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工程制图我治你》作者:二环北路   文案:   傲娇猫咪被腹黑助教关进了办公室画图。   谢淮,土木系二进宫选手,一级生草专家,除了学习什么都会。   秦轶言,年轻有为的直博助教,表面正人君子,实则斯文败类。   秦助教:学生禁止染彩发。   于是一头奶灰的谢淮当天就搞了个彩虹色挑染,大摇大摆地去找他。   小丑竟在我身边?   秦轶言满脸黑线:来我办公室,五十张图,画不完不许走。   同学们都为他捏了把汗,谢淮却不忘初心斗智斗勇,让严肃的办公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可秦老师为什么要把他捆在椅子上画图?这是什么新式教育手法!   谢淮大惊!   交往过程中,秦轶言终于放下偏见,却因性格问题再次伤到了谢淮的自尊。   当师生关系到期,两人再无交集时——秦轶言急了。   没错,小丑竟是他自己!   秦轶言x谢淮   成熟克制闷骚攻x撩人不自知傲娇受   标签:强强 年上 欢喜冤家 双向救赎 直掰弯 大学校园 小甜饼 HE 相爱相杀 第1章 迟到罚站   当谢淮从温暖舒适的被窝中醒来,看到透过窗帘缝照进来的那簇金灿灿的阳光,半眯的眼睛瞬间睁挺,啪地一下,很快啊,垂死梦中惊坐起。   带着不详的预感,他在身边胡乱摸了一阵,找到手机。   8:36,距离杨文维的第一节 工图课已经过了半小时。   他明明记得昨晚定了早课的闹钟,可没想到还是大意了,没有闪。   坐在床里混乱了片刻,他把目光投向对床拉得严实的小帐篷:“小祝!你还去上课吗?”   “哈?”回应他的只有某人半梦半醒的声音,“今天双子水逆,嗯…不宜外出……”   无奈,他只能匆匆起床,往包里塞了个面包,独自推门出去。   学校一节课五十分钟,课间十分钟,只要能赶在9点第二节 课前悄悄溜进教室,应该问题不大。   谢淮看了眼表,跨上自行车向前飞驰。   当然这一切感天动地的举动并非出于好学。作为二进宫选手,他今年的首要任务是把所有挂掉的课修过。   而其中最有挑战性的,莫过于这位治学严谨,有“土建杨永信”之称的工图老师。   迟到一次扣五分,旷课三次以上取消考试资格,直接送专业团队服务,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去年谢淮就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规定喜提挂科大礼包。   上课时间路段比较清静,等他锁好车冲到教学楼门口时,还有三分钟。   “咳咳。”他擦干脖子上的汗,把包换到单手,装作上厕所回来的样子,大摇大摆地往后门走去。   “这位在食堂三楼算24点的同学……”突然,身后响起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   谢淮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只见对方穿着宽松的牛仔裤和黑色长袖衬衫,包裹得严丝合缝,和余热未过的九月格格不入。   可当他看到那张脸时,所有的疑惑都化为震惊。   是昨晚他在食堂打牌时猛怼的那个家伙。   “免贵姓秦,秦轶言,是本学期的工图课助教。”那个男人文绉绉地开口,语气里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味,“你迟到了整整57分钟,请和我从前门走。”   谢淮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因为留级会影响文明寝室评定,他被前室友踢了出来,和三位同病相怜又无所事事的二进宫选手组成了八进宫光荣寝。   昨天闲着没事他们就相约去食堂打牌。谢淮连着赢了三把,正爽到哼歌,突然视野里出现了一双修长的手。   对方按住他的牌,礼貌地问:“这里是公共场所,可以请你们说话小声点吗?”   “你谁啊你?”他的好兴致一扫而光,脾气很快就上来了。   “我在和我的组员讨论问题,你们的声音实在太响,影响到了我们。”男生看到一桌散乱的牌,眉头微皱,“如果想要打牌……”   “这不是牌。”他的谎话张口就来,“我在教我室友算二十四点。他们高数不好,找我来培养数学思维。再说了,食堂本来就不是正式的学习场所,你要安静去图书馆啊。”   说完,他晃了晃嘴里的山楂棒,一副老大哥的模样。   男生没再多言,转身走回自己那边整理东西。   “师兄,怎么样?”   “换地方。”他言简意赅,“我不喜欢和没必要的人浪费口舌。”   看着他们夹着尾巴离开的样子,谢淮坐在原地得意地哼哼:“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淮哥牛逼!”小跟班祝可诚立刻给他点赞。   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此话言犹在耳,一觉醒来,这狭小的世界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魔鬼教授的助教,能是什么好东西?   听着上课钟声缓缓敲响,谢淮心里拔凉。   上过杨文维课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严苛又刻板的老教授,有很多老旧的规矩,比如说迟到的人必须要从前门喊报告进,还要在讲台边上罚站五分钟,当场社会性死亡。   另一边,秦轶言微垂着眼神注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家伙对是逮着机会公报私仇。谢淮气得咬后槽牙,没等他开口,已经视死如归地走到了门前。   讲台上的老先生扶了下眼睛,核善问道:“小同学,怎么迟到这么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没有。”他没好气地应声,走到讲台边站好。   老教授的记忆力很好,见状翻了下点名册,淡淡道:“五分钟,自己计时。”   随后他便继续讲课。   底下学生却炸开了锅,小声讨论起来:“他是谁啊?第一节 课就迟到,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是,看起来像惯犯了。”……   这时,靠前排的位置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这是个留级生!听说去年土木系有个挂了五门课的,估计就是他。”   此话一出,谢淮的血液瞬间凝固,循着声音来源投去犀利的目光。   说话的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微胖男生,因为刚结束军训,晒得黑不溜秋。   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个男生估计已经死了一百回。谢淮不动声色地盯着那家伙,默默咬紧牙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等老教授发话,他便阴着脸走了下去。   可能出于鼓励,杨文维还特地对他说:“你有潜力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以后自觉,事不过三。”   但任凭老师说得天花乱坠,同学的注意都已经被他吸引,像看猴似的投来好奇的目光。   “染了一头灰发还打耳洞,不会真是个小混混吧?”   “身上好像还有股香烟味。这种人怎么会考上我们这么好的大学?”   “所以才会留级嘛,应试教育的漏网之鱼罢了。”   恶意的揣测让狭小的过道更加逼仄,谢淮迎着扑面而来的“窃窃私语”,面无表情地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但当他准备打开书包拿课本时,呼吸再次滞住。包里并没有工图课本,取而代之的是他平日里瞎涂乱画的素描本。   他不可置信地敞开书包又翻了一遍。   “你的课本呢?”许久不见动静,秦轶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带。”他抱胸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没带就回去拿,”对方毫不退让,“上杨教授的课,教材和作图工具都必须带齐。”   “连课本都不拿,这人都挂过一次了怎么还不长记性?”靠后位置,又不知谁说了句。   这群新来的傻x怎么这么没素质?!谢淮的怒火彻底被点燃,重重踹了脚桌子,当场拎包走人。   秦轶言见状立刻上前阻拦:“这位同学……”   “你他妈放手。”他一巴掌拍红了他的手背,甩上书包扬长而去。   伴随着一声脆响,轰乱的教室后排终于安静。杨文维停下手中的粉笔,和站在后门的助教对视。   秦轶言看了眼发红的手背,对上他的目光,无奈摇头。   “这人也太彪悍了,连老师都打!”   “够了,安静、听课。”他把手背在身后,转而维持纪律,“他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操心。”   早晨九点多,学校里鲜有人走动,一个人在路上横冲直撞显得很突兀。谢淮不以为然,一路冲到翀湖亭,对着湖里自由自在的大白鹅坐下。   什么应试教育的漏网之鱼,什么小混混差等生,就算自己真的学业不佳,那群人又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占据道德制高点自我狂欢的人罢了。   想起祝可诚早晨说今天双子座水逆,谢淮又骂了句脏话。遇到这么群新大一,还真不如不去上课。   他越想越气,从兜里翻出一盒万宝路,熟练地敲了敲烟盒,取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   烟雾在他身边缭绕。谢淮掸掉烟灰,看着缓缓升起的白烟,脑中再次浮现出那个黑胖男生和秦轶言的脸。   这笔账他记下了。   迟早有一天,他会让这群人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说:   喜欢求个收藏然后投点免费的海星吧~ 第2章 围剿老巢   接下去的一周里,谢淮真的一节课都没再去上。   同寝室的祝可诚也是土木系,其余两位是经管学院的,基本都是同副德行,每天从百草床到三味书桌,不是呼呼大睡就是出去找网吧玩到通宵。   谢淮比他们好点,游戏瘾不算大,大部分时间是在听歌发呆,偶尔打两把游戏,看看漫画书。   周末下午,他难得有兴致约人打排位,结果刚开局就被敲门声打断。他不耐烦地走过去开门,全程盯着屏幕,头也不抬。   半晌,发现没人进来,他才察觉到事情不对,身后猛然一凉。   不料想转身看到的,是比鬼还恐怖的东西——   秦轶言。   “咣当——”手机应景地掉落在地,甜蜜五排就此泡汤。   秦轶言似乎对他的糗样很感兴趣,打量片刻,缓缓开口:“这周的工图作业只剩你和你室友没交,杨教授特地让我来通知你们。”   “那你没看见老子在打游戏吗?”   “做作业当然比游戏重要。”他并没有生气,耐心威胁道,“而且你应该知道,少交一次作业的后果是什么。”   谢淮当然知道。杨文维的课平时分只要努力就能拿满,但要是不按照规矩来,只有零分和满分。   “你应该还没加群吧?”秦轶言又翻出一张二维码,“这是工图课的企业微信群,作业和通知都在里面。”   “……”谢淮盯着那团黑乎乎的码足足半分钟,百般不情愿地捡起手机。   他最讨厌这种被人按着做事的感觉,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拿这个老教授没辙。   “课本和配套练习买好了吗?”   他懒得接话,走回座位边拉开椅子坐下。秦轶言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踏进一只脚就能感觉到地面上黏糊糊的不明液体,屋里一片漆黑,只有谢淮桌前亮着盏台灯,还满是烟酒味。   桌子被一个硕大的游戏本占据,杂书、头戴式耳机、数据线等东西堆叠如山。地上还叠了三个吃剩的泡面桶,脏衣篓已经快溢出,衣袖和裤腿搭在边缘。   这是一个优等生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秦轶言看着乌烟瘴气的寝室,翻出聊天记录,把题号报给他。   谢淮跟着他的节奏,在对应题目上画圈,看到足足有十三页练习,烦躁地骂人。   秦轶言装作没听见,转而抬头看天花板上的烟感报警器。   “你们寝室几个人抽烟?”   “无可奉告。”   他却突然拔高声音,严肃道:“把烟感报警器外面的塑料袋摘下来。”   “你是我爸?”谢淮的脾气上来了,“我又不是傻子,抽个烟都能把寝室点着。”   他身高182,又因为常年不干正事,长得人高马大,很少在同龄人里吃亏。可当他正面近距面对秦轶言时——对方比他还高出半个头,估计有一米九。   黑色衬衫包裹着上臂肌肉,透过曲线隐约能看出他结实的身板。   这身材,该不会是每天都在健身房撸铁吧?   谢淮突然怂了。   “宿舍楼禁烟是为了整幢楼学生的安全着想。”他面无表情地重复,“把报警器外面的塑料袋摘下来,不然我有的是办法。”   谢淮被他的气势镇住,也知道所谓的办法是什么,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等他走了还能再套回去,便去杂物间借来了梯子,不情愿地拆下塑料袋。   “还有裹在外面的那层保鲜膜。”秦轶言打开寝室大灯,不留情面地指出,“不要认为每个人都那么好骗。”   真他妈难缠。谢淮忍了又忍才控制住打人的冲动,把烟感报警器扒了个精光,丢到他眼前:“现在满意了吧?”   “之后我还会来检查。”他捡起地上的塑料膜,走到门边说,“还有,我的办公室在学业发展中心510,最迟今晚八点,过期不候。”   谢淮立刻回到书桌前乱翻一通,找上次用剩的保鲜膜,心想下次绝对不会给他开门。   不过整间寝室那么乱,能找到东西才见鬼,他只能先把梯子还了。收梯子时他还故意弄得很大声,祝可诚被吵醒了,迷糊地咂了咂嘴:“刚才有人来我们寝了?”   “讨债的。”谢淮不爽地把他揪起来,“醒醒,小工程师该起来画图了。”   “工图挂就挂呗,反正这么难,也不是我多交一次作业就能过的。”祝可诚耷拉着眼皮看他,“况且我一节课都没去听过。”   谢淮顺着楼梯往下爬,闻言不屑道:“第一周教的都是基础知识,能有多难?”   “卧槽?你去年考了几分,竟敢出此妄言?”   “五十八。”   “这么厉害?我当年才考39,你却只比及格差两分。”祝可诚瞬间清醒了,激动地从床里蹦起来,完全没注意到他扭曲的脸色,滔滔不绝道,“但凡老师发发善心你都不会挂这科。好家伙,以后我祝某可就跟您混……”   “够了!”话音未落就被谢淮厉声打断。他双手握拳撑在桌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咬牙切齿地说:“这个58分就是杨文维送给我整个大学最好的礼物。你指望他捞你还不如一头撞死!”   “诶哥你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祝可诚不知道哪里触到了他的逆鳞,吓得赶紧认错。谢淮怒气未消,抓起作业本飞到他的书桌上:“晚上八点前交。”   寝室逐渐安静下来。   第一次作业从练字开始。手绘工程图对字体要求很高,文字仿宋,数字和字母需要与中心线保持顺时针15度夹角,字高和字宽之间也有严格的比例。不过谢淮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也懒得翻书,抓起笔就是一顿瞎写。   “淮哥,你有尺吗?”身后传来祝可诚的声音。谢淮在笔袋里翻了一阵,除了几支漏墨的破笔外别无他物。   老无尺之徒了。   “你就用铅笔画。”他指了指铅笔六边形的棱角,“能画直就行了。”   祝可诚恍然大悟地哦了声。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嗷嗷叫起来:“哥,你做到第八页了吗,那个8-3是个什么鬼玩意儿?为什么从侧面看是个圆到正面就多出个三角形?”   说完,他还举起图纸对着灯光左看右看。   谢淮刚画完,经历十三页图的折磨,脑袋里嗡嗡乱叫,肚子也快饿瘪了。偏偏这时好久没洗的脏衣篓里飘来一股恶臭,激得他差点把午饭吐出来。   结果看到那些扭曲的图形,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几分钟前是怎么画的了。   “拿去,自己看。”他索性把作业丢过去,再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赶紧说,“来不及了,你直接抄我的吧。”   祝可诚就等他这句话,语毕立刻化身感恩戴德真君,拿过他的作业就是一顿猛抄。谢淮本想提醒他别全部照搬,不过想想觉得也无所谓,便靠在椅子里休息。   “好了!”祝可诚下笔如疾风,不出三分钟就把作业还给了他。   谢淮扫了眼,发号施令:“我一个人去交就行,你去超市给我买个自热火锅。等我回来要热好。”   “好的没问题!淮哥尽管吩咐。”祝可诚继续感恩戴德,还真以为自己抱上了多牛逼的大腿。   谢淮已经很久没有去学业发展中心。中央理工大学的主校区很大,他甚至用了导航才找到。和印象里差不多,是一幢从旧教学楼改过来,用做助教批作业的临时办公室,还没电梯。   等他埋头冲上五楼,又发现两侧走廊很深,根本不知道510该往那边走。   他喘了口气,一看时间发现已经19:58,只能凭感觉往左边走。   “反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谢淮转身,只见反方向的走廊最深处的办公室门口,秦轶言单手插兜,立在醒目的光里。   他赶紧跑过去,甩了甩手里的纸:“作业。”   秦轶言没接,反而抬手看了眼表,淡淡道:“你还是迟到了23秒。”   谢淮懒得和他废话:“我就问你收还是不收?”   他闻言眼睑微垂,居高临下地审视片刻,还是接过了那叠厚厚的图纸。   “跟我进来,面批。”语毕,他转身进屋。   谢淮对自己的这次作业很有信心,跟着走了进去。   在批作业期间,他趁机观察了这间办公室。空间很大,一共10张桌子,其中还有张积灰的,看样子并没有坐满。秦轶言的办公桌在最里面的角落,正对门的区域竟然还用一对梅兰屏风煞有其事地挡住了。   穷讲究。谢淮见状冷笑。   不料还没等他看够笑话,秦轶言已经把作业批完了,敲了敲桌子,正色说:“零分。”   “怎么可能!你学过工图吗?”谢淮立刻上线和他对骂。   秦轶言翻开作业册,右手擒着红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圈:“先不说你写的字体,所有的主要可见轮廓线都没有加粗,每张图就是零分。”   “第二是虚线,杨教授要求的虚线是线长3.5毫米,间距1毫米,每段线长保持一致。”说着他还取出一把刻度尺,认真地比划道,“显然,你这是随手乱画的。”   谢淮万万没想到,这位秦助教真能吃饱了饭没事干,把这十多张图一毫米一毫米地量给他看。   狠人,瑞思拜。   “下次画图时先把工具用对。”他又说,“可见轮廓线加粗用什么笔?”   谢淮记不清了,就当是骂他:“2B吧。”   “知道为什么不用?”秦轶言收起红笔别在衬衫左胸前的口袋里,端坐在椅子里看他,“我知道第一节 课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杨教授的规定你很清楚。你已经没有旷课的余地了,我之后还有其他事处理,不会再来听课。如果你是因为见到我心烦,那么以后大可放心来。”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谢淮冷哼,转头大摇大摆地往屋外走,“就你这种段位还入不了小爷我的法眼。”   我,谢淮,渴望的是更有价值的对手。   作者有话说:   继续求海星和收藏啦啦啦,会努力存稿的!! 第3章 有仇必报   从办公室回来后,谢淮难得浪费了一秒钟时间思考学业。他去年挂了五门课,学分不够导致留级。根据学校规定,如果今年他再修不满学分,面临的将是退学风险。   二十岁了,退学后重新高复估计会被家里人打死吧。   于是在深思熟虑一秒钟后,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履行大哥风范,每周喊祝可诚一起去上课。   祝可诚属于有钱游戏瘾也大的人。谢淮认识他半年,就听说他在游戏里充了十万多,基本上哪家公司新出游戏他都会立刻下载然后上手直播,在某站游戏区混得风生水起。   因此他最大的天敌就是早课。   周二,早晨七点,当他被谢淮心狠手辣地从床里揪起来时,几乎崩溃地嚎叫出来:“天呐淮哥,你都有上早课的意志力,怎么还会沦落到和我一样留级的地步。”   “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我天生脑子笨?”谢淮站在床尾的梯子上冷冷发问。   祝可诚赶紧从床帘里探出头道歉:“不敢不敢,这学期的工图我还指望您呢!”   谢淮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清冷地笑了声,走到洗手台前洗漱。   早八是学校最拥挤的时间,稍微晚几分钟食堂里就排满了长队。两人就拿了几个面包,终于在7:58成功溜进教室的最后一排。   谢淮跨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秦轶言那个混蛋在哪儿。左看右看没发现他的踪影,瞬间浑身舒坦。   “你们看,那个人居然来上课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还是不肯放过他。   投影屏上放着一张醒目的二维码。谢淮装作没听见,懒洋洋地打开手机,还没扫上码就听祝可诚在一旁大呼小叫:“我靠是测验签到,还有时间限制!这……工程图纸按照用途可分为哪几类?”   谢淮眯了下眼,对这个问题有印象,一边举着手机扫码,一边在包里翻课本。   “你快点,只剩三十秒了!”   “知道,别急。”他把课本放到两人中间,凭感觉翻了几页,指着标题说,“这三个。”   崭新的课本上没有一点笔记,甚至还带着新书的油墨味,但他却能在短短几秒时间里准确翻到答案。   “……”祝可诚突然怀疑这货是个资深凡尔赛文学家了。   上课铃响起,两人也完成了quiz签到。祝可诚迫不及待地挂上耳机,上号训练。   “在他的课上最好不要打游戏。”谢淮碰了下他的手肘。   “为什么?”祝可诚疑惑地扭头。   “这个姓杨的眼睛可尖了,学生在下面干什么他都知道,特别是你这种把手机横过来的。”谢淮耐心解释,“最好的方法就是摊开课本发呆,浪费人生宝贵的两小时。”   祝可诚闻言痛不欲生:“这也太无聊了,简直和坐牢一样。”   结果转头一看,谢淮已经开始修炼他的发呆秘技:单手托腮、目光无神地看着投影仪,时不时低头在课本空白处画几笔,乍一看还真像洗心革面的好学生。   坐了几分钟祝可诚就憋不住了:“大哥,既然用这种方式签到,只要发展几个下家帮我们拍二维码就行了。反正答题有你,咱们稍微迟到几分钟,甚至少来一次都没问题。”   谢淮停下笔,若有所思地夹在手里转了几圈:“不行,这老师认识我,迟一分钟他都能发现。”   “这么可怕?”祝可诚面色扭曲,还是没忍住掏出手机刷了起来。   “诶哥,我听说这周五开班会,会有个新导生来和我们见面。”过了会儿,他又说,“据说是个年轻帅气的学长,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你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谢淮继续瞎涂,头也不抬,“年轻帅气的学长,你好这口?”   两人刚认识不久,确实很难聊到性取向这方面的问题。   “没错,我喜欢男生。”他大方地承认了,又巴结讨好道,“不过淮哥放心,我对您只有如江水般滔滔不绝的敬意,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你对我有想法也没用。”谢淮淡淡道,“因为我是直的,钢铁直男。”   说完他低头整理好手中的画笔,翻过画满小人的那页课本,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接下去的两节课祝可诚都在他的带领下去课堂罚坐。终于挨到周五,结束一周的折磨,谢淮只想冲出校门吃顿好的,然后回寝室倒头大睡。祝可诚却不肯放过他,非要拉他去参加班会。   谢淮连新班级的群都没加,想起那群对自己议论纷纷的新生,半点兴趣都没有。奈何祝可诚那几声“大哥”喊得太动听,最后还是说动了他。   等到教室时会议还没开始,他们习惯性走后门,挨着靠门的那排坐下。只见黑板上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竞选班委”的大字,讲台上有几个人在忙活。   “怎么是选班委啊?”祝可诚露出失望的神情。   谢淮也不想听这群新生逼逼赖赖,直接起身走人。不过还没来得及开门,讲台上的男生先说话了:“请大家安静,在竞选班委前请允许我先介绍一下我们的导生,大家掌声欢迎。”   随着噼里啪啦的掌声,前门应声打开。一个颀长的身影推门而入,几步便走到了讲台中央。   “各位同学晚上好,我是秦轶言。”   谢淮站在后门口,正好和他隔着整个教室对视。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大家,本学期将由我担任你们的导生,给予各位学习和生活上的帮助。”他平静地补上后半句。   咣——,谢淮的手机重重砸在地上。   这人简直阴魂不散!果然,其他学生也很惊讶,甚至忘记了鼓掌。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研究生院建筑材料系的博士二年级学生,本科毕业于央理建筑艺术学院,是你们的校友。”他迎着一屋子人诧异的目光淡定地自我介绍,“因为本学期新推出了导生制度,我抱着和大家共同进步的想法,应聘了这项工作。”   共同进步?谢淮听他假惺惺的说辞,都快恶心吐了。   “之前在工图课上已经见过一面,今天就不占用大家的时间了。本次班会由我主持,下面开始竞选。”他虽说是个新上任的年轻老师,自我介绍时连笑都没笑,带着一股老成持重的气息,“最后那位同学,请你坐下。”   祝可诚已经把持不住了,赶紧把谢淮扯到身边:“卧槽真的好帅!我赚了,这年大一没有白读!”   谢淮却皱起眉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和他谈恋爱,还不如单身一辈子。”   “诶?”祝可诚发出疑惑的声音,“你们认识?”   “上周在食堂三楼嫌我们打牌吵的那个家伙,你忘了?”   他瞬间脸色大变:“那完了,我留给他的第一印象岂不是很差?”   谢淮面无表情地耸肩,往讲台上随意瞥了眼,竟然看到了那个上次当着全班同学说他“挂了五门课”的黑胖男生,顿时如临大敌,咣的一声捶响桌子。   祝可诚被他的动静吓得不轻,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第一项工作是竞选班长,先说话的是个叫孔欣慧的矮个子女生,虽然看似瘦弱、声音文静,却完全看不出紧张,站在讲台上有条不紊地介绍自己。最后说完还礼貌地鞠了一躬。   随后就是那个黑胖男生发言:“大家好,我叫蒋社……”   谢淮咬牙切齿地看他。   “在军训期间我就是代理班长,还是工图课代表,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为班级服务的热情、为老师分忧的决心。我们这个专业很辛苦,和某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花瓶女生不同,我作为男生能更好服务大家。”蒋社滔滔不绝,说到这里还特地稍作停顿看了眼身旁小个子女生,露出志在必得的笑。   同学之间也传出了小声的议论。   孔欣慧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气愤地看向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谢淮坐在下面,也默默攥紧了拳头。   他继续为自己号票:“再说我们土建学院本就是男多女少,怎么能让一个瘦弱的女生为我们搬砖打工呢?我相信自己一定比孔欣慧同学更胜任这个职务,所以请愿意为女同学服务的男生们投我一票!”   秦轶言在一旁听完了两位的发言,走到黑板前:“请问还有同学想参加竞选吗?”   “我!”从教室最后面冒出一个声音,谢淮昂首挺胸,潇洒举手。   “你去瞎掺和什么?”祝可诚拉住他的衣袖。   秦轶言见状也有些惊讶,抬手示意他:“那请你上台。”   “不必了,我只是想点评下刚才两位同学的发言。”他双手插兜站在原地,“我不明白,蒋社同学你作为班长候选人,竟然自卑到用性别去攻击你的竞争对手。”   “你什么意思?”蒋社立刻炸毛。   谢淮迎上他怒目圆嗔的双眼,不紧不慢地反驳:“一班之长,重在领导。在大局观和领导能力面前,男女是平等的。比如说运动会,一名为运动员搬水的班干部或许很勤劳,但真正成功的人,是能依靠自己积攒的威信力让没有参加项目的同学主动为他们送水、加油呐喊。”   “说这些话不是为任何人号票,只是单纯表达我的看法。也希望作为候选人,你能有海纳百川的气量,不吝赐教。”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潇洒地掸了掸衣服坐回原位。   “你个挂了五门课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讲台上,被怼得哑口无言的蒋社震怒。   谢淮满意地看着他失态的模样,任凭他破口大骂。秦轶言抢先站了出来,宣布竞选结束。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同学们在纷纷写下心仪的人选,进入唱票阶段。   全部流程由秦轶言负责主持,收起选票后他开始画正字。   谢淮这才注意到——秦轶言的板书笔锋细长、横平竖直,转折处停顿有力,是标准的仿宋_GB2312字体。   也就是工程图绘制中使用的国标字体,简直是台人形印刷机,和书本上的一模一样。   随着他画下的每一笔,孔欣慧的名字下已经有了好几个正字。蒋社看着黑板,眉头紧锁,但胜负再无悬念,最后女生以10票的优势成功当选。   在宣布结果后,谢淮满意地为她鼓掌。吃了闭门羹的蒋社灰头土脸地回到座位,狠狠瞪了他一眼。   谢淮扬手就是一个国际友好手势,欢迎他不服来战。   “哥,你喜欢那个妹子?”祝可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报仇而已,便宜那小姑娘了。”他满不在乎努了努嘴。之后的竞选都很顺利,不出半小时就接近尾声。   “那今天的班会就到此结束,请成功当选的班干部和靠后门的两位同学留一下。”散会前,秦轶言喊住了他们。   谢淮一下就懵了:“你又想干什么?”   他故作神秘地让班委先去隔壁教室等自己,拎着公文包走到两人面前:“说实话,我没想到会成为你们的导生。”   “没想到?”谢淮登时火冒三丈,“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看我不顺眼,找了个更方便的职务来恶心我。”   “申请我暑假就提交了,委派也是通过抽签决定的,完全不含个人因素。”他没有生气,心平气和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两盒初级工程师绘图用具放在桌上,“你们的情况我了解。这是我作为导生的一点心意,希望今年你们能努力学习,成功进入大二。”   在帅哥滤镜的加持下,祝可诚已经被彻底感化,抓起绘图工具庄严发誓:“秦学长,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你对我们的期待!”   “……”谢淮在心里痛骂这货不争气,拿起自己那份塞回秦轶言手里,“我不用你操心。”   说完就拉着祝可诚转身离去。   “喂,男神人这么好,你怎么不领情?”他跟在身后愤愤不平。   “我跟他有仇。”谢淮直截了当。   祝可诚不信:“他肯定不会随便冤枉人,你做错事怎么能赖别人?”   好家伙,一盒绘图工具就把这个二五仔给收买了。谢淮气得胸口发闷,不想再和他多言。   他谢淮从没吃过亏。蒋社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他就要像今天这样加倍奉还。可唯独秦轶言,几回合下来,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教室里,秦轶言看着桌上那盒本该属于谢淮的绘图工具,也陷入片刻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收藏海星~~ 第4章 口是心非   前脚刚踏出教学楼,还没来得及回寝室,就在行政楼门口碰到了另外两个室友。其中一人直接冲过来揪起谢淮的衣领,破口大骂:“狗东西!说,烟感报警器外面的塑料袋是不是你拆的?”   谢淮一脸懵逼,脖子被束缚,勒得他难受地咽口水。   另一个人也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今年他妈的要考满分了,故意算计我们想看别人被退学?”   他这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上周秦轶言来寝室的时候让他拆了塑料袋,当时他没找到保鲜膜,后来忙着上课,把这件事耽搁了。   这两个倒霉蛋在外面找老朋友浪了五六天,刚回来还没来得及通知,就一口快乐烟被送到了辅导员那儿。   又是秦轶言,凡事只要沾上这三个字就没好下场。   谢淮用力扯开他的手:“这是个误会。上周我的工图课助教来寝室检查,非要我把它拆掉。”   “他让你拆你就拆?”室友上前拍了拍他的脸,不怀好意地骂道,“谢淮,你是他养的狗?”   这句话的侮辱性太大了。他气得浑身发抖,握紧的拳头差点就挥了出去。   另个室友点了根烟,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你那个狗屁助教现在在哪儿?别给我打哑谜,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揍。”   “他在七教南203开会。”谢淮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对方把烟头丢在地上用力碾灭:“要是你敢骗人,回头先把你打的妈都不认识。”   “真动起手来,谁妈认不出儿子还不知道呢。”谢淮转身威胁他。   不会打架的祝可诚被刚才的架势吓傻,呆呆地缩在他身后:“哥,这真是秦学长干的吗?你、你就这样把他给卖了,一个文弱书生,不得被揍成筛子啊!”   “确实他干的,自作自受,凭什么要我背锅?”谢淮双手插兜,得意地朝前面瞥了眼,“走,跟上去看看。”   等了这么多天,总算找到了修理秦轶言的机会。这两人可没有自己这么容易说话,今天就让他们给这个“正人君子”长点记性,顺便还能探他的老底,看这家伙究竟有几分本事。   想到这个完美的计划,谢淮开心地吹起了口哨。   当室友气势汹汹冲到七教二楼时,秦轶言还在和新上任班委开会。班长孔欣慧正带着一群人和他讨论问题,突然砰的一声,门被重重踹开。   两个染着红毛蓝毛、身着奇装异服的人冲进来就指着秦轶言乱骂:“你就是谢淮那个什么什么课的助教?”   “啊——这都是什么人!”一个胆小的女生瞬间吓得叫出声。   秦轶言见状立刻上前,将她们挡在身后,冷静回应:“对,我是秦轶言,谢淮的工图课助教。请问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你心里不清楚?”那两人扯着嗓子喊道,“多管闲事的东西,是你让那小兔崽子拆了保鲜膜吧?”   “该不会是他找来什么黑道打手找学长报仇吧。”“太可怕了,果然我妈说得对,见到这种人就应该绕着走。”……   几个男班委缩在一起小声讨论,他们听得心烦,抓起一本书就往那边扔:“吵个屁,安静点!”   女生们又爆发出一声惊叫。   谢淮贴着墙根偷听,时不时用余光往屋里瞥。一旁的祝可诚已经急坏了,哭丧着脸嚎叫:“完了完了,真的要打起来了!我可舍不得秦学长受伤啊……”   “这不还有你淮哥在吗?”谢淮不满地踹了他一脚。   祝可诚急得握紧拳头:“你不是和学长有仇吗?”   “有仇又不代表看他挨打。”他靠在墙上慢悠悠说,“道上有句话叫做‘会跑的母猪打断腿’,说的就是拉长战线,慢慢折磨对手。这才是聪明人做事的方式。”   祝可诚将信将疑地皱眉:“说白了就是你舍不得看他被打。”   “放屁,他被揍成肉饼都和老子没关系!”谢淮立马反驳。   屋里的争吵越来越凶狠。   “损坏公共场所的烟感报警器本身就是错误行为,如果引发火灾还要追究法律责任。你们现在还想和我动手打架,足够记一次大过了。”   “那就记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吓唬三岁小孩?正好今天我们哥俩大发慈悲,好好教你点做人的道理!”   说完,两人便齐刷刷地脱掉外套,抄起讲台的黑板擦和课本朝秦轶言砸了过去。谢淮不想搅进记过的纷争,见状暗叫糟糕,对祝可诚说了句“录下来”,丢下书包冲了进去。   “住!——”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拉住了手腕,秦轶言一把将他扯到身后,转身借力格挡,两招就轻松防下所有进攻,黑板擦和书本应声散落一地。   清楚目睹全过程的谢淮站在后面,吃惊地瞪直了眼。其他学生,包括那两个挑事的,也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秦轶言面无表情地收回防守动作,松开谢淮的手,偏头看了他一眼:“现在结束还来得及,再切磋下去就该去德育处了。”   这句话虽然在警告他们,但显然是对着身后那人说的。   谢淮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觉得自己刚才冲进来替他挡拳头的模样简直是头猪。什么瘦弱书生,就刚才那一下的力道,单挑十个自己都不成问题。   可恶,小丑竟是我自己!   另外两个室友也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主,拍了拍身上的粉笔灰,吃瘪地往外走。   看到缩在秦轶言身后的谢淮,他们还不忘骂道:“果然你就是姓秦的养的狗,打架还不忘护着你。今天这笔账我们记下了!”   等他们走出教室,其他同学才松了口气。秦轶言却转身严肃地问:“他们是你的室友?”   “是又怎么样?轮得到你管?”谢淮推开他,泄愤地把黑板擦踢出了几米远,捡起书包背上。   他似乎有些担心,追问:“你怎么会和这种人住一起?”   “什么叫这种人?秦轶言你他妈看不起谁!”谢淮觉得自己被看低了,“还不都是你多管闲事惹的祸?”   说完,他踹开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秦轶言见状追出去喊住他:“等等,这周的工图作业别忘记交。”   说起作业,谢淮又想起一件事——工图的课代表是蒋社。   这才开学几周,怎么身边全是烂人糟心事?   他冷着脸说:“我不可能把作业交给蒋社。”   “你可以直接交给我。”秦轶言恢复了往常礼貌而清冷的声线,“还是老地方,最迟周日晚八点。如果我不在办公室,放桌上就行。”   他没再接话,拉起祝可诚快步离开。拍下了男神高帅画面的祝某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把手机伸到他眼前手舞足蹈:“太帅了,没想到男神居然还会打架,好想和他一起击剑啊。”   “……”谢淮无语,心想以后正面硬刚的可能性彻底没了。   该怎么对付这个棘手的家伙?他不服气地撇嘴,在心里默默盘算。   回到寝室后,另两位室友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保鲜膜,结果无功而返。因为主校区的学生多供电压力大,学校严格禁止一切在宿舍私拉电线做饭的行为,砧板、保鲜膜这类厨房用具都不在超市出售。   谢淮打开门,率先走过去说:“明天我去外面超市买。”   “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姓秦的练过,故意坑我们?”   他摇头:“我只见过他几次,之前还甩过他一巴掌,他没还手。”   说完,他又打开上锁的私人橱柜,取出两条1916“大金砖”递过去:“我们都是留级的人,知道什么事不能做,要是真打起来大家一起倒霉。这两条烟就当是赔罪,趁事情还没闹大,到此为止吧。”   识货的都知道这是限量版礼盒烟,一条八九千块钱,抽的就是金贵。两人相视一看,收下了他的赔礼。   “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有钱。”   “是我爸朋友送的,他不抽烟,被我顺来了。”谢淮简单地解释了句,掏出烟盒往外面的公共阳台走去。   他不喜欢抽热烟,偏爱万宝路这种尼古丁含量较少、口味又丰富的凉烟,抽起来带着股薄荷味,闻着特别安神。   闭着眼靠在墙上,他缓缓咬碎了滤嘴里的爆珠,点燃香烟。连着抽了两根,烦躁的心情才逐渐平静。   作者有话说:   秦轶言修理老婆的必杀技:以武服人√ 第5章 耻辱之戒   拿着男神送的绘图工具,祝可诚仿佛获得了在优秀工程师海洋中遨游的护身符,甚至拉着他学海泛舟,在七教自习室画了一天的图。   谢淮的空间感不算好,又带着一肚子怨气学习,一小时才磨蹭出三道题。看着剩下的十页练习,觉得满纸的直线都无比扭曲。   “靠,这两个投影明明平行的,怎么画个侧平线就相交了?”他把课本盖在脸上,遮住了自己痛苦不堪的表情。   “画法几何的概念复杂,题型多样,上课不听肯定做不出。”祝可诚还在边上泼凉水。谢淮闻言从座位上弹起来:“小祝,之前是谁口口声声说工图挂就挂的?怎么突然开始内卷,还阴阳怪气你淮哥?”   “学习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他拍着胸脯气势磅礴地宣誓,“谢淮,我们要悄悄学习,然后惊艳所有人。工图难吗?难!但是我们不能哭,因为用沾着铅芯和橡皮屑的手擦眼泪不安全。早安!土木人——”   话没说完,就被谢淮捂住嘴摁到了桌上。其他在教室自习的同学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们。   “对不起,他学疯了。”谢淮火速整理好书桌,拖着他离开教室,“再吵,信不信我半夜擦你工图?”   两天的鏖战以颗粒无收告终。十五道大题他们加起来会做的不超过一半,另一半全靠感觉瞎蒙,正确率堪忧。   等到周末晚上,两人灰头土脸地去交作业。办公室里亮着灯,门没有锁,可以从外面打开。   谢淮下意识往最里面望了眼,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径直朝桌前走去。   “这是他的办公桌?”祝可诚跟在后面,没看到男神,失望地叹气。   “不在才好。”谢淮把作业丢到桌上,“这种作业要是拿来给他面批,够我们受了。”   祝可诚第一次来,对桌前的摆设很好奇,站在屏风后面左右张望。谢淮半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不耐烦地拍他肩膀催促。   “等等,两位同学是祝可诚和谢淮吗?”坐在秦轶言对桌的男生突然叫住他们。   谢淮冷冷扫了他一眼,对方是个戴银框眼镜、斯文高瘦的男人,应该比他们大几岁。   没有印象。他警觉起来,压低声音问:“什么人?”   “不必紧张,我不像老秦那样严肃。”他温和一笑,“大一高数助教,谭祁。找你身后的那位同学。”   “我?”祝可诚闻言不明觉厉地探头。   他翻了翻桌上的名册,微敛的双眸里带着狡黠的笑意:“祝同学,我这里显示你还重修了高数,怎么只想着来交工图作业?难道说是我们高数组太温柔了,比不上秦助教一个人雷厉风行?”   他的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半点生气,却听得两人莫名后背发凉。   祝可诚尴尬地笑了笑:“知、知道了!对不起老师,我明天就来交你的那份。”   说完,他拉着谢淮飞一样地逃走了。跑到教学楼外的空地,他拍着胸口喘气说:“这人给我感觉很奇怪。”   谢淮没有接话,反问他:“你高数也挂了,怎么不去上课?”   “你不也没去?”   “我又没挂,修个锤子。”他掏出烟点上,悠哉悠哉地吸了口,吐出成团的白烟,“我上学期只挂了工图。”   祝可诚闻言表情逐渐扭曲:“谢淮,我怎么感觉你在演我!”   “还是先考虑自己吧。”他露出看好戏的表情,“高数还比工图多1学分,挂科就完了。”   “我当然知道,可是……”祝可诚的脑袋嗡嗡作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算了算了!先不管这个。MT公司新出了一款灵异解密游戏,回去后咱们一起玩。”   谢淮想反正明天没课,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大晚上玩灵异游戏体验刺激,两人很快沉浸其中玩了个通宵,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感到一丝困意,爬上床睡觉。   过度放纵的结果就是喜提起床困难户。之后的课两人脸都来不及洗就迷糊地往教室里跑,签完到没坚持几分钟困意就涌上来了。   作为常年上课睡觉选手,谢淮最大的优点就是无论多累都不会打鼾,因此毫无顾虑地倒头就睡,甚至还做了个美梦。   正沉浸在新赛季十连胜的喜悦中,耳边一阵清脆的敲桌子声音将他吵醒。   “谁啊,没看见我在睡觉?”借着起床气,他骂骂咧咧地抬头,一副想咬人的模样。   秦轶言单手捧着笔记本,站在边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你觉得呢?”   他的手臂都枕麻了,线望出去也很模糊,听声音才反应过来是姓秦的。前面同学都转过身来看好戏,发出嗤嗤的憋笑声。他不爽地瞪了他们一眼,再回头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的袖口上沾了圈深色的水渍,垫在桌上的课本封面也皱巴巴的。   草,睡觉流口水了!   在包里翻了很久都没找到餐巾,他恼羞成怒地抹了抹嘴,踹醒了身边同样酣睡的祝可诚。小祝一激灵,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发出咣当的声响。   同学们又爆发出一阵极力克制的笑。   他气急败坏地瞪秦轶言。   “我批了你们两人的作业,就知道一节课都没听。”他把电脑搁在旁边的空桌上,“怎么,上课睡觉还有理了?要不是课间让我逮到,肯定请你们出去罚站。”   现在是下课时间,杨文维端着泡好的茶叶从后门走进来,看到秦轶言有些惊讶:“小秦,你怎么来了?”   “第二阶段的实验刚好告一段落,就想来听您上几节课。”他的态度立刻转变,谦虚地向老教授问好。   杨文维却不知怎么,似乎今天不是很待见自己的爱徒,皱着眉说:“下节课我要让同学来分享近几年的特大工程事故案例。”   “啊?”秦轶言难得晃神,愣了几秒淡淡笑道,“没事,我听他们说。”   杨文维面露难色地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看了眼旁边刚睡醒的两人,拍着他的肩:“这俩孩子就拜托你了。”   谢淮懒懒地活动肩膀,疑惑地看两人打哑谜,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上课铃先响了。秦轶言就着他旁边位置坐下,敲了敲满是红圈的工图作业,小声说:“放学别走。”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谢淮发现他堵住了自己开溜的后门,炸毛地用胳膊肘撞他:“凭什么不让我去吃饭?”   干饭人干饭魂,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他谢淮吃饭!   秦轶言自顾自打开一份密密麻麻的表格处理数据。被冷落的谢淮吃了闭门羹,只能随便翻开一页课本,无所事事地发呆。   杨文维按照之前布置的任务请人上台分享。谢淮完全不记得还有这种作业,又拿出手机翻了翻,发现是刚开学时就布置过的周常。   第一个举手的必然是爱出风头的蒋社。   他立刻没了兴致,这时手机里又进了一条消息。   猪可沉:看到男神右手小拇指的戒指了吗?这说明他还是单身,我tm直接冲起来[击剑][击剑]   ??谢淮看了眼旁边两眼放光的某人,一盆冷水浇下去:可我听说右手小指带尾戒是不婚主义或者离异、丧偶的意思。   祝可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看到前半句话:男神才几岁怎么可能离异丧偶?你别瞎说了。   他见状无奈扶额,放弃了对猪的劝说。不过放下手机,他还是好奇地往秦轶言那边瞥了眼。   修长的手擒着一个纯黑色磨砂鼠标,显得手指更加长而匀称。整只手只有中指握笔处有个明显的老茧,其余地方很干净,似乎没干过什么糙活,天生是双建筑师的手。   小指根部戴着一枚不锈钢材质的尾戒,随着他操作鼠标和桌子磕碰,发出细微的声响。戒指很细也很普通,除了戒圈上有些凹凸不平的菱形纹路并无其余特殊的设计,但戴在他手上,简单的装饰反而多了种清冷的感觉。   但这样做事太不方便了。谢淮眨了眨眼,心想这货肯定是在装13。   讲台上,蒋社点开PPT,开始了“声情并茂”的长篇大论。   “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事故案例是4年前非常有名、震惊全国的西柴跨海大桥引桥坍塌事件。”   说完,投影仪的画面闪烁,出现了一张浓烟滚滚的照片,汽车和钢筋水泥的残骸遍地都是。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叫。   “嘭——”身旁,一直在埋头工作的秦轶言突然抬头,尾戒和鼠标相碰,弄出了不小的声响。   谢淮惊讶地扭头看他:“怎么了?”   他以一种悲壮的神情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看了许久,才收回眼神提醒:“认真听课。”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听的?”谢淮小声嘀咕,反而凑得更近了,“秦轶言,你本科学的应该是设计吧,怎么研究生读了材料专业?”   看到电脑屏幕上几万条数据绘制成类似正弦图像的曲线,他又好奇地问:“这不是数学吗?你还研究函数?”   “我说了,认真听课。”秦轶言合上翻盖,“非礼勿言,言不及私。”   谢淮以为他生气了,反而在心里暗自得意:“好一句言不及私,你管我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这句话了?”   四位同学分享了大半节课,剩下十分钟老师又针对作业中普遍出现的问题做了讲解。   临近下课,没吃早饭的谢淮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连玩手机的劲都没了。等铃声一响,他立刻拎起书包,准备化身火力干饭王冲出教室。   “坐回去。”秦轶言抢先一步堵住了后门,“我说过让你们放学后留下。”   “你简直不讲理!”他快饿死了,扯着嗓子嚷嚷,“人是铁饭是钢,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怎么做新时代的建设者?”   围观看好戏的同学被他的歪理逗笑。   秦轶言的脸色一沉,轻轻拨弄了下右手的尾戒,竟然破天荒地从门口挪开了。   “好耶!”谢淮冲过去开门。   与此同时,只听他沉着嗓音在耳边恶魔低语:“周五的晚课我再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注:攻小拇指上戴的是工程师之戒,又称耻辱之戒,源于1907年加拿大魁北克大桥的坍塌事故,是一枚仅仅授予北美顶尖几所大学工程系毕业生的戒指。(摘自百度百科)一般戴在惯用手的小指上,在绘图时有“受戒”之感,用以警示工程师时刻记住自己的责任。   算是个小伏笔~ 第6章 断粮警告   玩了几天,谢淮早把秦轶言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等到周五晚课结束,拔腿就想回寝室里吃夜宵。   结果拉开门,就和走廊里一个颀长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秦轶言扬起手里那叠厚厚的图纸,一步步把他逼退回教室里:“想走?”   “……”谢淮揉着饿瘪的肚子,气愤又委屈地瞪他。   前面还理书包的同学就和看连续剧似的,回头看好戏。   “听说上周班会结束后没多久,谢淮找了两个黑道打手修理秦老师。那两人拿着蝴蝶刀,刷刷两下就往秦老师脸上挥!”   “这么可怕?”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秦老师也是练过的,一招就把他们给全撂倒了!现在冤有头债有主,来始作俑者报仇了。”   这是什么狗血武侠小说剧情?谢淮听他们讲得眉飞色舞,不知是生气还是好笑——明明他只是挂了几门课留级,怎么在同学眼中就成了土匪头子,还是个连瘦弱书生都揍不过的废物。   算了,不和他们计较。他现在要隐忍,等三年之期到限,他必要这全班同学恭迎战神归位。   坐在前排的孔欣慧听不下去了,走过去重重拍了两下桌子:“你们有完没完!传播谣言也要有个限度,当时我就在现场,那群人和谢淮没有关系。”   “呦,这么急着帮你的小男友说话?”蒋社也带着一帮人掺和进来嘲笑她,“也不想想你的班长是怎么当上的。”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孔欣慧的脸瞬间羞红。   谢淮见蒋社骂女生,火气蹭蹭地冒上来,转身就想冲过去理论。没想到秦轶言却在后面慢悠悠道:“所有的选票我都保存着,对选举有任何异议,欢迎来找我查看。”   他说话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蒋社闻言瞬间收敛,带着那帮小弟转身离开了。   谢淮也急于澄清,喊道:“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此话一出,孔欣慧的脸更红了。她低头拨弄了下鬓角的头发,小声说:“选班委的时候很感谢你,一直……没机会和你道谢。”   “小意思。”他爽快地挥挥手,“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孔欣慧点了点头,见秦轶言似乎要帮他们辅导作业,便找个借口飞快地溜走了。   教室里只剩三人。秦轶言关好后门,招呼他们过来讲题。祝可诚立刻挨着他坐下,谢淮想这样正好,就坐在小祝边上,故意和他隔开一个座位。   秦轶言侧目睨了眼,把作业递给他们。   “首先我要申明一点,不要互相抄作业。”他用红笔敲了敲桌子,“这种情况放在学术界就是剽窃、抄袭。再有下次零分处理。”   两叠图纸上都打着醒目的32分,每个错的地方、画的红圈都一模一样。   祝可诚见状心虚地咳嗽了声。   “今天先讲投影面。”他打开教案,点名问,“谢淮,画出4-3中投影面垂直面在形体投影图中的位置。”   “不会。”他坐在椅子里摊手。   “回归概念。”秦轶言没有废话,熟练地翻出一页幻灯片,点击放大。   谢淮的记忆力其实不差,只要肯努力这种小知识点看两遍就能记住。但现在他就是想故意气人,不屑道:“什么铅垂面正垂面的,能有我寝室里的火鸡面好吃?”   偏偏秦轶言并不是个容易被惹恼的人,闻言只是放下手里的笔,淡淡道:“谢淮,你喜欢别人在背后对你议论纷纷吗?”   “什么?”他愣了下。   “如果不喜欢,只能从根本上改变你在大家眼中的形象。比如,先端正学习态度。”   他总算听明白了:“你威胁我?”   秦轶言轻挑眉头,点到即止:“我继续讲题。只说一遍,注意听。”   意思就是你爱听不听。   祝可诚立刻拿着作业贴了上去,跟着他的节奏划知识点、订正错题。谢淮放不下面子听课,看他俩凑在一起觉得讽刺,越想越不爽,掏出烟盒想抽一根。   打火机还没拿出来,秦轶言头也不抬地蹦出一句话:“教学楼全面禁烟。”   “你是我爸?”他没好气反问。   秦轶言眼神微挑,瞥了眼头顶正上方的烟感报警器,发出无声的警告。这时他才注意到,谢淮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上有两块严重的粉褐色灼伤痕迹,估计是刚学抽烟时不小心烫的。   从小就不学好。他默默在脑中下定义,一边继续讲题。   谢淮差点被气出心脏病,心想如果自己哪天英年早逝,肯定是为和秦轶言不屈不挠的斗争付出了生命。   不过……捏了捏手里干瘪的烟盒,他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精神食粮快没了。   他抽的万宝路是外烟,虽然便利店可以买到,但他觉得不纯,都是去机场的免税店买。一张身份证只能买两条,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开车出去。   因为防控疫情,学生出校门要提交申请,方便跟踪动向。以往辅导员事情多,审核效率慢,为了不断粮他都会提早几天申报。   想到这里,他便点开审批程序编了几句话,点击提交。   “叮咚——”秦轶言的电脑不合时宜地响了声。   谢淮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不到半分钟,手机顶端弹出一个窗口。   【您的出校审批已被驳回】   ??他以为是辅导员忙晕点错了,结果点开一看,审批底端赫然写着几个字——审核人:秦轶言。   “卧槽!”他又气又惊,拍着桌子嚎叫,“姓秦的,你在搞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解释:“之前的审批流程效率太低,现在转交给导生负责了。”   谢淮顿时五雷轰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招惹上惹不起的人了。   抽烟的人都知道断粮是什么感受,尽管他烟瘾不大而且抽的还是薄荷烟,但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想到这儿,他的态度强硬起来:“我有急事,快点给我通过。”   秦轶言又点开审批页面仔细看了一遍,垂眸淡淡道:“你不是申请下周二出校吗?急什么。”   这是要玩心理战?谢淮一时语塞,正当两人间的导火索一触即发时,秦轶言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划开接听键。对方的似乎很着急,说话声音响到不开免提也能听见。   谢淮对他的事情不感兴趣,但耳朵还是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似乎是他们的实验出了问题。   挂断电话,秦轶言合上平板,整理好东西往外走:“我临时有事,题目之后抽空说。下周的课不许再睡觉,认真听讲。”   “好,谢谢秦学长!您辛苦了!”祝可诚捧着写满笔记的课本,和看神仙一样目送他离开。   “别忘了通过我的申请!”谢淮朝他的背影大喊。   祝可诚拍了拍他的肩:“淮哥,你怎么还对学长的态度那么差?你看他浪费自己做实验的时间给我们讲题,还不够尽职吗?”   “我宁可他不要这么尽职。”谢淮烦躁地叹气。   他最讨厌被人管死的感觉。   如果秦轶言真用断烟的方法整他,到时候他根本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   另一边,秦轶言匆忙赶到材料实验室,穿戴好实验服和护目镜,走到运作的机器前:“什么问题?”   其中一个女孩直接把电脑捧到他眼前:“师兄,你看这条曲线……”   他眯了眯眼,问:“考虑到海啸引发的水场压力了吗?”   “当然,这都是按照我们之前讨论结果做出的模型。”   “行,我知道了。”他接过电脑,很快找到了数据的突跃点,把整份表格导入软件,“稍等,我再用其他算法处理一遍。”   他赶来的时候有些着急,还能听到未平复的呼吸声。年龄稍长的男生见他这样,不由得说:“老秦,别怪师兄我没提醒你。这个课题很难,你又是跨专业的学生,别把精力浪费在一个留级的小混混上。”   “不过是一个赌注罢了。”他熟练地操作着软件,“放心,我对自己的事情很有分寸。”   作者有话说:   双更,后面还有一章~ 第7章 对赌协议   审批迟迟没有动静,看着烟盒见底,谢淮的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烦躁。   抽完最后一根烟,他蔫了吧唧地早早躺上了床。看了几局比赛,困意涌上来,没来得及退出直播间就亮着屏幕睡着了。   但今天的睡眠很浅,迷糊中做了个噩梦。梦里他好像在一段深不见底的隧道里奔跑,只有很远的地方有一点亮光。他拼命往那束光的方向跑去,跑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伸手能碰到出口的时候,迎面驶来了一辆……   “砰!”谢淮心里一惊,撞到了床边的护栏,膝盖传来剧烈的钝痛。   他很快就清醒了,揉着撞红的膝盖,习惯性想找烟,结果摸到一个空盒,气得直骂人。   祝可诚还在下面打游戏,听到动静回头问他怎么了。   凌晨两点零八分,谢淮睡意全无,在床里瘫坐片刻,走到洗手台前接了捧冷水洗脸。   “靠,老子明天要去找那个姓秦的算账!”看着镜子中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他痛骂。   祝可诚见他脸色不好,脾气又躁,好奇问道:“淮哥,你该不会是烟瘾犯了吧?”   他抽烟其实很节制,一般只在临睡前抽几根。两人同进同出许久,祝可诚都看在眼里,还以为他并没有瘾头,只是单纯装酷耍帅。   只有谢淮心里清楚,他睡前不抽烟容易失眠。尼古丁就好像药,能让他焦虑的情绪平静下来。   在书桌上趴了会儿,他坦然承认:“是啊,你当烟是什么好东西?反正没必要,千万别学着抽。”   不过就他现在的鬼样子说这种话,就好像烟盒上写着“吸烟有害健康”,但依然在市面上大产大销一样,完全没有说服力,甚至还有点讽刺。   祝可诚想起另外两个室友也抽烟,小声说:“要不你和他们借两根抽抽?”   “我抽不惯他们那种。”他埋头趴在桌上,摆了摆手。祝可诚见状也无话可说,找了件外套给他披上:“我看班级群的消息说今晚组织集体晚自习,秦学长亲自来督班,我陪你去找他。”   这话听起来是在关心他,实则重点全在“秦学长”身上。谢淮听完更加生气,好在第二天没有早课,等到中午他爬回床里睡了几小时,晚上才攒足精神找秦轶言兴师问罪。   组织晚自习是央理的传统,学校硬性规定每个班每月至少组织四次,否则将会取消期末优良学风班的评选资格。秦轶言作为导生会时不时过来转几圈。因此,谢淮又多了四次和他碰面的机会。   晚自习开始前,秦轶言先在上面简单讲了几句话,意思是如果有学习生活上的困难可以来找他,他会结合自己的经历提供一些建议。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找他?坐在大后排的谢淮灵机一动,心想这简直是个骚扰他的绝妙机会,于是打开企业微信,找到了他的名片。   【2020级研究生院 建筑材料学 秦轶言】   他点击加为好友,系统提示:对不起,您没有操作权限。   这样怎么找他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生命的大和谐?谢淮在心里骂他虚伪,又到微信群里找人。   还好他没有关闭微信好友权限,申请很快就发了过去。   秦轶言还在讲台上讲话,突然手机叮咚响了声。他微皱眉头,示意同学要先处理点私事。   结果打开一看,您有新的好友验证消息:“你他妈快给老子通过审批!”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拿手机的手不由得攥紧,抬头冷冷地往墙角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谢淮看到他努力沉住气的模样,捂嘴偷笑。   “叮咚——”这时手机又响了一声。   秦轶言深吸一口气,调到静音模式,抬眸扫视全班:“刚才有同学来加我的好友,在此统一回复下大家:我目前是一名博士二年级的学生,平时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不接受任何社交软件私聊。如果有问题可以在每周的晚自习上找我。”   语气里莫名透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   “嘁。”谢淮收起手机,不屑地翻白眼。   秦轶言很快结束今晚的开场白,让同学们自主学习,自己走到后排坐下。等教室里安静后,他又到谢淮边上,敲了敲书桌低声说:“跟我出来。”   谢淮知道成功惹他生气了,嬉皮笑脸地走出去:“快点通过我的审批。”   “通过可以,但你要如实填写信息。”他拿出手机翻了翻,“乘地铁去新天地吃饭,需要从下午四点吃到晚上十点?”   “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随便填的,以前辅导员根本不看。”   “那是因为她有三百多个人要管。现在既然落实到班级,我肯定要你们的行踪负责。”他义正辞严地反驳,“更何况是你这样容易惹事的人。”   谢淮被他刻板的做事方式气得不轻,转念一想,问道:“你是不是猜到我出校门想干什么了?”   走廊上陷入短暂的沉默,感应灯忽然灭掉,又因为其他同学的走动点亮。秦轶言双手抱胸观察他片刻,缓缓开口:“买烟。”   果然,他就是故意整自己。   谢淮被抓住了把柄,只能软下语气求他:“你就算没抽过烟也应该知道我们抽烟的人不能……”   “你已经有烟瘾了?”秦轶言顺着他的话反问。   “你别管这么多,反正快点给我通过。”谢淮不耐烦地催促,“我是成年人了,吸烟又不犯法。”   他无奈叹气:“我要你如实填写去向。”   过了几分钟,手机里进了一条消息。   【出校审批 申请人:谢淮 目的地:京州市国际机场 出行方式:驾车 出行目的:购物 时间:9月28日12:00-21:00】   秦轶言看了眼满脸不情愿的某人,按下同意键。   “等等。”谢淮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我要你答应我,以后都不会卡我的出校申请。”   “可以,但要做个交易。”他捏住了他的死穴,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从这周起认真听课,每次工图作业做到60分以上,我就不再管你买烟抽烟。”   “六十分?你怎么不要我的命呢!”谢淮惊讶地瞪大眼,“我要是每次作业都能及格,还会再来一年?”   “所以及格是底线。你今年不能再挂科了,我提这个要求也是为你的成绩着想。”   谢淮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竟然差点被他气哭出来。忍了又忍,他狠下心咬牙说:“行,我答应你。但要立字为据。”   说完他举起手机放到两人中间,要求秦轶言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自己录音作为凭证。   最后的交易以谢淮全线败退告终。他冲到厕所朝无辜的木门狠狠发泄了几脚,随后回到晚自习教室,翻开课本背起了概念。   偷偷玩手机的祝可诚见状大吃一惊,还以为他俩在走廊上谈了什么人生哲♂理,把谢淮的犟脾气都感化了。   不过总算拿到了出校审批,等周二的早课结束,他就冲出校门直奔华瀚大酒店,先点了份豪华午餐舒舒服服地干饭,然后到地下停车场取车。   随着车钥匙的开锁键按下,角落里的一辆纯黑色宝马M760Li xdrive车灯亮起。他满意地摸了摸阔别已久的爱车,拉开车门坐进驾驶舱。   这是当时他考上中央理工大学——这所全国top10的理工类名校时,家里奖励他的坐骑。但自从留级后,父母对他的意见很大,这辆小宝马也随时都有被收回的风险。   不过现在嘛,能快活一天是一天。   谢淮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打开车载音响幸福地扬长而去。   央理分为主校区和阳沙校区,而他所在的主校区地处京州三环,可以说是妥妥的市中心,很多商厦小吃店出门步行就能走到。一路上车水马龙,等开到六环外才勉强清静,他提高车速,听着音响里动感十足的rap朝机场方向飞驰。   买到烟后他连抽了两根,总算抚平了这几天在秦轶言那儿受的委屈。逐渐冷静之后,他看表算了算时间,和往常一样,加上堵车的路段总共开了三个小时,来回就是六小时。估计秦轶言当时就是根据他填写的时间分析出了活动轨迹。   确实有点东西。   掐灭烟头后,他在机场休息室的按摩椅上趟了会儿,又犒劳自己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准备回学校。   走出机场天已经完全黑了。谢淮不太会开夜路,回程时候规矩了很多,车速一直保持在五六十码。不知过了多久,路上的车流开始增多,他习惯在斑马线前减速慢行,不自觉放慢了车速。   突然,从对向车道冲出了一辆加速闯红灯的货车,谢淮刚瞥到一眼,就听到“嘭——”的巨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就见人行横道上一辆电瓶车连人带车被撞飞,瞬间血溅满地。   “唔!”目睹了全过程的谢淮顿时胃里翻江倒海,下意识捂住嘴,一脚刹车横在了路中间。   又是嘭的一声,可怜的宝马被后车撞凹了屁股。   “他妈的,你会不会开车啊!”后面的车主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敲了敲他的车窗,“对面出车祸你刹个屁!”   原本遇到这种事,谢淮早下车和他对骂了。但此刻他却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神情恍惚地趴在方向盘上,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实不相瞒,他高中时出过一次车祸,昏迷了将近十天。不过奇怪的是,等他醒来后几乎记不起事故的细节。医生说可能是因为严重创伤后的自我保护机制,不用强行去引导他回忆。高中毕业后他也成功考取了驾照,开车上路,毫无压力。   而刚才目睹的那场意外,不知怎么就好像真实地疼在他身上一样。   后车车主又不耐烦地把车窗敲得嘭嘭响。谢淮烦躁地拧开矿泉水瓶,连灌了好几口冷水,才找回昔日雄风,下车和他对线:“吵什么吵?撞我的车是你给老子赔钱!睁大眼睛看看:宝马七系,欧洲纯原装进口,知道一块漆多少钱吗?”   那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辆价格不菲的豪车,顿时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马路对面,人群已经把肇事司机和受害者围得水泄不通,不知从哪里跑出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做frist aid,估计是附近学校的医学生。隐约可见地上一滩血迹,旁边还有人在哭喊“我的女儿啊!”。   谢淮还是觉得不太舒服,靠在车上说:“留个电话号码,周末和我一起去4S店。”   “小兔崽子今年几岁啊?可别是偷爸妈车出来撒野的。”那人还不信邪,指着他的鼻子骂,“等着,我要报警。”   “那就报啊,就算你把全城的警车喊来都没用。”谢淮又气又好笑,从储物箱里翻出驾驶证递到他眼前,“看清楚,老子今年二十岁了。”   虽然他生得人高马大,但因为天庭饱满、眼睛圆溜,下脸蛋又长了点肉,是张标准的娃娃脸。买烟的时候,他十有八九都会被误认为是未成年。   很快救护车和警车相继赶到,对方车主没辙,又因为自己是肇事方不想惹上事端,只能放低姿态提出私了。谢淮拿到电话号码后先试着拨通了一遍,最后还要求和互加微信,确认不是骗子才放他离开。   随后他检查了一下爱车,发现小宝马的屁股都撞歪了,顿时心疼不已。看着受伤女生被抬上救护车,地上鲜血淋漓,内心也久久不能平静。   干脆不回学校了。他想反正明天也没课,找家KTV约朋友出来嗨一晚也无妨。   作者有话说:   别看小谢那么剽悍,其实长了张娃娃脸(奇怪的反差增加了! 第8章 多管闲事   谢淮所谓的朋友,是他大一那年混迹gay吧认识的驻唱和调酒师。学历不高,但都是正经人。   于是一通呼风唤雨,就来了四五个酒肉朋友陪他唱歌。   谢淮找了家全国知名的连锁KTV,开了个豪华通宵大包厢,又在前台要了两箱百威让他们送来。   Budweiser,一种清淡的拉格淡啤酒,苦度低泡沫少,是他最爱的口味。   旧友欢聚一堂,气氛十分融洽。谢淮开了几瓶啤酒分给他们,大家说说笑笑,分别点自己拿手的歌开嗓助兴,很快就活络起来。   “最近过得还算顺利吧?”其中一位调酒师率先开口,因为现场歌声嘈杂,嚷嚷得很大声,“听说你去年被那个工图老师挂了,今年怎么说?”   “还不错。”谢淮报喜不报忧,往啤酒里挤了几滴柠檬汁,缓缓搅动冰块,靠在沙发里悠闲地抿了口,“不过今年重修这憨批老师的课,还附赠了个憨批助教给我。”   “呦,听口气是个男助教?”他吹了声口哨,“有故事吗,说来听听?”   哪壶不开提哪壶。谢淮想到他就来气,差点呛了口酒:“没故事,就是个死脑筋的bking,还把老子的精神食粮断了。”   调酒师又笑着问:“长的怎么样?”   长相?听到这个问题时谢淮稍稍犹豫了几秒。其实单论外貌和身材,秦轶言其人确实优秀得无可挑剔。   但是,和人相处怎么可能不考虑性格啊!   想起他那副独断专行、固执己见的模样,谢淮立刻破口大骂:“丑!丑死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博士生,头都秃成地中海了。”   “那看样子是没戏了。”他遗憾地耸肩。   谢淮这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眉头皱得老高:“你什么意思?就算那个姓秦的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也不可能和他搞在一起的。”   说到这儿他越想越气,一股脑儿列举了大半个月以来秦轶言的种种恶劣行为。足足十二条,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调酒师就在边上嗯嗯啊啊地附和,和老朋友发泄完,他才觉得不枉此行,舒坦地走到点歌台前,准备开启今晚的主唱环节。   “小淮爷来,好久没你唱歌了!”众人齐声欢呼助兴。   谢淮会唱歌,尤其擅长rap,乐感和节奏不输职业歌手,当年在酒吧里混的时候就小有名气。   在大家热烈的捧场中,一首《二十岁宣言》在房间里响起。   这是去年新说唱的总决赛冠军曲目,也是谢淮唱过无数歌里最爱的一首。   充满节奏感的前奏响起,他单手拿麦,随着乐曲开始摇摆。   “我不想在二十岁时就被宣告死亡   十八岁的我把丧当做个性张扬   在人里扎堆横冲直撞走得像匹饿狼   两年后的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唱rap的声音比平时哑,配上个性的歌词,听起来有股说不出的风霜感。   投影仪的灯光在屏幕上投下他帅气潇洒的侧脸。KTV的光线迷离,微卷蓬松的浅灰色头发和左耳的金色单耳坠把他点缀得有了几分爱豆气质,就连身上普通的黑白棒球衫也有种打歌服的味道。   “十八岁时扬言要拿遍天下大奖   二十岁时掉进水里溺得都要缺氧   让别人骑脸坐庄的人生怎么能叫winner   既然不配原本理想owner   为何不坦坦荡荡承认自己是个loser!”   喊完最后一段麦,他以一个帅气的响指收尾。   “好好!就咱们小淮爷的水平不出道实在可惜。”下面一群人瞎起哄。   谢淮清冷地笑了笑,拿起玻璃杯喝了口酒润嗓子,靠在沙发上看定格的最后一句歌词,若有所思。   他喜欢这首歌并不是因为它有多红多火,而是歌曲传达出的与他相仿的归属感。   同样的二十岁,同样的迷茫堕落,同样的不甘屈服。   放下酒杯,他又掏出一根烟点上。   “小淮爷,再来几首吧?”其他人唱累了,又开始邀请他。   他摇了摇头:“今天开了三小时的车,有点累。”   朋友们闻言没有强求,几小时过去大家嗓子都唱哑了,索性就把KTV当音响,边听歌边喝酒聊天。   酒过三巡烟灰缸里也积满了烟头。谢淮被满屋滚滚的热烟味熏得发呛,借口上厕所溜了出去。   身边的朋友都不知道他其实闻不惯烟,谢淮也从没和别人提过。毕竟一个染上烟瘾的小混混讨厌烟味,听起来就很做作可笑。   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讨厌香烟的呛味,可竟然还要依赖化学合成的薄荷味和尼古丁助眠。   躲在厕所里连抽了几根烟,他提醒自己今天有些过头,洗了把冷水脸。再回到包厢时里面已经乱成了团,空酒瓶子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几个人喝得胡言乱语。   “哎小淮爷,你后来就没再和梁子联系过?”突然有人问他。   谢淮听到那人的名字晃了下神,踢开门口的空瓶,笑道:“老徐,你酒多了。”   嘈杂的包厢因为这段对话霎时安静下来。他环顾四周,又问:“你们怎么来的?”   “阿栋和我开的车。”调酒师朋友接话。   他会意地点头:“我请代驾送你们回去。”   “小淮爷呢?”   “我在附近找家酒店住一晚。不用担心,我酒不多。”他说完就联系了代驾公司,和其他人一起把喝醉的扛上车,确认无误后目送他们离开。   浪了五六个小时,满肚子委屈和目睹事故现场的恐惧都烟消云散。谢淮站在凌晨三点空旷清新的街道上,舒服地伸了伸懒腰,找了家酒店吃夜宵洗澡,终于安心地睡了个好觉。   等他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在附近饭店吃了碗馄饨,开车回学校。   然而当他在校门口被保安拦下时,才意识到某个被忽略的问题——他的返校时间和审批上写的不一样。   保安拿着他的手机左看右看,最终还是将他拦在了门外:“你的辅导员是秦轶言?”   “他不是我的辅导员,只是导生而已。”谢淮赶紧解释,心想怎么还没踏进校门就又和姓秦的纠缠不清了。   保安摇了摇头:“小同学,现在疫情还没有完全解除,夜不归宿是件很严肃的事情。”   “我可以去做核酸,保证没问题。”谢淮可怜兮兮地求他,“别告诉辅导员。”   可是不告诉老师谁来看他的核酸检测?半小时后,他还是因为谎报行踪被送到了秦轶言的办公室里。   他刚从实验室里回来,正在批谢淮的作业,结果就见到了本人,头也不抬地问:“昨天后来去那里了?”   “多管闲事。”谢淮在他面前又重拾了嚣张气焰,“全校又不只有我一个人在外面过夜,就你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说昨晚我出去嫖了,要报警抓我吗?”   “不知羞耻!”秦轶言摔掉了手里的笔,小声骂道,“我们学校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本来他还想再给谢淮讲点题目,现在也完全没了心情。   谢淮无所谓他怎么评价自己,还觉得把他惹毛了很开心,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等等。”秦轶言又叫住他,“我还有件事要说。”   说完他递过来一份表格。谢淮瞥了眼,是新学期的社团申请表。   “什么意思?”   “国庆之后就是社团活动周,虽然知道你不喜欢读书,我还是希望你能加入社团体验下大学的课余生活,认识些有用的朋友。”秦轶言很快恢复冷静,以辅导员的架势苦口婆心道,“切记不要贪心,选一个最心仪的社团好好准备。”   谢淮眨了眨眼,迟疑地接过报名表,突然觉得他今天终于说了句人话。   就算以后他真的被退学了,二十来岁的宝贵青春总不能只有和秦轶言吵架的不愉快回忆吧。   作者有话说:   注:《二十岁宣言》的灵感来自杀不死subs的《我不想在我20岁就死掉》,新的填词由我独立完成,因为篇幅原因文里只引用了一段,整首歌放在微博了。 第9章 洗心革面   谢淮的爱好广泛,基本上对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都感兴趣,除工图外的X图都会画。   不过虽然画得一手生草图,他对二次元文化没有太深的羁绊,最后还是在一堆眼花缭乱的社团中选择了合唱团。   这是学校官方组织,比其他社团管理严格,每周都要集中排练。但相应的,只要成绩突出就能在学校大型活动乃至市级表演中出场,倒也符合谢淮爱耍帅的性格。   于是他填了申请表,又录了他最喜欢的rap《二十岁宣言》中的一段作为demo打包发送到了指定邮箱。   至于秦轶言说的“好好准备”,早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和朋友在外面浪了七天,他也没有去换个正经形象,面试那天直接顶着一头灰毛,随便穿件运动衫就去了。   面试分为几个时间段,他被安排在周末下午。估计是按专业排的时间,一路走过去就看到了好几张熟面孔。   孔欣慧在和小姐妹聊天,一眼就认出了他,兴奋地招手:“谢淮!你也来面试吗?”   “嗯。”他单手插兜,扬起另只手朝她挥了挥。   见他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孔欣慧又往他那儿挪了几步:“你怎么不穿正装?我听说面试给考官的第一印象很重要的。”   “我只是来玩的,无所谓。”谢淮靠在墙上,摸了摸口袋,甚至还想抽根烟。   两人间似乎没什么可聊的了。孔欣慧拢了拢头发,努力想话题打破尴尬的气氛。这时走廊里又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呦,这不是谢淮吗?来陪女朋友?”   说话的正是蒋社。谢淮应声看去,今天他穿得西装革履,还抹了发胶,看样子也是来面试的。   见来者不善,他果断把孔欣慧挡在身后:“姓蒋的,我说过很多遍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看我不爽就冲我来,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狗屁东西!”   “还有,”他又说,“我也是来参加合唱团面试的,今天我们是竞争对手。”   蒋社闻言立刻传出不屑的冷笑:“我没听错吧,一个整天不读书的小混混也敢来面试我们央理的门面、全校最优秀的甲级社团?”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成功引来了走廊里不少人的注意。谢淮被他用这点针对了很多次,已经不会轻易生气,一脸无所谓地站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   蒋社的身材又矮又胖,长相和气质更是被谢淮甩了不知道几条街。此刻穿着一条加大码的西装,就像是套了个木桶。   谢淮突然觉得可笑,脑子里蹦出一个词——人模狗样。   “如果你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激怒我,以后我会让你哭的很难看。”他扳住蒋社的肩膀面无表情地威胁,随后拿起门口的免洗洗手液搓干净手指,往厕所走去。   看到镜子里一身便装的自己,他只能打电话给祝可诚。连着拨了三次对方才接,语气很迷糊,估计还在午睡。   “小祝,把我衣柜里的西装拿来,还有桌底下的皮鞋。”他顾不上解释,火急火燎地吩咐,“我在礼乐厅一楼的厕所,快点。”   “没听清,你再说一遍……”祝可诚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下床给他找东西。他打游戏打到半夜三更,全靠午睡补觉,好在没有起床气,不然现在肯定拿着电话和谢淮对骂。   十分钟后,他梦游似的把东西送到了谢淮手里,不忘吐槽:“我早提醒你穿正装,你不听,现在又要我跑一趟。”   “辛苦了。等小爷我通过面试就请你出去吃顿好的。”谢淮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谁知道居然还能在这里碰到蒋社。要是被刷下去了,岂不是要被这龟孙子嘲笑一辈子!”   想起蒋社,他胜负欲瞬间就燃了起来,飞快地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系领带。   灰头发、金耳坠和这身纯黑的商务西装搭在一起割裂感很强。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谢淮最后还是取下了戴在左耳的流苏枫叶耳饰,别在衬衫领子上当做点缀,一下顺眼了不少。   这时孔欣慧急匆匆地跑来,站在男厕所门口喊他的名字,说马上就轮到他了。谢淮来不及再细看,跟着她走了回去。   “加油!”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小声说。   谢淮从容不迫地点头,虽然事先根本没有看过任何面试技巧,但此刻站在门前,竟然礼貌地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优雅的女声。   他推开门走进去,丝毫看不出紧张。   “是谢淮同学吗?”坐在正中间的女老师朝他笑了笑,“请坐。”   他说了声谢谢,解开西服外套底端最后一粒纽扣,优雅地入座。一共有五位面试官,分别问了他几个常见的问题,比如“对合唱团的看法”“加入合唱团的目的”。   谢淮最不缺瞎编乱造的本事,稍微组织下语言就在众人目光之下对答如流。   结束了客套话,中间的女老师说:“听了你发来的demo,节奏和乐感都非常不错。之前接受过专业训练吗,比如美声唱法?”   “没有。”他如实回答,“只是兴趣使然。”   “能现场再清唱一段不同风格的曲目吗?”她又提出要求。   谢淮欣然接受挑战,凭借混迹酒吧多年的唱功,当场化身情感王子,唱了段《好想你》。他对每首歌都有自己的想法,唱情歌的时候嗓音温柔许多,褪去喊麦的尖锐与风尘,就好像男友哄人入睡时的呢喃。   甚至唱得有些入情,在睁开眼和老师对视的瞬间,露出了些许小男生的青涩。   女老师肯定地点了点头,问道:“考虑过加哪个声部吗?”   “男高吧。”谢淮对这个问题也不太确定,“男低也可以。我的音域还算广。”   “好,那同学你先……”/“等等。”女老师的话没说完,被边上另一位年纪较大男老师打断了。他指着申请表成绩那栏问道:“小同学,你是留级生吧?大一总共也没几门课,你怎么能全挂了呢?”   谢淮没想到来合唱团面试还要这种受气:“我从没听说过央理的社团不招留级生,难道是贵社特殊的规定?”   “倒也不是,但我们是甲级社团,无论是艺术水平还是学生质量都是全校第一,你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颗老鼠屎毁了一锅粥。谢淮闻言火气蹭得就窜上来了,不服气地对质:“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曾说过,音乐没有国界,同样我认为音乐也不该有高低贵贱。如果因为一个人穷或是笨就剥夺他用音乐表达情感的权利,才是真正的贫瘠和愚昧。”   引经据典,不带一个脏字地怼遍全场。   那个老头顿时噎得说不出话,女老师作为主考官赶紧出来劝解,示意谢淮先出去。   其实谢淮并没有很生气。由于成绩问题他早就承受了许多偏见,因此也最不缺应对偏见的勇气。想起刚才怼人的快感,他反而还有些得意——胡编乱造的能力又增加了呢!   没想到孔欣慧还在门口站着,见他出来激动地说:“我听到你刚才回答了,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正面回应,实在是太帅了!”   笔挺的西装加上充满理性的谈吐,确实很难不让人心动。谢淮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眼前的女生,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班长,我们可以加个好友吗?”   “什么?”女生愣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当、当然可以。”   谢淮笑着扫码,一边腆着脸说:“你知道我成绩不好,也就偶尔怼人的时候有点用。所以……平时的工图作业,能给我借鉴一下吗?”   毕竟他还和秦轶言签了对赌协议,为了保证不断粮,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孔欣慧闻言却犹豫了下:“可是老师说……”   “别怕,我在借鉴作业方面是很有技巧的,肯定不会被老师看出来。”谢淮拍着胸脯保证。   “那好吧,以后每周的作业我都发给你。”她晕晕乎乎地答应了。   好耶,终于解决了秦轶言留下的麻烦。谢淮暗暗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开心地和她告别。   另一边,办公室里还在争论不休。男老师被谢淮怼得颜面扫地,坚决不批准他入社:“成绩这么差,头还染成这样,一看就知道是个混社会的!我们怎么能招这种人进来!”   “可是我觉得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成绩只是考量大学一个阶段的标准,品性却是一辈子的东西。”女老师名叫郑嘉嘉,毕业于美国某音乐学院,是名非常重视学生能力的年轻老师,同时也是合唱团现任的总指挥。   其他老师也附和道:“我觉得郑老师说得对。我们是合唱团又不是研究所,他的唱功还是很不错的,先把人招进来观察一段时间也无妨。”   男老师没了声音。最终的讨论结果以3:2微弱优势暂时通过了谢淮的入社申请。   社团招新的考核一直持续到晚上,结束两天的面试,老师也都疲惫地瘫在座位里。郑嘉嘉又翻出谢淮的资料仔细看了一遍,拨通了一则电话。   “小秦,你现在忙吗?”   秦轶言刚结束连续十个小时昏天暗地的实验,带着组员在校外的餐馆里干饭。见自己尊重的老师打电话过来,立刻放下碗筷专心回答:“刚忙完,有事吗?”   “今天我碰到一个很有趣的学生,而且还是你班上的。有兴趣猜猜是谁吗?”   “谢淮?”秦轶言几乎不假思索,直到那个名字脱口而出,才不自觉愣了愣神,心想果然是这段时间被这个小兔崽子折腾得不轻。   郑嘉嘉又问:“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不怎么样。”他看谢淮那儿都不顺眼,“明明留了一级还不思进取,整天就知道抽烟喝酒打架,一副社会人士的腔调。”   “但他在我眼里,是认识你之后第二个让我眼前一亮的人。”郑嘉嘉毫不吝啬对他的赏识,语重心长地劝道,“小秦,我知道这些年你独自承受了很多压力,但待人接物不能一直这样冷漠。之前我推荐你去当导生,就是希望能接触不同的人,慢慢帮你解开心结。”   “我的心结不是靠别人能解开的……”秦轶言总算听明白她的意思,礼貌地回绝,“而且目前,我也没有解开它的打算。”   “但是谢淮不一样。”郑嘉嘉不肯松口,“我相信我的判断,他和你有很多共同之处。别总是整天窝在实验室里,多花点时间去了解他,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他还是不领情:“我很喜欢做实验。在实验室里待着比看谢淮有趣多了。”   作者有话说:   小谢:就算秦轶言英俊帅气风流倜傥我也不会和他搞在一起!   老秦:做实验比看谢淮有趣。   两个死傲娇,年少不知炒饭香。 第10章 翻车现场   有了孔欣慧提供的答案,接下去几周谢淮都过得很舒服。凭借多年的借鉴经验,他每次都能把作业控制在65分左右,目的明确,毫不浮夸。   果然,秦轶言再也没来找他的麻烦,出校审批也通过得很及时。   唯一让他不爽的是,当合唱团公布录取名单时,他和蒋社竟然都被男高声部录取了。而且因为姓氏首拼的原因,他的大名还被蒋社压在下面。   当孔欣慧兴冲冲地给他发消息时,他没有半点喜悦。自从面试时被那个男老师看低,他就对这个社团就没了好感,现在又和冤家对头分在同个声部,意味着每周排练都会见面。   孔欣慧不了解他的性格,还很开心地鼓励他说唱功这么好,到时候肯定在合唱团大展身手,把蒋社比下去。   谢淮只能敷衍地回复一串嗯字,然后收拾好东西去礼乐厅排练。   他知道蒋社肯定挑前排的座位,故意踩着点到教室,溜到最后一排的风水宝地坐下。没想到今天孔欣慧也来得很晚,到教室后已经没什么空位置,就小声问谢淮能不能坐他边上。   谢淮当然不会不同意,收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示意她入座。   第一次排练很简单,老师先让大家爬音阶,然后发谱子开始教期末汇报演出的第一首歌——《水调歌头》。   两人还是第一次靠这么近。孔欣慧似乎很拘谨,如此耳熟能详的歌曲也连着唱错了好几个音,课间休息的时候还来请教谢淮能否带她唱一遍和声。   谢淮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攥了攥手中的乐谱,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有几位同学被他们的歌声吸引前来围观,直到休息结束继续上课,第一次排练就在这样不尴不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回寝的路上孔欣慧也默默跟在他身后。或许意识到两人实在走得太近,她试图转移话题:“谢淮你听说了吗,杨老师出差了,下周的工图课由秦学长给我们上。”   “什么,秦轶言来给我们上工图课?”听到那个名字,他就像吃火药似的。孔欣慧被他的反应吓得不轻,支支吾吾说:“是啊,班级群里发过通知了。”   谢淮从没看过那个破群,闻言打开手机,确认消息属实,瞬间心烦意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在课堂上遇到秦轶言必没好事。   眼见已经走到宿舍区,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和孔欣慧告别,踢着路上的碎石子骂骂咧咧地走回寝室。   结果刚打开门,祝可诚就举着手机飞奔过来,开心得和过年一样:“淮哥!你知道下周的工图……”   “知道了,别再和我提他。”谢淮烦躁地打断,戴好耳机爬上床躺尸。   但等到周二,课还是得去上。他被祝可诚拖着提早十分钟就到了教室,没想到秦轶言来得更早,已经在调试设备了。   而且今天他还穿了一整套西服,从领带到外套都是黑色,显得格外冷峻。上衣下摆收腰,配上笔挺的西装裤,一双大长腿又非常抢眼。   果然随着同学们陆续到来,教室里传出了不少议论,基本上都是女生在犯花痴。   人模狗样的自恋狂。谢淮见状在心里骂他穿成这样,简直就是在诱骗无知女大学生。   刚吐槽完上课铃就响了。秦轶言打开别在衣领上的麦克风,吹了几口气试音,站在讲台上眺望这个可容纳200人的阶梯教室,不紧不慢地开口:“同学们好,这周由我给大家代课。按照课程大纲,前半节课我会继续第七章 的授课,后半节课讲解错题,留时间给大家答疑。”   语毕他打开教案,顺着上节课的内容讲下去:“上周我们讲到圆锥面。由于圆锥在H面上的投影没有积聚性,我们可以做通过点A的素线作为辅助,这就是素线法。”   素线的概念非常抽象,为了便于理解,他在讲知识点的同时又在黑板上画图示意,随着小指尾戒轻微的碰撞声,一块块横平竖直、清瘦有力的板书整齐地罗列在大家眼前。   他几乎每讲到一个重点就会画图,绘图速度又非常快,边画边讲完全不耽误课堂节奏。   这个知识点是谢淮的死穴,可今天,从来没听过一节课的他竟不知不觉地翻开书本,按照秦轶言的板书用不同颜色的笔做起了笔记。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听课时,书本已经被划得满满当当。课间他又把这节课的知识点翻看了几遍,发现竟然看懂了书上的例题。   这个姓秦的确实有点意思。谢淮呆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短暂的课间休息后,秦轶言又找了几道经典习题巩固,随后按计划讲解前几周作业里的错题。   “请同学们把练习册翻到58页,6.3。这道题的正确率不高,我先请同学上台做一下。”秦轶言翻开点名册,发现谢淮的名字边上没有记号,也就是说当时他做对了这道题,便抬头往教室后排看去,“谢淮,你来做。”   “…什么?”他懵逼地起身,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要自己去写题,赶紧说,“我不会。”   “可是我批作业的时候你会做,这道题蕴含的是一种思想,你不该忘得这么快。”秦轶言讲台上走下来,在他身边站定,“我允许你带课本上来画。”   全班的焦点立刻汇聚到两人身上,谢淮看了眼周围的人,只能拿起书硬着头皮走上去。   题干非常简洁,给了几条平行线,要他求A点到直线BC的距离。可这么简单的题目,他却觉得无比陌生,拿粉笔的手悬在空中,迟迟没有下笔。   听到底下同学们的议论纷纷,谢淮如坐针毡,朝秦轶言挤眉弄眼:“我真的不会。”   “知道这题用什么方法解吗?”   他用沾着粉笔末的手翻开课本,在对应章节里找了好久,小声说:“换面法。”   “几次换面?”   秦轶言连续抛出问题,看样子是不想给他台阶下了。谢淮只能闭着眼睛乱说:“一次吧。”   此话一出,秦轶言终于意识到了问题。自从签下对赌协议后,谢淮每次的作业真保持在了六十分以上,就连轮廓线粗细、虚线长度和字体这些细节都按照规定画得整整齐齐。   刚才课上,他还亲眼见谢淮埋头写了一节课的笔记,种种举动都给了他这孩子洗心革面的错觉。   所以他才想让谢淮上来做题,在大家面前做出这道正确率不高的题目,堵住同学们看低他的流言蜚语。   结果却……   一时间,秦轶言不知道究竟是感叹他抄作业的本事太好,还是自己真的太不了解他。   “先下去。放学后别走,我有事找你谈。”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更,可以拥有评论嘛(星星眼   小谢:放心,我的借鉴技术很好   老秦:确实,我大意了,没有闪 第11章 雷区蹦迪   可谢淮根本不想听他放屁,想起刚才软下声音求人的模样,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这道题我都花了好久才想明白,谢淮怎么可能会做?也不知道这个助教怎么想的。”   “还用说嘛,肯定是公报私仇。听说这几个月来谢淮没少惹事。”……   偏偏同学们还在下面火上浇油,每个字都刺激着他敏感的自尊心。   “秦轶言你个混蛋!是不是一天不针对我就不舒服?”谢淮气得浑身发抖,举起课本砸过去,但对方眼疾手快,轻松地侧身躲开了。   他见状更加生气,又冲上前想拿黑板擦砸人,不料手还没举起就被他紧紧捏住:“我让你坐回去,没听见吗?”   秦轶言忍了又忍,努力用最冷静的语气稳住他的情绪。谢淮却不领情,甩开他手说:“滚!”   说完,他转身把门重重踹开,扬长而去。   秦轶言在心里暗叫糟糕,如果这件事解决不好,他以后肯定都不会来上课,朝孔欣慧喊了声“班长管好纪律”,跟着冲了出去。   “谢淮,回来!”他提高声音喊住他,“我提醒过你不要抄作业。就算你现在抄了满分,到考试还是原形毕露。我作为老师指出问题有错吗?”   当然没错,三岁小孩都知道抄作业不对。谢淮最恨他占据道德高地骑在自己脸上指指点点的模样,咬牙切齿地看他。   “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秦轶言语重心长地补上后半句,“谢淮,你学的是土木工程,毕业后是要去盖房子造桥的。现在不好好学习,以后怎么对别人的安全负责?”   “谁告诉你我以后要进建筑行业?”他闻言不屑地冷哼,“再说了,就算我真造了个豆腐渣工程,死了人进监狱也轮不到你来……”   “你说什么!”没想到这句话就像一个开关,反倒激怒了原先温文尔雅的秦轶言。话音未落,他已经冲了过来,扣住手腕一把将他扯进旁边的厕所里。   只听吧嗒的声响,门被反锁了。   秦轶言上前几步,把他逼退到墙角,冷冷道:“谢淮,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可以不听课也可以不喜欢这个专业,但绝对不能把人命说得像玩笑一样轻浮。再让我听到这句话,以后都不用进教室了。”   谢淮错愕地抬头,只见他的眼里全是血丝,眼眶有些泛红,估计是气上头了。   秦轶言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以至于谢淮一米八几的身板都被他结实地摁在墙角里,手腕处时不时传出温吞的钝痛。   挣扎了几下,他发现自己的腰被他的膝盖锁住。他越是乱动、越想借力脱身,秦轶言就摁得越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一番抵抗无果,谢淮气急败坏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既然发现作业是抄的,就直接扣我的平时分。何必多此一举,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羞辱我?”   两人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直到下课铃铛铛地敲响,走廊里变得吵闹起来。   秦轶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知道谢淮误会了这件事,稍微平复了下情绪,松开他的手说:“做错事还不知道反思?今天我没有当全班的面把你的同伙揪出来,已经算很给你面子了。”   提到同伙,谢淮的瞳孔一震。自己是个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小混混,但孔欣慧是班长,是刻苦学习要拿奖学金的人。而且第一次要答案的时候两人就说好,绝不会把她拖下水。   以秦轶言的智商,想查这件事易如反掌,甚至可能现在心里就有了答案。   不能慌……谢淮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和他玩场心理战。   “那你就去说呗,反正我抄的又不是这届同学的答案。”他活动着手腕戏谑道,“可别忘了我是留级生。我朋友已经大二了,你还能追刀把他挂了不成?”   秦轶言闻言不着痕迹地眯起双眼,被谢淮嘲弄地打断:“看什么看,还真以为自己是FBI,会读心术?”   说完他就直起身子去开门,但秦轶言并没有被唬住,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俯身问:“敢打个赌吗?”   “赌什么?”   “赌我知道你抄了班上哪位同学的答案。我给你最后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只要期中考及格我就不追究你们俩的责任。不然的话,今年期末就是你害她挂科。”   整句话的重音落在“你们俩”上,听得谢淮心里一颤。   他当然不可能害帮助过自己的人,秦轶言也正是吃准了这点,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个男人太狠了。如果说“画法几何和工程制图”是土建学院公认挂科率最高的魔鬼课,那秦轶言绝对是魔鬼中的极品,自从和他有交集后,谢淮就陷入了被动的泥潭,一直无法翻身。   没有硝烟的战争悄无声息地拉开序幕。谢淮知道现在答应这个赌约,相当于在逻辑上承认自己就是抄了同学的作业,只能保持沉默,推门离开。   已经下课快五分钟了,秦轶言看了眼手表,整理好衣服往教室走去。里面已经坐满了下一堂大课的学生,只剩孔欣慧独自站在门口等他。   “秦学长,你们没事吧?”她关切地走上来询问,“因为这里还有其他班的同学上课,我就擅自把他们放了。”   “没事。”秦轶言朝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说,“周四周五的课我临时有事没法来了,只能和教务老师申请调课。后续安排我会发到群里,你先通知下大家。”   当然,这套说辞是秦轶言临时编的。谢淮十有八九不会再来上自己的课,他想给点时间冷处理。毕竟再旷一节课,他就要被教务处取消考试资格了。   既然和杨文维打赌要把谢淮教及格,他就一定要做到。   孔欣慧也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敢多问,只能点头说好。   谢淮其实没走远,贴着转角的墙壁偷听。直到等秦轶言走得没影了,他才给孔欣慧发消息。   [我让你每次发完作业都把聊天记录删掉,你删了吗?]   她很快回复:放心,我都按你说的做。   紧接着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秦学长是不是发现了?   谢淮也不确定:没事,我有和他交涉的筹码,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把这段聊天删掉,之后也不要给我发答案了。如果秦轶言找你面谈,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作者有话说:   我基友看完这章说这两人在互相的雷区蹦迪,真的太形象了(于是用来做标题)   话说今天应该是南方小年,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2章 临危受命   秦轶言的猜测没错,被当众羞辱的谢淮绝对不可能再踏进教室半步。听说这周的工图课取消了,他立刻跑到新天地小吃街上昏天暗地的干饭,以此排解内心的苦闷。   刚啃完一只叫花鸡,打着饱嗝沿街散步,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是孔欣慧打来的电话,还以为秦轶言来找麻烦了,急忙划开接听键,没想到她却问自己会不会打篮球。   电话那头杂声很多,像是在讨论问题。谢淮这才想起班级群里发过一个院级5V5篮球赛的通知,估计他们正在选拔队员。   他根本不想管这个班级的破事,但看在孔欣慧冒险给自己发答案的份上,还是答应了请求。   半小时后,他如约回到了学校。教室里很安静,大部分同学都在自习,只有几位班委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不就是场篮球赛嘛,有什么可磨磨唧唧的?”他没敲门,大摇大摆地从前门走进去。   “抱歉,”孔欣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指了下身边的四位同学,“还差一个人,我们实在挑不出来了。”   “不会吧,土建学院可是全校有名的和尚庙,班上三十几个男生竟然凑不出一支篮球队?”谢淮站在讲台上环顾四周,和她一唱一和,“哪有不会打球的男生?我看就是你们没有集体荣誉感,缩在壳里当乌龟。”   语毕,他活动着手腕,提高气势喊道:“男的都站起来,让本学长好好帮你们挑五个人。”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加上班里同学的滤镜,看起来真的像呼风唤雨的黑老大。前排有几个胆小的男生刷一下就站直了身子,教室里安静片刻,不等他喊第二声,男同学们就一波一波站了起来,包括蒋社。   谢淮对此非常满意,沿着过道走下去,仔细打量这批人。   没想到这届大一新生是真的不太行,光是身高问题就废了大半。   谢淮看过去年的院级篮球赛,土建学院男生多,派上场的个个人高马大,矮的人除非技术逆天,不然就是被对手摁在地上打。显然这批人一条都不符合。   他走到一个和自己体型相仿的男生身边,问:“会打篮球吗?”   “对不起学长,您别逼我了!”那人立刻讨饶,“我体育一点都不好,体侧三千米都没跑及格,还吐得稀里哗啦。”   谢淮闻言无语,转头问窗边的男生:“你呢?”   “学长我、我哮喘,不能跑步。”他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体委见状捧着文件夹走了过来:“抱歉谢学长,能打的我们都挑出来了。之前那些闲言碎语都是我们刚上大学不懂事,您是见过世面的人,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   闻言,谢淮又认真打量了一番那几个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挑出来的壮丁,觉得配置不算拉胯,加上自己肯定能行。   但迟迟不肯答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的手。   高一那年车祸,右手被迎面而来的车撞骨折,为此还休学了一年养伤。虽说现在恢复得不错,但要参加对抗性的比赛还是很勉强。加上几天前在厕所里被秦轶言拧了一把,现在有点疼。   他不想为这群人卖命,犹豫再三还是摇了摇头:“这是你们的班级,我不过是个借读的留级生而已。”   话音刚落,蒋社突然蹦了出来,理直气壮道:“谢淮,我记得你在班委选举那天说过,‘一个真正成功的人,是能依靠自己积攒的威信力让同学主动参加比赛’,难道说服务了我们两个月的孔大班长,连这点威信都没有吗?”   “你什么意思?”不等他说完,谢淮的眼刀已经甩了过去。   “这是你亲口说的话,全班同学都听见了。”蒋社嚣张地扬起手,反问身后的小跟班,“是吧?”   “学长既然会打,就替我们比一场吧。”他的小跟班却识趣地转变话锋,开始求饶,“之前是我们有眼无珠,还请你不要见怪。”   “是啊谢学长,你就帮我们一次吧。”迎上全班同学请求的目光,谢淮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转头看了神情复杂的孔欣慧,走到教室正中间正中央,举起三根手指。   “我可以帮你们打比赛,但有三点要求。”   “没问题,你随便说!”体委如获大赦,甚至还打开了麦克风递到他嘴边。   他花了几秒等班上同学安静,举起第一根手指:“一,我要当队长,训练和比赛期间所有人听我指挥。”   “二,蒋社当替补,如果我们当中有人受伤,你必须顶上去。别跟我说不会打,就凭你竞选班长时的慷慨陈词,就算是撞也要给我撞出一条血路。”   “三,从今天起我不想听见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要是再让我知道,就把他连人带脑袋挂在篮板上,吹三天三夜冷风。”   “好的!学长说什么我们都答应。”班上同学集体附和。   他却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朝孔欣慧打了手势:“出来。”   两人来到走廊,谢淮推开窗点了一根烟,迎着入秋的凉风吞云吐雾。   “对不起……谢淮,你是不是感觉我在利用你?”孔欣慧站在后面搓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   “我又不是傻子。”他吐出一口清爽的凉气,背对着她缓缓道,“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之后我们,就此两清。”   “谢谢,那赛场上……我给你送水和毛巾。”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失落,谢淮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里,默默打量她的脸色。   “你们的教练填了谁?”   “秦学长。”   “为什么是他?”谢淮闻言吃惊不已,想到这家伙要以指导老师身份前来观赛,更加心烦。   “我们刚上大学,和体育老师不熟,全被大二的班级抢走了。但是表格上必须填一个老师,就找他凑合了。”孔欣慧知道两人关系紧张,低下头小声说,“听说学长最近很忙,应该管不过来这件事,只是个挂名教练。”   但谢淮还是很不爽,骂了句脏话:“早知道他是教练,你求我也没用。”   “还有,离他远点。姓秦的就是个扫把星,碰到他准没好事。”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更,傲娇谢猫猫上线倒计时~   这里小谢让蒋社当替补,也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可以期待一波后面怎么虐渣。 第13章 要哄才乖   秦轶言看到报名表后同样惊讶。一是他没想到谢淮会参加这个班级的活动,二是他场上的位置是控球后卫(Point Guard)。   PG是全队攻防的核心,拿球多得分少,主要负责组织进攻和传球,为队友制造得分机会。秦轶言以为照他的性格,肯定会选个拿到球就拼命往篮里灌的位置。   这样的安排不免让他好奇。正好孔欣慧来办公室找他签字,看到队长那栏谢淮龙飞凤舞的签名,他问:“这份名单是谁安排的?”   “谢淮啊,队伍刚组建起来那晚他们就讨论好了。谢淮是队长,大家都听他的。”孔欣慧不懂篮球,疑惑地发问,“难道学长觉得有问题?”   “没有,只是随口问问。”他又认真地把表格看了一遍,“开始训练了吗?”   “嗯,基本上每晚都会去球场。”   秦轶言点了点头,问完话后取出别在胸口的钢笔端正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新的一周已经开始了。送走孔欣慧后他给课题组的师兄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处理点私事,迟两小时到实验室。   毫无疑问,他所谓的私事就是亲自去找一趟谢淮。   自从申请了材料学的博士学位后,他就整天把自己关在实验楼里看文献、写报告。等走到操场,听到同学们热情的呐喊和欢呼时,竟然生出一丝陌生感。   隔着铁栅栏在球场外站了会儿,他找到了谢淮的队伍。因为人数限制,他们只用了半场打3V3对抗赛。此刻正好轮到谢淮拿球,只见他侧身运球以假动作晃过对方,轻松将球传到同伴手中。   那人接球起身上篮,被对方前锋扣下,一时间好几双手在篮下交锋,球又落到谢淮手里,开始新一轮的进攻。   看样子这支小破队虽然惨到连替补都没有,但上场的几个人都还算能打。   一节比赛结束,谢淮喝了口水,稍微休息片刻又把他们喊到一起,拿出纸笔分析刚才那局中站位、策略的不足,说得有模有样,大有教练风范。   秦轶言在场外围观了几分钟,等他分析完场上局势才走过去。   “晚上好。”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谢淮已经对他的声音非常熟悉,闻言立刻转身,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姓秦的,你来干什么?”   “我是教练,为什么不能来?”他的话像开玩笑,却没有露出半点笑意,让人捉摸不透,“不过看到谢淮组织你们训练的效果,好像没有我的事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啊,谢学长球商可高了!有他在队伍里组织进攻,我们简直如鱼得水。”   谢淮却不领情,朝他翻了个白眼:“知道小爷厉害就行。快回去,别妨碍我们训练。”   “我还有一件事需要通知你。”秦轶言环顾四周,正色道,“今天早点回去休息。杨教授回来了,明天的工图课是早八,睡过头算旷课。”   这句话巧妙地避开了上周课堂的尴尬,告诉他自己不会再来代课,又不忘警告逃课的严重性。   其实在临危受命担起队长职务后,班上同学多少对他有所改观。加上这几天打球玩得很嗨,谢淮的火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无非是看秦轶言不爽。   “去上课可以,但你要陪我打一场。”他捞起地上的篮球扔过去,蛮不讲理地喊道,“不把小爷我哄开心,以后的课我都不去上。”   学生上课还要老师哄?盯着手中的球沉默几秒,他反问:“要是我不会打呢?”   “不可能。”谢淮冷笑了声。话音未落已经冲到他的身侧,轻巧地夺过手中的篮球。争抢中两人肩膀相碰,随后谢淮便带球绕到后面,几乎是贴着他身侧跳投。   整个过程不超过半秒。感受到后方压制性的进攻,秦轶言突然眼神一凛,如同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起身在空中将球打掉。   球在地上蹦弹了几下,滚出边线。   “这不是打得很好嘛?”谢淮指着场外的球戏谑道,“看你的身板就知道不可能没练过。”   “我已经很久碰过篮球了。”他把球捡了回来,“你们继续训练。”   谢淮不依不饶:“你刚才不还说自己是教练?快点热身,我就是想和你打一架。”   秦轶言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这种离谱的要求,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   在谢淮的连声催促下,他终于认清现实,绕场跑了几圈。等后背开始出汗,他脱下了外套,解开衬衫常年紧扣的风纪扣,细致地卷起袖口,摘掉手环。   当目光触及小指的尾戒时,他的动作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没摘下来,走到光线充足的地方拉韧带。   站在一群人中间,秦轶言才发现他们已经定制好了特色队服,胸前的队名非常抢眼。   “击剑狂魔队?”他皱着眉头缓缓念出那串字。   “没错,正是本队长灵光乍现起的名字。”谢淮得意地拍了拍胸脯,“击剑通基建,非常符合土木工程的特色,又能展现我方选手快而猛烈的攻击,如剑一般锐利精准。怎么样?”   当然,这都是他现场瞎编的屁话,听懂他在指什么的男生已经捂嘴哈哈大笑起来。   秦轶言作为1G网老年人自然听不懂他的黄腔,总觉得不对劲又挑不出毛病。热身完毕,他对谢淮说:“开始吧。”   “好嘞。”谢淮把球丢给旁边的同学,“你来开球。”   两人在中线上站好,随着哨声响起,球被高高抛到空中。谢淮先发制人得到球权,直接带球冲入禁区。秦轶言见状也立刻回防,先人一步将他拦住。   他的身高在场上极具压迫性,谢淮尝试带球突破,他就转身跟近防守,直接把他卡进了篮下的边角位。没办法,谢淮只能先用假动作晃开对方,把球换到左手,拉开距离寻找投球时机。没想到手还没抬起,他又一次已经看破招式,起身盖帽。   球瞬间脱手。谢淮见状立刻飞奔回去,赶在没出边线时把球捞了回来,冲到三分线外跳投。   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毫无悬念地砸进篮筐。   “好球!”场外传来欢呼。秦轶言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根木头桩子,和全场奋力奔跑的谢淮形成鲜明对比。   他走回篮下,不服气地踢了脚球:“你以前在场上打什么位置?”   “小前锋。”   “小前锋你都不和我抢球?”谢淮气急败坏,破口骂道,“姓秦的,你故意放水吧!看不起老子?”   “没有。”他认真解释,“我真的很多年都没打过球了,一时半会拿不出像你这样的热情。”   谢淮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拦着他不放:“反正今天我就是要你拼尽全力打,把我撞倒在地上都没关系。”   “……”秦轶言无奈捡起球继续比赛。随着攻防交替和肢体碰撞,他终于找回了点曾经的感觉,开始进攻上篮,从谢淮手里抢下了几分。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一分钟!”同学在场边喊道,“十五比十五平。”   最后一轮进攻,谢淮抢先起跳从他手中抢过球权,花里胡哨地运球直入篮下。秦轶言终于被他的情绪带动,闪现到禁区内阻拦。没想到却被谢淮投篮的假动作骗下,趁他起手瞬间把球拨到身后,潇洒转身拉开距离。   “还剩三十秒!”   “最后一球,不会让你得手的。”谢淮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双手持球投篮。   “那可不一定。”说时迟那时快,秦轶言已经冲到阵前,三只手在空中交汇。   球顺着秦轶言指尖的力道撵过谢淮的手腕。突如其来的痛感让他的意识停转了一拍,落地时失去重心摔了个屁股蹲。   与此同时,终场的哨声响起。“嘶……”他侧身坐在地上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事吧?”秦轶言收敛了方才眼中的杀气,把手伸到他眼前,“起来。”   “让你放开打,你居然真动手了。”他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宝贝爪子,听口气不像在生气,眼神却满是幽怨。   秦轶言接不上话,只能强行把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从地上拉起来:“今天就到这儿,我们也算切磋过了。”   其实刚才这场比赛谢淮玩得很过瘾,想出了不少应对高大选手的招式。在球场上蹦跶了一晚,他已经体力不支,披着毛巾坐回长椅里。   但他不是输不起的人,休息片刻又嬉皮笑脸:“还没分出胜负,下次再约。”   “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秦轶言斩钉截铁地回绝。   他的衣扣解开了两粒,正好露出锁骨,仰头喝水时喉结起伏,几颗汗珠沿着脖颈清晰的脉络滑进衣领,在月色和黑衬衫自带的清冷禁欲中,散发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气质。   谢淮下意识抬头往他那边看,喘着气问:“喂,你到底拿出了几分实力和我比赛?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累。”   “我从小体力就很好。”他一本正经地答道,“你应该知道我练过。”   谢淮被他无意间的炫耀秀了一脸,穿好外套吆喝众人集中:“今天的训练结束了,感谢秦大教练挤出自己宝贵的科研时间亲临现场指导。大家回去早点休息,别忘了明早的工图课~”   “好,谢谢秦老师和谢学长!”队友们礼貌地朝他俩鞠躬告别。   谢淮也回敬了一个满意的微笑,背上书包问秦轶言:“你来看正式比赛吗?”   “不一定有时间,看具体安排。”   “那干脆别来了。”他双手插在卫衣的横兜里,捏了捏隐隐作痛的右手腕,转身离开,“反正你在赛场上无欲无求的样子,也起不到半点加油助威的作用。”   秦轶言还是不知该如何接话,看他走出球场的背影,双手插兜站在原地。   刚才那场比赛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陪小孩子玩过家家似的。   看起来他已经消气了。   这就是“社会人士”解决纠纷的方法吗?从没接触过问题学生的秦轶言陷入思考。   作者有话说:   注:1.篮球的禁区就是三秒区,写文时为了方便统称禁区。   2.小前锋是篮球赛中第一得分手。   秦轶言:我活到25岁第一次听人提这种要求,两分钟后的我跪在地上求他不要有事。 第14章 福娃本娃   整个土建学院共有31支篮球队参赛,采用小组淘汰赛制,最后选出四强和冠军。   谢淮作为队长负责抽签,没想到32进16那场抽到空签直接晋级,后续比赛也很顺利,没有遇到实力特别强的对手,轻松杀进四强。   赛后总结会上队友们都激动得手舞足蹈。   “要我说谢学长实在是太神了!不仅球打得好,本体也是个活锦鲤。你想咱们进八强那场比赛,整整超了对面二十分。”   “就是,这场比赛我能吹一整年!对面那群大二的就根本没拿到过球。哈哈哈!”   “不要掉以轻心。”他却没有喜形于色,敲了几下桌子示意他们安静,“下场4进2,我们的对手是大三大四的联合队,全学院里最强的战斗力。”   “放心吧谢学长,我们不会得意忘形的。”体委笑着拍他的肩膀,“再说,不是还有你的锦鲤体质坐镇吗?”   听他这番话,谢淮的脸色越发严肃,低头揉了揉手腕。   前几场比赛由于对手水平一般,并没有产生太多强烈的肢体碰撞,他基本上都在后场传球防守,脆弱的韧带才逃过一劫。可如果面对强大的球队,他不免也要参与投篮和抢断,就像那天秦轶言的最后一球,很容易就会碰到伤口。   结束会议后,他走到外面抽了根烟。孔欣慧等其他人走完,独自找到他:“是不是他们的话给你压力了?其实没关系的,无论第几名,你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   谢淮心事重重地摇头。他担心的是自己能否坚持到最后,因为凡是他想做的事情,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如果因为自己的伤导致全队痛失冠军,他会难受很久。   半决赛安排在周四的午休时间。等谢淮吃好午饭去操场上溜达完两圈后,裁判和观众已经把球场围得水泄不通。   他费力地拨开人群走进去,在忙碌的场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姓秦的,你怎么又来凑热闹了?”   秦轶言转身看他:“听说这场比赛的对手很强,我想来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要输球一样!”谢淮看他不爽,变着法子挑刺,“我说过让你不要来。就你这张没有世俗欲望的臭脸,只会影响老子拔剑的速度。”   “打篮球为什么要用剑?”他为了赶论文进度通宵处理数据,又在图书馆找了一上午英文文献,30多个小时没合眼,难得犯傻。   对上他求知若渴的眼神,谢淮差点笑出声,拿起旁边特别定制的加油头带套到他头上:“那我就满足秦院士的好奇心吧。”   “你?……”他有些惊讶。   “别乱动。”谢淮又撕下两张奥运福娃贴纸,分别贴在他的两颊上,满意地点头,“这样顺眼多了。”   头带上写着“击剑狂魔队必胜”七个醒目大字,左右脸分别是福娃贝贝晶晶。秦轶言试着刮了下脸颊的贴纸,结果发现还撕不下来。   “哈哈,秦老师怎么被弄成这样了?”几个女生躲在后面看好戏。   简直是大型社会性死亡现场。   谢淮就要这种效果,拿出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下照片:“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戏弄我。”   “胡闹。”他摘下头带丢到椅子上,“快点热身,准备比赛。”   “这点就不用你操心了。”谢淮得意地收起手机,抬手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红方23号球衣。   他的身材很匀称,浑身上下也就手臂和小腿有肌肉,长得高瘦挺拔却不单薄。在黑色护肘和护膝的保护下,显得手臂线条更加紧致有力,皮肤也格外白净。   比赛很快开始,双方各占半场,由中锋开球。谢淮放低中心拦住身后的对手,抬头全神贯注的盯紧那颗球。   哨声响起,球被拨到了对方半场。他见状立刻侧身卡位,为己方球员创造拿球机会。一番拼抢后,他们班上的分位拿到了球权。   两人的眼神默契地交汇,谢淮晃开身后对手的纠缠,和他一同将球带回了本场。   蓝方球员也毫不犹豫地冲上前阻拦,将分卫夹入死角。谢淮趁其不备绕到两人后面,举手示意:“传球!”   球刚落到手中,对方的几双手已经伸起将他团团围住。谢淮压低重心将球护在胸前,快速扫了眼场上局势,和禁区内的体委对上眼神,后撤跳投——   诶嘿,骗你的。   见对方有了明显的起跳动作,他灵巧地扭转身体,凭借极强的腰力收住跳跃的力量,从身侧把球推了出去。   球砸向地面的空档,不轻不重弹进体委手中。他接球后立刻起跳投篮,砸入篮中。   本场比赛的首个两分顺利拿下。   还没来得及喘气,前方又是一阵剧烈的拼抢,对方后卫夺得球权,带球突进从人墙里杀出一条血路。   “回防!”谢淮马上组织防守,率先冲入蓝方阵地,将他拦在禁区外。   两人正面相对,对手在身侧运球寻找突破口,谢淮则认真地盯住每个动作,身体随之左右摆动。僵持片刻,只见他做了个假动作,企图从左侧突破,谢淮果断后撤半步拦球截断,借用刚才转半圈的力道加速将球打出。   那颗球直接飞跃中线,穿过蓝方队员防守的空档。体委毫不犹豫地飞身上前夺球,猪突猛进灌入篮中。   又拿下两分。   “漂亮!”后卫和他击掌。   “太厉害了,不愧是我大哥!”祝可诚看得热血沸腾,在场外高声大喊,“谢淮牛逼!击剑狂魔队必胜!”   “确实不错。”耳边冷不丁响起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祝可诚疑惑地扭头,见秦轶言双手抱胸站在边上。   “秦学长,你……”祝可诚努力在男神面前保持形象,可看到他紧绷的脸上居然贴着俩憨态可掬的福娃,还是忍不住笑出声,“学长,你这样特别可爱!”   秦轶言摸了摸脸上的贝贝晶晶,无奈摇头。   对方的斗志也被两个连续的进球点燃,开始组织更加密集的进攻。双方陷入焦灼的攻势中,谢淮在一群壮汉中行动自如,不断把球传向前场。两节比赛完成,他们以25:19的微弱优势领先。   可惜天公不作美,短短二十分钟,原本积聚的乌云压了下来,雨点打落在地。   “对面那个控卫挺厉害。”中场休息时,蓝方队长安排战略,“想办法拦住他,别给他传球机会。”   “没问题。”   “但要注意安全,别把人弄伤了。我们这群老学长每年都打比赛,风光了这么多年,不能在快毕业的时候被人扣上胜之不武的帽子。”   “放心吧队长,我们的进攻方式你还不了解?”蓝方控卫拍了拍他的肩。   连着跑了两场,谢淮体力消耗很快,坐在椅子上休息时连连喘气。秦轶言一直站在边上看他们,却没说什么。 第三节 比赛在雾蒙蒙的雨天中进行。谢淮上场后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策略变化,竟然形成了一对三的进攻,把他堵在人墙里。眼看24秒计时到限,他只能想办法传球,却被对方中锋截住,一个三分直接送入对家篮中。   传球优势被压制,他们的进攻节奏瞬间拉胯。面对猛烈的攻势,谢淮只能开始和他们正面冲撞。但他的身板不够强壮,还要时刻护着右手的伤,面对眼前的局面毫无优势可言。   几回合下来,他不免有些着急。   “红方23号,打手犯规。”裁判吹哨叫停比赛,“蓝方罚球。”   对方控卫也是个很沉稳的选手,从裁判手里接过球,稳稳地送入篮筐。   32:31,马上就要追平了。   谢淮看着计分板上蓝方不断跳动的数字,咬着牙用护腕擦汗。   又是一轮新的进攻,谢淮在后场拦下攻方球员。对手故技重施用假动作晃人,他试图截球长传,不料后方又冒出一人专门盯他,反将一军夺过球权。心里的窝囊气终于爆发,他骂了声脏话,冲着对方的进攻直接撞了上去。   雨渐渐下大,球场上积了点水,两人在碰撞中失去重心,双双摔倒在地。   “红方23号,撞人犯规。”裁判再次示意他。   谢淮摔倒时还不小心用右手撑了下地面,闻言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用无辜的大眼睛乱瞪裁判。   “淮哥,你没事吧?”体委赶紧把他拉起来,“别着急,还有时间。”   随着蓝方罚球再进一分,比分被追平。   始终在场外保持沉默的秦轶言突然有了动静。   “红方教练请求暂停。”   谢淮闻言,目光立刻锁定裁判席,扯着嗓子喊道:“姓秦的,你又乱搞什么!”   孔欣慧赶紧跑来给他递水送毛巾,才勉强堵住他骂骂咧咧的嘴。   “我是为了让你冷静。”秦轶言拿着垫板走到他们中间,拧开别在衬衫口袋里的钢笔,画了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形,“谢淮,你的优势还是传球,千万别忘了这点。”   “他们最多用三个人的围你,从而给你的队友很大活动空间。此刻你的突破点不应该在边上,而是角。让队友在三角形的中垂线上接应你,只要多次突破防守,他们就会明白这种打法只是最低端的策略,放弃对你的死守。”   说完,他找到中垂线的延长线,又在三角形的顶点处重重打了三个圈:“明白了吗?”   不愧是工图助教,画个示意图都横平竖直。谢淮难得听他狗嘴里吐象牙,将信将疑地点头。   一分钟休息时间过得很快,他稍微喝了口水就回到场上。   秦轶言也站回场外,恢复冷眼旁观的状态,和周围热情洋溢的欢呼声格格不入。   在他的提示下,谢淮很快找回了感觉,调整策略攻破对方防线,利用他们回防的空档频繁把球送入禁区,甚至自己还出手投进了几个。   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大。   比分再次拉开,蓝方的节奏也一次次被打乱,尽管他们申请了两次暂停调整,最终还是49:54不敌谢淮的队伍。   终场哨声响起,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将他围在中间拉拉扯扯:“学长好样的!太帅了!”   “别乱碰。”谢淮拍开他们的手。   蓝方队长也走过来和他握手:“你们很厉害,后生可畏,我们输得心服口服。”   “谢谢。”他礼貌回应,“能和学长切磋也是我们的荣幸。”   孔欣慧见状提议说:“难得今天秦学长在场,大家一起拍张照吧。”   “对啊,今天还多亏了秦老师。”体委把目光投向场外秦轶言,“要不是他及时暂停,输赢还不一定呢。”   “不了,你们自行庆祝吧。”他的脸上却没有共情的喜悦,自顾自背上书包向球场外走去,“我还有事要忙。”   “诶等等!”祝可诚也想拦住他,结果却拦了个寂寞,无奈叹气,“学长真是不近人情,明明这场比赛也有他的功劳。”   不过谢淮的大好心情并没用被这段插曲影响,乐呵呵拍完合照,又和蓝方队长友好交流了几句。直到人流散去,喧闹的球场安静下来,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手腕传出的疼痛,偷偷溜到厕所里取下护腕。   手腕并没有明显的红肿,但压迫后传来的痛感还是让他十分不安。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取出随身携带的保险液随便喷了几下,过了五六分钟又走到水池前把味道冲干净。   冰凉的水源源不断地流过肿胀处,紧绷的情绪才稍微放松了些。   “手没事吧?”   突然身后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头看到镜子里的人,被吓了一跳:“你来干什么?”   “真以为我看不出来?”秦轶言走到洗手台前俯身查看,“不行就去医务室。”   “没事,就是碰了下。”谢淮飞快地把袖口拉紧,以免他看到那条术后留下的伤疤。   秦轶言见状没有多言,拧开龙头接了点水,对着镜子撕掉脸上的福娃贴纸,当着他的面扔进纸篓里,转身离开。   “多管闲事。”谢淮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可没想到等吃过晚饭后,他竟然开始头疼——大概是因为今天后半场淋了点雨,加上换季气候变化快,打球时冻着了。   本来不过是常见的小感冒,可加上手腕的旧伤,瞬间左支右绌、应付不暇。   他没有在寝室备药的习惯,想抽根烟转移注意力,结果没吸几口就被烟味呛得头晕眼花;不抽烟手又疼,无法安心入睡,只能焉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   “需要我去医务室给你买药吗?”祝可诚在一旁干着急。   他看眼了手机,发现已经到门禁的点,摇头说:“医务室早关门了。”   “那找班长问问?她们军训的时候应该会买不少药备着。”   谢淮还是摇头:“后天就是总决赛,她要是知道我感冒,肯定不让我上场。”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打比赛?”祝可诚大呼小叫,“我也不同意你上场。”   “小祝,别闹。”谢淮提高声音,话音未落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祝可诚走过去开门,见宿管阿姨站在屋外,笑得和蔼可亲。   她递过来一盒药:“这是一个姓秦的老师拿给你们寝谢淮的,还特地嘱咐我快点送上来。”   只见上面写着“布洛芬缓释胶囊”几个大字,祝可诚惊讶地接过东西,送走宿管转身问谢淮:“你给秦学长发消息了?”   “放屁,我才没加他好友。”   祝可诚不信,从里面翻出说明书,发现是用来消炎镇痛的,完美贴合谢淮此刻的鬼样子。   “难道你们有心灵感应?”他委屈地大吼了声,把药丢到桌上,“得了便宜还卖乖!”   “真没加,不信你自己看。”谢淮把手机塞给他,捡起说明书查看药效,心想应该是他买来给自己治手腕扭伤的。   想到后天的总决赛,他拧开水瓶乖乖吃了两粒。   不过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秦轶言知道。谢淮打算明天就去医务室买一盒新的,然后装作无事发生,把全新的药盒丢到他面前不屑地说——   老子才不需要你来管!   作者有话说:   注:1.小谢的23号球衣是致敬湖人队詹姆斯。   2.分卫,就是得分后卫的缩写。   3.24秒进攻,指篮球比赛一方从拿球到投球的持续时间不能超过24s。   锦鲤和福娃,绝配!   今天是开始心疼媳妇儿的老秦,明休,然后求个评论qwq 第15章 谁敢动他   总决赛安排在周六中午,和上场比赛不同,是个天高气爽的大晴天。因为是周末,围观的同学更多了。   谢淮拨开人群走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秦轶言的臭脸。   “呦,这不是秦院士吗?”他变着法子挖苦他,“是不是被小爷精湛的球技折服了?居然舍得浪费自己宝贵的科研时间来看比赛。”   秦轶言不置可否,复读机似的说出和上场比赛同样的理由:“听说这场比赛的对手很强,我至少懂一点篮球,说不定能……”   “停,打住!”话没说完就被谢淮打断,“别在老子面前说丧气话。”   语毕他打开书包,按照在脑中演练无数遍的剧本,把从医务室买来的全新药盒丢到他眼前:“正好,这个还你。”   秦轶言的目光落在椅子上,不由惊讶了下:“你没吃?”   当然不可能没吃。谢淮用了他的爱心药,当晚就手不疼头不晕、神清气爽地睡到大天亮。但他绝不会松口说半句感谢的话,摊了摊手道:“我怎么可能吃你买的东西?”   “你!”秦轶言眉头微皱,无奈捡起了药盒,下意识翻看了几眼。   封口塑料贴上的生产日期不一样。   作为央理有名的学霸,秦轶言的记忆力自然不在话下,而且对数字特别敏感,几乎过目不忘。   稍加思索,他就能确定这盒药是谢淮新买的。   真是个小屁孩。   还没骂完,谢淮的手就伸了过来。他眼神一凛,两人的手在空中相碰,发出一声脆响。   谢淮举着另一套福娃贴纸往他脸上怼:“我说过不想看你的死鱼眼。”   秦轶言嫌弃地避开。他却不肯善罢甘休:“如果不喜欢福娃,我这里还有转运锦鲤和超越姐姐!……”   好在这时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及时终止了两人的闹剧。   短暂的热身后,双方球员在场上站定。   今天的对手是来自大二城规班的“给阿姨倒卡布奇诺”队,虽然和他们一样起着让人啼笑皆非的沙雕队名,实力却不容小觑。   谢淮去年还在建筑大类没分流时就和他们打过野球,现在放眼望去还有几张熟面孔。   “他们队的2号和8号特别擅长组织快攻,而且拼身体有点猛。”他小声和体委咬耳朵,“到时候我会盯住他们,你也多加小心。”   “知道了,学长也注意安全。”   比赛正式开始,由他们的队抢先拿到球权,谢淮见状立刻跑到三分线内的空位接应。没想到球还没传到他手边就被对方截断,沿着中场的空档一路运球突进。   “拦住他!”他赶紧喊前场的队友。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和他猜测得一样,对方两名球员已经从左右包抄形成三攻二的完美防线,两次果断的对传之后,2号带球直入篮筐。队友不甘示弱从他们手里抢过球权,结果还没来得及带出禁区又被截断,开局连丢了四分。   谢淮站在后场,撩起球衣擦了擦眼里的汗水,轻叹了一口气。   这种打法很考验全队的默契和对彼此的信任,而这点正是他们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最缺的部分。   “看清楚他们的进攻模式了吗?一会我来组织,你们跟着我走。”他把体委等人聚集起来,小声部署战略。   说完,他就带队冲到对方阵前支援正在奋力拼抢的队友。一番激烈的身体碰撞之后,终于轮到己方队员拿球。谢淮马上眼神示意体委,和他形成左右夹击之势拦住身后跟球的对手,将球护送回前场。   对方后卫企图拦截,后面那拨人也追了上来。中间那人见形势不对,果断将球传给谢淮。他带球来了个潇洒地胯下传运,绕到对手右侧缩短和体委的距离,将球传出。   他也心领神会,晃过对手,重新将球传回已经冲到篮下的前锋手里。   三人就像一个可以拼拆的灵活三角形,轻松绕开了对手在顶点处的拦截。   可没想到就在球飞入篮筐的片刻,篮下突然冒出了好几双手,将球狠狠打落出去。   谢淮一个激灵,冲到篮下卡位,拦住他们蠢蠢欲动的双手,喊道:“补篮板!”   体委飞冲过去,仅以零点几秒的差距率先捞过球灌入篮中。   对方再次组织抢球。   还没结束。谢淮紧紧盯住对方2号篮下的动态,在所有人都毫无防备之际加速冲刺,趁他拿球瞬间无意识的下蹲动作时,起身盖掉了这个一米九几壮汉手中的球。   “继续进攻!”   球落到中锋手边,他接球后没有犹豫,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将球送入篮筐。   比分扳平。   “好球!击剑狂魔队牛逼!”场边爆发出几乎能把人震聋的欢呼声。   “没事吧?”谢淮伸手把拼抢中倒地队友拉起来。   活学活用,俗称抄答案,就是他最擅长的手法。还是那句话,“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大”。   队友笑着和他击掌:“干得漂亮!”   在他的有序组织下,两队阵营你来我往,几乎拼得不相上下。   果然,中间休息的时候,大二队长发出和之前球队同样的疑惑:“对方控卫什么来头?打得还挺不错。”   “谢淮啊,你不记得了?”副队长吹了声口哨,“和我们同一届的,今年挂科留级了。之前还一起打过球。”   “难怪,感觉他对我们的进攻方式很了解。”   “他了解我们,我们也就了解他。”副队长凑到他耳边,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我听说他……怎么样,想试试吗?”   “……”队长闻言陷入沉默。   谢淮当然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此刻也同样根据自己掌握的情报分析场上局势,说得头头是道。 第二节 比赛开始,他们按照谢淮制定的作战方案开始了新一轮进攻。开场轮到分卫带球,随后传至谢淮手里。大二球队立刻排出两人夹击,谢淮转身插入他们的空档中,企图从侧面传球。   就在球快脱手的一瞬,又从后面冲出一只手阻拦,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判断失误,直接打在他的右手腕上。   “蓝方11号非法用手。”裁判吹响罚球的哨声,示意场上球员站好位置。   谢淮疼得倒抽冷气,狠狠瞪了眼撞他的人,活动着手腕走到罚球线上。   还好伤得不算严重,他试了试手感,从裁判手里接过球,精准地送入篮筐。   球落下的瞬间,进攻又拉开序幕。谢淮明显感觉到那群人把自己围得很死,似乎有故意针对的趋势。但是没办法,作为全队的攻防核心,他只能上身体和他们硬扛,强行从人墙中突破。   正在僵持之际,身边又冒出了一只手,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见那手对准他的手腕砸了过来。   谢淮本身就瘦,就算右手没有伤过,这种骨头对骨头的硬碰也足以让他疼上好一阵子。   球瞬间脱手,他蹲在地上捂紧手腕,疼得缩成一团。   “蓝方11号打手犯规,红方23号,没问题吧?”   谢淮逞强地摇头,却蹲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   他他妈疼得脑壳开都快裂开了,哪怕还有一丝力气,现在肯定会冲过去把那个混蛋撕成碎片。   见全队的活菩萨被人打成这样,体委气愤地冲进蓝队队伍里,揪起11号的衣领破口大骂:“你妈的想死是不是!全天下就你一个人长手了?信不信老子把你的手……”   “这位球员,请注意你的言辞!”裁判立刻发出严肃的警告,同学们也纷纷上前把两人拉开。   秦轶言看着场上的闹剧,起身往裁判席走去。   “红方教练请求暂停。”   谢淮缓了一阵,终于觉得没那么疼了,摇摇晃晃地起身,正碰到缓缓走进场内的秦轶言。   他没说话,只是拧开喷雾剂,抓起他的手腕喷了几下。   “我没事。”谢淮不领情地抽回手,转身冲着那人嗷嗷乱叫,“奶奶的狗东西!”   秦轶言看他如此斗志昂扬,知道肯定不会听劝,又默默退回场外。   可能为了平息他们的怒火,对方把接连犯规的11号队员换下了场。   又轮到谢淮罚球了,而且因为对方已经累计四犯,这次他有两次罚球机会。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轻松,从裁判那儿接过球,勉强地在地上弹了几下,瞄准篮筐。   出手时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手腕传出的尖锐痛感,完全使不出任何力气。   球毫无疑问歪出了场外。   “操!”他撩起球衣把脑袋埋进衣服里,擦干眼中忍不住涌出的生理性眼泪,难受地吸鼻子。   加上刚才几轮剧烈的身体碰撞,他的体力也消耗得比预期快,白皙紧致的腹肌随着他紊乱的呼吸声在阳光下剧烈起伏。   “队长,你不要有压力,随便投就行了。”体委在场边给他加油。   谢淮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硬投了一球,没想到操之过急,用力不当反被球压得手腕往外翻了下。   篮球应声落地,他也如同被箭射中的惊鸟,摔倒在了球场中央。   “谢淮!谢淮!!”“卧槽他们有病吧!”一时间场上陷入极度哄乱之中,所有球员裁判、祝可诚孔欣慧和医务室老师都冲过去将他团团围住。   谢淮说不上哪里疼,只是捂着手腕,疲倦又痛苦地侧卧在地上。   就连向来处变不惊的秦轶言都下意识喊了声他的名字,不过他没有挤进人群,只是从包里翻出一瓶加冰的矿泉水,把毛巾浇湿。   “太棒了,终于把他给搞下场了。”   突然,耳朵捕捉了场外某人的窃窃私语。他循声回头,看到了两个身着蓝方球衣的替补队员。   “果然陈哥说得没错,他右手就是有旧伤。还想学我们的套路,简直不知天高地厚。”那个打了谢淮两次的11号根本没意识到已经被人盯上,双手叉腰哈哈大笑,一副小人得志的丑态。   “……”秦轶言盯了他们几秒,不知哪来的怒火,挑起手边加冰块的空水瓶,侧身横踢,用膝盖击中了瓶身。   空塑料瓶就像炮弹,重重砸在了两人脚边。   “操,哪个神经病乱扔垃圾!”其中一人张口就骂,可能是意识到有道冰冷的目光在看自己,骂到一半突然消声了。   秦轶言单脚在前,侧身站立,摆出打架的起势动作,沉着眼眸死死盯住他们。   “你、你干什么啊?”两人秒怂。   “对不起。”他毫无诚意地道歉,“我还以为你们这里是垃圾桶。”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秦·骂人不带脏字·心疼老婆方寸大乱·轶言   临近年关有点忙,明天可能咕一下,如果八点前没更就没了(之后会努力补上的!) 第16章 驰名双标   谢淮像只受伤的大猫,不安地蜷缩身体躺在地上。随着药效发作他才慢慢找回意识,支撑着趴起来,被队友扶到场外。   秦轶言见状把椅子上随意堆放的书包和外套理到一边,腾出空地供他休息。   “怎么样?”   医务室老师摇了摇头:“骨头没事,应该是外侧的三角韧带扭伤。但手腕已经肿了,估计是旧伤。”   顿了顿,她又说:“还有,这孩子发烧了,现在精神状态很差。”   “发烧了?”秦轶言的重点落在后半句。   “而且烧得不低。”老师说完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一个史努比外壳的测温仪,在谢淮脑门上按了下。   显示屏上很快弹出几个醒目的数字:37.9°C   “知道了,谢谢老师。”他皱了下眉头,走过去查看情况。   手腕已经简单处理过,缠了好几圈绷带,和黑色德美龙纤维的长护肘固定在一起。谢淮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抓着受伤的右手,闷闷地低着头,看起来很不舒服。   甚至可以用惴惴不安来形容。   秦轶言明显察觉到他的肩膀绷得很紧,似乎在努力把自己往里面缩,孔欣慧蹲在边上,想帮他捂住患处也无从下手。   “吧嗒——”冰袋再次掉在地上。   “让我来吧。”他搬来几个书包垫在他的后腰处,把人放倒在椅背上,又耐心地掰开手指,用冷毛巾在手腕上裹了几圈。   “学长,他还发烧了!”孔欣慧在旁边焦急地大喊,声音带着哭腔,“早知道他手腕伤过,我绝对不会求他帮我们比赛的……”   秦轶言也叹了口气,不知道从哪儿又变出一瓶冰矿泉水,打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在突如其来的凉意之下,谢淮终于有了动静,轻轻唔了声,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他。   那眼神可怜得就像只没断奶的猫。   秦轶言无意间撞上了一眼,发现他的瞳孔黯淡无光,有些对不上焦。   按理说这点伤不至于疼成这样。他觉得意外,但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裁判喊红方教练,要他们赶紧安排人员继续比赛。   他便嘱咐孔欣慧照顾好他,大步往球场走去。   “谢淮不能打了,换替补吧。”   “可是我……”已经脱下外套、穿好临时球衣的蒋社站在边上瑟瑟发抖,“秦老师,我真的不会打球。”   “就算不会,球场上也不能少人。”秦轶言完全不给他退路,“而且我看训练的时候他们也是带着你打的,多少总学会了一点吧?”   体委也跟着施压,指着记分牌大声嚷嚷:“看到那串数字了吗?这是谢淮拿命带着我们拼下的成绩!你要是不给我好好打,就是对不起淮哥对不起我们!”   蒋社那张天不怕地不怕的脸都快憋成猪肝色了。   秦轶言打量了下他的身材,继续说:“你顶谢淮的位置,控分后卫。简单来说就是把球保护好,尽量传给前场队友,制造得分机会。只要做好这点,凭借你们队的实力还有胜算。明白了吗?”   另一边,裁判已经吹哨催促了,蒋社面对两边夹击,哭丧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秦轶言点了点头,和体委说了声加油,走回休息区的长椅边。   谢淮的呼吸非常深,迷糊地半闭着眼,头歪向一侧。孔欣慧和祝可诚拿着水和毛巾,却完全帮不上忙,急得团团转。   秦轶言也说不出问题所在,站在边上安静地观察。   每次手一疼,谢淮的神经就会莫名紧张,加上这次在剧烈冲撞中导致旧伤复发,难免让他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虽然已经无法回忆起车祸的细节,但倒在血泊里的无助感、无法动弹的濒死感……潜意识里的恐惧一辈子也忘不了。   胸口突然很闷。他忍不住哼出声,抓住胸前的衣服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秦轶言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肩,转身对孔欣慧说:“再去弄块湿毛巾来。”   “好的,马上!”她听到命令立刻拿起毛巾冲向水池,不出一分钟就跑了回来。   他接过毛巾,让祝可诚帮忙扶住身体,拨开谢淮额前湿漉的发丝,轻轻擦了几下那张满是汗水的花猫脸。   这个举动传递给谢淮积极的一个心理暗示——有人在照顾自己。紧张的情绪随之放松了些,他努力找回意识,慢慢睁开了眼。   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某人那张万年不变的臭脸。   他瞬间就清醒了一半,眉头皱得老高:“怎么是你啊?”   秦轶言也嫌弃地把毛巾丢到边上:“知道自己发烧了为什么还去打球?”   说起篮球赛,谢淮才想起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晕乎乎地起身:“你们把我弄下场了?”   “废话!”祝可诚赶紧伸手扶人,“你刚才都没意识了。”   那岂不是轮到蒋社替补了?谢淮在心里直呼完蛋,顾不上手疼腿软冲到场边。   此刻正好轮到他拿球,被对方两位壮汉夹在中间,抱着球进退两难。   谢淮扫了眼场上局势,果断喊道:“把球传给体委!”   可体委人在哪儿呢?已经被打懵的蒋社漫无目的地往身后看去。   “两点钟方向,传地板球!”他继续发号施令。蒋社闻言终于和体委对上了信号,重击将球传出。   球传到体委手里,众人便追着他们直冲篮下,快速跑动的身影里只有蒋社一人傻站在原地。   “蒋社,你还记得我当时和你说过的话吗?”谢淮恨铁不成钢,朝着他的傻样喊道,“不会传球就上身体,就算是撞也要撞出一条血路。为班级的荣誉奋斗是你在竞选班长时亲口说的话,别浪费大家这么多天共同的努力!”   蒋社好面子,既然已经上场就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人现眼,加上谢淮的激将法,瞬间斗志昂扬,冲进了猛烈拼抢的人堆里。   “老子和你们拼了!”眼见体委的球砸在篮板上,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起身补了个篮板。   “好球!”场外爆发出一声惊呼,就连谢淮也愣住了——原来这家伙也不是彻头彻尾的体育白痴啊。   “注意防守。”他只能在场边提醒队友,“蒋社,盯住对面2号。”   刚灌进一球的蒋社此刻备受鼓舞,迎着对方球员横冲直撞。可他毕竟没有常年打球的功底,频繁失误犯规,连送给对方好几个罚球机会。   34:32,34:33,34:36……好不容易领先的比分还是被反超了。   看着计分板上不断跳跃的数字,谢淮心急如焚,转身找到秦轶言:“喊暂停,让我上场。”   “不可能。”他坚决地摇头,“你的右手都肿了,还有半个月就是期中考,到时候怎么画工图?”   “你的脑子里就只有工图吗?”谢淮勃然大怒,“我们都要输球了!”   “篮球赛只是大学的一部分。你的主业是学生,当然应该以学习为主。”秦轶言听完他的话,同样觉得不可理喻。   果然找他来当教练就会多管闲事。谢淮气得直咬牙,尝试活动肿胀的手腕,用余光扫了眼身后的球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听扑通的巨响,蒋社被撞倒在地,手中的球随即被对方高高挑起,越过球员直接飞向场外围观的群众。   这个角度……“危险!”谢淮来不及细想,立刻冲过抱住孔欣慧的肩膀,将往边上推开。   球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砸向两人脚边狭小的空间。   “啊——”周围的同学都被吓得连连惊呼,失去重心的蒋社摔了个跪拜大礼,谢淮也焉了吧唧地垂下脑袋,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虽然没被篮球砸中,但刚才剧烈的拉扯让他本就脆弱的韧带雪上加霜。   “你没事吧!”看到眼前摇摇欲坠的少年,孔欣慧努力克制的情绪彻底崩溃,捂着嘴放声大哭,“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   “别哭。”谢淮提高声音喝住她,“又不是生离死别,怕什么。”   场面再度混乱。秦轶言只能出手把没人管的病猫扶到椅子里坐下,用冰袋和毛巾垫起他的手腕,递过去两粒药。   谢淮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好言好语地提醒,把药和水放在他手边,俯身剪开绷带查看情况。   三角区的韧带连着骨头,肿得非常明显。   秦轶言的心难得咯噔了下。   当时他是正对球场的,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比谢淮更早意识到危险,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明几天前,他还振振有词地告诫谢淮,不要把人命看得像玩笑般轻浮,可没想到最终竟是自己无动于衷。   正如本科时期的音乐老师郑嘉嘉所言,他把自己封闭得太久了,对人世的冷漠和厌倦早已侵略了纯真的本性。父亲的事已经没有解决的希望了,如果再不寻求突破,等负面情绪积攒到爆发点,恐怕就真的……   想到这里,他疲倦地叹了口气,取出一支药膏。   “我自己来就行,你不用管我。”谢淮不受嗟来之食,非要在他面前嘴硬。   但很显然秦轶言学过不少急救知识,上药的手法比医务室老师还熟练,绕着他的骨头推拿按摩,力气恰到好处,不轻不重。   谢淮被他揉得很舒服,很快就觉得没那么疼了,最后还是乖巧缩在椅子里,吃下了这口真香的炒饭。   等涂好药,他又翻出运动胶布和绷带。这时场上传来了体委的呼喊:“秦老师,蒋社腿上的血止不住,你过来看一下。”   他闻言转身查看,见蒋社瘫坐在地上,掌心和膝盖都摔得皮开肉绽,旁边还有好几块带血的纱布,乍一看惨不忍睹。   但仔细想了想,他觉得还是谢淮的手更重要,随手捡起一瓶医用棉花扔过去:“这种小伤涂点碘伏就行了。”   语毕,他继续帮谢淮固定手腕。谢淮反倒关心地往场上张望,说:“他擦伤面积很大,肯定没法跑了。”   “所以呢?”   “让我上场。”   “不行,”他还是不肯松口,“手腕比擦破皮……”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谢淮忍无可忍地打断,“蒋社根本不会打球,替补只是缓兵之计。我们为了篮球赛训练这么久,现在就差一点,我不可能在这时候放弃!”   “可是对方球员在故意针对你。”秦轶言抬起眼眸,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我就应该逃避吗?”他冷笑着反问,“如果一件事你投入全部精力做到了99%,却在最后1%时被别人硬生生掰断碾碎——秦轶言,你甘心吗?”   两人四目相对,谢淮带着血丝的眼中闪过一团经年难熄的火光。   “……”他突然失语,手中绷带应声落地,滚出了一道白地毯。   “回答不出来的话,就让我上场。”耳边,谢淮带着命令的口吻无比清晰。   作者有话说:   没有咕( ? ^ ? )   今天是双标秦狗√ 第17章 非礼勿听   谢淮最后还是回到了场上。祝可诚和孔欣慧急得眼眶都红了:“秦老师,你再劝他几句吧!”   他却漠然地摇头:“该说的我都说了。”   好坏只能由他自行判断,他是老师不是保姆。   球场上,谢淮的手无疑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尽管戴着护腕,仍然从边缘露出了一大截雪白的绷带。   体委也上前阻拦:“学长,还有两周就要期中考了,你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大不了缓考,反正到这一步,我不可能认输。”他试着活动了几次手腕,眉头微蹙,“我现在没法和他们硬碰,轮到我带球的时候记得在左边接应。”   “好,我们都听你的。学长一定要注意安全!”体委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   说实话当时那场车祸,对于谢淮而言最严重的伤是手臂骨折和脑震荡,手腕韧带只是轻微挫伤。但是因为软骨很难修复再生,高三那年又不停刷题,反倒落下了病根。   而且随着年纪增长,他已经很难把生活的全部技能转移到左手,比如写字和投三分球。   现在只能靠运球帮助全队得分了。他想,只剩最后五分钟了,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   球传到了他们的半场,谢淮立刻进入状态,绕开对手跑到空位接应。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中锋被对方双双卡住,最终还是将球传给了他。   谢淮拿球后马上眼神示意体委,按照原定计划开始快攻突破。剩余两人听从他的指挥默契地跟在身侧护球,形成三角形的包围,一路冲到禁区篮下。   突然冒出来的蓝方球员拦住他的去路。谢淮没有犹豫,左手托球制造假传动作,在对方起身瞬间飞快压低重心,将球拨到身后,侧身肘击、快速打出。   体委拿球灌篮,顺利扳回两分。   场外安静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为他们加油欢呼。   是手肘击球,一个非常考验身体协调性的高难度动作,已退役的NBA球员杰森·威廉姆斯的传球绝技,之后便极少有人能完美复刻他的技术。   谢淮刚才那球,时机和力量都很巧妙,尽管算不上殿堂级,在一群大学生里也足够抢眼了。   “他居然还会这种传球?看来打控卫很久了。”蓝方替补又开始在场边大声密谋,“果然他上场后就惹出一堆麻烦事。”   “要不咱们再用那招吧?反正犯规次数还没用满。”   “喂,别瞎说!”他赶紧上前捂住11号的嘴,指了指对面,“你忘了红方的教练?”   他闻言扭头查看,果不其然,秦轶言手中正掂量着一个矿泉水瓶,侧身冷冷地看他们。   而且和上次不同,这个瓶子是装满水的。   11号秒怂,捂着嘴呸呸两声:“听说那人还是个研究生,怎么小小年纪就凶神恶煞的。”   见他们有所收敛,秦轶言才收回眼神,继续关注场上动态。   这场比赛并不好打,蓝方队伍里有个非常擅长投三分的球员,他们没能拦住,好不容易追平的比分又被大幅甩开。而且在如此剧烈的拼抢中,身体碰撞难以避免,尽管谢淮千方百计护着手腕,还是免不了拉扯。   越来越疼了……他捏了捏护腕,脑中不断闪过零碎的片段,甚至到了无法集中注意力比赛的地步。更要命的是,他的呼吸频率在不由自主地加速,手指也有些发僵。   “谢淮,球!”听到身后队友的呼喊,他才发现球已经传到自己手边,赶紧回过神往前跑。对方在禁区内将他拦下,他故技重施,试图用假动作晃人后手肘传球。   没想到这次却被对方识破,他只能临时转变策略,死死把球护在胸口。对抗中两人肩膀相碰,他没能站稳,好不容易将球传出,重重摔倒在地。   “学长!”体委接球后下意识多看了他一眼。   谢淮见状拼命大喊:“别管我,快投啊!”   语毕,他看了眼倒计时——还有最后一分钟,比分42:46。   他们落后四分。   体委也知道时间紧迫,一路带球晃过防守队员,直冲篮筐。   44:46。   “再补一球,快!”谢淮支撑着从地上站起来,跑到边线的位置防守。可惜还是对方球员先人一步拿到球,在篮下猪突猛进,开始组织长传将球运回自己半场。   他们要把球传给8号,也是蓝队最强的三分投手。   来不及了,如果这球投进,他们就彻底输了。   此刻中线只有他一人防守。谢淮扫了眼场上局势,用尽全身力气,冲过去盖掉了对方挑高的传球。   “还有最后十秒!”裁判发出比赛即将终止的哨声。   球被拍落在左前的空地上,此刻已经来不及再组织进攻了。谢淮本能地冲上前捞起球,晃过身后的蓝方8号,往三分线外跑。   没错,他要自己投。   在没有受伤之前,三分球是他最擅长的得分方式,虽然现在被迫从前锋变成了控卫,但灌篮那热血沸腾的感觉依旧刻在心里。   无论如何,只要还有一丝胜算,他就不能放弃。   球场上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只见他举起缠着绷带的右手,将全身力量传到指尖,推球而出。   一秒、两秒……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标准的抛物线,稳稳落进了篮筐。   “嘘——”裁判吹响了终场的哨声,“得分有效!土木类2102班——获胜!”   “学长!我们赢了!”身着红色球衣的队员从四面八方涌来,抱住独自站在三分线外的谢淮激动地大喊,“学长,最后那球进得漂亮!”   孔欣慧也立刻拿起水杯和毛巾跑进场内:“手没事吧?”   被众人像英雄般围住的谢淮此刻却神情木然,机械地摇了摇头。   很奇怪,他好像感觉不到手疼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麻木感。胸口很闷,呼吸也越发急促,完全不受控制。   “没事,咳咳……让我坐会儿。”他推开孔欣慧,摇摇晃晃地往休息区的长椅走去。   可没想到刚走一步,刺眼的阳光就照得他头晕目眩,失去了方向感。   谢淮努力告诉自己保持清醒,脑中还是不停闪过异常血腥的画面,压迫着他脆弱的神经。   