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他山之石   作者:故里暮朝   简介:   一句话文案:裹了满身煞气的顽石,追了他的美玉两生两世最后玉石俱焚的故事。   啰里啰嗦的文案:   段尘再次找到那人时,那人已经转世成了小傻子。他不相信,自己那怀瑾握瑜的师尊,变成了连话都说不出口的痴儿。   遥遥记得那年城墙之上,师尊拿剑指向了他。他森然一笑,“师尊想要再杀我一次?”   “段尘,你我之事与天下人无关,望你谨记诺言,我会与你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师尊说的决绝,不给段尘反应的机会,再见时,已是来生。   鲜血染红了那年的枇杷花,腥风吹断了枝桠。也绝了一人的,一世妄想。   师尊如美玉,冰晶玉肌飘清韵,让段尘这块顽石,一眼万年。   忠犬痴情桀骜攻×清冷城府侠气受   “你答应我的,要与我生生世世,即便是不死不休也是好的。”   “段尘,我不是傻子啊……”   尘寰三千悲往事,万丈皓月还君情。   不只是师徒之恋,更是一场神魔禁忌之恋。   ps.每天晚上八点半准时更新,稳定更新非常非常稳定!!!   (封面自制)(小说中出现的地名大都参照宋朝时叫法,也有些不是。仅地名,其余与朝代无关。) 第1章 再见君时   夕阳的余晖绕过高低不平的山川河谷,在陆地上拖长了尾巴,将最后的尾巴尖洒在了山间一个平静的小村庄上。   村口有一家露天酒铺,供来来往往的行人歇脚解渴。此刻还没有太多人来光顾,酒铺老板正悠闲地坐在摇椅上扇着蒲扇,他眯起眼睛看见远处在夕阳洒落的缝隙中有一个人影。   不一会,人影走到了面前,但并没有停留,径直往村里去了。酒铺老板似是无意的嘟哝一句:“如今这青天白日的,裹了一身黑作甚。”他没有看见走远的那个人顿了下脚步微微侧头,无悲无喜的看向了这边,一瞬后便继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打盹的酒铺老板被童声吵醒。他看了看眼前的羊角辫,不耐烦的挥挥手。   “去去去,一边玩去,别来烦我。”   “阿四叔,村长叫你过去呢,你别睡了。”   “啥子大事要我过去?”   “我也不知道,村里来了个奇奇怪怪的人,他去了村长家,然后村长就把全村人都叫过去了,说是来了贵客。”   老板很不情愿的从摇椅上爬起来,一边收拾一边抱怨道:“几百年没见这儿下过黄金,能有什么贵客要咱们全村人去接待。”   羊角辫并不是很懂阿四的牢骚,不断的催道:“阿四叔你快点嘛,快点啊。”   虽然嘴里不甚抱怨,但手里还是加快了动作。   阿四叔赶到村长家的时候,只见院子里站了乌泱泱的一群人,他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才看见院子中间有一个人坐在藤椅上,以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金灿灿的黄金,粗略的看过去应该有千两了吧。   男人一袭黑袍,乌黑如瀑的头发被高高的束起,银色的发冠在将落的夜色中闪着寒光。他的面色也如那银冠一般冷,一双瑞凤眼深沉不见底,鼻梁高挺,薄唇紧闭。整体来看,他脸色是很不好看的。   他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跪着抖如筛糠的老人。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确定他是庚午年未时一刻出生的吗?”   阿四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拽了拽旁边一个人询问,那人压低了声音说:“这个人来找人,他要一个庚午年未时一刻出生的孩子。”   “那不是······”还没等阿四叔惊呼完,那人赶紧堵住了他的话,“嘘嘘嘘,村长他老人家也是被钱冲昏了头,看着这人器宇轩昂又出手阔绰,肯定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就想着把自己家的小儿子送出去,虽然差了一刻。”   “啧啧啧,他可真舍得,卖儿子啊?”   “现在这世道,谁不是拼命讨口饭吃的。把儿子送出去既能减轻他的负担,又能让他儿子不至于跟着他受苦。”   阿四叔还想问什么,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他扭头看过去,只见村长倒在地上抽搐,一直站在他旁边的小儿子此刻被男人掐住了脖子,涨的小脸通红。   村长夫人一声大哭扑过去,趴在男人脚边哭喊道:“求大人饶命,我们错了不敢再欺瞒您,我现在就把您要的人带过来。”   男人勾起唇角阴惨惨的一笑,“早这样多好,何必跟我耍花样呢。”他将手中的小儿甩在了村长夫人怀里,抬抬下巴示意她快去。   大伙见没事了,聚着的人便逐渐散了,阿四叔也跟着众人离开了。他离开时正好碰见村长夫人牵着那小不点的手进去,他叹了口气,也不知是福是祸。   小不点是村里酒鬼的幺子,当初他这个儿子出生的时候还在村里掀起过一阵风波。   听当时的产婆说,酒鬼老婆明明产了一名死婴,酒鬼老婆还哭了一整晚呢,可就在他们准备下葬的时候,孩子突然睁眼朝他们笑了,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个半死。   所有人都认定了这是个鬼胎,他们不管还在咯咯笑的孩子,疯狂地挖着坑想快点处理掉这个不祥之物。   然而,一个道士阻止了这一切,他说此子日后能给村子带来繁盛,并且这一世是为了解清前世的羁绊,留他一命也可为自己积些功德。   酒鬼夫妇犹豫再三,但看道长说的信誓旦旦,还是将他养大了。本以为道长说的那么神乎其神,这个孩子总该有点什么特异本领,不曾想是个傻子,长到如今六岁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见到人只会傻笑,被打了也不会喊疼。   酒鬼夫妇没有多少耐心,没多久就开始厌弃他,顶多给他一口饭吃,平时对他都是不管不顾。他的哥哥姐姐也看到了父母的态度,于是时不时欺负他,他不知道喊疼,也不会反抗,更没有人会关心。   男人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孩子,脸上没有了起初的冷漠与平静。他“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小孩,直到他走到面前,男人脸上柔情更盛。   孩子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朝着面前的人不停的傻笑。男人缓缓地蹲下,伸出手摩挲着孩子的脸,从额头到下巴,久违的触感与温度,让他竟有些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多谢,我带走这个孩子了,以后他与你们再无任何瓜葛。”男人将孩子抱了起来,并用斗篷盖在了他身上,说完留下了身后的千两黄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不一会儿,与暗沉的夜色完全融为一体。   段尘抱着孩子走了很久,起初孩子在他怀里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逐渐变得陌生,显得很是不安,但终究抵不过困倦,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撕开了夜晚的幕布,缕缕碎光从破败不堪的夜幕中流泄出来。   小孩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揉了揉自己惺忪的双眼,茫然的左右看看,发现这不是他熟悉的小窝。这个房间比他以前见过的都要大,还有这个床,又大又软。房间里有漂亮的雕花桌椅,闪着细碎微光的铜镜,都是他没见过的。   以及,从门口走进来的绝美男人。   段尘手里端着粥点,看到小家伙醒了,露出一个柔和的笑。   “饿了吗?我给你准备了点吃的,试一下?”   孩子呆愣愣的看着他,耸了耸鼻子,伸出小手接过一块花糕,一小口一小口的啃食起来。   “真乖。”段尘摸了摸他的头,笑的更是亲切。“你有名字吗?我送你一个好不好?阿寻,怎么样?”   “寻······阿寻、阿寻······”他嘴里嚼着糕点,含糊的念着这两个字眼,也不知晓什么含义。   “好,阿寻真乖。”   吃过早饭后,阿寻坐在一边自己玩,不哭也不闹,似乎连自己早已换了个地方都没多大感触,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要么看着远方发呆,要么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段尘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笑问道:“觉得无聊的话出去转转吧,这林子里好玩的可多了。”   “不,不行,要、要打。”阿寻认真的玩着自己的手指。   段尘心里难过的一紧,笑道:“不会的,这儿再也没人敢打你欺负你,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阿寻抬起头眨巴着忽闪的大眼睛,咧嘴朝段尘笑了,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懂段尘的话。   一天下来到底没能让阿寻走出去,他就一直坐在那个角落,跟他说话也会应,但就是不动。到了夜间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段尘小心翼翼的将他抱到床上。   昏暗的烛光在地上雀跃的跳动着,与窗外的竹影交错在一起。段尘看着阿寻的睡颜,记不清多久之前,也有这样一个人会将抄书抄睡着了的他轻柔的抱到床上,然后灭掉烛火,蹑手蹑脚的离开,从来都不想让他知道。   阵法的波动让他原本朦胧的双眼瞬间恢复清明,他警惕的看向门口的方向,有人闯上山了。   他慢悠悠的帮阿寻掖好被角才走出去,顺手落上锁。   --------------------   今天正式与大家认识啦~~以后请各位小可爱多多关照 第2章 舞雩寒玉   院子里果不其然坐了一个白衣青年,他似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桌上的茶杯。   “没有好茶供着,也不想听你说废话。”   “你找到他了?”   看似问句,其实很肯定,也没有说他是谁,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宋掌门七窍玲珑耳听八方,我说没有你定然是不信的,何必多此一问呢”   宋执低头苦笑了两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段尘并不理会,继续问道:“您怎么有空跑到我这深山老林里,想见人?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他早已不是你承载执念的容器,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宋执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放在桌子上,长叹一口气后说道:“这是我答应你的舞雩寒玉,世间仅此一块,打碎了就再没有了,真没想到最后还是我的私心可以给他重生。”   他再次抬头看向段尘的时候,眼里竟含了星星点点的泪光,“我知道不用我说你也会把他照顾得很好,但终究是我亏欠他的。”   最终,他似乎犹豫了几分,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这一半寒玉里,装的是他的记忆,而且都是不太快乐的,他可能会受到影响,你要注意一下。”   段尘目送着男人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手里不停地摩挲那最后一块寒玉,觉得烫手的很。   当天晚上,段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他的家、朋友,以及,他的师尊。   在被黑夜完全笼罩的不为人知的角落,一个身长九尺的男人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眼角的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到枕上,呓语着:“师尊,我想回家。”   第二天阿寻起的很早,小家伙自己穿好衣服爬下床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等段尘醒来。   段尘昨晚梦里的那些人、事,恍如就在昨日,都是那么的真实。他看着床顶愣神了许久才清醒过来,看到旁边坐着的小家伙,朝他伸了伸手。阿寻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跑了过去。   段尘摸出那块寒玉将它挂到了阿寻脖子上,叮嘱道:“好好戴着,千万不要弄丢了也别弄碎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说完他伸手摸了摸阿寻的脸颊。   段尘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当阿寻伸手擦过他的眼时,他惊愣了一下。只听阿寻说道:“不哭、不哭······”他笑着胡乱抹了两把自己的脸,“好,不哭,不会再哭了,都会好起来的。”   段尘快速的收拾好自己,想着今天带小家伙下山去转转。   虽然阿寻对出门还是有些抗拒,但他被段尘抱在怀里,也不敢挣扎着下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抱出去。   山下的县城还算是一块富饶之地,不乏各地的商贾富豪云集此地,应了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也正因如此,市集里不仅人声鼎沸,更是昼夜相连,满是人间烟火气。   小阿寻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左瞧瞧西看看,只会傻笑的脸上也出现了兴奋的神色。虽然注意力被那些玩具杂耍吸引了大半,但手还是紧紧地抓着段尘的衣领,一刻也不曾松。   “喜欢哪个?自己挑一个吧。”段尘将他领到一个竹编玩具摊前,笑眯眯的问他。   阿寻一只手指含在嘴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些玩具,眼里隐藏不住的高兴。段尘叹一口气正想全都买了,阿寻似乎看到了其他更有意思的东西,身子一直往另一个方向倾,段尘顺着看过去,是一个卖鸟的摊子。   段尘抱着他走过去,阿寻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笼子里的鸟,段尘便以为他很喜欢,柔声问道:“喜欢这个吗?”   阿寻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歪着头指着鸟儿,很是急切地说:“飞、飞、飞······”   “小公子看中了哪个呀,这些鸟都乖得很,看这只八哥儿,他还会学您说话呢。”小伙计很殷勤的向他们推销,还没等他说完,一锭金子一下子把他吓得说不出话了。   “全要了。”段尘冷冷地说,“送去山上,这是地址。”说完抛给他一张纸,便抱着阿寻离开了。   阿寻趴在他肩上还在往这边看,嘴里不停地重复那个字。段尘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说道:“会飞的,让它们一起飞。”   一大一小在集市上晃悠了大半天,阿寻看看这个也高兴那个也高兴,却始终没有想要的意思,顶多站在摊子前看得久了一点。   但对于好吃的,段尘可一点没落下,糖葫芦、炒年糕、桂花糖······阿寻吃的开心,一天下来跟段尘亲近了很多。   傍晚回到家时,阿寻刚好从昏睡中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等看清院子里的东西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回过神的时候高兴地跑来跑去。   段尘在他面前蹲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说:“来,我们一起把它们放飞好不好。”   阿寻双眼闪着光芒,他高兴地拍着手说着“飞、飞、飞”。   段尘拿起一个又一个笼子,毫不犹豫地打开笼门。一瞬间,山林多了许多热闹而欢快的鸟鸣。它们在夕阳的余晖下你追我逐引喉高歌,不一会便消失在了林叶之间。   段尘看着这一派热闹的景象,发自内心的笑了,好久没有这种轻快感了。他抚摸着阿寻的发顶,低头去看他欢乐的笑颜,不禁想起师尊第一次和他去看烟火,也是这样,师尊看的是烟火,而他看的,是看烟火的人。   一直到亥时阿寻还很是兴奋,段尘将他抱上床后他又不停地在床上打滚。   段尘除了鞋袜坐上床,将他按进被子里裹好,温柔又带些严厉地说道:“安分点,好好睡觉,不然明天不带你出去玩了。”   阿寻眨巴着大眼睛,仍是笑着看他,段尘看他不闹腾了才扯过自己的被子躺在旁边。   然而猝不及防间,小家伙飞快的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响亮的亲了一下,亲完后又飞快地缩回自己的被窝里,咯咯直笑。   段尘顿住了手里的动作,被他这一出显然是惊的不知所措。他僵硬的回过头,看向还在朝他咯咯笑的小家伙。   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掀起了惊涛骇浪,没心没肺的两手一摊,面向另一边安心睡觉了。   黑暗总是能让人不自觉地打开记忆的匣子,段尘一只手臂搭在额头上,望向床顶的方向。在那个人死去的三十七年间,他每日每夜都饱受着思念的痛苦。他看不起宋执,嘲笑他的执念,到头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曾是被流放的罪人,任人驱使的奴隶,即使在拜入师门好多年后,也常常会懊恼没有在最光鲜亮丽的时候遇见他那明如温玉的师尊。   百年前江南第一造器大家非萧家庄莫属,萧家庄从创建始延续了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江湖人士无一不晓萧家庄高超的造器之术,甚至有千金难求一器的说法。   段尘正是萧家庄最后一位家主的小儿子,他原本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都先后离世了,无论是以前辉煌的萧家庄,还是如今的废墟,这个世界上有着萧氏血脉的人只剩他了。   清晨,段尘从噩梦中惊醒,他浑身冒着冷汗,眼前还在不停浮现着梦里的场景。   又是城墙,一段又一段高高的城墙。万里高墙上只有他孤独而立,他慌张的看着寂静的四周,没有一个人。   他朝下看去,先是看到了母亲的尸体,四分五裂,他害怕的紧缩瞳孔。眼前一晃,母亲的尸体又变成了师尊。他焦急的跳下去,见到师尊的尸体还在流血,脖子上的伤口正在越张越大······   段尘扶着头大口喘着气,摇摇头想把那些景象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第3章 仙道正主   阿寻的小脑袋从门口探进来,好奇地往这边打量。段尘脸色惨白,虚弱地对他一笑。   “饿了吗,等会就给你做早食。”段尘边说边下床收拾好自己,“今天就先不出去了吧,我教你点别的东西。”   阿寻歪着脑袋看着他,嘴里啃着一根手指。   段尘双手撑在膝盖上半蹲下来,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就说‘好’。”他期待的看着阿寻,阿寻跟他对视几秒后跑开了,他垂了垂眼眸,心里想道“没关系,慢慢来”。   早上下过一阵小雨,山林间的空气很是清新,万物接受过雨水的洗礼,都生机勃勃的向上生长着。   被树木环绕的林间小屋里,一个身着玄衣的俊美男人正握着一个奶娃娃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   “对,就是这样,这边要轻一点。”段尘握着阿寻的手,努力控制住他想歪扭的笔,写出一个又一个隽秀的字。“好好学,相信你一定能学会。”   阿寻皱着眉嘟着嘴,似乎有一百个不愿意,无论段尘写出多好看的字,只要一摆脱段尘的控制,宣纸上准会多出一道道杠。   段尘轻轻喊道:“阿寻?”阿寻抬头看他,不明所以。段尘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明明听得懂我说话啊,能不能自己说出一句话。”   阿寻低下头没有理他,专心致志的继续在纸上画杠。段尘看着他脖子上挂着的寒玉,玉可养魂,阿寻之所以会这般痴傻,是因为他的魂魄是残缺的,看来是他太心急了。   窗外竹林传来一阵“沙沙”声,段尘皱着眉吸了几下鼻子,忽的抬手,准确无误的接住一块飞驰而来的石头。一抹红影从窗前掠过,转瞬间门口出现了一个红衣少年郎。   “你躲在这里好生的清闲,外面的仙门百家可‘日理万机’,你也知道他们对那个位置都虎视眈眈。”少年一边说一边慢摇着手里的一把赭红色纸扇,眉目流转间邪气横生。   他本是一无甚名气的江湖书生,名叫齐盏,虽是书生却满身邪气。   至今段尘看他都是个非人非鬼的怪物,亦正亦邪,曾经帮过段尘,但也使过不少绊子,无人能打听到他的行踪,除非他自己想出现。   而且他那数十年没有变化过的容颜,很难让人相信他只是一介凡人。即使是拥有驻颜术的段尘,也抵不过岁月的摧残。   “这两天我这地倒是来了不少贵客,想必外头都是听到风声了吧。”   齐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直走进屋里,半蹲下来打量着阿寻,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后笑的意味深长。   “这就是旭尧仙君的转世?还是残魂?”   “不用你管。”段尘边说边打掉他乱摸的手,将阿寻抱到了另一边。   “舞雩寒玉救不了他,因为他其他的魂魄根本不在这世间游荡。”齐盏捻了捻手指,漫不经心地说。   段尘心里一紧,但很快就松了下来。齐盏这人疯疯癫癫时说的胡话倒有八九分的可信,正经时说的话反而不是那么真的。   齐盏不屑的一笑,“不信算了,当初仙君死时你可就在他面前,那时候都没能救下他,现在更别想了。”   段尘捏紧了拳头,另一只手暗暗汇聚了灵力,齐盏似有所觉,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还有小孩子在呢,咱们不打架,有辱斯文。”   他这话说的倒是真的,虽然是个不明来历邪气四溢的书生,但到底是个书生,他不会打架,顶多轻功极好也是为了溜得快。曾经也是因为这个,才结识了旭尧仙君和段尘,那时他们正好撞见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齐盏。   “那就快滚,我不想看见你。”   齐盏死皮赖脸的继续凑近,嬉笑道:“真不打算回去吗,那仙道正主这个位置就让给我呗。”   段尘冷眼看他,“你有命坐吗?”   “这么一说我还真怕坐在那个位置,哪天不注意就人头落地了,所以主上,还是你去吧。”   段尘看着捣鼓着毛笔墨水的阿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三十七年之前,仙门百家各自修炼,偶尔切磋比试,并不存在什么仙道正主。   后来一场战争造成了生灵涂炭,曾经的仙门三大支柱——清越山、落星海、古道门,伤的伤,亡的亡。支柱倒了,众仙门更是支离破碎人心散乱。   段尘是从万鬼窟里爬出来的煞星,是带着一身戾气横扫人间的恶鬼,阴差阳错之下结束了那场战乱,元气大伤的仙门没力气再对付这只恶鬼,只能先臣服,推举他做了仙道正主,为保战后仙门的一时太平。   好在段尘本性并不是什么残暴之人,上位后没有做出什么出格打压的举动,倒也安安稳稳的过去了三十七年。   “主上,你怕不是忘了,三十七年前那个罪魁祸首,可一直在外流窜啊。你说他若知道旭尧仙君回来了,当年的悲剧还会不会重演?”齐盏不再嘻嘻哈哈,扔下这句话后如同来时一样,不见了踪影。   齐盏的话,字里行间都在逼迫他回去主持大局,其实哪有什么大局需要他主持,仙门百家根本没有一人是真心臣服于他的,谁愿意在一个满身戾气的恶鬼脚下匍匐一辈子?   小阿寻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竟歪头看着段尘,疑惑地说了句:“走?”   “不走,我们哪里都不去,在这等你平安长大。”段尘敛起眼中的阴霾,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至少在阿寻能完全自保前,他不想牵涉进任何争斗之中。   山中岁月易蹉跎,不知不觉段尘已陪着阿寻走过了十个年头,阿寻也从那个奶娃娃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少年的样子,正是四十七年前不幸陨落的旭尧仙君。   望着他这副容颜,段尘时常出了神,生动的音容再现,给故人带来的是思念,也有痛苦的挣扎。   如今的阿寻,往那一站显然是个风流少年郎,但只要他一开口,绝对能让想结识他的俊男美女退避三舍。   “鱼,鱼,鱼。”阿寻一边将钓鱼竿往段尘手里塞,一边指着河流的方向,推着段尘往外走。   “阿寻啊,你想干什么能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鱼,要鱼。”   十年来,段尘不止一次教他如何说话写字,但现实往往更残酷,到现在阿寻连一件衣服像样的穿好都做不到,唯一的进步就是不会尿床了吧。   他还记得阿寻第一次尿床的时候,他黑着脸盘腿坐在床边,小家伙丝毫没有知觉,倒在一边睡的四仰八叉很是香甜。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找错人了,自己的师尊,那仙风道骨的翩翩君子,竟然尿床了。不,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段尘极力的麻痹着自己。   十七岁的阿寻也只长进了一点点,仍是会把衣服穿反,会将脚踩进脸盆,会把墨水弄得到处都是······   此刻他让段尘去钓鱼,自己原本乖乖的坐在一边,坐着坐着打起盹来。   段尘专心致志的看着河里的动静,一个没留意,只听“咕咚”一声响,他扭头看去,阿寻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爬起来时头上还插了根草。   段尘忍俊不禁,将他头上的草取下来后说道:“无聊的话自己去玩吧,不要跑远了。”看着阿寻欢快的身影跑远后,他收起温和的脸色,灵力注入钓竿上,手再微微发力,一转一挑,一个小妖惊叫着从水里掉到岸上。   段尘眼疾手快在他要逃跑之前一击毙命,草草结束。   从阿寻来这的第三年开始,就总有各路妖魔鬼怪陆陆续续的靠近这座山。若是其他人肯定只会觉得是这座山灵力充沛,才会引这么多东西来。但段尘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其他邪物应当不敢靠近。   段尘是在万鬼窟里摸爬滚打过的,幸得一身煞气护体,让他修炼出了妖邪的体质。他破出万鬼窟时,妖魔鬼怪尽数臣服,无他号令不敢靠近。   因此,这些不怕死的东西很明显是被人有意操控往这里靠近的,而那个人,除了是四十七年前的罪魁祸首,段尘也想不出是何人了。   这些年,他试图寻找过,奈何那人的踪迹隐藏的极好,每次使绊子都做得很干净,让他摸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   求收藏求评论求小星星?(? ? ??) 第4章 旭尧仙君   夜间,阿寻就着鲜美的鱼汤吃了三大碗饭,吃完后满足的拍拍肚皮。段尘在一边笑着说道:“小傻子。”   “我不是傻子!”这么久以来,这是阿寻唯一一句能说顺畅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这句。有时便惹得段尘忍不住想逗逗他,看他一脸认真的重复这句话,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傻子’到底是何含义。   “阿寻,我们过几天就离开这里好不好?”段尘摸着他的头柔声的问。   “回来······”   “不回来了,永远都不回来了。”   阿寻低下头陷入沉默,似乎是在思考,不知是在思考离开,还是思考永远,但凭小傻子的脑袋可能想破了也不懂永远的意思。   他似懂非懂的点头“唔唔”着,随后打了个哈欠,自己跑去一边玩了。   晚上待阿寻睡下后,段尘布下阵法,悄悄下山了。   他来到了清越山,这里可以算他半个家,因为这儿是他的师尊——旭尧仙君的家。清越山的掌门正是宋执,而旭尧仙君寻伐雪是宋执的师弟,曾经清越山的无妄长老。   清越山的议事大厅仍是灯火通明,但室内只有宋执坐在高位上拿着卷轴愁眉不展。   “宋掌门,别来无恙。”   宋执错愕的抬头,见是段尘,惊讶少了几分,转而苦笑道:“我不能去找你,你倒能在我清越山上出入自由。今日来又是为了何事?”   段尘开门见山地问道:“为什么已经十年了,那个孩子身上没有一丝一毫他的气息?曾经有人告诉我舞雩寒玉救不了他,但这个方法是你告诉我的!”   “按理说是没错的,那问题就可能出在伐雪的魂魄上,是他自己······不肯回来。”   “不会的,不会······不会。”段尘语气越来越弱,到最后他自己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怕了。   师尊死前的一幕幕快速的从他眼前滑过,他捕捉到的都是师尊绝望的眼神,以及看到自己时的痛恨。是他做了错事,师尊还在生气,不愿意回来啊。   “阿尘,带他回来吧,”宋执在他转身后叫住了他,“勉之也一直在山上,他的情况······”宋执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段尘被他喊住后只是顿了一下,随后便快步离开了,而他只能无奈的看着远去的背影。   离开清越山后,他在山脚的林子里坐了一整晚。   曾经每当他不高兴了,闹小脾气了,都喜欢来这坐坐,坐一个时辰或者两个,或者一整天。但无论他坐多久,师尊都会来找他,与他说说笑笑把自己哄回去。   他很喜欢这种被宠溺的感觉,因此有时他故意躲到这来,故意让师尊来这找他,然后宠着他的一切小心思。   但是今天,段尘知道无论自己坐多久,那个满眼笑意和如春风的人都不会来了,他弄丢了一直捧着自己的人。   天微亮时,段尘回到了原来住的山。阿寻不知道醒了多久,眼睛红红的抱着腿坐在床上,看来是醒了后没找到段尘,吓坏了这个小傻子。   “怎么了,我下山办点事。”段尘边说边脱下斗篷。   阿寻闻声抬头,看到熟悉的人后,呜呜咽咽的下了床,赤着脚啪嗒啪嗒小跑过去,一头扎进段尘的怀抱里。段尘拍了拍他的背,有些失笑地说道:“多大的人了,一个人也该长长胆了。”   “不要、不要,呜呜呜······”   “好好好,不要不要,别哭了。”不管过多久,段尘都受不了别人哭,尤其是眼前这人还顶着他师尊的脸。   趁着阿寻忘情的哭,段尘掏出他里衣中的寒玉,眼中一丝犹豫闪过,还是下定决心分出自己的一丝灵力,通过寒玉探了进去。阿寻的身体里依旧只有那一缕残魂,但被养的很强壮,起码不是不堪一击了。   段尘引着那缕灵力还想继续深入,却突然发现不见了,阿寻把他的灵力吞掉了。这让段尘有些匪夷所思,阿寻如今是个凡人,连灵脉都没有,如何能吸收掉他的灵力。   他拉过黏在他身上的阿寻仔细打量,并没有什么异样,除了眼睛比刚才更肿些。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段尘焦急地问,阿寻哭着哭着打了一个嗝,随后摇了摇头。段尘只得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背,也不敢再贸然将灵力送进去了。   许是真的伤到心了,一整个上午阿寻都黏着段尘,哪都不肯去,段尘去哪他就跟到哪,弄得段尘哭笑不得。   要说十年前的段尘,对于处理小孩子这种事可谓一窍不通,但现在的他对付小傻子得心应手。   见阿寻这么黏着他,索性烧了一大锅水,对旁边像猫儿一样趴在桌子上的阿寻说:“洗个澡?你好久没安安分分的洗澡了。”   阿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嗯嗯”地应着,段尘见了不由得心想:伤了心的小傻子可真好哄好骗。   段尘还在试水温的时候,阿寻就已经把自己扒了个精光。不等段尘说什么,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木桶里,水花溅的到处都是。段尘擦了两把脸,忍不住骂道:“小崽子!”阿寻在水里高兴地扑腾着,丝毫不管脸色微愠的段尘,还故意将水往他身上泼。   这场泼水闹剧从开头持续到结束,并且十年如一日,段尘不晓得怎么阿寻从来不觉得腻呢。或许因为小傻子只有一根筋,也不知道厌烦与腻味。   刚至傍晚时分,许是哭累了,阿寻早早地就上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段尘心想着让他早睡点也好,反正第二天也要早起赶路,他该回临安了,带着小傻子一起。   夜间段尘收拾好后,准备上床安寝,这才发现阿寻睡的满身大汗,眉头皱着,嘴里还念念有词。段尘凑过去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他轻轻拍了拍阿寻的脸,小声唤着:“阿寻,醒醒,做噩梦了吗?”   阿寻似乎被魇住了,无论段尘怎么喊怎么拍打,都清醒不过来。这时段尘才察觉不妙,应当从下午起就不对劲的,可他一直以为是哭虚脱了,即使阿寻表现的蔫蔫的也没放在心上,难道是早上那缕灵力造成的损伤?   段尘拉过阿寻的胳膊,细细把脉,除了跳的很快之外并无任何异常,他也不能输送灵力,一时间慌了神竟有些手足无措。   阿寻恍恍然睁开了迷离的双眼,待他完全睁开时,眼神里没有了小傻子那样的混沌懵懂,取而代之的是清澈透亮,且带了些许凉意。   他定定的看着段尘,竟也把段尘看的发憷。许久之后,他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阿烨······”说完后软倒在段尘怀里,再次陷入沉沉的昏睡。   一句“阿烨”有如雷声在段尘脑中炸响。他本名萧烨,知道这个名字的,除了他全都离世的亲人,就只有他的师尊了,拜入师门后,他再没用过这个名字,只有师尊在无人时或生气时会这样喊他。   他低头看着怀里已经酣然入睡的人,一时间悲喜交加,他的师尊刚才回来了,他的师尊没有抛弃他,那些个渺茫的希望一瞬间又死灰复燃,燃起熊熊烈火,并且再也不会熄灭了。   --------------------   日常求评论求收藏求小星星~~ 第5章 临安三杰(前世篇)   (从本章往后全是前世的故事了,再转回今生时会提醒uu们的)   在那场几近毁天灭地的大灾难降临修仙界之前,仙界一直都是四海升平繁荣昌盛的,有灵的万物欣欣向荣和谐共处,大大小小的门派相互扶持,休戚与共,共同斩妖除魔,匡扶正道的千年基业。   其中有三大门派尤为突出,并且三大门派中,清越山无妄长老寻伐雪、落星海大公子落九天、古道门首席大弟子阙澜衣并称临安三君子。   三大门派占据广阔丰饶的临安城,各守一角,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盛名穷极一时,堪称修仙界的天花板,临安也成了人人向往的修仙福地。   三君子修为高深,深受百姓爱戴。其中寻伐雪是三君子之首,但他是三个人里年龄最小,辈分却又是最高的。   说起这个寻伐雪,还是有一些奇闻的。   他并不是当今清越山掌门正儿八经的师弟,当年好像还是宋执自己抱回来的人,但那时候前掌门已驾鹤西去多年,宋执对外宣称寻伐雪是前掌门收的外室弟子,因为命里犯冲,一直不敢接上山。虽说惹来了不少闲言碎语,但都顶不过宋掌门的一言九鼎。   小娃娃才四岁的时候,就能把《南华经》倒背如流,并且有自己的一番独到见地。五岁的时候注写《诛邪天道论》,让一群修士文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日日以文泣血恨不能早日得见这个小神童。七岁的时候撰写的《玉华录》,让非人生灵也开始产生向往。   寻伐雪在修道一事上也很有造诣,十六岁凭借一套自创的剑法夺得逐鹿之榜的榜首。也正是因为这个榜首,让他真正结识了纨绔公子落九天。   落九天是落星海掌门的独子,从小无拘无束惯了,父母又极尽宠爱,免不得染上一些公子哥儿的气性,向来是眼朝天走路,看谁都不爽。   那日的逐鹿之比已接近尾声,最后一场是寻伐雪和阙澜衣的决战。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同读书习字,感情堪比异姓兄弟。   看比赛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因为这最后一场显然没有看头了,不管谁赢都不出乎意料。而那一天,从来不关心这些的落九天,破天荒的看到了最后。他看见宣布榜首时,寻伐雪微微上扬的嘴角,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看人不爽的落大公子就这么看他不爽了。   散场的时候他很不知天高地厚的去堵了人家的路,甚至不自量力的扬起了拳头。寻伐雪微微侧了个身,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跟阙澜衣有说有笑的往前走。   “喂!你不许走,跟我打架。”   只有阙澜衣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还全是可怜,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念卿,第一次见有人找你打架呢。”阙澜衣笑的眉眼弯弯,柔声说道。   “是吗,没看见在哪呢,快走吧,师兄还在等着我回去庆贺呢。”   寻伐雪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急成猴子的落九天忽然悲哀的发现自己没带武器,因为他并没有修炼到可以自由召唤武器的地步,平时挂在身上觉得麻烦。   于是‘走投无路’的他,竟然拾起一块石头,瞧着寻伐雪的后脑勺就扔了过去,活像打架打输了的小孩子。   一只手精准无误的接住了石头,捏的粉碎。   “小弟弟,偷袭可不好哦。”阙澜衣回头温柔的笑着说,那笑却让落九天毛骨悚然。阙澜衣蓐了蓐自己的拂尘,蓐下一根毛来,随手往后一扔,笑道:“等你能摆脱它的时候再来找我们吧。”   落九天疑惑地看着朝自己悠悠飞来的白毛,正准备一把抓住它,那白毛跟长了眼睛似的,灵巧一躲,飞快地飞舞起来,在落九天身上蹭上蹭下,蹭的落九天耐不住痒,哈哈直笑。   “勉之,何必同他一般计较。”寻伐雪有些不满地抱怨。   “你也不想他一直缠着你吧,帮你解决个麻烦。”   寻伐雪抿唇不语,只是加快了步伐,阙澜衣轻声笑着追上他的脚步。   “我听师尊说,宋掌门要升你做长老了?如今你赢了榜首,更是名正言顺,以后我见着你都要行礼了。”   “我不想做什么长老,现在这样挺好的。”寻伐雪微微皱眉地说着。   “做了长老肯定不能像现在这般自由了,天下的眼睛都瞧着呢,一点差错都出不得。我也知道你只想潜心剑修,恣意江湖,但你师兄他······”   “我准备下山历练去,绝不接手什么长老之位。”   阙澜衣愣了愣,看着寻伐雪说道:“历练?什么时候?”怔了一会回过神来,将手搭在寻伐雪肩上,笑着说:“历练就历练去吧,念卿不在乎什么权位不要也罢,你们清越山已经有三个长老了,免得你受那些人的气。”   两人相挨的影子在夕阳下越拉越长,似乎永无止境。   庆功宴一过,寻伐雪说走就走,在第三天的晚上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摸下了山去,行李都没带多少,等宋执发现的时候已是翌日晌午。人跑了多远暂且不说,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更是不知道窜去了哪里,宋执只得扶额遣人,尽量的去找了。   寻伐雪看着满是烟火气的人间,饮了一大口酒,好不逍遥自在。万事皆宜,除了身后有个小尾巴。他还真是佩服落大公子,师兄都没能找到他,大公子倒是误打误撞遇见了他。   他假意漫不经心地回头看,只看到一个宝蓝色的身影闪闪躲躲,他看了看手中罗盘若有所思,最终狡黠一笑。   屏虚山盛产妖兽,偶有灵兽但通常是千百年一遇的,不少为了展示自己能力的修士常来这里狩猎,在与妖兽的战斗过程中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妖兽的内丹也是一大补。   落九天看着前面那人优哉游哉地走进屏虚山,眼看就要消失不见了,急的原地打转,最终心一横硬着头皮跟了上去。远处的寻伐雪有所察觉,轻笑一声,这小子还真有胆。   寻伐雪在林子里左转右绕,落九天在后面跟的小心翼翼,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胆战心惊。他不知道前面那厮来屏虚山不狩猎,到处晃悠是个怎么回事,如今自己进来了又不敢独自出去,当真是处于进退两难举步维艰的境况。   落九天一面要注意四周的风吹草动,一面紧紧盯着前面人的去向,丝毫没有注意脚下。正当他全副身心一步一步往前挪动时,脚下一空,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惨叫声顿时响彻山头,把远处的寻伐雪都惊的脚下一歪,以为他被什么妖兽吃了。   其实这周围他已经设下了驱兽阵法,本意就是吓一吓这不谙世事的大公子,听到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叫,不免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   师尊尊本章算是正式出场啦,童年小攻下一章哟!   落:你跟我打架!   寻:······我师兄不让我跟傻子玩   阙:吃瓜ing 第6章 路见不平   寻伐雪靠近大坑时有些惊奇,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陷阱,绕着转了三圈才在边缘探头探脑。   只见大公子灰头土脸的坐在坑底,身体缩成一团发着抖,时不时抬手擦一下脸,寻伐雪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好像在抹眼泪啊。   “喂!”寻伐雪将手卷起放在嘴边喊道,“要帮忙吗。”   