嗖的在他体内乱窜。   他的牙齿有些打颤,心底的预感这样强烈,以至于蔡美人一开口,他就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容易臭?”   蔡美人慢慢走上前,拉开了床幔。   三个锦衣华服的美人,齐整整的躺在那里,只可惜都没了气息。   小郡王脚步发软,他差点没站稳。   一步上前,他摸了摸程美人的颈脉。不用摸脉,都知道已经死了多时,程美人已经僵了。   小郡王怒目回视:“你杀了她们?”   蔡美人点点头:“她们是细作,是别人派来害王爷的。她们不死,总归对王爷不利。”   萧明钰的眼睛都红了,恨恨瞪着她:“谁让你多管闲事?她们是细作,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蔡美人的身子像是踉跄了一下,她一开口,鲜血便从唇角溢出:“我也是细作。”   萧明钰一震,快步上前,一把扶稳了她。   蔡美人开始七窍流血,那血是温热的,止都止不住,萧明钰的愤怒一下子不见了,只剩下说不尽的悲凉:“这是做什么呢?”   他像是在问蔡美人,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这是做什么呢?   有什么必要走到死亡这一步?   他们相互欺骗,这些年不是骗的挺好的吗?至少,每次他回来,这府上热热闹闹的呀。   蔡美人的血,仍在不停的流淌,她身子软软倒在萧明钰怀里。   “是程姐姐,她求我杀了她。她的主子有残部,试图联系她。她不想出卖主子,也不想伤害王爷,所以她想死。”   萧明钰轻轻摸了摸蔡美人的脸,摸到了满手的血。   他深深吸了口气,他感觉自己像是哭了,因为整个人觉得无比的空洞。   “没有关系,我不怕那些人。”萧明钰说。   “我们怕。”蔡美人说。“我们都走了,明年春天选秀的时候,宫里会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身份干净。   皇帝肯定会送几个给王爷的,也不用担心王爷寂寞。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屋子里格外的安静。   萧明钰一直抱着她。   蔡美人对他说:“不要把我的事,告诉我的父母,不要让我家乡的人知道。”   “你那父母不是假的吗?”萧明钰叹了口气。   “是啊。”蔡美人微笑说,“还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那个假的父母、假的铺子,一切都只是为了设一个局,等着萧明钰入瓮。但谁知道,隔壁金器铺子家的小男孩,那样单纯而深情。   蔡美人永远都忘不了,他骑马追那十公里时痛苦的样子。   这辈子,有人爱过她,这是作为一个细作莫大的安慰了。   蔡美人嘴角有一抹笑,缓缓的闭上了眼。和她预想得一样,死亡真是太痛苦了。若可以,她还是宁愿活着。 第852章 太子是有多惨   阴雨天的时候,薛湄最害怕出门。   一趟下来,裙摆必定要湿透,而鞋袜肯定早已泥泞不堪,整个小腿以下冻得发僵、发木,非要用热水泡上半日才好。   然而,她又不得不出门。   到了年底,她的隆庆钱庄有些事,需要她亲自过问。   她要和戴妈妈一起前往。   时间转眼就到了冬月下旬。大哥可能是太过于抑郁,又累,居然染了风寒。他这场病来势汹汹,又是咳嗽又是喷嚏,还发烧。   东宫的所有人都吓坏了。   薛湄上次来,见东宫的管事太监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姓董。   董公公稳重干练,寡言少语,但此刻急得团团转,一点主心骨都没有。薛湄便觉得大哥任重而道远,身边可用之人非常少。   “不要惊慌,就是一点风寒。”薛湄,诊脉之后,对董公公和几名太医说,“一年到头有点头疼脑热,不是什么坏事。”   薛湄这些年一直和大哥住在一个屋檐下,大哥别说发烧了,咳嗽都很少咳一声。   也就是好几年一次的大感冒,相当于几年一次对免疫系统的大考,又不是什么坏事。   她不是还在这里吗,反正不会让一个感冒要了大哥的命。   董公公惊慌,是因为新主子病得的确很严重,烧的眼睛都有些呆滞了,他吓到了;太医们着急,是因为这位新太子从前不找太医们看病,太医院没有他的详细脉案,这会儿他突发急病,太医不知道怎么用药。   贵人用药那是有讲究的,轻了重了,都要承担责任。   幸好薛湄在这里。   她既跟新的太子很熟,又医术高超,有她坐镇,没有治不好的病。   况且哪怕真的治不好,太医们也不用担责,毕竟有个神医罩在前面,太医们再窝囊都情有可原。   薛池并不呆滞,他只是打喷嚏打得头疼,又不停的咳嗽。   “都出去吧。”他嘶哑着嗓子对众人道,“成阳侯在这里照顾孤就行。”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退出了太子的寝殿。   薛湄从空间里给大哥拿了一支止咳糖浆,这是太空时代的特效药,往往两支就管够。   喝下去之后,一股子清凉从喉间一直浸润到肺里,着了火一样的支气管顿时被安抚下来,他的咳嗽停了,喷嚏也打得没有那么厉害。   薛湄给他量过体温之后,觉得他的体温略偏高,就又给他打了一支退烧针。   薛池发病一天一夜了,没怎么睡。这会儿精神倦怠,又不咳了,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只是他在退烧的过程中,出了一身冷汗,又做了几个噩梦,惊醒了过来。   醒来时,薛湄早吩咐人备好了热水,给他泡一个澡。   水温有点高,泡得他浑身再次冒汗,又喝了一支止咳糖浆,薛池从净房出来之后,终于能坐下来安安静静说几句话了。   “大哥这次是在哪里受了风寒?”薛湄问他。   薛池就叹了口气。   他前日上午去江边了,主要是去码头,见几个老朋友。   当时天气暖和,薛池觉得热,就把贴身的皮袄脱了,只穿了一件单上衣。   他不觉得有什么,略感有点冷罢了。   回来之后,身不由己开始打喷嚏,一个接一个的打,然后还咳了起来。   “……冬天江风湿润,你临时脱衣肯定得感冒。”薛湄说,“以后一定要注意。”   薛池应了一声。   太子生病,皇帝是不能来探望的,过了病气,可是大忌讳。   所以皇帝把薛湄叫过去,仔细询问太子的病情,问他是怎么染的风寒。   薛湄一一说了。   皇帝感叹了句,“太子也不省心,”就转移了话题。   薛湄替自己哥哥鸣不平:“陛下,太子是因为辛劳才病倒的。”   “这还叫辛劳?”皇帝不以为然,“朕十岁的时候就能自己看奏章了,他也才十岁吗,就累死了他?那时候朕想看,还要偷偷的看,这点他就比朕舒坦。”   薛湄:“……”   好吧,谁是你儿子谁倒霉。   皇帝这次让薛湄来,是让薛湄和魏公公一起,去检验一批新造的船。   皇帝要了薛湄造船的图纸,让人造了二十艘一样牢固的船只,这是皇帝往岭南去要用的船队。   薛湄道是。   船只没有什么问题,造得非常牢固,龙骨也无比结实,别说在江河里行驶,放到海里都可以。   皇帝心里很高兴。   “朕选了一批撑船的,个个都年轻力壮,经验丰富,由他们掌舵,万无一失。”皇帝很得意。   薛湄也见了撑船的那些人,没说什么,因为她看不出好坏。   薛湄结束了这趟差事,就把此事反馈给了大哥和萧靖承,让他们知道,皇帝已经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大哥一场风寒之后,病好了,人也清醒了很多,他仍是想做皇帝的,哪怕累一点。   “我最近才知道,太子是要念书的。应该专门有师傅,教导太子好几年,才会真正的让他去辅政。”薛池说起这一点,咬牙切齿。   皇帝提都没有提这一茬儿,就让薛池直接上手了。   对此,皇帝是一点愧疚都没有。   能行就行,不行就换人,还得学着来,这哪有时间等你?   想他老人家,接受了十几年的太子教育,才长大成人,才真正继承皇位。他这会儿不认账了,觉得太子都应该是天生成才。   薛池觉得皇帝选他为太子,不是想把江山给他,而是跟他有仇,想要累死他。   累死了他,还有下一个,总之他儿子多嘛。   一转眼就到了腊月,朝廷因为皇帝疏于早朝,过了腊月初八就直接封印了,朝臣们也放了大假。   楚国这几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基本上就没什么大事发生,大家都平平庸庸的过日子,衙门的官印封也就封了。   薛池想要得以喘息,但这个时候,皇帝给他指派的太子太傅到了。   别人休息的时候,太子终于可以念书了,这叫求仁得仁。   薛湄看大哥,发现他脸都已经绿了。   大哥还以为,封印了之后他能玩一个半月,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时机。没想到,他一口气还没喘完,太傅就杵在他面前。   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太子课程,建弘帝让太傅一个月教授给太子。   薛池眼前发黑,坐牢都没这么惨的。   太傅早在两个月前就接到了任务。但想把几年的学识,一个月内说完,那就是能减则减。   原本就很复杂的课,再简化,太子能听得懂才有鬼了。   但太傅不管,他完成陛下给了任务就行。什么倒霉太子,也不知道陛下这么磨练他是图什么。   薛湄顾不上同情她大哥,因为有一件喜事占据了薛湄全部的注意力。 第853章 红薯问世   薛湄以为一旦到了腊月,诸事皆定,很难再有什么惊喜。   所以,当弥尘带着他出海的船队归来时,薛湄很意外。   弥尘蓄了头发,不到一年,头发也并不是很长,只浅浅的盖到了耳朵那里。他也不梳,就那么披散着,有点类似民国时期男子。   海上的风吹日晒,强烈的海风,把他吹的黢黑。如此一来,丝毫不减他容貌的瑰丽,反而让他添了点异域风情,有点不同寻常的俊美,更有魅力了。   “为了找侯爷要的东西,我们耽误了一个多月,要不然早就回来了。看看这是不是您要的红薯。”弥尘将东西奉上。   第一个奉上的,就是薛湄最渴望的红薯。   红薯对土地肥沃的要求不高,但产量很高,又可以充当主食,是最好的代粮之一,仅次于土豆。   薛湄一直想要得到它。   当弥尘放了三颗在她跟前的时候,薛湄心中大喜,急忙让人拿刀来,把其中一颗劈开。她切了一片尝尝,果然就是那种滋味,是红薯。   “法师,多谢你,你可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真是佛法无边渡世人。”薛湄说。   顿了下,她看向了弥尘如今的装扮,问道,“还叫你法师,合适吗?不知你的消息是否灵通,成兰卿她已经死了。”   弥尘先是一愣。   他紧接着问,“怎么死的?”   在弥尘的眼里,成兰卿是个狡兔三窟的人。轻易弄死她,这不太现实。   一代高僧都没办法,真不知道薛湄是如何办到的,他心中有了点崇敬之意。   薛湄就把当时的事告诉他。   “……若没有那场漫天大雨,我也收拾不了她。”薛湄说,“对了,我的人已经在加紧研制机械船,已经尝试了几次,差不多可以。   若成功了,我给你配备一百支枪,这样你登上异域大陆的时候,不至于被当地野蛮人杀死。”   弥尘:“……”   薛湄又看向了他:“怎样法师?你是打算继续去做你的和尚,还是从此就在海上漂泊?”   弥尘法师无奈的笑了。   “侯爷连出家人都算计,难道不怕遭报应吗?”弥尘说。   他知道薛湄希望他永远不要回归尘世,把海洋当做他的归途,替她找东西、赚钱。   薛湄耸耸肩。   弥尘法师又道:“既然回来了,我要先回寺庙去看看,至于后续,是就此还俗了,还是重新脱俗?我要考虑考虑。”   当时是被成兰卿逼的走的,那时候要不走,可能就会死在成兰卿手里。   弥尘做法师、做和尚是很有前途的,加上他这次异域探险的经历,只会让他取得更多的财富、经历,对他有益而无害。   如今成兰卿死了,他最大的威胁消失了,为什么不做一个有前途的事?   为什么不继续把自己的优势发扬光大?   他本身可就是个和尚。   “等贫僧考虑妥当了,再向侯爷禀告。带来的财物,都在外院,侯爷可派人逐一清点。”弥尘又说。   薛湄点点头:“多谢。”   他果然出去清点了弥尘带回来的宝物。   弥尘带回来的财富,最值钱的是宝石,他带了整整十大箱子。听同去的船员说,这些宝石在野蛮人手里,一斤连一两茶叶都不值。   两百斤茶,就换了这么多的宝石,价值足足一百多万两,薛湄十分惊喜。   这些宝石都是纯天然的,有些质地特别好。   当然,天然的宝石个头都不大。饶是如此,也有两个:鸽子蛋大小的一个蓝宝、一个红宝。   这两个,薛湄都留了下来,等大哥大婚的时候,送给他和皇后娘娘,正好一人一个,这可比任何礼物都贵重。   只有皇帝皇后才配用这么大的宝石,公主都不配。   除了宝石,剩下的就是香料。这些香料也是非常值钱,而且出手很容易;香料之外还有燕窝。   燕窝是郑和下西洋之后才有的补品,这个年代的人自然不吃。   但薛湄是神医,她可以把这个概念给它推广出去。   薛湄先把红薯放在草木灰里藏好,又将其放入地窖,免得冻坏了,等着明年开春的时候,把它切成一小块,至少能种二三十株。   这二三十株,能结一两筐红薯,这些红薯在做种子,再种上一亩多地了。   一亩多地的红薯在丰收,从此之后,此物就可在楚国,梁国,甚至齐国等地慢慢种植开来。   “这能救多少人命啊?”薛湄捧着红薯,对萧靖承很是感叹。   宝石、香料、燕窝,对薛湄而言,都只是一点小小的财富,红薯才是无价之宝。   她想到饥荒之年,多少人因为有红薯而保住性命,薛湄眼眶有点热。   她终于能为这个年代做点什么了。   虽然她把青霉素弄了出来,把麻药弄了出来,已经从很大程度上讲,为这个时代做了跨时代的贡献,但这些永远都没有红薯让她开心。   可能她只关心吃的。   弥尘法师回到了寺庙,休息了半个月,就觉得哪里不舒服。船上漂泊久了,睡觉的时候没有那种摇摇晃晃的感觉,他睡不着。   很多人对船上的生活无法适应,弥尘带过去的船员,也死了不少,但他好像天生就很喜欢海浪拍击船舷的声响。   薛湄总说“天赋”。   弥尘法师觉得,自己的天赋也许并不是吃斋念佛,而是做一个航海的人。   薛湄那边宝石很快被各家首饰铺子定走了,收益极其丰厚,真的有上百万了;香料也卖了出去,价值并不比宝石少,因为有好几船的香料……   望族的人谈起薛湄的船队,更加狂热。   但是,薛湄打算把船队交给大哥了,这些应该成为大哥的财富。大哥不能动用国库,但是他也需要一些私房钱。   虽然薛湄知道大哥有钱。   做庄王的大哥和做皇帝的大哥,又是不太一样的,做皇帝需要更多的私房钱。   弥尘法师找薛湄,告诉他自己从此之后就还俗了。   薛湄更是大喜。   她把北美的航海图画给了弥尘法师,让他去北美洲帮自己找到土豆和咖啡豆。她仔细跟他讲了这两者的样子,甚至味道。   他们的植物是什么样子,开什么样的花,小时候是什么样,成熟了又是什么样,把它们做成食物又是什么样子,薛湄一一说清楚,免得弥尘法师弄错。   才过完年,薛湄的机械船就弄好了,它是烧煤的,每一艘船都是之前弥尘法师出海船只的两倍大,但是更稳。   弥尘法师立马出发了。   新年的正旦,楚国朝堂上就发生了大事。这件事,记在薛湄的意料之中,又大大出乎薛湄的意料之外。 第854章 新的太子妃   新旦的朝会,是一年中最特殊的朝会。它不是用来讨论大事,而是王公贵胄和群臣们向皇帝拜年。   拜年之后,皇帝就要带领王公贵胄们祭拜天地与宗庙。   所以,新旦朝会,皇帝坐高位,众人朝贺,而后赏赐新春的第一份早膳,算作荣宠,接下来就是皇帝带着皇子皇孙们去祭拜。   不成想,刚刚给皇帝恭贺完,才上了新春的茶点,皇帝突然开口了。   “朕有件喜事,非得大年初一这样好的日子才能宣布。”皇帝说。   宫里赏赐的早膳,就是一碗八宝粥、几块点心,一碟子小菜。大年初一这样冷,端过来都凉了。   朝臣们艰难吃着这凉飕飕的早膳,听到这话,大家都放下了筷子。   “太子姜瑾今年二十八了。按说,十年前就该给他娶媳妇,只是朕家国事忙,给耽误了。”皇帝说。   薛池:“……”   众朝臣:“……”   皇帝给自己挣脸,朝臣们不好反驳。谁都知道,当初庄王殿下因罪被赶到了贫瘠的蒲州,又断了腿,等同废人。   这么个废人,现如今居然是太子,一切都不可思议。   此事怎么发生的,朝臣们至今也迷糊着。就是稀里糊涂的,没来得及反对。   既然是太子,快三十岁还让他单着,实在不太像话。   在这个年代,三十岁已经算高龄了,毕竟平均寿命也就是三十四五岁的样子。这个平均寿命,并不夸张,因为古代阶级分化,导致贫富差距极大,被“平均”到这样的数值,还是满准确的。   当然,从来不用挨饿、受冻的贵胄们,不会死那么早的。   只要身体稍微健康点,活过五十岁都很正常,六十岁也可以。   但是过七十岁就不多。   后世的老人,活到七八十好像特别平常,那是因为医疗水平的进步,延长了人的寿命。在古代的医疗水平情况下,人体遵从自然界“花开花落”的自然规律,六十就算是高寿,七十算罕见。   正因为如此,快三十岁的太子还没有成亲,这件事的确是燃眉之急。   皇帝在新旦早朝上提起,也代表了他对此事的重视,颇有点慈父的派头。   “朕自补过失,这些日子派了钦天监占卜,算国运与太子命运,给他选了一位太子妃。”皇帝道。   朝臣们:“……”   皇帝最近是怎么回事?   以前处理袁氏那样的庞然大物,都是好几年前就开始铺垫,让人知道他的心思。   怎么最近做的几件事,都如此神秘?选太子妃之事,一点风声也没有。   要是有了风声,望族之间肯定要打破头,送选的贵女肯定多如牛毛,足有皇帝挑选到最适合的。   但皇帝没有透露。   他私下里找钦天监,倒是有人知道,只是没往“选太子妃”这方面去想。   “……选来选去,最兴旺太子与国运的,位于东南方;太子妃天生福运,降生时有祥瑞。”   有人看了眼裴宰相。   裴宰相眼睛跳了跳。   这只老狐狸,一辈子精明百般,这会儿却是有点懵。   他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唯一缺点,就是年纪太小了。”皇帝说。   朝臣这会儿都听懂了。   皇帝给太子相中了裴宰相家的小孙女,那个出生时自带祥瑞的十小姐。   只是,裴家十小姐今年虚岁才十一吧?   要等四五年,她才能成亲,这么快定下她,皇帝是不是故意为难太子?   “年纪小点不妨事。先娶进门,趁着德妃身体还好,教养她几年。待她及笄,再正式圆房。”皇帝自说自话,“礼部拟好礼单,备好太子妃的金册、金宝,明日送到裴家。   至于太子妃的嫁妆,宫里置办齐全了,工部明日去德妃那里领了对牌,从库房搬到裴家去。   太子妃年幼,准她带十二名家里的陪嫁妈妈、丫鬟们进东宫,依照七品女官的俸禄,给太子妃的陪嫁封赏。”   朝臣们:“……”   皇帝面面俱到,的确不像是临时琢磨出来的想法。   封太子妃的圣旨,皇帝已经拟好了;陪嫁也给准备了;甚至连太子妃今后的生活,皇帝也给开了后门。   薛池站在那里,从头到尾像是听陌生人的闲话,脑子里空空的。   所以,他父亲给他指了个太子妃——一个可以做他女儿的小丫头?   天下还有如此滑稽之事吗?   其实,早有人盯着太子妃之位,比如说杨家就有三位适龄的小姐,预备好了。   突然定了,杨家措手不及,一位姓杨的大臣就反对,说裴十小姐太小了:“难道要殿下等她四五年?如此,太不人道了,殿下可是千金之躯。”   “明年就选秀,到时候朕给东宫充填四十名嫔妾。如此,还对太子不人道吗?”皇帝问。   人家未必是这个意思,但皇帝的回答是赤裸裸的。   薛池觉得皇帝有点眼熟。   很快他想起来了,皇帝的言行举止,现在越来越像薛湄。   薛池打了个冷战。   太子妃年纪大小,真没什么关系。   古代是极端男权社会——女人一点地位也没有。至于说什么要先诞下嫡长子,小妾们才可以生育,在那之前给她们服用避子汤,那是虚构的。   如果妻妾同时进门,丈夫照顾妻子多一点,希望妻子早点怀上嫡子,这很正常;但是让丈夫的小妾不生孩子,专门等正妻先怀孕,这不可能。   古代丈夫才是个人,他的权力优先,况且古代孩子的夭折率极高,没什么等不等的,能生就行。   当然,在不同的朝代,嫡庶子的待遇有极大差别。   在魏晋时期,庶子和奴才差不多,根本没有分家产的资格;而到了明清,庶子的地位和嫡子就几乎相等了。   像薛池这种情况,娶个还没有及笄的小老婆,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养在宫里就是了。至于子嗣,皇帝给他填充四十名嫔妾,她们会替他生。   就这样,皇帝草草定下了薛池的婚姻大事,一切都像是开了个玩笑。   太子妃上了族谱,而大喜之日,安排在两个月之后。   当然,从下了圣旨那天开始,太子妃就等于是皇家的人了,宫里会派宫婢、嬷嬷们去照顾她;裴家也要专门开辟院子给太子妃住,从此轻易不能走动。   薛湄以前觉得,太子妃的人选肯定是裴氏女,所以她觉得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皇帝居然剑走偏锋选了裴晚照,而不是裴晚照的姑姑。   明明裴家四姑娘更适合啊,她的年纪、容貌、家世,每一样都可以做太子妃。   要是选了裴家四姑娘,这件事看上去就靠谱很多,也不会显得滑稽,皇帝也不会受到质疑。   裴家四小姐自己也如此想。 第855章 心想事成   “这实在太滑稽了!”   大年初一,早朝之后裴宰相急匆匆回了家,而后封太子妃的诏书降临,裴宰相夫妻俩带着全家和裴晚照接了旨。   当时,裴家众人的表情,跟朝堂之上众人的反应差不多:是不是弄错了?   接旨之后,香案撤去,裴宰相召集儿子们到了外书房,简单说了说接下来的任务。   裴夫人则带着裴晚照等女眷们,去了正院。   裴晚照的母亲还有事,要先去给女儿选个院子,还需要准备明日接待宫里来的教养姑姑和嬷嬷们,她很忙。   众人也纷纷辞了出来,一出来就嚼舌根。   只有四小姐还留在院子里。   她看着这诏书,忍不住把自己心里说了无数遍的话,再次说了一遍:“这实在太滑稽了!”   皇族有无数个理由和裴家联姻:裴家是目前保存最完整的名门,名声显赫,深受学子们的敬重与追捧。   有些清贵名士,若让他在裴氏女和公主中选,他会宁愿选裴氏女。   裴宰相现在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太子需要有权势的外戚帮助,裴四小姐能理解;皇帝不打算再打压裴家了,而是想要拉拢裴家,裴四小姐也明白。   但她不懂的是,为什么是她侄女裴晚照。   晚照还是个孩子!   太子不仅仅年纪大了,而且还残了一条腿。想想要裴家这么小的女孩子进宫,也许那太子心思龌龊,就喜欢小女孩子也未可知。   裴四小姐感觉很恶心。   “……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四小姐问她母亲,“晚照还没有及笄,怎么也轮不到她吧?”   裴晚照在旁边翻看自己的封妃诏书。   她已经启蒙多年了,认识很多字,而且记忆力特别好。诏书上的字,她多半都认得。哪怕不认得,她也记得方才太监念的读音。   听到她姑姑说话,裴晚照误会了。   她有了诏书,姑姑却没有,姑姑是不是嫉妒了?   “姑姑,给你,要不你先去做太子妃吧,我不着急,我还小呢。”裴晚照把诏书卷了起来,递给了裴四小姐。   裴四小姐嫌弃躲开了:“我才不要,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谁想嫁给一个瘸……”   话到了嘴边,她又忍住了,到底担心隔墙有耳。   裴四小姐以前见过薛池几次,对他印象很不好,觉得此人木讷无能,只知道跟在姜琷身后做缩头乌龟。   最近几年,庄王风头很稳,裴四小姐也去过几次庄王府,却很意外的没碰到过。   当然,她也没兴趣去碰到。   一个残废的小王爷,太子的走狗跟班,有什么可见的?   谁能想到,这么个人,也有如此造化,现如今居然成了太子。   这么一把年纪了,正正经经的娶个贵女,不是挺好的吗?非要娶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做他女儿了。   裴家四小姐想了想,都觉得这位新太子太过于猥琐;当然,下圣旨的皇帝,用心也不太纯。   裴家四小姐觉得姜氏这一脉是没救了。   裴晚照还想把诏书给她,裴家四小姐避而不及。   “姑姑你说话真难听。”裴晚照撇了撇嘴,“你不想要,我还不想给你呢。庄王哥哥,不对,现在是太子哥哥,他是我一个人的。”   “嘻。”裴家四小姐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上前摸了摸小侄女的头,“你呀,真是个孩子。”   “我还有两个月就满十一岁了,我是十二岁的大人,怎么能算孩子?”裴晚照辩解,同时躲开了他姑姑的手,“姑姑不要摸我的头,都被你摸乱了。”   裴家四小姐便笑了起来。   裴夫人对此始终没说什么。   不管皇帝是什么用意,到底是羞辱太子,还是羞辱裴家,都已经来不及深究了,毕竟这件事办得如此急躁。   晚照很快就要进宫里了,这个时候就要少一些无端的猜疑,替她打理好一切,让她进宫之后的日子稍微舒服一点。   裴家这边是乱成了一团糟。而在东宫里的薛池,把自己关在寝卧,双肘撑着膝盖,一双手捧住了脸,半晌没有动。   他感觉到羞耻?这好像没有,因为他觉得皇帝并不是在拿这件事羞辱他。   若是想羞辱他,不选他做太子即可,毕竟皇帝还有好几个儿子,都成年了,而且颇有能力。   但皇帝此举,的确是让他感到无比的尴尬。   旁人说几句谣言,闲言碎语,过去也就过去了,薛池却是在舆论风暴的中心,这件事在他身上一直都抹不去影子。   娶个小妻子,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想到裴晚照,薛池只能想到那一张可爱的笑脸,美丽、娇俏,但是属于自己晚辈,很难想象她会成为他的妻。   薛池谁也不见,他就这么坐着。   他这会儿脑子是放空的,因为他没办法去处理这件事,他耍任何手段,对他都没有好处。   他只要还想做皇帝,总归是要放弃一些东西,一些他视为性命般坚持的东西。   若什么都想要,最后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寝卧的门被推开时,薛池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自家妹子走了进来。   薛池重新把头埋进去。   薛湄笑着说:“我现在若是恭喜大哥,大哥是不是觉得我落井下石?”   薛池:“我已经够烦了,你莫要招惹我。”   薛湄就笑了起来。   她果然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陪着薛池坐着,免得薛池想说话的时候,找不到倾诉的对象。   薛池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薛湄:“你说他是怎么想的?京城贵女这么多,随便一抓一把,找谁不好,非要找这么个小孩子给我。”   薛湄:“大哥是聪明人,不需要我开导,裴晚照的好处有很多,大哥都知道。为什么让你娶裴宰相的孙女,你心里是知道的。”   薛池沉默。   薛湄就帮他把好处说了出来。   “其实,这就是制衡的一种手段。”   薛池在等待裴晚照成年的这个过程里,随时有换皇后的可能,所以,不管是裴家还是其他望族,都会拼了命的辅助他,有待稳固。   若是取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孩子,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皇长孙出生,这里面的变故,可就比娶裴晚照这个小孩子小多了。   皇帝最擅长设局,他知道怎样投入一块鱼饵,能钓上来更多的、更大的鱼。 第856章 泡个温泉   薛池还是太年轻了,从政的经历太少,导致他面皮太薄。   他知道娶裴晚照的各种好处,他现在痛苦的就是这件事带来的那些流言蜚语,让他难堪。   “一个合格的政客,是不会难堪的,他们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大哥就是经历的太少。”   薛湄心中有数,觉得不能惯着大哥。   小郡王脸皮都比他厚。   薛湄安抚了他,又把他拉了出来,让他和自己一起去找萧靖承,让萧靖承也宽慰他几句。   萧靖承知道薛湄的用意,的确是很正面的开导了薛池,跟他说了种种好处,最后又道:“……为君者讳,旁人是不会多嘴的。   你将来就说,你是心甘情愿的娶裴家的小孩子,因为她是祥瑞。她做了皇后,能庇佑天下国泰民安。   这样,你就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别人说起来,都会夸你一句,万世之后享有盛名。”   薛池:“果然很无耻。”   “这算什么?”萧靖承说,“那些当官的恶劣手段,你还没有见过。以后深感吃惊的事见多了,见怪不怪。   你看,陛下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他甚至都不知道你为此而羞愧。他是个合格的君主,替你选了最合适的太子妃。”   薛池:“……”   他暂时无法判断真假,以至于萧靖承这么一番巧舌如簧,薛池的面子上的确好一点了,他不再耿耿于怀。   “今日大年初一,不能白白浪费了。”萧靖承说,他要带薛湄上山去烧香,祈祷这一年的平安。   “你跟我们一起去吧。”薛湄则邀请薛池,“心诚则灵。过年的时候拜拜佛,这一年会康顺的。”   薛池的确是没地方可去的,便同意了和他们俩一起去拜佛。   上山礼佛的人特别多,整个翠微寺从山脚到山门,摩肩接踵。   因为人太多了,薛湄这个不靠谱的信女,对薛池和萧靖承说:“这什么时候得上去啊?这附近是不是有温泉山庄?   咱们先去泡个温泉,等下午了人流少一点,我们再上去烧香。”   薛池:“你还真是想一出就是一出。”   萧靖承:“又不是什么大事,在力所能及的时候,自然就是随心所欲了。这附近的确有温泉山庄,咱们去泡一泡。”   于是,他让贺方赶紧去找一找。   翠微寺附近是有温汤池子,只是是属于私人的,并不接待顾客。   贺方现在是靖王府的侍卫头领,而靖王是京里有名的纨绔。他虽然没有温泉山庄,但是他认识的人有。   特别是大年时节,有温汤池子的人家,肯定是早就备好了热水、食物,酒水和服侍的美婢,等着主人们来享乐。   贺方出去了半日,便从一位郡主那里借来了一个温汤池子,三个人就直接去了。   温汤池子的构造,跟这个年代大部分的都相似,中间是暖阁,四周都垂着竹帘,两边则是两个池子,分男女。   丫鬟们个个容貌清雅,举止轻柔,衣着单薄立在旁边伺候着。   赏心悦目。   薛湄在丫鬟的服侍下更衣,先占领了南边的池子,等萧靖承和薛池出来,他们俩只能用北边那个更小一点的池子。   这边说话,那边也听得见,但薛湄基本上没怎么说。   她懒懒泡在池子里,不想说话。   萧靖承和薛池倒是说了很多。   “陛下若是过了年就退位南下,我肯定得护送。”萧靖承说,“那时候,整个朝廷就交到了你手里,没有裴宰相的维护,你的确是寸步难行。”   薛池明白这一点。   萧靖承又说:“若是让你娶了裴家其他的女儿,这拉拢之意,太过于明显。但那个小孩又不同,她是祥瑞,是注定要成为皇后的人。这一点旁人争也争不来,皇族和裴宰相进退都适合。”   皇家没有放下皇族的尊严去巴结裴宰相;而裴家也不存在卖女求荣。   那是裴晚照啊,她注定就是皇后,这是天作之合。   薛池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现如今,听了一遍又一遍,心里的那点抵触差不多就不见了。   他并不想成婚,所以娶一个暂时不能圆房的女孩,也就等于没有成婚,对薛池而言,心理上是有个很好的缓冲,所以这件事对她是有利的。   只要他能把脸皮练厚,不在意其他人说三道四。   三个人就在这里泡了半晌,吃了顿午饭,下午又小憩了片刻,直到太阳快要下山了,才慢悠悠往翠微寺赶。   果然,遇到的都是下山的人。   薛湄浑身酥软,这会儿已经懒得不行了,她对萧靖承说:“若还有厢房,咱们就在翠微寺住一晚上吧,明早再下山。”   萧靖承没有回答,薛池就说:“这倒不错,新来的住持听说佛法更精湛,我要去与他闲聊几句。”   新来的住持薛湄没兴趣。她感兴趣的从来都不是和尚,而是弥尘法师那个人而已。   翠微寺是皇家寺庙,大年初一十五对外开放,整个翠微寺里的佛像,高达上千座。   薛湄心中有事,故而格外虔诚,一个个拜了过去,祈求今年能事事顺心。   等她拜完,外面天色已是暗淡。   他们返回了大殿内,住持等着他们。新的住持五十来岁,有些消瘦单薄,金红色的纱衣穿在他身上,像是能把他压垮。   几个人相互行礼,住持便说:“准备了斋饭,请殿下,侯爷和王爷用膳。”   这三人在楚国都是位高权重,哪怕是翠微寺,也要热情款待他们,不敢拿乔。   “今日的斋饭是翠微是独有的,殿下尝尝可好。”住持对薛池说。   薛池道谢。   斋饭的确不错,每一样菜,都应该是用山珍精华汤汁调味,没一样荤菜,却样样鲜美可口。   薛湄还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后来住持告诉薛湄等人,斋饭的确是用了山珍的精华汤调味,一共用了十二种山珍调制。   “侯爷在饮食这一道上,果然精致,样样都知晓。”住持夸奖她。   薛湄:“……”   虽然知道这位住持是好话,但并没有感受到被夸奖,就好像说她是饭桶似的。   萧靖承轻咳,来遮掩他忍不住的笑,薛湄瞪了眼他。   三个人果然就在寺庙住了一晚。翌日清早下山的时候,薛池已然恢复了以往神色,不再垂头丧气。   他甚至主动过问了德妃那边,给裴晚照陪嫁的东西。   他表示对此事很荣幸。   毕竟,这天下能被称作祥瑞的,可就裴晚照一人。其他人要么就是假冒的,哪怕不是,也不能说服世人。 第857章 薛湄做绿叶   正月里,走亲访友,几乎都是在应酬中度过。   小太子妃裴晚照被裴家用单独的小院落“保护”了起来,宫里来了嬷嬷们,教授她规矩。   陛下说了,她要及笄之后,才会跟太子圆房,故而最重要的课程,不管是嬷嬷还是她自己的母亲,都没有教她。   大户人家女儿出嫁,母亲会准备一套图,像裴家是用白玉打造的,一共二十片,裴晚照的母亲也特意把它们从陪嫁里挑了出来。   裴晚照的婚前课程,就变得很轻松:她需要学习宫廷礼仪,因为东宫和内廷是一墙之隔,随时可以出入宫廷,不懂礼仪是不行的。   她还需要学习打扮自己。虽然她不需要自己梳妆,但只有在会了的基础上,才懂得鉴赏,因此描眉画眼这些,学会了总归没错。   除了化妆,珠宝首饰、衣裳料子,也要懂得鉴别。   “……这是德妃娘娘的一枚紫宝,成阳侯进献的。现在市面上,没有比这个更大的宝石了。”管教嬷嬷小心翼翼拿出一个匣子,给裴晚照看。   学会鉴别珠宝,自然就要见识各种好东西。   裴家什么都不缺,但德妃的紫宝,乃是世上罕见珍品。   “很大啊!”裴晚照小孩子心气,说话直来直往,“我祖母的蓝宝石,只有拇指盖大,已经是万金难求了。”   嬷嬷得意微笑。   裴晚照又在嬷嬷的指导下,用雪白巾帕托起紫宝石,小心翼翼把玩。   “真的很大,也很重。”裴晚照说,“这个怎么打头面呢?”   “任何头面都配不上这枚宝石。娘娘将来说不定会传给吴王妃。当然,也有可能传给太子妃您。”嬷嬷道。   吴王就是四皇子,德妃的亲生儿子,他上一个王妃死了之后,至今也没续弦。   裴晚照心里生出了一点期待。   从正月初一开始,裴晚照就被关在了这个小院子里学习。   一开始,她觉得有趣,也非常认真学了。   但很快,她就厌倦了,觉得无聊至极,很想出去玩玩。   外面哪里是容易出去的?   裴晚照有点不开心,然而想到太子哥哥以后就是她的了,她又打起精神。   “我若是不认真,皇家反悔了,我就没有太子哥哥了。”   这可不行。   小姑娘学习更用心了,绝不是随便学学敷衍那种。   到了正月十五,裴家请了戏班,前面热热闹闹,锣鼓声声,小院子门口只挂了两盏宫灯,非常敷衍。   裴晚照是不能去前面的,前面鱼龙混杂。   两个十六七岁的丫鬟陪着她。   这两个丫鬟,将来是要跟太子妃一起进宫的。依照她们俩的年纪,她们俩是要做管事姑姑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宫。   所以她们跟裴晚照一样,也要跟着嬷嬷、姑姑们学习宫里规矩,课也一点不少。哪怕元宵佳节,她们也不能出去玩。   时间太紧急了,再有一个半月,太子妃就要出门了,留给她们的学习时间实在太少。   “小姐,您不要生气,这都是规矩,别说皇家了,就是普通人家待嫁的姑娘,也不能去赶热闹。”丫鬟劝裴晚照。   裴晚照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去看花灯。想去城里逛逛,在路边小贩那里吃一碗凉凉酸酸的乳酪,想买一盏小花灯……”   她说着,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裴晚照平时在家是被祖父母、父母、全家上下千娇万宠的,这会儿突然跟她讲起了规矩,让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她心里很是难受。   饶是真难受,她又不好发脾气,说着说着就哭了。   两个大丫鬟一左一右陪着她,替她擦泪,宽慰她。   正在这个时候,全面传来了脚步声,有管事的嬷嬷陪笑的声音:“这里黑,侯爷您慢点走。”   侯爷?两个丫鬟一愣。   而后她们想到,这可是未来太子妃的小院,哪有什么侯爷敢直接闯进来,除非是个女侯爷。   若说女侯爷,那非薛湄莫属了。   两个小丫鬟又松了口气。   裴晚照,已然大喜,都不顾脸上的泪珠未干,急急忙忙迎了出去。   薛湄穿一件银红色斗篷,斗篷的四边和领子上都围了一圈火红的狐狸毛,这让她显得又妖又媚。   同时,这样火的颜色,在湿冷阴寒的冬日里,让人看着暖暖的。   裴晚照眼前一亮,觉得没有比白姐姐更好看的女孩子了。   不管薛湄身份怎么变,在裴晚照心里,她仍是那个救了她命的白姐姐。   “白姐姐!”她扑到了薛湄怀里,极其亲热,在她怀里蹭了蹭,觉得她的斗篷又暖和又暖,很舒服。   薛湄笑道:“晚照快要成亲了,家里是不是还关着你学宫规呢?”   裴晚照点点头,一副没有长大的孩子像。   薛湄这个时候就理解了大哥的难堪。   像裴晚照这么大,等于是上小学五六年级的女生。   这么大的女孩子,有些已经开始发育,来了月事,看着就很成熟,像十五六岁;而有些,还是一脸孩子相,差别很大。   就像裴晚照,她其实更多的是一脸孩子相,听说她的天癸还没有来。   “我给你带了礼物。”薛湄说。   身后的丫鬟,带了个小包袱。   打开,居然是一件和薛湄身上一模一样的斗篷,只是比薛湄的小一号,很适合裴晚照的身形,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裴晚照要做太子妃了,宫廷里的针线房拿了她的尺寸,给她做了好些衣裳。薛湄也是从那里要来的尺寸。   她觉得像这样的衣裳,小孩子肯定很喜欢。不对,应该说女孩子都很喜欢。   女孩子天生对鲜艳柔软、毛绒绒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   果然,裴晚照尖叫了起来:“斗篷!”   两个大丫鬟想要劝小姐,别这样尖着嗓子,但薛湄眼神扫了她们一下。   薛湄的眸光特别明亮。这一眼,带着很浓的警惕意味,就是让两个大丫鬟别扫兴。   两个大丫鬟果然就不敢开口,被其眼神所震慑。   裴晚照换上了斗篷,她顿时容光焕发,像是被这火一样的颜色点燃了,有一种清纯懵懂与妩媚妖娆揉合在了一块。   薛湄原本是想和裴晚照穿姐妹装,这大概是她今天做的最不明智的决定,她是撞衫里那“谁丑谁尴尬”的人。   “白姐姐,我穿的是不是跟你一样好看?”裴晚照问。   薛湄:……   嘴甜又美丽的女孩好可爱呀。   “好看。”薛湄说,决定今晚就给人家当一回绿叶,“我还有两个礼物要送给你,你想先要哪一个?”   “还有?”裴晚照的眼神更亮了,期盼看着薛湄。 第858章 兔子花灯   薛湄说要送裴晚照两个礼物,裴晚照十分欣喜。   “白姐姐,你要送我什么?我都要看。”裴晚照说,同时拉住了薛湄的胳膊摇晃。   薛湄:“我的第一份礼物,是今晚带你出去玩,德妃娘娘特许的。由我陪同,也由我负责。”   裴晚照眼睛都亮了,快要雀跃起来:“真的,我可以出去玩?”   “是。”   这是薛湄特意去求过德妃的。   今后做了太子妃,裴晚照绝大多数的日子都要关在宫墙内,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世间的元宵灯会。   “太好了,我游完半个时辰就回来,绝不多玩。”裴晚照向薛湄保证,生怕给薛湄添麻烦。   薛湄:“既然出去了,就要玩得尽兴,没有时间规定,想玩多久都可以。咱们也许还可以去翠微寺。”   每年元宵时节,皇家寺庙的灯会往往都是最热闹的,在梁国的时候也是这样。会有很多贵族往皇家寺庙去许愿,然后点上百盏花灯,甚至千盏。   聚在一起,便是灯火的海洋,极其壮丽。   裴晚照就跳了起来:“我们去翠微寺看花灯。白姐姐你太好了,改日我给你做双鞋。”   一旁的大丫鬟扑哧笑了。   见薛湄和裴晚照都看向她,她抿唇解释:“十小姐一年到头都做不了一块帕子,这会儿说大话,给侯爷做双鞋的话都说出来了。那得做到猴年马月去啊。”   裴晚照:“……”   薛湄也笑了起来:“说好了,不可反悔,哪怕是猴年马月也要给我做出来。”   裴晚照立马点头:“白姐姐你放心,我决不食言。”   “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还有第二份礼物送给你。”薛湄说。   裴晚照伸长了脖子。   就连旁边的两个丫鬟,也有点期待,都往这边看过来。   只见薛湄轻轻巧巧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这是一个黑漆檀木小盒子,上面坠了一把非常小巧的金锁。   锁儿黄澄澄的,很是好看。除此之外,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盒子。   大户人家常用它来装扳指一类的小玩意儿,或者装个小香囊。   裴晚照主仆看到了这个小盒子,心里料定是个新巧但不太贵重的玩意儿。   薛湄打开了盒子。   屋子里的烛火不算特别明亮,然而映衬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也让满屋生辉。   两个大丫鬟眼睛睁得老大,怔怔看着那宝石。   裴晚照也看呆了一瞬,想起宫里嬷嬷拿给她看过的那块紫宝,也就是和这块一样大。   从颜色上讲,红色自然比紫色更讨女孩子喜欢。   裴晚照的眼睛一时比水晶还要璀璨,整个人都像是在放光:“这是宝石?”   “对,从海外来的红宝石。”薛湄说,“我得了两颗。那么多的宝石里,就只有两颗最大的。   一颗红宝,一颗蓝宝。蓝宝我打算送给太子殿下;那能与之相匹配的自然就是你了。这个给你。”   薛湄说着就把盒子塞到她手里,裴晚照静静地捧着这盒子,一时什么话也不知道说了。   这种名贵无比的宝石,如此大,就像德妃娘娘的那颗传世宝一样,白姐姐说拿就拿出来,还一口气拿两颗,且又是这么尊贵的红。   这红是太子妃能用的红,是将来皇后娘娘能用的红。   裴晚照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适合的礼物,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贵重的礼物。   她很是感动,便不由语带哽咽:“白姐姐你对我太好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得……我得……”   她不知道用什么还礼才恰当,想了半晌才说:“我得给你绣条裙子。”   说着,想起那裙子上千百条褶皱,裴晚照又想哭了。   她那双鞋都不知道哪年能做完呢。   薛湄忍俊不禁:“绣条裙子也可以,绣梅花吧,我喜欢梅花。”   裴晚照有点心虚:“得好几年才能做完。”   “没事,你还小,我也还年轻,我们后面不止好几年的活头,我们是好几十年的活头。所以你慢慢做,我不急。”薛湄说。   薛湄成功的把裴晚照哄开心了。   她哄女孩子实在很有一招。她要是个男的,穿越到这个年代,肯定可以妻妾成群。虽然这三观不太对。   裴晚照把礼物放好,又让丫鬟服侍她更衣,外面就套了薛湄送她的那件斗篷,她和薛湄一起出门了。   从裴家出来,马车拐过两条街就走不动了,前面是最繁华的地带。街上人流涌涌,男男女女,个个都是一张喜悦的笑脸,又被灯火一照,更显得喜气洋洋。   元宵真是个好节日。   裴晚照和薛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赏灯,然后目光就看到一白衣人,他手里拿了一张小兔子花灯。   兔子花灯是明角材质的,精巧可爱,他拿在手里显得有些不协调。   裴晚照已经认出了他,欢欢喜喜跑着上前:“太子哥哥!”   她一把扑到了薛池怀里。   薛池穿一件月白缎面羊皮里衬的大氅,衣裳很厚实,摸上去又软软的,裴晚照恨不能躲在他的大氅之下,不出来了。   街上不乏亲密的男女,薛池只是抬高了双手站立,并没有推开裴晚照:“有人跟着,莫要撒娇了。”   裴晚照想到,她将是太子妃,以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要做出表率。   她如果丢脸,丢的就不仅仅是自己的脸,还有太子哥哥的。   她果然松开了,规规矩矩站好。   薛池就把手里拿着的兔子花灯递给了她:“刚才买的,瞧着有趣。”   这个时候,薛湄就没有跟上前,她立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摊面前,挑选礼物。   这个兔子花灯,其实是薛湄买好给薛池,让他送给裴晚照的。   裴晚照正想要一盏兔子花灯,拿在手里很是欣喜:“我可太喜欢了,多谢太子哥哥。”   薛池觉得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好处,小孩子的感情是真挚而热烈的,并且没有羞愧,她总是大大方方的。   喜欢就是喜欢,高兴了就很高兴,不用人去猜。这让人哄她开心的时候很有成就感,好像一块糖就能换来她甜甜的笑。   大人的世界复杂多了,就没有如此澄澈的喜怒哀乐。   “太子哥哥,你是一直在这里等我和白姐姐吗?”裴晚照又问他。   薛池点点头。   这是他和薛湄约好的地方。   他们俩看向了薛湄,薛湄远远冲他们微笑着,走了过去。   而后,他们三个人便一块儿逛了元宵灯会。萧靖承要来的,被薛湄阻止了,因为她不能丢下裴晚照一个人,对这样对裴晚照和大哥的名声都不好。   但薛湄已经是一个大灯泡了,她不能再带个灯泡,玩灯泡套娃,那可就太让人讨厌了。 第859章 太子大婚   元宵已过,年味就淡如水。   新年过完了,各种事情就忙碌了起来,薛湄的生意又多,名下的产业无数,她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而她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戴妈妈回梁国去了。   跟离开梁国时候的一样,戴妈妈先打头阵,替薛湄准备好一切,这样薛湄回去的时候,就不至于冷锅冷灶的,也不至于想用个下人都不顺手。   戴妈妈是薛湄那钱庄幕后的东家,她一走,薛湄就要履行她自己的职责,光这一项对账都把薛湄累的要死。   萧靖承每晚都会来和她见一面,这算是薛湄这些繁忙日子里唯一的安慰。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萧靖承偶然会给薛湄出出主意,或者讲外面的趣事给她听。   他是个闲散王爷,平日里打听出了很多的八卦,都告诉薛湄,薛湄乐不可支。   她觉得萧靖承像是解放了天性,一旦不打仗了,不是白涯镇的主帅了,他就像个纨绔子,成天游手好闲。   薛湄特别爱这样的他,因为他轻松,薛湄就会感受到快乐,她并不喜欢紧绷的日子。   好像只是转瞬间,下了几场春雨,庭院的腊梅还没有凋谢,桃花也刚刚打了花苞,三月就来了。   三月的阳光,温暖而明媚,空气湿润,水润丰沛,让人觉得很舒服。   大哥大喜的日子,就在三月初一。   更巧的是,三月初一也是太子妃的生辰,她才满十一岁,仍然是个大孩子。   太子大婚,跟民间的很多风俗不同。   首先,太子不需要亲迎。他不需要去给女方的父母和祖宗磕头;其次太子大婚,也免了拜堂那套俗礼,不会让一堆亲戚围观。   二月底的时候,抬到裴家去的陪嫁,被重新抬回了东宫;裴家给太子妃准备的十二名陪嫁下人,也提前到了东宫,领了各自的差事。   到了三月初一这天,太子妃早早起来梳妆打扮,穿了凤冠霞帔,先去家庙磕了头,然后又给祖父母、父母磕了头,就有礼官牵引着出门。   礼官一共有三人:一名正使,两名副使。这三人多半会由礼部的官员直接担任。   他们有一套固定的说辞和程序,太子妃只需要保持脑子清醒,跟着他们走即可。   从裴家出来,太子妃要到皇城门口,然后太子会在皇城的大门口等候。两人去皇帝和皇后那边,给帝后磕头。   磕完头之后,就要去祭祀太庙。   这个祭祀,群臣与皇族众人都要参加,极其热闹,也是太子妃第一次见大臣们的机会;等她真正成了皇后,封后大典的时候,这个程序还要再来一次。   祭祀结束,差不多也就中午了。   太子妃被送往东宫她的新房,太子要留下来答谢皇帝与朝臣们。   中午的时候,东宫会象征性的摆几桌宴席,邀请的都是王公贵族,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也不准喧闹。   太子这个时候人是不能回寝宫去的,直到傍晚,他才可以去看她的新娘子。   和普通人家的婚礼相比,太子的大婚有些单调乏味,太过于严肃正统。   当然,好处就是稍微轻松一点,不管是新郎新娘还是双方家长,都不需要太过于操劳。   因为没有人闹洞房,和新娘子一起出入的也是正式场合,红盖头遮住了裴晚照的脸,让这种不和谐感减轻了很多,薛池没觉得今天有多难熬。   他反而是想:“大婚这就结束了?不过如此嘛。”   好像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他什么滋味也没尝到就结束了。   就这样到了新房,又要到固定的时辰,太子在喜娘的指导下,挑起了喜帕,和太子妃喝了交杯酒,算是完成了所有的仪式。   而后贴身服侍的人,会上来给他们更衣、卸妆。   薛池很快就弄好了,但太子妃那边却很慢。   太子妃今天弄了头发,带了假发髻,光拆这满头的首饰和发髻,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今天梳头也折腾了头发,于是洗头的时候又是一番折腾。   古代人洗头,又有各种讲究,类似后世上护发素蒸一蒸这个程序,她们是每次洗头都有的,用特殊的药膏,裹上热毛巾。   等裴晚照洗好头,头发香香的,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然后又是洗澡,等头发干。   待她出来的时候,已然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薛池坐在临窗炕上,原本只是拿一本书看着打磨时间,但看着看着自己就看入神了,不知不觉一本书翻完了,太子妃才出来。   她一身素净的白绫里衣,披散着半干的头发;头发及腰,乌压压的披散肩头,让她看上去更像个小孩子。   因为是这么个小孩子,薛池对着她没有什么紧张、期待的感觉,他此刻的心里也是很放松、很惬意的。   她问裴晚照,“你感觉如何?累吗?”   “太子哥哥,我不累,但是我饿。”裴晚照说,“我早上就没怎么吃,中午喜娘也不许我吃,怕我坐不住。到这会儿,我已经饿死了。”   薛池:“……”   新娘子的喜服极其复杂,反正想脱下是很难了,整个婚礼过程中是不能上厕所的。   为了防止新娘子憋不住尿,从早上起来就不能吃喝了。   中午,虽然有很长时间的空闲,但是在新郎挑喜帕之前,新娘子也只能坐着不动,这就特别受罪。   裴晚照今天的头饰至少八斤,夹得她脖子酸痛难当;而身上的披挂,加起来可能也有个七八斤,她的肩膀和腰背一直都是痛着的。   但她知道,今天如果出丑,那就是大问题了,所以她一直很忍着。   因为痛苦,所以她反而没精力关注自己饿不饿。   直到一身枷锁似的衣裳头饰被拆了下来,她泡了个热水澡,这会儿人舒服了,轻松了,别的地儿不痛了,胃就开始闹腾了。   她快要饿死了。   薛池被她这么一说,生出了内疚感,她小孩子没注意到,他怎么也忘了这茬?   东宫是有小厨房的,平时就负责给太子开小灶,薛池赶紧让人去做了夜宵来。   “我要吃香酥鸭子,油炸小肉圆,还有烙得香香的鸡蛋饼?”   陪嫁的丫鬟们想要提醒她,但太子抢先了一步,对旁边小内侍说:“小厨房说一声,就要娘娘点的这些。”   “娘娘?”裴晚照咀嚼着这个称呼,忍不住嘿嘿笑了。   她在那里傻乐,娇憨无比,又十分可爱,薛池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 第860章 溜了溜了   薛池大婚之后,新婚的第一夜,并没有睡在请自己的寝殿。皇帝有圣旨,太子妃及笄之后,他们俩才可以圆房。   第一个晚上,薛池睡在稍间的暖阁里。   三朝回门,德妃那边给裴家送了大礼,风风光光安排太子妃三朝回门。   因为三朝回门,新郎官人还是要给新娘子的父母和祖宗磕头,太子是不能去的。   回门之后回来,薛池问裴晚照:“今天怎么样?家里可热闹?”   他像个长辈,对裴晚照处处尽心。   裴晚照便一一说给他听:“我舅舅他们也来了,好像是我成亲那天到的。但那天早上起来我就梳妆了,没看到。我很喜欢小舅舅,他以前在我们家住了很长时间,这次小舅母也来了……”   她他喋喋不休说着自家的趣事,薛池在旁边听着。   要说裴晚照娇气,她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回门,没有跟薛池抱怨半句,倒也并不娇气。   这是皇家规矩,她很懂的。   薛池便觉得,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孩子,不管怎么娇惯,基本的礼数还是知晓的,教养得很好。   因为裴晚照样样做得都很好,让薛池觉得略感亏欠她的,就忍不住想多疼她一点。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问她:“这次回去有没有吃饱?”   裴晚照摇摇头,说:“今天的菜都不是我喜欢吃的。”   裴晚照的口味稍重,一些清淡的饭菜,她就不是很喜欢。一般大户人家,包括宫里都有这样的规矩,来了贵客,食物以清淡为贵,就是保持食物的原汁原味。   “让小厨房再给你做些吃的?”薛池说。   裴晚照说好。   薛池对她这么好,是因为接下来的安排,怕她可能接受不了。   这个是德妃安排的。   宵夜上了,有一道银鱼羹,裴晚照很喜欢吃。   薛池坐在旁边,和她闲聊起来:“明日之后,你恐怕要搬到德妃那边去住。”   裴晚照没有薛池预想中的失落,她点点头说:“我知道的,祖母告诉我了。因为我年纪还小,先由德妃娘娘教养几年,长大了才能重新回到东宫来住。”   薛池便觉得自家,从上到下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孩子。   他愧疚加深了,就说:“我去跟德妃娘娘讨个恩典,每个月接你回来住两天,给你做好多好吃的,这样可好?”   裴晚照自是欢喜极了:“那太好了,太子哥哥你真疼我。”   薛池:“……”   原本难以启齿的事,被裴晚照弄的,好像是一件很好的事。薛池让她快去吃宵夜,又跟她说,自己如果空闲,也会常到德妃那里去坐坐,去看看她。   裴晚照,自然是欢喜。   薛池在说这个话的时候,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抽出时间,时常去德妃那里关怀一下小晚照。   他也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快。   三月初六,他子大婚喜庆的,气氛尚未散尽,皇帝突然宣布要出征岭南。   “出征,和谁打仗?野人吗?”   朝臣们一头雾水,便听到皇帝说:“岭南气候温暖,水土肥沃,朕打算在那里建一个行宫,开拓出更多的耕地,为苍生谋福。”   朝臣们:“……”   皇帝这是认真的,还是打他们土地的主意呢?   现在蜀中的土地,不是够用吗?虽然望族们占了很多土地,但他们也会佃给农户去种,谁也没饿死呀。   如果反对皇帝去开荒,他会不会让望族们把土地让出来?   “陛下,现如今国泰民安,耕地也够用,怎么突然又要开开荒?岭南之地多瘴气……”   皇帝摆摆手:“瘴气不值一提,朕有办法对付它。朕听说岭南有一年三熟的稻子,朕要亲自去看看。”   “那国事如何?”   “由太子监国,诸公辅佐太子。”皇帝轻描淡写的说。   老头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去,应该是不会再回到宫里来了,他多半会老死在岭南。   等他几个月不回来、几年不回来,朝臣们估计就要盼着他回来退位了。   所以,任何时候都不用急着去做决定,总会有人比皇帝更急的。   建弘帝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要去岭南了。   众朝臣与王公贵胄,好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为何皇帝对立下太子,如此着急,又对太子大婚这样上心。   原来,陛下早有了大计。   他去岭南,到底是何用意?   朝臣们私下里各种猜测,都觉得皇帝等着他们反对,人家对他们的田产动手。   总不至于真的是什么开垦岭南吧,那可是野蛮之地。   大家如此猜测着,就没人反对了,看皇帝这台戏怎么唱下去。   “听说那有一年三熟的稻子。”   “那稻子估计都是些野稻,吃不了的,要是上好的粮食,这一年三熟,早就有人去了。”   “熟不熟另说,岭南可是瘴气肆虐,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岭南,除非那些野人。”   “先太子姜琷在岭南多年,那里真有财富,他不早发财了吗?他去的时候灰头土脸,回来的时候也是灰头土脸,什么也没得到。”   好在薛池心里早有准备,而他也做了一些安排。   皇帝说走就走,十分潇洒。与他同行的,除了五百名精锐的侍卫,就是靖王和成阳侯。   “是成阳侯跟陛下说岭南有,财富有水稻,陛下才去的。”   “此女到底是何用意?”   “靖王怎么也去了?”   “你们还不知吗?靖王早就被成阳侯迷上了,一直跟着她跑。成阳侯要去,靖王肯定会去的。”   众人这才了然。   三月初十,一支船队外表简单,黑漆船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码头。上上下下搬运东西的年轻侍卫们,个个手脚轻快。   晨雾里,江面上一片安静,京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   建弘帝身边靖王着一件轻便的铠甲,倒也挺像那么回事。薛湄立在旁边,身边只带了她的丫鬟锦屏和照影两人。   薛池与四位皇帝的心腹大臣,也在码头相送。   “朕这一去,就当是去见一见大好河山。岭南若有财宝,那正好,活该咱们楚国兴旺;若没有,也就当朕走了一遭。朕与蒙田将军,十多年未见,就当朕去探望老友了。”皇帝说。   薛池与四位大臣道是。   清晨升起了第一缕骄阳,皇帝踏上了甲板。船队出发,水浆轻轻划破了水面,很快船只就消失在晨雾里,静的像从未存在过。   就这样,皇帝溜了。 第861章 儿女都是债   水流而下,一路上极其通畅。每天到了傍晚的时候,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码头停泊。而码头附近,总有一两家饭庄一到两家客栈,供人歇脚。   码头还有仓库。   码头的收费都不贵,客栈干净,饮食新鲜,这些人很有张驰,像是训练有素。   一连停靠了三次,皇帝就察觉出不对。   “怎么这几个码头,这些人,办事的手法都如此一致?”皇帝跟薛湄说,像是自言自语。   皇帝很少出宫墙,但他的目光这般犀利,可见朝堂上那些政客,有多难对付,让天天坐在家里的人都能炼得这般敏锐。   “陛下,这些码头都是袁家的。”薛湄如实道。   皇帝错愕:“袁家?他们家怎么会有码头。”   “陛下您可能没有意识到,每个修建码头的地方,那一块原本水域是堵上的。您把它挖开疏通,您就是你的了。”薛湄说。   这个年代的土地是私人化,国家收取的是人口税,而不是地税。   而这个年代又地广人稀,人口的稠密不及后世的万一。朝廷为了鼓励多开垦出良田,几国都有这样的政策:荒地谁开垦了就归谁。   水域闭塞的地方,种不了庄稼,养不了鱼,一般都是荒芜之地。这样的地方开垦出来又没什么用,所以不会有人留意到它。   薛湄就是一路走,一路看到了这些情况,并把它告诉了袁家。   皇帝的脸沉了沉:“这么多吗?”   “陛下,您就没发现,我们这次水路走的特别通顺嘛?走了这么多天了,侍卫们都没有用过纤绳。”薛湄问。   古代水域不是相通,有些地方行船划不了,就需要用纤绳拉着船走。   然而,他们这一路,的确还没遇到。   皇帝:“……”   “以前有句话这么说:‘要想富,先修路。’运输是经济的血脉,路就是血管。所以,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路通,总归是件好事。”薛湄又说。   皇帝突然瞥向了她:“这件事,不会凑巧跟你有关系吧?”   薛湄:“是,这是我的主意。但我为的不是袁家,而是整个楚国。”   皇帝:“……”   接下来几天,薛湄一直跟皇帝讲述这件事。她一直告诉皇帝要有信心,任何时候都不要害怕,商人做的太大,同时,又有约束他们的办法。   水路的通畅对楚国的经济而言,是很有利的。袁家做了件好事,所以暂时,先不要对袁家动手。   “如果袁家进一步做大,你打算怎么办?”皇帝问薛湄。   薛湄:“刺杀了袁家现任家主,以朝廷的名义,鼓动袁家分家,把一股强大的势力分裂成几个小势力。   接下来,就不需要朝廷再出什么力气,只需要偶然在他们兄弟之间挑拨一下,他们三个先斗起来。   到时候,水路打通了,不需要朝廷出一份民力,免得后世的御史骂陛下您;同时它又能促进交通的便捷,经济的繁荣。”   皇帝:“如此简单?”   “这是最方便的办法。人家兄弟三分了家,朝廷挑一个人,给予奖励,甚至扶持,其他两个能甘心吗?   挑拨的办法有千万种。亲兄弟之间杀起来,可比仇人狠多了。”薛湄说。   皇帝:“……”   他看了眼薛湄,觉得这孩子心里能装得下一个天地。她好像不屑于玩弄权势,否则这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就是他。   皇帝想起了前不久造反的那个成兰卿。他此刻终于明白,其实成兰卿是想成为薛湄这样的人,只可惜她能力不够,没有做到。   相反,真正有能力的薛湄,看上去像个混吃等死的,一点追求也没有,毫无杀伤力。   这才是真正的可怕,杀能杀人于无形。   所有人的命数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皇帝:“你跟朕说这些,不怕朕杀了你?”   薛湄捂了捂胸口:“陛下,我可是把您当自己人,才如实相告。您反过来威胁我,那我以后什么也不说了。”   皇帝:“……”   皇帝对儿女们都很淡薄,他有时候就很嫌弃自己的孩子,觉得他们享受了不应该属于他们的荣华富贵。   他不偏爱任何人,所以公主们也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撒娇、耍横。   皇帝想了想,若他有个偏疼的女儿,大概就是薛湄这样子的:忍不住让他头疼,又让他打从心眼里喜欢。   “你呀,到底太年轻了,当心养虎为患。”皇帝说。   然后皇帝这天上岸休息,就派了自己的两名侍卫,返回京城。   他既然知道了,他就得做一番布置。老皇帝一生都不能允许自己的国土,在他眼皮底下失控。   薛湄觉得,他会把好好的血脉给堵住。   但还好,袁家的事基本上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现在哪怕堵住了,危害也不是很大。   薛湄轻轻地松了口气。   萧靖承一直陪在薛湄和皇帝身边,他的话不多,只是默默做事。   船行了第十五天,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他们似乎到了岭南的边界。但依照地图来说,应该还有一半多的路程。   这天的闷热,是因为要变天了。   下午起了风暴,暴雨如泼。风暴将一小片树林给冲开了,露出一个小的分流。   分流那边,有很大的瀑布。等暴雨停了,已经是傍晚了,夕霞满天,皇帝皇帝对那块瀑布很感兴趣,正好这个时候雨已经停了,他提出要去走走。   薛湄:“陛下,这是临山,又刚刚下了暴雨,当心有什么猛兽被冲出来,也要担心山体滑坡。”   皇帝:“你也太小心了,哪有那么多意外?”   萧靖承在旁边说:“我和侍卫们带着火铳,若真有了猛虎打回去做虎皮。”   他说着,还给薛湄使了个眼色。   薛湄:“……”   她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其实皇帝是坐船坐烦了,想找个地方下船去看看。正好这一块有个大的瀑布,他觉得很有趣。   几个人就上了岸。   萧靖承点了十二名侍卫,每个人手里一支火铳,跟随着他们。   皇帝喊了薛湄:“你也来,不要偷懒。总在船上坐着,骨头做松了,容易生病。”   薛湄没办法,觉得跟他们一起,沿着那个支流的沙滩往上走。   天气不冷不热,吹面的风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沙滩上踩上去软软的,薛湄也觉得很舒服。   那瀑布近就在眼前,瞧这的确是从天而下,很是壮丽。   去看看也不错。   一行人缓慢而行,侍卫们将皇帝护在中间,前后左右皆有护卫。   瀑布之下,涛声如怒,皇帝似乎格外好奇,围着这瀑布转悠了很久,直到天色黯淡了下去。   “……去把炉子搬下来,今晚就在这沙滩上做些吃的,赏赏夜景。”老爷子兴致很好。   薛湄却总感觉不安。   这里是真正的荒郊野外,有野兽出没,况且临河什么虫子都有,万一……   但是皇帝兴致高昂,薛湄也不好扫兴。 第862章 蛟龙   老人到了一定的年岁,就会像小孩。   比如说建弘帝,他老人家坐船累了,又不好意思直接抱怨,就非要在瀑布不远处的滩地上修整。   水边有蚊虫,但薛湄带了很多的蚊香,效果特别好,点在四周,做了驱虫之用。   薛湄还准备了一个简易的烧烤架,在船上就能弄,可以吃点烤鱼,只是一直以来,码头都可以休息吃饭,她没用上。   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船上有很多新鲜的鱼,都是侍卫们今早从码头出发的时候,从渔夫那里采办的。   薛湄拿了几条鱼,亲自动手处理。都是新鲜的,薛湄还需简单收拾下鱼。   她拿了一把菜刀,打算去河边弄的时候,突然瞧见水边有什么在动。   她心下一惊,大声道:“那是什么?所有人后退!”   她声音很大,有两名在河边拎水的侍卫急忙退上岸,其他侍卫们退到了皇帝身边,前后左右保护了皇帝。   众人再看,却发现是一截伏在水面上的木头。   建弘帝忍不住乐了:“枯木而已,看你吓的。”   侍卫们正要松一口气,萧靖承却留意到薛湄脸色好像不太对。   他抓起一条鱼,朝那木头扔了过去。   大将军王天生力大无穷,又爱耍枪,准头那是十足的。   活生生的鱼朝着枯木扔了过去之后,那枯木倏然跃起,将鱼接住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变了脸。   建弘帝在侍卫们的簇拥之下,急急忙忙后退数步。   “是蛟龙!”   建弘帝的声音,居然有点兴奋。   “朕早就听闻岭南有蛟龙,只可惜没有勇士能抓到它。遇到蛟龙的,都死在它的爪下,成为它的腹中物。蛟龙不仅仅会水,还能陆地行走,朕今日是遇到大家伙了。”建弘帝道。   薛湄:“……”   都这个时候了,他老人家还有空科普。   古人说的蛟龙,一部分是指神话传说,另一部分就是指鳄鱼。   薛湄之所以如此警惕,是上次她和锦屏路过这段水域的时候,遇到过一次鳄鱼。那次运气很好,那是一条急着产卵的鳄鱼,并没有攻击她们。   现在……   薛湄觉得,火铳都可能打不死这只鳄鱼。它在水面那么惊鸿一瞥,都可以想象它的巨大。   她可以往空间里一躲,皇帝、侍卫和萧靖承怎么办?   这个时候,萧靖承瞧见了薛湄的烧烤架子,他一把拿了过来。   他用力将烧烤架掰断,半截铁棍就在他掌心。他和侍卫们都带着火铳,故而他把烧烤架的铁棍插在火铳枪管里。   有点松,他拿出来,撕下一块布,将铁棍裹紧了再塞。   “……还可以!”他试了试手,一柄自制的诡异长枪,就出现在他掌心。   侍卫们都看着他。   众人都知靖王得宠,也只他纨绔草包,武艺稀松平常。   突然见他如此,侍卫们只当这位王爷害怕了,要弄点长武器自保。   就在这时,鳄鱼吃完了萧靖承扔给它的鱼,也观察好了四周的环境,突然从水面跃起,爬上了岸。   侍卫们齐齐色变。   所谓的“蛟龙”,原本就被神话得很可怕,再看它体型巨大,站起来比侍卫们还要高,行动又特别迅速。   它遍体似枯木,一看就是皮革坚硬不可摧,这个时候点火铳,恐怕来不及。   建弘帝的心情,却格外的兴奋,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他并没有恐惧感。   薛湄在这个瞬间也快要吓疯了。   天色黯淡,她在考虑自己快速进出空间是否会被侍卫和皇帝发现,萧靖承已经朝着鳄鱼奔去。   他速度极快,鳄鱼的速度更快。   下一瞬,他手里的自制长枪,顺着鳄鱼的嘴巴捅了进去,将它死死定在了沙滩上。   鳄鱼还没死,扭动着身躯与尖牙,薛湄快速冲了过去,将一枚氰化钠药丸扔进了鳄鱼口中,趁着鳄鱼要咬她的时候闪进了空间,在空间里快速后退之后再出现。   她跌坐在两三米之外,快速往回跑。   庞大的巨鳄被钉在地上,身躯突然不动了。原本以为它要折腾一两个时辰才会死,没想到如此快。   铁棍快要弯了,萧靖承的胳膊似乎被鳄鱼的尖牙碰到了,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衫。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薛湄大声呵斥,“扛着老爷,快点!”   出了京城,为了一路方便,建弘帝自称姜老爷,薛湄是他的养女,萧靖承是他儿子,侍卫们都是他家护院。   侍卫们也不顾还在兴奋看热闹的皇帝,将其扛起。   萧靖承后退,一把也扛起了薛湄。   他们这些人足下功夫了得,很快就退回了船上,急急忙忙开船。   半个时辰之后,薛湄已经替萧靖承做完了缝合,脑子里还是有点懵。   她说萧靖承:“你怎如此莽撞?若你没有一举成功,它会把你咬成两截的。”   萧靖承:“没有人带适合近战的武器,我冲上去有五成把握;我不冲,就会死人。”   建弘帝从头到尾都不惊惶,他很想近距离看清楚“蛟龙”,那可是传说中的猛兽。他想象的计划是,侍卫会阻拦在前面。   蛟龙吃了第一个人,不可能连续吃很多。刚刚它吃鱼就耽误了一点时间。这畜生贪婪,杀心不重,遇到了食物要先吃完。   所以,用一名侍卫喂饱它,他们有逃跑的机会。   甚至,那蛟龙被喂饱了,可能自己就撤了。   建弘帝是个冷血的帝王,他遇事的瞬间,总是比旁人想得多几步。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靖王爷彪悍如此,敢跟蛟龙一战,甚至成功了。   侍卫们退了下去,萧靖承的伤口被处理好了,薛湄和他、皇帝三个人坐在宽大船舱里,彼此沉默了。   这个时候,皇帝突然开口了:“大将军王素有‘常胜不败’的美誉,看来不是你的下属恭维,你的确是武艺超群,又力气极大,天生就是为战而生。”   薛湄错愕看向了建弘帝。   建弘帝回视她:“你如此惊讶,怎么,你以为朕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得吗?”   薛湄:“……”   萧靖承忍着伤口的痛,笑了笑:“父皇圣明。越往南走越炎热,我能否把这假面具给摘了?”   薛湄:“……”   你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呢? 第863章 坦白身份   这个晚上,薛湄从厨子那里借来了小炉子,弄了个简易的烤架——她那个精致的,喂给了鳄鱼。   船走了一段路,就停泊在水中央。   夜里行船是不太适合的。这不仅仅是船夫们的迷信,的确遇到了暗礁都看不清。   推开了船舱上的小窗,下过暴雨的河面凉飕飕的,薛湄添了见短襦,正在炉子上弄烤鱼。   建弘帝和萧靖承对坐,一边吃薛湄弄出来的烧烤,一边闲聊。   “……朕是去年突然发现,你进宫之后再也不肯吃甜点。”皇帝道。   皇帝果然不太琢磨靖王。若不是萧靖承太过于消极怠工,皇帝也发现不了。   “而后想想,这件事不太对,朕就派了密探去查,才知道梁国的大将军王和靖王居然有八成相像。”建弘帝又道。   剩下的,就不需要猜测了。   萧靖承问:“怎么没把我抓起来,还准我伴驾?”   “你对朕有没有恶意,朕难道看不出来?朕一开始也很疑惑,你到楚国来做什么。这些年,你若是想要耍心机,朕连太子之位都给你了。   但毫无建树,既没有人脉,也无名望,甚至也没什么钱财。想来想去,你是不屑于要朕的什么。你来楚国,定然是为了她。”皇帝道。   他说着,指了指薛湄。   薛湄:“……”   萧靖承:“……”   “……朕年轻时若遇到这样的女子,哪怕再危险,朕也要跟随。况且,你既然能取代靖王,靖王肯定在你手里。   再想想,阿梦说不定也在你手里。”皇帝道。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没有轻举妄动。   他儿子、儿媳妇,都在人家掌心捏着。   “靖王不在我手里,他在梁国做大将军王,阿梦倒是在庆州带孩子。”萧靖承道,“等我回去,靖王就回来了。”   建弘帝没有再往下问。   他好像对这件事,心里也存了一点敬畏。比如说,真正的靖王去了哪里?   那个去了梁国做大将军王的人,他又是真的靖王吗?   皇帝从来没有感受过靖王的变化,但萧靖承这个人,特征很明显,他那紧绷的肩膀,到底有些不同寻常。   有很多时候,他的言行举止,透出来的那种气质,就是一个征战杀伐多年的人。   