明明张着嘴用力呼吸,却吸不进半点空气,身体也慢慢地往下沉。   突然胳膊被一只手拽住了。秦轶言发现异样,上前扶住了他:“没事吧?”   谢淮摇头,甚至还想逞强推开他,可身体已经失去支撑的力气,反而一头栽进对方怀里。   秦轶言一时间反应不及,被这只将近70公斤重的大病猫砸得踉跄几步,就势半蹲,原地把人放倒。   巨大的声响立刻吸引了众人注意。   “谢淮你怎么了?!”孔欣慧惊慌失措地捂嘴尖叫,毛巾水杯散落一地,“你该不会有哮喘吧?”   体委也急匆匆地上前查看情况:“可是他一直捂着胸口,应该是心脏不舒服!”   “医务室的老师呢?医生在哪儿啊!”/“救命啊,谁有哮喘喷雾,这里有人晕过去了!”……   球场里瞬间乱成一团,同学们对他的情况争论不休,七手八脚地去找药,甚至还有人冲到体育馆里搬来了除颤仪和呼吸机。   谢淮虽然呼吸混乱,但意识尚存,眼看老师拿着氧气面罩跑过来,慌张地蹬直了眼。   “不是、不是……”他拼命张嘴想说明情况,却被急促的喘息声淹没,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知道是自己的老毛病犯了——过度换气综合征,在受刺激过度紧张时引发的神经性呼吸中枢紊乱,如果这时强行吸氧,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眼前可能只有秦轶言能帮自己了。在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下,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秦轶言的脖子,拼命凑到他耳边:“不是哮喘,不能吸氧……”   “你在说什么?”他见怀里的小东西似乎有话要说,情绪又异常激动,赶紧安抚说,“不要紧张。”   说完,他往后挪了半步,用大腿垫起他的后背,捏住他肉鼓鼓的两腮:“如果没法发声就用唇语,我看得懂。”   谢淮还是很慌张,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不肯放手,一边努力张嘴说:“用口罩或者塑料袋,快点。”   秦轶言认真观察口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过度呼吸?”   “对。”谢淮的脑袋在他胸口胡乱蹭了几下,“快点,难受。”   “行,我知道了。”秦轶言拍了拍他的后背,扭头喊住医务室老师,“让救护车开进来,然后给我一个干净的塑料袋。”   “什么?”   “他不是心脏病。”秦轶言从老师手里接过塑料袋,往里面吹了口气,罩在谢淮的口鼻处,吩咐道,“叫救护车。”   还好现场这么多人里有一个听过这种病。得到了正确的急救措施,谢淮紧绷的情绪稍微得以缓解,软绵绵地歪进了他怀里。   两人间只剩他沉重的喘气声。   秦轶言托着他的后颈,手指碰到被汗水打湿的灰色发丝,黏腻的手感仿佛一桶凝胶状的水泥。   腥涩的泥味在他的每个嗅觉细胞中流淌,然后慢慢搅动,凝固成他想要的形状。   这孩子喘得……   秦轶言闷哼了一声,缓缓闭上双眼,心想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   (其实当老秦觉得小谢的喘气声是“非礼”的时候,事情已经变得不对了起来。tag里有个直掰弯,大家懂的都懂。)   注:过度换气综合症,是由过快或过深的呼吸造成的身体二氧化碳排出过多,引发呼吸性碱中毒。部分患者会感到在手、足、唇等部位感到麻痹或微微叮咬感、口齿不清、晕眩、胸痛、心跳加速。患者越紧张,呼吸越快,令症状出现恶性循环,严重者更会昏厥。(但是一般没有生命危险,心理因素占主导) 第18章 谨慎撸猫   在秦轶言的帮助下,谢淮的呼吸频率有所缓和。不过刚才那通挣扎耗尽了全部力气,哪怕平日里有多不待见,现在也只能靠在他怀里喘气。   医护人员很快推着担架车走进场内。听见救护车呼啸的笛声,孔欣慧攥紧了胸口的衣服:“秦老师,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吧?”   “嗯,这种病一般不致死。”   “那让我陪他去医院吧。”   话音刚落,天边就吹来一阵凉风。谢淮身上都是汗,被吹得后背发冷,缩起脖子闷闷地打了个喷嚏。   秦轶言见状让祝可诚把他的外套拿来。但谢淮的意识很模糊,肯定没法自己穿。他接过外套左看右看,最后还是选择把他的身体扶起来,呈半坐姿势靠在自己肩上套裤子。   没想到谢淮还挺乖的,等裤腰提到臀部时,竟主动地支起腰身,配合他手头的动作瞎扭了几回。秦轶言也因此摸到了那截白嫩有力的小细腰,不免轻皱眉头。   等穿好衣服,医生已经把担架车放平了。他半扶半抱地把人挪到上面,转身对孔欣慧说:“你是女生,照顾他不方便。”   “好吧。”她点了点头,“那就拜托您了。”   秦轶言没再说什么,跟着他们把谢淮送上车,坐在床尾的椅子里简单称述病情:“过度换气综合征,右手手腕挫伤并伴有发热症状,已做过初步处理。”   医护人员授意,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贴上电极片:“二氧化碳分压25,符合呼吸性碱中毒症状。”   “稍微给他吸一点二氧化碳,维持血液酸碱平衡。”   当医生把呼吸面罩扣到口鼻处时,谢淮以为他们又要给自己吸氧,下意识抗拒地扭动身体。等二氧化碳缓缓通入呼吸道后,眩晕和僵直的情况有所改善,他才安静下来接受治疗。   救护车里只剩他仓促的呼吸声。车很快开回医院,医生把谢淮推进急救中心做进一步检查,让他在外面稍等片刻。   急诊室外人满为患,还有不少重病患者家属在外面哭天抢地的大喊。秦轶言不喜欢这种氛围,甚至被吵得头疼,等了几分钟就走到外面透气。   医院门口立着两个电子宣传屏,分别介绍医院历史和社会时事新闻。他随意瞥了眼,见报纸头条写着“xx市恶性连环杀人案真凶落网”,饶有兴致地停下脚步,点击放大。   果然,不过是因为仇视社会大开杀戒,用最低劣的杀人手法粗制滥造的犯罪。   他看着报道里打着马赛克的照片,不屑地冷哼了声。   “请问你是谢淮的家属吗?”身后传来了护士的声音。他抬手关掉新闻界面,转身答复:“我是他的老师。”   “是这样的,病人受刺激比较严重,现在已经失去意识陷入昏睡状态。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他留院观察几天吗?”   “手怎么样?”秦轶言显然更关心这个问题。   “片子显示韧带没有撕裂痕迹,只是软骨挫伤,大约一周就能恢复。”护士说完指了下对面的自助服务器,“病人所有的用药记录已经上传到云医保,您到这边付下款。如果条件允许还是建议他在医院里住几天。”   “手没事就行,其余的都听你们安排。”秦轶言点头表示认同,走到机器面前,点击缴费按钮。   屏幕随即弹出一个方框,要他刷二代身份证或是手动输入病人信息。   秦轶言眯了眯眼,手在空中停顿几秒,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熟练地在软键盘上输入了一串数字——谢淮的身份证。   他只在转接学生档案时无意间瞥过一眼,时隔两个月依旧能在脑中完美复刻那串号码。   这便是他对数字惊人的敏感度。   输入完毕,他替谢淮付了一千多的医药费。刚完成缴费,手机就呜呜震动起来,提醒他一小时后到学术报告厅开学会。   “护士小姐,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回去一趟,可以麻烦你们替我照顾下他吗?”   “好吧,请您先在入院通知单上签个字。”护士取出条形码贴好,连同垫板递过去。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笔,确认好科室和床号,飞快签好名字转身离开。   今天开的是学术研讨会,隔壁地质大学和市自然灾害防治研究所的老教授对他们的课题很感兴趣,特地前来交流学习。秦轶言很看重这样的机会,很快打车回去,到办公室里拿电脑和资料。   等他赶到会议室时,作客的教授已经到齐了。导师把他拦在门口,语重心长地问:“小秦,还有三分钟就迟到了。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抱歉,刚才处理了一点私事。”他礼貌地道歉。   导师敏锐的目光却一下抓住了重点,不满地反问:“秦轶言,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脖子?秦轶言听到这话也很懵圈,低头摸了摸后脖颈,惊讶地发现自己胸口竟然还有一团灰色毛发。   他这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两小时前在球场,谢淮因为过度换气极度不安,抓着他的脖子乱挠还使劲往怀里钻,在呢绒材质的外套上蹭了不少头发。   “就算你是成年人,做事也要有分寸!”导师提高声音严肃批评,“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衣冠不整地来开会,站在外面不许进来。”   不用说,对方肯定是误会了。毕竟他们的社交圈里都没有染灰头发的人,想要弄成这样,天知道是去哪里鬼混了一番。   秦轶言尴尬地咬了下嘴唇,最后还是选择解释:“老师,其实我是送了只猫去医院。”   “猫?”   “对,一只成年的灰色大猫。”他稍加思索,用猫代替谢淮冷静地编出一串谎话,“中午路过球场时我发现它摔伤了腿,一直痛苦地喵喵叫,就把它送到了附近的宠物医院治病。途中猫毛蹭到皮肤上,我没注意,随手挠了几下。”   说完,他立刻掸干净胸口的头发,把外套的衣领翻起来,遮住脖颈的红印:“让您见笑了。”   这个理由几乎完美,导师闻言也无话可说,挥了挥手让他抓紧时间进去坐下。   -   还在昏迷中的谢淮绝对想不到还能这样和秦轶言结下梁子。等他稍微找回些许意识,强撑着睁开眼时,已经不知今夕何夕。   他下意识活动右手,发现手腕被厚厚的石膏裹住,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另只手上连着输液管,周围全是消毒药水味。   这是……住院了吗?   他想尝试坐起来,可脑袋离开枕头就头晕目眩,身体也软得找不到支撑点。无奈,他只能平躺在床里,凭感觉摸了很久,才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晚上六时三刻,到饭点了。果然与此同时,肚子响亮地叫了声。   意识还未完全恢复,干饭魂却早已熊熊燃起。谢淮勉强地睁开一只眼,翻到和祝可诚的聊天界面,拨通电话。   手机响起叮叮当当的提示音,半分钟后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按理说这个点他不应该在睡觉啊?谢淮气得默默骂了句猪头,按响床边的呼叫铃。   远在学校的祝可诚应景地打了个喷嚏。如果知道是谢淮在骂自己,估计此刻已经委屈死了。   谢淮被送上救护车后很久都没有消息,秦轶言也没有留联系方式,他实在不放心,就想去办公室里碰运气。结果没找到秦轶言,反被高数助教谭祁扣下了。   “是祝同学啊。怎么,又来找秦学长,却不交我的作业?”   “您误会了!”他吓得连连摆手,“主要是高数作业太难了,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不去听课怎么可能做得出呢?”谭祁优雅地扶了下镜框,核善笑道,“再不济也可以来找我当面教你。”   说完他又轻轻皱眉,翻了翻手边的花名册:“我知道你的情况,也很想把你的平时分拉满。可一次作业都不交,实在是辜负了我的好意啊,祝同学。”   他的声音不大,可就像一根冰冷的细针,扎得祝可诚头皮发麻。他闻言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对不起谭老师,我下周就开始好好听课,努力把、把作业全补齐。”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天我有空,你先在这里把第一章 作业补好,遇到不懂的问题当面解决。”   “可是……我的室友篮球比赛受伤了,我要去医院看他。”   “你是指谢淮吗?不用担心,他有老秦照顾。”   祝可诚将信将疑:“你的意思是秦学长在医院陪他?”   “嗯哼。”谭祁单手扶额,递给他一本高数课本,指了指对面的空位,“那是秦轶言的办公桌,现在允许你去他的座位上补作业,开心吗?”   “好啊!”祝可诚听到他的名字就头脑发热,却在谭祁似有若无的注视下消声,支支吾吾道,“呃……您又误会了。我是因为终于有人能救我的高数才这么激动的。”   “不错,有学习的欲望是我愿意教你的第一步。”谭祁轻轻勾起嘴角,满意地点头,“还有,把手机静音交给我。我不希望有人在一对一的时候打扰我们。”   祝可诚被他盯得不寒而栗,赶紧交出手机,拿出纸笔刷刷地开始抄题,瞬间把“好室友”谢淮忘到了九霄云外。   -   护士接到呼叫后很快赶来,询问他哪里不舒服。   谢淮强打起精神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迷迷糊糊问:“下午送我来医院的那个男人呢?”   “男人?是我们急症室的同事把你送过来的啊。”   “那住院信息总是他登记的吧?护士姐姐,你快帮我找找有没有电话号码,我有急事。”   他天生长了张娃娃脸,加上生病后说话有气无力,一声“姐姐”直接把这位年轻女护士的心喊化了。   几分钟后,她就把抄着秦轶言电话号码的纸条送到了床前。   “谢谢姐姐。”他礼貌地道谢,抬起连接输液管的左手艰难输入数字。   过了几秒钟,电话接通了。没等对方开口,谢淮已经收起可爱猫咪技能,破口大骂:“秦轶言你个混蛋!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医院里不管了!我好饿啊,快点给我……呃!嘶,好疼……”   他快饿晕了,越说越激动,结果不小心甩到右手腕,疼得嗷嗷大叫。   秦轶言开完会又被导师拉到办公室里批评教育,刚出门就接到罪魁祸首的电话,一时无言以对。不过听到电话里的哼唧声,估计他已经烧迷糊了,不然不可能向自己求助。   还是去看一眼吧。他难得善心大发,问他想吃什么。   “黑米粥,还有……山楂糕。”谢淮提起吃的瞬间精神抖擞,“切记山楂糕去徐大福称最贵的那款,粥一定要买周福记家的,还要给我多放点糖!”   “……”要求真多。   秦轶言看着通话界面,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闪过诧异与无奈,小声说:“真是服了。”   作者有话说:   新年第一更,稍微提早几小时~   撒娇猫咪最好命! 第19章 会有回应   谢淮挂断电话,又晕乎乎地闭上眼,安静地等待投喂。   他还算信得过秦轶言,虽然他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应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果然,大约半小时后房门被推开了。谢淮努力打起精神,可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回意识,手背先传出一阵涨痛。抬起左手一看,输液管竟满是殷红的液体!   他心里一惊,下意识想拔针头,还没来得及动弹,就被由远及近的声音喝住。   “别动。”秦轶言把购物袋放在桌上,看了眼已经挂空的盐水瓶,摁响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收到信息后很快赶到病房,看他的回血量就知道已经吊了好几分钟的空瓶,又急又心疼地说:“你们这些病人家属也太不上心了,要是再挂久一点,空气进入血液会引发栓塞的!”   秦轶言站在床头前,背对着他们准备晚饭,闻言只是轻抬眼眸,不置可否。   “过来帮他按下创口贴。”护士又吩咐说。   他这才有动静,上前接过谢淮的手,轻轻捏住手背。   床头,新鲜出炉的黑米粥散发着甜腻的谷香,闻起来就让人垂涎三尺。等护士离开,谢淮就迫不及待地晃了晃小猫爪:“别按了,快点扶我起来吃饭。”   秦轶言无语,还真放下了他的手,架好桌板:“我还是第一次见把吃饭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   “那当然了!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谢淮颤巍巍地举起双手在胸前合十,用日语说了句“我开动了”,拿起勺子狼吞虎咽,含糊不清地夸道,“果然喝粥还是要去他们家,简直比学校破食堂里的好吃一万倍。”   说完他又把目光投向塑料袋里山楂糕,撇了撇嘴:“你怎么才买这么一点,喂猫啊?”   秦轶言双手插兜站在旁边看他:“十二块还不够?”   “不够,我一晚上就吃完了。”他蔫蔫地趴在桌上,“你明天再给我买一袋来吧,钱到时候再算,我不会让你白跑的。”   “不要得寸进尺。”他果断拒绝。   谢淮无话可说,默默咬住包装袋一角,准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撕开。大概因为还在发烧,浑身使不上劲,他试了好几个角度都撕不开,牙都快崩掉了。   没有办法,他只能委屈地抬头,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秦轶言。   如果此刻有人把他拍下来做成表情包,那绝对是——爹咪,饭饭,饿!   秦轶言看着他夸张的表情,从塑料袋中挑出一块干净的,撕开递过去:“还想一晚上吃完?我不帮你撕,一块都吃不了。”   “你这人说话也太过分了!不知道照顾下病人的情绪吗?”谢淮得了便宜还卖乖,接过山楂糕啃了一大口,还不忘骂人。   他装作没听见,低头看时间,似乎接下去还有事要做。   谢淮继续埋头干饭,喝完粥心满意足地躺在床里揉肚子:“我还要在医院里住几天?”   “五到七天。”   这么久?闻言他欣喜若狂,心想绝对不能错过这个骗吃骗喝的好机会,大言不惭道:“秦轶言,你以后能每天来帮我送饭吗?明天我想吃惠民堂的五香牛肉番茄汤,再加一碗丁连芳的咖喱牛肉粉丝,切记不要香菜。”   此话出口,病房里陷入尴尬的沉默。秦轶言惊讶地眨了下眼:“谢淮,你烧糊涂了吧?”   语毕他走到床前,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退热贴,粗暴地怼在他的脑门上,收拾好餐具准备离开。   “诶等等!”谢淮确实已经烧到了39度多,但干饭人的尊严绝对不能丢,“姓秦的,你明天必须来一趟!我手机没电了,你去寝室帮我拿个充电器来。”   “走廊里就有共享充电宝。”他已经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喂……”谢淮眼睁睁看他离开,有气无力地瘫回床里。   秦轶言把垃圾扔掉,又抬手看了眼表,往一楼最深处的办公室走去。   急症室给谢淮安排的是神经科,鉴于科室的特殊性,住院部和门诊在同一幢楼里。秦轶言熟练地在回廊式大厅里穿梭,在心理咨询室前停下脚步,摁响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站在里面,笑着说了声请进。   他并没有接话,只是颔首以示友好。   “来这里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她习惯用这个问题当做开场白。   秦轶言跟着她走进隔间,缓缓答道:“送饭。”   “是朋友吗?”   “猫。”   说完这句话他往窗户那边看了眼,医生看出他在撒谎,打开电脑上某个软件说:“我申请了连接你手环的蓝牙,方便给我权限吗?”   于此同时,屏幕闪烁了一下。秦轶言按下同意键,靠在椅子里平静地注视着她。   这款扁平的纯黑色手环看似和市面上的运动手环无异,实际上还兼具监测情绪、压力提醒和报警等功能,最初是为自闭症儿童设计的,后来推广到神经科和心理科的治疗中。   几乎没有人知道,秦轶言属于后者,一个在生理和心理上双确诊的人格障碍患者。   按照惯例他们先聊了些寒暄的话题,他都轻松自如地作答,看起来和正常人并没有区别。   “我们再来看一段录像吧。”闲聊结束,医生打开投影仪,“记得你上次说以前挺喜欢打篮球的?”   “还行。”他抬头看向大屏幕,上面放的正是本赛季总决赛湖人队绝杀的热血桥段。   医生则负责监控他的情感。视频长达十分钟,秦轶言全程盯着屏幕,给人一种在认真思考的感觉,可电脑中的曲线却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淹没在球场疯狂的声浪里。   她又尝试观察他的微表情:“能和我描述下你看完视频后心里的感受吗?”   “这是一场很精彩的比赛,双方球员的技术非常不错。”秦轶言几乎不假思索,说出来的话却像小学生作文,和学术研讨会中意气风发的演算截然不同。   医生闻言沉默片刻:“好吧,最后我想查看下你最近两周的身体数据。”   他点头:“请便。”   得到许可后,医生切换到另一个界面——心律和血压等指标都很正常,她刚想表扬几句,结果打开睡眠报告一看,竟然全是空白。   “你睡觉的时候把手环摘下来了?”   “又不是电子手铐,为什么不能摘?”对上她诧异的目光,秦轶言淡定地反问。   不过万幸的是,他没有顺带把最重要的数据销毁。   监测手环最核心的部分就是通过收集皮肤温度、毛孔扩缩、心跳频率等数据,运用一系列规划算法处理生物信息,以此模拟人的情绪。只要情绪波动达到阈值就能转化为函数曲线输出,正常人戴着它,和朋友聊八卦、逛街看电影都会产生明显变化。   但整整十四天,秦轶言的内心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医生见状微皱眉头:“小秦,我这里显示在10月19日早晨你有一次很明显的生气情绪。方便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他点了点头,稍加思索脑中就蹦出谢淮的名字:“班上有个学生抄作业,被我发现了。”   “那10月28日中午呢?”   “有人把我班上的学生打伤了。”   女医生像是发现了什么,试探道:“你说的那个学生,和刚才你送饭的那位,是同一个人?”   “是。”这次秦轶言没有回避,坦诚道,“他叫谢淮,是个问题学生。”   “你居然会因为同一个人连续发两次火,还反过来照顾他。这么重要的进步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的大脑本来就保留着感知负面情绪的能力。”秦轶言依然淡定地陈述事实,“那孩子很不听话,偶尔惹到我也很正常。”   说完他又看了眼表,见四十分钟已到,起身往门口走去:“肖医生,我该回去了。”   “等等。”她话锋一转,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最后一个问题。秦轶言,你最近又擅自停药了吧?”   “那又怎样?”   那种药根本治不好他的病,只不过是防范于未然,在他情绪失控时起镇定作用,免得像只疯狗一样出去咬人。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有主见的人,但还是不能太高估自己的承压能力。”肖玉琢语重心长,“你应该清楚这种病的极端是什么。”   秦轶言闻言垂下眼眸,推门的手悬在空中。顿了顿,他说:“不会的,在决定杀人之前我会先杀了自己。”   这句话说得很轻飘,好像“杀人”对他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是对周围人的怜悯罢了。   肖玉琢不敢就这样把他放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秦,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希望你能往好的方面想,这学期你当了辅导员,利用这个机会试着去照顾别人吧,世界会给你回应的。”   但这次他连一声“哦”都懒得回应了,径直推门而出。   走廊里的感应灯随即亮起,秦轶言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抚摸着小指的尾戒,疲倦地闭上眼。   如果说盲人失去的是眼前的色彩,他的世界里同样暗淡无光。   四年前家庭的重大变故,他受刺激后逐渐丧失了和周围环境的共情能力,体会不到照顾他人带来的满足感,也无法感知被关心的幸福,像一座孤岛,荒凉而寂静。   而且确诊为人格障碍患者后,他还必须每隔半个月找特定的心理医生,也就是肖玉琢汇报情况,过着如同监外服刑般的生活。   “你怎么在这儿?”   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他应声抬头,见谢淮吊儿郎当地站在前面,正揉着肚子打饱嗝。   “……”他嫌弃地抬头,取出腰间的车钥匙,起身离开。   “等一下!”谢淮又叫住他。   秦轶言以为他又要缠着自己带饭,根本没有理睬的欲望。   “你是开车来的吧?”他却突然在身后大喊,“回去注意安全,慢点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秦轶言看起来和刚才不一样,隐隐有些担心。   秦轶言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种话,脚下步伐顿住,尝试通过语境和逻辑判断他的意图。   所以,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了?   试着去照顾别人吧,这个世界会给你回应——肖玉琢的话在耳边响起。   要不在他身上试一次吧。秦轶言的眼角微微抽搐,强忍着身的不适,犹豫地开口:“谢淮,你想要我给你带饭吗?”   “想啊!我的手伤成这样,不吃几顿好的很难恢复。”他顿时两眼放光,“明天我要吃惠民堂的……”   “行了,说一遍我就能记住。”秦轶言打断他,“中午那餐自己解决,我抽不出时间管你两顿。”   不过说起带饭,他又想起半小时前对医生撒的谎,看着眼前上蹿下跳的谢淮,一瞬间还真出现了“灰色大猫”的幻视感。   作者有话说:   “试着去照顾别人吧,世界会给你回应”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之前有人说秦轶言很冷静,其实是因为他缺乏共情能力,这是人格障碍的一种,所以认识小谢这样的人其反而是个重要契机。 第20章 初次铲屎   谢淮目送秦轶言离开,沿着回廊走了几圈,看着医院密集的人流,不安感愈演愈烈。   可能因为一整天都没抽烟吧。谢淮想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结果刚推门出去,就被入夜的凉风吹得犯恶心,顿时兴致全无,准备回房休息。   但睡前不抽烟他就容易烦躁,在床里翻来覆去滚了好久,才在高烧的强烈眩晕感下入睡。   睡梦中,他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一片荒郊野岭。周围很黑,只有道路尽头立着一盏昏暗的灯。身后传来轰隆轰隆的机器运作声,像是一个建筑工地。   谢淮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疑惑地四处张望。突然,从黑暗里冲出一辆卡车,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飞快开过。他吓得摔倒在地,眼睁睁见车冲到道路尽头,将一个高大的成年男性撞飞出去。   “你没事吧?”他慌乱地起身往前跑,可无论跑得多快,总是离十字路口差了一段距离,仿佛和眼前的事故现场置身于完全不同的空间。更奇怪的是,他潜意识里觉得被撞的男人和自己认识,是秦轶言吗,……还是祝可诚?   他发疯似的奔跑、呼叫,因为看不清路而重重摔倒在地。与此同时,只听一声脆响,手腕撞到了一个冰凉的柱体。   又是噩梦。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病房熟悉的摆设,只觉得心脏跳得很快,呼吸在不由自主地加速。   好在这次他早有预感,在意识还没完全混乱前努力按到了床头的呼叫铃。值班医生和护士很快搬来呼吸机和心率监测仪,稳定了他的情绪。   等谢淮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他还带着氧气面罩,胸口的电极片连着心率监测仪,像个刚从ICU里抢救出来的病人。   不过噩梦带来的恐惧感已经消散了。他喊来护士帮自己检查身体,拆掉仪器后走到阳台上晒了会儿太阳。   下午挂完消炎药,体温终于退到了正常值。谢淮顿时干劲十足,凭借干饭人的无限潜能,单手架好了小桌板,坐在床里满脸期待地等待某人的投喂。   晚上七点,房门准时地被推开。他应声抬头,见秦轶言拎着环保袋和一个黑色书包走进来,屋里立刻充满了一股诱人的肉香。   “晚上好~”他热情地和自己的晚饭打招呼。   秦轶言瞥了他一眼,先把书包放在床上:“我去了趟的寝室,帮你带了点日用品过来。”   没想到秦轶言的心思居然比自己还细腻。   “谢谢。”他受宠若惊地笑了笑,单手拉开书包。   不料想,费尽千辛万苦打开书包后,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那本让人窒息的蓝色工图课本!   谢淮目瞪口呆,直接把包里的东西全抖了出来——课本、练习册、绘图工具魔鬼般散落在床上,随后才是牙杯和毛巾,被装在塑料袋里缓缓滚出。   “秦轶言,你有病吧?”他耷拉着脸举起右手,“我手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让我画工图!”   “我问过医生了,你的伤七天就能好,所以别想逃期中考。”他拿出手机翻了下日历,“正好这周画法几何结课,你先复习前八章,周末来我办公室,帮你把第九章 的课补上。”   谢淮痛不欲生地靠在床里,觉得自己头痛得快裂开了。过了一会,他又想起什么,翻了翻书包问:“充电器呢?”   “什么充电器?”秦轶言站在床边准备晚饭,头也不抬,“我不是让你去借充电宝了吗?”   “可是我的手机已经关机了!”自从在车祸里捡回一条小命,他就格外爱惜身体。想起昨晚命悬一线的几分钟,谢淮委屈地抽了抽鼻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都没人陪在我身边……”   秦轶言没想到他竟然会因为一个充电器和自己哭鼻子,不知所措地傻站在原地。片刻,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打开书包的隔层把一团白花花的充电线递到他眼前:“烧糊涂了吧?连自己的包有几个夹层都不知道。”   “原来你拿来了?”谢淮一下止住眼泪,所有的情绪化为愤怒,“秦轶言你耍我!”   “这是比赛那天你自己放的。”他装作无事发生,把餐盒放到桌上,“吃饭。”   谢淮正在给手机充电,闻到饭香迫不及待地转身,结果在桌上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猫粮盆。   “姓秦的,你把老子当猫养啊!”他惊讶得合不拢嘴。   “你误会了,这是个便当盒。”秦轶言按了下饭盒旁边的按钮,最底层弹出一个小抽屉,里面装着餐具。盒盖也缓缓打开,里面冒出腾腾的热气,还是保温的。   他依次取出夹层里两个的“小猫粮盆”,又把餐具塞进他手里。   叉子也是猫咪同款,顶端还套着一个粉红色的橡胶小猫爪,手感软乎乎的。   谢淮呆坐在床里,觉得自己好像被侮辱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让你带饭就用打包盒,何必多此一举?”   “等你真正接触材料学后,就会明白塑料带来的污染是多么可怕。”提到自己的专业,秦轶言画风突变,连珠炮似的搬出一串数据,“我国每年废弃塑料超过三百吨,而这些材料完全降解需要一百五十年……”   “停!秦院士别念了。”谢淮听他说话就头疼,连声求饶,“感谢您为地球做出的贡献,我马上开吃。”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影响品尝美食的心情。谢淮深呼吸几口气,叉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但右手没法用力,餐盆又是不锈钢材质,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在桌上乱晃。谢淮没有办法,只能伏下身体趴在桌上,露出细腻光洁的天鹅颈,乍一看真的和猫别无二致。   “啊,好饱。”吃完饭他还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秦轶言双手抱胸站在床尾,不动声色地看完全过程,走过去收拾好餐具。   “明天还想吃吗?”   “想!”他满眼期待地抬头,“明天我想吃饭了。配菜的话要江南小屋家的椒盐排骨和炸藕盒,还有对面西子楼的龙井虾仁。”   “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秦轶言指了指床头的工图课本,“从今晚开始每天复习一章,在我给你带饭前至少想出两个问题,并且正确回答我的两个问题。”   顿了顿,他又说:“如果你做不到,我就当面把你心爱的晚饭吃掉。”   靠,这是什么魔鬼惩罚?谢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不用麻烦你了。”   “可以,反正我没有损失。”他把餐盆收进环保袋里,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你还可以去找祝可诚,看他有没有空理你。”   提到这头猪,谢淮想起他已经失联了好几天,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他不会被你控制起来了吧?”   “控制倒不至于。”秦轶言皮笑肉不笑地耸肩,“只不过临近考试,他还比你多修一科,正在数学的海洋里遨游呢。”   “可恶!我就知道你们办公室里没一个好人!”谢淮气得爆粗口,大概因为太过吵闹,引来了巡房护士的注意。   她站在屋外敲了敲门:“请在医院里保持安静。”   谢淮不甘心地闭嘴。护士又往病房里看了眼,发现原来是他在吵,紧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走到床边温柔地问:“谢淮小弟弟,现在感觉舒服点了吧?”   “嗯,谢谢护士姐姐昨晚照顾我。”他秒变乖巧大猫,发自内心地感谢。   护士被他的笑容弄得母爱泛滥,转身找秦轶言兴师问罪:“您就是病人家属?”   “怎么了?”他并没有解释两人的关系。   护士对他的态度感到不满:“跟我去见值班医生。”   “护士姐姐,他其实是我的老师!”谢淮生怕他们弄出误会,赶紧大喊。   秦轶言跟着护士走到值班室,听说了昨天谢淮过度呼吸的事情,淡淡点头:“对,我知道他有这种病。”   “知道还把他一个人丢医院里?!”年轻护士闻言更加心疼谢淮了,“你知道昨晚的情况有多紧急吗?”   当他们推着呼吸机赶到病房时,谢淮已经喘得面色潮红。看到医生后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用湿漉漉的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们,嘴里含糊不清地喊“救我救我”。   尽管知道这种病死不了人,但每次发作时恐惧都会淹没他的理智。   “而且根据病历显示,他在五年前出过一次很严重的车祸,现在的情况也可能和这场意外有关。就算不是家属,作为老师也好歹关心下学生吧。”   他还出过车祸?秦轶言听到这里,总算有了点反应:“谢谢,我知道了。”   从值班室走回病房,他还沉浸在这个消息里。   创后应激障碍、过度换气综合征……似乎很难把眼前乖张暴戾的学生和这些严肃的心理学名词联系在一起。   而且如果审批上写的没错,谢淮是会开车的。   也就是说,他已经成功克服了心理障碍?   想到这儿,秦轶言更加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同样作为患者,这几年来他已经被折磨得疲惫不堪,完全看不到一点治好的希望。   “医生都和你讲了?”谢淮被他的目光打量得很不爽。   他也很快收回思绪,问:“今晚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不用。”谢淮故作轻松道,“我没那么娇气,别听他们瞎说。”   “真的不用?”   “你有完没完,真把自己当我监护人了?”他不耐烦地催促,“和你在同一间屋子里睡觉,我肯定会失眠的。”   “好吧。”秦轶言确认过两遍之后,选择放心地离开,“睡前记得复习工图,别忘了我的要求。”   说完他便带着餐具离开了病房。不过回到车里,内心还是没有平复。   或许郑嘉嘉说的有道理,谢淮确实和普通人不一样。可是怎样才能深入了解一个人呢?   秦轶言只能根据普遍逻辑推算。按理说帮人辅导作业、给他带饭,一般人都会表示感谢吧?可他看起来还是很讨厌自己。   他真的一点都体会不到谢淮情感变化,稍作思考就觉得头疼。   果然,和人相处还不如回去写论文。无论生活怎么变化,至少数学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作者有话说:   傲娇猫咪vs情感木头   人格障碍患者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明休~ 第21章 猫不记仇   干饭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为了品尝人间美味,顺便在秦轶言面前证明自己,谢淮真定了早晨九点的闹钟爬起来看书。右手打石膏没法写字,他就用手肘压着书脊,左手拿笔艰难地划重点。   虽然现在他对学习没什么兴趣,但能考上全国排名前十的高校,总归有过人之处。   谢淮的记忆力从小就很好,喜欢看文史类书籍,是个标准的文科生。至于为什么误打误撞进了土木这个纯工科专业,便是他这辈子最不想提起的故事。   每年考试的题型都是固定的,除了画图还有大约四十分的填空判断,以基础知识为主。所以只要把课本上的知识点背下来,再靠运气蒙对几题,及格还是有希望的。   况且这学期没有高数线代的折磨,时间绰绰有余。只用了半天,他就超额完成任务,预习完两章内容,还把书上的例题看了一遍。   隔壁床是个莫约六七岁的小男孩。老奶奶见谢淮吊着绷带还要坚持用左手写字,捧着课本看了整整一下午,不禁被这身残志坚的精神深深打动,以此鼓励患病的孙儿。   于是傍晚,小男孩做完检查,迫不及待地摇着轮椅凑到他床前:“大哥哥,我奶奶说你很厉害!手里拿的是什么书呀?”   他的眼睛很清澈,说起话来奶声奶气,一看就很讨人喜欢。谢淮见状放下手机,拿起万恶的课本,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是《工程制图》,哥哥的专业课。”   “哇,原来哥哥学的是土木工程!”小男孩见状更加激动了,“可以让我看下课本吗?我长大后也想学建筑,这样就能造很多很多房子,给无家可归的人住了。”   六七岁的孩子连土木和建筑都分不清,说出来的话却总能莫名戳中人。谢淮收起满腹吐槽,把课本塞到他手里。   男孩伸手时病号服的袖子滑上去一截,露出了写着病人信息的手环。他不由得多看了眼,发现是个急性脑脊髓炎患者。   而且根据年龄判断,大概率是因为自身免疫系统的缺陷导致发病,治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他的脸色瞬间严肃,咬着嘴唇不说话。小男孩却翻着课本,自顾自说:“哥哥的笔记真漂亮。我也想快点出院,到时候就能和同学们一起坐在教室里学习了。”   “嗯。”谢淮百感交集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一定可以的。”   奶奶站在后面,也慈祥地抚摸着孙儿的肩膀:“大哥哥学习这么好,你要多向他学习。”   此话一出,原本温柔体贴的谢淮突然尴尬地咳嗽了声。   向自己学习还是免了,总不能也祝福他一年挂五门课,在退学的边缘疯狂试探吧。   好在这时屋外传来开门声,秦轶言的出现打破了窘迫的局面。见谢淮和小朋友凑在一起有说有笑,他的语气有些不满:“都复习完了吗?”   “当然。”他从孩子手里拿回课本,得意地仰起头,“而且我看了两章,超额完成任务。问题是没有问题,你——随便问!”   秦轶言看他踌躇满志的模样,要不是还在医院,都要怀疑他吃错药了。   “好吧。”他没有接课本,随口报出一个问题,“判定两条直线平行的三种情况。”   此题正中下怀,谢淮闻言便不屑地笑出声,一字不落地背出书上原话。等回答完问题,他还不忘嘲讽道:“秦院士,出这么简单的题,是不是看不起我?”   “……”秦轶言一时语塞。如果此刻他翻开课本,看到里面精致的笔记,就会知道这题对谢淮而言有多轻松。   不过思考片刻,他很快想到了其他考法,翻开练习册,找出一道经典的例题摊到桌上。   这是道作图题,已经AB为水平线,补全矩形投影。谢淮凑上前看了眼,举起打石膏的右手:“喂,年轻人你不讲武德啊!”   “不画图也可以,如果你学得够扎实,一看就知道考点。”   “直角?”谢淮盯着题目看了一会,终于对上暗号,“矩形的四条边互相垂直。”   “嗯,吃饭吧。”秦轶言点了点头,把小猫盆挨个放在桌上,难得开口夸人,“说实话,你要是肯把打篮球的热情放一半在学习上,别说及格,八九十分都能考。”   “哥哥还会打篮球?”坐在轮椅上的小朋友激动地鼓掌,“文体两开花,太厉害了!”   谢淮已经伏下身子开吃,没空再应付他,笑着说:“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问那边的叔叔。他是我的老师,比我懂得多。”   “真的吗?”小男孩立刻朝他投去迷弟般的目光,“叔叔,土木工程一般都学什么?”   秦轶言眉头微蹙,往后退了半步,似乎很不擅长和孩子相处。   “你不是最喜欢和人讲长篇大论了?随便说几句呗。”谢淮嚼着藕饼,含糊地命令他。   他见状轻声叹气,犹豫地开口:“你想学这个专业?”   “对,我想给街上的乞丐叔叔盖房子。”   “土木工程不止建造房屋,还包括桥梁、隧道、给排水等多种设计。而且在市政规划中,专门为流浪汉建立的收容所占比例极少,如果你抱着这种心态学习,最后只会发现……”   谢淮原本头也不抬地干饭,听秦轶言的狗嘴越说越离谱,赶紧从床里跳下来喝住他:“姓秦的,你他妈说句人话会死吗?”   话音未落,他就抓起秦轶言的手往病房外走。   秦轶言被弄得莫名其妙,小声问:“你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谢淮仰起脖子反问,“打碎支持别人努力康复的梦想,还觉得自己很高尚吗?”   “我说的都是事实,没必要刻意骗他世界是个童话。况且你应该也看到那个孩子的病了,土木工程需要长期在外出差,他的身体也……”   “够了!”谢淮往病房里看了眼,生怕他听到这些话,拉着秦轶言冲进楼梯间,一路走到住院部的大门外。   今天秦轶言来早了一小时,此刻正是傍晚时分,天边透出一抹通透的淡粉色。谢淮把他拉到屋外的老银杏树旁,径自坐在石凳上,点燃了一根烟。   “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可以丈量土地的宽广,也能窥探宇宙的奥秘,却唯独不懂得体会生命的艰辛与不易。我一般会把这类人归结为徒有其表的斯文败类。”他优哉游哉地吐出一串白烟,缓缓道,“很可惜——秦轶言,你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还意识不到这点,从今往后都不配做我的老师。”   说完,他把烟头摁在石柱上碾灭,精准地丢进了两米外的垃圾桶里。   秦轶言没想到他还会因为学习以外的话题和自己发火,试图想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半晌,他突然大狗似的半蹲下身,抬眸与他平视,小心翼翼地问:“明天想吃什么?”   谢淮也想不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招,惊讶地瞪大眼。   “虽然我不习惯用你的方式与人相处,但我不否认你的做法。世界观不同,理应互相尊重。”秦轶言分析得头头是道,“所以,明天想吃什么?”   谢淮差点被他的话绕晕,想了想感觉勉强能算道歉,不屑地撇了下嘴:“那就西子楼的腌笃鲜吧,再加碗玉子豆腐汤。”   “好。”他郑重地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蹲得太久,起身瞬间竟有些站不稳。   他下意识想去扶什么东西,可四面都是空气。谢淮见状眼疾手快地架住了他的胳膊:“你还没吃晚饭?”   “没事。”他揉了揉眉心,缓缓抽出手,“不用管我。”   但谢淮还是放心不下,摸出一块山楂糕塞到他手里:“以后吃完饭再来。我说的那些店都是这一带最棒的餐馆,你也可以去试试。”   说完他便医院里走去,朝着他的背影潇洒地挥了挥手,完全看不出十分钟前两人刚吵过架。   秦轶言看着眼前系满红色丝带的老银杏树,又捏了捏手里的山楂糕,愣愣地站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秦狗:老婆好像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还是要哄一哄√ 第22章 以身抵债   回到病房后谢淮又和小男孩聊了几句,得知他叫常泓,上个月突然发高烧被送进医院,后来确诊为急性脊髓炎。好在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病情得到了控制。   两人混熟后,他时常追着谢淮问东问西,比如高考难不难,大学生活又是否和大人们说得一样轻松有趣。   谢淮听到这种问题,脑子里全是一具骷颅站在阳台上大喊快跑的表情包,但看孩子充满好奇心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不少谎话。   周三学校课少,孔欣慧和体委带着水果篮到医院里看他,三个人一起哄小孩,玩得不亦乐乎。   秦轶言遵守承诺每天给他带饭,顺便检查复习情况。为了防止上次的尴尬局面再次发生,他特地选了些难度适中又具有代表性的题目抽查。谢淮答得还算轻松,偶尔有说错的地方,他就及时指出错误,耐心纠正。   于是在众人的热情关照下,他如愿以偿地吃胖了五斤。   周六早晨,秦轶言帮他办出院手续。复诊时医生说他的伤比较难养,平日里要多注意保护。谢淮不以为然,活动着僵硬的手指,蹦蹦跳跳地走到屋外。   秦轶言跟走在后面,冷不丁问:“现在可以画图了吧?”   他顿时感觉被雷劈中:“你的脑子里只有工图?”   “如果可以的话,今天下午就给你补课。”   “不行,”谢淮尝试握拳,摇头说,“还有点疼。”   “不行也得行,我只有今天有空。”秦轶言出尔反尔,直接把他塞进车里。   这是一辆普通的白色越野车,不过十五六万,和他谈吐中散发的书香门第气质截然不符。   不过车型很大气,空间也很宽敞,飘着一股清淡的蓝风铃香水味,后视镜上还挂着块用红线串起来的平安玉。   谢淮不情愿地系好安全带,低头刷起了手机。他想给常泓挑个礼物,左挑右捡半天,却找不到满意的东西。   “喂,”他把目光投向驾驶座,“我在给隔壁床的小男孩选礼物,你有什么推荐吗?”   秦轶言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看着前方路况,淡淡道:“你总是喜欢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分心。”   “什么叫无关紧要?”谢淮有些生气,想起那天他对小朋友说的话,更加反感,“秦轶言,有时候我觉得你挺冷漠的。隔岸观火,感受不到他人的痛苦。”   “什么?”他闻言惊讶地转头,下意识放慢车速。   这个社会对精神病人并不友好。这几年来秦轶言都在努力装正常人,就连导师和同事都不知道他其实是个缺乏共情能力的人格障碍患者。   没想到才认识谢淮两个月,就被看出了端倪。   秦轶言突然有点伤心,就像小孩子最宝贵的玩具被偷走一样。   在内心挣扎片刻,他还是决定继续伪装:“你可以给他买3D建筑拼图。他对建筑感兴趣,应该会喜欢。”   “这个建议倒还不错。”谢淮若有所思地点头,似乎并未察觉他刚才一闪而过的慌乱。   这周的课是轴测投影,不算特别难,但知识点较为繁琐。回学校后秦轶言把他拎进办公室,嘱咐说尽快开始。   办公桌容纳两个成年男性显得很拥挤,谢淮搬着小板凳缩在他边上看PPT,像只乖巧的宠物猫。   轴测投影一共有四讲。秦轶言先按照课件顺序讲解,再自己过滤消化,用彩笔分类标注,写得井井有条。   当面辅导不比大课,更考验老师因材施教的能力。秦轶言很快发现他做笔记的特点,故意关掉总结页的幻灯片:“给你三分钟时间,把四种轴测图的优缺点说给我听。”   “不用了,我现在就能说。”谢淮自信地合上课本,从四个角度对比分析,轻松作答。   这道题课本上没有原话,全靠学生自行理解。他听完赞许地点头,重新打开课件:“不错,接下来开始做题。”   幻灯片最后一页是这周的课后练习,足足有十五题。看天色已晚,谢淮担心自己吃不上饭,为难地问:“全做完吗?”   “做到我觉得你掌握了为止。”   他只能抓紧时间写。右手还很疼,他舍不得自己受委屈,继续用左手画线。没想到书脊把书本左侧的纸张拱起来了,线条根本画不直,还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显得无比笨拙。   突然,从右手臂弯下伸来了一只修长的手,压住了翘起的书页。   谢淮惊讶地抬头,见秦轶言落在窗外的暮色里,同样侧目注视着自己。   “快点做,别分心。”   “哦……”他赶紧低头。   但说不分心是不可能的。秦轶言的手几乎贴着他的胸口,完全压缩了两人的空间,似乎只要他稍微动一下身体,就会擦中乳/尖。   而且还是那么好看的手。   谢淮一时间连呼吸都放轻了,小声说:“不会……”   “哪里不会?”   “想不出形状。”   “这就是很简单的切口圆柱,”秦轶言的手指轻扣课本,“只不过在里面多挖去一个正方体,所以侧投影上有条虚线。”   他还是没法集中注意力,支支吾吾说:“可以画个图给我做参考吗?”   秦轶言点了点头,打开桌面上的软件,单手操作鼠标,另只手熟练地输入数字,很快画出三维示意图,360度无死角地演示给他看。   谢淮恍然大悟,不禁感慨:“这软件居然能辅助做题,好厉害啊!”   “考试的时候可没人帮你建模型。”他却在边上泼冷水,“而且如果喜欢上机,期中考结束就开始教AutoCAD,够你学两个月了。”   提到这个魔鬼软件,谢淮顿时心如死水。还记得去年占比30%的机考,老师给他们一堆被挖得乱七八糟的模型,他愣是在电脑前坐了两小时,怎么也画不出来。   “靠,别提了!”他烦躁地揉头发,“我就是因为那傻逼机考才挂科的。”   “因为你太依赖课本了。如果今年听我的话,肯定能及格。”秦轶言看了眼手表,似乎晚上还有事,“今天先到这里,回去把前几章的错题看一遍。”   “知道了。”   埋头理书包时,又听秦轶言说:“对了,医药费。”   谢淮有恩必报,爽快问道:“多少钱?”   他把发票放在桌上,只见合计栏写着两千零肆拾捌几个大字。   “这么多?”谢淮突然没了底气,“抹个零吧。”   “二千?”   “248!”   “……”秦轶言无语。   他也有些尴尬:“学长,我谢淮说到做到,从来没欠过别人的钱,只是现在真的手头紧。”   “我也没钱了。”秦轶言无奈摊手,“谁让你这几天吃光了我的补贴,奖学金也迟迟不发。”   “不可能!七天吃了你一个月的工资,我是猪吗?”   “那我把这笔钱也算在医药费里?”他敲了敲桌子,“或者你想办法催一下华构集团,别总是拖着钱不发。”   “卧槽,你居然申了我……他们家的助学基金?”谢淮惊讶地合不拢嘴。   华构集团是江南有名的建筑世家,本着“取诸社会,用诸社会”的精神,这代家主谢鼎城设立鸿图奖学金,专门为建筑领域的研究生提供经费。   而此刻坐在秦轶言面前的土木废柴,正是华构集团排行老三的小少爷。   但因为不幸留级,他原本阔绰的生活泡汤,每个月的零花钱买完烟酒,吃几顿大餐就所甚无几。现在还欠着几千花呗,都不敢找爸妈要钱。   没想到连老子也不靠谱了,居然欠别人几万奖学金不发,害身无分文的自己被追债。   他真的很当场想打电话给二姐,唱一首江南皮革倒闭了。   半天,他嬉皮笑脸地挤出一句话: “实在不行,我以身抵债。”   秦轶言严肃地挑眉:“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是你想歪了吧?”他翻了个白眼,“我是让你把我捆到华构集团的门口闹事。”   看样子这笔钱是要不回来了。秦轶言叹了口气:“先回去准备考试,要是没及格,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作者有话说:   猫猫有什么坏心思呢,他不过是想回收自家的奖学金罢了。 第23章 找个朋友   谢淮打开寝室门时,里面只有祝可诚一人。他正戴着耳麦激动地讲解游戏背景,一边操作鼠标疯狂厮杀。屏幕上的画面幽森诡异,右下角还有不断刷新的弹幕。   不用说,他又在直播恐怖游戏。   谢淮站在后面看了几分钟,回到座位上继续复习工图。不知过了多久,吵闹的寝室安静下来,祝可诚摘下耳机,用生离死别的夸张声线嚎叫道:“淮哥,你可算回来了!你知道这几天我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吗?”   “没这么夸张吧,刚才不还玩得很开心?”   “今天是我这周第一次玩游戏!”祝可诚跑过来抱住他乱晃,厉声控诉自己的悲惨遭遇。   谭祁骗走了他的微信号,还威胁他每晚都要来办公室补作业,自己是计算机系的,如果祝可诚玩失踪,只要动手编个程序,就能破解他的位置。   他听到这话腿都吓软了,哪里还敢乱跑。没想到谭祁还准备了惩罚措施,错一题罚一个引体向上。   祝可诚平时从来不锻炼,连挂在杆子上晃两下都费劲。第一晚学函数和极限,他做错了14题,就算在杆子上吊一年也做不完。   没办法,他只能向谭祁求饶。   更绝的事情出现了。   谭祁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两根麻绳,把他的双手固定在上面,然后自己跳上去,握住他手腕两侧空余的栏杆,用腿夹住他的双膝,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带着他做完了引体向上。   祝可诚觉得自己太难了,简直就是夹逼定理本夹,比洛必达法则和泰勒展开还难。   作为一个24k纯零,他都想连夜爬上崆峒山,出家修行,从此不再有世俗的欲望。   谢淮其实知道他被抓去学高数了,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新式的教学方法。听完这段悲惨的遭遇,他同情地问:“那他教得怎么样?”   “讲得倒是挺好的,听说是个很牛逼的研一学长。”祝可诚从高数课本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试卷,“我今天下午刚做完去年的期中卷,考了83分。”   谢淮接过卷子看了几眼,戏谑地笑道:“看来没少做引体向上。”   “你还嘲笑我!要不是为了打听你的情况,我会掉进狼窝?”他委屈地大吼,“听说秦学长把你照顾得特别好,给你讲错题还买晚饭,真是羡慕死我了。”   相比之下,秦轶言确实是模范助教。不过现在提到他,谢淮脑子里只有医药费和奖学金的事,笑着挠了挠头:“小祝,你能借我两千块吗?我的医药费是秦轶言垫的,怕他这个月没钱吃饭了。”   听到和男神有关的事情,祝可诚赶紧拿出手机:“没问题,我把这个月直播赚的钱提出来,过几天马上就到账。”   “当游戏主播这么赚钱?”谢淮有些心动。   “那也得看天赋和运气。”祝可诚提到这件事,得意地挺起胸膛,“我最近转行直播恐怖游戏,有个叫‘空城奇谭’ID每次给我刷好多火箭,都超过原来的榜一了。”   夸完金主爸爸,他又开始赞美秦轶言,说天下竟有如此优秀的老师,宁可自己挨饿也不能让学生受委屈。   谢淮被他的彩虹屁恶心到了,连声催促他快点复习。   剩下的一周时间,两人都窝在教学楼里看书。在秦轶言的监督下,谢淮早把考试内容完整地复习了一遍,祝可诚来不及看工图,他还帮他划了重点。   祝可诚更加崇拜秦轶言了,心想谢淮能碰到这样的好老师,真是走了狗屎运。   考试前一天,他们还煞有其事地在床头挂了张名侦探柯南的海报,少壮不努力,老大借吉言。于是对着柯南海报潜心祈祷了一番,两人视死如归地走向了考场。   谢淮按照自己的思路,先把考概念的基础题写完,然后从简单的作图题入手慢慢画。   期中考前学的内容不多,大部分考点都能猜到,比如秦轶言特地抽查过的换面法、计算标高和轴测投影。他就算不能保证做对,也能写得有模有样,甚至自信地提早交卷,准备出门吃顿好的。   而且上周给常泓买的礼物也寄到了,他吃完饭又去医院看望他。   傍晚的医院比较吵闹,不少病人家属来送饭,还有推着餐车来送盒饭的工作人员,电梯人满为患。谢淮从应急通道走,气喘吁吁地跑到七楼,满心欢喜地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整洁的空床。   他的床位也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取代,他的老伴正忙活着喂饭。   “阿姨!”谢淮赶紧走过去问,“您知道隔壁床的小男孩去哪儿了吗?”   “哦,介个小男生居特啦,”老奶奶操着老家的方言说道,“昨天刚居特。”   谢淮听得一头雾水,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又跑到护士站询问常泓的去向,得知他已经出院了。   “可是他的病还没治好!都坐在轮椅上没法动,怎么能让他出院?”他不由得提高嗓门质问。   “小同学,你在这里瞎喊又没用。”护士示意他稍安勿躁,翻了翻查房病例说,“是他爸妈要求的,我们也拦不住。”   谢淮语塞,正巧轮到换班,从厕所那边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住院当晚给他做急救的护士。他像是找到了救星,走上前拦住她:“护士姐姐,你知道常泓出院的事情吗?”   “当然知道,昨天早晨我也在。”提到那个孩子,年轻漂亮的护士也扼腕叹息,“没办法,他家里没钱治了。”   “可他根本就没有治好。”谢淮欲言又止,“他还瘫痪在床,有没有药物供给,岂不是……”   岂不是等死吗?   护士摇了摇头:“说实话他来我们这里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前期抢救就花了很多钱。还有,小常临走前让我代笔写了封信,他说有机会的话让我交给你。”   说完她便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张便利贴,谢淮转身坐在走廊里,默不作声地展开信纸。   【亲爱的大哥哥,看到这封信就说明你是一个诚实守信的好人,可惜我没能履行约定,我是食言的坏人。   因为爸妈都是做工的,所以我真的很想学建筑。我还想给工人们造房子,这样他们就不用睡在漏水的板房里了。   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看哥哥学习就好像自己也回到了学校。虽然不知道出院后会发生什么,但我会永远记住哥哥的鼓励。   如果有一天我还能从轮椅上站起来,相信一定会……】   “哥哥好厉害,会打篮球成绩又好!”“我也想像哥哥学习,考上好大学!”……   稚嫩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眼前的文字却变模糊了。谢淮把纸条紧紧攥紧手心,掩面坐在原地。   事到如今,他依然没有抱怨命运的不公平,而是用心中的善念、用报答社会的愿望对抗强大无情的病魔。   可命运就是不公平的。   自己出事那年,家里每天花几万块钱让他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最终救回了他的小命。   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可以用钱办到的,然而那终究是有钱人的福利,穷人只会更穷,最终屈服于命运的无奈。   谢淮深吸了几口气,恍惚地站起来,被窗边落进来的霞光照得刺眼,不小心打了个趔趄。   后背意外地撞到了一个有温度的物体。他错愕地回头,见秦轶言不动如山,用胸口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自己。   他怎么会在这里?谢淮心生疑惑,但还是先上前询问护士:“可以把常泓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我是华构…呃,我可以帮他出医药费。”   “抱歉小弟弟,我们不能透露病人信息。”   “我用我们全家的资产担保,我不是坏人。”   护士姐姐面露难色:“那也不行,这是规矩,谁也不能改变。”   “别闹了。谢淮,跟我走。”秦轶言见状竟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强行搂着他走到电梯口,“我早和你说过,没必要对世界上所有人倾注过多情感。”   谢淮原本已经恢复理智,闻言狠狠甩开他的手臂:“秦轶言,你他妈心是石头做的?”   他不置可否,看着电梯逐渐变小的数字,淡淡道:“如果一个人还会为离别哭泣,只能说明他经历得不够多。”   “……”谢淮不想再和他讨论世界观,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是填了离校审批吗?”   “靠!你跟踪我?”他惊讶地合不拢嘴,“姓秦的,你该不会又猜到我来医院做什么了吧。”   他面无表情地耸肩,似乎还想说什么,电梯门已经打开了。谢淮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也随着拥挤的人流走了出去。   一楼大厅里人头攒动,秦轶言落在他身后几步的距离,正想追上去询问考试情况,手环的表带突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振动。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警惕地放慢脚步,抬头观察周围情况。   “怎么了?”发现他没跟上来,谢淮回头找他,却见秦轶言如同一只伺机出动的猛兽,露出了狩猎般专注的眼神。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先走,别管我。”两人四目相撞,他丢下一句话便往走廊深处走去。   谢淮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奇怪,犹豫片刻还是往屋外走了。   秦轶言带着沉重的呼吸声,敲开了心理咨询室的门。不等门完全敞开,他就发疯似的冲了进去,抓起医生的衣领摁到墙上,冷声质问:“你监控我?”   肖玉琢也反问他:“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擅自改写手环的程序呢。”   秦轶言闻言意外地冷笑了声,凑到她耳边,用戏谑的声音缓缓道:“那,是你们设计的太垃圾了。”   他说着收紧手指的力气,将肖玉琢的白大褂贴着脖子攥紧。但她似乎早有准备,冷静地安抚说:“小秦,你说过即使停药也能控制住情绪,这么就要食言了吗?”   “……”他闻言眉头微皱。   肖玉琢继续引导他:“我希望你能靠自己冷静下来。”   凭借秦轶言的手劲想捏死个人易如反掌,肖玉琢身上也有专门应付这种情况的电击棒。但她没有任何举措,用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眼前失控的少年。   心理咨询室里很安静,就连挂钟都是无声的。桌上的沙漏随着时间流逝不疾不徐地流尽,等待主人将它翻转。   一秒、两秒……对视良久,秦轶言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危险,松开她的衣领,按着胸口倒进沙发里。   心脏跳得很快。他疲惫地喘了几口气,抬头看肖玉琢:“对不起,刚才在楼上看了个病人,可能有点受刺激。”   他说的病人就是常泓。   因为猜到谢淮会去找他,他率先去了病房,得知他已经出院的消息。就在谢淮捧着便签小声啜泣时,知晓前因后果的秦轶言也在一瞬间,萌生了对这个社会的憎恶。   这才是他人格的最大弱点——长期缺乏同理心的人,很难控制住负面情绪带来的影响。在极端情绪的刺激下,他们会变得毫无羞耻心,极具攻击性。   肖玉琢看他倒在沙发里难受的样子,倒了杯温水放到桌上:“抱歉,未经许可擅自对你做了一次测验。”   “是我输了……”他动了动嘴唇,勉强地挤出几个字。   “所以说吃了三年的药说停就停,风险还是太大了。”   “但我不能吃一辈子。”秦轶言的态度也很坚决,“肖医生,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没有,这就是最安全的治疗方法,最多……再找个朋友陪你。”肖玉琢偏头想了想,“不过就算迷失自己也绝对不会伤害的人,你应该找不到吧。”   作者有话说:   谢猫猫:这不来了嘛! 第24章 强抢良民   谢淮回学校后左思右想还是给二姐打了个电话,希望她能说服基金会帮助常泓渡过难关。   二姐谢泽瑶今年刚毕业,还没有正式接手家业,现在就负责这块。接到电话后她有些惊讶,表示谢家没有资助个人的先例,这是祖父定下的规矩。   谢淮知道家里规矩严苛,只能求她通融,先把孩子的信息上报给社会部门。   但听姐姐的语气,似乎根本没把这种事放心上。他失望地挂断电话,抽了根烟解闷,又收到了明晚开班会的通知。   经过两个月大学生活的打磨,很多同学早已没了起初的热情。教室前排几乎没人,大家都窝在后面刷手机,他们要是再晚几分钟,可能连最后一排的风水宝地都没了。   就连秦轶言都坐在教室后排,沉默地听班长讲话。   孔欣慧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考试周忙着复习漏发了通知,今晚是学院例行的安全教育,不会占用大家很多时间,随后邀请秦轶言上台讲话。   但他的脸色很差,脚步也比往常拖沓了些,只说了几条通知,让宣传委员拍照写推送。   从11月中旬到12月主要有两个活动,学生会要组织火灾逃生演练和违规电器检查,同时市教育局将派人勘察学风学纪。   说到纪律问题,他还是停下来扫了眼教室,并没有发现奇装异服、染发烫发的风潮。但当目光落到墙角时,眼中立刻扎进了一根钉子。   “下周的检查非常重要,要求在此期间学生不得染彩发。”他顺着过道走到教室后排,“谢淮,给你一天时间,把头发染回黑色。”   “凭什么?”他立刻从椅子里弹起来,“为了检查特地染成黑色,这不就是作秀吗?”   秦轶言双手插兜看他:“这是学校一直以来的规定,平时不限制染发是尊重个性,特殊时期要求是为了学校的形象。”   无论这套说辞多委婉,谢淮还是能感受其中扑面而来的偏见,仰起脖子嚷嚷:“说白了你们就是看不起染头的人!”   秦轶言的眉心微微皱了下。   他乘胜追击:“说话啊,怎么突然哑巴了?”   教室里又传出了小声的议论。秦轶言看了眼班上的同学,命令道:“散会,我有话单独和谢淮说。”   同学们本以为又能看两人激情互怼的戏码,见状只能悻悻而归。等人都走完了,他抬手拍了拍谢淮的肩:“有些话我早想和你说了,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别整天学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以为自己很有个性。”   “我看你才是该反省自己的人,读了那么多年书,连基本的尊重都不会。”谢淮甩开他的手,推门而出。   “周二工图课结束前我会来检查,”秦轶言在身后警告他,“不然就亲手抓你去理发店。”   谢淮走到教学楼外,揉了揉自己蓬松的灰色头发,鼓着腮帮子生闷气。平时遇到这种情况,他怼人比吃饭还快,可无论怎么骂秦轶言都不动怒,快把他憋死了。   一定要想办法狠狠气他一次。   既然你们规定不能染彩发,好!老子就把赤橙黄绿青蓝紫全染一遍给你看。   正好第二天没课,他预约了专门给自己做造型的Tony老师,迈出了气死秦轶言的第一步。   理发师听说他要搞彩虹色挑染,惊讶地合不上嘴:“淮哥,说实话这个造型有点那啥,不太符合您帅气的面孔。”   “让你染就染,哪来这么多废话?”他把黑卡丢到桌上,“我有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Tony老师好言好语地劝道,“小同学,生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女朋友没了还能找,考试挂科了还能补……”   话没说完就被谢淮不耐烦地打断:“我没有失恋,别废话,给爷染大块地。”   Tony老师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满足了他的奇怪要求。五小时后,调皮捣蛋的灰色大猫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一颗行走的彩虹糖。   原本柔顺的灰色头发变得五彩斑斓,藏在奶灰的发丝里,乍一看像九寨沟的五彩池,简直是行走的玛丽苏小说主角。   谢淮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还觉得这个造型挺不错的,丝毫没有影响自己的帅气,爽快地结账走人。   在椅子上坐了五小时,他的老腰都坐酸了,此刻正疲惫地活动筋骨在商场里四处走动,准备吃顿好的再回去。   回学校时正值饭点,谢淮想秦轶言可能也在吃饭,打算去食堂里转几圈,当面给他一个惊喜。   研究生食堂有几个伙食特别好的窗口,他刚考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去那里吃饭。不过价格也比较贵,被克扣生活费后他就没钱整天大吃大喝了。   凭借干饭人敏锐的嗅觉,谢淮轻车熟路地走到了食堂。里面人不多,每个窗口只有十几个人,他站在队尾左右张望了许久,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不过也是,这种找人方法就是大海捞针。他有些失望,低头往门外走。   “加固技术的核心就是通过改变结构,使其分散、吸收地震的能量。在这点上,我认为更应该从地震波的特点入手……”   突然,耳朵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谢淮应声抬头,和一个黑色的身影擦肩而过。   “秦学长!”他喜出望外地戴上羽绒服帽子,跑上前拦他的去路,“我理发回来了。”   秦轶言沉浸在自己的课题里,随便抬头瞥了眼:“我看到你的审批了。”   “你想看我的新造型吗?”谢淮不怀好意地偷笑,摘下帽兜凑到他眼前,“surprise!”   “……”喧闹的食堂仿佛被魔法定格。秦轶言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大猫,震撼地瞪直了双眼。   下一秒,他咬紧后槽牙骂道:“谢淮,你疯了!”   “你不是说我是小混混吗?我就混给你看呗。”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笑着摇头晃脑。   秦轶言上前揪住了他的领口:“胡闹,马上跟我去理发店染回来。”   “这个点他们该打烊了。”   “那就去我办公室,关到你认错为止。”秦轶言说完加重手指的力道,连拖带拽地把他往门口拉。   谢淮没想到他发起火来手劲这么大,一时间吓得不知所措,大喊道:“秦轶言你个王八蛋,放手!救命啊——强抢民男了!”   “这不是建筑学院的活神仙秦轶言吗?怎么和小混混搞上了?”同学们听到动静,纷纷放下手中碗筷,抬头凑热闹。   “听说他今年当导生了,估计是班上学生吧。”“不过遇到这种人,很难管吧。”……   这时不知谁小声说:“深夜办公室禁闭刺头学生,好刺激哦。”   作者有话说:   让大家久等了,下一章入v,还是三休一,尽量晚上八点。   如果有加更就是赚了orz希望大家能支持下修路机的奶茶事业!谢谢! 第25章 以身犯险   谢淮被秦轶言揪得喘不过气来,本能地大喊救命,靓丽的发色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秦轶言见状翻起他的帽兜,裹进羽绒服里打包带走。   走到办公室门口,他毫不留情地把人丢进去。谢淮打了个趔趄,还没站稳就听见吧嗒的声响——门被反锁了。   “你下手也太重了吧?”他揉着被束缚许久的喉结,难受地直咳嗽。   “这是你自找的。”秦轶言打开房间的灯,双手扶着桌沿把他逼进死角,“小东西,我平时是不是脾气太好了?”   谢淮被他摁在桌子上,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是你先看不起人的,我又不想没事惹你生气。”   “谁看不起你了?”他歪头问道,“陪你去医院、教你做题、给你送饭,还不够仁至义尽?”   谢淮语塞。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秦轶言松手,勾住他的衣领拉到办公桌前坐下:“罚你画五十张工图,画不完一步也不许踏出这里。”   “可是我的书包和作业都没带。”   “放心,我这里多得是。”秦轶言拿出一盒绘图工具放到桌上,又从书架上抽出几本图册,指着其中一本说,“从第三页开始画。”   办公桌是半包围结构的,谢淮被他摁在小板凳里,没法伺机溜走,只能听话地接过作业。看着奇形怪状图案,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又往后翻了几页,嚎叫道:“这么复杂的组合体,课本上根本没见过。”   原来这是教你织金鱼网,让你去大海里捕鲨鱼啊。   “这就是期末考试的难度。”秦轶言靠在椅背上懒懒看他,“你应该听说了谭祁让祝可诚做引体向上的事吧。如果你喜欢,我们也可以试试。”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到祝可诚鬼哭狼嚎的惨样,谢淮煞有其事地捂紧自己的胸口,小声骂道:“变态!”   秦轶言揉了揉眉心,闭目养神。   认识许久,他总是给人一种稳重又执拗的印象,现在看他闭上眼打盹,还别有一番风味。   谢淮总觉得他这几天看起来很疲倦,似乎有很多事情压在心底,忍不住抬头偷瞄他,根本没心思写作业。   而且这些题确实超纲了,他画了擦、擦了画,最后趁秦轶言不注意,烦躁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没过几分钟,脑袋就被人敲了一下。他睡意惺忪地回头,见秦轶言卷着课本一脸嫌弃地看自己。   “看什么看,你不是也睡着了。”   “能一样吗?”他直起身子坐到电脑前,打开一个网页。   项目栏里有许多不同结构的3D房屋模型,他熟练地输入了一串参数,按下回车键。画面上缓慢显示出两道波函数,两分钟过去,房屋外墙出现了刺眼的裂痕。   他看着摇摇欲坠的房屋,关掉网页,又靠回椅背上闭目沉思。   谢淮从小受家庭教育熏陶,多少看得懂一点,好奇地问:“你的毕业论文和抗震有关?”   “这只是一部分,导师还希望我们在暖通和隔音上做出突破。”他顺口接话,好久才反应过来,用笔敲谢淮的脑袋,“抓紧做题,别分心。”   “我真的做不出来了。”谢淮烦躁地把图册举到他眼前,“你就告诉我这破图画了什么吧。”   秦轶言只瞥了眼就知道正确答案:“这就是一个圆柱和三角板相切的模型。”   “那侧视图里的倒梯形是什么?”   “倒角。”他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你只背书不做题有什么用。”   谢淮无言以对,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刚想据理力争,突然听啪的声响,办公室的灯瞬间熄灭了。   “怎么回事,停电了吗?”他赶紧拉开窗帘四处张望,发现对面的楼房和路灯也全黑了。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周围全是黑色的空气,伸手也看不到五指,背后凉飕飕的。他缩了缩脖子,攥紧领口的衣服,匆忙地在口袋里找手机。   但兜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的手一抖,香烟、打火机、润唇膏全掉在了地上,发出接二连三的声响。   秦轶言见状晃动鼠标,唤醒了休眠模式的电脑。电脑屏幕的尺寸很大,一下就照亮了桌面。   谢淮瞬间满血复活,悄悄往他身边凑过去:“好像是大面积停电。”   “正常,我们学校就是这样。”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谢淮刚才还是被吓到了,俯身捡起打火机说:“我想抽根烟。”   “不可以。”   “我开窗抽,保证不会把你的办公室点着。”他抬肘撞了下秦轶言,得寸进尺地说,“而且你知道我容易过呼吸,抽了烟会舒服很多。”   秦轶言确实能感觉到他的紧张,想起上次混乱的场面,挥了挥手算作同意。   这样看来他也不是百分百的死脑筋。谢淮满意地把烟叼进嘴里,走到窗边吞云吐雾。   清凉的薄荷味随风飘散,细碎的月色透过枝丫落在白雾上,慢慢在黑暗中消散,又凝聚成团,包裹住指间的火星。   他抽烟的样子其实很好看,如果摘掉有色眼镜,多少能体会到一瞬间散发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洒脱与沧桑。   秦轶言注视他的背影片刻,打开手电想去检查室内的电器开关。不料想刚起身,原本胀痛的腹部突然抽搐了一下,他疼得吸了口冷气,扶着桌子慢慢往前走。   “扑通——”   烟还没抽完,就听身后传来响声。谢淮猝然回头,只见秦轶言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抓着桌沿,似乎还想强撑着站起来。   “你怎么了!”他立刻灭掉烟头,跑过去查看情况。   他只是跪在地上沉重的喘气,没有说话。谢淮一时不知所措,心想难道是触电了,拿起桌上的木尺戳了戳他的后背。   秦轶言本就重心不稳,被他戳得往一侧倒去,顺势靠着木桌,半坐在地上。   “喂,你说话啊!”谢淮蹲在边上用手机屏幕的光照了下他的脸。   秦轶言难受地避开,支起左腿膝盖埋头靠着,等腹部的绞痛有所缓和,挤出几个字:“可能是低血糖。”   比起胃疼,他的头更晕,晕到望出去看不清东西了。   谢淮闻言先摸了下口袋,发现自己没有带糖,举着手电筒在屋里仓促地翻找起来。   他想起之前在医院秦轶言也有一次差点晕到的经历,结果在桌上找不到一块糖,急得破口大骂:“你的心也太大了吧!不知道低血糖会死人吗?”   “死了……不好吗?”   地上那人却突然发出了一声阴鸷的反问。   他觉得自己输得很彻底。   三年药吃下来,药物的副作用很明显。他不止一次想停药而已,但无论尝试多少次都没有用。   现在活得越狼狈,他就越恨当年把他们全家逼上绝路的人。   明明自己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淮找了好久,才在谭祁桌上找到了一块巧克力,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先吃点东西吧。”   对了,还有谢淮。他那么讨厌自己,肯定会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   秦轶言难受得连最后一点理智都没有了,用力把他推倒在地。   谢淮毫无防备,黑灯瞎火中碰到了桌旁的屏风。玻璃材质的屏障轰然倒塌,应声溅了满地碎玻璃渣。   就在身体坠落的瞬间,秦轶言又猛然冲上前,赶在摔倒的前一秒托住他的后颈,双双倒在地上。   秦轶言本来是想伤他的,结果反是自己手背扎了块碎玻璃,疼得咬了下牙。   谢淮落在他宽厚温暖的掌心里,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你在干什么?!”   这声慌乱的喊叫却让秦轶言兴奋起来。   曾经不可一世、每天都和自己叫板的家伙,此刻竟然像一条小虫缩在自己的身下,哭着求自己放过他。   负面情绪在心底压抑太久了,他真的很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一个能让自己体会到快感的东西,比如说,不自量力的小屁孩。   他半跪着把谢淮推向墙角,拔出扎在肉里的玻璃屑,沿着他精致的侧脸,一点点把血抹上去。   血腥味在谢淮的鼻尖蔓延。他尖叫了一声,缩起身体想把秦轶言从自己身上推开,可越是用力,他就越穷追不舍。   “呜——呜——”手环发出了剧烈的振动,“检测到主人情绪过于激动,请立刻停止您的行为!”   “自不量力。”秦轶言喘着气,将双手环到他的颈后,解下那个破玩意丢进玻璃渣堆里,抚摸谢淮脸上的血迹,“小东西,现在没有人阻止我了。我好想,把你弄哭。”   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缱绻里带着疯狂,像围猎的鹰隼。   这根本就不是大家印象里的秦轶言。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谢淮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在他以前也接受过心理治疗,还看过很多相关的书籍了解自己的病情。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跑!   好吧,跑不了。   他原本以为秦轶言的冷淡是性格使然,但现在看来远没有这么简单。面对有攻击性和控制欲的病人,应该想办法先顺从他的意愿。   “我记得你右手有伤吧?”秦轶言自顾自说,“那如果我把你的手捏断了,你会也觉得生不如死吗?”   说完,他的手已经碰到了谢淮最脆弱的软骨上,悄无声息的片刻间——   “唔!”谢淮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哼出一个音节。   他不能示弱,喊叫只会让对方更加兴奋。   “那就来吧。”他突然轻笑了一声,趴在秦轶言耳边,模仿他的语气说,“把我弄残废了,你就要对我负责。