落九天慌张地抬头看过去,一看见寻伐雪更委屈了,又憋着不敢哭,鼻子一耸一耸的,两眼氤氲着水汽。寻伐雪见他这样虽觉得好笑,但也不逗他了,抛下去一根绳子,喊道:“爬上来吧。”   落九天坐着干巴巴的看着他,半天没动。寻伐雪有些恼了,虽说是他不对把人误导进了坑里,但自己又不是见死不救,怎么还跟他置上气了。   “你不动我走了啊。”他一边说一边麻利的收起绳子,还没等他转身,落九天终于忍不住了,委屈的哭道:“我脚受伤了。”   寻伐雪一听立马跳了下去,抓起他的脚仔细看了看,脚踝被碎石磕伤了,渗出了血,周围一大片淤青,他没想到就这点高度摔下来还会受伤。   “你怎么也跳下来了,我们怎么上去?”落九天抹着眼泪,一边抽泣一边问。   寻伐雪气极反笑,“你平时一点都不修炼的吗。”   落九天正想反驳两句,却突然被寻伐雪背了起来,只见他足尖一点便安稳的落在了陆地上。寻伐雪从储物囊中翻出药酒和绷带等物,简单的处理了落九天的伤口。   “是我欠你的,伤好了就自己回家去吧,大公子,跟着我没好处。”   落九天“唔唔”应着,逐渐止了哭声。他抬起红肿的眼,小声地说道:“我只是很仰慕你,真心欣赏你的,想、想······跟你做朋友。”说到最后落九天红了脸声音小如蚊子哼。   寻伐雪眯起眼睛笑着说:“想什么,听不见。”   落九天涨红了脸,闭起眼睛喊道:“我说本公子欣赏你,想跟你做朋友!”   寻伐雪站起来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落九天打掉他的手,羞红了脸说:“干什么!我可比你大。”   “你还知道比我大,也不看是谁幼稚的做跟屁虫,又是谁刚才被吓得在哭。”   落九天正想发作,又被寻伐雪轻易地背了起来。“你得庆幸自己不重,不然我早不管你了。”   落九天小心翼翼的环住寻伐雪,将羞红的脸藏在他的发间。   此后,寻伐雪在人间历练了三年,落九天并没有乖乖回去,而是一直跟在他身边,以前放荡不羁的性子收了不少,修为也在寻伐雪的指导下突飞猛进。两人四处行侠仗义,不少百姓受其恩惠,临安双杰逐渐变成临安三君子。   寻伐雪历练的第三年,救下了一个孩子。   三年来两人走过很多地方,由于落九天的爹要庆整寿,寻伐雪不得不提前结束自己的旅程。回程路过江宁城的时候,一队贩卖奴隶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哎,你看啥呢。”   “那里有个小孩,感觉有些熟悉。”寻伐雪若有所思地说。   “谁啊?哎,我先不管你了,办完这最后一桩事就结束咯。”说完他跟着罗盘的指引,去帮镇民除祟。   远处传来叫嚷声,正是刚才寻伐雪看着的那个孩子,他正被卖主死命地抽打着。   “装什么死装什么装,给老子起来干活!这要死不死的样子,我还倒贴钱,要不是有人要我一定把你卖掉,谁管你这个半死鬼。”   牙尖猴腮的青年打得正起劲,突然觉得胳膊被人拽住了,恶狠狠地回头,只见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衣公子,立马收起那凶神恶煞的嘴脸,堆上油腻腻的笑容。   “公子看上哪一个了,这些都精神健康的,少吃耐打,干什么都行。”   寻伐雪指了指那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孩子,青年愣了一瞬又随即堆上笑。   “只要这一个吗,不多看看吗,其他都比这个好。”   “谁要你一定把他卖出去?”寻伐雪冷冷地看向青年,青年被他的眼神冻得头皮发麻,支支吾吾地说:“一个、一个黑衣人,他把这个半死鬼扔给我后,就、就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卖掉他。”   寻伐雪皱了皱眉,扔给他一锭金子,二话不说把人抱起后就走了,青年只顾对着金子发呆傻笑,没想到这个半死鬼比他一辈子卖的钱都多。   小孩子虽然被打的昏昏沉沉的,但他恍惚间看见了一个白色身影,逆着阳光挡在他身前,沉着冷静的嗓音有如山间的清泉,悦耳动听。当他感觉被人抱起来时,身体瑟缩了一下,那人拍拍他的背表示安抚,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太脏了,双手篡成拳不敢去捏那白衣。   落九天赶到寻伐雪指示的客栈时吓了一跳,只见桌旁坐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一双眼睛倒是亮的很。   “哎哟你又在搞什么,不是说收拾好这一带的妖祟就回去了吗,哪来的小拖油瓶。”   寻伐雪没理他,一副关你何事的表情,一边将吹凉的热汤放到小孩面前。小孩子很有礼貌,怯生生的道了谢,一小口一小口喝了起来。   晚间寻伐雪让孩子自己洗净身子,给他上好药再陪着他入睡后,才悄悄地退出屋子,一旁早已等的不耐烦的落九天见他出来了,一把扯过他,上来就是一通询问。   “他到底是谁啊,你想把他怎么处理?不会带回去吧?”   “路上随手救的。”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吗,街上那么多乞丐奴隶你不救,偏偏救这个。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落九天眯起了眼,细细观察寻伐雪的每个表情。   “随你怎么想,我就是看上他了,不行啊?”   “你······”   落九天指着他还想说什么,被寻伐雪一把推开,自顾自的下了楼,落九天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我跟你讲这是你救回来的人啊,你要负起责,如果你师兄追究起来我可不帮你。还有,明天一早必须走了,你也不看看耽搁了多久······”   寻伐雪捂着耳朵越走越快,把一直叽叽喳喳的落九天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   原来落大公子是个纸老虎????   热烈欢迎小可怜蛋儿段尘尘出场! 第7章 登堂入室   月挂中天之时,家家户户都歇了声,只能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从小巷里传出。   萧烨睡的很浅,寻伐雪出去时便被惊醒了,后来耐不住困意,又睡了过去。他的梦并不是很美好,在那昏暗的梦境中,父亲和哥哥被长枪贯穿身体,母亲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四分五裂。他被鲜血流成的河包围,出不去也看不见,只有恶鬼哭嚎日日缠着他。   他下意识地咬紧嘴唇低声呜咽起来,正当他在梦里孤立无援时,一阵悠扬轻快的曲调响起,婉转又悠长,驱散了他梦境里的血河与黑暗,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变故之前。   寻伐雪在自己的房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窗外默声浅笑着。   第二天一早,寻伐雪故技重施,他又悄悄跑了,谁也没告诉。落大公子揉着惺忪的眼睛找人时,却被小二告知人已经先走了,惹得大公子在人家店里一通乱嚎。   但这次寻伐雪不再是往外跑,而是自己先回清越山了,因为他并不是很想参加那种排面的寿宴,定然会被一群人当猴子一样围起来看。   寻伐雪跟离开时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清越山。不出意料,宋执赴宴去了,他便先将萧烨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寻伐雪的住处是南边一处向阳的庭院阁楼,叫枇杷轩。枇杷轩里并没有枇杷,只有不苟言笑的清冷仙师。此处是宋执提笔赐名的,寻伐雪曾问过他,枇杷都没了,为什么不换个名字。宋执却说枇杷没了,人还在啊。   寻伐雪回去后捣鼓了半天,终于把萧烨收拾出一个正经的样子。   “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好?”萧烨红着眼问道。   “因为哥哥看你是个好孩子,不应该遭受那种苦的。对了,你叫什么?”   萧烨咬紧唇低下头,避开了寻伐雪的眼神,很小声的说:“萧烨。”   “萧烨?这名字惹来的是非太多了,不如以后叫段尘吧。”   段尘断尘,断绝前尘,无论前尘往事如何,以后的他,只是段尘。   每日按例打扫庭院屋子的低阶弟子最先发现寻伐雪回来了,他一如往常走进院子时,正在奇怪上次离开时怎么没关门,突然看见屋里站着的人,惊讶的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欢呼雀跃的跑出门,磕磕绊绊的喊道:“回来啦!寻师兄!寻师兄······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宋执早早回来了,看到全须全尾的寻伐雪一时不知道是喜悦安心多些还是恼怒担忧多些。   “你这孩子,一声不响的跑了,又悄悄摸回来,这儿是你家干什么做的跟贼似的。”宋执拉着寻伐雪上看下看前看后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好像长高了,又好像变瘦了。“这三年吃了不少苦吧,好好吃饭没?有没有生过病?”宋执一个劲的嘘寒问暖,恨不得透过寻伐雪看看他这三年都干了什么。   寻伐雪哭笑不得,“师兄,我不小了,没事的,历练多好,增长阅历呢。”   “那下次再要出去历练一定要跟我说,不要一个人不吭不响的走了,多让人担心。”   寻伐雪在心里暗自发笑,真跟你说了还跑的掉?   “师兄,这次我还带了个人回来。”他一边说一边把段尘往前推,“我想收徒了。”   宋执随意打量了几眼,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目光很快又回到了寻伐雪身上。   “怎么想自己教徒弟了,门派里还有三位长老,他们资历年纪都很适合做这孩子的师尊,而且你还没到收徒的时候。”   “不,我要亲自教他,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寻伐雪低头沉思了会,一咬牙说道:“你不是想升我做长老吗,虽然我不是很愿意,但如果那样可以收徒的话我愿意。”   宋执惊奇的看着痛下决心的寻伐雪,这才认真打量起段尘来,竟让寻伐雪想亲自教导的人,甚至答应了长老之位,之前可是百般不愿的。但他没想太多,正好寻伐雪的提议也合了他的心意。   寻伐雪的长老任职大典七日后便是收徒大典了,段尘一时间成了修仙界神话般的传说,竟比当年的寻伐雪还沸沸扬扬。毕竟谁都想见识一下能被风云人物一眼看中的弟子,定是有超人之才了。   “念卿,怎么出去一趟反倒走回原点了。”阙澜衣来找他的时候还是一头疑问。   “这么久没见不想我?倒先审问起我了。”寻伐雪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   “看你这面色红润,不问也知一定是有丰富有趣的经历了。”阙澜衣微微一笑,接过寻伐雪递给他的茶微抿一口。   “养个小徒弟多好,早就想养了,以后也有人给我养老,我劝你也早点收徒吧。”寻伐雪撑着下巴说道。   “我哪像你已经是长老了,我还不能收徒呢。不过这可不像你的真心话哦。”阙澜衣若有所悟的一笑。   “管他呢,反正我从来不会亏了自己,以后有些事能躲则躲吧。”   枇杷轩的另一边,一个小孩子正拿着木剑研究着剑谱,笨拙的挥舞出一招一式,不一会累的气喘吁吁,坐在屋檐下晃着脚,边休息边背着那些法诀。他要努力学习,不能让以后的师尊对他失望。 第8章 来者不善   收徒大典上,来的人意外的多,各大门派基本上都有派人来,一个个探长脑袋,只为一睹无妄长老的小徒弟的“芳容”。   大典行至高潮,一声爽朗的笑从天而降,只见一位穿着藏青色华袍的男子从高处落下,男子面容俊逸,丰神俊朗,正是阙澜衣的师尊——古道门掌门姬阅安。   “恭喜宋掌门,清越山这几天可谓是喜事连连啊。”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走到最前面的宴席上坐下。   说实话,寻伐雪不是很喜欢这个姬掌门,因为他说话喜欢弯弯绕绕,不爽快。   有一次乡民上山求仙师除祟,姬阅安调查都没调查,直接派了阙澜衣一人前往,要不是寻伐雪喜欢多管闲事跟着去了,阙澜衣说不定就有去无回了。小的时候寻伐雪就经常看见阙澜衣练功练的伤痕累累却没人关心他,从小到大都在蹭寻伐雪的药。   寻伐雪曾调侃过阙澜衣,是他师尊三生有幸,遇到他这么懂事温柔的徒弟,从来不闹,要是他早就天给他掀翻了,阙澜衣听后也只是莞尔一笑,不以为意。   “宋掌门,四长老,你们不会介意吧。”   他说的是四长老,而不是寻伐雪尊号,让寻伐雪不悦地皱了皱眉。   “不介意不介意,来者皆是客,阅安你也不要客气。”   “四长老这个新徒弟哪来的,最近贵派也没开始招新啊。”姬阅安扔了颗话梅到嘴里,“我想不只是我好奇吧,而且还弄了这么大阵仗,谁家收徒弟跟娶媳妇一样啊。”   寻伐雪捏紧了拳头,行了他看出来了,存心来找茬的吧。他努力的舒缓眉头,挤出笑来说道:“外出游历偶然救下的,看他仙骨上乘又与我有缘,就收作弟子了。”   “四长老收徒这么随意的啊?”姬阅安原本瘫在椅子上,说话时稍稍支起了身子,“哎,我那边还有好多洒扫的弟子,我看着根骨也不错,要不四长老你一起收了吧。”   “既然是姬掌门那边的人,小辈怎敢夺人所爱?”寻伐雪就差咬牙切齿了,阙澜衣在下面看的心惊胆战,生怕上面的人控制不住自己,这世上,知晓寻伐雪讨厌姬阅安的人,只有他,连宋执都不知道。   “哎,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都是些小人物。”姬阅安抬手挥了挥,放下时手中突然凝起一道灵力,直直朝段尘而去,现场一片惊呼,阙澜衣甚至撞倒了椅子。   在飞刃到达段尘面前时被寻伐雪一把接住,碾成了飞灰。   “姬掌门这是何意?”这次宋执也急了,冷下脸来质问姬阅安。   “哈哈哈,急什么,我这不是,”姬阅安边说边两手一摊做无辜状,“想帮四长老试试这新徒弟的底子嘛。你们继续,继续啊。”   这次姬阅安是真的乖乖坐下来吃东西了,宋执见他也没造成什么实际的损伤,便不再追究,安抚着受惊的人群,大典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姬阅安的行事作风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宴会一角一个额角微白的中年人冷哼道。   “爹,你在说什么?”落九天从他面前的海碗里抬头仰起起油腻腻的脸颊,一脸天真无邪。   落风华扶额摇了摇头,叹气道:“啥也没说,祖宗哎,谁饿着你了,慢点吃。”   大典一直持续到戌时,结束后寻伐雪第一个溜走了,然后段尘也悄悄隐藏在了夜色之中。   跑到枇杷轩,寻伐雪就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哎哟这个真是勒死我了,差点喘不过气。还有这个,太重了,都跟师兄说了就简就简,真是累死我了。”脱完身上的衣带挂饰,两脚一蹬倒在了床上。   “师、师尊,您睡了吗。”段尘端了个水盆在外面探头探脑。   寻伐雪闻声立刻爬了起来,端正了自己的坐姿,才说道:“进来吧。”   段尘端着水小心翼翼的走到寻伐雪面前,说道:“我看师尊一天都累坏了吧,泡个脚可以缓解疲劳。”   寻伐雪欣慰一笑,养个小徒弟还是不赖的。他挽起裤腿,将脚放进水盆,水温正正好,寻伐雪舒适的呼了一口气。段尘拿起盆边的毛巾,极轻柔的擦过寻伐雪的脚。寻伐雪的脚很白,如同琼脂玉一般,光看突起的经脉脚骨,就能想象得出这是一双多么有力的脚。   “今天都没怎么顾得上看你,那一声叫的真好听,再叫一声试试。”寻伐雪看着面前孩子的发顶,笑着说。   段尘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然后才想到是什么,立马双膝着地,看着寻伐雪,认认真真的说道:“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寻伐雪哈哈笑道:“好好好,不用行这么大礼,地上凉,起来吧,以后说不定我也是要仰仗你的呢。”   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在段尘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许多年过去了,他都能清楚地记得这一幕。后来,寻伐雪确实要“仰仗”他,而且只能“仰仗”他了。如果可以从头来过,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只后悔没有看清楚,明明是这么好的师尊啊。   第二天一早,段尘早早就起来了,把院子打扫的一尘不染。待到寻伐雪辰时起床时,看到明净的枇杷轩,不由得一愣,看到满头大汗的段尘,才想明白怎么回事。   “我说洒扫弟子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这些不用你干的,你只要跟着我好好练功就行了。”   “我怕我,怕我太笨了,练不好惹师尊生气,只能先做点小事希望能讨师尊疼爱。”   寻伐雪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还没开始说什么丧气话,而且不管你做的好不好我都不会怪你,但我可是个非常严厉的师尊哦。”   说完这句话后寻伐雪有点后悔了,当他看见段尘第五十三次把一招非常基础的剑法舞错时,他恨不得让段尘把剑谱吃下去。   一套练完后,段尘擦着汗气喘吁吁的问寻伐雪怎么样,寻伐雪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段尘看着他的笑有点发虚,低下头来。寻伐雪将剑谱心法扔他身上,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回去好好看,实在学不会就给我抄,抄到熟记为止,这么简单的剑法我陪着你练了大半个下午,一点样子都瞧不出来。”寻伐雪说完拂袖扬长而去,他身后的段尘落寞的捡起剑谱,拍掉上面的灰,久久凝视着寻伐雪离去的背影。   --------------------   师尊尊:那一声叫的真好听,再叫一声试试~   段尘尘:(愣住)娘子~~   师尊尊:古恩! 第9章 严师愚徒   寻伐雪离开后往书阁去了。   宋执是真的及其宠爱他这个师弟,什么东西给的都是最好的上乘的,有些东西即使是世家公子修仙大派也寻不来,在寻伐雪这儿却有如废品。   比如这枇杷轩,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观景角度,还是内置设备,绝对是比皇家还要舒适的体验。从前到后,前厅、卧房、厨房、庭院、湖塘、剑阁、书阁······一应俱全,也因此,许多低阶弟子都把打扫无妄长老的住所当做一种酷刑。   寻伐雪来到书阁,气呼呼的坐在楼梯上,什么仁师益友都被他抛在了脑后,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怎么了这是,谁能惹得念卿这么大火。”阙澜衣早早到了书阁抄阅经书,他看到寻伐雪怒气冲冲的冲进来时,好奇的问了问。“寻仙师可是一向温婉如玉,虽然偶尔睚眦必报了些,但脾气都能藏的极好,今儿怎么发起火来了。”   寻伐雪在一边低着头想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并没有接阙澜衣的话。   “让我猜一猜,是新收的小徒弟吗?”   寻伐雪苦恼的抓了抓头,然后抬起他那张苦瓜脸,无奈的说道:“勉之,原来真有这般笨的人吗。”   阙澜衣见他这样忍不住抬袖捂嘴笑了起来,笑完后在他旁边坐下,柔声说道:“人家就十岁大的娃娃,你对他不要太严苛了,有空多教教就好了。”   “我已经不严了,你说,就一套基础剑法,我小时候两个时辰就学会了呢。”   “是是是,无妄长老您是神童,您得想想我们是凡夫俗子啊。”   “勉之,我不是这个意思······”   阙澜衣又是“噗嗤”一声笑了,笑的寻伐雪更是火冒三丈。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就是觉得,好久没看到这么生动的念卿了,以往的寻仙师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不食人间烟火,什么事都不关心,让人以为你天生就无悲无喜。没想到这个小徒弟,竟让我有幸看到了你生气的模样。”   寻伐雪无话可说,将阙澜衣手上的书夺过来随便翻了翻,又扔还给了他,起身离去。   “哎,有点耐心,以前跟聋人讲话也没见你这么暴躁。”   “知道了知道了。”寻伐雪潇洒的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离去。   寻伐雪回到自己房间时,看到隔壁段尘的屋子还暗着,应该是没回来,这个点睡觉的话太早了点。他皱着眉稍稍感应了一下周围的灵力波动,发现他在后山林瀑布温泉那儿。   等他赶到的时候,段尘已经累的倒在一块石头边睡过去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黏在他的脸颊上,小脸跟花猫似的,嘴唇都已经干的起皮了。   看到人变成这样后,寻伐雪又不由得心疼,只怪自己太狠了。他走过去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发现他好像又轻了好多,仔细想想自从人家上山以来,自己好像没怎么管过他的衣食住行,竟不知他是饿了还是冷了,果然自己太失职了。   小人儿蜷缩在他的怀里,睡的很沉,看来真是累坏了。   寻伐雪一步一个脚印,走的极稳,生怕颠醒了怀中的人。走到半路,段尘梦中呓语道:“我会学会的······师尊。”寻伐雪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吻了吻段尘的发顶,呢喃道:“没关系,慢慢来,我陪着你。”   将人送回屋子后,寻伐雪倒了点水小心翼翼地喂进了段尘嘴里。小家伙喝完后舔了舔嘴唇,紧皱的眉头逐渐舒缓开。   寻伐雪运气想帮段尘疏通灵脉,刚推进一点就被什么东西挡了回来。他心下一沉,强行进入,竟发现段尘的灵脉盘根错节很是复杂,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搅乱了。   寻伐雪想继续深入,床上的人痛苦的哼了两声,他只得停手。没有探查到他想要的结果,他看着床上的人眼神晦暗不明,最终在他身上下了一道简单的封印,防止日后突生变故。   段尘醒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立刻如鲤鱼打挺般从床上蹦了起来,已经这么晚了!他慌慌张张的穿好衣服跑出门外,轻轻扣响隔壁的门,并无人应,要是师尊早就起来了就更不好了。   他又跑去庭院里寻找。庭院与主室之间用一条蜿蜒曲长的回廊相连,庭院西边是一块很大的湖,从回廊上走过正好可以看见下面湖水里游的欢快的鲤鱼。段尘小跑过去的时候果然看见寻伐雪在湖边的石桌旁。   他卧在竹编的躺椅上,身上盖着白毛大氅,手里拿着一支细长的古铜烟杆,杆身雕刻着鎏金的花纹,很是精致。   寻伐雪微眯着眼睛,有一些没一下点着手里的烟杆,偶尔拿起来抽两口,随后吐出一口轻薄的云烟。   段尘不知道师尊抽的是什么,只见他吐出来的烟雾并不像寻常烟雾那般团团密密,而是像水雾一样,竟能折射出细碎的微光,有如仙气。   如此模样的寻伐雪,平添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让人产生俗欲却又不忍心亵玩,清冷的外表,一颦一笑却是致命的诱惑,忍不住想靠近他,臣服于他。   --------------------   求收藏求评论求小星星~~各位看官赏个脸趴~ 第10章 暗中相助   段尘站在假山旁看呆了,忘了自己站了多久,也忘了自己来这干什么的。突然一声喊把他吓清醒了,却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寻伐雪!”落九天站在远处跑过来,挥着手大叫道,正好撞见不知所措的段尘,一把揽过他的肩带着一起走了过去。   “好你个小子,上次把我一个人扔在客栈跑了,回来后又天天缩在龟壳里不出去,还要本公子来亲自找你。”他一屁股坐在寻伐雪面前的石桌上翘起了二郎腿,寻伐雪皱了皱眉,拿起烟杆很不客气的在他腰上重重的打了一下,落九天立马惨叫着站了起来。   “那边有凳子,自己去搬,坐没坐相。”   “喂,你去拿一个过来。”落九天腆着脸笑着跟段尘说。   寻伐雪烟杆一转,用烟头勾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段尘的胳膊,没好气道:“凭什么使唤我徒弟,要去自己去,不然赶紧出去。”   落九天笑嘻嘻地搬了凳子来,靠着寻伐雪坐下,坐了会又靠的更近了,一旁的段尘看的心里很是不舒服。寻伐雪拿烟头抵住他的肩,嫌弃道:“靠这么近干什么,几天没洗澡了,身上全是味。”   落九天不回他的话,新奇的看着寻伐雪的烟杆,刚想伸手去摸,就被寻伐雪收回了。他好奇地问道:“哎,你抽的啥,我爹都不抽烟,没想到你这么小就会抽烟了。”   “念卿小时候身子不好,有头痛的老毛病,宋掌门便寻到了奇药玉髓草,正好可治念卿的病。”阙澜衣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刚好听到落九天问的这一句。   “我觉得师兄八成是骗我的,抽了这么多年一点没见好。”寻伐雪低头玩着烟袋,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找我。”   “潭州余员外的请愿,说潭州出现了一个掏心怪,死了近百人,想请我们前去降服。”阙澜衣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函递给寻伐雪,寻伐雪接过仔细看了看,最终又扔给了阙澜衣,继续躺着。   “你们去吧,不是什么大事,哪怕只有勉之一个人也够了。”他懒散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大事,多个人多份力量嘛。”   “哎,要去你跟着去,我还要陪我徒弟呢。”说完两眼一闭,像是要睡觉了,落九天还想说什么,被阙澜衣阻止拉走了。等他们走后寻伐雪才起身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出神许久。   段尘也顺着寻伐雪的目光看过去,真不知道他的师尊,看的是阙澜衣,还是落九天。但不管看的是谁,段尘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幸,也能得到师尊这样的目光。   事情过去几天后,落九天都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再没来找过寻伐雪,寻伐雪也乐得清闲。阙澜衣丝毫不曾介怀,依旧定期来他的书阁,他真的很喜欢看书,尤其爱研究剑谱。寻伐雪的书阁搜罗天下古今四海的奇书典籍,比古书世家都要齐全。   段尘的剑术总算是进步了一点,当他终于成功舞出那套基础剑法时,寻伐雪恨不能昭告天下。段尘看着寻伐雪眼中闪着的光,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一天晚上,段尘有些失眠,他不知道为什么从傍晚起心里就在不安。左右睡不着他便起身到处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寻伐雪的屋前。屋子已经熄了灯,师尊应该已经睡了,他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   正当他准备往回走时,旁边的树传来声响,他警惕的看过去,不一会只见一个人影从树上落下,随之而来一声闷哼。听到声音他心跳漏了一拍,试探性地喊道:“师尊?”   那人抬起惨白的脸,果然是寻伐雪。他平日穿的白衣染上了一道又一道血痕,很是可怖,束好的头发也有一丝凌乱。段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搀扶他,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没事,这些都不是我的血,我只是有点累而已。”他把手搭在段尘肩上撑了起来,段尘小心托着他的胳膊肘扶着他进了屋。“打点热水来。”寻伐雪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床边,开始宽衣解带。   段尘快速的打好热水,再来到屋里时,寻伐雪的上衣已脱了一大半,他正背对着段尘,露出了结实白皙的后背。后背上有一条细长的伤口渗着血,寻伐雪正扒着肩努力往后看,还不忘骂一句,“这小畜生,下手真狠。”   “师尊这是去哪了?”段尘帮他擦药的时候状若无意的问了一句。   “抓狐狸。”   “狐狸?师尊为何突然想去抓那畜生了。”   “谋财害命,专吃人心。”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段尘一时又想不起来了,等他出去倒水的时候才想起来,前不久阙澜衣他们不是来找师尊去抓什么掏心怪吗,可那时候师尊拒绝了呀,现在大晚上的师尊去抓狐狸,不禁让段尘怀疑满满。   “师尊,是······阙师兄的事吗?”段尘倒完水回来,寻伐雪已经趴在床上闭起了眼,段尘便小声的询问。   “是啊,我总不可能真不管他们吧。”   “那你为什么要晚上去?”   “不能让他们知道啊,对了,你也千万别说。”   段尘更不解了,想继续问又怕打扰寻伐雪休息,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的时候,寻伐雪自己开口说道:“我看那余员外给的酬金很是丰厚,我是不缺钱的,何必去跟勉之争呢。外人只以为他是古道门的首席大弟子风光无限,只有我知道他连人家小门派的弟子都比不上,一年到头就只有三四件道袍能换着穿。偏偏他又那么心善,什么都得想着他的师弟妹。”   寻伐雪说着忘了自己背上还有伤,翻了个身立马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便微微侧着身面朝段尘。他拉过段尘的手继续说道:“如果我跟着去了,他说什么都会把那些酬金分我一份,我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被施舍的。所以啊,小阿烨,帮我保守秘密呗。”   寻伐雪拉着他突然凑近,笑着说出这句话。段尘看着精致绝美的脸突然放大,呼吸一滞,心跳紊乱起来,胡乱的点着头。随着寻伐雪说话时吐出来的气息,他只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清凉,却没能让他提神,反倒头越来越昏。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烫,晚上有些凉,还是要注意保暖的。”寻伐雪边说边用手摸了摸段尘的脸,段尘只觉得被他摸过的地方更烫了,好像要烧起来了。   他慌忙挣脱开寻伐雪,用手背抵着额头说:“师、师尊,我好像,不舒服,先去、先去睡了。”   寻伐雪继续趴着,算是默认。段尘几乎是落荒而逃,他跌跌撞撞跑回自己屋子,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师尊的笑颜。   --------------------   求收藏求评论求小星星~~ 第11章 月庙庆生   不久后,消失许久的落九天再次出现了,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   那天寻伐雪正在舞剑,一套下来行云流水,酣畅淋漓。结束后接过段尘递过来的帕子擦净脸,不耐烦的看着一脸崇拜的落九天问道:“您有事吗,没事别碍着我的事。”   “念卿,你舞剑的样子真好看,英姿飒爽,要不你也指导我一两招呗,怎么说您也算我‘长辈’啊。”落九天的脸皮依旧厚如城墙,段尘在一旁听见,心中闪过一丝诧异,再望向落九天时,眼神里多了一点愤恨。   “去去去,我的字到你嘴里怎么被喊的这么奇怪呢,要指导回去找你爹去。”   “念卿,你真的太厉害了,上次你说的那个掏心怪不是大事,我们果然进行的很顺利,我爹都不能这么一眼判断出事情的吉凶。”他越说越激动,要不是怕寻伐雪一剑捅死他,估计早扑上去了。   寻伐雪没有理他的慷慨之词,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后才说道:“那你帮我件事。”   “念卿请讲,只要我能做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段尘不悦的皱起了眉头,看到寻伐雪笑起来时,心里更是难受。   “没有这么悲壮,只是想要你家一件武器而已,送给我徒儿。”   段尘一愣,没想到师尊是为他求器。曾经兵器榜排名第一的萧家庄还在时,落星海一直屈居第二,并且被甩的远远的。直到萧家庄没落了,落星海才得以翻身稳居第一。   “哎,这有何难,我立刻回去跟我爹说。”   “等一下,这是图纸,要用的灵石器材我都会送过去,只要最后的成品跟图纸上一模一样就行,不管是外观还是性能。”   落九天兴致勃勃打开图纸一看,看了半天渐渐面露难色,“你这······”   “相信你。”寻伐雪朝他举了一下杯,唇角扯起一个弧度,便让落九天咬牙答应了下来。   等落九天离开后,寻伐雪朝段尘招了招手,段尘收起刚才眼中的不悦,乖乖走了过去。   “你来这儿快有一年多了,我以前也没问过你生辰,既然要抛弃前尘活着,那就换个日子吧,就我们遇见的那一天如何?”   冥冥之中,段尘总觉得寻伐雪其实什么都知道,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谁也不说。其实那个生日不过也罢,萧家庄事变就发生在他生日得前一天。明明前一刻所有人还在为他的生辰准备,后一刻毫无征兆的,大批修士闯进了他的家,喊着“为民除害,匡扶正义”,转瞬间血流成河。   段尘点了点头,哪一天过都好,如果没有遇见师尊,他可能这辈子都过不了生日了。   这些天段尘依旧在没日没夜的练功,虽然寻伐雪说过几天是他生日,可以稍微懈怠懈怠,但他更希望自己变强,因为这样,师尊才会常常夸他,留给他更多的目光。   生辰如约而至,段尘以为师尊给他过生辰只是送他点东西,并没想到会有什么不同。然而那天寻伐雪一改往日睡到日上三竿的习惯,早早就起了床收拾妥当。他找到段尘时发现这傻小子还在练剑,一时有些头疼,他是想让孩子刻苦努力,但这也太拼命了吧。   他走过去夺下段尘手中的剑扔在一旁,说道:“好了今天就不要这么辛苦了,咱们下山玩去。”   没等段尘反应过来,寻伐雪已经拉着他上了自己的佩剑呼啸而去。段尘惊奇的看着脚下的剑以及下面变小的景色,是苍翠的清越山。   “怎么样,好玩吧。等你再大点就教你御剑。”   临安城是后来发展起来的城市,但其繁荣程度丝毫不逊于那些古城,由于三大门派威名在外,吸引了不少前来求学问道的人,也让不少商人发现了这里的商机,逐渐成为了天下第一大城。   寻伐雪他们来时正值庙会,游玩的人络绎不绝。寻伐雪防止段尘走丢,紧紧地篡着他的手,还要艰难的在人群中行走。   段尘也同样紧握着寻伐雪的手,眼睛一刻都不曾离开过寻伐雪。看到眉头微皱的师尊,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仙气飘飘的仙师有朝一日也会沦落到在人群里被挤的地步。   好不容易避开了人最多的几个街口,两人来到一个种满柳树的湖旁,倚湖而居了一间极小的月老庙。庙前有一棵系满了红带子的月老树,正有不少人在树前系着他们的布带,一脸虔诚。   “去看看?”寻伐雪拽了拽段尘的手问道。   “师尊信这些?”   “不信,就写个愿望求个心安罢了,你没有想写的吗。”   段尘低头不语,他也不知道有何可求。寻伐雪见他这样,微微一笑拉着他走了过去,替他要了一根红布带。   “师尊不写吗?”   “我······无欲无求,从不理俗事的。”寻伐雪笑着背过身让段尘写,等段尘写好后他又用自己的剑把段尘送了上去,让他挂在最高、最高的树枝上。“既然写了就一定要有意义。”   两人离开前段尘状若无意的回头看了看那棵树,他刚挂上去的红带子正在高高的树枝上随风摆荡,上天真的看得见吗?   穿过街道时正好有一队舞狮子的走过去,寻伐雪便带着段尘看了一会,又买了一串糖葫芦给他。   两人转了大半个临安城,路过城墙的时候,段尘下意识地握紧了手,甚至忘了手里还牵着寻伐雪的手。寻伐雪捏捏他的手,另一只手遮住了他的双眼,柔声说道:“有些东西忘不掉就不要去看,走吧。”   --------------------   段尘害怕城墙前文有写哦~他的娘亲死在了城墙下。   分享一段有意思的日常:今天我无聊看了一下午的霸道总裁文,哈哈哈哈没想到吧。然后我突发奇想问我闺蜜“如果所有的霸总文男主聚到一起会怎么样”,她竟然给我来了句“抢着做攻”,我直接原地石化裂开,哈哈哈我真的是万万没料到 第12章 天生煞体   逛至傍晚时分,寻伐雪来到留客楼,他订了个大包厢在三楼,正好可以看到临安城的夜景。楼下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此起彼伏,人们的欢笑声一阵又一阵传入段尘的耳中,他侧耳仔细倾听。熟悉了枇杷轩的宁静,此时觉得这人间的喧嚣有些聒噪。   吃饭时寻伐雪一个劲的往段尘盘子里夹菜。“吃这个,这个好吃,还有这个,多吃点,平时也没亏待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呢。”   “师尊怎么这么熟悉呢。”   “以前常来啊,你也知道清越山的伙食,我就常跟勉之跑下来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段尘听后不由得捏紧了筷子,有些忐忑地说:“师尊跟阙师兄他们的关系真好呢。”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关系能不好吗。”   段尘撇撇嘴,闷闷不乐的低下头继续吃饭。突然一声炮响炸在他耳边,他错愕的抬头看,只见黑色的夜幕中一瞬间绽开了无数斑斓的花朵,星星点点熠熠生辉。   “烟火开始了!”寻伐雪兴奋探出半个脑袋,随即又缩了回来,撑着头欣赏着漫天的烟火。“真美啊,人间良辰美景不过如此。”   段尘闻声收回看着烟火的目光,慢慢游移到寻伐雪身上,是啊,人间良辰与美景,不过如此。   两人玩到很晚才回山,寻伐雪似乎兴致很好,回去的路上还哼了一首轻调,宛转悠扬,段尘听了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今天应该累坏了吧,明天不用起那么早,好好休息,要听话。”寻伐雪将他送到屋前,点了点他的鼻子。   “好,师尊也要好好休息。”段尘目送着人离开后才回屋。   段尘回屋后并没有立马睡觉,他坐在自己的桌前,撑着脑袋看窗外的明月,想着与师尊的点点滴滴,仅是想一想,就能让他心驰神往了。   他甩甩脑袋,捂住那颗在胸膛激动的乱蹦的心脏,看来一时半会是睡不着了,于是他干脆拿过一旁的心法,只点了一盏微暗的烛火。然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身影,似乎连心法上都是那个人的一颦一笑。他看着眼前的字越来越模糊,心里难受得紧,因为他想到有一个人只能看,却怎么也抓不到。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逐渐失去了意识,身体里有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破封而出,疯狂的肆虐着他的心智。   “阿烨!萧烨!”   模糊之中,他好像听见了师尊的声音,师尊听起来很着急,喊了他的大名,他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难道连想一想都不行吗。世界的最后一丝光亮在他面前熄灭,段尘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寻伐雪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时,向来警惕的他第一时间设起结界,将枇杷轩封闭起来。然后他感受到了来自段尘这边的威胁,他赶到的时候段尘正在屋子里发狂,他两眼赤红,一个劲的挠着自己的胸用头撞墙,在他两声大喝后又昏死过去。   他上前检查一番,之前在他身上设下的封印已被毁坏,段尘的灵脉似乎更乱了。他一时也看不明白,只得加急传送音信给阙澜衣,他平日里看的书最多,肯定对这种情况有所了解。   阙澜衣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眉眼间藏不住的担忧。   “怎么回事,这么急。”   “你过来看看他的灵脉是怎么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乱的灵脉。”   阙澜衣只凑近看了一眼,一下子倒退两步,惊呼道:“他身上全是煞气。”寻伐雪愣怔了一下,阙澜衣上前仔仔细细探查他的灵脉,最后一脸沉重的看着寻伐雪说:“我不是很确定,但这跟我以前看到的一种情况很像,天生煞体。”   “那是什么。”寻伐雪茫然的转头看阙澜衣。   “远古魔煞王与朔尢王最后一战时,魔煞王战败被杀,但其实并没能将他完全杀死,他将核心的最后一缕煞气留存在人间。几百年来,那缕煞气一直留在当年大战的山上,就是舞雩山,它藏在一块石头里。本来没有天地日月的滋养,那缕煞气已经越来越弱了,没想到几十年前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闯进去劈开了那石头,从此煞气游走人间,专挑孕妇附身。被附身的孕妇生出来的婴儿,就是天生煞体。”   “可有破解?”寻伐雪苍白着脸询问。   阙澜衣轻轻摇了摇头,“这些年来,时常有天生煞体出现,但大多是死婴,因为根本沉受不来魔煞王的煞气。即使有存活的,也都在成气候前被杀了。”   寻伐雪震惊的回过头,他看看段尘又看向阙澜衣,大步走过去抓住他的衣袖说道:“不行,他不能死,勉之,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阙澜衣回握住他的手表示安慰,“会的会的,我一定帮你,只是这事,确实很棘手。”   “封印,封印可以吗,只要封住他的灵脉,不让他动用任何灵力,是不是就不会刺激到煞气了。”   阙澜衣低沉道:“可是念卿,你也知道,封住了他的灵脉,就相当于他这辈子都是个废人了。”   “没关系,我护着他,只要他平安长大就好了。勉之,帮帮我吧,我就只信得过你了啊。”   阙澜衣动容,最终答应跟他一起封住了段尘的灵脉,一共十二层,由弱到强,这是真的把他所有修仙的路都堵死了,但也成功锁住了那想要破体而出的煞气。   “冷,冷啊,好冷······”段尘缩起身子低声呢喃。   “阿尘?怎么了,冷吗?”寻伐雪上前帮他裹好被子,看他还在发抖干脆把人抱起来,自己紧紧地抱着他。“勉之,这是怎么回事?”   “煞气属性寒,只要觉醒了就会时不时影响着他。”   “帮我去柜子里再拿两床被子来。”   阙澜衣依言取来了被子,寻伐雪将段尘一层又一层的裹好,又烧起来屋里的炉火,烧得旺旺的。阙澜衣觉得有些热,便转身往外走去。   “勉之你稍等,我还有话和你说。”   “我去外面等你。”   --------------------   大家看了如果发现逻辑问题欢迎评论指正哦~虽然发出来的都是已经二修过的,但我只有一双眼睛一个脑子,最重要的是我喜欢午睡后写文?乛?乛?有的时候不一定顾得上前面罒ω罒   谢谢大噶~~ 第13章 万念俱寂   寻伐雪倒腾了一夜,等到东方的天显出鱼肚白的时候,才从屋里大汗淋漓的走出来。   “说吧,你是不是要交代什么事情。”阙澜衣坐在石桌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勉之,求你,昨晚的事情千万不要说出去,如果被外面那些人知道,阿尘一定活不成了。”   “我知道,我什么时候把你的事随便往外说了,昨晚我可从没来过枇杷轩。”   寻伐雪虚弱的笑了笑,“多谢。”他走过去坐下,喝了口凉茶缓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他是萧家庄的幺子,萧烨。”   “那个偷梁换柱奸诈歹毒的萧家庄?”   寻伐雪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那只是外人对他们的定义,当年的真相如何,你我怎么知晓。”   阙澜衣自知失言,头微微低下,半晌才开口道:“也是,萧家庄毕竟有百年基业,没想到却毁于一旦。只是当年造器夺魂这事太过耸人听闻,众口讨伐,罪过的背后总要推出一些人来承担后果。”   “可是孩子无罪啊,萧家庄的家仆妇女更是不可能。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不过是披着正义皮囊的刽子手,喊着‘匡扶正义’却嗜杀成性。”   “那屋里那位怎么回事,你不可能只是单纯可怜他吧。”   “我对他,算是报恩吧。十五岁的时候,我忘记因为什么,被人追杀,一路逃到萧家庄,遇见了六岁的萧烨,他救了我一命。”   阙澜衣笑道:“没想到所向披靡的寻仙师曾经也被人追杀的毫无还手之力,还要靠一个小孩脱险。”   寻伐雪瞪了他两眼,继续说道:“当年他给我寻了药,让我藏在他家藏了五天,后来好在师兄找到了我,头痛好像也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啧,可真是好一出英雄救美,接下来美人就应当以身相许了······”没等阙澜衣说完,寻伐雪扔了一只茶杯过来,阙澜衣笑着稳稳接住了,“哎,没茶了,我也该走了。”   寻伐雪起身相送,阙澜衣抬头示意了他一下,他会意赶紧将结界收了起来目送着阙澜衣离去。   折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可以歇了,但又担心段尘,干脆去了他屋里,和衣躺在一旁的塌上。   寻伐雪觉得自己还没睡多久,就听到床那边传来响动。他挣扎着起了身去看,段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床上爬起来跌在了地上。他看到寻伐雪走过来时,有些委屈的喊了声“师尊”。   寻伐雪赶紧上前将他扶回了床上。“不要乱动,这几天你就好好休养。”   “师尊,我怎么了,为什么我觉得浑身无力。”   “没事,就是你昨晚看心法看的太晚有点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那我?”   “放心吧,有师尊在呢。所以这两天更要好好休息了,不然以后都不能修炼了。”   段尘一听不能修炼立马闭紧了嘴,乖乖躺下闭起眼睛。躺了一会偷偷睁开双眼,看师尊还在旁边。寻伐雪看段尘如此接受不了不能修炼的事,正在思考该怎么和他说,只听段尘说道:“师尊,我好好休息,你不用一直守着我的。”   寻伐雪心酸的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师尊看你没事了才安心,我一直在呢。”   段尘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流露出的担心,满满的温暖,从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至今,寻伐雪是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了。   一个个晨昏慢慢的爬过,段尘在床上躺了四天,还是觉得四肢无力,他曾经偷偷下过床,试图拿起往日练功用的木剑,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木剑纹丝不动。渐渐地,他开始产生怀疑。虽然寻伐雪一如往日的安慰他只是后遗症罢了,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一晃过去了半个月,一切如常。   这天寻伐雪正在书阁里研究煞体与灵体,外面一阵咋咋呼呼,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寻伐雪,寻伐雪快出来,又躲哪去了。”   寻伐雪无奈的将书放好,出去冷声说道:“能不能不要一进了我这院子就大喊,吵死了。”   “你这又不是寺庙,弄得那么寡淡作甚。你看看我,我院里养了十来只鸟,哟那叫一个热闹,本公子我就喜欢热闹。”   “喜欢滚回家去,我这不缺鸟。”   “别啊别啊,念卿,我带了好东西来。”落九天扯住想寻伐雪想要往回走的衣袖。   “什么?”寻伐雪冷漠的回头看他。   落九天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通体闪着银光的剑。“看!你托我做的武器,是不是一模一样。”落九天一脸求表扬的看着寻伐雪,活像一只吐着舌头摇头晃尾的小狗。   然而寻伐雪只是冷冷的扫了那把剑一眼,接过后道了一声谢,没有多余的话。   落九天失望的看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喂,你都不请我喝杯茶?”   “没茶,不送。”   寻伐雪拿着那把他精心设计的利剑来到了藏宝阁,放到一个木箱里。他抚摸着那把剑的剑身,当真是一把极好的宝剑,他甚至能想象得出舞剑的人该是多么的神采飞扬,这把剑该是多么的势同神龙,此剑一出,必无敢来犯。   他久久的凝视着这把剑,心里无限惋惜。   寻伐雪回去的时候看到段尘正站在门口的树下,抬头不知望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后低头看过来,惨白一笑,喊了一句“师尊”。   寻伐雪有些不自在的应了声,问道:“怎么站这吹风?”   “师尊,刚才落前辈来了。”   “是啊,怎么了?”   “他来送剑的,可师尊你说那是给我的,为什么我没看见?”   “你,你还太小了,先用木剑练几年,时机到了我自会给你。”   “那等我死了以后有机会吗?”段尘直勾勾的看着他,看的寻伐雪一阵心惊。   “说什么呢,就过两年,怎么还等不及了。”   “师尊,你不要骗我了,我现在连木剑都提不起来,心法什么的更是一窍不通,”段尘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喊着喊着慢慢啜泣着,“师尊,我是不是已经是个废人了?”   寻伐雪一言难尽,想继续骗他又觉得残忍,想告诉他又无从开口。段尘从他变幻莫测的表情里知晓了八九不离十,如遭雷击。他以后,都修不了仙了,什么变强大都成了虚妄之谈,他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越想越伤心,他哭着跑了出去,跑出了枇杷轩,不知往哪个旮旯里去了。   --------------------   好久不看霸总文,突然看真的好上头!我甚至在想,如果本文改名叫《煞王的重生娇妻:师尊别想跑》,会不会吸睛一点(??¤????ω¤????)?? 第14章 七夕番外   (本章为架空现代,与正文无关,纯属娱乐)   下午三点三十五分,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寻伐雪看了一眼课件,刚好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   随着学生们欢呼雀跃的冲出教室,寻伐雪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回办公室了。他是一名大学老师,刚才是最后一堂课,下午以及明天都没有他的课了,他准备把研究报告写好。   刚走出校门口,就被一个人熊抱了一下,寻伐雪皱着眉不留情面道:“滚边去,身上全是汗味,刚下赛场?”   落九天搔着头嘿嘿直笑,他穿着黑色皮衣黑色破洞牛仔裤,烫着非主流的发型,左耳还戴着一只耳钉。   “小爷我今天在赛场上大杀四方,你没看见我有多拽,等会去接了澜衣,我们开庆功宴去。”落九天是一名职业赛车手,刚赢了一场锦标赛,现在脸上满是春风得意。   寻伐雪拨开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道:“我没空,澜衣的导师最近给他布置了科研项目,你也别去打扰他。”说完便开车离开了,转弯时,寻伐雪从汽车后视镜里看到,落九天一脸失望的站在原地。   其实,他很想给落九天庆功啊,因为他知道落九天为了这次比赛耗费了很多心血,但他一想到家里那个人,就觉得额头青筋直跳。   寻伐雪站在家门口深呼了一口气,然后郑重的旋开门锁,拉开那扇厚重的门。果然没有最凌乱,只有更凌乱。零食的袋子扔的到处都是,还有洒出来的果汁,倒在地上的椅子,离谱的是他的被子也被拖了出来。   寻伐雪一忍再忍,极尽全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怒喊道:“段!尘!”   一个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寻伐雪的屋里走出来,看到他立马双眼放光,摇着尾巴朝他扑来:“小寻寻,你终于回来了,人家想死你了。”   寻伐雪一阵恶寒,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拽开,让他站直。少年顺从的直起腰背,一脸花痴的看着他。   这个叫段尘的少年,自称来自千年前的修真大陆。   上周寻伐雪回老家的时候,爷爷给了他一块玉佩,据说是祖传的。后来回了家,被他失手打碎,玉佩一分为二,段尘就是从破碎的玉佩里钻出来的。寻伐雪猜想他是被囚禁在里面的亡魂,但这个亡魂却认定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前世的夫君。   真是滑了天下的大稽,离谱至极。且不说前世今生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嘛。   “你到底要赖在我家多久,什么时候投胎去?”   段尘一脸受伤的表情,委屈道:“你就这么无情吗,人家想陪着你嘛。”   寻伐雪抬手止住他的话,知道他又要鬼扯那些无稽之谈了。寻伐雪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样一样收拾,忽然想起什么,刚才这人好像是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   啊!   寻伐雪顿时不淡定了,他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锁门了呀。但现在他顾不得问段尘怎么进去的,慌张跑到自己房间里,整体还算好,没有破坏的痕迹,只有被褥凌乱的厉害,搞得像段尘把他的床给上了。   经过电脑桌的时候,电脑屏幕一闪一闪的,寻伐雪盯着看了好久,他已经气的说不出话了,瞳孔地震的厉害。   “段尘!你他妈干了什么!”寻伐雪揪住转身欲逃的段尘,好一顿拳打脚踢,这个兔崽子,竟然把他快写完的研究报告全弄没了,这可是他三个晚上秃头熬夜的心血啊!寻伐雪觉得自己分分钟可以吐血身亡了。   段尘捂着自己的脑袋,不知所措道:“我只是看那个小盒子会亮光,觉得好玩,呜呜呜,我知道错了。”   事后,寻伐雪满脸黑线的坐在沙发上,段尘默默地给他打扫房间。寻伐雪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的坎坷,上天的考验也太残酷了吧。   不一会,段尘好像出去了,寻伐雪还在生闷气,没管他,巴不得他早点滚呢。   然而,一个小时后,段尘还是没回来。寻伐雪凭着记忆和保存的资料,快速的敲击着键盘。三个小时后,他停下来稍作休息,看了一眼时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那小子真的想通了不缠着他了?忽然,床头的玉佩发出红光,一闪一闪极其微弱。   这块玉佩后来被段尘修好了,但留了一道缝隙,可以让段尘钻进去休息。寻伐雪不想带着段尘出去,便再没戴过那玉佩。他记得当时段尘还跟他说过,如果他感到有危险,玉佩就会闪起来。   “小寻寻,如果哪一天玉佩亮了,你一定一定要来救我哦。”   少年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寻伐雪皱着眉头,纠结了一小会还是抓着外套出去了。   附近的街道都没有,寻伐雪不禁有些着急了,步伐越来越快。段尘不是鬼魂吗,怎么还会遇到危险,难道是遇到收鬼的道士了?   晚上七点,寻伐雪走到了中央广场,广场上方的大屏幕放着浪漫的MV,周围皆是成双成对手牵手的小情侣,寻伐雪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七夕。   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没有女朋友,大晚上还要出来找一只孤魂野鬼。寻伐雪恨恨的想,如果找到段尘没事,他也要把人打到有事,这么晚出来吃狗粮真是不爽。   一家咖啡店前传来女孩子们欢呼的声音,寻伐雪循声看过去,一个俊美的少年穿着小熊套装,手里还抱着头套,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女孩子中间。   看到段尘的那一瞬间,寻伐雪悬着的心总算安稳落地,但随即又怒火中烧,怨恨的盯着他,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受女孩子欢迎。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段尘看向了寻伐雪这边,寻伐雪对上他的目光后,怒火瞬间熄灭,只是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寻伐雪不知为何心情大好。   “阿雪,你等会我。”段尘气喘吁吁的赶上他,掏出怀中的精美礼盒,原来是酒心巧克力。   寻伐雪怔了一下,手不受控制的接了过去。巧克力被段尘藏在怀里,捂得很热。   “你一下午都在这?”   段尘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我知道我惹阿雪不高兴了,我是看的那个小盒子里的,说吃这个会让人幸福,还会让你更爱我。”   寻伐雪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天真又傻气的鬼啊。   “我找到那里看到这个,想要,但没钱,微微颤了颤,最终缓缓闭上眼,双手楼上段尘的腰。段尘一开始吻的很小心,得到寻伐雪的反应后,立马放肆起来,加深了这个吻。   道路两旁的路灯温柔的洒下暖暖的灯光,将两人包围其中,此刻,他们眼中只剩彼此。   好吧,寻伐雪无奈的承认,自己喜欢男人。   他在七夕这天,收获了一个男朋友,还是鬼魂。   --------------------   大家七夕快乐鸭,有对象没对象都要快乐,天大地大,自己开心最大。所以,来吃点糖吧(?????) 第15章 除却巫山   寻伐雪无力地撑在一根柱子上,他的人生成功了二十年,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有挫败感,他连一个孩子最基本的愿望都实现不了。等他后知后觉想起来时,段尘已经跑没影了。   他一路追过去到处找弟子问,好不容易知晓了大致的路线,风驰电掣的赶过去。   段尘蹲在一个小溪旁,拿石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砸着水面,哭泣声断断续续传出来。他曾经的宏图大志,都毁于一旦了。少年的豪气很大,但也很脆弱。   寻伐雪远远地看见了溪边落寞的段尘,放轻脚步走过去。他也跟着蹲下,一只手搭在了段尘肩上。   段尘抬起含满水雾的双眼,看到寻伐雪担忧的神情,立马委屈的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师尊,我不能修炼了,我是个废人了。”   寻伐雪心疼的抚摸着他的发顶,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点湿润。他温声说道:“没事,不就是做个凡人嘛,我们不要怕,师尊帮你想办法,会没事的。”   “师尊,你会不会不要我了,我已经这么没用了。”   “不会不会,阿烨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师尊都陪着你。”   段尘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哭喊道:“师尊你骗我,谁愿意陪着一个废人。”寻伐雪努力制止住他的挣扎,说道:“阿烨你冷静一点,师尊不骗你。”他将段尘紧紧扣在怀里,大脑飞快的运转,突然灵光一现,“阿烨,我们不学剑术,学咒术好不好,咒术是一样的,好好学也一样可以天下无敌。相信师尊,为师教你。”   怀里的段尘逐渐停止了扑腾,哑着嗓子问道:“真的吗,师尊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师尊永远都不会骗阿烨。”   修仙界有很多途径修炼,剑术、咒术、阵修、药修······但自古以来一直奉剑术为正统,因为在其他途径上很少有能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人,即使有,始终无法在修仙界里名正言顺,总要借点见不得光的特殊方法。   寻伐雪安抚着段尘,小家伙哭着哭着哭累了,挨在寻伐雪怀里睡着了,眼角还残留着泪水。寻伐雪轻轻帮他拭去了,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稳步走回了枇杷轩。   朦胧的睡意中,段尘微微睁开了眼,背着他的人走的很稳,他双手环住寻伐雪的脖子,一刻不敢松,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嗅到了寻伐雪身上微弱的幽香,清清冷冷。寻伐雪感受到脖子一片濡湿,无奈的叹了口气。   安顿好段尘后,寻伐雪把自己泡在了书阁,没日没夜的翻看典籍,查阅与灵脉无关的咒术的修炼方法以及注意事项。三个通宵下来,他双眼熬的通红,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把按例前来的阙澜衣都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贼去了?”他翻了翻被寻伐雪扔的到处都是的书,疑惑道:“你看咒术干什么?”   “给阿尘。”寻伐雪沙哑着嗓子说道。   “又是你那个宝贝徒弟啊,你这个做师尊的可真是费心费力。”   “谁让他是我徒弟。”寻伐雪站起来时觉得有些头晕,踉跄了两步,阙澜衣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他,嗔怪道:“再宝贝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若你倒下了,依你师兄那个个性,轻饶得了段尘?”   寻伐雪抓了两把他的衣服,晃了晃脑袋,虚弱的说:“无事,睡两觉就好了。”说完晃晃悠悠脚步虚浮的走了出去。   阙澜衣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叹息,他本该是清心寡欲的神仙,无论多大点的事都不会惊起波澜,可神仙终究放不下他的人间,变得越来越像凡人了,七情六欲,俗事缠身。阙澜衣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叹息寻伐雪,还是在羡慕段尘。   寻伐雪晃晃悠悠走到自己房间,看到一个人影立在桌旁。人影听到他进来后立马转身走过来搀扶他。   “这是怎么了,一脸疲惫,多久没好好休息了,我不过才出去半年不到,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寻伐雪听清是宋执的声音,勉强打起精神来,语气却还是隐藏不了的虚弱。“无事,近来参悟有成,便想加紧修炼,不能浪费了这大好的时机。师兄怎么有空来了?”寻伐雪赶紧转移话头怕他追问下去。   宋执扶他到床边坐下,掏出一个罐头给他,“我来送玉髓草,最近是不是头不疼了用的都少了,我看你上个月还剩了好多。”   “好像是没那么疼了,可能最近要破境了吧,身上以前那些毛病轻了不少。”   宋执半蹲下来抚过他的额头,慢慢扶他躺下,心疼道:“那就好,好好休息吧,如果下次再这样我就真得派人来看着你了。”说完就走了,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寻伐雪闭上了眼,这一觉当真睡的天昏地暗,梦里的场景不停地变换,使他觉得恍如过去了百年,分不清是梦是真了。他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是很昏沉,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他洗了一把冷水脸才让自己完全清醒。   隔壁屋只亮了豆点大的火光,寻伐雪穿戴好后过去敲了敲门,并无人应答。他有些担心便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推门而入。   穿过主厅径直走向卧室,只见段尘呆呆地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看着架子上的木剑。寻伐雪轻轻唤了声“阿烨”,段尘闻声身躯一震,猛然回头看见寻伐雪后,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师尊,你好久都没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段尘带着哭腔说道。   “没有,师尊是帮阿烨找办法去了。”   “师尊,你会不会收新的弟子?”段尘抬起头看着寻伐雪,小心翼翼地问道。   寻伐雪蹲下来与他平视,认真地说:“我寻伐雪这一世只收段尘一个徒弟,从前是,以后也是。清越山无妄长老座下,永远只有段尘一个弟子。”   段尘泪水憋在眼眶中打转,干脆扑过去搂住了寻伐雪的脖子,紧紧地抱着,这一抱,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   今日标题:引用元稹的《离思》,仅想表达独一无二之意,不含爱慕之情ヾ(??▽?)ノ   求收藏求评论求小星星(*^ω^*) 第16章 朝思暮想   寻伐雪拍拍他的脑袋,掏出自己筛选多日才选出来的咒术典籍,温和的笑道:“阿烨你看,师尊不骗你,以后我们就一起学咒术,师尊教你,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敢轻视你的。我无妄长老的弟子,绝对无人可匹敌。”   段尘回头看过去,接过那些厚厚的书本,如珍宝一般捧在手里。寻伐雪总算有点放心了,他站起身来又叮嘱了几句,正准备转身回去,段尘拉住了他袖子的一角,忸忸怩怩道:“师尊,今晚可不可以陪弟子睡一晚,弟子、弟子这几日,不知为何,总觉得睡着之后寒冷至极。”   寻伐雪心中咯噔一下,这么重要的一茬险些被他忘了,如今煞气觉醒,时不时会影响段尘,真是忙昏了头。   段尘见师尊愣住了,心中更是焦急忐忑,师尊会不会嫌弃他,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冒昧了。他心里正九曲百折间,突然觉得身子凌空了,他愕然抬头,寻伐雪把他抱了起来走向床边,边走边说:“是我疏忽了,那今天先陪你睡一晚吧。”   一大一小很快在床上躺好,段尘感受着旁边之人的气息,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他小心翼翼的缩在一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师尊,心中的小鹿却不停的乱撞。突然,段尘觉得自己被包裹起来了,一只有力的手臂环过他小小的身体,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他的背。   “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这么僵硬?”寻伐雪慵懒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他赶紧尽力放松下来,磕巴道:“没、没有。”   寻伐雪另一只手臂放在段尘脑袋下面让他枕着,完全把段尘整个抱在了怀里。段尘怕压着师尊,轻微的抬起了头。寻伐雪似乎察觉了他的小动作,把他的头按好,懒洋洋地说道:“无事,安心睡吧,你轻着呢。”   段尘安心的缩在了寻伐雪怀里,激动的心情也挡不住困意,呼吸逐渐平稳。   寻伐雪刚从一场大梦中醒过来,现在并不是很困,他搂着怀里的小人儿,心里呢喃着:都会好起来的,慢慢过去吧······   早上段尘醒来时,寻伐雪已经走了,他失落的抚摸着身旁的床单,那些褶皱证明那里曾经躺过一个人,并不是他在做梦。他失落了一会,又赶紧拍拍脸振作起来,从此以后,不管学什么,只要跟着师尊,都是要好好学呀。   他下床利落的收拾好自己,捧起桌上的书准备走时,才发现之前放着木剑的地方,连同架子都一起没了,可能师尊不想让他睹物伤情吧。   段尘一如往常跑去庭院找寻伐雪,他果然早已在那,仍是手拿烟杆,眼睛微眯。   “来了?过来。”寻伐雪早听到声响,朝他招招手。   段尘快步走过去,只见寻伐雪手中突然多了一块精致的玉,白玉通体晶莹透亮,上面雕刻着祥云灵鸟,栩栩如生,却只有一半的模样,做成了月牙形状,又有点像太极图的其中一半。寻伐雪将这块玉挂到段尘脖子上,末了用手细细摩挲了一遍,微微一笑。   “师尊,这是什么?”段尘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玉,好奇地问。   “舞雩寒玉,可治体寒。”说完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段尘看着那块玉撇了撇嘴,比起能治他体寒的玉,他更想要师尊抱着他睡,有了这块玉,以后还得找其他理由骗师尊跟他上床,啊不对,他没有骗师尊,只是想让师尊陪他睡而已。   舞雩寒玉是宋执给寻伐雪的,他自小便带在身上,因为来自舞雩山,便可以压邪煞,虽然叫寒玉,其实具有暖体的功效,对于灵力低微的人,更是助修炼的上上品。   如今为了段尘,虽然这是寻伐雪唯一一样从小陪着他的物什,但也不觉得舍不得了,只是为什么瞧着这小崽子还有点不高兴?他都还没不高兴呢。   “好了,开始吧。”寻伐雪用烟头敲了敲段尘的头,又指了指书,一大一小在初升的早阳下,一个朗声念着那些生涩难懂佶屈聱牙的文字,一个微闭着眼细细聆听,偶尔纠正一下。   春有和风夏有雨,秋赏寒月冬看雪。两人不知不觉间在清越山一起慢慢走过了五个年头。五年间,寻伐雪的剑术与修为都有进步,境界更是上了一大层,不少百姓修士都开始尊称他为旭尧仙君。段尘虽然不能修炼,但他的咒术也大有造诣,尽管如此,人们更多的还是比较好奇他不能修炼这件事,其中秘辛略知一二都能让他们兴奋不已。   外界那些传闻不管说的有多精彩,寻伐雪都置之不理。宋执也找过他试探问过好多次,寻伐雪只模棱两可的糊弄过去,最后必会说一句,“你看他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去年的逐鹿之比还得了第三呢。”   “可他修的是咒术,各大门派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   “那又如何,我的弟子我看着高兴,他练的高兴就行了。”   宋执叹了口气,知道是不可能从他这犟驴一样的师弟嘴里套出什么话了。   宋执离开后,枇杷轩又只剩寻伐雪一人,段尘两个月前被派往蓟州执行任务,至今未归。寻伐雪站在屋檐下看着山间纷纷扬扬的大雪,思绪不知飞去了何方。   前几日段尘来信说一定在年底赶回来,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四了,蓟州离此地路途遥远,又有山川阻隔,寻伐雪不禁有些担心。   “长老,段师兄的被褥已经收进来了,是铺起来还是收进柜子里?”一个外门弟子恭敬地问道。   “铺起来。”等小弟子已经转身走了一段路后,又突然叫住人家,“算了,还是收进柜子里吧,等他回来再铺也不迟。”   寻伐雪独自一人在檐下看了会雪就进屋歇着,看看桌上的书并不是很想看,干脆侧躺到塌上点起了烟。   段尘离开的这两个月算是五年来最久的一次了,这段时间寻伐雪做什么都觉得无趣,书不想看剑也不想练。以前为了不刺激段尘,练剑都不能当着他的面,如今人不在了也没兴致练了。   寻伐雪撮了一小口烟,细想在段尘来之前,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以前好像也没觉得有多孤独啊。   --------------------   小寻寻嘴里叼着烟,一手撑着头,冥思苦想,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到底咋捱过去的 第17章 落憨公子   寻伐雪浑浑噩噩的又过了几天,到了二十九这一天,寻伐雪把书阁里的书收拾了一番,将有些潮湿的都挑拣了出来。   “师叔?你怎么在做这些事?”一道清冷的男声在寻伐雪背后响起。   寻伐雪回过头去,原来是宋执的首席大弟子秦桉。他跟段尘差不多大,却早两年入门,剑术得宋掌门亲传,也是年轻一辈弟子里拔尖的。只是此人心胸颇为狭隘,眼里进不得沙子,若有人敢压在他上头,绝对是他打压的对象。   这些年他颇得宋执器重,有些恃宠而骄的苗头。因为宋执对寻伐雪的过分宠爱,寻伐雪本身也是天资卓越之人,使秦桉对他生出了些许嫌隙。虽然他表面上对寻伐雪恭恭敬敬,但寻伐雪一直清楚他的心思,很少在他面前晃,只是有时委屈了段尘,害他被当作出气筒。   “左右闲来无事,快过年了也该让小弟子们歇歇了。”寻伐雪只看了他一眼,手里的事情并没有停。   “落掌门来了,请师尊过去吃酒,师尊让我来问问师叔是否同去。”   “不去。”寻伐雪回的干净利落,后来转念一想自己好久没出去转转了,横竖一个人没意思,便立马扔下手里的书追上了秦桉。   秦桉笑道:“师叔的心思当真是捉摸不透。”   落星海地如其名,它坐落在海底。在临安城边宽广的海域之下,用结界罩住了一片屋舍楼宇,到了夜间,点点星光落下,映射在平静无澜的海面之上,恰似珠光宝气。在水下抬头往上看,别有一番风景。   寻伐雪有些新奇的看着波动的水纹,虽然早有所耳闻,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一直没来过,如今真见到了倒有些如梦如幻。   “走,我带你去看我的典藏。”落九天看起来尤为的兴奋,寻伐雪默默地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人来疯吧。   “你觉得你有的那些我没见过?”   “不是什么珍宝,但真的是很宝贝的东西。”   寻伐雪怀疑的看向阙澜衣,阙澜衣只是抿着唇笑,感受到寻伐雪的目光,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寻伐雪将信将疑的在落九天的拉扯中走到他的卧室,只见落公子翻箱倒柜一会,搬出来一个略大的箱子。寻伐雪好奇的把脑袋探过去,落九天先是拿出一块洗的发白的布。寻伐雪皱着眉仔细端详,这怎么看着像······像尿布?   果然,落九天随后说道:“看!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块尿布。”   寻伐雪差点不顾形象翻白眼了,这世上除了落九天这个憨货,谁会把尿布当宝贝。   过了一会,他又翻出来一个小盒子,一边打开一边骄傲地说:“这是我掉的第一颗牙和最后一颗牙。”盒子里整齐的排了两颗小牙。   他又拿出了一堆碎片,说道:“这是我打碎的一个杯子,被我爹打了十几板,但后来我发了高烧,他就再也没打过我。”   他陆陆续续说了十几样,寻伐雪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喜欢收藏窘事就算了,还跟来客当宝一样炫耀,天下一大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寻伐雪在他说的滔滔不绝时,悄悄拉着阙澜衣出去了,出去后阙澜衣还一直笑个不停。   “你早知道了?”寻伐雪脸上五颜六色。   “嗯,我以前来过,基本上刚来的人都要接受这一番洗礼,他家几乎人人知道。”   “落公子为人,还真是奇异呢。”   两人走了没一会,落九天就追了上来。   “你怎么就走了,我那还有好多没跟你说呢。”   “不了不了,你的宝贝还是你自己欣赏好了,我饿了。”寻伐雪赶紧挣脱掉落九天拉住他的手。   “你饿了?早说嘛,走走走,咱们吃酒去。”说完便想豪气的揽过寻伐雪的肩膀,寻伐雪不动声色的一躲,逃过一劫。   三人中阙澜衣的酒量是最好的,千杯不醉。最差的是落九天,不仅酒量差,酒品也差。   本来三个人喝着酒吃着菜有说有笑,渐渐地,落九天得趣了,一个劲的劝酒,自己更是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寻伐雪见他喝得有些高,就把酒换成了水,憨货喝了三杯也愣是没喝出来。   最后醉酒的落九天坐在地上,抱着桌子腿一个劲的哭爹喊娘,又说起自己以前的丑事。寻伐雪不禁扶额,这人怎么那么喜欢到处炫耀自己的丑闻。   寻伐雪看着正傻乐的转圈圈的落九天,又看了看外面的天,才惊觉已经这么晚了。他自己喝的也有些多,扶着晕乎乎的脑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阙澜衣上前扶了他一把,柔声问道:“念卿,你要回去了吗?”阙澜衣最是了解寻伐雪,寻伐雪醉酒时的样子跟一般人都不一样,他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两手一摊的睡过去,只是表现的比平时更少言寡语了些,若不是熟人根本看不出他已经醉了。   寻伐雪还没回答,一旁酒气冲天的落九天就蹭了过来,大声嚷嚷着:“回去?今天谁都别想走,给本公子留这,明天咱们一起过年。”   寻伐雪没理会撒酒疯的他,将他推到一边往外走去,边走边说:“我去找师兄,他们应该也差不多了。”阙澜衣在后面说着“我也去”追上了他。   然而,醉了的落九天可谓是六亲不认,拖着寻伐雪的腿死活不肯松,还在抱怨着:“回去干什么,咱们三个人一起过年多热闹啊。”无论阙澜衣在一旁怎么拉都拉不动。   在酒的发酵下,寻伐雪觉得有些恼怒,但他还是拼命的压制下去了。   “阿尘要回来了,我得回去等他。”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是他娘,他还能找你吃奶啊?”落九天嘟哝着,丝毫感觉不出寻伐雪的怒气。   “落九天,难道你是小孩子?你再这样别怪我打你了。”寻伐雪捏紧了拳头看着满脸通红的人。   “你不要走嘛,我好喜欢你的,想跟你一起过年嘛。”他一边说一边在寻伐雪的腿上蹭着,直蹭的寻伐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哎,我也喜欢澜衣,我们一起多开心啊。”他拿出一只手朝身后胡乱挥舞着,似乎想抓住阙澜衣的腿。   寻伐雪无望的看着阙澜衣,眼神好像在说“下次再不和这憨货一起喝酒了”,阙澜衣无奈的摇了摇脑袋。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宋执来找他的时候才结束,大概落风华看到自家儿子醉成这个鬼样子也是很不好意思的,叫了四个人才把落九天给架走。   --------------------   落九天不是大智若愚,他是真的很憨,天下第一大奇葩   假如我是落九天,各位就是被抱大腿的寻伐雪,然后······点个收藏趴,球球啦球球啦~~   长大后的段尘下一章回来哦~ 第18章 迎新辞旧   回去的路上寻伐雪一直没太讲话,宋执偏头看看他,微笑道:“怎么了,跟朋友在一起还不开心吗?”   “不是,只是明天就三十了,阿尘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宋执听罢陷入了沉默,自己这个宝贝师弟有个宝贝徒弟,但他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那个段尘。以前,他的师弟是天之骄子,每天只要练剑修习,偶尔出个任务帮帮百姓。他尽自己最大能力让他过得无拘无束且无忧无虑,给他做长老也只是想让他有个正名,并未实际要求过他什么。   段尘的到来,让高高在上的神牵挂起凡尘,他也开始关心柴米油盐,也开始有喜怒哀乐,甚至把自己最宝贵的舞雩寒玉送给了那小子。宋执一想到这个就浑身不舒服,越看那小子越来气。   但他还是装作关心的样子跟寻伐雪说:“放心吧,肯定会回来的,他那么懂事。”   三十这一天,寻伐雪大半天都在睡觉了。枇杷轩本就是清净之地,段尘离开后很少有第二个活人,更不会有人胆大包天去喊无妄长老起床。   下午寻伐雪悠悠转醒的时候,脑袋酸痛得很,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醒酒汤,应该是宋执让人送过来的。   收拾一番喝过汤后,他一如往常的站在檐下走廊里观察隔壁的动静,依旧一片死寂,还是没回来,寻伐雪失望的低下了头。   过年的气氛十分浓烈,即使是一向素净的枇杷轩,也染上了一点年关的味道。傍晚时分,宋执让人送了几盏红灯笼过来,由于段尘不在,便是小弟子们帮忙挂起了灯笼。   一群小弟子扛着梯子拿着灯笼,叽叽喳喳的在枇杷轩里忙活,因为太兴奋了,都忘记枇杷轩内禁止喧哗的规定。寻伐雪在一边看着许久不见的生气,也没多说什么,大过年的何必坏人家心情呢。   清越山放起了过年的第一支烟花,五颜六色的烟火在清越山上空,绚烂多彩。没一会,其他地方也陆陆续续绽开了绚丽的烟花,一瞬间,黑夜竟亮如白昼,夜幕之下,是欢庆的人们。   小弟子们都聚在前堂,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这烟花盛典。寻伐雪躲在暗处的角落,默默地看这繁盛之景,思念的人终究没能赶回来。过了今晚,他就要和他进入第六个年头了。   看了一会,寻伐雪离开欢闹的人群,落寞的回了枇杷轩。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好像春天新翻的泥土气息。寻伐雪继续往里走,穿过前厅走到庭院的时候,才发现原本有一堆枯草的地方此刻有一棵小树苗,在寒风中簌簌的抖着小身躯。   寻伐雪愣怔了一刻,突然一个温暖的胸膛贴上了他瘦削的后背,然而只贴了短短一瞬,很快就离开了。寻伐雪惊讶的回头看过去,段尘跪在地上行了个弟子礼,说道:“师尊新年快乐,弟子回来了。”   十五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今的段尘只比寻伐雪矮了半个头,没几年可能就赶超了。他乌黑的长发高高的束起,只用了一个黑色发扣扣住,一双瑞凤眼流淌着温柔的光,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短打,却十分的精神。   寻伐雪将人扶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身子,有些嗔怪道:“从北方过来这么冷,穿的少也不加件斗篷。”   段尘笑容明媚的说道:“徒弟思念师尊的紧,恨不得一瞬间闪回师尊身边。斗篷太大容易招风,反倒增加了阻力。阻力大了我就要晚一时见到师尊,我是时时刻刻都等不及的。”   寻伐雪的眼神闪过一瞬欢愉,嘴角以几不可查的角度上扬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他指了指身后的树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枇杷树苗,弟子特意从齐州带回来的呢,以后这枇杷轩里不是‘有名无实了’。”   寻伐雪走过去抚过小树苗的叶子,随风发出哗啦哗啦悦耳的声音,他抿唇微笑道:“真好,待它长成我们就有枇杷吃了,从那么远带回来应该很辛苦吧。”   确实很辛苦,小树苗脆弱,又离土了那么久,冬天严寒,段尘很怕带不回来,好在,小树苗很顽强,它撑回来了。但段尘只是摇摇头说:“不辛苦,师尊喜欢就好。”   书阁内,段尘仔仔细细的跟寻伐雪交代着这一个月他的所见所闻,最后讲了一件很棘手的问题。   “走尸?百年前不就已经废止走尸的炼造之法了吗,怎么会出现大批?”寻伐雪皱眉沉思,这不是一件小事,此等邪术重现江湖必有大灾。“为何我在临安未听到任何风声?”   “发现走尸的地方都离临安很远,只有一些小门派驻守在那,害怕引火上身不敢报告给三大门派。”   “荒唐,这事是捂着就能解决的吗。”寻伐雪手捏成拳在桌上一砸,段尘在一边默默端了杯茶给他。   “师尊消消气,如今知道了也不是很晚,数量不是很多。”   “这不是数量的问题,抓到幕后操纵者才是紧要的事。你刚才说,哪里的数量最多?”   “徐州,数量在八百到一千左右。”   寻伐雪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无力的挥了挥手。“好,过了明日我就和师兄说,你赶了这么久的路程快去歇着吧。”   段尘很想说自己不累,除了公事他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师尊说呢,但看师尊的样子又怕对方累了,只得乖乖闭了嘴回房。离开前还忸怩了一会,最终似是下定决心,默默地放了一只银白色的剑穗在桌上。   