这一点瞒不过老皇帝的眼睛。   老皇帝是去年才发现儿子被换了的,萧靖承的破绽越来越多,特别是甜食,他吃不下去。   所以说,老皇帝对儿子的关心,也不过如此。若那个去了两国的人不是他的亲儿子,那也是他活该,他从来就没有发现儿子不对劲,那又有什么资格苛求一定要是真的呢?   反正萧靖承表明身份了之后,靖王就更不会做什么对楚国不利的事,也不会做什么对老皇帝不利的事。   老皇帝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来发泄他对当年那个拼死相护他的妃子的内疚。   仅此而已。   老皇帝一生中,都在自己挣扎,在最苦难的时候,母亲、儿女都需要他的庇护,却没有一个人会来帮他,这就导致他对很多人的感情都很淡薄。   他有时候甚至恨自己的这些亲人,觉得他们全是拖累他的。   萧靖承聊了之后,皇帝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萧靖承说:“你可以摘了面具,就说你是朕找过来的侍卫首领。之前装成靖王的模样,不过是为了让大家安心。”   萧靖承大喜:“多谢父皇。”   皇帝看了眼他:“你占便宜,还占上瘾了?”   萧靖承:“……”   老皇帝又想了想,薛湄一直是把太子叫大哥的。她是太子的义妹,也可以等同是老皇帝的义女。   若萧靖承娶了薛湄,就是老皇帝的女婿。   一个女婿半个儿,被他叫一声父皇,也的确不值什么。   就这样,萧靖承第二天就摘了面具,侍卫们的确是吓一跳。   这五百侍卫,其中有三人是高级将领。但他们没有跟萧靖承打过交道,不认得他,只知道这人身上有股气场,很难接近。   皇帝便同他们道:“这是成阳侯向朕引荐的人,今后你们都由他统领。”   萧靖承便道:“在下姓萧,以后不到之处,先陪个不是,诸位多担待。”   侍卫们便称呼萧统领;其他侍卫首领的称呼他为萧老弟,几个人地位平起平坐,却又对他满腹狐疑。   这样一路南行,好像变得更顺畅。   当天用过了早膳,出发的时候,薛湄在船上发现了鳄鱼皮。   原来,昨晚半夜,老皇帝还派侍卫,去了那个河滩,看看那蛟龙死了没有。   发现它真的已经气绝身亡,侍卫把蛟龙的尸首带了上来。   皇帝说尸体不好保存,便只要了一张完整的蛟龙皮。   薛湄看到这里,很是无语。   她数落皇帝:“那东西,一口能把人咬成两段,可再也没有那么顺手的兵器了。   你派侍卫去,若还有它的同伴潜伏,岂不是让人送死吗?明知有危险,还让自己的手下去送死,此乃仁君所为吗?”   皇帝被她说得有些尴尬,同时又很气恼:“你还数落上朕了,朕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我有什么事?我来楚国之前,该换的人就换过了。”薛湄说,“这可赖不着我……”   皇帝:“……   老皇帝被她气的不轻,决定不理她了。   薛湄而后想想,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毕竟在皇帝和侍卫们眼里,能为皇帝赴死,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是能光耀祖宗十八代的。   所以,皇帝派出去不是送死,而是给家族争光。   皇帝平白无故吃了一顿挂落,没有好心情,但薛湄告诉他,蛟龙的皮肉不赶紧炮制,很快也会腐烂,晒是不行的。   皇帝一听,决定和薛湄握手言和,还问她:“你可有炮制之法?”   “现在市面上那些轻便的羊羔皮子,全是我的炮制之法,这上面我是行家。”薛湄得意的炫耀。   皇帝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只催促她赶紧把这张蛟龙皮炮制好,他要拿回去挂在他的龙椅上。   他心情有些激动:“那才是真正的龙椅。”   薛湄:“……”   你们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古代人,可愁死我了!   她一边发愁,还是在侍卫们的帮忙之下,将这张鳄鱼皮给炮制了出来。   等他们船真的到了岭南,蒙田将军带着士卒们在码头迎接的时候,鳄鱼皮已经怕炮制妥当了,看上去都没怎么变色,凶猛异常,活灵活现。   皇帝满意极了,一见面就要邀请蒙将军去看他的蛟龙,迫不及待要炫耀,跟小孩子一模一样。 第864章 百无禁忌   这一趟顺风顺水,船行了三十七天,顺利到达岭南地界。   楚国在岭南地界设了一个官衙,由蒙田大将军管理。   蒙田本身就是岭南的土人,骁勇善战,他家几辈是一族之长。在岭南千百个寨子里,他们是最大的寨子,很有声望。   为了防止蒙家起兵造反,独占岭南为王,皇帝就封了蒙田为抚顺大将军,着令其管理岭南,给了他一些兵器和权力。   蒙田大将军一族人从山里迁了出来,开拓平地,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县城;而后也有不少的族人迁出大山,但大部分还是维持原状。   县城不过五、六千户人口。   蒙田家的八成的族人,也还是住在山里,他们习惯了依靠山林为生。   皇帝亲自驾临,蒙大将军又震惊又兴奋,一直在码头等候。   终于把皇帝给盼来了。   野人受过的政治教育不多。哪怕读书识字,骨子里也和薛湄一样,有种外来者的无知无畏。   所以蒙田大将军看到皇帝,只感觉亲切有加,敬畏不足。   蒙大将军今年也快五十了,又高又壮,有野人王的气势。   一看到皇帝,他就哽咽着说:“臣无召不得入京,还以为有生之年,无法再见天颜。不成想,陛下竟亲自看望臣来了,臣受宠若惊。”   他说着就哭了。   皇帝是个老头了,虽然也挺高,但背有点驼。故而他需要抬手,才能拍着蒙田的肩膀:“好了好了,朕千里迢迢而来,不是听你哭丧的,朕又没死。”   薛湄:“……”   皇帝仗着自己身体好,百无禁忌。   蒙田大将军就止住了泪。   他在人群里又看到了薛湄,也上前见礼:“白小姐,好些日子不见您了,您是跟陛下一起来的?”   “她现在是朕封的成阳侯,不是什么白小姐,不伦不类的。”皇帝插话。   蒙田大将军:“突然忘了这茬,我知道是封了侯爷的。”   “大将军,你是日渐健壮了,不输少年人。”薛湄恭维他。   蒙田就很高兴,哈哈大笑起来。   蒙田大将军有些智慧,但没有那种政治老手的狡猾,他基本上还是一个心思很淳朴的人,没有摆脱野人的血统。   一到了蒙田的地盘,薛湄感受到了一种岭南独有的热情:直白、热烈又很真挚。   皇帝和蒙田重逢,显摆了他的鳄鱼皮,又叙了叙家常,就说起正事。   皇帝问蒙田,岭南可真的有一年三熟的水稻?   蒙田就看向了薛湄,他知道是薛湄告诉皇帝的。   在这方面,蒙田也很老实,如实回禀:“陛下,岭南一年四季高温,水稻的确可以三熟。但并非遍地都是粮食,因为很多的荒地,耕地不足。”   这是实话。   区分野人和文明人的标志,就是他们是否会采用工具。   而工具就是用来种田、种地的。   岭南的百姓大部分就依靠山林生存,往田地里撒一把谷子,他们并不懂得插秧播种等,他们就是靠天吃饭。   蒙田没有欺骗皇帝,岭南的耕地的确很少。   想要开垦耕地,第一是需要大量的铁来制造农具;第二是新修水利。   这两者不是靠有钱、有人就能做到的,他需要朝廷的批准。   蒙田管辖内的村寨,从来没有饿死人,不种稻子可以打猎,采野果。   人只有到了被逼无奈的时候,才会向朝廷要这、要那的,否则谁去开这个口?   蒙田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朝廷来改造岭南。   不管是朝廷还是岭南自己,都觉得这是一块荒蛮之地,自生自灭就可以了。   现在皇帝来了,还问起了一年三熟的水稻,蒙田其实是有点懵的,他都不知道问这个做什么。   “朕要在这里开垦荒地。从今日起,在这里设州府。蒙田,你不仅仅要担任大将军,还要担任知府。”皇帝开门见山。   蒙田山一样的身躯抖了抖,声如洪钟地告诉皇帝:“陛下,微臣不识字。”   皇帝:“……”   薛湄在一旁忍俊不禁。   萧靖承见皇帝有些心急,便往前站了一步:“陛下,不如先休整,我陪着您到处走走看看。过些时候,再安排州府之类的署衙。”   皇帝也意识到自己的确太过于急躁。   他点了点头,让蒙田安排饭菜。   第二天,薛湄、萧靖承和蒙田带的人,就开始陪皇帝走山寨。   山路特别难走,好在薛湄和萧靖承体力都不错,而侍卫们安排了软轿抬着皇帝。   一共走了三四处山寨。   第六天的早上,他们遇到了瘴气。   蒙田大将军都有点害怕,让所有人都不要出门,今天山路可能走不了。   他指了指方向,对皇帝说:“那个地方叫鬼谷,是一个又阴森又可怕的地方。”   薛湄就知道,那里应该是一个有死水的峡谷。不流通的水,加上各种动植物的尸体腐烂,蚊蝇遍地,就会在那里形成一定得瘴气。   这天他们就不能再往前了,直到两天后,有一阵清风吹来,那一股子瘴气被吹散了,蒙田大将军才带着他们继续往前。   到了第十日,大将军不往前走了:“再往里面就是深山了,深山里更危险。前面树林还会有野生的大象,这种畜生一脚能把人踩成肉泥。”   皇帝又心动了。   他老人家还没有见过野生大象,只是听人描述过,他很好奇了。   薛湄觉得皇帝也蛮可怜的。古代信息不发达,交通不方便,古人真的是什么都没见识过。   他们往回走,倒是没有遇到瘴气,因为现在是农历的四五月份,不是瘴气最可怕的时节。   要是再过一两个月,蒙田他们也不会轻易入山的。   回到了蒙田的县城,薛湄问皇帝:“陛下意向如何?是打算回去,还是想多住些日子?”   皇帝略有所思,不接薛湄的话,只是道:“朕看到了,水稻是成熟的水稻,现在都不到五月份,第一季的水稻就熟了。你没有骗朕,果然是有三熟的水稻。”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光,那是少年人才有的奋斗的光。   薛湄就知道,这老头肯定要在这里折腾了。   皇帝参观完了,一方面开始设立州府,同时打算在这里建一个行宫,以后他的儿孙们可以来这里小住;另一方面,就开始着手开垦新的田地,打算种第二季的水稻。 第865章 开荒的初步成果   开荒这件事,做起来也不算那么难。   想要这个地方变得宜居,各种虫子要减少;而想让此处不生蚊虫,办法有很多。   皇帝让萧靖承去圈了一千亩的范围,他要先把这一千亩坑坑洼洼的水塘、荒地全部改成良田。   蒙将军提了一些意见;而薛湄的意见,仍然只有一个:此地要宜居。   “陛下,咱们往荒地里走一走。我们要去找一种草。”薛湄说。   皇帝也觉得此地一定要宜居,但是他也见识到了蚊虫的厉害。   他们俩一边走,侍卫们跟在身后,皇帝就一边问薛湄:“你那种蚊香,造价几何?”   他居然想把蚊香用来开荒。   薛湄:“陛下若想要灭掉此地的蚊虫,光靠蚊香是不行的,第一成本太高了,第二效果不理想。”   蚊虫的聚集地,会造成很多的微生物滋生,病毒、腐烂、恶臭都相伴而来,特别是有水的地方,再怎么弄都还是那个鬼样子。   蚊虫会让人生病,会让水腐败,会形成新的瘴气。   走到了一处荒地,水边难得清澈,不见蚊虫,薛湄到处找了找,找到了一大片的草,对皇帝说:“这种草叫辣蓼草,对付各种虫蚊,特别管用。   把它用水煮开,熬出汁,放凉之后倒在污水、粪坑等地方,能灭了虫卵。”   皇帝拔了一根草,闻着是有一种辣辣的味道。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皇帝明明很荣耀的,却故作随意的姿态,“朕这些年见过的人,都没有一个像你这般博学。”   薛湄知道皇帝故意试探她,但她就是不说。因为她的秘密,实在无从说起。   接下来,薛湄就一直帮着皇帝开荒;萧靖承是侍卫首领,负责保卫,以及组织人力。   先用辣蓼草,将三百亩范围内的污水、粪坑全部浇了一遍之后。   薛湄告诉皇帝,接下来就是疏通渠道、铲除杂草,引进活水。   “……因为四周还都是荒地,水田要一直保持活水,这个时候就需要在水田里养鱼。”薛湄又告诉皇帝。   不仅仅种水稻,还需要养鱼,来保持水的活性,这样减少虫蝇滋生。   这是水田的治理办法。   水田之外的地方,则是把一些洼地全部填平;树洞里面也灌上放凉的辣蓼草水,然后把树洞堵住,杜绝了蚊虫在里面滋生。   各种烂木头都收集起来,晒干做柴禾,不能任由它湿漉漉落在地上。   如此一来,才短短一个月,这一片已经像模像样起来。   蒙将军带着人来看,也是惊呆了。   这已经没有什么荒郊野外的感觉了。   那种遮天蔽日的蚊虫都不见了,水田里的稻子生的很好;而稻丛也没有一重一重的蚊子、飞虫。   蒙将军错愕:“难道这就是天龙真子的气运,镇住了此地?”   皇帝:“哪有什么真龙天子的气运,朕就是一老头,年纪比你大。遇到事要讲科学。”   “科学”这个词,是薛湄最近常挂在嘴上的。   皇帝学会了,就频繁运用。   薛湄还教他如何制造草木灰,用天然的肥料给农田沃肥;如何用生石灰,洒在村落的门前屋后,防潮防虫。   三个月过去了,最炎热的时候,皇帝种下的水稻,也就是岭南的第二季水稻,成熟了。   黄澄澄的稻穗低垂着头,落在水面上;水田里的鱼儿,欢快游过。   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   田岸之上,不远处的小村庄,住着这些跟皇帝开垦的人,村子里炊烟阵阵,鸡鸣狗吠。   丰收的那天,薛湄和其他人一起割稻子,累得她半死。   当皇帝等人要按照老办法,把稻粒一颗颗摔下来的时候,薛湄教他们如何脱粒。   她累得浑身臭汗,脸晒得红扑扑的;萧靖承看她这样,说:“你现在是个十足十的村姑了。”   薛湄看了眼他高高挽起的裤腿,以及那脚上的泥巴:“你也是庄稼汉,谁也别嫌弃谁。”   夜晚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些风,只是不怎么凉。   萧靖承和薛湄都能忍受岭南的湿热,两人坐在田埂上,把脚浸泡在田里,有鱼儿从薛湄的脚踝处溜过。   “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了这么一大片良田。”萧靖承笑着说,“我有点羡慕。”   “你哪里是有点羡慕,你眼睛都放光了。”薛湄说。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眼馋。   这三百亩的水田,可以养活至少一个村落的人;一年三熟的稻子,能给国家的粮仓填补多少,想想都令人激动。   “梁国往北,那边也有大片的黑土地可以开荒,你们浪费了。你要是羡慕,回头我带你去。”薛湄又说。   萧靖承:“……”   建弘帝到了岭南之后,整个人晒黑了,也瘦了,但精神饱满。   薛湄以前看他,觉得他最多几年的活头;现在看他,估计他十年之内可能都死不了。   关于水利,薛湄又给他出了很多的主意,甚至教他如何用水力车,建弘帝把薛湄的每一个词都记住。   这方面,他非常虚心,处处都听薛湄的话。   等到了第三季水稻播下去的时候,时间也到了七月中旬。   依照薛湄的办法,现在哪怕皇帝走了,这些人也懂得如何开荒。辣蓼草是一个神器,另外就是活水。   用这两样,可以一寸寸的推进,把农田推向更荒芜的地方,占领它们。   薛湄和萧靖承都有话想和皇帝说,犹犹豫豫的,却不知怎么开口。   最后,薛湄觉得让萧靖承去说比较适合,因为老皇帝在萧靖承面前,不好耍赖,拉不下这个脸。   如薛湄去说,估计得被他驳回。   萧靖承告诉了皇帝:“我们得回梁国了。湄儿出来五年了,也该回去正正经经的成个婚。若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年底办喜事,拖着拖着又大了一岁。”   皇帝从鼻孔里喷了气:“是你小子等不及了?”   “我有什么等不及的?我现在也享受丈夫的待遇。那个仪式,对我而言并不重要。”萧靖承说。   皇帝:“……”   皇帝第一次有了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的心情。   他有好多女儿,怎么以前嫁女儿的时候没有这种气愤不舍的感觉。   不管如何说笑,薛湄和萧靖承的确是要走了。   皇帝派了自己身边的侍卫,让人快马加鞭,回了趟京城,给太子带了一封信,与此同时,薛湄和萧靖承也从岭南出发。   他们俩也给京城发了一封信,让薛湄的丫鬟们都在码头等候。   薛湄的船队不打算进城了,他们接上了丫鬟们,就继续出发回梁国了。 第866章 上瘾了   回程时,船舱里就只有薛湄和萧靖承两人。   他们俩不分白天、黑夜的腻歪在一块,也并不会觉得累,彼此都是最舒适的状态。   萧靖承有强迫症似的,每天早晚必定要习武,保持他的体力;薛湄很懒散,往船头栏杆上一靠,看水浆划起的波纹,有时候能看一个时辰。   薛湄会用船上有限的调料,弄出各种烧烤吃。萧靖承并不是都十分买账,他很多时候都不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   白天的欢乐在于两岸风景的倒退、水里跃起的鱼儿,以及说不完的闲话。   晚上的欢乐就会更多。   薛湄这个时候便觉得,萧靖承的体力,其实比他的年纪至少要年轻十岁。他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总是要发泄在薛湄身上。   薛湄有蛊虫在身,让她看上去像个十八九岁的小丫头,肌肤细嫩白皙,眼神明亮清澈,但她实际上已经是到了成熟的年纪。   她和萧靖承有着一样的渴望。   两人在这方面格外的和谐,每晚都要折腾很久,筋疲力尽了相拥着入睡。   在岸上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哪怕将来做了夫妻,也不能夜夜如此有空。   薛湄很珍惜,萧靖承也很珍惜,两人是一晚上也不肯错过。   锦屏和照影跟着薛湄,也在主船。然后这两个丫鬟表情有些尴尬,薛湄就知道夜里的动静没有瞒过她们。   她把她们俩换到了另一条船上。   主船上更显得安静、惬意。   萧靖承怕热,他白日甚至不想穿上衣,被薛湄制止了。   薛湄没有说不行,她只是道:“你热我也热,你不穿我就不穿。”   萧靖承:“……”   他把薛湄抱坐在腿上,在她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   后来他就不再提此事了。   回去的时候船行的更快,八月下旬终于到了江城。   薛湄和萧靖承都是不打算下船的。   但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亲自到了码头,让他们俩先下船休息两天再走。   大哥是这样说的:“你们这一回去,往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   他那种无法遮掩的失落,让薛湄的心像被捏了一下。的确,薛湄也想再看一眼自己住过的庄王府,也想看看自己住的侯府。   没有了成兰卿,萧靖承用什么面目都没问题。   他跟着薛湄下了船。   他现在不再是靖王的模样,靖王府自然是不好明着进去住的。   但住到了薛湄的侯府,想回趟靖王府还是很容易,萧靖承正好也有些东西要带。   只是原本可带可不带。   丫鬟们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修竹不仅要自己回去,还要带女儿和丈夫一起回去见见自己的爹娘。   虽说卖身为奴,从此就是小姐的人,跟亲生父母没有关系。但落叶归根,人心里总是有这么个盼头的。   现如今,小姐给她们所有人都抬了籍,她们也是正常的人了。   哪个正常的女人不想走娘家?不管娘家有多么不堪,生养自己的父母,总是心里最暖的那股牵挂。   彩鸢在楚国有很多事放不下。但她也想回去。因为她和卢文的事,总要有个交代。   一想到石永嫌弃红鸾的出身,彩鸢心里也有点打鼓。   但总要面对的。   卢文那憨憨不会嫌弃,但卢家其他人呢?听说卢文现在能独当一面,很是干练了,在卢家举足轻重。   彩鸢捏了捏手指。   “总归要去看看的。”她如此安慰自己,姐妹们和小姐也是这样鼓励她。   至于红鸾,她巴不得赶紧走。她闹的那点笑话,不能明说,但丫鬟们又不知实情,总拿石永的事来给她献殷勤,弄得她又羞又怒。   回去了,就没人知道了。   红鸾素来心有天地大,是那种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人。   薛湄和萧靖承回来之后,先去了东宫,大哥让人置办了酒宴,给他们俩接风洗尘,顺便问起了皇帝在岭南的事。   薛湄就一一和他说了。   “陛下大概是不想再回来了。开荒让他很有成就感,岭南诸多财富,等着他开发,他从中找到了乐趣。”薛湄告诉大哥,“大哥要做什么事,都可以放手去做,不用担心谁秋后算账。”   皇帝此去岭南,如果失败了,也许他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但他已经成功了,他老人家兴致高昂。   岭南那么大的地界,全部开垦完,没有十年是不行的。   其他人怕苦怕累,皇帝乐在其中。   开荒就是这样的:替别人做觉得此事太过于辛苦;但若开出来的土地,都是自己的,那种美妙的心情就不言而喻了,简直能上瘾。   薛湄觉得建弘帝就是很上瘾。   他还是皇帝,这天下还是他的,他的得到全部都跟他有关,如何不让他兴奋?   薛池了解了情况之后,就不是很想再谈了,只是问起薛湄和萧靖承:“你们回去何时成婚?”   萧靖承:“腊月初五。”   薛湄错愕看了眼他。   萧靖承:“早就看好日子了,怎么我没跟你提吗?”   薛湄:“……”   你倒是很有把握,觉得我一定愿意嫁给你,居然提前看好的日子不跟我说!   薛池心里还是空空的。他觉得心底的某块地方,怎么都填不满。   但他不能抓着不放。   薛湄是他妹妹,是他的亲人,她会永世记挂他。让他紧紧抓着薛湄,最后又会变成什么呢?   仇敌罢了。   薛池不想与薛湄为敌。   “太子妃呢?”薛湄突然问,“我们吃饭不叫她?”   “她在德妃那里。”薛池说,“要等她及笄才会搬回东宫,还有几年呢。”   薛湄又问:“那今年德妃有没有帮你选秀女,填充东宫?”   薛池的表情一瞬间很尴尬。   德妃的确是给薛池添了四十人,这也是皇帝当时的原话。   只是,薛池太忙了。   他忙的没有时间去德妃那里看小晚照,自然也忙得没有时间进自己的后院。   四十个美人都长什么样,薛池一个也没有见着。   “不说这些了。”薛池打断了薛湄的话,摆出要谈正事的架势,“我收到了陛下的一封信。陛下知你要回去了,让我送一份大礼给你。”   “什么大礼?”问话的却是萧靖承。   萧靖承正在给薛湄找陪嫁的第一抬,这可不是容易找到的。 第867章 皇帝的礼物   建弘帝离开已经五个月了,头一回给薛池传信,不是询问国事,也不是问责,而是为了薛湄。   “陛下说,他已经收了你为义女,要封你为成阳公主。让我以他的名义,昭告天下,从此你便是我楚国的成阳公主了。”   薛湄:“……义女,不是封郡主吗?”   “你这话可千万别说。”薛池道,“你问问福灵长公主,这岂不是打皇帝和先太后的脸吗?”   薛湄:“……”   她的作坊虽然还跟福灵长公主打交道,但她快要忘记了这个人。   福灵长公主就是先太后的义女。只是传言说,她是先太后的私生女,是太后委身与大臣生的。   但薛湄最近有了很多的见识,她觉得传言也不是那么可信。   就比如说靖王的母亲,大家传的有鼻子有眼,说她是皇帝抢来的,是臣子的妻子。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而实话里面,可能藏着一些秘密,不能对外言。   就比如说靖王的母亲,她死的那场刺杀,皇帝就不愿意声张。   宫里宫外也不太记得,有那么个不受宠的妃子为皇帝挡了一刀。   福灵长公主是怎么一回事儿,薛湄没有兴趣知道;她是不是私生女,薛湄也不在乎。   但的确有了这位长公主在,皇帝认薛湄为养女,封薛湄为公主,旁人是不敢说三道四的。   否则,就是对先太后不敬,皇帝可以借机发难。   “公主肯定比郡主体面多了。”薛湄说,“我在梁国也是郡主呢,不稀罕什么郡主。”   她心里很是高兴,觉得皇帝很够意思。   其实薛湄为楚国做的,远不及她为梁国做的万一。从这方面讲,建弘帝是比梁国那个已经死掉的皇帝,慷慨多了。   当然,薛湄觉得皇帝那老狐狸,也是放长线钓大鱼。公主嘛,总要走娘家的,所以他惦记着薛湄再回来。   薛湄也肯定会回来的。   “朝臣们怎么说?”薛湄问大哥,“会不会反对?”   “反对的可能性不大。认个义女,皇帝还是有这个资格的。”薛池说,“关键是他们找不到人去反对。   我只是奉命行事,他们跟我叫嚣是没有用的。若想反对,让他们亲自去岭南找陛下。”   薛湄:“……”   她不由得想竖一根大拇指。   姜果然是老的辣。   就因为这个事,薛湄原本打算当天走的,却在楚国耽误了五六天。   依照皇帝的吩咐,给天下发了诏书,说皇帝又认了个义女,封为成阳公主,也就是以前的成阳侯。   薛湄要去太庙祭祀,正式上族谱。   然后,因为这层关系,薛湄再去梁国的时候,就需要拿着楚国朝廷的国书。   但她本人又是梁国人,也可以不拿。   “还是陛下疼我。”薛湄一时间心生感慨,“也许父亲就是这样的吧。”   萧靖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以后我也疼你。”   薛湄:“有些爱是无法取代的。就像父亲的爱,你可给不了我。”   萧靖承:“……”   薛池在旁微笑。   祭祀了之后,薛湄正式成为了楚国的成阳公主,她也去后宫见了德妃。   在德妃的宫里,薛湄见到了裴晚照。   见到裴晚照之前,薛湄还以为德妃会让她抄佛经。见到之后却发现,裴晚照在背诵楚国的江山舆图。   虽然后宫不能干政,但要和皇帝说得上话,要成为皇帝的贤内助,就要学习。   若某个地方发了洪水、某个地方干旱了,皇帝进宫来,和皇后吐槽,皇后总不能接不上话,连在哪都不知道,很影响帝后的夫妻感情。   太子妃的地理知识要背,要把整个楚国有多少州府、多少县城、它们分别叫什么名字,都背诵下来。   太子的功课更复杂一点,甚至还要知道某个地方种植什么、盛产什么。   太子是有专门的师傅教导,课业也很复杂。薛池学这个的时候差点想哭,他至今仍在上课。   裴晚照虽然觉得很艰难,但学得很用心。   “累不累啊?”薛湄问她。   皇后真不是好当的。   裴晚照:“这是份内事,我要是做不好,将来别人会笑话太子哥哥的。”   “你真懂事。”薛湄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当自家小妹妹,没有觉得她是自己大嫂。   裴晚照问薛湄:“白姐姐,我听姑姑她们说,你是要回梁国去了。那你还回来吗?”   “肯定回来呀,我现在是楚国的公主了,自然要常回娘家来。”薛湄说,“我回去就是办个婚礼。”   裴晚照觉得很有意思,也蛮想去的。但是她是太子妃,别说去梁国了,她连这宫廷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   薛湄就说:“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小礼物。”   “什么小礼物?”裴晚照立马问。   薛湄:“现在还不知道呢,要看。到时候有什么就给你带什么。”   裴晚照大喜:“谢谢白姐姐,白姐姐你对我可好了。”   薛湄笑起来。   正好赶过来的薛池听到了这句话,想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怎么对谁都是如此热忱?   德妃这里,也有几句话要叮嘱薛湄,便和薛湄聊了半个时辰。   主要是跟薛湄讲一些宫规。   薛湄已经是公主了,德妃会给她留一座宫殿。若她哪天想在宫里小住,是可以的。既然是皇家的公主,就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   薛湄一一听着。   等她说完,薛湄要出宫的时候,薛池送她。   兄妹俩走在宫廷长长的甬道上,却是头一回脚步这样的轻松随意,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对,这已经是他们自家的后院了。   想到这里,薛湄的脚步变得更缓慢,薛池同样。   两个人沐浴在晚秋暖暖的阳光里,不疾不徐,享受淡淡飘来的桂花香。   他们成功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分享胜利的成果,薛湄就被皇帝带到岭南去了。   薛池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两个人只是那么慢慢走着,薛湄还告诉他,皇帝已经知道了萧靖承身份。   薛池不意外,因为萧靖承这次回来就是用他原本的面目,只是楚国人不认识他而已。   “湄儿,我有件事想和你说说。”薛池斟酌再三,“你不管同意还是不同意,都先不要生气。”   他如此慎重,薛湄也有点好奇了:“什么事?” 第868章 公然抢人   大哥吞吞吐吐。   他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因为感觉很欺负人。但不说吧,别人求到了他跟前。   “是这样的。”薛池吐字艰难,半晌才想好了说辞,“你这次带红鸾回去,我想问问你,以后还带她回来吗?”   薛湄立马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薛湄:“是你想问,还是其他人想问?”   薛池知道薛湄素来护短,勉强一笑:“你只管告诉我就是了。怎么了,现在大哥问你点事儿,还要这样被你反问吗?”   “不是。”薛湄也笑起来,“我只是不能任由别人这么欺负我的丫鬟。如果是石永想知道,你让他到我跟前来,让他亲口来问我。”   薛池:“……”   一听说薛湄这边所有人都要走,石永往薛池跟前跑了两次,每次都欲言又止。最后被薛池问急了,才说了实话。   “我想要娶红鸾。不是为了弥补什么,也不是为了道歉,我就是想娶她。”石永对薛池说,“我中意她。”   薛池:“你现在有这个想法,那当时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石永:“我只不过是在玉忠面前要脸,不能让他总笑话我。谁知道,就被她听了去。”   薛池:“……”   他恨不能把这混蛋给打一顿。   现在为难的可就是薛池这个主子了。   石永和玉忠这两个下属,跟随他多年,为他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光荣华富贵是不足以报答这份恩情的。   现在石永求到了他跟前,要让他去说句话,他还能拒绝吗?   他不能拒绝石永,但薛湄那边也不是好打发的。   薛池是真不想开这个口。不光石永丢脸,他这个主子也丢脸。   但没办法,总得要说。   “我来说不行吗?”薛池问薛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他的主子,我来替你问这个话,也不行?非要他亲自来?”   薛湄:“情况特殊,他得亲自来。我也有很多话要亲自问。他若是不来,那就算了。”   薛池:“……”   “大哥,我再跟你兜个底,我让他来也只是要拒绝他。我身边的丫头,我花了大力气培养,可没有那么贱。   我自己当宝贝一样宠着,当亲姊妹一样对待,不是任由他来作贱的。”薛湄又说,“这会儿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谁知道是不是为了讨好你,故意这么说的。将来我转身走了,又欺负红鸾,那我们不是赶上去让人打脸吗?”   薛池无比汗颜:“不会,石永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其实挺忠厚的。他既然求了,肯定是真心的。”   “大哥你自己的人,你自然会替他说好话。在我看来,石永太过于心高气傲,看不上下面的人。   大哥你要真敢念他的功劳,就给他赐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吧。我身边那个小丫鬟,实在配不上石校尉。”   薛池:“……”   晚些时候,石永正好处理了一桩事,进来复命。   他说完了事要走,薛池喊住了他。   “石永,你上次求我的事,我今日跟大小姐提了提。”   在薛池口中,薛湄永远是他妹妹,永远是那个永宁侯府的大小姐。   石永的后背一下绷得很紧:“大小姐生气了不曾?”   “没有生气。”薛池说,“但她也不同意此事。她明确说了,她的丫鬟配不上你。”   石永的脸色,一瞬间无比黯淡。   他立在那里,手脚僵硬了片刻,半晌才道:“是,我知道了,主子为我受气了。”   薛池摆摆手:“这件事,也给你涨一个教训,以后别嘴硬了。再说了,这世上求而不得的事太多了,你主子我,不也是吗?”   说罢薛池就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至今也还是放不下。   可他有什么办法,在很早的时候就认命了。他已经不苛责自己,放下、放不下这种事,一切随缘。   若一生都陷在薛湄身上,那他也只能如此了,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在东宫里有四十名美人,前日终于见到了几位。其中一人,眉眼长得和薛湄有两三分相似,薛池盯着她看了很久,甚至把她叫到跟前,询问姓名。   可他到底没有自轻自贱到这个程度,而后清醒了,就把这美人给打发出去了。   “小人惹主子伤心了。”石永赶紧给薛池跪下   薛池再次摆摆手,让他下去。   到了九月初一,江城逐渐有了点深秋的寒意,薛湄的船队要正式出发了。   她的船队不再是默默无闻,而是换上了“成阳公主”字样的旗帜,威风八面的出发了。   薛池亲自去码头送她。   相送的,还有礼部等官员。   薛湄与众人寒暄,萧靖承已经上船去了,安排好诸多事宜。   令薛湄意外的是,胡氏兄弟和老丈居然也来送他了。   薛湄见他们依依不舍,便知道他们误会了,向他们解释:“我还是会回来的,也许半年之后就回来了,不是一去不返。”   老丈与胡氏兄弟脸上果然像照进了一点阳光,很是高兴:“哦,我还以为……”   薛湄笑了起来。   码头上乱哄哄的,红鸾指挥着小厮们搬箱笼,有条不紊。   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急促马蹄声。   而后便见一人,身材高大,翻身下马。他脚步极快,冲到了薛池跟前时,匆忙行礼:“主子。”   然后他也看到了薛湄,冲薛湄一拱手:“公主。”   薛湄听到“公主”这个称呼,心里还挺怪异的,有点不适应。   然后再看到石永,薛湄有一肚子话要说,却又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   石永简单行礼之后,并不寒暄,也不废话,快步冲到了红鸾面前。   红鸾在指挥着小厮搬箱笼,见状吓一跳,当即高声问:“你作死啊,这么骇人?谁准你有事没事往人跟前这么一窜的?你属猴的吗?”   石永看着她,觉得小丫头嘴碎,一时怕骂不完。他拦腰一抱,将红鸾整个人扛了起来,往肩上一扔。   红鸾突然凌空,吓得尖叫。   更绝的是,石永抢了人之后,一吹口哨,身后他那匹骏马哒哒跑来。   他翻身一上马,用力夹了夹马腹,马儿疾奔而出。   红鸾被他扛在肩上,而他胯下的马四蹄生风,红鸾就感觉自己是在腾云驾雾。回过神来时,叫得更惨烈了,整个码头都是她的声音。   薛湄:“……”   薛池:“……” 第869章 知羞   薛池和薛湄兄妹俩,面对面沉默了好久。   然后,薛湄笑了。   这边发船在急,那边的人被抢走了,薛池尴尬,摸了摸鼻子:“你们先出发吧。回头我把红鸾接到德妃娘娘宫里去,让她跟太子妃作伴。”   薛湄这边的确是不可能再耽误时间了。   再耽误下去,一路上的行程都会被打乱。而薛湄,也想给红鸾一个机会,让她能够有时间,想想自己的真实心情。   红鸾太孩子气了,她该有个成长的时机。   若她不愿意,石永还能把她留在家里做压寨夫人吗?   薛湄点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德妃娘娘说宫里会留个宫殿给我,那就让红鸾帮衬着收拾收拾吧。当然也可以顺便给太子妃作伴。”   薛池颔首。   他一辈子的脸都被石永丢光了,这会儿真有点恼怒。   想到石永,虽然寡言少语,但行事一向是有分寸的,怎么今日如此冒失?   石永一路把红鸾抢回了他的小院,放下的时候,红鸾已经七荤八素,眼前一阵阵的泛金花。   他们逃离码头的时候,石永就把她从肩膀上放到了马背上。可那又管什么用,那马儿还是在飞奔。   红鸾扶着门框,想吐吐不出来,难受的眼泪汪汪。   回神间,石永半弯着腰在旁边,给她拍了拍后背。   红鸾气不打一出来,扬手就抽他一耳光。   石永没有躲,脆生生挨了一下。   不过,红鸾这会儿头重脚轻,力气有限;而石永皮糙肉厚,被女孩子软软甩一巴掌,远远没有到疼的地步。   但是很尴尬。   “你是什么毛病?”红鸾用手按住胸口,压抑那翻腾的胃,“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是土匪吗?”   石永:“……”   他似乎嘟囔了句什么。   红鸾:“你大点声!”   “你说话太快,我插不上嘴。”石永道。   红鸾:“还是我的错?我好好的要回家,你突然冲过去,把人都吓一跳。唉,不知道船有没有走?我得赶紧……”   说罢,她看了眼那马。   只看了眼,那种奔腾起来想吐的感觉又回来了,红鸾口中泛出酸酸的清水,让她更想吐。   她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骑不了马了,这该死的男人!   “……你快点准备好马车,送我回去。”红鸾对着他咆哮。   石永拦腰将她抱进了院子。   院子里那个老仆正在晒衣裳,见状惊呆了,看了看石永,又看了看红鸾。   石永放下红鸾,接过老妇人手里的衣裳,对她道:“先出去。”   老妇人还想看个八卦,被石永利落推出了门。   大门反锁。   红鸾不怎么怕,要看看石永作什么妖。她性格本来就虎,比旁人少一根筋,又因为抢她的是石永,又不是真土匪。   石永要是敢欺负她,大小姐抽不死他!   哪怕大小姐走了,大少爷还在呢,且大少爷现在是太子了,照样可以打得石永满地找牙。   红鸾一边仍在晕船般的难受劲,一边盯着石永看,一双大眼睛很是摄人。   石永搓了搓手。   红鸾:“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你又哑巴了,又要嫌弃我出身不好?”   “不是!”   “那快说。”   “我……”   “吞吞吐吐做什么?你不说就送我去码头,船快要开了。让我们大小姐等你,回头王爷打断你的腿。”红鸾气得一甩袖子,转身要去开门。   石永阻拦在前。   他低垂着头,眼神格外坚毅,却又像是受了委屈。   红鸾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他还委屈上了!   “……你别走!”石永终于出声,“我可以娶你!”   红鸾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谁看上你了?以前看不上,现在也看不上!”   石永:“……”   他看着红鸾气鼓鼓的样子,突然笑了下,好像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   他端详了红鸾的模样,低声道:“要不,我也给你磕三个头?”   红鸾:“……”   这傻丫头是后来才知道,自家大小姐当时就出发了,并没有特意等她。   她被石永留了下来,薛池安排她到德妃那里去伺候裴晚照,顺便学学宫里的规矩。   一开始,宫女们对她有点敌意,姑姑和嬷嬷们也不把她当回事,毕竟她是外来的;而太子妃身边,还有不少自家带过来的丫鬟们,人满为患,也排挤陌生人。   但很快,大家都不敢轻瞧红鸾了。   第一,红鸾认识字。在这个年代,下人识字是一件大事,太子妃身边的一等丫鬟也只是略微认识几个字,不像红鸾能读书。   第二,红鸾会看账。   当德妃教导太子妃管事、看账的时候,红鸾在旁边,算得比德妃还要快。   “你们不知道九九乘法口诀吗?”红鸾问她们,“我们大小姐让我们都要背。”   “那是什么?”有宫婢问。   “不能告诉你,我们大小姐才可以说出去,我不能。”红鸾道。   宫婢:“……”   一位机灵点姑姑,就问红鸾:“你以前主子是谁?”   “什么以前啊,我只是太子殿下安排临时在这里的,我一直都是我们大小姐的人。我们大小姐,她就是成阳侯、成阳公主啊。”红鸾如实道。   众人:“……”   才几天功夫,裴晚照身边的宫婢们,都从冷漠改为热情,一口一个“红鸾姐姐”,叫得很是恭顺。   薛池偶然抽空过来看裴晚照,顺便问起了红鸾。   他不能随便把人往这里一塞就不管。要是红鸾受了委屈,薛湄回来肯定得剥了石永的皮,以及薛池也不能推卸责任。   一打听,才知道红鸾已经成了这宫里的红人,就连德妃也让她过去帮忙抄抄经书,因为她的字好看。   要知道,能替德妃娘娘抄写经书的,都是贵女们。   这就是德妃对成阳公主的令眼相看了,故而很抬举她的丫鬟。   红鸾在宫里如鱼得水。   石永那边,很是献殷勤,对她百般讨好,又跟她道歉。   特别是他抢了她那天,跟她要不要磕头,红鸾说:“你磕吧。”   石永没有磕头,而是一把将她抱入怀里,亲吻了她。   红鸾想起那天,感觉脸红心跳,慢慢才体会到一点柔情。   她好像长大了,逐渐通晓了一点人事,也终于明白大小姐和王爷躲在房里是做什么了。怪不得她每次说起她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妈妈和姐姐们说她“不怕羞”。   她以前也不知有什么可羞的。   原来,男人和女人之间,做得事让人想起来脸滚烫,这才叫“羞”。   红鸾终于知羞了。 第870章 热烈回归   薛湄和萧靖承计划是五六月就回梁国,准备个小半年,再完婚。   不成想,计划没赶上变化,直到九月才出发。   唯一的办法,就是缩短路程。   薛湄的丫鬟、下人和行李,都乘坐她的船,慢悠悠北上,赶上腊月薛湄的婚礼即可,薛湄则跟萧靖承上岸乘坐马车,只锦屏一个丫鬟跟着她。   暗卫们护送,一路快马加鞭,昼夜不息,就像萧靖承平时来往梁国、楚国那样。   薛湄有蛊虫,身体结实,快马疾驰她也能接受,毕竟她只需要坐在马车里,依偎在萧靖承怀里。   他们把路程缩短了一大半。   就这样,薛湄在九月二十日,赶到了夏阳城,而她的船队这会儿才走了三分之一的水路。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空路过江宁去看看五弟。”薛湄对萧靖承道。   萧靖承:“他的调令二月份就发了,他早已搬回京城,你直接去大业坊就行,他住在那边,还是你给他置办的宅子。”   薛湄:“……”   他居然留着惊喜不告诉她!   薛湄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他们赶到京城的时候,是黄昏,薛湄说就在城郊的客栈休整一夜,明日再进城不迟,让锦屏先回去,萧靖承同意了。   “我好像……有点怯怯的。”薛湄对萧靖承道。   好久没回了,她居然近乡情怯。   回来之后,很多问题都要面对。虽然她在楚国有了个义父,但她也有个亲生父亲,也许那货听说她回来了,会主动找上门;皇帝明铮对她的敌意,也不能忽略。   萧靖承抱紧了她,在她鬓角轻轻吻了下:“要不,咱们再回楚国去?”   薛湄:“……”   她真有种怪异的错觉,好像楚国才是她的家——回想起来,那里的人与建筑,都让她倍感亲切。   “我又不是小孩子。”薛湄笑道,“既然回来了,我也得做个安排。明日回郡主府,休息一日,后日进宫去给太皇太后们请安。”   萧靖承:“好。”   他们俩相拥入睡。   明明都到了城门口,两个人还是在城外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天色大亮的时候才回去。   薛湄是骑马而归。   街道风景,都在她眼里,她一路看了过去。   逐渐到了郡主府附近,四周的街景终于熟悉了起来,她都能瞧见自己的门楼了。   她听到了鞭炮声,很是热闹。   隔着老远,鞭炮声阵阵,放了好久都不知停歇,薛湄就问萧靖承:“是什么大喜日子吗?”   萧靖承摇摇头,然后又说:“也许是戴妈妈放的,迎接你回家。我昨晚到了之后,就派人通知了戴妈妈。”   薛湄抿唇:“你已经不那么直男了。”   这个有点冤枉了萧靖承,他在人情世故上,好像一直都不直男。他关心薛湄是无微不至的,唯有在情关上不开窍。   薛湄跟他混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他的任督二脉给打通了,很是欣慰。   再往前,闻到了鞭炮里的气息,薛湄确定是自家那条街放的。   她和隆庆公主住那条街,若不是公主府有什么喜事,那就是戴妈妈在欢迎薛湄回家。   鞭炮腾起的烟雾还没有散尽,不少人进来看热闹。   薛湄终于瞧见了戴妈妈。   戴妈妈领着水明和山秀,正在门楼下等待着,身边还跟着护院和其他小丫鬟们,锦屏也在人后。   “大小姐回来了!”戴妈妈往前几步。   薛湄下马,握住了她的手:“还真是您放的鞭炮?搞得这么大阵仗?”   “您回家了,当然得大阵仗,否则旁人还以为咱们只是开个门而已。郡主府关了好些时候的大门,也要驱驱霉气。”戴妈妈声音拔高,故意说给其他人听。   回到了郡主府,薛湄突然觉得,自己的这座府邸有点小。   她在楚国,一开始住庄王府,而后住自己的侯府。不管是王府还是侯府,大门都比这郡主府气派。   故而再看这小小郡主府,实在有点寒酸了。   往里走,场地也小,回廊好像一下子就走到了头。   往正院去坐下,门槛太低,屋顶也低,房舍的面积也小,整个儿像是缩小了一版。“由奢入俭难。”薛湄对萧靖承和戴妈妈说,“我怎么感觉这郡主府哪哪都小呢?”   戴妈妈:“我刚回来,也有此感。要说起来,还是因为庄王府太大了。”   在庄王府住久了,看哪里都小。   萧靖承:“我的王府比庄王府更大,你们委屈几日。要不,你搬到行宫去住?”   行宫是接待外国使臣才用的,也很讲究。现在不是年关,没有其他国家使臣,那边还空着。   薛湄是楚国的成阳公主、成阳侯,她是有资格住的。   “还是自家方便些。”薛湄道。   水明和山秀两个丫鬟,过来给薛湄磕头,两个人都很感慨。山秀还哭了,以为薛湄从此不回来了。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薛湄对着两个丫鬟说,“你们也是有功之臣,想要什么跟我说,每个人都可以提两个要求。”   两个丫鬟要推辞。   戴妈妈便道:“咱们大小姐赏罚分明,你们接着就是了。都下去吧,想想要什么,先告诉了我,我再告诉大小姐。”   水明和山秀对视了眼,都有点高兴,两个人退了下去。   薛湄喝了口茶,随意道:“隔壁的公主府,好像有点陈旧了。这几年她没翻新过院子吗?”   “她的驸马没了。”   薛湄:“……”   “现如今她带着孩子过日子,听闻府上也有几名面首,但她没有改嫁。哪怕是公主,守寡了总不好弄得太招摇。   所以,她院墙没怎么翻新,看着是挺旧的。不过我打听了,她那长公主府内部还是奢华无比。”戴妈妈道。   薛湄笑起来。   她回来的消息,随着那一阵针鞭炮声,响彻了夏阳城。   到了下午,主子们不好登门拜访,毕竟不请自来也别下午登门,这是不礼貌的。   不少人发了名帖,想要见见薛湄,都是些老朋友。   薛湄却没改变她的计划。   她明日是要进宫去的。   除了两位太皇太后,她还要去见见自己的表妹呢。   听说表妹这些年越发干练了,薛湄也有点迫不及待。 第871章 进宫觐见   薛湄回到郡主府的第一晚,萧靖承回去了,他不能住在这里。   她突然有点睡不着了,就让戴妈妈陪着她睡。   她很小的时候,戴妈妈是带着她睡的,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才不肯让戴妈妈陪着。   “……当时我只顾好玩了,没叫人去阻拦。”薛湄说起了红鸾,笑道,“其实我也有点私心——红鸾说,让我替她找个军衔更高的。   我去哪里找呢,找来找去,还不如石永,他的前途是有保障的。   我还看重一点:石永跟着大哥多年,落魄的时候也不离不弃,可见这个人忠诚是有的,也能吃苦,大的人品上没什么瑕疵。   我不太赞同贬低的爱,但有时候想想,他明知道红鸾不好,还情不自禁被她吸引,这种感情不是更牢固吗?   毕竟我们日常生活,谁永远是小仙女呢?一个哪怕你再不好也爱你的男人,总好过其他的吧……”   戴妈妈听了,叹了口气:“老奴明白大小姐的意思,良药苦口利于病嘛。”   薛湄笑了笑。   丫鬟们一个个有了着落,薛湄心中安稳。   她赶路累了,聊了几句之后,薛湄就进入了梦乡,睡得很踏实。   翌日清早,天还没有亮,她就起来了。   她心里有事,醒得特别早。   戴妈妈和锦屏服侍她更衣梳头,丫鬟们端了早膳。   待薛湄收拾妥当,走出郡主府大门的时候,远远居然有内侍等候着。   “郡主,太皇太后娘娘有旨,请郡主进宫觐见。郡主,马车在门楼外。”内侍态度恭敬。   薛湄好些日子没被人叫过郡主了,她听着也挺亲切。   因为她门口那块石头,哪怕是太皇太后派过来的马车,也不能路过这里,只得停在门外。   想到这里,薛湄又看了眼对面的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的大门,像是生锈了般,已经好些年不开了。不过,侧门那边有人影闪过,应该是派人监视了薛湄的一举一动。   薛湄笑了笑。   “有劳公公了。”她塞了个小荷包给内侍,随着她往外走。   薛湄很懂得分轻重。当皇宫最大的主子皇帝不喜欢她的时候,她就要跟这些服侍的人打好关系,至少让他们不敢暗地里下拌子。   在楚国,薛湄就不需要搞小动作。   太皇太后派过来的,是一辆不太起眼的漆黑平顶马车。   薛湄进宫是不能带任何下人的,故而她只身上了马车。   一路进了宫门,到了太皇太后戚氏那里的时候,薛湄露出了一点惊讶。   戚氏看着老了很多。   就好像苍老一下子降临到了她身上,让她那保持鲜活的皮囊失去了水分。可能是先皇驾崩,她不再担惊受怕,疏于保养了吧。   薛湄是个懒货,所以她很清楚坚持每日的保养是很累的。   特别是自己不太情愿的时候,简直身心俱疲。   她请安之后,太皇太后戚氏让她坐到了她身边,薛湄近距离打量了戚氏,才知道她的皮肤状态挺好的。   一打眼觉得她老了很多,是因为她的头发。   戚氏已经有了半头花白头发。   “娘娘头发怎么白了?”薛湄问。   戚氏:“遗传。哀家母亲和姊妹,都是五十来岁就白了头发。之前哀家一直喝药、用药水保养。   只是那药让哀家难以忍受,而后想想,白发有什么可怕,就索性不喝了。”   果然如薛湄所料。   薛湄点点头:“花开花落,都是自然规律。白发的确不可怕,喝了伤身体的药,弄坏了健康才可怕。”   戚氏含笑点点头。   她们俩五年不见了,倒也丝毫不生疏,一见面就有话聊。   戚氏关心的是政治,她问了薛湄关于楚国皇室的种种,特意问了:“楚国那些人,是否想回到中原?”   “不想吧,他们从来没觉得中原是故乡。对他们而言,蜀地就是他们的故土。”薛湄道。   戚氏满意点点头。   楚国没有好战之徒,这很好。   “还有一事,哀家听人说了些,没说仔细。”戚氏又道。   “娘娘您说。”   “成兰卿,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湄就把成兰卿的事,一一告诉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罢,沉默了很久,薛湄感觉她是很惊讶的。   就是不知道她惊讶的点是成兰卿的本事,还是薛湄的本事,亦或者是萧靖承的。   外面有管事的姑姑伸头看了两回,戚太皇太后看在眼里,让那位姑姑进来。   “娘娘,万仁宫派人来了好几趟;皇后那里,也派了人来问。”姑姑说。   万仁宫住着胡太皇太后。   戚氏便笑了:“多少人惦记着你。你去吧,等回头到哀家这里用膳,让皇后也来吧。”   薛湄道是。   万仁宫里仍有麻将声,胡太皇太后离不开这玩意儿。   薛湄进来,有个小宫婢让了位置。   薛湄给胡氏行礼之后,坐下来陪着打牌。   “……你怎么变漂亮了?”胡太皇太后打量薛湄,“你们看呢?”   陪坐的两名宫妃,是萧明铮的妃子,她们俩还没见过薛湄,故而含笑不知如何回答。   在这两位妃子看来,薛湄是极其明艳妩媚的,特别是眉心痣,格外妖冶。只是旁人说起她,总提到她容貌普通。   这样都叫普通的吗?   “可能是走过的山山水水多了,心境开阔,五官也开阔了些,让您瞧着更顺眼了。”薛湄道。   胡太皇太后:“……”   她老人家倒是丝毫没变,成天吃饭、散步、打麻将。   打了片刻,她感觉疲倦了,就让薛湄陪同她去御花园散散步。   “……你这次回来,见到明钰了吗?”胡太皇太后问薛湄。   薛湄摇摇头:“还没顾上去见。”   “明钰这些日子过得荒唐,他把安诚郡王府给卖了,重新找了个宅子。唉,哀家出不去,反正听人说他过得很不好。”胡太皇太后说,“你既然回来了,替哀家开解开解他。”   薛湄心中咯噔了下。   成兰卿都死了,还是小郡王自己埋葬她的,他这次闹什么?   “出了什么事?”   “他府上那四名小妾,一直陪着他的,被人给杀了。可怜见的,一个也没给他留下。”胡太皇太后说。   薛湄:“……”   她过了好半晌,才能消化这番话的意思。 第872章 点鸳鸯   薛湄的确不知道小郡王府上的事。   对于小郡王的美人,薛湄是很有好感的。她身在楚国,还念叨着给她们送礼。   她一直不怎么关注小郡王,是想着这货有钱有权,身边还有四名对他熟悉、知晓讨好他的美人,他日子会过得很舒心。   不成想,听到了这样的人间惨案。   胡太皇太后很明显不太清楚内情,可能是瞒着她,免得她担心,薛湄也不好多问。   “……他跟我可好了,我自然会劝他,您放心。”薛湄对胡太皇太后保证。   胡氏得寸进尺:“给他说一门亲事,他估计只肯听你的几句劝了。”   “我也会劝的。”薛湄道,“我也不想看他沉沦堕落。”   胡太皇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握住薛湄的手,说她是个好孩子。   快到了午膳时辰,薛湄要回戚太皇太后那边用膳,胡太皇太后也没虚留。   “今后常到宫里走走。”她说。   薛湄道是。   到了戚太皇太后的万景宫,薛湄一进门,就瞧见一宫装女子坐在戚氏身边,姿态娴雅高贵。   居然是奚宝辰。   薛湄忍不住微笑。   她上前,给戚氏和奚宝辰见礼。   “……别客气,往后也是自家人。”奚宝辰道。   她这才上前,拉住了薛湄的手。   她虽然笑着,眼睛里却有泪光,实在忍不住。   薛湄让她擦擦泪,奚宝辰含笑对太皇太后说:“实在忍不住,臣妾失礼了。”   “你们姊妹情深,这算什么失礼?”戚氏温柔含笑,“都坐下吧,吃了饭你们姊妹俩多聊聊。”   内侍与宫婢开始摆饭。   午膳很丰盛,戚氏用了最高的规格款待薛湄。   午膳时候没怎么说话。   饭后,戚氏午休时辰到了,薛湄就告辞,说改日再进来看太皇太后,戚氏点点头。   她们俩去了奚宝辰的宫里。   到了皇后娘娘宫里,奚宝辰屏退了服侍的人,拉着薛湄的手痛哭了一场。她又是哭,又是笑的,弄得薛湄在旁手足无措。   “……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薛湄拍了拍她肩头,“你看,我已经实在哭不出来了,这会儿就显得我比较冷血。”   奚宝辰破涕为笑。   薛湄又道:“快,叫人把小公主抱给我看看。”   奚宝辰擦了擦眼泪,感觉表姐还是她姐,一点也没变。   她喊了小宫婢:“去让姚姑姑把公主抱来。”   宫婢道是。   很快,就有一位身材窈窕纤瘦的女官进来,身后跟着敦厚结实的乳娘,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娃。   孩子快两岁了,还有婴儿肥,一张小脸又白又嫩,不太像表妹,反而更像皇帝一点。   萧明铮是圆脸,而表妹骨感更强。   “真可爱!”薛湄打算去抱。   孩子却不要她,别扭着不肯让她抱,非要往奚宝辰怀里钻,奶声奶气:“娘。”   奚宝辰的孩子都不叫她母后,而是叫娘亲,显得亲热。   这是太子修朝带过来的习惯,他这么叫,他的弟弟妹妹们也跟着如此叫。   “玲珑又胖了些。”奚宝辰抱着孩子,对薛湄笑道。   这位嫡长公主乳名叫玲珑。   薛湄:“小孩子奶膘重,这不叫胖。”   奚宝辰让众人都退下去,她自己带孩子。孩子围着她打转,说话挺清楚的,一会儿问:“娘,她是谁?”   “娘,什么,时候,吃饭?大哥,放学……”   一会儿又问父皇什么时候来看她。   她虽然说话挺慢,而且两个字两个字的断断续续,但清晰,而且逻辑很强。   薛湄就道:“玲珑身边的人不错,把她教得挺好。”   “姚止的功劳,一直都是她在教。”奚宝辰笑道,“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说呢。等过了年,我就要放姚止出去。你在外头,替我照顾她一些。”   薛湄道好。   奚宝辰又道:“我想把姚止许配给卢院判。”   薛湄:“……”   她也好久没想起卢殊和卢文这对兄弟了,薛湄原本打算明天去卢家拜访,但听说了萧明钰的事,她改了计划。   听说要赐婚,薛湄笑道:“你不是乱点鸳鸯谱吧?”   “是卢院判求他母亲,卢家大夫人求我的。”奚宝辰笑道。   而后姚止再进来服侍,薛湄就特意多看了她几眼,毕竟以后都是自家人,是她的徒孙媳妇。   姚止是很标准的美人儿,鹅蛋脸、流水肩,寡言稳重,和卢殊的性格还挺像的。   卢殊估计是喜欢和自己性格相似的女人,而不是性格上互补。   薛湄觉得很不错。   宫里隔墙有耳,薛湄和表妹聊天,其实也就是说说家常,或者暗示几句,深层问题是不敢问的。   比如说,薛湄很想问,修朝现在怎样,朝臣怎么看待他这个太子,他的功课如何?   这些年梁国的科举制还不错,寒门学子进入官场,对望族们是一种极大冲击。这种情况下,修朝是否得到学子们的爱戴?   当然,这些话不能叫人听了去,否则皇帝那人更疑心薛湄了。   虽然皇帝已经算是个傀儡。   薛湄和奚宝辰一直聊到了宫里要落锁了,这才出来。   走出宫门的时候,外面夜幕降临,萧靖承在宫门口等待着她。   问起宫里的情况,薛湄只说:“和我预想中不太一样。”   “怎么不太一样?”   “我以为,太后们老了,精神和身体是一日日变差,不成想她们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修行,竟是更轻松自在了。   我也以为,表妹会有更多的改变,听说她母仪天下很受朝臣的敬重。没想到,她仍是我记忆里的表妹,至少她没有把我当外人。”薛湄说。   萧靖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宫里这些良好的反应,让薛湄心情好了不少,回来的那种不适应感快要消失了。   等她回到郡主府,才知道家里有客。   这么晚登门,肯定是白天就等着她的。如此不见外的,不是卢氏兄弟就是萧明钰。   结果薛湄估计错了,是卢氏兄弟和萧明钰,他们三个人都在。   萧靖承蹙了蹙眉。   薛湄:“晚上让他们都住在双燕楼吧,明早再走不迟。”   她让戴妈妈准备晚膳;以及厨房的人都别走,可能还需要准备宵夜。   也许,他们会聊整个通宵。   薛湄预感,他们都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足以将她淹没。 第873章 故人的十万个好奇心   卢家兄弟的确有很多疑问,比萧明钰多多了。   先是卢文问:“老祖宗,你这次回来还走吗?是不是从此就住下了?你的囚禁都结束了。”   “老祖宗,听说你在楚国成了神医阁的总管事。祖国的神医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听祖父说了一点,祖父他也是听人说的。”   “老祖宗你既然有了经验,咱们能否也弄一个自己的神医阁,把这天下的医学和药材都统一起来,跟楚国那样,有张有弛。”   “老祖宗……”   吃完晚饭之后的一个时辰内,萧靖承、萧明钰和卢殊都没捞着机会开口,一直都是卢文那货在叭叭地问。   薛湄以为自己是开记者招待会,没想到开着开着就变成了一对一的专访。   卢文这孩子脑子里有一千个疑问,加上这些年听了无数关于薛湄的流言蜚语,就一股脑的想知道真假。   他要不是记性很好,薛湄都怀疑他提前在纸上做过统计。   也不知道卢文问了多少个,萧靖承打了个哈欠,打断了卢文的话:“你还没完没了了?欠你的吗,都得跟你说?”   卢文:“……”   在大将军王面前,卢文是不敢顶嘴的,只委屈巴巴的看了眼薛湄。   他觉得自己还没问什么,都这么一会儿了。   卢文还有很多想问的。   卢殊替弟弟解围:“你再问三个吧,你已经问了很久了。”   “可我不止三个,我至少还有三十个问题。”卢文说。   卢殊:“……”   这次不仅围观的人要绝倒,薛湄也不依了,她忍不住笑起来:“你是想着我明天就走吗?”   “不啊。”卢文一头雾水。   “那你以后又不是不见我,非要今天就问完吗?怎么这几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憨,一点长进都没有,人情世故都吃到肚子里去了?”薛湄笑道。   卢文:“……”   在众人的逼迫之下,好奇宝宝卢文只能把他所有的疑问,都吞了下去。   他最后问了三个问题:“老祖宗你是怎么变漂亮了?你以前不长这样的。现在和以前也像的,但整个人却漂亮了好几倍。”   薛湄:“……”   虽然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薛湄还是如实相告,因为卢殊和小郡王也好奇。   小郡王也问过这个问题,薛湄每次都敷衍他,这次她却是认认真真的回答。   她说起了当时的匈奴之行。   那一趟卢文和卢殊都去了,小郡王也去了,说起来大家都有共鸣。   “……就是刺杀鬼戎的时候,他把蛊虫给了我。他那只蛊虫是一只幼虫,不成熟,还没有彻底认主。他当时给我,是想要控制我,并不是对我好。   后来机缘巧合,我得了个缘法:我大哥的母妃,乃是苗疆圣女,她一生钻研的就是如何抢夺别人的本命蛊,并且留下了笔记。   我依照她留下来的那些资料,认真研读,然后和这只蛊虫争斗一番,终于将它收服成了我的本命蛊。   有了这只本命蛊之后,我最大的变化是皮肤状态,其次是我的五官,也有细微的改变。”   薛湄果然是毫无保留。   蛊虫像是修复了她外貌上的缺点,却又没改变她的整体轮廓。   真是很高水准的整形。   卢殊和卢文没有接触过蛊虫,兄弟俩不知如何接话,这件事超过他们认识的范围?   “对你身体伤害大吗?”小郡王替卢殊兄弟问了。   薛湄笑了笑:“没有伤害,好处倒是很多,排毒养颜,美容护肤,目前看还没有什么坏处。”   众人:“……”   大家都被这个说法给震慑到了,怀疑薛湄是在开玩笑。只有萧靖承,微微笑了笑。   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卢文还想问,薛湄伸出了两根手指:“再问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卢文:“……”   他想了想,没有深究不放,而是又问了另一个问题:“老祖宗,彩鸢姐姐她这次回来不回来?”   薛湄:“她回来的。”   卢文:“那她什么时候到?”   薛湄:“估计还有一个月,他们乘船会比较慢。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天气也不是很好,走得就更慢了。”   卢文得到了一个准信,心中欢喜,就说他不怕慢。他还可以去通州的码头等着,等彩鸢到来。   终于轮到这位祖宗的专访结束,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大家都没有卢文这么咋咋呼呼的。   卢文看了看他们:“你们问呐!不让我问,说我耽误了时间,怎么轮到你们了,你们一个个都不问?不问的话我再替你们问了。”   一向老成稳重的卢殊,忍无可忍:“你歇会吧!”   卢文:“……”   没有卢文插嘴,萧靖承也不怎么说话,接下来就是卢殊和小郡王陪着薛湄聊天。   小郡王和卢殊,都是很有涵养的人,不会像卢文那棒槌似的,把问题问得那么明显。   大家便是一边闲聊,一边把自己的问题带出来,不会给人一种刨根问底的不适。   卢殊很感兴趣的是那个白药,以及白药的原材料中的主药三七。   “从楚国来的白药和三七,都炒成了天价。”卢殊告诉薛湄,“饶是如此,每家的药铺都想要一点,大夫们也想开开眼界。”   薛湄:“白药我已经可以大规模的供应了,我现在是楚国的公主,即将是梁国的大将军王妃,我的人可以在两国自由行走。况且两国之间也建立了商道。   这样吧,你以卢家的名义,把消息放出去想要白药和三七供应的药铺,直接找我的药行总管事,也就是我的丫鬟彩鸢。   彩鸢会给他们报价,价格不会高得离谱,就是普通止血药的价格,加上一点运输的成本。   只要能接受这个报价,就可以跟彩鸢签订合同,成阳百草堂会定期供应。”   想了想,薛湄又说:“选一个地方吧,就选在你们家老铺那条街上的‘客来居’客栈。   我明天叫人去订好上房,等彩鸢回来了,就直接到那里办公。想要白要和三七的人,到客来居客栈,去找彩鸢就行了。”   郡主府不是办公的地方,而薛湄她们在梁国暂时还没有自己的药堂,也更不好直接就用卢家的。   薛湄就想起了后世,有些出长差的人会把酒店直接当办公室用,道理是通的。   卢文在一旁感叹:“老祖宗你还是这么大气。” 第874章 最后一程   薛湄以前没有什么钱的时候,都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现如今,她的钱庄、她与袁家的买卖,日进斗金;她的药铺,每时每刻都在赚钱。   薛湄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庞大的财产,她只知道,和小郡王经营了十几年、利用各种优势、积累的巨大财富相比,薛湄已经不遑多让了。   幸好小郡王不知道,要不然他得气的吐血。   “以前我把珠算弄出来,卖给小郡王的时候,我身边的戴妈妈跟我说,好东西要藏着,不要随意拿出去。   那时候我便同戴妈妈说,只有整个社会一起进步,我们才能享受到更多的好处,才能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创新。   医药这一行,原本就是我们的本职。若是在这方面也藏藏掖掖,这不仅仅是让病者多受折磨,也是让我们自己在原地踏步。   迟早会有另一种医学的兴起,他们注重交流、传授和发展,开学校、开医院,最终讲我们打成‘异端’、‘另类’,淘汰掉我们的医药。   我一个人是很难起飞的,只有整个行业的进步,才能有一只巨型的翅膀产生,拖着我们腾飞。”薛湄如此说。   卢殊和卢文虽然很是受教,却也感觉薛湄有点夸张。   什么医学能取代现在的?   小郡王和萧靖承角度不太一样,则听住了。   薛湄能给人很大的启发。   卢家兄弟问完了之后,就轮到了小郡王。   小郡王笑了笑:“我没什么想问的,只不过赶个热闹。”   薛湄反而问起他的家里事:“凶手是什么人?找到了吗,怎么四个全都死了?”   小郡王:“别人提到这件事,都是遮遮掩掩,带着安慰,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直接问我的。”   薛湄:“……”   小郡王:“没有什么凶手,她们是自残。她们四个人都是细作,而且彼此知道身份。她们早就预料着有这么一天了,就约好了,谁也不能害我,所以一定要一起走。”   薛湄:“……”   萧靖承和卢氏兄弟也愣住。   萧靖承有点吃惊,是因为这些细作竟如此懂得感恩。可见小郡王平时待她们不薄,她们才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小郡王一条命。   只可惜了,小郡王未必感激。   卢氏兄弟则是很震惊,因为他们不知道内幕。外界传言说,是小郡王生意伙伴杀的,也说是皇帝为了制裁小郡王。   总之,那些传言把小郡王塑造得很憋屈,卢家兄弟也觉得他很可怜。   没想到,可怜的竟是那四名美人。   临死之时,良心发现,宁愿自戗也要保住主子,真是有情有义。   “再也没有人陪我打麻将了。”薛湄感叹了一句。   卢文:“……”   老祖宗你这个话说的真的有点欠揍,人家的命,还没有你打麻将重要吗?   小郡王:“我烧了两副麻将给她们,但愿她们能在路上搭伙。就怕时间久了,她们彼此走散了。”   小郡王卖掉王府,逃离那个地方,是可以理解的。   要是换做薛湄,她也要逃走。   他卖掉之后,置办了一个宅子,也在大业坊那边。那边住了很多清贵门第,符合小郡王现在的心境。   他的确是有些无欲无求了。   因为城里不宵禁,说完了正经事,卢氏兄弟就告辞了。   小郡王没什么正经事,他不肯走。   他现在是这里蹭一天,那里蹭一天,就是不愿意回自己家去。饶是卖了王府,从城北搬到了城南,他仍是觉得家里阴森森的。   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听到女人们的说笑声,虽然他那院已经不用丫鬟了,全是清一色的小厮打扫服侍。   他有一半的时间在外面做生意,夜里宿在客栈;剩下一半的时间在京城,他就是某个新红起来的名妓的入幕宾。   小郡王有权有势,又有钱,陪伴过他的名妓,最后都能得以赎身,还能拿到一大笔丰厚的养老钱。   只是,这些人以后都是否好好过日子,就难说了。   小郡王做这些事,从来不是为了她们,他只求自己心安。   现在薛湄回来了。   小郡王决定,他就赖在郡主府了。   薛湄似乎看透了他这个心思,笑着对他说:“我再过一段日子就要嫁到瑞王府去了,你要不要也跟着去啊?”小郡王看了眼一旁的萧靖承:“有何不可?”   萧靖承也挑挑眉:“你去吧,有何不可?”   就看你扛不扛揍了。   小郡王无端打了个寒战。   当然这天他是没有走,他就住在双燕楼;萧靖承倒是走了,不是他为了什么名声,而是他还有些事。   他刚回来,和薛湄一样很忙。   第二天,薛湄一大清早就去了趟卢家。   除了两位太后和表妹,对薛湄最重要的,就是卢老太爷了。   昨天和卢氏兄弟聊天,薛湄问起老太爷的时候,卢文和卢殊都有些支吾,就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薛湄知道老太爷缠绵病榻多时了。   到了卢家,薛湄才知道卢家兄弟昨天为什么不说实话,他们不想让薛湄担心。   老太爷已经病入膏肓,好些日子神志不清了。卢家上上下下都是大夫,很清楚知道老太爷的大限就是这么几日。   他们并没有指望薛湄去看老太爷。   老太爷这会儿已经不知道想见谁、不想见谁了,前些时候,他倒是念叨过薛湄,非常担心薛湄前途。   薛湄走到了床边,也闻到了那股子凋零的垂暮之气。哪怕是她的蛊术,也没办法夺回一个人的寿元。   她坐在床榻,握住了老太爷干枯的手。   他的手宛如蜡纸。   “老太爷,我回来了。”薛湄低声,“您老人家还听得见?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谁也伤不着我。”   老太爷的眼睛动了动。   他睁开眼,看了一眼薛湄。可能他这会儿视力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楚人脸。   他只是从喉咙里嗯了一声,又合上眼。   薛湄在卢家坐了一个下午,陪着卢殊,和卢家的众人说说话。   卢氏已经准备好了老太爷的棺材,这两天也在准备寿衣。   “还好,你回来了,瞧见了最后一眼。”卢家大老爷对薛湄说,”老太爷脑子清楚的时候,天天念叨着你。你能来送他最后一程,他知道,他心里高兴呢。“   薛湄坐在那里,也并没有听什么特别伤感的话,点了点头,一颗眼泪,就滚落在她的手背上。 第875章 要对得起自己   在薛湄回来的第三天,卢家老太爷寿终正寝。   薛湄赶上见了他最后一面。   只可惜,他那时候神志昏沉,没有认出薛湄。   也就是说,他其实算没见着薛湄,也没有和薛湄说上一言半语。   甚是遗憾。   老太爷病了两年了,卢家的事情早就划分清楚了,老太爷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   卢家所有人都有了心理准备。老太爷这边人刚走,那边灵堂就有条不紊的布置了起来。   薛湄领了一件粗麻孝服,跪在孝子贤孙那一堆里。   按说,依照辈分,薛湄是不需要给老太爷带孝的,因为老太爷也算她的徒孙,她是认了卢家的老祖宗做了师父。   然而薛湄到底是个年轻晚辈,又是这一行里闻名天下的神医。她愿意给老太爷带孝,这是卢家的体面。   没人提醒他,就任由薛湄那么跪着。   因为要替老太爷守孝,其他的人薛湄就顾不上去见了。   在卢家停灵的空当里,薛湄去了趟二叔那边。   二叔家也换了宅子,现在是像模像样的高官门第,庭院宽阔,比从前大了五六倍不止,位置也很好,也在皇城脚下。   “你早该回来了。”二叔说薛湄,“这些年,若不是大将军王,看着皇后娘娘和太子的面子,皇位都该易主了。”   薛湄听到这里,就明白过来:这些年,二叔对皇帝诸多不满,他已经不算是皇帝的臣子,而是大将军王的。   萧靖承从各个方面架空了皇帝,让朝臣们对他失望,又失去信心。   就连二叔这样忠厚的人,都明白想要换主子,只是一句话的事。   他们已经不对皇帝抱有幻想。   “我在楚国是有正经事。”薛湄道,“二叔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大哥是楚国的九皇子庄王。”   二叔倒也不是很意外:“我听说过。”   “那您有没有听说过,他已经是楚国太子了?”薛湄道。   二叔错愕。   他想起了大侄子那条断腿。   那可不是伪装,而是整条腿都没了的。就这样,楚国皇帝还能选他做太子,是整个楚国皇室都不行了吗?   作为梁国大臣,虽然和楚国不算敌对关系,但盼着邻国凋零,是人之常情。   “……我这些年在楚国,就是做这件事。我一步步的筹划,大哥自己的努力,以及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成功了。”薛湄说。   二叔:“……”   他这边闲聊了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二夫人身边的小丫鬟跑了三次,都是过来问有没有聊完,夫人还等着。   二叔让薛湄先去看二夫人。   二夫人婆媳三人都等着,就连薛汐也在。   “他们说你现在变好看了,我还不太相信。”二夫人拉着薛湄的手,使劲端详她,“的确是不太一样,却又一样。”   薛湄笑了起来。   女人们的话题就多多了。   薛湄和二夫人等人说起自己这些年在楚国的事,堪称精彩,她们都不插话了,一个个长大了嘴巴,非常震惊。   不过,想到薛湄在梁国做的事,又不至于太意外。   “……汐儿还好吗?”薛湄问。   薛汐没想到突然问她,有点无措。这无措只是一时的,她很快恢复了镇定,笑容安静:“我很好,多谢大姐姐记挂我。”   薛湄:“我在楚国的时候,听说你代发修行了。你现在还修行吗?”   薛汐:“……”   她原本是修行的,但大将军让师太找了她,询问她的意见。   她去尼姑庵,一开始尼姑们对她也不算好,毕竟进去了就是她们的人,哪怕不打骂,也要做些粗活。   薛汐进去半年,一直都是自己挑水,还需要扫地,帮尼姑们洗衣。   但是,有一天突然来了两个人,做黑衣装扮,去找了师太。   当天,师太就对薛汐敬若上宾。   “大将军王府派人来,让贫尼多照顾照顾你。”师太如实对薛汐说,“今后这些粗活,就让小孩子们做吧。”   萧靖承一开始没留意到薛汐这边,直到薛湄让他照顾一二。   他果然做到了。   薛汐在庵堂里待遇很好,但也有了些变化。   萧靖承的王府里,有个管事的女人,约莫四旬年纪,她每隔两个月上山一次,询问薛汐的境况。   他很用心,就是怕薛湄问起的时候,他答不上来,反而被其他人占领了优势。   萧靖承答应了薛湄,就不会敷衍。   今年过完年,薛汐就不想在庵堂了。她这些年始终没有剃掉头发,可见她的心并不虔诚。   她只是把庵堂当个避难所,去逃避她带给家族的恶劣影响,去抵消对家人们的愧疚,以及外面的流言蜚语。   她终于明白,她要面对世俗,不能一直躲着。   所以,当她听说大姐姐快要回来了,她就托人写信给二伯母,她想要从庵堂出来。   二伯母去接了她。   “……我早就不修行了。”薛汐垂了头,“我没有慧根,修不出来。”   薛湄:“没有就没有,不耽误吃饭穿衣。你现在住在二叔家?”   薛汐点点头。   薛湄:“今后有什么打算?”   二夫人给薛湄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多问了,还是顺其自然。   薛湄笑了笑:“汐儿肯走出来,我觉得她是想过前途的。她若是迷迷糊糊,她肯定还在尼姑庵里。”   二夫人:“……”   薛汐抬眸,感激看了眼薛湄,眼睛里有了些盈盈水光。   “我想学制药。在庵堂的时候,我读了很多的医经和药书,也与附近种植草药的农妇们相熟,认识各种草药。”薛汐道。   原来,薛汐修行的那个庵堂,山脚下就是大片大片的草药种植园。   她得大将军王照顾,是尼姑庵里仅次于师太的富贵闲人,她可以每天到处逛逛。王府每个月送钱和物给她,她跟那些农妇们交换东西,甚至会帮衬她们一二。   一来二去,就很熟悉了。   她在寺庙将近四年,见了草药一年又一年的生长、成熟。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她用观察草药、钻研炮制之法度日。   她甚至尝试过,只是不好对外讲。   她能炮制十来种简单的草药。她又自学了医理。   所以,她离开尼姑庵的时候就想好了,她想靠二叔的关系,找个会炮制药材的师父,教她两年,然后她要靠这门手艺为生。   她不想嫁人,她要主动放弃贵女、贵妇这身份,去做低贱的手艺人。   她要养活自己。   唯有如此,她才能对得起自己。 第876章 这才叫猫儿   “制药?”   薛汐的话,让薛湄和二房都微愣。   很显然,二房也没听她说过这话。主要是,二夫人和二少奶奶都没问过;四少奶奶是后来进门的媳妇,更不好多嘴。   问得若是不恰当,好像她们赶走薛汐似的。   薛汐又是闷葫芦。   她们不问,她也不说,就这么一直住了下来。   或者说,薛汐是打算等薛湄成亲了之后,再提此事。   “是,制药。”薛汐道。   这些年经历了一点人情冷暖,薛汐原本就敏感的心,更多疑了。再她看来,大将军王善待她,除了大姐姐记挂她,拜托他照顾,也是大将军王希望她懂事,别让大姐姐不体面。   大姐姐要成亲了,娘家人不能给她添彩,就别添乱,最好安安分分等大姐姐顺利出嫁了再说。   薛汐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什么也不肯多说。   现在,大姐姐回来了。   等待的事尘埃落定,薛汐想等过完年就离开京城,外出拜师。今后是在某个小地方开个小医馆,还是随着师父走南闯北,都随缘。   “……我倒是认识一人,他制药水平颇高。我写信去楚国,问问他是否愿意收徒。”薛湄道,“若他愿意,你肯去楚国吗?”   薛汐:“肯!”   她回答得毫不迟疑。   薛湄回来才几息功夫,就把薛汐给拐跑了,二夫人目瞪口呆。   “再说再说。”二夫人打断了她们姊妹俩的谈话,“咱们再商量,还早呢。先吃饭吧。”   薛湄在二房这里用了晚膳,又跟二哥、四弟薛淮闲聊了几句。   二叔一直居高位,这些年已经把二哥和四弟都安排好了,他们兄弟俩也各自有了官身,只是官职都不太大。   二少奶奶赵氏接过了二哥以前的买卖,大部分是和小郡王合作的,都很赚钱;四少奶奶是曹家三小姐,有点天真浪漫,至今也是。   薛湄在二房用过了晚膳,依旧去卢家的灵堂,和卢家众人一起守灵。   萧靖承来找薛湄,也是直接到了卢家。   他走到哪里,都能引来一阵风潮。萧靖承来过之后,接下来几日,卢家灵堂上客满为患,不管有没有交情的门第,都派人上门吊唁。   薛湄看到这里,感觉很眼熟:“电视剧里那种权倾朝野的大反派,好像都是这个架势。”   让人敬畏、受人追捧,当然最后死于正派,全家翘辫子。   即将是他家人的薛湄,表示压力很大。   薛湄离开梁国太久了。她知道萧靖承在梁国势力庞大,但想象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作为反派的女人,她有点心惊,又暗暗感觉很刺激。   她脑补过度了。   七天之后,卢家老太爷下葬。   葬礼结束,薛湄回到了郡主府。   因为关心彩鸢,戴妈妈就说起卢家孩子们守孝的情况。   “卢院判是嫡长孙,承重长孙,他要守孝三年;其他孙儿,守孝一年。还好,彩鸢等一年就行了。”戴妈妈说。   薛湄:“……”   她想起皇后娘娘打算给卢殊赐婚。   卢殊的母亲屡次进宫去求皇后娘娘,大概是很想在老太爷咽气之前,替卢殊成亲,免了这三年孝期。   不成想,皇后娘娘那边,嫡长公主需要姚止的照顾,况且姚止还没有满二十五,依照规矩是不太好提前出宫的。   一来二去,就耽误了。   卢殊时运不济。   “各人都有自己的造化。”薛湄道。   戴妈妈就不再说什么了。   卢家的葬礼结束,薛湄不用去卢家守灵的时候,她才见到了自己的五弟和弟妹。   曹玉君带着孩子,特意过来看望她。   “……之前派人来,戴妈妈说大姐姐忙,我们就没来。”曹玉君道,“总不能让大姐姐先去看我们。”   “你也太客气了,咱们之间没必要如此讲究。”薛湄道。   薛润:“我早就告诉她了。她不行,心思太重了。”   曹玉君白了他一眼。   薛润就拿孩子当了挡箭牌:“大姐姐,你看猫儿长大了点没有?”   薛湄噗嗤笑出声。   薛润和曹玉君不明白她笑什么,薛湄就喊了丫鬟山秀,让她把蕙宁苑的胖妞叫过来。   胖妞平时找个地方晒太阳,不怎么搭理人。五年不见了,薛湄招呼不动它,只有山秀可以。   很快,薛润两口子瞧见一只猫从天而降,橘黄色的猫,眼睛特别亮,围着他们和孩子打转。   这猫足足二十三斤,跟薛润的女儿一样重。   “看到没有,这样才叫猫儿。”薛湄笑道,“你们家丫鬟,只能叫豆芽菜。”   曹玉君:“……”   这一定是亲姑姑,至亲的。   猫儿好喜欢胖妞,已经迈着小腿追过去了;胖妞不怕人,还以为这小丫头是过来服侍它老人家,给它挠痒的。它当即往地上一躺,翻着肚皮躺在猫儿面前。   猫儿扑倒了胖妞身上,一边咯咯笑,一边给它挠挠。   曹玉君很担心胖妞伤人,薛湄说:“不用担心,你看它那四肢,都藏在肉里了。”   薛润的女儿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叫猫儿,因为猫儿又软又可爱,叫声还软萌萌的,抱在怀里很舒服。   她也是父母的猫儿。   这天,薛湄留他们住一夜,曹玉君却拒绝了。   “姨奶奶一个人在家,不太好。”曹玉君道。   “哪个姨奶奶?”   而后,薛湄才想起来,他们夫妻口中说的“姨奶奶”,是薛润的生母。   “……我把她接过来住了。”薛润有点不好意思,“侯府那边落魄得厉害,后花园租赁了出去,所有人都挤在前院住。   她原本是服侍侯爷的,没想到侯爷又得了一名新的美妾,也用不上她。”   薛湄点点头:“你做得很好,你们早点回去吧,别赶夜路。”   这个时候,薛润才意识到自己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人情世故。   薛湄很欣慰。   就在薛湄回来的第十天,皇帝好像如梦初醒,终于意识到她回来了。   他在御书房里,召见了薛湄。   薛湄去了。   宫里的一切,都会在萧靖承和戚太皇太后的视线里,薛湄不需要担心。   在皇帝的御书房里,除了皇帝自己,还有其他人。   一时间,想见、不想见的人,都见到了。 第877章 打感情牌   薛湄在御书房见到了戚思然,丝毫不觉惊讶。   戚思然估计很想见见她,特意在这里等着,又假装是偶遇。   薛湄不会戳破,给她和皇帝行礼。   “……朕接到了楚国国书,是楚国皇室送给你的陪嫁,不日就要到京城。”皇帝没和薛湄寒暄,直接说了正事,“了不得啊成阳郡主,你居然成了楚国的成阳公主。”   薛湄微笑:“陛下是想给我安一个叛国罪吗?”   皇帝:“……”   戚思然见薛湄态度如此强势,当即沉了脸。   然而想到薛湄身后的靠山萧靖承,戚思然也不敢造次。   这些年,她已经知晓了轻重,也有种无能为力。   现在,朝政被萧靖承的势力牢牢掌控,皇帝是个空架子,连带着戚思然这个贤妃,在薛湄跟前也不值钱。   “郡主是累了吧?怎么能对陛下这般言语无状?”戚思然含笑,给皇帝一个台阶下,“陛下宽和,别跟郡主一般见识。”   薛湄又笑了笑:“是,我言辞不当,陛下恕罪。”   皇帝似乎冷哼了声,又似乎没有。   他沉默了片刻,道:“朕不是不分好歹。就像当初你收服匈奴,朕也是很敬佩的。现如今天下大势,魏国已经成了丧家犬,就咱们与齐国、楚国还像个朝廷。   能和楚国通商结盟,对梁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万一齐国和楚国先结盟了,谁知他们是否生出征讨中原故土的心思?   你对结盟有功。楚国在此事上,态度果断,又不计较利益,都是你的功劳,朕怎么会说你叛国?”   他居然诉说委屈。   不过,荣王以前就很爱卖惨,博取人同情。   他一个没有母族的皇子,能走到今日,非常不容易,各种小手段层出不穷。   薛湄不是来找茬的,当即道歉:“成阳小人之心了,陛下勿怪。”   萧明铮:“此事不怪你。当初父皇对你,的确苛刻了些,你心里对皇室存了偏见,才如此说话。”   他说先皇的不是,薛湄却不敢接腔。   华人以“死者为大”,何况是先皇这种人?批判先皇的过错,被御史们知道了不得了,肯定得用吐沫星子把薛湄给淹没了。   萧明铮一会儿打感情牌,自轻自贱,甚至还能把他去世的老爹拉出来溜溜,一会儿又强势,说薛湄出逃是过错。   他卖力表演,无非就是想对薛湄恩威并施,让薛湄感激他。   然而,薛湄看惯了戏,内心毫无波澜。   “你到底是楚国皇室认下的公主,朕不能轻待了你。朕要设宴,以国礼款待你。”皇帝道。   薛湄:“陛下不必如此客气。”   “朕心意已决。”皇帝很坚持。   薛湄就不再阻拦。   迎接楚国公主薛湄的宴席,设在春涌殿,这是宫里地理位置最高的宫殿,可以俯瞰整个皇城。   宴请的前两天,天色阴沉,狂风肆虐。到了宴请当日,早起时那股子烦人的妖风停了,开始下雪粒子。   雪粒子落在屋瓦上,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急急切切。   薛湄早起梳妆,就听到了外面的落雪声。   她问戴妈妈:“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么?”   戴妈妈:“是啊,今年这场雪稍微晚了一些,去年十月初就下雪了。”   “说得您好像知道似的。”薛湄笑起来。   戴妈妈:“每年的初雪,预示着明年的雨水情况,多少人操心着呢。老奴每次走过厨房,都听到那些人在议论,他们说今年雪下得晚,明年春上可能会有干旱。”   薛湄:“真的吗?”   戴妈妈:“有这个说法,但也不是很真。”   她们俩一边讨论这天气,戴妈妈一边给薛湄梳头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屋顶上的声响不见了,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宛如柳絮,一层层飘落,点着地面。黄褐色的地面上,肉眼可见被铺了一层浅白。   戴妈妈:“今年这雪不小,初雪就来势汹汹了。”   大雪兆丰年,这是一句古话,所以雪越大越好,当然不能超过一定限度。要是把房屋压塌,把人畜冻死,就成灾了。   因为雪下大了,戴妈妈又临时给薛湄换了件衣裳。现在身上的这件羊羔皮大氅,不太适合继续穿,因为不小心落了一点雪,全积在这皮草上了。   戴妈妈给薛湄找了一件狐狸皮里衬、绸缎光滑面料的大斗篷。   斗篷是浅紫色的;而薛湄里面穿了个短袄长裙,都是白绫面的,今年的这种料子,很时髦,而且也很昂贵。   两下映衬着,再加上薛湄的眉心痣,戴妈妈看她都觉得她有些妖艳。   她端详了薛湄:“要不再换一件斗篷?”   薛湄:“又不是什么正经事,来来回回的折腾衣裳做什么?衣裳是个死物,看的人有心罢了。不换了,怪冷的。”   戴妈妈笑了笑,为她整了整衣襟。   她有点担心皇帝给薛湄脸色看,就叮嘱说:“您是大将军王的准妃,咱们不飞扬跋扈,就已是很有教养。若受了气,也不必忍着。”   薛湄哈哈笑起来。   她身边所有的人,包括戴妈妈,都被她带的有些霸气了。   要是从前,戴妈妈哪里敢这样说皇帝?   薛湄撑了一把油纸伞,出门时,门口已经停靠了马车。马车奢华,却又不显得庸俗,是萧靖承的。   她这边想着,那边萧靖承已经撩起了车帘下来:“乘坐我的马车吧,我的马车宽敞一点,你也可以伸伸腿脚。”   郡主府还没如此宽阔的八匹马拉的马车。   薛湄扶住了他的手,上了马车:“好。”   萧靖承的马车上有暖炉,铺了很厚的褥子,的确是很舒服。   车夫车技高超,马儿跑起来速度不慢,但丝毫不颠簸。   萧靖承是有话要提前和薛湄说。   “你进宫之后,直接去皇后娘娘那里,其他所有的事情都不用你管。”萧靖承说。   薛湄:“这么说的话,今天的确是有事要发生了?”   萧靖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冷意。   “这里是宫廷,是最不可能安静的地方。但是你放心,一切都有我。”萧靖承说,“明铮这孩子,永远都不知道吸取教训。”   薛湄:“……”   大兄弟你反派上身了吗? 第878章 贤妃很扎心   大将军王萧靖承的马车,直接进了宫门,直到乾殿门口左侧的台阶下,才停了下来。穿过游廊就是内宫了,省了薛湄至少一刻钟的路。   雪还在下,萧靖承站在伞外,很快黑色头发与黑色大氅的肩头就落了一层雪。   薛湄伸手,拂去了他肩头的雪。   萧靖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进去吧,去皇后娘娘那里暖和暖和。等春涌殿开席了,你再过来。”   这是内宫皇后级别以上的人,才可以享受的待遇,就是不用等开席,而是一切准备好了,所有人到齐了,等着她最后姗姗来迟即可。   薛湄觉得自己这个反派夫人的剧本拿得很稳,也不知道冥冥中有没有正派主角,正对准了她的脑袋。   “好。”她笑容满面。   萧靖承并不知道她脑补了这些,只当她是因为他而高兴,故而他的心情也很不错。   薛湄这边转身要走,已有内侍上前,殷勤为她领路。   这些都是萧靖承安排好的。   薛湄随着那太监,脚步轻快,往皇后娘娘的宫里而去。   油纸伞有点重,太监说了两次:“郡主,奴婢帮您撑伞吧。”   薛湄都拒绝了。   一点小事,力所能及之下,她还是愿意亲力亲为。   到了皇后那里,正殿内点着暖炉,那炉里烧着一块昂贵无比的沉香木,芳香四溢,温暖又干爽,让人身心惬意。   太子,二皇子和公主玲珑都在这里,三个孩子穿着崭新的朝服,个个都被打扮得像个小大人。   太子修朝已经大了,他站起身,跟薛湄见礼,口中称呼薛湄为“姨母”。   虽然皇帝很讨厌薛湄,但太子修朝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他耳濡目染的都是他母亲的喜怒哀乐。   而母亲口里的成阳郡主,是他们母子的贵人,是母亲最亲近的人。   因此,修朝从感情上就很偏袒薛湄。   再看薛湄,生得美丽,衣着又华贵。修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喜欢漂漂亮亮的女人。   因此,他对薛湄非常有好感。   二皇子和玲珑公主,又以长兄为尊,两个人特别爱模仿太子的一言一行。   薛湄在皇后这里,受到了三位皇子公主的热情款待。   他们几个人凑在一块儿说话,他只问了薛湄很多关于楚国的事,还说先生们也在讲起楚国。   太子告诉薛湄:“老师可喜欢您了,对您诸多崇拜。”   他的老师,就是大才子王鸿阁。   修朝启蒙的特别早,皇帝和皇后都盼子成龙,恨不能揠苗助长。这给太子留下了一些阴影,导致他正是启蒙的年纪,不爱学习。   他变着法的钻空子,想要逃避。   皇帝和皇后、太皇太后等人想尽了办法,两年之内给他换了四名老师。   现任老师王鸿阁,才华横溢,又犀利尖锐,这样的男性,很容易得到叛逆期男孩子的尊重与爱戴。   王鸿阁留了下来。   “是吗?”薛湄对王鸿阁这个人倒是有点印象,不是因为他的文采,而是当年他闹的那些笑话,以及他和薛汐……   不知道他现在成亲了没有,是否还记得薛汐。   他们正说着话,有小孩子跑了进来。小孩子穿一件银红色朝服,可能是衣裳太大了,也可能是穿的太厚,他走路不稳。   身后的乳娘,跑了进来。   “是小十来了。”皇后笑了起来,冲着孩子招招手,让他到跟前,同时不着痕迹跟薛湄说,“贤妃的儿子。”   贤妃的儿子,生下来就极其瘦弱,现在看着也比同龄的小孩子小。   他明明比玲珑大半岁,却比玲珑矮一个头,也没有玲珑结实,三天两头就要闹病。   他时常到皇后这里来,贤妃并不是很高兴。   这些年,皇后与贤妃,始终是齐头并进,谁也没有真的压过谁。   皇后觉得,从感情上讲,应该是她和皇帝更亲近的;但这些年,她往太皇太后那边走的比较多,皇帝对她有些芥蒂。   皇帝一方面希望她和太皇太后搞好关系,另一方面又因此而忌惮她。   这是贤妃从中挑拨离间的。   不过没关系,能维持现在的平衡就很好,皇后也没想过一人独大,她只要能压住贤妃的风头就可以了。   片刻后,太监高声唱喏:,皇上驾到。   众人急急忙忙整理衣襟,起身迎接,皇后也快速站了起来。   薛湄跟在皇后身后,也去迎接皇帝。   不曾想,皇帝不是他自己来的,而是和贤妃一起。   贤妃是来找儿子的,皇帝是来找皇后的,正好两人在宫门口碰到了,造成了他们俩一起进来的错觉。   奚宝辰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   薛湄觉得,表妹越发喜怒不显,真正成为一个政治家了。   众人行礼。   “成阳郡主来的挺早。”皇帝随口说。   薛湄:“宫里宴请,不敢迟到。”   皇帝心情还不错,似乎有什么好事,他也没找茬。   “贤妃妹妹也来了?”皇后招呼戚思然,“你可是稀客,快进来坐。不要着急,十皇子在我这里呢。”   戚思然已看到了自己儿子,轻轻松了口气,同时又说:“孩子不懂事,一眼没瞧见,就往您这里来了,真是打扰娘娘了。”   十皇子偶然迷路到过一次皇后这样,皇后让宫婢拿了自制的小点心给他吃,那是宫婢们做给玲珑公主吃的。   他爱上了那点心,从此隔三差五自己摸过来。   这孩子虽然体弱,却很聪明。隔得那么远,他居然记得路。他来过几次,贤妃就让如乳娘、宫婢们不准带他过来,他居然自己跑来了。   奚宝辰笑起来:“这宫里所有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孩子往娘这里来,怎么能算打扰,不打扰!”   贤妃的脸顿时就有些不对。   这是她的孩子,可跟皇后没关系。   但皇后的话又没有错,贤妃到底只是妾。皇妾虽然身份尊贵,比一般的内命妇都要显赫,但在皇后面前,也改不了这个尊卑。   既然是妾,那么所有的孩子都应该是主母的,贤妃的孩子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几个孩子在抢一只新鲜的暖手炉。十皇子体质柔软,自然抢不过两位哥哥,以及那个胖墩墩的小妹妹。   他被推到了一旁。   他委屈极了,转身哭着寻求帮助:“娘,我要那个暖手炉!”   贤妃诧异,因为十皇子从来没有喊过她叫娘。   今天这是怎么了?   于是,在贤妃,有些得意又有些期盼的目光里,十皇子一头扎进了皇后娘娘的怀里。   贤妃脸色瞬间煞白。 第879章 皇后的手段   十皇子一声“娘”,屋子里沉默了短暂的一瞬,然后皇后娘娘笑了起来。   皇后抱紧了孩子:“晟儿真乖。玲珑,把暖手炉给哥哥,你要听话。”   玲珑公主抢到了暖手炉,因为她胖墩墩的很有实力,也因为她两个亲哥哥都有意无意让着妹妹。   皇后的两个儿子,都会看人脸色——特别是父皇进来之后,谁敢跟父皇的心头肉玲珑公主抢东西?   要是玲珑输了,嚎一嗓子,父皇不仅仅要骂他们,还得给他们加功课作为惩罚。   两位皇子已经摸透了父母的性格,知道玲珑在父皇心中地位。   然而,往往霸王也有克星。   玲珑公主最敬畏母后了。她在父皇跟前会撒娇,但到了母后这里,就乖乖听话。   这个暖手炉是做成了小葫芦形状的,能工巧匠特意做出来讨好宫里的小皇子公主们的,很适合孩子拿着。   玲珑不情不愿,看了眼皇帝。   皇帝立马道:“再叫人做了送来,一个玩意儿,也值得打架!”   十皇子更加往皇后怀里缩。   皇帝又说他:“晟儿,你是哥哥,怎么输了还告状?你见你大哥、二哥告状了不曾?”   十皇子怕父亲,更加把头埋在皇后怀里。   戚思然看着这一幕幕,差点吐血。   她儿子不仅仅把她的对手当亲娘,还如此没出息,被皇帝责骂。   她素来好强,可在这宫里,她唯一心头肉就是她儿子。   她身体虽然很好,但她吃了生产上的苦头,想要再怀孕是不能够的。不像皇后,跟母猪似的,一个接一个的生。   不能再生、十皇子又体弱,戚思然捧在掌心的。   现在,他却缩在皇后怀里。   戚思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上前几步,先对皇帝道:“孩子还小嘛,等他像他哥哥那么大了,自然也知道谦让。晟儿,你过来,你不要弄皱了皇后娘娘的衣裳。”   皇后抱着他,笑容甜美:“没事,没事,衣裳又不值什么。”   戚思然差点吐血。   她不顾礼仪了,上前去拉十皇子胳膊。   十皇子在皇后这里,找到了安全感与温暖,突然被贤妃一拉,他尖叫了起来,并且狠狠一打贤妃的手:“走开,坏人!”   他是在皇子府养大的,和其他皇子们一样,每个月只能见三四次自己的亲娘。他这个年纪,哪里懂得亲疏?   他每次去贤妃那里,贤妃总是给他立规矩,教他这样、那样的;而他到了皇后这里,皇后总是笑盈盈的,给他好吃、好玩的。   况且,皇后这里的孩子多,气氛很好,慢慢的十皇子就觉得皇后才是他亲娘。   玲珑公主和太子、二皇子一口一个“娘”,不同于宫里其他孩子叫“母后”、“母妃”,十皇子觉得很好玩,也就学会了。   他只知道这个称呼简单,也只知道好玩,却没想到在他亲生母亲心上戳了个大窟窿。   贤妃手背给小孩子打了下,不至于疼,但她整个人立在那里,脸色已经刷白。   十皇子还躲在皇后怀里。   贤妃再次去拉,仍是一样,皇帝已经看不下去了。   他对贤妃道:“你惹孩子做什么?他刚刚受了委屈,让他靠着皇后。”   皇帝是男人,指望男人对女人的处境共情,这是不可能的——男人勉强能理解,已经很了不起了。   比如说这会儿,皇帝就觉得很温馨。   皇后是他的妻,他所有的孩子,也都是皇后的孩子。   他们俩,才是“夫妻”。   皇后温柔敦厚,睿智温婉。她明明跟贤妃有过节,两个人势同水火,还对贤妃的孩子如此慈爱,简直是贤母典范了。   皇帝对皇后很满意,心里也得意自己家宅和睦,妻贤子孝。   不成想,他的话音刚落,贤妃就疯了。   戚思然忍着脾气,直到皇帝的话,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拼了命似的,上前去抱十皇子。   薛湄冷眼旁观,当然皇帝他们一家子已经看不见她了。   这个时候,稳占上风的表妹,并没有松开戚思然的孩子,相反她也抱紧了,让戚思然抢不了,更激怒了戚思然。   戚思然怒极,不管不顾伸手就往皇后娘娘脸上扇。   薛湄非常敏锐,又正好在旁边,伸手抓住了戚思然的手:“你做什么!”   她声音很大。   皇帝猛然站起身,怒视戚思然,对这一变故也目瞪口呆:“贤妃!”   “贤妃,你敢打皇后,你是想去冷宫面壁思过吗?”薛湄狠狠逼问她。   戚思然被她锋利的眼神逼迫,只感觉劈面一股子寒风,吹散了她满脑子的浆糊,她突然就清醒了。   她后退几步,挣脱了薛湄的桎梏,噗通给皇帝跪下:“陛下,臣妾……”   她嚎啕大哭起来。   十皇子被吓坏了,又见贤妃痛哭,他也跟着哭了;玲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哇的哭了起来。   皇帝急忙去抱女儿。   整个大殿一团糟。   “来人,送贤妃回去!”皇帝厉声道,“贤妃,你先闭门思过!等你真的知错了,再来给皇后赔罪!”   皇帝身边的几名大太监,上前不由分说架起了贤妃,将她拖出了大殿。   她的声音渐行渐远。   奚宝辰哄着十皇子,皇帝哄着玲珑公主,两个孩子也渐渐不哭了,大殿内终于安静了。   “没想到,好好的突然闹了起来。”皇后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贤妃是看不得我与十皇子亲近……”   “是她狭隘!”皇帝立马说,“咱们自己的儿子,不跟嫡母亲近的,那都是不知好歹!”   薛湄:“……”   这是封建时代男人的普遍思想。   幸好戚思然走了,要不然她好不容易控制下去的脾气,会再次冒起来。   “……朕太惯着她了,这些日子宠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皇帝跟奚宝辰赔罪,“你受委屈了。”   皇后:“陛下……”   说着,她也落下眼泪。   宫婢们急忙上前,一个个分工,把孩子们都带了出去。   薛湄也跟了出去。   她站在回廊上,看了眼正殿的大门,唇角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表妹厉害了。   今天这出戏,甚是过瘾。表妹上次还说,戚思然撺掇皇帝跟她疏远,看来表妹觉得情况不妙,所以搬回了一局。   而且,手段狠辣。   薛湄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想象一下,自己的孩子对仇人那样亲近,要是薛湄也要发疯。   这才叫杀人诛心。   你抢我丈夫,我就抢你儿子!   戚思然进了荣王府开始,分走了表妹一半的宠爱,表妹从来不说什么。   她一直放纵戚思然,从来不跟她正面冲突,却背地里对她的孩子下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十皇子笼络住了。   也许,从此之后,戚思然母子都会离心;而这根刺,戚思然一辈子也拔不出来,她会饱受折磨而死。   “果然,这宫里就没有简单的女人。”薛湄忍不住微笑。 第880章 支开薛湄   宫里给薛湄举办的洗尘宴,薛湄在宴席开始前,看了一场好戏,心情很畅快。   “表妹别说做皇后、太后,哪怕是她摄政,都没问题。”薛湄想到这里,忍不住有点骄傲。   想想当初永宁侯府,躲在蕙宁苑里哭的两个小丫头——一个被换了灵魂,在关心她的人眼里,她现在活得风生水起;一个从小小京官之女,走到了母仪天下,且在这宫廷里稳操胜券。   表妹的手段不多,也不是那种进攻型的,但是她打击的点,格外精准。   就像她对付皇帝,让皇帝迷信拥有她就拥有了好运;她对付戚思然,直接悄无声息笼络了她的儿子,让戚思然承受切肤之痛。   想到她们当初被薛玉潭欺负,感觉暗无天日,薛湄就很感叹。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大家变化这么大,完全想不到。   有宫女找到了薛湄:“郡主,您这边请,春涌殿往这边走。”   估计帝后那边,一时完事不了,所以肯定不会再请薛湄回去,只得让她先去春涌殿。   薛湄缓步而行。   她到的时候,春涌殿已经坐了半殿的人。   整个春涌殿很大,中间铺了软软红毯,两边是坐席。   女人们的席位在左侧,安置了约莫二十个小几;男人那边的位置就要大很多,约莫安置了五十个小几。   说是给薛湄接风洗尘,但请客的人是皇帝,所以男宾还是比女客多。   管事的太监认识薛湄,恭恭敬敬将她请到了首席之下的第一个位置坐。   四周安静,所有人都在看她。   薛湄回顾了一眼,瞧见了不少熟悉面孔,其中有薛湄的二婶,她现在是三品淑人;还有薛湄的姑姑,她现在是一品外命妇镇国夫人。   除此之外,就是几名长公主,薛湄看着眼熟。   新晓长公主、隆庆长公主也在其中。   大家虽然含笑,却没有站起身,主动到薛湄这里和她打招呼。   只有薛湄的姑姑镇国夫人。   镇国夫人不知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叮嘱,还是为了彰显自己现在得势,特意走过来:“湄儿,听闻今天款待你,用的是楚国公主身份,此事真假?”薛湄:“……”   她不太喜欢这个姑姑,是有原因的。姑姑主动给人家递刀子,生怕别人没有借口对薛湄冷嘲热讽。   薛湄只是笑笑。   那边,隆庆长公主接话了:“郡主果然是好本事……”   薛湄直接站起身。   她站得很急,像极了要寻仇,导致隆庆公主整个人一僵,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薛湄并没有寻仇,也没有找隆庆长公主的麻烦,她只是对姑姑笑了笑:“这大殿内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她竟然直接甩袖而去。   隆庆长公主想好了说辞羞辱薛湄,故而声音很大。不成想,她那些声音,半道就被迫中止,现在薛湄离席了,她不上不下卡在这里,无比尴尬。   众人窃窃私语。   隆庆长公主脸色又红又白,气得差点折断了指甲。   薛湄出去了片刻。   她再次进来的时候,是跟大将军王萧靖承一起,整个大殿内的人都站起身迎接。   待她和萧靖承坐定,皇帝两口子才姗姗来迟。   这次的宴请,贵宾是薛湄。   祝酒词之后,皇帝褒奖了薛湄,夸她对社稷有功劳。梁国与楚国结盟,薛湄功不可没,她是这中间的桥梁。   众人都向薛湄遥遥敬酒。   宴席结束,薛湄和皇后娘娘说了几句话,她跟萧靖承出宫了。   萧靖承问她:“你跟皇后说了什么?”   “我之前在她那里看了一场好戏,我问问她有没有隐患,她说没有。”薛湄道。   萧靖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沉默了片刻,萧靖承突然对薛湄道:“有件事很想要麻烦你。但是这寒冬腊月的,又感觉不是很方便。”   “你说。”   “以前的太子,他在金州生病了,我派过去的御医说不可治。但他今年不过二十来岁,怎么就不可治?你能不能去看看他?”萧靖承问。   薛湄:“好,没问题。”   萧靖承:“我这边还有事,就不陪你去。你带着锦屏和暗卫们,应该不怕吧?”   薛湄笑起来:“我何时怕过?”   萧靖承点点头。   第二天,大将军王府的人过来,送薛湄去金州给先太子看病。   薛湄便上路了。   一路上,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金州距离京城很近,马车慢腾腾的,八个时辰也就到了。   薛湄到金州的时候,先太子居然不在家。   他家的佣人说:“王爷病得太厉害,去拜佛了。”   薛湄:“……”   她这个时候感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说病急乱投医,但哪有病人自己去求医的?   她和锦屏说:“前天从宫里出来,王爷突然提了这件事,让我来金州。在这之前,我回京都半个月了,他都没有说过。人命关天的事,他怎么会拖延着不说?”   锦屏:“是啊,到了金州还见不到病人……”   “我们上当了。”薛湄厉声道,“快,备马回京!”   薛湄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也不知这预感从何而来,就是突然抓住了她的心,让她感觉萧靖承要出事。   他故意支开她!   她出发来金州的时候,萧靖承没有送她。当时,薛湄就感觉不太舒服。而后她反省自己,觉得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谈恋爱的时候要求男朋友做牛做马,一点小事都要无微不至。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萧靖承又那么忙,不送也是正常的。   直到此刻。   她见不到病人,才意识到并非她矫情,而是萧靖承反常。   依照他的性格和习惯,他肯定会送薛湄的,甚至会跟她一起到金州来。   不知出了什么事,薛湄和锦屏一路上都是骑马,快马加鞭往回赶。   十月份的北方,天气寒冷,又刚刚下过第一场雪,骑在马背上,寒风像刀子。薛湄用一块巾帕做了面纱,勉强挡一挡,脸还是裂开了口子。   她在傍晚时分,冲回了京城,不顾一切驱马去大将军王府。   王府里果然有点不同寻常。   薛湄翻身下马,护卫居然阻拦她:“郡主,王爷不在府里,不如您先回去休息。”   薛湄:“住口,别逼我抽你!让我进去,此事你不用承担责任,否则我饶不了你。”   护卫:“……” 第881章 扇两巴掌   薛湄最终顺利进入了大将军王府。   薛湄进城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她要是再迟一步,就会被阻拦在城门外。   等她从城门口到了大将军王府的时候,夜幕降临。   王府里并不奢华,没有点很多的灯笼,只是在正院灯火通明。   人影被映照出来,显得里面很拥挤。   薛湄出现在门口时,贺方吓一跳。   “怎么回事?”薛湄没等他开口,直接开门见山。   贺方不知如何措辞。   他跟随萧靖承多年,知晓薛湄对萧靖承的分量,想了想仍是没说什么,只道:“您请进。”   萧靖承的正院里,挤满了太医。   为首的,就是太医院院判卢殊。   卢殊正在给萧靖承用针。   萧靖承躺在床上,双目乌青,嘴唇黑紫,整个人透出中毒之后的迹象。   薛湄快步上前。   “老祖宗。”卢殊看到了她,站起身,没等薛湄问就道,“王爷中毒了,有点难解……”   萧靖承中毒已经两天两夜了。   起初,他在早朝上昏倒,皇帝和朝臣们大惊,赶紧让太医院的人来看病,同时派人去找薛湄。   不成想,郡主府的人告诉太医院的人说:“我们家小姐刚刚出城,要去金州,估计得过几天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太医院的人不知能否透露,什么也没敢说,转身就走了。   卢殊一向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诊脉之后,就发现大将军王中毒有点怪,而且越来越严重。   这个毒,有点眼熟,好像是戚思然惯用那一派的。   饶是知道,卢殊也不敢说什么。   戚思然为什么会对大将军王下毒,那是皇帝首肯的。   是皇帝要大将军王死。   卢殊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出解药。这个时候,他没想过依赖薛湄。   薛湄离开梁国的时间太长了,卢殊执掌太医院和卢家,遇到了难题,他就是众人的依靠,而他无人可求助。   长期以来,卢殊不再需要任何人,他唯有相信自己。   他用药控制了萧靖承的病情。   然而,他还是没有找对解药,只是控制了,没有解毒,大将军王昏迷不醒。卢殊这会儿也有点慌,他让自己弟弟卢文去找薛湄。   只是卢文也不知薛湄到底去了哪里。   大家到处找的薛湄,却在两天后突然出现在这里,卢殊一时百感交集。   薛湄:“所有人出去!”   她是名满天下的神医,是鬼医卢祁的弟子,她让大家都出去,大家都可以出去,因为薛湄能承担责任。   众人退出。   薛湄没有贸然用巫术,因为巫术反噬,会让她在床上躺好几天。   她要留着体力,找萧靖承算账。   薛湄采取了萧靖承的血液,放到自己空间里的医疗舱里。   如果医疗舱无法解析这种病毒,配不出解药,薛湄再用巫术不迟。   医疗舱工作起来很迅速,不过一个小时,血清就解析出来了。   薛湄从空间里拿出一针小小的针管,给萧靖承打了进去。   太空时代的解药,效果立竿见影,萧靖承不停咳嗽。   他醒过来,腹痛如绞。   大口大口呕吐了起来,萧靖承一时无法自控,快要上吐下泻了。   薛湄赶紧喊人过来。   一番清泄,萧靖承的脸色稍微缓过来了点,嘴唇的黑紫退下去了,看着有点人样子。   薛湄给他输液。   他现在就是需要排水,把体内的毒素都排出去。   挂好了吊瓶,萧靖承已经能说话了,只是他内脏某个地方,隐隐作痛,像是受了点伤。   他说话很慢:“湄儿……”   薛湄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同时觉得不解气,照着原地方又扇了一巴掌。   两巴掌都挺重的,打得萧靖承面颊发酸。   他苦笑:“这样就解气了吗?”   “没有。”薛湄冷冷道,“我给你挂两天水,等你彻底没事了,我就回楚国去。你自己过吧。”   萧靖承挣扎着坐了起来,搂住了她的腰。   他如此一挣扎,喘息如破风箱,又咳嗽了起来。   半晌,他才能说句话:“湄儿,我难受,你就别跟我置气了。”   “你活该!”薛湄怒极,“你拿自己当靶子的时候,想过我吗?”   皇帝给薛湄设宴,其实是为了给萧靖承下毒。   这个办法,皇帝想了无数次,但他没有找到适合的毒。在薛湄离京的日子里,皇帝也幻想过无数次。   然而,没有找到适合的毒药,又因为各种机会,一次次错过。   这次,他终于找到了机会,让萧靖承放松了警惕。   萧靖承在宫里的耳目,比皇帝想象中还要多。当他知道皇帝要下毒的时候,萧靖承决定赌一把。   这是彻底撕破脸的好时机,也是他反击皇帝最恰当的时机。   若是他贸然弄死了皇帝,其他臣子们怎么想?臣子们不是下人,他们不高兴了,就不给萧靖承干活。   这么大的朝廷、这么庞大的天下,一个人怎么管理得过来?   臣子们知道皇帝无能,也不信任他。但把他弄死了,对臣子们也是种损失,毕竟要改朝换代。   所以,萧靖承需要一个时机。   只要皇帝先下手了,那么萧靖承再怎么做,朝臣们都觉得他只是反击。   他要用“苦肉计”。   那碗有毒的鸡汤,萧靖承一连喝了四口。   他知道毒性很烈,但他也知道,哪怕再烈的毒性,也不是一下子就会死,至少得折磨个一天半载。   “有一两天的苦肉计时间就可以了。”他对贺方道。   为了逼真,得把薛湄弄走。   薛湄实在太相信他了,毫不怀疑去了金州。   去金州,像薛湄这种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回得两天。   “两天就足够了,既不会死,也让他们都看看皇帝是如何对我的。”萧靖承道。   贺方胆战心惊。   主子为了算计,连毒药都肯喝,贺方不知该怎么说他了。   他这是不想活了吧?   萧靖承没有不想活,他相信薛湄的医术。薛湄的医疗舱、她的蛊术,都可以救命。   现在,薛湄坐在这里了。   萧靖承的苦肉计成功了,中毒也没什么大碍,毕竟有薛湄在。   “只是机会难得。”萧靖承道,“陛下在宴席上对我下毒,此事传出去,他最后一点声望都要扫地了。”   薛湄:“你还得意上了?”   “他死了,修朝登基,你表妹垂帘听政,不是很好吗?”萧靖承凑在薛湄耳边道,“否则,你又要吃苦头。”   薛湄:“……” 第882章 家暴是不对的   萧靖承的苦肉计,的确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当然,从严格意义上讲,这并不算什么苦肉计。皇帝的确是对他下毒了,而他也的确是中毒了。   若没有薛湄,卢殊未必能救活他,他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里。   薛湄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也知道萧靖承这些年稳操胜券,只缺临门一脚。   萧靖承本人是不喜欢这些的。   他是白崖镇的主帅,是朝廷的瑞王爷,他从来没有受过欺凌,所以他也不会愤怒,更没有那么庞大的权势欲。   他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是因为薛湄。   皇帝不喜欢薛湄,薛湄受到了皇权的威胁。   薛湄想到这里,又消了气。   她轻轻抚摸了他面颊:“疼不疼?”   “你那手有什么力气?不疼。”萧靖承道。   此人皮糙肉厚,站起来是一根枪,全身上下都是木头做的,坚硬冷漠;唯有心里放着薛湄,那颗心柔软而温柔。   薛湄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今后你要是再这样对我,我就要和你拼命。”   萧靖承微笑。   一笑就很难受。   薛湄让他好生休养:“慢慢解的毒,对你对我都没有损伤,但一时半会儿可能就好不了,你都要做好躺半个月的准备。”   萧靖承:“你陪我吗?”   “当然,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时刻陪在你左右。”薛湄说。   萧靖承躺了下去,拉过薛湄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又放在自己心口,就这样睡着了。   薛湄心中五味杂陈。   她为方才愤怒时候动手而感到内疚。家暴是不对的,薛湄向自己承诺:“这是最后一次。”   因为内疚,她就偷偷的用了一点巫术,解了他的难受。   用了巫医之后,反噬让她不太舒服,她干脆自己脱了鞋袜,躺在萧靖承旁边。   卢殊再次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薛湄和萧靖承并头睡得香甜。   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但两个人都有勃勃生机。特别是萧靖承,他脸上的那种紫黑之气已经褪尽了。   “解毒迅速,老祖宗应该用了苗疆的蛊术。”   卢殊悄悄退了出去。   萧靖承醒过来,脏腑隐隐的疼痛感已经不见了,肺里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烧灼感,也没有了。   再看旁边躺着的薛湄,脸色微白、手脚冰凉,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些后悔。   他的苦肉计,最终会伤及到薛湄。   薛湄睁开眼时,萧靖承将她抱在怀里。她挣扎着起来,给他换了生理盐水的吊瓶,又重新躺下。   “不是不用蛊虫吗?”萧靖承心虚,不敢发脾气。   薛湄现在占领了道德的制高点,立马反驳:“你还有脸来质问我?”   萧靖承脑残犯傻在先,的确没有质问的立场。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质问你,我只是心疼。”   “疼一疼挺好的。”薛湄说,“这叫有难同当。下次你作死的时候,就知道轻重了。”   萧靖承:“……”   接下来的两三天,王府不准任何人探病。   锦屏和贺方守在这里,拒绝任何闲杂人等登门。   薛湄和萧靖承便睡在一块儿养伤。   薛湄这次用的巫术,不是很严重,加上每天都有鸡汤等大补,两三天,她就好的差不多了。   而萧靖承,原本是要躺半个月的,薛湄用巫医给他做了加持,两三天之后,他也基本上恢复了。只是呼吸还有点喘,脚步也有点虚浮。   毒是解了,损害的健康却一时补不回来。   他开始恢复锻炼。   他不肯出门,也不让人来探望,但外面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开了。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对大将军王下毒。   其实,在大将军王中毒的第二天,这个消息就传开了。大将军王生死未卜,皇帝还有些得意。   御史们对着皇帝开喷了:“陛下毫无仁德之心,哪怕大将军王他不是您的亲叔叔,也是对社稷有功的大臣。   他灭匈奴,在白崖镇苦守十几载,对陛下而言,就值一杯毒酒吗?”   “陛下乃一国之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要赐大将军王毒酒,何不光明正大?偷偷摸摸下毒,实乃小人行径。”   皇帝脸一阵红一阵白。御史们的嘴皮子,那可是长年累月磨出来的,皇帝压根儿不是他们的对手,吵架不占丝毫的优势。   他一来是被御史们说的心虚,二来也没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替自己反驳一句,“不是朕下毒的。”   朝臣们见他不自辩,更加确定是他,流言蜚语没有错。   “皇帝行事如此,的确很鲁莽。”这次,连丞相等人也是很不满。   还没有下早朝,太皇太后戚氏突然来了。   太皇太后半头花白的头发,略有些凌乱,这就让她有种无形的苍老感。   她对着皇帝,没有打骂,也没有哭喊,只是对皇帝说:“陛下,请也给哀家赐一杯毒酒吧。我们母子都死光了,就不碍陛下您的眼了。”   皇帝:“……”   他当时真是尴尬之极,若有个地洞,他恨不得赶紧钻下去。   太皇太后这么一逼,人心顿时散了。   朝臣们原本就不待见这个皇帝。满朝文武,七八成都是萧靖承的人。现在,真正的主子受了伤,还是被皇帝用这种阴损手段伤的,哪个心里痛快?   第三天,朝臣们告假,一开始就告了一半的人。   一半的朝臣告假,整个衙门都快陷入了停滞状态。   皇帝他有十八只手,也无法应付这么多差事,而且有些差事就是需要专门的人去做,皇帝他是做不了的。   一个朝堂的运转,有很多环节是相连的,朝臣们罢工的人数太多了,皇帝就发现连内廷都受到了影响。   一时间,他焦头烂额。   他想要亲自去探望萧靖承,却被阻拦在门外。   皇帝一时间更恨贤妃,觉得她出的这个鬼主意,一点都不靠谱;她弄来的这个药,也没什么用,反而让皇帝里外不是人。   现在朝堂乱成了一锅粥,皇帝压根儿就没办法收拾。他哪怕一个个登门去求,那些朝臣也不肯回来上朝。   他恨不能大哭一场。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皇后。   皇后是薛湄的表妹,薛湄很维护她。   让皇后去求求薛湄,应该可以得到转机。不曾想薛湄人也在瑞王府,根本出不来。   皇后也没见到薛湄。 第883章 威胁皇帝   大将军王,中毒的第六天,王府依旧紧闭大门。   萧靖承生死,无人得知。   “成阳郡主能起死回生,一点小毒,应该没事吧?”   “既然是陛下下的毒,就让他交出解药,救大将军王一命。”   说这话的人遭到了旁人的鄙视:“皇帝要是能拿出解药,不就等于承认了是他下毒的?那还得了?他肯定是死不承认。”   所以此事陷入了两难。   朝臣中,告病假的人越来越多,达到了八成,六部衙门基本陷入瘫痪,干脆落锁。   六部衙门关门封印,要么是过年,要么是皇帝驾崩。现如今既非年下,皇帝也活得好好的,倒是头一回。   此事也传到了百姓之中。   百姓们听了,也很鄙视这个皇帝。   道理是相通的,一个人如果行为卑劣,不管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街头的乞丐,都会受人唾弃。   萧明铮用他下毒的办法,向他的臣子和他的百姓们证明,他是一个卑劣的人。   他自己也很痛苦,同时他很惊慌。   早朝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衙门里也没有人办事,长此以往,他给谁当皇帝去?他会被迫退位吗?   萧明铮很想去求太皇太后,但太皇太后不理他。萧明铮去皇后那里,皇后脸色也不是很好。   唯有贤妃跟她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在大将军王中毒的第九天,薛湄用巫术带来的反噬效果结束,她可以正常出门了。   萧靖承仍然不要出门,躲在家里,把局面弄得越混越好。   这就是他的想法。   薛湄从大将军王府出来,直接进宫去了。   她主要去见了太皇太后,把萧靖承的情况告诉了她。其他人去说,太皇太后未必肯信。   听说萧靖承无碍,太皇太后大大出了口气。   “哀家越老,越不中用。想想都知道,有你在京里,靖承他怎么会出事?况且,要是真的有事,现在也该闹出来了。”太皇太后这席话,不知道是向谁解释。   也可能是为了自己心安。   薛湄便笑道:“您说的对,要是有事也藏不到现在。您放心吧,王爷没事。”   太皇太后又叹了口气:“这宫里越发没有样子了。这也是靖承的家,在自家吃个饭,还要被人下毒,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薛湄听着,只是笑笑。   宫里不是萧靖承的家,萧靖承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地方。   有薛湄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将来,他们俩会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庭,会生一个可爱的小孩子。   “……他一向很小心的,这次居然着了道,也是时运不济。”太皇太后又说。   薛湄仍是沉默听着,不插话。   她向太皇太后报了平安,又往胡太皇太后那边走了一趟;最后还去了趟表妹那里。   奚宝辰很生气。   她生气的点,和朝臣们一样:“一个人若没本事,就安分守己,做好自己本分,而不是搞出这种丑事。”   哪怕萧靖承真的死了,他萧明铮又能服众吗?   朝臣们和百姓们,知道他所作所为,还会认这个皇帝吗?   也许那时候,局面也会像现在这样,所有的人都告假;地方上肯定会出现叛乱,烽烟四起。   如果楚国和齐国趁机进攻,那么,世上将没有梁国这个地方。   奚宝辰一想到自己和儿女们有成为丧家之犬的可能,都是因为萧明铮的愚蠢,她就气不打一出来。   “他是受了贤妃的挑拨。贤妃这次是破釜沉舟,最后一击了。”奚宝辰虽然生气,还是说了句公道话,“当然也是因为他蠢。他若是聪明一点,都不会听贤妃的话。”   薛湄轻轻握住了奚宝辰的手。   她低声对奚宝辰说:“不要害怕,大将军王不想做皇帝,他也不适合做皇帝。不管萧明铮他如何,你和你的孩子,永远都不会受到影响。你们该有的,一定会有。”   奚宝辰:“大姐姐……”   薛湄对着她笑了笑,又安抚了她几句,然后便起身告辞了。   奚宝辰以为大姐姐会出宫,但薛湄不是。   她一转身往皇帝的御书房去了。这宫里的太监们,很是殷勤为她引路,没有人阻拦。   皇帝的御书房里,只有他自己在闷坐,地上丢了好些奏章,很显然他刚刚发了一通脾气。   听说薛湄来了,他本是不想见的。   但又觉得他堂堂天子,怕一个小女人做什么?如此一来,更显得他猥琐无能,他让薛湄进来了。   薛湄进了御书房,先依照规矩给皇帝行了一个福礼,然后没等他叫起,就自己站直了身子。   皇帝冷眼看着她。   薛湄也回视他,目光一错不错:陛下,你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萧明铮回神:“放肆,你这是同朕说话?”   薛湄没有被他吓到,反而往前一步:“回禀陛下,大将军王中毒了,毒很复杂,我给他解了毒,现在他勉强能下地,活过来了。这是同您说话的口气吗?”   “活过来了?”萧明铮咀嚼了这句话,心里涌动的是无尽的失望。   多好的机会呀,明明说的是能立刻暴毙的毒药,却偏偏拖了这么久,现在还反而被解毒了,真是越想越糟心。   “退下去吧。”萧明铮摆摆手,他这次没有为难薛湄,因为他不敢。   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穷途末路。   薛湄定定看着他,仍然是没有动,目光很坚决,甚至带着三分鄙视。   她突然叫了他的全名:“萧明铮!”   皇帝震怒。   薛湄往前一步,继续道:“萧明铮,这是第一次,给你一个警告。你若是再敢对我男人下手,我要你死无全尸。”   皇帝:“……”   他气的手发抖,指着薛湄,却一时感觉无比的憋气。这种感觉是愤怒之极,而后他才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自己的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这让他呼吸有些困难。   他努力的呛咳,想要把这点堵塞感给弄出来。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口腔里蠕动。   他一边咳一边吐。   定睛再一瞧,自己吐了满书桌的虫子。细小的肉虫,像蛆一样大小,一个个在蠕动。   萧明铮发出惨无人道的尖叫。 第884章 萧明铮驾崩   “她是妖女,她是个妖女,快把他抓起来!”萧明铮坐在戚思然的宫里,还在不停的颤抖。   这不是妖女的话,就是巫医,总之不是什么正经人。   戚思然不断安抚他,轻轻的拍在他的后背:“陛下,陛下您清醒一点,没事的。”   皇帝说薛湄威胁他,让他吐出了满口的虫子,整个书案上都是。   服侍的太监们,当时都在门外。等他们进去的时候,皇帝的书桌上被他自己吐了口水。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至于薛湄说了什么,也只有皇帝自己听到了。   戚思然自然不相信什么妖女的话。   薛湄是有点本事,但远远没有到什么妖的地步。   皇帝这是被自己吓坏了。   他神神叨叨的。   最近太多的事,样样不让他如意,朝臣们都在跟他作对。皇帝吃不好、睡不好。听服侍他的太监们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他夜里做噩梦。   所以,这可能也是他的另一个噩梦。   戚思然也没有想到,那个毒药那么没用。现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自己也很懊恼。她过度相信自己了。   皇帝还怪她。   若不是薛湄害皇帝,他这会儿也不会到戚思然这里来寻求安慰,他肯定会去皇后那里。   一想到皇后,戚思然攥紧了手。   她儿子对着奚宝辰,一口一个“娘”,这让戚思然恨不能对奚宝辰剥皮抽筋,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才能解恨。   皇帝觉得冷,他又冷又怕。   虽然戚思然诸多安慰,但没有什么效果。   皇帝猛然抱紧了她。   这天之后,皇帝吃不下饭。   那些软的东西只要一进口,他就本能的反胃。他只能吃些坚果,水他也不肯喝。戚思然就弄一些凉的牛乳给他,总算没有让他渴死。   戚思然对皇帝说:“不要害怕,陛下,朝臣他们生病就生病。开春了,加一班恩科,重新选一批官员,到时候急的就是他们。您可是皇帝,谁有资格对你说三道四。”   戚思然这句话,倒的确是安抚了萧明铮。   他可以厚着脸皮活着,萧靖承敢对他动手,就要背负一个弑主的罪。   萧明铮:“朕要下令,将薛湄关起来下大牢。妖孽不死,朕不得安宁。”   戚思然就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大将军王没有死,朝臣们都站在他那边,这个时候关押大将军王的准妃,无疑是授人以柄。”戚思然道。   皇帝无凭无据。   他说吐了虫子,虫子又在哪里?   当然,戚思然也考虑到了自己。   自古以来,奸臣不敢弑主,却又不得不杀皇帝的时候,就假借一个名目,说皇帝身边有妖妃作怪,要“清君侧”。   到时候随便杀个妃子,就把自己起兵造反的罪过给遮掩了。   现在,戚思然就是在皇帝身边,她很担心萧靖承拿她做文章,要杀她。   她又想到,自己到底是戚氏女,萧靖承若是把她打成了妖孽,太皇太后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戚思然又稍微安心了点。只要熬过去,她和皇帝有了这个共度难关的感情,也许她就有机会击败皇后。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皇帝的性命和皇位都快保不住了,戚思然仍然在想着和皇后的争斗。   “我真好恨。当初若没有我退出,根本就没有她奚宝辰什么事。那时候,荣王仰慕的可是我。”戚思然,不止一次对身边的女官这样抱怨。   现在后悔也没有办法了。   就在大将军王中毒的第十二天,瑞王府终于有了一点消息。   大将军王从府里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很健康,脚步稳健,气色红润,像是完全康复了。   众人就松了口气。   萧明铮的心却是紧紧的提了起来。   这天他又在发抖,又去找戚思然。   戚思然为了安抚他,拿了酒来,让他喝点酒去去寒意,顺便壮壮胆。   他们俩在戚思然的宫里喝酒。喝着喝着,皇帝兴头起来了,心里的感觉也松快了,就宠幸了戚思然。   这段日子,戚思然不曾受宠。这一晚上,她极尽所能把皇帝给服侍舒服了,自己也累得半死。   看着皇帝在她身边沉沉睡了,戚思然也顾不上洗漱,草草躺下。   第二天,天色尚未朦朦亮,戚思然就醒了。平常这个时间就要起来,因为皇帝要上朝了。戚思然刚刚坐起来,转而又想到现在没有朝可以上,就又躺下。   皇帝在她身边睡得很安静。   戚思然想起昨晚两个人的浓情蜜意,心里生出了一点柔软,便把头靠在皇帝的肩膀。   靠着靠着,她觉得不太对劲。   皇帝好像……   戚思然身子有点僵了,她吓得连忙后退。她死死捂住了嘴,没有让自己尖叫出声。   这要是误会,那她可就要失宠了。   她忍着自己的害怕,上前查看皇帝。   待试探了皇帝的鼻息、颈脉,确定这具冰凉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特征的时候,戚思然再也忍不住,哇的尖叫起来。   一时间,宫廷乱了。   在乱糟糟中,皇后娘娘也起身了。   她身边的太监们消息最灵通,已经急急忙忙来告诉了她。   皇后听了,脸上又是惊惧,又是着急,心里却是想着:“终于来了这一天,我的儿子要做皇帝了。”   她要从皇后变成太后了。   并不觉得遗憾。   奚宝辰对皇帝是没什么感情的。她要是真对皇帝有感情,这些年宫里一个接一个的佳丽,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她这会儿早就气死了。   毕竟爱情是善妒的。   朝臣们赌气不上朝,结果就听说皇帝暴毙,死在了贤妃娘娘的床上。   贤妃娘娘就有谋害皇帝的嫌疑,她被关了起来,关在她自己宫里。   现如今在宫里操持大局的,不是皇后,而是太皇太后戚氏,她的辈分又要增了。   当然,也可能会降一点,因为下一任的皇帝,可能不是她的曾孙,而是她的亲儿子。   太皇太后有条不紊的召集朝臣,给皇帝入殓,同时张罗着太子休朝登基。   所有的事,按部就班的发展,大将军王也终于出现在了人前。   依照历史,如果大将军王想做皇帝,应该是由小皇帝登基几天之后,禅位给他。   这样更加名正言顺。   小皇帝的登基大典,肯定是有的。   然而在这之前,太皇太后戚氏要做一件事。   这件事,是没有旧例可查的,只能新事新办。   但太皇太后已经下了决心。 第885章 殉葬   “放肆,你再说一次!”   戚思然看着眼前的一杯毒酒,以及端着酒的几名太监,她的声音不由尖锐了起来,听着都有些渗人。   听听这些太监说什么……   他们说,他们奉了太皇太后的旨意,请贤妃服下这杯鸩酒,为皇帝殉葬。   为!皇!帝!殉!葬!   皇帝是有陪葬的,其中也有活人,却不是后妃一流。   特别是有了皇子后妃,更不可能殉葬。她将来是可以跟着儿子去封地做太妃了,日子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戚思然的儿子,虽然不得皇帝宠爱,但这个贤妃是名副其实的,所以她早就为她儿子争取到了一块上好的封地。   这是其他皇子们没有的。   就连皇后生的二皇子,目前也没有封地,只有成年了,才会划封地给他们。   皇帝驾崩了,戚思然当时吓坏了,而后她就想到了自己的前途。   她还这样年轻,今年也就二十来岁,她的儿子也还小,可以慢慢教。   跟儿子去了封地,她以后是一城之主,手里掌控的小王爷,是真正的实权人物。   当初她就想向薛湄一样,拥有一座自己的郡主府。   这些美好的心愿,换了一种方式即将要实现了,太皇太后,也就是他的亲姑姑,居然要她死!   要她殉葬!   她猛然扑过来,将那一杯鸩酒端起来,摔在地上。青铜的酒盏,砸在青石砖上,闷的一声响,酒全泼了出来。   “滚出去!”戚思然厉声对这些太监们说,“谁在这里放肆,乱棍打死,就连太皇太后,她也没资格要本宫殉葬!”   戚思然早就知道,太皇太后不把她当自己人,反而是把那个奚宝辰当了至亲。   没关系,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来就浅,亲姑姑又能如何?   太皇太后进宫时间太早了,又在宫里学了一身的冷心冷肺,她哪里会讲什么血脉亲缘?   戚思然不需要依靠她,也能在这宫里活得风生水起。   一个从来不关照自己的人,现在却要让自己陪葬,她想的美!戚思然又想到,太皇太后一击不中,必定会重来。这个时候一定要赶紧派人出宫,给戚家送信。   祖父总会管她的。   她立马喊了自己身边的管事太监,对他说:“你拿了本宫的对牌,赶紧想办法出宫,去把陈国夫人给本宫叫进来!”   陈国夫人是她的大伯母,是她晋级贤妃之后,皇帝封赏的,是承了她的恩情。   太监立马道是。   然而,他刚刚走出宫门,就被拦了回来。一行人乌泱泱的挤进了戚思然的宫里,把所有人都控制住了。   而后,有一人穿一件特别大的黑斗篷,隐没在人堆里。   走到明亮的屋子里,她摘下了兜帽,露出半头花白的头发,笑容温柔看着戚思然。   是太皇太后戚氏!   戚思然的心神猛然一震,她觉得这个时候不能和太皇太后硬抗。   她要求饶,她要哭诉,她要把太皇太后的心都哭软了,要哭出她的内疚。   她的父亲,当年可是战死疆场的。   “姑母!”戚思然的眼泪当时就滚了下来,“这宫里都乱了套!皇帝一走,有人假冒您的名义,要我殉葬。这一定是皇后那边的人干的,姑母你要替我做主。”   太皇太后看着她扑过来,瞥了眼旁边的女官。   女官上前,拦住了戚思然,将她阻隔在太皇太后之外。   太皇太后的声音冷冷的,不带起伏:“没有什么误会,也不是皇后的人要害你,是哀家的旨意。”   戚思然怔怔看着她。   她委屈巴巴的脸孔,突然就扭曲了。眼泪犹在,却已经露出了一些狰狞的凶相。   几年的功夫,宫廷也改变了她。想当初,她再怎么使坏,也是一种无脑的表现,而没有这种恶毒的神色了。   “你敢!你杀了我,新皇不会饶了你的,朝臣也不会饶你,我儿子会给我报仇的!”   太皇太后立在她一米开外,中间只堪堪隔了一个女官,她的声音轻而缓:“新皇是皇后的儿子,他不会跟哀家计较,他们母子还要依靠哀家;   朝臣们都在问陛下驾崩的经过,他们知道是死在你的宫里,都要求将你下昭狱,彻查此事;   至于你的儿子,他现在对你并无什么印象,你和宫里其他的妃子们一样,只是他父皇的女人。在他心里,他的母妃是皇后娘娘。“   戚思然的手紧紧攥起。   他知道,这是在激怒他,所以他要控制脾气,不能让这个老妖妇得逞。   “你当初与明铮一起谋害先太子,差点让整个戚家为你陪葬,这是你第一罪;   进宫多年,你专宠后宫,善妒残暴,是你第二罪。   皇帝是在你宫里驾崩的,让外人怀疑是戚家对皇帝下手,连累哀家与大将军王的声誉,是你第三罪。   三罪并罚,哀家给你一个做烈妇的机会,让你名垂青史!”   戚思然震怒:“你……你……”   盛怒之下,她已然没了词,脑子里全是怒火,烧的她失去了理智。   怎么能怪她?这些怎么能是她的罪?   她挣扎着,想要咆哮,然而太皇太后身边的两个内侍,力气大,已经将她按住。   一杯鸩酒,递到了她唇边。   戚思然的头发被人用力薅住,迫使她不得不抬头张嘴。   冰凉的液体,一个劲的往她胃里灌。她使劲要吐出来,却感觉那凉丝丝的东西,一路到了胃里。   她挣扎不了,在地上徒劳地扭着。   最后,行刑结束了,她跌坐在地上。   她的胃开始烧灼。她知道没有人能救她,上次他们给萧靖承也是下了毒,可惜他运气好。   戚思然冷冷看着太皇太后:“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太皇太后态度淡漠:“哀家在这宫里四十余年,这话听了千百遍!可是,你知道宫廷有多可怕,它寂静的连鬼都进不来!   有时候,哀家倒是希望你们能来找我。前面那么多人都没有做到,但愿你能成功。”   “他们会查我的死因。”戚思然感觉浑身无力,说话也费力气了,“毒酒是瞒不住的。”   太皇太后笑容温婉。   她转身走了。   不会有人来查的。 第886章 白吃苦了吗?   贤妃殉葬,是皇上驾崩之后,京城第二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她可是有儿子的后妃,而且年纪轻轻,前途大有可为。突然就为皇帝殉葬了,让人很是意外。   不少人感佩。   大家都不清楚内幕,只是在胡乱的猜。   有人猜测:“贤妃肯定是做了什么错事,有把柄落在人手里,她若不死,她儿子就难以长大。”   这个猜测里面的反派,是皇后娘娘奚宝辰。有人觉得是奚宝辰逼死了贤妃,让贤妃随皇上而去。   第二个猜测:“贤妃肯定是知道什么内幕,有人不能让他活着。”   这个猜测里的反派,则是萧靖承。有人觉得,是萧靖承毒害了皇帝,而贤妃知道内幕,贤妃也必须死。   第三个猜测是:“贤妃这是犯了大错,将来闹出来会身败名裂,还不如趁这个机会一死了之,保全自己的体面和儿子的地位。”   这个猜测的人则以为,十皇子不是皇帝的血脉,他来历不明。所以,十皇子的母妃要一死了之,永远埋藏这个秘密。   第四个猜测,就是:“贤妃是谋害皇帝的真凶。太皇太后怕秘密泄露,为了保全戚家,才让贤妃殉葬。”   皇帝到底是怎么死的,反而被贤妃的殉葬给冲淡了。   一个热点,被另一个热点新闻覆盖了之后,它就变成了剩饭,大家都懒得去嚼它了。   毕竟,皇帝的死因,不是普通人能查的。太医院的人说皇帝是自然驾崩,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先皇驾崩,太子继位,朝中忙碌了起来,之前告假的大臣们,都“病好了”。   新皇登基的仪式,与老皇帝的葬礼一起举行。   因太子年幼,朝臣们要选出摄政王,那自然是萧靖承;又选出四名辅政大臣,也是萧靖承的亲信。   与此同时,太皇太后戚氏和皇太后奚氏,一起垂帘听政,辅佐皇帝。   朝中暂时形成了这样的格局。   快到了年关,而皇帝的葬礼是二十七天,这二十七天内朝廷是不办差的,民间也禁止娱乐、婚娶,这是国孝。   萧明铮是十月底驾崩的,十一月底,国孝就结束了,并没有耽误薛湄和萧靖承的大婚。   在冬月的最后一天,薛湄的船队——那支从楚国来的船队,终于到了。   戴妈妈亲自领了人,去通州迎接。   卢文也跟着去了。   “……我就担心桥儿,那孩子太小了。”戴妈妈还跟薛湄如此说。   桥儿是修竹的女儿,年纪小,脏腑柔脆,不知道会不会晕船,受不受得了长途奔波。   薛湄就让戴妈妈带一些药去。她自己没空去通州,因为她要清点一下自己的陪嫁,还有很多事要做。   结果,通州那群人里,桥儿没有晕船;而是彩鸢从一上船就开始吐,吐了一路,昏昏沉沉的,到了通州人瘦了一大圈。   卢文第一眼看到她,觉得她快要死了,忍不住要哭出来。   彩鸢已经没空去理这个憨憨了。   “我们去的时候,是乘坐马车。”彩鸢有气无力的跟戴妈妈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坐船了。”   一群人回到了郡主府。   薛湄赶紧过来瞧瞧,她也担心小孩子晕船,有个什么万一。   没想到,倒霉鬼是彩鸢。   薛湄给她诊脉,然后说:“没什么大问题,她在船上没怎么吃好,又呕吐了几回,现在有点贫血,以及中度胃炎。”   戴妈妈和修竹等人都看向她。   薛湄就补充说:“能治都是小病,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她给彩鸢开了些补血的药,又让卢文回家拿些补血补气的中药回来,给戴妈妈,让厨房做了鸡汤、鸽子汤等。   用食疗的办法慢慢补。   当然,这些食疗都要在胃炎好了之后。   薛湄:“先吃治疗胃炎的药,这几天就清淡饮食,喝些小米粥。等我给你复查完了,再开始进补。”   彩鸢快要哭了:“大小姐,要是你在船上,我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下次出门我一定要和您在一起。”   薛湄:“也可以。”   两个人说笑了几句,彩鸢倒显得有了点精神。她想起了在码头见过的卢文,自己太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很难看。   她也有很多话想问。   “大小姐,你也看到了卢文了吧?他最近如何?”彩鸢试探着问。   薛湄没有去折磨一个生病的人。   她如实告诉彩鸢:“他挺好的,家里现在有很多事给他做。对了,他还没有成亲,向我问起你了。”   彩鸢的脸腾的红了,这让病恹恹的她看上去有点气色了。   薛湄:“你安心养病,不要这么着急。你家小姐身边的人,不会嫁不出去的。”   彩鸢:“……”   卢文回家之后,拿了很多补药回来,一股脑都塞给了彩鸢。   这事被他的父亲和她的生母知道了。   他父亲就不高兴,他生母特意到他的书房堵他。   “你要是敢娶个丫鬟,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他的生母如此说,“我当初脸都不要了,那么多姊妹唾弃我,太太骂我,我为了谁?   我要是本本分分的做丫鬟,那我儿子将来就得做小子,他再娶丫鬟,生生世世逃不出这圈子。   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好容易把你生成了少爷。而你居然自甘堕落,要再娶个丫鬟回来,我岂不是白吃苦了?”   卢文:“……”   在卢文发迹之前,他跟他姨娘关系很好,两个人是有母子亲情,不同于普通人家庶子和姨娘之间的那种冷漠。   卢文很尊重他的生母,也佩服母亲的手段,他们俩日子过得还不错。   但现在……   “您别管了。”卢文态度坚决,“我是一定要取彩鸢姑娘的,您若是胡说八道坏了我的好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您。”   “你站住!”姨太太在身后气哭了。   卢文跑了出去。   彩鸢在家里养病,打了个喷嚏:“我是不是要发财了?怎么总有人惦记我?”   薛湄没空理会彩鸢和卢文的事,因为她很忙。   奚宝辰屡次招薛湄进宫,要和薛湄商量重大的事情。   薛湄一开始以为,表妹找他是想给皇帝选后。   皇帝年纪虽小,但既然做了天下之主,有个皇后是应该的,这样还能得到岳家的支持。   不曾想,表妹是遇到了更大的危机。   “大姐姐,我该怎么办?”那个稳重端庄的太后娘娘不见了,奚宝辰有种前所未有的无措。   她死死拉着薛湄的手,话还没有说两句,眼泪就先滚了下来。   “没事没事,有我在呢。”薛湄安抚她,“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我会帮你处理。” 第887章 垂帘听政   奚宝辰整个人都在颤抖。   薛湄扶稳了她,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微微耳朵痛感,让奚宝辰精神恢复了一点。   屋子里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奚宝辰的声音始终很低,她已经习惯了宫里“隔墙有耳”,说什么话都要小心翼翼。   “修朝他又闹腾了。登基至今才三十五天,已经闹腾了两次。”奚宝辰道。   薛湄诧异:“闹腾什么?”   她一点风声也没听到,看来是宫里的两位垂帘听政的女人按了下来。   “……上次闹腾,是连着十日跟王太傅学治国策,他喊累要歇息,但皇祖母还要给他加功课,他不愿意了。   他平时念书,都是哄着他,每隔十日都要休沐一日。这次没了休沐,另加了功课,他大哭大闹,说什么宁愿死了也不想当这个皇帝。”奚宝辰道。   薛湄:“……”   对于小皇帝而言,权势是什么,他一点概念也没有。他没有吃过落魄的苦,就不知权势的珍贵。   他只知道,自己的父皇去世了,他无忧无虑的太子生涯结束了。他今年还没有满八岁,正常人家的小孩子也是刚刚启蒙不久。   因为皇帝小,才有了两位太后垂帘听政,也才有了摄政王辅佐。   “我和皇祖母、王太傅费劲了心思,终于哄好了他。哪里知道,这次让他背诵王太傅写的一篇新春时赋,明年新旦祭祀的时候,要对着群臣们说出来。   他花了三四天的时间,不仅仅没背诵,还有十几个字不认识。皇祖母上次处理了,这次由我来。   我才说了几句,他又开始摔东西,说他根本不想当皇帝,不想早起上朝,是我们逼迫他的。”奚宝辰道。   说着说着,她又哽咽了。   长期这么闹下去,朝臣们肯定会知道的,现在大概就有了风声传出去。   小皇帝原本就不能服众,现在他又这样,叫朝臣们怎么想?   奚宝辰不知道萧靖承的想法,到底何时让小皇帝退位。   但是她明白,只要大姐姐还在,退位的皇帝肯定会受到优待。   奚宝辰三个孩子的待遇,两个儿子的封地,肯定都是富饶之处。   