我会缠着你一辈子,让你喂我吃饭、帮我画图、替我考试……我会惩罚你参与我的人生,然后,成为我。”   说着他努力搂住秦轶言的后背,用柔软的毛发蹭他的脸颊:“你看,我黏上你了,一辈子的那种哦。”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秦轶言早就忘记和人拥抱的温度了。清醒时他拒人千里,发疯时别人只想报警抓他。   可谢淮没有躲开,自己明明想伤害他,他却邀请自己参与他的人生。   “你不害怕吗?”   谢淮摇头,勇敢地与他对视。   “可是我没有资格出现在你的人生里。”秦轶言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竟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谢淮的世界里瞬间安静,拼命张嘴呼吸,却什么都吸不进来。   “放、放手……”他终究还是乱了方寸,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秦轶言俯身聆听耳畔轻微的喘气声,和自己的呼吸环绕交织,满意地闭上双眼。   脑中闪过无数零碎的片段,他看到答辩会上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看到老家的小屋楼下暴民拉着横幅要他父债子偿……那是困扰他无数日夜的梦魇,也是每次狂躁时想亲手终结的杀戮。   突然,一个声音撕破了眼前的血光:“言言,答应妈妈,好好活下去。”   “这是妈妈最后的愿望了。”/“秦轶言,你冷静一点!”   母亲温婉的声音和谢淮的喊声在耳边重合,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砸中,用力推开谢淮,冲向那扇被打碎的屏风。   “不要!”谢淮没能拦住他,紧张地吼道,“秦轶言,你不能做傻事!”   然而他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只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抓起一把碎玻璃攥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血顺着他颤抖的手指缓缓滴落。   伴随着最后一声呼喊,办公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谢淮冲上前抱住了摇摇欲坠的秦轶言,连拖带拽地扶到沙发上。   他几乎是摔进沙发里的,趴在沙发扶手上难受地喘了几口气,举起腰间的钥匙:“我办公桌上锁的柜子里有镇定剂,拿给我,然后赶紧滚。”   滚这个字听起来有些刺耳。谢淮没有否认这个方案,觉得当务之急得先让他安静下来。   找药的时候他发现秦轶言的柜子里还有好多东西,比如药箱、压缩被子、麦片和牛奶,有种经常在办公室过夜的感觉。   他顺手带来了药箱,把镇定剂交到他手里:“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自己会。”他看了眼鲜血淋漓的右手,咬开针头保护套,对准手臂的皮下静脉毫不犹豫地扎下去。   “等等……”谢淮没想到他疯到直接打静脉,想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把用过的针管丢到地上,闭眼靠回沙发里:“肌肉注射太慢了。”   静脉注射起效很快,类似于术前麻醉。果然,不一会他就坐不稳了,顺着沙发靠垫,身体缓慢地沉下去。   谢淮见状把他的腿也搬到沙发上,保持平躺的姿势,然后打开手电筒找到刚才那颗巧克力,掰成小块塞进他嘴里,又俯身处理手上的伤。   可能因为是大玻璃片,伤口中没有碎玻璃渣,但皮肉全被划开了,血止不住。   可见当时秦轶言究竟下了多少狠心。   看着桌上一堆染血的酒精棉球和绷带,谢淮的心情却难以平复,涌起一阵阵后怕的寒意。   当秦轶言拾起玻璃碎片时,他脑中唯一的念头是下秒那块玻璃会划破我的动脉,然后秦轶言舔舐自己的脖颈,享受茹毛饮血的胜利。他甚至抄起了茶几上的花瓶,准备和他决一死战。   但秦轶言站在那里,没有上前半步。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自己。   是谢淮低估了人性。   他突然觉得,其实为了活命,人都挺自私的。   事情想得太入神,他不小心把酒精棉花怼在了伤口上。秦轶言吃痛地闷哼了声,睁开眼看他:“我不是让你走吗?”   “是你说的,画不完五十张工图,不许我踏出办公室半步。”   “胡闹。”他咬着牙说,“如果今天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谢淮听到这种话也不开心了:“还不是你把我拖来的?”   “是你乱染头发。”秦轶言有气无力地凶了他一句,似乎身上还有地方不舒服,难受地缩起肩膀,把头扭向另一侧,“不过还好……我没有把你弄死。”   “……”谢淮沉默。   听口气他应该已经恢复理智了。眼看绷带快用完了还是止不住血,谢淮只能先缠几圈应急,又拿出小被子帮他盖上。   做好全部措施,已是第二天凌晨。秦轶言瘫在沙发里,呼吸很均匀,看样子是睡熟了。   谢淮看着他清冷的睡颜,心里不免感慨——如果换做别人,自己肯定暴揍他一顿,或者因为过度紧张而加速换气。   可秦轶言自戕的举动却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甚至萌生了留下来照顾他的想法。   谢淮站在窗边抽了几根烟,一边意犹未尽地偷看他熟睡的模样,等心情恢复平静,才趴在办公桌上小憩。   没想到第二天早晨,他竟然是被人推醒的。睁开朦胧的睡眼,正看到秦轶言站在办公桌旁。   他揉了揉眼睛,一下就清醒了:“卧槽,你打了镇定剂还自己醒过来?”   秦轶言不置可否,摇摇晃晃地走回沙发坐下:“今天的工图是早课,你不能迟到。”   这工图助教当得也太敬业了吧?前脚差点把自己弄死,早晨起来第一句话还是画图。   现在屋里光线充沛,电力也已经恢复。谢淮看了眼时间,又到办公桌上搜刮了几颗糖。   “昨天的情况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就不走了。”   地上洒满了玻璃残渣,桌上都是沾血的纱布和棉球。掌心的伤口因为出血,导致皮肉与纱布黏在了一起,稍微动下手指都疼得发怵。   秦轶言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一改往日优雅的谈吐,自暴自弃地骂道:“我看你是活腻了,知道我有病还不跑。”   “至少你应该对我说实话。”谢淮可怜兮兮地撇嘴,“昨晚你差点要了我的清白!”   “不可能。”秦轶言果断反击,“我对你的身子不感兴趣。”   看来他对自己的行为有认知。谢淮撕开一颗糖递过去,好声相劝:“和我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接过糖在嘴里含了一会,慢慢等甜味散开,狠下心将糖咬碎:“是一种比较罕见的人格障碍。我把药停了,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那吃药时候能控制住吗?”   “可以,就和你平时看到的我没什么区别。”   谢淮把目前已知的信息拼凑起来,感觉事情有些棘手,拍了拍他的肩说:“这种药不能随便乱停,还是听医生的话继续吃吧。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的。”   “……”秦轶言又拿起一块巧克力,用牙咬开包装纸,“你真的不会出去乱说?我身边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   “就算我不说,你的病也会被记录在档案里,毕业后找工作很麻烦。我没有必要激化这种矛盾。”   “谢谢。”他把糖塞进嘴里,“其实只要不主动攻击别人,社会对我还是有容忍度的。”   “社会是其次的,首先你要学会宽恕自己。从昨天的对话里,我感受到你好像还有自杀倾向。”谢淮咬了下嘴唇,认真地组织语言,“其实对自身的看法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既然决定好好生活,就从接纳自己开始吧。”   很官方的一套说辞。秦轶言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从谢淮嘴里听到鼓励人的话,沉默地低下头。   “砰砰砰——”门口突然传来响亮的敲门声,一个急切的声音隔着门大喊:“老秦你在里面吗?怎么把门反锁了!”   来人了?谢淮看着狼藉的办公室,问道:“怎么办?”   “没事,我把镇定剂收起来,你去开门。”   “好。”他郑重地点头。   没想到开门一看,还是张熟面孔。   “你果然被秦轶言抓来办公室了。”谭祁和他对视片刻,看到地上的碎玻璃,皱眉说,“你们不是在画图吗?这、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打架了。”谢淮和秦轶言异口同声。   谢淮闻言赶紧给秦轶言使了个眼色,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下一秒,两人又齐声说道:“我推的。”/“不知道。”   ??谭祁疑惑地看着他们:“算了,没事就好。我就是听说了昨天食堂的事情,想来看下情况。”   说完他又看向谢淮的头发,若有所思地扶了下镜框:“不过说实话,这头确实染得很有个性。”   秦轶言见状插进两人中间,把谢淮挡在身后:“今天就罚你顶着这头鸡毛去上课,我倒是要看看你所谓的时尚有多好看。下课后别走,我带你去染回来。”   “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昨晚停电了还非要收拾碎片,把自己划成这样。”谢淮最后还不忘替他圆场,等一切交代完毕才出门。   路过厕所的镜子,看到自己五彩斑斓的鸡窝,他烦躁地揉了揉头——染成这样去上课,肯定要被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大一小屁孩笑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支持,之后还是三休一,尽量在晚上八点更新。   关于秦轶言的病前几章已经解释的比较清楚了,所以不用太惊讶orz两个人从此走上互帮互助的道路。 第26章 重大突破   果不其然,走进教室后谢淮的头发掀起了轩然大波。尽管他已经非常低调地从后门走,但在摘下帽兜的后不久,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向他投来目光。   祝可诚用手肘戳他:“大哥,你真把自己染成鸡毛毽子了?”   “你懂什么,这叫艺术!”谢淮撇了撇嘴,一脸无所谓,“只要自己觉得好看,就是街上最靓的崽。”   上课铃很快打响,教室里安静下来。祝可诚掏出手机,又小声和他咬耳朵:“话说昨天你真和秦学长在办公室里过夜了?”   “你也知道这件事了?”   他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是个叫鲜橙的橘色网站。   “这是我们学校BBS,你们的事情当天就传遍了。”祝可诚朝他挤眉弄眼。   BBS?谢淮感觉这已经是时代的产物了,好像十年前他姐姐读大学时还挺流行的。没想到接过手机一看,瞬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是个活跃度非常高的论坛,很多帖子的最后回复都在半小时以内,内容更是五花八门——   有出校租房找室友的,有学弟学妹发帖求建议的,还有各种关于NBA、网球大师赛等实时的讨论,简直是一个发泄情绪的天然树洞。   他很快在生活区找到了关于自己的八卦。   【关于冷酷学神当上辅导员后和刺头学生相爱相杀的那些事】   这名字看起来就像博人眼球的无良营销号。谢淮一边在心里吐槽,却还是饶有兴致地打开了。   只见一楼写道:他,是不可一世冷酷孤傲的学神辅导员;他,是不学无术横行霸道的混混大校霸。两个全校有名的风云人物,却因为一场意外阴差阳错成为了师生。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们针锋相对之际,殊不知,他的笑容却只为他绽放……   一股令人窒息的古早言情小说味铺面而来。谢淮顿时头皮发麻,尴尬到脚趾抓地,直接抠出了三室一厅。   就这文笔,是不是他也能写一本《关于加上书名号就能变成轻小说这件事》。   但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博主居然还偷拍了不少他们的照片。第一组照片是篮球赛时拍的,完美记录了谢淮往秦轶言脸上贴福娃被嫌弃的事情经过。下面配文说:经过本人放大像素高清修复,此刻当事人秦某的嘴角比正常时上扬了0.04852弧度,约合2度47分。他在笑,他在内心疯狂窃喜!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关于他们的信息,比如秦轶言在赛场为他做急救、护送他上救护车、教他做题的照片。随着楼层不断盖高,越来越多的匿名ID留言看好戏。   谢淮记得很清楚,秦轶言连自我介绍时都没有笑,经过这个博主的提点才发现,他和自己相处时表情确实很丰富——虽然99.9%都是无奈的嫌弃脸。   而昨天食堂的闹剧,几乎是当众公开了两人的师生关系,也把帖子的热度推向高潮。   但等谢淮把帖子看完后,又不禁皱眉——这人似乎对他们的动态掌握得太清楚了,就像在秦轶言身上装监控一样。   祝可诚见他浏览完帖子,拿回手机悻悻说:“秦学长该不会真的喜欢你吧?”   “怎么可能?”他依然保持清醒,“他要找肯定也是搞学术的同事,你别被这种无良营销号洗脑。”   “可我听说他本科时就有很多优秀的人追,学霸校花和他表白都没成功。”祝可诚还是很伤心,趴在桌上小声嘟哝,“昨天你们都干了什么,是不是睡一起了?”   谢淮想起这事就头大,揉着自己的彩虹鸡窝说:“没有,他只是罚我画50张工图,画不完不许出门。结果后来停电了,他睡沙发我睡的桌子。”   说到这儿,他还不忘补充一句:“再说了爷是钢铁直男,要是他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让他秦家断子绝孙!”   听完他豪爽的誓言,祝可诚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苦笑着说:“好吧,其实如果他真的喜欢你我也认了。毕竟你确实比我优秀很多……”   谢淮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别瞎想。天涯何处无芳草,没必要为一块木头伤心。”   虽然嘴上说得轻松,想起昨晚差点丢小命的经历,谢淮再也不敢轻易忤逆他的意思,赶紧填写审批,还在备注那栏认真写道:会把头发染回黑色。   秦轶言却迟迟没通过他的审批,原本说要亲自抓他去理发店,等到下课也不见踪影,估计是还没缓过劲来。   谢淮想安全起见,最好在下次见他时主动把头染好道歉。但没有审批无法出校门,最后左思右想,他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染浅发需要漂,没几天就会掉色,发梢也会长出新的黑头发,几种颜色夹杂在一起很难看。因此他在寝室准备了很多染膏应急,特别是现在资金紧缺,只能向生活低头。   他戴上帽兜,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自闭地走回寝室。前脚刚踏进门,他就如同打鸡血一般,招呼祝可诚来帮忙。   拿工具时他又有些犹豫,心想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彻底服软,最后还是选了款深青色的染膏。   他把自己裹进塑料袋里,在祝可诚的帮助下忙活了几小时,总算把头发弄成了深色。   这款染发膏的质量很不错,成品没有色差,只在灯光下散发出一点苍青色,显得他脸上的皮肤更白了。   对着镜子臭屁了几分钟,他觉得这次大改造非常成功,准备去找某人炫耀。   他估计秦轶言大概率还在办公室躺尸,二话不说就直奔那边。果然门没锁,地面已经整理干净,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秦轶言!”他下意识喊出那个名字,这才发现屋里还坐着不少助教,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谭祁闻言放下红笔,似笑非笑:“老秦有点发烧,你别吵他了。”   不过沙发上那人并没有睡熟,听到动静后很快醒来,有气无力地睁眼:“谢淮,你怎么又来了?”   “我把头发染回黑色了。”他闻言喜出望外,跑到沙发边蹲下。   秦轶言眯着眼端详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不是青色吗,你当我色盲?”   “至少不是彩发嘛……”谢淮没想到他病成这样还能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不好意思地挠头。低头时看到他露在外面的手,绷带上还有新鲜的血迹。   “我不是让你去医院处理吗?怎么还出血!”他的口气瞬间责备起来。   秦轶言警惕地看了眼满屋的同事,抓着沙发靠垫坐直身体,小声道:“出去说。”   说完他便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带谢淮走到了厕所门口:“我过几天要和导师出国开会,如果让医生知道这件事,他们会限制我的活动范围。”   “那你也不能自己乱搞啊,谭祁说你发烧了。”   他摇了摇头:“是低烧,停药的戒断反应而已。手上的伤口我检查过了,不深,能自己愈合。”   听他这么说,谢淮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嘱咐他按时吃药,爱惜身体。但想了想,他按捺不住好奇心:“你去哪个国家出差?”   “日本,东京横滨那一带。”   “东京可是好地方!”谢淮一听眼睛都发绿了,“你们会去秋叶原逛街吗?帮我买几个流川枫的手办吧。”   “……”秦轶言压低眉毛看他。对上他略带质问的眼神,谢淮背后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连声摆手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既然有钱买东买西,就快点把医药费还我。”对视片刻,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你不会真觉得读博士能攒很多钱吧?”   “快了,过几天就转给你。”谢淮拍着胸脯保证,又说,“要不咱们加个好友?”   “我说过不加学生私聊。”但秦轶言很快否定这个方案,“我把银行卡号给你。”   谢淮不甘心地撇嘴:“那你要去多久?下周就要学CAD了,我有好多问题弄不懂。”   他闻言犹豫了下。这次出差他们主要去考察地震带附近的建筑特点,沿着东京北上,回国后还要去四川转一圈,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估计是烧糊涂了,看谢淮可怜兮兮求自己的样子,他竟然有些心软。   “你真的会问我问题?”   “当然,就是怕打扰你出差。”   “……”秦轶言又沉默了一阵,打开手机递过去:“扫码吧。”   “真的吗?”谢淮的眼中闪光,拿出过年收红包的气势,滔滔不绝道,“谢谢学长!在外工作记得注意安全,吃好喝好,身体健康。”   说完他便发送了好友申请。   下一秒,秦轶言当场通过。   谢淮迫不及待地扫了眼个人信息。他的昵称就是尊姓大名,居住地填的也是京州市,看起来是个莫得感情的工作账号。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心想也不知是谁一分钟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加学生私聊。   殊不知,秦轶言的心里同样激起了一阵涟漪。他想,只要不把他当做自己的学生就行了——谢淮不过是路边捡到的跛脚猫而已,照顾小宠物的话,这点也不过分。   在走廊里站了会儿,他率先开口说:“事先说好,只许问我学习上的问题。如果打扰到我的工作,直接删掉。”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三次元有件比较重要的事情,码字心神不宁,想请两天假。28号再更新,然后等三月稳定下来之后加更补偿各位(感谢理解~) 第27章 意外收获   祝可诚做事还算靠谱,很快就把两千块转给了谢淮。他收到钱后马不停蹄地给秦轶言发过去,生怕他出门在外没钱吃饭,饿得流落街头。   不过估计秦轶言的工作很忙,直到晚上才回消息,而且只是言简意赅的“收到”二字,也没有过问他近期的学习情况。   看着两人冰冷的聊天记录,谢淮觉得不甘心,继续给他发消息说:已经在国外了吗?   秦轶言发来一个嗯字。   他又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东京那边已经是次日凌晨,便关心地连发了几条消息:回酒店后早点休息。伤口开始愈合了吗?有没有按时消毒?应该不影响工作吧?   但等了许久都不见对方回复。谢淮估计他肯定没有照顾好自己,正心虚地不敢说话,于是乘胜追击:快点回答我问题!不然就拍张照片给我看。   没想到这两句话刚发出去,对话框边上就刷刷跳出了两个刺眼的感叹号。系统提示说:您已被对方禁言三天。   秦轶言发来一条消息解释:我说过不聊学习以外的东西,下次再过问我的私事,直接删好友。   “操!”谢淮顿时怒火中烧,举着手机破口大骂,“好心当做驴肝肺,居然一收到钱就把老子拉黑!”   祝可诚正百无聊赖地刷手机,闻言抬头看他:“你把钱转给秦学长了?”   “是啊,结果他连句谢谢都不说,还把我拉黑了。”他坐在椅子里愤愤不平。   “那肯定是你乱发消息吵到男神了。”祝可诚努了努嘴,“先不说这件事了,明天课上要用CAD,你装好了吗?”   “没呢。”听到这个害人不浅的软件,谢淮更加心烦,硬着头皮打开电脑。   听说其他学校的工图老师都会发破解版软件,但杨文维那个死脑筋就是非要学生去官网买正版。谢淮倒不是缺这点钱,但就是心里气不过。   祝可诚听他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又说:“别生气了。我让朋友弄了个破解过的安装包,发给你。”   他闻言大喜过望,赶紧打开对话框接收文件,一边赞不绝口:“不错,看来哥这些天没白心疼你。”   “记得关防火墙。”祝可诚不忘提醒他。   但谢淮其实不是很懂电脑,随便勾了几个选项,就把安装界面丢到边上开始打游戏。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瞥见屏幕下方的工具栏在剧烈闪烁,手忙脚乱地关掉页面,结果发现桌面上所有图标全都在闪!   “卧槽小祝!这是什么情况?”他惊讶地蹬直了眼。   “嗯?我这边就装的没问题啊。”祝可诚走到桌前,探身一看,“应该是你不小心勾选了捆绑软件吧?”   说完他便拿起鼠标打开控制面板,找到了最新下载。果不其然,里面多了一堆从没见过的垃圾程序,他逐个点击删除,可还是不起作用。   看着让人眩晕的闪烁图标,谢淮下意识想给秦轶言发消息。结果打开对话框看到两个鲜红的叹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祝可诚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种情况只能到店里找人帮你重装系统了。”   “好吧。”谢淮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嘭一声合上电脑,潇洒地爬上床休息——大不了明天被杨文维骂一顿,反正他现在想到这事就头疼。   次日,他做足了挨骂的准备去上课,没想到走进教室,同学们的表情比自己还凝重。听前排几个女生小声嘀咕说,期中成绩好像出来了。   果然等上课铃响起,站在讲台上的老教授就沉着脸说:“期中考卷我已经改完了,分数大家可以登录教务系统查看。平心而论,这张考卷不难,不少同学都考了高分。但是平均分只有七十四,竟然还有人考不及格!所以今天上课前,我想分别批评和表扬一位同学。”   班上顿时鸦雀无声。祝可诚吓得从笔袋里掏出一个柯南的小立牌,双手合十把桌子磕得砰砰响,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   谢淮无语地托腮看他,心想应该轮不到自己头上。   “首先我要批评蒋社同学。”老教授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在教室里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蒋社听到自己的名字,惊讶地从人群中站了起来。   “你这次只考了87分,而且13分全扣在概念题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杨文维走过去,语重心长地说,“工科并不意味着不用背书,连基本概念都没掌握,就好像造房子不打地基,迟早有一天会崩塌溃散。”   他瞬间没了人前的嚣张气焰,乖乖点头认错:“是,老师您批评得对。”   “你是我的课代表,我必须对你更加严格要求。”杨文维见状示意他入座,又背着手往教室后排走了几步,“然后——我想表扬谢淮同学。”   “什么?不会吧!”教室里立刻爆发出不可置信地惊呼,就连谢淮自己都忍不住“啊”了一声。   “你这次考了83分,是全班第十五名。”杨文维笃定地点头,走到他身边站定,“不仅如此,通过批阅试卷,我还能感觉到你的基础知识学得非常扎实。这点是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话音落下,两个班一百多号人纷纷往教室后排投去了诧异的目光。谢淮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杨文维的夸奖,同样呆坐在椅子里。   祝可诚见状赶紧用胳膊肘戳他,率先带头为他鼓掌。同学们这才反应过来,偌大的教室里响起了七零八落的掌声。   “谢谢老师。”在热烈的掌声中,他晕乎乎地朝教授鞠了一躬。   杨文维同样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讲台继续讲课。   可谢淮已经激动得听不进半个字了。等下课铃声打响,孔欣慧立刻冲过来报喜:“恭喜你取得这么大的进步,这下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你了!”   “那还不多亏了秦学长给他开小灶?”祝可诚在一旁酸溜溜地接话,“我们都是留级生,他就偏袒谢淮。”   “明明是小爷我脑子聪明!”谢淮不屑地反驳,但想起考前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脸上又有些发烫,“不过秦轶言确实教得好,要不是他考前抽空给我讲重点,我估计也就勉强及格吧。”   “当然,你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孔欣慧笑着把头发捋到耳后,“其实谢淮……你有不懂的题也可以来找我。大家一起讨论就不用麻烦学长了。”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身后偷听的蒋社。直到上课铃打响,孔欣慧才依依不舍地坐回前排,谢淮也激动地拿起笔准备听课。   毫无疑问,这次考试的成功给了他极大的鼓励。只要能继续保持,在期末考中拿到高分,说不定爸妈一高兴,被克扣的零花钱就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的学习热情更加充沛,不仅主动听课、按时写作业,周末去合唱团训练,干劲也比往常足。   按照学校安排,合唱团将在12月中旬汇报演出,这周教的就是最后一首歌——《来自雪域的呼唤》。   这原本是首原汁原味的藏族民歌,经过改编后广为流传,依然了保留副歌的原声藏语,是整首曲子最为惊艳的地方。但很可惜,这届合唱团并没有招到会说藏语的学生,郑嘉嘉一个人教起来有些吃力。   同学们接受起来也同样费劲。   没办法,郑嘉嘉只能先教汉语部分的曲调,等排练结束,还特地邀请谢淮留下作为教学反馈。   没想到等人走完,她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小谢,听说你的工图考核及格了?”   谢淮闻言一脸懵逼:“您怎么还知道这种事?”   “因为小秦以前也是我的学生,”郑嘉嘉温和地笑道,“他和我说了你的情况。”   谢淮这才意识到两人还有这层特殊关系,默默在脑中拼凑已知信息——所以说,秦轶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成绩,还迫不及待地找熟人“炫耀”了一番?   “你有兴趣请他出面来教你们唱藏语歌吗?”郑嘉嘉又问。   “他是藏族人?”谢淮不解地皱眉,感觉长得一点都不像。   “不是,但他从小在藏区里长大。”郑嘉嘉解释说,“我第一次认识他,就是被他的藏腔吸引。那时他还是个能歌善舞、性格开朗的男生。”   “所以呢?”谢淮还是没听明白,“你是秦轶言的老师,你找他帮忙,他敢不来?”   “他当然敢不来。”郑嘉嘉尴尬地笑了声,“现在可能只有你能把他劝出实验室了。”   说到这儿,她又惋惜地叹了口气:“不过要注意,秦轶言家几年前发生了一些变故,导致双亲相继去世。你去找他的时候,千万别好奇说错了话。”   双亲去世?短短几分钟,谢淮听到了第二个让他震撼的消息。难怪秦轶言穷到连两千都拿不出来,原来……是遭遇了这样的不幸啊。   作者有话说:   让大家久等了,这章过渡,等秦狗出差回来! 第28章 共赏初雪   东大地震研究所,会议厅。   秦轶言身着正装,站在电子屏前用标准的英语与满屋听众侃侃而谈。   “由于预应力筋的施工较为复杂,摇摆墙在实际运用中效果并不理想。针对这点,我们尝试在材料和结构上做出改进,通过调整钢筋砼比例、链接材料和阻尼器的空间结构,起到加强抗侧力、减少梁柱节点塑性形变的作用……”   摇摆墙作为一种剪力墙,在抗击自然灾害中起着重要作用。目前这项技术的理论已经基本成型,但如何投入实践依旧是困扰工程界的难题。秦轶言读博后一直在从事岩土和新型材料的研究,希望能从物理、化学双领域做出突破。   日本学者对他们的想法很感兴趣,听完秦轶言的简述,又从地震的传播特点和不确定性入手讨论方案的可行性,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等会议结束,他们还意犹未尽地与秦轶言握手鞠躬,称赞他作为科研的新生力量,必将为建筑领域做出巨大的贡献。   秦轶言只是淡淡一笑表示感谢。   结束研这场讨会,一行人的东京之行也进入尾声。导师允许他们下午去市中心逛一圈,然后早点回酒店休息,准备明早前往宫城和福岛。   师妹周蕊立刻兴冲冲地走到两人中间,提议去银座或秋叶原玩。秦轶言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礼貌地回绝了她的邀请。   周蕊觉得可惜,继续劝道:“但既然来了日本,总该体会下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秋叶原可是东京著名的景点,有很多漫画和手办,肯定有你听说过的角色。”   “手办?”秦轶言的重点落在这个词上。   “没错!”周蕊笑着凑到他眼前,“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懂。”   他不置可否,想起谢淮和自己提过的流川枫,点了点头说:“一起去看看吧。”   三人坐地铁,大约一小时后在秋叶原站下车。周蕊似乎很懂二次元文化,拿着手机导航,走在两人前面指路。秦轶言并不急于买东西,跟在她身后闲逛,一边观察两侧的房屋建筑。   不过按照周蕊的性格,没过多久就把他们带到了动漫专区,看到不少美丽帅气的coser,直呼“卡哇伊奈”。   秦轶言看着街上热闹欢腾的气氛,只觉得太过吵闹,默不作声地走在一旁听她科普。   突然,货架上一排印着红色篮球服人物的包装盒映入眼帘,他不由得停住脚步,打开了搜索软件。周蕊见他没有跟上来,好奇地折回去:“你也喜欢灌篮高手?”   他没有接话,顺手拿起一个盒子查看,发现是系列盲盒手办,并不能保证卖到谢淮想要的款式。但是在手里掂量片刻,他还是把东西放进了购物车里。   “我就知道你肯定看过这部经典作品,下次过节的时候终于不用绞尽脑汁地想送你什么了。”小师妹周蕊对这个发现非常满意。   秦轶言看她激动的模样,面无表情道:“别误会,这是给我家猫买的。”   她闻言皱眉:“就是你上次提过的那只受伤猫?”   “对,我把他养在救助站里了。”   “那也不用卖个手办给它当玩具吧?太奢侈了!”师兄打断他的话,指着明码标价的1万6千日元瞠目结舌,“一千多块钱的手办没几天就被猫啃坏了,你不心疼?”   他却若无其事地耸肩,一副千金难买爷乐意的样子,走到收银台前付款。周蕊拉住师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别一惊一乍,说不定他是找了个女朋友又不好意思说,用‘猫’替代罢了。”   “那也太有情趣了吧。”师兄不解风情,“平时根本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秦轶言走到收银台边上,又被一款灰粉色猫耳吸引了注意,想起谢淮在病床上不情不愿扒拉猫粮盆的模样,没忍住把它从货架上取了下来。   日本不愧为萌文化的发源地,每处细节都设计得恰到好处,捏猫耳的时候竟然还会发出“喵呜”的叫声。   周蕊见状好奇地上前询问:“师兄,你家猫长得可爱吗?什么时候抱来让我们瞧瞧?”   “不可爱,怕生还喜欢挠人,不方便抱来给你们看。”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做出描述,停顿片刻又补上后半句话,“他只对我服帖。”   语气里莫名带着股宣誓主权的意味。   周蕊恍然大悟地点头,朝师兄使了个颜色。   -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谢淮也忙着给他准备礼物。不管怎么说挤出时间帮自己补课已经远远超出了大学助教的工作范围,谢淮虽然嘴上嫌烦,心里还是懂得知恩图报的。   为了防止踩雷,他特地从祝可诚那儿要到了谭祁的微信,准备旁推侧敲从他的同事入手。可惜秦轶言似乎和别人都没有很深的交情,谭祁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仅仅是偶尔讨论程序和数据处理的关系。   不过谭祁答应等秦轶言回来会第一时间通知他,还帮他出主意说:大学助教也算老师,如果真想感谢,送面锦旗肯定不会错。   这番话给了谢淮极大的启发。但他又觉得市面上流行的祝福太过俗套,想要给秦轶言一个惊喜,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还顺便新买了扇屏风,打算帮他重新改造办公室。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周四晚饭后,沉默许久的谭祁给他发来了消息,说秦轶言回国了,现在就在自己对面批作业,让他抓紧时间过来。谢淮收到消息后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出发。   早晨就听说今天京州下了第一场雪,没想到在寝室待了一天,地上已经积起了十厘米厚的雪。雪花密集地在夜色中飘扬,似乎没有要停的趋势。   谢淮作为一个地道的水乡人,对雪天可以说是又爱又恨,忍不住和朋友打雪仗的冲动,又嫌结冰后地面难走容易摔跤。   此刻,他正推着送给秦轶言的屏风,在被众人脚步压实的地上艰难地行走。因为担心秦轶言再次发疯把东西打碎,这次他特地选了扇精美的绨素屏风。   办公室里亮着灯,他礼貌地开门,果然在办公室最深处看到了某人熟悉的身影。   “秦学长,晚上好。”他探头探脑地打招呼。   秦轶言听到他的声音抬头往门口看了眼:“交作业?”   “没错,顺便和你报个喜。”谢淮趴在门口,只探出上半身,嬉皮笑脸地说,“多谢秦学长帮我补课,这次工图我考了83分!”   他闻言轻皱眉头,刚想接话,却被一声抑扬顿挫的唢呐鸣奏打断。只见谢淮推着一扇盖着红布的屏风,腰上挎着安塞腰鼓,跟着不知那儿传出的唢呐声,扭着猫步销魂朝自己走进来。   音乐的节奏快而鲜活,像村里娶亲时吹的民歌,他跟着乐曲的鼓点卖力地扭屁股,一人便演奏出了整个鼓号队的气势,就差没把黄土高原搬到他眼前。   全办公室的老师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朝这个全校有名的问题学生投去好奇的目光。秦轶言见状起身喝住他:“谢淮,你还闹到我办公室里来了?”   “别误会!我是真心实意来感谢你的。”他赶紧扯下红布,露出屏风上笔触细腻的山猫问菊图,指着图片中心赫然醒目的黄色菊花,郑重解释说,“菊花,与梅兰同属花中四君子。作为上次打碎屏风的赔礼,也算等价交换吧。”   说完谢淮又抖了抖手中的红布,亮出正面的金色大字,借着还未放完的BGM,敲锣打鼓走到秦轶言面前:“将将——这是我专门为你定制的锦旗。”   只见上面写道:工图不易遇君难能可贵;中道受业方知迎难而上。   虽然他平时看起来不学无术,正经办事时还是很靠谱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感谢老师的话术,这幅对联却浑身上下散发着哲学的气息,配上那扇菊花屏风,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果不其然,旁边几位老师已经小声地笑起来。就连知道事情前应后果的谭祁也艰难地捂嘴憋笑,上前拍了拍秦轶言的肩说:“小谢真用心,还送你原创对联。你看我教的祝可诚就没这份心意。”   “还有,学生给老师送锦旗可都是要拍照留念的哦。”他不怀好意地把谢淮往秦轶言身边推过去,取出手机往后退了几步。   “就是就是,秦老师你就收下这份心意吧。”其他助教也跟着起哄,“这是对你教学水平的肯定啊!”   “我……”在众人的哄闹声中,秦轶言无言以对,垮起个老狗批脸看镜头。谢淮倒是笑得很开心,心满意足地凑上去和他贴贴,留下了这张珍贵的合影。   他一秒都不想多站,等谭祁按下快门,走回办公桌说:“期中卷本来就不难,考高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谢淮把屏风挪到之前的位置,从后面探头看他:“那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考高分的。而且你知道嘛,杨文维当面表扬了我,还骂蒋社的基本功不如我扎实。当时他的脸都气成猪肝色了!”   “不要取得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他还是不肯松口。   谢淮悻悻地收起借来的安塞腰鼓,把作业放到桌上,又说:“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今年合唱团的表演曲目以民乐为主,现在教了首藏语歌,郑老师问你能不能来帮忙。”   “她果然还是去找你了。”秦轶言在看他的作业,头也不抬地说。   “你既然会说藏语,这不就是举手之劳吗?”   但他似乎不想在同事面前提这件事,起身拍了下谢淮的肩:“出去说。”   窗外的风雪还在簌簌飘落,谢淮看着雾色朦胧的夜晚提议说:“那我们去雪地里走会儿吧,今天这场可是初雪。”   “幼稚。”秦轶言忍不住吐槽,但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一副手套揣进兜里,跟着他往屋外走去。   离开室内的暖气,北方的冬天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谢淮刚才还独自把屏风搬上五楼,突然觉得手腕有点疼,不停地低头哈热气。   独处时,秦轶言的态度似乎没有人前那么冷漠,余光捕捉到他冻得滋滋发抖的模样,取出手套递过去:“有伤还不知道保暖。”   “你不也没戴吗?”   “我又不怕冷。”他淡淡一语,“高原上长大的人,能和你一样?”   谢淮闻言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乖乖接过手套戴上。秦轶言并没有停下来等他,眼见落下了一段距离,他又赶紧追上去。   但结冰的雪地实在太滑了,他没注意脚下路况,踩在冰面上朝前飞扑过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好在秦轶言没有走远,转身揪住他的胳膊肘,谢淮顿时找到了救星,抱住他的手臂不放,还在嘴里气愤地骂人,像只被火烤焦屁股的猫咪。   不知怎么,这种局促不安又必须依赖自己的感觉给了秦轶言片刻的快感。他带谢淮走到一片还未铲过雪的地方,突然发问:“知道我们那边是怎么打雪仗的吗?”   “怎么打?”   “把你埋了。”话音刚落,他的手已经对准了谢淮的肩。他毫无防备地往后倒,重重摔进雪堆里,砸出一个人坑。   还没来得及喘气,秦轶言便就势半蹲在地,拉开他的羽绒服外套,往里面丢了团雪球。   “啊——”谢淮冷得缩起脖子,发出凄惨的叫声。   “嘘。”秦轶言竖起食指抵住他的唇瓣,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情况,缓缓拨开他的衣领掐住脖子,“你不觉得在这种暴雪天里,很适合犯罪吗?”   他的手早就冻得冰凉,可本人仿佛沉浸在杀戮的喜悦中,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寒冷。谢淮被他摁在雪地里,艰难地吞口水。   喉结随着呼吸起伏,给了秦轶言他在紧张的信号。   “你不是吃药了吗?”半晌,谢淮支支吾吾地问。   “嗯?可是苯二氮卓好像控制不住我的病情了。”秦轶言为难地皱眉,咬着他的耳垂小声说,“我现在需要一种新药来排解负面情绪。”   “……”热浪和寒意在耳边交织缠绕,秦轶言缓慢抚摸着他的喉结,就像把玩着一颗毫无生命的手捻核桃。   谢淮很快冷静下来,坐在雪地里随他抚弄。两人僵持片刻,他终于喘上一口气,见缝插针地反问:“哦?那你现在把我弄死,不过是逞一时之快。”   他并非遇到所有事都会紧张得过度呼吸,秦轶言见状无趣地收手,半蹲在地上笑了笑:“不错,你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语毕,他又从兜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丢到谢淮身上:“这个就当做那天的赔礼吧。”   “什么?”周围光线晦俺,他没看清包装,还以为秦轶言丢了颗炸弹过来,吓得一蹦三丈高。   “是你喜欢的篮球手办。”秦轶言退后几步看他,“不过是盲盒,我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谢淮这才长舒一口气,捡起宝贝手办飞快地拆开,对着路灯仔细查看。   “哇,真的是流川枫!”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激动摘下手套,摸了摸手中满载回忆的陶土,抬头问他,“多少钱?”   “喜欢就好。”秦轶言只是淡淡点头,“送你了。”   反正也是用奖学金买的。秦轶言想,国奖加上华构集团的助学金,一共六万元养只猫还是绰绰有余的。   作者有话说:   抱歉开学后课有点多,然后不小心写多了orz   本章参考文献:可恢复功能的抗震结构研究进展,2021,山西建筑第47卷 第5期,范文杰 第29章 千山飞鸟   秦轶言最终还是答应了教唱歌的事,不过他有个特别的要求,想先单独教谢淮。郑嘉嘉听说后很惊喜,赶紧申请音乐教室,约他们周五晚上见面。   周五的工图是晚课,结束两小时折磨后,谢淮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先去食堂买了盒糕点。等他晃悠到教室时,秦轶言似乎已经在里面了。   紧闭的教室里传出悠扬的曲声,正是合唱团排练的那首歌。   他还会弹钢琴?谢淮被琴声绊住脚步,脑中思绪空了一拍。   “你来了。”郑嘉嘉站在门口轻声说,“我先和你说点事,别去打扰他。”   听口气挺严肃的,谢淮便郑重其事地跟她走进了办公室。   在这里隐约还能听到隔壁的琴声,郑嘉嘉有所顾虑,打开藏语歌的伴奏,希望能掩盖两人对话的内容。   “真好,终于找到一个把他从实验室里拖出来的人了。”她欣慰看着谢淮,“果然我没有看错,你是个聪明又勇敢的孩子。”   他很久没听别人用这两个词评价自己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能再和我说点关于他的事吗?作为回报,我会努力帮他解开心结的。”   郑嘉嘉欣然点头,又讲了几段他的经历。秦轶言本科学的是建筑,艺术和工程双修,大三做课设时就画出过非常惊艳的设计稿,获得了国家级奖项。但家里出事后他再也没碰过画笔,转而申请了材料学的研究生。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他刚接触时也很吃力。加上课题难,参考文献少,读博的第一年他几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好几次因为低血糖昏迷。   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健康漠不关心,浑身散发着悲观厌世的情绪。   后来生活稍微稳定下来,郑嘉嘉就劝去他当辅导员,多接触一些不同的人。   不过当谢淮追问具体病情时,她却为难地表示秦轶言在很多事情上都没对自己说实话,剩下的问题只能由他自行探索了。   结束短暂的交谈,教室里琴声依旧。谢淮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钢琴前坐着熟悉的身影。与往常不同的是,秦轶言今天竟然没有穿从头到尾一身黑的衬衫,而是换上了……藏袍。   藏袍右侧开襟,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与深酒红色的外褂相称,贵气凝重,像是节日的华服。听到推门声,他停下手中的乐章,卡着乐声将尽的最后一个音符转头。   橘白相间的单边耳坠在灯光下划过一道弧度,流苏飘荡,猝不及防地晃向谢淮的眼底。   如果说平时西装革履的秦轶言给人沉稳冷酷的帅气,此刻透露的便是雍容华贵的异域风情。尽管眼底有几分阴沉,却依然挡不住骨子里的野性。   谢淮瞬间在脑中写起了小作文,张嘴却忍不住吐槽:“让你教我唱首歌,不至于穿成这样——”   来魅惑人吧?   “不可以吗?”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耐心解释说,“出差的时候我顺路回了趟老家,这是我义母亲手缝的。平时工作没机会穿,觉得很可惜。”   提到家事,谢淮不敢多言,耸肩说:“行吧,你开心就好。”   秦轶言又说:“很久没碰音乐了,先让我找会感觉。”   谢淮正好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烫,闻言如获大赦地挨着门坐下。   “等等,谁让你坐那边了?”他指着另外半张钢琴凳,“坐我身边。”   谢淮再次被他低沉的嗓音击中心脏,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作为一只资深颜狗,他今天真的招架不住。但他绝不可能在秦轶言面前透露出半分喜欢的讯息,很快故作镇定地问:“伤口愈合了吗?”   “嗯。”他摊开右手掌心,那道细长的伤已经结痂,用创口贴遮住了那道狰狞的划痕。   谢淮见状安心地点头,想起还没来得及吃的夜宵,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便从包里翻出新买的糯米团子,问秦轶言要吃吗。   他摇了摇头说刚吃过晚饭,把琴谱翻到下一页继续弹奏。谢淮见状也顾不上礼貌,拿起一块团子就往嘴里塞。   这本乐谱应该都是藏族民歌,虽然用西洋乐器演奏,依旧能听出其中缠绵悠长的曲调,就像是一天劳作结束,日落之时呼唤亲人回家的号角。   谢淮听得有些入迷,不知不觉地就往他身边挪。冬季的藏袍外面还有一层御寒的皮毛,蹭在脸上非常舒服。   见他没有反应,谢淮更加大胆地把整张脸埋在了里面。秦轶言感受到身上的重量,直到没法抬手按琴键,才不满地拍他的脑袋:“昨天又通宵打游戏了?”   “我没睡着。”谢淮赶紧从他肩上起来,嘟哝着嘴说,“你的琴声很有画面感,适合闭上眼欣赏。”   “画面感?”   “没错,听起来有种绵长的感觉,好像在呼唤游牧的人群回家,而且是那种……无差别的关爱。”谢淮不解地看着他,“这难道不是你想表达的情感?”   “……”他架在琴键上的手无措地攥成拳,喉头轻轻颤抖,却没有说话。   原来在谢淮的世界里,自己随手弹奏的曲子还能如此浪漫,原来自己依然深爱着故乡。   只是可惜,现在的他再也听不见那片土地的回应了。   秦轶言怅然叹气,把乐谱翻回合唱团演出的曲目,拍了拍谢淮的肩说:“郑老师应该帮你们标注了那四句藏语的读音,你先唱一边给我听。”   “好的。”他从包里翻出专门放乐谱的文件夹,面对那串眼花缭乱的文字,清了清嗓子自信地唱起来。   秦轶言刚听到半句歌词就忍不住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他唱完,问:“你能代表其他同学的水平吗?”   “废话,他们唱得还没我好。”谢淮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在语言方面很有天赋的。”   秦轶言无言以对,心想郑嘉嘉还是这么爱给自己找麻烦差事。   “这段歌词改编自仓央嘉措的诗,从遣词造句上来说并不难理解。”他把每句话的主谓宾划分给谢淮看,先解释清楚诗歌大意,然后对照音标纠正他的发音。   两人靠得很近,秦轶言的耳坠几次险些擦到他的脸。末端的流苏上挂着一只雪白的飞鸟,歌词第一句唱的也是“请求白色仙鹤将翅膀借给我”,谢淮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往那边瞥。   “你能先唱一遍给我听吗?”他实在没法集中注意力,岔开话题,“郑老师说你的藏腔很好听。”   秦轶言没有否认,转身正坐到琴前,抬手试了几个音,直接跳过前面的主歌,将庄严肃穆的雪山送到他的耳畔。   眼前的视野瞬间开阔,只听第一句,谢淮就被那声颤音激起了满身鸡皮疙瘩,思绪随歌声卷到了雪域高原。   广袤无垠,雪虐冰饕——不,那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歌声。谢淮闭眼聆听,觉得那是一片日出的雪原,牧马和青鸟正迎着红日在空中嘶鸣,欢庆黎明的到来。   而且还是边弹边唱,毫不费力地唱出那么高的key。   “太厉害了。”曲声散去,他发自内心地夸赞。   “如果你从小在藏区长大,或许还唱得比我好。”秦轶言不置可否,拿起红笔继续纠音,“takrig,距离遥远的意思。”   谢淮又开始走神,心虚地跟读:“他让?”   “不对,”秦轶言摇头,“少了一个送气音。”   他早忘这些专业名词,尝试吐了几口气,尴尬地清嗓子说:“我不会。”   “怎么这么笨呢?”秦轶言无奈叹气,俯身挑高了他的下巴,谢淮却误以为他又要发疯掐自己,下意识反扣住手腕。   两股力量在瞬间交汇。秦轶言毫无防备地被他拉到眼前,轻轻擦过彼此的鼻尖。   流苏与飞鸟落进了谢淮的眼眸。   一时间,就连最细微的呼吸声都停止了运作。   “我不会远走高飞,   转到山脚就回。”   四目相对,他脑中只剩下这两句诗。   作者有话说:   和大家说明下,因为我就是学土建的,家人又有在藏区修路的经历,所以给秦轶言加了这个背景。不会用很多笔墨去描写,也拜托大家不要去ky某位小哥哥了(跪谢) 第30章 共生关系   秦轶言并没有体会到谢淮那份莫名的悸动,还嫌弃他不认真听讲,尝试地摁住他的喉结,寻找正确的发声点。   这次他真的半点力气都没用,谢淮却觉得指间的束缚比任何一次都紧,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练习。   秦轶言又卷起乐谱敲他脑袋以示警告,反复教了好几遍,他才把音调找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秦轶言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请进,谢淮还没准备好,就见郑嘉嘉满面春风地走到自己跟前。   对上她那三分惊喜三分慈祥,还有四分尽在不言之中的眼神,谢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撑在琴凳上的手一滑,直接栽到了秦轶言肩上。   “看来你们的教学模式很轻松呢。”她笑着拍了拍秦轶言的肩,“不过到闭馆时间了,抱歉打扰你们。”   秦轶言却一副巴不得赶紧走的模样,挑开谢淮的脑袋说:“他今天上课总是走神,还硬说自己有语言天赋,简直比教工图还慢。”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只自恋的老狗,非要凹那么精致的造型贴脸输出。谢淮不爽地在心里吐槽,说了声谢谢就背起书包飞快地溜走了。   走出教室,还隐约听到郑嘉嘉问他明晚有没有空,估计是邀请他来教其他学生。   谢淮没有仔细听,想趁食堂还没结束营业前再去买几串烧烤当夜宵。   第二天周六,是合唱团所有声部集中排练的日子。谢淮还是照例和孔欣慧坐在教室中间,果然不出所料,郑嘉嘉在总结完今晚的任务后,将秦轶言请上了讲台。   不过今天,他没有刻意穿民族服饰,又换回那身熟悉的黑色羽绒服,和平时无异。   “我的天!秦学长竟然还会说藏语。”孔欣慧用胳膊肘戳他,小声说,“但是看长相又感觉不像少数民族。”   谢淮早就见怪不怪,淡定地和她咬耳朵:“听说是在藏区长大的,可能是家人工作的原因。”   “你连他的隐私都打听出来了?”孔欣慧更加好奇了,话音未落,只听嘭通的声响,一颗快得如同子弹的粉笔头重重落在两人之间。他寻声抬头,正对上秦轶言阴沉的狗脸。   “已经上课了,怎么还和旁边的女同学讲话?”他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你要是觉得自己学得很好,那就先唱一边给大家听。”   此话一出,教室瞬间安静得鸦雀无声。大家都还记得上次排练时自己唱成个什么鬼样子,当着全班面清唱不就是故意整他吗?   谢淮也想不到他会和自己搞这么一出,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起身,煞有其事地咳嗽了几声,连音标都没看,轻松地唱出了那段旋律。   音准音色和语调一样不落,抑扬顿挫。   毕竟昨晚回寝后,他舍弃了宝贵的打游戏时间,又把这首歌反复听了十几遍。   “我靠,他竟然学会了?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底下传出同学们的疑惑,秦轶言也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上来教大家。”   说完他就往钢琴边上走去,把讲台的位置让了出来。   这人是不是有病?抓自己画工图时那么积极,现在偷懒倒也挺有一套。   谢淮尴尬地站在教室中央,疯狂用眼神暗示他别开玩笑。秦轶言似乎读懂了他的顾虑,认真道:“不要有负担,有讲错的地方我会及时指出。”   话已至此,谢淮只能硬着头皮走上讲台。四句藏文和音标已经标注好了,他稍微回忆了下秦轶言的教学流程,拿起粉笔开始“照抄答案”。   虽然昨天他有些走神,好在没有忘记重点,比如词语释义元音辅音等重要知识,全都说得有模有样。秦轶言双手抱胸坐在琴凳上,又帮忙补充了一些发音技巧,让他带着班上同学练习。   不到半小时,两人就在默契的配合下把整首歌教完了。秦轶言弹琴让大家齐唱了几遍,感觉效果不错,又把讲台让给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郑嘉嘉。   她看到同学们突飞猛进的进步,欣喜地夸赞二人配合绝妙。还剩一周时间就要汇报演出,合唱团的排练紧迫,送走秦轶言后她又让同学们分声部站队,按照演出的规格训练了好几遍。   谢淮永远不会怠慢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且因为身高优势,他被郑嘉嘉排在了男高C位,等排练结束无疑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孔欣慧自然不用说,还有几个留级前认识的“学长”也围过来感叹他现在混得风生水起。   “比我们多读了一年,再混不好就是傻子,有什么可炫耀的!”蒋社背着书包酸溜溜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谢淮不以为然,和孔欣慧一起走出了教室。刚踏上走廊,还没来得及点亮感应灯,就听后面传来熟悉的男声。   “谢淮留下,我有事单独找你。”   他应声回头,见秦轶言板着脸站在前门口,顿时感觉没什么好事,赶紧让她先走。   秦轶言把他带到大厅光线充足的地方,认真打量一番,缓缓开口:“你和孔欣慧的关系很好?”   “一般般,就和你今天看到的差不多。”   “原来这点在你眼里还算普通?”他漫不经心地反问,语气里又带着几分嘲弄,“我批了你们上周的作业,她可真不愧是助人为乐的好班长。”   “你什么意思?”谢淮被问得措手不及,“我最近根本没过抄她的作业!再说了,我期中考及格……”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对上秦轶言清冷的目光,他慌张地闭上了嘴。   做过亏心事,就算逻辑再缜密也总会有说漏嘴的那天。谢淮知道他早怀疑到孔欣慧头上了,故作镇定地反问:“怎么,想反悔?”   秦轶言的目光微垂,冷冷问:“她这么值得你保护?”   “这不是保护,是承诺!”谢淮义正辞严地纠正他,“我答应过不把她牵扯进来,你要是敢公报私仇,我就和你拼命。”   拼命?秦轶言闻言冷哼了声,心想就他这副骨架早不知道被自己捏死几回了。   不过是只会挠人的猫,把主人的宽容当成撒娇的资本。   “我这几周的作业都是自己写的,难道你看不出来?”见他许久没有反应,谢淮又追问。   秦轶言不置可否,反问:“上周你在审批里说要出去修电脑,CAD装好了吗?”   “没有。”他提到这件事就头疼。   秦轶言看了眼他的书包:“到我办公室里来装。”   谢淮被他握着把柄,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夹着尾巴跟他走进了办公室。   “刚开始学制图软件,教的都是基础知识。首先要记住尺寸线标注的规则,这是必考题,绝对不能丢分。”   谢淮听他唠叨,一边打开官网找到下载页面。可是正版软件都贵得离谱,订购一年将近八千,远远超出普通大学生的消费水平。杨文维虽然嘴上说要重视知识产权,私底下破解版软件早就满天飞了。   但总不可能当着秦轶言的面下盗版吧?谢淮坐在电脑前,看着肉疼的价钱默不作声。   “把电脑给我。”他突然开口,把那个死沉的游戏本搬到自己桌前,熟练地输入电子邮箱,点击登录。   谢淮看邮箱结尾是本校的域名,估计是他自己的账号。   “你帮我下载?”   “嗯,一个账号最多可以安装两台电脑,数据互相独立。”秦轶言看了他一眼,“反正我身边没有第二个人了,就当是帮你个忙。”   这家伙竟然也有懂人情世故的时候?估计是之前对他的印象太差了,谢淮现在竟然很感动。   秦轶言看了眼储存空间,说:“装在D盘里。”   “谢谢。”他趴在桌上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等待安装的时间有些漫长,谢淮想再和他交涉下抄作业的事情,试探道:“学长,我期中考及格了,你应该会遵守我们的约定吧?”   “你还是在保护她。”他起身冲了杯咖啡,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走回桌前,“谢淮,我答应过你的事哪件没……”   话说到一半突然没声了。只见秦轶言为难地咬了下嘴唇,扶着椅背缓缓半跪在地上。   “我靠!你怎么了?”谢淮吓得从椅子里弹起来,接过盛满热咖啡的杯子,把人扶到沙发里。   他强撑着靠在椅背上,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手背的青筋随之梗起,额前几缕刘海耷拉下来,挡住了眼睛。   谢淮估计他是胃疼,顾不上说一声,直接翻箱倒柜找东西。可翻了半天,他的破药箱里只有几个棉花球,根本找不到治胃病的药,也没有热水袋之类的应急用品。   大概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半晌,秦轶言勉强地挤出几个字:“别找了,我没给自己准备药。”   “你是傻子吗?”谢淮气得骂人,“博士都快毕业了,还没学会照顾自己!”   “我又不是医学博士。”   “可是……”   可是他真的连这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吗?   谢淮想起篮球赛那天,秦轶言几乎能完美地处理场上所有突发情况。他并非不会照顾人,只是不想对自己好罢了。   ——“他有自杀倾向。”郑嘉嘉的话在他脑中浮现。   这种悲观厌世的心态不仅表现在他神志失控时,而是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人总归会有情绪,他既然答应了社会不去攻击别人,就只能用自残来寻求发泄。   可这一切又不是他的错。   谢淮走到洗手台前,找了块擦手的毛巾,用热水浸湿拧干,走到沙发前。   他把秦轶言的身体拨到自己肩上,解开他衬衣末端的纽扣,将热毛巾捂在肚子上。   已经疼得昏昏沉沉的秦轶言又被腹部突如其来的温度拉回思绪,睁眼见谢淮板着脸气鼓鼓地看自己。   “你这病怎么来的?是不是经常忙得忘记吃饭,晚上又熬夜到两三点?”   “差不多吧……”这会儿轮到他心虚了。   谢淮听完更加生气,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年,你的身体会完全垮掉的。”   “我本来就对未来没什么期待。”他很快恢复理智,坦言道,“人格障碍无法完全治愈。”   “但至少能在心理上得到改善吧?”谢淮把他的身体扶正,撩起袖子露出那截虫子触角般的术后伤疤,“你应该知道我出车祸的事,这条疤我没有给别人看过,但今天我想告诉你,你眼前就站着一个成功从心理科走出来的病人。难道你不想变好吗?”   他当然想变好,否则也不会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独自在世上苟延残喘。   见他沉默不语,谢淮又乘胜追击:“那就从认真吃饭开始。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约你吃午饭和晚饭,不许不回我消息。”   “我凭什么听你的话?”他摁住不断绞痛的腹部,疲惫又阴鸷地发问,“谢淮,你是不是迟早想死在我手里?”   “可率先闯入我生活的人是你啊!”谢淮又气又心疼,涨红了眼眶朝他吼道,“要不是你三番五次管我学习,我们之间根本不会有交集。我还是那个快被退学的小混混,你也还是活得那么辛苦的秦轶言。”   “除非你答应我从今往后再也不管我的学习,我就立刻从你眼前消失。”   其实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在羁绊产生之前,双方早就未经许可扰乱了彼此的生活。   所以双向越界,这很公平。   秦轶言呆坐在沙发上,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反驳。   他在担心自己的死活吗?秦轶言打开手环,发现每分钟心跳频率比正常快了七八次。   “所以,你想像与孔欣慧相处那样和我做朋友?”   “你干嘛和她比?”谢淮被问得一头雾水,“我和孔欣慧只是普通朋友,但我对你……”   又是什么呢?谢淮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喜欢,抑或是同情?   但无论如何,他知道这已经不是普通朋友了。   是共生,是唇亡齿寒、辅车相依的共生关系。   “就当是辅导我学习的回报吧。”犹豫片刻,他终于给出了一个简单易懂的定义。   作者有话说:   开学之后有点难控制在8点更新,最迟十点半吧,一定能写完的!   还有就是因为秦狗的共情障碍,他谈恋爱很憨,这点全靠小谢带着他(但他会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去回应的~) 第31章 朴实无华   第一次约秦轶言吃饭是周一中午。连续下了三天的暴雪,天气终于转晴,路上积雪融化,谢淮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走猫步。   两人约在研究生学院的食堂门口见面。等他走到那边,正好碰到秦轶言从对面走来。   “中午好。”他往前跑了几步,正在心里盘算趁此机会请他吃顿大餐,秦轶言却已经自顾自走向人最少的窗口,随便点了份吃的。   谢淮的兴致瞬间被浇灭了一半,跟着点了几个炒菜,走到对面坐下。   看到他眼前的那碗青菜鸡蛋面,谢淮真觉得无趣到了极点。   “这几天身体舒服吗?实在不行记得去医院。”   “我知道是什么病,昨天去医务室买药了。”他夹起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   “等等,你不能直接吃。”谢淮拍了下他的手背,“吃饭前要向食物祷告,这是干饭人的礼仪。”   秦轶言无语地抬头,嚼完嘴里的面条说:“我已经答应和你一起吃饭了,别得寸进尺。”   “管你是为你好。”谢淮拿出高中班主任那套职业说辞,“再说了,感谢食物为人类生存提供碳水化合物,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说完他便闭上眼对着餐盘开始念叨,说完最后一个字,迫不及待地夹起南瓜饼塞进嘴里,一脸幸福地咀嚼起来。   秦轶言吃饭时不习惯说话,盯着碗里的青菜思考片刻,继续吃面。   谢淮啃完两块南瓜饼又开始扒饭,等差不多吃饱了才抬头看对面。没想到他吃得比自己还快,一大碗面早就不见踪影,正低头无所事事地看手机。   所以他应该不是厌食症,而是单纯的心态问题,自己找罪受。   说来可笑,学生学习和人活着吃饭,分明是两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到他们身上竟成了需要彼此督促的任务。   “读博士的压力大吗?”   “还行。”   “那我们吃完饭去操场走两圈?”谢淮提议说。   他抬头,嘴里轻轻啧了声,估计很后悔刚才随口说了句还行。   谢淮却不依不饶,等收拾好餐盆,跑过去环住他的胳膊,肆无忌惮地拉着他往操场走。   “秦院士,就算工作再忙也不至于24小时都泡在实验室里吧?劳逸结合才能提高时间的利用效率。”   “学习方面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教我。”秦轶言不满地抽出手臂,但没有丢下他离开。   其实从理论上来说,他确实不用每天坐在电脑前要死要活地写论文。作为直博生,他大五开始就跟着导师在课题组里混,手里的研究成果写篇毕业论文完全不成问题。   他无非是和自己过不去,一方面想借此机会淡忘家里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时也是继承父辈遗愿,努力为建筑行业做出有益的研究。   读博终究是一个人的孤独,站在学术金字塔的顶端,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有多欠缺。好几次设计实验方案,写到一半觉得缺少理论支持,不停找资料看文献,就像女娲补天一样。   谢淮见他没有往回走的意思,胆子又肥了几分,问道:“听歌吗?”   “什么歌?”   “你喜欢听什么类型的?”谢淮取出一个蓝牙耳机塞到他手里。   秦轶言没有拒绝,掂量了几下说:“稍微安静点的。”   “没问题。”谢淮手机里存了不少五花八门的歌单,翻出睡前常听的纯音乐合集。秦轶言往他那边瞥了眼,配合地戴上耳机。   作为从小陪他长大的东西,即使现在没什么鉴赏能力,听到轻快的旋律他依然会觉得很轻松。   在这点上,两人不谋而合。   “其实我一直觉得音乐是表达情绪的最佳方式,你以前应该也在合唱团待过吧?”谢淮不停地在他身边晃悠,“如果哪天你觉得压力大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唱歌。”   “下个月就是期末考了,别整天想着出去撒野。”秦轶言干脆地回绝,“学习才是你的主业,等合唱团表演结束,我还会抓你来办公室画图。”   不愧是模范助教,三句话不离工图。不过提到汇报演出,谢淮又想起另一件事:“这周六艺术节闭幕式,你来看我们的节目吗?”   “这是你们本科生的活动,我没法抢票。”   “没关系,只要你想来,我去郑老师那边给你偷一张。”谢淮满心期待地凑上去。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算了,这周年终考核,我抽不出时间。”   谢淮顿时两眼发光:“年终考核?有奖金吗?”   “没有,就是上面大老板例行检查,准备个答辩稿就行。”他提到这个话题似乎有些烦躁。   这个考核主要是汇报一年来的研究成果,听取下阶段的建议。因此导师的提问角度非常刁钻,去年他就被无情地怼过。   谢淮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苦恼,不由得想起郑嘉嘉说过的话。听说秦轶言研究的方向难、参考文献少,估计就是转专业时涉世未深,被导师忽悠着选了个没人要的课题,从此沦为打工人,整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也写不出论文。   说不定这个无良导师还克扣他研究经费,害得他省吃俭用,连一碗8块钱的青菜面都舍不得吃,落下一身毛病。   可惜自己没能像两个姐姐一样考上名校博士,掌握公司经济的话语权,不然别说一年三万助学金,就算是三百万他也要按时打到秦轶言账上。   想到这儿,谢淮觉得他实在是太惨了,揽住他的肩膀使劲拍了几下:“学长,我理解你的苦处。被迫选了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认可,就像我现在这样。”   ??秦轶言听得一头雾水。   “国内博士的生存环境本来就很艰难,加上生化环材四大天坑,要是拿不出研究成果,等你毕业都是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贴心地安慰道。   秦轶言这才听明白怎么回事,转身把谢淮拦住,弹了下他的脑袋:“小朋友,共情能力太强也不是件好事哦。这个课题就是我一直想研究的领域。再说了,我还是直博生,今年刚满25岁。”   “我去!原来你这么厉害?”谢淮摸了摸额头,尴尬地站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被郑嘉嘉骗了——秦轶言根本不缺能力和机遇,每年还能拿这么多奖学金,隔壁家博士都馋哭了。   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谢淮赶紧跑了几步跟上去,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聪明?从小在山区长大,那里的教学质量肯定比不上大城市。”   “差距肯定有,但县城高中的师资力量还是有保障的。”   “你们老师布置的作业多吗?”   “再多我也能在课上能写完,放学后一般就在朋友的农场里喂猫。”提到这个话题,秦轶言似乎很有兴致,认真地比划给谢淮看,“那种猫成年后体型和你差不多,皮毛以灰色居多,壮而结实。”   “不过总有几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不服管教,偷偷跑到海拔更高的地方,因为高原反应猝死了。”他惋惜地叹气,一边指着谢淮的胸口,小声警告,“猫的心脏非常脆弱。每年都因为这个原因弄丢好几只,可把我心疼坏了。”   “你别骗人了!”谢淮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地理书上说青藏高原百分之九十都是畜牧业。”   “就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在放牧,猫才显得更加珍贵。”秦轶言的脸上写满了“淳朴”二字,“我当时养猫的收入可不比大城市里的白领少。”   朴实无华的山区孩子只想赚钱养家,怎么会骗人呢?   谢淮若有所思地皱眉,还是感觉他在内涵自己。   “咳咳——”几秒后,秦轶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谢淮抬头瞪了他一眼。眼看快露馅了,他立刻敛起笑容,取下耳机还给谢淮:“时间差不多了,我还要准备考核资料。学习过程中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留言。”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这文竟然能排到上架榜,真的很感谢大家的订阅!这几章过渡有点难写所以想得比较慢,下决心从明天开始日更了!尽量十点前更新,如果写得比较晚可以等明早起来看。   再次感谢愿意追读的读者(转圈哭) 第32章 工图之夜   学CAD后,谢淮的噩梦才真正开始。去年他就是因为机考挂科,现在看到制图软件就心烦意乱。虽然想着尽快把作业写完交掉,却一直无法集中注意力,画几笔就控制不住刷手机的冲动。   更要命的是,上周学校里真有个憨批抽烟把寝室点着了,导致全校的烟感报警器灵敏度上调,连保鲜膜都不起作用了。   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他只能顶着夜晚的风雪,去食堂门口的吸烟亭里边抽烟边画图。   结果烟没抽完手先冻僵了,紧跟着大脑抽风,不知道误触了什么东西,把CAD的菜单栏给隐藏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发消息向秦轶言求助。好在对方正巧有空,很快发来一个演示文稿,教他如何调试软件。   谢淮顿时重获新生,心想他读书时应该有总结知识点的习惯,厚着脸皮问:学长,你手里还多少宝贵的屁屁踢,可以全部赐予我吗!   [屁屁踢?]秦轶言不解地反问。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手快发错了消息,忍不住吐槽这款狗屁输入法,简直害人不浅。   [就是指PPT,没别的意思。]   秦轶言发来一个哦字,过了几分钟留言说:找不到了。下次来办公室,我当面教。   [那太好了,谢谢。]谢淮连声道谢,赶紧调试出菜单栏继续画图,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结束短暂的对话,秦轶言盯着“屁屁踢”三字看了许久,若有所思地打开朋友圈。   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的日常生活感兴趣。   没想到最新一条动态就是半小时前。   2021年12月9日《学习日记》   从前有个小男孩是学工图的,他常捧着CAD在路边喊道:“先画下一张吧,一本练习册里不可能都是难题。”可他接连翻了好几页,图形却越来越复杂。小男孩在雪地里画了三天三夜,那天他又冷又饿,掏出兜里仅剩的铀235,点燃了一颗核弹。透过噼里啪啦的火光,他看见了梁思成和林徽因在向自己招手,于是几秒钟后,全校人都看到了大伊万。   下面还有两幅配图,分别是玻璃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和手里点燃的香烟。   好一段声泪俱下的控诉。   这大概就是好学生永远体会不到的痛苦吧。   秦轶言饶有兴致地看了眼窗外飘扬的大雪,穿好外套走出办公室。   根据图片拍摄的角度,他估计谢淮正可惨兮兮地蹲在某个吸烟室里画图。走到土建学院,果然在食堂外的玻璃亭里找到了咬着烟头、无精打采的小家伙。   他推门而入。伴随着一阵冷风,谢淮下意识抬头,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看到了你发的朋友圈。”他没有半分遮掩,取出一片暖宝宝放到桌上,“在这种地方画图,能不冷吗?”   吸烟亭的设计是不密封的,也没有暖气供应。冷气不停地在屋里循环,足够把人冻得发麻。   此刻谢淮桌前正放着一罐咖啡和一包烟,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在凄风苦雨中挑灯夜学。   看见暖宝宝,他赶紧撕开包装,捧在手心里反复搓了几下,抱怨道:“没办法,现在室内全面禁烟。”   “你不能把烟当成排遣紧张和焦虑的方式。”秦轶言严肃地指出问题,“至少你在考场里也没法抽烟。”   “……”谢淮无言以对,拉高围巾把半张脸埋进了柔软的羊毛里。   秦轶言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电脑屏幕上凌乱的线条,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提示说:“经过切点垂直于切线的直线必过圆心。”   “什么?”谢淮一时间还以为他在念天书。   秦轶言无奈叹气,打开桌面浏览器,在首页输入“CAD怎么画相切圆”一串大字,立刻弹出了几十页文件和视频。   他指着其中一个高赞答案淡淡道:“善用搜索引擎。土木工程发展了几千年,前人的经验都摆在你眼前。”   谢淮再次被怼得无话可说,只能耷拉着脸继续画图。不过这个软件运行起来很耗电,吸烟亭里没有插座,此刻电脑电量已经告急。他只能草草地画了两条平行线,先保存图纸。   “电脑没电了,我回去再画。”他起身整理书包,懒懒地活动筋骨,“对了,郑老师帮你留了张票,要不和我回寝室拿一下?”   “周几演出?”   “周末晚上七点。”   那正好答辩结束。秦轶言打开手机看了眼,默许地点头。   谢淮见状开心地朝他笑了笑,背上书包走了出去。屋外比室内更冷,鹅毛般的大雪密集地飘落,预示着下一场寒潮的到来。   作为南方人,他真的怕冷到极点,手忙脚乱地裹好围巾,戴上帽子,缩在秦轶言身边瑟瑟发抖。   “要是有人能设计一个保温性能好的吸烟室就好了。”半晌,他忍不住感慨。   “吸烟有害健康,社会本来就不提倡。”   “那就应该从源头控制。又想买烟草谋取高额利润,又高举旗帜大喊戒烟,真的很可笑。”说起这件事,他还有些愤愤不平,“再说了,我国烟民的群体很庞大,建筑设计不就是为有需要的集体服务吗?”   秦轶言似乎对他的这番话很感兴趣,反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比如说设计一种海绵墙,减少与室外的热量交换?”谢淮不懂暖通,凭感觉胡说八道,“再在墙体内安装引风机,通过地下管道实现室内外气体流通。”   “想法不错,但这种墙对材料的防水、隔热散热性能要求很高,很难做到全面兼顾。”秦轶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指出弊端,说到一半却陷入思考。   建筑材料,不正是自己研究的领域吗?   他尴尬地闭上了嘴。好在谢淮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两人很快走到寝室门口,谢淮让他在一楼大厅等自己。   没过几分钟,就见他拿着艺术节闭幕式的票屁颠屁颠地跑下楼,不仅如此,手里还多了个塑料袋。   “这些都是我觉得好吃的小甜品,你不是低血糖吗?平时在包里放几块,别委屈自己。”谢淮把两件东西一起塞到他手里,“记得来看演出。郑嘉嘉把我安排在C位,坐在下面一眼就能看到。”   他不禁轻皱眉头,但又想不出话反驳,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东西。   “记得要认真吃饭,做一个快乐的干饭人!”谢淮朝他比了胜利的手势,开心地往回走,“晚安,早点休息。”   “嗯,晚安。”秦轶言用同样的话术和他道别。   但他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打开塑料袋看了眼里面的零食。有奶糖和雪花酥,还有几袋进口包装的水果糖,看起来价格不菲。   秦轶言突然觉得,如果抛开学习,谢淮身上还是有很多优点的——乐于助人,善于观察,对事物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虽然他无法认同这种与生俱来的个性,但偶尔荒诞不经的玩笑和认真准备的礼物,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都比较日常,马上就要到下一个契机了~ 第33章 闭幕演出   周末演出前,艺术团又组织了两次集中排练。舞蹈社、合唱团和器乐队齐聚一堂,可谓非常隆重。   为了配合团队仪容,谢淮主动去理发店把头发染回了黑色,还到专卖店买了一套化妆品,准备认真收拾自己。   不过他从没化过妆,跟着网上的教程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学不会画眉毛,修容也抹得像猴子屁股。   他突然觉得自己几十年的素描白学了,最后只能心灰意冷地把底妆卸掉,换上西装前往礼堂。   郑嘉嘉要求他们提前一小时到场,果然等他绕到礼堂后台,在门口遇见了孔欣慧等人。   正式演出要求女生穿深蓝色长裙礼服。虽然在外面套了件笨重的羽绒服,还是挡不住出落大方的气质,和平日里埋头苦学的感觉截然不同。   谢淮没想到她竟然会化妆,暗暗吃惊。   两人打了声招呼。