寻伐雪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看着桌上的书出神,偌大的修仙界,他想不到会有谁炼出了走尸,更何况炼造之法早就毁掉了。如今的修仙界,有哪位他还不知道的大能,可以复制出百年前的邪术?   想不通的寻伐雪只能揣着满腹的心事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隐隐的还有一些脑袋疼,这才想起来好久没用玉髓草了,但无奈困意让身体疲惫得很,昏昏沉沉的也不觉得头疼了。 第19章 前往徐州   初一这一天,又是清越山第一个放起了炮竹。天空尚未泛白之时,清越山山头就已经热闹起来了。沉浸在过年喜悦中的小弟子耐不住寂寞,早早就跑出来玩了。   段尘一夜无梦,睡得很踏实。炮竹响后没多久,他也起来了。他猜想师尊昨晚应该没睡好,刚起来就去厨房里忙碌。   五年来,他自从修习咒术后,空余时间倒是多了很多,于是就学了些厨艺。虽然寻伐雪早已辟谷,但不妨碍段尘的孝心。   果然,寻伐雪一夜都没睡好,并不是因为走尸的事情,而是他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他梦回了十五岁那年,正是被人追杀的那一次。以前他的记忆里,只记得自己被追杀,但是谁、为什么、结果如何一概不知。昨夜的梦里,他意识到那个人他认识,很熟悉,并且梦里之人的伤心痛苦如在昨日,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他扶着床撑坐起来,刚睁开湿润的眼,一滴滚烫的泪落在手背,他愣愣的看着手上那一块潮湿的地方,为什么,这么悲伤难过,他的心好痛。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把寻伐雪拉回现实。   “师尊,您起了吗?”   寻伐雪赶紧擦掉脸上的泪痕,应道:“起了,稍等片刻。”   段尘乖乖的站在门外等寻伐雪来开门,他想在门开的一瞬间送上新年祝福,然而看到那张憔悴苍白的脸时,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变成:“师尊,我做了养胃粥,喝点吗?”   “不用了,今日除我师兄外,不见任何外客,我要好好查一查关于走尸的事情。”寻伐雪挥了一下手,随机摇摇晃晃的往书阁走去了。   看着师尊这般模样,段尘不禁有些后悔,早知晚点告诉师尊了,但他也知道这种事等不及,只能怪事情的始作俑者,一边抱怨一边做着师尊交代的事情,在枇杷轩上空设了一个小小的谢客结界。   初一的晚上,寻伐雪匆忙的找到了宋执,跟他说了走尸的事情。宋执显然也是很惊讶,他捏紧拳头皱着眉,思索此事该如何解决。   “我立马修书给落风华和姬阅安,我们三大门派联手剿灭所有走尸。”   “不行,如今形势尚不明确,幕后黑手还未揪出,若三大门派突然联手必会引得天下人心惶惶,更会打草惊蛇。”   “那念卿想怎么做?”   “明日我就和阿尘启程往徐州,先探查形势,适当时机我会给你和勉之修书,见机行事。”   宋执听完后立马脸色一变,摇头表示不同意。“太危险了,你让段尘去就好了。”   寻伐雪惊愕的看着宋执,“师兄,你在说什么?”他从错愕变成了愤怒,怒视着宋执说道:“师兄,你这是一个修仙者该说的话吗?大丈夫者当顶天立地,大难当前应挺身而出,以己之能护天下安康。师兄,你太让我失望了。”说完他拂袖扬长而去。   宋执久久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错愕的喃喃道:“一样的话······”随即变成了苦笑,“就不该给你读那些书,为什么又是这样,偏偏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弃我而去呢。”   寻伐雪带着怒火回了枇杷轩,一回去就让段尘赶紧收拾东西。段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一向听师尊的话,很快就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两人连夜出发赶往徐州,未做多余的停留。   两人快马加鞭,堪堪在初五的时候到达了徐州。由于走尸的影响,徐州城里一片荒凉,看不见一个人,街道上满是尘土,以及一些走尸侵袭后留下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在这里,看不见一丝一毫过年的喜庆。   寻伐雪走到一家看着像客栈的店前,轻轻地叩响了门。“有人吗,住店。”   长久的死寂,并无一人应答。寻伐雪沿着街道走过去,没有一家人开过门。   “师尊,要不直接破门而入吧。”   “百姓日日受走尸困扰,不待见我们也是人之常情。”   功夫不负有心人,寻伐雪终于敲开了一家店的门,只是开门的是个小姑娘,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段尘警惕的挡在寻伐雪身前先进去了,环视一圈并无异样。   不一会,一位老伯从后门端着碗走进来,一见到正堂站这两个人,吓得碗都摔在了地上。他一把抱过小女孩朝后堂跑去,躲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   寻伐雪叹了一口气,说道:“老伯,您不用害怕,我们是修仙的,此次拜访正是为了解决此地走尸一案。”   段尘也跟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好不容易把老伯颤颤巍巍的哄了出来。他举起颤抖的手指指着他们,操着方言问道:“你们、你们修仙的?”   “正是,我们可以解决这里的走尸,只是烦请老伯您给个地方住就行。”   小女孩被放下后高兴跑过去,绕着寻伐雪转着圈,末了仰起小脑袋,稚声稚气地说道:“哥哥,你真好看。”   寻伐雪觉得脸有点发烫,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段尘看出了他的窘迫,蹲下来看着小女孩笑道:“你也很好看。吃糖吗?”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把糖。   小姑娘两眼闪着光接过了糖果,还不忘感谢道:“谢谢哥哥,你人真好。”说完跑走自己玩去了。   老伯领着两个人上了二楼,因为许久未住过人,好多屋子都没有收拾过。勉强挑出一间不是很脏的房间,稍稍作了收拾。   段尘倚在门口看着忙碌的寻伐雪,又看到老伯已经下了楼,疑惑道:“哎,师尊,我呢?”   寻伐雪一愣,跑出去喊住了老伯,说道:“还有一个人呢。”   老伯惊讶道:“你要让你弟弟一个人睡啊?他那么小很危险的,你做哥哥的要照顾好他呀。”   寻伐雪扶额退了回去,无奈的指了指床,示意一起睡吧。段尘表面上乖乖的走过去帮忙铺床,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第20章 徐州之战   段尘铺好了床,回头看见寻伐雪紧蹙着眉,一袭白衣挺立在半掩的窗边,外面是沉沉的夜色,深不见底。他的目光并没有聚焦,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段尘见他这样也不敢先往床上躺,乖乖的站在一边。   从段尘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寻伐雪半个背影和半个侧身,在光明与晦暗的交界处,影影绰绰,夜晚偶有一阵微风,轻轻拂起他的发丝,却不知撩拨了哪个人的心弦。   段尘心里自认为对师尊是很敬仰的,如果当年不是师尊愿意救他,他现在早不知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自他拜入师门以来,寻伐雪一直以真心相待他,甚至后来他变成了废人,师尊也未曾抛弃过他,这份恩情,段尘自知这辈子都还不了了。   他本想跟着师尊好好修习变得强大,将来可以保护师尊,可他又后知后觉,师尊那么强大,哪需要他来保护,更何况日后师尊极有可能飞升成神,到时候、到时候······   段尘一想到这里心就开始隐隐作痛,想到师尊飞升后就会离开他再不相见,甚至还会忘了他,他就觉得好不甘好痛苦。   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就连段尘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份敬仰变了质,不再是纯粹的敬仰,更多的,掺杂了私心。   寻伐雪站了好一阵,也不知回过神没有,蹙着眉低着头慢慢踱到了床边,自顾自的宽衣解带后躺下,好像完全看不见段尘似的。   段尘本想叫他,但想到赶了好几天的路,师尊也该累了,于是乖乖闭上嘴,看着寻伐雪躺下后才脱了自己的衣裳,小心翼翼的在床上占了一个角,缩成一团。   不曾想,段尘刚躺下准备安生睡觉,旁边的寻伐雪却是猛地坐了起来,有些惊诧道:“你是谁?”看清段尘无辜迷茫的脸后,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抱歉阿烨,为师太过专注,竟把你忘了。”边说边往里面挪了挪,段尘会意逐渐伸开了手脚,顺手一挥灭了烛火。   “师尊不用太苦恼,一切慢慢查,既然有人做,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   段尘的话软软的,带有一定的安慰之效,寻伐雪听了意外的安心,安稳的睡了过去。黑暗中,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段尘小心的捧起他一缕发丝,鼻尖轻点,嘴角挂上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寻伐雪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修仙者的敏感让他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丝威胁的气息。段尘似乎也有所感,紧跟着坐了起来。   “怎么了师尊?”段尘有些紧张的看着寻伐雪,但寻伐雪只是默默地下床,走到窗边,将原本紧闭的窗略微打开一条小缝。   街道上仍是一片荒凉,一个人影也没有。现在只是日出之时,但冬天此时一般都比较昏暗,难免要点灯。但寻伐雪一眼望过去的街道,不只是荒凉,还一片暗沉。就算所有人都被走尸吓得不敢出门,倒也不至于一盏灯都没有。   他仔细嗅了嗅黏腻的空气,若有若无的腥臭夹杂着泥土的气息。他反手在门上设下一道禁制,接着从窗户跳了下去。段尘虽不明所以,但也跟着乖乖跳了下去。   寻伐雪走到一户人家门口,没像昨天那样客客气气的敲门,而是直接破门而入。进屋后从前搜到后,果然空无一人。   “师尊,这是怎么回事?”两人沿着街道连续搜了好几户人家,都是空无一人。   “你回临安的时候,确定这里还有人吗?”寻伐雪皱着眉问。   “当然了,虽然人少,但绝对是有的,我还和同行的弟子们在此处歇过脚喝了茶。”   “在你离开到我们来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人把这里变成了一座空城。”   段尘咽了咽口水,问道:“那家店······?”   寻伐雪沉思一会道:“要么是幻象,要么是走尸,高级走尸。”   被炼成高级走尸的尸体,可以跟正常人一样行动,吃饭睡觉说话,只是没有体温和呼吸,因此虽然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却也不敢离人太近。   这样思考一下后,寻伐雪果断的掉头回了那家客栈。   一推门,昨天招待他们的老伯正在桌前喝着什么糊糊状的东西,寻伐雪也辨别不出,只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血腥气。   “你们回来了,一大早去哪了?”老伯抬头朝他们阴惨惨的咧嘴一笑,段尘见了顿觉背后冷风飕飕。   寻伐雪皱眉顿感不妙,没做过多的犹豫,甩出自己的佩剑——招魂,直直冲着老伯而去。他也没有躲,生生受了这一下,被牢牢地钉在了墙上。明明寒剑穿心而过,他却好像无痛无觉般,疑惑地看着胸前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剑。   段尘惊讶的看着甩出去的长剑,剑柄上挂着的银白色剑穗,还在微微晃动着。段尘心中闪过一丝欣喜,很快就平复了情绪。   另一边,寻伐雪不再手下留情,手里捏诀,招魂剑通体发出雪白的光,瞬间将那走尸绞成了飞灰。   随后两人仔细探索了一番,并未发现那个小姑娘的身影。在一间看起来像女子闺房的屋里,寻伐雪拿起一只破旧的布老虎,沉声道:“她可能是此地惟一的活人了。”   “师尊,接下来怎么办?”   寻伐雪轻轻放下布老虎,说道:“幕后人可能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要么就是徐州百姓知道些什么,要么就是想速战速决,破罐子破摔。”他看了一眼手中从刚才起一直战栗不停的招魂。   招魂剑,剑如其名,可招魂。它剑体修长,银质的剑柄衬的剑身更加寒气森森。他的招魂之处在于剑身中间长葫芦状的镂空,那里其实镶嵌的是一面生死镜,却看不见摸不着,唯有剑主可操纵它或招魂,或看生死,或窥前尘往事。   寻伐雪默念咒诀,招魂兴奋地嗡嗡直鸣,生死镜现,他将剑横亘在眼前,照向对面的布老虎。   段尘自然知晓师尊在干什么,默默退守在一边帮他护法,忽然眼角晃过一个黑影,他的心脏猛然紧缩,呼喊还未来得及奔出口,已先被一片刺眼的红蒙住了双眼。   “师尊!”段尘将那黑影拍向一边,迅速扶住寻伐雪摇摇欲坠的身影,他的肩膀受伤了,但他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咬牙坚持着。   --------------------   我的电脑送去维修了呜呜呜。。 之前以为只是小问题,没想到从店家跑到维修中心,最后的检查结果要动手术┭┮﹏┭┮   我现在只能用手机码字更新了,真的好难受,想念我的电脑宝宝…… 第21章 火烧徐州   段尘发狠瞪向那个黑影,又是走尸,但已经被段尘抡的身首分离。他还没来得及悲痛,就僵在了原地,门外,是一大片走尸,缓缓地往他们这里靠近。   他急忙转身先点住了寻伐雪几个止血的穴道,随后划开手掌以血为祭编织天罗地网,密密麻麻的红色蛛网从四面八方涌现,疯狂的扑向那些走尸群,他们似乎也有所感知,加快了前进的步伐,脸上表情更加狰狞。   被网住的走尸们似乎不甘心,如同野兽般朝段尘嘶吼着,挥舞他们那尖锐的爪牙,企图把网弄破,却越缠越紧。   “阿烨,快燃长生火。”寻伐雪已经放下了招魂,堪堪扶着一把椅子转身,他也看清了如今的处境,只怕是有人故意等他们自投罗网的。“这只是一批,等会肯定还有更多的走尸往这边靠近。”   段尘闻言不敢停顿,快速念咒结印,熊熊大火吞没了整个徐州城,转瞬间,刚才还粉墙黛瓦的长街变成了一片灰烬,片瓦不留。以徐州城为中心,方圆百里都被长生火包围了起来,任何生灵不得靠近。   寻伐雪喘着粗气靠着椅背滑了下去,他一只手艰难的搭上受伤的肩膀,嘶嘶抽着凉气。   “师尊,我来帮你。”段尘扶着他的双肩,让他不至于面朝下直直摔过去。   寻伐雪掏出一个白瓷瓶给他,算是默认。段尘接过后手忙脚乱扯下了寻伐雪肩头的衣裳,在皮肉与布料相连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撕下来。寻伐雪一直偏头咬紧了唇,闷不吭声,感受到撕扯的疼痛,也只是捏紧了拳。   段尘害怕弄疼师尊,极轻柔的给他处理伤口。后来寻伐雪许是嫌他太磨叽,抢过药瓶胡乱朝伤口洒了几下就拉上了衣服。   “师尊,伤口要好好处理才行。”   “不用了,太耽搁时间,先出城。”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颓败的小店,往城外树林里奔去了。直到来到一间土地庙前才停下脚步,这座土地庙虽然看起来蒙尘已久,但从香炉里的烟灰来看,曾经光顾这里的人很多,甚至络绎不绝。   寻伐雪碰了碰段尘,压低声音道:“拿出武器,保持警惕。”闻言段尘乖乖的合起手掌念诀,再分开手掌时,一根紫的发黑的长棍在两手之间的光芒中出现,看清全貌,不只是一根长棍,棍子两头都装有削尖了的铁枪头,闪着寒光。暗紫色的棍身裹着密密麻麻的咒语符号,令人生畏。   寻伐雪走在前面,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却忽视了身后的树林里,正有一团不明的白雾,越聚越浓。   “咳咳咳,师尊,这里看起来不像有人来过啊。”在段尘第七次被蜘蛛网兜了满头后,他忍不住怀疑道。   “招魂不会出错的,它看到了那个小女孩被掳来了这里。”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个黑影朝他们扑来,寻伐雪反应迅速,手腕一挑,只听重物撞击的声音,那个东西便贴着墙壁滑了下来。   两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具白骨。白骨遭受到撞击后,脖子歪到了一边,但他只是用自己那破烂的双手,在“咔咔”声中将脑袋扶正,不停地发出怪叫,在土地庙里一声又一声的回响。   两人蓄势正要一起攻击,那白骨已经断了几根手指的手掌上凝出了一束光球,光球里显现出一个小姑娘正躺在一片浮萍上酣然睡着。   “人呢!”寻伐雪大声质问,白骨自然不会回答他。没有皮肉的遮挡,白骨露出森森白牙,怎么看都像在笑,嘲讽的笑。   寻伐雪握紧剑柄,表面上不动声色,传音给段尘,“天罗地网,活捉他。”   段尘用手摩挲着引魂枪身,调动着上面的符号,悄无声息中编织出一张巨大的天罗地网。然而,白骨突然好像没了生息,安静的坐着等段尘来抓他。天罗地网碰到他的那一刻,白骨瞬间变成粉尘分散,不复再见。   寻伐雪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变故,忽听一阵孩啼响起,快速的离他们越来越远,他转头跟了出去,只见外面一片白雾迷蒙,早已看不清路在哪里身处何方。   他拦住想冲出去的段尘,提醒他闭息后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前进途中寻伐雪只觉得白雾越来越浓了,段尘跟在他身后,本来好好的,奈何他终究不是剑修,没有那么好的术法基础,闭息也只是坚持了一会。他尚未察觉自己已经把白雾吸进去了,只觉得眼前的身影越来越远,使他忍不住加快步伐,想拉住眼前那个人。   冷不丁的,寻伐雪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了个满怀,他回头看去,只看到半张段尘绯红的脸。他紧紧地箍着寻伐雪的腰,时不时还蹭一下。   “段尘!你干什么!放手!”寻伐雪用力掰扯段尘的手,这孩子不知道哪来那么大手劲,寻伐雪觉得自己都快被勒窒息了。   “我不,师尊不要不要我,我乖乖的。”他竟然还撒起娇来,更加卖力的蹭着寻伐雪的脖子。   “给我放手萧烨!萧烨!你清醒一点,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寻伐雪被蹭的头皮发麻,再不忍心还是支起了胳膊肘朝后顶去,段尘吃痛闷哼一声松了手,随即迷茫的四处张望,双手胡乱的摸索着。   “师尊,师尊你去哪了,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了。”他哭着到处摸着,好像眼睛看不见一样,而寻伐雪明明就站在他面前。   “阿烨,阿烨,我在这,我一直都在啊,没有不要你。”寻伐雪赶紧抓住他乱挥的双手,对上他那双失焦的眼时,心中咯噔了一下。   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扶着段尘席地而坐,运气输送自己纯正的灵气,驱逐他心中那一片魔障。段尘逐渐恢复清明,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不好的梦,梦里只有师尊的背影,他感觉师尊很生气,因为自己做了错事师尊不肯原谅他。   “醒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段尘含着泪朝后看,寻伐雪脸色苍白,肩膀那又开始渗血了,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竟把师尊的伤口扯裂了。   “师尊,如果我以后做错了事,我求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可以,就是、就是不要抛弃我。”   寻伐雪虚弱一笑,抬起一只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说什么胡话呢,我家阿烨这么乖,怎么会做错事,就算做错事了,也是我这个做师尊的责任,更不可能抛弃你。” 第22章 临沂鹤鸣   迷雾渐渐散了,树林另一边两个身影从暗处走出来。寻伐雪正准备警戒起来,只听石破天惊的一声喊:“寻念卿——!”   他眯起眼一看,原来是阙澜衣和落九天。   “你们怎么来了?”   “你不够意思啊,要不是你师兄找我们,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落九天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这才看清他肩膀上的红色不是布料颜色,而是鲜血。“哎,你这怎么了?”   “无事。”寻伐雪稍稍侧过了身子,明显不想多说什么。   “念卿,你太鲁莽了,不明情况就带着徒弟来这么危险的地方。”阙澜衣声音虽然很温柔,但语气却异常严厉,责备之意显而易见。   “你们就是来训我的?有磨嘴皮子的功夫不如多干正事,你们看到一个小姑娘了吗?”   两人均疑惑地摇了摇头,随后阙澜衣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徐州城都被你烧掉了,可有线索。”   寻伐雪沉思了一会,开口道:“我觉得自己一直被误导了,现在想来,其实那个小姑娘才是很可疑,但好像怎么也找不到她。”   “不用担心,等我爹会和了览风阁的人,就会前来支援我们。”   虽然仍是一头雾水,但四人未做过多停留,草草收拾了便离开了徐州,往临沂去了。途中,段尘一直蔫了吧唧的跟在后面,如同行尸走肉,比吸干了精气的走尸还有萎靡不振。   “你火烧徐州这么大的阵仗,那边肯定已经知晓了。”路上阙澜衣提起了此事。   “无所谓了,幕后黑手早已知道自己暴露了。”   “那你现在又怎知往临沂去?”   “引魂。”寻伐雪只简单的吐出了两个字,阙澜衣自然知道他说的引魂是段尘的武器,那把双头长枪。   引魂枪并不像招魂那样器如其名,它只有超度亡灵的作用。但与招魂一同使用,可收聚天地间所有枉死之人的魂魄,探其往生与归宿。不久前,寻伐雪正是这样发现了大量的人魂往临沂聚拢过去,明显不正常。   众人风尘仆仆赶到临沂,当地大派青鹤宗早已接到消息出城迎接。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青鹤宗宗主鹤鸣仙君,穿着白底墨色花纹的道袍,亭亭如松般站在城门口。   打过招呼后,鹤鸣君将他们迎进城,并说着此地的状况。   鹤鸣君其人,寻伐雪多有了解,年逾五十,最近一次破镜未能成功,损耗了大量修为。寻伐雪还是比较信任此人的,因为他刚直讲义气。   据说三十多年前他刚接任宗主时,正是临沂恶霸之风盛行的时候。他一上任就大刀阔斧的进行革新,颁布新令惩戒恶习,将所有胆敢在他地盘上撒野的人教训一顿后,全流放去了边疆。   不像山中的清越派、林间的古道门、海底的落星海,立派之地皆是清净幽雅,青鹤宗设立在市井之中,偌大的宗门在熙熙攘攘的街道边,颇显格格不入。入了门却发现,里面并未听到一墙之隔的喧闹声,倒也是稀奇。   甫一进门,只见一位里着白袍外披黑色纱衣的青年男子扑过来,大喊道:“仙仙师兄!师兄你可回来了,要给人家做主啊。”边说边黏黏糊糊的缠上了鹤鸣君的胳膊。   寻伐雪一听这名字有些疑惑怔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鹤鸣君掌权以来,江湖便以号称之,倒忘了人家的本名——姚仙仙。   前面姚仙仙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涨红了脸去扯胳膊上那两只像年糕一样的手。“你这又是作甚!我才出去了半天,你又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还不是阿念那个臭丫头,她把我后院种的药草全拔了据为己有!师兄~”那人拖长了尾音,落九天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只觉得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你可要好好管管那丫头。”   “你种药草也就图个乐子,最后还不是都烂死在地里了,还不如让阿念拔了去多炼几枚丹药。”   “师兄你怎么这样啊······”   鹤鸣君打断他,朝身后的人赔笑,“各位见笑了,在下的师弟,被我惯多了,不懂礼数,还请各位海涵。”   那人这才从鹤鸣君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嬉笑道:“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好呀,在下沉霖川,失礼失礼。”   寻伐雪见他们师兄弟感情如此好,也是年纪相差挺多的,不禁想起了宋执。自己走前说的那番话多少太咄咄逼人了,自己又是偷偷跑出来的,他肯定担心不少吧。长这么大,宋执对他有多好,寻伐雪心里都清楚,只是有些事情上,他并不想因为这份好,而改变自己的初心。   --------------------   我昨晚才拿回我的电脑宝宝,换了个主板,电脑系统也恢复了出厂设置,全没了。。。(┬┬﹏┬┬)   我跟朋友吐槽,我不像是去修电脑的,像去买电脑的。昨晚拿回来后折腾了一晚上,才把“新”电脑恢复成跟以前一模一样,心累。。。。。 第23章 发现端倪   鹤鸣君请他们进正堂入了座,不一会一位穿着浅紫色罗裙的年轻姑娘端了茶过来。她长长的辫子精心编过,一根随风飘扬的发带也是浅紫色,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举止间尽是优雅。   寻伐雪看到她腰间挂着的银铃,那是掌门信物。他正在疑惑这位姑娘的身份,只听鹤鸣君介绍道:“小女常念,今年正是桃李年华。当初临沂第一批走尸,便是小女发现并解决的。”   阙澜衣温和笑道:“贵千金真是有胆有谋,巾帼不让须眉。”   不知是不是寻伐雪的错觉,他好像看到那姑娘多看了落九天几眼。寻伐雪迷茫的转过头看向落九天,他正在一脸淡定的喝茶。寻伐雪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还别说,落九天现在这乖巧安静的样子,还真有几分人模狗样。   阙澜衣刚说完话,又是一阵吵吵声。   “常念!你还敢出来,快把我的药草还给我!”   常念对众人抱歉示笑,按住准备发怒的鹤鸣君,歉笑着跑了出去,沈霖川则吵吵嚷嚷地追上她。也不知他们跑了多远,落九天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常念渺远的笑声传来,只听她说:“师叔有这空追着阿念要仙草,不如再多种几颗吧,别让那地荒着了······”   众人议完事后去了后院,鹤鸣君很是好客,给他们准备好了客房,一人一间。   在去自己房间的路上,段尘依旧是蔫蔫的走在最后。寻伐雪本来走在最前面,回头看了看没说什么,但刻意放缓了步子,等大家都回屋后才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悄摸的溜进了段尘屋里。   段尘正在铺被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先是从那个不好的幻境里出来,接着遇到落九天他们结伴而行,一路上都闷闷不乐,没来由的烦躁。尤其是看到师尊被一群人包围着时,他的眼神,就再也没有分给过自己。   突然,他的后脑勺被人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清冷的男声响起:“想什么呢,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你魂儿丢徐州了?”   段尘错愕的回头,只见寻伐雪双臂交叉环抱胸前,倚着床杆,疑惑地打量着他。   “怎么了,从徐州出来就觉得你不对劲,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寻伐雪想起来段尘还是天生煞体,几年的太平日子都快让他忘记了这个沉睡中的恶龙,这么想着自己先紧张起来了。   “没······没什么,原来师尊一直都知道我状态不好啊。”   寻伐雪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他的脑袋,颇有些气愤道:“我是你师尊啊,为师为父的,你什么样我看不出来。没事就打起精神,这次的事情可不是小事。”   寻伐雪不轻不重的训斥,让段尘郁结在心中多日的愁云一消而散,转瞬间就阳光明媚了。段尘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害怕失去寻伐雪,仅仅是几日的冷落,足以让他生出恐慌来,那种不安与躁动,直教他想把人牢牢地篡在手心,才叫安心。   离开段尘房间后,寻伐雪站在庭院里沉思。他火烧徐州城的事,如今肯定大半个修仙界都知道了,阙澜衣他们是后来从临安赶过来的,听说三大门派已经开始准备联盟介入调查此事。而他跟着招魂的指示来到这里,还因为内心不安的直觉。   “念卿!念卿!”落九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现在慌慌张张的跑回来,阙澜衣闻声也推门而出。   “何事惊慌?发现了什么?”眼见落九天扑到自己面前就要摔倒,寻伐雪难得一次对他好心伸手扶住了他。   “前面、前面、死人啦!啊呸,不不不,没死没死······”他大声喘着气说的断断续续的,一向温吞的阙澜衣也急了,拉着他问道:“什么死了没死,到底怎么了。”   “就······我我,我跟姚姑娘,啊不是,常念姑娘准备去看看她收拾的走尸,走到门口忽然有个人,两眼一翻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然后我跟常念把他扶进去的功夫,他身上竟然长起了一块一块红的黑的斑,太太太、太可怕了。”   寻伐雪一听甩开扶着他的两只手,一脸严肃的往外走,段尘也早就跑了出来,看寻伐雪过去后毫不犹豫的跟着。阙澜衣说了句“你自己缓会,我去看看”,也丢下落九天跟着去了。   弟子殿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鹤鸣君接到消息后尽快赶来,先把围观的人驱散才自己进去探查。   寻伐雪凑近仔细看,那人双眼紧闭,嘴巴一点血色都没有,因为脸上被红色黑色的斑覆盖着,看不出他脸色究竟如何。段尘用枪尖挑起那人衣服的一角,寻伐雪看过去,身上布满了那样的斑块,很是可怖。   常念在旁边看了有些反胃,很努力的憋着,反倒她的脸色更惨白些。   “姚小姐,受不了不用在这边硬撑着了。”阙澜衣状若无意的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无事,多谢阙公子。”她白着脸笑了笑,“还有,我不姓姚的。”   这种情况下阙澜衣并没有在意,只以为她是随母姓了,便没多嘴问什么。   寻伐雪将灵力游走那人全身,细细探查,末了鹤鸣君紧张的问道:“如何了?旭尧君可查出什么了?”   寻伐雪无力地摇了摇头,他摸摸那人的脉搏,尚在跳动,那就不是尸体了。中邪的话却并未看到邪气,若是什么疾病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而且这人身体各项机能都在正常运转,不禁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先用灵力续着他的命吧,过几天再观察情况。”寻伐雪说话的时候无意耸了两下鼻子,突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好像是栀子花。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下屋子,一个个都是男人,只有常念身上挂了香囊,却是桃花。浓郁的桃花香,让栀子花成功的躲藏了起来,但还是被寻伐雪捕捉到了那一丝气息。   寻伐雪等人前脚刚离开,落九天后脚跟过来了。他看着弟子殿散了的人群,正好对上常念的身影。她还没有离开,在跟鹤鸣君说话。   落九天等了一会,直到常念从里面出来,他站的笔直的望向她目光中尽是关切。常念看到他在门口后愣了一瞬,随即回之莞尔一笑。   两人擦肩而过,幽幽桃花香争先恐后的钻入落九天的嗅觉。   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落九天心情稍好,步伐坚定的继续往前走,那股桃花香裹挟着他,久久不散。   深夜,闹闹嚷嚷的集市也逐渐收了声。但有人还没睡,一道黑影在青鹤宗里小心潜行。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个小尾巴。不是旁人,正是寻伐雪和段尘。   趁着夜深人静,寻伐雪再次来到弟子殿那个小弟子房间,他仔细看了看那人,呼吸平畅脉象稳定,倒不像有什么大事的样子。没了白日桃花香的遮掩,栀子花香暴露无遗,虽不算浓郁,但细细一闻绝对能发现。   寻伐雪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纸,默念两句将香味尽数吸收在了黄符里,现在那些暗处的东西都在蓄势待发,他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他走出来时明显看到暗处有个慌张地想隐藏身形的人影,手指一挥凭空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白线,将那黑影拖拽了出来。   “哎哟,师尊是我是我,别打别打。”   “阿尘?你躲什么?你在跟着我?”寻伐雪一开始很惊讶,随即沉了沉脸色。   “没、没有,徒儿本想睡了,忽见师尊穿了一身黑出去,徒儿好奇,更加担心师尊,所以、所以······”   “所以就跟着我?你可真是年岁越大,胆子也越大了。”寻伐雪虽然嘴上说的咬牙切齿,还是把跪在他面前的人提溜起来,顺便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并未再说更多训斥的话了。   段尘偷拿眼瞅着,见师尊没有真的生气,笑着踩着小碎步跟了上去,时不时看看师尊的侧脸。即使月光很暗淡,段尘还是能将寻伐雪的脸看的分明,因为那张脸,早已在他心中描摹了千百遍。   段尘目送着寻伐雪回了屋,才转身走向自己房间。在他关门的时候看到一个人窜了进来,他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今晚大家都不是在认真睡觉啊。   --------------------   落九天那边后期有解释,不会不明不白莫名其妙的(^人^)   今天收到了偶像的海报,开心~~所以就多更一点(????) 第24章 蠢蠢欲动   他走出两步喊出声:“落师兄?你怎么了?”   落九天被人突然喊住停下了匆忙的步伐,段尘明显感觉他是僵硬着转过身,然后又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   他走到段尘身边装作无事的揽过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哎呀,段小师弟怎么这么晚也没睡啊?哈哈,哈哈哈,赏月亮呢哈哈。”   段尘抬头看看阴沉沉的黑夜,再眯起眼睛看他,只见他双颊绯红,肯定遇到什么事了,又是这大半夜的,如此欲盖弥彰,于是他试探道:“落师兄,这么晚了你去干什么的?”   “我没去找谁,就随便转转。”落九天慌张解释,语速飞快。这么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段尘可没说他去找人的。   然而,落九天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把自己暴露了,更加用力的揽住段尘的肩,小声道:“嘘——好师弟哟,不要与人说好不好,特别是你师尊啊。”   其实段尘根本就不关心他见谁去了,但看他如此害怕只觉得心里好笑,故作疑惑道:“为什么?告诉我师尊会怎么样?”   “哎呀你是小孩子你不懂,如果让你师尊知道了,就等于你师伯也知道了,你师伯知道了不久后我爹也会知道,他知道了不得打断我的腿。”   听他这么说,段尘越发觉得他跟人私会去了,但落九天也这么大人了,他爹不至于还管的这么宽吧。再说了,落风华真舍得把他宝贝儿子的腿打断吗?   段尘笑道:“师兄放心,我的嘴牢着呢。”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落九天一边说一边摸着段尘的后颈项,段尘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总感觉如果他多说一句,脖颈下一秒就要被折断。   “哎,天色不早了,师兄早些休息。”段尘说完赶紧脱离落九天的魔爪,一溜烟跑回房,落九天也没太为难他,不一会也溜回自己房间了。   众人这一夜没睡多久,刚到五更天的时候,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不是人的说话声,而是各种惊呼惨叫。   在闹市般的吵声中惊醒,寻伐雪捕捉到几声“走水了”。他胡乱穿好衣服下了床,开门的瞬间便是扑面的火光。他没有留给自己错愕的时间,一手召出招魂剑,一手用袖子拍打身边的火苗,往段尘的房间去了。   “阿尘!阿尘!”他在火海中盲目地寻找着,火光太刺眼了,他甚至看不清脚下踩着的是人,还是倒下的柱子。   “咳咳咳,师尊,咳咳,我在这,师尊!”段尘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寻伐雪还是在一阵噼里啪啦声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他快速的跑过去,段尘看起来已在火海中挣扎许久,吸入了不少烟灰。寻伐雪赶到的时候,他单膝跪地,要不是有引魂撑着,只怕早已倒地不省人事了。   “走,为师带你出去。”寻伐雪一把捞起那人,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艰难的拖着人行走。过去了这半个多月,段尘又长高了些许,让寻伐雪带着他的时候稍显费力。   好不容易连拖带拽将人救了出来,寻伐雪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一下子脱力跌倒在地,连带着段尘一起滚到了地上。其他人早已跑了出来,见状连忙过来搀扶。   寻伐雪转头看向段尘,他脸上黑乎乎脏兮兮的,双眼紧闭,嘴唇干的起皮,毫无血色。寻伐雪见此状不知为何心里跳的极快,用力摇着段尘喊道:“阿尘,阿尘你醒醒啊,师尊带你出来了!”   唤了几声他都没反应,寻伐雪心里着急,顾不上其他,捧起他的脸低下头,覆上了对方的唇。寻伐雪轻柔的撬开了对方的唇齿,将自己纯正的灵气输送进去,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放开。   阙澜衣在一旁看的怔住了,他看到寻伐雪捧起段尘的脸时就猜到他会干什么,正想拉住他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伸出去的手僵硬的停留在空中,好一会后才默默地收了回去。   见寻伐雪松了口他才假意咳嗽两声,随后小声跟他说道:“念卿啊,这在外面呢,你这样对你徒弟······”   “我怎么了?”寻伐雪抬起头,用他那双寒可刺骨的黑眸盯着阙澜衣,“我只是在救我的徒弟而已,你觉得我在做什么?”他的眼睛深沉不见底,即使跟他一起长大的阙澜衣,也是第一次见他这种表情,第一次在他面前发憷。   他尬笑道:“无事,无事,我只是关心你罢了。”   “多谢。”寻伐雪低下头看着段尘,眼神里尽是担忧,与刚才判若两人。直到段尘睁开双眼,他才逐渐舒展眉头,也是这时,他嗅到了空气中的栀子花香。   空气中刚才全都弥漫着焦味,如今散去了一点,这点栀子花香才微微冒头。寻伐雪猛然转头看向阙澜衣,说道:“你们没出去吗?”   “出去?去哪?”   “不好,快去救百姓,只恐怕现在的临沂城,已经被走尸充满了。”   打开青鹤宗的大门,首先见到的就是一条长长的血路铺在门前,触目惊心。外面早已是兵荒马乱,痛哭的、求饶的、逃窜的,火光冲天,尸山血海。   “幕后黑手早就知道我们的行踪,何必费力去放这把火,所以他只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而青鹤宗构造奇特,围墙能与世隔绝,在内院那么吵闹的情况下,他断定我们听不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寻伐雪冷静地分析这一切。   鹤鸣君急的连忙调兵遣将捶胸顿足,只后悔防备意识还是太弱了。好在挽救还不算太晚,众人拿起自己的武器,沿着血路杀了出去,又杀开了另一条血路。   “念卿,此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棘手,”阙澜衣打斗的空隙找寻伐雪说话,“不只是他能操纵这么多的走尸,今晚的事说明,他还可以自由出入各大门派。”   寻伐雪把剑插在一个走尸身上,用力往后推,扫倒一片,抽空回道:“确实,青鹤宗算中上级门派,防守不至于混进个大活人都不知道。”说完又伸剑到段尘背后,替他挡了一下偷袭。   血战中,寻伐雪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他抽出准备好的符纸,在手上点燃后,四面八方的香气都被他聚拢而来并显出了形态。寻伐雪抓住机会,举剑通过生死镜看过去,一团白茫茫的雾气逐渐在他眼前展开。   不一会他冲众人喊道:“沂蒙山会和。”说完踩着招魂而去,段尘眼睛本就一刻不离寻伐雪,看到师尊走了,猛地一脚踹开一直缠着自己的那只走尸,追了过去。   --------------------   看了看评论,不止一次看到有人说喜欢落九天,真的是意料之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   为了不辜负大家的喜欢,我一定会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然后······   日常三求:求收藏求评论求小星星,各位看官点个收藏吧,收藏和评论是我写下去的动力,它们能让一个半身瘫痪的人实现日更万字,见证医学奇迹。