只要大姐姐在,奚宝辰就不担心萧靖承杀他们母子。   但是,总归不能刚刚登基就闹成这样。   “他还是个七岁的孩子,他的一切都可以理解。”薛湄对奚宝辰道,“表妹,你不能指望他了。”   奚宝辰不解。   “你是说,让我现在跟朝臣们商量,让皇帝退位让贤?”奚宝辰问。   薛湄:“我上次就告诉你了,没有人会让皇帝退位让贤。大将军王他是不想做皇帝的,他的性格不适合。   我的意思是,你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在皇帝成年之前,你才是真正的‘皇帝’。你不能成天哭着哀求他上进。   你要自己立起来,和太皇太后一起,管理朝政。至于皇帝,为了避免他年纪小被人利用,让他做个摆设,早朝之后就去跟太傅念书。   把他的基础打扎实了,将来他亲政了,会是个更出色的皇帝;而表妹你,身为太后,你一生都不可能躲在后宫的。”   奚宝辰:“……”   她被薛湄这番话吓到了。   她长时间没开口。   冷静之后,奚宝辰想了想,突然觉得大姐姐说得很有道理——就像乡下人家,爹死了,留下一大堆未成年的孩子,作为母亲就要鼎力门户,既当爹又当妈,家里家外都要操持。   从前那些规矩,全部抛弃。   农妇都能做到的,奚宝辰为什么做不到?她也是个母亲啊。   做了五年多的皇后,奚宝辰在政治上不是白痴。   她的政治学问,一部分来源于皇帝平时跟她的吐槽,另一部分来源于太皇太后戚氏的教导。   太皇太后可是天下闻名的刘皋先生教出来的,她很藏拙,但她通晓天下事。整个朝局都在她眼皮底下。   大将军王能抢先下手,架空萧明铮,太皇太后是出了很大的力气。   奚宝辰看得出,太皇太后这个人,并不强势,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所有人臣服,而是自己不受制于人。   所以说,太皇太后是防御多于进攻。只要奚宝辰自己愿意上进,太皇太后巴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推给她。太皇太后不是掣肘,而是助力;儿子年纪太小,又生于安逸富贵之所,不懂世间疾苦;大将军王很不想接受皇权。   这个时候,如果不想江山变成一滩烂泥,不想国将不国,唯一的办法就是奚宝辰这个垂帘听政的太后,作为一根顶梁柱。   “你可以的。”薛湄继续道,“朝臣们不反对你听政,就意味着他们认可你、赞许你。   皇帝不是苦力,他只需要把适合的朝臣,放在合适的位置,提出合理的要求,并且做到赏罚分明,就足以维持整个朝廷的运转了。”   奚宝辰被她说得有点心动了。   薛湄又道:“短短三十多天,你已经担惊受怕了两次。修朝才七岁多,你打算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奚宝辰心中猛然一跳。   “……此事,我能行吗?”她反问道,“大将军王……”   “你明明处处信任我,怎么我说大将军王不想做皇帝,你却不信了?”薛湄问,“如果他想的话,我早就告诉你,替你们母子另作安排了。难道我要事到临头,看你们惊慌失措吗?”   “你不是的,我知道!”奚宝辰说。   她咬了咬牙,“那我去跟皇祖母谈谈。若是她老人家不反对,我便接过来;若是她不同意,那大姐姐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如何对付修朝。”   薛湄道好。   奚宝辰果然去了太皇太后那里,委婉说了自己的意思。   太皇太后听了,打量了她几眼。   同时,她又想起当初奚宝辰还只是荣王妃,她对教育孩子就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可见,她这个人是很通透、睿智的。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她没想过得到更多;萧靖承的性格,做母亲的最清楚,太皇太后和薛湄一样觉得,萧靖承根本不适合做皇帝,让他上位还不如继续保修朝。   奚宝辰愿意做她儿子的头脑,在孩子成年之前,替他走这段路,太皇太后乐见其成。   “……若是可以,我宁愿女人做皇帝。”太皇太后突然对奚宝辰道。   奚宝辰吓一跳。   “你知道为何吗?”太皇太后又问她。 第888章 尾声(1)   奚宝辰心头猛然直跳,不知太皇太后怎么说到了“女人做皇帝”这个话题。   垂帘听政,与女帝之间,还是有天壤之别吧?   妄想成为女皇帝,莫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奚宝辰没顾上回答,太皇太后已经自问自答了:“女人保守,对人对事更仔细,也更加用心。   当前梁国,灭了匈奴已无外敌,正适合咱们关起来安安静静过日子。只要不作妖,安分度日,三十年的太平安稳日子是有的。   三十年,足够咱们培养出一位优秀的帝王。成阳没有说错,你与其天天逼着皇帝,不如让他悠闲长大。”   奚宝辰:“……”   因为太皇太后的鼓励,奚宝辰开始学习理政。   她先找了王鸿阁,让他每天加重皇帝的功课。   “奏章不用陛下看,也不用他学,他还是上太子的课程。”奚宝辰道,“此乃大将军王和太皇太后之意。”   王鸿阁看了眼奚宝辰,心中咯噔了下。   不过,小皇帝还太小了,启蒙都不算成功。现在让他学习做个帝王,是对江山与百姓不负责。   既然皇室有了内幕,王鸿阁做好本分即可。   他是小皇帝的老师,跟小皇帝绑在同一条船上。小皇帝将来不管是亲政,还是被废,都与王鸿阁相关。   王鸿阁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他不荒废,待成年之后可以接过重任。   这中间还有十三四年。   十三四年的光景,可以改变一个人,王鸿阁有这样的信心,他要把小皇帝打造成一块完美无缺的玉石,让他惊艳世人。   “微臣明白了,微臣遵旨。”王鸿阁道。   奚宝辰也跟小皇帝说了。   小皇帝一听,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可以去念书,每隔十天才用上一次早朝,他开心极了。   内廷商量妥当了,大将军王萧靖承把此事传达给了朝臣。   “……陛下年幼,去年才刚刚启蒙。幼苗需要呵护,一味风吹雨打,容易长歪。故而,陛下每十日一次朝会。   以后朝会,有两宫操持,我辅佐两宫行事。诸公若还有什么意见,只管提出来。”萧靖承说。   朝臣们自然有人反对了。   但大将军王一向独断专行,冷漠霸道。他说了怎样,就是怎样。   朝臣们的反对,萧靖承就是听了个热闹,反正事情已经决定了,谁也更改不了。   朝事这样匆忙定下来。   奚宝辰担起了大梁,接过了她丈夫的衣钵,开始管理朝政。她不懂的地方,就去请教太皇太后,以及征求大将军王的意见。   几件事下来,她办得颇为得人心。   朝臣们很担心两宫听政,办事不靠谱。现如今瞧见了,都纷纷夸赞。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是太后奚氏做主,还以为是太皇太后,自然又要夸夸太皇太后的老师刘皋。   到了薛湄和萧靖承大婚之日,时间匆匆忙忙。   薛湄和萧靖承马不停蹄到处补墙、救火,到了他们大喜之日的前夕,才意识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到。   腊月初五的正日子,腊月初三就要开始搬陪嫁、铺新床,喜娘们要带人过来压床。   铺床的时候,还需要一位女宾。这位女宾,需得是福运安康、儿女兴旺的贵妇人。   最后,来的是薛湄的二婶。   “大小姐,王爷方才到了外院,他说不进来看您了。他让我告诉您,楚国的国礼送到了,大少爷给您送了楚国公主的金册,还有一把玉如意,乃是楚国皇室的家传宝物。   王爷说,就用楚国公主的金册和玉如意做第一抬陪嫁。”锦屏一一说给薛湄听。   薛湄听了,问锦屏:“这样的话,是不是显得咱们很嚣张?”   “第一抬陪嫁,自然要最好的。”锦屏道。   薛湄还是觉得太过于张扬。   她拥有了很多,太过于高调,对她和萧靖承都没什么好处。   她想了想,对锦屏道:“你去把王爷叫来。”   “是。”   锦屏很快去了,但两个时辰之后才回来,萧靖承去城外巡查新的驻军营地去了,一直没回来。   萧靖承进来,看到薛湄就忍不住微笑:“你自己说成亲之前的两天不见面,怎么又寻我?”   “是第一抬陪嫁的事。”薛湄道。   她知晓萧靖承的心,也知道建弘帝和大哥的爱护之意,但真没必要。   薛湄把自己的担忧,都告诉了萧靖承。她以为,萧靖承会反驳,不成想萧靖承却只是道:“你想要什么样子的东西做第一抬陪嫁?”   “你答应了?”   “成亲便是要你开心。你若是不喜,再金贵又有何用?”萧靖承道。   薛湄:“……”   不行,她被撩了,这是教会徒弟、苏死师父。   “我让锦屏去趟宫里,问表妹要一樽血珊瑚。我上次看到了,是表妹特意寻过来的,打算给我做第一抬陪嫁的。”薛湄说。   萧靖承觉得这也不错,点点头答应了。   正经事说完了,萧靖承搂住了她,轻轻吻了下她的唇。   “湄儿,这么久你为何无孕?”他低声问。   薛湄:“……”   “我好奇很久了,又怕你扫兴。”萧靖承道,“现在能否告诉我?”   “我吃药。”薛湄道,“对身体没什么损害,反而能调理经期。不过,我已经停了两个月了,最近两个月都不准你胡来,你当我真是为了守国孝?”   萧靖承:“……”   转眼到了腊月初五,是大将军王娶亲的日子。   早起时,薛湄的陪嫁先出门了。她的陪嫁足足一百二十八抬,街头的队伍还没有消失,街尾就被挤了出去,故而造成了延绵不绝的效果。   城里大人小孩都出来看热闹。   “每一台陪嫁都好沉的样子,这位郡主有钱。”   “听闻是很有钱。”   “第一抬是太后娘娘赏赐的血珊瑚。”   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薛湄早起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两口水,就被戴妈妈叫停止了。   接下来的一整日,她都要饿着,不能吃喝、不能解手。   薛湄深吸一口气,感觉真正的酷刑来了,受刑时间是今天一整日。   戴妈妈不许她说不吉利的话,薛湄就忍住不胡说八道。   她坐在梳妆台前,戴妈妈亲手给她梳妆发,外面传来了男子的争吵声,有人的声音特别高,是薛湄那个憨憨的弟弟。   “怎么回事,外面吵什么?”薛湄问。   戴妈妈也不知道,伸头看了眼。   薛湄就高声道:“让外面的人都进来,有什么话到我跟前说,别在院子里吵。” 第889章 尾声(2)   几名男子进了蕙宁苑的寝卧。   薛湄打眼一扫,发现是二房的兄弟俩、五弟和小郡王等四人。   他们都换了华服,很显然是过来喝薛湄这边的喜酒,却不知怎么闹腾了起来。   她有点头疼:“你们说什么呢?声音那么大,跟吵架一样。今日可是我出阁的好日子。”   几个人低垂了头。   薛湄听到是五弟的声音最大,特意问他:“你说说吧。”   薛润:“我想背大姐姐出门,但二哥说要兄长背,不能由弟弟背。郡王又说,他想背大姐姐出门,我们才吵了起来。”   薛湄:“……”   依照风俗,女子穿上了红绣鞋就不能落地,由兄长背到花轿上去。   没有兄长的情况下,弟弟也可。   小郡王这个,纯属胡闹。   薛湄看了眼他们,缓和声气:“二哥和四弟,你们都背过了,汐儿和沁儿成亲,不就是你们背的吗?公平而言,就让五弟背我吧。”   二哥笑道:“是这个话。”   四弟也同意。   只有小郡王不太甘心。   薛湄不理会他的不甘心,故意问他:“小王爷有什么想说的?”   小郡王:“我背不行吗?”   他的声音,有点悲伤。   薛湄毫不客气:“当然不行,你又不是我兄弟。”   小郡王:“……”   掰扯明白了之后,几个人要走,薛湄让五弟留下。   她有句话想要问问五弟。   “……我这边成亲,永宁侯府那边,父侯怎么说?”薛湄似乎第一次想起她还有个糟心的爹。   老夫人去世之后,七叔和薛涵彻底不回去了;三夫人逃走了,她娘家不再给三爷提供钱财,三爷身边的小妾逃跑了。   现在的侯府,已经不成样子,还不如普通的门户。   他们要靠出租内院过日子。   “他不在京里。我姨娘身边的人,偶然跟侯府通通信,上个月有人给父侯捐了一个县丞,好像挺远的,他上任去了。”薛润说。   薛湄:“……”   真的有这么个地方吗?   会不会是萧靖承怕他捣乱,让他远远离开京城?   这样,他哪怕死在外头了,也可以说他是去游历了。   依照薛湄的估计,可能根本没这么个官职给他。薛湄很不喜欢永宁侯,萧靖承是知道的,不可能让他去为祸一方。   “挺好的。”薛润对薛湄道,“今后他做官了,衣食无忧,咱们不用担心他。”   薛湄:“……你真的觉得,他去做官了?”   “他是不是去做官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反正在你我心里,在亲戚朋友眼里,他的确是外出做官,这就足够了。”薛润道。   薛湄诧异:“玉君教你的?”   “你怎么知道?”   “你那脑子,想不出这么深奥的道理。”薛湄说。   薛润:“……”   这的确是曹玉君的话。   薛润和周姨娘都好奇此事的真假,曹玉君就说了这么一番话,让他们俩尽可能别打听,甚至不要多提。   目前的形势,对所有人都好。   “你可别忘了,永宁侯府除了你,还有大姐姐呢。”曹玉君如此说。   果然,薛润记住了。   娶个聪明的媳妇,会改变智商,薛湄觉得五弟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把曹玉君给骗到家里来了。   想想缘分真奇怪,曹玉君那么精明甚至有点世故的女孩子,居然看上了薛润这个憨憨。   而薛润,也知道把握机会,娶了一房好媳妇。   梳妆之后,薛湄开始更衣,五弟退到了门外。   更衣过程很复杂。   薛湄的大红嫁衣,里里外外穿了六层,又是扣又是绑的,她觉得自己是个大粽子。别说走路了,她弯一下胳膊肘都难。   一切准备妥当,到了时辰,盖上了红盖头,就由薛润背着薛湄出门。   薛湄本身不重,但她的衣裳和头饰,给她添了至少三十斤的重量;好在薛润在军武多年,也算是历练出来了,有一把子好力气。   萧靖承在门口亲迎。   他是皇子,依照风俗他也不需要亲迎,直接在王府等候。但薛湄这里没有祖宗要祭拜,进出不需要磕头,萧靖承就自己来了。   薛湄上花轿之前,透过盖头,看了眼萧靖承。   萧靖承也在看她,并且冲她点点头。   薛湄被两名喜娘塞进了花轿,花轿启动,不是往大将军王府去,而是进宫。   皇子们的婚礼,都是这个程序,因为他们的父母和祖宗都在宫里。   薛湄和萧靖承也不是依照民间的俗礼,而是照皇家的规矩来。   他们俩先去给太皇太后磕头,又去给胡太皇太后磕头,算是拜过了母亲;然后,他们要去宗祠,给历代祖宗和萧靖承的父 第890章 尾声(4)   大婚之日的薛湄,被戴妈妈等人上了浓妆,美是很美的,就是不太像她了。   萧靖承天天和她见面,非要说挑起喜盖头还脸红心跳啥的,倒也没有,毕竟又不是陌生人。   他端详了她,实在看不出其气色,只得作罢,询问道:“你感觉如何?”   “除了累,没有什么感觉。”薛湄道,“还有点饿……”   她话音刚落,闻到了飘荡进来面条的香味。   新鲜小麦粉做的面条,什么都不放,自有一股子麦粉的醇香。薛湄这个时候,再次体会到了萧靖承的体贴。   他一直都是这样,细微处各种照顾她,只是不太擅长讲土味情话,就被薛湄嫌弃。   “是戴妈妈在厨房做的,她之前就进府了。”萧靖承跟薛湄解释,亲自端了面条过来,“你是先吃几口再卸妆,还是卸了妆再吃?”   新房里烧了地龙,暖和极了,薛湄一身汗。   “我吃几口,我快要饿死了。”薛湄说。   面条端过来,萧靖承伸手扶住了薛湄的头冠,让薛湄自己端碗。   就这样,薛湄喝了半碗面汤,吃了五口面条,胃里舒服了,只是后背的汗意更重了点。   胃里填满了暖融融的食物,接下来卸头冠,薛湄始终心平气和。   头冠上用了假的发髻,想要卸下来,就是个细致活儿,得一点点慢慢拆。   光这一样,足足拆了一刻才拆完,然后又是更衣。   进来服侍她更衣的,居然是山秀和水明、照影这三人。   薛湄的大丫鬟们,已经不做服侍人的活计了,只有这些二等丫鬟,仍在她身边服侍着。   她们也是陪嫁之一,不像大丫鬟们,放了她们的卖身契、抬了户籍,她们已经不算陪嫁了,只能算薛湄的亲人。   二等丫鬟们仍是薛湄的下人,她们就是薛湄出阁时候的陪嫁。   “小姐,奴婢服侍您更衣。”山秀道。   她们给薛湄穿的,现在脱下来更容易。   片刻之后,薛湄坐到了温热的浴桶里,任由水明服侍她洗头发。   卸妆、沐浴,等薛湄坐到了新房的临窗大炕上,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这个时候她穿了件绯红色绣金线牡丹的短袄,一条深红色长裙,头发披散着,轻松自在。   “小姐,厨房还有吃的,都是戴妈妈做的,您还想要什么吗?”水明问。   薛湄:“我要一份米饭,随便配点小菜就行,别太油腻。”   水明道是,赶紧去吩咐了。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伴着几个小菜,送到了新房里。   天色尚未暗的时候,萧靖承进来了。   薛湄正在吃饭,放下筷子问他:“现在进来了,外面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萧靖承:“处理好了。就是舅舅他们来送礼,已经安排了宴席,不用我作陪。”   薛湄:“今晚上应该也没有闹洞房的人吧?”   “这个肯定没有。”萧靖承说,“谁敢到我府上闹洞房,是活腻歪了吗?”   薛湄:“……”   薛湄见过一次大哥的婚礼,所以,对这些套路就很熟悉了,她没有大惊小怪的。   只是不太好意思,她自己快吃完饭了,她还以为萧靖承要深夜才回来。   “让厨房再给你送饭?”薛湄问。   萧靖承伸头看了眼:“你吃的什么?”   薛湄:“米饭,一碟子炒素白,一碟子腌菜炒肉,一道红烧羊肉,一道蒸牛骨。”   萧靖承看了眼,发现薛湄的菜才吃了三分之一,他就道:“盛一碗米饭就行,不用添菜。我吃你这个,多了吃不完。”   在自己家过日子,没必要铺张浪费,能吃多少就做多少,这是薛湄以前跟萧靖承说过的。   现在在厨房那边管着饭菜的,是薛湄的乳娘戴妈妈,所以萧靖承也不怕下人们找不准王妃的口味。   果然,片刻之后他的饭也送来了。   戴妈妈特意多炒了一碟子菜蔬,这个不怕多。   萧靖承吃得很香,很快就吃好了。   他们夫妻俩用了饭,这边夜幕才彻底降临。正院的屋檐、树梢、院墙都挂满了灯笼,金碧辉煌。   屋内更是数不清的烛光。   整个庭院亮如白昼,处处耀眼。   吃过了饭,萧靖承去更衣沐浴,薛湄这边的丫鬟已经利落的帮他们铺了床。   床上多余的被子换掉,铺床用的那些果子也换下来,换了崭新又将洗过的床单,这是薛湄特意叮嘱过的。   她的床单一定要将洗过才能睡。   新打的被子,蓬松柔软,等丫鬟们铺好的时候,薛湄就往床上一躺,整个人软软的陷了下去。   她笑起来:“我的天哪,这是铺了多少床被子?”   丫鬟们抿唇笑,没接话。   等萧靖承进来的时候,薛湄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她今天是真的累了。   没有穿过铠甲,突然往身上披挂二三十斤的东西,又要走那么多的路,完成那么复杂的仪式,还没怎么吃饭,任谁都受不了。   萧靖承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薛湄的头发。   薛湄的头发软而密,摸上去一大把,铺陈在后背,萧靖承又亲了亲。   见她睡得实在香甜,萧靖承吹了满屋子的灯,只留了两盏红烛。如此一来,屋子里的光线就很黯淡。   他放下了帐幔,把最后一缕光都挡住了。   只是他自己还有些事要处理,故而他把那两盏红烛挪过来,坐在炕几上翻阅一些奏章。   他现在是摄政王,两位太后处理不了的问题,就会转移到他这里。   年节总会有一些事情要发生,所以萧靖承格外仔细,并没有因为新婚就放松警惕。还有一点就是,他没什么睡意。   他一直期盼着能娶薛湄,现在心愿达成,他有点隐隐的兴奋。   这兴奋维持着他大脑的高速运转,让他毫无睡意。   薛湄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快到子夜的时候她才醒来。   首先,这不是她的床,她懵懂了一瞬间,才想起自己已经嫁人,换到了萧靖承的府上住了。   萧靖承人呢?   看着空空的床,薛湄撩起了床幔下地,顺着一点光走过去,就看到萧靖承还在临窗炕几上批阅奏章。   她轻轻咳了咳。   萧靖承放下笔:“睡醒了?你要再睡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薛湄哪怕厚脸皮,也听出了他的挤兑。   新婚之夜,新娘子全程睡了过去,那可真是对新郎官的一种羞辱。   薛湄走上前,接过了萧靖承手里的笔,拉了他:“你也知道天快亮了,还不睡?睡觉了! 第891章 尾声(5)   这个晚上,萧靖承和薛湄都感觉十分尽兴。   两人在成亲前,至少有两个月都在节制,故而拥吻着倒下时,一切都像是被点燃了,摧枯拉朽的燃烧着。   薛湄依靠在他的怀里,头发有点湿了,被汗水浸湿的。但她懒得洗,洗一次头太麻烦了。   她抬头。   萧靖承知道她这个动作,很自然而然的落一个吻在她唇上。   “我们这就是成亲了?”薛湄问他,好像哪里觉得不太对似的。   “是啊。”萧靖承笑起来,“怎么了?”   “就感觉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婚姻很神圣,神圣在哪里呢?我也没感觉到圣光普照啊。”薛湄说。   萧靖承:“虽然听不懂,但我知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薛湄:“……”   萧靖承的手指,轻轻地在她的后背抚摸着,时不时亲吻一下她的头发,让薛湄感觉很轻松。   薛湄提前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抖擞,而萧靖承餍足之后,精神也饱满。   两个人毫无睡意,便决定聊天。   萧靖承问了一个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我们现在是夫妻了,你可想过要孩子吗?”   萧靖承对这个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薛湄想要,就要一个;不想要的话,将来从别处过继一个。   他是老思想,他和薛湄百年之后,总要有后代替他们供奉香火,这就是萧靖承为什么非要有个孩子。   但这个孩子是自己生的,还是领的,萧靖承觉得意义不大。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做父亲的样子,他也没有想过孩子的模样,所以不管什么样的他都能接受。   “想过。”薛湄说,“我想生一个小孩,不管男女,只要一个。”   萧靖承调侃她:“多了养不起,是吧?”   薛湄就笑了起来:“养孩子不仅仅是物质上的给予,还要给爱。我这个人感情淡薄,而你这个人更淡薄。   我们俩给孩子的爱,可能都没有服侍的人给的多,也不如人家父母一个人的。   就这样贫瘠的感情,全部给一个小孩子,凑合凑合,也许他还能健康成长。若是再稀薄下去,养出来的孩子缺爱,将来还不知什么德行呢。”   缺爱的孩子,人格上会有各种缺陷,而且他自身很痛苦。   薛湄不想自己带到世上的人,活在痛苦里。   萧靖承:“……”   薛湄很多时候讲的理论,萧靖承都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总结得出薛湄说这些话的中心思想。   薛湄只有一个意思:不要太多的孩子!   一个小孩,一个妻子,萧靖承想了想,这样的人生,应该还不错。   “好,那我们生一个。”萧靖承说,“既然只一个,那我要最好的。”   “什么是最好的?”   “高大威猛,力大无穷,这种男孩子是最好的。”萧靖承说。   薛湄:“……”   这天直到黎明,他们俩才睡着。   关于永宁侯,薛湄始终没有问萧靖承。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没必要让对方说出来,增加对方的内疚感。   薛湄三朝回门,回的还是她的郡主府。   郡主府里面,现在住着修竹他们一家三口和彩鸢,戴妈妈在瑞王府。   彩鸢在府上的时候,卢文就总是围过来,虽然彩鸢晕船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三朝回门,又是戴妈妈提前一晚先回来张罗。   等薛湄真正回门的时候,郡主府热闹极了,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没有出一点错乱。   三朝回门之后,薛湄和萧靖承的婚礼就算结束了,他们俩成了夫妻。   新婚夫妻好像很有仪式感,于是萧靖承在朝廷封印之前,不再帮着两宫处理朝政,而是带着薛湄游山玩水。   他们俩去城外赏梅,又去滑雪。   对滑雪这件事,这个年代肯定不是一项运动,甚至雪橇还是薛湄带过来的。   下了几天的雪,薛湄选了一块位置比较好的空地,决定和萧靖承去滑雪。   萧靖承对此很是不乐意……   “这有什么好玩的?”他问薛湄,“回头掉山沟里了,摔断了胳膊怎么办?”   薛湄:“你是不是害怕?”   萧靖承:“……”   后来薛湄才知道,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丈夫,害怕用雪橇。他会用,但是和他怕用,并不冲突。   萧靖承对此也很无奈。   一转眼,便是新年了。   过完年,到了开春的时候,薛湄和萧靖承一起离开了京城,他们去了京城附近的一个县城,在那里置办了大量的田地。   薛湄将去年丰收的红薯,一共三百多斤,全部切成小块,种了下去。   种了整整十亩地。   她站在田埂上,指挥着她雇佣来的人干活,自己也忙碌了一会儿,对萧靖承说:“三月的时候,红薯藤就能全部长出来,到时候割了红薯藤去种植。”   很容易植,收获则是巨大的。   薛湄并不是那种“让天下不再有饥饿”的人,但她的确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吃饱饭。   她之所以执着于这个,是因为薛湄自己,从小就有低血糖的毛病。   她如果在饥饿的情况下,什么都做不了,不管是脑力劳动还是体力劳动,都不行。   这让薛湄从小就很在乎吃饭这个问题。只有吃饱了,才会为社会创造更多的价值。   薛湄想要简单的工业革命,想要一块理想的国土,想要至少实现民国那样程度的科技发展,她就需要先让她管辖范围内的民众吃饱饭。   她把自己的理想也跟萧靖承说了。   萧靖承听她说,其实跟听天书一样。   他一方面觉得这些不可能实现,另一方面又暗暗的期待,若是薛湄规划的这些未来都变成了现实,该是多么有趣!   “那我们一起来实现它。”萧靖承说。   薛湄点点头。   等到三月的时候,种植下去的红薯秧,已经满铺满了田埂,到处一片绿油油的。   看到这些红薯藤,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未来。   直到这一刻,薛湄才觉得自己在创造世界。   她轻轻拉了拉旁边丈夫的手。   萧靖承在那里看新发出来的红薯藤,还想问薛湄要怎么种植的时候,薛湄低声跟他说:“我怀孕了。”   萧靖承:“……”   后来,萧靖承一直想不通,他们俩无时无刻不混在一起,薛湄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用那种最无所谓的态度,告诉他这样大的喜讯?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萧靖承就明白,薛湄是个不靠谱的母亲。   母亲不靠谱了,父亲就得要立起来,萧靖承暗暗的告诉自己,他一定要成为一个好父亲。 第892章 尾声(6)   梁国的朝臣都以为,大将军王萧靖承会继续架空小皇帝,压制两宫听政,收拢辅政大臣,从此一手遮天。   然而,这些都是他们脑补的。   自从大将军王成亲之后,他们就很难见到他本人了。   “王爷带着王妃玩雪去了。”   雪有什么好玩的?   梁国位于北方,每年下雪成灾,又不是南方人看个新鲜。   大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到底有什么可玩的,直到成阳郡主府有一名管事,开了个“滑雪场”。   一开始,众人还观望,不知是什么东西。但好奇心害死猫,总有人会去看看。   结果就上瘾了。   滑雪是真好玩。   薛湄这里收费不贵,只提供场地、滑雪板和墨镜。   这个墨镜,做工比较简单,就是宫里制造宫灯那一套流水线下来的,看得不是很清楚,体验感也不好,但没见过的人惊叹不已。   “戴在鼻梁上,眼睛就不怕被雪弄瞎了,真是聪明的做法。”   “这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如此一来,甚是便捷。”   因为墨镜和滑雪板都是新鲜东西,滑雪场又真的挺好玩,再加上它是成阳郡主,也就是大将军王妃府上弄的,很快就成了热门。   没有去滑雪场玩过的,尤其是年轻贵公子们,都不好意思跟同伴打招呼。   太皇太后也听说了,对萧靖承和薛湄道:“别成天弄这些,赶紧养好身子,给哀家生个孙儿要紧。”   薛湄噗嗤笑了。   太皇太后不解。   薛湄就解释:“不管什么样儿的老太太,都避免不了催婚、催育,再睿智精明都逃不掉这个命运。”   太皇太后:“……”   所以,她现在是老太太了吗?   她一时有点感叹,又有些欣慰。   担惊受怕了一辈子,终于活到老年了。她不仅仅保全了自己,也保全了儿子的体面,真是好漫长的一生。   大将军王妃的滑雪场,热度退下去才没有几天,又听说大将军王两口子去种田了。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好像说种的是红薯?”   “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妃说,红薯这东西,亩产高达五千斤,可以做主食。如果是粗粮的话就直接吃;如果想做精良的话磨成粉做成面也可以。再粗略一点,甚至能做菜。”   众人听了,很是哗然。   朝臣们议论纷纷,甚至把此事讨论到了朝堂。   此前种植的主要粮食是粟米、小麦、大米和小米。   小麦和大米是最主要的。   但是由于古代肥料、种植技术,以及未改良的种子等原因,小麦和大米的产量跟后世是没法相比的。   比如说地球时代,小麦和水稻都能到亩产近千斤,但这个年代,亩产两百斤就已经算是丰收之年了。   亩产两百斤的粮食,能让人吃个半饱,一年有半年不挨饿,就已经是风调雨顺。   这就是为什么楚国的皇帝一听说岭南有一年三熟的稻子,就跟疯了似的要去开垦岭南。   现在,朝臣们听说红薯这东西,也能做主粮,亩产还能高达五千斤,他们都觉得大将军王妃这是疯了!   “这不可能!”有老臣在朝堂上,斩钉截铁,“王妃想要拔高自己,也别拿庄稼开玩笑,岂不是让人寒心?”   所谓的寒心,是指升起了希望,又发现这只是王妃给自己积累声望的手段,从而失望导致的寒心。   这次两宫的太后,也不知该说什么。   大将军王不在,四位辅政大臣带头质疑此事,让在朝堂上不要议论了。   毕竟,王妃做这件事并不是为国出力,只是人家自己的私事。   “皇祖母,您觉得此事是真的吗?我现在也找不到大姐姐人了。”奚宝辰问。   太皇太后:“哀家在这宫里太多年月了,外头的事情哪里知道?要说亩产五百斤,倒也可信,毕竟比粮食丰收一些。   但是五千斤……哀家没见过亩产五千斤的作物。”   奚宝辰有点担心:“那是怎么说出这样的大话来的?是不是有人故意捧杀大姐姐?”   太皇太后:“让人去查查,这话到底从哪里传出来的。”   奚宝辰道是。   然而查到的结果,却让太皇太后和奚宝辰都有点意外,这话居然真的是薛湄讲的。   而这个时候的薛湄,正在郊县雇佣当地的农户,替她插红薯藤。   太皇太后派了身边亲近的太监,赶紧去把薛湄和萧靖承找回来。   他们俩人没回来,太皇太后就听到一个喜讯:“王妃有喜了。”   太皇太后一时听得喜笑颜开……   大喜之余,太皇太后又道:“那赶紧让他们回宫,还在田地里做什么?”   “王妃说,把秧插完就回来。”   太皇太后:“……”   这会儿,她老人家已经不顾什么宫规,直接让侍卫们准备马车,她要悄悄出一趟宫,去把她儿媳妇接回来。   一天到晚的胡闹,成何体统!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到了郊县的时候,发现这里忙得热火朝天。   她一来,薛湄就很高兴:“母后来得正好,我刚刚还跟王爷说,这个红薯藤也能做菜,炒一盆可好吃了。不仅能做菜,这藤也还能喂猪。”   太皇太后:“……”   所以,你到底是要做菜还是要喂猪?   这儿媳妇要不是自己看了多年了,太皇太后真怀疑她儿子娶了个傻子。   她故作沉了脸:“胡闹什么,有了身孕的人就该在家里静养,哪有你这样在田埂上乱跑的?”   “我没有乱跑,我就看着。”薛湄说,“我知道前期容易胎位不稳,所以我小心着呢。”   太皇太后一点也没看出来她哪里小心了,却实在不好一句顶一句的,再顶下去非得吵起来不可。   于是,太皇太后在这里吃了一顿午饭。   农家菜清新可口,薛湄说的红薯藤,也的确是很好吃,有那种菜蔬的新鲜劲,是宫里的无法比拟。   太皇太后吃完了,也不催着薛湄回去,下午反而和薛湄一起去了趟田埂。   说起京城的传言,太皇太后有点担心:“你说这个亩产,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错。”薛湄说。   她是根据地球时代的数据,以及自己去年种植的比例得出来的。   亩产五千斤,薛湄还是保守的说了。   红薯这东西真的很能长。“这东西的生长期约莫为六七个月,等它丰收的时候,您再来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乱说了。” 第893章 尾声(7)   太皇太后把薛湄押回了京城,不准她乱跑。   薛湄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是有婆婆的人了。   婆婆知道儿子管不住薛湄,索性让薛湄住到了宫里,由万景宫的医婆照顾薛湄。   这让她哭笑不得。   “我自己就是大夫。”   太皇太后会瞪她:“不许胡闹,你是大夫就了不得了?”   薛湄:“……”   不是说天大地大,孕妇最大吗?为什么她这只快乐的小鸟,要被抓到笼子里来?   至于她那不靠谱的丈夫,在薛湄诉苦要出宫的时候,他居然说:“哪有儿媳妇不受婆婆的气?你让母后摆摆婆婆的谱,她等了一辈子了。”   这货提到婆媳关系,恨不能薛湄和太皇太后打起来,好让他确定他们家的婆媳关系是真实的。   故而薛湄一抱怨,他就用那种炫耀的口吻拨火,意思是:去啊,放心大胆去怼太皇太后啊,跟我这里逞什么英雄?   薛湄和太皇太后没打起来,主要是不敢,怕惹急了,太皇太后把他们一家三口一锅烩了。   不过宫里也挺好玩的。   之前的老妃子们,在先皇驾崩之后,要么跟儿子去了封地,要么搬到了寺庙,给新皇帝的妃子们腾出地方。   萧明铮的妃子也不少,听奚宝辰说,一共有一百三十人,其中足足有六十多人一次都没有承宠过。   没有承宠的,今后也没什么机会,毕竟每年都要进新人。   这些没承宠的,奚宝辰和太皇太后商量之后,将她们送回原籍,每个人还给一笔遣散费。   这笔钱,居然是奚宝辰自己出,没有动用国库。   她的钱,都是薛湄给的。   这件事让奚宝辰在内廷和朝廷之上,都收获了大量的赞美。说起此事,朝臣们对这位年轻的太后很是敬佩,说她仁慈。   剩下承宠的妃子,也是几十人没有儿女。   萧明铮做皇帝才五年多,除了奚宝辰和戚思然,后面选的妃子们,哪一个不是十六七岁?   故而,后妃们多半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不像萧明铮父亲的妃子们,有些三四十岁了,心态老了。   这些年轻的妃子们,送到寺庙去,肯定要出事,而且人多。   先皇的妃子没这么多。   主要是萧明铮刚刚登基不久,萧靖承为了架空他,让他沉迷美色,每年给他选的人都太多了。   奚宝辰把这些承宠了却又没有孩子的后妃,专门开辟了一处宫殿养起来。这些人身边,不再派人服侍,她们要自己照顾起居。   不仅仅如此,她们还需要干活,主要是做针黹女红。   “再过十年,她们年纪大了,宫里清苦的生活磨掉了她们身上的锐气,再放她们去寺庙。”奚宝辰道。   薛湄没说什么。   她感觉很残忍。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在薛湄看来,就是一群高中、大学的女生,她们被选进来,也不是她们自愿的。   皇帝宠幸了她们,又不是她们的错。   其他没有受过宠幸的,反而能得一笔钱回家,她们偏偏不能够。   “……大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奚宝辰看得出薛湄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心下惴惴。   薛湄笑道:“将来若是有机会,我想开设一个内廷太医院,用女子做大夫,她们不仅仅可以给宫里的人看病,还可以给贵夫人们看病。   如此一来,这些人倒也不至于荒废了。四十几个呢,都是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应该发挥她们的作用。”   每个人都应该工作,这是薛湄的价值观。   她偶然反省,发现自己有点资本家的特旨。   她愿意替这些妃子们着想,她们却未必肯吃苦。   这个话题,暂时放下了,薛湄也只是有这么个设想。   她的想法太过于理想化,而奚宝辰的做法,才是真正适合宫廷的,宫里就是个吃肉的地方。   宫里人少,薛湄每天都是跟太皇太后和表妹作伴,偶然去胡太皇太后那里打打麻将,也跟一些老妃子们走动走动。   小皇子还没有后妃家眷,整个宫廷的气氛是薛湄喜欢的那种清净。   她会和表妹说说人间疾苦,也会和小皇帝兄妹等人玩玩游戏。   薛湄教孩子们跳格子,很是好玩,只是她不能亲自上去示范。   “……晟儿我交给了皇祖母抚养。”奚宝辰也就这件事,问起了薛湄,“你觉得呢?那孩子太瘦弱了,我怕养不好。”   晟儿就是戚思然的儿子。   太皇太后也是戚家人,那孩子身上流淌着和太皇太后相似的血脉。   借口说太皇太后宫中寂寞,把孩子给她,最适合不过了。   “你的确应该避嫌。”薛湄道。   戚思然的儿子,不管养得好或者不好,表妹都得不到任何好处。   奚宝辰点点头。   她去问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同意让孩子过来,反正她宫里使唤的人多,拨出几个照顾孩子,不值什么,又不需要她老人家亲力亲为。   万景宫里多了个小王爷,热闹不少。   戚思然的儿子的确不像她,这孩子体弱,导致他成长比同龄人晚,他至今都没有亲疏概念。   他见不见自己的生母,他都不知道。以至于戚思然去世至今,他一句也没问过。   也许,在他小小的脑子里,每个月去见几次那位娘娘,是个奇怪的仪式。他依照乳娘交给他的,一板一眼照做了。   “你也替哀家生个孙儿吧。”太皇太后指着十皇子对薛湄说,“你看他多可爱。”   “母后,先皇有十个儿子。最大的是皇帝,还有一个多月满八岁;最小的是十皇子,这中间零零总总还有八个,都是最好玩的年纪。   您若是喜欢小皇子,不如再去领养几个,保管您天天看个够。”薛湄道。   太皇太后:“若是平常门第的媳妇,是不敢这样违逆婆婆的。”   薛湄:“……”   太皇太后摆够了婆婆的谱,把薛湄说无语了,终于高兴了起来。   薛湄除了在宫里,也可以申请出宫,回趟自己的郡主府。   萧靖承虽然每天都进来看她,但他几乎不歇在宫里,薛湄也很想念他。   这天她出宫回家,往萧靖承的外书房去,却见贺方立在门口,似乎是望风。   瞧见了薛湄,贺方大声对里面说:“王爷,王妃回府了。”   这是给里面的人提醒。   薛湄:“……”   她不在家,这是瞒着她干嘛呢?   萧靖承里面打开了书房的门,薛湄非常机警往里面瞧,果然看到了人影,她心里咯噔下。   谁在里面? 第894章 尾声(8)   人影要闪,薛湄便道:“站住!”   萧靖承也道:“站住。”   他既然开了门,就没有继续瞒着薛湄的意思。   于是,薛湄就看到他在书房里秘密接见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略有点眼熟,女的薛湄认识。   “你们……”   “王妃!”两个人恭敬行礼。   这女人肌肤微黑,双颊有匈奴女人特有的高原红,薛湄一眼就认得出,她是扎合干的妻子。   而这男的……薛湄印象不深,应该是扎合干身边的亲信。   她肯定见过,却不怎么留心。   “你怎么在这里?”薛湄问扎合干的妻子,“扎合干呢?”   女人不知如何回答,却看萧靖承。   萧靖承:“你们先下去。”   两人急忙退了出去,薛湄没有阻止。   萧靖承揽住了她的肩膀:“你待扎合干像兄弟,所以我没敢告诉你。当年白崖镇也往匈奴派过很多密探,有些人是取代了匈奴整个小部落。   扎合干的妻子,她父亲和族人,都是咱们的人。当时派他们过去,只想要深入匈奴,并非刺杀。   她这次是借口进京给先皇扫墓,带着她的儿子到京城看看。主要目的是,她父亲去世了,临终意愿是把尸骨埋在自己的家乡。   她母亲去世很早,父亲和族人们从来没跟她提过家乡,她不知道在哪里,特意来问问我。”   薛湄:“……”   其实也就是说,扎合干的岳父和他的部下是细作,但他的妻子只是细作的后代。   她肯定知晓家族的秘密,却不是细作。   薛湄对扎合干,也谈不上手足之情,只是当初收服匈奴时,扎合干出了很多力气;他的妻子,也是薛湄救活的。   “……扎合干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会跟她离心。”薛湄说,“哪怕她不是,她也解释不清。”   “我没想过泄露他们的秘密。”萧靖承道,“现在没了匈奴,当初的细作,现在想回来是不可能了。他们唯一还有机会回来的,就是尸骨运回来埋葬。”   薛湄:“……”   她一直没怎么接触过细作的生活。偶然窥见一角,只有心酸和无奈。   提到了细作,萧靖承顺便告诉薛湄,他已经把甘弋江和陈微箬接回了京城。   甘弋江在他身边做事。   “我会安顿好他们。”萧靖承道,“甘弋江在成兰卿的事情里,是替咱们出力了的。”   薛湄点点头。   这天见到了匈奴旧部的细作,提到了甘弋江,薛湄接下来还见到了成家的人。   她和萧靖承大婚的时候,成老将军和成家老三、老四来喝了喜酒,只是薛湄在内院不知道罢了。   这次见到的,是成湛。   白崖镇的事情,算是彻底结束了,现在是陈将军驻守,成湛卸任回家了。   也是萧靖承招他回来的。   之前一直没有招他,是因为朝中并没有适合的官职给成湛。   随着萧明铮去世,有几位萧明铮的心腹大臣被迫辞官,兵部尚书的位置空了出来。   萧靖承打算让薛湄的二叔顶上去;而二叔原本的位置,让给了成湛。   “……扎合干托我带了一车的礼物给王妃。”成湛见到了薛湄,如此说。   薛湄:“……”   她有点心虚。   国籍不同,在和平年代还好,若是战争年代,他们就是仇敌。   薛湄和扎合干是化仇敌为朋友,现在却又知晓他的生活里,也有欺骗的影子。这些欺骗就是梁国人造成的,薛湄有点难过。   当然,这个不能怪任何人。   这是战争留下来的后遗症。   战争是一场恶疾,会死很多人。剩下的人哪怕侥幸活下来,也多多少少有被恶疾折磨过的痕迹。   它短时间内无法消除。   除非长时间的和平,慢慢修复。战争带来的畸形影响,才会代谢干净。   薛湄一时间很有感触。   而后,薛湄跟萧靖承说:“我希望不要打仗。如果我的孩子能在和平里度过一生,我就很满足了。”   萧靖承知道是因为匈奴残余细作的事,让她发此感慨。   他轻轻拥抱了她。   薛湄不太高兴,就不进宫去了,太皇太后戚氏催促了一次。   萧靖承进去了,跟太皇太后做了解释。   也不知他是怎么说的,总之太皇太后就没有再找过薛湄了。   天气一日日温暖,薛湄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   到了红薯丰收的时候,薛湄的肚子已经五个多月了。   她消瘦,古代衣着宽松,五个多月的肚子也只是刚刚显怀,不说外人也看不出来。   她活蹦乱跳的,身边服侍的人若是不用心,都记不住自家王妃是个怀着身孕的孕妇。   红薯成熟的时候,引起了梁国朝廷极大的好奇。   宰相是宋幕先,他是有名的博学、精明,官拜吏部尚书,是唯一一个不依靠家族而身居高位的官员。   他脾气不算特别好,不爱奉承,虽然很有能力却不得先皇的喜爱,而后跟先皇不和,辞官归隐;萧明铮想过请他出山,他拒绝了。   直到修朝登基,萧靖承亲自去请,这位归隐了十年的老先生,同意回来,现如今是一朝宰相,官居一品,四名辅政大臣之一。   就是他,说薛湄浮夸红薯的产量,会让百姓寒心。   他不怕太皇太后和萧靖承,自然也不会把薛湄放在眼里。   为了防止薛湄弄虚作假,宰相提出要自己去亲自“帮忙”。   他以为薛湄会拒绝,毕竟“帮忙”就有可能拆穿她的谎言。   没想到,薛湄听了,万分高兴,因为可以省下雇佣农户的钱。   她甚至问宰相:“宋大人,您家里有多少下人?”   “……算上老仆,一共九人。”宋幕先说。   薛湄:“这样吧,您把老仆都带上,我给您三亩地,三天内收完没问题吧?”   宋幕先:“……”   如此大方,这是搞什么鬼?   宋宰相打开了薛湄的新思路,薛湄让表妹在朝堂上帮她问问,还有哪位大人好奇。   如果好奇,带着家里能用得上的壮劳力,都去帮薛湄收红薯。   “工钱我也不给了,我一亩地只要五千斤,剩下多余就是酬劳。”薛湄如此说。   虽然她言行举止像极了吸血的资本家,但这些朝臣们求之不得。   每个人都好奇红薯最终的产量,很想亲自打薛湄的脸。   既如此,很快大臣们就“承包”了红薯收获的任务,薛湄还不需要花钱,她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第895章 尾声(9)   朝廷休沐三日。   以往,每隔十天也要休沐一次,这次是把一个月的份量集中到了这一次,下面两次就取消了。   别说官员,百姓们也很好奇。   “真的能亩产五千斤吗?若没有,大将军王妃也不敢这么有底气。”   “怎么可能?”   “朝廷的宰相大人都带着人去收红薯了,听闻两宫太后也要去。”   薛湄弄得声势浩大。   到了真正开地那天,突然传出消息,说小皇帝也要去。   这下子,原本打算坐在家里看热闹的朝臣们,顿时不淡定了。   他们不用下地,但去郊县看个热闹,也是可以的。   清晨,天色迷蒙,城门刚刚打开,就有大量的马车往城外涌,这是从前没有过的;而城门外,也聚集了大量的人,他们是早起挑东西进城卖的农户,或者是昨晚到了城外没赶上进城的旅人。   瞧着这架子,城门外的人压根儿不知怎么回事,都懵了。   “……这是不是逃难?”   “我一年有半个月进城做买卖,还是头一回见城里这么多人早起赶路,莫不是城里出事了?算了,我今日不进城了。”   这老农的话,让路人忧心忡忡。   他们围观了片刻,城里的车马好半晌才走完;在门口的城外人,这个时候犹豫了,相互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城门口的守卫也是一头雾水。   开地之前,薛湄先挖了一块,告诉众人如何挖,才能不把红薯挖破。   “可以开始了。”她高声道。   大将军王府的侍卫们,开始发牌子,每个领了牌子的人,会被大将军王府的下人们领到他们各自的地头。   再一看,此处虽然延绵不绝几百亩好地,但插了五彩旗,到处旗帜飘扬,用来标注谁家是谁家的。   每位主动领了任务的大臣,薛湄都派一名小厮跟着,主要是领路。   指完了路,小厮不监督了,往田埂上一坐,拔了个红薯,擦干净就开始吃。   宋宰相刚刚起复,带过来的随从不多,他自己又一把年纪了。   突然真的要下地,对他的老腰是一种考验。   薛湄一开始说给他三亩地,而后觉得任务艰巨,因为他老人家和他家的那些下人,小的小,老的老,不是干活主力军,所以只给了他们一亩地。   这一亩地,要三天内挖完。   宋宰相对此事很热诚,每次挖一锄头,心里就感叹一下。   底下的红薯,一个个长得壮实,一棵藤下七八个,每个三四两,加起来份量不低。   宋宰相感觉自己上当了:“这东西太压秤了,可比大米、小麦压秤多了。”   挖了半日,他累得老眼昏花,问自家的老仆:“咱们挖了多少?”   老仆也不知道。   他叫了大将军王府的小厮。   小厮看了眼,数了数畦数,对宋宰相恭敬道:“您已经挖了一成,大人。”   宋宰相:“……”   快累死他了。   旁边是刑部尚书。   那位尚书大人端了小杌子,有下人撑一把油纸伞,他躲在伞下贪凉,地里有他家的二十名护院正在干活。   宋宰相快要羡慕死了。   很快,刑部尚书站了起来,往田里走。   路过宋宰相的时候,他主动打了招呼,并且道:“大人,我家小子们已经挖了一亩地,堆在那里。   我去称一称,您要不要歇歇,喝点茶,也去看看?”   宋宰相求之不得。   他这边还不知挖到什么时候去呢。   听说那边可以去围观,他当即放下了出头,跟刑部尚书走了。   堆积在地上的红薯,非常可观。   刑部尚书府的护院们,正在一筐筐装起来。这种竹筐,也是大将军王府提供的,他们家什么新奇东西都有,而且出奇的好用。   筐先称过了重量,每一只都差不多重,再装上红薯。   刑部尚书府的账房先生,拿着纸笔和小案几,在旁边记载一筐筐的重量。   每一筐装满,除掉筐的重量,都在一百零几斤。它既不会低于一百斤,又不会高于一百一十斤。   装完了、称完了,宋宰相手里两杯茶也喝完了。   “大人,装好了,一共五千七百七十斤。”账房统计完了,急急忙忙上前跟自家主子回禀。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他激动啊!   大将军王妃买的这些地,规划得很标准,一百畦是一亩,没什么误差。   他们刚刚挖过的地方,往回一扫就能看出,的确是一亩地;而这一亩地里,藏着数不清的红薯。   挖出来再装筐,五千多斤。   宋宰相愣住。   他既感觉震惊,又觉得是意料之内。   震惊的是,收获这么大,以后想要饿死人估计很难了;而意料之内的是,他刚刚挖了那么久,他已经估计到了产量。   真的有五千多斤!!   这边是一个统计出来的,立马嚷嚷了出去。   很快,不少人过来围观,而小皇帝和两宫太后,也亲自到了。   薛湄姗姗来迟。   在场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崇敬。   有位大人府上的总管事,长得高大肥胖。他从小就没吃饱过饭,父母兄弟姊妹都是饿死的,只有他活了下来。   他后来得势,成了总管事,就报复性的胡吃海塞,把自己吃得很胖。   这么个胖子,噗通给薛湄跪下,痛哭道:“救苦救难的菩萨,您给我们带来了亩产五千斤的红薯,您这是渡天下人!”   说着说着,他就嚎哭了起来。   场面一时很静,众人都很感慨。   他们这次来,不仅仅亲眼看到了亩产五千斤的红薯,也亲眼看到了这些地。   这些官员出身都富贵,谁家里没有良田?他们一眼就看得出,大将军王妃的这些地,只能算二等,就是说并不是最肥沃的。   当然,也不荒。   不是最肥沃的地里,收成这么高,要是换到更肥沃的地里,或者种到那些不怎么产量的荒地里去呢?   大家想着,都有点激动了。   想想富农一年也只有半年能勉强吃饱饭,想想京城都有人饿死,粮食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了。   再颟顸的官员,此刻也心潮澎湃。   小皇帝修朝则惊喜看着薛湄,心想这是他的姨母,如此厉害!   “大家别挤在这里了,红薯而已。赶紧干活,我府上的人已经去做红薯宴了,等会儿你们会吃到各种美食,都是红薯做的。”薛湄说。   众人:“……”   王妃一点也不激动,王妃跟没事人似的。   王妃闲云野鹤,是真正的高人。   其实王妃这几天吃红薯吃太多,有点腻味了。   啥玩意啊,地球时代都是喂猪的,还当宝贝呢。 第896章 尾声(10)   薛湄做了一顿红薯宴,款待众人。   今日来干活的,诸位大人加上他们自己带过来的,少说两百人;而小皇帝和两宫太后带来的,也有两三百人。   几百人的饭,不是那么好做的,幸好薛湄财大气粗,把小郡王几处酒楼的厨子全部叫了过来。   一共有四十名厨子,其中十人在戴妈妈的带领下,专门给诸位主子们做好吃的。   “第一道是烤红薯。”   “红薯饭。”   “红薯粥。”   “红薯粉做成的圆子,加了牛肉红烧,这叫红薯圆子烧肉。”   “红薯块炖排骨。如果有土豆更好,可惜我还没找到土豆,先用红薯代替,也能吃。味道可能有点鲜甜。”   “这是红薯派,加了牛奶和糖。这个都是我教的,也是用烤红薯的办法做成的。这个比较难,需要烤窑,我是临时做的烤窑。”   “红薯麻团,也是用了红薯粉,油炸的。”   “油炸的还有红薯条,外面沾的一层是白糖,油炸的红薯条蘸白糖好吃。”   “……”   薛湄站在旁边,喋喋不休,向太皇太后、太后和小皇帝,四位辅政大臣介绍起一道道端上来的红薯成品。   萧靖承坐在旁边,表情温柔,没有阻止薛湄。   薛湄今天弄了各种新鲜花招,小皇帝特别喜欢,一刻不停的吃。   她告诉众人:“红薯这玩意儿,穷有穷的吃法,能管饱;富有富的吃法,能上台面;   它对土壤和气候要求也低,肥沃土地能种,贫瘠沙地也可。寒的地方能中,热的地方也能种。   它熟了能吃,生的也能吃。容易保存,做成红薯干还能携带,比普通干粮还方便。”   众人都听住了。   这天,大部分的官员和太皇太后等人在午饭后,都回城了。   官员们的下人,还在帮忙干活。   修朝和奚宝辰乘坐同一辆马车,奚宝辰问他:“我看你胃口大开,吃得比平时多了一倍,这会儿胃疼吗?”   “不疼,好吃。”修朝道,“母后,那种红薯派太好吃了,让姨母教教御厨,朕要时常吃这个。”   “我回头问你姨母要。”奚宝辰道。   修朝:“姨母真厉害。太傅说,朝臣们都很怀疑红薯的产量,其实有点愚蠢。试想,若没有完全把握,姨母怎么会任由流言蜚语私下传播,毁她名声?   虽然还没有亲眼所见,但太傅笃定姨母会赢。果然,姨母赢了,就连宰相都没话说。那老头太有意思了,朕看到了他偷偷啃生红薯,大概是他又不相信姨母说‘红薯能生吃’。”   奚宝辰难得见修朝又活泼了点,还打趣宰相,忍不住笑了起来。   母子俩回城的时候,乐了半晌。   奚宝辰看到修朝又活泼了点,心中很高兴。   宋宰相却没有回来。   他老人家愣是带着自家的下人,把他那一亩地给挖完了。   他也在郊县吃了三天红薯。   红薯的确很好吃,可以代替粮食,也能管饱。他这几天没有沾油水与米饭,光吃红薯。毕竟这里的红薯管够。   他想知道,如果灾荒之年,兜里揣一个红薯能否保命。   三天下来,他发现的确可以,跟吃了三天白米饭的效果差不多——有点无力,毕竟没吃盐。   它扛饿的效果,比米面还要好。   宋宰相彻底服气了。   他那一亩地,因为地势比较低,得到的雨水丰沛,亩产过了六千斤。   剩下的一千斤,薛湄送给了宋宰相,还给了他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上既有文字,也有图案,它一共分成三个部分。 第一部 分,如何烹饪红薯,后来是各种食谱,都挺简单的。因为红薯加工,本身就不难。 第二部 分,是如何种植红薯。怎么培养藤,如何插入地里,如何浇水等等。 第三部 分,就是介绍如何储存红薯,可以让新鲜的红薯过冬。   这个引起了宋宰相的极大好奇,因为新鲜的红薯保存过冬,的确不太容易。   薛湄的办法,跟保存菜蔬差不多:挖地窖。   三天之后,红薯收完了。   薛湄早已安排了下人,各自分红,把红薯运回去,放入早已做好的地窖里存储。   宋大人临走的时候,特意过来见了薛湄。   “王妃,老臣以前怀疑您,真是该打!老臣在深山住久了,脑子混沌,不知王妃您从前的事迹,还贸然质疑,给您带来了麻烦。”宋宰相态度诚恳。   薛湄:“我有些时候遇到了新鲜事,也接受不了。您还愿意主动上门了解,而不是躲在官衙里,一边不理解一边骂我。”   宋宰相:“……”   “这几日辛苦您了。”薛湄又道。   “能见证这等奇迹,能为梁国百姓吃饱饭,我辛苦又如何?王妃才是真辛苦了。”宋宰相道。   薛湄跟他相互客气了一番。   接下来,薛湄又做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她要把今年丰收的红薯,自己留下一万斤,剩下的送给朝廷。   “……朝廷暂时还没有这个地窖,先放在我那里储存。等明年开春了,您可以派人去我那里拿。”薛湄对太皇太后说。   她建议,先由朝廷育苗,再把藤蔓给京城附近的百姓去种植。   因为多,每家每户种植半亩地,就足以让他们尝到甜头。   朝臣与太皇太后等人都同意了。   就在众人为此高兴的时候,突然听闻薛湄要南下。   她理直气壮告诉太皇太后:“我要回趟娘家。”   太皇太后:“你可是双身子的人。”   “没事,我坐船。”薛湄道,“况且胎儿健康稳固,别说赶路了,我跑步都没问题。”   太皇太后:“……”   其他人不是很关心薛湄的胎儿,只关心她娘家。   这个时候,他们突然意识到,薛湄是楚国皇帝封的成阳公主,她所说的“回娘家”,是回一趟楚国。   她要把红薯送一万斤去岭南,给建弘帝,顺便告诉他自己怀了孩子。   萧靖承在不涉及国政大事上,都随薛湄,故而他们准备好了船队,带上了礼物,又要回楚国去了。   薛湄还给大哥带了重礼。   “我也去,反正我闲得无聊!”小郡王说。   他急急忙忙赖上了薛湄。   薛湄同意了。   太皇太后知道阻止不了,就懒得阻止,眼睁睁看着薛湄和萧靖承溜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   太皇太后一想到自己的孙儿可能生在半路上,或者生在楚国了一年半载回不来,她就很心痛。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第897章 尾声(11)   薛湄这次去楚国,很顺利。   要说起来,她就是回娘家,大将军王陪同她回去。   不管是梁国还是楚国,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启齿。   薛湄还把修竹一家三口也带回去。特别是修竹,她很着急回去,因为楚国那边的铺子,掌柜的送了两次信,账目都不是很清楚。   戴妈妈也跟着,除了薛湄在楚国的生意她要去打理一下,也是因为薛湄这个人太随性了,戴妈妈担心她把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   “要是你像修竹那么听话,我也少操心。”戴妈妈数落薛湄,“不让你吃冰湃的果子,你非不听。”   薛湄:“热嘛。”   “能有多热,为了孩子,也该忍忍。”戴妈妈道。   薛湄摸了摸肚子:“那不行,我又不是怀了个祖宗,我还得敬着它。再说了,吃点凉东西真没事,我平时肠胃就很好。”   戴妈妈:“……”   她只得转向了萧靖承,对他道,“王爷劝着她!”   “您老劝不了,我也劝不动。”萧靖承还没出手就先认输。   戴妈妈:“……”   这一路南下,这样的对话时常要发生。他们是行船,各种河鲜都容易得到,戴妈妈总是胆战心惊。   比起普通的食物,河鲜处理不好,或者不新鲜的话,容易发急性肠炎;而古代治疗腹泻等急性病是没什么好办法的,一旦发作起来,可能会要命。   正常体弱的人,行船也不敢像薛湄这样吃河鲜,何况她还是个孕妇。   薛湄则说:“多吃点鱼,孩子将来聪明。”   她和戴妈妈持有两种不同的观念。   等船队到了楚国京城的时候,戴妈妈死活要随着修竹一家子下船,不肯再跟薛湄去岭南了。   “我眼不见为净。”戴妈妈虚弱的感叹,“再劝你一天,我得少活二十年。”   薛湄乐不可支。   她到楚国京城码头的日子,比大哥预计中早了两天,因为一路上顺风顺水。   大哥太忙了,没顾上见一面,薛湄也不等人,放下戴妈妈和修竹一家子,继续南下,直接去找老皇帝去了。   大哥后来懊恼不已,跟戴妈妈再三打听薛湄的情况。   听说薛湄怀孕了,大哥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   戴妈妈下船之后,天天围绕在薛湄和萧靖承身边的,就是小郡王了。   他居然取代了戴妈妈的位置,成天唠叨,让薛湄不要这样、不要那样,要为了孩子着想,做个娇弱的孕妇。   薛湄:“你故意的吧?”   “都是为你好。”萧明钰大言不惭。   薛湄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   他们这一行人往岭南而去的时候,彩鸢正在梁国的客来居客栈,处理药铺的事。   她坐船晕了好些日子,直到腊月都没调养过来;正月的时候,她又染了风寒。   等她病好了,打算依照大小姐的吩咐,从楚国调运白药和三七,以及吩咐楚国增大产量的时候,楚国那边的总药铺给了她反馈,说暂时没有。   “今年新开了五家药堂,白药的供应变多了;朝廷要了一大笔,放在军医营用,估计上半年没有多余的。”   总药铺的掌柜给彩鸢回话。   那就只能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彩鸢除了等,也没其他办法。   故而她无法离开梁国。   楚国那边,药铺的总管事见修竹和彩鸢都不在,做事就拖拉。而且他为了自己的体面,故意扩大了白药在楚国的销量。   “放出话去,谁需要白药的,就到客来居天子三号房,我只办一个月的公。”彩鸢让人放出话。   梁国这边的药铺,都在等彩鸢的消息。   彩鸢用了郡主府的小厮,一个个上门去通知了他们。   确定了时间之后,大家都急急忙忙去了客来居,等着彩鸢见他们。   卢文自然也要代表卢家的金匮药堂去要一张订单。   这个消息,传到了卢文的嫡母耳朵里。   一件事,加上了内宅女人们的理解,就变了味。   比如说彩鸢这事,听到的小厮告诉了四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一听,什么女人坐客栈,供应白药,噱头罢了,分明是等男人。   正好卢文去了。   “就是私会九少爷的,啧啧。”   传到了四夫人耳朵里是这样,等再传回卢文的姨娘耳朵里,就更不堪了。   当时,四老爷,也就是卢文的爹,正在他姨娘处用早膳,两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姨娘气得手发抖,当着四老爷的面就落泪了。   “他总是不听话!丫鬟有什么好的?”姨娘哭道。   这个时候的四老爷,其实已经改变了想法。   四老爷到底是常在外面跑的,比宅在内廷的妇人见识多些。他打听过了,大将军王妃身边的丫鬟,全部都抬了籍贯。   也就是说,人家是良民。   现在是两宫听政,四大臣辅政,大将军王摄政,小皇帝继续跟着王太傅念书。这就意味着,真正独揽大权的,是大将军王。   这个人,堪比皇帝。   王妃那就是皇后一样有权有势的人。皇后身边的亲信丫鬟,还抬了籍贯,别说嫁给卢文这种,哪怕嫁权贵门第都使得。   四老爷还听人说,王妃特别有钱,她丫鬟的陪嫁丰厚至极,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根本比不上。   这么一想的话,卢文并非忤逆。   相反,这孩子眼光独到。他娶了王妃的丫鬟,将来就是大将军王的亲信,前途不可限量。   “也要看谁的丫鬟!”四老爷改了口,“这件事,你就别掺和了。虽说文儿一直敬重你,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但你也要看看自己身份。谁家少爷的婚事,轮得到姨娘操心的?”   姨娘:“……”   她被兜头破了一瓢冷水。   四老爷有心跟她解释,又觉得内宅女人听不懂。况且这种功利性的考虑,四老爷有点说不出口。   他自负清雅,怎么能一心钻到权力里去了?   卢文娶亲,甚至轮不到四老爷这个父亲点头,只需要卢氏家主,也就是大老爷首肯即可。   他们都是瞎操心。   姨娘却被四老爷的态度激怒了。在她看来,四老爷这是不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已经变了心思。   “我绝不能同意我儿子娶个丫鬟,除非我死了!”只有姨娘不改初心。   她要去见彩鸢。   她不仅仅要去见,还要去打断彩鸢和卢文的私会,让彩鸢丢人现眼,再无面目见卢文! 第898章 尾声(12)   到了传说中卢文与彩鸢私会当日,这位姨娘早早出门了,想要赶在卢文到达之前,先给彩鸢一点教训。   一个姑娘家,出来私会男子,她是何等放荡?   四夫人那边,一直派人留意这姨娘。见她去了,有人禀告了四夫人。   四夫人笑道:“咱们也去吧,客来居是客栈,难道不准我们去?”   身边的丫鬟问:“夫人,您是要去成全九少爷吗?”   四夫人摇摇头,抿唇笑了。   另一名大丫鬟戳了戳这位丫鬟:“九少爷找到的那个彩鸢,可是大将军王妃身边的丫鬟。   要是九少爷娶了她,成了大将军王府的人,岂不是给咱们找不痛快?夫人要去帮衬姨娘,免得姨娘只知道鲁莽,事情办不好。”   四夫人原本是打算看热闹,巴不得卢文娶个丫鬟。   但成阳郡主高调回归,嫁给了大将军王。她还没有成亲,皇帝就驾崩了,大将军王大权在握,成阳郡主水涨船高,连带着她的丫鬟们,也成了香饽饽。   “今非昔比,自然要见机行事。”四夫人对身边的人道,“总之,别让四少爷真的娶了成阳郡主的婢女。”   卢文还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他们在后院对他和彩鸢有如此大的误解。   此刻卢文等家里的大管事,都被大伯叫到了前院。   城里有两家药铺,跟卢家关系匪浅,平时大家互通有无。   他们甚至是姻亲,其中一家是卢殊他舅舅家,另外一家则是他们姑姑的小姑子婆家。   “我打听到的内幕消息,成阳百草堂的白药,三个月送一次药,分到梁国只有一百瓶;而有人在江宁有关系,已经要走了三十瓶,也就是说,真正到京城的,只有七十瓶。”   “一瓶二两,可能一次外伤出血就用完了。”   “这种宝贵的神药,成阳郡主卖得却并不贵,一瓶不到一两银子,好像是七百文。”   这简直跟白送似的。   “这次也有成药,但最主要的是签合同。量是固定的,但怎么分,却难说了。你们家跟成阳郡主关系好,能否帮我们多要一些?我们两家分十瓶,总不过分吧?”   这两位亲戚坐下来,态度殷勤,言辞不断。   卢殊:“这京城,几百家药铺,大字号也有几十家,你也说了,只有七十瓶分到京城,您拿走了十瓶,剩下的人怎么办?”   “但是,十瓶也不够用啊。”   “你们跟成阳郡主走的近,替我们说道说道。他不是你们家的老祖宗吗?这件事就拜托了。”   两家药铺的东家,始终和颜悦色,是求人的姿态。   大家虽然都是亲戚,但平日里基本上是平等的,从来没见他们露出这样谄媚神色。   卢文在旁看得咋舌。   卢家大老爷跟薛湄不熟,是卢殊和卢文兄弟俩很熟。   这个时候,卢殊又接话了,大老爷就没开口,一直在旁沉默听着。   最后,卢殊向他们作了保证,一定豁出去老脸不要,帮他们要到至少八瓶,这是卢殊能承诺的。   “对了,九少爷不是要娶那位彩鸢姑娘吗?那你也帮着说说话。”卢殊的舅舅突然看到了卢文。   卢文:“……”   好,原来你们连这些都打听清楚了,真是一个个老狐狸。   “舅舅,这个时候我得避嫌。”卢文全部推掉了。   开玩笑,彩鸢一向公事公办,在卢文的事情上更是如此。   若她偏袒卢文,她主子怎么说她?她那些姊妹又怎么议论她?她越是亲近卢文,这个时候就越是不能落下把柄。   卢文去提及此事,只会增加她的烦恼。,他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他能为了旁人得罪自己未来媳妇吗?   那肯定不能!   这点亲疏,卢文还是知晓的。   众人这里议论着,那边,卢文的姨娘已经到了客来居。   客来居不算是京城特别有名的客栈,至少姨娘是头一回听说。   她进门,发现堂屋里坐满了人,大家说话声音都不小,显得闹哄哄的。   她微微蹙眉,心里想:“私会怎么选这么个地方?跟集市似的。这么多人,应该是便宜吧,是不是今日茶水饭菜不要钱?   果然是丫鬟,哪怕和我儿私会,也要贪这种便宜。”   她走了进来。   因为她来得比较早,大堂里的角落,还有一张空桌子,只是位置比较偏。   姨娘捏着鼻子先忍了下来。   店小二问她要些什么,她就点了一壶茶水,一碟子点心,一些瓜子。   这些东西都不贵,平时在茶馆里吃这些,也就是一百来文左右。   小二很快就给她上了,上了之后,对他说:“贵客,有劳您了,二两银子。”   姨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是打劫吗?   这么点东西,就要二两银子,当她没见过世面?   “你这是开的黑店?”姨娘问小二,声音带着些不客气。   小二陪着笑:“您也看到了,这里全是人,今日卖的不是这茶水点心,而是座位费。您要是嫌贵,那您门口等等,这里面有人要呢。”   姨娘错愕。   座位费?   什么客栈,大堂的座位还要收费?但是看着这拥挤的人,很多人都是拼在一起坐的,姨娘又觉得匪夷所思。   店小二态度还算可以,见她一脸懵,就问她:“哦,您是不是不小心走了进来,不知我们这店怎么回事?   我跟您说啊,今日来我们这里的,都是各大药铺的东家,他们要买药材。那药呢,是一种神药,楚国来的,就是大将军王妃制造的。   药不多,买卖可能还要抽签儿,所以今天人多。您要不是吃这碗饭的,不小心走错了,那您改日再来。改日来,这茶水座位全给您免了费。”   姨娘:“……”   她这会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继而那边不停的有人喊小二,而小二着急,脸色越来越不好,再耽误下去他恐怕要说难听话。   姨娘赶紧掏出了荷包,拿出一个二两银子给小二。   小二拿着钱走了。   很快姨娘这张桌子上挤进来两个人,好像是大老远从城南来的。   “你也是买白药来的?”其中一位问姨娘。   “我不是,我就是在这里住店,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姨娘说,“能跟我讲讲?”   那掌柜的有点话唠,见着姨娘是一中年美妇,虽然看得出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衣着也贵重,心中有些倾慕,又有些敬重,就和他聊了起来。   越说,姨娘的脸色就越不对劲了…… 第899章 尾声(13)   卢文的姨娘彻底听呆了。   这些东家口中的“彩鸢姑娘”,就是成阳郡主的丫鬟吗?   卢家的四夫人也来了。   可惜她到的时候,人满为患,大堂里已经挤不下了。   四夫人的丫鬟瞧见了姨娘,见她旁边还有个位置,赶紧拨开人群,让四夫人进来了。   四夫人和丫鬟看着这满屋子的人,也有点懵了。特别是四夫人,她问姨娘:“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啊,今儿这是有什么事吗?”   姨娘自己也很震惊,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张口欲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隔壁邻座的话,让姨娘觉得十分夸张,她有些不太敢相信;但看着这一屋子人,又好像不得不信。   “这……夫人怎么来了?”姨娘很机敏,转移了话题。   四夫人脸不红心不跳,一切都可以往“巧合”上推,十分淡定的告诉姨娘:“我路过,正好看到这里热闹,就想瞧瞧怎么回事,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姨娘:“……”   你骗鬼呢。   这客栈地理位置偏僻,不可能随意逛到这里来,姨娘特意找还找了老半天。   她这个时候明白了,四夫人也是听了传闻,想要来抓卢文和彩鸢的私会。   就是不知道,四夫人是什么心思,是赞同,还是反对?   姨娘心态变化极快,这会儿从这满堂的人想到了彩鸢的地位,又想到了大将军王妃的权势。   自己儿子,若是娶了这个彩鸢,在医药这一行肯定就声名鹊起。以后整个卢家,都要依仗她儿子的名声,她儿子可以跟大少爷那个神医平起平坐了。   不,她儿子说不定会更厉害,因为彩鸢的主子是大将军王妃。   光这一层关系大少爷都比不了。   姨娘心里头火热,又担心自己是空欢喜一场,故而忍着什么也没说。   四夫人还要问,却见姨娘鬼精鬼精的转动眼睛,她心中也是有些疑惑,就暂时沉默了。   这个时候,人群里发生了骚动,有人进来了。进来好几个人,都是高壮男士,姨娘和四夫人以及这满堂的人,都略有些失望的坐了回去。   他们刚刚坐下,就听到那高壮男士中,有一人开口了:“彩鸢姑娘一会儿就到,,诸位准备好。   因为人数太多,我们的白药供应不足,只能是抽签。今儿人太多了,为了避免杂乱,请诸位稍安勿躁,都坐在自己位置上,可好?”   众人应了声,非常响亮。   片刻之后,彩鸢才进来。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包括卢文的姨娘和四夫人。   姨娘和四夫人一起望向了彩鸢:这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玲珑纤瘦。她身上穿着最时新的软绸玫瑰金短襦,下面穿上等白绫裙子,既高贵又素雅。   她头上只插了一支发簪,显得非常简洁又很有品位。然而这支发簪很不简单,它的尾部,缀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   这样的红宝石价值万金。   至少卢家四夫人是买不起的。   再细看彩鸢,耳朵上也有两个小小的耳钉,是黄豆大小的南珠。珍珠莹润饱满,衬托得她肌肤雪白。   她这一身穿着打扮,不仅仅是钱能办到的,就比如说她身上那件软绸玫瑰金的缎子,上个月才上市,抢都抢不着。   四夫人看呆了,姨娘心里也是万分震惊。   这是丫鬟啊?   谁家的丫鬟高贵成这个样子?想起来了,她是大将军王妃的丫鬟!   卢家是医药世家,声名显赫。他们家名声好听,清贵名流。   但是他们家不管是权势还是财力,都排不上号,这就导致四夫人和这位姨娘,有些不上不下。   比如说她们瞧不起丫鬟,心里明白丫鬟是贱民。但与此同时,她们又并不知道,不是所有的丫鬟都能像彩鸢这样通体辉煌。   反正她们俩是被震慑住了。   