孔欣慧见他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禁皱眉:“你怎么不化妆?还要站C位呢。”   他无奈叹气:“没学过,手抖。”   “那我帮你吧。”她笑着凑过来,“我也是今年暑假才学会的,你看……感觉怎么样?”   “挺好看的。”谢淮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她却害羞地抿起嘴唇,从包里拿出化妆品,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到椅子上。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他难承好意,尴尬地咳嗽几声。   郑嘉嘉给秦轶言准备的票在正中间三排,是全场最好的位置。很久没有踏入礼乐厅的礼堂,里面的摆设却没有太多变化。他走马观花地看了几眼,见为时尚早,径直往后台走去。   没想到刚进门就在化妆镜前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谢淮正拿着眉笔一筹莫展,孔欣慧则站在一旁,笑着说“还是我来帮你吧”。   他的呼吸微微停滞了片刻。   谢淮今天穿了正装,梳着大背头,皮鞋擦得锃亮。因为翘着二郎腿,裤腿往上撩起一截,露出被黑色袜子包裹的踝骨,桀骜中又带几分欲念。   见孔欣慧的手已经探到他眼前,秦轶言大步上前,握住了谢淮的手腕:“我帮你弄。”   两人应声抬头,看到平日里的大忙人,异口同声道:“你怎么来了?”/“学长也会化妆?”   秦轶言选择性忽略第一个问题,取走他手里的眉笔:“原来谢淮没告诉你,我以前是男高的声部长。”   “……”这件事你也没和我提过吧?谢淮闻言在心里默默吐槽。   他却装作无事发生,抬头与孔欣慧对视,礼貌发问:“不介意我用你的东西吧?”   “当然。”她不好意思地拢头发。   秦轶言说了声谢谢,又在鼻腔里轻哼了声,转身挑起谢淮的下巴,在他脸上来回比划了几下。   谢淮被迫抬头,对上那双深黑色的眼眸,小心翼翼地放缓呼吸。   在他的印象里,秦轶言的眸色总是很沉。虽然停电那次没能看清他发疯的样子,直觉告诉自己今天他又不对劲了,在众人面前表现得过于肆无忌惮。   突然,对方冰凉的手指扫过他的喉结。   “把眼睛闭上。”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清冷。   “你真会化妆?”谢淮还是不相信,“就算你有舞台经验,也是几年前的事了。”   “学过就忘的东西也配拿出来和别人说?”秦轶言俯身凑到他耳边,“谢淮,我的记性很好,想要什么都是一辈子的事。”   他的声音很轻,漫不经意间带着警告的口吻。谢淮被这声“一辈子”弄得心里发怵,觉得没必要为这种小事伤和气,乖巧地闭眼。   秦轶言依然挑着他的下巴,盯着那截白净的脖子,片刻后坦然地挪开眼神。   柔软的笔刷在眉间划过,还能听见耳边克制的呼吸声。过了几分钟,谢淮感觉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了,刚想睁眼,鼻尖又被笔刷轻点了一下。   他被挠得很痒,差点打喷嚏。   “别动,不然把你画成猫脸。”秦轶言站在桌前垂眸看他。   谢淮偏头看镜子,发现整套妆容已经完成。皮肤的瑕疵都被掩盖得一干二净,但让他意外的是,秦轶言竟然不惜笔墨给自己画了眼妆,却在修容时寥寥几笔带过。   他的眼睛本就饱满有神,这样一来显得更加圆润,像个刚上初中的小屁孩。   “你就不能把我的脸修小一点吗?”   “修不了。”秦轶言用笔杆挠他的下巴,“你吃太多了,肉都是实心的。”   “……”谢淮觉得他就是在故意整人。还是孔欣慧嘴甜,见状上来解围:“不用太较真,你的底子好,化妆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再说我们秦学长的技术也不差啊。”其他学生也过来围观。   秦轶言同样很满意,双手环胸靠在桌上,仿佛回到学生时代的艺术赏析课上。   “专心演出,我会在下面看你的。”打量片刻,他往观众席走去。   化妆间里又吵闹了一阵,工作人员来后台说演出即将开始,让他们列队准备。   艺术团分为舞声乐三部分,首先由合唱团开场,然后是古筝独奏、民舞串烧、劳动号子等一系列风情迥异的作品,最后再由他们的齐唱《来自雪域的呼唤》结尾。   所有的舞台效果都是郑嘉嘉把关设计,声光乐在温婉柔美的江南小调和势如破竹的出塞曲间切换自如。   秦轶言却对眼前的霓裳绿腰不感兴趣,目光始终追随着负责串场的合唱团。   谢淮身着一袭正装,站在舞台高处中心,确实是最显眼的位置。   大屏幕上划过一幕幕他再熟悉不过的风景——高远辽阔的天空、规整俨然的庙宇、旋连成海的五色经幡,在雪山纯白的掩映下流露着万物鲜活的本色。   他的高音真的很有穿透力。   秦轶言闭上眼,想起那天谢淮对自己说的话。   随着《雪域》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演出也进入尾声,主持人宣布本学年艺术节闭幕式圆满结束,邀请所有参演人员上台合影。   礼堂里的大灯亮起,观众们接二连三地离场。秦轶言却不急着走,坐在原地看郑嘉嘉指挥他们站位。   谢淮在她的指挥下再次站到最中间的位置,等拍完合照,去年认识的学长又走过来和他勾肩搭背:“小谢,我看这团里有不少咱们土建的学弟学妹,要不趁今天一起聚个餐?”   “没问题,正好两边的人我都熟。”他爽快地答应。   不过说到吃饭,他又想起某个不省心的家伙,下意识向观众席投去目光。果然他还没走,和郑嘉嘉并肩站在过道里讨论着什么。   这时不知有谁提议说:“咱们也邀请下秦学长吧?”   谢淮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学长,我们打算去吃个庆功宴,你一起来吗?”   他转头看到几十个人围着自己,轻皱眉头:“吃饭就免了,我对你们的聚会不感兴趣。”   “可是学长你帮了大家的忙……”一个女生往前走了几步。   秦轶言沉着脸不想接话。   “算了,”谢淮见状出来制止,“学长要写毕业论文,很忙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谢淮赶紧把这个不懂事的女生拦在身后,“不过学长,你可不能因此阻止我们干饭的脚步。”   说完他拿出手机,嬉皮笑脸地补充道:“给你一秒时间,通过审批。”   作者有话说:   还是在打情骂俏orz 第34章 酒精中毒   在谢淮的张罗下,土建学院一共有十四人留下来参加这场迟到的见面会。现任团长就是土建大二的同学,便由他带路到学校附近的餐馆就餐。   听说这家店的炒菜很好吃,特别适合团建破冰,他们以前就经常在这里吃饭。果然,餐厅老板已经和他很熟了,热情地将一行人请进包厢,打开空调、分发菜谱。   谢淮刚进门就闻到饭香,此刻已是迫不及待。不过让他不爽的是,今天蒋社也跟来吃饭了,为了避开这个祸害,他特地选对面的位置。   孔欣慧悄悄挨着他坐下。   学长学姐负责点菜,谢淮听他们说了一堆菜名,觉得应该都很好吃,安静地玩起了手机。   吃尽天下美食,桌上来者不拒。这才是真正的干饭人礼仪。   等点餐结束,屋里安静片刻,蒋社突然提议:“大家难得聚会,要不喝点酒吧?”   “对啊,出来聚会怎么能不喝酒!”桌上立刻有人附和。   “可是我酒量很差。”孔欣慧不好意思地接嘴。   学长端坐在桌前扫视一圈,笑道:“等你们以后走上社会,应酬总是在所难免的。大学就是半个小社会,有些东西现在就该学起来。不过今天初次见面,不会喝的人不强求。”   她这才舒了口气。学长又问:“大家打算喝什么?”   “啤酒?”“RIO吧,照顾下女生。”餐桌上又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议论。   蒋社又站出来说:“既然喝了,低度酒有什么意思?我听说这家店还卖韩国原产的烧酒,也就20多度,咱们按需自取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那今晚大家尽力而为。”学长点头表示认可。   听口气蒋社似乎和这届团长认识,而且还混得挺熟了。   阿谀奉承。谢淮想这家伙该不会是打算套近乎,当下一任团长吧。   最后在蒋社的建议下,老板分别送来了饮料、啤酒和高度烧酒。热菜也陆续做好端上来,屋里顿时香气四溢。   学长招呼大家把酒杯满上,开饭前先喝一杯。   谢淮看着满桌的酒瓶,突然有些犹豫。因为在酒吧里混过,他知道自己的真实酒量,差不多三瓶啤酒,到第四瓶就开始晕。但是他嘴又叼,喝不惯这种牌子的啤酒。   身边的同学接二连三地开动,蒋社朝他嚷嚷:“谢淮,你抓紧时间,别让这么多人等你啊!”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把手伸向最后一瓶雪碧。   “诶等等,这桌上可没一个大老爷们喝饮料的。”蒋社又喊住他,“而且你知道自己坐的是什么位置吗?背门位,在酒桌文化里叫副陪,是要带动全场客人一起喝酒的,你喝饮料岂不是耍赖?”   “就是就是,啤酒总会喝吧。”   “……”谢淮一时语塞。   央理是所北方高校,招生时分配给当地的名额多,从概率上来说学校的人口比例就是北多南少。   他早听说北方人爱喝酒,但没想到劝酒也这么厉害。   要是换做平时,他肯定起身怼人,但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聚餐,也不想扫大家兴致。   只要喝得小心点就行了,就当是体验人生吧。他咬了咬后槽牙,狠心拿起烧酒,潇洒地倒满。   “你别乱来!”孔欣慧提醒他。   “没事,我有分寸。”   晚餐正式开始,大家先互敬了一杯酒。谢淮拿起筷子直奔桌上的小甜点,还没来得及吃,又听团长说:“谢淮,没想到你学习能力这么强,几天时间就学会了藏语歌。不错,我再敬你一杯。”   “其实是秦学长教我的。他正好会说藏语,还是我的工图助教。”他假意推辞,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碰了杯子就要喝整杯。”学长好心指出,“不行就用啤酒代替吧。”   “不用。”偏偏到这个节骨眼上,他又不想说不行,端起酒杯一口闷了进去。   烧酒的味道并不好,入喉就有一股强烈的灼烧感,他的喉咙辣得难受,扭头咳嗽了几声。   蒋社又说:“秦学长也是我们土建学院有名的前辈。既然是他教你的,那要不你再替他喝一杯?”   “行。”他清了清嗓子,又倒满一杯灌下。   其实这种酒属于大米发酵的清酒,度数不到五粮液的一半,一满杯大约25毫升。   可谢淮喝了三杯就觉得头晕眼花,两颊也逐渐烫起来。   就算酒量差,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他不可置信地撕开毛巾擦脸,趁着他们聊天的空档赶紧吃了几口饭。   现任团长似乎很喜欢他,蒋社也故意把话题往他这边引。刚啃完一只可乐鸡翅,又听他们喊自己的名字。   还是保命要紧。谢淮不动声色地接过话茬,干掉眼前的老酒,又借着擦嘴的动作吐回毛巾里,一来二回身上沾了不少酒气。   不过好像还是晚了一步,等他半倒半吐地“喝完”一瓶白酒后,已经晕得睁不开眼了。   “你们先喝,我去趟厕所。”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装作无事发生地走出去。   胸口很闷。他扶着墙一路走过去,刚到卫生间门口就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水池边上。   他单手撑着地砖,张嘴压住舌根,想把刚才吃的吐出来。但他其实还没有吃很多东西,不管手指伸得多深,换来的还是无力的干呕,随着力气一点点用尽,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呼吸在逐渐加速。   “我操…呃,咳咳……”他往水池里吐了口唾沫。   “谢淮!谢淮你没事吧!”突然传来了孔欣慧的声音。她焦急地跑到厕所,看到里面男士专用的小便池,又羞赧地站在门外。   谢淮头晕得快抬不起来了,望出去一片模糊,止不住恶心地干呕。   死不了的,哪有人喝两口白酒就死了?他努力告诉自己没事,可是呼吸还是完全不受控制。   “帮我找……”身体将要坠下的瞬间,他拼尽全力抓住了孔欣慧的衣袖,“找塑料袋。”   最后那几个字已经轻到没声音了。   孔欣慧见半跪在地上,瞬间脑中一片空白,也跟着他蹲下,急切地询问怎么回事。   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恐慌下,谢淮的情况更加严重。他只觉得自己快喘到大脑缺氧,四肢无力,根本没力气说话。   “咣当——”兜里的手机随着身体晃动掉在地上。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抬起右手,打开锁屏,推到孔欣慧手边。   这个傻丫头,叫救护车总会吧?   可没想到,孔欣慧比他还紧张,慌乱地拿起手机,在最近通话中看到了备注“秦轶言”的号码。   她鬼使神差地按下了这个最熟悉的名字。   大约过了半分钟,电话接通。   “喂,有事吗?”那边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孔欣慧如获大赦,对着手机就是一通乱喊:“秦老师,救命!谢淮他酒精中毒了。”   “什么?”   “他、他现在呼吸困难,瘫在地上不停地喘……秦老师怎么办啊?”   “叫救护车了吗?”   “没……”   “那就送医院,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电话那头,秦轶言几乎咆哮出声。   孔欣慧这才反应过来,又听他发问:“谢淮喝了多少酒?”   “大概几杯白酒吧。”估计她被那声吼吓得不轻,小声吸了吸鼻子。   “那可能不到酒精中毒的量,”秦轶言的声音又恢复平常,冷静地指挥她,“总之先叫救护车,然后想办法稳定他的情绪。等急救医生来了,告诉他们谢淮有过呼吸综合征。懂吗?”   “好,我知道了!谢谢学长。”   挂断电话,整间实验室里鸦雀无声。   秦轶言抬头,冷冷扫了眼面面相觑的同事,粗暴地扯掉了实验服。   他们应该还没见秦轶言发这么大的火。   “师兄,你朋友出事了?”周蕊小心翼翼地发问,“那赶紧去吧,人命重要!”   他没有否认,拿起手机快步朝门口走去。   很奇怪,虽然通过计算,理性告诉自己谢淮不会有生命危险,心脏还是毫无征兆地跳快了。   秦轶言靠在墙上深吸了几口气,解下腰间的车钥匙向屋外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说:   秦狗感性的一面逐渐出现了! 第35章 统一战线   对于京州这样繁华的城市,晚班的高峰期持续很久。秦轶言开出校门,没拐几个弯就被堵在了路上。   前方的车灯一眼看不到尽头,红灯的等待时间又异常漫长,车队只能缓慢地挪行。   秦轶言觉得自己失策了,这种局面肯定是坐地铁更快。   不过好在这片地方是高校聚集的文教区,离开最拥堵的商业路段,路况明显好转很多。他便提高车速,尽快往医院赶去。   路上耽搁这么久,救护车应该比自己先到。到医院后他没有多想,直接往急诊室走,拨开拥堵吵闹的人群,在一张病床前看到了孔欣慧的身影。   “情况如何?”他往前跑了几步,目光投向床里的笨蛋。   谢淮安静地卧在床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浑身酒气。脸颊和嘴唇因为饮酒而变得通红,特别是唇色,像是涂过霜膏般红润通透,随着呼吸轻轻翕动,仿佛只要轻咬一口,就会破皮流血。   听到两人的交谈声,他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孔欣慧抓着病床的栏杆不放,似乎还心有余悸,“医生说是轻微酒精中毒,加上焦虑情绪引发的惊厥反应。在救护车上打了一针,现在还有意识,护士让我看着防止呕吐。”   秦轶言点了下头,又问:“和他一起吃饭的那些人呢?”   “学长让他们留在店里,说自己会打车过来。”   “好。”他缓缓吐了口气,目光又落在谢淮显眼的唇色上。   思考片刻,他问:“你来之前没有给他做人工呼吸吧?”   “什么?”孔欣慧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根本没学过急救,哪敢随便碰他。”   秦轶言不置可否,敛起双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不过也是,一个吓得连救护车都忘叫的女生,应该不会说谎。   负责急救的护士见他床边来了位成年男性,走过来说:“您是17床病人的家属吗?他目前情况还不稳定,需要留观一晚。这是通知单,麻烦签个字。”   秦轶言已经对帮他垫医药费一事有容忍度了,正准备拿单子去缴费时,衣服突然被人拽住了。   只见谢淮从被窝里探出头,用迷糊的眼神看自己:“想吐……陪我去趟厕所。”   秦轶言被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得一怔,把他从床里扶起来,骂道:“现在知道不舒服了?喝酒的时候怎么不长脑子?”   “你干嘛凶我!”谢淮也很委屈。   “凭什么不凶你?”秦轶言毫不退让,把他裹进羽绒服里带出病房,一边批评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实验都没做完。”   谢淮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为自己方寸大乱的时候,晕乎乎地靠在他身上,负气地还嘴:“我又不是一点酒都不会喝。”   “难道还有人在你酒里下药?”秦轶言顺着他的话反问,却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凝住眼神,“蒋社?”   两人的纠葛从第一节 工图开始就没断过,他自然都看在眼里。谢淮明显感觉他后背的肌肉绷紧了,有气无力地蹭了蹭他的肩:“不可能,他当时坐在我对面,根本碰不到我。”   “但我敢肯定他一定劝酒了。”秦轶言笃定地补充。   这倒是实话。谢淮闻言陷入沉默,在脑中复盘当时的场景。突然,一个从未被提起的假设划过脑海。   他一激灵,差点从秦轶言的肩侧滑下来。   “怎么了?”他见状反问。   “我想到一个鬼故事。”谢淮抬起沉重的脑袋与他对视,“当时桌上大家都喝得很开心,蒋社借此机会灌酒,第一责任人还是组织者。我感觉团长似乎挺欣赏我的,如果他因为我挨批,明年换届选举他可能就不会推荐我了。”   “所以他就是受益者?”秦轶言疲于人情世故,不想多做评价,“从逻辑上来说成立,但团长的推荐人选不过是参考,最终决定权还是在老师手里。为了这一票算计你,真是可笑。”   “但蒋社就是这样的人。凡事想争第一,能力却配不上野心,所以才机关算计,不放过一点蝇头小利。”谢淮提起他,语气不免激动。   秦轶言见他如此义愤填膺,冷冷哼了声:“你也想竞选团长吧?”   “我要选也是凭实力,”他不服气地嚷嚷,“总之绝不能让小人的奸计得逞。”   “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帮你跟郑老师解释清楚。”秦轶言若有所思地点头,眼见走到厕所门口,拍了拍他的背,“吐吧。”   谢淮趴在水池边卖力地干呕了几声,还是无事发生,精疲力竭地倒回秦轶言怀里,委屈巴巴地说:“吐不出来,难受。”   “难受就别说话了。”秦轶言箍住他的腰,“在水池边稍微趴一会儿。”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谢淮感觉自己被抱得很稳,下意识的放松了许多。   用手指压着舌根酝酿了几分钟,他终于哗得吐出声来。   狭小的水池周围立刻飘起一股酒精发酵的酸臭味。鼻腔受到刺激,他俯身呕得更厉害了。   秦轶言似乎对这股味道自带免疫效果,见状只是轻皱眉头,顺着他起伏的后背耐心安抚。   呕吐声逐渐变小,听到他哼哼的喘气声,秦轶言又忍不住逗猫的冲动。   “如果你真想当团长,至少不能有挂科记录。从下周开始,每周末都来我办公室画图。”   “喂!”谢淮拧开水龙头,狼狈地擦了把脸。   “还有,你的焦虑情绪真的很严重。我建议你在口袋里放张卡片,告诉别人过度换气的急救方法,可别哪天晕倒在路上,莫名其妙地被做了人工呼吸。”   “哪有这么倒霉?”谢淮不想再搭理他,接了几捧清水漱口,吐出残留的黏液。   秦轶言没有抽开手臂,站在边上安静地看他。   突然,从隔壁女厕所里走出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秦轶言原本看着镜子,觉得身影很眼熟,下意识转头看了眼。   那人也心有灵犀地抬头,隔着镜子四目相撞。   是肖玉琢?   秦轶言没想到会在急诊厅碰到自己的医生,心虚得仿佛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抬手把谢淮的脑袋摁进了羽绒服里。   “咳咳,你干什么!”他猝不及防地呛了口水。   好在肖玉琢是个训练有素的精神科医生,对视片刻,甩干手上的水珠,装作不认识地扬长而去。   秦轶言也不想解释太多,等他收拾干净自己,把人扶回病房。   负责本次聚会的学长已经赶来了,与此同时,蒋社也站在边上。   见谢淮脚步还算稳当,他终于松了口气:“我听小孔说了情况,没事就好。”   “就是啊谢淮,学长明明说过不会喝酒可以用饮料代替,玩不起就不要逞能!”蒋社在一旁阴阳怪气,“要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挨批的可是……”   “够了。”话音未落,就被秦轶言无情打断。他垂下眼眸,略带傲慢地睥睨:“今天晚上谁干了什么,孰对孰错,老师自有定夺。”   蒋社再次被他的气场杀到。   秦轶言又说:“今晚我留下来陪他。你们带孔欣慧一起回学校。”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他打开一看,是肖玉琢发来的。   [小秦,这就是你养的“猫”?]   他瞬间没了刚才怼人的气势,老狗批脸黑透。   作者有话说:   秦狗反复确认老婆初吻中。 第36章 得偿所愿   把他们打发走后,秦轶言又在床边坐下了。   谢淮迷糊地靠在床里,侧身看他:“你真的要留下来照顾我?”   他不置可否:“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了,谢谢。”谢淮急救时被注射了低剂量的安定,吐完后状态更加轻松,现在只想睡觉。   看他半眯着眼快睡着了,秦轶言也放松许多,像是说了个冷笑话:“博士生不用睡觉的。”   “……”谢淮懒得再争辩,说了句早点休息,很快就坚持不住睡着了。   秦轶言看着他均匀起伏的胸膛,过了很久才收回眼神,起身走进厕所。   他想起上次住院时医生的话,谢淮在凌晨突然发病,因为没有人陪伴,靠自己的意志按了呼叫铃。   但真的很痛苦吗?   人格障碍最严重的问题在于,患者的思维方式与常人不同。他知道过呼吸属于心理疾病,一般不会致人死亡,所以上次他选择了冷眼旁观。   想到这儿,他突然抬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努力屏住呼吸放空思绪,模仿谢淮的濒死感。   两侧的动脉开始剧烈跳动,可心脏跳得越快,他就越兴奋越用力,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冲出身体,直到头晕得支撑不住,才单膝跪在隔间的地砖上。   他根本体会不到谢淮的恐惧,半点都没有。   秦轶言低头看那双差点把自己掐死的手,自暴自弃地攥成拳,捶向了坚硬的墙面。就算谢淮也无法引起他的同理心,偏偏今天肖玉琢又发现了自己的“猫”,让他更加烦乱。   不过好在已经到了学期末,等两人的师生关系结束,再过冷却一个寒假,一切都能回归正轨。   至于剩下的半月时间,就随自己的性子来吧。   他走到洗手台前,洗了把冷水脸。急诊室留观是没有床位的,回去后见谢淮睡熟了,便拜托值班护士看护好他。   -   谢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总之第二天醒来时人不在床边了。   医生给他做了检查,确认没事后办理了出院手续。他这才知道秦轶言又帮自己垫付了医药费,赶紧给他发消息转钱。   但秦轶言没收,只是说郑嘉嘉那边已经交代完毕,会给最先挑起事端的蒋社警告处分。最后还嘱咐他认真复习,周六晚上来办公室答疑。   提到工图,谢淮又是一个头两个大。不可否认这学期他学得很认真,可眼看工图结课,去年没掌握的知识点今年还是想不明白。而且这些题就是单纯的不会画,他也没法问杨文维“为什么这里多出一根虚线”之类的弱智问题。   用五天时间把知识点背了一遍,他整理了几个想不通的问题去找秦轶言。打开办公室的门,就在熟悉的角落里看到了他。谢淮走过去,发现桌前多了把奇怪的椅子,绑着运动会上常用的加油手拍。   “这是什么东西?”谢淮指着它好奇地问。   “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秦轶言答非所问。   谢淮走近观察发现这个手拍确实被绑在椅背上,觉得他应该没法耍花招,将信将疑地坐下了。   没想到入座瞬间,两边的弧形扶手突然向中间收拢,只听咔嚓的声响,似乎是内部带锁,把他紧紧固定在座椅里。   “喂!”还没来得及质问,又是吧嗒一声,他的尾椎骨被加油手拍狠狠打了下。   谢淮徒劳地扯着身前带锁的金属条,把椅子摇得咣咣响:“秦轶言,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说想要工图‘屁屁踢’吗,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他无辜地眨眼,“有求必应,我是个好老师吧?”   “你别放……啊!”谢淮的脏话都没骂完,就被屁股后面的飞来横掌打断。   虽然一点也不疼,但每次他都会被吓到。   其他人也纷纷把目光投向角落,一时间办公室里充满了好奇的空气。   谢淮又气又羞,狠狠踹了脚秦轶言:“解开,把我锁起来还怎么画图?”   “这是为了训练你的心理素质,如果能在压迫的环境里做对题目,到考场就能应对自如了。”他的双眸微垂,分明是在得意地看谢淮糗样,脸上却狡黠得看不出半点表情,“下周四机考,先把CAD打开。”   “帮助学生克服心理障碍,因材施考,真是新颖又体贴的教育手法。”对桌的谭祁出来帮他解围,“工科生动手实践能力果然强。老秦,不愧是你。”   谢淮在这一唱一和前吃了哑巴亏,只恨自己不争气喊出声,把电脑和课本搬到桌上:“我还有题想问你。”   秦轶言接过图纸,又递给他一张双面打印的A4纸:“先完成我的任务。”   “好吧。”他无奈接过烫手山芋。第一题就是一个被挖得缺东少西的组合体,要求他做三视图,然后把左视图改成全剖。   椅子周围那圈金属锁极大缩小了活动空间,他被束缚得很难受,只能弓着腰趴在电脑前画图。   大圆柱凿孔,插进一个小圆柱,然后和一个直角梯形的平台相连。他努力把每个图形肢解,分析出它们的位置关系。   CAD能自动生成剖面图,画完后他选中制定区域,点击指令。系统没有提示错误,左视图上立刻多了几块阴影部分。   “太棒了,终于画对一次。”他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炫耀地把屏幕转向秦轶言。   他却没有半点鼓励的意思,继续发问:“那如果不用作图软件,手绘正视图的半剖图,你能做到吗?”   “手绘?”谢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尾椎骨猝然挨了一巴掌。   秦轶言垂下眼眸,认真看他:“我敢肯定,你利用软件作图的便利,从没思考过剖面图里的阴影代表什么意思。”   “反正是机考嘛。”谢淮心虚地把头扭向另一侧。   “那如果期末出更难的考题呢?”秦轶言毫不退让,“有时候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了,但只是没有多想一步。其实谢淮,按照你这学期的努力程度,考及格完全没问题。我对你要求高,是希望你能考更高的成绩,看到自己的潜能,重拾学习热情。”   他的语气格外温柔,温柔到让谢淮全然忘了自己还被捆在椅子里,完全就是一位温和体贴的学长。   谢淮有一瞬间被他清澈的嗓音勾走了魂魄,乖巧地点头说:“我会努力的。”   “我看了你想问的错题,果然还是这么几个题型。”他指着A4纸继续说,“这几天我把你的作业全看了一遍,总结出你还没掌握的知识点。这是我特地为你出的考卷。”   “真的吗?”谢淮受宠若惊。   “当然。”他似乎是笑了声,“距离笔试还有一周时间,我之后还会再给你两份练习,有针对性地训练。”   “那你能顺便帮我押下题吗?”   “别得寸进尺。”秦轶言卷起课本敲他的脑袋。   谢淮得了便宜还卖乖,笑嘻嘻趴在桌上画图。   不过很快,笑容就被取代。   随着天色渐晚,其他助教陆续整理东西离开。谭祁也和他说了声再见,意犹未尽地离开。看着空旷的办公室,和谢淮对着题目眉头紧锁的模样,秦轶言饶有兴致地拿出之前出差,在秋叶原买的猫耳,趁其不备扣在他头上。   “你又干什么!”谢淮嫌弃地缩脖子,结果非但没能躲开,还结实地挨了下“屁屁踢”。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辅导作业了。”秦轶言的话带着尾音,把他摁在桌上,抬手拨弄那对硕大的灰色猫耳。   “喵呜——”清脆的猫叫声在办公室里回荡。   谢淮看着不知何时已然只剩两人的办公室,涨红了脸瞪他,猫耳随之竖起来,活像只弓背的炸毛猫。   他用脑袋顶秦轶言的手:“你闹够了吗?”   “这叫寓教于乐。”秦轶言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应该和你讲过,猫在我心里是圣洁的象征。”   与此同时,头上的猫耳又嚎了声。谢淮气得翻白眼:“秦轶言,你性癖好奇怪啊!”   “我姓皮确实奇怪啊。”他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讲冷笑话,“我姓秦。”   “……”谢淮只觉得身后一阵阴风刮过,认命地低头开始做题。   秦轶言则在一旁负责监督,发现做错的地方,就踩一脚踏板,让屁股后面的加油手拍来惩罚他。看他戴着猫耳,脸涨得通红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想前半学期受的气总算赚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谐音梗扣钱。   秦轶言真的是那种,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第37章 泄题风波   谢淮在办公室里画了将近五小时,直到寝室门禁前才被放回去。要不是那个手拍是塑料做的,他现在可能正拖着下不了床的奇怪步伐回寝。   不过平心而论,秦轶言教得确实很认真。他认为谢淮掌握得最差的几章知识点就是三面投影和组合体三视图,至于螺纹、零件图之类的概念,理解上比较具象,背熟之后不难运用在解题中。   所以秦轶言就对症下药,从不同的工图教材里挑选经典例题,把每个知识点对应的考法串在一起着重讲解。果然,通过几小时的强化训练,最后一份练习的正确率明显提高。   临走前,他还特地给了一本作业册,让他把对应章节的题目刷完,有不懂的地方私信问自己。   谢淮突然觉得,自己牺牲色相换个如此尽职的辅导老师也不亏。   还有让他激动的是,住院时碰到的那个小男孩有救了。二姐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通过他给的信息联系了市妇联协会,决定通过第三方匿名支付常泓所需的医药费。   虽然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谢家门风严谨,历代家主都信奉平等关系,没有“施舍”的先例。这次破例纯粹是因为谢淮不学无术太久,突然给了家里改邪归正的信号,让母亲心软了一下。   同样的,这笔钱不会白给。谢母姜锦安着重强调,如果他今年期末敢再挂科,回家后有他好看。   谢淮彻底没了退路,只能埋头苦干,争取在过的基础上考个高分,夺回自己的家庭地位。   周四机考一共三道大题,占总分的30%。和去年一样考了两个组合件一幅零件图。在秦轶言的摧残下,谢淮已经将CAD的指令和几何定律熟记于心,无论是绘图还是标注都比上学期熟练太多,不到两小时就画完图形,保存文档发送到了制定邮箱。   走出考场,他迫不及待地发消息和学长炫耀:机考真简单,我去年绝对是脑子进水了才挂科。   [不要掉以轻心。]秦轶言永远只有这几句话。   [我这是在夸你啊!]谢淮逗他玩,[学长,你真的不帮押期末考题吗?今天机考的题全是你教我做过的。]   [我没什么可说的,重点全告诉你了,每年翻来覆去就考这些东西。]   [那你的意思是今年的考点和去年差不多?]   [你可以做参考,反正不考原题。]   谢淮本来不想再碰去年的卷子了,但看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心想还是找出来做一遍吧。去年刚考上大学时,他曾考虑过转专业,因此认真学习过很长一段时间,认识不少高年级的优秀学长。   不过后来,学长给的复习资料都被扔得一干二净,他费了不少力气才在脏乱的寝室里找到以前用过的U盘。   看祝可诚对着课本抓耳挠腮,他又大发慈悲地把期末卷发给了他,两人一起做试卷猜考点,忙活了好几天。   等考试前一晚,他们又虔诚地挂起柯南海报,祈求考神保佑。   谢淮其实一点也不紧张,今年复习得这么全面,模拟卷也能考七八十分,闭着眼睛也能考及格。果然,拿到卷子后他就觉得下笔如有神,先把选择判断写完,然后开始画图计算。   秦轶言确实没有骗自己,整张试卷的考察核心几乎没有变化,无非是穿插了几个其他知识点,换汤不换药。他练了半个月的画图和计算,就算脑子再不好使,做题的感觉也被练出来了。   放下笔的瞬间,他觉得自己都能原地起飞。   然而走出考场,同学之前却是一片哀嚎。   “这老师怎么还考螺纹和紧固件?我以为他去年考过后今年就不会考了。”   “就是,他不是说这是机械制图的重点吗?我复习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看,还考整整一大题!十分,我那么大一个十分就这样没了!”   “怎么办,感觉要挂科了。听说被这个老师挂掉的人补考几乎都考不过。”   “直接思成楼一跃解千愁吧。”……   看他们哭丧着脸,谢淮又想起了一年前的自己。毕竟工图是土建学院公认挂科率最高的专业课,特别是杨文维教的班,去年120多个学生挂了将近四分之一,其中一半补考都没过。   还真是应了那个表情包:喂,xx老师吗?这里风好大,我好害怕。   祝可诚见状走到谢淮身边:“淮哥,大家都没复习到的东西,你怎么猜会考?”   “其实是学长和我说的。”谢淮扫了眼周围同学,压低声音说,“他让我不要有侥幸心理,每章都复习到位。”   “那个学长?秦轶言?”   “除了他还能有谁。”谢淮耸肩。   祝可诚立刻露出迷弟般崇拜的眼神:“不愧是秦学长,简直是我们的大救星!”   工图考完后还有高数线代。谢淮不急着回家,又觉得把小祝一个人丢在寝室里复习怪可怜的,就买了下周的票,打算陪祝可诚共渡难关,顺便等秦轶言忙完请他吃顿饭。   被谭祁抓去临时抱佛脚的祝可诚每天回到寝室就已经痛不欲生,见他坐在电脑前嘻嘻哈哈,心里更加苦闷:“淮哥,哪有你这样留下来陪我复习的?咱们可是室友,你要是再这样欺负人,信不信我半夜起来把你的工图擦了?”   “那你擦吧,反正今年期末我必过。”谢淮全神贯注地操作鼠标,头也不抬地回答。   祝可诚闻言耷拉着脸坐在他对面,又开始控诉谭祁的种种罪行,说这家伙居然自制了一把带锁的椅子,把他捆在书桌前学习,还美其名曰T“为了激发学习潜能”。   谢淮一边打游戏,一边听他发牢骚,忍不住笑出声。这不是秦轶言折腾自己那招吗,这么快就就被隔壁高数助教学走了?   “小祝,你下学期的高数是不是也挂了?”   “对啊,怎么了?”   他幸灾乐祸地笑道:“那你之后还要遇到谭祁。至于我呢,苦日子熬到头了。”   “淮哥,你什么时候学坏了?”祝可诚坐在书桌前嚎叫。   谢淮不置可否,继续打游戏。   差不多到要回家的日子,第二天起床后谢淮准备收拾一下寝室,还没折腾多久,就收到了辅导员的消息,让他去教务处一趟。   这是留级后新换的辅导员,两人平时没什么交集,突然被找上门,还是去教务处,看得他心里一颤。   难道是期末成绩出来了?他放下东西,急匆匆地走去行政楼。推门进去后意外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秦轶言竟然也在里面,旁边还站着杨文维和另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中年男老师。   果然和工图有关。谢淮眨了眨眼,走到秦轶言身边:“难道我这次还没考过?”   坐在桌前的男人开口:“谢淮,秦轶言平时辅导你做题吗?”   他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上周接到举报,秦轶言作为工图助教向你泄露了期末考题。”那人动了下鼠标,似乎是点开了一段音频。   屋里很快响起了谢淮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恭喜你取得这么大的进步,这下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你了!”   ——“还不是多亏了秦学长给他开小灶?我们都是留级生,他就偏袒谢淮。”   ——“淮哥,大家都没复习到位,你是怎么猜到考点的?”   ——“其实是学长告诉我的。”   ——“学长?秦轶言?”   ——“除了他还能有谁。”   两男一女,是他和孔、祝三人的对话录音。   他身子一僵,站在原地瞠目结舌。   这些话确实在他们私下讨论时说过,但听起来似乎有些过于直白,像是被人刻意剪辑过。   杨文维把试卷递到他眼前:“谢淮,我接到举报后连夜批改了你的试卷,卷面分88,孔欣慧和蒋社都比你低。”   “我凭什么不能考得比他们高?”他疑惑地反问,“我这学期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就连你都表扬过我。”   “那你知道这张考卷有一半题目都是秦轶言出的吗?”杨文维把题号圈出来给他看,“这两道大题可不简单,我批到现在基本没人做全对,只有你拿了满分。”   谢淮接过试卷,回忆了一下当时解题的思路:“这章我考前背了两遍,包括书上所有的概念和计算题。既然不是送分题,也不是送命题,六小问都是照着考纲出的,我凭什么不能全做对?”   说完,他走过去推了下秦轶言:“姓秦的,你说句话啊。”   “我没什么可说的。”他摆弄着小指的尾戒,都懒得抬头正眼看他们,“在拿不出直接证据之前,就算你用博士学位威胁我也没用。”   他从没在师长面前表现得如此轻蔑,可见在谢淮还没来之前,他们已经经历了一轮激烈的交锋。   谢淮悄悄打量他的眼神,天生他自带疏离的双眸似乎有些失焦,就像陈年不用的砚台,黑色墨水凝成块状,干涸龟裂。   这是远比生气更恐怖的情绪。谢淮看了眼就觉得心惊肉跳,暗叫糟糕。   “他要是真泄题给我,我还会蠢到见人就说?分明是有人跟踪我,恶意录音剪辑,企图陷害我和学长。”   “但是根据举报人供述,秦轶言曾经公开说过不会和任何学生私聊,结果三个班一百多号人,他只添加了你。”老师指着电脑说,“小秦把你们的聊天记录给我看了,12月23号你说‘今天机考的题你全教我做过’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开玩笑随口说的。”谢淮气得无语,话音刚落就见满屋人冷冷看着自己——这话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说服力。   当人抱以偏见待人时,事情就开始朝着无法解决的方向发展了。   他就是个差生,就是应该一辈子考不及格,怎么可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考第一?   面对所有人冷漠无情的脸,谢淮眼前突然模糊了一下。他吸了吸鼻子,走到秦轶言身边:“对不起,我不该和你乱开玩笑,现在让别人……”   “闭嘴!”话没说完就被喝住了。秦轶言也几乎愤怒到了极点,摁住他的肩膀冷冷道:“有没有泄题我心里清楚。既然我没做,你就没理由道歉。”   谢淮能感受到他浑身都在抖,赶紧握住他的手:“学长,你冷静点。”   “轶言,你到现在还不肯和我们好好说话吗?”杨文维过来劝他,“这是你的导师,这是土建学院的院长,你难道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是啊小秦,你手上这枚戒指是老程的遗物吧。”另一位老头也掺和进来,“我知道这几年来你们家发生了许多不幸,你的父亲犯过的错已经无可挽回了,怎么到你这儿还是不懂得珍惜羽毛?老程把你托付给我们,你这样对得起……”   “对不起什么?”话音未落,又被秦轶言再次无礼地打断,这是这次,他的声音明显更加低沉。垂在身侧的手已然紧握成拳,青筋梗起。   他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魂,一步一顿地走到书桌前:“秦程两家三代人为建筑领域做出的贡献,轮不到你们一句话全盘否认。”   老院长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场杀到。谢淮的注意力一寸都不敢挪开,眼见秦轶言的目光落在书桌边缘的玻璃花瓶上,飞快冲了过去。   “你刚说我父亲怎么了?”伴随着他冷淡到毫无起伏的质问,谢淮在电光石火间按住了他的手,一把拉到身后。   他紧紧握住那双手,凑上前警告:“现在动手你的后半辈子就毁了!”   可秦轶言的眼里看不出半分内疚和歉意,凤眼的眼尾被怒意染红,却没有泪光。   就像暴风雨前的寂静,他表现得越平静,爆发就有多可怕。   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可能还没有人意识到刚才差点发生什么。   谢淮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哄小孩安静睡觉,又转身朝那群老头们喊道:“到现在为止,你们还觉得自己在主持正义吗?第一,无罪推定。这是刑法的根本原则,既然没有直接证据,就不能把我们当成犯人一样审问。”   “第二,死者为大。我希望你们能尊重秦轶言和他的家人,就算他的父亲真的犯错,也轮不到你们来道德绑架他儿子。”   “第三,不要狗眼看人低。我确实是留级生,但并不代表我智商有问题。2020年全国新高考,本人总分698,全省30万考生排名前五百。不信可以去查分,说不定在座各位当年还没我考得高。”   他们还没缓过神,又听谢淮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一时间无言以对。谢淮知道再拖下去容易出事,趁机拉着神志不清的秦轶言跑出了办公室。   他难受地连眼角都在抽搐,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甩开谢淮的手往厕所跑去。   “秦轶言,你干什么!”谢淮绝对不允许他在这种情况下独处,也跟着冲上前,在杂物间门将要合上的瞬间抵住了门锁。   “我现在很冷静。”他茫然地抬头,似乎在寻找什么,“听话,快走。至少这样……我不会伤到你。”   “可你自己不是人吗!”谢淮扑过去捧住他的脸。秦轶言毫无防备,根本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踉跄地往后倒了一步。   “吧嗒——”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将储物间的门反锁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和同学去实地考察课设的作业。   同学:今天是白色情人节!   然后我默默看了眼今天的更新……   orz 第38章 直接意义   秦轶言没有站稳,情急之中扶住了水池边缘,顺势用自己的身体垫了下谢淮,揽着他一起坐到地上。   储物室的空间很狭小,里面堆满了拖把扫帚,充斥着常年清扫厕所留下的发霉腥味,只有朝南的墙上开了扇小窗。   “咳咳……”谢淮闻不惯味道,趴在秦轶言身上直犯恶心。   “滴——滴——”与此同时,耳边还盘旋着轻微的机器振动声。他艰难地止住干呕,捂着嘴四处张望,发现秦轶言从口袋里取出一小瓶免洗,往手心里挤了一坨,举到自己眼前。   一股清淡的薄荷柠檬味在鼻尖散开。谢淮立刻觉得舒服了很多,寻声找到了振动来源。   就是秦轶言左手的那块电子手表。他赶紧抓起秦轶言手腕,看到不停闪烁的表面出现了黄色警告标志——心率每分钟140+,高压180毫米汞柱。   更要命的是,那些数字还在断断续续地往上涨,在145左右反复横跳。   谢淮抓着他的手腕,慌乱地瞪直了眼。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在这种情况下,秦轶言竟然还能察觉到自己的不适,把带香味的洗手液递给自己。   “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死不了。”秦轶言的声音比刚才还轻。   “可是你不难受吗!”谢淮顾不上周围刺鼻的气味,解开他的羽绒服,摸到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跳得这么快,大脑不会缺氧吗?”   他疲倦地闭上眼,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什么,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零碎的脚步声。   “别说话。”他赶紧摁住谢淮的脑袋,用冰凉的食指抵住他的嘴唇。   逼仄的小屋里只剩手环在振动,秦轶言不悦地皱眉,抬手环住谢淮的肩膀,尝试把它摘下来。眼前的景象却在瞬间忽闪成了两半,他什么都看不清,难受地眯起双眼。   谢淮明显感觉他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这么短的时间应该跑不远吧。不在厕所,难不成进储物间了?”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谢淮听得后背发凉,捂住那个间歇振动的手环,企图掩盖最后一丝声响。   “怎么可能躲那里面,我看还是打电话直接。”   两人闻言几乎同时抬头,对视了一眼,秦轶言从外套里摸出手机,把它调到静音模式。   在提示界面跳出的瞬间,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则来电显示,秦轶言没有准备好,也被吓到了。   但电话备注不是XX老师,而是“肖医生”。   手机就这样夹在两人中间持续发亮,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刺眼。   “居然正在通话中?”   “算了,明天再找他们吧,”听声音像杨文维在说话,“老张,你也真是的!批评小秦也不至于把他父亲搬出来,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你还刺激他。”   “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忘记前车之鉴。老程当年就是自命清高又不听劝,才弄出这么大的事故。”   谢淮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也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父亲手里沾过人命啊。   脚步声渐行渐远,手机也在瞬间重重摔落在地。   秦轶言同样听见了走廊上的对话,听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这些年来,他忍受过几百个在床里辗转反侧的失眠夜晚,承受过转专业初期搜集文献大海捞针的苦闷压力,也经历过情绪失控时把刀片架在自己手腕上的抉择。他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忍了,可唯独这件事,永远都放不下。   父亲“畏罪自杀”后,家人都在为他四处奔波,爷爷和母亲因为操劳过度相继去世。21岁那年,他陆续送走了生命中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三位亲人。白天醒来筹钱还债,晚上回家后坐在灵位前,整理母亲遗留下来的手稿。   外人冷眼旁观,总会故作惋惜地说:程鑫一生为国为民,怎么生出这样造孽的儿子;秦诗媛出自书香门第,才华横溢,怎么会嫁给这种男人当老婆。   但他们根本不知道,秦母临死前也没有说过一句怨言,而是把秦轶言喊道床前,拜托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母亲病危后,支撑他为父亲翻案的精神支柱也摇摇欲坠。面对咄咄逼人的受害者家属,他无数次动过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念头。   反正他没有监护人了,等他死后,没人为他的行为负责,也无人为他的离去吊唁。但是最后,他还是凭借从小严苛的家教,一点点把自己扳回了正道。   可秦程两家三代人,终究还是被自己热爱的事业背叛了。就连他转专业后,从事的研究依旧没有脱离建筑领域,每当他出去开会交流,碰到业内知情的前辈,总会听别人说“那个是他的儿子”,然后换来旁人会意、同情的眼神。   “咳咳——”心脏终于因为高频的跳动开始抽痛,秦轶言难受地垂下头,几滴殷红的血珠顺着鼻腔流出,洒在胸前的灰色毛衣上。   “你怎么了……”谢淮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秦轶言的脸色惨白如纸,眼里混沌无神,唯独唇瓣被鼻腔里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一道。   一瞬间,他甚至以为秦轶言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鬼。   谢淮被吓得打了个冷颤,心想得赶紧帮他止血,结果把外套裤子所有的口袋翻遍了也没找到餐巾纸。丢在地上的电话依然在倔强地闪光,谢淮不顾他的同意,按下了接听键。   “喂!小秦你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电话那头是个急切女声。   “是肖医生吗?”谢淮环顾四周,往储物室深处放备用纸巾的橱柜走去,一边自报家门,“我叫谢淮,是他的学生。我们刚才和别人发生了争执,他有点受刺激。”   “知道了,把你们的具体位置报给我。”   谢淮对学校这片地方不熟,透过小窗观察了一下太阳光照进来的位置:“应该是正对学校南门的行政楼,五楼走廊尽头,厕所边上的……”   他其实很紧张,心里念叨着“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在狭小的空间里乱转。转身时听见秦轶言那边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只见他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钢笔,拧开了原本装墨囊的地方,露出一枚大约三厘米长的小刀片。   原来不是一支普通钢笔。   谢淮的目光撞上那片明晃晃的刀片,瞬间舌头打结,都不会说话了。   “怎么了?”肖玉琢赶紧追问。   “他手里有刀。”谢淮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   可还是晚了,话音刚落,他已经狠心手起刀落,将尖头刺向自己的大腿。   “秦轶言!”谢淮又惊又怕,尖叫着喊出声。   肖玉琢听到这声喊也懵了一阵:“小谢,秦轶言曾经在和我的谈话中提起过你。你在他心里地位很特殊,所以不要害怕,用你能做到的最冷静的语气和他讲道理就行。再坚持几分钟,我马上就来。”   “好。”他郑重其事地挂断电话,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学长,把刀给我。”   “谁允许你接她的电话了?”秦轶言却抬头甩过来一个眼刀,“小东西,你真的活腻了。”   是称述句,不带任何感情地阐述事实。   其实他现在很混乱,任何违背意愿的举动都会引起本能的反抗。他本来胸口疼得快晕过去了,听谢淮接通了电话,一时间脑中炸开了锅。   就好像有无数个小人在拉扯他的神经,就算他知道谢淮的决定没错,依然无法放下对他的敌意。   因为这件事让医生知道后太麻烦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被限制人身自由。   直到后来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那就给自己一刀,再不济就两刀。无论如何,不能伤到他。   见他呆坐在地上没有动静,谢淮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抹掉脸上的血迹。   鼻血还在断断续续地滴落。谢淮搓了个小纸团,小心地塞进他鼻子里,挺起上半身接住那个摇晃的身体。   秦轶言有气无力地靠在谢淮肩上,看到他关切的眼神,突然想——如果说出刚才自戕的真相,这个单纯的小家伙肯定会内疚很久。   真想看他哭红眼的样子。   谢淮当然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还傻乎乎地用小猫爪揉他的胸口:“疼吗?”   “嗯,已经很久没跳得这样快了。”   本来是句很正常的话,却因为两人挨在一起,听起来莫名暧昧。   谢淮的手顿住几秒,又听他说:“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吧?”   “我……”谢淮被问得语塞。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顾自道:“为了治一种根本不可能痊愈的病,顺带弄垮了身体。整天不是肠痉挛就是低血糖,到冬天容易流鼻血,偏偏就是死不了。”   “还有那群老头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这就是我的处境,从里到外,我都是一个看不到未来的人。上次你问我为什么不认真吃饭,但其实……我本身就没有活着的意义。”   “谁说你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谢淮闻言急得吼出声,“你从事减震房屋的研究,难道不是关系全人类福祉的事业?再说了,抛开你的宏图伟业,你要的最直接、最平凡的意义,不就在你眼前吗?”   “什么?”他错愕地抬头,两人在不言之间四目相对。   “你把一个差生的工图教到了88分,难道不是意义吗?”谢淮一点点靠近他,趁机从手里抠出那把带着温度的小刀,“就算别人不信,至少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秦轶言愣愣地咬着嘴唇,任凭他从手里夺走了刀片。   确实,从生理上来说,他的心脏很久没有跳得像今天一样快了。   作者有话说:   上周末因为课设原因出去了一趟,导致周一只睡了四小时,所以没有熬夜写文。   这章感觉逆cp了。我这么虐秦狗,会不会期末课设拿不到高分啊(跪 第39章 浮木于海   不知道靠在谢淮肩上多久,储物间的门被叩响,与此同时传来了肖玉琢急切地询问:“小秦,你们还在里面吗?”   “对,稍等我给你开门。”谢淮单手扶着秦轶言,伸长手臂够到了门锁。   “吧嗒——”门锁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肖玉琢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倒在门边的秦轶言。   她赶紧蹲下身,抓起他的手查看监测信息反馈,然后又将目光投向右腿扯破的裤洞,掰开细碎的衣服纤维检查他的伤口。   小刀是斜插进去的,大约捅了一厘米长的刀口,不深,但全划在肉上了。   确认人没事后,她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这是个阴暗逼仄的空间,空气里充斥着发霉的腥味。看他满身血污的模样,肖玉琢心疼得欲言又止:“你得跟我回医院检查。”   “知道了。”他意外地没有反抗。   谢淮也知道他的情况复杂,着急地插嘴:“医生,他刚才说自己胸口疼,还是先给他吃点药吧。”   “就是因为引起心动过速的原因有很多种,我才要他去医院检查。”肖玉琢扶住他的后背,看了谢淮一眼,“来,和我一起把他扶起来。”   “我自己能走。”秦轶言听到他们的声音,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腿上那道划痕的威力,起身瞬间像是被人捅了心窝,踉跄地撞在墙上。   谢淮见状抄起他的胳膊肘架到自己肩上,抬头对肖玉琢说:“我来扶他,医生你去外面看下情况,千万不能让老师看到这幅样子。”   “放心,我没让你直接叫救护车就是为了这个。”她说完打开门,认真地张望了一番。   正值午休时间,老师基本上都在办公室里休息,走廊里并没有人。肖玉琢走到电梯间按好楼层,招呼他们快点过来。   谢淮还是多留了个心眼,把秦轶言外套后面的帽子扣上,伪装成一个虚弱的感冒病人。   尽管两人体型相仿,谢淮扛着他还是很吃力。秦轶言根本找不到重心,扶墙的那只手也借不到力,整个人走得东倒西歪。   明明只有二十多米的路程,两人却走得异常艰难。谢淮总觉得他会在某个瞬间身子一斜,直接压到自己身上,不停地调整角度和站位。   “算了,你放手吧。”秦轶言看出了他的顾虑,“我靠着墙自己也能挪过去。”   “我不放。”谢淮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环住他的腰,“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直接摔在地上。”   他不想再看秦轶言跌跌撞撞地摔进肮脏阴暗的房间,像掉进臭水沟的小虫一样苦苦挣扎。   那不是他应得的生活。   秦轶言不想再理会他无谓的挣扎,忍痛倒吸了几口凉气,努力把每一步走稳。   肖玉琢一直在前面帮他们探路,走到一楼后遇到了好几个来交资料的学生。谢淮听到声音,眼疾手快地把秦轶言拉到校史宣传栏后面,这才躲过了众人的目光。   眼前的光线终于越来越明亮,肖玉琢指了指左手边的红色轿车:“把他扶到我车里。”   谢淮点了点头,拨开挡住他视线的帽子,得意地笑道:“冬天午后的阳光,感觉不错吧。”   秦轶言恍惚地抬头,还未融化的积雪在阳光照射下反出一道刺眼的光亮。他避之不及,难受地闷哼了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暖意,恰到好处的温度驱散了他被冷汗浸透的寒意。   秦轶言突然明白了谢淮话里的意思。   这些在他眼里无足轻重的小事,却是能在不经意间最戳中人内心的东西。   他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不代表谢淮没办法把它们搬到自己眼前。   “确实。”他半垂着眼眸,轻笑了声,“谢谢。”   肖玉琢指挥谢淮把他搬进汽车后排,通过后视镜观察两人的情况:“早晨发生了什么,方便和我细说吗?”   秦轶言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谢淮见他没有接话的意思,拍了下他的手臂。   “你和她说吧。”他心领神会。   得到许可,谢淮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肖玉琢听完也有些忿忿不平:“所以小秦,你应该能猜到举报人吧?”   “一个跳梁小丑而已。”秦轶言揉了揉眉心,透过镜子看到她凝重的面色,冷笑了声,“放心,我又不会把他砍了。”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生不如死。秦轶言想,这些年自己吃过的苦,随便扣一点放到他身上,就足以击垮蒋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了。   他既然敢这么说,肖玉琢反而觉得放心。等到医院后她给秦轶言开了医嘱,谢淮在急诊借了辆轮椅,推着他清创做检查。   等所有事忙完已经是傍晚了。谢淮把他送回病房,去拿体检单顺路买晚饭。   看到体检报告里一堆不正常指标,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今天陪你检查,我还不知道低血糖也会导致心跳过速。”他责备地把体检单甩到他眼前,“亏我还给你买了这么多糖,简直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还有,你的毛衣沾了血,我拿到医院附近的干洗店去了,明天取回来。”   秦轶言一声不吭地坐在床里,听他盯着自己絮叨,似笑非笑地叹气:“你比我妈妈还管得多。”   “不至于吧?”   “这是实话。”他若有所思地靠在床头,抚摸着腿上新处理好的伤口,“我原本以为她走后,再也没有人能带我理解世间的情感了。”   言外之意是,谢淮做到了。   秦轶言其实想告诉他,他这辈子只为两个人自残过,另一条陈年难愈的疤痕,就是为母亲留下的。   那年他接到了妈妈的病危通书,准备把她从医院接回家,安静地度过生命的最后几小时。   他在床前坐了很久,看曾经哺育自己的母亲一点点灯枯油尽,却落不下一滴眼泪。   那时的他已经被心中的仇恨和天生薄弱的共情能力折磨得麻木不仁。   许久,他悄悄握住了母亲枯瘦的手,问:“您觉得我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吗?”   握在病榻上的秦诗媛握住他的手指,留下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句话:“言言,妈妈只恨自己没有把你完整地带到世上。”   秦轶言被这句话彻底击穿了。他跪在床边拼命酝酿,最终还是无能为力,用小刀划破了自己的腿。   在痛觉的刺激下,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用眼泪告别了深爱二十余年的母亲。   ……   “谢淮,”他突然掀开被子,扶着抢走到了洗手间门口,“你想知道人格障碍究竟是种怎样的病吗?”   “你当心点!”谢淮见他走路踉跄,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秦轶言却很淡定,拧开水龙头放满了一池水,朝他招了招手。   谢淮疑惑地打量着他,慢吞吞走过去。就在他毫无头绪之际,从身后冒出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他的脑袋摁入水池中。   “唔!咳咳!”他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大口水,眼睛也被水流刺激得发疼,慌乱地闭上了。   闭上眼后什么都看不见,溺水带来的恐惧和压迫在黑暗的催化下愈演愈烈。“咳咳……”他拼命撑住水池边缘,可挣扎了一下,水就顺着鼻腔往里吸,很快把他呛得窒息。   还没等他用力,秦轶言已经松手,转身将他揽入怀中。谢淮腿都吓软了,趴在他身上瑟瑟发抖,用茫然无措地眼神质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把你弄死?”秦轶言顺手取下一块毛巾,不紧不慢地擦干那张花猫脸,“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用力。溺水的人抓不住浮木,就是自己越挣扎越痛苦。”   这便是秦轶言的世界。   看着怀里惊魂未定的小家伙,他又隔着毛巾揉了揉谢淮的头,覆在耳边轻声说:“但是今天,有只傻猫拉了我一把。”   作者有话说:   虽迟但到orz 第40章 当局者迷   从病房里出来,谢淮又遇到了肖玉琢。见他头发湿漉漉的,轻皱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谢淮强笑着摇头。   “让他安心休息吧,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谢淮说想先到外面抽根烟,等心情平复,跟她走进了咨询室。   “小秦和你聊过家事吗?”   “没有。”他坦诚地摇头,“不过我听别人说,学长的家人都去世了。”   提起这件事,肖玉琢也忍不住叹气:“确实,我之前还尝试过以亲人的方式接近他,结果非常失败。作为医生,他始终对我的身份保持警惕,导致很多交流无疾而终。 ”   “他确实不太容易相处。”他点头表示同意,不料下一秒,肖玉琢竟握住了自己的手。   “还好遇到了你。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你的名字,我就知道机会来了。今天这种情况,他还能在你面前保持理智,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   谢淮甚至被她吓到了,对上她老母亲般的欣慰眼神,有种看小黄漫时直呼kswl的既视感。   “所以,您打算让我介入他的治疗?”他疑惑地发问。   “那倒不至于,你毕竟不是专业医生,如果把握不好尺度,反而容易引火上身。”肖玉琢倒了杯水请他坐下,娓娓道来,“所以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强调几点注意事项。”   出于对病人隐私的尊重,她并没详细解释他的情况。不过根据已有信息,谢淮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了解秦轶言的生活经历,他才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想起那天因为常泓的事,骂他的心是石头做的,没想到一语成谶,真的说到了重点。   肖玉琢再三强调,千万不能和他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尤其不能逞一时之快。   谢淮听得耳根发烫,连声解释他们只是普通师生关系。   他怎么可能和秦轶言睡?兢兢业业单身二十年,谢淮只想为找一个纯天然优质攻,那家伙一看就知道是钢铁直男,吃的药还有副作用,恐怕根本支楞不起来。   回去的路上,谢淮反复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第二天早晨,他又捧着洗好的衣服去医院。   结果推门进去……   秦轶言已经吃完早饭,在处理伤口,宽松的病号服脱到膝盖窝处,露出大腿结实的肌肉,内裤一角在上衣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这真是免费能看的东西?谢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么好的身材要是真的支楞不起来,简直暴殄天物。   “不知道先敲门吗?”秦轶言和他对视一眼,煞有其事地拉上被子。   “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病房。”他心虚地收起眼神。   小色猫。秦轶言看他微微泛红的脸,把用过的棉花搁在桌上,低头缠纱布:“导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们再过去一趟。”   “你的腿还能走路?”   “伤口扎得不深。”他换好裤子,走到谢淮身边,接过他手里干洗过的毛衣说了声谢谢。   “老师还觉得你泄题了?”谢淮有些担心,“我不会真的害你丢博士学位吧。”   “没必要自乱阵脚。”秦轶言披上外套,顺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小笨猫,我出的那部分考点一个字都没告诉你。至于剩下的50分,我是根据杨老师的喜好推算出来的。如果押题也能叫作弊,我无话可说。”   谢淮很少听他用这么差的口气说话,估计这几天没少受气。   “那蒋社……你打算怎么办?”他小心地试探。   “反正下半年我还是他的导生,他所有科目的助教、社团老师我都认识。”秦轶言不置可否,不经意间闪了下眼神。   谢淮见状赶紧劝他:“如果事情能顺利解决,你就别太较真了。这种人不值得你生气。”   “我不是为自己生气,只是看不惯他针对你。”   所以他想帮自己出气?谢淮想起肖医生的话,傻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真的和他成为朋友吗?   秦轶言虽然嘴上说没事,步伐明显比平时笨重。谢淮跑了几步跟上去,一起坐地铁回学校。   杨文维看到他们,先替张院长说了声抱歉,表示昨天不该提他父母的事。   见秦轶言没有表态,他又问:“昨天后来去了哪儿?”   两人默契地对视,秦轶言看了眼谢淮,像是在开玩笑:“去甜品店撸猫了。”   “……”这谎话说得也太明显了。   谢淮无语地撇嘴。   杨文维看破不说破,把他们带到院长面前:“小秦,我相信你没有泄题,但谢淮这次确实考得太好了。领导很重视这次举报,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由我单独出一份试卷,给谢淮一个寒假的时间准备。如果他还能及格,我就按这次期末录入他的总评。”   “所以你想让我再考一次,用这样的方式自证清白?”谢淮闻言皱眉,不想自己的快乐寒假就这样泡汤,争辩道,“你出题,我当场就能考。”   “出一份差不多难度的试卷,怎么可能几天就完成?”杨文维叹了口气,“给你两个月的复习时间还不好?而且为了避嫌,我希望你们这段时间减少私信往来。”   “依据对照实验的原理,我辅导谢淮做题是已知背景,完全没有限制的必要。”秦轶言却突然开口,不紧不慢地反驳,“需要控制变量是,我是否知晓考题。这点你们已经做到了。”   “小秦!”老师被怼得很尴尬。   他垂眸淡淡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杨文维自知理亏,转身问谢淮:“你同意这个安排吗?”   “主观上我肯定不同意像嫌疑犯一样参与这场考试,但是——”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谣言止于智者,我会让造谣者输得心服口服。”   “好,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单独给你安排一个考场。”杨文维拍了拍他的肩,“对不起小谢,委屈你了。”   谢淮懒得再和他废话,转身推门而出。秦轶言的目光顺势往门口看去,却被老师喊住了。   “小秦,你和谢淮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愿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谢淮走到一半,听到这个问题,好奇地折回去偷听。   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靠什么,在一百多个学生中获得了秦轶言“只取一瓢”的专宠。   屋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我只是在完成和你的赌约,把班上最差的学生教及格,仅此而已。”   赌约?谢淮闻言呼吸滞住。下一秒,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   他往后退了半步,抬头和他对视。   秦轶言也意外地眨了下眼:“你还没走?”   “你刚才和杨文维说的话,什么意思?”谢淮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秦轶言持续懵圈。   他看到谢淮瞪着圆溜的杏眼看自己,似乎在生气,又很委屈。   可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人,最后选择实话实话:“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因为我毕业后想当老师,但杨教授说我不适合教书,所以我才和他打了赌。我帮你补课,教你订正错题,至少帮你考出了好成绩。你就算生气,我们也已经达成了互利共赢。”   真是直男风味十足的发言。   谢淮闻言心里一阵空落,但又不想和病人发火,气鼓鼓地甩手:“算了,反正明天我就回家了,咱们的师生关系也到此为止了。”   “等等,”秦轶言见状追了上去,乖巧地像只巨型犬,“那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看到他满脸无辜的表情,谢淮彻底无语。   肖玉琢说得对,和秦轶言做朋友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更别提谈恋爱了。   作者有话说:   当肖玉琢、郑嘉嘉和杨文维都在磕cp时,当事人——   谢淮:不可能,我不搞直男!   秦轶言: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下注了:猜猜最后是谁主动追的(笑 第41章 他的苦衷   谢淮回寝后玩了会儿游戏,整理好寝室后早早睡下了。没想到第二天下楼时,真在寝室门口看到了秦轶言。   屋外飘落着零星的雪花,他没有撑伞,细碎的雪点落满了乌黑的发丝。   “你居然真来了?”谢淮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到他身边,这才想起他能看到自己离校审批的时间。   “我向来言出必行。”秦轶言看了眼手表,“车钥匙暂时被肖医生拿走了,一起坐地铁吧。”   听他这么说,谢淮更加不好意思,关心地问道:“让你久等了。送走我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当时是留在学校里写论文。”   “那你一个人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谢淮挠了挠头,心想本来订好的计划都被这场泄题风波搅黄了,提议说,“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去超市给你买点吃的?上次送你的零食应该吃得差不多了吧。”   秦轶言不置可否,看他缩在围巾里束手束脚的样子,有种仓鼠过冬屯粮的感觉。而且看上去,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难道是自己之前理解错了?   他为难地皱眉:“谢淮,我是有病,但不代表生活不能自理。别像照顾三岁小孩一样给我塞东西吃。”   “我是真的担心你。”谢淮怕他哪天心情不好,又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饿几十个小时,故意找罪受。想起肖玉琢说要想办法帮他寻找生活动力,往他兜里塞了几颗糖,顺着昨天的事继续问:“你说毕业后想当老师,是在央理留教吗?”   “不,我想回康定。”秦轶言很快给出答复,“去那边当中学老师。”   “教初中生?”谢淮有些惊讶,“那你的博士学位岂不是白读了。”   “谁告诉你付出和收获一定要成正比?”他冷冷反问,“读博只是为了证明我的科研能力,毕竟我家三代人都是博士,这块招牌不能毁在我手里。”   谢淮听到前半句话心里还咯噔一下,结果后来反被浓郁的凡尔赛气息秀了一脸。   他想起自己毕业于麻省理工和剑桥的两位高材生姐姐,痛苦地耷拉下脸。   这么说来,谢家的招牌确实被自己砸光了。   秦轶言见他不说话,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其实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我这种病就适合生活得简单一点,回甘孜教书也算继承了爷爷的遗愿。”   提起家人,他又低头转了转小指上的尾戒。   谢淮感觉这枚戒指对他意义特殊,好奇地开口:“可以冒昧问下这枚戒指的来历吗?”   他偏了下头,垂下眼眸,似乎有些回避话题:“家人的遗物。”   “……”谢淮语塞,乖巧地点头,“好吧,冒犯了。”   两人的话题就此终结,一前一后走到了学校附近的地铁站。秦轶言没有买票,只能送他到闸门口。谢淮和他说了声再见,挤进队伍里准备检票。   突然,他在旁边的队伍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侧脸,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个女生在低头看手机,也在几秒后抬头往旁边瞥了眼。   竟然是孔欣慧。   谢淮抬手和她打了声招呼。孔欣慧却很激动,等进站后兴冲冲地凑到他身边:“真巧,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见你。你老家哪儿的?”   “知城。”   “不会吧?”她惊讶地反问了一声,“我也是知城人。之前老乡聚会上没看到你,真是意外之喜。”   她实在太过高兴,弄得谢淮都不好意思躲开。在原地傻站了一会,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目光越过重重人海,隐约还能在空隙中看到秦轶言站在车站门口。   他的视力应该不至于好到这种程度吧?谢淮不知道他还在看什么,心里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先带孔欣慧往里走。   “谢淮,你是哪个高中的?”   “越星实验。”   “这么厉害?”孔欣慧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我是晟高毕业的。”   知城市分为三县五区,晟高是晟东县最好的高中,至于越星实验,是市区里的私立学校,里面都是有钱又成绩好的学生。   也难怪孔欣慧会如此惊讶。   谢淮知道自己家境优渥,不想在外随意炫富,随便说了几句话搪塞过去。等到车上,他才发现孔欣慧和自己在同一节车厢,只隔了三排座位。   见她推着旅行箱在行李架面前一筹莫展,谢淮还是好心帮她把东西搬了上去。孔欣慧受宠若惊地站在一旁,看他轻松地把东西搬起来,问道:“不会伤到你的手吧?”   “放心,还没脆到这种程度。”他潇洒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从京州到知城坐高铁大约六小时,路上还要解决一顿午饭。谢淮秉承干饭人的尊严,一路上嘴里的零食都没停过。距离下车还有几站的时候,孔欣慧突然走了过来。   “谢淮,其实我听说你和秦学长被举报的事了。你晚了这么多天回去,也是因为这件事吧?”她直接开门见山,“蒋社实在是太过分了!老师不会真信他的鬼话吧!”   谢淮嘴里还叼着他最爱的山楂糕,含糊不清地开口:“他们不敢为难我,就说再给我出一份试卷自证清白。”   “那你开学后还要考试?”   “对。”他点了点头。   孔欣慧闻言脸色一下凝重许多:“正好我们是同乡,年后去图书馆的自习室,我帮你梳理重点吧。”   谢淮再次被她的热情弄得措手不及,尴尬地笑了笑。   孔欣慧可能不知道自己期末考了88分,说不定比她的分还高。   而且……通过一学期的观察,谢淮也大致猜到这傻丫头的心思了,肯定不能耽误别人。   必须要找个机会委婉地把话说清楚。谢淮认真地朝她一笑:“那就先谢谢班长了,到时候私信联系。”   列车到站后,他又体贴地帮孔欣慧把行李搬下来。她打算坐大巴回去,两人便在车站门口道别了。   谢淮打开和姐姐的聊天记录,在停车场里找到了来接自己的黑色轿车,副驾驶座的车窗半开,露出一个戴墨镜女人的侧脸。   他走到后座,拉开车门坐进去。驾驶座上的男人恭敬地喊了声“少爷好”。   谢淮撇了撇嘴,朝前面喊道:“姐,你怎么也来接我了?”   “听说你这学期工图考得不错。”她答非所问,“爸爸虽然嘴上说学生学习天经地义,但看起来还是很欣慰的。”   “所以能恢复我的生活费吗?”谢淮过了一学期苦日子,现在只关心温饱问题。   “这个暂时别想了,谁让你突然大发慈悲去资助那个生病的小男孩?家里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二姐谢泽瑶挥了挥手,示意司机开车,“还是老样子,送你回常湖的别墅,曹妈会给你做饭的。”   这套房是谢淮成年后,父母以他的名义置办的房产。因为种种原因和家里闹掰后,那里就成了他独居的老巢。   谢淮默认了这个安排,开始低头刷手机。   “怎么突然想学习了?”不知过了多久,姐姐冷不丁问道,“谈恋爱了?”   “没有。”谢淮赶紧否认。   “那总有人逮着你读书吧?”姐姐又问。   他不耐烦地皱眉:“阿瑶,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八卦了?还是先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我这是提前帮你排练过年见父母的说辞。”谢泽瑶取下墨镜,扭头认真地看他,“小淮,我知道你恨爸妈当年偷改志愿的事,但不管怎样木已成舟,你还是得面对现实。”   听到偷改志愿这几个字,原本嬉皮笑脸的谢淮瞬间沉下脸色。   “臭老头子。”他小声骂了句爹。   外人看谢氏集团家大业大、家风严谨,殊不知谢家的教育甚至能用迂腐来形容。几代人都重男轻女,认为建筑行业最终要靠男人撑起半边天。谢母连生了两个女儿,等怀上谢淮时已是高临产妇,不顾超生罚款生下了他。   谢鼎城中年得子,自然把全家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可惜谢淮天生不是个学理科的料,从小就喜欢弹钢琴学画画,流连于图书馆各种偏门的稗官野史。随着年龄增长在父亲规划的道路上越走越偏,因此没少挨批。   他甚至还改了谢淮的名字,把他从“泽”字辈里踢了出去。   