不要不识好歹,逼我跪下来求你们(:≡ 第25章 相由心生   越靠近沂蒙山,栀子花香越浓郁,并且走尸越少。寻伐雪找了一块落脚地,将招魂收在手里。在山下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但到了这里,周围还是一片漆黑,寻伐雪只能摸索着前进。不仅黑暗,还寂静无声,仿佛这山是沉睡中的,没有一丝生气。   身后传来踩树枝的杂乱声,寻伐雪果断的长剑一挥指向身后的人。   段尘咽了咽口水,招魂离他的喉咙只有一指的距离。他稍作镇定,出声道:“师尊,是我,阿烨。”   寻伐雪这才收起剑,顺便扶了他一把。“今早你好不容易从火中脱险,应该让你休息的,后来又觉得我不该这么娇生惯养你,又不是断胳膊断腿了。”   段尘笑道:“确实,我还好好的,还好师尊没让我休息,不然谁来帮你。”   寻伐雪摸了摸他的脑袋,怕太黑山路不好走,干脆用不拿剑那只手牵着段尘,两人在黑暗中携手前进。   一阵阴风吹过,段尘打了个喷嚏,低头揉揉鼻子,再抬头时,忽见前方数桠上好像坐了个人,还是女人。他紧张的捏紧了寻伐雪的手,对方感知到他的情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周围都是一片黑暗,唯独少女所在的那棵树被晨曦照亮了。少女背对着他们,穿着暗红色的长裙,露出了大半个肩膀,没有穿鞋的脚丫一下又一下随意晃动着。   寻伐雪拿起生死镜,看了半天都没看出她是个什么东西,非人非鬼非妖非魔。   “哥哥,可有看出奴家是什么吗。”她的嗓音妩媚至极,开口尽是柔情似水,却藏不住里面的杀意。   那怪物完全转过身的时候,段尘瞳孔缩紧,他看到了······师尊的脸?不似平日里他的清冷无尘,这张脸多了难以言说的妩媚,再加上这火辣的身材,穿上这种暴露的衣服,段尘一时间觉得燥热无比。   但在寻伐雪眼里,他看到的只是一个黑漆漆的洞,一个无脸怪。忽然他觉得牵着的人松了手,他惊讶的转头看去,只见段尘痴痴的盯着无脸怪,如梦如醉,不知不觉甚至朝她迈开了步子。   寻伐雪慌得一把拽住段尘的衣带,无脸怪阴阳怪气地说道:“哦哟,普天之下竟有人能不受我这张脸魅惑。”   寻伐雪一头雾水,她不是没有脸吗,谈何魅惑?他看向段尘,但段尘的表情告诉他,他看到的跟自己看到的不一样,而且段尘已经被影响了。无奈之下,他只得照着段尘的脸打了一拳,“阿烨,你看到什么了,别看她,看着我!”   “看着······看着你。”段尘茫然的转过头,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师尊,师尊,我我······”   “你看到谁了?诱惑力如此之大,都让你失了本心。”   “我我我,我看到了······”   “算了算了,都是幻像,如果不想被蛊惑,要么闭眼,要么自己克服心魔。”说完他就长剑一挥,跳上枝头与那怪物打斗起来。段尘思考着寻伐雪的话,心魔吗?那么,是师尊成了心魔,还是心魔化作了师尊?   无脸怪的招式很是诡异,寻伐雪拆解了半天只摸懂了一点。“阿烨,咒链!”   段尘瞬间反应过来,两手快速结印,嘴里念着一长串的咒语,逐渐一条长长的锁链浮现在他眼前。寻伐雪趁空跳下来抓住一端,带着那一端引着怪物上下乱跳,他凭借地势的方便,几下后怪物乖乖的撞进了他编织好的牢笼里。   怪物愤怒的叫着,不一会歇了声,朝远方的段尘喊道:“小哥哥,你看看我,你真舍得杀了人家吗,你看看我啊。”她叫的很卖力,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   段尘在心里默念着静心咒,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克制着。渐渐地,那怪物传到他耳里的声音竟也变成了师尊的。   “阿烨,你看看我呀,我就是你日思夜想的人,你不想拥有我吗。”上一秒还哭得梨花带雨,下一秒又在极力诱惑。   段尘觉得自己都快憋成和尚了,他突然抓起引魂毫不犹豫的飞身过去,举起引魂随即落了下来,但最终停在了那张脸边,怪物一声又一声叫唤让他还是没忍住,睁开了眼。睁眼便看到师尊那张绝美的脸,因为哭过眼尾发红,倒更显得惹人怜了。   怪物扯起嘴角甜甜一笑,段尘瞬间连引魂都要握不住了。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覆盖住他的手,坚定地朝下刺过去,他下意识地抵抗,嘴里胡言乱语道:“不行不行,不可以杀他。”   寻伐雪没想到段尘手劲这么大,怎么按都按不下去,更何况现在他一副鬼迷了心窍的样子。两人争执间,引魂堪堪滑过怪物的脸,刺到了咒链上。   寻伐雪见状,又生气又着急,一掌拍开段尘,举起招魂便刺。但咒链锁开,怪物一得到解放,立刻一阵烟雾消失的无影无踪,招魂刺了个空。   段尘握着引魂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他刚才,把枪尖指向了师尊的脸,虽然那只是个怪物,但他还是无限后怕,他无法做到狠心杀了师尊。   “你的心志太不坚定,最容易受这种幻像蛊惑。如果那张脸是你放不下的人,就不要跟过来了。”寻伐雪站起身冷冷的抛下这句话,再次独自前进。   段尘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脸,眼泪从指缝中漏出,他该怎么告诉师尊,自己看到的是他的脸,让他毁掉那张脸,他如何舍得。   其实寻伐雪心中也杂乱得很,根据段尘的反应推测,那怪物的脸应当是根据不同人变化的,他们面对同一个人却看到了不同的脸,而那张脸,都是对他们很重要或者很爱的人。寻伐雪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否存在这样一个人,可能没有吧,不然看到的不可能是个空洞。   怪物引着他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寻伐雪只觉得这座山里原先藏着的鬼,都开始蠢蠢欲动。他干脆腾空而起,劈下了气壮山河的一剑,将前路都阻死了,怪物无法前进原地打转,不一会就跟寻伐雪撞了个正着。   --------------------   今天的有点看头哦(. ? ? ?.)   日常三求,继续努力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第26章 暂时告捷   寻伐雪手执招魂使出自创的剑法,与怪物殊死搏斗。怪物刚才已受了创伤,如今体力渐渐被耗光,有些招架不住寻伐雪的进攻。   “念卿,这是······”阙澜衣、落九天、鹤鸣君以及常念都赶了上来,他们眼中看到的,却是自己的亲人、爱人在与寻伐雪打斗。   “过来帮忙的还是看戏的?”寻伐雪刚刺了那怪物一剑,抽空回头质问道。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很快也发现不对劲,立刻抛弃了心中的杂念,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战斗中。打斗中一个不留神,寻伐雪被咬了一口,又是咬在了肩膀上。他低头看自己鲜血涌出的地方,又看了看那张没有脸的黑洞,真是奇怪,明明没有五官,怎么会咬伤他,这肯定不是咬伤那么简单的事。   五人很快分散到了五个方位,合理布阵,困住了那怪物,怪物身陷囹圄中发出凄惨的怪叫。众人见她十根手指发出金色的光芒,变幻出一条条金色的丝线连接手指,蜿蜒向远方。他们正在奇怪这是何物,只见乌压压的一大群走尸向他们靠近。   “呵,来的正好,还怕你不引呢,正好一起解决了。”说完他便开始嘴里念念有词,原来是在念咒,不一会一张巨大的网从四面八方扑向那些走尸,并且快速的收紧。   “师尊!”段尘还是跟上来了,一上来首先看见的就是寻伐雪鲜血淋漓的肩膀,一瞬间怒火上烧,漫天的恨意直教他想把那怪物撕碎。   段尘忽然觉得刚才的自己愚蠢至极,就这样的怪物,还敢用他师尊的脸来魅惑他,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不管怪物再用谁的脸,伤害了他的师尊,那就必死无疑了。   怪物尖锐的叫声几乎划破众人耳膜,它不顾一切挣脱束缚,扑向离得最近的常念。常念慌张的连连倒退,就在它的利爪要抓上常念的脸时,堪堪停住了。   落九天手挥长鞭,卷住怪物的腰,随即收紧,将它狠狠地重新甩回阵法中央。   “阿尘,用引魂刺它额心。”寻伐雪朝一旁的段尘喊道。这一次段尘再无半点犹豫,握紧引魂飞身过去,大喝一声后又狠又坚决的刺向了那怪物的眉心,师尊的脸,在他眼中逐渐支离破碎。   怪物凄厉的惨叫着,随后她的身体发出一道道白光并且开始分裂。但是在她消散前,突然僵硬的把脸转向寻伐雪,语调平平甚至有些麻木地说道:“你可真可怜,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下场比我好多少!”喊完便烟消云散,她原来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一块四分五裂的红玉,玉上的邪气正在慢慢消散。   “血玉?就是这样一块邪气的玉差点把修仙界搅的天翻地覆。”鹤鸣君拾起那块玉仔细端详后,惊讶的说着。   段尘扶着近乎脱力的寻伐雪,他刚才一直在硬撑,但寻伐雪轻轻推开了他,倚到了一旁的阙澜衣身上。他指了指那些犹如困兽的走尸,艰难的开口道:“如今他们没了控制,只是普通的死人,但灵魂终究是困在身体里的。你去,给他们安魂超度。”   段尘不情不愿的挥舞着引魂来到那些尸体面前,完成师尊交给他的任务,时不时瞅瞅师尊在干嘛。   “念卿,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阙澜衣扶住寻伐雪,想去脱他的上衣,但寻伐雪阻止了他的动作。   “无事,还能撑着,回去再弄也不迟。”说着他抬起了头,看见阙澜衣脸色有些苍白,再看看周围的人,表情都挺凝重的,他这才想起来,其他人眼中看到的,跟他不一样。他们看到的,怕是自己最重要的人爆体而亡吧。   之前盘旋在他心中的那个疑问再次浮上心头,为什么他什么也看不见,真的是因为对他来说,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吗。   还有怪物最后怒吼的那些话,是有意指还是只是单纯的怒骂?太多的思绪压在心头,让他的头不禁又隐隐作痛起来。离开清越山的时候没来得及带走玉髓草,怕是老毛病要犯了。   不远处,落九天小声的在和常念说话,俩人背对着人群,隐身在黑暗中,因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刚才可有受伤?”   “还好阿落你出手的及时,不然我这张脸怕是要毁了。”   落九天摸摸脑袋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就算你毁容了我也······我也······”他支支吾吾半天,最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脑袋。   常念捂嘴笑出声,知晓他腼腆,没有逼问,只说:“我们过去吧,阿爹一个人在忙呢。”   她转身走了几步,忽听身后落九天忸怩着说道:“我阿娘一直记得你,如果我带你回去她肯定很高兴的。”   常念回头对他浅浅一笑,柔声道:“好。”   常念本想去帮鹤鸣君的,半路上被段尘截了去。他一脸纯真无害的看着常念说道:“师姐,帮帮我吧,太多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说完还不忘眨巴两下眼睛。   常念为难的朝远处看了看,正好看见落九天去了鹤鸣君那边,还跟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这才答应了“可怜巴巴”的段尘。   段尘跟在常念后面没多久,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跑了。   “师尊,徒儿都做好了。”段尘完事后蹦蹦跳跳的走过来,一把将贴在阙澜衣身上的寻伐雪捞到自己怀里,“我们回去吧,给您好好治伤。”   走前,寻伐雪还不忘叮嘱鹤鸣君,“记得好好安葬他们,他们本身也只是凡人而已。”   临沂城里早已恢复安宁,只是骇人的血迹尚未请扫干净,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大规模的屠戮。   青鹤宗里没想到还来了其他客人,落风华竟亲自过来收拾残局了。他见到寻伐雪后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到口的话变成了安慰,只让他好好养伤。   --------------------   为什么要有社会实践这种东西呜呜呜,我今天整理了一下午的资料,剪不断理还乱,越理越乱,好不容易搞完了,最后发现还差个1500字的实践心得没写,呜呜呜呜呜······┭┮﹏┭┮ 第27章 神秘梦境   此外,览风阁的人也跟着一起,由明松君带了两队弟子。明松君是览风阁阁主在外的私生子,几年前才被承认正名,本名夜汀兰,与鹤鸣君一样,并无多少人记得。   “哟,无妄长老,别来无恙。”明松君边说边走过来,走近了才看到寻伐雪的伤,赶紧拍拍自己的嘴,“我是说,这次除尸,长老您功不可没。”   夜汀兰生性有些孟浪,尤爱酒与美人,这也许和他的生长环境有关。因此,像寻伐雪这样清冷绝尘的大美人,他绝对愿意多往上凑凑的。   “夜公子不远万里奔波来此,同样辛苦。”寻伐雪垂眸谦逊地说道。   夜汀兰眯着眼笑了起来,果然也就只有寻伐雪会叫他夜公子,记得他的名字。他扔了一个瓷瓶给段尘,笑道:“这是上好的膏药,你这伤,可要好好治,美人留疤了就不好了。”   也就只有他,在寻伐雪面前不仅不害怕,还敢公然调戏。   段尘扶着寻伐雪进了房,将夜汀兰给的药随手搁置了,拿出自己带来的药。寻伐雪本想只露出肩膀的,随意推了推衣服,它竟然直接滑到了腰间,整个后背都露了出来。段尘拿着药转身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对方白皙的皮肤有如瓷娃娃一般,好像非常的易碎。   段尘使劲咽了咽口水,上前按住寻伐雪想拉衣服的手,说道:“就这样吧,反正这衣服也脏了破了,就不要了。”边说边用手指抹了药膏,轻柔的涂在伤口。师尊的肩膀后背这么美,可不能有瑕疵。   寻伐雪叹了口气,随他给自己上药,忽然想起了一桩事,犹犹豫豫的开口道:“阿烨,之前你到底看见了谁的脸?是你的亲人吗。”   寻伐雪虽然只是他的师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养他长大的这些年也算是亲人,于是段尘轻轻“嗯”了一声。他的手捏在寻伐雪的腰上,腰上的肌肉结实有力,他忍不住偷偷多捏了两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红痕。见寻伐雪闭目养神没有理他,稍稍肆无忌惮起来。   “好了没事了,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不要浪费那么多药。”这次没等段尘开口一把就将衣服拉了起来。   段尘一根手指勾住衣带,小声地说:“师尊,这件衣服不要了吧,这还怎么穿出去。”   寻伐雪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有些好笑道:“但我行李都在你房里,我这儿没别的衣服穿了,你等会把我衣服拿来好了。”   段尘连连点头,手麻脚利的取来了衣服,乐颠颠的给师尊换上。   忙了大半个月,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寻伐雪许久没这么轻松过了。待段尘离开后,他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朦胧中,寻伐雪意识到自己在睡觉,可是又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次的梦境是那么的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   梦境深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偶有几圈水纹漾开,湖边是一颗枇杷树,尚未结果,盛开了满树的枇杷花。树下有一张石桌两张石椅。这样的布置让寻伐雪觉得眼熟至极,他想走近看看,画面一晃,一个女子坐在了石椅上。   她背对着寻伐雪,穿着鹅黄色的外衫与长裙。一只手的胳膊肘支在石桌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书。   朦胧中,女子的声音却异常清晰,透过重重恍惚梦境抵达寻伐雪的耳中。   “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她念的很慢,说到“鸾鸟”的时候似乎还轻声笑了一下。   她是谁,这句话为什么这么熟悉,好像他本应该烂熟于心。寻伐雪捂住自己的脑袋,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加快步伐,想跑过去看一看那女子究竟是谁,但还没等他接近女子,她的身形就消散了,寻伐雪摸着那张石桌,似乎还有余温。   寻伐雪醒来时刚过申时,正好段尘过来喊他准备吃晚饭了。他还没从梦境中缓冲过来,眼前那位女子的身影一直都在。   “师尊?师尊?”段尘喊了他两声,又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才让他回过神来,“师尊真是累坏了,这一觉可是睡蒙了?”   “啊,是,是累了。”寻伐雪捏了捏山根,强打起精神。   “那师尊可要用膳?一直睡着可有饿?”   寻伐雪点点头朝他伸出一只手,示意他拉自己一把。略微收拾后便同段尘往前厅去了,刚才的梦暂且先放放。   还未到前厅,段尘他们远远地就看见常念在里面忙活,以及在旁边帮忙的落九天。寻伐雪跟看稀奇似的快步走过去,还真是落九天。   “落大公子怎么做起这些事来了?”寻伐雪眯了眯眼,语气尽是调笑。   落九天见是寻伐雪,涨红脸辩解道:“自古以来,凭什么这些事全让女人做,我是有担当的男人。”   寻伐雪嗤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什么不好,只是奇怪罢了。”   “两位公子先坐着等一等吧,晚膳很快就来。”常念笑着走过来说道。她本身就长得很秀丽,这一笑起来便能看见脸上有两只酒窝,微微露出来的小虎牙,让人不禁想到天真烂漫这个词。   “多谢姚姑娘。”段尘上前一步道谢,推推挤挤让寻伐雪不得不跌坐在椅子上,不禁让他好奇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毛手毛脚了。   “她不姓姚的,她没有姓,你们喊她名字就行了。”常念正准备开口,落九天抢先一步说了。   “为何,常念姑娘怎么没有姓?”寻伐雪好奇地问。   “我只是姚宗主的养女,未入族谱,小时候又离家的早,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现在这个闺名还是姚宗主所赐。”她边抹桌子边从容回答,似乎谈论的是别人的事情。   寻伐雪笑了笑,“菩萨不尔,常念知足,安贫守道,惟慧是业。是个好寓意呢。”   段尘坐在一边觉得自己又被冷落了,不甘心的挪到寻伐雪身边,问道:“那我呢师尊,你给我取的这名字可有好寓意?”   寻伐雪看着他闪着光的双眼,笑着轻敲了一下他的头,“没有,成天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练好咒术比什么好寓意的名字都来的实在。”   段尘一下子蔫了下来,委屈巴巴的像只流浪的小狗,就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   --------------------   拼命刷存在感的段狐狸   我今天做了一个白日梦,一觉醒来看见飞速增长的点击量和收藏量,乐的我差点享年二十(~ ̄△ ̄)~ 第28章 长兄如父   寻伐雪没有理会他的情绪,继续看向落九天。他眯眼看着落九天跟在常念后面忙忙碌碌,直觉告诉他,落九天有问题。   没过多久,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最后到的是鹤鸣君,他带着沈霖川一起,不过看样子,像是沈霖川死乞白赖跟着来的,鹤鸣君并没多愿意带着他。   寻伐雪依旧是挨着阙澜衣坐,两人自小长大的情谊,感情比亲兄弟还要坚固,难免让他对阙澜衣更亲近些。   “勉之,你可知鸾鸟?”席间寻伐雪找着机会偷偷问了一句。   “鸾鸟?上古异兽,临镜而生悲,见之则天下平。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哦,无事,闲来翻阅古籍,无意见到,很是好奇罢了。”听到这平平无奇的回答,寻伐雪有些失落,他明明记得,不是这样的。   阙澜衣并没有把寻伐雪的搪塞之词放在心上,倒是一旁的段尘,看自家师尊又在跟别人亲密的咬耳朵,一个没留神,错把醋当酒给喝了,酸的他眼泪直流。   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落风华,看见寻伐雪气色恢复了不少,突然开口道:“旭尧君,你出来好些时日了,该回去了吧。”   寻伐雪疑惑的转过头,不明他这话为何而起。   落风华对上他的目光,先喝了口酒才继续说道:“你师兄他······出了点事。”   “怎么了?我师兄怎么了?”寻伐雪立刻紧张起来。   “宋掌门本是与我一道前来找你们的,但半路上突遇大批走尸群袭击,他为了掩护我们离开自己殿后,不幸受伤。”   消息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寻伐雪觉得还有些不真实,他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多谢告知,我即刻启程回临安。”说完朝鹤鸣君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寻伐雪此话不虚,他带着段尘快速收拾了行李,便往南去了。两人还路过了徐州城,那儿前几天刚下过雨,冲刷了不少表面的罪恶。城里也有了人,都是以前在外谋生计的人,听说家乡遭难,一时间流落在东南西北的亲人们全回了家。面对残缺破败的城池、空无一人的废墟,白色的悲伤笼罩在徐州上方,久久挥之不去。   见到此景,寻伐雪多有愧疚,当初烧城本是无奈之举。如果没有烧,虽然他们的亲友还是不会回来,但好歹留了念想,不至于以后都找不到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寻伐雪载着段尘御剑而行,风尘仆仆赶回了清越山,山门口遇到了独自抹泪的秦桉。他也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师徒二人,但并未理睬,调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段尘在后面叫住他,他恨恨的转头朝他们走去,不情不愿地对寻伐雪行了一礼。   “师叔好生自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不打一声招呼,全然不顾师尊是否忧心。”   寻伐雪没空和他拌嘴,只冷冷的回道:“清越山是我家,掌门是我师兄,没人比我更关心他,你不必在此同我阴阳怪气。”说完抛下气的跟河豚似的秦桉走了,径直去往宋执所在的主峰。   宋执的卧室里除了两个医修,还有大长老和二长老。大长老是个暴脾气且直肠子,得罪过的人还不少,不过碍于他的身份,没人敢与他计较。二长老则完全相反,他是个温吞的性子,向来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   “哟,这不是大英雄旭尧君吗,回来看看你师兄死没死?”大长老一看到寻伐雪进来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奚落道。   他不是秦桉,寻伐雪不能轻易堵了他的话,就当没听见,省的闹得自己心里也不痛快。他走到床边,看到宋执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他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不过一月未见,寻伐雪竟觉得自己好像一年没见这人了。   受伤的宋执是这样的苍老脆弱,明明他也只是三十多岁的人,为何鬓角多了那么多的白发,为何额头爬上了细纹,为何他的身板瘦弱了一些。   寻伐雪忽然发现自己好久没仔细看过师兄了,记忆里的他意气风发,成熟稳重却不失幽默风趣。他总是纵容着自己的一切,给自己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从小到大,他永远都是最护着自己的那个人,长兄如父用来形容宋执再恰当不过了。宋执是除了阙澜衣,寻伐雪最信任的人。   寻伐雪想到之前,他还埋怨他置身事外,用别人的命去冒险。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宋执。宋执没有退缩,没有懦弱,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胆小怕事。   医修诊完脉,又给他换了药,坐在一旁写一副新的药方。大长老见宋执不再是有气儿进没气儿出,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他扯了扯寻伐雪,示意他跟出来,旁边的二长老害怕生事,听医修们说宋执已无大碍时,便早早溜了。   寻伐雪以为大长老又要批评他如何任意妄为,但他只是询问了一下事情的细节,并未刁难,详细禀告后他就快速回了自己的枇杷轩。   没想到一月未见,小树苗长大了不少,树干已变的粗壮,树叶更是茂密了起来。   寻伐雪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段尘在给小树苗浇水,此情此景当真是看的赏心悦目。   “师尊,弟子刚想起来,年前出任务那次,弟子还遇到一件奇事,一直没来得及跟师尊讲。”   寻伐雪紧张起来,以为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忙道:“快说何事。”   “有一次弟子去抓山妖,他躲藏在一个富商家里。弟子去跟那富商讲他家藏了个大山妖,他不仅不信还把弟子赶了出来,说他家一直平平安安,何故给他找晦气。弟子也觉得奇怪,山妖潜入了普通人家怎么会不作害呢。于是弟子千方百计把那山妖引了出来,没想到引出来的不仅是山妖,还有那富商的儿子。他见弟子想伤害山妖,不惜用肉体凡胎跟弟子搏斗,山妖怕他受伤哀求弟子放了他,以命换命。弟子见他们真情实意,一时心软放了他们。”   寻伐雪听得认真,见他停顿,紧跟着问道:“然后呢?”   段尘抬头看着寻伐雪,那眼神中似乎充满了哀伤,“师尊,那山妖也是个男子,他喜欢富商儿子,富商儿子也喜欢他,甚至想娶他过门。”   寻伐雪愣怔在原地,只听段尘继续说道:“但富商很快发现他儿子跟男子苟合在一起,不由得大怒,怕自己名声受损,找人活活打死了山妖。可是,他是山妖,怎么可能被凡人打死,但他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说着说着他低下了头,寻伐雪感知到了他的委屈,却无从安慰。   “后来富商儿子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悬梁自尽了。师尊,你说男人与男人之间,真的是违背天地伦理道德的吗?”   “不是,绝对不是,”寻伐雪回答的干脆,“是他们带着有色眼光看人世,这不是某个人的错,而是一群人的错。”他温柔的摸了摸段尘低垂的脑袋,虽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突然跟他讲这些,但他知道,段尘因为这件事在难过。   听了寻伐雪的一番话,段尘又高兴起来,他得寸进尺的继续问道:“那师尊可有喜欢的人?”他眨巴着大眼睛,想从对方的口中听到答案,又害怕答案让他失望后悔。   “为师怕是无心管这世间的风月情爱,为师所爱不在细枝末节,而是纵观洪荒。”寻伐雪笑了笑,不假思索的答道。   尽管早知道寻伐雪会这样说,但段尘还是小小失落了一下。他寻伐雪,从来不属于段尘一个人,表面上他是自己的师尊,但段尘心里一直都清楚,寻伐雪心里装着的,是万千尘世,是众生所愿。   神祗不入凡尘,凡尘自在神祗心间。   而他段尘,只是神祗心中偌大凡尘的一粒,连微弱的光都发不出。迟早有一天,寻伐雪会飞升成神,那时候,他们就真的再无任何瓜葛了。   “想什么呢,我在跟你说话听到没有?”寻伐雪揉了揉段尘的脑袋,不知道这小子神游到哪里去了。   “啊?师尊恕罪,弟子听见了。”听见什么?师尊刚才说了啥?管他呢,先应了再说。   寻伐雪不知道他心里的九曲十八弯, 奇 书 网 w w w . qi su w a n g . c o m 拍拍他的肩膀令他好生歇息,回了自己的卧房。   --------------------   宋执真的好像宠儿子的老爹,目前看来。。。   还有,现在的段尘,只是单纯的对师尊有好感,还不敢有非分之想,更没有到爱慕那么深的程度。但是!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嘛~ 第29章 若隐若现   正对着卧房门口,就是那根长烟杆,寻伐雪走过去细细摩挲了一下,又拿过烟袋取出里面的玉髓草。他用手指捻了捻,又放到鼻下细细嗅了嗅,不是他怀疑宋执,只是这玉髓草越发让他觉得奇怪。   这一次,他有一个多月未用玉髓草了,头疼也只是在最初的几天常犯,但头疼过后,他总是会做又长又真实的梦,那些梦,就像他的记忆一样。他可以保证自己的记忆一直都是连续的,那梦中那些事就无法解释了。   他恍惚想起之前那梦中女子念的话出自何处了,《山海经异兽录》鸾鸟篇:“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整个清越山,他只在宋执的书阁里见过《山海经》这本书,但他也只见过一次,后来不知道是宋执把它收起来了还是自己忘记了,并没太留意。如今细细想来,那女子的身影,庭院的布置,更重要的是那株枇杷树,一切都透露着与此处有关。   宋执卧床养伤养了四五天,逐渐恢复了精神。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寻伐雪,见到完整的人时才放心。寻伐雪听着宋执细声细语的关心,愧疚之心让他很难受,暂且压住了那些疑惑。   又过了些时日,阙澜衣落九天他们都回来了,阙澜衣还带来了一条劲爆的消息,落九天和常念之间,果然关系不简单。据说落九天回来时,常念送了他一条手帕。这还了得,肯定发生了什么啊,只是为人的修养让寻伐雪并不是很想打探他们的隐私。   一日晚间,寻伐雪从外面回来,路过段尘房间时,见他正埋头卖力的擦着走廊的地板,累的呼哧呼哧的。寻伐雪瞧他这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师尊,你回来了。”段尘抬头看向他,还不忘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怎么擦起地板来了,那些小弟子们呢?”   “弟子平日除了修习也无其他事可做,都是历练。师尊,呃······进来坐坐?”   不知是不是寻伐雪的错觉,段尘问这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他欣然的点了点头,段尘高兴地一跃而起,很快的收拾好了抹布水桶。   寻伐雪环视了一下屋子,总体是很素净的,颇有些文人墨客的味道。他平日很少来段尘房间,就算来也从未仔细打量过他房间的装饰。他走到桌边,是一本翻开的书,寻伐雪看了看封面,原是一本奇闻怪传。   段尘见状赶紧过来解释,“师尊,这书只是弟子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并无贪恋沉迷。”   寻伐雪放下书,说道:“为师并未怪罪你,为师年轻的时候,自己就写过类似的小本子。”   “哦?不知是何书?”段尘来了兴致,没想到正正经经的师尊以前也会写小本子。   “《玉华录》,闲笔罢了,没想到那么多人追捧。”   “什么书?恕徒儿见识浅薄,未曾听过此书。”段尘挠了挠脑袋,有些懊悔,师尊的名字那么显眼,挑书的时候怎么还会漏掉。   段尘的一句无心之言,却让寻伐雪怔住了,自己仔细一想,只是记忆中有这样一本书存在,但好像,确实没怎么见到过,甚至都没听别人提起过。那些都是记忆还是假象?寻伐雪又觉得自己的头痛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扶住段尘的肩膀,渐渐软了身体,失去了意识。   寻伐雪意识到自己又跌到梦境里了,这次刚入梦就听到嘈杂声,一道愤怒的女声差点划破他的耳膜。   “······大丈夫者当顶天立地,大难当前应挺身而出,以己之能护天下安康···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好熟悉的一句话,是谁在说话。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铺天盖地的奏哀乐钻进他的耳中。他想睁眼看看,但奈何这次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眼皮似有千斤重,他只能听到周围的动静。   刚才怒吼的女子是谁,如今又在为谁送丧?紧接着,如潮水般的痛苦让他差点溺死其中,现在,又是谁,伤他如此之深?   寻伐雪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己熟悉的卧房,随后便看到旁边撑着脑袋打盹的段尘。他轻轻推了一把少年,少年一下子清醒过来,见床上之人正盯着自己,稍显局促不安。   “想睡觉就上来吧,不用那么拘束。”   “师尊未同意,徒儿怎敢冒犯越矩。”嘴上这么说,段尘可一点没客气,手麻脚利的除了靴袜爬上床。   寻伐雪见他这样不禁笑道:“说的跟真的似的,你在我面前何时不敢越矩了。”   段尘缩进被窝里,可真是暖和啊,他下意识的往寻伐雪那边靠去,一边小声嘟哝着:“弟子冤枉,弟子可一向安分守己谨遵师言的。”   寻伐雪伸手按住不停的在被窝里乱拱的人,顺便将人朝自己怀里带了带。虽知段尘早已不是小孩子,这样的动作未免太过亲密,但寻伐雪一直是个不被世俗规矩所束缚的人,他只觉得这样搂着让他安心,稍稍消除了刚从梦中醒来的烦躁。   段尘则心安理得的躺在了他怀里,小时候常被这样抱着睡,一开始还很拘谨,慢慢的也就放肆起来。多希望时光就停在此刻,多希望眼前的人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从此归于山林间,不见日与月。   第二日,寻伐雪随便寻了个由头,进了宋执的书阁,段尘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他们在书阁翻翻找找,大半天都没找到寻伐雪想要的东西,他有些气馁,甚至觉得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段尘准备离开的时候,衣带勾住了书桌旁的香炉,一下子打翻在地。段尘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收拾起来,再将香炉重新放回原位后,只听“喀啦”一声,书桌后竟藏了一扇门。   寻伐雪闻声赶来,撩起挡光的帘子,黑乎乎的洞口显现出来。   “师尊,这······”段尘擦了擦手上的灰,有些不知所措。   寻伐雪犹豫再三,最终一咬牙走了进去。   --------------------   有一些隐藏的真相,正在渐渐浮出水面。但是,众所周知,真相从来不是轻松的。师尊选择进了密室,也选择了他真正的人生。 第30章 逃离现实   密室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是放满了书,只是同前面的书不一样,这里的书都是一些民间小说、趣闻传奇。还有一些女子用的胭脂首饰,罗裙丝带,大部分都是明媚的鹅黄色。   寻伐雪一一看过去,有一本老旧的书引起他的注意。看封面,似乎是一本医术,里面折了角,应该是宋执做的记录。   翻到折角那一页,“玉髓草”三个大字刺激了他的瞳孔。   “玉髓草:双生草,伴玉而生。玉草,可治失忆、头痛;髓草,可致人失忆、幻觉,常做麻药。”   几行小字聊聊解释了玉髓草的功效,竟然是双生草药,宋执从未告诉过他。每次都是他拿来什么自己用什么,那么,他用的是玉草还是髓草?   密室另一边,段尘正在随意的四处看,不小心踢到柜子一角,一幅卷起来的画滚到了他脚边。他打开来细看,画上是一位姑娘,穿着银铠黑袍,手握长剑,乌黑长发高高束起,好不英姿飒爽。最重要的是,画中女子竟跟寻伐雪有七分相似。   “师尊,不知师伯可曾娶过亲?”   “师兄娶亲?未曾听说过,我也从不知道有掌门夫人这号人物,你在看什么?”寻伐雪心烦意乱的丢了手中的书,回头见他手中拿着一幅卷轴在仔细端详,好奇的凑了过来。   画中女子的脖子上也戴了一枚玉,细看纹路,跟寻伐雪送给段尘的那块很像,只是她的是一块完整的圆玉,不像寻伐雪那块,形状似是半个缺月。   寻伐雪皱了皱眉,他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这位女子,为何看了不仅觉得熟悉,还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目光下移,看到几行模糊的字迹,他拿起来费力的辨认着。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落款宋执。   看到最后,寻伐雪瞳孔骤缩,心脏好似被人刺了一剑,手中画也拿不住了,任它掉落到了地上。画卷落地前翻了个面,背部朝上,正中几个大字直直刺入寻伐雪的眼中。   “吾妻辞卿,岁岁长念。”   ······岁岁,长念?   寻伐雪快速将画捡起,卷好后放回原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虽不知画中女子是谁,但看寻伐雪的脸色,段尘也不敢多问。只是看这如此相似的长相,又跟宋执有关,难不成寻伐雪是宋执跟这画中女子的私生子?   段尘甩甩头抛弃这个荒唐的想法,就算是私生子,当年宋执也应该是要收他为徒啊,怎么可能两人以师兄弟相称。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段尘把东西收拾好,又谨慎的关好密室的门才离开。回到枇杷轩的时候看到寻伐雪房门紧闭,他走过去敲敲门,里面并没有人应答。等了一会准备放弃离开时,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他不知道这是寻伐雪故意为之还是不小心跌倒了,连忙多敲了两下门。   “师尊,求你开开门好不好,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师尊这样很让我担心。”依旧毫无动静,段尘不死心的敲着。既如此,段尘索性一挥长袍,跪在门前,就这样陪着他也好。   星星逐渐爬上山头时,寻伐雪才微微将门打开一条缝,段尘连忙爬起来踉跄着跑进屋里,连腿麻都没顾得上。   屋内没有点灯,目光所及处皆是昏暗,微弱的月光照见了一片狼藉。寻伐雪似乎摔了很多东西,甚至连那根细长的烟杆,也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它已经被一摔两段了,再无修复的可能。   段尘走到那憔悴的人身边,他披头散发的坐在狼藉里,衣服也没有好好穿,似乎刚经历一场生死般的悲痛。段尘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便默默地坐在一旁陪着他。   突然,寻伐雪转过身抱住一旁的段尘,段尘感受到怀里之人正发着抖,耳边传来极为克制的呜咽声。   此刻的寻伐雪,脱去了往日清冷强大的伪装,真的脆弱至极。段尘感觉得到,他正处在崩溃的边缘,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段尘情不自禁地反抱住他,柔声劝慰:“没事的师尊,都会过去的,师尊你跟我说的,若不想被那些痛苦烦扰,不要去看它就好了。”   “阿烨,我们、我们离开清越山好不好,随便去哪,我不想再待在这了。”寻伐雪紧紧搂着段尘的脖子,身上抖的更加厉害。   “好,师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阿烨永远陪着师尊。”天涯海角,随你流浪,有师尊的地方,他就有家。   寻伐雪不想去追究那些记忆了,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不属于他,徒增痛苦罢了。这一次,他打算做一回鸵鸟,只要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可以假装从来没有过。他可以抛弃过往二十多年虚假的人生,重新开始自己真正的生活。   走的时候,他没有带走任何一样东西,吃食、衣物、钱财,他都没有再碰,恐怕除了招魂,这院子里没有一件属于他的东西。哦,还有那株枇杷树,也应该完全属于他,只可惜他不能带走。   临走前他摸了摸那树,本想着等它长大了就有枇杷吃了,却再也吃不到了。   “师尊若喜欢,回头我们找到了落脚地,弟子给您种上满园的枇杷。”段尘不忍他神伤,也知他遗憾,出言宽慰道。   寻伐雪本想去与阙澜衣简单的告个别,但不知为何,自从阙澜衣回来后,就被他的师尊禁足在古道门,也不准外人前去探望,落九天去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寻伐雪便只与落九天匆匆见了一面,但并未明说自己的打算,只说朋友聚聚。像落九天那种粗线条神经的人,不会发现异常的。但他也变了很多,寻伐雪发现他没有以前那么咋呼了,做事更像一个成年人。他不禁唏嘘,爱情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觑。   --------------------   哈哈哈,没想到吧,万年替身梗会发生在寻伐雪身上。我们的师尊尊终于下定决心,要跟段尘尘私奔啦~(bushi)   文中出现的词来自纳兰容若的《蝶恋花》,是为悼念他的亡妻卢氏而作。这里采用他哀悼亡妻的意境,故引用。 第31章 大梦初醒   由于寻伐雪心中的愧疚,两人先去了徐州,打算帮当地百姓重新整顿家园。   