姨娘心里就在想:“这样的丫鬟,一定得娶回家,这可是文儿的福气。”   四夫人却想到:“这样的丫鬟娶了回去,小九以后借的可就是大将军王府的势。”四房的那些孩子们,也就是四夫人生的那些儿子们,都要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这怎么行!   四夫人想到眼前的姨娘,当初臭不要脸的爬床,不是她安排的,越过她去,不守规矩,她就一阵气闷。   无论如何,都得把这门婚事给搅和了。   短短一瞬,姨娘和四夫人的来意已经完全颠倒了。   她们这边心思电转,那边彩鸢已经开口:“诸位,实在不好意思。去年三七的产量没有上去,导致今年白药有限,所以今年只能抽签,来决定供应。   今年神医阁扩大了三七的种植,大概增长了三倍。明年大概就可以全部供应上,让诸位有药可卖,让百姓有药可用!”   众位掌柜鼓掌,应和彩鸢这个话。   四夫人就发现,彩鸢态度不卑不亢,说话的时候声音洪亮,就意味着她平时也是管很多人的,并不是一时在众人面前逞强。   这样体面的丫鬟,是怎么调教出来的?   四夫人只羡慕人家丫鬟气派,却没想过这要花多少钱。   姨娘则完全看呆了,有些臣服于彩鸢的意思,反正是她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彩鸢说完了,先前进来的那四名壮汉,手里拿了一个箱子,放到了众人面前,众人开始一一在盒子里翻捡,每人只可以拿一张纸条。   而彩鸢已经消失了,往楼上天字号房间里去了。   有人陆陆续续上楼。   姨娘还看到了卢文兄弟俩,他们俩也上楼去了。   片刻之后,卢殊、卢文兄弟俩下来,彩鸢亲自走到楼梯口相送,她看卢殊的时候表情,和看卢文的时候又不太一样。   姨娘心中一喜,抿唇笑了笑。   她拉着四夫人走了:“看来是咱们走错了地方。那姐姐咱们就回吧,别耽误了人家正经事。”   四夫人见姨娘一脸得瑟,心里恨得紧。   但同时又有点心慌,她预感这件事不会受自己控制,卢文多半是会娶彩鸢这姑娘的。   这个时候,四夫人就有点恨自己的儿子们不争气。 第900章 尾声(14)   彩鸢今日忙了一整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整理了所有中签的文书,商议好了白药的量,以及每个月送药的地点。   这会儿,她倒也没有觉得十分累,就是饿的厉害   她中午就随意吃了两口饭,下午才过了一半的时候,她就饥肠辘辘,但又不好意思丢下人去吃东西。   待这一切结束,彩鸢终于有时间去进食,房门被敲响了。   她打开了房门,就见卢文立在门口,笑盈盈看着她。   他举了举自己的右手,正拎着一个食盒,食盒里面发出了食物幽幽的香味,让彩鸢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口水。   “饿了吧?”卢文一边放下食盒,一边对她说,“我看你中午就没怎么吃,到了这会儿肯定饿极了,所以提前让人准备好晚饭。油都不重,你过来吃几口吧。”   彩鸢:“……”   真是会雪中送炭。   她一边吃饭,一边抽空和卢文闲聊。   想起今天卢家的求情,彩鸢非常痛快的答应了,卢文还有些不好意思:“老祖宗会不会骂你?”   彩鸢吃了一口饭,又端起汤碗喝了两口,才有力口气回答卢文:“我们大小姐,从来不会管东管西,她用人不疑。”   卢文:“……”   “这点权,我们都没有,那还怎么做事呢?别看我这只是药铺,再大的生意,我们大小姐都不会问一下的。”彩鸢又补充。   这个补充就带着几分炫耀之意。   卢文就笑了起来。   “你们大小姐什么都好,没有人比你们大小姐更好了,是吧?”   “这个自然。”   卢文看着她,心里生出了一些怯怯的念头:“老祖宗回楚国去了,你是不是办完事也要走啊?”   彩鸢的筷子略微顿了顿。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卢文这个憨憨,就知道成天围着她转,正经事一件也不办。   彩鸢既不是红鸾,也不是大小姐,她没办法自己去开这个口。戴妈妈和修竹走了,大小姐也不在,能替她做主的人全都去楚国了。   更惨的是,卢文这货,非要等她拿个态度。   彩鸢想到这里,就使劲咬了咬筷子头,恼怒之意十分明显,心想她好好一个人,千里迢迢的回来,图什么呀?   就是图现在这左右为难?   偏偏这货还问。   彩鸢想赌气,说一句明天就走。   然后说完了,怎么下台呢?   正如她所想,小姐戴妈妈和修竹都不在,都没人给她个台阶。   彩鸢沉吟再三,决定还是自己上,指望别人是靠不住的,就连卢文都靠不住。   “你知道,这件事,我没必要自己回来办的。神医阁那么多管事,随便派谁来不行呢?”彩鸢说。   卢文怔怔看着她。   彩鸢又道:“我晕船,一路回来,差点丢了半条命。休养了一个多月才缓过劲,就是为了这一趟回来,你……”   她见卢文还是眼巴巴的望着她,这会儿真的有点恼火:“你没听懂?”   卢文扑哧笑了。   他用力握紧了彩鸢的手:“那我去找个媒人来。我听不懂的,媒人总归能听懂。”   彩鸢白了他一眼。   当时觉得一切很平常,而后慢慢回想那种甜蜜的幸福感,挥之不去。   卢文走路带风,欢欢喜喜的回家了。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怕遭到父母反对,索性直接先去找他大伯,由他大伯给他说定这门亲事。   卢家大老爷知道,彩鸢现在管着薛湄在楚国的药铺,又跟神医阁那边关系匪浅。卢文娶了她,不仅仅是卢文高攀,整个卢家都是高攀了的。   “可是王妃现在不在京城,我向谁去提亲?你守孝还有几个月。”大伯问卢文。   彩鸢的父母可能在世,但彩鸢是成阳郡主的丫鬟。自古以来,丫鬟被卖出去,以后她的婚丧嫁娶、她的生死,都有主子说了算。   丫鬟的婚姻更加不可能去问过她自己的亲生父母。   “问她的爹娘。”卢文说,“彩鸢现在不是奴籍了,她爹可以为她做主。况且,老祖宗走的时候,也是交代了此事的。”   卢大老爷觉得不错,派人去了,彩鸢家里提亲。   果然,彩鸢的父母,早就得到了王府的通知,就一直等这件事。   卢家很有诚意;彩鸢的父母奉命办事,根本没资格替女儿挑捡,薛湄离京的时候派人叮嘱了他们。   薛湄自己的丫鬟,婚姻只能由她做主,哪怕这丫鬟已经抬了良籍。   女方这边痛快,卢家也拿出十成十的诚意,很快就说妥了,等卢文一除服就放小定。   卢文还担心他的姨娘要闹。不曾想,姨娘竟然比他还要兴奋。之前明明还说不行的,也不知道现在又听了什么。   姨娘这种听风就是雨的性格,太不稳重了。   卢家四老爷,也把卢文叫到跟前,假模假样交代了他一些话,这件事就算定了下来。   除服之后放下定,婚礼大喜的日子安排在明年五月。到时候彩鸢不管人在哪里,都会回来完成这个仪式。   说妥了,彩鸢下个月打算回楚国去了。   卢文立马说:“我也要去。”   他不等彩鸢拒绝,又说:“我不是去玩的,我想看一看楚国神医阁,学习一点经验。   以前我祖父在世的时候,经常讲神医阁的例子给我们听。只是那些例子很匮乏古老,我们并不是很了解现在的楚国神医阁。”   神医阁是卢家孩子们心中圣地,他们都想去拜拜。   他如此说,彩鸢也不好阻止。   彩鸢就说:“我们去楚国是有通关文书的,这是朝廷特意给我们准备的,但是你没有这个东西,那怎么办呢?现在大小姐不在,没办法给你开后门。”   卢文:“这还不简单,让我大哥去问问太后娘娘,要一个通关文牒,是很容易的事。甚至我自己都可以去求见太后娘娘。”   只要打着老祖宗的名义,太后娘娘是肯定会见他的。   只不过,卢文不想如此张狂,过度利用老祖宗。   他大哥是太医院院判,本身就是官,也要时常给宫里的贵人们看病,偶然有机会说一声,更加自然一点。   卢文就把这件事跟卢殊提了起。   卢殊觉得并非什么大事,果然去问了太后。   太后说,现在楚国与梁国关系较好,商道互通,可以直接从朝廷领了文书去;也可以到江宁那边,从行宫再去领文书。   不过,她还是给了卢文一张通关文牒。   就这样,当彩鸢准备出发的时候,她把卢文拐跑了 第901章 尾声(15)   船行到了岭南时,薛湄的肚子已经大到遮掩不住了,她行动有些不便。   建弘帝也接到了书信,知晓她这几日会到,专门送红薯过来的。只是信里没人告诉他,薛湄怀了身孕。   在码头瞧见了,建弘帝气不打一处来。   “胡闹,双身子就该在府里好好养胎!你千里迢迢从梁国来,显得你能耐?”老皇帝一见面就骂薛湄。   薛湄尴尬摸了摸鼻子:“没事……”   “有事没事,你说了算?你是神医,万一你昏迷,哪个救你这个神医?”老皇帝还不过瘾。   薛湄不敢顶撞他,任由他数落。   刚到岭南,挨了一顿好骂。   好在老皇帝也够意思,给薛湄留了很多好吃的。   当地有种野山鸡,肉质细嫩,老皇帝特意去打了,给薛湄顿了两只。   可惜没有小山蘑。   薛湄吃了好几个月的河鲜,现在改了改口味,也是很不错的,薛湄吃得很开心。   “……还有多少时候生?”老皇帝问薛湄,“快要秋收了,到时候谁天天照顾你。”   “我丈夫。”薛湄道,“还有两个月呢,放心吧来得及。”   老皇帝不再说什么。   岭南虽然湿热,但过了九月,当北国开始下雪、楚国京城江风阴寒的时候,岭南还可以穿薄薄夏衫,就很舒服。   薛湄一直盘算着,把孩子生在岭南,这样坐月子的时候天气暖和,她和孩子都不容易感冒。   当然,想要暖和,在其他地方也可以达到,只是没有这种天然的舒服,烧炉子或者地龙,都太过于燥热了。   很快,第三季水稻成熟了。   老皇帝带人收了水稻,跟薛湄显摆,说他今年种的水稻,可以养活一万人一整年。   “这才刚刚开始。”   以后,会越来越好。   薛湄把红薯也给他,顺便告诉他红薯的产量。   老皇帝吃着烤红薯,听着红薯的产量,羡慕又嫉妒:“那么多吗?”   “是啊!”   老皇帝就决定,明年他开垦出来的田地,一半种红薯,也要把红薯发扬光大。   薛湄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一转眼,到了九月下旬,薛湄算了算自己的预产期,还有五周就要生了。   不成想,这天晚上她睡觉的时候,感觉身下湿漉漉的,像是尿了床;推萧靖承,萧靖承那边干干净净。   萧靖承还准备取笑她,说她的确尿床了,就听到薛湄哎哟一声:“什么尿床,我羊水破了!不应该啊,还有五周呢……”   她只是蹙眉。   萧靖承对女人生产的事,接触不多,初一听没听懂;直到她唠叨“几周”,猛然反应过来。   薛湄总是用“周”来计算自己的孕期,萧靖承听她说无数次,都听习惯了。   “是要生孩子了吗?”他立马坐了起来,“我去叫医婆!”   老皇帝从野人的寨子里,挖出三个医婆准备着,要给薛湄接生。   她们跟着薛湄,就住在隔壁。   整个行宫一片兵荒马乱。   老皇帝不能进产房,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不时问一句:“生了吗?”   医婆出来告诉他:“陛下,公主只是破了水,还早。”   薛湄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赶紧从空间里把输液袋、适合自己的血袋以及伤口消毒用的酒精棉等,都拿了些出来。   “……到时候听我指挥,都不要慌。”薛湄对医婆们说。   医婆们:“……”   这是她们见过最淡定的孕妇,也是她们见过最猛的孕妇。   薛湄还算很幸运,在羊水破了之后的两个时辰,她的宫口开了,这个时候阵痛就如期而至。   阵痛比薛湄想象中更痛。   薛湄一直对怀孕生子很抵触,就是因为这件事带来的各种痛苦是她没办法承受的,而她也没有想过要为哪个男人生孩子受罪,直到她遇到了萧靖承。   男的不能再产房里,这是古代的规矩,薛湄原本不同意,想让萧靖承陪着她。   但产婆们给薛湄跪下了。   男人进产房不吉利。若是薛湄生产有什么意外,皇帝肯定不会放过这些产婆,所以不管是为了她们还是为了薛湄,她们都不准男人进来。   萧靖承站在窗外,心急如焚。   老皇帝索性不去看,只是派了人盯着,有消息就告诉他;但是时常派人又来催,问怎么不去告诉他。   薛湄阵痛的时候撕心裂肺,不过她没有乱叫。   她有医学常识,知道这个时候就应该保存体力,一旦过度消耗了体力,后面会更难。   卢殊卢文不在这里,彩鸢也不在这里,只有照影跟着她。   照影是个半桶水,属于初级护士,根本帮不了薛湄什么。   万一真的要到剖腹产,那后面就严重了,所以薛湄希望自己能顺产。   她要尽可能为顺产做好准备。   只是当阵痛越来越密集的时候,薛湄就感觉自己像被裂成两半。   她死死地咬住了一块手帕。很想给自己来个无痛,只可惜她没有合格的麻醉师。   若随便乱打,弄个全身瘫痪,那就好玩了。   又过了六个时辰,天蒙蒙亮的时候,薛湄终于生了。孩子一落地,她就昏死了过去。   待她醒过来时,产婆们已经帮她收拾干净了,换了崭新的衣裳被褥。还给她挪到了明亮的房间里,以后她就要在这里坐月子。   萧靖承在旁边看着她。   她一醒,萧靖承立马就问,你感觉如何?   薛湄:“我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痛苦,又得意,有点像你打了胜仗那种感觉。”   萧靖承:“……”   他俯身,在薛湄的眉心吻了一下   薛湄看到旁边熟睡的孩子,有些皱巴巴的脸上通红,像只小猴子。   “男孩女孩?”薛湄问。   萧靖承笑道:“女孩。”   薛湄顿时就觉得,这一仗打的得值。   可能是真的疲倦了,薛湄和萧靖承随便聊了几句,自己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精神就好了很多,然后她还要求下地走一走。   萧靖承虽然很想制止,但知道薛湄在这方面是靠谱的,就没有开口。   除了下地走走,薛湄也伸手去抱孩子。   萧靖承告诉薛湄,老皇帝给薛湄的女儿取了个名字。   “不是我同意的,他非要取。我刚表示反对,他立马就拿出靖王的事来。他说他在靖王这件事上没有跟我们一般见识,礼尚往来,我们也应该回报他。”萧靖承说。   薛湄:“……”   这还威胁上了。   她有些无力:“那好吧,那咱们女儿现在叫什么?” 第902章 尾声(16)   建弘帝给薛湄的女儿取名叫萧南。   因薛湄一路南下而生了她,也因为她最终落地之处在岭南。   “……倒是很好听,又有意义,我又不得不同意。你若是不喜欢,咱们悄悄改了,不告诉那老头。”萧靖承说。   薛湄忍俊不禁。   名字只是个代号。   但老者的祝福、岭南之地的灵气,都是很有价值的,薛湄笑道:“不用改,萧南很好听。小名叫阿南。”   萧靖承见她同意,就定了下来。   唯有萧明钰感觉不满意,他觉得薛湄和萧靖承太巴结建弘帝了。   “……你们俩也是见过世面的,何必在那老头跟前如此谄媚?”萧明钰道。   薛湄:“因为他给我们的,别人给不了。”   “什么就别人给不了……”   “爱啊,一位老父亲的爱。”薛湄说,“你又忘记了,我是他的义女吗?”   萧明钰:“……”   对于萧靖承,岳父大人给孩子赐名的,他还敢反驳吗?   萧明钰彻底服气了。   萧靖承则给各处报喜。   消息先传给了薛池,薛池立马派了石永为特使,千里迢迢来了趟岭南,带了一整套小孩子的洗三礼:金银二套的手镯、项圈、脸盆、以及生肖相,非常齐全。   今年是龙年,那两条生肖龙,金制和银制都是实心的。   萧明钰就感叹说:“这位舅舅财大气粗,莫不是用了国库?”   “没有,她舅舅原本就很有钱。”薛湄道。   仍是觉得礼物太过于贵重。   石永在薛湄跟前,有点发怯,毕竟他抢走了薛湄的丫鬟。   他先向薛湄表达了主子要说的话,然后再给薛湄请罪。   “红鸾在宫里还好吗?”   “挺好的,她每日给太子妃娘娘作伴,没人敢欺负她。”石永立马回答。   薛湄笑了笑:“那就好。”   消息稍后传到了梁国京城,戚太皇太后和表妹也分别送了礼物和信。   她们都在催促薛湄赶紧回京。   薛湄回信:“岭南温暖湿润,气候宜人,适合我和孩子休养。阿南健康活泼,生得像王爷。待过了冬,我再北上,勿念。”   萧靖承看了看这封简单直白的回信,决定不修改了,直接让人送回去。   他白日帮衬建弘帝开荒,建弘帝把他当牛使唤,夜里才能回来陪陪妻女,跟薛湄说说话儿。   阿南一日日长开了,五官与其说像萧靖承,不如说像她的皇祖母太皇太后,将来定然是个美人胚子。   “她长大了肯定有倾国倾城之姿。”薛湄说。   萧靖承看不惯她这样捧孩子,会把孩子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当即反驳:“这哪里看得出来?”   “你看我大哥!”   萧靖承黑了脸:“我女儿,为何要像你大哥?你跟他也没血缘。”   薛湄:“……”   她的思路,和萧靖承的思路不在一条线上,故而她乐得不行,还要急忙给他解释。   薛湄想说的是,蛊虫会改变人的容貌,在原有基础上,会进行精致美化。当初大哥的母妃怀孕时,身上就有蛊虫,导致大哥容貌比一般人都要出色。   苗疆圣女有多美,已经无从考证,但大哥的确是把他一众兄弟姊妹都比了下去,这让薛湄对自己的蛊虫和女儿都特别有信心。   再加上,萧靖承的容貌本就优越,综合下来,薛湄觉得阿南将来会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儿。   萧靖承并不认可。   他说:“女孩子家,不需要生得好,命好就行。”   薛湄翻了个白眼给他。   萧靖承:“命好,是指要生在好的家庭、好的世道。若是父母不靠谱,护不住她,她自是坎坷;若是世道大乱,她更是艰难。   身怀巨宝,便要有本事护住。一张瑰丽的容貌,会招来多少祸事?那还不如生得普通,过最普通的富足生活。”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你也会担心自己护不住女儿?”   “我会老。”萧靖承道,“你没见过狮群吗?雄狮再强悍,老去那一天,也会有新的雄狮成为话事人。   将来这世道,你能猜测到会出怎样的妖孽人物?到时候,我们上了年纪,真的敢说自己能护阿南一生?”   薛湄:“……”   直到这一刻,薛湄才发现,萧靖承已经进入了父亲的角色。   老父亲的角度,和旁人不一样。   薛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随便说说的。阿南小时候像你,说不定长大了像我,我长得不好看。”   “胡说,你长得最好看!”萧靖承道,“你是菩萨跟前的童女……不,你已经是活菩萨了。”   薛湄哈哈笑起来。   他们夫妻俩说起自己的孩子,心情愉悦。   与此同时,远在梁国宫廷的太皇太后和奚宝辰,也在谈论萧南。   “成阳更喜欢楚国。”太皇太后说,“她一直想走,挖空了心思要找个名目走。”   奚宝辰想到父皇对薛湄的态度,想到萧明铮,觉得大姐姐不愿意留在这里,是情有可原的。   要是奚宝辰,她也不稀罕这里。   “不知道她何时回来。”奚宝辰道,“大将军王总是不在,我害怕朝臣们慢慢会为难咱们。”   “不会,你别担心。”太皇太后安抚她,“有哀家和你。宝辰啊,你该拿出气势来。你朝事办得很好。”   “是皇祖母教导得好。我批阅奏章的时候,心里总记得皇祖母说,人生在世,图名图利。   那些看上去是故意叫我们为难的,仔细想想,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换个思路,或压制他们的欲念,或对他们的要求给予满足,他们就不再是掣肘。”奚宝辰说。   “看看,哀家早说过了,你有天赋。”太皇太后很是欣慰,“大将军王在不在,朝臣们也翻不出多大的花样。   你要记住,水至清则无鱼,不要一味想着江山与百姓。你只考虑皇家,只考虑你的百姓,那么你的官员呢?   三面都占到了,至少在你手里,不会发生动乱。有本事就开拓,没本事就守成。咱们守成即可。”   奚宝辰道是。   谈完了正经事,太皇太后还想跟她聊聊自己那个尚未蒙面的孙女,突然见奚宝辰眼眶一红,竟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太皇太后就想起昨日听到管事姑姑说的一件事。   不知道奚宝辰委屈的,是不是这个。   “你怎么了?”她试探着问,“告诉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第903章 尾声(17)   奚宝辰又跟小皇帝吵架了,原因是小皇帝打算去逛夜市。   王太傅不同意。   小皇帝对王太傅是有点敬畏的,但对奚宝辰,他可以把各种手段都用上,比如说撒娇、耍赖。   他围着奚宝辰,非要奚宝辰答应:“过了子夜,我悄悄回宫,让我身边的人在门口等着,不会有人知晓。”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奚宝辰如此对儿子说,“皇帝这会儿出宫,明天大臣们都会知道了。   不让皇帝早朝,是体恤你年纪小,要念书,要学知识,不是让你像个纨绔子去夜游的。   太傅对你那么好,又有学问,若是可以,他能不带你去吗?大人们为了你好,你就一点也体会不到?”   修朝被说烦了。   他这个时候,就狠狠一甩袖子:“母后又来说这些!成天就知道说这些!若是我父皇还活着,定然同意我出宫去逛逛!   父皇还说了,男孩子不能总养在深宫里,没见过世面!母后是想把儿子囚禁到死,自己独揽大权。”   奚宝辰震惊:“这话谁说的?”   她声音很尖锐,心头震怒。她没想到,自己照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在挑拨他们母子关系。   奚宝辰成天这样忙,还有人在背后下刀子,果然这个宫里就没有一寸干净的地方。   小皇帝被她吼了一嗓子,不仅仅没有吓住,反而恼羞成怒。   他觉得自己是皇帝了。再小的皇帝也是皇帝,而他的母亲却没有给他应有的尊重。   母子俩吵了几句。   修朝年纪小,只是在跟母后闹脾气,但这些话,字字句句扎奚宝辰的心。   奚宝辰突然意识到,到底不一样,他们和普通人家的母子,是完全不同的。   在这个瞬间,她万念俱灰。   这比失去她儿子,更让她痛苦。   她哭了很久,身边的人怎么劝都不行。现在提到了薛湄的孩子,奚宝辰突然又想到了这点,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和皇帝吵架的事,太皇太后早已知晓了,这内廷都在她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他还小,你也是刚刚听政,你们母子都还没有找准自己。今非昔比,你们的关系,不可能还跟从前一样。”太皇太后对奚宝辰道。   太皇太后老人家对奚宝辰的教导,是一片真心,故而她没敷衍,说什么“小小拌嘴,过几天就好了”之类的话。   她在告诉奚宝辰:你要转变心态,也要重新处理你和你儿子的关系。   一个是小皇帝,一个是听政的太后,这中间的矛盾可以被无限激化,将来不死不休;当然,如果处理好了,母子相互尊重,将来小皇帝成年了顺利交接权力。   这是比较理想的。   实现往往是介于两者之间。   母子俩会有各种矛盾,但同时又会彼此尊重、忌惮。等矛盾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又会彼此退让。   “吵架是难免的,你不能总是哭。一旦他知道你总是哭,就越发觉得你好欺负。两个人之间是拉锯,你拉过来一点,他拉过去一点。   若是一味都让他拉了过去,这锯就没法用,对他和你都不好。”太皇太后说。   奚宝辰一点就通。   她道:“我就是……委屈。”   进宫这么多年,她其实一直很受宠。皇帝和戚思然再要好,戚思然的待遇也没越过她去。   只要她不介意皇帝努力睡宫妃,开枝散叶,她就不会觉得委屈。   奚宝辰的确不介意。   宫廷生活,让她如鱼得水,她做得很好,也活得很好。   突然之间,她自以为依靠着她的儿子,对着她出言不逊,奚宝辰茫然了。   她茫然之后就是无措。   小皇帝是她儿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放在心尖上的宝贝。现在,却要她用对付皇帝的手段对付她,她如何能下狠心?   可她不狠心,她儿子就会下狠心。   奚宝辰想着,哭得更加厉害了。她估计一时走不出来。   太皇太后让她趴在自己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又派人把此事泄露给小皇帝,让小皇帝知道自己错了。   “朕要不要去给母后赔罪呢?”小皇帝已经不生气了,只剩下后悔。   然而,他的性格上的缺点,已经初露端倪,比如说他很好面子,拉不下脸去承认自己错了。   奚宝辰难受了好几天。   她母亲镇国夫人进来看她,发现她精神恹恹的,就对她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小时候遇到一位道长,他说你命中富贵。   最近他到了京里,说是游历到了此处,来看望他师兄。你大哥遇到了他,请他到家里做客,还聊起了你。   他真灵验,好些夫人想请他相面算卦,我打算留他多住些日子。要不要请他进宫,也给你再算算?”   奚宝辰心中一动。   那位道长,她当然记得。   他的话,给了奚宝辰很大的鼓励。   奚宝辰请示了太皇太后。   一般来说,这样的道士是不能进内廷的。但是奚宝辰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她可以在外面御书房召见道士。   奚宝辰过去招了那道长进宫。   寒暄、客气,询问了他最近的近况,奚宝辰还问起了他的道号,现如今在哪出寺庙。   他一一告诉了奚宝辰。   “……娘娘,当初贫道并未看出您命中富贵。只是得您家人救济,说几句客套话。当时贫道道行浅,只隐约看出您面相虽然单薄,但耳垂厚,额头宽,乃是后继有福。   您能走到今日,都是您自个儿睿智谨慎,跟您的命数无关,也跟贫道无关。”道士告诉奚宝辰。   奚宝辰:“……”   所以,什么王妃命,并不存在?   “可是,若不是命中注定,我小小京官之女,怎么会成了王妃?”奚宝辰愣住。   道士:“不过是您有如此信念,就心愿达成。娘娘,只要虔诚,便可以心想事成。”   奚宝辰:“……”   道士的一番话,比太皇太后、镇国夫人的安抚有效果多了。   奚宝辰突然意识到,扭转自己的命运的,是她自己。   她都能改命了,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只要她很努力。   将来是否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要看她的所作所为。   想到这里,奚宝辰去了小皇帝念书的地方。   小皇帝不肯低头,奚宝辰先去了。一看到她,小皇帝欢喜极了,急忙抱住了她的胳膊,亲热唤母后。   奚宝辰就过来和儿子聊了几句,说得她和儿子都哭了。   母子俩冰释前嫌,抱头痛哭。   而后很长的时间里,奚宝辰都用这招对付皇帝,把皇帝的心给哭软了。   王太傅看得出,太后在用母子亲情操控皇帝,但他也知道,太后是为了小皇帝好。   太后一方面会加深自己跟小皇帝的感情,同时又会督促小皇帝上进努力,将来把朝政还给他,没有害他的意思。   王太傅想到这里,决定不多嘴。   他不敢得罪太后,因为他的婚事。他还要选个适合的时间,求太后给他指婚。 第904章 尾声(18)   薛湄并不知道表妹的危机,她在愉快坐月子。   坐月子后期有点无聊,萧明钰和萧靖承就轮流陪着她。   月子还没有结束,岭南迎来了新的客人。   这客人把萧明钰吓一跳。   “你……你就是靖王?”萧明钰指着来人。   薛湄在屋里,萧靖承进来告诉她,说靖王和阿梦带着孩子们过来看皇帝了。   “真的?”薛湄很惊喜,“快让阿梦进来看看我。”   靖王续弦了,新的王妃是一个外貌酷似先王妃的女人,只是比先王妃看上去稍微黑一点,年纪也差不多。   外界说起来,都说这女人占了便宜,靖王续弦仅仅是他忘不了先王妃罢了,并非看中这个女人。   不管怎么说,靖王的确是再续了一个。   阿梦进来的时候,薛湄发现她依旧光彩照人,只是脸部做了三四处的改变。   稍微的改变,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太一样。从前的阿梦,活泼热情;现在的阿梦,看上去温婉安静。   为了防止隔墙有耳,薛湄跟她都是悄悄说话。   “孩子们已经知道了,我也跟他们说了实情,他们能理解。”阿梦低声对薛湄说,“方才我们去见过了父皇,我怀疑父皇也知道,他老人家一脸欣慰。”   薛湄:“不用怀疑,他知道。他很早之前就说过了,阿梦没有死。当然,他不会戳破你们的。”   阿梦:“……”   皇帝怀疑阿梦没死,所以看到一个酷似阿梦的女人,他很清楚这就是阿梦。   这些晚辈,要是皇帝再年轻十岁,非要把他们一个个打一顿。   现在他老了,精神都用在开垦田地上,实在没精力去考虑这些。   说这个靖王妃是替代品,那她就是吧。反正具体怎么回事,又不用跟外人交代,他们自家过好了就行。   “……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阿梦很是感慨,“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干嘛不回来?”薛湄笑道,“在楚国,我是公主、侯爷;在梁国,我只是郡主、王妃。”   阿梦笑了起来。   她也看了看薛湄的女儿,说她长得比较萧靖承。   “只有眼睛像你。你眼睛好看,王爷的王爷太冷了。”阿梦说。   薛湄特别喜欢别人夸她的孩子好看。   阿梦和靖王这次来,打算在岭南陪伴皇帝。皇帝年纪大了,若有个万一,得有人在他身边。   他们一家可能会长住。   靖王跟皇帝求情:“儿子不会再回京了,哪怕从前做过再多的错事,今后也不会了。父皇不要生气,我和阿梦只是放不下您的身体。”   皇帝果然没说什么。   薛湄出了月子,就加入了开荒的大队伍里。   她才出月子,戴妈妈和红鸾就到了岭南,她们俩是听闻薛湄生了孩子,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戴妈妈还说薛湄不靠谱:“怎么不回京城再生?”   薛湄笑起来:“生孩子是一时的,我还能憋着回京了?”   戴妈妈:“……”   因为戴妈妈和红鸾来了,薛湄这边有人照顾,也有人能说话,薛湄就对锦屏道:“你去走一趟幽冥阁吧。   阁主闭关太久了,估计幽冥阁已经出了点事。你这趟去,一定要万事小心。若能公开身份,就最好不过了。”   锦屏道是。   她心里其实也记挂此事,只是她不忍心离开薛湄。   薛湄身边那些人,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差事,即将要有自己的家庭,她们不能再时时刻刻陪伴着薛湄了。   不过,红鸾是薛湄的开心果,她来了,锦屏就放心了。   锦屏骑马而归。   薛湄把红鸾叫到了跟前,笑着打趣她:“你现在是被土匪抢走的压寨夫人吗?”   红鸾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把石永骂了个遍。   戴妈妈让她消停点。   “……我刚回去,石永就登门了,他现在是正五品的将军了。他说从前心气傲,因为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只能靠心气活着,故作姿态罢了。”戴妈妈说。   薛湄:“对,自卑的人表现出来的,就是很自负,他倒是没撒谎。”   “老奴也觉得他这次很真诚。他说在太子跟前,他和玉忠自然事事头一份,将来不亏待红鸾。”戴妈妈又道。   薛湄:“那就把红鸾许配给他吧。传信给大哥,让大哥想个办法,找个小官员,把红鸾认为义女。   我不需要那官员给陪嫁,我还会多给钱,甚至把他女儿的陪嫁都包了,我只要这个身份。既然石永在乎这个,就包装一下红鸾。”   戴妈妈:“……”   她很想说,薛湄太惯着底下的人了。   现在,她连石永都惯着了。   她老人家欲言又止。   薛湄则道:“我一直不反对人有欲望,也不会因此去折磨一个人。就像石永,他明明真心对红鸾。   既然真情难得,又何必在他们俩的婚姻里,留下点遗憾,被人说道?我能办到的,自然都可以替他们做到。”   戴妈妈忍不住笑了。   虽然戴妈妈觉得这样做,太过于虚伪,但薛湄很坚持,戴妈妈也不好反对。   薛湄居然连石永的虚伪都不反驳,反而愿意助纣为虐。   红鸾则没有多想,她稀里糊涂的。   这件事交给了大哥,大哥很快找到了一名亲信官员,认了红鸾做义女。   薛湄派人送了五万两银票过去,让那官员给红鸾置办三万两的陪嫁,剩下给他自己的女儿添箱。   那官员一家都被这比巨款给震惊到了,非常勤快置办起红鸾的嫁妆。   红鸾听说自己成了官小姐,顿时非常高兴。她没心没肺,还问薛湄:“那我到底几个娘家呢?”   薛湄:“……”   一转眼就要过年了。   除夕前夕的岭南,还是挺温暖的,只需要加一件夹棉的长衫即可,不需要棉袄等。   薛湄早起的时候,正在逗弄快三个月大的阿南,教她说“娘”。   戴妈妈抱起了阿南,不给薛湄逗弄。她裹紧了孩子,继续道:“孩子冷。这春寒料峭的。”   薛湄抢不过,只得认输。   萧靖承步履匆匆走了进来,对薛湄说:“湄儿,你出来,来了位客人要见见你。”   薛湄:“见我?谁啊?”   萧靖承让她自己去看。   薛湄一直住在行宫,闻言走了出去。见到了客人,薛湄大大吃了一惊。与此同时,小郡王也过来赶热闹了。 第905章 尾声(19)   回来的是弥尘法师。   他这趟出行,已经换了装束,自己给自己还俗了。   所以薛湄看到的,是一个普通男人,当然比普通男人略英俊一些就是了。   他很狼狈,人格外的消瘦,身上衣着破烂。   看到薛湄,他先行礼,而后才苦笑着对薛湄说:“侯爷,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所有的船都没了,我是在一座海岛上困了多时,被人搭救,辗转回来的。   我带去的那三百多人,三十多条船,以及那么多的财宝,全部葬身大海了。”   薛湄一点也不生气,她对弥尘说:“海洋就是这样的。它伟大,又富有神秘。想要征服海洋是很难的,人类在海洋这种大自然面前非常渺小。   我很高兴你能活着回来。只要你活着回来了,一切都好说。   当时跟你出海的那些人,他们都签了生死状,如果他们回不来,我会给他们的家属抚恤金。你放心,没有人的血是白流的。”   弥尘:“……”   其实,他这次回来,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他原本想过要不要回来的。   但后来他就说服自己,不管怎么说,一定要回来见薛湄一面。   虽然他损失这么大,他也没有能力承担,但他有能力认错。既如此,便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方是大丈夫所为。   还有,他要把一个宝贝带给薛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枚小小的土豆。   土豆只有鸡蛋大小,落在他离黑色的掌心,那土黄色的土豆皮都显得格外醒目。   薛湄整个人一僵,激动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是、是土豆……”   弥尘法师:“侯爷,我们顺利登上了大陆,我也找到了很多好东西。后来没办法,船被海盗击毁的时候,我只仓促中抢出了那一小包土豆。   我在海岛上,独自生活了一个月,怕土豆烂掉,我一直将它埋在土里,没想到它居然发芽了,长出了藤蔓。   我把它挖起来用一个小桶装着,那是我仅有的东西。   后来我获救,就一直拎着这个桶。没想到,三个月之后,里面居然接了好几颗小土豆。   我一直用此办法,辗转了一年多,没有让它烂掉,而是不停的生长、结果。越是如此,我越要带回来给侯爷。   您说的没有错,这东西真的放在土里就能长,太容易种植了,一株上能结好多,还挺好吃。”   薛湄情难自禁,上前用力拥抱了一下弥尘,也不顾小郡王和萧靖承都在。   她太激动了。   有了红薯和土豆,只要没有大规模的战争,这个世界,华夏这片土地,在二十年之内人口能翻三四倍。   可以养活更多的人了。   从此以后,真正的饥饿也许会变成历史。哪怕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有红薯和土豆可以果腹,让人能活下来。   薛湄松开了弥尘,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法师,你也许可以成为真正的高僧了,你带回来的土豆与红薯,这才是真正的佛法无边。   你会拯救更多的苍生,你会创造更多的生灵,你是这个世界的有功之臣!”   弥尘:“……”   薛湄又像上次那样,把这两块土豆切得很细,放在土里细细培育,正好岭南的环境温暖,很适合土豆的生长发芽,她心里是无比欢乐。   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她问弥尘法师:“你想要什么呢?真正的想要,不要考虑是否能实现。”   弥尘法师苦笑了下:“真正想要的?我真正想要的,还是三十艘船,我要重新回到那片海域,要把那些海盗一网打尽。   我不是弑杀,而是要让他们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为我手下那三百人命报仇,我还想去更多的地方。   我想回到那片大陆,你让我找的咖啡,我已经找着了,却没有抢救成功,被海水冲走了。我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   薛湄:“……”   她以为弥尘肯定有了心理创伤,死活都不想再回海里。不成想在他心中,海洋是最完美的。   薛湄觉得,自己点燃了一个航海家真正的天赋,让弥尘在迷失的道路上,寻到了自己的方向。   这算是另一种功德圆满吧?   薛湄:“你带给我的土豆、红薯,对我来说用处极大。既然你还想出海,不害怕,那么便去吧。   人我来帮你找,船我来帮你造。这次每艘船上我都给你安排好大炮,谁靠近你就先干掉谁。”   弥尘:“……”   萧靖承和萧明钰:“……”   要说凶狠,还是薛湄比较狠。   薛湄回眸间,见萧明钰也认真听他们讲话,突然道:“小王爷,你若是无事,是否也跟法师出海?我记得你不晕船的。”   萧明钰下意识回答他:“我不去!”   他在这个瞬间,脑子里想的是若是他出海了,他就见不到薛湄了。   小郡王早就不再拘泥于是否得到薛湄。他对薛湄的感情,比任何人都纯粹,是一种超脱欲望的依恋。   要认真说起来,薛湄就像是小郡王的信仰。   他不会跑到海上去,几年见不着薛湄。   小郡王这些年活的的确有些浑浑噩噩,放浪形骸。但是,他之前赚了很多的钱,铺了庞大的生意网。   他是这个年代为数不多的资本家之一,所以他有资本浪费。   他躺在床上,也日进斗金。   薛湄就笑了笑。   拥有了土豆的薛湄,整个人就像是打了鸡血。   她跟皇帝分享了这个喜悦。   皇帝还沉浸在红薯的冲击里,听闻薛湄又有土豆了,也很是高兴。   除了土豆,外面还有很多好东西,薛湄会让弥尘法师一趟趟帮她运回来,只要弥尘还愿意出海。   为此,薛湄要回趟京城,她要去安排一下弥尘下次出海的船只。   她的造船作坊,要重新为弥尘打造一副钢铁獠牙,让弥尘一雪前耻。   萧靖承就说她:“是你想要一雪前耻吧?”   薛湄不能容忍这个年代的海盗,把她的船打成这个样子。   她这次还打算往船上放一些水军,就是用楚国水军里那些退下来的老兵。   让他们发挥余热,给他们高的雇佣金。   薛湄要横扫海盗,给自己出口气! 第906章 尾声(20)   靖王一家到了岭南,老皇帝这边有人照顾,薛湄就放下了心。   她急于回去制造海船,就带着孩子先告辞了。   老皇帝知道她只是去京城,不是回梁国,心里也很踏实。   老头知道,在薛湄这里,楚国更像是她的家了。   这让老头感觉很欣慰。   “让你身边那些服侍的人用点心,若是朕的阿南瘦了,朕绝不饶她们。”皇帝对薛湄说。   薛湄看着自己那胖嘟嘟的小闺女,有点牙疼。   小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不到五斤,毕竟早了好几周出生。   但现在,已经胖的不成样子了,因为乳娘的奶水充足,小孩子又毫无节制的能喝。   薛湄:“没事,您放心吧,饿不着她,哪怕没我吃的,也要给她先吃。”   “怎么就没你吃的?你寒酸朕!”   父女俩打了一会嘴皮子官司,薛湄这才出发。   临走的时候她又问靖王和阿梦,想要什么好东西,她到了京城就派人送来。   阿梦没什么想要的,靖王却很想吃宫里的一种小点心,叫雪花酥。就是一层白糖,裹着一种油炸的果子,总之是又甜又腻的。   萧靖承一听他说雪花酥,就恨不能揍他一顿。   每次进宫德妃娘娘都要给靖王准备这个,但萧靖承不爱吃,吃的他恶心反胃,几乎想死。   “你吃点正常东西吧,不给你送!”萧靖承呵斥他。   靖王:“甜食怎么了?它好吃啊。你不爱吃,不能妨碍着别人吃。我就要这个,给我送点这个。”   薛湄:“……”   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京城春暖花开,江河开冻,一切都生机勃勃。   料峭春寒没有击倒薛湄和她的小女儿,反而把萧明钰给击倒了,小王爷咳嗽喷嚏十分狼狈。   这个时候他就要靠薛湄的特效药救命……   薛湄也不嘲笑他,给他吃了药之后,让他好好休息,薛湄就和萧靖承带着孩子进宫看大哥去了。   大哥接到的信,是薛湄半个月之后回来。   所以他这两天,拼命的干活,想提前把事情都做完,然后等着薛湄。   不曾想薛湄这次的船只速度如此快,几乎是顺风顺水到了江城。   再见薛湄,虽然时隔不过一年多,大哥却有隔世之感。   这一年多里,他的心情也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他慢慢接受了,自己永远不可能拥有薛湄的现实。   当然他的心还是冰凉的,他后宫那么多女人,他是一个也不愿意亲近。   大哥不爱逢场作戏,他甚至讨厌与人皮肤相触,所以很多时候他宁愿自己打发自己,也不愿意去那些美人那里。   他性格孤僻,到了如此地步。   “这就是阿南,胖的看不出样子了。”薛湄把沉甸甸的女儿给大哥,四个月的阿南,已经快二十斤了。   薛湄觉得这孩子要被乳娘养成大胖子了。   偏偏萧靖承还觉得他女儿瘦,这亲爹滤镜也实在是太厚了。   大哥抱在怀里,疼爱不已,连连说:“她长得真像你,好可爱。”   阿南的确很可爱,粉雕玉琢,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像是能说话,谁见了都喜欢她。   她整个五官和脸型,只有这双眼睛比较像薛湄。   要是像她父亲或皇祖母,那她就会有一双看上去很沉寂安静的眼睛。   薛湄不好意思承受大哥的盛赞,就说:“她长得像她爹多一点。”   大哥笑道:“你们两个占一半,你们两的女儿嘛。”   大哥还派人去了德妃那里,要把太子妃接回来看看孩子和薛湄。   而薛湄要去德妃那里讨要点心,就说:“不只是要把孩子给太子妃看,还要给德妃看看,索性抱进去吧。”   薛池却有些迟疑。   理由很简单,大哥讨厌宫廷。他觉得宫里阴森森的不干净,容易冲撞了小孩子。   上次陈国公的小孙子,被陈国公夫人领着过来给德妃拜年,回去之后上吐下泻。御医们怎么开方子都治不好,反而是神婆的一道符纸给喝好了。   大哥知道薛湄的医术了得,又擅长巫医,她是不怕这些的。   薛湄:“怎么了大哥?”   “没什么,抱进去的时候给孩子带个护身符吧。”大哥说。说罢他就从自己的腰上解下来一块。   这是以前弥尘法师的师叔送给薛湄,薛湄又给大哥的。   大哥一直佩戴着。   现在,大哥正好给了小外甥女。   小外甥女不懂,使劲想去抓着玩。   一行人到了德妃那里。太子妃看到了小孩子,顿时就嬉闹了起来,她也有点像小孩子了。   一片欢声笑语,连带着德妃也眉眼舒展。   自从太子妃搬到这里,德妃觉得她尝到了一点人间的气息,这宫廷里有些暖意了。   现在薛湄又回来了。   德妃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薛湄在的时候,整个宫廷、甚至整个楚国的京城,都要热闹很多。   薛湄走了,世界都沉寂了下来,至少太子脸上是很少有笑容。   “来了就不走了吧?”德妃问薛湄。   薛湄:“难说啊,看情况吧。等阿南大一点,还是要带她回去给她祖母、姨母看看的。”   不给太皇太后看孙女,老人家肯定在心里骂薛湄。   德妃有点伤感。   薛湄立马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靖王殿下想要的那种雪花酥:“……让御膳房做一点,看看有什么办法能送到岭南去。”   德妃一听就笑了:“这种糕点,放两个月都不会坏,现在天气也没热到那个程度,能送的。”   然后她又说起了靖王殿下,从小就爱吃甜的,这也不知道是哪个时候养成的习惯。   薛湄听着,却是微微一愣。   玄狐爱吃甜的,那么真正的靖王也爱吃甜的吗?   “靖王殿下从小就在您身边长大,他很爱吃甜食吗?”薛湄问。   德妃回答:“是啊,从小就喜欢,现在也没变。之前有段时候他不爱吃了,我还以为他长大了呢,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   薛湄:“……”   她不知道真正的靖王殿下去了哪里,也不好问萧靖承。   毕竟,她没有做好和萧靖承一起承受心理压力的准备。   大家热热闹闹的,薛湄就把孩子直接给了德妃,让乳娘和服侍的人就在德妃宫里照顾阿南,她自己去忙着造船。 第907章 尾声(21)   薛湄这次的,船只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海船,她是按照战船的规格去打造它的。   她在船上安装大炮,这就需要大炮与火药,需要大哥和建弘帝同意。   建弘帝那边是同意的,薛湄出发之前就和他说妥了此事,现在须得征求大哥的意见。   大哥没什么讲的,他只有一个要求:“给我三十艘船,要相同规格的。一艘船能装两千战士配一杆大炮。”   薛湄:“你要这么大的船只干嘛?你也出海去跟强盗对抗吗。”   “不,我要用在水军里。”大哥说,“哪怕我不主动进攻,这样的船也能震慑到对方。”   薛湄:“江河没有海面开阔,海船在江里反而腾挪不开。这样吧,我给你特意造三十艘内河船,和这个略有区别,但基本的威慑力是相同的,你看怎么样?”   薛池眼睛一亮:“那再好不过了。”   就这样说妥了,薛湄就开始把以前自己用的那些铁匠、工匠全部都叫了回来。   这些人平时都是薛湄养着的,在一处山庄里,一家老小过悠闲富足的生活,隐世不外出。   如果实在闲得无聊,非要出去找活也可以。   只是薛湄召唤他们的时候,要立马到位。   当然他们并不会外出,古代生产力低下,普通人终其一生也是为了填饱肚子,外界的诱惑力不大。   薛湄养着他们,是顿顿吃饱、有鱼有肉,月月有工钱,虽然不多。这样的好日子,谁愿意离开?   薛湄在这边忙碌了起来。   她不可能天天盯着,于是她要一位自己信得过的人。   薛湄去见了胡氏兄弟。   人造香精作坊现在越来越大,除了酒水之外,果脯等各种食材也需要用到香精。人造香精的作坊扩大了两倍,仍然是忙忙碌碌。   薛湄找到了胡三,对他说:“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另外管一出生意,你这边可能放得了手?”   胡三连忙同意:“我去吧。现在这作坊已经稳固了,我哥看着就行。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呢。对了老丈也问起你。”   薛湄:“问我什么?”   “就是问你何时回来。”胡三说。   “……我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薛湄道,“你明日就去造船作坊那边管事,要用心,看到了什么都别惊惶。只要明白,这些朝廷都是知晓的。”   胡三:“……”   所以,他明日会看到什么惊悚画面吗?   薛湄想了想,又道:“你帮我联系老丈,我要去拜访他。他现在也是替我做事,既然如此,我很想问问他的身世。”   胡三连忙摆手:“老丈不喜欢别人问这个。”   “你知道吗?”   胡三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和我哥哥会猜。老丈肯定是被神医阁伤害过,他特别讨厌神医阁的人,尤其是德高望重的梁老先生。”   薛湄:“既然好奇,问问就是了。他不肯说的话,我再去打听。”   胡三:“……”   翌日,薛湄更衣,特意去了老丈那边。   老丈身上,药的味道太过于复杂,形成一种刺鼻的气味,让人敬而远之。   薛湄觉得,远离他很不礼貌。她知道,嗅觉一会儿就麻木了,忍一忍就没啥大问题。   她果然不动声色,坐在老丈旁边。   她也不是什么都问。   若是样样问,她的问题就变得廉价。虽然薛湄也好奇他怎么不洗澡,是单纯的懒,还是有什么讲究。   闲聊几句,薛湄就主动说起了自己有个堂妹。   “……算起来,也是有情有义的。人家给她一颗甜枣,她就用命去回报。”薛湄说,“这样的徒弟,不会辜负您的,您意下如何?”   老丈似乎很感兴趣。   他说:“这些年,我的确想找个徒弟,只可惜胡氏兄弟志向不在此。本事不用太大,稍微有点智慧就行。既然你说那孩子如此和善,你让她来吧。”   薛湄点点头。   她又问:“老丈,您姓甚名谁?怎么和神医阁的人有仇怨?”   老丈:“……”   他估计没想到有人直接问他,顿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路。   他似乎要开口,都感觉不顺畅,又打了回去。   好半晌,见薛湄还在安静等待着,并没有转身离去,老丈的唇齿似乎清晰了很多。   “你可能没听说过,楚国人应该都知道我,我叫杜川峰。”老丈说。   他已经很多年没提这个名字了。   薛湄却道:“我知道,听神医阁的人提过。杜川峰是有名的制药行家,中年时精神失常,杀妻杀子。梁老先生帮您报官的,故而您恨他,是不是?”   老丈:“……”   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沉迷制药,时常不在家,只有个独子。他去世的时候七岁,聪明活泼。那婆娘照顾他,却跟隔壁那混子偷*,躲在屋子里行龌龊事,孩子落井了她都不知。   我把孩子的尸体捞上来,她羞愧难当,自己抹了脖子。那奸夫居然还上门取东西,我扣住了他,要打死他给我妻儿偿命。   他是那个老不死的远房侄儿,不小心跑了,姓梁的维护他,非要说我杀子杀妻!幸好知府大人明鉴,饶我一命。”   薛湄:“……”   怪不得他不洗澡。   经历了这些,薛湄觉得他的心理问题可能会更加严重。   一代好好的制药高手,毁在这种人伦惨事上。   他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   薛湄从来没追问过杜川峰的下场,因为在她的预想中,这个人可能早已砍头了。神医阁的人提起他,都是遮遮掩掩不肯细说。   原来,是梁老的侄儿掺和其中。   薛湄觉得,老丈的心是一片冰凉的,唯有一点人间的温情,才能给他藉慰。   薛汐是个多情的姑娘,也许她是最适合做老丈徒弟的。   这边说妥了,薛湄给梁国去了一封信。   信是写给二叔的,让二叔安排薛汐南下,到了江宁过江,自然会有人去迎接她。   二房收到了薛湄的信,就抓紧时间安排薛汐离开。   然而,等薛汐到了江宁的时候,却被困在了原地。   因为发生了一点不好的事,码头和商道暂时都停了。   “冥冥中,难道是有什么注定的吗?”薛汐有点慌神了。 第908章 尾声(22)   齐国位于东南,相当于后世浙江福建江西一带,国土面积不算特别大,但国力强大、百姓富饶。   薛湄到这个世界多年,听说过的齐国皇室,都是很靠谱的,没出过什么令人耻笑的人物。   比如说,梁国的小皇帝、大将军王摄政,肯定是诸国津津乐道之事;再比如说楚国的皇帝去开荒、太子是残疾,也是趣闻,都是比较负面的,会受人批判的趣闻。   齐国就没这样的事。   齐国皇室姓熊,薛湄印象中的熊氏,有点像西方文化氛围营造出来的贵族:优雅、奢靡,同时傲慢。   就这么个让薛湄很有好感的国家,甚至想要去看看的国家,突然对梁国和楚国的水上商道发难。   他们派了水军,攻击了这条航线。   薛湄听说了之后,目瞪口呆。   “他们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武器对准那些手无寸铁的商人?   薛湄很生气,楚国和梁国的皇室、百姓也很生气。   而且这个时候,齐国的船队居然没有撤退。   薛湄的战船快要造好了。   原本打算先给弥尘法师的,结果遇到了这件事,薛湄让所有人都去造大哥的那批战船,让弥尘法师先等等。   法师:“战事迫在眉睫,保家卫国要紧。”   薛湄就让作坊加快速度。   熊氏的水军不撤,他们派人来商议:“这条水路让给齐国,顺便把魏国割让给齐国。”   魏国乃是旧主国,它像是一个隐形的存在。它的皇室贫穷,听闻他们皇后大婚的时候,首饰都是镀金的;它的面积很小,只有一个州府那么大。   它地理位置不显赫,环境也一般,土地很荒芜。   就这么个地方,诸国都犯不着去动兵消灭它。   每次打仗,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的,需得朝臣们商议。   当然,朝臣们更不喜欢打仗。   各种原因,让魏国一直存在着。   现在,熊氏想要占领它了。   “它是攻占了我们的商道水路,凭什么让给它?”   只有失败了,才需要各地赔款,暂时还没打呢,凭什么就要把水路和魏国都让给齐国?薛湄从这件事里,再次看出了齐国的傲慢。   也许现在在齐国的君臣眼里,楚国和梁国是一团乱麻,是一击即倒的沙城堡。   这等傲慢,有些欺人太甚!   况且他们占领这条水路的时候,沉了三条商船,这笔账不得不算。   彼此对峙过程中,齐国以为,楚国会和他们谈。   楚国会避免战事,毕竟他们现在皇帝都不在家。   不曾想,楚国的水军却突然开战了。   那是一个晌午,阳光明媚,水面波光粼粼,一切美得不像话。但是楚国的船队,突然开了过来。   他们距离齐国的水军有点远,弓箭是射不到的,再靠近一半才能相互攻击。   故而,齐国的将领们,都上了甲板,极目远眺,想看看楚国的人是要干嘛。突然冲过来,难道是想要和谈吗?   他们正想着,突然一阵巨响,然后有什么火球一样的东西,从天而降。   将领们还在迷糊着,那火球就落在了甲板上,轰的一声,整个船只被炸开了。   江面上掀起了巨浪,其他的船只轰的一下冲散了。   齐国的将领,全都有些懵了。   然而这个时候,进攻并没有停歇,更多的火球,朝着他们的船队飞来。   冷兵器时代的大炮,那简直就是压倒性的屠杀。不过片刻工夫,就把齐国的两千水军悉数歼灭,而他们这边,没有伤一兵一卒。   战争结束的很快,好像一转眼的功夫,江面上就重新归于平静了。   但朝堂上却重新掀起了惊涛骇浪。   齐国那边主张占领商道,想要吞并魏国的大臣,这会儿被皇帝和大臣们骂得狗血淋头。   “那是什么东西?他们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齐国的君主坐在皇位上,瑟瑟发抖。   “这东西能上岸吗?”   若是它在陆地上也好使,那么楚国想要吞并天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吗?   为什么要听信小人的谗言,想着把魏国纳入囊中,同时割断楚国和梁国商道。   他应该加入他们!   齐国国君后悔不已,同时非常后怕   梁国那边也是一头雾水。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楚国的水军,半个时辰内屠了齐国两千多水军,宛如砍瓜切菜。   要是楚国也对付他们,那梁国应该怎么办?   大臣们惊慌失措,太皇太后和太后也想着萧靖承赶紧回去。   但很快她们就接到了萧靖承的一封信,说大炮那是王妃所造,威力有限。王妃手头有更厉害之武器,可以制压楚国,稍安勿躁。   朝堂上又哗然了。   然而众人议论之后,就发现其实对于成阳郡主而言,这些都只是小事,她在梁国创造的东西,可远远不止这些船。   但是梁国的皇室是怎么对待他的?   主子们就没对薛湄有过什么好脸色。   楚国这边,太子监国,打了这么一场漂亮的胜战,让太子的威望,一下子拔高了。   大哥在朝臣们心中终于有了地位,现在哪怕皇帝退位,朝臣们也信任这个太子了。   大哥心情很好,对薛湄说:“湄儿,大哥多谢你。你做一件事,比我做十件事都管用。”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萧明钰也终于见识到了大炮的威力,知道薛湄即将给迷成法师的战船,是怎样的厉害。   弥尘法师要消灭海上的海盗,成为大海之王。萧明钰随便想一想,都热血沸腾,觉得此事很有意思。   萧明钰不晕船,而且他知道海洋对岸有数不尽的宝藏。这么想着,他跟薛湄提了要求,他想要和弥尘一起出海。   “我对财富没有任何兴趣,赚到的钱都归你。我只是想看看这些海船战舰,如何把那些海盗打的落花流水。”萧明钰说。   薛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海盗也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东西,没事灭他干嘛?有了大炮,他们也不会轻易来招惹你的。”   萧明钰:“那你可同意我跟着弥尘法师走了?”   薛湄:“腿长在你身上,你想去,我不同意又能怎么办?再说了,你去了和弥尘相互作伴,有什么事商量着来,我也更放心。”   就这样,小郡王又被薛湄给忽悠走了。   楚国和梁国,重新通了商道。   齐国短时间之内估计是不会再来找茬,而这个时候,魏国派了使者,来到了楚国。   令人意外的是,魏国的使者,不是为了楚国而来,而是为了薛湄。 第909章 尾声(23)   魏国的使臣说他们要拜访成阳公主的时候,薛湄正在给阿南喂米糊。   米糊是戴妈妈用小舂子,一点一点磨出来的,里面还加了细得不能再细的肉末。   薛湄看阿南吃的高兴,也往自己口里塞一点,的确很香。   一碗米糊,她吃了三分之二,阿南吃了三分之一。   好在阿南是个大度的姑娘,而且乳娘的奶水很充足,她还不饿,就没跟她娘亲一般见识。   只是乳娘有点牙疼,觉得王妃这样养孩子,会把孩子饿死。   薛湄抱着阿南,搂在怀里和她打闹,不停的夸耀她:“我闺女怎么这么好呀?这么大方!”   萧靖承在旁摇头笑。   他们现在住在成阳侯府,薛湄天天打趣他,说他是上门女婿。   萧靖承觉得自己有资格做上门女婿,还是挺光荣的。   “……那你要对我和阿南好点,否则我们就回梁国去了。”萧靖承说。   薛湄:“……”   你还学会了撒娇。   他们一家三口正乐不可支的时候,太子身边的大太监登门了,说魏国来了使臣,求见成阳公主,有要事相商。   薛湄听了,不免疑惑:“魏国的使臣要见我做什么?他们的危机解除了,齐国的那些水军都被炸没了,没人要他们的国土。我们都不富裕,没空去扶贫。”   萧靖承:“……不可如此刻薄。”   “我说的是实话。那么点弹丸之地,但凡它有半点经济或者政治价值,早就打下来了,难道他们以为其他大国是吃素的吗?”薛湄道。   土地贫瘠、位置不重要、百姓穷苦的魏国,若是征服了,不就是扶贫吗?   还得养活那么多人。   这个世道,口粮的产量不高,谁家仓库都没余粮,谁敢轻易给自己弄一身负担?   就连齐国,说什么征服魏国,也不过是他们想要切断梁国和楚国通商的水路的借口罢了。   东宫的大太监见他们两口子还说道上了,小声又提醒了句:“公主……”   “我这便去,公公稍安,容我更衣。”薛湄道。   太监道是。   萧靖承也道:“我随你去。”   薛湄:“你还是别去了。你放心,我已经嫁人生子了,大哥不会让我去魏国和亲的。”   萧靖承:“……”他最终没有去,是因为薛池没有请他,不是因为薛湄的胡说八道。   薛湄在路上,也问大太监,到底怎么回事。   大太监对她恭恭敬敬,言语格外客气:“魏国的使臣,乃是皇帝最器重的嘉禾公主的驸马。”   “驸马做使臣?”   “魏国皇室没有皇子,只有驸马可信任了。”大太监道。   薛湄哦了声。   她没有再问。   见到了魏国使臣,是在大哥的外书房。关起门来,居然是密谈。   薛湄和魏国使臣密谈了两个时辰。   时间有点长,萧靖承还以为去去就回的,这会儿有点焦急了。   戴妈妈让他先吃饭,他道:“等你们大小姐回来再吃吧。”   时辰不早了,大小姐那个不讲究的,可能已经在太子那边吃完了,王爷白白挨饿等候着。   然而这话,戴妈妈不好讲,只得道是,让厨娘们把今天王爷的份例饭菜准备好,回头再上。   待薛湄回来,已经过了晌午的饭点。   她居然真没吃。   戴妈妈安排人,给他们夫妻俩上了午膳,这才退下去。   萧靖承一边吃饭,一边问薛湄到底怎么回事。   薛湄:“魏国地方小,好些年收上来的赋税,还不够他们养侍卫的。”   萧靖承:“如此夸张?”   “魏国赋税轻,要不然臣民们都逃往梁国或者楚国了。”   毕竟边境线那么容易过。   “魏国皇室想做附属国,但不管是梁国还是楚国,都要求附属国每年缴纳大量的岁币,这个魏国交不起。”薛湄又道。   萧靖承:“……”   那地方太小了,萧靖承都没关注过,不成想他们过得如此悲惨。   “别人不去攻打他们,他们也不能自卖为奴,就这么尴尬传承了下来。他们的皇帝,已经十五年不上朝了。”薛湄又道。   萧靖承:“……”   “他们的京城,只有一个京兆府衙门,其他衙门都关门歇业了,关了好几年。”薛湄又道。   “有点惨,这还叫什么朝廷?”   “对,他们如今想通了。”薛湄道。   萧靖承眯了眯眼睛:“他们要做楚国的附属国。”   “不,他们要做我的附属国。”薛湄说。   萧靖承蹙眉。   “你的?”   “对,他们让我进驻他们的皇宫,他们要挪换到京郊的庄子上去住。   我每年给他们八十万两银子,同时派五千人在庄子上保护他们,这五千人的费用由我维护。”薛湄道。   萧靖承:“……”   “真的,我都怀疑魏国是不是也出现了穿越者。这不就是最早的‘租界’思想吗?”薛湄道。   “租界?”   薛湄就跟萧靖承讲述了半殖民地时候的租界制度。   虽然不合理,很屈辱,却意外跟魏国现在的计划相似。   “……我开玩笑的,当然不是什么穿越者。只是,历史是个圆,人类史上就没啥新鲜事,都是大家玩剩下的。”薛湄道。   萧靖承:“……”   这件事,大哥表示反对。   因为整个魏国拆拆卖了,也不值一年八十万两和五千亲兵。   时间越久,越赔钱。   魏国皇室的公主,用的金簪都是空心的,足见他们到底有多穷了。   薛湄却很感兴趣。   租下这么一大块地方,彻彻底底属于她,不再是谁赐予她的,或者干脆就是别的皇帝的,薛湄心里感觉会不一样。   她一直没有提出这个超前的思想,是因为租界,租赁的那一方属于侵略者。   薛湄虽然明白这个时代落后,但她本质上只想做个赠予者,而不是侵略者。   若她活着的意义,是给其他人带来痛苦,那薛湄宁愿自己从这个时空消失。   不成想,魏国却提出了这个想法。   也许,他们不懂“租界”的概念,却是落实了这个想法。   “不划算。”萧靖承也不是很同意,“你虽然有钱,但钱不是这么浪费的。”   薛湄:“我并不觉得浪费。况且,我的确想成立一个乌托邦,也许魏国就是我最好的试验田。”   “什么邦?”   薛湄笑起来,没解释。   这件事,薛湄遭到了大哥、萧靖承和萧明钰等人一致反对,大家都觉得魏国不值钱,花钱去养那些皇室,也毫无意义。   甚至,想要攻下魏国,易如反掌。   然而,薛湄一意孤行。   她非要租不可。   萧靖承见她态度坚决,第一个松口了,表示自己会帮衬她,站在她身后。 第910章 尾声(25)   萧靖承一松口,其他人的反对,就显得很无聊。   大哥叹了口气,只道:“那就先租两年吧。”   萧明钰也说:“租两年挺划算的,就当你那一百六十万打了水漂,做买卖赔了。我再带你赚回来就是了。”   薛湄:“……”   萧靖承:“……”   这天,薛湄等人都在东宫用了晚膳,顺便和薛池聊了聊薛湄的“租地”,聊得有点晚。   他们展开脑筋,建议薛湄怎么用魏国,才不至于民怨沸腾,又不至于自身亏本。   薛湄都只是笑。   很晚了,宫门落锁,几个人就歇在东宫外院的客房里。   临走的时候,萧靖承拍了拍萧明钰的肩膀,问他:“你知道楚国有个宝隆钱庄吗?”   “知道。”萧明钰立马道,“这个钱庄很过分,往它那里存放银子,它居然给利钱,而不是收利钱。   此举,差点把楚国其他钱庄都挤兑得关门。其他钱庄联合起来反对它,结果那些钱庄的东家,都莫名其妙出事。   自身不干净的,丑事被挖出来,如今去吃牢饭了;家族不干净的,整个家族倾覆,卖了钱庄还债;没有什么重大过失的,则会格外倒霉。   大家都说,宝隆钱庄背后的主子,查不出来,只知道有这么个人,所以,肯定是财神爷。”   萧靖承笑了笑。   他问萧明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萧明钰:“怎么,太子也关注到这件事了?其实道理很简单,这是楚国皇帝背后开的钱庄,否则谁能如此手眼通天?   皇帝也需要私房钱,故而宝隆钱庄不是皇家钱庄,却是最稳固的。甚至,那些商人都在说,若将来宝隆钱庄倒了,国库就出钱赔付给他们。   他们是商人,等于暂时把自己的银子存放在国库,皇帝还给他们利钱。如此好,谁还不用?现如今,宝隆钱庄开遍了楚国。”   萧靖承点点头:“是啊。”   “是楚国皇帝开的吧?”萧明钰又问。   萧靖承摇摇头,笑道:“是湄儿开的。”   萧明钰:“!!!”   所以,他刚刚心疼薛湄的一百六十万两,还说替她赚回来,到底是说了什么样子的蠢话?   薛湄的宝隆钱庄,完全用后世金融的管理理念。   这个年代,存钱在钱庄,要给钱庄一笔保护费,这笔钱不低的;但是,薛湄不仅仅不收钱,还给利钱,这就让他们震惊了。   薛湄收到的存款极其丰厚,她便开始用“买空卖空”这个理念做事,同时不怕被挤兑,因为她的银库充足。   这样空手套白狼,她的钱庄越赚越多,每次遇到了大问题,都只有她的钱庄能解决。   商户彼此都有关系,私下里一打听,才知道宝隆钱庄是最靠谱的,薛湄也赢得了商户人的信任。   况且,她这里存钱有利息可以拿,商户最重利了,有点风险又能如何?   再说了,薛湄的钱庄是私人的,其他钱庄难道是朝廷的吗?大家都是私人钱庄,薛湄这里的风险,又凭什么比别人家高?   除了存放银子,薛湄还提出了“贷款”这个概念。   商户周转不开的时候,不需要去典当,也不需要去借钱,直接拿着自家的地契,到这里贷款,贷款的利钱也非常低。   比起典当的折损、借钱的艰难,贷款的利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贷款借款、还款时候的便宜,又让薛湄赚了不少。   她的钱庄越开越大,甚至在薛湄坐月子期间,皇帝主动问了她此事。   建弘帝一直都知道。   薛湄就把商业银行的理念,都告诉了皇帝,并且承诺自己绝不伤及现在的货币价值,不会造成通货膨胀。   她提到的“通货膨胀”,把皇帝吓一大跳。   总之,皇帝特别信任她。   “……我以前对她那么好,她现在做如此大的事,赚这么多钱,居然不告诉我?”萧明钰震惊了片刻,突然就发怒了。   而后他才想到:“她的财产,现在是不是超过我了?”   这个想法一冒头,萧明钰差点崩溃了。   他不能接受!   萧靖承丢下一枚炸弹,让小郡王彻夜难眠之后,他进了客房,高高兴兴抱着自己老婆睡觉去了。   薛湄还不知他做的缺德事。   她正在满心激动,要去魏国考察、然后接收魏国。   此事关乎甚大。   建弘帝听说了,远在梁国的太皇太后和奚宝辰也听说了。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薛湄在趟雷。   魏国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给自己找个金主。一旦沾惹上了,今后难以脱身。   况且,魏国皇室把地盘卖给了薛湄,若是民意沸腾,起兵造反,第一个杀的就是薛湄了,她那时候还能有什么呢?   魏国应对灾荒的能力很差,他们的百姓早已过得水深火热,哪怕低赋税,也不停有人逃走。   “若是魏国有一点油水,其他人早就吃了,哪里轮得到你?”建弘帝他们,都是这个想法。   而薛湄的回复是:“给我五年时间。五年之后,欢迎各国派使团去魏国参观。”   她等于是打了个赌。   太皇太后被她气得,懒得回信了;奚宝辰叮嘱她,处处要仔细,缺什么跟她说;梁国的宰相宋幕先,特意说了:“若我一把老骨头还能活五年,我一定要去参观。”   王妃的想法,跟旁人总是不一样。   萧明钰和薛池,也是观望态度。   建弘帝却说:“得让她吃点苦头。”   议论纷纷里,薛湄从岭南种植的第一批土豆到手了。   她带着三十条船队,装着她的钱财与一万斤红薯、一百斤土豆,前往魏国去了。   她要用五年的时间,给世人一个震惊的效果。   她身边跟着的人,仍是她的戴妈妈。丫鬟们除了几个小的,其他人都没有跟上。不是她们不忠诚,而是薛湄的生意太大了,处处都需要她们,恨不能把她们一个人当十个人用。   慢慢的,丫鬟们也有了自己的心腹。   以及家庭。   萧明钰没有跟着,因为薛湄给弥尘法师的海船造好了,萧明钰想跟着出海,去看看海上的生活。   这是他的好奇。   阿南由乳娘抱着,薛湄和萧靖承站在甲板上,俯瞰黄昏时候两岸风光。   “这次可是把牛皮吹大了,你真的能收场吧?”萧靖承问她。 第911章 尾声(26)   时间飞逝,一转眼就是五年。   五年光阴,落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不一样的。   建弘帝在四年前就退位了,他现在是太上皇,皇位传给了太子姜瑾。   太子姜瑾登基,年号延平。新皇帝看似沉稳内敛,实则手段强硬。   楚国之前推广《千字文》,效果很不错。虽然不可能全民脱盲,但对于有心上进的寒门学子而言,是打开了一条通天之路。   他们不再需要昂贵的启蒙,就可以认字了。认字之后,只要心智坚毅,就能念书,就能打破望族对官场的垄断。   姜瑾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开恩科,全国大考,直接把梁国半遮半掩的科举制,推广到整个楚国。   应考学子高达五千人。   姜瑾依照薛湄那科举制的规矩来,先考秀才,再考举人,然后是进士。   进士设了三榜,取前十人,直接入官场,或下方地方历练,落在六部做闲差,慢慢熬资历;剩下的人进翰林院,继续读三年书。   这三年,就有专门的夫子,教导他们专门的治国策。   至于秀才,他可以免个人赋税,官府每年补贴他一个人的口粮;举人,他可以免全家赋税,官府补贴他全家口粮。   “读书就有光耀前途。”   第一次科举,新皇帝把此事深深种进了百姓心理。   望族们想要阻拦,已经晚了。任何民心所向之事,都是无法阻止的。谁想开历史的倒车,历史的滚轮就会碾向谁。   当然,望族们也顾不上去阻拦,因为岭南开垦出来了很多的土地。   太上皇和新皇帝一致觉得,想要打消望族对朝政的桎梏,与其和他们真刀真枪,不如给他们甜头,把他们养得脑满肠肥,让他们失去斗志。   岭南的土地,就是那肥肉。   “凭借蜀中的良田,一亩可以换三亩岭南的土地。”   “岭南一年三熟的稻子,可比蜀中的田好多了。”   “水路出奇的畅通,粮食运回来容易,去岭南也容易。谁不换,将来可别后悔。”   贵胄们一开始还在观望。   而后,谁家先换了一千亩,收获远远比蜀中高,激发了其他人。   大家对此很热衷。   朝廷又说:“岭南地广人稀,谁家有本事开荒,开出来就是自己的。”   除了种植水稻,还有土豆和红薯,也是高产量的农作物。   楚国与梁国通商,也慢慢在跟齐国建立商道,彼此协作。   齐国没有红薯和土豆,而这玩儿因为产量奇高,薄利多销,齐国疯了一样的买进,这也是一大笔的收入。   望族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岭南去了,朝中皇帝的科举制,反而备受冷落。   有学子们看出了端倪,发现自己的地位要受到寒门穷酸的冲击,打算反抗。然而,自古书生难成大事,很快不了了之。   过年的时候,太上皇特意回了趟宫,带上靖王夫妻和他们的孩子们。   “瞧见新的靖王妃了吗?和先王妃生得好像。”   “言谈举止也像,只是年轻个七八岁的样子。要不然,我都以为是她复活了。”   “太上皇可疼她了,从前就当公主似的,她哪里是王妃嘛。”   靖王夫妻俩回京,引发了各种猜测。   不过他们俩不在乎,住到了靖王府。   太上皇则住到了宫里。   “安排一次家宴吧。”太上皇对新帝说,“就你们兄弟姊妹,不用其他人。”   新帝道是。   很快,宫里起了宴席。   太上皇看着自己的儿孙们,仍是没有平常人家老祖宗那种慈爱。看第一眼还好,第二眼他就有点烦了。   他之所以非要见见孩子们,只是为了像新帝传递一个意思。   他把孙儿孙女们,一个个叫到跟前,给了他们荷包。   这个时候,大家都看得出来,太上皇对新帝多年无子心生不满了。   新帝手段锋利,这些年王爷们安分守己,哪怕是五皇子纪王,也踏踏实实办差,没有起兵造反的意思。   但新帝可能无法生育,这件事在朝中传遍很广。   他的后宫已经有上百人,德妃一次次给他充实,每年都要挑选几十人给他。   结果,无一人有孕。   特别是今年年初,皇后裴氏及笄了,可以承宠。   新帝也歇在皇后宫里,每个月按时进内廷,不会让这些女人空等,但内廷至今静悄悄的,没有孩子的喜讯。   太上皇暗示了一通,发现新帝装傻,当做没看到,他就不再折腾了。   家宴之后,太上皇对新帝说:“朕这次回来,是成阳给朕递了书信,让朕去魏国都城参观。   她租赁魏国五年了,说要改天换日,牛皮吹得很响。朕倒是要去看看,她把魏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你成天闷在宫里,不如也出去走走。你走的时候,让靖王监国,不会有事的。”   薛池:“……”   所以,这是打算废了他的帝位,传给靖王;还是想带他去找薛湄,让薛湄给他治一下无子之症?   薛池瞥了眼太上皇。   很多年了,太上皇自从退位,的确没有留一手杀要回来的意思。哪怕他真的想换靖王上位,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所以,他极大可能,就是带薛池去魏国治病。   “朕懒得去。”薛池道,“父皇,湄儿这会儿不在芮城,她和萧靖承带着孩子往漠北去了。”   太上皇:“那她还邀请我们?”   “她估计是邀请大家参观都城,而她不负责接待。”薛池说。   太上皇看了眼他。   他欲言又止,似乎想要把事情挑开了说明白,然而又感觉不太妥当。   “……宫里的女人,朕一个也不喜欢。”薛池直接道,“朕不喜欢的女人,没资格替朕诞下孩子。”   太上皇:“……”   他看傻子似的看着新帝。   他打算开口就骂,然而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新帝:“你、是不是害怕别人看到你的断腿?”   薛池脸色一白。   他似乎从来没这么考虑过,但……   “……所以,从来不宠幸女人,宁愿承受无子的后果?”太上皇又问。   薛池:“……”   太上皇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给你一年时间。若是皇后无孕,你就滚到岭南去,替朕开荒,朕要重新选个皇帝。”   下了最后通牒。   说完了正经事,太上皇第二天就溜了。   因为薛池不去,他就重新带上了靖王夫妻俩,往魏国的都城参观去了。 第912章 尾声(27)   太上皇带着靖王夫妻和靖王府的孩子们,由三百亲卫护送,前往魏国京城——芮城。   魏国的国土很小,水路不通其内,踏入其领地就要改换马车。   只不过,从边界到都城,马车正常速度的话,四个时辰就到了,倒也不是很远,不需要特意开设水路。   几个人上了岸,在边界换了马车,越过一段无人的山路,约莫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魏国边界。   一过边界,就有人等候着。   “太上皇。”来人是个四旬年纪的管事,举止斯文,笑容满面,神色却是坦荡而自矜,不给人谄媚之感。   他宛如和煦春风,吹向了太上皇等人:“王妃让小人在此迎接,太上皇一路辛苦了。”   太上皇点点头,同时哼道:“她有那么多头衔:公主,成阳侯,都不用,偏偏要用王妃,这是何等自暴自弃?”   阿梦抿唇笑。   靖王说:“父皇,您是不是在吃醋?”   太上皇:“……”   儿子就没一个贴心的。   他们重新上了马车,在管事的带领之下出发。   重新出路,官道平坦毫不颠簸。   太上皇等人乘坐的,是六匹马拉的大马车,靖王两口子和孩子都在马车上。   想到距离京都还有四个多时辰的路,估计天黑才能到,阿梦就道:“我得眯一会儿,方才就犯困了。”   孩子们也往她身上靠,同样犯困。   太上皇自己也乏了,只是过山道的时候,他和靖王两口子一样,担心有土匪,所以一直没睡。   这会儿,魏国的人来接,一路上应该安全,几个人都放松了警惕。   再加上马车平稳,就更容易安睡了。   马车上几个人都依靠着车壁打盹,孩子们最先进入梦乡。   靖王还有点事和太上皇聊,父子俩说了说太上皇留给新帝的难题。   提到这个,太上皇就骂薛池不懂享受,应该带他过来,让薛湄看看他的毛病。   他们父子说着话,不知不觉话题扯远了,从新帝的子嗣问题,谈到了齐国皇室最近闹出来的大丑闻。   齐国的皇帝看中了自己的驸马,好男风。公主也爱驸马,盛怒之下在宫里自焚,结果烧死了皇后和两位妃子。   一时间,公主是否要判刑的讨论,传遍了齐国上下。   这样的丑闻,其他几国也很感兴趣。   总之,此事让所有人都捡了个乐子。   太上皇从这件事里,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新帝若是再没有子嗣,他将来的太子,肯定要过继侄儿。想他千辛万苦打败了自己的兄弟们,登上皇位,结果胜利拱手送人,想想就很憋屈。   靖王就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马车停了。   马车一停,靖王立马很警惕,手下意识按在了腰侧佩剑上。   管事的声音在车外想起:“太上皇,王爷,已经到了,请您几位下车。”   太上皇:“……”   靖王:“……”   扯淡呢不是?   他们才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哪到哪儿?怎么就到了。   身为杀手出身的阿梦,也是同样机警,这会儿也醒了过来。   她疑惑看了眼靖王:“我们这是睡了多久?我怎么觉得我刚刚睡着?”   因为你就是刚刚睡着。   靖王撩起了车帘,瞧见那管事。   管事笑容依旧灿烂,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物:“王爷,咱们到火车站了。从这里乘坐火车到芮城,只需要两个时辰,能省一半的时间呢。”   靖王:“什么?”   什么火车站?   这什么玩意儿?   太上皇和阿梦、孩子们也好奇不已,尤其是靖王世子,已经跳下了马车,看着那不远处的建筑。   小院子上挂了个很大的牌匾,上门写着:“高埠火车站。”   此地叫高埠县。   几个人面面相觑。   管事依旧笑容如春风,在前面引路,又对太上皇的车夫道:“马车从侧门进,这是乘客出入的门,不走马车。”   众人:“……”   进了火车站,一系列怪异的操作,什么买票、检票,然后进了站台。   站台上有个黑黢黢的房子,一整排,有门有窗的。   几个人看了又看。   “这样的小房子,是有什么用?”阿梦问管事。   太新奇了,从来没见过呢。   管事笑道:“王妃,这不是小房子,这就是火车车厢。您瞧,铁制的。”   他轻轻敲了敲。   靖王和孩子们凑上前,果然也去敲了敲。   “这是我们王妃的专列,十五节车厢,只有五列普通坐,那是给随行侍卫们用的;两截货仓,能装下行李,甚至您的马,如果您非要带马去的话;只是马车装不下,得存放在火车站里。   另外有一节车厢是餐厅,一节是酒水吧;五节包厢,剩下一节是会议室,当然也可以当做包厢用。”管事道。   众人:“……”   他们只听到管事的嘴皮子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懂他到底说了些什么鬼。   他们看着管事。   管事就指了指旁边两名带着白手套、穿着劲装的男子:“他们是乘务员,会给您几位领路。请上车吧,别耽误了行程。”   靖王想说什么,管事又道:“您放心吧,随行侍卫我会安排,保管您下车的时候,他们也准备好了。”   太上皇就不再说什么,踏入了所谓的火车里。   他们上车的地方,是第一节 车厢,也就是普通座车厢。   车厢一共能容纳两百人,都是一个个紧挨着的座椅。   几个人一言不发,随着乘务员往前走。   乘务员会一路上介绍。   普通车厢和包厢之间,就是餐厅和酒水台。   太上皇等人东看看、西看看,完全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孩子们和阿梦毫不克制,把自己的好奇心都展露无遗;太上皇和靖王稍微克制了些。   而后,乘务员给他们安排了包厢。   包厢里有床。   “这就是房子嘛。”阿梦说,“哪里是车?什么马儿能拉得动这么大的房子车?”   很快,所有侍卫在安排之下,都上了车。   为了不耽误时间,前后半个小时,随从们还没有坐稳,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铃声,继而乘务员告诉他们:“发车了。”   阿梦这会儿坐在床铺上,只感觉一阵阵轻微的抖动,窗外的景色突然在后退。   她吓一跳。   呜呜的鸣声,配合着铁轨咔哒咔哒的声响,火车出发了。   “哇!”孩子们趴在窗口,欣赏后退的景致,都看呆了。   此刻坐在包厢里的太上皇,他老人家也震惊了。   人生头一次,他承认这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第913章 尾声(28)   建弘帝今年六十九岁了。   他比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的人都长寿。   身份地位,以及年龄的缘故,他见多识广。   偶然遇到了一点新鲜事,也在他储备知识的理解范围内,所以他很快就明白其中原理,从而知晓是旧瓶装新酒。   毕竟,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但这次,他震惊了。   他彻底震惊了。   不管他怎么想,这件事都远远超过了他整个认知体系。   房子在地上跑,速度还挺快,这没见过、没想过,甚至做梦都没梦到过。   说书人若是敢在台上说这个,有人会冲上去砸了他的饭碗。   “太上皇,您休息好了不曾?已经是午时了,餐厅供应午餐,您可有胃口用点膳食?”有乘务员在门口问。   太上皇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真有点饿了。   他随着乘务员去了餐厅。   到的时候,靖王一家子都在,孩子们手舞足蹈的,正在跟他们的父母讲述他们的惊奇体验。   “……床上好软,就跟自家一样。”   “这个窗户不是明角,而是玻璃做成的。娘,咱们有个玻璃盏,就那么点大,您说是三百两银子买的。那么这么大的玻璃窗,得多少银子啊?”   孩子们哇的一声,开始摸玻璃窗了。   就连靖王也很感叹:“这也太奢侈了吧?不过,这样一来透亮却不透风,实在太高明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可是玻璃,哪怕放在你眼前,你敢如此想?”阿梦问他。   靖王急忙摇摇头。   真是不敢想。   如此财大气粗,成阳侯的一切,是靖王无法比拟的。   阿梦也很感叹。   “我看了半晌,也没瞧见到底是什么马儿拉着这车。”阿梦的小儿子说。   世子就道:“不是马,是火车头,烧煤的。”   众人都看向他。   世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中年管事:“他告诉我的。他还说,等我们吃完了饭,若是还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如何开车的。”   两个小的当即叫起来:“我要去,我也要去。”   阿梦和靖王都心动了。   太上皇听着他们说话,总感觉他们是一群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成阳,果然是厉害。”太上皇突然就服气了,“还没有到都城,朕已经大开眼界了。她说要震惊世人,她做到了。”   光火车这一样,就足以让人震惊到无以复加。   薛湄租下了魏国,用钱财开路,加以土豆和红薯开荒,很快就笼络了人心。   她是后世的人,所以她明白一件事:标语的用处,非常大。   她通过标语,一点点改变了魏国百姓的心态,对他们反复灌输她认为对的观念,而且成功了。   百姓们以为她工作为荣。   魏国全国才不到八十万人口,薛湄却找到了将近两万她觉得适合的人才。   她成立了工厂。   这些人都是她雇佣的,她把他们分成男女两个类型的厂区。   厂区有工作区、研究所。   每个人有工资,住宿免费,每个月有固定的免费饭票。如果你胃口大,可以自己加钱买饭票。   薛湄有各种各样的工厂,就像火车的研发、制造,她用了四年时间才做完。这中间投入的钱财,都是她从各处赚来的。   简单的发动机,工厂里的研究所钻研一年就做到了,因为薛湄提供思路和简单的图纸,就是她用在海船上的那些。   有明确的方向,加上人多,一年时间,简易发动机就成功了。   于是,薛湄开始发电。   电是开启她在魏国金手指的最关键一步。   这四年,依靠着电力,薛湄把她预想的一切都弄出来了,最后才弄了火车。   她花了大量的财富,而她在这块小小国土上创造出来的财富,比她花费还要多,她已经能盈余了。   她真的打造出了一个乌托邦。   建弘帝和靖王夫妻、孩子们参观了驾驶室,建弘帝甚至亲手去给火车加煤,这让他热血沸腾。   时间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   原本很难捱的时间,就这样在火车上愉快流淌了。   “车马劳顿”这个词,也许要过时了,这样的火车,坐一辈子也没有疲倦的感觉啊。   终于到了芮城火车站,又有人来迎接太上皇。   这次来的人,是贺方。   靖王夫妻跟贺方很熟,彼此一见面就热情打了招呼。   “……王妃临走的时候,让小人问问太上皇,您是打算住在府里,还是住国宾饭店?这次来的贵客,都住在国宾饭店,那边很热闹。”贺方说。   “国宾……饭店?”太上皇咀嚼这个词,“人家叫客栈,睡觉的同时能吃饭,所以她要叫饭店?太另辟蹊径了。”   贺方笑了笑。   孩子们有点兴奋:“祖父,咱们住客栈,客栈好玩。”   阿梦也道:“一听这个名字,就感觉挺有趣的。爹,咱们住住看吧。王妃既然安排了,肯定还有好玩的。”   太上皇同意了。   贺方请他们上车。   门口停着几辆车,有个劲装打扮的男子,站在前面。   旁边有其他的人力车跑过去。   太上皇等人看得惊呆了,怔怔目送那辆车远去。   “人家用马拉车,你们用人拉。”阿梦说话了,“人跑得比马快?”   贺方便解释:“马儿不是谁家都有,用起来不太方便,只有贵人们才可以。脚力车却不同,谁都可以。”   然后,他又对太上皇道,“太上皇,您请。”   太上皇:“以后叫我老太爷,别什么太上皇的。这东西,难道比马车好,值得你们主子拿出来显摆?”   “您试试看吧。”贺方笑道。   太上皇冷哼了声,坐了上去。   车夫将车柄提起来,太上皇没防备,往后一仰,这倒是吓了他一跳。   不过,他没声张。   “国宾饭店。”贺方吩咐道。   车夫跑了起来。   太上皇一开始不以为然,而后很快就明白过来薛湄为什么拿这个人力车显摆了。   车子跑在路上,一点也不颠簸,比马车强太多了,人稳稳坐在上面,非常舒服。因为这种车子的轮子上,裹了一层胶皮,薛湄称之为“轮胎”。   天气不冷不热,黄昏时分的余晖,落在了太上皇的眼睛里,他感受到了一种新奇的幸福。   等车子到了国宾饭店,夜幕降临。   真正震惊的东西,却才刚刚拉开帷幕。   太上皇在国宾饭店门口,就停住了脚步,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了。   他被眼前的一切都震慑到了。 第914章 大结局   太上皇一生都没见过这样明亮的夜。   一种不知名的材质,里面点着的火光,丝毫不摇曳,稳稳落在地面上,整个国宾饭店门口,显得辉煌灿烂。   而那块门匾,它在发光。   “还有更让朕吃惊的东西。”太上皇喃喃。   那边,阿梦等人的人力车也到了。   几个人下车,看到了牌匾,阿梦的小女儿指了牌匾:“娘,好看。”   “是啊,好看。”阿梦有点出神。   这样的灯火,有种梦幻之感,让人沉迷。   就在他们感叹的时候,身后倏然一亮。   太上皇等人回头,就看到他们来时的路上,一整排铁柱似的东西,顶端突然发亮。光线并不是很强烈,带着昏黄,像是黄昏的余韵,照亮了这条路。   靖王和阿梦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是……做什么?”靖王问身边的贺方,“是灯笼吗?”   “此物叫路灯,夜里用来照明的,就不怕走夜路。它不是灯笼,它是电灯,跟饭店里的一样。”贺方结束。   靖王:“电灯?”   什么是电?   贺方请他们往里走,已经给他们安排了客房。   进了国宾饭店的大厅,几个人再次挪不动脚了。   饭店的地面是大理石,光滑可人,顶上吊了一盏吊灯。吊灯枝杈繁复,将光延伸了出去,一切都清晰可见。   孩子们忍不住发出惊呼声:“好亮啊。”   “地砖比咱们家的镜子还要亮,娘。”   “那个是什么?”   “娘,你看这是什么?”   几个孩子叽叽咋咋。   太上皇已经没言语了,他被震惊得略感麻木。   贺方跟他们说:“老太爷,您的房间在五楼,也就是顶楼。王妃说顶楼风景好。”   阿梦笑起来:“老太爷一把年纪,要爬那么高?你们王妃是不是有心使坏?”   太上皇也无奈摇摇头。   贺方却说:“不用爬,有电梯。王妃,您和王爷、少爷小姐们,也住五楼。”   “电梯?”靖王反复念叨这个词,“又是电?是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叮铃一声,电梯到一楼了。   薛湄之前就跟萧靖承提过,在地球时代,1860年之前就存在电梯。她火车都弄出来了,电梯更容易了。   国宾饭店的电梯,能承载五百斤的起重。它跟原始的电梯一样,安装在建筑物侧面,栅栏似的门,需要手动关闭;而电梯的楼层也不能随便乱按,容易出故障,所以需要人专门开启电梯。   阿梦等人一起上了电梯,在小小匣子间里,有点好奇。   而后电梯启动,小孩子因为引力,感觉自己往下坠了下,吓得发出尖叫,阿梦急忙抱住了他。   太上皇的掌心,一瞬间全是汗。   他不承认自己害怕,但在这个瞬间,他的确是吓到了。   他像是从人间走到了天国,这里的一切都不可以用常理来推断。   他和靖王一家子被安排到了客房。   客房不仅仅有宽大的床,还有洗手间。抽水马桶和浴缸,都显得有点原始简陋,但能用。   薛湄现在,以能用为主,美观次之。   古代人用便桶,也是坐着的,故而马桶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考验。只是那抽水的动静,又能让人心神颤抖一下。   至于淋浴头,阿梦赞口不绝。   她对靖王说:“我什么也不要,回去的时候,王妃需得交给我如何做这样的净房,这也太干净、太方便了。”   靖王自己也很有感触。   他点点头,同意了阿梦的话。   魏国芮城的都市,繁华、热闹。它光怪陆离,和众人认识的世界完全不同,有人接受不了,批判它是奇技淫巧。   但绝大多数人佩服仰望。   太上皇还见到了梁国和齐国的贵宾。   “……这是什么东西?”太上皇听到年轻男人的声音,“我出海了两次,前后才五年时间,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是萧明钰,梁国的安诚郡王,太上皇见过他,他总是跟着薛湄跑。   而后,他和弥尘法师出海去了。这些年,听闻他们在海上发现了倭人,把他们的船队打得溃不成军。   倭人还打算派人到华夏学习,了解华夏。在此之前,他们没这个想法,估计是海上的船队,让他们起了好奇心。   当然他们暂时还没有来,再过几百年的唐朝,他们就来了。   萧明钰所惊讶的,是国宾饭店的高度。   他了解建筑,他曾经拥有梁国最高的楼。但是那楼,也只有薛湄这栋楼的三分之一。   这栋楼高达二十米。   墙壁上刷粉了,看不出具体的材质,但不是木头,木头没这么解释。   “是钢筋和水泥。”有人给萧明钰解释,口吻轻松随意。   这人也是大将军王府的管事之一,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态度。   “钢筋是用铁打造的,但是比铁更有韧性,这就需要锤炼。王妃说,百炼成钢是一个很好的词。   水泥是一种粘合剂,它比普通的泥浆更牢固。若郡王还好奇,我们家府上有水泥球墩子,王妃在里面放了一支剑。   王妃说,这个将来用作招上门女婿的‘绣球’。谁能扒出这泥中剑,谁就是我们家姑爷。”管事又道。   萧明钰:“……”   太上皇:“……”   他老人家五年不管事,他的宝贝阿南就被不靠谱的父母这么给预定了出去?   这天晚上,国宾饭店有一个盛大的宴席,歌舞等花里胡哨,但每个人都看傻了眼。民国期间舞厅的风格,让这些古人大开眼界。   而后,贺方代表了大将军王和王妃,说了祝酒词,欢迎各方来宾。   “……诸位,魏国是我们王妃租赁的,续租了一百年,每年租金二百万两;重建了魏国皇宫,魏国皇室住到了宫里,他们依旧是最尊贵的人。   魏国不大时新种田地,从上到下都做买卖、作坊。于是,粮食就拜托诸位,每年都卖一些给我们,价格可以和王妃商量。   至于我们有的东西,不管是你们看到的桌椅杯盏,还是火车、铁轨,我们都可以买,价格也是明码标价。   诸位,宴席之后,会给大家一本小册子。想要买什么,就去找什么办事处,一共有三十二处,都会替大家办好。   王妃说,不是欢迎大家来到魏国,而是欢迎大家来到新世界。以后,我们求同存异,互相尊重,互不干扰。”   贺方说完,举杯。   众人迎合。   就在大家热热闹闹的时候,薛湄已经和萧靖承、阿南、锦屏两口子,以及十名侍卫,穿过了草原,到了沙漠。   “沙漠之下,真的有宝贝吗?”阿南扬起小脸,非常认真问薛湄。   薛湄和她同坐在一只骆驼上,亲了亲她的眉心:“当然有。”   “太好了,我们要一起去探险了。”阿南欢喜笑道。   薛湄和萧靖承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笑了。   锦屏已经嫁给了孙阳生,也就是薛湄郡主府从前的那个侍卫长。不过,更像是孙阳生跟了锦屏,他现如今也在幽冥阁挂个名。   只是,锦屏大部分时间都要跟着薛湄。   薛湄和萧靖承这次带了三百只骆驼,组成了一座可以在沙漠里移动的驼城,他们要去西域了。   往后的一生,薛湄和萧靖承没有再生孩子,也不怎么回中土,他们到处游玩。   不过,他们的事业还是运转得很顺利,没有遇到大的危机。   萧南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将来要继承薛湄和萧靖承的庞大遗产。   不过小小的她并没有什么压力,她只是很高兴:“爹爹和娘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薛湄牵着萧靖承的手,两人在黄昏的沙漠上散步,夕阳余晖将天地拉得很广袤,他们俩落在其中,渺小又伟大。 第915章 番外:薛池和裴晚照(1)   “主子,这官服我穿得如何?”姜东安先摆着他知县的新官服,有些得意。   薛池刚刚登基,诸事繁杂。   老皇帝去开荒了,固若金汤的朝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朝臣们暗中追问,皇帝何时再上朝。   政客们说话留白七分,只说三分。   到了六成的朝臣有了追问之意,老皇帝觉得时机成熟,回来禅位于太子。   听闻五皇子纪王差点吐血;其他几个弟弟也长大了,心有不甘;还有不少的朝臣,并不看好太子。   朝廷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薛池这个新皇登基,不能大开杀戒,否则会激起逆反心理。   他一方面把自己多年的心腹,都安排到官场上,从小吏开始,悄无声息培养起来;另一方面,求助于他岳家裴氏、跟老臣们卖惨,该哭就哭,该闹就闹。   那段日子,流了不少眼泪。   相反,他最苦的时候都没哭过的眼泪,都用在了这里。   新帝一番做作的表演,加上裴宰相的圆滑又推又拉的手段,三个月之后,朝堂之上有了短暂的和平,终于像个样子了。   薛池也算是熬过了最难的一关,接下来就是开恩科。   他把姜东安、薛景廉等人都叫了回来,对他们委以重任。   薛景廉的女儿薛涵也出嫁了,嫁给他相熟的一户门第。现如今远在边城,没有再跟在父亲身边。   姜东安、薛景廉一直替薛池暗中办差,虽然离不开他们,却也应该重新培养人接替他们俩,替他们俩谋个前途。   薛池做到了。   薛景廉和姜东安都是一方知县。他们俩肯定会三年一升,很快做到六部,成为封疆大吏。   临到上任,薛池有话要交代,他们俩去地方上,不能像其他官员那样,他们还要带着皇帝给他们的任务。   不成想,姜东安却只顾显摆他的新官服。   薛池沉了脸:“你当这是儿戏?”   “主子别恼。”薛景廉安慰薛池,“东安他知道轻重。这些年他自己也走过好几回货,哪一回不是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姜东安憨直,但不傻。   薛家的孩子好像都这样:个个都憨得不行,但在其位谋其政,他们往往能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得很好。   不至于多么优秀,好歹能完成,不出什么岔子。   “主子您放心,我不会给您丢脸。”姜东安也说。   薛池缓和了声色,叹了口气:“你们是朕的左膀右臂,若你们都不能理解朕的艰难,朕真是举步维艰。”   姜东安就不敢再嬉闹了。   他和薛景廉看得出,主子最近的确很紧绷。   朝政让他烦躁不已。   这个时候,他有点像困在沼泽里的人,四周的烂泥围困住了他。他越是挣扎,越是适得其反,反而往下沉。   多少人等着皇帝出丑?   “主子,您得让自己冷静些。”薛景廉说,“你放一放心里的那根弦。若是崩断了,就太不值得。”   薛池苦笑了下。   送走了姜东安和薛景廉,薛池并没有松一口气,接下来就是石永和玉忠。   玉忠安排在六部,他要留在薛池的眼皮底下;石永则需要去附近的驻地,至少戍守三年。   “主子,我跟红鸾的事呢?”石永立马问。   红鸾这件事,薛湄安排好了红鸾的身份之后,她就不管了,一切都交给薛池做主。当初石永把红鸾抢了过来,现在他们主仆就需要安顿好她。   “你可以和她成亲,带着她一起去任上。你记住了,若是你这三年升了四品将军,回来我给红鸾封诰命夫人。”薛池道。   石永大喜。   他的前途是注定的,只需要一步步走得踏实。所以,任何封赏他都不怎么看在眼里,除了“诰命夫人”。   薛湄不在,戴妈妈、彩鸢和锦屏也不在,只修竹人在楚国。   修竹把红鸾接到了她家。   红鸾的嫁妆,她那个“义父”,就是薛湄让皇帝找的小官员,早已准备好了,送到了成阳侯府。   修竹去了趟成阳侯府,开了库房取出来。   和修竹的陪嫁一样,红鸾的陪嫁丝毫不输一位显赫门第的贵女。她们家大小姐财大气粗。   红鸾自己也有钱,大小姐把药铺的股分给了她,她每年都能拿到大额的分红。   “这是我的添箱,你收好了。”修竹对红鸾说,“到了地方,钱都要自己管,别交给其他人。”   修竹给了一万两。   红鸾:“你们是打算用钱砸死我吗?我光银票就快五万两了,我要这么多银票做什么……”   说到这里,红鸾眯了眯眼睛,问修竹:“你们到底是给我添箱,还是显摆自己有钱?”   修竹使劲捏她的脸:“死丫头!”   红鸾说疼。   修竹就说,疼正好了,捏红了还省下了胭脂。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然后皇后裴晚照送的礼物就到了。她送的白玉佛手,可以做第一抬陪嫁。   修竹和红鸾“娘家”的操持之下,风风光光嫁了红鸾。   石永的同僚都知道他是新皇帝的亲信,对他很热情;又听说他娶了官家大小姐,更是不敢小瞧了他。   虽然后来有人说,这婢女其实是官员的义女,真正身份是成阳长公主的丫鬟。   薛湄在楚国的起点比较高,从上到下都知道她厉害,很敬重她,连带着她的丫鬟也水涨船高。   石永这边成亲了,红鸾就随着他去了驻地。   她离开之后,小皇后有点不适应。   裴晚照的性格活泼,跟红鸾非常投缘。   红鸾的人生不算特别丰富,但她到底走过南北两国,又帮薛湄管过事,在幽冥阁做过接头人。   这些经历,对于常年生活在深闺的裴晚照,是非常诱人的,她特别喜欢听红鸾给她讲外面的事。   外面的每一样,都好有趣。   现在红鸾走了,这宫里再也没人陪她疯闹了。   所有人规规矩矩,有人羡慕她出身好,有人嫉妒她地位高,也有人喜欢她脾气柔,每个人都对着她恭恭敬敬,这让她觉得乏味。   裴晚照去找了皇帝。   薛池正在御书房,和朝臣们商议襄城一带最近闹起来的一场小叛乱。   好像是五皇子背地里搞鬼,目的是借用成兰卿曾经用过的名目,给皇帝捣乱。   派人去平乱,是个难题。   “……有事吗?”太监禀告说,皇后娘娘到了,薛池直接问太监。   太监摇摇头:“奴婢不知。”   “你请娘娘先回去,待朕空闲了,再去看她。”薛池说。   他这里有七八名外臣,不好让皇后进来。   太监道是。   结果这一件事商量了整夜,他草草睡了一个时辰。   第二天早起时候,又遇到吏部尚书和太傅起了争执,两个人都要皇帝给他们做主,否则就纷纷致仕。   薛池焦头烂额,早已把去看望皇后的事,忘到了脑后。 第916章 番外:薛池和裴晚照(2)   好几天之后,薛池才猛然想起了裴晚照的事。   裴晚照来看过他,他当时承诺,说晚些时候去皇后宫里。   不成想,而后诸事缠身,他居然忘记得一干二净。   这会儿想了起来,失信于小孩子,薛池略感愧疚。   他按了按额头,问身边的大太监:“这个时节,有什么好吃的吗?”   “……岭南今日送了不少红薯进宫,其中有红薯饼,做得香甜糯软。奴婢试吃了一个,齿颊留香。   御膳房要等陛下您先尝过了,再往内廷送。不如您就要了此物,送给皇后娘娘,她定然喜欢。”太监道。   薛池看了眼他。   大太监急忙低下头,不和他对视。就连大太监都看得出,薛池想要给皇后陪个不是。   看来,他失信于皇后的事,大太监一直看在眼里。   “让御膳房做了红薯饼,先送德太妃那里,在送朕这里来。”薛池说,“吩咐下去,以后御膳房的规矩要改:有了新鲜的好东西,先孝敬德太妃,再是朕和皇后。”   大太监倒是。   德太妃至今帮忙管理内廷事务,教导和陪伴裴晚照。   原本,薛池是打算给德太妃封太后的,只是太上皇还活着,德太妃不是他的妻子,哪怕薛池再想要抬高她,也不是很妥善。   朝臣们也反对。   若是太上皇驾崩了,将来薛池再封德妃为太后,此事就顺理成章。   从前太上皇在的时候,三十多年没有太后,一切都是以皇帝为先。   现在却不同了。   不管怎么说,皇宫里最尊贵的是德太妃,她等同于太后。   红薯饼很快做好了,御膳房送了过来。   薛池让大太监拎着,主仆二人去了皇后那里。   裴晚照正坐在窗前,对着一本书发呆。她今天是要练字的,小脸上心事重重。   听闻太监唱喏,说皇上驾到,裴晚照当即放下笔,疾奔了出来。   她的教养嬷嬷们急忙在身后劝阻:“娘娘,慢一些!”   这样太不端庄了。   裴晚照一向很听话的,今天却甩开了嬷嬷的手,鞋子都顾不上穿,急急忙忙跑出来。   于是,薛池被她扑了个满怀。   她像只小狗,柔软轻盈,热情洋溢。薛池一路上还在脑补,想着她生气的样子,自己如何开导她。   不成想,迎接他的,是这样灿烂又热情的笑脸、如此坦诚的怀抱。   “皇帝哥哥!”裴晚照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声音有点喘,但笑意浓郁,比蜜糖还要甜。   满屋子服侍的人都跪下了。   薛池顺势拦腰抱住了她,将她抱回了殿内,并对外面的人道:“都起来吧,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众人这才敢起身。   裴晚照依旧赖在薛池身上,把头埋在他的肩颈里。   “晚照?”   裴晚照不动。   薛池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晚照,嬷嬷们都看着,回头要数落你了。”   “我想你嘛。”裴晚照委屈嘟囔,“我好想好想你,吃饭都不香了。”   薛池唇角,忍不住有了个淡淡弧度。   小孩子真可爱,说话总是如此坦诚直白,丝毫不知害羞。   “是不是瘦了?”薛池道,“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来,要趁热吃。先放手,可好?”   “真的?”   薛池就让太监把食盒拿过来,打开了食盒,果然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裴晚照没有松手,只是抬头,把头往后旁边偏,好奇看了眼。   她瞧见了颜色鲜艳的红薯饼,看上去非常可口。   薛池又道:“一会儿凉了。凉了就不能吃,得趁热。”   裴晚照最终还是被美食打败了,从薛池怀里下来。   红薯饼的香甜软糯,又是从来没有尝过的新鲜滋味,裴晚照一下子就爱上了,一连吃了四个。   教养嬷嬷怕她积食了,又在旁边提醒:“娘娘……”   薛池打断了她的话:“让她吃吧,回头朕带她去太妃那里坐坐,多走路就不怕积食。”   嬷嬷赶紧道是,退了下去。   裴晚照非常高兴,只不过四个之后她也吃不下去了,只好放下了筷子。   “真好吃,这是什么?”裴晚照问。   薛池就跟她说,这是红薯。   关于红薯,薛池一点一滴告诉她,甚至提到了出海的弥尘法师。   裴晚照从这个故事里,得到了最关键的点:“白姐姐去了岭南?她怎么不来看我呢?”   在裴晚照这里,薛湄始终都是那个“白潇潇姑娘”。   “她有她的安排,不过她人已经走了,不在岭南了。”薛池又道。   裴晚照感觉很可惜。   两个人闲聊了很久,薛池果然带着裴晚照去德太妃那里坐坐,又带着她去了趟御花园,让她消消食。   裴晚照在嬷嬷们的教导之下,平时也温柔可人,只是遇到了薛池,她就会露出她的小孩子脾气。   就连走路,她都不好好走,非要又蹦又跳的。   薛池没有让她注意仪态,反而很温柔看着她,教养嬷嬷们就不敢多嘴。   御花园里也有人在散步,而且是好些人,花红柳绿凑在一起。   薛池的妃子不少,都是德太妃给他张罗的;有些是他做太子时期,东宫里的美人。   听闻他的后宫,已经有了上百人,还排了等级。   不过薛池是一个也没见过,哪怕是逢年过节,他也不喜欢热闹,绝不会让她们到跟前凑趣。   这会儿瞧见那边,四五位年轻佳人,个个容貌绝俗、举止优雅,身边跟着她们服侍的宫人,就知道这是他的妃子,而不是他父皇留下的。   他觉得腻味。   “回去吧。”他对裴晚照道。   裴晚照还想多逛逛,而且她没有看到那些妃子们,就不同意。   她拉着薛池的袖子:“皇帝哥哥,再逛一会儿嘛,我还没有采到桂花。”   那边,妃子们却呼啦啦上前,要过来给皇帝行礼了。   真是避无可避。   众人到了跟前,全给薛池跪下了,口呼万岁。   薛池让她们起身。   裴晚照认识她们,一个个点了名字:“周婕妤、陈昭仪、宸妃、金美人,你们都在啊?”   几个人再次给裴晚照行礼。   “都平身吧。”裴晚照道,“我跟皇帝哥哥散散步,你们且去吧。”   几个妃子第一次见到皇帝。   入宫一年多了,她们屡次听人说,皇帝是个残废;也有人说,皇帝冷漠刻板;还有人说,皇帝性情古怪,一不高兴就会杀人。   妃子们听了这些,一个个吓住了,倒也没人很积极去见皇帝。   反正大家都见不到。   不成想,今天居然偶遇了,而皇帝居然是这般俊朗逼人。妃子们心里都起了风暴,把持不住的,已经通红了脸。 第917章 番外:薛池和裴晚照(3)   这件事,在内廷引发了一场海啸。   薛池的所有后妃都知道了,皇帝是个英俊逼人的男子。   他人至中年,依旧消瘦、修长,行走时没有任何颠簸。肩膀与后背一线紧绷流畅,姿态优雅。   他的五官又是极其出色的。这些后妃们,恐怕没见过比薛池更英俊的男子。   “怎么和传说的不一样?”   “我也想见见陛下。”   “皇后娘娘好心机。她平时里是个小大人,极有主见。可她在皇帝跟前,像个娃娃,蹦蹦跳跳的。”   后妃们有点埋怨裴晚照了。   裴晚照是唯一能见到皇帝的人,也是唯一受皇帝待见的。   妃子们开始频繁往皇后宫里请安,好些人一整日都不走,怎么催促都假装听不到。   她们用这样的办法,倒是真的撞见了几回皇帝。   每个见过的,都说和传言无误,皇帝有天人之姿。   对此,薛池态度冷漠。   他发现谁对着他犯花痴,就让管教司上门去警告;警告不听,就要去管教司受训。   管教司是后宫最可怕的地方,进去了不脱一层皮是出不来的。好些宫女、内侍犯了错,进去之后就再也没了踪迹。   他这样强势,后妃们觉得寒心,同时也被震慑住了。   短暂的混乱过去了,薛池和裴晚照的生活,回归了平静。   裴晚照对自己身边的陪嫁丫鬟们说:“她们都喜欢皇帝哥哥,是不是?”   丫鬟道是。   “将来,她们都要给皇帝哥哥侍寝,要替他生孩子,对不对?”裴晚照又道。   丫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好管教嬷嬷听到了,心里咯噔了下。不管是德太妃还是裴家老夫人,都担心皇后会有这种独占的心里。   一个合格的皇后,要统筹整个后宫,安排好后妃们侍寝。   她决不能专宠,否则朝臣们要议论了;她要学会在宫里平衡与打压。谁受宠、谁生孩子,都应该她说了算。   不过,皇后暂时还小,一些手段没必要让她知道。她只需要明白,皇帝不是她一个人的就可以了。   这个观念,必须及早灌输给她。   “娘娘,她们是陛下的妾,也是您的家人。”管教嬷嬷说,“若是专宠后宫,朝臣们会怎么说,上次告诉您了,您忘记了吗?”   裴晚照当然记得。   管教嬷嬷说,历史上很多的妖姬,其实也是好人家的女儿。   只不过皇帝喜欢她,独宠她,史官的手笔就要黑了她和她的家人,将他们描述得十恶不赦。   御史们也会弹劾。   丢脸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家族。千百年之后,还会有人对着史书,骂是妖妃狐狸精。   “我知道,我都知道。”裴晚照打断了管教嬷嬷的话,站起来,立在窗前,嗅着她新折来的桂花,“我只是,不高兴……”   “娘娘,不高兴也要忍着。这宫里,怎么容得下不高兴?”管教嬷嬷说,“上次陛下没来,娘娘也不高兴,后来就做得很好。”   裴晚照第一次心生迟疑。   她还是点点头:“我依旧会做得很好。”   嬷嬷很欣慰。   接下来的日子,裴晚照时常去德太妃那边,替她抄抄经书,又听德太妃讲讲宫里的往事。   德太妃话音一转,提到了上次的骚乱,她问裴晚照:“给陛下安排的侍寝,还是被打了回来?”   裴晚照:“这个不归我管,是我的乳娘管着。御书房那边,每次送过去的牌子,陛下都不看就退了回来。”   “也该劝劝他。”德太妃说,“大局为重。他登基多时,若一直无子,其他人会盯着,朝臣们也会担心。”   “……可是,我还没有长大。”裴晚照有点急了,“太上皇说了,要等我及笄了才能圆房,给皇帝哥哥生孩子。”   德太妃笑起来。   她把裴晚照搂在怀里,低声告诉她:“傻孩子,你的儿子永远都是嫡子,不会妨碍什么的。   你看看陛下,她既非嫡子,也不是长子,照样继承皇位。若非要生下嫡长子,拖到什么时候去?   先让其他人生。只要宫里有了皇子,朝臣们就安心了。这件事,你得劝着陛下。”   裴晚照咬了咬唇。   德太妃:“陛下跟我,到底不是亲母子,我也不敢深劝。想起来,也是日夜难安。”   “您别伤心。”裴晚照立马道,“我去劝劝皇帝哥哥。”   这天,她打听到御书房没有外臣,就让小厨房做了点心,亲自送给薛池。   薛池不爱吃点心,放下了奏章,抽出时间和她闲聊,把她当个小孩子似的哄,然而态度很认真。   在裴晚照看来,皇帝哥哥从来不敷衍她。   “……太妃说,要劝劝皇帝哥哥。”裴晚照想起那些话,心里酸酸的,像是积蓄了雨水的云层,眼瞧着就要下一场暴雨了。   “劝朕什么?”薛池没听清。   裴晚照哇的一声哭了。   她穿着皇后的朝服,看上去像模像样,但到底是小孩子。哭起来就哭天抢地的,毫无美感,但很有感染力。   薛池听着她哭,心里就发慌。   他拉了她的手:“告诉朕,谁欺负了你?”   裴晚照还是哭。   薛池哄了她半晌,还是哄不住,只得抱紧了她。   将她牢牢圈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父亲抱女儿似的。而裴晚照这个时候,反手又搂住了他的脖子,慢慢停止了哭泣。   她低低抽泣,身子时不时抽搐一下,很显然是哭狠了。   安静下来,她才把自己的心思和德太妃的话,都告诉了薛池。   薛池听了,在裴晚照耳边对她说:“朕没想过要她们给朕生孩子。你放心吧,这件事朕心里有数。”   “那安排的侍寝,你怎么总是退回去?”裴晚照又问,“是我安排得不好吗?”   “不是。”薛池的下巴搁在她头顶,“你做得很好,是朕。朕不喜欢陌生人。”   “我不是陌生人。”   “对,你不是,你是朕的皇后。”薛池笑道,“不要哭,今后不想做什么,都派人告诉朕。”   裴晚照点点头。   她后来在薛池怀里睡着了。   太监把此事告诉了德太妃。   德太妃听了,忍不住笑了笑:“晚照这孩子,心机是有的,但是用不上,她总是运气很好。   这次,她运气也不错。既然皇帝没这个想法,就算了。侍寝的盘子,送到皇帝那边去,让他身边的人接手。   他什么时候想要安排,就直接安排。不想安排就算了。咱们做恶人,委屈了皇后,也不值得。” 第918章 番外:薛池和裴晚照(4)   在薛池心里,裴晚照是个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本可以很快乐,是因为他,他需要一位太子妃、需要皇后,需要裴家,她才落到了宫里。   太上皇若不把这个祥瑞指给他,朝臣们对他做太子就会有异议。   薛池始终觉得,自家卑鄙无耻,利用了一个小孩子。   裴晚照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他一动也不动,任由她睡了半个时辰。   裴晚照身边的人都看得出,皇帝对皇后是有十二分的耐性和宠爱。只不过,他看皇后的目光,太过于慈爱,像是长辈看晚辈。   “要是总这样,就有点糟糕了。”管教嬷嬷心想。   皇帝总把自己当长辈,对皇后也是很不利的。   接下来,没有了侍寝的事情烦恼,薛池和裴晚照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汹涌。内廷的女人们躁动的春心,是被薛池高压镇住的。越是这样,越有可能出大事。   毕竟,堵不如疏。   第一个站出来搞事的,是宸妃。   宸妃是那天在御花园见过皇帝的后妃之一。   后妃们都没见过皇帝,她们的封号都是德太妃封的。   德太妃的性格,冷淡疏离,她不会依照自己的喜好,或者谁的巴结去封等级,故而她只是参考了妃子们的娘家地位。   像望族出身的贵女,都是一品内命妇,而后往下。   美人之流,多半是出身小门小户,没什么背景。   宸妃是正一品内命妇,当然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功劳,也不是因为她巴结德太妃,而是因为她娘家是楚国蜀姓望族之一的陆家。   修竹丈夫,是陆家旁枝。   陆家在楚国地位显赫,虽然没办法和袁氏、裴氏相比,却也是叫得上号的超级豪阀。像宸妃这样的贵女,胆子比一般人要大。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头一个搞事。   宸妃想要搞事,却绝不鲁莽。她心里有了主见之后,每天都要去给皇后请安。   皇后让她们每个月逢五再去请安,但人家天天来了,也不能次次都把人家阻拦在门外,总得见见。   宸妃主动献殷勤,表示她会唱曲。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有一副好嗓子。她生得妩媚,比起裴晚照这瘦小的模样,宸妃可是玲珑有致。   她非要给皇后娘娘作伴,弹琴给皇后听,让裴晚照有些烦躁。   将她赶出去了一次,她居然又来了,裴晚照觉得不好做得太过分,就只能忍了下来。   几次下来,裴晚照也没看出她的用意,而皇帝也没有来,这段时间太忙了。   前不久爆发的叛乱还没有平息,军中又爆发出了丑闻,好像是士卒们的棉衣里面的用料都是草屑。   皇帝开的第一个恩科,也好像混进来了不应该存在的人,录取的一位进士,既然是女子,第一科就有了“作弊案”。   这两件事,让皇帝忙的连觉都没得睡。   修竹的丈夫也是这次的进士,他是甲榜第七名,已经放了礼部的官职。   他也是陆家的人,虽然宸妃不太认识他。   宸妃天天来给裴晚照作伴,裴晚照虽然心中对她很警惕,但慢慢的也就懒得拒绝她。毕竟皇帝哥哥,已经不怎么进后宫了。   一旦有什么事,皇帝肯定是让裴晚照去御书房。   就这么想着,宸妃在来了第十次之后,终于不来了。   裴晚照在床上打滚,笑了起来:“她终于累了吧?”   嬷嬷们也说:“这位娘娘,还真是没什么长性。”   “也许人家是得手了。”裴晚照说,她这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宸妃来她这里献殷勤,就透着一股子居心叵测的味道。   现在她不来了,怎么可能是放弃了?很有可能是她成功了。   但是裴晚照关注了她这么久,还是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啥,所以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哪方面取得了成功。   裴晚照是个挺聪明的小姑娘,她不钻牛角尖。该她知道是她就知道,既然想不通那就算了,总之她不会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就这样,裴晚照依旧过她的小日子,每天念书,还要做做女红,等待着她满十五岁的那天。   她心态平稳,身边的人也就跟着不慌,大家有条不紊的过着日子,谁也不会上蹦下跳。   不承想,这天却出了事儿。   傍晚的时候,御书房来了太监,悄悄的打听皇后娘娘有没有用膳或者睡下,然后要让皇后宫里的管事默默去回话。   “主子吩咐了,不必惊动皇后娘娘。”太监的声音很轻。   皇后的乳娘,也就是皇后现在这宫里的大管事,急急忙忙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大太监笑着说:“一点小事,就是让你们去个人问两句话。陛下一直很疼皇后娘娘的,哪怕真有什么大事也是小事。”   这个“哪怕”,就把乳娘吓得半死。   宫里可没有小事,皇帝面前也没有小事。一个不慎,那是要掉脑袋的。   裴晚照当时刚刚吃完饭,她正打算和丫鬟下两盘棋,就早点睡了。   不成想,御书房来了人。   “请他进来,我有话要问。”裴晚照说。   大太监进了偏殿,裴晚照开门见山问:“宸妃她怎么了?”   大太监立马说:“她冒犯了陛下,陛下这会儿正恼着。她把娘娘给搬出来了,娘娘没事,不必担心,只要派个人去说清楚即可。”   裴晚照:“……”   满屋子服侍的人都很错愕。   裴晚照站起身,也不更衣了,只要乳娘拿件斗篷给她披上:“我这里的人可能说不清楚,我亲自去吧。”   管事的嬷嬷让人准备好了皇后出行的软轿。   走出门槛的时候,管事嬷嬷还问她:“娘娘怎么知道是宸妃闹事?”   “我不知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但我要装作了然于胸,什么都清楚了,没有隐瞒的必要,那公公才会把秘密告诉我。”裴晚照说。   管事嬷嬷错愕的看了眼她。   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能如此娴熟的撒谎了吗?   别说那些跟她不熟的管事太监,就是她身边的这些人,时常伺候着她,也没发现她那一个瞬间只是在乱猜。   她笃定的语气,就好像她知道宸妃要闹事。   管事嬷嬷心里想:“小姐长大了,以后不能把她当小孩子。虽然她还有一年多才满十五岁,但到底不是个普通孩子。”   她是当朝皇后。   一行人到了外书房,薛池坐在临窗的炕上,脸色铁青,显然是被气狠了。   宸妃被人压着,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第919章 番外:薛池和裴晚照(5)   宸妃一瞧见裴晚照进来,当即大声的嚷冤枉:“皇后娘娘救命,妾冤枉。”   裴晚照在门口的时候愣了愣,原因无她,她被宸妃的这身穿着给惊到了。   在楚国的宫廷里,有一群很特殊的人存在,她们的衣着跟普通的宫婢不同。   普通的宫婢、内侍都是穿深蓝色的粗布衣裳,因为蓝布衣裳是最便宜的;有了等级的姑姑们,才可以换其他的颜色;而红色是大太监、大管事姑姑才可以穿的。   但是有这么一群人,她们的衣着是浅绿色的,衣料简朴,却很淡雅清新。   她们头上不装饰任何的金银珠宝,只用木制的发饰,把头发盘好。   她们是皇后娘娘的陪嫁。   能带自己陪嫁进宫的,在本朝是没有过先例。   但皇后娘娘做太子妃的时候,年纪小,皇家才特意开了这个先河,免得她娘家的人不放心,怕她在宫里受苦。   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也并非裴家的,还是皇后娘娘自己的喜好。   德妃曾经告诉过她,她的这些下人,必须要区分于宫婢们的打扮,免得被认错。   裴晚照观察了很久,觉得浅绿色和蓝色站在一块儿,并不那么打眼。既区别于宫婢、内侍,又能在一定程度上融合进去,所以她就选了这个颜色。   而此刻的宸妃,居然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衣裳,头上戴着木簪,很显然就是皇后娘娘陪嫁下人的装备。   裴晚照见状,心里已经猜到了八成。   她是个小孩子,她还没有满十五岁,所以她可以天真可爱。   在这一瞬间,她的惊讶是那么的自然,自然到她自己都有点诧异:“宸妃,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穿着我陪嫁下人的衣服?”   宸妃伏地痛哭:“娘娘,娘娘救命,陛下要送臣妾去管教司!娘娘,是您让我好好服侍陛下的,臣妾只是会错了意,娘娘饶命。”   宸妃一见到皇帝,就丢了自己的心。   她盘算了很久,看到裴晚照身边丫鬟们的衣服与众不同,就起了利用之心。   她又想到:“陛下与皇后娘娘那般亲近,那皇后的人如果进陛下的御书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这么想着,就派人去打听。一打听才知道,皇后娘娘的人,可以不经过通禀,直接给皇帝送东西。   宸妃欣喜若狂。   她进宫之初,她的母亲给了她一只镯子。镯子是空心的,里面分了四截,装了四种药,都是非常厉害的。   其中,就有专门对付男人的药。   用一点点,男人就会对她欲罢不能,这是防止她不能得宠,最后一搏的手段。反正,她无论如何都要靠拼搏得位皇子。   宸妃深陷其中,猜测皇帝可能还是处子之身。   若她奋力一搏,成为皇帝的第一个女人,皇帝怎么都会对她另眼相待的吧“   于是,她天天去皇后那里。   一来,是观察皇后那些陪嫁丫鬟们的衣裳,发现就是普通的宫婢们穿的衣裳的样式,只是颜色不太一样。二来是为了偷那些下人们的令牌。   她做到了。   她身边的丫鬟悄无声息拿到了令牌,也观摩好了衣服,宸妃就动手了。   食物里下烈性药,她得看着皇帝吃完,不能轻易离开,所以她自己装扮成了皇后娘娘的宫婢,给皇帝送食物来了。   皇帝果然对皇后那边的人不设防。   皇后送来的点心,是甜羹汤。皇帝批阅奏章,心火旺盛,正感觉口渴,就想喝点甜羹汤。   然而喝了两口,他就觉得不对劲。   皇后那边的小厨房,皇帝吃过很多回。厨子做甜羹汤的时候,一定不会放百合,因为皇后不爱吃。   但这道甜羹里面居然会有百合,皇帝心下骇然,当即把那一口吐了出来。但是在他回神之前,他已经喝了两口。   就这两口,他也觉得浑身燥热,看眼前的女人觉得,她眉眼妩媚,漂亮的不像话。   这不是皇帝自己的感觉。   皇帝这一点还是清楚的,所以他立马知道这个宫婢不对劲。   一边派人将宫婢抓住,一边去请了太医院的人来,用针灸给他下了火。   他没有想过找皇后对质,只是想让皇后那边的人查一查,这个宫婢到底是谁。   居然是宸妃,是皇帝自己的女人。   皇后听完了前因后果,虽然皇帝没说那是什么药,她心里也很明白。   想到这里,裴晚照突然站起身,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朝宸妃走了过去。   她扬手一挥簪子,用力的向宸妃的脸划去,溅起了一道血光。   宸妃以为皇后要打她一巴掌。   她正想逃避管教司的惩罚。   若是被皇后打一巴掌,那她可以博同情。也许皇帝就没有那么大的恨意了,她就可以免了去管教司。   基于这种心理,皇后的手挥下来时,宸妃没有躲开。   然而,一阵冰凉的刺痛感,让她浑身一颤。   下一瞬,剧痛袭来,宸妃身不由己的去抚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的血。   她尖叫了起来:“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裴晚照站在不远处,手里的簪子还在滴血。她稚嫩的脸庞,寂静无声,像个索命的小鬼。   宸妃的尖叫声更响亮了。   皇帝对眼前这一幕,也是愣了一愣。   继而他亲自走上前,夺过了裴晚照手里的簪子,轻轻拥抱了她,并且拍了拍她的后背:“不要怕,朕在这里!”   裴晚照紧紧搂住了皇帝的脖子。   宸妃已经顾不上看这对狗男女秀恩爱了,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声音太过于惨烈,会冲撞到皇帝和皇后,御前侍卫一把将她打晕。   一天之后,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宸妃利用皇后身边的陪嫁丫鬟的衣裳和对牌,想给皇帝下药承宠,结果被识破,送去了管教司。   别的就不知道了。   陆家的人想要把宸妃捞出来,但皇帝拒绝见,好像皇帝很生气的样子!   只有德太妃知道,裴晚照当时就毁了宸妃的脸。   德太妃让皇帝到她宫里,两人说起了这件事:“这也太过于娇纵了,怎么能行凶呢?她可是皇后。”   这要是传出去,御史们怎么也要给她盖一个皇后“失德”的帽子。   皇帝觉得,一个人受欺负了盛怒之下做出的任何事,都不需要负责。   裴晚照是个好姑娘,她一个人在这宫廷生活,若是个软柿子,那还不任由人拿捏吗?   “朕觉得挺好。”皇帝说,“皇后怎么了?皇后就是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这是朕给她的权力。”   德太妃:“……” 第920章 番外:薛池和裴晚照(6)   宸妃之事,外界一直看了个稀里糊涂,只知道她进了管教司。   管教司是平时里惩罚宫婢、内侍的地方,进入了等于半条命先交代了。唯有犯了大错的妃子,皇帝想要她死,才会送去管教司。   宸妃出生于陆氏,跟陆氏命运息息相关,这下子陆家坐不住了,不停求人,想要把宸妃从管教司捞出来。   皇帝不肯见陆家任何一人。   宸妃的这件事,德太妃感触很深。   “皇帝始终把晚照当个孩子,对她纵容有余、管教不足。将来,若有闲话传出去,这样的皇后是难以为天下人信服的,也会连累皇帝声望。”   德太妃才开口劝说几句,皇帝就堵了回来。   而德太妃的立场,不好对着皇后说教,这个时候就需要裴家的人。   她特意把裴家老夫人接到宫里,让她陪着裴晚照散散心,开导开导她。   裴老夫人年纪大了,现在出行都由裴家四小姐陪同着。   四小姐的婚姻,一再耽误,今年都二十七岁了尚未出阁。   梁国女子十七八岁是嫁人的正当年,二十岁也还好,二十三四稍晚了些;到了二十七八,就像是秋后的果子,哪怕还挂在树梢,也与季节不相配了。   裴家是怎么想的,德太妃不知道,只是看四小姐花容月貌,觉得她可惜了。   “……太妃娘娘,您叫老身进宫,所谓何事?”裴老夫人似乎也听说了宸妃的事,很担心跟晚照有关,有些耐不住性子,直接询问了。   德太妃先把裴四小姐打发了出去。   “喜儿,你陪四小姐去御花园走走。有新进的芍药花,这个时节还在开,很是罕见,带四小姐去看看。”德太妃说。   一位女官上前,恭敬道是:“四小姐,你这边请。”   裴四小姐笑了笑,又道:“民女还是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好些时候没见她了。”   她举止得体,从容优雅。   “去吧。”德太妃笑道。   裴四小姐也感受到了德太妃那边的紧张气氛,只是不知道到底闹腾什么。她和女官喜姑姑去了皇后那边。   刚走近皇后的宫门,裴四小姐差点撞到一人。   这人着一件玄色深衣,衣袖上简单朴素,看不出身份。他身材高大,气质出众,尤其是五官,英俊得有些逼人。   裴四小姐心中一跳,定定看着这人:“这是谁啊?”   她好像没见过这等美男子。   京里权贵门第,能在内廷行走的没几个,这人身边还没有太监内侍跟随着,他总不至于是太监吧?   太监能在宫里穿如此好的面料却又这样素净吗?   男子看到了她,略微颔首。   一旁的喜姑姑一开始没看清楚,因为那人走得很快,直到此刻才看见,便赶紧行礼:“万岁。”   裴四小姐:“……”   遣走了四小姐,德太妃就跟裴家老夫人说了实话。   裴老夫人听说皇后把宸妃的脸毁了,也是心头一跳。   裴晚照的性格,温柔天真,却不是那种宽和之辈。   谁得罪了她,她被要十倍还回来。   她在家就是这样,裴老夫人时常埋怨裴宰相,说是他宠出来的毛病。   裴家老夫人早已知道裴晚照这个毛病,想着把她放在身边多教养几年,一定要把她这个习惯改过来。没想到,事情变化的如此快。   一纸圣旨,年幼的裴晚照就进宫了,成了太子妃。   若是太子细心教导,这孩子估计也能当大任。   但太子太忙了,又赶上了各种事情,纠缠在一起,他连见太子妃的面都没有。   原以为皇帝身体好,太子登基,怎么也得是十年后的事,不承想皇帝居然内禅于太子。   薛池太子还没有做两年,就开始做皇帝;而他那位父皇跑到了岭南,就像是把不会水的他扔进了一条河里   河不深不浅,有淹死的可能。   太上皇却不管,反正他儿子多,这个死了下一个顶上。   薛池做太子的时候忙,做皇帝的时候也忙。总之,他对裴晚照,起不到教育的作用。   “你怎么能用那么恶毒的办法呢?”老夫人急急忙忙到了皇后宫里,又让四小姐出去,她痛心疾首问裴晚照,“你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怎么像条毒蛇?我一直教你,你是皇后,你光明正大的手段,也可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怎么能划她的脸?”   祖母态度严肃,话问得又特别急,把裴晚照吓住了。   裴晚照捧着脸,逃避祖母的逼问,呜呜哭了起来。   她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但是那个瞬间她真是气炸了。   盛怒之下,她想到宸妃居然要抢她的太子哥哥,还是用她的丫鬟身份,她就想毁了宸妃最珍贵的东西。   宸妃敢如此,不就是自恃美貌吗?   她若是个丑八怪,她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抢皇帝哥哥吗?   在裴晚照心里,皇帝一直都是她的;其他人不看好他的时候,她就已经圈定了他。   突然冲出一个人来跟她抢,不给点厉害怎么行?   “你知道这件事传出去,是什么后果?朝臣们会怎么说你,‘皇后无德’这四个字,你能逃得掉吗?”   裴晚照抬起头,惊恐的看着她祖母:“无德?我只是对宸妃小惩大诫,怎么就无德了?难道宸妃的行为,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皇后无德,那是要被废的。   裴晚照不想被废,她要跟她的皇帝哥哥过一生。   “你行这等残暴之事,难道有德吗?惩罚她,自有宫规,哪一条宫规说可以划伤她的脸?”裴老夫人见她还顶嘴,丝毫没有反省之意,更怒了。   “祖母……”   “在家的时候就教了你,凡事要冷静,不可太过于嚣张,也不能太过于霸道。你想想你对宸妃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太残忍?”裴老夫人问她。   裴晚照无法判断自己是否残忍,她年纪小,有很多的观点尚未成型。   但祖母这么一番恐吓,的确是让她重新审视了自己。   “祖母,我会不会被废?”裴晚照满眼惊恐。   裴老夫人吓唬完了她,也要安抚她,就叹了口气:“这件事,家里会替你处理好,你莫要担心。” 第921章 番外:薛池和裴晚照(7)   陆家现在发了疯似的到处求人,想要保住宸妃。   裴家上门跟他们做一笔交易,他们应该愿意。   第三天,宸妃被送回了她自己宫里,闭门思过。   她浑身是伤,气息奄奄,在管教司是受了私刑的。   她被禁足在自己宫里,半年内不许见任何人,也不许踏出宫门一步,服侍的人也全部都撤退,只留一个人锁门,以及在门口送饭。   变化之快,令人咂舌。   陆家保住了宸妃,好歹没有让她留在管教司,救了宸妃一命。   宸妃的脸伤得很重,当时血流不止,用了三瓶白药才止住血;而后又耽误了治疗,现在又没办法保养,她被毁了容。   但是这件事她要保密,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毁容等于救了她一命。   德太妃也跟裴晚照聊了聊此事。   和裴老夫人一样,德太妃也觉得裴晚照行,此事太过于残忍。   唯独皇帝丝毫不介意,甚至还夸她做得好。在皇帝眼里,该报复的时候就一定要报复,切不可做个受气包。   “你不觉得我残忍吗?”裴晚照问皇帝。   皇帝就想起了薛湄。   当初薛家老三,买凶杀薛湄的时候,薛湄反杀他,手段干净利落。   “不,你当时并不残忍,你只是彻底断了这个女人的念头。这女人敢第一次,就敢来第二次,你替朕解决了后顾之忧。”皇帝说。   裴晚照这个时候听的出,皇帝是在安慰她,她心里暖融融的,又扑进了皇帝的怀里。   虽然皇帝不介意,但这件事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   德妃和裴家的人忧心忡忡,觉得皇后在宫里会越长越歪,皇帝对她实在太过于纵容溺爱。   裴宰相想了一个办法:“不如让德太妃去岭南的行宫小住数日,皇后陪同。这样让皇后在岭南住一年,太上皇多多教导她。”   这个主意,非常不错。   首先,德妃早已想着去岭南,太上皇写信,也让她去小住,说岭南冬天很舒服。   但是德太妃要帮皇帝打理后宫,不敢放手,现在有机会她自然乐得走了。   其次,皇帝和裴家的人,也希望裴晚照去。   皇帝现在太忙了,他登基不久,所有的事都没有理出自己的头绪,实在没空陪皇后。   每次冷落了皇后,皇帝心里就会很内疚。   若皇后是个成年女子,也许皇帝不会有这种感觉——总让一个小孩眼巴巴等着他,皇帝就会觉得很残忍。   最后,皇后本人也很开心。她虽然很爱皇帝哥哥,但她对岭南之地也是充满了向往。   红鸾跟她描述了很多,让她知道外面是和宫里、京城完全不一样,她想去看看。   所有人一拍即合。   就这样,德太妃把宫里的事交给了另一位太妃打理,并让皇帝的两位妃子一起帮衬;她自己在带着皇后娘娘,往岭南去了。   皇后娘娘走的时候,诸多不舍,饶是如此她还是走了。   薛池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这个时候就有点埋怨皇后?   “不说好的不想去吗?不想离开朕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这宫里,怎么寂静无声。“   皇帝虽然有很多的女人,但他的确很害怕陌生人看到他的腿。   所以,他若是在心理上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人,他是不会去宠幸任何人的。   皇帝以为皇后去小住个十天半月。   不曾想,太上皇特别喜欢小皇后,就留她在岭南多住些时日,加上德太妃也很喜欢岭南之地的温暖湿润,不想回宫。   这一去,皇后就在岭南,住了一整年。   对于皇帝而言,是忙碌的一年。   却有个人非常痛苦。   裴家四小姐从来没见过庄王姜瑾。   京城那么大,而男女见面也不是特别难。说起来也奇怪,她从未见过;而后庄王做了太子,四小姐也觉得这个太子做不长久。   的确不长久,人家很快就做了皇帝。   从头到尾,裴家四小姐都觉得庄王运气极好,自己没什么本事,心里是瞧不起她的。   有次裴晚照的父母,也就是她的兄嫂开玩笑,说她实在不愿意远嫁,不如也进宫去,还可以给裴晚照作伴。   四小姐当即就发火了。   她觉得皇帝根本配不上她。   在她心里,皇帝应该是个形容猥琐的受气包,现在得意了小人得志。她对残疾人有偏见,觉得他肯定身体和心灵都扭曲。直到她在皇后的宫外,见到了皇帝。   裴四小姐一瞬间惊呆了。   再看其他男子,谁人有皇帝这样的风姿与气度?   她不敢置信。   回家之后,裴四小姐做了好几个梦,一次次梦到皇帝。   不知怎么的,她就染了病。   她的病一直不好,薛湄又不在京里,裴家很着急,请了彩鸢和卢文去看。   卢文看了,看不出裴四小姐是什么病,只感觉她思虑过重,可能是心里有什么不得志。   “……要劝劝四小姐,若有什么不如意的,一定要看开些。否则,药石救不了她的命。”卢文说。   卢文的医术是很厉害的,他这些年也历练出来了。   裴家似乎听懂了,又感觉难以置信。   裴老夫人和裴宰相旁敲侧击,希望她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这个时候,裴四小姐说了:“我可能是,犯了相思病。我这些日子,总是梦到圣上,一夜夜的不得安宁。”   裴老夫人:“……”   裴宰相知道皇帝对内廷女人的态度,这个时候把女儿送进去,女儿得不到皇帝的宠幸,对她的病情没有任何好处。   还会给裴家招惹是非,说他们太过于功利。   将来有心人挑拨,说皇后娘娘刚走,他们转身就把四小姐送去,是对皇后娘娘的羞辱。   如此一来,裴家岂敢?   “以前让你进宫,你不肯的。”裴宰相叹了口气,“这是你的命。”   裴家依旧用汤药养着裴四小姐,但四小姐自己却恹恹的。她好了之后,也时常闭门不出,郁郁不得志。   裴老夫人和裴宰相也张罗着她的婚事,给她选了好些人家,甚至还能给她寻到比她小十岁的丈夫。   男方很羡慕她,一点也不嫌弃她年纪,家境也是中上等。   裴老夫人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裴四小姐不同意。   “他不如皇帝。”   裴老夫人:“……”   四小姐一生都要最好的丈夫。皇帝越是掌权稳固,她越是后悔,谁也不想嫁,成天活得很抑郁。   但是,裴家不可能送她进宫。   她又熬了几年,就病死了。这是后话。 第922章 番外:薛池和裴晚照(8)   皇后岭南这一行,一走就是一年整。   薛池觉得宫里到处都是人,但处处都寂寞。   这里,不再是他的家了。   皇后走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天天板着脸,处事越发狠戾。   朝臣与皇帝之间的关系,有些时候像是拔河:你拉一点,我就放一点,彼此试探对方的底线。   当这个皇帝非常狠的时候,朝臣们就很乖了,毕竟谁都有一家老小,性命不是随便能丢的。   宸妃从管教司出来毁了容,这件事给内廷女眷们一个致命打击。   陆家千金出身的宸妃,一次试探,换来这样的结果,谁还敢做第二人?她们唯有抱着幻想,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幻想皇帝突然招她们侍寝。   另外就是,往御花园散步的妃子们变多了,御花园每天都人满为患,有点像后世旅游景点。   妃子们出门,多少都要带了两个随身服侍的。   小小御花园,一下子容纳百余人,也是够呛的。   要说起来,都是可怜人。   只是从此之后,皇帝再也没去过御花园了。   一年之后,皇后和德太妃回到了京城。接到回城的消息,皇帝亲自去码头迎接,日理万机的他这会儿不忙了。   裴晚照这一年变化有点大。   她去年在宫里的时候,已经抽条了。只是个子窜得快,肉没跟上,胳膊腿都是又长又细,跟筷子似的。   那种发育期单薄的孩子相,她展露无遗,她好像比任何时候都像个孩子。   然而去岭南这一年,她长大了。   她像是一幅画,在宫里打好了框架,去岭南填充了细节,整个画面变得生动、美艳、绝俗。   她小时候就是极佳的容貌,长开了没有变残,然而更出众。   裴晚照走下船舷的时候,薛池觉得眼前晃了晃:她着一袭绯红色襜褕,高挑纤瘦;乌黑的发,雪白的脸,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她袅袅婀娜走下来:“皇帝哥哥。”   薛池含笑点头。   德太妃也下了船,笑着对薛池道:“我们还想再住些日子,只是快要到夏天了,岭南太热了,还是咱们京里凉快。”   薛池:“……”   还打算住到夏天?   出门了,不知道归家吗?   薛池心中有点哀怨,将她们接回了皇宫。   皇后回来了,后宫佳丽们又有机会散德行了。明知皇帝不待见她们,还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往皇后宫里请安,想要借机蹭蹭皇帝。   皇帝哪里是那么好蹭的?   只要皇帝在皇后这里,皇后的宫门就是不给进的,有侍卫把守,硬闯的都被打死。   “……皇帝哥哥,其实我可想你了。但娘娘一直不想走,她也想太上皇,我又没办法催她。”没人的时候,裴晚照对薛池如此说。   她的活泼劲儿又回来了。   那种初见时候的陌生感,一扫而空。薛池轻轻叹了口气,感觉生活回到了原位,一切都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他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么?”裴晚照问。   薛池:“朕不是笑话你,朕只是高兴。”   裴晚照听了,心中便更快乐了:“我也高兴。皇帝哥哥,今后我再也不走了。哪怕岭南再好玩,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薛池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天晚膳之后,裴晚照让薛池留下来,自己有个新的宝贝,想要给他看。   薛池自然只当她在岭南得到了什么宝石。   不成想,她反复屋子里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时,她突然解下了襜褕。   襜褕里面,是一件白绫肚兜。   “晚照!”薛池对她的动作很不解,急忙提醒她。   裴晚照仍在把肚兜解了下来。   她发育了。   她要给薛池看的,居然是她成熟的身体。   薛池走上前,替她穿好了衣裳,低声道:“别着凉了,现在还不是盛夏。”   裴晚照凑在他怀里,低声问他:“皇帝哥哥,你喜欢吗?我已经是大姑娘了,德太妃说,我可以和你圆房了。”   她的年纪到了,她前几天已经及笄了;她的身体也成熟了,发育得很完美,岭南的水土把她滋润得丰腴充盈。   “……晚照,大姑娘要懂得害羞,不能像你这样随便脱了衣裳给人看!”薛池道。   裴晚照:“我干嘛随便给人看?我只给你看,你是我夫君嘛。”   薛池:“……”   自从断腿之后,薛池几乎很少做这方面的梦。他有些时候也怀疑,自己可能不太行了,反正他是没想过给谁看自己的断腿。   然而这个晚上,他做了个梦,弄脏了衣裳。   他并非真的不知好歹。皇后及笄了,皇后又很主动,但薛池犹豫了很久,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从岭南回来之后,裴晚照屡次提到了圆房、孩子。她说的话题,明明很有诱惑,她的态度却始终澄澈、干净,但薛池每次都以事情太忙推脱了。   一来二去,皇后眼里那种明亮的光,黯淡了不少。   她偶然也会坐在窗前发呆。   岭南一行,让她长大了;她可以把自己当小孩,但她已经有了心思,她不再那么单纯的快乐了。   “我可以出宫吗?”她问皇帝。   皇帝想也不想:“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那我偷偷去,免得御史们说闲话。”皇后说,“我想回家,看看我那个小院子。以前种下的牵藤花,今年不知道如何了。我进宫好久了。”   皇帝:“去吧,多住两天。”   “嗯,我多住几天。”裴晚照说,“反正我住在哪里,对皇帝哥哥而言都一样。”   薛池:“……”   然而,她回了趟娘家,下午就回来了,是她祖母亲自送她回来的。   内廷女眷,轻易是不能出宫的,这不合规矩。若是其他人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说她。   她这个皇后,做得就不能服众了。   “我不想做皇后了。”裴晚照突然说。   裴老夫人被她吓一跳:“什么?”   “我不想给皇帝哥哥做皇后了。”裴晚照道,“他对我很好,我想求他废了我,让我去外面生活。”   裴老夫人诧异看着她:“怎么突然说这话?”   “我是看透了,皇帝哥哥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或者说,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他从来都不需要我。”裴晚照说。   裴老夫人:“……”   眼瞧着快要到端阳节了,薛池也发现了自己的皇后闷闷不乐,想要带着她出去散散心。   不成想,裴晚照却告诉他,自己想要离开皇宫。   “你废了我,皇帝哥哥。”裴晚照望着他,“我在宫里陪了你很多年。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那么单纯的快乐。   我等着你,就希望你能来,不像以前,等一夜只是一夜,第二天照样快乐;我心里放着你,也希望你放着我。   时间久了,我就是怨妇。我性格顽劣,生在裴家不知人间疾苦,一旦脾气不好就需要发作。若是再伤人,恐怕要惹事。”   薛池:“……” 第923章 番外:薛池和裴晚照(完)   薛池的心,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冷得他有些颤抖。   裴晚照是这宫里的太阳,能照的薛池心里亮堂堂的。   她也的确像个小太阳,永远在发光发热,温暖而明媚,没有半点阴霾。   她不在那一年,薛池觉得自己的人生,又像是回到了永宁侯府最初的那段时光。   明明每天都有事情要做,但是很灰暗,每天连吃饭都像是在应付自己。   现在,她说要走,要永远的离开这个地方。   薛池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在裴晚照这里,并不是一个皇帝,他只是一个大哥哥。   大哥哥不能对着她说“废后是一件大事,不是儿戏”这样公事公办的话,他说不出口。   “你想好了吗?”他问裴晚照,“确定想要被废吗?但是你知道,一旦被废,你也不能离开这皇宫。   若真的想要走,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假死,换个身份离开,从此可能不见天日,你愿意这样吗?”   裴晚照很明显没有想那么远。   她问了一愣:“若是非要这样的话,那我也不愿意。皇帝哥哥,你能想办法吗?”   “朕也没有办法。”薛池说,“朝政不是谁一手遮天说了算的。朕答应了你,但是朝臣们不答应朕啊。”   裴晚照低下了头,显得垂头丧气的。   薛池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   “不要说这样的话了。”薛池又说,“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当初你也是自己愿意入宫的,是不是,大人说过的话不能反悔。”   裴晚照:“……”   接下来的日子,薛池发现她很努力的让自己开朗起来。   她会跟着婢女们在宫里踢毽子、跳绳,偶然也要去御花园逛一逛,虽然每次都会被那些后妃们缠住。   