但谢淮想不明白,凭什么男生就要学理科?他对父亲的偏见感到愤慨,也为两个拼命努力的姐姐感到不值,几次三番离家出走。   高中时为了考个好大学,家人同意他选文科,他也非常争气地考出了698的高分,兴奋地填了一堆人文社科专业。   万万没想到,父亲还是死心不改,盗走学信网的账号,篡改了他的志愿。   当时全国高考改革,由传统的文理分类变成了六门课任选三门。作为第一届改革考生,这项制度还不成熟,如果选考了“历史”学科,就能报考大部分高校的建筑系。   谢鼎城就是利用这个漏洞,改写了谢淮的人生。在工图物理化学的轮番轰炸下,他最终不幸挂科,被分流到分数较低的土木专业。   每次想起这件事,谢淮就恨得直咬牙。   “好吧,是姐姐说错话了。”谢泽瑶和他年龄相仿,从小就宠着弟弟,探身摸了摸他的头,“但本科文凭总归要拿到手的,如果真的能找到激励你学习的人,姐姐一定支持你。”   谢淮烦躁地推开了她的手:“我确实打算过几天去图书馆看书,你去公司里帮我借辆车,行吗?”   “没问题,只要不出去鬼混,爸妈都会同意的。”谢泽瑶笑着收回手,“不过年后在市科技馆要举行城市建筑峰会,爸爸和我都收到了邀请,这段时间顾不上你了。有什么需求记得和曹妈说。”   作者有话说: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终于把谢淮的动机解释清楚了,他本来想读的专业是社会学~   文中的高考制度就不要和现实对号入座了!   下章秦老狗和孔小姐上线,期待孔妹子反向助攻吧hhh 第42章 争风吃醋   回家后谢淮的经济负担就减轻了许多,一日三餐都有人照顾,吃得好还不用花钱。他白天约高中同学出去唱歌打游戏,晚上回家桌上就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浑浑噩噩的生活持续了几天,有天晚上吃饭时,曹妈突然问:“小淮,你们学校的伙食好吗?”   谢淮正在埋头干饭,闻言惊讶地抬头:“什么意思?”   “我今天打扫你的卧室,发现枕头和地上全是头发。我想肯定你是营养跟不上,不然哪会掉这么多毛。”曹妈心疼地絮絮叨叨,“老爷也真是的,挂科又不是你的错,生活费说扣就扣。”   提起掉发,谢淮觉得嘴里的饭瞬间不香了,无奈摸了摸头。   他知道自己这一年来掉毛严重,也清楚发质变差是因为不停染发,可褪色后的黄毛实在太丑了,他忍不住再染第二次,就像抽烟一样,是个无底洞。   要不等这次褪完后忍一忍,坚持到新头发长出来?谢淮想,还是发际线重要。   曹妈还在一旁小声念叨:“实在不行阿姨给你点钱?真造孽啊,我得找许医生帮你换个菜谱,趁放假补补身体。”   她是从小把谢淮养大的保姆,两人就像奶奶和孙儿一样亲。听她这么担心自己,谢淮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我能照顾好自己。”   就算混得再差,也不能靠一个按月拿工资的老妇人接济,自己终有一天要离开谢家自立门户,其实很多事情应该早点考虑起来了。   干脆趁这个假期出去打工,早点经历以后的生活。想到这儿,谢淮拿出手机搜了搜附近的招聘信息。很快,他在繁多的信息中找到了一则“市图书馆管理员招聘”广告。   去图书馆工作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空闲之余可以看书,氛围也很适合复习。最重要的是待遇好,180元/天,至少做满一个月,满月后工资按天结算。除去春节假期他能干将近50天,也就是九千块钱,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是一笔可遇不可求的收入。   谢淮顿时干劲满满,回房后打开电脑,声情并茂地写了份求职简历。   忙完这件事,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玩了几把游戏,准备洗澡睡觉,结果躺在床上好久都没睡着。   他去阳台抽了两根烟,越发觉得不对劲。   餐桌上,曹妈提起掉发的事,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秦轶言的头发好像比自己浓密;找工作时看到九千块钱,想的竟然是终于能把钱还干净了;就连听到许医生,也就是家里的营养医师,他下意识想到了秦轶言的胃病。   怎么短短一学期,就被这家伙洗脑了?   谢淮烦躁地把烟头掐灭,望着窗外灰蒙的夜色,又想起厕所那天秦轶言流着血,嘲弄自己活着没意义的模样。   第二天醒来,他还是预约了医生,准备抽空去拜访她。   许医生对他的到访感到惊讶,谢淮也没有细说,只是说自己有个朋友身体不太好,简单总结了一下秦轶言的情况。说完后他还特别强调,食材最好简单一点,方便自己做给他吃。   “我的小少爷,你要做饭给别人吃?”许医生认识他多年,忍不住多嘴了一句,“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谢淮再次意识到问题,尴尬地闭嘴。   他只是觉得以秦轶言的脾气肯定不会主动做饭吃,没想到在旁人听来如此暧昧。   医生见状没再追问,说下周会把食谱给他,谢淮说了声谢谢,灰头土脸地溜走了。   肯定是因为这段时间整天游手好闲,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三个工作日后,他接到了图书馆的面试通知,凭借多年瞎编乱造的经验成功持证上岗。   开始打工后日子就过得仓促起来,他得克服睡懒觉的毛病,顶着早高峰坐地铁到市区上班。图书管理员顾名思义就是帮忙整理书籍,遇到一些年纪较大的读者,教他们使用搜索引擎。   同期一共招募了五名大学生,谢淮听过培训后上手很快,加上身高优势能轻松够到最高一层书架,不用爬梯子,整理效率比其他人高很多。每次他都是第一个忙完,然后找个空闲的角落坐下来看书。   工图考试的成功确实帮他重燃了学习热情。谢淮还记得的去年收到留级通知后,自己气得撕烂了所有课本,看到图书馆教室就烦躁得想摔东西。   那时候他肯定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还会走进图书馆,听歌画画,晒着太阳看一本自己喜欢的书。   过年的时候图书馆放假,他只能服从安排回去见爸妈。大概听说了他去图书馆打工的事,两代人之间的矛盾有所调和,妈妈大发慈悲给他发了六万元红包。   谢淮看到这笔钱,感动得都快哭了。   “曹妈说你瘦了不少,这笔钱是让你去买吃的。要是敢再跑去酒吧里玩通宵,让你老谢把你腿打断。”谢母姜锦安厉声提醒他。   “知道了,下学期我还会继续努力的。”谢淮郑重许下承诺。   见过七大姑八大姨,年就过得差不多了。孔欣慧主动联系他,问工图复习得怎样了。   谢淮回了句还行。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现在只过了一个月,知识点全记在脑子里。不过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他还是答应了孔欣慧的邀请,向工作的负责人请了几天假。   孔欣慧带来了她期末复习时用的笔记,花了几天时间帮他划重点。新的笔记和之前在秦轶言眼皮子底下划得不谋而合,不免让谢淮觉得感慨。   他想起秦轶言留给自己的习题册,等她帮自己把书上的知识点整理完,又问:“班长,我买了几本练习,考前打算刷点题。要是有不会的地方可以来问你吗?”   “当然可以。”孔欣慧朝他笑了笑。谢淮挑起眼神和她对视,她又在瞬间不好意思地逃开了。   事已至此,谢淮基本确认了她的心意,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提议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会儿吧。”   孔欣慧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安排感到惊讶,咬着嘴唇小声说好。   谢淮在心里盘算接下去的话术,一边带她往图书馆和科技馆中间的小花园走去。   末冬初春,正值百废待兴之际,花园中大部分树木都露着光秃秃的枝丫,一眼看去有些荒凉。   谢淮带她沿着卵石路安静地走了一段,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开口问道:“班长,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疑惑地眨了眨眼,“我觉得你身上有很多闪光点,唱歌好听打篮球帅,还会帮人主持公道,特别厉害。”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男生,你会觉得我是个异类吗?”   “啊?”孔欣慧的瞳孔一缩。   谢淮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这是他能想出最委婉的话了。   “爸妈反对同性恋,但我很清楚,我只喜欢男生。”谢淮摇着头叹气,“竞选班长那天我帮你出头,纯粹是看不惯蒋社的行为。但经过一学期的磨练,我感觉你的能力不断变强,是个合格的领头人了。像你这样聪明要强的女生,肯定有很多人追。到时候保研、工作、恋爱,前途一片光明。不像我……”   想起家里的琐事,说着说着,谢淮下意识带入了真情实感,声音突然沉了下去。   孔欣慧也放慢脚步,悄悄地吸鼻子,显然也为这个结果感到失落。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走完了石子路。半晌,孔欣慧先开口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秦学长对你这么好,肯定愿意和你一起共渡难关。等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你们就会有光明的未来。”   “什么?”谢淮闻言瞪直了双眼,“谁告诉你我喜欢秦轶言了!”   “你别害羞,我暗恋别人的时候也这样。可你们是互相喜欢,就应该勇敢说出来。”孔欣慧双手握拳,给他加油打气。   “……”谢淮目瞪口呆。   本来他还担心让对方难堪,结果却成了闺蜜谈心的剧本,把自己尴尬得脚趾抠地,直接抠出一幢梦幻芭比豪宅。   这丫头的理解能力真是太强了。谢淮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见天色渐晚,岔开话题说:“班长,你家离这儿很远吧?我送你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反正都是朋友嘛。”把话说开后,谢淮觉得一身轻松,完全接受了这段来自异性的友谊。   孔欣慧也没再推辞,说了声谢谢。整理完东西上车,她还有些意外:“你居然已经考到驾照了。”   “对,高中毕业就考好了。”   车厢里又沉默了一会,孔欣慧不自在地拨弄马尾辫:“其实谢淮,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是关于学习方面的。”   “问吧。”他专心开车,目不斜视。   “我感觉你说话挺有书卷气的,能考到这么好的大学,肯定不是差生吧?”孔欣慧小心翼翼地开口。   果然是这件事。他闻言轻声叹气,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和她摊牌。   “那你的人生岂不是都毁了!”孔欣慧听完他遭遇后愤愤不平,“还好你遇到了秦学长,他真是你的大救星。”   “还好吧。”谢淮不想再解释两人的关系,胡乱敷衍过去。   -   距离图书馆不远处的科技馆,正在召开第五节 城市建筑峰会。秦轶言作为行业里优秀的在读博士生,获得了参会学习的资格,跟着导师和杨教授一起来到了知城市。   会议上来自中外的四十余位专家学者各抒己见,带来了不同方面的研究成果。秦轶言坐在旁听席上,认真地听完了前辈的发言。   在闷热的汇报厅坐了一下午,秦轶言觉得有点头晕,等会议结束溜到外面透了会儿气。   这儿是城市的文教中心,各种大型馆式建筑鳞次栉比。他沿着花园的小路走过去,本想吹吹风散心,却意外撞见了两个熟悉的背影。   准确说是一个,另一个女生他是通过谢淮推算出来的。   两人走在一起有说有笑,虽然隔得太远听不到具体谈话内容,他还是能感受到言语间轻松愉悦的氛围。   秦轶言自以为自己的共情能力薄弱,可牵扯到谢淮的事,就像打通任督二脉,什么情绪都能察觉到一点。   果然,他们在谈恋爱。   心脏徒然抽痛,秦轶言说不出感觉,只觉得胸口发闷。甚至有一瞬间,他被强烈的落差感冲昏了头脑,想当场给谢淮打电话。   半晌,他意识到这个念头有多可笑。   自己和谢淮不过是师生关系,有什么权利介入他的人生呢?况且还是和孔欣慧这样优秀的女生恋爱,换做谁的父母都会高兴吧?   反正下学期自己也不当助教了,谢淮有她督促,肯定会认真学习的。   秦轶言叹了口气,沉默着走回会场。   走廊里,杨教授和导师正在和别人谈天说地,听语气像是熟人。秦轶言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停下脚步。   “小秦,过来。”突然,杨文维叫住了他。秦轶言这才回过神,在众人的目光中站定:“有事吗?”   “给你介绍个前辈。”杨文维把他拉过去,“谢鼎城,华构集团的董事长,你的奖学金就是他们家发的。”   秦轶言恍然大悟,立刻切换到社交模式,礼貌地握手:“您好,久仰大名。”   “我也听老杨提过你很多次了。”对方莫约五六十岁,脸上已有不少皱纹,身板却很挺拔,“老沈说你是研究减震材料的,上个月还和他出国开会了。真不错,不愧是老程的孙子。”   听到熟悉的名字,他警惕地后退了半步:“您认识我爷爷?”   “说来惭愧,我们两家祖上有过交情。后来家父与尊祖父选择了不同道路,就此一拍两散。”谢鼎城看着窗外倏然黑透的天色,眸色也有些沉重,“令尊出事时我联系过程老先生,可惜还是没能帮上忙。不过现在遇到你,一切不算太晚。”   “是啊老谢,这孩子可聪明了。从小和诗媛在藏区做民俗考察,是个天生的艺术家,会做设计还懂工程。现在跟着老沈,发明了很多专利。”杨文维热情地拍他的肩膀,凑上前小声说,“你想把谢家的产业拓展到工程设计,选小秦肯定没错。”   然而这些惋惜同情的语气丝毫不能引起秦轶言的共鸣。他只觉刺耳,烦躁地深吸了几口气。片刻,他后知后觉注意到,谢鼎城身边也站在一个插不上话的女人。   大概和自己年龄相仿,化了淡妆,抹着深赭色口红,显得皮肤姣好五官立体。深褐色的头发高高盘起,身着纯白的女士西服,胸口别着参会证明,看起来非常干练。   “这是我家小女谢泽瑶。”谢鼎城适时地开口介绍。   “你好。”他礼貌地接话。   寒暄还未结束,主持人突然说晚餐已经准备就绪,邀请各位前往用餐。谢鼎城见状说自己熟悉这边的路,带他们一起去餐厅。   大家自然不会拒绝。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等走到餐厅门口,杨文维却悄悄把秦轶言拉进了厕所。   “小秦,你觉得谢叔叔家的小女儿怎么样?她可是剑桥毕业的。”   秦轶言稍稍回忆了下:“感觉是位值得尊重的女性。”   “那和这样的女生谈恋爱,你喜欢吗?”   “什么?”他吓得身子一僵。   “老谢的爷爷和你曾祖父是西南联大的校友,还一起公派出过国。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你的祖辈选择留在了西南,他们回知城做生意,逐渐失去了联系。”杨文维耐心地说故事给他听,“这些年你吃了太多苦,我作为知情者,必须给你找个好归宿。”   “我毕业后就回老家教书,不会再涉猎建筑行业半步。”秦轶言的态度很坚决。   “小秦,别说气话了,你的心思我还不了解?”他也丝毫不肯退让,“总之先定下了,等会议结束正好周末,你和瑶瑶一起吃顿饭。”   “我……”秦轶言一激动,差点把自己是精神病人的事说出来。   理论上来说,他的情况并不适合组建家庭。要他照顾别人的情绪,保持亲密关系,还不如去解决数学七大难题。   没想到,就这样被自己尊重的师长卖了。   作者有话说:   确实是很长一章吧orz   秦轶言:你们谢家的三少爷呢? 第43章 炒饭宣言   谢淮枕着课本快睡着的时候,压在书下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发出呜呜的响声。   他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迷糊地睁开眼,拿起手机发现是姐姐的电话。   “有事吗?”他划开接听键,没好气地撇嘴。   “小淮,姐姐遇到了一件麻烦事。”她一改人前聪慧干练的形象,在电话那头细声细气地说,“爸爸好像打算让我去相亲。”   “这么快?”谢淮瞬间清醒,“那人什么来头?听口气你根本看不顺眼。”   “不是看不上,他是个很优秀的男生。”谢泽瑶解释说,“但其实小淮,姐姐留学的时候……就有喜欢的人了。”   听她犹豫的口气,谢淮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父亲是个死脑筋,自己认定的事情,旁人很难改变他的意志,从篡改谢淮志愿的事中便可窥探一二。   更何况是婚姻这种终身大事。   “你喜欢的人条件怎么样?”   “还不错,和我一样是学室内设计的。现在在英国的事务所工作,准备等签证到期回国。”   “那你的相亲对象呢?”谢淮又问。   “是个还没毕业的博士生,不过听说很厉害,精通建筑和工程设计多个领域,还和我们家祖辈有渊源。”谢泽瑶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就是家境不太好,我听爸爸的意思,好像想要他入赘。”   “……”谢淮闻言无语。   都扯到入赘了,这老头子还真精打细算。   “我跟你说,这种凤凰男最要不得,等他把我们家的血吸干,胳膊肘就往外拐!”他替姐姐打抱不平,“这样,你把约会时间和地址告诉我,我们一起去给他点颜色看看。至于老头子那边,我也会帮你想办法的。”   “好吧,有你在我确实能轻松很多。”姐姐说了声谢谢,“不过小淮,你明天见他还是要注意言行举止。”   挂断电话后,谢淮收到了她发来的地址,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搜索“如何鉴别渣男”“如何反套路PUA大师”等问题,热情高涨地学习起来。   当时父母反对他学文时,家里只有谢泽瑶帮自己说话。现在他长大了,绝对不能让亲爱的姐姐嫁给不喜欢的人。   精神抖擞地制定作战方案,直到半夜三更,他才在困意的驱使下入睡。   第二天起床后,他还认真拾掇了一番,换上春节回家时置备的一身名牌,准备给对方压倒性攻势。   两人的“约会”地点在市中心繁华的CBD,谢淮下车后按照按照原定路线和姐姐在数码商品区汇合,随后一起去最核心的商业区会见“约会对象”。   谢淮一路都在盘算怎么劝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等走到那边已经蓄势待发。结果目光越过漫漫人海,在穿梭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戴上别在领口的墨镜。   “姐,哪个是你的相亲对象?”   “应该就是站右边店门口那个,看身高差不多。”谢泽瑶毕竟刚从象牙塔里毕业没多久,没有大姐那般游刃有余。   谢淮拍了拍她肩:“轻松点,反正你又不喜欢他,到时候看我发挥就行。”   说完,他便拉着老姐的手走了过去。   “谢小姐,您好。”那人似乎听见了声音,率先问好。   谢泽瑶同样礼貌地问候:“您好,秦先生。”   秦先生?听到这个称呼瞬间,谢淮的大脑停顿了一拍,下意识寻声抬头。   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脏四目相对,眼前果真出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卧槽!”他没忍住脱口而出。   秦轶言的眼神一凛,显然也很意外。   灰色头发,金色耳坠,熟悉的元素在眼前集合,即使带着墨镜,也把“灰色大猫”四字写脑门上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走流程:“谢小姐,这位是?”   “这是舍弟谢淮。”   “哦~”他意味深长地点头,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温和友善的笑,抓起他的手使劲捏了几下,“小朋友,你好。”   谢淮后退了半步,尴尬地站在原地。   横跨大半个中国的两家人怎么认识的?姐姐要娶的凤凰男竟然就是秦轶言?   他突然很庆幸,还好昨天没有发朋友圈说“明天帮老姐鉴渣男,爱情保卫者谢淮出击”之类脑瘫言论,不然今天见到本人,估计会被打死。   半晌,他视死如归地喊道:“姐夫好!”   秦轶言瞬间脸色一沉,松开了他的手,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排斥。   谢泽瑶闻言也微皱眉头:“小淮不懂事,非要跟着我,见笑了。初次见面不知道你的喜好,我擅自预定了Kin City的下午茶席位,不知道你意向如何。”   “我听从女士的安排。”他表示赞同。   剧本变化得太快,谢淮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姐姐不能说服老爸,他真要成自己的姐夫?   可是……谢淮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有种莫名的空落。   就好像自己珍藏的玩具,突然有一天被人挖出来,当面夺走了。   Kin City是一家由美国知名设计师和甜品师联手经营的奢侈品店。店面设计特别,外墙由几层扭曲的弧面包裹而成,正门却是标准的矩形,通过茶色玻璃将两种几何元素融合在一起,将违和感削减到了最低。   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谢淮有感而发:“这个配色看起来很舒服。”   “布卢尔·班,后现代主义风格设计师,在思想上存在对恒定意义的批判和分离,习惯将抽象与繁琐的元素互相融合。”秦轶言自然地接过话题,“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幢建筑的灵感来自于基拉韦厄火山。”   “没错,作为现代建筑界的后起之秀,他还参与索锡歌剧院的设计。”谢泽瑶轻轻一笑,“秦先生果然博学多识。”   “略知一二。”   谢淮没想到两人对着个破房子还眉来眼去说那么多东西,烦躁地从他们中间挤过去,率先走进店里。秦轶言挨着他边上位置坐下,与谢泽瑶对面对。   服务员很快送来菜单,询问三人的喜好。比起吃饭,秦轶言对室内的装潢更感兴趣,不动声色地观察吧台的桌椅和壁画。   “我对甜品没有研究,不知道谢小姐有何推荐?”   “那就这份Geisha Coffee套餐吧,这种咖啡闻起来有乌龙的茶香,很适合秦先生。如果您觉得不够,还可以加份牛排。”   谢淮听姐姐的话把菜单翻到那一页,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行!秦轶言有胃病晚上还容易失眠,不能喝咖啡。”   “你喊他什么?”谢泽瑶应声抬头,目光在对面两人中来回游转,“你们认识?”   “我……忍不住关心未来姐夫嘛。”谢淮意识到自己心急说错了话,举起菜谱挡住脸,装疯卖傻,“这里太热了,我想去厕所洗脸,姐夫你给我带路吧。”   秦轶言无语地睨了眼,起身系上西服的最末端的纽扣,颔首致歉:“谢小姐,失陪。”   语毕,他便拎着谢淮走到了卫生间。   “谢泽瑶是你的亲姐姐?”   “对啊。”他没好气地翻白眼。   “那当时我提起华构集团的事,你为什么不当面直说?”   “因为我不想认爹!”谢淮突然拔高声音,“我就是谢鼎城最看不起的小儿子,温床里养出的蛀虫。”   “别这样说自己。”秦轶言没想到他会因为这样一句话炸毛,冷静劝道,“工图复习得怎么样了?”   “你的脑子里只有工图吗?”谢淮烦躁地揉了揉头,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还想问你怎么和阿瑶搞一起了呢!”   “被人卖了。”他垂眸抚弄了一下小指的尾戒,“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原来我们的祖辈认识。之前整理长辈遗物时确实发现过一张两人的合影,谢鸿学应该就是你爷爷的尊名。”   “真是造孽的缘分。”谢淮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喜欢她吗?”   秦轶言抬眸冷哼了声,眼神里满是无情的嘲讽。但是想起前几天谢淮和孔欣慧并肩而立的场景,他又觉得不舒服,故意补充说:“谢小姐兰质蕙心、才貌双绝,如果我打算谈恋爱,肯定奋起直追。”   “省省吧,阿瑶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你想当我姐夫下辈子都排不上队。”谢淮被他的话激怒,“也不知道谢鼎城看上你哪点了,非要掺和别人的终身大事。而且我爸是个一意孤行的人,就怕到时候成真了。”   “那令尊确实荒唐。”秦轶言终于卸下人前彬彬有礼的伪装,冷冷笑了声,“小笨猫,让我试着猜一下他的心意。”   “听杨教授说,谢鼎城有意开拓产业,进军工程管理、创新研究等领域。你应该知道设计和工程的区别,虽然同属建筑学科,但是跨行如隔山。我本科是建筑和工程管理的双学位学士,读博涉及环境分析、岩土力学和高分子材料,是不是完全对上了?”   “那也不至于浪费姐姐的幸福吧。”谢淮心虚地反问。   “你以为他仅仅是出卖了谢泽瑶?我入赘谢家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蚱蜢。”秦轶言转身面向镜子,解开领带又重新系了一遍,不紧不慢地说,“他还给了我一张感情牌,说想要给我个好归宿,补偿之前受过的苦。”   “……”谢淮这才听明白,为什么秦轶言今天如此暴躁。   商人重利轻别离,一旦看穿对方的目的,所有花言巧语都变味了。   他同样也是被利用的人。明明可以用自己的才华得到尊重,在谢鼎城眼里却是个等待被施舍的乞丐。   家道中落的人往往最怀念曾经安逸的生活,但并非绝对的定律。   他就是那个例外。   “反正以后,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和你们家有任何关系了。”绕过最后一圈,秦轶言抽紧领带结,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等等你回来!”谢淮冲出去拽住他,“别把话说这么绝,至少我和他们不一样啊!”   作者有话说:   秦狗子其实在吃醋!真的!   谢淮也在吃醋!真的!   谢猫猫:给个机会,三少爷考虑一下吗? 第44章 跟我回家   秦轶言停下脚步,回头看谢淮。他的面色微微涨红,眼中隐约可见几分水光,衬得脸型更加稚气。   生气了?他为难地皱眉。   “你打算用什么理由说服我爸?”谢淮松开他的衣袖。   “直接摊牌,告诉他我有认知障碍。”秦轶言低头摆弄袖口,故意避开眼神,“他不会让病人管公司的。”   “这不是你一直努力保密的隐私吗,竟然要为这件事下狠心?”惊讶之余,谢淮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但是我觉得,如果爸爸真想撮合你们,他肯定会先查你的资料。”   “他应该查不到,因为我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精神病。”秦轶言若有所思摇头,“在老家拍CT那会儿,用的还是纸质病历,转院后就诊记录就没了。现在虽然每个月都要见医生,但我和肖玉琢的互动偏向心理咨询,不用挂号。”   “所以说单看病历,你是正常的?”   “对,因为我的情况很复杂,那天只能先简单概括一下。”秦轶言稍加思索,“目前医生给出的解释是,我的右脑存在先天发育缺陷,导致情绪感知能力薄弱。但具体原因,可能要等我死后脑子捐出去才能继续研究了。”   也就是说,只要秦轶言不说,他就能瞒过身边所有人。谢淮大概是为数不多误打误撞知道真相的人。   回想当晚血雨腥风的场面,他醒来后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你会出去乱说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就把人放走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信任。   谢淮觉得自己应该担起这份责任:“你别意气用事,我们一起想办法,肯定能说服他的。”   “我已经做好打算了。”他坦然地接话,“我还给谢泽瑶买了个包,就当把这两年拿你们家的奖学金还了,就此两清吧。”   “什么?”谢淮闻言惊讶到舌头打结。六万相当于普通人一年的收入,他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又没有家人接济,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以后的日子根本没法过。   突然,一个更坏的念头在谢淮脑中浮现——秦轶言的规划里哪有什么未来。   自古每逢大战破釜沉舟,不是绝处逢生越龙门,就是战死沙场君莫笑。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纵使自命清高孤傲,也藏不住骨子的疯病。   谢淮不敢这样放他回走,上前拦住去路:“反正你也没钱了,去我家住几天吧。我在常湖边上有幢独立的别墅,等下周我们一起回学校。”   “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安排?”秦轶言不解地问。   “因为你傻啊!”谢淮冲过去揪起他的衣领,“秦轶言,现在我给两个选择。你如果当我是谢家人,就把买包的钱退了给我买六万块钱的零食吃!阿瑶又不稀罕名牌包,可我穷我想要吃的;要是你认为我和谢鼎城不一样,就跟我回家住到开学一起走。你自己选吧。”   两个选择摆在他眼前,一下堵住了所有退路。   秦轶言欲言又止,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谢淮的话逻辑性很强。   “我们是朋友吗?”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谢淮瞪着已然泛红的双眼抬头:“难道你觉得不是?!”   看到秦轶言茫然无措的眼神,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给他送东西吃,生病时拖他去医院,这些行为在他眼里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啊。   秦轶言的世界是贫瘠的,他体会不到别人的关爱,也理所应当地不懂感恩。   其实自己才是傻子,以为有通天的本事,能把一个亡命之徒拉回来。结果折腾了这么久,只是对着一块木头喊破嗓子,无功而返。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猪头!”他抓着秦轶言的衣领,埋头小声啜泣起来。   “小淮,你们怎么还不回来?”转角处传来了谢泽瑶焦急的喊声。   “谢女士,再稍等几分钟。”秦轶言眼疾手快,把谢淮推进厕所,闩上了保险,“小笨蛋,你哭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谢淮气急败坏地在胸口乱蹭。   屋外时不时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谢泽瑶还没有走远。秦轶言被怀里的大猫拱得屏住呼吸,脸颊因头发的剐蹭而微微发烫。   半晌,他抬手按住那头乱毛,生涩地揉了揉:“对不起,是我说话的语气不对,让你误会了。”   谢淮咳嗽了几声,含糊地问:“哪里不对?”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在你心里的地位。”秦轶言没有松手,用手指挑弄他微卷的发丝,“你的出现让我原本混乱的生活变得有迹可循,正因如此,我才要反复确认你的心意。一旦决定开始,我就舍不得放你走了。”   “所以现在确认好了吗?”谢淮擦干眼泪,抬头看他。   秦轶言讳莫如深地笑笑:“有待商榷。”   谢淮闻言不服气地撇嘴:“给我姐买的包打算怎么处理?”   “按你说的,退了给你买零食。”   “我要吃山楂糕,你给我买10箱。开学后请我去西子楼吃一个月,剩下的钱你自己留着用。”   “行,我都听你的。”   谢淮这才被哄开心了一些:“今天先跟我回家。我找人帮你写了份食谱,正愁没机会做给你吃。”   “你要给我做饭?”秦轶言受宠若惊地眨眼。   “废话。”提起做饭,他得意地仰起头,“只会吃不会做,怎么算优秀的干饭人?”   这就是他对生活的态度。秦轶言神思恍惚,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木门发生清脆的响声。随后响起谢泽瑶的声音:“小淮,你没事吧?”   “老姐你放心,我在和秦学长讨论工图呢。”谢淮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走到水池前用力洗了几把脸。看到镜子中自己轮廓分明的脸,他记仇地问:“秦轶言,我和谢泽瑶谁更好看?”   “那当然是谢小姐。”秦轶言见他站在镜子前臭美,环胸走到他身边,“你还没张开呢,又整天嘴馋贪吃,脸上都是肉。特别现在眼眶还红着,就像只睁不开眼的小奶猫。”   “还不是你这张笨嘴把我气到了。”谢淮瞪了他一眼,把水全洒在他脸上。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短小orz感谢评论区赠送的《说话的艺术》x999,两人暂时达成和解。   今天和读者聊天,说这文没有双向暗恋tag,其实是从秦轶言角度出发的。因为对他而言,主观里没有“谈恋爱”的动机,他也意识不到朋友和爱人带给自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不过,谢猫猫一撒娇,万事大吉~ 第45章 定义喜欢   谢淮抽了几张纸把脸擦干,示意秦轶言开门。看到站在门外面色凝重的姐姐,他抢先解释说:“原来姐夫是我校友,真巧。”   谢泽瑶看他眼眶一圈红,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无奈地点头:“没事就好,快跟我回去。”   回到餐桌前,甜品已经上齐。在谢泽瑶热情的邀请下,两人分别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又不约而同的放下。   秦轶言的饮食习惯清淡,很少接触西式糕点,谢淮也不爱吃纯糖的口味。大概是看出了两人无处安放的尴尬,谢泽瑶谈起了室内装潢。秦轶言听到相关专业的话题,饶有兴致地和她讨论了几句。最后谢泽瑶还问他能否留个联系方式。   秦轶言闻言脸色一僵,攥着兜里的手机,迟迟没有表态。   谢淮见状戳了下他的胳膊:“这是老头子给姐姐的任务,你别让她难堪。”   秦轶言却讳莫如深,好像自己朋友圈有什么惊天秘密一样:“谢小姐实不相瞒,我已经与令弟加为好友了。如果仅仅是为了日后联系,有谢淮就行。”   说完,他赶紧给谢淮使了个眼色。   “对对对!姐夫还说要辅导我学习。”他会意地点头,“姐姐,你接下去工作很忙吧?那要不我带姐夫回常湖的别墅住几天,就当是替你尽宾客之仪。”   谢泽瑶坐在对面看两人眉来眼去,疑惑地皱起眉头。虽然她是想让谢淮当挡箭牌,可这小子的交际能力也太强了。一时间,她都以为自己是来看谢淮相亲的。   不过这样暂时能向家里交差了。她松了口气,笑着说:“好,我们家小淮可会照顾人了。”   “确实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秦轶言也顺势夸了句。   谢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用餐结束,他又拉着秦轶言一起把姐姐送到路口,然后悄悄躲到墙角,让他把姐姐送上车再回来找自己。   秦轶言听话地照做,两人愉快地告别,给彼此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谢淮见司机离开,嬉皮笑脸地从角落溜出来:“是不是觉得有我在事情都变简单了?接下去咱们先把包退了吧。”   “退不了,”秦轶言摇了摇头,“我才想起来这家店不支持30天无理由退换,还是由你帮我送出去吧。”   “不行,这笔钱都够我吃一年了。”不等他同意,谢淮就扑上去从他的书包里扒拉出那个精致的礼盒,发现还是GUCCI去年冬季刚推出的新款,赌气地说,“这么好的包,挂到二手市场转卖出去,至少能收回九成。”   “可以,反正交给你处理了。钱不用还,就当是我自愿养你。”   养这个词就用得很微妙。谢淮抬头,将信将疑地看他:“你身上真的还有钱吗?”   “你不用担心,其实我手里还有家公司的股权。”   “什么?”谢淮差点呛到口水。   秦轶言没有理会他的一惊一乍,淡定地车站方向走去。谢淮在原地傻站了几秒,上前揪住他的衣袖:“秦老板,和我说说呗。”   秦轶言被拽得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轻哼了声:“只是一段误打误撞的创业经历,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回头看到谢淮激动的小眼神,他还是挑着讲了些值得回忆的往事。   作为建国后首批留洋的工程师,爷爷回国后毅然投身川藏的建设,一去就是五十年。在他的影响下,秦轶言也对那片土地充满了感情。上大学的时候,他参加高校创业比赛,就尝试跳出舒适区,以“数字农业”为题立项,最后获得省一等奖,成功吸引了大公司的注意。   五六年前,大数据时代方兴未艾,加上他们家扎根西南已久,家境殷实又有人脉。秦轶言在几位老师的引荐下,以10%比重入股成立了公司。经过几年的发展,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公司的营业额非常可观,也给当地的第一产业带来莫大的机遇。   谢淮查了下这家公司,发现其子公司遍布全国大型农业区,去年还被评选为“年度先进企业”,可谓如日中天。秦轶言只拿子公司百分之十的分红,就足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果然,聪明人永远饿不死。谢淮不甘心地用胳膊肘撞他,觉得自己又当了回小丑:“你也太厉害了。”   “我早就提过养‘猫’的事,是你自己不信。”他若无其事地耸肩。   “那你还不肯帮我付医药费,却给谢泽瑶买这么贵的包。”谢淮憋了一肚子气,“你不会真喜欢她吧?”   秦轶言无语地睨了眼:“重复的话还要我说多说遍?”   “那如果谈恋爱,你会选什么样的人?”谢淮不死心地追问,“我是问,可能是男人吗?”   秦轶言听完他的话,就像面对导师提问一样,认真思考起来。半晌,他犹豫地开口:“不好说,因为对于我而言,性取向是个很模糊的概念。”   他连喜欢的感觉都体会不到,又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所以说我……”/“当心!”话没说完就被秦轶言打断。谢淮根本没看到旁边右转的汽车,被他往回一扯,跌跌撞撞扑到了他的身上,额头蹭到了他起伏的喉结。   下一秒,引擎的轰鸣声从身后飞驰而过。   呼吸在耳边萦绕,拥抱来得突如其然。   谢淮就这样趴在他温热的胸口,小心翼翼地抬头:“我……”   “笨手笨脚。”秦轶言低头与他对视,似笑非笑地补充,“果然比起性别,性格更重要。”   谢淮又不好意思地低头,用一头乱毛蹭他的下巴:“你真的不知道喜欢的感觉?”   “嗯,不知道。”他坦然地承认,“谢淮,可以帮我下个定义吗?”   “喜欢就是……”谢淮趴在他结实的胸口上,听心跳一下一下有力的搏动,不由得闭上了眼,“如果有天你发现他不见了,就会发疯一样去找,就算再也找不回来,也要知其不可而为之。”   被他这么一说,秦轶言想起谢淮酒精中毒那天,自己丢下未完成的实验,匆忙赶去了医院。   “不能是朋友吗?”他又问。   “不一样,对朋友的要求没有那么高。”谢淮松开他的怀抱,稍微缓了口气,“朋友散聚随缘,但爱人,只聚不离。”   如果不想和他分开就算喜欢,那么——秦轶言在心里做了个推演,假设的结果让他咯噔了下。   “谢淮,我觉得还是不能去你家住。”他开口时又恢复了冷静,“眼下和你姐姐的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冷处理。我多留一天,变数就会增加。而且学校里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来日方长,有些事急不得。”   他需要一段时间去整理自己心意。   “你都不肯留下来教我工图吗?”谢淮不甘心地撇嘴。   “有问题直接私聊,不用管他们的规定。”提起这个问题,秦轶言的态度很坚决,“我没有泄题,就没必要在师长面前束手束脚。”   “好吧,但我确实给你准备了一份食谱,等下发给你,你务必照着菜谱好好吃饭。”谢淮想不出挽留的话了,听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声音,无奈叹气,“其实这件事还有一个最直接的解决方式。”   说完他又讪皮讪脸地凑上去,笑着眨巴眼:“你讨厌我爸,我也不喜欢他。正好你毕业后回老家教书,把我带走算了。我努力一下考个教师资格证,当小学老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什么意思?”秦轶言直起眼神。   谢淮也疑惑地反问:“你不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他尴尬地皱眉,欲言又止。这家伙不是和孔欣慧在一起了吗?难道是自己误解了两人的关系,还是说谢淮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的好?   但无论哪个选项,他一时间又觉得胸口闷得慌。   自己连谢淮的心思都猜不明白,还有什么资格痴心妄想去恋爱。   他可以学着去照顾一个人、在生气时哄他开心,但接收不到外界的信号,终究是个被罩在单向玻璃里的人。   作者有话说:   秦轶言,一个真实的种田文男主。   小小剧透一下,下次来知城见谢淮就是提亲了~   扩写个小剧场:   秦:可以帮我定义喜欢吗?   谢:喜欢就是你看见我时的心情。 第46章 想要人管   谢淮最后还是一个人回了家,面对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难得食不知味。晚上,他还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姜锦安听说他们是校友,特地来打听秦轶言风评。谢淮不想在父母面前把他吹得天花烂坠,又不舍得故意诋毁他,随口说了句不认识。   “难道天底下找不出比秦轶言更优秀的人了?”他试图探口风。   “听老谢的口气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姜锦安在电话里叹气,“没办法,谁让你学不好工科?家里没男人帮衬,只能靠女婿了。”   说了半天,还把错怪到自己身上了。谢淮听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就来气,一言不合挂断了电话。   本来还想借此机会打听他的家事,但仔细一想,谢淮觉得自己能等到他真正敞开心扉的那天。   送走秦轶言后,他的生活又回归正轨,早晨起床去图书馆打工,晚上回家复习,遇到不懂的题发消息问他。   谢淮一开始还会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但得到的回复都是一个“嗯”字,态度极其敷衍。   坚持几天后,他还是放弃了。   谢淮总觉得经历这件事后,秦轶言反而疏远了自己,可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期末补考定在报道注册的周末,他被单独安排在一间小教室,由杨文维亲自监考。试卷发下来后,谢淮先看了一遍题目,发现题型基本一致,确实符合他们说的“难度相当”。   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先做简单的题,剩下没把握的地方慢慢想。不过没思路的题看久了只觉得头疼,谢淮瞥了眼挂钟,感觉还行就交卷了。   杨文维接过考卷,从头到尾扫了眼:“方便当面批改吗?”   “我无所谓。”谢淮耸了耸肩,去教室外面拿手机。刚连上网,五花八门的消息和推送就蹭蹭地冒出来,他原本以为秦轶言会来关心自己一下,翻遍了对话框也没看到他的消息,烦躁地把小红点关掉。   过了会儿,杨文维拖着低沉的嗓音朝门口喊道:“进来吧,批好了。”   他推开门大步朝讲台走去:“几分?”   “这点自信倒是和小秦很像。”他把考卷递到谢淮眼前,“81分,可惜有道题计算错了。”   反正考及格就行。谢淮挎上书包,在他眼前站定:“现在可以还我和秦轶言的清白了吗?”   “当然,再和我去趟教务,他应该已经在那里等你了。”   谢淮点了点头,跟他往行政楼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杨文维又忍不住开口:“小谢,你们真的只是普通师生关系吗?”   “不然呢?”谢淮被人戳中了心事,语气很不耐烦。   杨文维笑得很深,露出眼角的褶子,看起来像个和善的中年老者:“我是为你们高兴,小秦挣扎了好几年,终于遇到适合他的朋友了。”   这句话又像一根针刺进谢淮耳朵里。走到教务处门口,还没开门就能从小窗里看到一个颀长的背影。他跟在后面走进办公室,偷偷站到秦轶言身边。   “试卷批好了,考得不错,所有流程都没有问题。”   “那就好。”坐在中间的老师抬头看他们,“抱歉啊小秦,之前说了些重话。但这毕竟涉及原则问题,我们必须认真对待。”   “还有谢淮,你们更应该跟他道歉。”秦轶言似乎对此毫不意外,接过试卷从头到尾扫了眼,发出和杨文维同样的感慨,“这么简单的题都算错。”   “确实,”老师尴尬地笑了笑,目光转向他,“谢淮同学,我对上次的质问表示歉意。”   但听他说话的语气,真的没有半分诚意。谢淮撇了撇嘴,拽着他的衣袖离开了办公室。   “你最近很忙吗?”   “嗯,下周还要跟导师出去。”   “好吧,”谢淮不知道说什么,“注意身体。”   “你也是。”秦轶言转头认真看他,“新学期没有我的督促,也要认真学习。”   但嘴上说得轻松,做起来谈何容易。谢淮这学期要补考大物、工科化学和高数下,光是公式和定理就让人头皮发麻,而且三门课一起重修,也不像上学期那样时间宽裕。 第一节 课是化学,祝可诚低分飘过,只剩他一人惨兮兮地爬起来去听课。课程初期同学们热情高涨,到教室时已经人满为患。谢淮挨着后门坐下,从包里翻出全新的课本。   “听说被举报了,但不知道老师怎么查的,到现在也没回应。”   “就是,去年期末卷那么难,换做我也不信。”……   教室里闷热吵闹,隐约能听到一些捕风捉影的闲谈,混在杂音中无比清晰。谢淮听得窝火,重重把书甩在桌上,用力清了清嗓子。   有人往后面看了眼,不知从何而起的流言蜚语才逐渐消失。   他又从包里拿出手机,发现微信进了条消息。孔欣慧说在第一排占了座,问他要不要到前排来听课。   谢淮放下手机,目光越过乌压压的人头,找到了讲台正下方的空位,一时窘迫得无语。   就算洗心革面,也不用坐到老师眼皮子底下吧。他回绝了对方的好意,打开软件锁住手机,准备认真听课。   化学老师还是去年那位,谢淮对她有印象。和杨文维不一样,是个好说话的女老师,期末给分很松。但一门课总会挂几个倒霉蛋,他期末连二十分都没考到,实在差得捞不起来。   简单介绍了几句,老师便直入主题,开始第三章 理想气体的讲解。谢淮没想到她会跳着讲,很快就被五花八门的方程定律绕得晕头转向,自暴自弃地趴桌上睡着了。   不知多久,耳边响起了剧烈的哄闹声。他懒懒地抖了抖身子,撑住沉重的脑袋,抬头见老师站在过道里,宣布蒋社当选化学课代表,负责收发作业。   “操,又是他。”谢淮瞬间清醒,毫不掩饰地骂人。   睡了大半节课,等老师顺着上节课内容讲新知识点时,他已经听不懂了。   物理和数学也是如此。就算他强撑着不睡觉,把课件上的笔记一字不落地抄下来,课后作业还是无从下笔。   这几门课的管理远不如杨文维严格,老师上课从不点名,缺勤也不会记过。反正认真听课也不懂,在强烈的挫败感下,谢淮的学习兴趣断崖式下跌,每天都坐在后排打瞌睡,听厌烦了就溜到厕所里抽烟,甚至还逃课窝在寝室里睡大觉。   孔欣慧都看在眼里,知道他学理科不容易,约了间研讨室帮他补课做题。谢淮上课没听,看着书上的公式瞎搬硬套,一道题就翻来覆去写好久。   “班长,这个算式怎么解?”闷头思考许久,他还是一筹莫展。   孔欣慧凑过来看了眼:“这题得用分部积分法。”   “怎么还扯到数学了?”   “大学中很多运算都离不开积分。”孔欣慧在题干上画了个圈,“这里有个lnx,你还记得它的不定积分吗?”   谢淮茫然地摇头。孔欣慧见状把草稿纸挪到两人中间,认真地分析演算,详细地写下了每一步计算的过程。   “能看明白吗?”   谢淮听得云里雾里,又不好意思让她再说一遍,尴尬地点头。   “等等,你这道题也不对。”孔欣慧看到他压在底下的草稿纸,“子弹在木块中受到摩擦力随速度变化,应该从冲量入手。”   “哦……”他木讷地应了声,突然怅然一笑,自嘲地垂下头。   他觉得自己就是在拆东墙补西墙,从小基础就没有打好,怎么可能靠几天时间就填上窟窿?   大概看出了他的失落,孔欣慧拍他的肩,安慰说:“别这样,不是还有秦学长吗?”   “他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哪有这么多时间管我。”谢淮别过头,置气地说,“我又不是太阳,能让他围着我转。”   说完,他又把草稿纸揉成团,稀里哗啦地收拾好书包:“我回去了,谢谢。”   “等等!”孔欣慧没能拦住他,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谢淮埋头走出教室,初春的凉风迎面钻进他的袖口,冻得骨头一阵阴凉。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教学楼前的空地开阔,他漫无目的地抬头,望见漫天灰蒙的云雾,仿佛被罩在巨大的穹顶之下。   太阳只露出一圈光晕,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被人管着也是种幸福。工图之后,他再也找不到像秦轶言一样认真负责的助教了。   但他又做不到为了自己及格,自私地占用秦轶言的时间。   春寒料峭。吹了许久的冷风,谢淮还是放弃了学习的念头,找学长要来答案乱抄一通。写完作业,他又打电话约朋友去常玩的地方喝酒K歌,打算痛快地玩一场。   作者有话说:   算个过渡章吧,果然我就是专业卡过渡。   没有狗子,失魂落魄。   文案里说的契机就要到了QWQ 第47章 笨蛋听话   “十八岁时扬言拿遍天下大奖   二十岁时掉进水里溺得都要缺氧   笑你的伤 骗你的谎   凡是杀不死的都会让我变得更强……”   昏暗的KTV包厢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水晶球灯变化着霓丽的色彩,投下斑驳的圆点。   谢淮举着麦克嘶声力竭的乱喊,一边举起酒瓶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连着几小时都没停过。   “小淮爷,休息会儿吧,有心事和咱哥几个说。”   “没事!呃,咳咳……”他拿着啤酒瓶摇摇晃晃地到处跑,不小心闷了口大的,差点狼狈地喷出来,迷糊地抹了抹嘴,“我没失恋。”   朋友从他手里夺过酒瓶:“少喝点,明天不是周一吗?”   “管它周几,反正老子又不读书。”谢淮一挥手,桌上的空酒瓶应声落地,“我姐要和他结婚了,以后再也没人管我了……”   说完他又摸出一根烟夹在手里:“借个火。”   “你都抽一包了。”朋友指着烟灰缸劝他。   “没事,我家里多得是。”谢淮嘿嘿一笑,半眯着眼掏出打火机,瘫在沙发里吞云吐雾。   该说的都说了,根本起不到半点劝人的作用。朋友见状无奈摇头,只能安静地看他一个人撒泼打滚。   但是他们都是有工作的人,到点得去上班。眼见时间将至,调酒师朋友提议说:“小淮爷,要不你再来我酒吧里坐会儿?”   “不用,我没醉。”谢淮掰开眼睛,把没开过的啤酒全装进包里,叼着香烟往门口走,“不要跟过来,我想找个地方静静。”   “千万别开车啊!”   “算了,三瓶啤酒应该喝不醉。”另个朋友拦住他,“玩命的事他做不来。”   谢淮把书包背到胸前,扶着墙从后门走出去,绕到一条小巷。   这带是条小吃街,早年开了一溜的烧烤店,现在几经整改,依然脏乱不堪。空气里飘着孜然和油腻的烤肉味,直通厨房的排水管里淅淅沥沥地滴水,在下水道口结了层油污。垃圾桶已经被附近的餐馆塞满了,几个黑色袋子随意堆放在边上。   街区的照明也差,从背面看过去,店铺霓虹色的招牌亮眼醒目。   谢淮选了个勉强能看清的地方,发现没拿开瓶器,只能席地而坐,借助台阶的直角把瓶盖撬开。   -   孔欣慧站在讲台上不停张望,反复确认了几遍,低头看时间。   已经八点多了,周末是学校规定的晚自习日,之前谢淮都会准时参加。   想起这些天他浑浑噩噩的模样,孔欣慧有些担心。 第一节 晚课的下课铃打响,秦轶言从实验室里走出来,准备稍微去班上转一圈。   刚走进教学楼,就见孔欣慧正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急匆匆地把他拦在门外:“秦学长你终于来了!谢淮在你的办公室里吗?”   “谢淮?”听到这个名字,秦轶言下意识顿了顿,“他没来上晚自习?”   “是啊,我还以为他来找你了。”孔欣慧闻言眉头皱得更加紧,“完了完了,他不会真自暴自弃吧!”   “他最近又没在认真学习?”   “你居然这么说他?谢淮是个文科生,一点基础都没有,想学也听不明白啊!”孔欣慧替他着急,顾不上礼貌地喊出声,“亏你还是他的男朋友,真过分。”   “男朋友?”这会儿轮到秦轶言愣住了。   “别不承认,谢淮都和我说了。”孔欣慧不满地叉腰,拿出班长应有的气势,帮弱势群体伸张正义。   她把谢淮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告诉他谢淮是怎么被家人坑进了土木专业,还详细描述了他这些天魂不守舍的模样。   秦轶言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原本以为谢淮只是不学无术,躺在父母的功劳簿上醉生梦死,没想到背后的原因竟是如此。   不过想想也是,他能考进全国名校,脑子肯定不笨,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厌学。   都怪自己被偏见蒙蔽了双眼,把他当成差生对待,从未认真了解过事情的始末。   抽烟、喝酒、逃课,种种行为固然不对,可对他而言,就是发泄情绪的最好方式。   他本来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顺利地毕业找工作,过上体面的生活。而现在,不就和自己轰然倒塌的生活一样吗?   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上谢淮后,秦轶言有意回避了许久。这段时间,他尝试假设未来的生活,最后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谈恋爱。   一是怕伤害别人,二是他受不了背叛。   他努力告诉自己,谢淮不是生活必需品,所以这么多天一直在冷落他。   但秦轶言又想错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是单向给予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其实两人做的是同一件事。   “我去找他。”秦轶言想起他填的离校审批,郑重地走向屋外霭霭的夜色里。   他先给谢淮打了个电话,发现没人接。审批的留言是驾车去新城吃饭,晚上六点回。假设地点属实,不接电话可能是喝醉了。   秦轶言觉得谢淮不会钻进网吧里打游戏,因为之前装CAD的时候,他就发现谢淮电脑里的游戏不多。宿醉或许是排遣烦恼的更好方式。   而且他还开车出去了。想到这儿秦轶言呼吸有些急促,不免担心发生变数。   发动汽车,他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一边努力和他取得联系。   新城到学校大约四十多分钟的车程,有个较为繁华的步行街。秦轶言把车停在外面,根据谢淮的饮食习惯挨家挨户找过去。   结果一无所获,电话也迟迟没有打通。   来回一个多小时,秦轶言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烦躁,将视线投向街尾的那排老店面。   霓虹灯透过早春的薄雾,像上世纪的老街,一处纸醉金迷的温柔乡。   秦轶言走进每家门店找了很久,最后还是在一条背阴的小巷里发现了他。   期初他还差点错过了。因为那边的光线实在太暗,结果在弄堂里听到了一声猫叫,转身一看,发现垃圾桶边上有只扒骨头的小橘猫,见他走过来,跳上桶盖蹭蹭地翻墙逃走了。   然后他注意到对面的台阶上蜷缩着一个醉醺醺的家伙。   “谢淮!”他顾不上擦汗,半蹲在他身边。   “嗯……”他迷糊地咂了咂嘴,抄起手边的酒瓶一饮而尽,重重砸碎在地上,“混蛋,你还知道来找我!”   “对不起,这段时间是我冷落了你。”秦轶言握住他的手,认真道歉。   “不,你没错。”谢淮一个劲儿地摇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惜这个学校还是容不下我。”   谢淮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刚留级那会儿,他其实考虑过高复,结果遇到秦轶言,事情变得顺利了起来。   于是他萌生了为秦轶言留下来的念头,可他的生活节奏却没有为自己改变。   秦轶言读博两年,有自己的研究成果,参加过许多国际会议。相比之下,他就是只翻在臭水沟里的小虫子,无论挣扎得多起劲也游不回岸边。   他曾经调侃地喊他“秦院士”,可事实确实如此。只要秦轶言愿意,大好前程就摆在眼前。   那时的自己可能辍学了,拿着高中文凭在餐厅里洗盘子,被父母亲戚耻笑,过着三餐不继的生活。   可他的人生原本不是这样的。   “都怪你这个王八蛋!”他一把拉过秦轶言,借着酒疯在他肩头乱蹭,还打了个满是酒气的饱嗝,“既然不打算对我负责,之前就不该对我这么好……害得我、我又错过一年高复的机会。”   再过两个月,他就要21岁了。   “谁说我不打算对你负责了?”秦轶言听他快哭的声音,又往前挪了几寸,把头护在胸口亲昵地摸了摸,“小笨蛋,我决定好了。从今天起——我会把你的名字刻进未来。”   只要自己活着一天,就要把谢淮照顾好一天。   当然,秦轶言相信,他会为了谢淮努力生活的。   作者有话说:   秦狗的脑袋还是灵光的~   感谢孔妹子助攻√ 第48章 偶烛施明   “真的?”谢淮不可思议地抬头。   秦轶言嗯了声,架着手臂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衣服上的金属纽扣发出一阵凌乱的碰撞声,谢淮的小腿肚一软,倒头闷进怀里。   “你把车停哪儿了?”   “唔,不记得了。”谢淮又打了嗝,喷了他一脸酒气,“我不想回去,不想读书了……”   “别闹,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秦轶言摆出老师的架势,“我帮你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没想到这句话激怒了谢淮,使出浑身的劲儿将他推开。结果反倒是自己没站稳,重重向后倒去。   秦轶言一时间都忘记了呼吸,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回怀里。   谢淮迷糊地抬头,眼里像是蒙了层雾。   看样子是真的喝醉了。秦轶言踢了脚差点把谢淮摔死的台阶,觉得不能在这儿和他谈心。   目光穿过狭小的弄堂,他看到了对面的几家宾馆,脱下外套把谢淮裹好,扛着走过去。   他选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旅店,向前台要了间双人房。拿到钥匙后,他又半扛半抱地把人弄到床上。   谢淮的身子一沾到床,就乖巧地倒在上面,发出噗通的夸张声响。秦轶言见状帮他脱掉鞋子,调暗床头灯。   明亮的室内再次变得昏暗,加深了他五官的轮廓。秦轶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坐在床头说:“我帮你补课。”   “没用的,我能挂的全挂了,秦院士身为栋梁之材,哪有空管我。”谢淮还有些意识,赌气地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再说就算安全度过了这学期,以后呢?土木工程全是物理知识……我已经四年都没碰了,你能教我一辈子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退学高复吧。”谢淮抓着枕头一角,带着哭腔说,“总有办法的,去新东方学烧饭都比现在好。”   “既然如此,你当年没考虑过转专业?”   “转专业?你还有脸和我提这件事?”又不知触到了哪根逆鳞,他腾得从床里翻起来,揪住秦轶言的衣领撒酒疯,“你问杨文维啊,那个傻逼58分都不肯捞我!我就是因为挂了工图,什么资格都没有了!”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绝望了很久,后来和朋友聊天,萌生了转专业的想法。   踏进校门的第一学期,他和所有新生一样对大学生活充满期待。早起占座,坐在教室第一排听课,结交优秀的学长……这些事情他都做过。   他放弃了社交,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把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就为了争前10%的转专业名额。面对满得让人难以喘息的课表,他还努力挤出时间去图书馆自习,拼命地写作业刷题,就连高数老师都夸过他努力。那段时间,他的目标清晰明确,未来触手可及。   可就当他满心欢喜地准备迎接“社会学”的拥抱时,工图给他了降维打击。   五十八分,差两分及格。   看到成绩的瞬间,他甚至很想给杨文维跪下,求他高抬贵手把自己捞起来。   当然他不可能怎么做,杨文维也不会因为他流两滴眼泪就大发慈悲。   谢淮一时崩溃,补考也没有过。   其实除去这科,他的语文英语都考了95+,就连让人望尘莫及的高数也在高中数学的底子下考了八十多分,结果却被告知“有挂科记录者一律无转专业资格”。   整整四个月的努力,就因为工图的两分毁于一旦。   不,不仅仅是四个月的心血,还有他的大学生涯,乃至一生的命运。   从此谢淮的世界变得茫然了。   功败垂成的锥心之疼刻骨铭心,每当回想起这件事,谢淮就很不得和他们同归于尽,像发疯的小牛犊揪着秦轶言的衣领乱晃。   ——“如果一件事你投入了99%,却在最后1%被人硬生生掰断,你甘心吗?”   篮球场上,少年的怒音划过脑海。   对上他,秦轶言才明白为何那天,谢淮眼中能迸出一簇灼热的火苗。   因为这就是他最真实的经历,所以他才那么讨厌工图,讨厌杨教授和自己。   秦轶言愕然地僵坐在原地,任凭他抓着自己脖子,迟迟没有动手。   “对不起。”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手,抹掉他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之前不该对你这样的。”   谢淮倔强地扭头:“又不是第一次被人看不起了,你的学业顺风顺水,根本不可能……”   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消声了。他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往前倒,再次栽到秦轶言身上。   “你怎么了?”他坐直上半身扶住他。   “学长,我肚子疼。”谢淮的声音颤了一下,听起来特别委屈。   秦轶言让他仰卧靠在自己肩上,试着帮他揉肚子:“哪里疼?要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可能是……”突然,腹部又是一阵绞痛,好像有人在他的胃里拧毛巾,疼得谢淮脑子全空白了。咬牙忍了许久,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可能是喝酒后受凉,帮我揉揉就好了。”   “好,我给你揉。”秦轶言听话地把他放平在床上,塞好被子。模仿他照顾自己那次,拧干了一块热毛巾。   他先帮他擦干额前的冷汗,然后躺进被子里,挨着后背环住他的腰身,轻轻按摩起来。   “我能理解你,就像我的大脑无法感知情绪,在别人看来同样是天方夜谭。”他覆在谢淮耳边轻声说,“我认识的老师多,想办法帮你写推荐信。如果还是没法转,下半年租套房子陪你复读。”   他要陪自己高复?听到那两个字,谢淮的鼻子突然一酸。   这些年他一直在挣扎。爸爸反对他退学,甚至以赶出家门威胁。谢淮之前花钱大手大脚,手里半点存款都没有,一边打工一边高考也不现实。   于是一拖再拖,直到21岁,竟然还没有着落。   相比之下秦轶言是多么优秀。谢淮估计他家出事那年,他也不过这点年纪,就能一人独挑大梁,为父亲奔走东西,给家人筹钱治病,甚至能在双亲去世后独自讨生活,过着不错的日子。   自己呢?不过是个连盘子都洗不干净,传单都发不出去的废物。   刹那间,谢淮被深处的自卑撕裂得体无完肤,咬着被单呜咽起来:“秦轶言,求求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再看到谢鼎城了,救救我。”   “好,我答应你。毕业后就带你走。”秦轶言把他往身边拢了拢,“还疼吗?”   谢淮只觉得身后很暖和,脖子一侧被他均匀的鼻息弄得湿热缠绵,感觉很不现实。半晌,他用半梦半醒的声音支吾道:“好多了。”   “先睡吧。”秦轶言稍微松开了一点,但没有完全放开。   两人还是侧卧在同一张床里。   秦轶言半垂着眼眸,看他缩在自己身边,慢慢安静下来。   他其实很想告诉谢淮,今天还有一个惊喜——自己体会到情绪了。   从谢淮跌跌撞撞扑向自己起,就像一颗油滴落入将熄的蜡烛,烧得他浑身发烫。   秦轶言抬手,借着室内昏暗的光线端详手环,有些期待明早数据更新时,会看到怎样的曲线。   因为,那是他一瞬间心动的频率。   在世间兜兜转转许久,终于找到了停留的意义。   作者有话说:   我:狗子啊狗子,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都不支棱一下?不知道小谢还在前文里怀疑过你不行吗?   秦狗:那你把键盘给我,我不住长佩市啦!   以上纯属玩笑,狗狗心动了,大家可以给点海星鼓励一下嘛qwq   顺便啰嗦个成语:偶烛施明,指两支蜡烛一起大放光明。比喻两种事物相得益彰。 第49章 奋起直追   两人就这样睡到了天亮。谢淮难得睡了个安稳觉,睡梦中觉得异常暖和,结果醒来一看,一大半被子都卷在了自己身上。   秦轶言似乎醒了一段时间,正背对着他看手机。他穿着单薄的黑色衬衫和运动裤,赤裸着脚。   谢淮的目光落到他唯一露出来的几寸皮肤上,突然觉得他踝骨的形状有点好看。   “醒了?”他冷不丁蹦出一声问候,缓缓从床里坐起来。谢淮被抓了现行,心虚地缩起脖子。   “我是不是抢了你的被子?”   “还行,反正我不怕冷。”秦轶言收起修长的双腿,交叠在胸前,“小家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晚我……体会到喜欢的感觉了。”   “喜欢?”谢淮惊讶地反问。   “准确来说就是一种积极情绪,具体感觉我说不清。”秦轶言把手机递到他眼前,简单解释了一下手环的运作原理。   监测界面上有红蓝两条曲线,分别对应正反两种情绪。而在他的感知里,两条曲线几乎都是平整的,偶尔会出现负面情绪的缓坡,从未有过积极的一面。   昨晚十点的红色波形,是他第一次与他人的情感产生了正面的共鸣。   谢淮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以后还会有吗?”   “不清楚,但愿不是偶然。”秦轶言也不确定。昨晚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是因为谢淮的遭遇和自己有太多相似之处,一时间引发了他的保护欲。   他想把他护在怀里,不再受半点伤害,仅此而已。   谢淮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话到嘴边又溜了回去。   他原本想问秦轶言喜欢自己吗,但仔细一想,答案并不重要——至少他不讨厌自己了。   想到这儿,谢淮心里一阵激动,起身穿好衣服,取出外套里的烟盒。   结果一捏,里面全空了。   他耷拉下脸,丧气地撇嘴。   秦轶言抬眸淡淡道:“找个机会戒烟吧。”   “戒不了,我把烟当安眠药用的。”谢淮摸了摸手腕,碰到表带下突起的伤疤,娓娓道来,“出车祸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靠安眠药入睡,也和你一样想停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抽烟也能放松情绪,就学会了。”   “但是很奇怪的是,我抽不惯热烟。那种味道很呛人,就好像……有人撬开我的嘴把烟草往里灌。”   说到这儿,谢淮下意识掐自己的脖子模仿了一下,难受得直咳嗽:“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有些事就让它过去吧。”秦轶言见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已经到上课的点了,今天有课吗?”   谢淮心虚地低头:“有……早晨高数,下午大物。”   秦轶言盯着手表看了一会,无奈叹气:“算了,我想你一时半会还收不回心思读书。是我不好,没有尽到导生的职责。把课表发我一份,之后我会监督你的。”   “我也会努力听课的。”谢淮小声支吾。   “先吃早饭,然后去书店买点教辅书。让我想想该怎么教你。”   谢淮点了点头,拉好外套拉链,跟他走了出去。附近是商业街,放眼望去就有不少早餐店。   “你想吃什么?”   “随便。”秦轶言的回答非常直男。   谢淮想吃馄饨,就擅作主张地把他拉进了一家面店。秦轶言自然没什么意见,入座后点了碗面。   “我发现你好像不太喜欢吃米饭。”谢淮兴致勃勃地挑起话题。   秦轶言点头,挑起一口面塞进嘴里:“因为高原很难种水稻。”   “那你们一日三餐都吃什么?糌粑、酥油茶?”   “差不多。”   谢淮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中闪出干饭的光芒:“好吃吗?什么时候带我去玩几天。”   “我当然觉得不错。但听游客们说,吃不惯的人会觉得很干。”秦轶言抬头看谢淮炯炯有神的猫眼,忍不住抿嘴一笑,“暑假有空带你进藏,正好赶上藏历的雪顿节,应该能让你这只小馋猫吃个够。”   “好耶!”他兴奋地咽下嘴里的馄饨,“一言为定。”   秦轶言看他手舞足蹈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但其实对他而言,一生最无拘无束的时光,也永远留在了那片高原上。   正如义母所言,无论如何藏族同胞都不会忘记他祖父一代人做出的贡献,在他们眼里,程鑫和程永沛没有半点关系。   这也是秦轶言在尔后岁月中沉浮,听过的最欣慰的话。   从回忆回到现实,他又看到了坐在对面狼吞虎咽的小馋猫。   “希望到时候你的事情也能完美解决。”秦轶言放下筷子,替他规划蓝图,“文学院那边我会尽量找老师帮忙,但前提是你得把大一所有的科目修过,还要在文学方面展示额外优势。我看过学校安排,之后会举办演讲比赛、十佳歌手和辩论赛等等活动,建议你都去参加。”   “这些活动对我来说应该都不难。”谢淮喝了口汤,思忖着开口,“就是怕分配不好时间。”   “你现在重修哪几门?”   “大物、工科化学、高数下,还有一门……”说到这儿,他突然停顿了一下。   秦轶言微皱眉头:“还有一门什么?”   “体育。”谢淮吞吞吐吐地接话。   秦轶言无语地翻白眼。   “体育是因为我当时心情不好弃考了,不然肯定过。”他气鼓鼓地为自己辩解,“不过等期中那会儿,可能还要麻烦你帮我录个打太极拳的视频。”   “行,我知道了。”秦轶言继续问,“觉得数理化哪里难学?”   “数学物理是有时候解题不知道该用哪个公式,”谢淮捧着脸支支吾吾,“化学更差一点,连反应原理都想不明白,尤其是酸碱滴定。”   “能说出问题就有解决方法。切记不要抄作业,遇到不懂的题及时问我,这样方便总结。”   谢淮没想到他真愿意挤出时间嘴对嘴给自己喂饭吃,不好意思地把头埋低:“谢谢。”   “不用谢我,记得关注班级群,多参加文艺活动。”盯着他看了几秒,秦轶言又说,“如果能拿奖,可以试着竞选本学期的文体奖学金。”   “我还能拿奖学金?!”谢淮不可置信地抬头。   “文体奖学金,顾名思义更看重学生在文艺方面的贡献,一般在五月竞选,只参考上学期的排名。”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你上学期只学了工图,综评很高,完全有机会。”   他的话就像一针兴奋剂,彻底唤起了谢淮沉寂已久的野心。   “还有一点,就是我敢肯定蒋社也会参加竞选。到时候能否赢回你渴望的尊严,就看你的发挥了。”秦轶言突然压低声音,阴鸷地冷笑了一声,“他既然嘲笑你像猪一样笨,我就要你踩着脸告诉他——有些人,连猪都不如。”   作者有话说:   假装是5k收藏的加更~   长佩有防盗文系统了,我在这章里试了试,如果你们看文有问题记得告诉我。   以及对于秦轶言的背景设定,我再次申明——我坚决拥护党的领导,希望西藏能发展得越来越好。 第50章 机不可失   谢淮就这样连哄带骗地回到了学校,尝试搬出高一时的学习方法,课前预习。   相当于自己给自己上预科,勉强能跟上老师的节奏。   秦轶言也遵守承诺,让他每周末来办公室写作业。   为了早日跟上节奏,谢淮几乎从早到晚都泡在图书馆,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如果不是秦轶言百忙中抽空讲题,他觉得自己连三天都坚持不下来。   他真的很担心秦轶言在自己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又要熬夜写论文,把身体拖垮。   但每次当他问秦轶言累不累的时候,他总是反过来鼓励自己,说早点把这段时间熬过去。   其实谢淮能感觉到,这段时间对他来说也不容易,似乎在算什么数据。   桌上堆满了演算的稿纸,电脑屏幕上运作着一长串代码,看着都觉得吓人。   相比之下,谢淮课本上的微分积分简直是小学算术题。每次抬头看他埋头苦干,都不好意思打断。   过了许久,意识到身旁的目光,秦轶言才缓缓抬头:“哪道题不会?”   谢淮在开小差,不小心把笔摔在了桌上。对视几秒,他指了下作业本:“这个积分算不出来了。”   秦轶言接过课本,摊开草稿纸刷刷地写了起来:“高数下很多题型都没有技巧,把公式背熟多写几道题才能找到感觉。”   “又是题海战术?”   “也不全是。”秦轶言讳莫如深地看他,“过几天我帮你挑几道题,做完拿给我批。”   放下笔,他又说:“以后不懂直接问,别傻坐着等半天。”   谢淮的耳朵根烫了下:“……不会打断你的计算思路吗?”   秦轶言摇头,开玩笑似的笑了笑:“本来就没思路。”   他平时正经惯了,突然蹦出一句冷笑话,真能把人冷得后背起风。   谢淮往他桌前张望一番,忍不住好奇:“你在算什么东西?”   “一个摇摆墙的剪力系数。”他靠在椅背上轻描淡写,但看计算过程之复杂,就知道是他论文中非常重要的部分。   -   学习之余,谢淮开始关注有助于转专业的活动,这才发现除去窒息的数学,大学校园里还有这么多有意义的事情。   担心忙不过来,在秦轶言的推荐下,他先报名了英语演讲比赛试水。   谢家重视子女教育,他四岁起学英语,底子不错。初选面试考即兴对话和短文朗诵,他凭借标准的口音和充沛的感情,得到了老师的一致认可,轻松晋级。   决赛的要求很高,将所有入选同学分成三人一组,随机分配主题,要求学生自行撰写五分钟的演讲稿并脱稿比赛。可以说不仅考验语言水平,还有写作和思辨能力。   但这些都是谢淮最拿手的东西,规则越复杂就对他越有利。   他抽到的题目是“简述美国南北战争的影响”,同组PK的成员都是建筑大类还未分流的一年级生,听说其中一个女生是3班班长,能力和颜值的并存的系花。   谢淮反正对女生不来电,管她什么花,一心只想把人比下去。   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谢淮找回了转专业时的学习动力,一头扎进图书馆里,看文献找论文,认真了解那段历史。   写完稿子,他又捧着电脑兴冲冲跑去秦轶言办公室炫耀。   听完他的朗诵,秦轶言先从桌上拿了颗巧克力丢过去。接到投喂的谢淮迫不及待地把糖含进嘴里,凑到他身边:“怎么样?”   “说实话这个问题对我来说超纲了。”秦轶言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叹气,“英语是我学的第三种语言,接触得比较晚。到现在我也只是勉强读懂专业文献的水平,没法纠正你的发音。”   这话也太谦虚了吧?谢淮差点生吞了巧克力球,无语地翻白眼。   “不过在情感上,我觉得你表现得有点……嗯,过于热烈。”   “情感?”谢淮闻言喜形于色,“秦轶言,你能体会到我想表达的情绪了?”   这对于他而言是多大进步啊!   秦轶言被他的反应惹得摇头:“算不上体会,只是我的经验之谈。”   “我的母亲是位民俗建筑师,小时候他带我去各地考察,说过一句话:设计者要学会和文化保持距离,融入其中会让你创造出文化的建筑,但容易失去建筑的文化。所以我想,谈论历史也应该是这个道理。”   谢淮听得目瞪口呆,反复琢磨几遍才想明白他的意思。   “你妈妈一定是很值得让人尊重的女性。”   秦轶言点了点头:“我留在藏区、从小学画学设计,很大程度上也是受她影响。”   只是可惜当时教会他热爱这片土地的人,如今也长眠于故乡的土壤了。   谢淮看出他的失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没事,”半晌,他终于挤出一抹笑意,“希望她的话能帮助到你。”   “只要你愿意说,阿姨的每句话我都会记住。”谢淮道过谢,捧起电脑回到了图书馆,又认真思考起他的话。   秦轶言的意思是,自己的表演欲过于强烈了,或许应该尝试从叙述者的角度出发。   他找来国际演讲比赛的视频,逐字逐句研究了一番。   正式比赛在土建学院的天佑报告厅举行,全场共有六十名选手和几百观众。   谢淮忽悠秦轶言给自己化了套淡妆,觉得一切都准备就绪。整组摇号抽到第五,个人轮到第十四位出场。在候场区又碰到了几个熟面孔,孔欣慧笑着朝他打招呼,蒋社则单独站在边上背稿子。   看到老仇人,谢淮的好兴致瞬间丢了一半。   蒋社组抽到的题目是“分析秦朝大一统的利弊”,排在前面出场。谢淮倒想看他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结果听了几句就笑着翻白眼。   他先抛出结论,认为大一统“利大于弊”,在随后的五分钟里大肆吹捧其对社会的促进作用,陈词慷慨激昂。   但其实从第一句话开始就偷换了命题概念,为自己熟悉的领域服务。谢淮读了三年文科,知道这是老师最不喜欢看到的答案。   果然演讲结束,评委喊住了他,用英文问道:“12号同学,我们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封建制度有什么弊端?”   问题不难,却引起场下一片哗然。   “怎么还有追问环节?主持人之前都没提过。”   “我都没仔细研究过话题,而且是和历史相关的,我们理科生早忘光了。”   果不其然,台上的蒋社也愣住了。而且他的话题还是古代制度,专业名词很难现编。   就像英语六级翻译的灾难现场,蒋社当着几百人的面露出了“阿巴阿巴”的表情包,灰头土脸地走下台。   五分钟的演讲稿不过六七百词,一般人根本不会浪费太多精力,现在也来不及查资料了。谢淮之所以这么认真准备,纯粹是渴望从理科的魔咒里解脱出来。   一时间人人自危,只能祈祷自己的稿子不被老师抓住把柄。   虽然觉得有些过分,谢淮还是忍不住憋笑。孔欣慧似乎也没有自乱阵脚,还不忘走过来给他加油。   “放心,我准备得很充分。”谢淮朝她比了个耶,自信地往台上走去。   通过几天的研究,他选择用平和的语气开场,音色标准、抑扬顿挫,轻重缓急恰到好处,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期初还有些紧张,但随着声音的传递,背诵白遍的稿子在脑中飞快地成型。他就像一位理性的老师,站在讲台前将观点娓娓道来。   演讲结束,场下安静了几秒,一位上年纪的老教授拿起话筒问:“14号同学,我想请问你觉得‘奴隶贸易反应了怎样的社会现象’。”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宽泛,谢淮稍加思索,想起学哲学时读过马克思节选,便抛砖引玉简单分析了几句。   短短一百多词的答案不乏经济政治专业名词,还能把偏僻的名人名言翻译成确切英文,足以可见他涉猎广泛。   无论是气质还是控场能力,谢淮的表现都非常优秀。等他答完最后一个问题,观众席上掌声雷动。   紧接着传说中的三班班花和孔欣慧相继登场,谢淮坐在下面一身轻松地听完了演讲。   孔欣慧的表现很好,附加问题也回答得不错,越来越有一班之长的风范了。等她走下来,谢淮便走过去恭喜她。   “谢谢。其实还是因为寒假和你聊天时受到了启发,我想尽力把事情做到最好,所以赛前查了很多和话题相关的资料。”她抿嘴笑了笑,“但是你更厉害,居然能现场翻译马克思的著作!”   “术业有专攻,文科想考高分,肯定得多看课外书。”谢淮谦虚地推辞。   刚巧三班班长从两人身边走过,孔欣慧张望了一下,把谢淮拉到走廊,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许羽凡吗?就是刚才那个女生,我听说——蒋社在追她。”   “蒋社?就他?”谢淮差点呛到口水。   “听说都是辩论社的,刚开学就看上了。但是我觉得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谢淮补充说,“你还记得上学期竞选班长时他骂你们女生是美丽废物吗?早知道就把这些话录下来,我看谁瞎了眼喜欢他。”   “那你最近和秦学长发展的怎样?”聊着聊着,孔欣慧又扯回到他身上,“我看你最近都准时来听课了。还有半个月期中考,到时候应该能顺利过关吧?”   谢淮想起这几周的做题感受,思忖着点头:“没问题,秦轶言帮我找了很多题练手。”   “那就好。”孔欣慧给他加油打气,比自己考了满分还激动。   两人又在过道里聊了些八卦,很快赛程过半,到了中场休息时间。谢淮走回原位,看见主持人朝自己走来。   “你就是14号谢淮同学吧,评委老师有些话想和你说,麻烦和我去后面办公室一趟。”   “?”他闻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难道刚才说错了什么,要被拉去当面对质?   礼堂后面的办公室比较小,大多都废弃不用,变成存放东西的仓库。谢淮推门进去,就见狭小的桌前坐着两位老师。   一位女老师,一位则是刚才提问的老教授。   他不明所以地颔首问好。   “谢淮同学,不必紧张。”女老师露出一抹轻笑,“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件事,央视有套节目叫《历史加油‘站’》,是一个以世界史为基础擂台战比赛。京州有专门的赛区,马上就要开始海选,你有兴趣参加吗?”   “我?”他疑惑地指了下自己。   “对,”老教授笃定地点头,“我听过人社学院的演讲,也尝试问了些刁钻的问题,结果在你这儿得到了不错的反馈。”   上电视录节目,外形是第一印象。像谢淮这样皮囊好看、遇事冷静,知识面广的人,简直是可遇不可求。   谢淮愣了几秒,反问:“你的意思是我能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   “能否成为最终人选我不清楚,但机会永远给有准备的人。”老教授抬头,朝他温和一笑。   此时的谢淮还不知道,眼前这位老教授是人社学院的历史系主任。   作者有话说:   之前处理了一点私事,然后卡文了。非常抱歉,明天后天会更新摩多摩多的。   迟来的假期快乐orz 第51章 各自奔赴   谢淮的第一反应是找秦轶言商量。他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先询问谢淮的想法。   “我查了下这档节目,先笔试再面试,会给一个七千多题的题库让选手准备。”他看着手机,又有些犹豫,“但是我对世界史的了解不深,全背下要花很多时间。”   “全背出来?”   “嗯,”谢淮抬头看他,“有问题吗?”   秦轶言摇了摇头:“我觉得你已经赢在态度上了,反正我背不出七千道历史题。读本科时学建筑史就差点没满绩。”   谢淮猝不及防地呛了口水,幽怨地翻白眼。   “我确实不喜欢背东西,人总有自己擅长的领域。”秦轶言合上笔记本电脑认真地看他,“你既然喜欢历史,底子也好,我肯定鼓励你参加。我以前代表学校去录过综艺,认识了不少电视台的老师,觉得还算有意义。”   “你居然上过电视?”谢淮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什么节目,哪一期?”   他突然还有些庆幸,还好五六年前网络不发达,不然凭秦轶言的脸和学历,说不定就爆红网络了。   “就是一档科普类节目,我负责做演示实验,没几个镜头。”他淡然解释,“主要是想尝试下别人接触不到的东西。”   “我也知道机会难得,可是……”谢淮啧了一声,欲言又止。   秦轶言眉头微蹙,盯着他看了几秒:“可是什么?有话直说,或许我能帮上忙。”   “初选和期中考凑一起了,我怕来不及复习。”他认真盘算道,“如果想转专业,总归不能挂科。”   “不是还有我吗?”   “但浪费你的时间帮我完成梦想,是不是太……”谢淮说到一半,觉得脸上发烫,又消声了。   “自私?”秦轶言顺着语境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才接上话。   他不好意思地把头埋低了。   秦轶言轻轻吸了口气,总算想明白前几天他开小差的原因,不由得叹气:“我是自愿的,你难道看不出来?”   “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付出不对等。”   “我觉得合适就行。”秦轶言几乎是不假思索,“我从来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事浪费时间。”   只是有些感觉,他很难确切地表达。   谢淮的瞳孔微缩,将信将疑地眨眼。不过秦轶言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塞给他一本教辅书:“下周交给我,然后安心准备比赛。”   毫无疑问,秦轶言的话给他塞了颗定心丸。谢淮想就算为了他,也不能辜负他对自己的期待,填写了参赛申请。   之后的两周时间他都在图书馆里刷题看书。七千多道题一半都在他的知识储备中,剩下部分就是他一直不感兴趣的话题,不过在做题过程中渐渐厘清欧洲中世纪的更迭,也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等到周末,他就去办公室写作业。秦轶言把他安排在旁边的小桌上,没问题时两人忙各自的事,互不干扰。如果有不懂的地方,秦轶言就会把他逮到身边讲题,还要他背定义默公式,直到完全弄懂为止。   两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谢淮的接受能力也日渐提高,甚至想明白了困扰自己一学期的化学反应,信心大增。   三门期中得考得很顺手,连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努力的方向已经从不挂科变成了考高分。   初试选拔也很顺利,试卷一共70道选择30分简答。谢淮用半个月时间把题库背了一遍,考到的题目基本都会。   三天后他收到了参加面试的短信。复试安排在城西的传媒大学,要求无关人员不得陪同,谢淮只能自己坐地铁过去。   校园宽敞而陌生,面对新环境,谢淮不免有些紧张,沿河逛了半圈才觉得放松了一些。   志愿者把他带到面试的那幢楼。京州赛区一共有十余所高校,选取笔试的前10%进入复赛,此刻坐在候场区的都是日后的竞争对手。   屋里有些吵闹,有人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还有带着耳机背自我介绍的。谢淮看他们踱来踱去,心里反而平静了。   反正谁也不知道老师的问题,他把自我介绍看了一遍,安心地缩在椅子里等叫号。   面试的题型灵活很多,更考察选手录节目时临场应变的能力。谢淮介绍完自己,老师听说他是土木专业的,还问了他对文理科的看法。   谢淮按照自己的想法,加上之前答题的经验捋顺逻辑,如实回答。等面试结束,他笑着和老师道谢,整理好桌椅离开了教室。   没什么重大失误。谢淮觉得自己尽力了,一身轻松地走出学校。   走到校门口望着路上来往的车流,他突然犹豫了起来——好不容易把事情办完,怎么能不出去吃一顿庆祝呢?   想到这儿他撒腿就往地铁站跑,没走几步又被路边一辆白色轿车的喇叭声绊住脚步。   他回头看了眼,感觉车型很眼熟,绕到侧面一看,见车窗拉到一半,秦轶言正扭头看自己。   “你怎么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一股甘甜的蓝风铃味钻进鼻尖。   “出来办点事,顺路把你带回去。”秦轶言发动汽车,“面试顺利吗?”   谢淮点了点头:“至少没有紧张到说错话。至于他们是否认同我的观点,只能看运气了。”   “那就好,”他用余光瞥了眼,“前几次过呼吸,我还以为你有焦虑症,还好不影响生活。”   “我可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谢淮笑着靠在座位上,看窗外逐渐熟悉的道路,又皱起眉头,“秦轶言,你该不会真打算直接送我回学校吧?”   “不然呢?”他不解风情地反问,甚至听起来有些委屈,“要不你顺路陪我去医院拿点药?”   这家伙的情商也太低了,简直就是把“直男”两字写在了脑门上。谢淮一时无话反驳,幽怨地板起脸。   秦轶言把车停在红灯前,仔细打量他生闷气的样子,感觉就像饿了很久等待主人投喂的猫,又怂又馋。   “算了,不开玩笑。”他收回眼神,“最近准备考试辛苦了,我打算带你去逛街,顺便吃顿饭。”   “Really?”谢淮的眼神顿时明亮起来,露出干饭人斗志昂扬的热情。   秦轶言看他扑闪的小眼神,掩饰性的干咳了声。   同组的师兄和师妹发了喜糖,他才知道两人已经腻歪了很久。看他们在自己眼前公费恋爱,“勤奋好学”的秦轶言总结出了一些规律,打算在谢淮身上试试。   看他努力憋笑的样子,谢淮沉着脸问:“秦轶言,你真的一点情绪都感受不到吗?我看你欺负人的时候明明很开心啊。”   “真的体会不到,这病就这样。”他仗着自己脑子不好使,腆着脸说,“但你是唯一的知情者,所以谢淮,今后我还要拜托你多多指教。”   “得寸进尺。”谢淮把头转向一侧,嫌弃地嘀咕。   秦轶言听他骂自己,不明所以地思考片刻,试探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次的剪力系数我算出来了。”   “那太好了!”谢淮瞬间忘记刚才的插曲,发自内心地赞许,“这是你独立的研究成果吧?是不是能像书上的科学家一样,用你的名字来命名?”   秦轶言被他夸张的反应逗笑:“那也可以叫‘谢淮系数’。”   “我的名字?”   “因为是在陪谢淮写题的时候算出来的。”   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淡,却听得谢淮心跳一滞,恍惚间有种恋爱的错觉。   其实秦轶言还有很多话想和谢淮说。央理的建筑学是偏设计类的,对数学和程序的要求不高。但当时他只想早点毕业,甚至跳过硕士直接申请直博。   读博第一年,他根本比不过别人,除了去实验室打卡,还要补修各种专业课,每一天都在忙碌和焦虑中度过。   包括遇到谢淮的时候,他的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   “那先陪你去医院取药吧。”半晌,他憋出一句话,“是常规药还是哪里不舒服?”   “已经拿好了。”秦轶言摸了摸衣服口袋,“普通的镇静药而已。”   “你现在也经常不舒服吗?”谢淮关切地问。   “还好,但每年总有一段时间特别烦躁。”秦轶言看了眼控制屏上的日期,突然沉下声音,用严肃的语气问道,“谢淮,如果你的事情能解决好,我想再尝试戒次药,到时候……能陪我吗?”   结果说到后半句,声音小得和蚊子叫一样。估计这么多年,秦轶言还是第一次提出“陪我”的请求,紧张得攥紧方向盘。   谢淮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局促不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没问题。我把你送阿瑶的包卖掉了,将近一年半的房租。这就是谢淮基金,到时候咱们都能发大财!”   “不都是我的钱吗?”   “现金当然比包实在。”要不是看在他开车的份上,谢淮都想拧他大腿,“下次不许这么冲动。”   他老实巴交地点头。车里又安静了一会儿,只剩蓝风铃香水的甘草味,似有若无地调动着全身细胞,甜得好像往嘴里塞了颗糖。   谢淮咂吧了几下嘴,好奇地问道:“秦轶言,为什么你会在车里放女香?”   “因为这本来不是我的车,妈妈去世后我从老家把它运过来了。”他看了眼车头晃动的半瓶香水,若有所思地垂眸,“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我已经换过两瓶了。”   谢淮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歉。   “没事,我也想用这种方式纪念她。”   其实两人都没意识到,一旦确认关系,秦轶言很容易依赖别人。就像盲人的导盲犬,他迫切需要一个人成为自己与外界媒介。之前是养育自己的母亲,现在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谢淮。   谢淮不敢再问东问西,安静地等车开到目的地。   两人来到城区最繁华的商业街。人流来往络绎不绝,看着橱柜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   秦轶言碰了下谢淮的肩膀:“有什么想买的?”   谢淮没有陪人逛街的经验,最近一次还是两年前高中毕业时被几个女生喊来拎包,不仅累得半死,回头率还很高。   “要不就买吃的吧。”他盯着负一层的超市望眼欲穿。   “不缺衣服吗?”秦轶言提议说,“参加节目还是要穿得正式点。”   “我寝室里有西装。”谢淮挠了挠头,“其实能走到哪一步我都不知道。”   秦轶言否认了这个想法,带他走进了一家男装专卖店:“别想太多,就当是给你买生日礼物。”   “你还知道我的生日?”   “转接档案的时候扫到了一眼。”   谢淮受宠若惊,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早就一声不吭地注意到了自己吧。   在偌大的商场里逛了几圈,他总算看中一件合眼缘的深绿色短夹克,拿到镜子前比划了很久,发现很难搭配,为难地走回衣架前。   “试试这个。”秦轶言从衣架上取下暗粉色的T恤,又丢给他一条纯黑的直筒裤。   粉配绿?谢淮看着手里混杂的颜色,将信将疑地走向更衣室。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站在试衣镜前,却意外地眼前一亮。   “从色彩学的角度来说,这两件衣服的饱和度较小,明度也在同一个区间。你的肤色偏白,会显得更柔和。”秦轶言端坐在沙发上,指着下半身说,“和你的新鞋也很配。”   周围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谢淮都不记得自己穿了什么,低头看到一时兴起买的骚杏色运动鞋,都要怀疑他故意说这么大声。   看着他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衬衫,谢淮也把他拎到衣架前,取下一件白色卫衣:“好看吗?”   白底上有深色线条,画得很抽象。秦轶言仔细观察了一下,说:“还算有设计感。”   “那你进去试试?”   “对我来说有点幼稚。”   “可我喜欢看你穿得年轻点。”谢淮怂恿他。   秦轶言拗不过他,也不想费劲解释,走进试衣间满足了他的心愿。   因为封闭得太久,他比同龄人老成许多,看到这身十八九岁男生的打扮,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你应该尝试改变自己。”谢淮戳了戳他的嘴角,“笑起来就合适了。”   秦轶言不置可否,回试衣间换好衣服,任凭他处置。谢淮刚把包卖掉,仗着自己有钱就把几套衣服全买下了。   走出店铺,他看了存款,又抓着秦轶言的胳膊嚎叫:“完蛋,两个月房租没了。”   “这就是你的谢淮基金?”秦轶言调侃他。   “我会努力存钱的,但该用的地方不能省。”谢淮把他拉到地下超市入口,“走,我们去买吃的。”   走进超市,就到了他的主场。超市里人挤人,秦轶言走在后面几次都差点跟丢。   “你买这么东西,吃得完吗?”不一会儿,购物车就塞满了。   谢淮把塑料袋重新排列整齐,又理出不少空间:“不多,而且一半都是给你准备的。”   说完他从车里捞出几袋藕粉和乳制品:“这都是我在家养病时亲自实践过的配方,口味甜而不腻,还有多种养生功效,睡前喝一碗比安眠药都管用。”   一包藕粉硬生生被他推销成了冬虫夏草。秦轶言看他蹦跶得这么欢,鬼使神差地抬头,摁住了脑袋:“假一赔十。”   温热的掌心就像一团电流窜进谢淮心里。他缩了缩脖子,瞬间安静:“嗯……赔一百包都行。”   从小到大,他在团队里一直担任保护者的角色。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一米八多的身躯里,有着一颗只想躺平做零、被人关爱照顾的心。   秦轶言抬手就能扛人的身板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谢淮被他揉得头脑发热,傻乎乎地靠在了他肩上。   秦轶言并不排斥他的亲密举动,只是轻轻耸了下肩,提醒这里是公共场合。   谢淮贪恋靠在他身上的感觉,半晌才悻悻地起身,推着购物车继续扫荡。   买了满满一车东西,付款时分装了四个袋子。谢淮把东西塞进秦轶言手里,心满意足地拉着他去吃午饭。   秦轶言对吃没有主见,谢淮对着手机看了半天,商量好口味,很快决定吃烤鱼。正值饭点,餐厅里人满为患,两人先取票,打算在餐厅附近走几圈。   谢淮暂时想不到还缺什么,走马观花地瞟了几眼,突然在电梯口发现了一台手办扭蛋机。   “这里有我喜欢的动漫人物诶。”他很快被吸引了注意,拉着秦轶言走过去。   “你不是喜欢流川枫吗?”   “我也喜欢童话啊,做人要有童心。”他查看盲盒的款式,指着右上角说,“希望我能抽到太空人款。”   “咔嚓——咔嚓——”机器开始运转,从一排同样的包装中推出一个盒子放到传送带上。   秦轶言抱胸站在后面,看到玻璃柜上层的小黑猫,等他取出盲盒,也上前买了一个。   谢淮忙着拆包装,用余光瞥了眼:“这里也有你喜欢的?”   “算是吧,做人要有童心。”他莫得感情地复读。   谢淮已经拆开包装,小心翼翼地撕开密封袋一角,取出一个红色跑车底座。   “太棒了,是隐藏款!”他激动地凑到秦轶言跟前。   他淡淡“嗯”了声,拆开自己的盲盒,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身后嘹亮的哭声打断了。   “我已经抽到过这个了,呜呜……妈妈再给我买一个吧!”   两人把手办揣进兜里,转身朝后面看去。   一个莫约五岁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抱着妈妈的大腿撒娇,看样子是买到一样了。   餐厅门口都是排队等吃饭的人,不少人过来围观,指着小女孩说真任性。妈妈闻言立刻板起脸,拖着哭闹的小女孩破口大骂。   这似乎是商场每天都会上演的戏码。   小女孩哭得更凶了。见闹剧难以收场,谢淮上前轻轻拍了下她:“不哭,哥哥用跑车和你换。”   “什、什么?”她还没止住哭声,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我喜欢你手里的甜甜圈。”谢淮指着那款少女心泛滥的粉色,违心地笑了笑,“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   小女孩抹了几把眼泪,扭头看妈妈,似乎在询问她的意见。   妈妈只想快点离开这儿,小声说:“和哥哥说谢谢。”   她欣喜地眨眼,起身把小玩具塞进谢淮手里,奶声奶气道:“哥哥是好人!”   谢淮也把自己的东西塞回包装盒递过去:“但是以后也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哭鼻子,会影响别人休息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妈妈道了声谢,拉着她匆匆离开。   谢淮目送母女俩的背影,掂量着手里的甜甜圈,若有所思地转头。   秦轶言走上前,两人在不言之中默契地对视。   半晌,他沉沉叹了口气:“秦轶言,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就像一个没有经历过社会险恶的傻瓜,不留余力地帮助别人。”   秦轶言俯身观察他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小时候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路过一家玩具店,哭着求爸妈买遥控汽车。”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结果你猜怎么着?”   “挨打了?”   “不,我妈扇了我两个耳光,直接走了。”谢淮看着人来人往的电梯口,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我以为她只是吓唬我,坐在地上哭了很久,结果睁开眼一看,什么都没了。”   “我怕被人贩子拐走,谁都不敢相信,最后自己找电话亭,报警求警察把我送回去的。   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谢鼎城对我寄予厚望,总喜欢用极端的方法让我长记性,告诉我弱者不值得同情,从小对我非打即骂……”   原本平静的语气突然顿住,谢淮闭上眼,靠在秦轶言肩上低声耳语:“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三观逐渐形成。对于‘强弱’的定义不能一概而论,而是应该判断自己和他人的处境。就好像钥匙,如果不去尝试,又怎么知道自己适合哪一把锁、一生的意义归于何处?”   “我觉得你说得没错。”秦轶言感受到脸上湿热的鼻息,掏出一包餐巾纸塞进他的手里,“虽然我不会主动帮助别人,但如果有需要,我也会尽力去做。”   言及此,他又想起刚才抽到的黑猫手办。   它正搂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小雏鸡,趴在草地上呼呼大睡。   秦轶言把它揣在兜里,摸了摸那只破壳的崽儿,突然问道:“谢淮,你以后会领养孩子吗?”   “如果有能力,我会领一个女孩。”谢淮点了点头,“谢家的教育很失败,我想用自己的方法陪她长大。”   “那她遇到你,一定很幸运。”秦轶言低头,目光安静地落在他身上。   “只是遇到我吗?”谢淮抬头,两人对视几秒,却没有在他深色的瞳孔读到答案。   停顿片刻,他掩饰好自己的失落:“傻瓜,是‘我们’。不管未来的生活如何,我都会带她来拜访你,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比我更温柔的人。”   --------------------   本质就是约会日常。 第52章 问官答花   接到电话的时候谢淮还在上课,看到是京州的区号,他偷偷溜出去接了一下。   结果就像被彩票砸中一样,主办方告诉他成功入选,还说会附赠一张观赛的亲友票,让他确认签收地址。   谢淮第一反应就是给秦轶言发消息,问他是否愿意来看比赛。他干脆地同意了邀请,顺便询问后续安排。   正式比赛的录制时间是下周末,还有大约十天时间准备。谢淮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再把题库背一遍,免得在台上因为紧张出丑。学校最安静的场所就是考研自习室,也就是传说中早晨六点起来去排队抢座的风水宝地。   但提出这个方案后,谢淮有些犹豫。一方面他觉得不该占用公共资源,又担心上早课错过开馆时间。   秦轶言听他说完,直接表示自己可以帮忙占座。   “不会影响你休息吗?”谢淮又觉得麻烦他了。   “我一般都是六点多起床,导师要求去实验室打卡。”秦轶言给了他肯定答复,“不要有负担,认真准备比什么都重要。”   话说到这份上,谢淮不好再推辞,道了声谢以示决心。   周五下课,他先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等他捧着一堆东西风风火火推开自习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电脑前的秦轶言。   教室的墙面刷了蓝漆,在LED灯的照射下透反射着清冷的光,显得室内宽敞幽静。大部分学生都在埋头苦算,发出有节奏的纸笔摩擦声。   秦轶言听到动静后抬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也感受到考研紧张的氛围,放慢脚步走过去。   教室资源有限,秦轶言选了两个靠近电源的位置,只能挨着坐在一起。之前在办公室都没贴得那么近,导致他一时半会还适应不过来。   每背几题他就忍不住扭头看秦轶言。但他就像装着信号屏蔽器,不是敲代码就是盯着五颜六色的受力分析图发呆。   谢淮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戴上耳机放了一组平时听的轻音乐,逐渐找回状态。   直到饭点,教室里才陆续传出走动的声音,谢淮扯掉耳机,拍了下秦轶言的胳膊:“去吃饭吗?”   他从满屏的数字里拉回思绪,缓缓点头。   虽然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约晚饭,走出教学楼看到屋外粉色的霞光,谢淮还是觉得恍惚,好像回到高中放课后拉着哥们冲去食堂干饭的场景。   “这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会和博士生一起上自习。”他用胳膊肘撞了下秦轶言,“你最近还要做实验吗?”   “数据收集得差不多了,我现在以写论文为主。”秦轶言双手插兜,似乎也被今天的晚霞吸引,“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感觉自己年轻了几岁。”   “本来就不老,而且你博士也快毕业了吧?二十七八岁的博士生,多厉害。”谢淮走在他身边,本来想活跃气氛,结果却一语戳中心事。   “你还有几年毕业?”他又确认了一遍。   秦轶言漫步在晚霞中,若有所思地低头:“如果论文顺利,就是两年。”   两年,他才升大四。而秦轶言应该会按照自己规划的路线,离开学校回老家教书。   想到这儿,谢淮心里咯噔一声。偏偏秦轶言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我毕业后你打算怎么样?工作还是考研?”   “如果能转专业,我肯定会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读下去。”   秦轶言点了点头:“挺好的。文科不考高数,你应该没问题。”   可是这样,就意味着两人要分开很久。谢淮同样想证明自己,如果学文必然奔着读博的目标冲刺,那就又是六七年的时间、两千多个日夜。   他没法自私到让秦轶言为自己留在京州,也不知道将来何去何从。而且更让他不安的是,两人的关系到现在还不明朗。   他能感觉到,秦轶言在询问自己想法的时候,并没有把两人的未来规划到一起。   他只是想确认谢淮有一个清晰明确的规划,希望他过得更好。但谢淮很清楚,他考虑的是有他的生活,这种情感足以称为喜欢。   两人简单地吃完晚饭,大概因为吃得太饱了,回教室后谢淮觉得有些困,一声不吭地趴在了桌上。   因为两人隔得很近,打字声几乎缠绕在他耳边。秦轶言见状便关掉文档,翻出几篇论文默默看起来。   谢淮根本睡不着,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其实秦轶言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只要他乐意,生病时泡药、哭泣时递纸巾,他能做得事无巨细。   可这些事在他眼里,只是一道设定好的程序。秦轶言接收不到外界的反馈,仅仅是因为“他需要帮助”而做出选择。   谢淮突然进展不下去了。如果这段招摇过市的暗恋真的因此无疾而终,他又怎么甘心?   趴在桌上眯了一小会,他又起来看资料。秦轶言似乎看出了他的疲倦,递来几张A4纸:“要是觉得累就先写几道题。”   “这是什么缓解压力的方法?”他忍不住吐槽。   “我让助教把你的作业发过来了,电磁学有固定题型,能通过系统训练解决。”   谢淮认真看了几眼,发现题目是扫描打印的,题前的序号杂乱无章,应该是从各种教辅书里搜罗来的。他还在边上标注了考点,就像特地为他准备的教案。   他没再说什么,翻出大物课本,在各种物理定则里遨游。结果摆弄半天,写到最后一题还是卡壳了。   看他咬着笔杆想了很久,秦轶言拍了下他的肩:“出去说。”   谢淮嗯了声,跟他走到大厅的沙发坐下。他先把前几题批完,顺便问了一些和题目有关的概念,比如自感互感、环流定理。   谢淮都回答了上来。   “不错。”他用笔敲了下他的脑袋。   谢淮没有躲开,反而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真的很喜欢当老师吗?”   “不然怎么会挤出时间当助教?”他头也不抬地反问,在空白处写了几个公式,“过来看订正。”   字体还是谢淮熟悉的工程制图国标字体,匀称有力。字里行间透露着他对建筑和设计本能的热爱。   当老师肯定不是他最初的选择。谢淮脑中突然蹦出一个自私的念头,如果能解开他的心结,是不是就能让他留下来继续陪自己?   后半段话听得心不在焉。两人就这样在自习教室度过了几天时间。谢淮有午睡习惯,每天吃完饭都会趴桌上睡会儿,秦轶言就在边旁边有条不紊地算着数据,偶尔把他揪起来写几道题。   正式比赛要录一整天,如果成功晋级就能参加全国范围的踢馆赛。京州电视台离学校很远,秦轶言担心休息不好影响发挥,特地定了一晚酒店,陪他坐了将近两小时地铁,来到城市的另一端。   --------------------   抱歉我前几天胃病犯了,刚从医院回来没太多力气写文。等下一章会加快推剧情的~ 第53章 相亲节目   比赛前一晚谢淮有点紧张。屋里已经熄灯,秦轶言睡在另一张床里,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在床里傻躺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出去抽根烟。蹑手蹑脚溜出去,又摸黑爬回床上,结果还没躺进被窝,就听到对面传来一个声音:“抽烟了?”   谢淮支支吾吾地嗯了声:“吵醒你了?”   “还没睡。”秦轶言摸到了床头灯,“感觉你有点紧张。”   屋里一下被柔和的黄色照亮,谢淮靠在床头,局促地摆弄手机:“毕竟是第一次上电视,还要和这么多大佬比赛。秦轶言,你也会有紧张的时候吗?”   “很少,可能因为我处理情感比较迟钝。”他起身穿上脱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给你带了安眠药。”   “我不吃这个。”谢淮倔强地摇头,“要不你随便考我几道题吧?”   “别像个小孩似的。”秦轶言把他摁进床里,拿起手机翻弄了几下。很快,耳边响起了一段低沉而空灵的前奏,轻盈得如同山风掠过。   “这是?”   “藏语民谣,我觉得很适合失眠的人听。”秦轶言调小音量,把手机放在床头。   沧桑的低吟在耳边盘旋。谢淮闭上眼,还能从中听出诗文的韵律,仿佛是朝圣路上一时兴起吟唱的小调。   “挺好听的。”谢淮觉得平静许多,埋进枕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秦轶言听他的声音里已有困意,便不再接话,检查好明早的闹钟准备休息。   诗歌兀自吟唱了许久,等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秦轶言嘱咐他把所有东西带好,在酒店楼下的餐厅里吃过早饭,动身前往电视台。   《历史加油‘站’》隶属于科教频道,每期分别挑选一百名学生和社会工作者,在题库中任意抽十道题作为考核,还会结合倒计时秒数和观赛团的正确率加分,两组中得分最高的前十六名进入第二轮比赛。   听说当时报名参加笔试的有几千人,从初中生到退休老人不等。谢淮能通过前两轮测试入选前两百,就已经不知道干掉了多少人。   听了一晚民谣,又穿着秦轶言亲自挑选的衣服,他觉得思路清晰了不少。   候场区和观众席不在同一处,但因为来得早管理还比较松散,谢淮就想让秦轶言帮自己抽号。就他开盲盒的运气,肯定自带锦鲤体质。   秦轶言拗不过,拿他的参赛证去抽签。   事关谢淮,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但箱子里的卡片手感差不多,最后还是凭感觉选了一张。   36号,不用等太久也无需和太多人比较,算是个不错的位置。   秦轶言和主持人打了声招呼,拿着号码牌走回去。抽签区用隔离带围城蛇形区域,他刚走到出口,还没来得及和谢淮打招呼,就听身后传来热情的招呼:“小秦,你怎么来了?”   他应声回头,见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微胖男人,微微垂眸回忆片刻:“宫老师好,我是来观赛的。”   说完他指了下站在线外的谢淮:“这是……我的学生。”   “哦?”老师意味深长地扭头看了眼,“是谢淮同学啊,面试的时候有点印象,确实像你教出来的人。所以说小秦,你现在工作了?”   “还在读博,兼职导生。”   “博士也在央理读吗?”那位姓宫的老师上前握住他的手拍了几下,“真好,这些年一直联系不上你,果然成熟了很多。学业和经济应该都还顺利吧?我听说……”   谢淮原本安静地站在旁边看他们叙旧,听老师似乎又要旧事重提,赶紧抢着打断对话:“时间差不多了,秦学长陪我进去吧。”   秦轶言听出他在帮自己解围,颔首和老师别过。   “小秦,等录完节目咱们再聊。”老师还不忘朝他的背影补了句话。   秦轶言不置可否地低头,搂着谢淮肩膀穿过人潮汹涌的大厅,直到厕所门口的一隅空地才松开。   “36号,喜欢吗?”他把号码牌和证件归还给谢淮。   “喜欢,我高中学号的后两位就是这个。”他笑着接过,又问,“那个老师是面试官,你居然认识他?”   “准确来说是我母亲的朋友。”秦轶言回头看了眼,“他现在应该是所有科教节目的执行总监。”   这也太厉害了吧?谢淮觉得秦轶言的交际圈太广了。好像周围人都认识他的家人,表示尊重的同时,又对他的家事讳莫如深。   要不是现在不合时宜,他真的很想试探地问一句。   “我感觉宫老师见到你很开心,既然是阿姨的朋友,肯定没有恶意。如果之后误打误撞说错了什么,千万别耍脾气。”话到嘴边,谢淮又不忘提醒他。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想我的事?”秦轶言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放心,我能调整好自己。”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选手通道。工作人员把他们拦在线外,要求出示参赛证。   谢淮摸了下口袋里的证件,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踮脚凑到秦轶言眼前:“比赛前能抱我一下吗?”   “嗯?”秦轶言愣了下,但没有拒绝,原地顺势揽住了他的肩膀。两人之间还隔着半个人的距离,谢淮依旧能感觉到热浪从领口窜出来。   “加油。”秦轶言拍着他的后背轻声说。   谢淮在原地僵站片刻,笑着和他告别,戴好参赛证往里走去。   候场区一共有十个隔间,工作人员先带他们熟悉比赛场地,然后按照上场顺序化妆。前期准备工作大约花了两小时,谢淮趁空闲时间又翻出笔记把不熟悉的国家朝代看了一遍。   因为每名选手只能回答十题,而且一旦出错就直接离开,录制开始后比赛节奏很快。没过多久就听工作人员叫36号准备了。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看了几眼镜子,确认仪容没有问题,跟着小姐姐走到了节目后台。   站在幕布后面,能清楚听到台上倒计时的声音,“咚咚”的声响极富节奏感,就像勾命的无常揪着人心脏不放。   谢淮闭上眼,依稀回想起昨晚民谣的旋律,将血压飙升的钟声抛诸脑后。   “接下来有请36号选手谢淮登场。”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小姐姐递给他一支麦克风,示意他该上场了。   他郑重地吸了口气,走向现场的大门。感应幕布自动打开,瞬间一个耀眼的舞台映入眼帘。   比彩排时熟悉环境时震撼许多。整个建筑物呈圆形,观众席三面环抱,此刻已是灯光璀璨、人头攒动。   好在他看不清每个人的表情,很快调整好状态,挤着微笑朝主持人走去。   “你好,谢淮同学。”“老师您好。”   两人握手一笑,顺利开场。   谢淮随即转向评委和观众,深深鞠躬:“大家好,我是来自中央理工大学土木工程系的大一学生。”   “又是一个热爱历史的工科生呢。”每名选手都会给几句闲聊的时候,主持人便以此进入话题,“来参加我们这档文学类竞赛节目有什么特别地契机,或者想和大家说的话?”   谢淮不想强凹人设,实话实话:“我一直很喜欢历史,土木并不是我中意的专业。来这里就是希望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也想告诉我的父母:把一门课学好,文科理科都没有捷径。至于最想说的话——”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往观众席。   主办方给的亲友票都是VIP观战席,他来回扫了一眼,就在第二排锁定目标,轻轻勾起嘴角:“今天能站在这里,必须要感谢我的辅导员秦老师。是他给予的帮助,让我逐渐认清了自己。”   镜头随着他的目光挪向场外。秦轶言平静地注视着他,几秒后垂眸笑了笑。   “这是你应得的。”他用口型无声地回应。   “看来是一段感人的师生情。”主持人及时收场,“谢淮同学,那就带着他对你的祝福,开始今天的比赛吧。”   大屏幕上应声弹出六种颜色的福袋,主持人让他随机挑选一个作为考题。   谢淮蒙了几秒,想起今天秦轶言穿了自己给他挑的卫衣,上面有蓝色条纹,凭感觉说:“那就蓝色吧。”   “好,请选手站到答题区,三秒准备——”   身后响起了三个扣人心弦的数字,谢淮握紧话筒,死死盯住屏幕。   【第一题:康有为的《万国公报》后期改名为( )】   他几乎脱口而出:“《中外纪闻》。”   倒计时版面显示还剩九秒。   【第二题:中国近代第一条运营铁路是( )】   “吴淞铁路。”   还是九秒。   观众的杂音突然消失,大部分人都瞪直了眼神,现场落针可闻。   秒的读题时间,然后开始计时。题干虽然不长,但考题都没有选项,硬考验选手的基本功。   而且答错一题就离场,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很多人都会被倒计时弄得心慌意乱。   谢淮不一样,他的反应速度甚至快到机器来不及读秒。   就连秦轶言都看呆了,看着灯光下的少年,再也挪不开目光。   前两题的成功让谢淮放松起来,渐入佳境。蓝色福袋的考点很广,从近代史到古代史,再到欧美的政权更迭,谢淮的反应时间基本都控制在3秒内。   直到第九题碰到最不熟悉的欧洲中世纪史,他想保持快答节奏,结果还是记错了皇室关系,惊心动魄的竞速环节宣告结束。   谢淮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胡乱朝场下瞟了几眼。   “真是非常精彩的半分钟,谢淮同学确实是一位综合素质很高的选手。”主持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那让我连线另一边,看下观察团的正确率。”   谢淮晕乎乎地走到中间,与此同时屏幕弹出了一串数字。   【第一题:23/100,第二题:45/100,……】基本没有超过60%正确率的题。   按照积分规则,谢淮的最终得分是观察团答错的人数加倒计时剩余秒数的十倍。屏幕上出现一个类似密码锁的滚轮,数字不停转动,还自带齿轮“咔哒咔哒”的音效。   首个数字停止跳动,是1——也就意味着他的成绩破千了。   谢淮紧接着那串数字,眼睛都快看疼了。   滚轮上的数字最终停在了1243分。谢淮回想了下以往几期节目的最高分,都是1400以上。这个分数不好不坏,能否进决赛还要看这批人的整体水平。   他突然有些难受,心想要是倒数第二题不着急慢慢想,哪怕倒计时加分为零,把所有题都答完应该也能再涨七八十分。   “已经是个很不错的成绩了。”   “谢谢。”他和主持人握手告别。   走到场下,工作人员又把他引到一间采访室,说要还要再录个赛后感想。   谢淮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开场抽到最熟悉的近代史,一下增长了不少信心。就是可惜最后心急了,导致分数不尴不尬,十分被动。   把决定权交到别人手里,是谢淮最不喜欢的事情。想到这点他越发后悔,戳着采访室的皮沙发,憋屈得直撇嘴。   主持小姐姐似乎看出了他的懊恼,笑着安慰:“没事,你已经表现得很优秀了。那比赛结束,关于你之前提到的那位辅导员,还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谢淮的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闻言一股脑儿把心里话全抖出来了:“当然还是想感谢他对我的支持。其实今天选蓝色福袋,就是因为他穿了蓝色衣服。果然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情,都会变得顺利一些。”   “哦?”小姐姐会心一笑,“那遇到这样的人,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   --------------------   主持人:谢谢,kdl   明天要去打新冠疫苗,今天先睡了~晚安 第54章 旧事重提   结束采访,他的录制任务就暂时结束了。工作人员说可以回后台休息,或者在电视台附近走走,注意关注群消息。   紧张的心情还未完全平复,谢淮本想约秦轶言出来逛几圈,转念一想他们的手机应该都静音了。正好祝可诚发消息问他比赛情况,谢淮简单总结了几句,就溜到厕所和他一起甜蜜双排了。   祝可诚一边抱大腿喊着“苟富贵勿相忘”,一边吐槽他们去考研教室自习的时候,谭祁趁秦轶言的桌子没人,又把自己拐进办公室教高数的痛苦经历——他趁谭祁出门办事的空档玩游戏,结果被逮个正着。   “又做引体向上了?”谢淮故意逗他玩。   “不,比这个还可怕。”祝可诚欲哭无泪,“他骗走了我的游戏账号,让我下赛季带他上分。”   “有人陪你打游戏还不好?”   “可他才青铜三啊。”耳麦里发出咣的声响,估计祝可诚都想一头撞死了,“我昨天陪他玩了一把,操作稀烂,简直是戒网瘾现场。”   “噗——”谢淮闻言不厚道地狂笑起来。   他周围的男生都是人手一台游戏本,多少会点游戏。谭祁又是计算机系的,更加给人一种隐藏大佬的感觉,怎么可能是个游戏白痴。   这么简单的游戏,教秦轶言玩两天都能上铂金。   直觉告诉他,这两个有故事。   “戒网瘾也不错,”谢淮幸灾乐祸地笑道,“努力一学期,说不定能拿奖学金呢。”   “怎么连你都嘲笑我。”祝可诚心态大崩,直接送了人头。   时间也差不多了,谢淮正经地安慰了他几句,退出游戏走出了厕所。打完几把游戏手有点酸,他习惯性走到洗手台前冲了下凉水,碰到一个女生从隔壁出来。   两人并排站在镜子前,谢淮下意识瞥了眼,都没看清楚是谁,听她先打招呼说:“你好。”   他愣了下,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英语演讲比赛上孔欣慧和自己提过的三班班长许羽凡,和自己同为一等奖。   她穿着一身简约干练的学院风长裙,褐色的短发盘在脑后,还化了淡妆。要不是当时孔欣慧说蒋社在追她,他根本记不住脸。   意识到自己盯着她许久,谢淮尴尬地笑了笑。   “你应该也是演讲比赛之后被老师推荐来参赛的吧?”她转身面朝谢淮,“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许羽凡,是校辩论队的队员。”   谢淮同样自报家门,思绪却全然游离在外。许羽凡腰上的号码牌是64号,说明赛程已经过半了。   他看了眼群消息:“先回休息室吧。”   “嗯,”许羽凡跟在他身后,又说,“之前看演讲比赛就觉得你知识面很广,没想到在土建学院还能碰到同样喜欢历史的人。”   她的话勾起了谢淮的兴趣:“那你为什么学工科?”   “兴趣和工作不能一概而论,对于我而言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她往前几步走到他身边,“你呢?”   谢淮不想提自己的悲惨遭遇,搪塞道:“和你一样。”   “那你有没有兴趣来校辩论队?刚好我们换届刷掉了一批,英辩队正缺人。”   听到这个组织,谢淮心动了一下。如果真的能转到文科,学业肯定轻松很多,参加个校级社团增加阅历再好不过。   “当然有兴趣,不过我这学期比较忙。”   “没事,反正下学期还有秋招。”许羽凡说着拿出手机,“要不先加个好友?”   谢淮就当是她为社会招兵买马,没有多想就扫码了。   看到眼前活泼灵动的女生,他又想起了蒋社。从许羽凡的谈吐中就能感觉到她喜欢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蒋社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怎么可能入她的法眼。   “其实去年篮球赛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快到休息室门口,许羽凡停下脚步,“当时体委说隔壁班有个男生打得很好,我还来看了眼你们班的比赛。要是我们能进八强,说不定就是对手。”   谢淮不知道说什么,笑道:“那有机会我和你们班男生打一局。”   “听说你总决赛受伤了,还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没事吧?”她又关切地问。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谢淮彻底无语,下意识揉了揉手腕:“没事,小伤。”   说完他赶紧换话题,推开休息室的大门:“我们组的比赛应该快结束了,我想单独待会儿。”   “嗯,不打扰你了。”许羽凡走回自己的地方,“不过你的表现真的很好,还比我高了五十多分。”   谢淮嗯了声,戴上耳机听歌。屋里人员走动很频繁,号码已经排到八十几,大多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给秦轶言发了几条消息也没回。谢淮深吸了几口气,觉得心脏突突跳得很快。   不一会儿,就听到工作人员说学生组的比赛结束,组织他们上场听取最终排名。   一时间屋里噤若寒蝉,100名选手按顺序分成五排,谢淮在第二排靠左的位置,可以轻松地看到场下的全貌。   结果发现秦轶言竟然不在观众席上。   谢淮心里一咯噔,思绪停滞了片刻,总觉得少了什么。   主持人已经开始宣布成绩:“首先我将宣布本次比赛的小组冠军。博观约取,厚积薄发,她人如其名,以1483分的总成绩摘得桂冠。她就是——来自燕华大学汉语言文学系的邱观悦同学!”   比自己高了两百多分。谢淮默默算分,跟着机械地鼓掌。   第二和第三的名字在耳边飞快划过,还是比他高了百来分。   只剩五个席位了。谢淮有点泄气,低头轻叹了声。   “……谢家宝树,如泽如淮。让我们恭喜第五位晋级选手,来自京州理工大学的谢淮。”   “!”走神片刻,听到自己的名字,把他吓得一机灵。   谢淮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屏幕上赫然写着自己的大名,主持人招手示意他站到前面的圆台上。   他又下意识往秦轶言所在的位置看,看到那个突兀的空座椅,悻悻地挤出职业假笑,上前鞠躬。   第六七名都是高中生,成绩和他咬得很紧。听到最后一人,又是他熟悉的名字——许羽凡。   八人悉数站好,脚底的圆台缓缓上升。在现场热浪般的掌声中,他们整齐欠身表示感谢。   评委简单点评了今天的表现,恭喜他们将代表京州赛区进入全国总决赛。   从升降台上走下来,谢淮才发现自己的脚步软得不真实。回到后台,许羽凡又来恭喜他,但谢淮完全没心思应付她了。   手机里进了条消息,秦轶言说在河边的走廊上等他。   谢淮整理好东西,急匆匆地往外走。刚出门就看木质回廊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白色的背影。   “秦轶言!”他背着死沉的书包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我进决赛了!是第五名。”   “我知道,恭喜。”他没有半点激动,只是淡淡一笑,“宫老师和我说了,他很欣赏你。”   谢淮知道他的病就是这样,兴致还是被浇灭了一大半。不过提起那个老师,他又关心道:“你们聊完了?”   “嗯。”秦轶言闭眼靠在椅背上,“其实看到他们还记得她,我还挺欣慰的。”   “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谢淮把书包换到胸前,挨着他坐下。傍晚的风已经不冷了,湖面映出粼粼的霞光,周围都被橘黄色笼罩。   过了兴奋劲,谢淮突然觉得困,悄悄把头埋在秦轶言肩上。半晌,他试探地问道:“学长,其实……我有点好奇你的家事。如果方便的话……”   他感觉秦轶言已经慢慢学会放下了,或许现在正是问他的好机会。   “你姐姐没说过吗?”秦轶言扭头看他。   “我没问,我想一天你主动说。”谢淮认真地和他对视。   两人间安静了许久,秦轶言的喉结微微一颤,抚摸了一下小指的尾戒:“你听说过西柴市跨海大桥的引桥坍塌事故吗?”   “……”谢淮眨了几下眼。   他当然听过这个地方。谢家祖上也在西南生活过,后来随爷爷迁到江南,等公司稳定后又回西柴开了几家分部。高中时他负气离家出走,就是逃到了那边,还出车祸差点丢了小命。   “我父亲是桥梁设计师,那座桥就是他……”秦轶言的声音断断续续,说到这儿还是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啊?”谢淮失神地喊出声,似乎已经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记得那座桥,去年工图课杨文维让同学们分析近年来的重大工程事故,蒋社就讲了这件事。   而且当时秦轶言就坐在自己旁边。   谢淮一时失语。   “那座桥从交付到坍塌只有一年零两个月。司法机关成立专家组调查,一致认为是他设计的缺陷导致桥体承重不均匀,承担主要责任。”秦轶言望着眼前被夕阳染红的湖面,语气平静得骇人,“祖父年事已高,气得脑溢血住院。我连期末考都没参加,回来找律师请医生,结果没想到……”   “又发生什么了?”   “在起诉书寄到我家后的一天,程永沛跳楼自杀了。”   “程永沛?”   “我爸。”   秦轶言提到这个名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那不相当于畏罪自杀,任凭别人把错往死人身上推吗?谢淮不敢再问,通过搜索引擎了解事情后续。   因为程永沛意外身亡,检察院撤销了对他的起诉,最后仅有几名养护单位的负责人被处以罚款和半年有期徒刑不等。   “那如果叔叔活着,有机会翻案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有,我相信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秦轶言轻声叹气,“我看过他的手稿,发现设计初期他打算用传统的混凝土作引桥桥墩,最后却换成了钢混结构。虽然钢混应用于土木有其独特优势,我还是无法认同这个改动。所以后来我放弃设计学建材,就是希望从本质入手,减少悲剧发生。”   读博的几百天里,每个失眠的夜晚他都会拿出设计稿坐在电脑前,不停建模还原事故当天的场景。   一遍又一遍无意义的重复,都告诉他同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桥体的设计确实存在缺陷。   如果不换成钢混结构呢?如果大桥侧翻时没有油罐车造成二次爆炸,应该会少死很多人。要是他没有逃避责任,而是对簿公堂,事情会不会出现转机?   千万种假设涌入他的脑海,挥之不去。秦轶言知道程永沛有些疯癫、想法激进,但他不相信自己的父亲、现代最杰出的铁路工程师程鑫的儿子会犯这种错误。   可惜没有如果。秦轶言忘不了那天,警察打电话通知他去收尸,在西柴一座烂尾楼里看到了白布盖着的父亲。   地上墙上血迹飞溅,他沿着小路走到白布前。消防员说他的死相很难看,但秦轶言还是狠下心揭开了布。   然后他吐了,当场吐了一地。   直觉告诉他——完了。从今往后,什么都没有了。   秦轶言真的很想扇他爸两巴掌,喊他起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逝者已矣,活人却要替他受罪。之后的半年,秦轶言卖房卖车交赔款,还整天被死难者家属堵在家里,承受无端的谩骂。   爷爷和母亲相继生病去世,他的情绪也日渐失控,直到有一次恍惚中割腕自杀,送到医院救活后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按照原定计划,他可以公费留学,获得仅授予北美建筑系优秀毕业生的工程师之戒,开一家自己的事务所当设计师。   而现在手上戴的,却是爷爷的遗物,一个永远禁锢他的冰冷圆环。   “嘶……”秦轶言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疼,抓着领口的衣服蜷起身体。   “你没事吧!”谢淮吓得从椅子里弹起来。   “冷。”他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像是在撒娇,“谢淮,我冷。”   谢淮闻言手忙脚乱地脱下外套披上,一边捋着他的后背说:“对不起学长,我、我还是不该问那么多。”   秦轶言不说话,揽住他的腰,下巴架在他肩头,将身体的一大半重量都挪到谢淮身上。   谢淮的腰很软,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温热气息,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猫。   秦轶言闻到他的味道,就好像吮吸了他的血脉,为自己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注入活力。   谢淮任凭他抱着自己,低头看到卷起的袖口,表带下露出那截没有完全遮住的手术伤疤。   突然,一种诡异的念头在脑中浮现——自己出车祸的地方也是西柴市。   虽然强烈的冲撞让他失去了大部分记忆,醒来后的几年里他经常会梦到一片漆黑的建筑工地,似乎是潜意识里不想忘记什么。   “秦轶言,或许我能帮……”   话音未落,却被他抢先打断。秦轶言破天荒地在他肩上蹭了下,苦笑地抬起头:“抱歉,本来应该恭喜你晋级的。”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谢淮气急败坏。   “听到了,你已经帮过我很多了。”秦轶言努力保持笑容,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请你吃顿饭吧。下周开始我要忙大类招生的分流工作,有一段时间顾不上你。”   --------------------   注:1.西柴市为虚构地名。   2.钢混,即钢筋混凝土。相较混凝土而言,钢筋抗拉强度非常高,一般在200MPa以上,故通常人们在混凝土中加入钢筋等加劲材料与之共同工作,由钢筋承担其中的拉力,混凝土承担压应力部分。(摘自百度百科)   终于写到主线剧情了!   还有关于副cp的问题,正文应该不会写太多,如果你们喜欢记得和我说,到时候补个番外~ 第55章 疯与清醒   吃过晚饭,两人赶着最后一趟高铁回学校。提心吊胆一天后谢淮已经身心俱疲,聊了会儿天就靠在秦轶言身上睡着了。   总决赛要等全国八个赛区的录制结束,在此之前还有一段时间,正好可以让谢淮复习功课,秦轶言也要准备大一统招学生的分流工作。   这事已经和谢淮没关系了,他本来打算翘班会,后来想起秦轶言是负责人,还是忍不住去看几眼。   事关三十多人的前途,秦轶言准备得很用心。谢淮看到投影仪上蓝白线条的简约风格PPT,估计是他自己做的。   班会开始前,他先点名确认所有人都到齐,然后开始介绍学校的大类招生政策。   “……21级土木类共招生397人,包括十个专业。其中需要注意的是,交通工程、港口航道和工程管理属于和其他学院合办的项目,分流后将改变所属院系。”秦轶言一边说,用激光笔圈出幻灯片上的重点,“这是综合得分的计算公式。每人限填两个志愿,按照分数顺序录取,如果滑档则会被调剂到分数较低的专业。”   “下周起学校会陆续安排每个专业的讲座。正式排名将参考两学期的加权绩点,等今年期末考结束各位还要留校一周时间。之所以提前一个月下通知,是希望大家重视期末考。按照往年惯例,一旦有挂科记录,基本会面临调剂的风险。”说到这儿他停顿了几秒,切换到下张PPT,“这是我的办公室和工作时间,到暑假前我会暂时开放企业微信的沟通权限。”   谢淮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看屏幕上五花八门的专业,觉得这批大一生也挺不容易的。   进入自由讨论阶段,教室瞬间哄闹起来。   “智能建造和地下空间,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专业?要是真被调剂过去,岂不是还没毕业就失业了?”   “我听学姐说每年都有很多女生争着学工程管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选金融,总比搬砖来得舒服。”……   秦轶言半倚半靠在讲台旁,装作低头看手机。半晌,等底下怨声载道的哀嚎消停,他才抬头扫视了一圈:“:1,算上语传和建艺学院,几乎和全校比例持平。我不清楚大家抱着何种心态选择了这个专业,也应该知道学工科有多辛苦。再者说,抛开性别和专业,即使是适合和喜欢的事情,想要做好也要付出很多努力。话先说到这儿,如果没问题就散会。”   教室里陆续传来桌椅拖动的声音,还有不少学生留下来缠着秦轶言问这问那,谢淮继续趴在桌上想心事。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今天的蒋社异常安静,似乎在和谁打字聊天,不像往常争着出风头,大大咧咧地虚张声势。   谢淮想起孔欣慧说他追三班班长的事,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下:“你不走吗?”   谢淮回头看见孔欣慧,朝她笑了笑:“等秦轶言。对了,你打算读什么专业?”   “我想试试转到管理,或者交通工程。听爸妈说土木的市场有点饱和了。”孔欣慧叹了口气,“不过竞争肯定很激烈。”   “以你的成绩应该没问题吧。”   “希望一切顺利。”孔欣慧似乎对此还算有自信,“你也加油。等新学期安顿下来,我请你吃饭。”   “好,那就等班长这顿饭了。”谢淮想有秦轶言在应该会轻松许多,顺势往前看了眼。正巧碰到他从讲台上走下来,像心灵感应一样刻意等着彼此。   “在聊什么?”他走到谢淮桌前,一下就把孔欣慧挤得往后退了几步。   她轻咳了声,暗自偷笑:“没什么,谢淮夸你今天特别认真。”   说完她就拉着室友溜走了,只留两人面面相觑。不过孔欣慧确实说出了他的心里话。谢淮背上书包和他一起走出教室,等到走廊上,认真打量了几眼:“我感觉今天,你终于有点辅导员的样子了。”   “看来是我催你画图的印象不够深刻了。”秦轶言似笑非笑地逗他玩。   “喂!”谢淮气急败坏地吼了声,开始细数他的种种恶行。   他还记开学第一堂班会,秦轶言自我介绍都不带笑,私聊权限也舍不得开放,好像全班同学每人欠他一百万似的。   秦轶言听完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我以前当过学生会主席,那时加了很多老师同学,每天都要处理几百条消息。我并非没有社交能力,但处理人际关系对我负担太重,把自己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谢淮赶紧道歉,“那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在慢慢摸索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比两年前顺利很多了。”   谢淮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冷冷质问道:“你以前肯定收到过很多告白吧?”   “总共十一次,我都记得。”提到这个话题,秦轶言差点生理性反胃。被同部门学妹堵在会议室里逼问的场景记忆犹新,简直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但在谢淮听来,如此准确的数字却满是炫耀的意味。   “你活到25岁,真的没有遇到过一个让你心动的人?”   “这个问题对我而言没有意义。”他抢先打断,“马上就要选文体奖学金,你准备好了吗?”   “……”谢淮猝不及防地呛了口水,“是不是做个PPT就行了?”   秦轶言讳莫如深地摇头:“第一次总归经验不足。把我的资料发你吧,熟悉好流程先找我练几遍。”   “这学期快结束了,你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不然我凭什么请老师给你写推荐信?”不知不觉走到宿舍区,临分开前秦轶言还不忘提醒他。   谢淮没想到他还帮自己惦记着,瞬间安心不少,听话地嗯了声:“谢谢学长。”   文体奖学金的评比在五月中旬,从报名到答辩仅有五天准备时间,结束后正好赶上生日。谢淮想一定要努力表现,拿到奖学金请秦轶言吃饭。   作为全国的首个赛区,他们的比赛很快就剪辑完成,在教育频道播出。央理一共有十名同学参加比赛,最后晋级的只有三人。为此学校广播站还特地表扬了他们。   谢淮抽空看了眼成品视频,整场比赛的剪辑非常流畅,急促的鼓点配合谢淮秒答的气势,每一声每一秒都烘托得恰到好处。而且最后,摄影大叔竟然真给了场下一个镜头。秦轶言坐在VIP席上和自己对视,眼中竟然有亮光,甚至还偏头轻轻笑了声。   就像星辰陨入大海前转瞬而逝的光辉,在最耀眼的瞬间落进眼中。   原来秦轶言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后期还很调皮地配上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八个大字,简直把般配打在了公屏上。   谢淮再次觉得,大半年来秦轶言的情感处理能力明显进步了很多。   视频公开后不久,学校BBS上也挂起了一股讨论热潮。之前在论坛写轻小说的数据帝又重操旧业,洋洋洒洒写几千字赞美他们感天动地的师生情。   谢淮明显感到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再也没人动辄就拿他挂科留级说事,甚至还有几个计算机系的学长顺着网线找到他,说他们打算做一个文史类的创业项目,预定下半年十月的队友。   生活突然变得完全不同了。谢淮对这样的转变感到陌生而欣喜。   因为录节目认识的许羽凡也给他发了消息。但让谢淮意外的是,她似乎不是来恭喜自己的,反而问他周六晚方便出来一趟吗,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莽撞感。   谢淮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对此比较敏感,觉得还是早点摸清对方的来意,答应了邀请。   许羽凡和他约了晚上十点操场见面,按照夏时令作息,已经到熄灯的点。谢淮有点怕黑,不得已开着手电筒摸黑走过去。果然操场上几乎没人了,夜色浓厚得像是糊着层马赛克,通过月光依稀能看到几对恋人在暗处恋恋地接吻。   许羽凡不说话,谢淮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沉默地跟在后面绕场走了几圈。   等走到第三圈,他实在忍不住问:“许同学,有事吗?”   “嗯……”她似乎欲言又止,闷闷哼了声,问道,“谢淮,你肯定认识蒋社吧?觉得他怎么样?”   谢淮恍然大悟,开门见山道:“他很爱出风头,空有野心实力一般。听说他在追你,恋爱方面我就不好评价了。”   “原来你知道这件事!”许羽凡拔高声音,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谢淮,帮我想个办法吧。”   “什么?!”   许羽凡拿出手机,翻到聊天记录页面递了过来。谢淮一头雾水地接过,发现对方正是蒋社。   [羽凡,自从在辩论社认识你,我就觉得你不一样。那天大家给你过生日,你的笑就像天使送给我的礼物]   [求求你答应我吧,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能让看到未来]   [图片]再考虑一下吧。我不敢相信没有你的世界,那样我也没有活的意义。   ……   谢淮看了几条就察觉到不对劲,差点气得摔手机:“这不是道德绑架吗?他有病啊!”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许羽凡抓着衣服下摆,“你觉得如果我拒绝,他、他真会寻死吗?”   谢淮心里咯噔一下。生死本来就是一念间的事,按照蒋社好胜冲动的性格,还真说不定。   “可是你不能因此牺牲自己的意愿,建立于同情的情感并不健康,迟早会出事。”谢淮冷静地分析,“认真拒绝他吧,以后尽量减少往来。”   许羽凡低头嗯了声:“谢淮,时间不早了。能陪我回去吗?”   他点头默许,双手插兜走在她身边。许羽凡又不出声了,好像在和别人发消息。   想起那张带血刀子的图片,谢淮估计她吓得不轻,又安慰了几句:“别怕,就算他真想不开,也不是你的错……”   “许羽凡!”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喊叫。谢淮应声回头,见蒋社发疯似的朝自己冲来,随即一股酒味在鼻尖散开。   他顿时后背发凉,下意识拉着许羽凡闪到一侧。蒋社扑了个空,踉跄几步才站稳。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谢淮,你怎么什么都和我抢?你也配!”他指着两人破口大骂,“羽凡,他是留级生,成绩差又混社会……”   “那也总比你死缠烂打好!我想要怎样的生活你无权干涉。”许羽凡也硬气起来,似乎想在今天来个一刀两断。   谢淮明显感到蒋社血液都快沸腾了,赶紧拍了下许羽凡的肩,示意她说话温和点。   这个动作却引起了对方更深的误会。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嚎叫,从黑暗中横空飞出一个书包。   玻璃水瓶从外面侧袋中滑出来,炮弹似的直直朝两人飞来。   “!!”谢淮失声,后撤半步却撞上了身后的墙面,吓得腿一软直接拉着许羽凡摔到地上。   “咣——”水瓶被突然从侧面飞来的书包砸飞,谢淮惊魂未定,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地上拽了起来。   是秦轶言。谢淮懵了几秒,拉着他的衣袖说:“学长,冷静点。”   “你让我拿什么冷静!”他咬着牙小声警告,缓了口气,看向蒋社,“给你一分钟,回寝室。”   “姓秦的?”蒋社摇摇晃晃地喊他名字。   “现在我是以导生的身份和你说话。”秦轶言冷声提醒他,“德育处老师就住在附近,需要我打电话吗?”   蒋社动了动嘴唇,一时哑然。秦轶言也不退让,始终挡着谢淮,直到他有动静。   谢淮看着他往寝室方向走,还没缓过神,就被秦轶言揪起来丢到了路边的长椅上。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压低声音问:“你不是喜欢男生吗?怎么又到处乱搞!”   “你凶我?”谢淮也吓得不轻,委屈地撇嘴。   “对,我凶你。”他毫不掩饰,借着路灯掸掉包上的碎玻璃渣,“瓶子速度有多快?三个月大物白教了?”   “我……”话都卡在嗓子里,谢淮说不出一个字。   “蒋社的事情我了解一些,以后看到他就绕开,我不许你和他们瞎混。”秦轶言揪着他往寝室方向走,突然小声补上后半句,“特别是……男女关系。”   --------------------   下章是剧情+车,可能有点长,尽量周末开出来   前面关于转专业的介绍是铺垫orz 第56章 日出印象   秦轶言显然生气了,第二天早晨八点多,谢淮还没睡够,就被电话吵醒了。   他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是电话,还以为设错了闹钟,随便按了下翻身继续睡。   直到熟悉的声音在睡梦中响起,吓得他还以为自己和秦轶言睡在一起,从床里弹了起来。   秦轶言让他带电脑来办公室,模拟一遍明天的答辩。   靠在墙上挣扎了很久,他才克服早起的眩晕感,下床洗漱吃饭。   办公室很还空荡,推开门第一眼就看见坐在最里面的秦轶言。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请进。   “你干嘛大清早就把我喊来,不知道今天是周六吗!”谢淮还没缓过来,坐在他身边气鼓鼓地抱怨。   “十点后有同学找我询问专业分流的问题,没空管你。”他依旧目不斜视。   谢淮往前凑了点:“听起来人很多,你应付得过来吗?”   “提一些理论上的建议还是没问题的。”秦轶言总算肯抬头看一眼,“别废话了,准备开始。”   谢淮估计他还没消气,听话地打开幻灯片、装好翻页笔,退到几米远的空地上。   秦轶言见他准备就绪,轻点鼠标打开了计时面板。   比起国奖和学业类答辩,文体奖学金的门槛低很多。抛开一团糟的成绩,谢淮说起来也轻松很多。   他按照秦轶言给的模板,主要从社团工作、课余生活和社会实践方面入手,洋洋洒洒编了不少东西。说到最后还入戏了,情不自禁地把秦轶言当评委,鞠躬致谢。   “谢淮同学,资料上显示你的学业有过一段长时间的低谷期。请问你是如何从中转变,做到重新认识自己的?”没想到,秦轶言也猝不及防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谢淮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接话:“%考入央理的学生,我很难割舍曾经的信念与抱负。一开始走了很多弯路,反而让我更清楚自己适合什么。当然最重要的是留级后认识了新辅导员,在他的帮助下摆脱了厌学的情绪,才能事半功倍,找到人生目标。”   “还不错,比我想象中的反应快。”秦轶言点了点头,“这张幻灯片最好改一下。”   谢淮走上前一看,发现是讲社团工作的PPT,为了清晰起见,他采用了时间轴标注。   “有问题吗?”   秦轶言的手指轻叩屏幕:“你才读了一年书,根本没参加过几次活动,这样展示感觉很单薄。还不如直接用文字概括,下面再配两幅图。”   “这不是投机取巧吗?”谢淮撇嘴。   “我是从设计心理学的角度认真地提建议。”秦轶言不满地弹了下他的脑门,“小东西,几天不见怎么变得这么不听话?”   “哎……”谢淮摸了摸脑袋,“你还在生气吧?”   秦轶言默不作声地瞥了眼,喝了口水才接话:“心理老师让我多关注蒋社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有些复杂。我还特地看了他的成绩,说实话很平均,专业排名前45%也去不了最好的专业。”   “我本来想问问他想法,后来想到他还举报过我,肯定谈不出好结果,只能放任自由了。”   谢淮没想到原来他的成绩也不过如此,觉得好笑又惊讶:“原来你都知道?”   “我问过班上同学,但谈恋爱轮不到我管。”秦轶言扭头看他,“我能做的只有防微杜渐,让你离他越远越好。”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控制情绪,他能有今天,也是和自己博弈多年的结果。   “那许羽凡怎么办?”   “这是他们的纠葛。她找你帮忙,从一定程度上就是在转移仇恨。蒋社发起疯来,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秦轶言冷静分析道,“还是说——你真打算接盘?”   最后半句话的声线突然压低,激得谢淮一身鸡皮疙瘩。   “不可能!小孔这么优秀的女生我也只当朋友,更何况半路冒出来的?”他顺着秦轶言的意思认真思考了几分钟,想起昨晚蒋社和许羽凡的反应,似乎明白了什么:该不会是许羽凡故意把蒋社叫来,用自己做挡箭牌故意刺激他吧。   谢淮不喜欢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也不会傻到任人宰割。在从未深入了解的情况下,确实容易被人利用,甚至还会把秦轶言卷进泥潭。   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狠心放下这事,乖巧地趴在桌上认错:“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你现在特别有人情味。这都能算医学奇迹了吧?”   “别贫嘴。”秦轶言又用笔轻轻敲他的头,“快到时间了,你按我说的把幻灯片改好,再计时准备几遍。明天答辩蒋社也在,我陪你一起去。”   “我会管好自己的。你先忙,回见!”他收拾好东西,给了一个放心的笑。   答辩在周末下午,5月22号又正好是谢淮的生日。他回去后又认真捣鼓了大半天,心想要是明天表现得好,一定要和秦轶言要个特别的生日礼物。   第二天起床后,他还特地洗了澡,把自己整理干净才去会场。   大约有七八十人参加评选,还有几百名学生旁听。谢淮从电视台回来,面对镜头已经轻车熟路。等走到后台,他果然听到了蒋社的声音,言辞非常激烈,好像在质问什么。   谢淮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突然被人搭住了后背:“进去,有我在他们不敢乱来。”   “可事情总要从根本上解决。”谢淮回头。   秦轶言又推了下他,似乎也很烦躁:“人一旦高估自己的能力,就必须要接受平庸本身的落差。肖玉琢劝了我三年,还是得靠药物和自我调节。”   言外之意通俗易懂。谢淮叹气,只能希望许羽凡妥善处理了。   果然看到他,蒋社消停了一点。秦轶言也不再和他搭话了,安静地站在后面。   答辩进行得还算顺利,老师的提问也和预测得差不多。谢淮回答完问题觉得一身轻松,从另一边走回后场,发现他竟然站在走廊里等自己。   “不用这样守着我吧?”谢淮笑着锤他胸口,“又不是纸糊的。”   “我就是怕你一时冲动、打架记过。”秦轶言似乎在埋怨他不领情,轻轻啧了声。   谢淮也察觉到他的敏感,拉着他走到屋外的阳光里:“要不我们去喝酒吧。”   秦轶言记得他的语言习惯,平时总嚷嚷着干饭,不禁皱眉:“你想去酒吧?”   “嗯,忘了和你说今天是我生日,总要留个纪念。”谢淮拽了下他的袖子,“你会喝吗?”   秦轶言想起曾经在寝室买醉,喝到闷头在厕所里吐得一干二净,摇了摇头:“伤身体。”   “没事,我有分寸。”谢淮还是不依不饶,“就陪我一次吧。”   算了。秦轶言无奈,心想就当陪他过生日。鉴于他的酒量,秦轶言怕喝吐了不好收拾,最后选择开车过去。   谢淮选了家以前常去的酒吧,正好遇见朋友值班。   “呦,小淮爷好久不见,这位是?”   “我朋友。”谢淮揽着秦轶言的肩,爽快地介绍。   但他不苟言笑的模样,简直把老师两字刻在脸上,与酒吧氛围格格不入。调酒师将信将疑地打量几眼,问他想喝什么。   有人陪着,谢淮胆大了不少,让朋友调了份名为sunrise的鸡尾酒,又点了份炸鸡。   sunrise酒如其名,是用龙舌兰为基酒,加以橙汁石榴调制而成。由浅黄至橙色渐变,色彩浓厚得如同油画。   秦轶言问了下酒的配方,有点担心:“确定没问题?”   “放心,这款酒果汁加得多,而且他是我朋友,知道我的酒量。”   “你们很熟?”他一下抓住重点。   “还好,去年不想读书的时候来得比较多。”酒端上桌,谢淮搅了下里面的冰块,叼着吸管啜了口。   酸甜的口感混合着龙舌兰热辣的冲劲漫过舌尖。第一次喝还不习惯,惹得他皱起鼻子。   秦轶言全看在眼里:“一个人的时候喝多少度的酒?”   “我只和他们喝啤酒。”谢淮喝了两口,身上就微微发热,傻乎乎地说,“漂亮男孩子出门在外,肯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上个敢摸老子屁股的人,一脚就被我踹飞了!”   “……嗯?”秦轶言的声音略带沙哑。   谢淮单手托腮,人畜无害地眨眼:“厉害吧!”   “……”   傍晚十分,城市的夜生活还未开启,酒吧门口罗雀。见对方耷拉着脸沉默许久,谢淮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明明今天是想趁着酒兴和他告白的,怎么刚沾到酒杯就胡言乱语起来。   秦轶言对满桌的油炸食品不感兴趣,瞥了眼懊恼的酒鬼,往吧台走去。   “拿两瓶啤酒,算谢淮账上。”   他转身从酒柜里取出两瓶百威,又递来一个开瓶器。   “不用了。”秦轶言接过酒,就着吧台的大理石边缘轻轻一磕。只听咣当一声,瓶盖应声落地。   他顺势坐在高台的吧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接仰头喝酒的动作,身体转了九十度。   目光依旧落在那个角落。   看起来很熟练。调酒师对此感到意外:“你是他朋友?看起来好像大挺多岁的。”   “准确说是他的老师。”秦轶言又灌了一口,很快就喝光了半瓶,“他一般和你们聊什么?”   “就是喝酒唱歌,有时候多了会骂几句,抱怨学校的课太难。”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慢悠悠地喝掉剩下的半瓶酒,走回谢淮的雅座。   他也喝了小半瓶,正趴在桌上啃鸡翅。sunrise的颜色逐渐混合,变成浑浊的橘色。   秦轶言默不作声地在对面坐下,顺手撬开第二瓶啤酒。   “你怎么也喝上了?”   “反正不会醉。”   谢淮唔了声,咽下嘴里的鸡肉,又扭头啜了口酒。   “第一次来酒吧,我就被这款酒的名字吸引。那时我还想,它的颜色那么浓稠,根本没有清晨的朦胧感,还不如叫sunset。”谢淮晃动着高脚杯,半眯着眼娓娓道来,“后来听说了其中的故事,我才意识到人烦躁的时候,看什么都糟透了。”   “我一直想尝酒的口味,又不敢一个人喝,今天终于实现了心愿。”说到这儿他咂了下嘴,“是我最爱的酸甜口,清爽干净,像晨露的风吹到脸上。”   “嗯。”秦轶言放下酒瓶,认真注视着他。   偌大的酒吧里突然响起了谢淮最爱的rap,那首陪他度过整个二十岁的宣言。   一年前当谢淮唱到声音嘶哑、精疲力竭时,偷偷溜到酒吧外哭了一场。   他不想在20时岁就被命运宣告结束,直到遇见秦轶言。   杯中的橙色在眼前模糊成团,如同一阵高速运转的风暴,将他卷入向薄而出的日出海滩。谢淮被扑面而来的风迷晕了空间感,心头一紧,趴在桌上小声啜泣起来。   今天是他的21岁生日。   他活下来了。   “怎么哭了?”秦轶言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餐巾纸,把人拨到怀里。   “我是高兴啊,学长。”谢淮揉着泛红的双眼,靠在他身上小声撒娇,“没有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秦轶言呼吸一滞,机械地抬手搭住他的后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五五开吧。”   谢淮缩了下肩膀,突然大胆了些,凑上前问:“秦轶言,你刚才吃醋了吧?”   “什么醋?”他语气无辜得像个孩子,还不忘逗猫玩,“没有。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和白纸一样。”   “骗人!要是真严重成这样,你根本不会生气。”   秦轶言偏头看他:“还有躯体反应,它们会给我参考。”   谢淮恍然大悟,得寸进尺地抓住他胸口的衣服:“那你……可以试着亲下我吗?”   “??”他的肩膀一斜。   “你难道不想知道‘吃醋’的感觉吗?”谢淮继续给他下套。   秦诗媛去世前零碎地教过他一些谈恋爱的道理,秦轶言很清楚,“亲吻”是表达好感的方式,索吻同理。   只可惜母亲还没完成任务,就抛下一知半解的儿子撒手人寰。   秦轶言攥紧拳头,耳畔的一切都被心跳声淹没。   其实不是第一次,只是换做以前,他要用很长时间权衡利弊,长到所有悸动都消失殆尽。   这次,却有个莫名的声音回应他:总要有人成为你的第二位导师,试着遵从身体的信号,直接做出反应吧。   秦轶言顿了几秒,生硬地抬手拭干谢淮眼角的泪水,捧起他的脸颊。   谢淮惊讶地颤了下睫毛。   “别动。”他的呼吸变得沉重,敛声屏气地一寸一寸将头埋下去。   带着酒味的鼻息喷到鼻尖,嘴里涌入一股酸甜的橘味。   --------------------   给孩子点海星鼓励下吧~本章后续还有2700+,具体食用方式请看评论区的本章置顶(因为有人说可能看不到作话) 第57章 日后清晨   谢淮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头晕眼花。   秦轶言就躺在身边,不过侧身背对着自己,呼吸声很匀称,看样子还没有醒。   谢淮支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打量此刻的处境。   内裤和白T已经穿好了,身上也没有一丝黏腻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腰还是疼得厉害,谢淮扯开领子低头一看,锁骨上零星地散布着不少小红点,因为体恤衫领口松垮,甚至遮不住。   他闷闷地呼了口气,够到床尾的外套披在肩上,用胳膊肘撞了下身旁的那坨大肉。   “嗯?你醒了?”秦轶言睡得不深,听到动静后侧身看他,“21岁的第一天,早上好。”   “你的语气也太平淡了吧?就不能好好说一句告白的话吗?”谢淮忍不住吐槽。   秦轶言没有起身,缩在床里坏笑:“我说了。昨晚说了很多,可小淮自己体力不够睡着了没听见,怎么能怪我?”   “谁体力不好!”他的耳朵一热,抓着衣领兴师问罪,“我还没问你呢,把我的锁骨啃成这样,你是狗吗?”   “不是你让我亲的吗?”秦轶言无辜地敛起双眸,或许是看他一直板着脸,扭头轻笑了声,“汪!”   “……”   事实证明,正经人突然讲冷笑话,真能把人冷得半死。   谢淮被他这声狗叫迷得神魂颠倒,一时间呆坐在床里无话可说。   半晌,他才抄起枕头往他脑袋上砸:“秦轶言你变了!我之前竟然真以为你是个正经……”   “别闹。”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下,屏气的半秒间蹙眉看向另侧,重重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谢淮赶紧放下枕头,扶住他的身体。   他顺势靠在他肩头,无奈笑道:“昨天有点激动,心跳一直过速,可能有点缺血。……没事,以前也有过类似情况,休息一下就好。”   秦轶言不敢和他说实话。其实任何神经类疾病上升到躯体化反应,都是极其危险的信号。这几年又过得自暴自弃,整天通宵不按时吃饭,健康情况并不乐观。   现在他开始害怕了,担心哪天突然暴毙,让喜欢自己的小笨猫哭红了眼。   但谢淮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地揉起了穴位。   秦轶言嘴上轻描淡写,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差。谢淮不知道他难受了多久,恹恹地垂下头。   “是我的错,以后不熬夜了。等暑假有空再去医院做个全体检,不用担心。”可能是看出了他心情不好,秦轶言搭住他的后脖颈,试图安慰他。   谢淮把头埋得更低了:“好点了吗?”   “嗯。”   想起低血糖也会引发心动过速,谢淮替他盖好被子,下床活动了一下老腰:“我去给你买早饭,你再睡会。”   “谢谢。”他听话地闭眼。   谢淮麻溜地穿好衣服,走进厕所梳洗了一番。洗手台前挂着一块打湿的大毛巾,可能是昨晚秦轶言给他擦身体用的。   回想起醒来时浑身清爽的感觉,他不由再次感慨秦轶言的体贴。   谢淮对他的印象停留在昨晚手足无措的样子,秦轶言分明是赶鸭子上架,却还是把每一步都做得耐心而温柔。   这样的男生谁不喜欢呢?谢淮冲着镜子傻笑了声,整理好衣服快步走出酒店。   周围有不少早餐店,谢淮凭借干饭人的嗅觉,很快锁定了一家全国连锁的快餐店,打包了两碗黑米粥,要求多加点糖,还担心不够甜又给他买了盒牛奶。   来回不过半小时,秦轶言似乎还在休息,房间里安静地只剩呼吸声。谢淮悄悄走过去,把东西搁在床头柜上。   “还挺快的。”秦轶言依旧睡得很浅,坐起身看他。   谢淮撕开包装,插好吸管递过去:“先喝牛奶。”   秦轶言接过一看,和包装盒粉红的草莓气息撞了个满怀。他咬着吸管啜了口,果然甜得发腻,吐槽说:“这个香芋草莓味,一喝就知道全是香精。”   谢淮正低头摆弄早餐,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整天熬夜的傻瓜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养生?”   “但吃太甜也不行。”秦轶言虽然嘴上嫌弃,还是乖乖喝了一大口,最终还是受不了甜味,拿起勺子尝了口黑米粥。   果然,还是喝粥健康。   谢淮见状也端起来喝了口,感受着舌尖的涩味,失望地撇嘴:“两勺糖都不甜。”   “我觉得正好。”秦轶言凑上前扶住打包盒,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身,“谢淮准备的东西,什么都正好。”   说完,谢淮觉得肩膀被按了下,顺势靠在他胸口,后背一阵暖和,还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气流。只见秦轶言舀了勺粥,递到自己嘴边。   “你喂我?”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喜欢?”秦轶言反问。   当然喜欢。谢淮赶紧低头,心满意足地咬住勺子。   秦轶言给他喂一口,也往自己嘴里送一勺,两人就这样默契地公用一套餐具,毫无顾忌地间接亲吻。   一碗粥很快吃完,秦轶言把空包装放到桌上,突然俯身把下巴磕在他肩上。   谢淮一激灵,就这样被他全部裹进了怀里。   “谢淮,”耳边响起他低沉的细语,“今天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也能谈恋爱。在决定开始前,我做过很多假设和推演,最后还是选择尝试一次。但如何成为合格的爱人,对我而言是个难题,也希望你不会嫌弃我这样无趣的人。”   “我不嫌弃,”谢淮扭头看他,“在情感方面,我当你的老师。说不定还能像昨天一样出现医学奇迹呢!”   “不要对我报以太大希望,我怕到时候让你失望。”秦轶言把他搂紧了些,“但我保证,只要小淮在我身边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突然变得好正经……”谢淮觉得自己耳朵又发烫了。   “那你喜欢我怎么样?”秦轶言看到他发红的耳垂,笑着拨弄起来,“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你是个抽烟打架的小混混,没想到这么容易害羞啊。”   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钻进谢淮耳朵里,弄得他直发痒。   “而且通过昨天的实验,我发现你的左胸特别敏感,要不要再挠一下?”   “混蛋!”他嫌弃地扭动身体。   秦轶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看了眼手表说:“不闹了,差不多该回学校了。你开我的车,行吗?”   “你的车是手动挡吧?”   “能开吗?”   谢淮点了点头:“还好我当年考的是C1驾照。”   “那就好。”秦轶言解开了他的束缚,两人简单收拾一番,下楼退房。 第58章   稀里糊涂确认了关系,秦轶言的生活却没什么变化,唯一让谢淮欣慰的是喊他出来吃饭和回消息积极了不少。虽然提醒过自己很多次,和他相处不能操之过急,第一次谈恋爱的谢淮还是控制不住心里隐约的挫败感。   周五晚自习,他例行公事来班上说了几句关于期末考的事,话音刚落本想到谢淮身边坐一会儿,刚走下讲台就被两个女同学拦住了。   谢淮寻声看去,好像听她们提到了大创比赛,秦轶言点了点头,和她们一起走到了教室外面。   他若有所思地放下笔,盯着后门没关紧的那道缝发呆。   过了五分钟秦轶言还没回来,谢淮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听说学长以前拿过国家级立项,陈欢老师到现在还在不停夸你呢。”   “不过是顺其自然,没有陈老师说得那么厉害。”   “那学长对我们的项目有什么建议吗?”   ……   秦轶言似乎没有刻意和她们保持距离,站在两人中间侃侃而谈。走廊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配合窗外月光的一抹亮色,投下他颀长的身影。   “学长方便加个好友吗?”   “微信就免了,分班之后我就不是你们的导生了。到时候会有比我更优秀的人来指导你们。”   谢淮借着楼梯间的玄关悄悄偷听他们的对话,见两人悻悻从自己眼前飘过,浑然没有察觉。   低头走神的片刻,后脑勺被人轻砸了一下,虽然不疼,却吓得他呲溜一声窜得老远。   转身就见秦轶言卷着手里的练习册似笑非笑地看自己:“晚自习逃课,被我逮到了?”   “我就是出来上个厕所!”谢淮揉了揉头发,没好气地翻白眼。   “嗯?”秦轶言歪头打量了一下,指着另一个方向说,“厕所在西边哦。”   还特地拖出道尾音,听起来意外地活泼。   谢淮的谎话被当场揭穿,不甘心地撇嘴:“她们在和你讨论大创吗?其实那些项目……我也想试一试。”   “今年先别考虑这个,你还有很多该做的事。”秦轶言往前走了几步,切换到辅导员模式,沉着嗓音语重心长道,“一步步来,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话语间他轻轻抬了下手,似乎碰到了谢淮的肩。黑暗中看不清楚,他下意识缩起肩膀,往边上挪了点。   “怎么了?今天不开心?”秦轶言的手在空中悬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   “没有。”谢淮摇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借着月光对视几秒,他吸了口气,觉得心跳在加速:“距离我们上次在宾馆,过去快半个月了。”   “嗯。”秦轶言点头。   “我们算在一起了吧?”   “当然。”他的语气难得有些不耐烦,“这还用明说吗?”   “……”谢淮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秦轶言也沉默了片刻,试探道:“抱歉,让你失望了吗?”   “没有!”谢淮赶紧拔高声音否认,后半句话又变得支支吾吾,“我只是希望这段感情能丰富一点。”   “那就是失望吧……”秦轶言又凑近半步,搭住了他的肩。   后半句话还未出口,就被楼上一阵脚步声打断了。   “哟老秦,和学生聊天呢?”   声音很陌生,谢淮应声转头,见一男一女牵着手从楼上走下来。大概是以为秦轶言在正经工作,避讳地松开了手。   谢淮看得眼神一直。   “师兄、小周,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们。”秦轶言侧身挡住了他。   “今天是我们一周年,想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转转。”一股酒精味铺面而来,他搭着秦轶言的肩小声说了几句,“你怎么在黑灯瞎火的地方找学生聊天,生怕吓不死人嘛哈哈哈~”   “学长,你酒多了。”秦轶言清了清嗓子。   “是呢,不过没事,反正是和她一起喝的。”男生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拉起女朋友笑眯眯地走出去。   看他们一通亲热,显得楼道里欲说还休的两人更加尴尬。谢淮不知道如何评价这段时间相处的感受,他知道秦轶言在努力,可确认关系后,他想要从秦轶言这儿得到的东西似乎不再是讲题和一个简单的拥抱了。   他想要出其不意的惊喜,想要仪式感的记录,可除了那晚的意外,秦轶言连亲吻都浅尝辄止、极其克制。   或许是性格使然吧。   想到这儿,他默默垂下了头。   下巴却在瞬间被人钳住,温热犀利的指骨抵住了他的下颚。谢淮猝不及防地抬头,正对上他微垂的双眸。   “抱歉,之前就和说过我是个无趣的人。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别人介绍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谈一场完美的恋爱。不过你可以和我提要求,而不是觉得委屈又憋着不说,消磨完自己的耐心,到时候失望的就是彼此了。”   秦轶言的声音比往常还沉,甚至有些沙哑,显然是在认真思考问题。   谢淮看他郑重又莫名委屈的模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对不起,是不是给你压力了?是我太心急,没有考虑你的情况。”   “我倒希望你以正常人的思维要求我。”秦轶言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似乎是笑了下,顺手拍他的脑袋。   “喂!”谢淮又躲开了,“这是公共场合,万一又碰到熟人……”   “他们肯定觉得我在找学生谈心,秦轶言的榆木脑袋怎么会谈恋爱?”他一本正经地嘲弄自己,“不过学生时代确实要以学习为主,还有两周期末考,明天早上八点就来我办公室写题吧。”   “你!”谢淮敢怒不敢言,憋着满腹委屈拍开他的狗爪子,气鼓鼓地往门口走。   “一定要早点来,不然我到寝室抓。”秦轶言不解风情地对他的背影说。   期末考当头,谢淮自然不敢怠慢,但总觉得和他的相处模式有问题,过不去这道坎,在床里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第二天和他一起吃早餐也没精打采的。   秦轶言看出他没睡好,还故意问道:“熬夜打游戏了?”   “没有,”谢淮嘴里含着粥,含糊地编了个理由,“可能临近考试有点紧张。”   “有我在还不放心吗?”他单手托腮,认真地反问。   谢淮低头默默扒了口粥,没好气道:“我是怕自己学不会。”   秦轶言似乎叹了声气,不再多言,把他拎到办公室后从一堆文件里抽出几张A4纸:“今天先写数学。”   谢淮接过他精挑细选的题目,看到五花八门的数学符号,还是没忍住低声抱怨了几句。   “这题不对,要注意收敛半径。”“还有这题,用泰勒级数展开更方便。”……   谢淮做完一页秦轶言就当场批好,零零碎碎挑了不少错。虽然比去年什么都不会进步了很多,谢淮还是觉得不满意,蔫蔫地趴在桌上。   眼看快到饭点了,他瞥了眼桌上的电子钟,扭头问道:“中午去哪个食堂吃?”   “去食堂吃吗?”秦轶言卸下讲题时不苟言笑的模样,突然摸了摸他的头,“不是说想要惊喜吗?”   “什么惊喜?”谢淮错愕地抬头。   “不然我让你一早来办公室干什么?”他抿嘴一笑,捡起批作业用的钢笔轻巧地在指间转了一圈,别进上衣口袋里,“之前我随身带的笔里有刀片,上次情绪失控的时候被你收走了。”   “……所以?”谢淮好奇地眨了下眼。   “这次我换了正常的钢笔,还是情侣款。”秦轶言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烫金边的墨绿色礼盒,“这是给你的。”   谢淮一时失语,看着精致的包装,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   “今天又不是重要的节日。”   “本来是打算等纪念日,但那时候正好期末,不能打扰你备考。”他认真地解释。   “你还真是三句不离学习。”谢淮虽然嘴上吐槽,手的动作却比谁都快,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一股冰凉如雪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天蓝色的丝带上静静躺着一支水蓝色的钢笔,旁边还有个钥匙扣。   谢淮拿起来一看,是他用热缩片亲手做的小玩意儿。   浩瀚的清波碧海在远处与天相接,天高地阔,浩浩汤汤。上面还有三行淡化的小诗,是他熟悉的仿宋字体,清秀又不失力道。   【20年前我的句子丢失足迹   偶然醉酒,误入清淮   散轶的诗篇有了归于众生的质地】[注]   背面是三行藏文,应该是同义翻译。   谢淮惊讶地把这枚钥匙扣攥进手心里:“这是?”   “纳木错。”他从下面带锁的柜子里捧出一台相机,“很久以前我在那边拍的,看到这支钢笔我就想到了这片湖,想到仓央嘉措的诗。”   “你怎么突然……”谢淮耳根瞬间发热,不好意思地低头。诚然这些礼物并不是因为昨晚的插曲,一天就能准备好的。   “你明明什么都懂,昨天凭什么吊胃口!”   这样反而显得他无理取闹了。   “嗯?”秦轶言单手托腮,笑道,“我确实不擅长谈恋爱,但看到谢淮这么依赖我,一下就开窍了。”   谢淮差点脸红到岔气,把半张脸埋进臂弯里。   “今天就到这儿吧,下午我想带你出去写生。”秦轶言又抬手揉他的头发,像撸猫似的来回拨弄了好几下,“我曾经最向往的职业就是建筑设计师,可惜家里出事后一直在回避。现在我想试着再拿起画笔,……和你一起。”   --------------------   注:秦轶言写的三行诗改编自仓央嘉措的《纳木错湖》。   抱歉之前生病了而且情况有点糟糕就多休息了几天,现在回来更新了。感谢大家理解orz   祝各位520快乐。 第59章 风雨欲来   谢淮捧着秦轶言送的礼物走回寝室,小心地把礼盒放进带锁的柜子里,整理好许久未用的工具。   秦轶言已经在寝室门口等他了,换了身轻便的夏装,背着画板和单反站在晾衣架旁边。   谢淮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一幕和曾经幻想中的画面不谋而合。他上前扯了下秦轶言斜跨在胸口的相机背带:“你还要带我去拍照吗?”   “难得有空,想多做点有意义的事。”秦轶言微垂下眼眸,搭住他的肩往外走去。   正值饭点,学校里人来人往,时不时从成排的人群中钻出几辆自行车,缓慢地骑行而过。   突然看到一对情侣笑着从眼前走过,他情不自禁地偏头靠在秦轶言身上,贴在身侧的手一点点往上挪,扣进他的手心里。   秦轶言的五指微微一蜷,右手小指的尾戒与之相碰,留下一阵冰凉坚硬的触感。   但是并没有挣脱。   “我还以为你又要说公共场合禁止亲密接触呢。”谢淮的胆子更大了,捏了捏他手背凸起的骨头。   “牵手还在我能接受的范围里。”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安分,秦轶言有力的大手直接扣紧了他的五指,又把他往身边拉进了些,凑到耳边小声说,“毕竟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唔!”谢淮瞬间破防,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秦轶言,你学坏了。”   “我只是陈述事实。”他瞥了下嘴,竟然给人一种委屈的错觉。   就连谢淮也捉摸不透他的意思,怕说错话惹出误会,摸着发烫的脸低下头。   厚着脸皮一本正经地乱说话,还要自己惯着他,也不知道刚开学时把“诚毅礼勤”挂在嘴边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轶言的眼眸微垂,嘴角不合时宜地扬起,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外走。   乘了几站车,两人来到离学校不远的公园。秦轶言似乎对这里很熟悉,领着他绕了几圈,选了一处树荫下的长椅。   从这儿望出去,正好是一片湖,被层层石阶围起,喷泉忽高忽低,投向空中的水花在太阳的折射下竟然形成了一道微弱的彩光。   “这是彩虹啊。”谢淮直起眼神,径自走了过去。   秦轶言取出相机跟在他后面,调到了录像模式。周围还有好多拿着泡泡机的小孩,把天空点缀得眼花缭乱。气泡随风散开,突然撞到了谢淮鼻尖上,猝然破裂。   他低头揉鼻子,忍不住阿嚏一声,像只饭后给自己顺毛的大猫。   屏幕后面,秦轶言看到眼前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忍俊不禁。   如果能这样和谢淮简单地过完一辈子,何尝不是他生活的最优解。   谢淮在水池蹦跶了几分钟,发现秦轶言还捧着相机站在后面,折回去揉了揉他的手臂:“我们坐回去吧。手不酸吗?”   “比我的测量工具轻多了。”   “让我看看你拍了什么好东西。”谢淮凑上去看。   “录了段视频,想以后做个剪辑送你。”他没有卖关子。   “真的?”谢淮不禁感叹,“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浪漫的想法。”   “这样就能满足你了?”他顿了顿,郑重道,“毕竟我以前学的是设计,对创新的要求很高。”   “那我就期待以后你更多的鬼点子了。”谢淮撞了下他的肩膀。   秦轶言看他挺开心的,忍不住犯嘀咕:“怎么能叫鬼点子。”   走回长椅边,秦轶言摆好画板,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坐下。谢淮没有画板,就是平时瞎涂几笔解闷,便抱着素描本靠在他身上。   午后阳光正盛,热气又被微风吹散,照得谢淮身上暖烘烘的,有些犯困。看秦轶言笔下的几何体一点点勾勒出喷泉的雏形,明暗和阴影随着铅笔扫过不轻不重地落下,他就知道这么多年来,秦轶言从来没忘记过画画的感觉。   不过没过几分钟,他还是脑袋一歪,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秦轶言并没有动,稳稳地架着让他睡了一会,等实在被压得不舒服了才抬手,把他挪到长椅的靠背上。   谢淮迷迷糊糊地睁眼,听他缓缓道来:“父亲去世后我一直在逃避,因为我害怕有一天,我亲手设计的房子也会像那座桥……一样轰然倒塌。但冷静了几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割舍这份情感。只是……我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的名字。”   谢淮听他的声音逐渐凝重,很快就清醒过来。诚然,三代人的传承、从小陪他长大的信仰,怎么可能随意弃之如履。但秦轶言的处境,就好像通缉犯的家属,天生就受到社会的歧视。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从身后抱住了秦轶言,看着画板上的草稿小声说:“教书同样也是有意义的事情。只要你想做,我都陪你。”   “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厉害。听说高中那场车祸差点要了你的命,没想到竟然还能学开车。”秦轶言反握住腰间的爪子,挑开他右手的护腕,小心地摩挲那道伤疤,“床上那次,你睡熟后,我盯着它看了很久。”   谢淮听得脸颊发烫,埋在他背上说:“可能是因为我被撞到失忆了……无知者无畏。”   “那也很不容易了。”秦轶言夸他。   “嘟嘟——”话音刚落,谢淮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因为两人挨得很近,秦轶言也明显感觉到振动,挺了挺腰身。   现在能有谁给自己打电话?好不容易出来约会,他不想破坏气氛,看都没看就把手机调到了静音。   但对方好像不死心,几分钟过后又打来电话。屏幕透过薄薄的衣服口袋透出一阵亮光。   秦轶言低头瞥了眼:“接吧。”   谢淮嗯了声,磨蹭地取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却当场怔住。   是许羽凡打来的微信电话。   秦轶言也瞥到一眼,瞬间凛起眼神,一改方才温柔的语气:“她的不许接。”   谢淮捏紧手机,看到对话框里她接连发来的文字消息,说今晚蒋社又要约她见面。   “你和她究竟是怎么认识的?!”秦轶言的暴躁肉眼可见。   “下半年一起参加过很多比赛,见面次数多就熟了。”谢淮如实回答,“你应该知道蒋社在追她的事情。”   “不是追,是谈分手。”秦轶言转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根据我的调查,他们短暂地在一起过。如果许羽凡单方面和你说是被追,就是在撒谎。这件事里女方不可能完全没责任,我不排除她利用你的可能,懂吗?”   他的话彻底撕碎了谢淮已有的认知。他放开了秦轶言,呆坐在椅子上,一边分析其中的来龙去脉,脑中浮现的却是一条条因分手而起的骇人听闻的社会新闻。   “可是,如果真的出事了……”   “和你有关系吗?”秦轶言抢先打断,抬眸甩来一个眼刀。   谢淮被他眼底的冷意钉死在靠背上。   “但你作为导生,不需要负责吗?”   “我早就向辅导员汇报了,也给家长打过电话,让他们带蒋社去做看心理医生。所有录音我都保存着,他们非要说孩子没事,我实在劝不动了。”提及此,他的眼中也有些许疲倦,显然这番交谈也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我希望你不要牵扯进去,姑且算是从男朋友出发的自私。毕竟我……不能失去你。”   秦轶言努力把自己的情绪传递出来,不知不觉眼睛竟然有些酸痛。   谢淮盯着他泛红的眼眶许久,最终还是把千言万语吞进肚里。   从恋爱到现在,他的性格开朗了许多,但世界观的参差还是他们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谢淮做事往往出于道德,他却喜欢用对错来衡量世界。   又或者说,秦轶言只能用明文律法来判断自己的行为。肖医生说得对,他的道德感终究比常人薄弱,哪怕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两人因为这通电话而陷入沉默。秦轶言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的抵触,松开手继续画画。   谢淮安静地缩在后面,在心里做了千万种假设,如果她真的出事,自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生活吗?   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秦轶言的思绪同样也在游离,随手涂了两笔就放下,和他一起坐到日薄西山。晚间的北方偏冷,吹了几阵凉风,他渐渐冷静下来。大概是看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说道:“今晚回我宿舍住。如果真发生什么事能及时赶去,但我必须要看住你。”   “去你的寝室睡?”谢淮惊讶不已。   “我的宿舍是两人间,室友和女朋友出去住了,常年不回来。”他轻声吸了口气,“反正,我要确保你的安全。”   这就是他作为男朋友的自私。   谢淮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也记得把他惹毛后会发生什么,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秦轶言把他带回了他的宿舍楼。房间有一个隔间,还有独立卫浴,比本科生的住宿条件好很多。秦轶言的屋在里面,走进去就能看到他整齐的书桌,柜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中外书籍、文献。   换做平时,谢淮肯定兴奋地跟着后面打量,但现在他却紧张地屏着气,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没有生气。”秦轶言把他摁到床上,转身坐到书桌前整理东西,头也不抬地说,“我干涉了你的自由,你还愿意跟我过来。我应该感谢你。”   这都是什么阴阳怪气的言论,谢淮听得脑子一热,攥紧了他的被单。   等等……仔细思考片刻,他觉得秦轶言的状态有问题。   理论上来说,秦轶言的感知存在障碍,就算和自己有关,能把他气成这样,按照肖医生的说法,大概率是和曾经的亲身经历产生了共鸣。   他不会在乱想什么吧?   “蒋社的事,你和肖玉琢提过吗?”   “没有。”秦轶言的态度更差了,“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谢淮动了下嘴唇,不知该如何启齿。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在屋内静坐半晌,振动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谢淮下意识摸了下口袋,见秦轶言慢悠悠地取出手机,警惕地眯了下眼。   “怎么了?”谢淮立刻起身跑过去。   “是我的高中同学。”秦轶言给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往屋外走去,“不要大惊小怪。”   走出隔间,确认谢淮没有跟过来,他才划开接听键,以往日待人的声线礼貌道:“曾奇哥,好久不见。”   “是啊,今天是想和你说件事。”对方的声音很平和,“你不是拜托我留意和你父亲有关的案子吗?最近有个判交通肇事罪的人快释放了,我看到了一眼他的卷宗。”   “六年前,在西柴桥工地附近,他酒驾逃逸撞了一个高中生,交通肇事罪判了五年。但我发现在现场照片里受害者手指手腕上有很新鲜的烟头烫伤和捆绑痕迹,但后期的司法鉴定里没再提起过。”   “也就是说……”秦轶言的血液在此刻凝固,在脑中飞快地拼凑起所有信息,“他在之前可能遭遇过绑架,车祸的发生不是偶尔,而是目标明确地杀人灭口。”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   “那就是故意杀人。”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秦轶言觉得手指有点冷,哈了口热气:“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谢某。”   “姓谢?”秦轶言的大脑空了一拍。   “抱歉,我只能和你说这么多。”对方还以为他想再问什么,客套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秦轶言独自站在厕所的隔间,看着仅和谢淮一墙之隔的门,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想起谢淮右手食指上的烫伤,他以为是他学抽烟留下的。   他想起谢淮手上那道疤,想起他说自己经历的那场飞来横祸。   他想告诉自己冷静点,谢淮说他失忆了,但此刻他真的很想冲过去,让他把车祸的前因后果吐得一干二净。   --------------------   主线正式开始了,秦狗的火葬场真的要来了(但解决一定是皆大欢喜的HE   司法不照进现实,拜托不要太纠结细节orz 第60章 咫尺之遥   秦轶言想给自己一点冷静时间,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丢到床上:“先去洗澡吧。”   谢淮不知道他接了什么电话,隐约觉得他面色凝重,又不敢直接问,听话地低头。   “还有毛巾。”他在柜子里翻了几下,撕开包装递给他,“洗漱用品都在浴室,你可以直接用。”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果你不介意。”   谢淮当然不介意,反而嫌他语气生疏,随口应了声没事,端着脸盆走进了浴室。   研究生自带独立卫浴的宿舍比他们的大澡堂舒服多了,谢淮刚入学时每天晚课,不仅挤还饱受洗冷水澡的痛苦。   不过现在,他也没心情享受生活,随便冲个澡就结束了。   没想到秦轶言给的那团衣服里没有睡裤,上衣也是很宽松的加大码,一直遮到大腿根,黑色内/裤在白T边缘若隐若现地露出一小截。   无奈,他只能晃着两条大白腿,耷拉着一头湿漉的毛出来。正在心里犯嘀咕,微垂的视野里突然冒出一双熟悉的腿。   他抬头,四目相撞。   秦轶言双手环胸,微垂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他。见他开门,还刻意往前走了几步,将他逼入墙角。   似乎一直在门口守着。   谢淮嘴唇翕动,从鼻腔里冒出几个音节:“不用看着吧?我又不逃。”   秦轶言的眉毛又压低了点,平静地注视他,没有说话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在逼仄的玄关里站了半分钟。   谢淮下意识屏息,冷风直往他没擦干的腿上吹。半晌,他拢了拢披在肩上的毛巾,小声说:“有点冷。”   对方闻言闷闷地叹了声气,从衣架上取下早准备好的毛巾,上前裹住他还在滴水的头发。   “唔。”谢淮的脑袋被他压低了几寸,一头闷进他的胸口。一阵急促的呼吸划过耳边。   但力道却很舒服,鬓角的碎发随毛巾摆动,扎在他脸上。   “发生什么了?”他终于忍不住问。   秦轶言手头动作一顿,抬起另只手揽住他的肩膀,走进房间:“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吧。”谢淮心里也没底,但还想努力安慰他。   秦轶言却避开了眼神交流,搂着他的肩回房,直奔主题:“你出车祸后真的完全失忆了?”   谢淮想不到他会问这事,脑中思绪停滞片刻,本能地点头。   “我撞伤脑子了,昏迷了十多天,醒来后大脑一片空白,连笔录都没法做。”   他只觉得痛和害怕。   “那总知道时间地点吧?”秦轶言把椅子拖到床边,在他对面坐下。   谢淮立刻感到一阵独属他的压迫感,无声地诉说某种迫切。   难道是因为半小时前的那通神秘来电?谢淮拘谨地并拢双腿,像受审的犯人如实招来。   “2016年5月,我15岁,高一下。家里人非要逼我选理科,我和他们吵了架,想去西柴市待几天。”   “怎么会想到去这么远的地方?!”秦轶言脸色一僵,厉声反问。   谢淮被吓了一跳,撇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曾祖父是校友吧,我老家也是西南的。我当时就想吓唬爸妈,又不敢真去完全不认识的……”   可秦轶言已经听不进任何一个字了,冲上前抓住他的双肩使劲摇了几下:“具体地点?撞你的人叫什么?”   “我……不记得了。”谢淮根本不想提这件事,迟疑地应了声。秦轶言却像只饿了三天的猛兽,霎时间扑过来硬生生将他按倒在床里。   谢淮避之不及,被推得七荤八素。整个人砸在床里,就算床垫是软的,还是免不磕疼。   他深吸一口气,慌乱地抬头:“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这场车祸可能是谋杀?你手腕上还有被捆绑的痕迹,这绝对不是车撞的!为什么当时没有人发现?”秦轶言凝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谢淮,你出车祸前去了哪里?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我真的记不清了……”   “那要我帮你回忆下吗?”苦苦挣扎了五年,好不容易找到这点线索,秦轶言实在没法放弃。即使眼前的人是谢淮,是个已经被他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可怜,冲动与渴望还是吞没了他的理智。   秦轶言关掉了灯,整件房里只剩无尽的黑色,偶尔有风吹起窗帘,露出一点微弱的月光。他单手摁住谢淮的肩膀,另只手瞬间手臂一点点挪向他的手腕,突然间——紧紧扣住。   “唔!”谢淮惊叫了一声。   秦轶言没有理会,捏住他鼓起的腮帮子,凑到耳边沉沉地问:“他们是不是把你捆起来,丢到一个黑屋子里,就像现在这样?”   “我……”谢淮几乎失去语言能力。昏暗的夜色映出秦轶言阴鸷的侧脸,平日里冷淡的深黑色眸子似乎闪着一丝疯狂而腥腻的血光,刺得他觉得身后的床都生出了钢钉,专门为审讯犯人而用。   他下意识闭眼,世界更黑了。   “还有你手上的伤疤,烧得那么规整,我第一眼看就觉得不像是自己抽烟烫的。是不是他们把你抓起来了?”   秦轶言催命的低音在耳边缠绕。   谢淮胃里一激,难受得打了个恶心。   六年前,车祸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绑架,黑屋,烟头,建筑工地?   一个个毫无关联的词语在他脑中浮现、拼凑,忽然就像一滴血水落入清澈见底的湖中,把一切染成了红色……   “陈哥,别急,先问问他听到多少吧。”   “就怕着小兔崽子不说实话啊!妈的,还说自己没带手机,这年头谁出门不带?万一录音藏起来了呢?”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被捆在角落里的谢淮半眯着眼抬头。   再睁眼,看到的是秦轶言阴沉的脸色,一时间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回忆。   他抬头,睁着茫然无措的双眼,思绪全然空荡。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秦轶言死死观察着他的神情举动,手头的劲儿用得更大了。   男人叼着香烟骂骂咧咧:“小崽子,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记得了。”   “放屁!”他啐了口唾沫,突然,一个滚烫的小东西直直扎进了谢淮的手指之间。   “啊——”谢淮惊叫,身体猛然一颤。   ——“我其实很讨厌烟味,却要靠尼古丁助眠,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受过的伤害永远骗不了人。一时间,谢淮隐约意识到自己想起来了,但潜意识里,他根本不想提起那段回忆。他只想逃避,挣开秦轶言的束缚。   “别动!”察觉到他的扭动,秦轶言小声喝住他。   那晚天很黑,耳边只剩下轿车高速行驶的轰鸣声,如同子弹贯穿身体,将身上的每寸肌肤撕裂。   “别问了,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吧……”谢淮声音一抽,吸了口凉气,混合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被呛得无比狼狈,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踹了一脚,正中秦轶言的大宝贝儿。   他没啃声,缓缓松开了手。   谢淮也顾不上自己碰到他的什么地方,掀起被子把头蒙进枕头里小声啜泣起来。   他的记忆里只有疼痛,浑身上下无尽的痛。还有血的味道,和倒在血泊里的粘稠感。   突然,房间变亮了。秦轶言往后退了几步,默不作声地站在床边。   从谢淮的反应来看,他知道自己都猜对了,如果再逼他一下,肯定套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他做不到,听到谢淮的哭腔那刻起,心就软了。   这点甚至连秦轶言都觉得意外。   他一直觉得父亲的死有蹊跷,这五年来,少说有一半晚上都彻夜难眠,他看了无数遍事故鉴定书,找遍了当时所有参与设计、建设的公司,所有父母的朋友,但迟迟没有找到通往真相的钥匙。   而现在,钥匙就在眼前,他本该高兴,却笑不出来。   他看谢淮哭过太多次了,明明只是比自己矮一点的男生,缩在自己怀里哭成小猫样。   他从谢淮身上看到自己,原本美好的生活在一夜间如摩天大楼轰然倒塌,在废墟的掩埋下苦苦挣扎,一样有着渴望逃避的事情和严重的心理障碍。   他知道PTSD有多难受,就做不到把自己的需求凌驾于谢淮的感受之上。   原来在这么久的相处之中,谢淮真的成为了他克服认知障碍的共鸣,和超越喜欢的保护欲。   秦轶言的心脏隐隐抽痛了一下,拉开抽屉倒了两粒药在掌心,自己吞下了一颗。   房间里安静地只剩谢淮的抽泣声。他其实已经猜出来秦轶言在问什么,或许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真的能凑成秦家完整的拼图。可他真的想不起来,也不想回忆。   便随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周遭,他尽量控制住哭声,缩在被子里抽抽噎噎。   突然,脸被什么东西冰了一下。他侧身,见秦轶言拿着一杯水,递来一粒药片:“时间不早了,吃药睡吧。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   “……”谢淮愣在床里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轶言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谢淮。他知道自己吓到了人,应该留下来哄他入睡。但此刻,他根本做不到冷静下来陪他。   “算了,反正我把药放着儿,你自便。”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用最平和的语气关门离开。   直到走到开水房,他才收起刚才所有的冷静与温柔,狠狠将手机摔向地面,抵着镜子冰凉的平面,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   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哭。   殊不知刚才谢淮无言以对,正是因为看到他泛红的双眼。   --------------------   之前三次元出了很多事,在wb提了一下,长佩这儿就不细说了orz现在回来吧把这文写完,打算抽空开个免费的小短篇补偿这段时间的消失orz 第61章 例行调查   谢淮看着桌上的药片,并没有动弹。准确来说是没有爬起来的力气了。   好在秦轶言打开了灯,足够亮的环境让他不至于过分害怕。   缩在被子里颤颤巍巍许久,门再次打开。秦轶言的脚步有些拖沓,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往床边撇了眼:“还不吃药?”   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听起来像是在强迫。   谢淮脑中一片空白,就像被车碾成肉饼,贴在床里一动不动。   秦轶言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托起他的腰。谢淮找不到重心,任凭他抱起自己,神志不清地靠近怀里。   “对不起。”他还是只有这一句话,音色清冷得与往常无异,听不出半点歉意。   但手法还算温柔。秦轶言用食指抵住他的下嘴唇,轻轻掰开唇瓣,将药片塞进嘴里,然后拿起水杯一点点灌进嘴里,另只手托住他的背部,保证呼吸顺畅。   喂好药后,他又把谢淮放回床里,盖好被子,甚至打开电脑放了几首轻松的音乐。   谢淮恍惚间又有种被照顾的错觉,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看他。   “叮咚——”电脑突然传来一声提示音,短暂地打断了音乐。   秦轶言晃动鼠标看了眼,装作无事发生地转头看他:“没事,睡吧。我会陪你的。”   很久没吃安眠药,谢淮很快感受到一阵不真实的眩晕感,闭上眼睡着了。   是个意外平静的梦乡。直到清晨破晓时分,远处隐约传来断断续续刺耳的鸣笛声。   什么情况?自己又被撞了?谢淮胸口闷痛起来,仿佛被人死死摁在床里,挣扎了许久才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   警笛声依然盘旋在周围。   不是梦!   谢淮瞬间心里一轻,再一看秦轶言已经离开了房间,不祥的预感顿时席卷全球全身。   他顾不上服用安眠药后的眩晕感,手忙脚乱地在床里、桌上翻手机,撑着床头柜爬了起来。   还好手机还有电。谢淮一边穿衣服,用单手划开了屏幕。   映入眼帘的是99+的信息,分别是许羽凡和孔欣慧发来的。他先点开了和孔欣慧的对话款,最新的一条消息就是——   你在哪儿啊!蒋社跳楼了!   ……什么?谢淮怔住,手机应声落地。他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拽开窗帘。   在离秦轶言宿舍不到两幢楼的拐角处拦起了长长的警戒线,警察、医生老师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中央草坪上盖着一块白布。   谢淮的双手扳住窗台边缘,呆了几秒后抓起手机冲了出去。   这幢楼好像是研究生的实验楼,也是央理历史上确实死过人的地方。学校大多数建筑都不高,高层建筑为了防止出事都装有防盗窗。唯独这幢楼三楼外有个小平台,可以通过墙壁外的管道爬到顶楼,也就是十层。   虽然听说那个平台外有道闸门拦住,但风吹日晒年久失修,松动也在所难免。   所以蒋社……真就这样跳下去了?   谢淮对他没有半分好感,但讨厌的大活人就这么没了,他的心里同样也没有半分窃喜。   寻着声音跑到楼下,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秦轶言。他单手扳着肩膀,视线越过人群的空隙,默默注视着跪在白布前失声痛哭的女人。   “谢淮你来了!”他先是被一个女生叫住的,侧身一看发现是许羽凡和孔欣慧。两人挨在一起,许羽凡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身边已经扔满了一叠用过的餐巾纸球。   见他赶来,许羽凡抹着眼泪朝他扑来,含糊不清道:“我、我不知道……他真的敢跳。”   随即就是一阵爆发的哭声。   谢淮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周围好吵好乱,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后背被人接住了。   秦轶言听到动静,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抬手推开了哭哭啼啼的许羽凡。   “孔欣慧,带她去医务室找心理医生。”   “好。”孔欣慧听话地点头,扶着她的肩歪歪扭扭地走开了。   秦轶言拍了拍他的肩,似乎有些责备:“怎么稍微好点就来凑热闹?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但他毕竟是我同学,活生生一个人说死就死……”   “那也和你没关系!”秦轶言突然拔高声音,把谢淮吓得缩了下肩。   “就是你,就是你们这对王八蛋害死我儿子的!”人群中爆发出女人凄厉的尖叫,拨开层层人流扬起掌心朝他们冲来,“秦轶言你他妈枉为人师!”   “啪——”几乎是在瞬间,秦轶言把谢淮拉到身后,截住了蒋社母亲高高扬起的手腕,冷漠地俯视着眼前的女人,露出如同看蛆虫一般的表情。   “我给你儿子补课,他愿意听?”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配?”   “哦,我不配?”秦轶言意外地没有生气,反拖出一道诡异地尾音,“我从来没拒绝过任何一个学生的提问,反倒是你,蒋女士。我不止一次告诉你蒋社有抑郁倾向,让你带他去医院。”   “我儿子才没病!他是被你这个神经病逼疯……”   话音未落,原本嚣张的叫骂变成了一声细微的呜咽,秦轶言不知何时加重了手头的力气,发出无声的警告。   他讨厌被人骂神经病。   蒋女士不可置信地抬头。   似乎意识到自己做得有点过头,秦轶言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稍微收敛了几分眼中的轻蔑,垂眸看她。   “你个疯子,神经病!”蒋女士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上前揪起秦轶言的衣领直往人群中拽,“你给我跪下!”   “蒋女士,请您注意形象。这里是学校,那么多人看着呢。”系领导终于绷不住出面劝阻了,“关于秦轶言是否存在失职行为,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可她还是不依不饶,跑回警戒线里,掀开裹着尸体的白布哭喊道:“你给我看清楚,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人群中齐声惊叫。   秦轶言原本望着从白布周围渗出的血迹,见状瞬间收起漠然的眼神,转身将谢淮的脑袋按入自己的胸口:“别看。”   谢淮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秦轶言护进了怀里,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反倒是秦轶言的呼吸有点乱,搭在他头顶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蒋女士,请您冷静,这里是学校!”警察终于出面阻拦了。   一位穿制服的女警也走了过来:“是秦先生和谢同学吧?麻烦你们来做个笔录。”   秦轶言回头看了眼,确认那团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被盖好,才小心翼翼地放开谢淮。   女警又指了下前面那人:“谢同学你和前面那位警官走,秦先生请和我来。”   谢淮往他那边瞥去,见警察指的是警车方向,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不用紧张,问什么答什么。”秦轶言反倒安慰他。   走过人群的时候,听周围人小声讨论道:“你们看到蒋社最后的朋友圈吗?该不会真是被人逼死的吧?”“听说这幢楼就是秦轶言每天做实验的地方,他完全有机会布置一个现场,说不定真是他杀。”……   谢淮心中的不安和疑惑越演越烈。   蒋社临死前究竟说了什么?秦轶言又怎么会被带上警车,还和谋杀扯上关系?   而在另一边,面对警车敞开的车门,秦轶言的余光瞥向地上的血迹,冷静地如同欣赏一副画作。   --------------------   应该这周末能完结!差不多要虐完了~   蒋社下线了orz 第62章 自由心证   警察把谢淮带到附近的一间空教室,问了几个常见的问题,比如蒋社的人际关系、性格等等。谢淮知道他们的用意,按照自己的感觉如实回答。   但秦轶言的情况还不明朗,牵扯到他的问题谢淮还是很谨慎。不过想帮他辅导作业,以及被人诬陷的泄题事件,校方早已查明,谢淮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过多遮掩。   警察还问了他和秦轶言的关系。谢淮回答到这个问题时有些咯噔,最后还是不好意思说明情侣关系,只是解释说他在学业上给了自己很多帮助。   让他意外的是,秦轶言和蒋社私下里谈过好几次话,而警方怀疑的重点就是两人的谈话内容。对此谢淮也帮不上忙,不解地摇了摇头。结束交谈后,警察对他说了声感谢配合。   走出教室,正巧碰到孔欣慧从对面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孔欣慧率先问道:“没事吧?”   谢淮面色凝重地摇头:“班长,你知道蒋社最后在朋友圈里发了什么吗?”   “类似遗言吧,不过一大半都在说你。”她上前把谢淮拉到教学楼外,取出手机递给他,“你要看也行,别被气到。我没加他好友,这是别人发给我的截图。”   谢淮接过手机,认真地看了起来。   【当你们看到这条消息时,我应该已经做出了人生最后的决定。虽然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但读大学真的很累。   明天就要开始考试了,老师给的几百页PPT还没看完,好不容易复习完了高数,结果拿到模拟卷一题都不会。考试一天一门,中间还夹着六份大物实验报告的DDL和土木工程学导论的结课答辩,……还有我最讨厌的体侧。   听说从我们这届开始,所有PF制的课程都变成了五级制,我去年已经因为挂体育失去了保研资格。周围的同学都在疯狂熬夜疯狂卷,一份简单的实验报告,老师给的范例只写了一千,可他们都写了两三千,还用精美的模板做了扉页和目录。我已经快三天没合眼了,不知道跑一千米会不会猝死。   不过现在想想,死在跑道上也好。   老师说要我们全面发展,于是上大学后,我参加了很多社团,合唱团、辩论社,还有动漫社。我原以为能在里面学到很多东西,结果却是在帮学长学姐们打杂,也没有这么多时间用来学习了。到头来成绩、社团评优和爱情,一无所有。   最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我连谢淮这种挂了五门课的留级生都比不过。合唱团的老师把优秀团员颁给他,工图老师夸他进步飞速,历史系主任邀请他代表学校参赛。他用一句话就夺走了我的班长职位,夺走本该属于我的荣誉,还有我喜欢的女生。   这一切不都是因为秦轶言吗?作为我们的导生,竟然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偏袒一个学生。举报信是我写的,直到现在我依旧不相信,谢淮能凭自己的能力考出比我高的分数……】   “操!”谢淮彻底失去了读下去的欲望,把手机还给了孔欣慧。   本来看到前面吐槽考试周的话,想起去年自己挂科的时候,他还有点同情。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到蒋社嘴里,连遗言都是一堆屁话。   “这个朋友圈在系里都传疯了,他分明就是想害你们一起社死。”孔欣慧也攥紧了拳头,“不仅是遗言,听说蒋社还写了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谢淮气得捶墙,“他能在日记里写什么好东西!”   秦轶言被带回警局调查,估计也是因为他的日记。   “这件事你没错!就算别人对你指指点点,也不必放在心上。”她拍了拍谢淮的肩。   “可是学长……”谢淮此刻想到的却是另一个名字。他们昨天刚吵过,秦轶言状态也不好,结果一早起来就出这种事……看到蒋社妈妈那副恨不得砍死他的样子,谢淮就觉得乱上心头,紧张得浑身发烫。   孔欣慧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戳了下他的手臂:“明天就要考高数了,你复习得怎么样了?可千万不能因为这种人挂科。”   “知道了。”谢淮早就没心情复习了,烦躁地揉着眉心。   但课本还留在教室里,他只能回去拿。果然不出所料,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他身上。谢淮不想细品他们的眼神,拿起课本往寝室走去。   蒋社的尸体和警戒线已经搬走了,派出所的审讯还没结束。   秦轶言放下蒋社的日记,平静地解释道:“我并没有告诉他实验楼外面有个平台可以爬到顶楼,非常适合自杀。不过我在央理读书的七年时间里,就有人从上面跳下来过,反倒是在学生间传得挺热闹。”   “至于在谈话中辱骂讽刺,这点也是他杜撰的。”秦轶言取出录音笔,“我们一共谈了三次,后两次我都录音并且传给蒋女士听。录音的真实性可以拿去技术部门鉴定。”   “怎么想到录音的?”女警抬头看他。   秦轶言也抬眸迎上她的眼神,靠在椅背上缓缓道:“因为我觉得他的情绪很差,希望能引起家长的重视,早点带他去医院检查。”   “你知道昨晚许羽凡要和蒋社谈分手吗?”   “知道。但这是学生的私事,我不想参与。”   “昨晚十点两人分开后,蒋社提交了离校审批。”   “是。我是今天早晨才看到的,深夜不是我的工作时间,而且就算审批通过,门卫也不会放他出去。”   “那你知道实验楼平台外移动闸门的锁断了吗?”   三楼平台和厕所的窗相连,人可以通过窗户爬出去。但因为外面还有一道金属闸门拦着,学校就没再管这件事。可昨天蒋社心灰意冷翻窗后,他却奇迹般地推开了闸门,成了悲剧的开始。   秦轶言明白她的言外之意,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对于蒋社的死我同样感到惋惜,但如果仅凭一本日记和无意义的猜测,请恕我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如果警方发现了任何证据,欢迎再来找我。”   “好,秦先生请回吧,有事再通知您。”   “麻烦了。”他礼貌地表示谢意,推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蒋社妈妈还不死心地拍着桌子,在门口大吵大闹:“不可能!肯定是他把锁弄断的!秦轶言就是个神经病……”   听到最讨厌的三个字,秦轶言停下脚步瞥了眼吵闹的女人,看到她攥在手里的小包,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难言的厌烦和压抑。   “蒋女士,我还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他朝那边走了过去。   -   谢淮看着一整扭曲的三重积分,觉得自己快恶心吐了,笔拿在手里只字未动,另只手捧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消息。   已经过去几小时了,按理说他应该已经回学校了,可自己发的消息他也没回。   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情生气?还是秦轶言真犯事被抓起来了?   谢淮放心不下,又不敢打电话给他。等到晚饭点,他终于憋不住拨通了电话。   第一次等了很久没人接,他又接着打了第二个。大概过了半分钟,电话通了。   “秦轶言你那边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诡异的沉默。   谢淮觉得不对劲,下意识握紧了手机。   “谢淮,是我,肖玉琢。”熟悉的女声响起,“抱歉,小秦出事了。”   “…什么?”   “他……被蒋社妈妈捅了一刀,还没醒。”   “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吗?”   肖玉琢在电话那头嗯了声。   谢淮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管离校审批,推开门卫就往医院的方向跑,路上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下车后又飞快地往医院门口跑。   闻到刺鼻的消毒药水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谢淮停下来找抢救室的位置。扶着墙刚喘了几口气,眼泪就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小谢,这边。”身后传来肖玉琢的声音。谢淮抬起模糊的双眼愣愣往回看。   “没事,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了,我带你去见他。”肖玉琢扶着他的肩安慰道。   谢淮听到没事,勉强止住了哭声。   肖玉琢低头叹气:“我先问你个问题,你和小秦谈恋爱了?”   谢淮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小声说:“嗯。”   “最近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谢淮惊讶地抬头。   肖玉琢带他走进电梯:“因为我能感觉到小秦很喜欢你,也很依赖你。这几个月他状态稳定多了,突然丧失求生欲,肯定也和你有关。”   “丧失求生欲?”谢淮一下抓住重点。   “我听警方说,秦轶言在审讯结束后又和蒋社妈妈单独说了几句话。但你想,以他的反应能力,怎么会打不过一个女人?”   “难道他是故意被捅的?可是……”谢淮没跟上逻辑,“刀从哪来的?那个女人呢?”   “死了……”肖玉琢说到这儿,面色突然凝重,“当时她把小秦捅出了血,警察赶来制止,告诉她这是违法行为。女人当场失控,认为自己无罪,翻窗逃跑。结果……头着地摔死了。”   “怎么会?”谢淮听完,除了震撼脑中没有第二个形容词,“那、那秦轶言的伤严重吗?”   “至少命是保住了。”肖玉琢说着闭上了眼,“还好是小水果刀,捅得不深也没有碰到主血管,不然肯定救不回来。”   “所以这把刀是蒋社妈妈的?”   “对,她一直藏在随身携带的小包里。”肖玉琢看了眼急症同事发来的鉴定结果,“就算不跳楼,按照故意伤害罪至少也要判三年。”   谢淮沉默。因为从肖玉琢的话里,他听出了言外之意。   ——秦轶言故意挨了一刀,甚至可能通过语言刺激,间接导致她跳楼的结果。   “之前我和你说小秦有人格障碍,直白来地说,就是缺乏情感交流和家庭变故,导致他向反社会人格分裂的趋势。我真没想到你们居然……”   “你怀疑他?”谢淮护短心切,厉声打断了她。   肖玉琢不置可否,走到病房前打开了门。   谢淮也意识到自己不礼貌,闭嘴走了进去。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机器滴答运作的声音。秦轶言半梦半醒地蜷着身子,蒙头缩在被子里。   听到动静,他稍微动了下身子,努力把自己放平在床上。   他的手指连着血压仪,手臂上埋了针管,还在输血浆。从脸色到瞳色,都透露出一股苍白和黯淡。   谢淮遇见她这样,眼泪就止不住涌上来了,抓起他蜷缩的手指铺在床头小声啜泣。   秦轶言勾住他的食指,轻轻晃了两下,责备道:“又不是在殡仪馆,哭什么。”   “我……”谢淮抽抽噎噎地抬头,“你说得轻巧!一天之内死了那么多人,我能不害怕吗!”   “咳咳,”听到这个话题,秦轶言似乎也有些激动,稍一动身碰到了伤口,难受得喘了几声。   缓了几分钟,他终于冷静下来,扭头看向谢淮:“你觉得我在这两人的死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法律。”谢淮抬头与他对视,一边握紧了手,“也相信你。”   “你不害怕?比如像昨晚那样把你关起来逼问……”   谢淮身子一歪,差点没蹲稳跌坐在地。怕,他当然怕,可最后秦轶言还是选择保护了他。   一秒、两秒……短暂的对视之后,病床里的男人突然笑了声:“那以后,我们就是共犯了。”   “别这么说,是我忘记了一件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事,如果我……”   “没事,我不怪你。”话音未落先被他打断。秦轶言捏着他的手指,轻声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想忘记。”   “所以,我不怪你。”   他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地在病房里响起,也因此褪去了平时清冷的语气,听来温柔得溺人。   谢淮怔住。   他终于明白了,当所有人都觉得秦轶言是神经病,告诉自己他是反社会人格、劝自己快跑时,为什么还会犹豫。   因为秦轶言真的是把二十六年来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自己。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秦轶言的语气仿佛在撒娇,“明天还有考试,快回去复习。我可不希望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知道了。”谢淮抽了抽鼻子,擦干眼泪,“以后不许做傻事了。”   “嗯。”秦轶言把头扭向另一侧,“肖医生,带他回去。”   谢淮也知道他现在需要休息,确认没事后跟着肖玉琢走出了病房。   听到门关上,秦轶言又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我还是给你打一针安定吧,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身后响起了她的声音。   秦轶言缩在被子里,一改刚才温和的语气,闷声警告道:“不要什么事情都和谢淮说。”   “但作为你的伴侣,他有知情权。”   “我根本没法杀人,这点你还不清楚?”   自从看到他跳楼自杀摔成肉饼的父亲,亲自给他收尸后,秦轶言对血和肉的恐惧几乎到了极点。最严重的时候,他连鱼和鸡都不敢杀。   当早晨听闻蒋社死讯,看到尸体被抬出时,他就已经找没人的地方稀里哗啦吐了一通。   肖玉琢动了下嘴唇,原本想说杀人也有不见血的方式,但如今也不是刺激和提醒他的时候。   --------------------   所以,我们仍未知道那天秦轶言对蒋社母子说了什么。   以及——本文不支持任何形式的犯罪,至于秦轶言做了什么,请不要把小说照进现实。 第63章 双向原谅 [正文完]   知道秦轶言没事,谢淮稍微轻松了些。但走到熟悉的教学楼,同学见的议论并没有散去。   “太离谱了,蒋社妈妈居然一口咬定秦轶言是杀人凶手,还捅了他一刀!”   “真就一家疯子呗,就他追许羽凡的样子,哪个女生敢答应?被分手了就跳楼,这种心理承受能力迟早要跳楼的。”   “是啊,有病就去治,别出来祸害人。”   ……   风向似乎变了。   谢淮自知问心无愧,但听到别人把自己和蒋社联系在一起,心里还是疙瘩得不行。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微妙的念头——   秦轶言可能真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自愿挨刀借此控制舆论。   手机震动了一声,他取出来一看,是肖玉琢用秦轶言手机发的。   【秦轶言让我嘱咐你认真考试,如果紧张,记得吃药再睡。】   谢淮低头看屏幕,又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医生说他有反社会人格,基本是真的。但遇上这样一个坏人,似乎也不是坏事。   只要秦轶言不当着自己面的杀人,他就绝不相信任何的谣言。   谢淮清楚自己陷进去了。   明天要考高数和大物,是两门最头疼的课。好在之前被秦轶言按头写了很多题,算上平时分飘过及格线应该没问题。   他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是帮秦轶言查明变故的真相。   虽然自己忘了,可家里还有这么多人。   他拨通了谢泽瑶的电话。   “姐,我想问你件事。”他没有寒暄,直入主题,“五年前我在西柴出车祸,你知道撞我的人是谁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疑惑不解。   “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   “小淮啊,这件事……”姐姐欲言又止。   谢淮抢先打断:“难道不能说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   “你和秦轶言认识吧?”   “这两件事真的有关?”谢淮察觉苗头,赶紧反问。   “我不清楚,但你出车祸的地点离秦轶言父亲设计的跨江大桥施工地不远,撞你那人正是工地的监理王建彬。”   “建筑行业的人,爸妈应该认识吧?”   “就是因为认识,我们家也在柴西有生意……就按流程判了酒驾。”   “什么叫‘就按流程’?!”谢淮本就敏感,闻言直接吼出声,“所以我出车祸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淮你冷静!”姐姐也提高声音,“谢淮,细节我也不清楚。当时我在国外留学,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做完手术了。”   “所以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不好说,可一年后就那座跨江大桥的引桥就塌了,难免让人联想。所以后来我听说他要我和秦轶言结婚,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淮的脑子也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当年的车祸早就埋下了秦家变故的缘由,而爸妈因为商业利益,并没有深究下去。   而父母,竟然还在假惺惺地同情秦轶言的遭遇,还要让他入赘谢家,用钱去侮辱他。   秦轶言不知道其中的联系,就已经气得差点把自己的银行卡甩到他们脸上。现在自己作为谢家的三少爷,又该如何面对他?   “咣当——”手机砸到了地上。   “谢淮?你没事吧!”电话里传来姐姐着急的声音。   “没事,我、我去复习了,明天还有考试。”谢淮捡起手机,摁下了挂断键。   室友都在打游戏,烟雾报警器上的保鲜膜又不知被谁给套了回去,狭小的寝室里弥漫着窒息的烟味。   秦轶言说不许在寝室里抽烟,可那天以后,他也没来检查过。   谢淮嗓子一片干痛,冲到走廊上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缓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谢淮的思绪彻底乱了。如果让秦轶言知道谢家原本可以阻止悲剧发生,却选择了坐视不理,自己、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当他的男朋友。   他取出一支烟塞进嘴里,深深吸了口最爱的薄荷味,心绪丝毫没有平复。   但他有权利知道真相。谢家已经欺骗过他一次,自己不能再这么做。   谢淮连抽了两根烟,又回去吃了片安眠药,捧着高数笔记心不在焉地在床里坐到睡着。   无论如何不能耽误考试,这是秦轶言牺牲自己时间的结果。谢淮勉强地填完了试卷,准备晚上去见秦轶言面。   他没有事先通知,打算先看他的状态。   病房里亮着灯,看样子秦轶言并没有睡着。谢淮正欲推门进去,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肖医生,同样的话没必要再说了。”秦轶言的声音略带沙哑,“他们的死和我没关系。我不会为这种人葬送前途的。”   “你真的考虑过前途吗?”   “……”秦轶言沉默。   谢淮等了许久都不见下文,只能敲响房门。   “谁?”   “是我,谢淮。”   肖玉琢应了声“哦”,上前拉开门:“进来吧,小秦这几天恢复得不错。”   “那就好。”谢淮点点头,望向墙角的病床。   秦轶言倚坐在床里,输液管已经从血浆换成了普通的消炎药。不过脸色在灯光映衬下,还是透着一股病态的白。   嘴角也有些发灰。   谢淮赶紧上前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秦轶言接过后浅浅地抿了口,“考试怎么样?”   “还行,应该能过。”谢淮知道自己考得一般,心虚地低头。   “能过就行。发生这么多事,我怕你失眠。”秦轶言朝他招了招手。   谢淮身体前倾了下,却没往前走。   “怎么了?”眼尖的肖玉琢很快看出问题。   “肖医生,我有些话先单独和秦轶言说。”谢淮鼓足勇气看向他。   “好吧,不过他还需要休息。”肖玉琢叹了口气,“我不走远,有事电话。”   谢淮点头,听到门合上的声音,缓缓走到床边,抓住了扶手。   “秦学长……”   “嗯?”他闷闷发出一个鼻音,“有事?”   “对不起……”谢淮咬了下嘴唇。   “有话直说吧。”秦轶言缓缓抬手搭住了他的手背。   谢淮下意识缩了下肩,又说了句对不起,声音哽咽道:“对不起,这句话是代替我爸和谢家对你说的。”   “你想起什么了?”秦轶言看起来比想象中平静。   “五年前撞我的人叫王建彬,你肯定认识。我的车祸应该不是意外,但……我爸爸可能为了家里的利益,没有深究。”谢淮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口说第一个字,当声音在病房响起时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他又觉得有些释然,抬头观察秦轶言的反应。   “确定吗?”他似乎没力气大声说话。   “我出事后一切都是爸爸处理的,如果车祸不是意外,只能说明他是知情者。”   “所以你想包庇他?”秦轶言的语气瞬间冰冷,收回手搭在身上,抬头看他。   “你很讨厌他吧?”谢淮试探。   秦轶言收起眼神,侧目看向窗外:“确实。”   谢淮嘴唇翕动,抓紧了床边的扶手。   “这样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你要分手?”秦轶言冷不丁反问。   “我——!”谢淮怔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秦轶言扣住了手腕。   他随手一推,就放倒了床边的扶手,抓着谢淮的手腕翻身下床,死死摁在了窗前。   输液管被粗暴地扯掉,手背上贴着的白色创口贴缓缓被献血染红。估计是扯到了伤口,秦轶言皱了下眉头,喉结连着动了几次。   “谢淮,我一直很努力划清你和谢鼎城的界限,你不要再逼我,好吗?”   “秦……”   “别说了。”秦轶言止住他,“谢淮我问你,如果有一天秦轶言消失了,你能彻底忘记我吗?”   “你在说什么啊?!”谢淮瞪大被泪水弄得泛红的双眼,不可置信地倚在窗户的玻璃上。   “肖玉琢告诉你了吧,我是个怎样的人。”秦轶言稍微凑近了些。   “哪又怎么样?”谢淮不信他会弄死自己。   “你相信完美犯罪吗?”   “不信……”   “我也是。”秦轶言捧住他肉鼓鼓的娃娃脸,用还在流血的手背揩了下他的脸,“谢淮,我从未觉得杀人是件高尚的事,即使是为我想要的正义。对方是我无法抗衡的势力,一旦做出决定,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要相信法律。”谢淮摸了下脸上的血,努力让自己冷静。   “我给他们五年时间,如果不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就只能以我的方式去解决了。”   “不要,求你别做傻事……”谢淮的眼前一片模糊。   “所以我才问你,确定分手吗。”秦轶言抹掉他眼角的泪水,贴着耳朵缓缓道,“谢淮的男朋友不能是通缉犯,但秦轶言可以是。”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愿意为自己放下?谢淮的肩膀一颤,还没缓过神,就感受一份突如其来的重量。   秦轶言压在了他身上,身体轻轻颤抖着。   “学长,你是不是扯到伤口了?”谢淮扶住他的肩,“先坐下吧。”   “我要你先回答问题。”他的脸色接近煞白,但还是不肯退让。   “只要你不恨我,我、我当然愿意和你一直生活下去……”谢淮尝试安抚他的情绪,一边扶着肩膀把他往后退。   秦轶言的眼神稍微缓和了一些,后退几步,踉跄地跌坐在床里。   谢淮的手悬在呼叫铃上,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那我叫医生了?”   秦轶言的身体软下来,半靠在床头,轻叹了一口气。   得到许可的谢淮赶紧按铃,不一会儿医生和护士就赶来了。   谢淮赶忙解释情况:“可能是伤口裂开了。”   “好,稍等。”医生看了眼身后的护士,让她们去拿器械。   “转过去。”秦轶言虽然已经疼到瘫在床里了,命令的口气依然颇具压迫感。   “不,我要看。”谢淮上前撤了下他的衣角,鼓着脸朝他眨巴了下,“反正以后,你也要让我看的。”   意思是以后我们还得在床上坦诚相见,还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秦轶言轻轻啧了声,无奈地解开了病号服最下面的两颗扣子。   血已经从纱布里渗出来,染红了一大块。   这层楼的主管医生和肖玉琢等人相继进来,围在床前。谢淮被迫后退了几步,只能从摇晃的白大褂里看到几个零碎的画面。   秦轶言一声不吭地靠在床里。谢淮在后面张望了很久,才看到他腹部的伤口。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狰狞,是一条短而深的疤痕,横亘在他腹部的肌肉线条上,像个十字架。   “跟我出来一下。”肖玉琢突然拍了下他的肩。   谢淮愣愣地跟在后面。   “看到那道疤了吗?切口整齐,是直接刺进去的,他没有反抗。”   “你的意思是?”谢淮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他爸爸的事情牵扯到多方势力,小秦一直想和他们同归于尽。你也能感觉到吧,他的求生欲并不强。”   确实……   谢淮讷讷地点头。   那天晚上,他应该就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或多或少地参与了这件事。他肯定很痛心,以及绝望。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把温柔给了自己,默不作声地抗下这一切。   “咚——”谢淮的心彻底沉到了最深处,小声地嘀咕了一声,用余光瞥了眼肖玉琢,“我……还想和他说点事。”   “注意措辞。”她并没有阻止。   医护人员陆续从病房里出来,谢淮对他们说了声谢谢,朝他走去。   “暑假打算怎么过?”他突然开口。   谢淮被问得一愣,赶忙回过神:“我不想回家了,就住学校吧,顺便在京州找份实习。”   “申请留校的手续很复杂。”   “啊?”谢淮眨了眨眼,显然没跟上脑回路。   “来我寝室睡吧,反正另一个室友也不在。”秦轶言向他抛出橄榄枝。   “这更加不符合学校规矩吧?”   他靠在床尾的挡板上,缓慢抚摸着腹部的伤口,垂下头似笑非笑:“小傻瓜,事到如今你不会还觉得我还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吧?”   谢淮撇了撇嘴:“那你开学的时候还把我管得那么紧?”   “那是因为你需规则,”说到这儿,他抬头用笃定的目光迎上谢淮的双眼,“秩序不会对所有人失效,但如果要创造出对所有人生效的秩序,就必须会有人牺牲。”   他还是想死……谢淮看着他一潭死水般平静的眼神,内心一阵绞痛。   “秦轶言!”他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我们是爱人吗?”   “嗯?”他似乎在惊讶,尾音略带疑惑。   “我就那么没用,一点都做不到支持你活下去的动力吗?”谢淮不甘心,说到生死的瞬间情绪爆发,紧紧攥住了他的领口,“秦轶言,在喜欢的人面前说想死,真的是很不尊重人的行为啊!”   “抱歉。”他扭头错开眼神。   “我要听你说的是对不起吗?”谢淮的视线彻底模糊,把这些天积攒的愤怒全部吼了出来,“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可能就稀里糊涂混一辈子,或者像蒋社那样感慨时运不济,草草了结自己。就算世界再混乱无序,至少我们两人的小生活还是逐渐回转了,对吧?”   “……”秦轶言动了动喉结,欲言又止,只能抽几张纸塞进他手里。   自己究竟放不下什么?只是因为这件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有时秦轶言也会质疑,自己的父亲真的完全无辜吗?   可这一切,单凭个人,他真的无能为力。   思及此,秦轶言无力地闭眼:“我会给你答案的,先回去吧。”   “你还要在医院里待多久?”   “可能还要一段时间。”秦轶言疲倦地揉了揉眼睛,他知道自己目前还不能出院,“过几天我有个小礼物送你。”   谢淮随便抹了把脸,对他所谓的礼物也提不起兴趣:“好好康复,等我。”   之后几天谢淮都按时去医院,秦轶言话不多,基本上就是坐在电脑前处理数据。放几首歌缓解两人间沉默的尴尬。   谢淮也不知道他所谓的礼物究竟是什么,等了快大半个月,突然收到教务老师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这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去年的留级手续就是在这儿办的。   今年总不会挂科了吧?谢淮在心里嘀咕着,走到办公桌边。   “谢淮,你想转到历史系吗?”   “什么?”他闻言愣住。   “综合这学年的你的表现,我们觉得你不适合学理科。正好人社学院的副院长看中你的能力,我们这儿也收到了来自你的辅导员、合唱团老师以及土建学院院长的建议信,所以想询问你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我真的能转专业?”谢淮拿起桌上白底黑字书写整齐的信件,一眼就看到落款处秦轶言的签名,还有……土建学院院长的批准意见。   落款时间是7月初,是他在病床上写的。   原来他早就替自己规划好了未来的道路。   ——“每个学校都有破例转专业的名额,只是一般人很少接触到。只要你做得好,我就会努力帮你争取。”   谢淮第一次听秦轶言说这句话,其实并没有抱过希望。毕竟他不觉得秦轶言有这么大权利。   他究竟在身后为自己做了多少?   “谢谢。”他动了下嘴唇,心里只剩秦轶言这个名字。   “今天只是口头通知,之后还会联系你的家长。历史系的主任也会再约你谈话,做好准备。”   “好!”谢淮激动地点头,道谢之后飞快地冲出了房门。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想赶紧给秦轶言打个电话。   “跑那么快干什么?”走到楼梯口,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秦轶言?!”   他闻言稍微扬了下嘴角,还没说话,谢淮就飞扑过去,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秦轶言弓了下身子,“我才刚出院,别像只大猫一样挂在我身上。”   “对不起,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出院为什么不和我说?前段时间也都摆出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暗地里却帮我那么多。”   “其实我还有一个好消息。”秦轶言卷着他鬓角毛茸茸的乱发,带他走到教学楼外,“西南那边有个新城建设工程,我答应导师,毕业后应该会去那边工作。”   “你不打算当老师了?”谢淮心里一惊,第一反应却是……他该不会和老师谈了什么条件吧?毕竟让他轻易改变想法的契机实在不多。   “算是吧。”秦轶言面不改色,拉着他慢慢往学校后山走,“你说得对,一直胡思乱想确实很不尊重你的努力,我也是时候找把自己掰回正轨了。”   他抬起一直带着戒指的右手,缓缓取下小指的尾戒:“你问过我它的来历,这是我爷爷的遗物,也是我圈住自己东西。”   “但现在,我在你面前把它取下来。”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银闪闪的项链,魔术师一般轻巧地把戒指系在上面。   “低头。”   谢淮乖乖地垂下脖子。   “从今往后,就让你帮我保管这份回忆吧。”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就这样完结了正文。秦家这个案子其实牵扯很大,涉hei和tw,所以现在没法写。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自己的吧,因为今年要毕业了,学校里很多事情忙,我还在纠结考研还是出国还是直接找工作,家里老人身体也不好,暑假那会儿本来应该写完的,但是医院说他要不行了,我一时间心态崩了整天哭然后一遍复习考试就把这件事耽搁了。   我知道这文的结局确实不尽人意,我还咕了那么久。   等我过完这段时间调整好心态再继续努力吧orz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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