不曾想,一向身体康健的寻伐雪,这回病倒了。当时他正在帮一户人家打水,刚摇摇晃晃把水打出来,突然脑袋如遭重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人家以为他死了,吓得屁滚尿流,连跑带爬的去通知段尘。   一连几日的奔波劳累,以及那样重的的打击,本身就给寻伐雪的心上蒙了一层不透气的布,压抑的他快喘不过气。   每次晚上只要一闭眼,他就能看到那素未谋面的女人,在他的梦里笑的多么的欢快,看她与宋执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以至于他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他只要看见了自己的那张脸,都觉得恶心至极。   多么可笑,来人间混沌过了二十多年,什么天之骄子万民之神,到头来都是别人的影子。他忽然不明白自己来这世间的意义何在,看别人的生老病死,他们都是戏中人,只有自己,自始至终都是观戏人,戏里的一切,从来都与他无关。   段尘端着药进来时,只见寻伐雪在床上气若游丝,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他去煎药的功夫,人竟有了夕阳之景。   “师尊,师尊,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吧。”段尘将人小心翼翼的扶起,如至宝般抱在怀里。   “师尊,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当年众派联手灭了我的家族,我亲眼看见父亲长兄被他们开膛破肚,又看着母亲为了不受辱,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亲人的离开吗。”段尘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哽咽起来,那些陈年旧事,现在提起来,依旧鲜活如在昨日。   那一年,他被藏在死人堆里,尸体鲜血的恶臭,让他至今都印象深刻。他从缝隙中看见自己的父亲与大哥,被人一剑穿了心、开了肚。母亲带他与二哥逃难的时候,为了保小,自己爬上城墙引去那些人的注意。   而他在草丛中,被二哥死死地捂住了嘴和双眼,但他,都听到了。   “师尊,你张嘴喝药好不好,我一直陪着你呢。你说要带我浪迹江湖除魔卫道,你说要做最潇洒恣意的游侠,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未来,还有······”段尘说不下去了,他端着药,奈何怎么都灌不下去,好像那人打定主意不想活了。   寻伐雪眼睫微颤,盘旋在耳边的声音帮他驱散掉了梦中的阴霾,他看见一个笑的明媚灿烂的少年,跟他说,他还有家,他需要他。   段尘干脆猛一仰头,将药含在口中,随即低头吻上寻伐雪的唇,用手微微打开他的嘴,一点点将药渡了进去。   温热的液体经过寻伐雪的口腔,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将那带着些许甜意的药吞入腹中。   又过了一天一夜,寻伐雪才悠悠转醒,他这一觉好像睡了有十年那么久,浑身酸软无力。他随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强撑着往外走去。   院子里坐着的少年,背影单薄。他背对着寻伐雪,看动作好像在削木头,时不时抬手擦一下脸。   “阿烨。”寻伐雪有气无力喊了一声,声音极轻,但那少年听见了。他猛地一回头,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的朝寻伐雪扑过来。   “师尊,师尊,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弟子以为你也不要我了。”他一把搂住寻伐雪的腰,此刻也不顾什么规矩了,脸埋在他的怀里乱蹭。段尘抬起头的时候,寻伐雪才发觉他的眼眶红红的。   “刚才,你一直在哭?”寻伐雪揉了揉他的脑袋。   “也就刚才哭了会儿,师尊一直不醒,真的吓坏弟子了。”段尘随便抹了两把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来。   寻伐雪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小风寒,竟能让他缠绵病榻这么久,古人云心病难医果然不假,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倒不太苟同了。如今他心境开明,不似前两日那般阴郁,想来也是因为心中有了希冀。   他不是独身一人,他们两个都是观戏人,进不去那戏里的世界,又何必强求。他愿意跟段尘一起,重新开创一个世界。   “师尊,此地物资匮乏,治病的药,怕是不够了。”段尘低头说道,一副懊恼的模样。   寻伐雪苦笑道:“因果报应罢了,当初我一念烧城,断想不到日后会在此地养病的。无事,我每日自行调息即可,修炼之人没那么娇气。”   两人在徐州逗留了将近三个多月,期间段尘不懈的找药,再靠寻伐雪自身的功力,那点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他们尽己之能恢复徐州城,在竣工前离开了那里。徐州百姓只知道最初有两个好心的年轻人要帮他们,帮完之后又一声不吭的走了,从头到尾只知道他们姓什么,其余一概不知。百姓皆以为天神怜悯,下凡渡劫,甚至为两人建了庙宇,感恩其功德。   离开徐州后,两人一路往西,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随便选了个方向有路走罢了。途中遇到了常念,她带着同门出来历练,几人虽交情不深,但也出生入死过,而且常念也知道,寻伐雪是落九天的至交。   “二位可也是出来历练的?”   “没有,离家出走。”寻伐雪说的言简意赅,弄的常念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哈哈哈,寻仙师可真会说笑。”   东拉西扯几句,寻伐雪忽然想起那个全身长斑的小弟子,不禁多问了两句。   “说来也奇怪,自从走尸风波平息后,他倒是恢复如常了,能走能跑,进食也如常,只是他身上那些红的黑的斑并未消退。平时他出门,为了不吓到别人,都戴着面具把自己裹得很严实。”   听完常念的描述寻伐雪也觉得奇怪,但又好像一切正常,他只得叹一口气,“无论如何,姑娘多小心才好,有事可随时找我。”说完后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也可以找落九天,他有我的传信纸鸢和通信口诀。”   常念莞尔一笑,“仙君客气了,常念在此先谢过仙君的好意。”   几人同行到商丘后便分道扬镳,寻伐雪继续往西,他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只想一直走下去。段尘陪在他身边,无怨无悔的跟着。 第32章 红衣书生   最后他们停在了汴梁,寻伐雪不想继续走下去了,觉得此地甚好。二人一路除害,有了不少的积蓄,段尘拿出一部分买了一间小小的院子,两个人住刚刚好。因为寻伐雪说不喜欢大院子,小小的就挺好。   一日,寻伐雪见段尘在后院松土,旁边放着三棵树苗,随口道:“此地北方,枇杷树怕是难以成活。”   段尘回头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呢。再说了,答应了师尊的事就要做到。”   寻伐雪不再跟他争论,双手环抱胸前倚着门框,看他忙活的不亦乐乎,试试就试试吧,说不定真的有万一呢。   两人在汴梁悠闲自在的过了两年,这两年,他们不关心外界的任何事,有意隔绝了修仙界的一切。既然最初选择逃离,就要逃离的彻底。   寻伐雪与段尘日日相伴朝夕相处,以前一些他未察觉到的细节,在这七百多天的日日夜夜里,他逐渐感知到了。他发现段尘对他,不是一般的依赖,有时只是离开一会,都会被那小子唤个不停。   而且,少年的炽热,让他总是情不自禁的想靠近。当他终于发现自己对段尘,好像生了不一样的情感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段尘了解他的一切喜恶,这两年即使在这边陲小城,也能把他的生活也是照顾的舒舒服服,伺候的称心称意。   越是这样,寻伐雪陷的越深,尽管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他可是他的师尊啊,师长如父,他怎么可以生出那些龌龊的念头。可是,他还是情不自禁的掉进了那张巨网里,再也挣不脱、逃不掉。   屋外欢闹的鞭炮声拉回了寻伐雪的思绪,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啊。他走到院子里,看那飘落的细雪,层层覆层层,似乎是积压了许久的恶气,今日要一次下了干净才好。   一件雪裘落在了寻伐雪肩头,不用转身都知道是谁。段尘走到他面前,握住他冻红的双手,温柔的搓热,时不时呵两口气。   段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窜的飞快,短短两年,他已经长的比寻伐雪还要高了。昔日的小娃娃,终于长成了眼前这个男人,一切如他所愿,阳光、明媚,还有很多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昨天收到落九天的传信,明年开春他就要和常念姑娘成亲了。”   “嗯。”段尘简短应了一声,“那师尊可是想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寻伐雪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回了屋。   其实他不只收到了落九天的喜报,阙澜衣也给他传信了,只是不是喜事罢了。   阙澜衣在信中委婉诉说思念之意,又说到宋执自从知道他离开后,吐血不止,整个人憔悴了不少,明明刚四十岁的人,看着竟像六十岁的人。日日都有大批清越弟子出山寻他,回去的多,出来的更多。一时间,似乎整个清越山都跟着宋执萎靡不振了起来。   寻伐雪收到这封信时,心中五味杂陈。他就不能放过自己吗,如此做派是做给谁看,是悠悠众口,还是那个心中从未放下的人?   寻伐雪心中烦闷,想出去走走。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晃着,边陲小城的年味丝毫不输大城市,小孩子们街头巷尾你追我赶,小贩之声络绎不绝。   忽然,几声不和谐的声音吸引了寻伐雪的注意,他朝一条暗巷走去,那里有三个看着像修仙者,他们围着一个人又打又踢。而地上被围殴的那个人,隐约能看见穿着一身红衣,在雪地上格外显眼。   “啊呀啊呀,各位英雄好汉手下留情吧,我错了错了。”那人说的话听着像在求饶,实则油腔滑调,多有不服之意。   “看我不撕了你这张烂嘴,成日神神叨叨,还敢咒小爷我?”   寻伐雪皱了皱眉,他对那三个人施了一个小小的幻术,他们都不是修为高深之人,中招后立刻被吓跑了。   见人都跑了后,寻伐雪也转身走了,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就觉得后袍被人拉住。那人刚才还被打的倒在地上起不来,现在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脸上笑嘻嘻的,寻伐雪仿佛看见他脸上写了“不正经”三个字。   “多谢这位哥哥救我啊,不知道怎么报答呢。”跟刚才一样,语气中听不出感恩之意,反而有一丝调侃。   “不用答谢,举手之劳。”寻伐雪抽回自己的袍子,快步往回走,到了家门口,一路上都没出现的红衣男子,此时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了。   “那可不行哦,不报恩会遭雷劈的。”他嬉皮笑脸的说。   段尘应当是听到了声音,跑出来开门,诧异的看着红衣男子,问他是谁。   红衣男子“呼啦”一声打开了手中的赭色折扇,颇有一丝书生之气,这红色却平添了几分邪气。“在下齐盏,两位,幸会幸会。”他边说边微微低头,寻伐雪把他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心中嗤笑他真有几分做作。   “茶水不足,恕不招待。”寻伐雪冷冷的抛下一句话进了屋,段尘站在门口不明所以,想拉住死皮赖脸闯进来的齐盏,一眨眼的功夫,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寻伐雪进了自己的屋,并未管外面吵吵嚷嚷的两人,这个齐盏,不知为何,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那张嬉笑人间的脸之下,好像藏着看破一切的不屑。寻伐雪甚至有种错觉,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能透过自己看见那些陈年往事。   齐盏跑到后院欣赏枇杷树去了,那些树苗刚下地不久。两年来,段尘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没有一次让它们存活下来。   “这儿的水土不宜种这些,你倒是坚持。”   段尘看他拿着扇子扇啊扇的,觉得自己都冷,这大冬天的谁会拿把扇子出来。段尘想继续把他撵出去,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门。   “段公子,寻公子,你们在吗?”一位老伯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使劲往里面探着头。   段尘出去的时候看到寻伐雪已经在与他讲话了,寻伐雪皱着眉,不断点头应着。   --------------------   最近我为什么更新的这么勤呢,因为明天我要上网课了!我开学了!原来害怕上学不分年龄段,不管你多大,都怕开学?   明天开始断更三四天,让我歇歇,后期的大纲我要精雕细琢一下。 第33章 怪山拾因   “何事?师尊。”不一会那老伯就一瘸一拐的走了,段尘见状赶紧上前问清楚。   “拾因山出事了,前几日隔壁村的猎户上山打猎,要么有去无回,要么人是回来了,却像中邪了一样。村长请我们过去看看。”   寻伐雪在这的两年中,时不时帮周围的小镇村庄捉捉妖打打精怪什么的,这一带都知道此地有两个神仙般的人物,他们法力高强身手矫健,长得还很好看,谪仙般的人物儿,最重要的是不收钱!普通或穷苦人家都乐意请他们,寻伐雪也从不推辞。   “拾因山?我跟你们讲,那山可邪了,听我的别去别去。”齐盏不知道又从哪冒了出来,刚好听到了寻伐雪的话。   段尘闻言后默不作声的瞅了寻伐雪两眼,听到危险不管真的假的,他心里都是不愿意寻伐雪去的,但他也知道,根本阻止不了他。   “那齐公子的意思,要放任那座邪山继续残害无辜百姓了?”寻伐雪斜看了齐盏一眼。   齐盏大喇喇的袍子一甩,坐在院子的藤椅上,边玩着手里的扇子边说:“那山吃不了多少人的,最多也就十年,它就撑不住了,这儿人也不少,就随它吃去吧。至于寻仙师你,”他眯起了眼睛看向寻伐雪,“可是要把一切赔进去的,最后包括你的命。”   听他说的这么严重,段尘更加慌了,但他不敢此时反驳寻伐雪,只能干着急。   “小生此话已经送出,最后决断全凭寻仙师,只望仙师您不要后悔才好。”齐盏最后竟是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难得正经地说,说完后足尖轻点,飞上屋檐,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寻伐雪看着那抹红色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才收回目光。他看见段尘紧张的模样,牵起他的手温和的说道:“放心,无事的,为师自有分寸。”   第二日,寻伐雪带着段尘上了拾因山。寻伐雪不知道齐盏是什么来头,说的那些话又在意指什么,但哪怕他是传说中的司命神君,他也是不认命的。   山上并无异样,两人走了一阵遇到前来打猎的猎户。   “这山如此危险,怎么你还上来了?”寻伐雪不解的问道。   “这附近就这么一座山,不上来难不成让老婆孩子饿死在家里吗。”猎户长叹了一口气。   “那你们平时上山打猎,都一直在外面吗?”   “那倒也不是,我们都有自己的山洞,里面常年备着衣服水之类的必需品,有时候下雨不能及时回去,就在那躲一躲。”   寻伐雪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沉思片刻后叮嘱那猎户道:“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要进山洞了,记住,一定不要进去。”   见寻伐雪如此急忙,猎户不明所以的胡乱点了两下头。   “师尊可是有想法了?”段尘追上寻伐雪突然加快的步伐,微微低头看向对方。   “先去山洞一探究竟再说。”   段尘忽然一把拉住寻伐雪的手腕,由于惯性寻伐雪被猛地带进了段尘的怀里,段尘顺势紧紧抱住了寻伐雪。   寻伐雪气恼,刚想训斥他胡闹,就听到头顶上的声音说:“不管那人说的或真或假,此山是否凶险至极,师尊,一定要活着出来,也不要受伤,我们一起。”   到嘴边的训斥说不出口了,寻伐雪低声说道:“知道了。”只是这姿势实在是别扭,好在段尘很快就放了手,寻伐雪跑的更快了,段尘觉得他脚边都扫起尘土了。   果然如那猎户所说,这山上的山洞大都备着些必用品。虽然表面上这些山洞都是独立的,但寻伐雪摸过那些山壁,并且山洞之中通风,说明它们其实内里互相连通。   寻伐雪想过打破山壁,但目前形势不明,他怕自己贸然行动,惊动了怪物不说,还会引起塌方,到时候山下的百姓都会遭殃。   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到了寻伐雪,两人飞身过去查看,撞到了刚才那猎户。他此刻身体抖如筛糠,说话哆哆嗦嗦像是见了鬼。   “我不是让你不要进山洞吗?”寻伐雪厉声说道。   “没没没,我没进我没进,不不不、不是我,他他他他······”   寻伐雪索性抛弃他往他指的方向去了,地上全是拖痕,看来人是被什么东西给拖走的,这山上最容易想到的东西,就是树藤。   两人跟着拖痕一路深入洞穴,走到尽头就消失了。   “不会是被这石壁给吞了吧?”段尘疑惑道。   寻伐雪想了一会往上看去,段尘跟着抬头,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山洞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藤条,它们还在蠕动着,仿佛有生命般,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是一个巨大的蛇窝。   “这这这······”段尘瞠目结舌,一时间不该如何形容。   “嘘——”寻伐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段尘心领神会乖乖闭了嘴。   寻伐雪找了一块大一点的石头,猛地一掷,刚才还算安分的藤条立刻都活了起来,疯狂的伸向那块石头,不消片刻,段尘就看见它们将那石头吃干抹净,残渣都不剩。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很难想象如果这是人,该是多么血腥的场景。   招魂闪过的寒光拉回了段尘的思绪,寻伐雪手捏剑诀指挥着它,几下砍断了叫嚣着的藤条,但它们似乎生生不息,招魂有些腹背受敌。   段尘双手掐诀,不一会,十根手指都缠上了红色的丝线,段尘控制着那些丝线解决了招魂顾不到的地方。看着很柔软的丝线,却异常锋利,砍那些树藤如同快刀切菜,十分顺畅。   寻伐雪本想招些惨死此地的魂来为他所用,没想到竟无魂可招,看来这山中藏着的怪物,是个以人魂为食的。   两人协力,在千万条疯狂的树藤中终于破开一个缺口。寻伐雪空出一只手来,抓住了段尘,拎着人就往那缺口里飞去,抛下身后一众企图吞了他们的藤条。   里面竟别有洞天,他们的落脚点在一块石头上,周围都是水,石块零散的排布在水中。抬头看去,上方一闪一闪的好似星星。   “这儿恐怕就是那些藤条养着的怪物了。”寻伐雪收了剑,往另一块石头上飞去。   两人搜寻了一会,发现此地不是水就是石头,好像永无尽头。好不容易两人寻到了一间石室,进去前,寻伐雪贴着石壁仔细听了听,好像有锁链碰撞的声音。   进去后发现盘根错节的锁链,竟绑着一个人。那人双手被吊了起来,聋拉着脑袋无力站着,他的脚上、腰上都缠满了锁链。   --------------------   虽然我歇了三天没更新,但一点也没闲,真的好忙,此时应该来一张“让苍天知道我认输”的表情包,呜呜呜。。。 第34章 失散亲人   此人看起来似乎没有危害,寻伐雪并未在他身上发现吸食人魂的迹象,倒是绑着他的那些锁链邪气的很。何人要费尽这些心思,绑一个凡人在这。   “二哥!”段尘刚点起火,照亮那人脸庞的时候他惊讶地叫了出来。   寻伐雪皱眉朝他看去,又看了看那人。那人虽然披头散发,但面容整洁,脸上真有几分像段尘。当年萧家庄事变,确实死了的是萧家主、家主夫人以及大公子,二公子的遗体虽从未找到,但这些年都没见踪影,不只是寻伐雪,段尘心里也以为萧家就剩他一个了。   “真是你二哥?”寻伐雪怀疑的上前拨开那人的头发,悄悄探入一股灵力,此人并未修习也不会武功,真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了。   “我也没想到在这见到的是他,当年二哥将我藏了起来,我亲眼看见他被那些人抓去,还以为他也辞世了,没想到······”   寻伐雪将怀疑暂且压下,转头研究起那些锁链。锁链死物,却会吃人魂,但不吃它绑着的这个人,这一切,是否有人刻意为之?   “师尊,我二哥他,可以带走吗?”   寻伐雪看了看小徒弟那双希冀的眼神,觉得有自己在应当没问题,日后若真生出变故,他还控制不了一个普通人?   他让段尘祭出引魂,双魂同力吸出被锁链吞噬掉的人魂。一开始锁链挣扎的厉害,似乎还有婴孩啼哭声,待到寻伐雪收手时,它已经变成了一条条普通的锁链。   寻伐雪成功断开锁链,萧炀滑倒在段尘的怀里,呼吸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断了。两人未做过多的停留,离开前寻伐雪检查了一番,发现那些藤条全都枯萎了,一丝生命的迹象都不曾留下。   回到小院时天已经黑透,段尘将人安置在自己的房间,忙前忙后的照顾他,寻伐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最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不一会,房门被人敲响,寻伐雪嘴角轻扬着打开了门,意识到自己好像很开心后立马垮下了脸。   “师尊,你有办法救我二哥吗,他的呼吸越来越弱了。”段尘着急的问道,并没有注意到寻伐雪脸上的表情变化。   寻伐雪眼神暗了暗,微微低头道:“要救他,其他人就要死,怎么救?”   段尘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刚刚知道自己还有亲人活在世上,就要立马面对他再次离开的残酷现实吗,同样的悲痛还要再来第二次吗?   寻伐雪叹了一口气,温柔的抚上段尘的头,安慰道:“没事,有师尊呢,你的一切困难,为师都会帮你。”   北寒之地有一种花名为月石花,十年一开,花期十日,可治失魂症。段尘的二哥萧炀,如今的情况看来就是失魂症。原本绑着他的那些锁链,吸食人魂锁住了他的命,如今离了保护,便开始一步一步走向他本该去的地方。   段尘不放心萧炀,日日守在他的床边。这段时日,寻伐雪与阙澜衣他们通信的更勤了,请他们打听月石花的下落。他知道萧炀撑不了多久的,无论如何都要让人活下去,因为他真的很害怕,看到段尘失望的表情,害怕他眼中的星光,从此消失。   “月石花?前几年有小门派给我爹送的礼就有这个,但我幼时贪玩,那些东西早被我毁的几乎不剩了。或许你可以问问常念,青鹤宗作为药宗,奇药肯定不少。”落九天传来的口信这样说道。   四处搜寻无果,寻伐雪只能亲自前往北寒之地,如此广阔的北寒,总能找到一朵的吧。   段尘本想一同前去但又放心不下屋里的人,寻伐雪没有让他为难,自己悄悄走了。日长天久,悄悄地离开好像成了他的一项专属技能。   几日后,段尘没有等来寻伐雪,只等到了齐盏,他送来了救命的月石花。   “唉,我可不想做这种会折寿的事。算了,拿去吧拿去吧。”齐盏看看手里花又看看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很不舍的把花给了段尘。   “我师尊呢,他怎么还没有回来?”段尘焦急的朝外面张望,心里总是很不安。   齐盏按住他的肩膀,笑道:“没事没事,他老人家没事,半路遇到朋友,喝茶去了而已。”   朋友?什么朋友?阙澜衣还是落九天?又或者是青鹤宗的那个大小姐?段尘很不悦的皱皱眉,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心中的不快。   齐盏没有因为他的冷落而不满,反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萧炀。他凑近萧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寻仙师为了救你可是差点命丧黄泉,希望你日后不要恩将仇报的才好。”   说完他冷着脸抬头,眯起了眼睛。虽然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但还是想试一试,万一在哪个节点就奏效了呢。   那日寻伐雪到了北寒之地后,遇到雪熊群袭击,大概有三十来只雪熊,个个威武高大。寻伐雪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的包围,又遇到雪崩,好在招魂通灵性,反应十分迅速,在那些掉落的雪花砸到寻伐雪之前,成功的把人带离了危险地带。   好不容易找到一朵月石花,但那花好像与寻伐雪体内的灵力相冲。寻伐雪刚碰到那花的根茎,便被震开,他没有防备,受到巨大冲击,一下子昏死过去。直到齐盏遇到他,把他带了回去。   此刻,他就在汴梁城外的庄子里昏睡着,一直没醒过来。齐盏送完花后便来看过他一次,好在提前从青鹤宗那里拿来了良药,第二天赶在寻伐雪醒来之前,齐盏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35章 再次离开   寻伐雪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时,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他的位置上喝茶。月石花果然有奇效,短时间内就让人恢复如初。   萧炀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口的寻伐雪,起身笑道:“请问您找哪位?”   他笑起来跟段尘有几分相似,都是那么明媚灿烂。面对这样姣好的面容,寻伐雪竟不知所措起来,“我、我回家。”   “回家?”萧炀疑惑地歪了歪头,忽然恍然大悟道:“哦!您就是小烨说的师尊吧。”他边说边快速的打开门,“快请进请进,小烨一直等您呢。”   寻伐雪进了屋本想回自己房间休息的,萧炀却热情地拉着他坐下,又是给他倒茶又是喊段尘出来的,让寻伐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客人。   “师尊,您终于回来了,弟子可担心您了。”   寻伐雪的伤还没怎么恢复,此刻并不是很想安慰他,只想赶紧到自己床上睡一觉。他随便应了两声便回了房,段尘本想问他跟何人出去的,但见寻伐雪兴致缺缺的模样,只得将话暂时压在了腹中。   萧炀确实是个很开朗的人,平时三两句话就能让段尘露出笑脸。加之兄弟二人十年没见了,天天腻在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无形中,寻伐雪受了不少冷遇。但他只是默默受着,自始至终都没有跟段尘开口抱怨过。那是人家的亲哥哥,若是别人寻伐雪肯定受不了的。   萧炀才是段尘名正言顺的亲人,说到底,寻伐雪也只是个外人。现在,真正孑然一身的,只有寻伐雪了。   一日,萧炀将寻伐雪的换洗衣物给他送进来,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喊道:“师尊?我进来一下哦,我给您送衣服来了。”   寻伐雪正坐在桌前写字,闻言放下笔嗯了一声,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保持自己的姿势不动。   “师尊,我给您放这了。”萧炀一边说一边偷偷看寻伐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好相处的人。平时就不怎么见他出来走动,吃饭什么的都要段尘亲自伺候到房里来。   他不知道即使寻伐雪背对着他,也能感知到他的一切小动作。在萧炀快要离开时,他冷声道:“你不必叫我师尊,我只有段尘一个徒弟,以前是,以后也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唤我师尊。”   “哦哦,好的好的,之前是我失言,知道了寻仙师。”萧炀红着脸鞠了两个躬,随后快速的跑开了。   寻伐雪心烦意乱,将刚才写的几幅字揉作一团随手抛开。他竟然为这些事烦躁起来,果然是生了俗心,有了俗心就有了欲望,有了欲望就会害怕失去。   他害怕,当初拉他回人间的人,把他丢了。而他,上不来也下不去,在那缝隙中苦苦挣扎。   不仅是害怕这些,他害怕的东西比他想象中更多。他还害怕自己变得越不像自己,他好像,再也变不回从前那个从容有度、无拘无束的寻伐雪了。   段尘并未察觉到寻伐雪这些小心思,依旧每日问安,无怨无悔的照顾寻伐雪,也依旧对那些枇杷树执着,好像一切本就没有变化。   当寻伐雪再次看见段尘将那些夭折的树苗扔出去时,他叹了一口气,站在屋里的窗边。他打开窗户喊住段尘,“阿烨,实在种不活就不要再糟蹋那些树苗了,你都浪费多少了。”他微微低下头继续说道:“有些东西,命里不该有,无论怎么努力,都不会得到它。”   段尘听完他的这番话后,转头继续做事去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待段尘离开后,寻伐雪“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户,如今开了春,但外面还是有些许凉意,真的好冷。   阙澜衣那封加了双重封印的密信,风尘仆仆赶到汴梁时,是寻伐雪始料未及的。他以为自己的余生,都会在这汴梁城苟活下去,但是,有人不想让他过安生日子。   段尘心不在焉的做着家务,眼睛时不时往寻伐雪屋里瞟去,那扇紧闭的门自从昨晚收到信,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打开过。段尘心里很不安,他眼皮跳的厉害,这次绝对有大事发生。   临近中午,寻伐雪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上去一夜未眠,整个人憔悴得很。   段尘见他出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过去扶他。他小心的开口问道:“师尊心里可是有了打算?”   寻伐雪从桌上拿起茶壶,段尘见状赶紧替他倒了一杯茶,寻伐雪喝过茶后才有气无力地说:“回临安。”   段尘停下给寻伐雪捏肩的双手,淡淡的问道:“可是他们又有解决不了的生死大事,要拖师尊下水?”   “原本我要躲着仙门是我的私事,但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弃他人于不顾。纵使师兄他······”寻伐雪顿了顿,“仙门养我有恩于我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我不想,我不想师尊离开我。我们走了以后,还有机会回到这里吗,我们还能过上这么平淡的生活了吗?而且我二哥一介凡人,我要怎么安置他?”   萧炀听到段尘提高的声音,不明所以的探头过来看,正好听到了“走”“离开”“二哥”几个字眼。又见到段尘红着眼盯着寻伐雪,一副要把人吃下去的表情,赶紧上前来劝架。   萧炀拉住段尘,柔声问:“怎么了?谁要走,仙师吗,为何要走,可是因为我妨碍了仙师?”他忐忑不安的捏紧段尘的衣袖。   “二哥!”段尘控制不住的大喊了他一声,“不关你的事。”   寻伐雪面无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欲,他默默地看着段尘的无理取闹,只是说了一句:“我想回去如何?不想回去又如何?可是为师这些年对你太好了,都忘了长幼有序,如今竟敢这样与为师讲话,真是放肆。”说完他挥袖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番话说的段尘愣愣的,这些日子,他总觉得师尊变了,对他非常冷淡,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也没做错什么啊。   “好了小烨,你不要难过,不管仙师回去做什么,他都不会不要你的,你可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怎么舍得扔下你呢。”萧炀在一旁安慰他,刚才寻伐雪那冰冷的气场,吓得他现在腿还发软。   故技重施,不知道第几次了,寻伐雪走在路上的时候甚至自嘲道,或许自己就是这么见不得光,每次离别都得悄悄的,从来不让人知道。或许他这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被烙上了这个印记吧。 第36章 危险再临   再次站到清越山山脚时,他心中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这一次,他不叫回家,而是做客。   山门前,一位年轻剑修撩起他那洗的发白的蓝袍子,双腿一曲跪在那里。门口守阵的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江湖剑修寻伐雪特来拜会清越山,请求一宿。”寻伐雪腰板挺直,双手呈拱手礼,头微微下垂。   一个比较机灵的小弟子赶紧飞快地画了一道符,传音进了门派里。不一会,宋执就被人搀扶着出来,他果然如阙澜衣所言,老了许多。   宋执两年未见到寻伐雪,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再次见到那人时,心中不知是喜是悲还是怒。   那时他大意被走尸抓伤,在床上休养了好几个月才捡回一条命来。当他逐渐好转,想起寻伐雪许久未来探视他了,忽地让他心中非常不安。   内心焦急的他立刻亲自飞去了枇杷轩,轩中竟多了一株枇杷树,他望着那久别重逢的枇杷树,似是多年好友一般,无故生出了想与它喝酒叙旧的念头。   待他进了寻伐雪卧室寻人时,迎接他的是满地的狼藉,那根摔成两段的烟杆更是让他一下子慌了神。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失去了他的念卿。   这么多年,只有他自己,还一直活在过去的回忆里,任那些疯狂的枝丫生长延长,最终牢牢困住了他。而想要清醒的人,他永远困不住。   “江湖剑修寻伐雪特来拜会清越山,请求一宿。”寻伐雪看着眼前面容苍老憔悴的人,再次开口。   听他此言,宋执收回想抚摸他头顶的手,喃喃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闻此言,寻伐雪并未起身,还是跪着,更大声的重复了刚才那句话。一直旁观的小弟子们有些疑惑,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你都已经不承认这是你家了吗,回个家何必如此。”宋执皱眉看着眼前执拗的寻伐雪,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我只要一天未昭告天下,你就一日是我清越山弟子,一日是我宋执的师弟。”   寻伐雪抬头直勾勾的望向他,幽幽开口道:“宋掌门,你能不能放过我。”听着像恳求,实际异常坚定。   未等宋执开口,寻伐雪先站了起来,往山门里走去。   宋执一直跟着他来到枇杷轩前,寻伐雪站在门前没有急着进去,久久仰望着那块写着枇杷轩的牌匾。   突然,寻伐雪开口问道:“先夫人尊名什么?”   宋执愣了片刻,随后说出了那个许久未见过阳光的名字,“寻辞卿。”   寻伐雪嗤笑了起来,“我本来就因她而生,想来跟着她姓并无不妥,而且很应该。”他很快敛起了面容,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另外半块寒玉还给我,它本来就属于我吧。”   宋执嗫嚅道:“我等会儿就取来还你,你可不可以······”   寻伐雪没心情听他后面的废话了,抬脚走进了枇杷轩,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门。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本可以自欺欺人,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但他受不了活在别人的骗局中。   果然还是临安风水好,几年前段尘种下的那棵枇杷树,如今枝繁叶茂树大根粗,想来今年秋天就可以结果了。   屋内早已打扫过,陈设一如当年,一景一物都在刺激着他的回忆。他好像真的回来了,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路过洗浴室时,他的余光瞟到一个身影,不由得愣了愣。他回头看过去,有些陌生,又非常熟悉,那正是他自己。   洗浴室正对着门口有一面巨大的全身镜,那还是他年少时安置的。年少的寻伐雪什么模样?意气风发?还是骄傲自满、不知天高地厚?看着这面镜子,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轻狂过,也豪气过。   可如今镜子里的人,憔悴、疲惫,穿着朴素的衣衫,一半的头发被一根发带随意的绑了起来,有几根发丝飘扬着。他在这张脸上,看到的更多是沧桑,原来他已经不再年少了。   那些与阙澜衣高声谈剑论道、与落九天嬉闹耍笑的画面,认真回忆起来好似昨日,但又那么的遥远,他再也抓不到了。   寻伐雪从柜子里翻出无妄长老的月牙白袍换上,好好的梳理了一遍自己的头发,用发冠束起。他再次从镜子里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沉稳、清冷,时光早在悄无声息中,将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   寻伐雪泄气的坐回椅子上,不再理这些表面的东西,闭眼揉捏着山根,思考阙澜衣跟他说的事情。   之前阙澜衣给他的信只说北边出了大乱,但他从北边过来,并没有察觉到强烈的灵力波动,也没有浓烈的血腥气,反而格外的平静。   寻伐雪还在苦苦思考时,阙澜衣已经风风火火跑了过来。两人见上面顾不得寒暄,阙澜衣直奔主题。   “是魔疫,这场疫病其实一年前就有了苗头,但当时都没有在意,以为可以压下去的。谁知道,一开始势头是好的,去年十月开始,突然感染者众多,死者众多。”   寻伐雪皱了皱眉,这可比魔修鬼修什么的难对付多了,因为那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可有源头?”   “念卿,你还记得当年青鹤宗那个身上长了斑的弟子?”   “他?”寻伐雪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常念跟他说的话,“那青鹤宗怎么样了?”   “青鹤宗倒没多大伤亡,那弟子之前犯了错,怕被人追究,早早就逃了出去。他逃到了邢州,因此······”他没有往下说,寻伐雪也猜到了后面。   只是有一处奇怪,他在临沂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的一到邢州就成了魔疫。   “如今邢州封了城,长老们的意思是,”阙澜衣顿了顿,“杀无赦。”   寻伐雪瞳孔骤缩,捏紧拳头颤声问:“多少人?”   “十三万。”   两人相对无言,陷入了沉默。寻伐雪已经无力愤怒了,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疫病,不知道该怎么救人,如何去命令旁人干什么。   最后,寻伐雪冷冷的问道:“所以,你喊我回来,是让我去杀人?”   阙澜衣沉默不语,寻伐雪扶着脑袋冷笑道:“多可笑,你记得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可是你现在,”寻伐雪不笑了,声音染上了愠怒,“要我去杀那些人,没有生民,何来立命?你去给谁立命!”   “来势凶猛,无药可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剩下更多的人。”阙澜衣无力地辩解道,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   “那你们怎么知道杀光他们,魔疫就会停止。你们比谁都清楚,这是魔疫,不是普通的人疫。”   阙澜衣再次陷入沉默,他也很反对这样的决定,但他同样的,无能为力。既然如此,只能听从长老们的安排。   “你不觉得,走尸那次的幕后黑手其实并没有抓到吗。一块玉不管它有多邪,也不可能有能耐掀起那么大的风浪。只是当时我,我被私事所困,没有细细探究下去。”说到这里,寻伐雪有一丝丝后悔,至少当时不该那么意气用事的。   一只纸鹤飞到阙澜衣面前,他展开一看,忽地起身说道:“不好,不知谁透露了消息,现在邢州百姓暴动,想破城而出。”   寻伐雪嗤笑道:“这么远,一个未决定的消息都能传过去?”   阙澜衣对上寻伐雪深邃的眼神,领悟了他的话,仙门之中竟然藏着奸细,而且极有可能位高权重。   --------------------   现在是周日晚上八点多,但我还有一份作业没写,要给一个非常非常枯燥的学术视频写观后感。当我打开视频的时候,也开始打瞌睡了。我跟闺蜜吐槽说:十几万字的小说我挥手就来,字数不限的观后感我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_? 第37章 何为苍生   两人通过传送阵来到了邢州,城门被死死的固定住了,外面站着士兵修士,防止里面的人跑出来。   此刻里面的人正在用力砸门,城墙上不断有探出来的脑袋,都被一一打了回去。他们哀嚎着、哭叫着,一个个喊着“我不想死”“放我出去”,喊声震天,让阙澜衣微微动容。   