她也要跟德太妃作伴。   德太妃见她不是很高兴,就会带着她去翠微寺上香,让她能休闲一两日。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年,她又长大了一岁。   比起去年,她似乎更展开了,也更好看了。   那些妃子们见到她,目光里都带着几分忌妒;自己的宫婢和陪嫁丫鬟们,也夸她好看。   她的乳娘对此很得意:“娘娘乃是祥瑞,是庇佑天下的,是上苍之女,自然美貌无双了。”   这话被很多人听了去。   天长日久,大家似乎都忘记了,皇后娘娘这个祥瑞的身份。   那些跃跃欲试,想要借着皇后往上爬的后妃们,突然就想起了宸妃的下场。也许,宸妃那下场并不是偶然,而是她得罪了祥瑞,天要灭她。   乳娘是有意重提旧事,利用各种名目给皇后娘娘立威,免得宫里的那些后妃们,不把皇后娘娘当回事。   一转眼,又是裴晚照的生日,过完生日她就十七岁了,日子好快。   她在皇帝身边也五年多了。   她觉得皇帝比五年前老了些,因为看到了他鬓角有一缕白发。日子过得这么快,又好像过得特别慢。   生日这天,皇帝问她想要什么。   裴晚照:“我还是想要回家。我想要快乐一点的生活。我现在每天都怀着一股怨气,这并不快乐,也不像我。”   皇帝知道她在怨恨他。   皇帝又想起太上皇临走时候对他的警告,让他一年内,要把皇嗣弄出来,他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宫里就是你的家。”皇帝对裴晚照说。   这天夜里天气并不好,白天的时候出奇的闷热,是春天罕见的炙热,于是到了晚上就起了风,这会儿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这样一场春雨,也许会让江水长个半寸。   不知道会不会连绵的下下去,形成涝灾?皇帝看了眼窗外,被闪电映照的透亮的庭院,树枝舒展,宛如鬼魅。   面前是美酒肴馔,两个人却是各有心思。   裴晚照端起了酒,一饮而尽。   薛池回神:“不要这样喝酒,你会喝醉。”   裴晚照:“我今天过生日,皇帝哥哥让我喝个痛快吧,我好久都没有痛快的喝酒了。一年到头难得有个特殊的日子,可以放纵一二。”   薛池:“……”   他被裴晚照说的有些心酸。   裴晚照喝了很多的酒,酒品很好,喝醉之后趴在窗棂上看雨。手指一点一点描摹着窗棂的痕迹,有雨水侵了进来,浸湿了她的手。   她似乎想要弄干这点水,就把手指放在嘴里允吸了。   这个动作突然让薛池觉得浑身燥热,就像他这一年多来好几回的梦境那样。   他突然从身后拥抱了她。   两个人都喝得有些醉,身上的肌肤,滚热又格外敏感。裴晚照猛地转过脸,寻找他的唇。   薛池像是退缩了一下,然而又觉得,自己明明是在渴望着。   于是,他没有再退让。   炕桌被踹到了地上,碗碟一阵哗啦乱响,陪嫁丫鬟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赶紧退了出来,关好了门,不准任何人打搅。   炕上的两人,贪婪的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裴晚照的衣衫被剥落时,薛池像是有一瞬间的清明。   他很为难,看了眼自己的衣裳。   裴晚照像是明白他的顾虑,站起身吹灭了灯。屋子里瞬间黯淡了下来,只有那闪电的白光划破窗棂,落在他们俩的脸上。   “皇帝哥哥。”她呢喃着他的名字,像火一样点燃着他。   薛池就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了。   一夜暴雨吹的庭院桃蕊纷纷坠落,满地残红。   那花瓣像是落在了裴晚照的身上,她肩头、后背开了一朵朵的桃花,浓艳之极。   翌日醒来时,外面已经升起了骄阳。她与皇帝两人滚在临窗的炕上,只胡乱拉过被子盖着。   皇帝还在睡。   昨晚食髓知味的他,像是打开了另一扇大门。他贪婪的索求着,折腾了两次。   若不是裴晚照初经人事,他也许会无休止的闹腾一夜。   那条腿露在了外面。假肢夜里取了下来,露出了断出的原本样子。   裴晚照看了一眼,只感觉惊奇,并没有惧怕或者反感。但她知道,皇帝不喜欢她看,她就收回了目光,还拉过被子替他盖住。   不成想,一只手把被子拉开,腿又露了出来。   “是不是很可怕?”皇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裴晚照被吓一跳,回神时说:“我能摸一下吗?”   薛池对这个要求有点为难。   但已经看了,摸一下又有什么关系?他点点头。   裴晚照的手,软软的、凉凉的,轻轻的抚上去,像是能抹掉他那所有的疼痛与过往。   薛池的心有点软。   这个时候,裴晚照低下头,轻轻的在他伤口处吻了一下。   薛池浑身一个激灵,所有激情再次被点燃。   原来,她喜欢他伤口的样子,这样妩媚。   他紧紧搂住了她,两个人从此亲密无间。   丈夫该尽的义务,薛池丝毫不落下;而裴晚照做皇后,越发得心应手。哪怕她怀孕了,也能打理后宫。   德太妃就把宫里的事都交给了皇后。   又过了三年,裴晚照生下第二个儿子的时候,皇帝将满后宫的女人全部都遣回了原籍。她们全部都没有承宠,从哪来的再送回哪里。   御史们不满时,薛池就说:“朕有一条腿是废着的,本就能耐有限。年纪轻轻的女子,也是爹生娘养,何苦在这宫里浪费这一生?”   朝臣们也许觉得他不可理喻,但百姓们对这个皇帝是交口称赞。   帝后恩爱,成就了一段佳话。 第924章 番外:王鸿阁和薛汐(1)   齐国挑衅,对于楚国的朝臣与君主而言,只是一件小事,大炮开路,很快就把齐国打趴下了。   但是对于普通百姓,却是天大的事。   薛汐要用商道过江,去楚国学制药,不成想刚到江宁,就被困住了。   她一时无措,不知战事何时结束。   在客栈住了两日,突然来了一位管事的妈妈,衣着华贵,面容慈祥。   “小姐,老奴是镇军大将军府上的,夫人让老奴接您去家里住。夫人是今天才知道您被困在了江宁,要不然早来接您了。”管事的妇人很客气。   薛汐则是愣了愣。   她并不认识什么大将军府。   她不算完全无见识,知晓此地的镇军大将军,就是最高的官。   至于他夫人为何要请自己,薛汐一头雾水。   那妇人见她眉宇间立马起了警惕,当即笑着解释:“我家夫人,跟成阳郡主关系匪浅。以前我家少爷生病,闹得满城风雨,还是成阳郡主治好的。”   薛汐恍然大悟。   大姐姐曾经靠着她的医术,在梁国开拓了人脉。   有一门本事真厉害。   薛汐想着,越发坚定了她要学好本事的心。   “那就有劳了。”薛汐道。   旁人的善意,总要接受才好。人家是还大姐姐的人情,她也没资格替大姐姐拒绝。   况且现在要打仗了,还不知哪一日能过江,客栈到底不如人家里方便。这客栈人来人往的,昨晚还有人喝醉了走错门,使劲敲薛汐的。   而后是护送薛汐的人出来,把那醉鬼赶走。饶是如此,薛汐也一夜未睡,心情很糟糕。   现在能搬到大将军府去,自然最好了。   她和许夫人作伴,也能结识她,将来算作自己的人脉。   薛汐这么想着,收拾好了东西,随那管事妇人去了大将军府。   孙乔看到了她,也是很热情:“你是湄儿的堂妹,也就是我妹妹。就像在自家一样,想住多久住多久,千万别跟我客气。”   薛汐道谢。   她暂时住到了大将军府,等待过江的日子。   她是夫人的贵客,服侍她的人都格外用心。她住在客房,每天都没什么事,除了看看医书,就是弹琴。   她有一把琴,二嫂买来送给她的,她很喜欢。在这之前,她用的都是一把不太好使的琴,有两根琴弦是后来接的,已经不太准了。   她抚琴的时候,心里会想起一些人或者事,心情反而会好很多。   太傅王鸿阁到江宁的时候,正赶上了江南的梅雨时节,几乎每天都在下雨。   习惯了北方干燥晴朗的天气,王鸿阁觉得南边湿气入侵,身体沉重。   他这次南下,是奉了太后的命令。   皇帝除了学习,还需要习武。上次皇帝学习骑马,结果摔了下来,把自己的右臂摔得脱臼了,没三个月好不了。   这样,学习就耽误了。   太后很着急,说以后不准小皇帝骑马,但小皇帝不依。   “哪有男儿不骑马的?”小皇帝说,“朕还要练武。”   关于练武,请谁做他的师父,太后还没个成算。   直到太皇太后说,江宁的许明晟大将军手下,有不少的能人。以前教戚家孩子学武的陈先生,后来也去了江宁。   京里的师父们,太皇太后看不上,她让人去江宁选人。   正好小皇帝最近不能写字读书了,王鸿阁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走一趟,替小皇帝选个习武、骑马的老师。   主要是他自己也想出京看看。   他听闻薛汐去了楚国,王鸿阁想到江宁看看这边的商道,将来自己去楚国找薛汐的时候,是否容易。   再加上,小皇帝一天的时间有限,学文学武肯定得配合默契,才不至于让小皇帝没时间休息。   在小皇帝的人生里,王鸿阁肯定是主位的。   所以,习武的师父,不仅仅要投小皇帝的脾气,还需要跟王鸿阁性格相投。故而,他亲自来了。   许将军热情迎接了他。   虽然小皇帝现在不亲政,王鸿阁这个太傅,也显得名不副实,但许将军为人圆滑,绝不会做得罪人的事,他给予了王鸿阁十二分的热情。   王鸿阁是来寻人的。   更通俗一点,他像是到江宁买个东西,买好了他就走,不是来对许将军的差事指手画脚的。   所以,聪明人客客气气款待他,辅佐他“买好东西”,然后送他离开,皆大欢喜。   “一路奔波辛苦了。”许将军带着他的继子景宛,父子俩招待王鸿阁,“王太傅先休息几日。   我让宛儿去找二十名身手好的,回头王太傅一个个看。若是都不满意,我亲自去挑几个,总之绝不会耽误陛下的习武。”   景宛今年不过二十岁,已经摆脱了发育期的单薄,五官也长得协调了,好看了不少。   他跟着继父在军中多年,圆润世故,办事有手段。现如今是他继父的左膀右臂,父子俩很是投缘。   “王太傅,您放心把差事交给我。等您休息好了,我带您逛逛江宁。咱们这里也算繁华,您到处看看,不虚此行。”景宛说。   王鸿阁:“这几天都在下雨,太湿了,到处都是泥。”   景宛忙道:“您房间里准备了两个炉子,我让人送两个大的竹罩过去,您烘衣裳鞋子都方便。”   “那多谢了。”   因为王鸿阁抱怨身上潮湿,许家父子没有挽留,吃完饭就送他去了客房。   客房里果然有两个炉子,放在靠窗的位置。他的小厮把他的干净衣裳拿出来,已经在烤得温暖干燥。   许府下人又抬了洗澡水来。   沐浴更衣,王鸿阁洗去了一身的尘埃,换上了温暖的衣裳,浑身的湿气一扫而空,他终于舒服了点。   因为宴席散得早,这会儿王鸿阁也不困,就坐在窗前看看书。   突然,他隐约听到了一阵琴声。   一两句的调子,居然弹的是改版《喜迁莺》。   他之所以很熟悉,因为曲子是他改的。薛汐修行的时候,他时常去那边的后山,弹给她听。   薛汐不肯见他,但他知道她听到了。   王鸿阁站起身,打算去找寻那琴声,琴声却停止了。   “……我魔怔了吧。”王鸿阁叹了口气。   一到江宁,就忍不住想起了那条商道,想起了薛汐。   他决定,明天一定要去商道那边看看,现如今是个什么样子的光景,何时可以恢复通船、去楚国要办什么文书等。 第925章 番外:王鸿阁和薛汐(2)   薛汐住在许家内院的客房,王鸿阁住在外院的客房,彼此正好只有两道墙相隔,位置上是很靠近的。   这天夜里,王鸿阁没怎么睡。   失眠的时候难熬,他很想看看书,或者抚琴。然而客居,既不好浪费人家的灯油,又不敢深夜琴声扰民,只得忍着。   他心思起伏,待有了睡意,已然是鸡鸣时分了。   一大清早,许明晟父子喊他起床,前往营地,去挑选军中好手。   王鸿阁起来的时候头重脚轻。   他口里发苦,呼吸也窒闷,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发烧。   江宁太过于潮湿,饶是他很快更衣,春寒也还是入侵,加上一夜择床难眠,他这会儿起不来了。   许明晟赶紧去请大夫。   薛汐人在内院,只听说外面来了位很了不得的贵客,好像是办大的差事,内宅自然不好打听。   然而贵客一来就病倒了。   孙乔也很担心,时常派丫鬟出来问。   客人烧了两天,大夫们的苦药灌下去,还是没用。   他自己絮絮叨叨:“难道药铺里没有安宫牛黄丸吗?”   此药昂贵,江宁的药铺一旦进了此药,立马会被大户人家买去珍藏,免得谁得了急病,一时买不到。   故而,药铺里是很难见到现药的。   许家夫妻父子个个身体强壮,没有预备此药,一时竟答不上来。   王鸿阁自己也道该死:“鄙人身子骨硬朗,没想过会突然发烧,也忘记了备药。”   丫鬟把话传回了内院。   许明晟的意思是,让孙乔想想办法,看看相好的人家,谁家预备了这个药,先借一颗来救了太傅。   孙乔也慌了:“我哪里知道谁家预备了这个药?这么贸然一家家去问,大家不觉得我晦气吗?”   一旁薛汐听了个大概,开口道:“我身上有五颗退烧药,我二伯母给我的。要不,给贵客一颗吧,看看行不行。若是不行的话,再去借安宫牛黄丸。”   孙乔大喜。   薛汐的药,是薛湄给二房的。   各种急性病的日常药,薛湄给自己的亲人们都预备了些,比如说发烧、腹泻、呕吐、止血等,这些一不小心就可能丧命的,薛湄都给了。   二伯母担心薛汐远走他乡,水土不服,薛湄留下来的各种神药,她给薛汐带了一半。   薛汐也舍不得,但她天性善良,不忍见人受苦,又不忍孙乔着急为难。   她分出来一颗。   小小的白色药片,看上去很不起眼,孙乔和丫鬟们不知是何物;送到了外院,王鸿阁也没见过。   这些西药,都是挺罕见的。   小小一片服下去,王鸿阁头晕眼花的要睡觉。   半个时辰之后,他自己醒了,发现自己在出汗,前胸后背汗出如浆。   他这个时候就意识到了此药的厉害。   没有过抗药性的身体,一枚退烧药,效果简直惊人。   王鸿阁上午还烧得半死不活的,汤汤水水无济于事,这会儿已经退了烧。   大夫们让赶紧准备热水,让他再洗个澡,换下汗湿的衣裳和被褥。   洗澡之后,王鸿阁吃了几口清淡的米粥,再次睡了。黄昏时候醒过来,已然是神清气爽。   他要感谢送药的人。   孙乔和许明晟不知王鸿阁跟薛汐的恩怨纠葛,而薛汐又是个腼腆性格,不太愿意见人。孙乔问过了她,她则以为贵人可能是个中年或者老者。   让年纪比自己大很多的人过来谢恩,薛汐会感觉很无措,她急忙摇摇头:“千万别,要谢就谢将军和夫人,可别说我。”   孙乔很了解这种腼腆人的性格,不好强人所难,只得自己领了王鸿阁的谢恩。   这么一耽误,时间又过去了几日。   护送薛汐的人,都是薛湄身边的,已经疏通了水路,明日就可以送薛汐离开。   乍然一听,孙乔心里特别失落:“这么快就要走?咱们刚刚处出感情,我真舍不得你。”   薛汐笑道:“此行是去学艺。待将来学成了,再回来。路过此地,一定来看望您。”   “那就说妥了,别敷衍我。”孙乔笑道,“你和你姐姐一样,都好胜。就像我,我什么也不会,这样好好活着。”   薛汐很想说,你是公主的女儿,是孙家的掌上明珠,又得许将军从小的爱慕,生活与婚姻都幸福,谁能比得上?   普通人,都是普通的出身,只得靠自己拼搏了。   她笑了笑:“我们比较爱折腾。”   王鸿阁好了之后,许明晟父子带着他去军中选人。二十个人,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筛选完的,他们早出晚归处理此事。   孙乔那边,已经替薛湄整理好了行囊。   原本要走的,不成想江面突然开炮了,声音震天响,所有人都吓住了。不过,薛湄的护卫们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大炮把齐国的船给炸了,江上现在是最安全的时候,要过江得赶紧。   “……若是齐国非要赌一口气,再增派水军,咱们就不知何时能渡江了。”侍卫道。   孙乔:“……”   她觉得薛湄身边的人虎得不行。   “这么大的动静,昨天江上巨浪,谁知道今天还会不会呢?”   “今天不会。”护卫说,“大炮的弹药,哪里是容易制的?打完这一波,下一次还不知什么时候。”   孙乔:“……”   在护卫面前,孙乔觉得自己好土包子,就没脸再阻拦薛汐了。   薛汐出发当天,码头、江堤上不少人。大家都是被昨天的巨响吸引,好奇过来围观。   “听闻是巨龙腾空。”   “是水怪吧?”   各种传说故事,已经在江边展开了。   薛汐上了船。   孙乔在岸上送她,没有跟着下来;护卫原本要走的,不过临时有点事耽误了下,让薛汐稍等。   这个时候,许明晟父子带着王鸿阁,也在江边。   昨天的动静,他们也好奇是什么,跟绝大多数的人一样,他们也来看个热闹。   瞧见了孙乔,许明晟父子走了过来,王鸿阁也见礼:“夫人也来看热闹?”   “不是,是一故交今天要南下,我来相送。”孙乔说,指了指江面上的船。   王鸿阁哦了声。   护卫很快回来了,原来是朋友让他捎带的土产,他忘记拿了。   他上了船,船就缓缓离开了码头。这个时候薛汐没有走出来再次打招呼,她很害怕离别。   坐在船舱里,她拿出了自己的琴,轻轻抚动琴弦,一曲《喜迁莺》袅袅而出,在江面上飘荡。   码头的人能听到琴声,却也不诧异,毕竟那艘船豪华巨大,船上带个抚琴唱曲的,太正常了。   王鸿阁却突然变了脸。   他冲下了江堤,跑到了水边,冲着那船大喊:“薛汐,薛汐!”   船缓缓远去,琴声也渐渐飘散。   快要到了视线的尽头,琴声停了,有女子走出船舱。   王鸿阁一瞬间差点落泪。   他使劲挥手:“薛汐!”   船上的人,只是定定看着,最终没有任何表示,钻回了船舱。船很快变成了江面上的小小黑点,什么也看不清了。 第926章 番外:王鸿阁和薛汐(3)   “这两个人……真没什么缘分。”孙乔事后打听到了八卦,很是感叹。   他们俩在大将军府住了数日,期间王鸿阁高烧不退,还是薛汐的灵药救命。   饶是如此,就没人多嘴说一句,道破这两人身份,以至于到了江边,王鸿阁听到薛汐弹那首他送给她的曲子,才知道是她。   薛汐不知是害羞还是对王鸿阁无意,明明船走得不远,她却没有让船队折回来。   王鸿阁回来之后,很是失魂落魄。   “他这么大年纪,听闻至今无妻无妾。他祖父去世之后,家里无人能管束他,也就任由了他。   他性格本就孤傲,父亲和继母他都不放在眼里。从前听长辈几句,现如今他身为皇帝老师,长辈们也不敢在他跟前造次了。”许明晟说。   孙乔:“无妻无妾?难道是为了汐儿吗?”   许明晟想起孙乔出嫁多年,而自己实在提不起娶亲的兴致,莫名其妙一股子执念撑着,总感觉两个人情缘未了,所以不肯娶亲纳妾。   他原本有点看不上文臣,觉得王鸿阁也不过是嘴皮子功夫,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两个人脾气性格如此神似。   “肯定是了。”许明晟道,“薛三小姐这一去楚国,不知何时回来。”   孙乔:“学成就回来了。”   这天,许明晟去安慰了王鸿阁。   王鸿阁只是苦笑,心里说不出的失落。这几天,薛汐就在墙壁之内的院子里,若是知晓,彼此能说上好些话。   不过他心里也燃起了希望。   从前,她诸多避让,不肯见他。哪怕见面了,她也是表明自己对他无心,让他莫要纠缠。   那首曲子,王鸿阁时常弹给她听,说是他寄托相思之情的。不成想,她居然记熟了,也会弹起。   这个时候,王鸿阁就明白,她心里有他。   她也许还在恼早年他写诗骂她;也许是因为周家的事,自惭形秽,不想再迈开一步,打算此生故步自封。   这些都是外因,没有关系。   只要她心里有他,王鸿阁哪怕软磨硬泡,也要将她磨下来。   他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两件事:第一,把皇帝教出来,让他成为一代明君;第二,把薛汐磨下来,与他喜结连理。   “……大将军不用安慰我,我心里有数。”王鸿阁摆明不太想谈薛汐的事,许明晟也不好强人所难。   王鸿阁办完了事,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太后,表明自己对薛汐的心意,希望太后可以成全他。   “……汐儿?”太后被他吓一跳,“哀家的表妹汐儿么?”   “是。”   太后不禁莞尔。   然后想起了一桩往事,太后调侃王鸿阁:“太傅,哀家如果没有记错,你以前可是骂过汐儿的。”   王鸿阁:“……微臣已经知错了。十一年光阴,微臣心志不改,只想能赎罪。薛三小姐本就是该是微臣的良缘。”   奚宝辰被他说得有点动容了。   虽然她不是很能理解。   奚宝辰一辈子不曾爱慕过谁,也没有被谁爱慕过。她和萧明铮,相互利用,彼此扶持,到了最后他还先死了。   所以,王鸿阁十一年不成亲,只等着汐儿,应该是很用心的了吧?   “既然你求了哀家,等汐儿学成归来,哀家会为你指婚。”奚宝辰道。   王鸿阁连忙道谢。   他又问奚宝辰,能否把给薛汐递信的渠道给他,他也想给薛汐写信。   太后可能是可以给楚国通信的,不是为了别的,大将军王妃之前一直在楚国。   “既如此,哀家给你一个人,他是专门往楚国送信的。以后你有了书信,也交给他。”奚宝辰道。   王鸿阁道谢。   他赶紧给薛汐写了一封长信,说自己很感激她的药,又说希望她在异国他乡照顾好自己;若是遇到了困难,适当可以放弃,早点回到家里来。   王鸿阁的信递了出去,已经做好了没有回信的准备。   这些年,薛汐是不怎么搭理他的。   不成想,三个月后他收到了一封回信,是薛汐的笔迹。   王鸿阁的信,洋洋洒洒写了六张纸,而薛汐的信,只有很单薄的一张纸。   一张纸也没有写满,只有娟秀的几个字:“已拜入名师门下,借住修竹家。望告知二伯母,我一切甚好。恩师有言,两年若不能出师,便是废材,要逐出师门。”   简单的话,透露了太多的信息。   她有人照顾。   她两年之后肯定会回来。   王鸿阁欣喜若狂,又去了趟二房那边。二夫人看到他,有点头疼。听闻汐儿给他写信了,二夫人错愕。   看完了信,二夫人也亲自给薛汐写了一封,派人送过去。   而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二房众人。   烈女也怕缠郞。王鸿阁这些年的坚韧不屈,终于把薛汐给磨了下来。   薛汐也许早已动了心,只是死鸭子嘴硬。要不然,她如何把王鸿阁送给她的琴谱,练得那么熟?   而后她发现,自己的琴声被听到了,再嘴硬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索性自己承认了。   “王鸿阁现在了不得了,他乃是太傅,前途无量。”二少爷薛清说,“等皇帝亲政了,王鸿阁不是宰相大臣,也是清贵名流,总之很显赫。”   “咱们是太后的娘家人,汐儿是太后的表妹,咱们又不是配不上他。”四少爷薛淮则道。   和早几年相比,他们这些皇亲国戚的地位更显露出来,太后越发提携自己娘家人了。   薛淮和薛清的官位都升了,两个人都有了官位。   薛汐自然也今非昔比了。   而后,王鸿阁一直和薛汐通信。不过,薛汐回信没什么规律,她也不是每封都回。有些时候,她的回信被人半路弄丢。   时间转眼过了两年。   王鸿阁最后一次收到她的回信,是这一年的冬月。   而后整整半年,她都杳无音信。王鸿阁想知道她何时回来,自己可以去码头接她,薛汐那边还是没什么反应。   王鸿阁在梁国再次遇到薛汐的时候,是在城郊的一处小镇子上。   而薛汐,那时候回到梁国已经两个多月了。   她在城郊开了个小小药庐,靠近药农的农田,距离她曾经修行的尼姑庵也不远。 第927章 番外:王鸿阁和薛汐(4)   药庐在小镇的最外面,两间小小门面,有个十二三岁的农家丫头、一个十三四岁的农家小子,两个人穿着统一的粗布蓝衣赏,坐在门口裁药。   另有一女子,背影纤柔,正在帮一位受伤的农妇处理伤口。   “……这是普通的凉白开,平时里受了外伤,一定要用这种凉白开水洗干净伤口,不能留下泥巴等杂物。”她认真对农妇说。   农妇的伤口不是新鲜的,而是好几日了,现如今都化脓,肿胀得老高。   她学了彩鸢教她的“外科急救”,用凉白开水反反复复冲刷那溃烂伤口;在旁边放了一盆用盐和糖兑过的水,然后用它来清洗小刀。   锋利小刀,把溃烂处的肉一点点刮了下来。   幸好伤口不大,溃烂处不过李子大小,处理得很容易。   若是再烂下去,恐怕这条腿都不能要了。   王鸿阁陪同小皇帝外出踏青,师徒二人做普通装扮,只带了四名顶尖高手。   路过这里,王鸿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药庐,上面写着:“薛氏药庐”。   他心里突了下,急急忙忙停了马,立在官道的另一边,果然看到了她的背影。   待她忙完站起身,准备洗手的时候,一眼看到了他,她略微顿了下。   她吩咐两个徒儿善后,自己擦了擦手,往官道这边走来。   她墩身行礼。   王鸿阁连忙还礼。   细细打量她,她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眼尾处有几分上扬。这是一个人自信的表现,这让她看上去添了些妩媚。   “这是我的学生。”他对薛汐道。   薛汐含笑点头:“荒郊野外的,诸多不便,我就不行礼了,您勿怪。”   万一被有心人看到,招惹是非,就太麻烦了,毕竟皇帝身边才带了这么几个人。   修朝在王鸿阁的教导之下,是个上进、知礼的好孩子,对母亲很感激,对朝事很敬畏,并不怎么叛逆。   他的心态很平和,故而待人接物也就很有礼貌。   他知道薛汐是他的姨母之一,只是她从来没进宫过,自己头一回见她。但是,母亲和曾祖母提过她,说老师很爱慕她。   “姨母客气了,应该是外甥给您见礼。”修朝道,“出了宫廷,就没有天子与庶民之分,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外甥。”   薛汐腼腆微笑。   王鸿阁又道:“修朝,我跟你姨母说几句话,你去药庐喝杯茶等我。”   修朝道好。   小药童给他们上茶,和修朝聊天,问他身上佩带的小刀是真的还是假的,上面点缀的红宝石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修朝似乎很享受被人追问,一一解释给两个小药童听。   薛汐和王鸿阁立在树下,树荫撒了他们俩满身。微垂的树枝在头顶轻轻摇曳着,一缕缕清风里,是仲春的暖融。   “……怎么回来了不告诉我一声?”王鸿阁问。   薛汐:“平时送信的那人,好些时候没去了。我准备动身回来的前两个月,都没见到他,所以没办法递信。”   王鸿阁眯了眯眼睛,怀疑她又退缩了,追问:“回来了怎么不找我?”   “这间药庐是陈家大哥的,他要南下了。他走得急,我回来第二天就接手了这药庐,忙到现在,里面还是乱糟糟的。   不仅仅要打理这个药庐,还要照看陈家的两个孩子,所以顾不上去拜访谁。”薛汐又解释。   王鸿阁觉得这些都是借口。   她可能,是不想主动找他了。   “……你去了这两年,学得如何?”他问薛汐。   “我学的是制药,这药庐要只卖些成品药,不太会看病。一些简单的急救知识,是彩鸢姑娘教给我的,她是神医阁的管事。”薛汐道。   王鸿阁哦了声。   薛汐又说:“她嫁给了卢家的九少爷,去年春上成了亲。不过,现在卢家少爷在楚国的时候多,神医阁被他们打理得井井有条。”   王鸿阁喜欢听她说话。   而她似乎有点紧张,随便找个话题,就说起了没完,这让王鸿阁感觉很有趣。   他端详着她。   薛汐回神,又问他怎么了。   “……你不会在去楚国吗?”王鸿阁问她。   薛汐:“难说。大哥做了皇帝,我还可以进宫去玩,楚国其实挺有趣的。”   “你表姐是太后,在梁国你同样可以去宫里,不是一样有趣吗?”王鸿阁立马道。   薛汐点点头:“这倒也是。”   见她态度还好,没有顶撞、没有阴阳怪气的,王鸿阁心里松快了很多。   王鸿阁又问她,什么时候进城,他想带着她去逛逛街市。   “等我忙好吧。”她道。   说罢,她还对王鸿阁一笑。   这让王鸿阁心里生出了无限的温暖,也彻底相信她真的只是忙,没顾上联络,不是特意躲着他。   这天,薛汐注定很忙。   王鸿阁跟她聊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她自己腿站得有点发僵了,王鸿阁才意识到他的不体贴。   快要关城门了,小镇距离京城有十几里地,王鸿阁得赶紧带着小皇帝回去,只得匆匆忙忙告辞。   翌日,他没空来找薛汐,只是让小书童给薛汐送了些宫里的点心。   薛汐主要做的,就是买了草药自己炮制,然后放在店铺里卖,也会帮路过的人看看小毛病,或者做些急救。   她不已赚钱为主,而是要帮衬这附近的药农,她甚至还带回来了三七。   她没想过去城里开药铺。   第二天,她妹妹薛沁特意来看望她了。   薛沁满身华贵。衣裳的料子是最时新的,头上带着红宝石的首饰,手腕上的卷草纹镯子也镶嵌了红宝石。   她一看到薛汐,就说她:“哎呀,你现在都不讲究了,穿得这么寒酸!”   薛汐的确有点寒酸。她做事的时候,穿着粗布衣裙,素净没有任何颜色;一头青丝挽成发髻,用一根玉簪固定住。   除此之外,她再无点缀。   可薛沁看她,觉得她肌肤白皙红润,紧致光洁;再看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仍有少女感,比薛沁看上去年轻好些,而且很有气质。   薛沁很嫉妒。   当谈论起各自的境况,薛沁有心吹嘘几句。然而在薛汐面前,她一向不屑于伪装,说了几句话,她就开始哭了。   薛沁的婚姻,一点也不幸福。 第928章 番外:王鸿阁和薛汐(5)   薛沁对着薛汐,痛哭流涕。   她问薛汐:“我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我以前明明过得很好,可以预想前途一片光明的。”   薛汐:“……”   从前的薛沁,除了有些贪恋,爱吃独食,什么东西都要霸占了之外,缺点并不是很多。   薛沁的母亲有钱,哥哥英俊,父亲虽然不靠谱但是翻不出母亲的五指山,家里背靠侯府,人人艳羡。   她才八岁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家暗示着和她结亲,都是高门大户。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好像是从大姐姐强势开始。   当大姐姐薛湄不再甘心做二姐姐薛玉潭的踏脚石,不甘心成为全府嘲弄的对象,家里的风气都变了。   薛沁的胞兄死了,她母亲一下子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父亲越发胡闹了,还借口是为了生儿子。   而后,薛家屡次被皇帝打压,人人敬而远之,大姐姐薛湄却搬离了侯府,任由侯府堕落到底。   薛沁不知该怪谁,反正她今天的糟糕处境,大姐姐并不无辜。   “……我最恨的就是我娘,她居然带着妹妹跑了,完全不顾我。”薛沁每次都要提起这件事。   她把自己的生活艰难的责任,推给所有人,就她自己最单纯可怜。   薛汐只是淡淡听着。   和薛沁比起来,薛汐的日子难道不是一团糟吗?   甚至,薛汐更惨。若没有大姐姐帮衬,薛汐现在还不知是什么光景。也许,她正在不远处的尼姑庵挑水洗衣。   没有人会管她,薛沁也不可能来看她。   “我也想和离算了。”薛沁对薛汐说。   薛沁嫁的是一商户,对方家里有钱,为了巴结二房而娶了薛沁。   不成想,薛沁才进门,就和她婆婆作对。她对婆婆毫无恭敬之意。也不知道是谁交给她的,让她拿捏住婆婆,免得婆婆欺负她。   她果然照做了。   她和婆婆公然吵架,她丈夫气得半死。而后,她婆婆被她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昏死了过去。   她婆家没有不怪她的。   她丈夫性子稍软,又畏惧薛沁的表姐皇后娘娘和她的二伯家,不敢提出和离,更不敢提出休妻了。   薛沁还有更惨的:她过门多年无孕。   为此,她丈夫找了通房丫鬟,丫鬟们都怀了身孕,她还为此打死了一个也丫鬟。   她现在哭诉,说丈夫对她不体贴,薛汐不知该说什么。   薛汐反正是不敢这么闹腾的。   “你若真的想和离,就告诉二伯母,二伯母会帮你的。”薛汐说,“我想,妹婿也许会同意。”   妹婿不止是会同意,估计会欣喜若狂。   薛沁闹得婆家家宅不宁,他们家对她是既恨又怕。   “我才不会和离,多丢脸啊,难道要跟你一样吗?”薛沁抹了抹眼泪,说话丝毫不考虑薛汐的心情。   薛汐静静听着,没有反驳。   对这个妹妹,不反驳是最好的,否则就要招来她无休无止的抱怨。   薛沁还倒苦水,小药童来敲门:“师父,有客人了。”   薛汐只得送客:“沁儿,你先回去吧。等我忙好了再去看你。你想开一点,别总是难过。”   说罢,她自己走出了小厢房。   薛沁从后院走了,她的马车停在那边。   前面的厅堂里,薛汐再次看到了周棠——她的前夫。   周棠当初相亲,一眼看中她,迫不及待定下了她,是觉得她软弱好欺负,又没有娘家依靠。   可当她真正进门了,周棠除了不能爱她,并没有做过欺负她的事。   薛汐安安静静的,让人感觉她娴雅温柔,欺负她会有罪恶感。   做“夫妻”那些年,周棠其实一直很照顾薛汐,面面俱到;周家所有人都很疼爱薛汐,当婆婆和妯娌以为她生不出孩子的时候,也都是个个为她打算,让她过继,而不是让她安排通房生。   薛汐心里,哪怕后来和离去尼姑庵,周家对她而言,仍是很温暖的存在。想起周棠,也觉得心头熨帖。   周家很好,是她和周棠没有缘分。她没有错,周棠也没有错,只是造化弄人罢了,这是薛汐一直以来的想法。   “……我、是不是唐突了?”周棠有点尴尬,“我一直想来看看你的。”   其实薛汐去尼姑庵静修的时候,周棠派人给尼姑庵送了五千两银子,想让老尼姑照顾薛汐。   只是老尼姑看人下菜碟,知道周家权势有限,手伸不到尼姑庵。薛汐在里面怎样,周家管不着。   老尼姑钱财照拿,却丝毫不关照薛汐。   直到大将军王出面,老尼姑才不敢不从。她要是对大将军王也阳奉阴违,大将军王能剁了她的脑袋。   周棠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送进去的银子打了水漂。薛汐在大将军王关照她之前,吃了一年的苦头。   他很内疚。   “我没有旁的意思。”周棠又道。   “我知道。”薛汐笑了笑,“我没有误会,看到你,很高兴。”   周棠憨憨笑了笑,笑容不由发苦。   他表弟已经被赶回去了,此生只要父母还活着,想要再见表弟估计很难。   周棠这些年过得也不算如意。   当然,这是他的报应,他从来不敢抱怨。只是听说表弟回去之后,重新结交了“好友”,这让他想起来就痛彻心扉。   “后院坐一会吧,我今天没事。”薛汐道。   今天都用来待客了。   周棠说好。   他们俩没有进屋子,就在后院的井台上坐下了。   提及往事,周棠诸多抱歉,薛汐说都过去了。   “你以前种的那株桂花树,已经长得比墙高了。”周棠说,“你那时候天天念叨,说什么时候才能比墙高——现在知道了,得七八年。”   “七八年了。”薛汐想等的不是她的桂花树,而是王鸿阁。   那个人,等了她这么久吗?   当初的阴差阳错,至于让他深陷多时吗?   薛汐想等这里,心头闪过一分温暖。   “你缺钱吗?”周棠又问她,“我有六千两私房钱,这个是家里田地上分给我们兄弟的,你拿去用。”   说罢,他就从怀里掏出一个个小匣子。   薛汐急忙阻拦。   周棠真心希望能弥补点什么,便抓住了她的手,想要把钱塞给她。   就在他们俩拉拉扯扯的时候,小药童又进来,说来了贵客,还直接把贵客领到了后院。   是王鸿阁来了。 第929章 番外:王鸿阁和薛汐(6)   王鸿阁性格强势。   他从小成名,一直被人捧着长大,现如今也是这么一副混不吝的脾气。   看到周棠,他顿时沉了脸,走上前逼问周棠:“你来做什么?”   周棠的性格,则是谦让温柔。突然被这么一逼问,他有点懵,下意识道:“我过来看看汐儿。”   说罢,他才意识到,自己没啥义务非要回答王鸿阁。   他是谁啊。   “汐儿,这位是……”周棠询问,主要是带着打探之意。   这位若不是汐儿接下来要嫁的人,就没资格这么蹬鼻子上脸。   薛汐:“……”   “我是王鸿阁,你不认得我吗?”王鸿阁往前一步,直接站到了薛汐和周棠中间,逼得他们俩各自后退,拉开了距离。   太傅王鸿阁,的确没多少人不认识。   王鸿阁不等周棠答话,又道:“我是谁不要紧,你又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登门?”   周棠被王鸿阁逼问得极其狼狈。   薛汐并非不知好歹。她知道在外人眼里,周棠十恶不赦,周棠是那个伤害她极深的人。但在周家的生活,是薛汐自己过的。   她要求很少,以至于她从来都没有恨过周棠,她反而很感激在周家那段时间,让她可以从永宁侯府出来,从主母的手下逃出来。   现在周棠被如此逼问,薛汐恼了。   她用力一推王鸿阁:“你又有什么资格登门,有什么资格质问?王太傅,你莫要欺人太甚。”   王鸿阁定定看着她:“汐儿……”   “不要这么叫我!”薛汐立马道,“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周棠他再不好,他也没有把我骂得满城唾弃的地步。”   王鸿阁:“……”   “若我们后来没有在酒楼相遇,你可有想过我的处境?你见都没有见过我,就对我生出如此巨大的恶意,现如今又凭什么在这里充好人?”薛汐问。   王鸿阁被问得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婷儿,送客。”薛汐喊了药童,让药童把王鸿阁送出去,她自己则推开了后院厢房的门,请周棠进去坐坐。   王鸿阁无意吵闹,把彼此关系弄得更僵。他今日这番话,的确是不太适合,有点操之过急了。   他只是一想到自己苦熬多年,快要成功了,周棠却跑过来插一脚,心里就又惊又怕,这才下意识如此强势。   退出了药庐,王鸿阁再想到周棠并不喜欢女人,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被赶出来也是自找,他有点懊丧。   回去的路上,他问自己贴身的护卫:“我行事,是不是太过于霸道了些?”   王太傅的确是这样。   小皇帝可能从小缺这么个人练他,所以他很崇拜王太傅,也愿意被太傅管着。   但是其他人会抱怨,会说太傅强势过头了,一切要以他为首,他的话比皇帝的更像是圣旨。   要不是太傅淡薄名利,没有官瘾,众人都要怀疑他要谋朝篡位了。   “太傅,旁的不说,女人可是吃软不吃硬。”侍卫很机敏,说话也很委婉,“您方才的确是有些言语失当。”   王鸿阁就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他都在反思,决定明天要把自己反思的内容告诉薛汐,请求她原谅。   在厢房里的薛汐,给周棠倒了一杯水。   周棠端详她,问道:“王太傅他……他是等你多年了吗?”   “是啊。”薛汐叹了口气,“他这个人太固执了,也许他等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的求而不得。”   周棠立马说:“不要这么想,没有谁会因为固执而坚守这么久,他是为了你。”   薛汐莞尔:“他那样对你,还替他说话?”   “我希望你能再有个前途。”周棠说,“但凡我能有半分爱女子的本事,我也舍不得你吃苦。”   薛汐突然鼻头一酸。   她端茶饮了口,深吸一口气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我知道你这些年都想要照顾我……”   两人便相顾无言。   周棠离开,薛汐回顾今天,心里特别灰败。   她南下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王鸿阁不改其志,等她回来,她会嫁给他。   从前的那些忸怩、躲避,她都改了。   谁能想到,周棠的到来,让她的努力都化为泡影。她又不能让周棠别来,毕竟他也只是关心她。   王鸿阁那个人,气性极大,现在又是御前红人。他今天受了委屈,明日还肯来吗?   薛汐突然就没了信心。   不成想,第二天下午的时候,王鸿阁结束了宫里的教学,再次骑马而来。   他这次来,发现薛汐更衣梳妆,特意打扮过了,还在唇上涂抹了点胭脂,像是为了迎接他而隆重装扮。   王鸿阁看到这里,并没有其他的怀疑,心里一时暖得不可思议。   他上前看了她的妆容,清淡又不失精致,点点头:“你今天很美。”   薛汐微微笑了笑。   “每次你来,我都是胡乱穿着。”薛汐道,“要不然,你以为我故意赶你。”   王鸿阁的话,几乎脱口而出:“我能请媒人去你家吗?去你二伯那边,如何?”   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薛汐:“……”   她只是感觉似乎太快了点。   她下定决心要接受,然而想到了婚姻,她又本能恐惧。   她脸色不是很好,王鸿阁便说:“是不是太急了点?”   “我这里……”薛汐努力找个听上去靠谱的说辞,“我这里乱糟糟的。要不等些时候吧,等我把这里理清楚了。”   “好,我不怕多等几个月。”王鸿阁道。   薛汐点点头。   王鸿阁伸手,想要拉一下她的手,薛汐却下意识拒绝了。   这天晚上,薛汐给周棠写了一封信。她很感激周棠对她的照顾,只是过去的生活要彻底告别,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人言可畏,我已经出了泥潭,不想再沾染一身泥水。”她如此说。   周棠就明白了。   他去见薛汐,的确很欠考虑。想到是他对不起薛汐在先,断乎不该给她添麻烦。   周棠看着庭院的那株桂花树,突然明白,其实他最幸福的,是和薛汐成亲的那段日子。他们过得稳定又温馨。彼此可以作伴,也能相互依靠。   只是,婚姻除了作伴,还需要其他的,偏偏周棠不争气,给不了她。   他一直留着这棵桂花树,是不是幻想将来她还会回来?   也许她到了三十来岁,从尼姑庵出来,无处可去的时候,再次回到这个院子里,和他作伴?   他此生不能有子嗣,但有个他喜欢的人陪着他,也是很好的。   “来人,把这棵树砍了。”周棠突然吩咐道。   他的幻想,应该结束了。   这是他想要的,而不是薛汐想要的。 第930章 番外:王鸿阁和薛汐(7)   薛汐忙着制药。   她闭关忙活,就不再有空见王鸿阁;王鸿阁也不好每天都跑过来。   他们俩仍有点陌生人的感觉。   在薛汐回来的第三个月,太后奚宝辰招她进宫。   薛沁听说了,羡慕嫉妒。同样是表姊妹,奚宝辰从来不搭理薛沁。薛沁利用太后的名义作威作福,却从来没见过太后本人。   奚宝辰找薛汐,不是为了叙旧。   “……听闻你学会了医术和制药?”奚宝辰问她。   薛汐恭恭敬敬回答:“回禀太后娘娘,只是学会了制药。医术仅仅学得皮毛,知晓一两个病例。”   奚宝辰点点头。   “哀家找你来,也是为了制药。”奚宝辰说。   薛汐静等下文。   奚宝辰:“先皇驾崩,留下了不少的宫妃,个个都年轻。放去寺庙,恐怕她们静不下心修禅,反而要出事,故而都养在南苑。   南苑那边,闲来无事就有争吵,而且拥挤。大姐姐在的时候,跟哀家说,将来想要建立一个女子的司药院。   后来诸事繁忙,大姐姐人去了魏国。不过哀家仍记得她的话。你可愿意教这些妃子们制药?”   薛汐:“……”   奚宝辰提到自己,就是“哀家”;提到薛湄,则是亲切的“大姐姐”,让薛汐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到底是公事,还是私事呢?   “哀家要把南苑变成司药院,你担任院判,可使得?”太后又问,“她们懂得药理,今后不仅仅可以给宫里的众人看病,还能去给其他贵妇人们看病,也算她们有能个活命的机会。”   薛汐觉得,太后还是把制药和司药搞混淆了。   但是机会很好。   “太后娘娘,能否再给草民一个月的时间?”薛汐问,“草民也想先补补课。”   奚宝辰道好。   薛汐去找了卢殊。   她的师父告诉过她,制药和医术是不分家的。了解病理,才能更好的了解药理,薛汐跟着师父也学会了不少的治病本事。   只是她仍不太擅长诊脉。   她要让卢殊教教她,让她的医术得以巩固。   大姐姐说,若是医术上的问题,都可以去找卢殊。哪怕提出再过分的要求,比如说让卢殊试药,卢殊都会答应。   教她诊脉,都比试药好一点。   果然,卢殊答应了:“可以。只不过,你可有基础?”   “师父教了我两年,唯独在诊脉这方面,我有点欠缺。”薛汐说,“如果告诉我是什么病,我知晓如何用药、甚至如何制药;但是,我自己不敢确定是什么病。”   “你放心,诊脉也不难。你有这样的用药基础,学起来更容易。”卢殊道。   不过,还是比薛汐预想中的难。   薛汐只打算学一个月,但卢殊要求她学三个月。   太后那里,并不是很急,故而薛汐又开始跟着卢殊学习。   司药院已经成立了,薛汐就是院判,在南苑旁边有个小小宫殿,有四位宫人服侍,那就是她临时的住处。   薛汐学诊脉,是在太医院,她的活动范围,都限于宫廷了。   她的药庐要临时关门几日。   但是,药庐先前东家的那两个孩子,原本是交给她照顾的,她现在没办法。   王鸿阁主动告诉她:“你的药童,我带回府上了。等你这边定下来,你可以把他们带到宫里的司药院。”   薛汐很感激他的细心,便道多谢。   王鸿阁让她不用谢,同时希望她能在宫里多住几年,这样每天都可以看到她。   三个月后,卢殊说薛汐可以出师了,薛汐就正式担任了司药院的院判,南苑的那些妃子们如果不愿意做司药,就全部降为宫人。   她们哪里愿意做宫人?   听说司药将来还可以去其他贵胄府上当差,甚至能去封地伺候王爷们,这些妃子们的心思活络了。   若是太后的话不是撒谎,这就是太后变相让她们出宫。   她们得到的不是遣散费,而是一门手艺、一个皇家司药的名头。   这可比银子贵多了,能吃一辈子的。   留在宫里的话,司药总比宫人强,而且比南苑的老妃子们更强些。   做司药的,将来去小皇帝的后妃那边服侍,人家都要客客气气。   一时间,除了那些真的无药可救的妃子之外,其他人都很热情加入了司药院,对新任的院判也很恭敬。   太后当天也来了。   她告诉她们:“若是一年学不成,可以学两年。总之,有没有天赋都不用着急,慢慢来,只要能学会,多少年都可以。”   只要修朝不是暴毙,接下来很长时间,都不可能有大量的妃子填充到南苑,司药院就是这些老妃子们的。   她们愿意学多久学多久,不需要大量腾位置,一年能腾出十来个位置,就算不错了。   太后她老人家很讲究,居然还给薛汐定制了一套女官的朝服。   女官的朝服,有点类似后妃,不过上面绣的动物有些不同,特意彰显女院判的不同寻常。   除了朝服,卢殊拥有的大印、权力,女院判也有。   薛汐从来没享受过,一时间她还有点不适应。   但太后告诉她:“你不仅仅是哀家找来的人,还是哀家的表妹。你若是有半点出错,就是打哀家的脸。”   薛汐:“……”   骑虎难下的她,就这样接受了重任。   她担任司药院判的第一个月,就把司药院的规矩立了起来:比如说什么样子的成绩可以出师、什么样子的成绩会受到惩罚退学等,她写了三十条。   一切都正规了起来。   就在薛汐兴致勃勃开展事业的时候,太后突然给她赐婚了。   太后将她指给了王鸿阁。   这下子,不少人震惊了,尤其是隆庆长公主。   隆庆长公主丧夫之后,并没有想过改嫁。而后她遇到了王鸿阁。   王太傅文采斐然,才高八斗,天下文士以王家为尊,王鸿阁接过了他祖父衣钵,成为学子们心中的天下坐师。   他现在是小皇帝的老师,将来前途无量。   隆庆长公主就动心了。   她派人去跟王鸿阁暗示过,不过对方假装听不懂。   没想到,现在被太后的表妹捷足先登。   这位表妹也是二婚,而且她行为不端,怎么配得上王太傅?   “太后娘娘实在太过于偏爱自家人,居然把表妹嫁给王太傅,就不怕王太傅的文章戳人?”   “王太傅这回要闹了。”   等了几天,王太傅果然写了一篇文章,却不是骂人,而是对太后的感恩戴德,以及对自己新婚的憧憬。   大家都觉得这文章很谄媚。   但出自王太傅之手,这人可是有名的刺头,而且犀利。他现在是小皇帝的亲信,怎么会怕太后?   他的文章,不是为了巴结太后,而是他真的很高兴。   “听说新的王夫人,貌似天仙。还是宫里的司药院判。”   这样无形中就抬高了薛汐的地位。   薛汐知道了之后,心中很是感激。 第931章 番外:王鸿阁和薛汐(8)   不管王鸿阁如何,薛汐到底是二嫁。   二嫁还弄得风风光光,要受人指点的。   这些年的等待,磋磨了王鸿阁的傲气。   他现在能娶到薛汐,已然万分高兴了。他等待山回路转,薛汐能想通接受他,而不是打算自己过一辈子,王鸿阁感谢上苍。   太后指婚,又赏赐了一座临近皇宫的宅子。   薛汐的嫁妆,则由二房置办。   二伯母和嫂子赵氏早已准备了很多的嫁妆,堆放在库房,就等着薛汐将来再嫁的时候用。   成套的花梨木家具、一张精致无比的床、各色古董摆件,价值上万两;除了这些明面上的,还有被褥、绸缎、四季衣裳,各种首饰,更是多不胜数。   薛汐的新房挺大的,还是被填得满满当当。   至于陪嫁,太后那边给了一万两的压箱底;薛湄托人送了二万两的压箱底,二房这边给五千两。   周棠拜托薛淮,用薛淮的名义,给了薛汐一万两,这个二夫人没告诉薛汐。周棠要求保密,二夫人也不想薛汐知道了分心。   就这样,薛汐带着她的陪嫁,在太后指定的日子里,嫁给了王鸿阁。   王鸿阁那边摆了六桌,都是本家亲戚,没有邀请外人。   饶是如此,也有人喝醉了说话不中听:“你可惜了。奚氏那妖妇,这是要拿捏你,好拿捏皇帝。”   大家阴谋论,觉得是奚宝辰给王鸿阁的下马威。   王鸿阁当即变了脸。   他解释没用,越解释越像是遮掩什么,所以他只得忍住了说话的冲动,派人把这个醉鬼叔叔送回家。   王鸿阁的父亲也觉得儿子很委屈。   “……隆庆长公主是有心嫁给你的。哪怕她二嫁,到底是个公主。这位嘛,不仅仅身份低下,庶女出身,还品行不端。”王鸿阁的父亲说。   薛汐的确是有很多值得被挑剔的地方。   在这个瞬间,王鸿阁心里很感动,因为这些挑剔、恶毒的词,薛汐肯定比他更清楚。   她如果不想面对这些,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嫁。   她不嫁,照样活得很好。   但是她嫁了。   她想给王鸿阁多年的坚守一个交代。所以她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承受别人一遍遍的攻击,把她过去的伤口挖了又挖。   “不说公主,多少人家想把自己的千金小姐嫁给你,你知道吗?”王鸿阁的父亲越说越气。   而王鸿阁,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没有继续待客,只是叮嘱家仆,等他们吃完了就把他们全部送回去,一个也不准在家里留宿。   他自己回了新房。   方才揭了喜帕,薛汐浓妆之下,看不出是她。   现在她换了家常衣裳,虽然也是大红色,洗去了浓妆、披散了头发,就像极了当初那女子。   和当初相比,她几乎没什么变化。她没有生过孩子,没有劳累过,生活也就没有在她脸上留下操劳的皱纹。   她腰身纤瘦,依旧有少女感。   王鸿阁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时候他没有作死,而她也没有嫁给周棠。   “怎么了?”薛汐见他定定望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   王鸿阁拥抱了她。   男子的气息炙热,肩膀结实有力,薛汐顿时心头乱跳,呼吸已经乱了节奏。   “汐儿,多谢你。”王鸿阁道。   薛汐:“谢什么?”   “多谢你肯嫁给我。”王鸿阁说。   薛汐:“是太后娘娘指婚的……”   王鸿阁沉默着不说话了。   薛汐自己想了想,低声问他:“不该如此回答,是不是?”   王鸿阁忍不住低低笑了。   他放开了薛汐,看着她道:“咱们以后是夫妻,在家里说话随意,什么都可以说。”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夜逐渐深了。   安寝的时候,新房里要留两盏灯,幔帐内影影绰绰。   薛汐躺下,打算进入睡眠,王鸿阁翻身压住了她。   她眨了眨眼睛,而后又闭上了。   王鸿阁亲吻着她的唇,薛汐回应着,两个人有来有往,不是谁在单方面使劲。   但王鸿阁开始解她衣衫,手在她腰腹上游走的时候,她倏然身子一僵。她有点怕痒,又感觉他此举很奇怪:“你、你干嘛?”   王鸿阁:“我做错了吗?”   他这些年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要是新婚之夜出错,那就很尴尬了。所以他进洞房之前,把那些图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纸上的功夫,到底不如实战,他被薛汐一反问,当即就慌了。   薛汐:“我有点痒。”   王鸿阁:“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亲吻,他的手继续游走,薛汐忍不住按住了他。   她脸通红,却又不知他到底要干嘛,现在更不知怎么问。   王鸿阁觉得自己肯定是哪里出错了,打算明天找他的损友问问,就不再抚摸她,而是进入了正题。   很快,他就明白薛汐的惊讶来自哪里了,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薛汐屡次说不行,这样不对,王鸿阁都没有在随她。   结束之后,薛汐感觉自己像是被劈开了,疼得她半死。   王鸿阁将她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鬓角:“两个人亲昵,就是要这样的。以前周棠没做过,是因为他不会……”   薛汐:“……”   “汐儿,你听我说,男人和女人行事,就是我们方才那样。以前你跟周棠,你们俩……不是这么办的,对吧?”王鸿阁问。   薛汐把头埋在他怀里:“别说了!”   大婚之夜提周棠,这是要死吗?   第二天的薛汐,专门找了喜娘,让喜娘把玉牒给她,她要补课。   喜娘告诉她,如何才算是完成了夫妻墩礼;而不是像周棠那样的……   薛汐捂住了脸。   她一时觉得无比羞愧。   她突然明白,周棠对她的愧疚到底来自哪里。原来,夫妻俩不是像她和周棠那样的;而正常男人,也不是像周棠那样的。   周棠……嗯,他不行。   王鸿阁一开始不太自信,后来就明白,是薛汐她不懂。   她第一次成亲的时候,可能大家都忘记了放玉牒,以为新郎官会教她;而新郎官走了误区,就导致薛汐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现在她明白了。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竟感觉之前的生活,有点荒唐。   这件事,隐隐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因为喜娘是太后派过来的人。   喜娘对薛汐的询问,有十之八九的猜测。   奚宝辰对此,也是无语了良久。 第932章 番外:王鸿阁和薛汐(完)   薛汐成亲之后,仍在宫里的司药局当差,教导那些妃子们。   极个别的妃子不怎么上进,大部分人都很努力。   她们都幻想可以离开这里,去外面大户人家做司药,或者干脆去某个王爷的封地。   “澹台太妃不太舒服,太皇太后让派四名司药去照顾她。”第一批出师的妃子,可以去裕王的封地。   当初裕王去了封地,把他母亲澹台太妃也接了去。   他们母子可能是打算东山再起,可后来太妃喜欢上了那边的封地,又跟儿子、儿媳妇相处融洽,就熄了心思。   当然,主要是澹台贵妃意识到,她的对手不是萧明铮,而是萧靖承和戚氏。   这根本打不赢的,何苦把好日子都赔进去?   现在太妃要几名司药,太皇太后自然不会吝啬。   第一批出师的四人走了,大大激励了四药局的人,原本有点松散的气氛,再次紧张严肃了起来。   薛汐也打算多教她们一点,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在婚后的第三个月就有了喜讯。   她刚怀上没多久,就开始有了妊娠反应。   薛湄怀萧南的时候,根本没啥反应,但薛汐的妊娠反应很可怕,她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别说教课了,她连床都起不来。   王鸿阁急得不行。   太后就告诉他:“女人怀孕都是这样的,不用太过于担心。”   王家那边,也是非常惊讶。   他们都在说:“这女的从前嫁到周家,好几年不孕,怎么嫁到咱们家很快就怀上了?”   “到底是咱们家风水好。”   王鸿阁为了防止亲戚们在薛汐跟前胡说八道,不准他们登门。   他本身就很强势,亲戚们多多少少有点怕他。他不让来,亲戚们果然就不敢来了,薛汐的日子过得很舒服。   只是这孕吐,怎么也好不了。   王鸿阁把薛家二夫人接了过来,让她照顾薛汐一段时日。   二夫人很有经验,知道怎么做菜才能让薛汐吃得下去。   就这样熬了四个月,薛汐才缓过来。   等薛汐能缓过来了,她还是要去宫里教学。   有次在路上,就遇到了王鸿阁和小皇帝。   王鸿阁问她感觉如何,想吃什么,小皇帝盯着她的肚子看。   “陛下看什么?”王鸿阁问。   小皇帝:“朕想看看,师母肚子里是男还是女。老师,若师母怀了个女孩子,将来嫁给朕做皇后吧。”   “那不行。”王鸿阁说。   “为何不行?”   “我们王家世世代代不掺和政事,以读书求学为荣。女子也绝不进后宫。”王鸿阁说。   小皇帝有点泄气。   晚夕回到家,夫妻俩聊起这件事,薛汐问他,王家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家规。   “没有,我随口说的。宫廷是个吃人的地方,我怎舍得闺女去吃苦?你怀得这么不容易。”王鸿阁说。   薛汐依靠着他。   她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不管是周棠,还是王鸿阁,对她都挺好的。   王鸿阁最近觉得很幸福,他们就好像是把原本该属于他们的生活,延后了几年。   现在,该有的他们还是都有了。   朝堂上也很平静,因为两宫太后手段强势,做事又精明,朝臣们几乎挑不出她们的错儿。   小皇帝念书很用心。   慢慢的,王鸿阁发现小皇帝有了权势欲。当他偷偷摸摸看奏章的时候,王鸿阁就告诉了太后。   太皇太后戚氏对王鸿阁说:“暂时不准他看。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越是不准,他越是想看。   你便跟他说,哀家不准你教授他朝纲,你们师徒只能偷偷学。偷偷的,他就能学进去。”   王鸿阁:“……”   他心里虽然不太愿意,还是照做了。果然,小皇帝非常专注,偷偷摸摸跟他讲点现如今的时局,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心。   王鸿阁平常讲政治,偶然偷偷讲时事。   小皇帝的反应是,他基本上能领悟王鸿阁的教导。   薛汐生产之前,把司药局八成的妃子都教得能出师了。   很快,她生了个女儿。   小皇帝还特意去看过了,仍是想让小师妹给他做皇后,依旧遭到了王鸿阁的反对。   薛汐生产得还算顺利,毕竟她孕期都在教学,基本的运动是足够的。   因为薛汐和王鸿阁都要在宫里,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让薛汐也把孩子带到宫里来,和皇子公主们一起教养。   而后,薛汐又怀了。   她一共生了四个孩子,除了长女,剩下的都是儿子。   她的孩子们在宫廷长大,跟着皇子们一块儿念书,个个出落得很有出息。   小皇帝长到了十八岁,心里惴惴,很想亲政,又不知道如何对付自己的亲生母亲和曾祖母。   这些年,他接受到的信息时,两宫太后都希望他快乐成长,不要管朝事,所以他只能私下里偷偷学。   不成想,等他生日那天,太后奚宝辰告诉他:“听闻魏国的都城特别新鲜,哀家要和你老师、师母全家去看看。朝事交给你了。”   皇帝:“……”   修朝终于明白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母亲总是会对孩子们付出、牺牲,他的母亲也不例外。   他亲政的时候,母亲和老师为了让他安心,主动离开了,给他发挥的机会;同时,年迈的太皇太后还没有走。   她年纪太大了,实在经不起折腾;况且,还需要有个人帮衬皇帝,在皇帝无助的时候鼓励他。   太皇太后宫里的十皇子也长大了,今年十四岁,是个半大小伙子了。   宫里人心叵测,有次就有人告诉十皇子,说他的生母是被太皇太后杀死的,也就是抚养他的人。   十皇子听了,回答那人:“若是曾祖母要她死,她肯定是犯了错。曾祖母说,死亡不可怕,这是最简单的惩罚。”   而后,总有人挑拨。   但是十皇子的内心深处,是光明而温暖的。他对着太皇太后和奚宝辰,以及自己的皇帝哥哥,都生不出怨恨。   每每有人提起他的生母,他所想的是:一件事总有正反两面,有些时候发生在眼前的事,都说不清楚是对、是错,怎么过去是十几年的事,总有人一口咬定曾祖母是错的?   如此笃定,肯定就是挑拨离间。   太皇太后感觉很欣慰,她把十皇子教养得很好;王鸿阁也很满意,他把皇帝培养了出来。   而薛汐,她的孩子们都围绕着她,让她体会到了真正的快乐。   生活给了她太多,她很感激。   “其实,我应该感谢一个人。”薛汐对王鸿阁道,“是我大姐姐。若没有大姐姐,也许你我的今天会不一样。” 第933章 番外:前世的他(1)   薛湄第一次见到她老大,是在新年舞会上。   当时她是军医院的外科大夫,那是军部举办的新年舞会。   军部极其傲慢,五年才会举办一次舞会,好像是对下属们的一种施舍,邀请的也都是军官级别的。   薛湄不是在前沿,他们的军衔获得相对容易些。她因为一次小小功劳,升级成了一名上尉。   参加军官极其家属的舞会,是她第一次接触到高层的世界。当然,这样交际的场合,只能算看了个表象,距离接近还很遥远。   “……看到没有,那个就是罗瑞伯特家族的。他不过是个中校,是罗瑞伯特家族的旁枝,尾巴都上天了。”身边,一位很自来熟的美人儿,突然给薛湄吐槽。   薛湄看了眼,见这美人生得极其妖冶,一双特别妩媚的眼睛,精致得像个娃娃,不由吸了口气。   她自我介绍:“我叫梅丽莎,你也可以叫我梅。”   在这样的社交场合,大家都会说自己的姓氏和军衔,很少有人直接说自己的名字。   薛湄听了,也告诉她:“我也叫湄。”   两个人交换了姓氏,才知道梅丽莎是古地球时代南亚家族的姓氏,而薛湄是东亚姓氏,她们算是亲近,当即熟悉了起来。   梅丽莎认识很多人,她带着薛湄到处与人打招呼、攀谈。   可能是她很美丽,大家对她都很热情。   社交的时候,大家为了显示自己的人脉,都愿意称呼对方的名字。只有不熟悉的,才会叫别人的姓氏。   而后进来几名大人物,让场面静了静。大家都停止了言语,看着他们进来。   走在最后面的男子,着一件黑色长款风衣。那件衣裳特别板正,菱角分明,穿在人身上会特别不协调。   这是某品牌的新款,前不久的圣诞晚会,有位星际闻名的大明星穿了,被媒体一顿狂批,说他当晚造型翻车。   然而再看这件衣裳,却好像是活在了这人身上。   他紧绷平坦的肩线,与衣裳的板正融为一体;他又高大,男明星穿及膝的长款版型,被他穿成了中款。   这件衣裳顿时就有了韵味。   薛湄从未见过这样英俊的男人,一时挪不开眼。   不成想,梅丽莎却低低骂了声:“是我老大,这个贱人!”   薛湄:“……”   梅丽莎好像很怕遇到那人,拉着薛湄换到了舞厅的另一个角落。   舞厅很大,能容纳几千人,随便往其他角落一钻,就再也找不到了。   梅丽莎告诉薛湄,那男人是她顶头上司,是罗瑞伯特家族的嫡子,真正的天之骄子,是军部最年轻的少将。   “他只要一出现,第二天媒体的头条肯定都是他。这货很变态,总之我是一眼都不想看到他,尤其是休假的时候。”梅丽莎说。   薛湄突然想起来,天之骄子的少将,她也认识——不是她想了解,媒体的确非常偏爱这人,每每他在首都的时候,关于他的新闻就是铺天盖地。   他明明是军人,媒体挖的却都是他的小料。   他是第二序列基地的长官。   “你、你是第二序列基地的人啊?”薛湄诧异看着梅丽莎。   第二序列基地是帝国军部的王牌,是最精锐的部队。   他们是前沿机甲战队,哪怕最普通的副官,都要出身帝国优秀的军事学院。   他们一个个拥有超过常人的格斗水准、与媲美机器人的精神阈值,是精英中的精英。   而眼前的梅丽莎,她更像个交际花,像那种胸大无脑的女子。   薛湄一直以为,她就是那种交际女子,所以大家对她都很热情,一路上和她打招呼。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大家对梅丽莎的热情,是那种对第二序列精英的敬重。   “别做这种表情。”梅丽莎立马道,“我们不是精英,我们是畜生!”   薛湄:“……”   这场舞会,薛湄对自家老大的印象是:高贵、严肃、优雅、英俊。   总之是个美丽的梦幻。   当然,这场舞会,她并没有和老大说上话。她那时候的级别,远远没资格到老大跟前去答话。   梅丽莎看似不靠谱,人家也是妥妥的高层。   但是机缘巧合,薛湄和她成了朋友,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而后第二序列基地要四名军医。军医不需要出身,但是要高学历。   为了平权,这次的军医里,要三名女性,因为已经有十二名男性军医,男女比例不能低于五比一,否则就涉及打压女性就业机会,平权委员会会找上门。   这么好的机会,外面都不知道消息。   梅丽莎近水楼台,让薛湄赶紧递自己的履历。   等第二序列基地公开招募军医的时候,一共收到了十二万份履历。但是他们老大懒得看,只让前面提交履历的十个人面试。薛湄就是第十名。   能在前面递上履历的,都在第二序列基地有关系,也都是各大医院的精英,就像薛湄,她毕业的医科大学是帝国数一数二的。   她的学历没问题、工作经历也很丰富,医院给她的推荐信写得很完美。   正好,她也是这十个人里的第三名女性。   她就这样进了第二序列基地。   “眉心贴的什么?”薛湄第一次见自家老大的时候,他一袭深灰色军装,正在带白手套,侧颜宛如雕刻。   他纡尊降贵看了眼薛湄,神色很冷漠:“以后你是我的兵,我这里没有特殊待遇。”   薛湄当时没听懂这话。   直到她被扔进离心机里滚了五个小时,出来的时候五官和内脏都变形了。   她艰难爬起来,一口吐在了老大的军靴上,艰难告诉他:“我是医生,不是战士……”   ……你这个死变态!   她突然理解了梅丽莎。   再看老大这张脸,薛湄再也没有那种惊艳之感了,只剩下深深的恐惧与厌烦,希望他死远一点。   平时里不得不见他,休假的时候绝不自虐,要离他远远的。   直到有件事,改变了薛湄对他的看法。   哪怕他折磨人有瘾,薛湄还是在军医们都拒绝给他做随行军医,而军部又明文要求他必须配备一位的时候,主动报名了。   这件事,跟薛湄的空间有关。 第934章 番外:前世的他(2)   医药空间不是每个人都会拥有。   此物昂贵,需要非常强健的体魄、和机甲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精神阈值匹配的军医,才可以配备。   有了医药空间,哪怕离开了第二序列基地,去地方军医院,也是个副院长的待遇,前途不可限量。   留在基地,那就是每个月的高工资,军衔升得更快,社会地位更高,将来家属也有更多的额外福利。   总之,能争取到这个机会,大家都要挤破头。   然而,体能并非普通的体能,它要跟太空战士相抗衡的体能;至于精神阈值,那是太空军才可以开拓的,普通人根本锻炼不了。   一般人上了机甲,如果贸然用大脑连接机甲的精神对接口,会被强大冲击波导致脑死亡。   这是很危险的。   不管是体能训练,还是精神阈值的训练,都需要专门的人指导。   第二序列基地,每个人的分组是抽签的,因为不抽签的话,没人愿意做老大的兵,他往往是最严格的。   薛湄一开始觉得自己很不幸。   而后和同僚们闲谈,才知道他们的上官根本不把训练机会让给他们这些军医。   开玩笑,精英学校毕业的士兵还训练不完,哪有时间和机器给你一个军医?   医疗舱的普及,让军医看上去就像后勤打杂的。   精英是不会正眼看打杂的。   薛湄身在福中不知福。   梅丽莎也告诉她:“如果你能把精神阈值练上去,也许你真的可以申请一个医药空间。”   薛湄对这个太眼馋了,就开始下苦功夫。   只不过,她从来没有过一天十六个小时的强锻炼,最开始的一个月,她几乎每天都像拖死狗一样活着。   好在队友们不仅不嫌弃她,反而还帮助她。   直到两个月后,薛湄才能适应第二序列基地的训练强度,也咬牙忍了下来,完全不把自己当人。   训练半年,那些精英们的精神阈值都到达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薛湄终于勉强爬到了百分之九十。   她一爬上来,老大就立马给她打了申请报告,让她去卫生部接受医药空间的安装,从此把她踢出了训练队伍。   他说:“老子手下没这么弱的兵。看你每天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恨不能一拳砸死你。”   薛湄:“……”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其实老大面冷心热,对手下的事都看在眼里。   他的训练强大,比别人的高二成,每天都在魔鬼级别的摸爬滚打,大家都恨他,毕竟好处是一时的,痛苦是每天的。   薛湄接受完了空间的安装,回到了第二序列基地的时候,重新编入了他的手下。   不过,这个时候薛湄开始偷懒了。   她从福利院考上最好的医科大学,完成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几乎一连跳了三四个社会阶层,可见她是很有主见的。   当她实在不想跟第二序列的那些精英们一样做体能训练的时候,她给自己想了个完整的借口,有理有据,发给了老大。   老大两个字打了回来:“狗屁!”   薛湄:“……”   那段时间天天和同事们一块儿骂他。   薛湄的同事们一到了休假,就格外爱鬼混,多多少少有点受虐过度、自我疗伤的意味。   若是平平淡淡度过了休假,之前一个月的辛苦就是白受了。   再加上梅丽莎特别爱小鲜肉,薛湄跟她又是至交,她从此就走上了不归路。   她习惯了休假的晚上去酒吧,第二天在陌生的酒店醒来。   吃一顿丰盛的早午餐,和身边陌生英俊的男士拥吻,然后告别了他,再睡一个下午,晚上九点之前准时回到基地。   她这样规律的生活,被老大给打乱了。   那是第二序列基地公转到距离太阳最远的时候,也就是地球时代人们说的冬天,老大突然被军部叫了回去。   来的,是军事纪律处的人。   这下子,薛湄他们炸锅了。老大那人,自律得可怕,他每次除了魔鬼训练别人,就是魔鬼训练他自己。   他对自己的要求,比对下属更苛刻。   他怎么会触犯军纪?   老大这一去,就是整整三天。   薛湄等所有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虽然照常训练,却心不在焉。   “老大是罗瑞伯特家族的嫡子,你们知道吧?他们家是当初帝国建立时最早的家族之一,第一任代理总统,就是老罗瑞伯特。”   “他们家有权有势,他又是晚辈中的翘楚。只要他不是域外势力安插的眼线、背叛帝国,他就不会有事。”   众人相互安慰。   第四天,老大回来了,军部给他的“处罚”也回来了,他必须要随身携带一名军医。   在医疗舱高大发达的年代,每个机甲上都有非常齐全的医疗舱,军医更像是医疗舱的维修工。   如果需要随身配备军医,意味着这位将军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医疗舱照顾不到;或者他有什么成瘾,医疗舱无法强制他。   总之,老大的事,大家打探不到,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成为少将的随行军医,自然是光辉前途,当然这个少将是罗瑞伯特,那就难说了,谁知道有没有命从他手里活下来。   这疯子自身条件优越,他是不会把人当人用的。   军医们都躲闪。   薛湄想起自己得到医药空间,是他所助,又觉得自己在他手下多年,能摸透他的脾气,更可怜他此刻没人愿意相随,她报名了。   作为唯一一个报名的人,薛湄顺理成章做了老大的随行军医。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此货是锘醚二号成瘾。   这是一种提升精神阈值的药,用过之后会头疼欲裂。   若是遇到了大型战事,将军指挥时间过长,精神阈值下跌,很容易被敌人抢夺机甲的控制权,这个时候才需要用此药,提升阈值,从而达到精神阈值稳定的局面。   谁特马对这种东西成瘾?   “你脑子是不是有坑?”薛湄第一次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吼了他。   是什么样子的奇葩,对这种后遗症如此严重的药有瘾?   还有,他这种天之骄子,自身的精神阈值为什么会出现不稳定,需要用药物提升?   难道他废了?   一位无法稳定精神阈值的将军,若他不是罗瑞伯特家族的,他此刻应该被撤职罢免,而不是配个医生给他戒断。   有权有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军部也是烂透了,这种事上都能做手脚。   怪不得他去了三天。   估计这三天,他的家族没少为他出力,到处遮掩。   总之,知道内幕的薛湄,百感交集。 第935章 番外:前世的他(3)   在机甲爆炸的前半年,老大要执行一次太空巡查任务,他们在太空里飘荡了半年,都有点疯了。   每个月,他们会降落一次,让战士们休整,能走下机甲,适应地面。   然而,这不是真正的地面,而是人造太空中转站,虽然每个中转站都有一座城市大小,两天都逛不完,但它不是行星。   它没有行星上的朝暮,没有那种自然的风。   人造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最后的时候,别说战士们了,薛湄这个随行军医也受不了。   她问老大:“咱们这次任务,还有多久结束?”   老大翻了翻机甲上的日历,薛湄看到他做了一个倒计时,上面写着:距离降落还有15天3小时35分56秒。   那秒数在不停下降。   原来,他也盼望着赶紧结束。   因为他还有点人性,没说他很享受这次长时间的太空飘荡,薛湄就和他闲聊了几句。   距离薛湄给他做军医,已经十二年了。   在太空时代,人的寿命比较长,六十岁之前都是地球时代二十来岁的模样;六十岁到百岁,都是中年人的模样。   百岁之后,就要看命。有人会出现返祖情况。   百岁之前什么问题也没有,体检时各项指标合格,但过了百岁,身体各项技能迅速崩溃。   这个问题,医学没有解决,只能用“返祖”来解释,就是有点像地球时代的老祖宗们。   当然,如果你没有返祖的基因,百岁之后享受美好的老年生活,也许能活到两百岁,甚至有人能活到三百岁。   