寻伐雪看了一会,双手快速结印,罩了一张巨大的结界在邢州之上,又将邢州包裹了起来。里面想出来的人彻底被断了路,惨叫滔天,惊慌的、害怕的、绝望的,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一位年轻的修士认出了寻伐雪,高兴地跑过来准备道谢,寻伐雪先开口道:“百姓身上带有魔疫,定是不能出城的。但这个结界也可以让外面的人进不去,除非我解开。如果你们想进去杀人,先经过我的同意。”   小修士笑着的脸僵了僵,讪笑道:“是是是。”   “念卿,你这样不就公然与长老们为敌了吗。”阙澜衣担忧的问道。   寻伐雪不屑道:“他们是谁,是天下苍生吗?我从不与苍生为敌。”他转身走了几步,忽又补上一句,“勉之,苍生既是群体,也是个体。”   阙澜衣听了这话愣怔在原地,城门内的哀嚎还未断,他从这里面听出了男人的怒骂、女人的求救、孩童的哭泣,他们都是苍生。   街边卖粥的老翁、屋里补鞋的老妪、饮酒高歌的青年、河边折花的姑娘······他们皆为苍生。阙澜衣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他眼中看到的是这两个字,但他忽然明白,这两个字,在寻伐雪眼中,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原来他才是那格局狭隘之人。   寻伐雪在附近的小镇上找了一家客栈落脚,其实就在邢州城外不远,有仙盟道友们搭建的临时议事所,但他不愿意过去。   安定后,他从储物囊中取出带过来的卷轴。大都是史书类的,修仙界千年历史,这绝对不是第一次爆发魔疫。寻伐雪从中午看到深夜,只知道历史上有过三次魔疫,但都记录不详。   第一次只简单的记录了开始和结束时间,连缘由过程结果都没有。第二次是一千年前,唯一一位飞升上神的广寒神君,自爆灵体,光华散布人间,庇佑了一方人民。第三次发生在六百七十二年前,第一大派掌门人缚仙君将所有感染者驱至一处,以火焚烧之,最后将尸骨永远封印地下。   寻伐雪看着满桌卷轴,这些是他目前找到的最全信息。他头疼的揉捏着山根,他既没有广寒神君那般大能,以身殉道,也不忍心效仿缚仙君之为。他想找到第三种办法,简易又不会伤人性命。   寻伐雪想出门透口气,正好看见阙澜衣也从屋里走出来。   “如何了,可有办法?”阙澜衣先开口问道,寻伐雪摇了摇头。“刚才落九天跟我通信,他说青鹤宗正在全力研究药物。”   寻伐雪长吁一口气,叹道:“最近我总是很不安,修仙界将有大难,你我又该如何自处。”   “你的小徒弟呢?”阙澜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绕到另一个话题上。   寻伐雪似乎嘲讽的笑了笑,“他呀,孩子大咯,管不住了。”说完他落寞的抬头,看见天上月朗星疏,夜色暗沉。   深夜,万家灯火灭,寻伐雪依旧没有睡觉。他坐在房间的窗子上,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随意搭在下面。搁在屈起的腿上的那只手里拿着一坛酒,另一只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玉,准确来说是半块玉。   他前半生丢失的所有记忆,都在这里。里面有当年的真相,以及他的身份。   宋执是在黄昏时把玉送过来的,但寻伐雪一直到现在才敢拿出来看。   寻伐雪喝了两口酒,转头看向外面的夜幕,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般阴沉。冷风扑面而来拍打他的脸,让他清醒的醉着。许是风迷了眼,让他觉得眼中总是湿润的。   月亮的银辉温柔的洒下,包裹住这个孤独的人,却无法温暖他。寻伐雪从窗上跌坐到地上,空酒坛“骨碌碌”滚到一边,无人理会。他披散的长发有几缕散落在脸庞上,略显狼狈。   躲在墙后的他,月光也无法拥抱他了,他紧紧地抱住自己,缩成一团,与黑暗融为一体。   第二天,寻伐雪照常起床洗漱,就连阙澜衣都没发现半点异常。两人结伴下楼用了早餐,随后赶往议事所。   议事所中十分热闹,忙碌的小弟子们走来走去,手中抱满了药材、书籍之类的东西。有些药修在二楼争论不休,为炼药而烦恼。   寻伐雪继续往上走,三楼是各大掌门以及长老的议事厅,他们此刻正在紧张的讨论对策。   “我不是都说了吗,焚杀焚杀!你们还有更快的办法吗?”隔着老远寻伐雪就听到了伽罗长老的咆哮声。   “可那些都是一条条人命啊,十三万人呢,更何况城里又不是所有人都染病了。”   “陆阁主这话可就说错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还是说陆掌门你愿意承担后果?”听这声音应该是断生谷的荣谷主。   “荣破轻,你少在那阴阳怪气,谁不知道你们断生谷绝情绝欲天下第一,你这个冷面杀手!”览风阁阁主陆宥咬牙切齿道。   “哎,要杀你们去杀,我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一个慵懒又带着些许妩媚的声音响起,这应当是天机楼楼主。   寻伐雪出现在门口时,里面所有吵闹声戛然而止,所有眼睛都齐刷刷看向门口的两个人。左边第二位眯着眼看了会,突然大声道:“你就是那个布了结界的人,是是是······”思华长老抓耳挠腮,年纪大了记性就是不好。   “在下寻伐雪,道号旭尧。”寻伐雪拱手做礼,自报了家门。   宋执也在其中,看到寻伐雪突然出现他有些慌张,他自然知道寻伐雪做了什么,可是长老们都决定烧城,他只是怕寻伐雪吃了亏。   “无知小儿,快快把结界撤了,你可担得起后果。”伽罗长老闻言,气愤的拍案而起。   寻伐雪丝毫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站在门口不卑不亢地说道:“寻某觉得烧杀真不是明智之举,如今青鹤宗正在为此努力,你们不想着帮忙,在这里为这事争吵。不知长老您手染鲜血后,夜还能寐吗?”被点到名的青鹤宗宗主尴尬的咳了两声。   抛下这句话寻伐雪就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伽罗长老的破口大骂声,他都不以为意,反正他是不会撤结界的。他们烧不了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些人,若不拿他们自身利益去逼一逼,就没有人愿意想办法。   --------------------   这里面出现的几位长老跟清越山那几位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相当于修仙界权威者的存在,是独立的,不加入任何门派。   关于苍生这个话题,我们每个人都是,我可以这样说,你们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欢迎讨论,不问对错。 第38章 初现曙光   离开议事所,两人进了邢州城。城内充满了药草味和尸体腐烂的臭味,寻伐雪看了眼旁边一具正在焚烧的尸体,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听阙澜衣说,长了斑后先是丧失行动能力,随后开始慢慢腐烂,直至穿肠烂肚。   病人集中的地方有十几个药修忙前忙后,寻伐雪向他们详细问了一下情况,现在他们正在用的药,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既然是魔疫,那就肯定要用特殊的办法根治了。他正在低头沉思,忽然被一个药修撞了一下。那药修慌忙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药材,寻伐雪也帮忙搭了把手。   “谢谢谢谢。”那人低头快速道了谢,匆匆转身走了。   药修们脸上都蒙了一块布,因此寻伐雪没有看见那人的长相,看见背影却心中“咯噔”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拽住那人的胳膊。   寻伐雪对上那一双瑞凤眼时,心中更加坚定。但他没有掀开他脸上的布,只是松了手,语调平缓的说了句“小心一点”。   晚上回了客栈,寻伐雪盯着那些卷轴陷入沉思。目前只有两种方法,而他倾向于广寒神君。但目前修仙界,飞升上神的人只有三位,并且早已不知所踪,他也没有劝人家去送死的道理。   所以求人不如求己,或许他不一样,也能有点作用呢。思及此处,他翻出那些记载了非人之物的史籍。   外面传来叩窗声,寻伐雪起身开窗,并无一人,只有一朵淡蓝色的小花,安安静静的躺在窗边。   寻伐雪微微一笑,立刻翻身追了出去。   独自走在林间的段尘还在想寻伐雪收到花会是什么表情,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警觉地躲向一旁,正好撞进了寻伐雪的怀里。   “来了还躲什么,都不让为师瞧你一面。”   段尘一看是寻伐雪,连忙退开保持距离。“师尊还是离我远些的好,我成日待在那疫患之地,怕染了师尊。”   寻伐雪上前一步,歪头看向他侧过去的脸,“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怎么突然到这来了。”   段尘红着脸说:“不是突然,本想来找师尊,想起了师尊走前的话。师尊都不带我走了,肯定生气了,我怕自己突然出现惹师尊不快。”他吸了两下鼻子,更显委屈。   寻伐雪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这小子还挺高,寻伐雪不得不微微踮起脚。   “为师怎会跟阿烨置气呢,我从来没有生过阿烨的气。”   段尘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随他揉乱自己的头发。   时光正好,月亮高悬。良辰美景之下,段尘觉得有句话快要脱口而出了。   “好了,为师先回去了,明日还有事,阿烨在那里要照顾好自己。”寻伐雪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段尘看着他的背影,头脑一热,情不自禁地喊道:“师尊,我······”   “还有何事?”寻伐雪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月光正好洒在他的身上,衬的他愈发的神圣不可亵渎。   “没、没有,师尊也好好照顾自己。”段尘红着眼眶微微低下头,直到那人消失在路的尽头,他还站了许久许久,也是在许久后,他小声地说了句:“我喜欢你。”短而小的一句话,很快被晚风吹散,无人知晓。   这种情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苗头,段尘只知道自己的目光从某一刻开始,就再也离不开寻伐雪,眼里心里穿着的,都只有那一个人。   发现这感情的初期,段尘害怕过、迷惘过、踌躇过,因为这是一份无法言说的感情,更是一份见不得光的秘密。   他以为只是简单的师徒之情,但当他真正直视自己的内心时,才发现那株名为爱慕的种子,早已生长的疯狂。   之后几天段尘都没有见到寻伐雪,他好像异常的忙。那夜后,寻伐雪频繁的找青鹤宗的人,他经常与鹤鸣君独在一处,讨论一些事情直到深夜。   再后来,寻伐雪还回了一趟临安,一去多日。那些大长老们本想趁他不在破了结界,均以失败告终,只能安安分分跟着青鹤宗研究那些药了。   但只有段尘能发现,结界其实越来越弱了。结界的强弱跟施术者的强弱有很大关系,若施术者在受伤、灵力不足的情况下布置的结界,一定易碎不堪。   不知道寻伐雪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结界会减弱。   段尘人待在邢州,心早不知道飞哪去了,他十分担心寻伐雪,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去。   没等段尘想着怎么飞过去,寻伐雪自己先回来了,只是他脸色很差,脚步轻浮,好像随时随刻就能栽在地上。   寻伐雪回来的第二天,青鹤宗高兴地宣布,解药制出来了。几位长老大眼瞪小眼,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自古以来,还没有谁解得了这魔疫。   他们看着那棕色的药液灌入疫患的口中,不出片刻,患者身上的斑块当真开始消退,人也清明了起来。长老们高兴地胡子都翘了起来,见所未见。   解药很快就分发了下去,患者越来越少,但寻伐雪还是担心,因为散播魔疫的源头——那个原青鹤宗的小弟子还没抓到。如果死了就省事了,最担心的是没死,还在外面到处流窜。   邢州里的形势大好,不再需要那么多的药修了,段尘便偷偷地跑了回来。   寻伐雪的房间没有关严,他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忽听里面传来细微的呻吟声。段尘心里一惊,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有一丝血腥味,段尘绕过屏风走到里面,瞳孔骤缩。   寻伐雪斜靠在床上,半个身体都在床外。他的衣领没有拉拢,还能看见里面裹着的纱布,饶是裹了几层,都有血渗了出来。旁边桌子上的盆装满了血水,以及被被血染红的布巾。   “师尊,你这······”段尘想去拉他的衣服,却又不敢动。   寻伐雪听到声音,努力的睁开眼,虚虚的拢了一下衣服,挣扎着要坐正。段尘赶紧给他垫好枕头,让他靠的舒服一点。   “进来怎么不敲门,快出去。”寻伐雪皱着眉,无力地说着这些训斥的话。   段尘眼睛看过去,纱布裹在胸口,那应该是伤在那处,才会这般虚弱。   “快出去,别妨碍为师休息了。”寻伐雪烦躁的挥手,不停地想把他往外推。   段尘见他这样肯定又是不会和自己说的了,防止寻伐雪动作太大碰到伤口,他只得应和着先退了出来。   段尘出来后并没有离开,靠着门坐在了外面,后脑勺靠门仰看蓝天。他想起来好久之前,也见过这样鲜血淋漓的寻伐雪,那一次,他是为了阙澜衣。而这一次,他是为了邢州百姓。   寻伐雪的心中,有兄长、有朋友、有天下百姓,而他段尘心中,只装得下寻伐雪一人。他甚至自私的希望寻伐雪与他一样,他不想看寻伐雪受伤,更不想看寻伐雪为他人受伤。   因此当初寻伐雪要离开汴梁时,他是百般不愿的。因为他知道寻伐雪向来会为朋友两肋插刀从不拒绝,哪怕自己伤痕累累,也要坚持下去。   那些日子,寻伐雪把自己关在屋里几天,段尘就在屋外守了他几天。他日日夜夜听着屋里人因为疼痛传来的闷哼声,心如刀绞。   --------------------   咳咳,我只想说一句,珍惜现在还知道心疼师尊的段尘尘吧,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叛逆了。 第39章 本源之力   就在邢州快要好起来时,忽然洛阳、襄阳、信阳三城告急,全部被魔疫笼上了阴森恐怖的阴影。   鹤鸣君来找他说明外面的紧急情况时,寻伐雪苍白的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咳嗽不止。段尘连忙拉起他的手腕,为他输送源源不断的灵气。   寻伐雪缓了一会后,抽出自己的手腕,对段尘摇了摇头。   段尘急忙道:“师尊回临安取的什么药,让弟子去取好了。师尊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哪里还撑得住去取药。”   寻伐雪只是摇头,指着门口示意让段尘出去。段尘唤了几声都没用,他气恼的抓住寻伐雪的双手,一下子把人推倒在床上。   “师尊,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告诉弟子一个字呢,弟子想为你,为你分忧啊。”他死死的盯着寻伐雪,但可恨身下之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无波无澜。段尘急的都快疯了,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用,一直都没有帮上过师尊的忙。   “师尊,你不要再推开我了好不好,”他的语调软了下来,“我可以为你分忧,也想帮你。”   寻伐雪垂下眼眸,轻声说道:“那你就帮我去天狼洞取往生草回来吧。”   段尘高兴地起了身,双手作揖说了声“是”。走之前还帮寻伐雪把被子掖好,便风风火火的离开,他要快一点,必须快一点。   寻伐雪等段尘走后坐了起来,看着门口消失的身影,从储物囊中拿出一把流淌着灵光的匕首。   他扯开衣领,拿下纱布,露出刚刚有些愈合的伤口。那是一条长长的划痕,伤口很深,深入心脏。   寻伐雪举起匕首毫不犹豫的刺下去,疼痛早已变得麻木。他熟练地剖开连着心脏的灵根,根处环绕着一圈圈白色的灵光。他颤抖着发白的嘴唇,取出里面的本源之力。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昏死过去,硬撑着将本源之力装入瓶中,最后自己简单的处理了伤口。他还不能死,外面还不太平,还有段尘,在等着他。他不能死,他不要死。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颤抖着拿出一罐药,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他身子一歪倒了下去,手里还死死地握着那只瓶子。昏睡前,他好像听见了宋执的惊呼声。   来找他的正是宋执,他想知道寻伐雪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药,他看过从青鹤宗里端出来的药,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   走到寻伐雪房间门口时,被一层薄薄的结界挡在外面,他轻而易举的穿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这番景象,大惊失色。   寻伐雪醒来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洒落在窗前的桌子上,温馨且美好。   “你就是这么糟蹋自己的?”宋执从屏风后走出来。   寻伐雪发现自己胸前被仔细的包扎过,灵脉也不像上次一样枯竭的难受,便知是眼前这人救了自己一命。   宋执见他不说话,恨恨的上前戳着他的脑壳说道:“你知道本源之力是什么吗,你再这么胡闹下去会死的。”   “不会,我有分寸。”寻伐雪别过头,坚定的说。   “你回临安就是去查这件事的?”宋执在他床边坐下,“你跟阿辞还真像。”   这是宋执第一次,在寻伐雪面前提起寻辞卿。寻伐雪神色微动,忍不住继续问道:“那先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执抬头看向旁边铺满了夕阳的桌子,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寻辞卿是江南苏州第一剑修大派寻家小姐,样貌才情心胸修为都可以称得上江南第一人。当年的江南,不少文客剑修倾心于寻小姐,酸溜溜的情诗抛了一首又一首。   然而,她与宋执青梅竹马,一心一意只有宋执。十八岁后两人心意相通,又都到了适婚的年龄。   那一年,正是修仙界的百年庆典。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好一对郎才女貌的新婚佳人。   但天不遂人意,本该百年好合的两人却早早的阴阳相隔。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曾经那个让他一眼惊鸿的人了。   “阿辞总是胸怀大义,她也,死于大义。”宋执低下头双手掩面。   魔修进犯的那一年,如果他没有那么懦弱,如果他没有和她争吵,如果他早些做出决定,阿辞会不会等等他?可是,没有这些如果,他甚至,连阿辞的尸骨都没能抢回来。   是他,弄丢了他的阿辞,那个满眼笑意的姑娘。   “先夫人很了不起,是个英雄。”寻伐雪拍了拍宋执的肩,这样的安慰显得苍白无力。   宋执张了张嘴,还没等他说出什么,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赶紧擦掉眼角的泪。   “寻伐雪!段尘在吗?”落九天一进屋就大声嚷嚷,他这还是第一次唤了寻伐雪的全名,不禁让他愣了愣。   “怎么了,我让他帮我取药去了。”   “鹤鸣君他,他仙逝了。”落九天哽咽的说了出来,“被人用咒术杀死的。”   寻伐雪僵硬着身子,不敢置信的问道:“怎么会······”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看向落九天,“那你找段尘何事?”   “我只是想请他去看看,是哪一种咒术。”   寻伐雪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送走宋执和落九天的,又是如何把衣服穿好的,他的脑子里一直在循环一句话,鹤鸣君被人用咒术杀死了。   鹤鸣君的灵堂是临时布置的,前厅停放着他的棺椁。常念、落九天、沈霖川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在一边,寻伐雪看到这一幕时还有些不真实感。他记得自己前日还在跟鹤鸣君讨论如何用药,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他眼前这座棺。   还未到封棺之时,寻伐雪稍作祭拜,上前查探他的伤处。脖子上的符文、手臂上错乱的经脉,寻伐雪大致看了一下,确实是咒术。让他心慌的是,他触碰那些符文时有一丝熟悉感,但他面上没有泄露分毫紧张。   离开时,沈霖川喊住了他,他的表情非常的严肃,开口的声音却异常沙哑。   “沈某今日在此诚意恳请旭尧君查明真凶,念在您与我师兄也并肩作战过。我师兄那样正直善良的人,如今却死于非命,沈某心中实在不甘。”说着他竟然就要跪下,寻伐雪及时拉住了他。   “鹤鸣君为人君子,高风亮节,不该是这样的下场。不用沈公子开口,作为朋友我也应为他讨回公道。”   寻伐雪回到客栈的时候,终于不用再硬撑,一下子倒在地上。在宋执之前,他生剖灵根这件事,只有鹤鸣君知道,因此都是他在帮自己配药。   如今鹤鸣君突然被人害死,不管那个人知不知道解药是什么,目的都是想扩散魔疫,不希望有人打断。   寻伐雪靠在墙边,自己打坐调息了一会,渐渐地呼吸顺畅。就算没有鹤鸣君配的药,他还有其他办法活下去。   --------------------   唠一唠关于我的设定。修仙者以灵根为基础,先有灵根再生灵脉,灵根生产灵力,灵脉储存灵力。只要灵根还在,即使灵脉断了也没事。其次,普通的修仙者体内都是有神元的,位于大脑,与灵根相辅相成。但咱们的师尊哈,他有点特殊,本源之力不是谁都能有的。哪里特殊以后再说 第40章 疑点初现   深夜人静时,已经看不到多少光亮了,只有鹤鸣君灵堂里的白烛,还在摇曳着微弱的光。   常念脸色惨白的跪着,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三个多时辰了,分毫未动,脸上是抹不去的悲伤。她身上宽大的孝服,感觉只是堪堪挂住。   落九天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随她一起跪下。   忽然,常念僵硬的转过脑袋,看向门外。她的脸毫无血色,又只被蜡烛照亮了半张脸,另外半张隐在黑暗中,看起来有点渗人。   她久久的盯着门外,落九天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担忧的问:“阿念,怎么了,外面有什么?”   常念幽幽开口:“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说这话的时候,刚好一阵晚风吹过,灵堂外的几棵树抖的“哗哗”直响。   “阿念,你还有沈师叔,而且,我也一直在啊,我们一起渡过难关好不好?”落九天看着面前形容憔悴精神恍惚的人,心疼至极,努力的搜刮词汇来安慰她。但鹤鸣君在常念心中的分量,不言而喻,再多的安慰,也只能缓解伤痛。   常念没有应他的话,直直的倒了下去。在触碰到地面前,被落九天及时的接住了。   刚来临沂的时候,落九天是真的没有认出常念,虽然俩人小时候见过,但那也只是很小的时候了。而且那时候的常念,被打扮成了男孩,导致落九天一直以为妹妹是弟弟。   作为家里独子,落九天常常感到寂寞,总是缠着他母亲再生一个弟弟,结果总是被落风华敷衍赶走。那时,他总是不明白,他是让娘生弟弟,为什么爹总是阻止他,又不是让他生。   后来,家道中落的常念被亲戚送到落星海暂时照顾,为了行走方便,就把常念打扮成男孩。   看着新来的弟弟,粉嫩嫩水灵灵的,落九天喜欢的不得了,天天弟弟长弟弟短的喊个没歇。白天一起玩闹,晚上一起睡觉,就差一起洗澡了。当然,落夫人是不肯能答应的,看着儿子带着人家姑娘野来野去,总有一种亏待了姑娘的愧疚感。   常念在落星海住了有小半年,直到青鹤宗宗主接走常念。常念离开的时候,落九天哭嚎了三四天,大嚷着“我要弟弟,还我弟弟”,一声比一声凄惨,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不懂的人还以为哪家杀猪呢。   最终,落夫人狠心告诉他真相,落九天睁着水光灵灵的双眼,听他母亲把弟弟变成了妹妹,不相信的他哭的更凶了。   时隔多年,他只能依稀记得曾经有个很可爱的弟弟来过,但无奈年岁实在太小,很多事情都变得模糊。   常念认出他后,许是小时候的那份亲昵还在,让落九天不自觉的想接近她、保护她,无论她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愿意站在她这一边,做她坚实的后盾。   另一边,段尘没多久就从临安归来,如约取来了往生草。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望师尊,看到寻伐雪的气色比他走前好了不少,稍稍放了心。   魔疫的治疗并没有因为鹤鸣君的仙逝而一蹶不振,寻伐雪暂时接任了制药的任务,他亲自出面抚慰人心。这也确实有效,鹤鸣君离世带来的短暂恐慌很快被寻伐雪清扫干净。   洛阳、襄阳、信阳三地,魔疫发展的比想象中的迅猛多了。寻伐雪两日内将三地百姓挨个做好记录,已染疫的全部迁往洛阳、襄阳,未染疫的留居信阳。   不仅是这三地,其他地方都紧闭城门,严格检查进出城人员。空气中都弥漫着人心惶惶的味道,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丝毫不敢懈怠。   鹤鸣君离世后,寻伐雪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原本大家都是溺水的人,只是寻伐雪有能力自保,浮上了水面,于是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了救命的稻草。   几日后,鹤鸣君出殡。寻伐雪跟在队伍的后面,实则观察有无异常的情况,却听到前面有两个小弟子嘀嘀咕咕说的话。   “哎,你看清楚了吗?真是当年那戒指?”一个长得奇瘦的小弟子问旁边的方脸弟子。   “没得错没得错,虽然我没亲自参加过讨伐萧家,但那家主纳戒我可是看过百十来遍的。这种东西,不都放在基础修仙里吗,要考核的呀。”   寻伐雪一听到萧家两个字,下意识地凑近了些,努力的听他们说什么。   “可掌门他们不是一直都说,萧家早就被灭满门了吗,那个人从哪搞到的纳戒。”   “捡的或是买的,总不可能是萧家人吧。”   方脸弟子刚说完,突然脸色一僵的看向瘦弟子。“如果他真是萧家人,会不会是来寻仇的?你说这场魔疫,还有姚掌门的死······”   两人同时闭紧了嘴,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甚至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寻伐雪一见他们闭了嘴,赶紧悄悄地退到了最后。   段尘自小就在寻伐雪身边,从来没见过什么家主纳戒,那就只有萧炀了。寻伐雪思考了一下,传音给段尘,让他晚上过来一下。   还没到晚上,段尘早早地就等在了寻伐雪房里,他焦急的等待着,不知道师尊这么晚唤他过来所为何事。   寻伐雪一进门段尘就跑到了他面前,似乎还能看见他有一条欢快摇动的尾巴。但寻伐雪不是找他来玩闹的,直入主题的问道:“你们萧家的家主纳戒在哪里?”   “什么纳戒,弟子从来不知那是何物啊。”段尘疑惑地摸摸脑袋,寻伐雪这审犯人的态度让他有些委屈。   寻伐雪盯了他一会,看他表情不似作假,神色稍微缓和,继续问道:“那你二哥呢?”   “二哥跟我留在襄阳,平时给我帮帮忙。”   寻伐雪惊讶道:“他不是个凡人吗,你怎么放心留他在那里。”   “二哥执意要与我留在一起,我也没办法。他平时不出门的,我也布了结界,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寻伐雪大致了解后,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段尘呆愣在原地,哎?这就没了?喊他来就是问这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尽管他有一肚子话想跟寻伐雪说,但寻伐雪不想理他也没办法,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   段某尘:师尊深夜找我何事,紧脏,激动,小兴奋.jpg!   寻某雪: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段某尘:耶????说好的午夜场呢????(孩子,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第41章 各怀心思   第二日一早,寻伐雪就到了襄阳,段尘还没来得及高兴,寻伐雪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他在城内慢慢巡视着,按理来说,他们喝了这么多天掺了本源之力的水,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却仍然有人半死不活。   寻伐雪看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他眯了眯眼,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着段尘说:“你二哥不是好好待在屋里吗,那个人是谁?”   段尘朝远处看过去,心中一惊,慌忙解释道:“师尊,我真的不知道二哥会跑出来呀,我每天都有叮嘱他不要随便出来的。”   “你二哥是三岁小孩子吗?”显然,寻伐雪并没有把他的解释放在心上。   远处的萧炀此时回过了头,正好看见他们二人。他丝毫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笑着往这边走过来。   “你去看看那边尸体收拾干净没有,我等会儿过去。”寻伐雪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段尘意识到师尊可能想支开自己,乖乖离开了。   萧炀走近后,看着段尘离开的背影,笑着说:“哎,小烨怎么走了。寻仙师安好,多亏了寻仙师,这些百姓才能得救。”   寻伐雪不动声色的盯着他手看,隐藏在后面的大拇指上,果然戴了一枚金色的戒指,那应该就是萧家的家主纳戒了。   “萧公子可是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你戴着那枚纳戒,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萧家后人?”寻伐雪丝毫不留情面。   萧炀拉了拉衣袖,似乎是想把手指藏起来。他小声道:“当年的事情我一直想查清楚,而且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了。”   “阿烨也是萧家人,他的事我自然放在心上,想查什么日后有的是时间。可是你为阿烨想过没有?若你现在暴露了自己萧家人的身份,不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甚至还会牵扯到阿烨。”寻伐雪顿了顿,忽地想起了什么,“你出现至今我还没有好好调查过呢,因为阿烨确信你是他二哥。可如今你的做法,着实让我有些怀疑。”   段尘离得很远,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一直关注着他们二人的动静。他远远的看见寻伐雪似乎很生气,像平日严厉训斥他的模样。而萧炀一直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他站在远处十分着急,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只怕那样寻伐雪会更生气。   好在没多久,寻伐雪就走了,他放下手里的事情想追过去,一回头两人都没了踪影。   寻伐雪站在城外一处了望台上,刚才萧炀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他说完那些话后,希望他好自为之。就在他准备走时,萧炀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寻仙师,等等,我、我······”他的声音很急促,又好像很费力,眼中藏不住的焦急。那眼神,让寻伐雪看后,觉得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和自己说。   但当他皱眉询问时,对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好一会才挤出一个笑来。   “无事,多谢寻仙师的指点。”   站了一会,他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得先回了议事所。自从他和鹤鸣君研究出解药后,在宋执的软磨硬泡下,终于同意住去了议事所。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魔疫一事已让寻伐雪有些焦头烂额了。魔疫并无消退之势,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本源之力够抽取。因此,当他听到有人议论萧家事时,还是很害怕的,他怕现在的自己保不住段尘。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沈霖川也不知从哪听来的传闻,晚上连觉都不睡了,深夜赶过来拦截寻伐雪。   “听闻高徒是萧家后人,不知仙师作何解释?”沈霖川面色冷峻,与之前那个笑的没心没肺的儿郎判若两人。   寻伐雪敏锐的捕捉到他袖中藏着一股剑气,怕是心中早已有了分晓。“谁在这种关头乱嚼舌根。”   “仙师只要告诉我是或不是。”他紧紧地盯着寻伐雪的脸,不肯放过任何微妙的表情。   “那你先告诉我,你想对萧家人做什么?”   “杀了他!”他说的毫不犹豫。   寻伐雪头疼的捏了捏山根,所有人都认为萧家,就是罪恶的代称。更何况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萧家有没有做过什么,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沈霖川不再等寻伐雪做出反应,突然窜了出去。寻伐雪心下一惊,脚尖轻点立刻飞了过去。   两人在月夜下你追我赶,沈霖川是铁了心的要寻人报仇,如今认定了萧家人是罪人的话,只怕段尘他们凶多吉少。   沈霖川铆足了劲,往前飞奔的极快。寻伐雪的伤还未完全好,行动起来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在沈霖川轰开段尘的结界前,寻伐雪成功的抓住了他,直接把人拍晕拖走了,虽然有些莽撞,但情况紧急,待他醒后再好好解释一番就是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死里逃生的段尘,此刻在屋里承受着另一件事的打击。   萧炀自从见了寻伐雪后就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段尘确实看见了寻伐雪严厉的神色,但他不知道师尊会说什么,让萧炀变成这副样子。   后来他实在担心,撬开门进去后,萧炀正在睡觉。他似乎做了噩梦,紧紧裹着被子,眼角还带着泪珠。   段尘将米粥放在桌子上,并用法术让他温着。   忽然,萧炀大叫着醒来,一把抓住段尘的衣袖,哭着喊道:“他要杀我!他要杀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段尘单膝跪在他床边,两手托起他的胳膊,一连声的安慰道:“我在这我一直陪着二哥呢,有我在没人杀得了二哥,都是梦都过去了。”   萧炀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见他慢慢平静下来,段尘小心翼翼的问:“二哥梦到什么不好的了,谁要杀你?”   萧炀靠在段尘的肩膀上,痛苦的闭起了双眼,缓缓开口道:“我又梦见了那场屠杀,我梦到那个人回来杀我了。对了,我好像看见那个人了。”   段尘不可思议的问道:“当真?二哥之前不是说当时什么也没看清吗?”   萧炀微微摇了摇头,“我在梦中又看见他了,潜意识是不会错的。那天我躲在柜子里,从缝隙里看到,他拿着一把通体雪白的空心剑,闪着寒冷的剑光······”   段尘推开萧炀,震惊地看着他,确定这些话都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萧炀注意到他奇怪的表情,立刻闭了嘴,疑惑地看着他。   这世上,只有一把空心剑——寻伐雪的招魂。招魂剑身中间镶嵌着生死镜,只有主人才能看得见,而在外人眼中,那就是一把空心剑。   萧炀回来不过几天,跟寻伐雪的接触更是少之又少,不可能见过寻伐雪的配剑。可那把剑却出现在了萧炀的梦里,说明他确实见过。   可是,他惟一的亲人,现在却说从小把他带大的师尊,是那场屠杀的凶手,他怎么可能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总有一个人是说了谎的,而他的信任,给了两个人。   --------------------   今天有人跟我说,发现了耽美界身高定律,受都是178,一开始我还不信,后来随便找了一本,好巧不巧,受真的178,我愿称之为178定律。   但咱们师尊可没这么矮,起码180,段尘大佬两米!!(开玩笑的,这样做事都不方便) 第42章 渐生嫌隙   段尘思绪正烦乱着,又听萧炀说:“萧烨,之前二哥见你的时候就想问你了,你身上为何有封印呐?若没有那封印你便可以修剑,为什么偏偏选的咒术呢?”   段尘呆愣在原地,彻底乱了心头,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不对。身为凡人的萧炀,怎么能看得出他身上有封印,还能精确地指出那封印的作用。   等段尘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泪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湿了枕被。   他现在心乱如麻,很想立刻就去见寻伐雪,但对方隐瞒了他这么多年,又怎会轻易告诉他。然而,他还是想要一个真相,他需要一个真相。   萧家灭门的十年里,他时常做着噩梦,梦里,父亲、母亲、大哥二哥都死不瞑目,他们拉着段尘的手,喊他报仇,一定要报仇啊。   直到遇见了寻伐雪,他为他驱散了那些噩梦。可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告诉他,不是这样的,那个人才是最大的噩梦。   段尘抬起胳膊挡在眼睛上,泣不成声。他甚至,还那么喜欢他,难道,真的都是陷阱吗?   把他推下深渊后又换了一副面孔拉起他,和颜悦色谆谆教导,却在背后封他灵脉阻他修炼,想让他做一辈子的废人,不能报仇。说不定寻伐雪看他苦苦挣扎的时候,还在背后偷笑吧。   段尘忽然下床拿过旁边架子上的引魂,他握着枪杆将枪尖对准自己的左手臂,毫不犹豫的刺下了三条血痕。   痛快淋漓的发泄过后,他将引魂丢在一边,无力地垂下淌着血的左臂。只有这样,他心里的罪恶感才能减轻几分,只有这样,他的心才不会那般痛苦。自欺欺人也好,缩头乌龟也罢,只要能拯救他,火坑他也愿意去跳。   段尘一夜未眠,早早地开始干活,只是一切都很麻木,好似行尸走肉。左臂被他随意的包扎了两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日上三竿时,萧炀才悠悠的从屋里走出来,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呆呆地坐在门口,看着远方。   段尘回来时一眼便看见了他,远远唤了他两声,无人应答。等他走到萧炀面前,他才慌神般迷茫的看了段尘两眼。   “小烨,你,你······”   段尘疑惑的转头看他,他费力的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眼中的焦急都快溢出来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   “我,我昨日,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寻伐雪以为他是在害怕,挤出一个笑安慰道:“没有,二哥只是做了噩梦,与我谈谈心罢了。”   萧炀继续迷茫地看着他,随后说道:“你师尊呢,他为什么不来?”   段尘苦笑着随意敷衍了两句,继续“行尸走肉”去了。   而寻伐雪,昨夜心跳了一晚上,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同样是一夜未眠。   被他抓回来的沈霖川,苏醒后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发出了抗议的嚎叫声。他一边扭动着裹成虫的身躯,一边骂骂咧咧。   “寻伐雪你竟然搞偷袭,你个小人伪君子,之前还跟我装好人,现在暴露了装不下去了?”   “沈仙师,你能不能冷静点听我说······”   “我不听!我告诉你,就算凶手不是萧家人,但萧家人也必须死。十年前那些修仙界的惨案,哪一样不跟萧家有关,萧家活该被灭满门。”沈霖川毫不客气的打断寻伐雪的话,因为怒火冲上脑门,口无遮拦的恶毒骂了起来。   寻伐雪无奈,扯了个布条封住了他的嘴,他依旧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两眼瞪的滚圆,似乎都能喷出火来。   