老大家的老祖宗,今年就二百九十岁了,是帝国最年长的老者。   老大的药品成瘾性早已结束了,不过他跟薛湄谈过。   他告诉薛湄:“你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了援手,我很感激你。若你想将来去行星上能有个好前途,你可以一直做我的随行军医。”   就好比他的随行副官,将来若是放下去其他行星上,肯定是某个行星上的最高军事长官。   薛湄从基地离开,可以去某个自然行星上担任卫生局局长。   这样的前途,非常诱人,能省了薛湄将近五十年的奋斗。   当然,奋斗未必有用,还需要机遇。所以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薛湄就留了下来。   “我留下来做什么呢?”她这样问过他。   他则道:“我来安排。”   这么一安排,就是十二年了。   薛湄到第二序列基地之前,工作了十年;她到基地,做军医和做老大的随行军医,加起来也已经整整十四年了。   但她看上去,和刚刚大学毕业之后没什么两样,她仍然能穿得下大学时期的衣裳。   “十二年。”老大似乎有点动容,“绝大多数人的婚姻,都很难维持十二年。”   “你用婚姻比如咱们俩的关系,真的很贴切。”薛湄说。   “委屈你了?”   “哪里话?我是觉得冰清玉洁的您委屈了。”   老大:“……”   可能是因为薛湄讽刺了他,他之后就没有再聊天的兴致,一个人坐在机甲操作板前,对着黑暗又无边无际的太空发呆。   他在那个瞬间,想了很多事。   他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葬身在这场偷袭里,所以把前世今生都回想了一遍。   他只是,突然就回到了过去。   那是二十多年前了。   大脑个人终端的芯片的记录,让这段日子历久弥新。翻看的时候,一切都那般清楚。   在他念高中的时候,他见过薛湄。   他从小是精英,这不是什么夸大之词。他跟很多孩子一样,不是母体孕育的,而是实验室培养。   但他家的实验室更高级,可以做更好的基因筛选。他超高的智商、出众的容貌,都是注定的。   作为罗瑞伯特家族的嫡长孙,他的一切从出生开始,就经过了严密的计算,一切都有条不紊。   然而,他是个人。   他不可能一切都依照长辈们希望的那样成长,他也有他的想法和心思。   和其他年轻的男孩子一样,再优越的生活,也无法遏制他的叛逆之心。   高中的时候,每到周末,他都会偷偷跑到贫民区,换一套看不出品牌的衣裳,跟那些男孩子们在破旧的厂房里打游戏。   那是首都的边缘,曾经被炸弹击中。而后环保委员会说它不适合居住,政府把所有人都迁了出来,四周围上了电网。   两百多年过去了,爆炸的辐射差不多散尽了,电网也破坏了,不少穷人在首都生活不下去,却又离不开这片地方,他们会摸索到这片区域生活。   很多不学好的青少年,会到这里探险。   几十年的发展,贫民区也形成了它自己的生态。   它有全息电子竞技场、有各种违法芯片小商贩;它有廉价的衣裳首饰摊子,也有黑暗的器官交易。   总之,这里是被文明抛弃的地方,是罪恶之所,又极其神秘。   对于年轻的少爷而言,这样的地方,就是全星际最黑暗的地方,是最刺激的地方。   长大了之后的他,经常回想那段叛逆期,只感觉自己幼稚得可笑。   他很爱那里的全息游戏。   全息游戏是被文明社会抛弃的、过时的游戏。现在的游戏,可以很自然对接大脑,玩起来轻松愉快。   但过去的全息游戏,需要头盔和游戏服的辅助。而且在游戏里受伤,电流会通过游戏服传遍全身,造成轻微的疼痛感。   很多人讨厌这种疼痛感,但他很喜欢。   他每次都进最残酷的格斗场,从输到大获全胜,他只用了四个周末的时间。   等他退出全息游戏时,却发现几个小混混围住了他。   他们都是在游戏里输给他的人,想要找他麻烦。   他不想惹事。   一旦家里知道他偷偷跑到这种地方来玩,从此他这项愉快的活动就要结束了。   “你的手表好像挺值钱的,交出来,我们就放过你。”   “你身上还有没有钱?”   四名小混混,统一的凶神恶煞,但看上去都不大,和他差不多的年纪,都比他矮小,却很自信能打赢他。   因为他们手里有枪。   他也有枪,就是他的手表,一瞬间可以把他们四个人化为齑粉。但这些小混混没有见过世面,不知道他武器的厉害。   他们拿着破旧的激光枪,自以为很了不得。   他当时在考虑,如果杀人灭口的话,自己在这里的痕迹有没有抹干净,会不会留下什么,将来成为他的掣肘?   他正在计算得失的时候,有个女孩子大摇大摆从他们面前走过。   她眉心有颗美人痣,鲜红似血。   他的手腕一紧,身子出现了扭曲。几息痛苦、窒息之后,他出现在了公用悬浮车站台。   女孩子用的是空间传送器。   她的很便宜,只能在十里内使用,真正厉害的可以做到一个行星到另一个行星的瞬间转移。   这是虫洞研究之后的产物,利用的就是虫洞原理。   “不用谢,快点回家吧。”薛湄对着他挥挥手,非常自然,然后她跳上了悬浮车。   对她而言,举手之劳。   他没有跟上前,只是看着她的背影。   他们相处,前后加起来不足两分钟,她甚至没有问他是谁、为什么在那里。她好像对那些小混混很熟悉,知道他是另一个受害者。从那之后,他就记住了这个人。 第936章 番外:前世的他(4)   薛湄到基地之前,他一共见过她三次。   第一次是高中时期。   那次的经历,谈不上多么惊心动魄,因为他稳操胜券,只是考虑如何让那些小混混死得悄无声息;而她也没什么技巧,只是利用落后又简易的空间传送器帮了他。   更高级的空间传送器,他有很多。只不过他去探险的时候,避免泄露身份,除了伪装成手表的那只枪,他没有带任何跟贫民区格格不入的东西。   他去寻找的是刺激,他想要的也是真实,而不是装逼,也不是去贫民区秀优越感。   第二次见薛湄,是她大学毕业典礼之后的庆祝。   他们同学选了个高档酒吧,正好是基地那些精英们休息爱去的地方。   他一年到头很少休息。那次去,是为了一件公事。   “最近咱们基地有人跟机甲走私贩子接触,可能会出卖咱们的最新研究图纸。要找到这个人。”   军部明确了两个目标,让他追踪一个。他就是追踪目标,到了这里。   他用了伪装芯片,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很普通的人,混迹人群里。   这种芯片是他堂姐研究所里生产的,目前还不够成熟和稳定,大概要经过好几年的测试,才可以上市。   植入时很简单,用配制的枪打入胳膊即可;取出也容易,简单小手术划开肌肉就能取出。   堂姐那边,有十名志愿者;而堂姐需要一名精神阈值在百分之九十七以上的人尝试,就让他帮个忙。   他答应了。   不过后来这个项目涉及很多论理问题,被政府叫停了;其他志愿者的芯片都还了回去,除了他的。   堂姐说:“辛苦你了,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你可以不取出来。目前的实验数据都表明,它的副作用很小,保密性极高,不容易被入侵。同时,它的伪装性非常强。”   植入这个芯片,他可以立马换个外形,随心所欲。   那天薛湄喝多了,从洗手间出来,他正好就在门口。   她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你好眼熟!”她的语气有点不太确定,“我们,是不是见过?”   “没有。”   “没有吗?”她有点站不稳,“你好眼熟,真的好眼熟。”   他伪装的外形,是个看上去很单薄的年轻人,瘦瘦小小,有点不起眼,同时很瘦弱好欺负。   他往洗手间公共区域的镜子里看了眼,觉得他的伪装没什么纰漏。   而这个时候,他盯的目标也去了洗手间。   进洗手间的时候,目标突然回头打量他,带着探究。   薛湄信誓旦旦说见过他,这让他以为自己的伪装出现了纰漏,旁人能看得出他。他当即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将她抵在墙壁上。   很难相信,他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与人亲吻,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他性格孤傲,平时训练非常忙,几乎没什么交际。偶然凑上来的年轻女人,喜欢他的地位,超过喜欢他,这让他腻味。   他没想过谈恋爱,或许机甲才是他的真爱吧。   突然之间,这么个亲吻,打乱了他的节奏。   他后来一直暗中留意薛湄。   他知道薛湄进了哪一家医院,知道她做出来的成绩,也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单身,平时忙事业忙得原地起飞。   他其实从来没想过把薛湄弄到基地来。   原因非常简单,她成了他的下属,他或者她在转业之前,他是不能与她相恋的。   军中不像企业,军官之间谈恋爱是严令禁止的,轻则两个人被开除,重则上军事法庭。   然而阴差阳错的,薛湄认识了梅丽莎。   他看到薛湄投递的简历,犹豫了很久。若她在地方上,他只能每次休假的时候,伪装成病人去看病,匆忙见一眼她;若她到了基地,那就是每天都可以相见。   这个念头,像蛇一样盘踞在他的脑海里。   每天见面,转业之前不能谈恋爱;还是找机会追求她,几个月见一次?   他可能是不满足于单方面的思念之苦,于是他对自己妥协了。   妥协了之后,他没有一天不后悔。   成了他下属的薛湄,和梅丽莎一样变得爱鬼混了。   梅丽莎第一次带她去酒吧,他只得赶紧跟随。   伪装芯片让他变成了一名温文尔雅的教师。   他给薛湄买了一杯酒,薛湄果然很喜欢他。他们俩聊了很久,薛湄没一句实话。   薛湄告诉他:“我是这里的酒保,你可以时常到这里找我。这地方虽然消费很高,但是我有员工价。”   他当时啼笑皆非。   女酒保很有市场吗?   那个晚上,是他们俩的第一次。她面颊酡红,却又哭得眼尾带红的样子,让他疯狂。   他们俩厮混了一个周末,然后他先走了。接下来的几天,他静不下心,他满脑子都是她那眼尾含情的样子。   他在军部过来视察的时候,精神无法集中,只得使用了锘醚二号。   而后的那两年,他会事先追踪好薛湄和梅丽莎的去向——其实不需要追踪,她们俩总是混同一个酒吧。   那酒吧老板跟梅丽莎认识,会给她们留最好的座位,不泄露她们身份,会给她们介绍年轻漂亮的男士。   唯一一次,是薛湄到基地的第二年跨年,他事先到了酒吧,却死活找不到薛湄和梅丽莎。   原来,梅丽莎带着薛湄去了她亲戚家的私人新年舞会。   薛湄休假结束,回到基地的时候,仍是那种餍足的幸福感。   梅丽莎偶然还跟薛湄说,上次那位男士,一直追问薛湄的身份。   他第一次知晓什么是嫉妒。   他也是头一回意识到,其实薛湄和他的感情并不对等。而每次和她厮混的,在她眼里都是不同的人。   他那几天脾气极度暴躁,心情非常抑郁,高强度的训练都无法让他冷静下来。   他只要一想到,她跟别人过了周末,他的占有欲就恨不能将那个男人撕碎。   情绪的波动太剧烈,以至于他的精神阈值跌下了百分之九十,终于被纪律委员会抓到了把柄,让他回去接受调查。   他这两年滥用药物,这个问题已经无法遮掩。   他母亲打了他一巴掌,说他不配拥有现在的地位,说他辜负了家族。   他其实可以谈一场光明正大的恋爱,他可以把薛湄踢出第二序列基地,安排她去其他星球上的军医院。   两年的前线军医经历,薛湄可以去军医院担任一个科室的主任。比起她从前,也算是升职了。   然后,他去追求她,和她结婚生子。每次休假的时候,名正言顺去看她。   他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既害了自己和家族,又让薛湄承受欺骗?   将来事情败露,他如何自圆其说,才能让薛湄不觉得他猥琐?   可他不能这么做。他曾经听薛湄说过一次职业规划。 第937章 番外:前世的他(5)   有次休息的时候,大家一块儿聊天,就说到了各自的家庭。   薛湄从来不避讳她是福利院出来的,还非常得意告诉众人,她通过政府,向她的亲生父母要到了大学的学费。   至于亲生父母是谁,她没有去了解。而她的亲生父母给钱,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政府会询问她的意见,对她的信息保密。   然后大家提到了前途。   “……我一定要在基地待满二十年。”薛湄如此说。   众人都笑起来。   “薛医生,你被老大虐得上瘾了?”“不是,二十年就满员了,我转业去行星上,直接就是军医院的院长了。依我的背景和人脉,想要成为一家医院的一把手,非常难,除非我在第二序列这样的前沿基地待满   二十年。”薛湄说。   众人不笑了,说她很有理想。   当时他插了句:“人生理想就是做院长?”   “要不然呢?”薛湄说,“要不然去做什么呢?”   他最痛苦的时候,她在基地才两年多。现在把她踢出去,她肯定恨他。   当然,通过他的关系,她也可以做到院长,但那不是她自己奋斗来的。也许,那院长对她而言就索然无味了吧。   薛湄没有犯错,他有什么资格为了一己私利,毁了人家的前途?这不是爱,这是自私自利,这是占有。   他忍住了。   他也因祸得福,她主动申请做了他的随行军医。从此,不管是在太空里做巡查任务,还是在基地做日常集训,她都在他眼前。   他也看开了很多事。   休假的时候,他依旧会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总是很喜欢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而他从来不让她失望。   到了帝国三百年国庆的时候,他们可以放一个星期的假,算作给三百年没有大战事的奖励。   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去休假,得轮换着来。   他让手下的人,在国庆那个月内,轮换着把假期休完。有人正好赶上了国庆那天放假,是幸运,没有也没办法。   至于具体哪一周休,大家抽签。   薛湄抽到了国庆月的最后一周。国庆月的前三周都挺有意思的,各种活动。最后一周特别无聊,因为国庆的气氛一点也寻摸不到了。   她挺懊丧。   不成想,他也是最后一周休假,他们俩就聊了很多。   他请薛湄喝酒。   当他打开自己的酒柜,她很感叹说:“富二代真阔气,这里面就没有低于一万的酒。”   “这就是你跟老大说话的语气吗?”   “老大是个顶级死富二代,有钱又有颜,还不准人说?”她道。   混久了,她就不再畏惧他。   那天,他们俩喝了不少,薛湄往他身上靠,突然又警惕起来。   他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喝醉了。”她慌张站起来。   而后她回房间给梅丽莎通视频电话。   整个基地的视频电话,他都有权查看。当然私人电话他不会看,除非这个下属被怀疑是内奸,她的私人信息才会被翻出来。   日常的话,长官是不会多管的,这点隐私还是要有。   可他做贼心虚,担心自己哪里露馅,特意切进了她的私人线路。   “……你这也太变态了吧?”梅丽莎的声音,又尖又锐,“你能对着老大发晴?”   薛湄在这头苦笑。   “你知道,我特别喜欢男人身上那种味道,说不出来是什么,就是有点像苦菊的香气,我们福利院特别多这种花。   很多男人身上有这种味道,我约过的几乎都有。特别奇怪,我靠近老大,他身上也有。”薛湄说。   他当即屏住了呼吸。   他没有用香水的习惯,但他小时候在机甲里磕到了下巴,当时差点把一口牙磕下来。后来牙齿保住了,但牙神经偶然会痛。   他堂姐给他一种特制的牙膏,可以缓解他的牙神经痛,里面有种配料,就是苦菊的精油。   他的牙膏,专门闻的话特别苦,但在他口腔里冲淡了,只留下浅浅的气息,就是苦菊花的味道。   没想到,他每次在酒吧能约到薛湄,是因为他的气息。   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若不是他每次的形象改变巨大,而她又不知道有这种芯片的存在,她大概能想到自己这些年约过的,是同一个人。   “你太吓人了。”梅丽莎说,“反正我一想到老大,我当即就萎靡了。他肯定仇女,你知道不,反正我没见过他给谁好脸色。”   薛湄笑了起来。“上一次我遇到一个男人,长得还可以,特别热情。但是他的眼睛很像老大,我对着他的时候,恨不能立马行个军礼,皮都紧了三分,赶紧撤了。”薛湄说,“我想象不到他   将来会娶什么样子的女人。”   “我也想象不到,他估计一辈子不会结婚。”梅丽莎说。   在梅丽莎的领头下,薛湄对老大往往也是很抵触的情绪。   后来,他每次去约薛湄的时候,都会遮掩下自己的气息,免得被她怀疑。   这样做也有恶果,就是有两次她拒绝了他。   好在他急中生智,赶紧又换了个形象去勾搭。   他已经摸透了她的喜好。   薛湄和梅丽莎不同,她非常喜欢纤瘦、白净、高挑一点的男子。   那种肌肉型男,不是薛湄的菜;举止粗鲁的,她接受不了。   他一直在找机会,告诉薛湄他的秘密,然而他始终说不出口。   他很害怕她觉得他猥琐。   而此刻,他们中了埋伏,机甲的防护罩也全部破损。他如果不挡在前面,炸死的就是他的下属。   他要掩护他们撤离。   他有一款空间传送器,也是他堂姐实验室里研发出来的。听闻开启最大功率,如果正好遇到了虫洞,可以实现穿越时间。   当然,具体会是个什么情况,目前也没有实验支撑,也许会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比如说只能找到千百年前的自己。   只有一个传送器,没办法两个人。   他给了薛湄。   最后的时候,他仍是没有揭穿自己的秘密,只是在机甲不停的尖叫声里,把她塞进了传送器,同时开启寻找四周虫洞的探针。   传送器关门的瞬间,他亲吻了她,并且告诉她:“我爱你。”   而后,隔着薄薄的一层防护门,他看到了她惊惧的目光,以及他身后的光。   机甲防护全部破了,他的身体暴露在宇宙射线之下,很快他手脚就失去了知觉。他死的时候并不痛苦,因为短短不过几秒,他就彻底和宇宙里的碎石融为一体。   最后,传送器去了哪里、是否成功,他都不知道。   他们俩,开始于传送器,结束于传送器,好像都是注定的。   他这一生,诸多遗憾。   不过,他守住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他死了,他就永远不用面对真相大白的那天了。故而在那一瞬间,他唇角有了个淡淡笑意。临终百感交集,总算有了点安慰。 第938章 番外:前世的他(6)   薛湄最近总在做一个梦。   梦的四周,隐隐绰绰,像是无限扭曲的空间。   一缕光照进来,她的身体开始移动。   而后,强烈的震动、机甲的轰鸣,让她整个人昏睡了过去。   她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听到了梅丽莎的声音。   “……十七年了,脑部损伤很严重吗?”梅丽莎问。   有人回答:“看情况,现在一切都很稳定。对了,A区那边有了好转,好像是老大的大脑有了活动迹象。”   梅丽莎:“……”   一个消失十七年,一个做了十七年的植物人。突然之间,这个找到了,那个植物人已经宣布死亡的大脑活过来了。   “有句话说,只要活得久,总能见到鬼。”梅丽莎感叹。   军医:“……”   梅丽莎出生于政治世家,家境优渥。她的家族和罗瑞伯特家族旗鼓相当,所以有一年家里还安排她和老大相亲。   她当时只是看过老大的照片,而后被迷得七荤八素。   但是相亲的时候,她被这货深深伤害了。   “……你们现在要把手伸到军中,联姻的办法都用上了吗?”他问梅丽莎。   梅丽莎知道军部很讨厌他们这些政客,不过大家表面上客客气气的,谁会撕破脸?除了这货。   从小是个野小子、正在读军校的梅丽莎很愤怒。   她就是带着这一股子愤怒,被家里人塞进了第二序列基地,打算给她刷五年的绩效分,然后就把她安排到政府工作。   但是她和家里吵了起来。   她违背了父母对她的规划,在军队呆了十二年,理由是:“你们怎样随意,我绝不能叫罗瑞伯特看不起我。”   这个理由,支撑她在基地艰苦熬了下来。   老大的训练强度是非人的,一开始甚至之后的好几年,梅丽莎每天都想死。她凭借一口气,一定要让老大对她刮目相看。   她就是如此好胜。   她以为自己不算成功,毕竟老大那德行,他是第二没人可以做第一,他又能把谁看在眼里?   不成想,他出事之后,基地启动紧急预备计划,而她梅丽莎,居然是预备计划里第二序列基地的负责人。   老大还给她提升了军衔,她变成了少将。   梅丽莎这些年执掌第二序列基地,每天仍是想死,每天都要把老大骂千百回。   跟政治部的人打交道很累,跟军部的老古董们攀交情也累。   应付帝国的审查很累,应付媒体的好奇心更累。   对了,梅丽莎成了老大之后,媒体的宠儿,因为她是第一位前沿基地的女少将,也是唯一一个出身政治部家族的人。   军部很是打压她,怕政治部借她的手,侵入更多的权力。   梅丽莎要保全基地的完整,这是老大留给她的,天知道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反正现在背后大家都叫她女魔头。   下属们骂她,就像她当初骂老大那样。   想着那些兔崽子们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进步、升迁,完成他们的人生规划,他们不仅不感激她,还要骂她,梅丽莎就气得要去军医院捶老大一顿。   “你肯定是故意的!”梅丽莎道。   她现在已经不鬼混了,因为她是新的老大了,被下属们知道了影响不好。   一到了休假,她就去虫洞研究基地泡着。很多人说她是去泡那位科学家李先生,其实不是的,她是去找薛湄。   老大的机甲爆炸的地方,后来李先生他们找到过虫洞的活动迹象。   但是,那边没有虫洞。   是不是在爆炸瞬间,空间扭曲引发虫洞的坍塌,导致现在找不到那边的虫洞了,也未可知。   这些年在梅丽莎的监督之下,研究所一直是在做这项实验。   除了去李医生那边,剩下的就是去医院看老大。   老大整个人暴露在太空射线下,他的大脑却没有当场死亡。   将他的遗体带回来,军医们发现,他身体里有个特殊的芯片,那芯片在爆炸瞬间将他的大脑裹了起来,让它进入了休眠状态。   老大的血液样本基地有,于是军医院很快重塑了他死去的身躯,心肺等全部建了个新的。   只要大脑不死,他就可以拥有新的身体与生命。   然而,他的大脑处于深度休眠,一直没有反应。   十五年后,也是前两年,医学界给他的大脑重新做了评估,他们觉得十五年毫无活动迹象的大脑,已经可以宣布是“植物脑”,等于是医学上的“脑死亡”。   宣布死亡之后,对于他的大脑治疗就不做了,只是用药维持了他的现状。   罗瑞伯特家族不忍心放弃他,医院就一直养着他。   梅丽莎每次休假都要去看他。   然而这次,他突然得到了消息,冲动研究基地在某处太空边缘,发现了一个新的虫洞。而在新的虫洞里,他们找到了一个人。   薛湄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十七年后再次回到了梅丽莎的世界里。   她是被裹在一个传送器里。   传送器没有医疗作用,她之所以还活着,都是虫洞的功劳。   用李医生的话说:“我们这里过了十七年,她只是从虫洞一端到了另一端。”   所以,虫洞让她穿越了十七年的时间,她回到了这里。   她受了伤,不过军医对她的情况很乐观,说她很快可以醒过来。   七天之后,薛湄醒了。   她醒过来的那天下午,老大大脑的保护装置突然启动。   十七年过去了,不管是军医还是其他研究人员,都没有发现他的大脑在“一层保护壳”里。   这层保护壳脱落,他也醒了。   梅丽莎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等了十七年,两重喜讯,她有点无措了。   薛湄暂时还不能离开医疗舱,而老大的情况更严重。   又过了两周,薛湄进了普通病房。   梅丽莎拉住了她的手,告诉她说:“你看我有没有老?”   薛湄觉得她没有老,她定定看着梅丽莎,好像有点不太认识她了。   “老大呢?”她仓促间,找了个最安全的话题。   “老大被转移了。不过你放心,他堂姐的研究所更高级,他已经活了过来,他们估计是用更好的办法,促使他能早日站起身。”梅丽莎道。   十七年,什么都变了。   因为梅丽莎,基地还保留着薛湄的档案,但薛湄表示她不想回去了。   “我要转业了。”薛湄说。   “去地方医院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副院长。”梅丽莎笑道。   薛湄:“不,我……我可能想要再休息几年。”梅丽莎:“……” 第939章 番外:前世的他(完)   薛湄从基地转业了,而后她不知踪迹。   梅丽莎太想找到她了,可她很忙。作为基地的老大,她忙成了狗,一年才有两三次的休假机会。   薛湄主动断了联系,梅丽莎很难找到她。   老大的大脑醒过来,想要恢复到从前的样子,需要三五年;而他家的研究所,会缩短这个时间。   他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引来了很大的争议。   争议的点是,他到底算不算克隆人?   他的身体在爆炸中暴露在宇宙里,已经全部毁了,是用他的基因样本重新培育的;而他的大脑,却是他原始的。   克隆人的重点,到底是人还是脑?   以前没有过他这种情况,他成了第一例。   梅丽莎去拜访他的时候,他正在进行常规训练。   他的大脑精神阈值,与机甲连接的时候,还是能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但是他的身体机能跟不上。   他正在疯狂流汗。   “外界对你的争议,你听说了吗?”梅丽莎问他。   他点点头。   “你怎么看?如果他们最终认定你是克隆人,你可能没办法再进基地了。”梅丽莎有点着急。   他静静看着梅丽莎:“我没有想过再进入基地。十七年了,我要去做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什么事?”   “去学校里做体育老师。”他道。   梅丽莎:“……”   她以为老大开玩笑,然而在这次交谈之后的一周,生物院对他的情况作了最终的判定。   罗瑞伯特家族从中帮忙,他被认定是自然人,而不是克隆人。这样,他依旧可以想有自然人的各种权利。克隆人在这个世界,是二等公民,很多权利他们都没有,非常惨。幸好老大家族背景强大,要不然他肯定要背上克隆人的身份。   十七年过去了,他在基地的职位自动被替换,在军部的职务也解除,他现在是个退役军人了。   得到结果的第二天,他就走了。   梅丽莎还想联系以前的旧部,庆祝他起死回生,却找不到他的人。   他去了第五星系的某个小行星。   那边距离太阳不远不近,一年四季如春,环境美得像画。   那是个旅游行星,整个星球都是做旅游产业。   遍地的酒吧,酝酿着各种美酒。   梅丽莎很想去旅游,只是没时间。现在,她终于找到了借口,跑过去找老大,去了趟那边。   街尾的小酒吧,客人不多不少刚刚好,老大约好了她在这里见面。她等了片刻,只看到熟悉的身影端了酒给她,却没有见到老大。   然而,见到见不到,有什么重要的?   “湄,你怎么在这里?”梅丽莎惊喜万分,几乎要跳起来。   然而,薛湄对她似乎有点陌生感。她的笑容,腼腆又有点疏离。   “我自己开的这间酒吧,也充当酒保,还做服务员。”薛湄说。   梅丽莎:“……”   她有点不太了解了。   “我知道,我曾经的理想不是做这个,如果是愿意做这个,就不会那么拼命考医科大学。”薛湄解释,“但是,人是会变的。”   梅丽莎:“……”   老大片刻之后才来。   他穿着球衣,随意擦了擦浑身的汗,就做在了薛湄的身边。   他的手臂,很自然搭在了薛湄肩膀上,问她:“我刚刚给那些小崽子们放了学,你们聊什么?”他现在在小镇唯一的高中做体育老师。   梅丽莎:“……”   所以,老大什么时候把薛湄给勾搭上了?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她很想抗议,为什么她不知道这件事。   梅丽莎在这里玩了好几天,有次跟客人拼酒,不小心弄伤了手。   “……伤口有点深,要去小诊所缝一下,弄点消炎药。”薛湄说。   梅丽莎:“小意思,你帮我弄弄。”   薛湄:“……还是去小诊所弄吧。”   “先拿个纱布给我。”梅丽莎道。   薛湄:“家里没有纱布。”   梅丽莎:???   姐姐你怎么回事?你随身携带的空间,一个顺手就有纱布。   面对梅丽莎疑惑的眼神,老大挡了过来:“别聒噪了,去小诊所看看。”   而后,她在小诊所缝了五针。   自然行星上的药效果普通,还要去拆线、换药,这让梅丽莎感受到了第五星系的落后。   她一直不明白,薛湄明明有那么好的空间和药,为什么不给她用?   依照薛湄的性格,十七年之后,也会去做个小医生的,怎么做起了酒保?她是福利院出身,从小其他大孩子长大了,都是去做服务员这样的职业,薛湄深恶痛绝。   她到底是怎么了?   梅丽莎的假期结束,她离开了这里。   走的那天,她回望小酒馆,看到老大站在屋檐下和她挥挥手,然后俯身,亲吻了她旁边的女人。   那女人没有看梅丽莎,她眼底的不是冷漠,或者责怪,而是一种完全的陌生。哪怕她想伪装,也总是做得不够好。   她不太认识梅丽莎,感情上和梅丽莎不亲近。   也许,梅丽莎找回来的,只是自己的老大,却没有自己的挚友。   薛湄猛地醒过来,眼前是金灿灿的黄沙,不远处是她的驼城。   她仍是在带着萧靖承和孩子去西域的路上。   她女儿阿南正在和锦屏、孙阳生堆沙堡。   “怎么了?”萧靖承在问她。   薛湄:“我好像看到了她,在梦里。以前就总是做梦,这次梦得好清晰。”   “谁?”   “薛湄。”她道,“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她成了我,太空时代的我。还有个好诡异的事……”   “诡异?”   “对。我老大那贱人,他居然跟我说,我多年来约的人都是他——嗯,就是我和他做了很多年的临时夫妻。这太恶心了。”   萧靖承:“……然后呢?”   “她说她不懂,她是古代的人。老大居然接受了,两个人正亲亲热热过日子。”薛湄说。   萧靖承用力搂住了她:“好怪的梦。”   “对啊,好怪的梦。”薛湄说。   也许是梦,也许是两个灵魂心灵的互通消息,也许梦里的薛湄是知晓了现在的薛湄过得很好,才放心大胆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接受暗恋她多年的人,谁知道呢?薛湄牵了萧靖承的手,踩着暖暖的黄沙,走向了那座沙堡。 第940章 阿南番外(1)   薛湄再次回到楚国,已经是十五年后了。   这十五年的人世际遇,一言难道尽。她现在已经拥有了魏国,其他三国也都有她的势力延伸。   她就像一只手,操控了整个天下。每个朝廷、皇室多多少少受她影响,只是有些人不自知。   她也打通了西域与中土的商道,每年不少商队由此来往,赚得丰厚差价。   这次回到楚国,是因为大哥重病。   大哥身体本就不太好,又因操劳国事,殚精竭虑,特别是五年前太上皇驾崩,又遭他的十弟、十二弟这两位王爷叛乱,平乱的时候他受了一箭,身体状况越发一日千里。   薛湄到楚国的时候,卢殊和卢文这对兄弟也早早到了,已经给大哥诊了脉。   “……你一点也没变。”薛湄坐在大哥病榻前,只他们兄妹二人,大哥放松了精神,声音也很轻松。   只是他半头花白头发,让他看上去有点苍老。   他今年刚过四十岁。   薛湄始终觉得,四十仍是壮年,但大哥的精神状态不佳,已经露出了中年人的疲态,是一种往下坡路走的架势。   薛湄握紧了他的手。   他手掌冰凉。   “我有蛊虫嘛。”薛湄笑道,“现在别人看到阿南,都以为她是我妹妹;再过几年,别人就会以为她是我姐姐,我真的要成老妖婆了。”   大哥微笑:“你很得意?”   “青春永驻,自然得意。”薛湄道,“你不知其他女子多羡慕我。”   大哥笑了起来。   他笑得太用力,一口气没顺过来,猛然呛咳。   他半晌才顺过来一口气:“十年前父皇他们去魏国都城参观,我没去。他们回来,都要发疯了,魏国应该很震撼。我真想去瞧瞧。”   “你乃是积劳成病,身体抵抗力下降,以及重度贫血,才让你如此不舒服。没什么大事,我给你带了药,再给你安排食疗,你最多半个月就能下床了。”薛湄道。   她知道大哥现在的感觉很糟糕。   全身无力、虚汗、睡不踏实,会让他像极了濒临死亡的人。   他也一直很想问薛湄,他到底怎样,可他又不敢。   他如何说得出口?   他的长子今年才八岁,一旦他倒下,孤儿寡母撑得起这江山吗?   所以,他试探着问。   薛湄的语气,却是轻描淡写。   大哥听了,反而觉得不太真实:“是吗?”   “是的,贫血而已。”薛湄笑道,“你看看,又自己吓唬自己了吧?卢殊医术不错,他应该告诉你了,是气血两亏。”   大哥其实不太相信卢殊的话。   卢殊能诊断,但他没有适合的药,一时间没办法让大哥立马好起来,故而大哥觉得他是在安慰他。   薛湄却不同。   她这么说了,大哥顿时心中一松,整个人的疲态褪了不少,露出了他的轻松。   “湄儿。”他用力握紧了薛湄的手,内心情绪,言语难以表述。   薛湄却懂。   她让大哥安心休养。   “我去看看嫂子和侄儿们。”薛湄站起身,“等会儿我派人送药给你,你好好吃药,过几日天气暖和了,咱们去郊外踏青放风筝。”   说到这里,她微微侧头,露出一个坏笑,“以前在梁国的时候,你还亲手给我画过风筝。如今想来,你那时候暗恋过我,你还不承认。”   薛池:“……”   十几年过去了,亲妹这臭不要脸的脾气,还是没变。   薛湄彻底把大哥逗乐了,这才转身去了内廷,去看望皇后和孩子们。   大哥的内廷特别简单,他除了皇后没有其他的妃子们;他有两个儿子,都是皇后所出。   朝臣们时常进言,大哥都可以装聋作哑。他的性格比较执拗,谁也说不动他。   而皇后出身裴氏,并非软性子,可以任由大臣们欺负;裴氏嘛,自然更希望整个内廷皇后一人执掌,自家闺女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因皇后和裴家都站在皇帝这边,大家一起扛风雨,两位皇子又都健康活泼;太子小小年纪,念书已经颇有点样子了,朝臣们才偃旗息鼓,这些年终于不再唠叨了。   薛湄见到裴晚照的时候,裴晚照特意换了家常衣裳,在殿内等着她。她一看到薛湄,也是吃了一惊。   “……我之前还想着,等见到了你,若开口叫你妹妹,是否委屈了你。现如今看来,你得叫一声嫂子。”裴晚照笑道。   薛湄看上去已经比她年轻多了。   “自然。妹妹给嫂子请安了。”薛湄笑道。   裴晚照笑起来。   内殿欢声笑语,裴晚照拉着薛湄的手,有说不完的话。   说着说着,裴晚照又叫薛湄“白姐姐”,又问她这些年西域的见闻。   “你们去西域挖黄沙了,瞧见地下城池了吗?”裴晚照问她。   “没有。”提到这个,薛湄就有很多的槽要吐,对着裴晚照大发感叹。   说完了闲话,裴晚照才问起皇帝的病。她也是不敢问,怕自己伤心,才留到了最后才提。   薛湄如实告诉了她。   裴晚照一开始还是能控制情绪,后来就忍不住喜极而泣。   “白姐姐,你不回来走这一趟,我和陛下都不会安心。”裴晚照哽咽,“我好害怕,一点退路也无。”   薛湄揽住了她肩膀,让她靠着自己哭。   大哥生病,这段日子都是裴晚照帮衬着处理朝事。若大哥真的一命呜呼,裴晚照就要垂帘听政,所以她必须学起来。   裴晚照一直紧绷着,不敢对谁泄露自己的情绪,怕人心更加不稳。   独独在薛湄跟前,她还能放肆哭一哭,把自己满心的恐惧倾泻一二。   薛湄懂得她,所以也不劝,只是让她靠着自己,痛痛快快哭一会儿。   裴晚照哭完了,收拾好了心情,宫婢端了热水给她净面洗手。她重新上了点妆,想起了什么似的,问薛湄:“阿南呢?你进宫怎么不带她?”   “阿南没有跟过来,她出去办事了。”薛湄笑道。   裴晚照诧异:“她才多大,就要去替你办事?”   “她都十六了。”薛湄道,“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做了皇后,母仪天下,她还不能办点事?”   裴晚照忍俊不禁。   她又问起萧靖承。   薛湄说萧靖承在公主府,他回来还有点事要处理,没有跟着进宫。 第941章 阿南番外(2)   文柏以为自己死了。   他这次遭遇的杀手非常厉害,简直让人怀疑是幽冥阁的人。他后背被人砍了一刀,伤口又深又长,止不住血,大罗神仙也难救他。   故而,当他朦朦胧胧瞧见了人影时,他只当那是仙子,他已经到了仙宫。   文柏想起他母亲临终时候的诅咒,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该下地狱的,怎么能到天宫?不是说做了坏事,一定会有报应吗?   “原来,不管生前死后,都是欺软怕硬。”文柏略带嘲讽想着。   他也听到了人声,仙姑嗓音清脆低缓:“退烧了。”   声音渐远,文柏的视线里重新归于黑暗,他晕晕沉沉睡着了。   他好像做了漫长的梦。   他迷蒙中醒了睡,睡了又醒,这个过程很漫长,应该有好几日光阴,他心里是略微有数的。   待他彻底可以看清楚眼前景物时,他发现自己身处船舱。   船舱矮小、狭窄,有点淡淡桐油气息,独独没有腥臭。   是观赏船,并非打渔所用。   文柏是趴着睡的,他爬起身,浑身都疼。他脚似踩在棉花上,晕头转向往外走。   远远的,他听到了琴声。   船上不少人,有些装扮普通,是船夫一类;有些浑身披挂,像是护卫;还有些衣着华丽,是婢女。   没有人阻拦他,也没有人搭理他。   文柏仍是觉得自己死了,此处不过是幻境。要不然,为何这些人像是瞧不见他?   他顺着琴声往前,终于爬上了主舱。   这艘船极大,在江面上缓缓而行,破开水波。   主舱足有大客厅那么大,两旁站立护卫;船舱里也有年轻婢女。   其中,一仙子独坐,正在抚琴。   文柏虽然头晕,眼睛却不瞎,那的的确确是一仙子。   仙子一袭白衫,宽袖如云。随着她抚琴动作,那广袖微微晃动,气度高华。她生得极美,黑发雪肤,明眸微睐。   文柏自负见过很多佳人,却没见过这等绝色,他愣了愣。   “到底是仙子,比世间女子都要娇艳。”他直愣愣看着。   仙子抬眸,长眉斜隐入鬓,眸子幽深,看不出喜怒。   她手下不停,继续抚琴,琴音袅袅。   “姐姐,他醒了。”从文柏身后跑进来一人,声音打破了宁静,却丝毫没有搅乱女子琴音。   那人又凑近文柏:“你感觉如何?是我和我姐姐救了你。”   这人——应该说,是个孩子,甚是活泼。   她做男子装扮,却实实在在是个年轻小姑娘。可能是顽皮,常爱往外跑,肌肤是紧致细腻的小麦颜色。   她生得本就好看,人又热情开朗,这让她看上去很讨人喜欢。   她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却有种练达与成熟,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我……”   “小北,请客人坐下。”仙子开口,声音懒懒,十分冷清。   女扮男装的小北应了声,亲自接过婢女手里蒲团:“公子,坐。”   文柏道谢。   小北也接过一个蒲团,挨着文柏坐定,歪头打量他:“你感觉如何?”   “头晕。”   “你高烧了三天,起来又未进水米,自然头晕。”小北笑道,然后喊了丫鬟,“碧云、春暖,去端些吃的来。我也饿了,多给我一份。”   有两名婢女应声而出。   文柏脑子还是懵的,又去看那位仙子。   仙子琴音不断,表情乏乏,整个人都透出难以亲近的疏离。   小北发现了,就笑着对文柏道:“你为何总看我姐姐?”   文柏收回目光,很尴尬:“我……”   “我姐姐好看,是不是?”小北替他回答,“姐姐貌若天仙。”   文柏:“……”   “我姐姐她,从小就不爱搭理人,你以后就知道了。”小北继续道,“她很热心肠的,除了不爱说话,什么都好。是我姐姐看到你被人追杀,也是她给你缝合……”   小北絮絮叨叨。   倏然琴声变了个调儿,小北的声音也停了下,因为她的嘴被什么东西砸中。   有点疼。   “聒噪。”仙子评价小北。   小北吐了吐舌头:“姐姐,你做了好事还不许人说?又不是我要救他的,明明是你……”   仙子抬了抬手。   小北立马捂住了头脸:“好好好,我闭嘴,别打脸!”   文柏:“……”   仙子被小北闹得失去了弹琴兴致,站起身回了她自己船舱。   文柏和小北吃了一顿不早不午的饭,果然精神了不少,还是头晕目眩。他好歹有一身功夫,不至于坐不住。   吃了饭,小北让他晒晒日光,两个人在甲板上坐了。   小北很健谈,见多识广。   文柏越听越好奇,因为小北什么地方都去过,包括很远的波斯。   “……姑娘高姓?”文柏问。   小北:“我姓孙,大名叫孙北。你知道为何吗?”   文柏摇摇头。   小北:“因为是在北方出生的,还因为我姐姐叫阿南。”   文柏:“……”   再次见到仙子的时候,是第三天下午。   文柏这两天缓过劲来了,每天拼命吃饭,小北还让他多喝牛乳,又逼迫他吃牛肉,文柏精气神恢复了三成。   至少,他不再天旋地转了。   阿南平素不怎么露面,若是天气很好,她就会在主舱里弹弹琴、吹吹风;或者半下午看看夕阳。   这日,她立在甲板上看远处的霞光,文柏放重脚步走过来:“孙姑娘。”   阿南转过脸。   她面无表情,目光幽静回视文柏,有种天生的冷傲。她长得非常动人,只是那双眼很冷,似雪山千年不化的寒冰。   “多谢孙姑娘搭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愿为姑娘肝脑涂地。”文柏态度真诚。   他常在外面行走,知晓轻重。   这次若不是这行人救他,他无法脱身。饶是脱身了,他那么重的伤,也无法自愈。他后背伤口好像长好了,非常神奇。   女子只是冷淡点头:“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文柏再次道谢。   阿南见他还立在自己身后,没有走开的意思,便道:“可以了,退下吧。”   文柏:“……”   阿南和小北,一个像冰,一个像火,也不知是什么样子的父母,养出这么一对性格迥异的姊妹。   接下来几日,文柏偶然会遇到阿南,也会恭敬叫她“孙姑娘”。   婢女们听到了,就会诧异看一眼他。诧异而已,没人说什么。   然后,小北也听到了。   她笑不可抑:“谁告诉你她是孙姑娘?”   文柏终于理解了婢女们的表情,讶然问:“姑娘你不是说你姓孙?”   “我姓孙,我姐姐就要姓孙?呆子。”小北大笑,“我姐姐姓萧。我们是两个爹、两个娘……”   文柏:“……” 第942章 阿南番外(3)   船沿江一路东行。   过了十日,文柏终于能自如活动了。   他后背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只是小北叮嘱他,别太用劲,当心再次崩开。   “文柏,我姐姐问你,你何时下船?”   这日午膳,小北特意和文柏一起吃,说了这话。   这些日子,文柏和小北混熟了。   小北今年才十岁,性格活泼,个子又高,让她看上去像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   她自己说,她父母其实是阿南家的下人,她从小跟着阿南长大。   阿南没有亲兄弟姊妹,而小北的母亲又是主母贴身服侍的,所以阿南对小北很好,她们俩感情上很亲近。   “你们的船到哪里?”   文柏问。   “我们去齐国。”   小北道。   文柏更诧异:“你们是齐国人?”   “怎么可能?   你看我们的样子,也不像齐国人。”   文柏:“齐国人什么样子?”   “齐国人在南边,性格绵软。”   小北道,“温柔知礼,就像文柏你。   你特别懂礼数,性格又好,你才像是齐国人。”   文柏心中咯噔了下。   他立马道:“我的确是齐国人。”   “看得出来嘛。”   小北笑嘻嘻道。   “既然你们去齐国,那我能否跟你们一路?   我反正也是回齐国。”   文柏又道。   小北有点为难:“我要去问问姐姐。”   她蹬蹬跑了。   片刻之后,她又回来:“我姐姐说了,可以。”   文柏就觉得,那位萧南姑娘,虽然看上去冷漠,实则很热心肠。   如此又过了两日,夜里风雨大作,船摇晃得厉害,有人趁乱偷袭这艘船。   文柏当即找了一把长剑,要迎战,就瞧见了萧南和孙北姊妹俩。   萧南换了件利落的短褂长裤,手执一根长鞭;孙北同样短打扮,持双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黑衣人跳上了船。   一开始,攻势就很猛,然而黑衣人越来越多,有种无穷无尽的感觉。   风雨太大了,护卫们的鸟铳总是瞄不准,还不如肉搏厉害。   萧南浑身湿透,一个长鞭甩出去,掀起一道血光,敌人被打得头骨破碎,脑浆与鲜血一起涌了出来。   文柏定定看着这一幕。   倏然,萧南长鞭袭向了他。   他还没有躲避,长鞭从他身侧蜿蜒,击向了他身后的偷袭者,与此同时将他往前一卷。   这个时候,一个浪头过来,文柏踩了一脚的血和雨水,他刚刚恢复的体力有限,整个人向萧南扑了过去。   船身往这边倾斜。   萧南心知不好,立马想要躲避,却没有松开自己的鞭子。   文柏好死不死,正好扑在她身上,两个人猝不及防跌入了江水之中。   萧南心中发紧。   她水性不佳。   船上有人惊呼:“郡主落水了,快救人!”   有人也跳了下来。   而刺客似乎也跟了下来,一柄长剑刺向了萧南,文柏往前一档,生生受了这一剑。   江面上暴雨似珠,打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文柏一狠心,拔了胳膊上的长剑,抱着萧南往水下沉去。   萧南极力想要挣扎,可她渐渐没了力气,整个人晕死了。   “姐姐!”   “郡主!”   文柏在水下,隐约听到了这个喊声。   “郡主?   哪一国的郡主?”   他抱紧了萧南,“姓萧,是梁国吗?”   萧南再次醒过来,人在一处废弃的屋子里。   屋子里阴暗潮湿,带着鱼腥味。   处处破败,雨水到处都是,她浑身湿漉漉的。   文柏紧紧盯住窗外。   萧南轻轻咳了声。   “你醒了?”   文柏回头,光线黯淡处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感觉他整个人都苍白无比,声音也虚弱。   “这是哪儿?”   “不知道,应该还在楚国。”   文柏道。   他努力支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他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不知是否撑开了;他胳膊上的新伤,鲜血还在往外涌。   萧南上前,撕开自己长裤下摆,对他道:“包扎止血,要不然……”“要不然,我的胳膊就废了?”   文柏见她动作利索,声音毫无起伏,莫名就想逗逗她。   阿南听了,情绪丝毫不动:“胳膊废了是小事,就怕你人也废了。”   文柏失血、后背疼,他强撑着没有晕倒,已经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然而听到萧南的话,他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萧南替他把胳膊上方缠紧。   文柏好奇:“怎么不是绑伤口,而是伤口上方?”   “一句话说不清楚。”   萧南道。   文柏身子晃了晃,这个时候他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   他不知自己昏睡多久。   待他醒过来,屋子里铺满了阳光,温暖和煦。   萧南坐在不远处,正在煮粥。   她换了件渔家女破旧衣衫,长发随意编了个辫子,斜垂一侧。   阳光给她镶嵌了个金边,她侧颜精致妩媚。   文柏每次见她,都感觉她不食人间烟火。   然而此刻,她终于落到了实处,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是落魄的贵女。   贵女再落魄,也不掩通体的矜贵。   文柏定定看着她,站起身走了过去。   “你哪里弄来的这些?”   他问。   萧南:“我身上有个暗兜,里面会放一些金叶子,以备不时之需。   我拿了一片金叶子,跟那边的渔民换了这些。”   文柏:“……”看她这般不慌不忙,擅长处理外伤,像是常年走江湖的;而她细嫩白皙,又像是养在深闺的。   文柏对她好奇极了。   “我也给你换了套衣衫,你把湿衣服脱下来,今天能晒干。”   萧南又道。   她话并不少,只是说话时候表情冷峻,让人感觉她不好相处。   文柏果然更衣。   阿南没有出去,只是转过脸不看他。   她非常坦荡,有种什么都不怕的洒脱。   文柏也换上了渔民的衣衫,裤子上好几个补丁,还有点洗不掉的腥味。   衣衫粗粝,穿着不算舒服,不过文柏也不是很在意。   “萧姑娘,你当时为何要救我?”   文柏看着她熬粥,突然问。   她坐的地方,正好有阳光,故而她的眼眸被骄阳衬托成了淡淡浅金色。   她眼底幽静,看了他一眼:“因为杀你的人,是幽冥阁。”   “你跟幽冥阁有仇?”   “你没有理解我的话。   我不是救你,而是救幽冥阁。”   萧南说。   文柏怔了下。   他听到阿南继续用她平平稳稳的声音说:“幽冥阁不许干涉朝廷事,这是规矩。   他们杀了齐国的大皇子,就跟齐国结仇了,后患无穷。   是不是,熊冉?”   文柏:“……” 第943章 阿南番外(4)   齐国大皇子名叫熊冉,字文柏。   这位大皇子并非皇后所出,而是一位宫婢。   他生母乃是第一批派给皇帝的宫婢,教导皇帝知晓人事。不成想,这位宫婢却怀了身孕。   她比皇帝大六岁,又聪明美丽,而后被封为贵妃,受了好几年的独宠,一生诞下了三子二女。   贵妃命如纸薄、心比天高,妄图扳倒皇后取而代之。   她拿自己的次子和三子去博。   文柏是庶长子,虽然非嫡出,但占了一个“长子”,就有做太子的机会。故而,贵妃很偏疼他,也想要拉拢他。   只是,贵妃和她身后的支持者日益猖獗,为祸朝廷,作恶无数,已经引来民愤。   文柏虽然跟娘亲,但也知道母亲心狠手辣。见她要拿自己两个胞弟去送死,文柏彻底跟她反目成仇。   去年的时候,文柏暗中勾结皇后,利用皇后和她娘家势力,一句铲除了贵妃一党。   事后,皇后依诺留他一条命。   “你弑母,你会不得好死!”贵妃临终时候,歇斯底里咆哮。   文柏坐在旁边,心如死灰。   贵妃被处死,文柏跟父皇告假,要出门游历。   他让皇后照顾他两个弟弟,不能要了他们性命,皇后答应了。   他这次遇到刺杀,不是皇后派人,而是贵妃党羽的余孽。   是文柏的背叛,将他们一举歼灭;也是文柏的背叛,让他们筹划十几年的大计毁于一旦。   多少人把身家性命都投入其中,现在一无所有,他们自然要找文柏拼命。   文柏也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阿南姊妹俩救了他。   而萧南,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   偏偏他什么都不知道阿南的。   “你是梁国的郡主?”他问阿南。   阿南颔首。   “可这艘船是从楚国出发。”文柏又道,“梁楚二国,关系如此好?”   阿南:“关系好是有的,不过我母亲是楚国人。”   文柏倏然想起人人传颂的那对夫妻:丈夫是梁国大将军王,操控梁国大局;妻子是楚国公主,皇帝的义妹。   天下钱庄,都在成阳公主手里;这天下水路运输,多多少少有成阳公主的影子;而大将军府的势力,在军中。   这对夫妻很少踏足中土,他们在西域过得很逍遥,但中土一直都有他们的影子。   再说幽冥阁,早已不知不觉换了主人,有人说现任阁主就是成阳公主的人。   “你……你是成阳公主的女儿?”文柏问。   阿南看了眼他,目光仍是很疏淡,几乎没什么情绪在里面,她的口吻也不见起伏:“你挺聪明。”   文柏:“……”   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去齐国作甚?”他直接问。   阿南:“不是我要去齐国,是你父皇邀请我。商量的乃是机密,不要多问。”   文柏:“……”   米粥熬好了,文柏和萧南一人喝了一碗,一点也没填饱肚子。   熬到了黄昏,终于有人找了过来。   小北看到阿南的时候,吓得都哭了。   “姐姐,你要是淹死了,王妃会剥了我的皮。”小北抱着萧南的腰,死活不肯松手。   阿南摸了摸她的脑袋:“不会,王妃会把你认作义女,从此我的好衣裳、首饰,都归你了。”   小北破涕为笑。   “姐姐,难道我这么没良心,就因为贪图衣裳首饰,盼着姐姐死吗?”小北推开了萧南,“小瞧我。”   “我不小瞧你,你就要说肉麻话。”萧南道,“行了走吧,我要洗澡!”   文柏亦步亦趋随着萧南姊妹俩上了小船,再去江中心登上大船。   萧南上船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更衣。   小北替她擦背,趴在旁边,把昨晚偷袭他们的人讲述了一遍。   “袁家的人?”萧南听了,眼睛都不睁开。   “是啊。这些年袁家终于回过味来,他们被王妃算计了,所以想要拿住姐姐你做人质。”小北说,“我审出来的。”   “小北厉害。”   “那是,我娘可是幽冥阁阁主。”小北很得意,“审问犯人,轻而易举。”   孙北是锦屏和孙阳生的女儿,从小就跟着薛湄两口子一起长大,性格特别活泼。她不太像锦屏和孙阳生,反而更像薛湄,无拘无束。   萧南看着她得瑟,漫不经心道:“幽冥阁的少东家,你昨晚把我弄丢了。”   小北立马垮了脸。   “都怪文柏!”她嘟囔,“是他把姐姐推下船的。要不是知道他身份,我真怀疑他也是细作。”   萧南回手,捏了捏她的脸。   “姐姐,你不要告状!”小北紧张说,“你要是告状,我就跟王妃说你的坏话。”   “我有什么坏话?”   “我可以编造啊。”小北道,“反正我天天跟着你,我的话王妃是相信的。”   萧南很认真想了想,对她道:“你要编得像一点,要符合我的做事习惯。要不然被拆穿了,就是两顿打。”   小北:“……”   她假装呜呜哭,把萧南闹得头疼,这才承诺绝不告状。   小北赢了这一局,开开心心出去了。   这天之后,文柏和萧南才算真正熟悉起来。   因为他是齐国皇子,萧南即将是齐国客人,所以她邀请文柏每天一块儿用膳。   吃饭就他们三。   了解之后,文柏发现萧南其实也挺好玩的,比如说她爱吃排骨,每次都要把排骨先端到自己面前;她很喜欢穿漂亮衣裙,有时候一上午作画,画的全是新裙子,让婢女们照着去做。   她不爱吃甜食。   她擅长用鞭子,但她不怎么用,不是矜持,而是不小心打到手,她怕疼。   她很爱捉弄小北,把小北气得一蹦三尺高。   她不是很爱弹琴,但她每天都弹,因为小北把她惹急了,她无法排揎,只能靠弹琴纾解。   文柏从小学得文韬武略,也会很多公子哥的把戏。   他不闹腾阿南,会跟她聊聊琴谱、美食,甚至齐国流行的衣裳首饰,她倒也乐意听他说。   她自己没什么表情,高兴的时候也不笑,只是眼睛会亮得厉害,一错不错看着文柏。   文柏好几次被她看得耳根发烫。   “阿南……”他有一次这样叫她。   萧南听了,没有纠正他。   从此之后,他不再叫她萧姑娘,而是阿南阿南叫个不停。   他声音动听,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有种莫名的绮丽。   阿南有时候听着他叫自己,就会直愣愣看着他,看得有点发呆。她心里情绪不动,只是有点好奇:“这个人叫我的名字,怎如此好听?”   很多人叫她阿南,从来没人像文柏这样动听。   她很喜欢听他叫她。   每每这个时候,文柏就会撇过脸去,尴尬假咳一声,耳朵尖染上一抹红潮。 第944章 阿南番外(5)   船行终于到了江宁,萧南等人下船。   她和孙北去拜访了父母老友,送了些礼物,然后改乘坐马车,往齐国去。   文柏一直跟着她们俩。   为了防止有人问东问西,文柏干脆做侍卫装扮。   他的身体一日日恢复得不错。   距离临安还有十天路程,文柏终于跟萧南打听到,她这次去齐国的目的。   “……你父皇想跟我娘买火车。”萧南道,“我来商讨此事。”   文柏:“你娘怎么就派你一个人?”   孙北当时就不高兴了:“呆子,我不是人?”   你当然不是人,你是小孩子。   文柏如此腹诽,却又不敢说出来,怕小北揍他。   小北打人是挺厉害的。   他们闲得无聊,乘坐马车又枯燥,就聊了聊此事。   “从我六岁开始,每次家里管事回中土办事,我都要跟着回来。”萧南告诉文柏,“我娘放心我替她办差。”   文柏:“……”   说心里话,他有点羡慕。   他父皇沉迷后庭美色,一个月上不了三次朝;望族与权妃勾结,祸害朝廷也不是这两年的事。   皇后、淑妃娘家两分局势,斗得你死我活。   文柏六岁启蒙,学文学武。不管是文武,教他的老师性格都温柔缓慢,这让文柏养成了个慢性子。   他立场端正:不觊觎皇位、不结交外臣。   他有时候也想自己能生在普通门第,让他可以做个普通的大少爷,平素念书、习武,家庭和睦。   像阿南,她的家庭应该很幸福。   “令堂真是个好人。”文柏道。   阿南颔首。   对于她母亲,都不需要她夸,外界已经夸得够多了。再夸下去,都没什么新意,全是嚼旧词。   很快,他们就到了齐国。   齐国皇室接待了阿南,以公主礼数待她。他们是把阿南视为魏国公主,毕竟魏国现在等于是成阳公主的私人国了。   阿南性格寡淡,容貌倾城,齐国皇室的男人们看到她,都挪不开眼。   别说王爷皇子们,就是皇帝本人,都痴迷不已。   而阿南身边,只跟着个半大不小的婢女,没有其他帮衬。   阿南在行宫住下。   她和齐国谈的是正经买卖,她背靠着成阳公主和大将军王府,谁也不敢对她不敬。   皇后设宴款待她,还邀请不少贵女作陪。   薛湄这次要的,是齐国的半座城作为交换条件,齐国皇帝不可能轻易答应。哪怕皇帝想,朝臣们也不会同意。   离开江城的时候,母亲告诉阿南:“要有耐心。只要你有耐心,再凶猛的猎物也会落在你的陷阱里。”   萧南性格清冷,好在她豪阔,见识又多,梁、楚、魏三国背景,哪怕她再孤傲也有人愿意捧着她。   除了皇后,齐国门阀世家的夫人们,也会邀请阿南去赴宴。   阿南这次谈判,能影响结果的大员,她都做了名单记录。她依照名单,选择性答应几家邀请。   在宴席上,她也认识了不少齐国贵女。   阿南会送她们美丽的波斯宝石,同时也跟她们闲聊八卦。   这些贵女们,个个都是人精,拿了好处自然不会吝啬,跟阿南聊起来就没完没了。再加上阿南身边跟着的小北,非常伶俐会套话。   除了正事,阿南也听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说燕王殿下。   燕王就是大皇子熊冉。   提到燕王,不少贵女羞红了脸。   “皇后要给燕王殿下保媒,想要把她侄女嫁给燕王。”   “那个宁清儿,就是皇后娘娘的侄女。看她那鱼泡眼,有什么资格做燕王妃?”   “若不是贵妃病逝,燕王定然是太子。”   阿南通过这些话,才知道齐国皇后的亲生儿子三年前夭折了。   皇后生产本就艰难,她的嫡子去世之后,她再想要生个嫡子就难了。   大皇子是庶长子,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他会不会是太子,此事难说。   不少门第看重他,想要和他联姻。   皇后的娘家最热络。   燕王当初逃离京城,一半原因是散心,另一半也是躲避这些事。   萧南也见到了宁清儿,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只是眼泡有点肿。不过,总体说来还是可以的。   “燕王殿下定然要娶我,除了我,谁也配不上他!”   萧南在一次宴席上,听到宁清儿与人吵架,说了这么一句。   对面女孩子被她气哭。   文柏回到了京城,立马就有很多事。他父亲疏离朝政很久了,朝堂上一团糟他也不管,文柏被迫处理些政务。   他还不是太子,已经被朝臣和皇后按到了储君的位置上,让他帮着批阅奏章。   他都没时间去看望萧南。   这次他回家,夜已深,夜风微凉。   墙角处倏然掀起一抹素裳。   文柏袖中短刃顿时落在掌心,他厉声问:“谁?”   那人缓缓走出来。   萧南穿着一件素白襜褕,手里拿着她的长鞭,不施脂粉。   她生得太艳,哪怕月华浅淡落在她面上,她毫无修饰的面容也似月中仙子,有种惊艳感。   文柏拍了拍胸口:“阿南,是你……你怎么……”   萧南往前走了几步,打量了他一眼,又一眼。   文柏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我这些日子赴了很多宴。”萧南仍是面无表情。   文柏颔首:“我听说了。京里望族夫人们,以能邀请到你为荣。”   萧南没理这句话。   她看着文柏,歪头想了想,柳眉不经意蹙起。   “怎么了?”文柏也低头看了眼自己。   萧南似乎很费解:“我听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文柏:“她们背后怎么骂我?”   “不,她们都在夸你。”萧南说,“她们说得,好像你是个无所不能的人……怎么跟我认识的不一样?”   文柏失笑:“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   “没什么用的样子。”萧南道,然后补充,“总是要我救。”   文柏:“……”   他有点懊恼瞪了眼她。   萧南丝毫不觉得自己冒犯了别人,仍在看文柏:“她们说你很英俊。没看出来,也就是一般人。”   文柏:“……好了小祖宗,你看够了便回吧,已经很晚。”   再说下去,他要吐血了。   这位傻大姐到底是哪家的?   仙子突然也不仙了,文柏感觉很受伤。 第945章 阿南番外(6)   文柏认识阿南的时候,是他人生中最狼狈时刻。   他重伤,之后又遭遇偷袭,胳膊受伤。一路上车马劳顿,他没处可以安静休养,身体虚弱提不上力气。   加上他性格温柔,做事细致缓慢,阿南觉得他普普通通,也是情理之中。   “我本就是普通一人。”文柏对萧南道,“比旁人多练了几年武,多认识几个字,她们就夸我。   她们口中的我,只是她们和她们家族所希望的我,并非真正的我。正如你所见,我便是如此平常。”   萧南端详着他。   月色之下,他仍是很白,只是不像从前那般苍白。   就是这么个人,平平无奇,怎么哪里都能听到谈论他?   “嗯。”   “嗯什么?”   “平常一个人。”萧南说。   文柏本该生气的,但他听着她的话,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觉得这样很好。   在她眼里,他如此平常,不需要刻意去努力。他轻轻松松,寡淡平庸,就是她认识的熊冉。   “快过子时了,郡主一个人来的?回去可方便?”文柏又问她。   萧南摇头:“不知。”   想来就来了,也没想过谁跟着、怎么回去。   文柏替她做主:“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本该留你用些宵夜,可我这燕王府,人多眼杂,传出闲话对你不好。”   “不用你送。”萧南说,“我走了。”   她很快消失在墙头。   文柏:“……”   自由来去,真是很洒脱的小仙子。   文柏这个晚上,一直没怎么睡。他心里不停想,性格冷清的萧南,突然大半夜过来等他,这是何意?   她自己可能也不知。   文柏很通透,他很快就懂了。   懂了之后,他有点苦恼。他很不喜欢现在的生活、身份,怎忍心拉那么个天仙样儿的人进来?   文柏一夜未睡。   翌日,他去了趟行宫。   正好几名贵女都在,约萧南去郊外踏青、骑马。   江南春光如画。   萧南应了,正好文柏过来。   贵女们很诧异,同时也默默红了脸。   “郡主,我陪你去。”文柏道,“今日我做东,诸位小姐一起吧。”   几个人很雀跃。   路上,文柏骑马,女孩子们乘车,萧南和小北坐一辆马车。   她撩起车帘,看到了文柏。   道路两旁垂柳依依,文柏身材修长高大,骑着高头大马,整个人器宇不凡。阳光落在他脸上,他轮廓是斧凿般的分明。   阿南看着他,他似乎有所感悟,也偏头看了眼阿南,并且冲她微笑。   “文柏,我们车上有好吃的,你要不要上来吃?”小北大声嚷嚷。   文柏却在看阿南。   萧南仍是无表情,和他目光对视。她没有笑,也没有躲避他的笑容,只是淡淡看着,一种无所谓的姿态。   文柏昨晚的猜测,有点落空,他心中失落难免。   他拒绝了小北的邀请:“不了,你们自己吃。”   小北收回了脑袋。   萧南也不在看着窗外,放下了窗帘,车厢里顿时黯淡不少。   “姐姐,文柏真好看,是不是?他以前病恹恹的就很好看,现在更好看。”小北道。   萧南:“没有我爹爹好看。”   “哎呀,这个世上谁也没有将军好看。”小北道,“除了将军,就是文柏最好看,是不是?”   “不是。”萧南说,“舅舅也很好看,安诚郡王也好看。”   小北:“……”   “很多人都好看,文柏他一般般。”萧南说。   小北撇撇嘴。   萧南继续道:“但他声音最好听。”   小北错愕:“声音?”   “嗯,他叫我的时候,最好听。”萧南道,“他叫‘阿南’,比旁人叫得都好听。”   “他叫小北也很好听。”小北立马说。   萧南瞥了眼她:“不好听。”   小北:“……”   小姑娘虽然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却是什么也不懂。   主仆俩讨论着文柏,文柏并不知晓。   到了郊外,他们遇到了好几拨人,都上前跟燕王见礼。   燕王这次外出回来,朝中行事骤变,他成了最红的红人。听闻他靠出卖贵妃投靠了皇后,又是庶长子,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望族们多半见风使舵,又有几个真有骨气?   既然燕王呼声最高,他们自然也要锦上添花,给燕王体面。   燕王性格温润,与人交往八面玲珑。   他还同成阳公主的女儿关系匪浅。   成阳公主和大将军王是这个世上最显赫的一对夫妻,他们俩暗中的实力非常雄厚。谁拥有了他们的支持,绝对可以做一方霸主。   总之,燕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燕王了,他的兄弟们已经再难跟他争锋。   “文柏哥哥。”一位穿鹅黄色襜褕的少女,袅袅婀娜走了过来,跟文柏见礼。   “三小姐。”文柏还礼,生疏又礼貌。   少女生得俏丽。该是九分容貌,可是眼泡微肿,减了两分清雅,仍是个小美人儿。   她便是宁清儿,皇后娘娘的侄女。   “我都叫你哥哥,你还叫我三小姐?”宁清儿落落大方,“你可以叫我清儿。”   众人都看过来。   文柏从善如流,叫了声“清儿”,又问:“清儿,你今日带风筝了吗?”   “还没有。”   “回头叫人送一只给你,我倒是带了几只。”文柏道。   萧南与贵女们在旁边听着,大家心思各异。   那些贵女们气结,分明她们都是燕王的客人,却被宁清儿后来居上,占据了她们的位置。   萧南则听到他叫“清儿”,心中毫无情绪想着:“叫得不好听,还是他叫阿南更好听。”   宁清儿后来过来和萧南打招呼,萧南没理她,直接转身走了。   这把宁清儿气了个半死。   萧南和小北骑马出去玩,文柏一直陪同着,三个人跑马到了河边。   小北还要往前跑,但萧南说她有点疲倦了,想要歇歇。   她和文柏牵马,沿着河边散步,然后遇到了一大片桃树林。   这个时节,正是开满树花的时候,桃林落英缤纷。   “文柏,你叫我的名字。”萧南突然道。   文柏:“什么?”   “你叫阿南。”   文柏很费解,还是叫了句“阿南”。   萧南听了,觉得就是不一样,他喊她的名字,很动人。   他喊其他人,都不曾这样。   “文柏,你是否心悦我?”萧南问他。   文柏整个人一僵,停住脚步。   萧南回头,手里还牵了缰绳;而文柏立在原地,马儿已经往前跑了,从他手里挣脱。   他定定立在那里,桃花落了他满身。   “文柏……”   萧南话音未落,文柏几步上前,将她一把搂住,微颤的唇封住了她的,深深吻住了她。 第946章 阿南番外(完)   文柏何时心悦阿南?   他也不知。   也许是回程那一路的相处,情窦暗生;也许是流落江边,她一袭渔家女的破旧衣衫,素手给他熬粥。   更可能是他睁开眼,走上主船舱,瞧见她白衣飘飘在抚琴。   萧南是世间绝色,男人看她一眼都觉销魂,文柏只不过是那些普通男子之一。   就像萧南说他的,“平常一人”。他如此平常,无甚可取之处。   他爱慕萧南,满心的情,在他喊“阿南”二字时,不由自主带出来,故而他叫她,总是不一样的。   萧南很早就知道了。   她被他亲吻,没有推开他。   她静静靠在他胸口,没有言语。她微微阖眼,整个人都是放松的、愉悦的。   小北回来,瞧见这场景,顿时大惊:“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萧南伸手推开她:“走开。”   “文柏,姐姐她怎么了?你怎么了?”小北急忙去看文柏。   瞧见文柏一张脸通红,小北吓到了。   这两个人没事吧。   萧南依靠着文柏,此刻才站直了身子,对小北道:“不许你再叫文柏。”   小北:??   “你要叫姐夫。”萧南道。   小北:!!   她有点怀疑人生,下意识问:“我到底离开了多久?”   文柏笑出声。   这天回去的时候,小北骑马,文柏和萧南在车厢里。   他时不时亲吻她。   萧南依靠着他,回应他的亲吻。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很热,热得滚烫,像是有什么要溢出来。   这种感觉令她舒服、上瘾。   她想要腻在文柏身上,不想让他离开。   文柏将她们俩送到了行宫。   从这天开始,文柏时常去行宫见萧南,再忙也要去看看她。   萧南仍是在跟齐国谈修建铁路的事,还没有谈拢。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萧南这事还没定下,齐国朝廷关于立储之事又闹翻了天。之所以突然闹腾,是因为燕王正式拒绝了宁家联姻的提议。   他拒绝宁家,就是拒绝皇后。   皇后震怒,骂他是贱妇的儿子,永远上不了台面。   文柏的二弟性格顽劣,当场顶撞皇后,被皇帝下了诏狱。   这番变故,让稳操胜券的燕王和皇后两败俱伤,淑妃势力稳稳上升,一时风云再起。   文柏去找阿南的时候,阿南正在院中烹茶。   天气炎热,她穿一件淡薄夏衫,坐在庭院中,悠闲自得。   文柏走上前,问她:“今日可热?”   “还好。”阿南道,“就是蚊虫太多了。幸而我带了蚊香。”   阿南倒了杯茶给他。   文柏哪怕再急,饮食也是缓慢,这是他的习惯。他一口一口慢慢喝茶,似满心郁结。   “……我听说了你的事。”阿南主动开口,也喝了口茶。   文柏苦笑了下:“我会处理。”   “需要帮忙吗?”阿南问他,“我可以用我娘的势力。她在齐国也有暗处的人脉。”   文柏摇摇头。   他沉默了片刻,又跟萧南解释:“我并非不信任你,也不是担心失败,而是……阿南,我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争夺储君之位。”他道,“我想离开……你呢?阿南,你想不想做皇后?”   “我要回西域的。”萧南道,“我不会留在临安做皇后。”   文柏诧异看着她。   萧南:“因为你没说过,你要不要做皇帝,所以我也没告诉你。现在你说你不想,我当真了,文柏。”   文柏失笑。   压在胸口重石,好像一瞬间就轻了。   他这段日子总在想,萧南觉得他是个普通人,若他连皇帝都不想做,萧南是否更失望?没了皇位,他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不成想,萧南一直在等他主动开口。   “……文柏,我第一次喜欢男人,我待你一片赤诚。你跟我走,咱们去西域。将来你想做皇帝,我也可以给你皇位。”萧南道,“我什么都有,现在只缺一个丈夫。你愿意不愿意?”   文柏走到了她身后,用力搂住了她。   “你会不会嫌弃我无能?”   “我喜欢你的时候,你病恹恹的,路都走不稳。”萧南道,“你现在还能抱起我,比那时候更好,我为何会嫌弃?”   文柏低低笑了起来。   “我跟你走。”他道,“阿南,谢谢你拯救我。”   过了几天,文柏去向皇后赔罪,说自己仍是忠诚皇后的,只是之前鬼迷心窍。   他的弟弟被放了出来。   一个月后,萧南要离开齐国。   齐国君主挽留,但朝堂太乱了,铁路之事没有谈拢。   她走后的第二天,燕王失踪了。   齐国到处寻找他,却没人知晓他的下落。皇后需得重新找庶子扶持,焦头烂额,也不想再去找文柏。   萧南回到了楚国。   她父母都在楚国等她。   “……娘,事情没有办成,但是我带回来一人。”萧南道。   她把文柏带给了父母瞧。   萧靖承蹙了蹙眉。   文柏很紧张。   萧靖承和阿南一样,不苟言笑,冷漠疏离。他比阿南更冷,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带着蚀骨寒意。   但薛湄却不一样。   阿南说,这是她娘成阳公主,文柏是吓一跳的。   因为成阳公主看上去只比阿南大六七岁,仍是年轻美丽。   “成阳公主果然厉害,驻颜有术。”文柏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阿南的五官,一半像父亲,一半像母亲,继承了他们俩容貌上的优点。但她看上去更像萧靖承,因为她言谈举止和她父亲很相似。   薛湄看到文柏,也是很惊讶。   她不是惊讶文柏的英俊,也不是惊讶他的身份,而是惊讶她那个棒槌一样的直女女儿,居然能勾搭回来一个女婿。   “她怎么做到的?”薛湄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阿南跟萧靖承一样,直得令人发指,一点情趣也无。   旁人对她的爱慕,她都是冷淡寡情处理了。   薛湄总担心她将来孤独。   不成想,她居然带回来一位皇子,还是人家齐国储君的人选,真很有本事。   “没成功不要紧,做生意嘛,得你情我愿,咱们又不是土匪,强买强卖的。”薛湄道。   文柏:“……”   薛湄在楚国逗留了小半个月,给萧南和文柏办了婚礼,然后带着女儿女婿去了趟魏国,见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到了魏国之后,就再也不想回梁国了,她也不愿意去西域,薛湄就随她;奚宝辰也在魏国,主要是不愿意和她儿子过。   薛湄这次把女儿女婿也留在魏国了。   “我和你爹爹回西域,你们就在这里,陪陪祖母。”薛湄道。   她把孝顺老祖母的任务,推给了阿南。   然后,薛湄又把自己在中土的买卖,都交给了文柏。   文柏不是帝王性格,却是宰相的适合人选。他做事特别细致,性格又沉稳,帮薛湄操持家业井井有条。   薛湄和萧靖承这次连女儿都甩开了,彻底自由,到处去玩。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