寻伐雪蹲下看着他,按住他的肩膀,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凶手另有其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揪出凶手而不是自相残杀。然而沈霖川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大幅度的扭动着身躯,一刻也不肯消停。   见他如此固执,寻伐雪拼命忍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只是笑眯眯的给他泼了一点凉水让他冷静一下,随后拂袖离去。   沈霖川看着寻伐雪离去的背影,甩了甩湿淋淋的脑袋,差点咬碎银牙。但自己被人所擒,再气愤也于事无补。   寻伐雪想去襄阳找段尘,从昨夜开始,心里一直不安,他不知道襄阳的魔疫可有好转,段尘可是安康。然而,却在城外先见到了萧炀。   寻伐雪是御剑过去的,落在了襄阳城墙上,看到不远处有个佝偻着的身影,若不是昨日才见过那身衣服,寻伐雪真认不出来那是萧炀。   他追上萧炀的时候,萧炀神色慌张,脚步不稳,怀里不知道揣着什么,两手紧紧抱着。而他被寻伐雪挡住去路的时抬起了头,空洞的双眼让寻伐雪心尖忍不住一颤。   “你怎么了,段尘不在城里吗,你要去哪?”寻伐雪皱眉询问道。   “我要,我要去,”他神色迷茫了一阵,“对,我要去找你,就是你,寻仙师,我有话跟你说。”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恢复了清明。   “你怀里揣着什么?”   萧炀茫然的摊开手,怀里什么也没有,但一只手却鲜血淋漓。寻伐雪惊讶的掰开他握成拳头的那只手,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刀片,手掌已被划的血肉模糊。   “你这是干什么?”   “我,我,我要保持清醒,我要找你。”他顾不得疼不疼的,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抓住寻伐雪的衣袖,带着哭腔的说道:“我,我求求你,救救小烨,我······”他痛苦的拧起了眉头,好像在和什么努力抗争着,“我要杀他,你帮我保护他好不好?”   寻伐雪惊讶的听完这一番话,看他的表情,之前的一幕从脑中闪过,他赶紧抓住对方手腕探过去,仍是没有异常。   但这次他没有放弃,他召出了招魂,透过生死镜,他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个凡人身体里,是两具灵魂。一个被压制着,应该是他本人,另一个是红色的,似乎是厉鬼。   萧炀脸上痛苦的神色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恢复如常。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寻伐雪,不屑地扔掉了手里的刀片,还不忘抱怨了句:“真疼,他可真下得去手。”   寻伐雪毫不客气的把剑指向他,厉声问道:“何方厉鬼,在此为祸人间?”   萧炀知道自己在这人面前暴露无遗,收起之前那副楚楚可怜柔弱可欺的模样,邪魅的笑道:“萧家的厉鬼,特从地狱里爬出来讨个公道的。”   “撒谎,那你为什么要害段尘?”他一边说着一边前进了一步,剑尖随着他的移动,抵在了萧炀的喉前。   萧炀并没有很害怕的样子,甚至饶有趣味的吹起了口哨。   寻伐雪正想把他逼出来,忽然一股强劲的旋风朝他扑过来,他只得收了刺出去的剑挡在身前。迷眼的狂风过后,寻伐雪看清了站在远处的人。 第43章 风雨欲来   段尘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问,拉着萧炀想要离开。寻伐雪看着萧炀那副得意的嘴脸,心中不甘,抬手抓过去。   “他不能走,我有事问他。”   段尘握着引魂划开了寻伐雪的手,那枪尖离寻伐雪的手腕只差一寸。   “什么事要师尊举着剑问?”   他这一下露出了缠着绷带的左臂,寻伐雪看见那上面还有点点血迹,立刻抓住他的手臂焦急的问道:“这怎么伤了一条手臂,是他伤你的吗?”   “不牢师尊挂心了,是我自己蠢笨,不小心划伤了。师尊若是无事,请回吧。襄阳疫重,怕染了师尊的仙气。”   寻伐雪看着眼前疏离的人,忽然觉得对方很是陌生。段尘甩开了他的手,留他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是怎么了,忽然变得这么冷淡。但他没空思索这一点小小的变故,如今最重要的是要把那个厉鬼揪出来,不然段尘可能就不是伤一条手臂这么简单。   段尘回去后冷静了下来,想到刚才那一幕,他隐隐有些后怕。刚才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割到师尊的手腕了。他本意并不想伤他,可他看到那一幕,脑子被刺激了一下,手就已经先出去了。   段尘也没有想到,寻伐雪那般信任自己,都没有躲一下。萧炀说的事情本身只是梦中一角罢了,事情的真相,他要自己去查。   寻伐雪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想起来进城。洛阳的情况差不多稳定了,如今只剩下襄阳,希望一切都顺利吧。   日落西山后,他才慢悠悠的晃到段尘的住处。   今日寻伐雪穿了一件绣着白色落梅的鹅黄色衣衫,他走到门口时,身后是金红色的落日,五彩的晚霞洋洋洒洒的铺了满天满地,还有一些蹭在了寻伐雪的肩头。   段尘抱着药草出来时都看呆了,寻伐雪宛如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美好且不真实。   寻伐雪侧过头,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假咳了两声,落日的余晖洒在他半边侧脸上,好似绯红。   “那个,今晚我住这里可以吗?”   段尘“嗯”了一声,假意要去整理药材,快速走开。背过寻伐雪后,脸瞬间红了起来,他暗暗地骂自己不争气,这点美色诱惑都抵挡不住。   屋内的萧炀翘着二郎腿,嘴角微笑的看着屋外的两人。他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发丝把玩着,段尘对待寻伐雪的态度,他都看的一清二楚了,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好好利用。   他正想着,寻伐雪已经抬腿进了屋,他冷冷的扫了萧炀一眼,没有过多停留,随后往厨房去了。   段尘正在做晚饭,柴火烧的噼啪作响。   “需要我帮忙吗?”寻伐雪坐到一旁坐下,看着他手速飞快的切菜。   段尘将切好的菜扔进锅里,说道:“不用,师尊莫沾了厨房的烟气,帮我看着点锅就好了。”   寻伐雪沉默的点了两下头,坐在一旁继续默默地看着他忙活。   这厨房的温度今日似乎格外高,段尘切几下菜就抹一下额头的汗,被看着做饭,还真是······不舒服。   “很热吗?”   “没、没有,还好。”段尘加快手里的速度,前面处理好后赶紧绕到灶膛后面添柴,“都说君子远庖厨,师尊这般神仙人物,何苦来此受罪?”   “来看看你。”   两人都沉默了,唯剩干柴的噼啪声与蒸汽的咕噜声,袅袅升起的炊烟里,似乎夹杂了一丝鲜为人知的暧昧。   沉默许久后,当初率先开了口。“师尊,当初为什么救我,我明明只是街上毫不引人注意的小奴隶。”   “可能是缘分吧,你相信吗。”寻伐雪说的轻描淡写,眼角带了笑意,面容及其柔和,但蒸腾的水汽氤氲了段尘的双眼,他没有看清寻伐雪的表情。   “那师尊,我当年真的是走火入魔才导致现在这样的吗?”   明明知道答案是什么,可他还是期待着,这一次,他多么希望听到一点不一样的答案。只要师尊告诉他真相,他就会义无反顾的相信他,哪怕师尊最后想要的是他的命,他都会双手奉上。他要的只是一个真相,一份信任。   “当年是我的疏忽,没早点发现你的体质根本不适合修习剑术,导致你后来灵根受损。但你不要在意那些虚名,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段尘捏紧手中的柴,苦笑了两声,“是啊,哈哈,活着才重要。只要我活着,还能做很多事情。”他发了狠似的将手中的柴扔进灶膛里,呼啦燃起的火苗在他眼前晃着,逐渐晃出了光晕,变得有些模糊。   寻伐雪并没有听出他的语气,看了一眼使劲扑腾的锅盖,惊慌道:“哎,你、你别烧了,锅盖都快被掀起来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段尘都没再开口说过话。段尘不说话,寻伐雪也不会说,平日里向来都是别人聊天,他接上一两句。   小小的厨房,两人就这样在里面一起待了半个多时辰。一个忙忙碌碌,一个无所事事;一个沉默寡言,一个不知话从何处起。   吃过晚饭后,萧炀早早地睡了。这时候,寻伐雪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屋里只剩一间卧房了。虽然段尘小时候两人经常睡一张床上,但如今段尘大了,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床,委实有些······不成体统。   寻伐雪想到的,段尘自然也想到了,但他一直没有任何表示,默默地看着寻伐雪脸上隐隐的窘迫,心中忽然打起歪主意来。   “师尊怎不睡?”段尘铺床时,明知故问道。   “我、我睡哪?”寻伐雪站在房门口,手无力地抓着门框,眼睛看向别处微微低下头。   段尘见他这样着实想逗一逗,毕竟千载难逢。他走上前,弯腰侧过头看他的脸,对他笑了笑,随后起身拉住他的手往里走。   “这不是有床吗,师尊还想睡哪。”   寻伐雪刚想问他自己睡哪里,段尘已经绕到了他身后,环住他的腰解下了他的腰封,随后拽住他的外袍就要扯。寻伐雪惊的下意识拉住了衣服,惊慌道:“你干什么!”   “宽衣啊,师尊睡觉都不用宽衣吗?”段尘眨巴了两下眼睛,好像很不解,无辜的惹人生怜。   寻伐雪红着老脸说:“我自己来,不用你给我脱。”   段尘抓住他一只手腕,力气大的竟让寻伐雪挣脱不得,另一只手仍然在寻伐雪身上游走,最终剥下了他的外衫,紧接着就要去扯中衣的带子。   “您好不容易将徒儿养大,多少让徒儿尽点孝心,来服侍服侍您啊。”他一边脱一边贴在寻伐雪耳边说着话。   寻伐雪一开始只当他是玩闹,后来自己被段尘钳制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落地,心中的恼羞顿时涌上来。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拍掉了那只不安分的爪子,转过身去毫不犹豫的打了他一巴掌。   “放肆!”寻伐雪此刻双颊绯红的说出这两个字,毫无威慑力。   段尘挑眉看了看恼羞成怒的寻伐雪,兴致被激发了出来,他直接抓住了寻伐雪另一只手,和刚才那只一起抓着,高举过头顶。   寻伐雪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被训斥后立马学乖,没想到这次竟不听话了。他被段尘拉了一下后,重心不稳,往后倒去,两人一同倒在了床上。寻伐雪怒视着段尘,心中默默流泪,难道这就是孩子的叛逆期?   “弟子只是帮师尊宽个衣罢了,师尊为何反应这般大?”段尘丝毫不理会寻伐雪喷火的眼神,手里动作不停,直到感受到寻伐雪身上的灵力波动,这才住了手。   寻伐雪周身气压急速下降,打出去的那一下,段尘堪堪躲过,劈断了一旁的桌几。寻伐雪拉起滑落肩头的衣裳坐了起来,将段尘赶出了门外,并且用法术落了锁。   --------------------   今天的段尘敢对师尊动手动脚了是因为,他发现师尊并不是那么圣洁神圣不可侵犯(当然了都是他以为),所以他怎么会放过有了污点的寻伐雪呢~ 第44章 溺水之人   躺回床上的寻伐雪,抬起胳膊挡在脸上,他不得不承认,刚才在于段尘近距离的接触时,他可耻的心动了。段尘的手在他身上游动时,让他产生一阵酥麻的异样感,甚至让万年冰山的他,有了反应。   或许段尘真的只是单纯的帮他宽衣,是自己心思龌龊,起了歹念,如果被段尘知道了,会被厌弃的吧。   寻伐雪无力地翻了个身,将脸掩进手掌里。心脏一下一下抽着疼痛,自从生剖灵根后,他只要情绪起伏大了就会心脏疼。刚才心脏那般猛烈地撞击,后知后觉才发现原来有这般痛。   无声的泪水从指隙流了出来,凌乱的头发挡住了他因为疼痛而苍白的脸,唯有双颊上的绯红久久不散。   直至半夜,寻伐雪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不到一个时辰,他难受的醒转过来。想去外面弄点水回来吃药,屋外一个人也没有。段尘被他赶到外面后也不知去了哪里,寻伐雪没力气管他,捂着心脏踉跄走到前厅,拿到水不管三七二十一,抖着手将药一个个塞进嘴里。   冰凉的水滑入喉间,穿过胸膛时心尖颤了颤,他用力地喘着气,极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不远处传来声响,寻伐雪警觉地侧耳倾听,好像是萧炀房里传出来的。不一会儿,夜色中闪过一个人影,寻伐雪挣扎着站起来。皱着眉看着那人逐渐消失在夜幕里,咬咬牙跟了上去。   不知萧炀深夜来城外树林作甚,寻伐雪跟着他在树林里绕来绕去,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寻伐雪看他走过的路面,在一处发现了红色的字符,猜想他在布什么阵法。   最后,寻伐雪看见他放走了一只信鸽,他立刻将那只信鸽打了下来,抽出里面藏着的信。   “万事皆妥,静候佳音。”   萧炀慌张的转头看过去,惊慌的指着寻伐雪道:“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寻伐雪抬手烧了那张纸,皱眉道:“你跟谁通信,幕后者到底是谁?”   萧炀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寻伐雪,冷汗直冒,他连连后退道:“我我,我告诉你,你可不要乱来啊,你杀了我的话,萧烨不会放过你的。”   寻伐雪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杀你倒不至于,就算真那样做了,我是他师尊,自会跟他解释,他怎会信你这邪祟?”寻伐雪见他这么害怕,难不成刚才真一点没察觉到自己?   萧炀见他逼近,拔腿就想跑,却怎么也跑不动。他忽然抬手捂住脑袋挣扎起来,冷汗直流,湿了鬓边的发。   “扑通”一声,萧炀头痛难耐跪倒在地,他抬起苍白的脸,嗫嚅着:“求你,你,杀了我,求你······”   这是真正的萧炀,他正在与身体内的厉鬼争夺着身体的主权。   寻伐雪颇有些为难,他摇了摇头。   突然,跪在地上的萧炀起身发难,双手成爪朝寻伐雪抓去,直奔他的心脏。   寻伐雪手一挥召出招魂,轻而易举的挡下了这一次攻击。从眼前掠过的那只手,寻伐雪清晰地看到,上面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他心中暗道不好,恐怕这具身体已经完全要被那厉鬼占据了。   萧炀嘴角上扬,邪气十足的笑了一下,“没想到这凡人竟有这般毅力同我对抗,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镇压住,可别再跑出来了。”   寻伐雪嘴里念着剑诀,剑光乍起。萧炀在凛冽的剑气中灵活的躲避着,很快接近到寻伐雪身边。   寻伐雪忍耐着心脏的阵痛,强撑着握紧了招魂。   萧炀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寻找偷袭的良机,大笑着说:“寻仙师,身体不好就在家养病,何苦出来多管闲事。”   即便如此,寻伐雪依旧临危不乱,顺畅的使出了自创剑招的二十一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萧炀逐渐有些招架不住。   忽然,寻伐雪侧耳倾听,不远处好像有人来了,隐约还能听到“师尊”二字。   萧炀趁他分神的空隙,逮住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迅速朝寻伐雪伸出了爪子。就在他那黑气不断叫嚣的手掌离寻伐雪还有半寸不到的时候,强行扭转了方向,握住了招魂的剑身,下一秒狠狠地刺向了自己。   寻伐雪本来想抬剑格挡的,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震惊地睁大双眼,看着面前的人,脸上时而痛苦时而解脱,心脏前的血窟窿源源不断的涌出鲜血,顺着剑身滴答滴答落下,染红了脚下一片草地。   萧炀在最后一刻,恢复了理智,宁死也不肯伤人性命。   “他、他······”萧炀磕绊了许久,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身后一声喊叫声拉回了寻伐雪的思绪,他慌张的将招魂从萧炀的胸膛里拔出来,鲜血瞬间喷薄而出,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鹅黄色的衣衫,染上了一条条血痕,几朵白色的落梅,此刻也变成了暗红色。   寻伐雪不知所措的看着倒下的萧炀,又看着从他面前跑过、接住了萧炀的段尘,一切都恍如隔世,他觉得自己,恍如站在时空漩涡之前,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景象,只有脑中嗡鸣不断。   他没有去想段尘为什么在这,没有去思考该如何解释,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看见萧炀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抚摸段尘的脸庞,但他在不停地咳血,抬至一半的手臂最终无力地垂下。   段尘是在哭泣吧,是在痛苦的叫喊吧。寻伐雪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全是鲜血,招魂剑柄上也被染了血。这都是萧炀的血,段尘哥哥的血。   是他,一剑穿心。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杀了谁,他杀了段尘的哥哥,段尘惟一的亲人。他慌张的将手在衣服上使劲的擦着,再用稍微干净一点的手拍了拍段尘的肩膀。   段尘搂着萧炀的尸体,野兽般的嘶吼,宣泄出他那泰山压顶般的痛苦,他又一次亲眼看着亲人离开,而他,同样的无能为力。   小时候,段尘最亲近的就是萧炀。大哥比他们年长不少,常常是严厉的、不苟言笑的。而萧炀只比段尘年长两岁,也更活泼好动,多少次领着段尘在外“惹是生非”,回来后被父亲长兄责罚。两人都记吃不记打,隔三差五的依旧上房揭瓦。   被厉鬼占领身体期间,萧炀撑着最后一口气,只想再见一眼他的弟弟,他最疼爱的弟弟。他的弟弟也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若没有那场变故,他应当成家立业安康幸福,或者成为一代炼器宗师,侠情忠义,恣意江湖。   厉鬼侵身,本心不由他,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做下一桩桩错事,最终以死谢罪。可他捐身道义,却忘了给段尘做打算,没有考虑到段尘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该是多么悲痛。   段尘无视了身后的寻伐雪,抱起萧炀的遗体离开,他并没有往襄阳的方向走。   寻伐雪惊慌的追上他,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你要去哪里!”   “师尊何故管我,怎么,你要不也杀了我?”段尘用力甩开寻伐雪的手,他眼中的憎恨,一下又一下,刺痛了寻伐雪的心脏。   “不是,我无意杀他,是你二哥他······”寻伐雪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是你二哥要杀我?可现在死的是萧炀。是你二哥自己撞上了我的剑?可他不知道段尘会信他几分。   “师尊不必作过多解释,如果真有解释,七年前救我的时候就应该有了吧。”段尘说完后扬长而去。   寻伐雪锲而不舍的追了上去,“你是不是要回萧家老宅?你不能走!”他挡在段尘面前,丝毫不肯退让。   “我二哥被人害死,如今身死却不得归家,寻伐雪,你当真是好无情。”   寻伐雪顿时觉得,之前的心痛都不算什么,那些痛,他还能用药克制。可现在呢,他觉得自己像那溺水的人,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没有漂浮物也没有边际,苦苦挣扎。苦涩冰冷的水从他嘴里灌进肺腑,绞杀着他的内脏。   “总之,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这句话,苍白的如同他的面色,但他执着的重复着,甚至将剑,指向了段尘。   段尘放下萧炀,寻伐雪呼出一口气,这一口气还没吐完,段尘紧接着召出引魂向他袭来。   寻伐雪向来是信任段尘的,他相信段尘不会跟他动手。可现在,段尘不仅与他动手了,还招招致命,他仓促的接下对方的每一招每一式。   忽地,他心中大恸,心脏漏跳了一拍,瞳孔骤缩,恍神的一瞬间,硬生生的挨了段尘猛烈的一掌,往远处飞去,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一块巨石上,喉咙泛起腥甜,他吐出一口鲜血。那一掌掀起的掌风,割破了寻伐雪的脸颊。   段尘见寻伐雪受伤,眼中的怒火跳了跳,收起引魂不再管他,抱着萧炀离开。   寻伐雪从石头上滑落至地上,他无力地趴在草地上往前爬了一点,看着段尘渐行渐远的背影,虚弱的喊道:“回来······你不能走,你不能······回萧家。”   说两句话就有血从口中流出来,他痛苦的蜷起身子,他好痛啊,真的好痛,眼泪和着血水,啪嗒啪嗒滴落在草地上。寻伐雪勉强往前爬动了几分,最终彻底地昏死过去。他的身下,是一片狼藉的血污。   此时,已到了黎明,东方渐渐显露出晨前的曙光。   而溺水的人,沉在了水底。   --------------------   这个时候的寻伐雪,已经情根深种了,但是,爱与被爱都不自知 第45章 绳之以法   寻伐雪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回到了清越山。微微运气,内伤好了大半,心脏平稳的跳动着,没有任何异样。   门帘被人拉开,正午的阳光急不可耐的钻进来,又很快被挡在了门外。沈霖川端着药走进来,见床上的人坐了起来,怔愣了一瞬,随即嘲笑道:“寻仙师终于舍得醒了?我还以为你会长眠不醒呢,宋掌门差点要我陪葬。”   寻伐雪揉了揉惺忪的眼,缓缓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沈霖川递上药,示意他自己喝了。   “我怎么回来的?”寻伐雪捧着碗,眼神无光的看着碗中晃荡的药液。   “当然是我救你回来的,你伤成那样还能自己飞回来吗?”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萧家人这么狼心狗肺,寻仙师你好意收他做徒弟,竟对你下这样的死手。看你也被骗的这么惨,之前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就不追究了。”   “他人呢?”寻伐雪抿了一口药,真是奇苦无比,他皱着眉一饮而尽,习惯性的摸向枕头下面,摸了个空后才恍然想起,糖和送糖的少年,都不在了。   “已经被我抓回来了,”沈霖川骄傲地说,“我带人先去襄阳找你们,结果发现你受重伤倒在城外林子里,后来我去了萧家祖地,果然在那抓到了他。那小子,反抗的很呐,伤了我不少弟兄。”   寻伐雪默默地放下药碗,侧身躺下。沈霖川叽叽哇哇说了一阵,见对方兴致不高,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屋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寻伐雪一闭上双眼就能看到段尘愤恨的表情,干脆睁开眼,盯着对面的墙看着。   他这一次,昏睡了足足五日。在这五日里,他有幸没死,被救回了清越山。而段尘,被当成了凶手,如今也落入法网。   怎么会这样,真是一团糟。一阵心累涌上寻伐雪的心头,前所未有的疲累。   寻伐雪起身披了件衣服在身上,出门后足尖轻点,飞速的下了山,往临安中心去了。   临安中心设有听神殿,是修仙界审问关押犯人的最高监狱,一般都关押着大奸大恶之人。   听神殿由几位大长老、临安三派组成主心骨,再由青鹤宗、览风阁、断生谷、华光寺、天机楼五派从旁监助,另外一百门派的代表,共同成立了这所牢狱。里面的机制构造层层叠叠滴水不漏,楼宇环绕成圆形矗立在临安中心。   殿内正中央是一面巨大的圆形高台,中央立着刻神柱,直冲云霄。刻神柱上曾绑过千千万万个恶徒,他们留下的鲜血,早已将柱身染得斑驳,分辨不清原来的颜色。   寻伐雪来到了听神殿地下牢,酸臭味扑面而来,他捏了个闭息诀才得以继续前进。   地下牢十分昏暗,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锁链的碰撞声。寻伐雪凭着直觉一直往前走,他有些害怕,害怕所见之人,非他所想;所想之人,非他所见。   寻伐雪在最里面一间停下脚步,打了个响指,桌上的油灯窜起火来,将原本黑暗的环境,照的明亮起来。   段尘冷漠的抬眼看着来人,他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只是染了很多血迹,脸虽然污脏,但没有刀剑留下的伤痕。   寻伐雪将人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没有受伤,这才放下一颗心。   “呵,师尊要杀我,何必这般大动干戈,听神殿都请了来。”段尘低下头,低声笑道。   “阿烨,我不知为何你突然认定,我一定要杀你。无论你信与否,过去,我从未想过杀你,未来,更不会。”说完他就离开了,只留下一盏烛火,颤颤巍巍的摇曳着。   身后传来段尘的大笑声,寻伐雪只觉心里空荡荡的。他原本想与他说清楚的,但看到段尘的模样,他忽然明白,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就难以拔出。他今日就是在这磨破嘴皮子,也未必见得能说动段尘分毫。   待他走出地牢再次看到太阳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脸上挂了两行清泪。   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喜欢上了段尘,喜欢上了他的徒弟,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少年如暖阳,一入霜雪千年地,寒冰皆为弱水流。   在他最低落的那两年,少年日日相伴,从不肯弃。病床前的那一声声呼唤,成了他活下去的理由。朝夕相处多少牵扯出了一丝罕为人知的柔情,少年眼中的火热,不禁点燃了他心中的枯柴,越是逃避,燃烧的越旺盛,直到火焰吞噬了自己。   所谓的飞蛾扑火,也不过如此吧。   寻伐雪走出听神殿时,看到落九天带着常念迎面走来,他迅速将脸上的泪痕抹去,迎上前去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落九天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你身体好了?我来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找那小兔崽子的,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   “你冷静一点,姚掌门到底是谁杀的还需要去查。”寻伐雪拽住他的胳膊。   “还要怎么查?要他当着我们的面再杀一次人吗?”落九天推开寻伐雪,“寻伐雪,这人是你带出来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会还想着包庇他吧。你知道为什么襄阳的魔疫迟迟不好吗,这天杀的混账在城外布了血阵,阵法上的咒语跟鹤鸣君身上的一模一样,你还要怎么查!”   落九天说到这里,情绪格外的激动,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寻伐雪,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上前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怒吼道:“寻伐雪,你有没有心啊!当时跟沈霖川一起去的还有我爹跟你师兄,你知不知道,他们差点死在那里!”   常念拉住落九天即将要挥出去的拳头,朝他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落九天愤愤的松手,跟着常念往里走去。   寻伐雪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无力地闭上了双眼,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责问他有没有心,他本是有一颗心的,可早已碎成了千千万万块。   “哎哟,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那小子吼的把我都吵醒了。”伽罗长老不知何时来的,默默地站在寻伐雪身边,“念卿,你也是做长老的人,有些事我相信你心中自有黑白。”   寻伐雪抬手作揖,恭敬回道:“在下会给心中的黑白,一个交代。”   伽罗长老微微点头,目送着人渐行渐远,随后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自言自语道:“再睡会儿去,那小子嗓门怎么那么大。”   因为伽罗长老以“未到正式审判,不得动用私刑”为理由,不肯给落九天开门,落九天进去后只能骂了两声泄愤,很快又气呼呼的离开了。   --------------------   理解一下落九天,当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人时,当那个人最有可能是杀人犯时,正常人如何心平气和,而且落九天本身也是直性子 第46章 所谓审判   三日后正式审判,寻伐雪回了清越山后先去看了宋执。虽然之前宋执骗了他,隐瞒他的身世甚至想困住他一辈子,但最终,他还是放手了。   以直报怨,他不想再计较那些得失,相反,那些年如果没有宋执,他可能并不会过得那么舒坦。孰对孰错,皆是心中的一念之差,他不必为了那一念之差,将自己困在过去的仇恨中。   寻伐雪扶起宋执,盘腿坐在他身后,调动全身的真气,缓缓注入宋执的身体里。寻伐雪帮着他慢慢梳理周身经脉,宋执吐出一口血,吐完后经脉顺畅了很多,不需要寻伐雪的引导也能自行运作了。   “念卿······”   寻伐雪帮宋执盖被子的时候,忽然闻得他的一声呼唤,他停下手中动作怔怔的看着床上冒了满头汗的人。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一个人的亏欠,可以转移的这样快。   宋执本以为自己偿还了对寻辞卿的亏欠,却在不知不觉中欠了另一个人。其实所谓的亏欠,都是心中执念作祟,自己搁不下,最终编织成牢笼,心甘情愿被束缚其中。除非放下执念,一辈子都走不出歉疚的阴影。   安顿好宋执后,寻伐雪回了自己的枇杷轩,枇杷树已亭亭如盖,枝繁叶茂,远远地便能瞧见如小灯笼般的果子悬挂在树上。   当年,寻辞卿嫁入清越山后,也种了一株枇杷树。她是江南苏州人,喜食枇杷,于是宋执亲自到苏州挑了株树苗给她。   寻辞卿离开那年,枇杷树也如这般壮大,只是她的枇杷树硕果累累。但她离开没多久,这树宛如通灵了般,开始枯萎凋零,无论宋执如何挽救,换来的只是一把枯木。后来,无论他种多少枇杷树,皆不似当年,也无一成活。   寻伐雪站在树下,额头抵着树干,任浮云往事匆匆走过。   他只剩下两天半,但之前那么久,他都没有查出蛛丝马迹,如今这么短的时间更不可能了。   寻伐雪摩挲着手上的红玉,这就是之前掀起走尸风浪的那块邪玉。寻伐雪左手掌朝下右手相反,将邪玉放在两手之间,细细感知其中的灵力波动。   当他投入到邪玉之中时,浓郁的栀子花香呛得他差点喘不过气。突然被这样刺激了一下,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枇杷轩里,曾经出现过栀子花。   他冥思苦想,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的,只得继续查探那块玉。邪玉上留下来的法术都是高级术法,并且有些古老。   寻伐雪还跑去襄阳特意确认了那阵法,虽然阵法已被沈霖川破坏了七七八八,但还是能看出雏形。至少他可以确定,这并不是段尘平日所学咒术,更不可能有精通一说。   他脑中开始有一个真相若隐若现,但让他非常害怕。因为他所怀疑的那个人,没有任何理由残害无辜众生,更没有理由设这么大一个局,只为陷害段尘。   审判的前一晚,寻伐雪看着窗外皎洁明月,难以入睡,干脆开了一坛酒自斟自酌起来。风沙迷眼,烈酒入喉,不一会儿他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树影重重叠叠。   他举起酒杯欲邀明月,祈盼明月可怜赠他三人成影。他低头一饮而尽,再抬头时,看见一个人影自月中落下。人影越来越大,他忽然意识到那是个往这边来的人。   寻伐雪扔下酒杯,摇了摇有些晕的脑袋,努力看清面前之人。   阙澜衣自空中落下,接近寻伐雪时,扑面而来的酒气让他皱了皱眉。   “念卿,喝了多少酒?可还听得清我说话?”阙澜衣视线后移,正好落在地上那两坛酒上。   “你说便是,喝了点小酒,不碍事。”寻伐雪酒量不是很差,但喝醉了也不易看出来。此刻他一脸严肃的看着阙澜衣,似是要洗耳恭听。   “念卿,我师尊,是我师尊,你快些联络那些长老。明日审判,我师尊必会致段尘于死地。”阙澜衣说得很急,他好像刚从虎穴逃出来一般,发髻散乱,身上也很是狼狈。   寻伐雪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你师尊为何要害段尘,他们都没见过几面。”   “其中各种曲折复杂,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明日审判,你也必须要多加小心。”阙澜衣眼神慌乱,说这话的时候,握着寻伐雪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又该怎么办?”   “你先别管我,再怎么说他也是把我带大的师尊,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一个人,千万小心。”说完他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是了,寻伐雪想起来,枇杷轩里哪里出现过栀子花,便是在书阁。那里平日都是阙澜衣去的比较多,偶尔会给他带上两三枝花插瓶。   寻伐雪拿出这两日收集来的证据,眉头紧锁,久久不得展颜。   审判之日如约而至,辰时一到,便押着段尘绑上了刻神柱。   这场审判,由伽罗长老、思华长老以及古道门掌门姬阅安主持。寻伐雪早早到了场,坐在清越山的位置,正好离段尘比较近。他看向段尘的时候,只觉得那人瘦了好些许。   思华长老先是念了一大长段世家规矩,念完后才开始一条条罗列段尘的罪责。   “柱上被绑之人段尘听审:其一罪,谋杀青鹤宗掌门鹤鸣君;其二罪,身处襄阳期间散播魔疫;其三罪,布阵欲害他人性命,宋掌门与落掌门皆为此负伤;其四罪,你是萧家余孽。以上罪责,你认与不认?”   思华长老一句话掷地有声,字正腔圆的列完一条条罪状,甚至都能余音绕梁。   “呵,什么时候,身份都成了一种罪。”段尘冷笑一声,“除了最后一条,其他弟子都不认!”他始终垂着头,但声音却异常清晰。   --------------------   今日我掐指一算,还有两章又要转回今生去辽= ̄ω ̄= 第47章 风起吻落   寻伐雪环视了一下四周,特意多看了古道门那边两眼。他无意间发现,姬阅安举着茶杯却不喝,似笑非笑的看着段尘。他似乎是感受到寻伐雪的视线,毫不遮掩的看过来,倒让寻伐雪有些心虚。   “大胆恶徒,拒不招供,你以为只认最后一条就没事了吗,你是萧家人就该死。”   刻神柱周围的锁链都聚向中心,牢牢地缠着段尘的手、脚以及身体,并且越收越紧。刻神锁链能压制修仙者的修为、术法,使他与凡人无异,让罪人完全用肉体来承受此刻的痛苦。   不少被刻神锁链绑过的人,非死即残。受不了的人两眼一闭倒是解脱了,有的人脊骨都被折断了还吊着一口气,清醒的承受痛苦。   寻伐雪欲站起来为他辩解,刚起了身便被人猛地拉回座位上,他愤怒的回头看去。   “师叔莫急,你现在冲动了,有的人就遭殃了。”   没想到秦桉也会来参加审判。他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师叔没发现少了谁吗?”   寻伐雪环视一圈,忽然发现,落九天常念甚至沈霖川都来了,唯独不见阙澜衣。他看向那边高座上的男人,姬阅安朝他笑了笑,转着手中的杯子。   “就看师叔是想救谁了,一命换一命。”   “你!”寻伐雪愤怒的盯着他,但他很快就将情绪调节好,对外人暴露脾气乃是大忌,“你就不怕日后我让你在清越山无立足之地?”   “不牢师叔挂心了,先关心那边快死了的人吧。”   寻伐雪看着刻神柱上死死挣扎的人,鲜血再次染红了那根污脏的柱子,段尘凄厉的惨叫声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寻伐雪咬咬牙,毁了之前辛苦搜集来的资料,踩着桌子飞身到圆台之上,用招魂斩断了刻神锁链。   “无妄长老!你干什么?”思华长老震怒的喊道。   “哟,旭尧君这是准备包庇他的小徒弟了?”姬阅安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孔,看着站于圆台上的寻伐雪。   “七年前,是本君从萧家救回了段尘,本以为可以教化他,未曾想竖子难训。如今做出欺师灭祖有违天理之事,本该是本君这做师尊的罪责。今日由本君亲自教训座下劣徒。”   寻伐雪收起招魂,一抬手,刚才被斩断的一根刻神锁链飞到他手上。他捏了捏手中那条冰冷的链条,飞至半空,毫不犹豫的一鞭接着一鞭抽下去。段尘胸前的衣服早已破碎不堪,衣料与模糊的血肉粘在一起。   锁链扬起的风声、寒铁与皮肉相触之声,掺杂着肋骨一根根断裂的声音。   大概抽了百来十鞭,寻伐雪才落到地上,扔掉血迹斑驳的锁链。他藏在袖中的右手,颤抖的厉害。   思华长老见他并无包庇之意,甚至处罚的这么严重,也就闭了嘴。倒是伽罗长老有些不解,他出声询问道:“你这是替他认罪了吗?”   寻伐雪转过身,微微颔首,将眼中的恨意藏下,“是,我替他认罪,也是我教徒无方。”   “你······你凭什么······”身后传来段尘气若游丝的细语,他身上已无一块完好的皮肉,若不是被绑着,他定如无骨人一般瘫倒在地。他并没有睁开眼,但意识还在,他听到了寻伐雪替他认罪,他想质问他凭什么,他为什么要去认那些没做过的事,错的不应该是他们吗,杀人凶手不应该是他们吗?   但段尘一开口,全身的伤都在扯着痛,他不得不闭上嘴,犹如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如今惩罚已做,可否结束?”寻伐雪看向那三人。   伽罗长老刚想说话,思华长老先嚷嚷起来,“不行,这怎么够,他这十恶不赦的恶人,应当杀之而后快。”   之前还有些心疼的旁观者被思华长老一句话点醒,可怜又怎样,他只不过是个罪人罢了。寻伐雪身后响起不少赞同声,他捏紧了拳头,转头看向落九天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赞同,但他的眼神很犹豫。   “思华长老言之有理,如此恶徒,断不能轻纵,阿弥陀佛。”华光寺的道远法师附和着思华长老的话,明明是杀人这样残忍的事,到他嘴里,倒有点普度众生的禅意。   一直看戏的夜汀兰闻言嗤笑了起来,“都说佛家人慈悲为怀,怎么动辄打杀,原来这才是你们的修行。”他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瞧华光寺的人,有些个小和尚气的脸都青了,只有道远法师还在淡定的喝茶,权当没听见他的话。   寻伐雪麻木的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争辩,虽有夜汀兰帮他护了几句,其他众人终究还是内心摇摆不定,并且多偏向思华长老的话。   寻伐雪手握成拳,面色冷峻。原来真有一个时候,所有人都期盼着一个人去死。   “旭尧君,你看,大家都这么认为呢。”姬阅安在一旁煽风点火。   寻伐雪再次飞至半空,忽然使出了一个风诀,平地乍起大风,以刻神柱为中心,盘旋着在听神殿内徘徊。   所有人都被这阵大风迷了眼,纷纷惊慌的大叫,以为寻伐雪要把人带走。然而狂风把他们护在里面,谁也进不来更看不见里面的状况。   寻伐雪捧住段尘的脸,他的脸血色全无,嘴唇干裂,鲜血挂在嘴角。寻伐雪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唇贴上去,闭上双目的瞬间,眼泪下落。腥甜的鲜血,他尝到的只有苦涩。   段尘眼睫微颤,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吻,是寻伐雪的吻,是他师尊的吻。他有点想咬下去,但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触碰到寻伐雪滚烫的泪水后,他又发觉自己,十分贪恋。 第48章 暂告段落   待到大风过后,众人慌忙看向刻神柱,段尘已被钉在了柱子上,头无力地垂下。   是寻伐雪拿着招魂,刺进了段尘的胸膛,刺进了他的心脏,一切都结束了。   刚才随大风一起飘散的,还有段尘在意识朦胧时,贴在寻伐雪耳边说的,“我喜欢你啊,师尊”。   寻伐雪将人抱了下来,他站在中央,语调平缓的说道:“罪人已伏诛,但终归是本君的徒弟,本君要带他回清越山安葬。”   思华长老看着那把还未拔出的招魂剑,段尘也如一滩烂泥被寻伐雪抱着,点头宣布审判结束。   寻伐雪立即离开了听神殿,他步履平缓的将人抱回了清越山。一进门派就吩咐门外弟子发丧事宜,随后以要为段尘梳洗为由,不准任何人打扰他。   他将人放到床上,收回佩剑,鲜血立刻如泉涌,不一会就将他身下的床单染得暗红。   寻伐雪双手结印,一个黄色的圆形阵法盘旋在段尘上方。   刚才他并没有真正刺进段尘的心脏,偏了一寸,他伤成这样,本身就气若游丝,不省人事跟死了差别不大,这才骗过那些人。他想起来段尘还是天生煞体,只要他解开那些封印,段尘就可以性命无忧。   现在,他已故不得当年设下封印时的初心,只要段尘能活下去,那些他曾经顾虑的后果,自己承担也罢。   封印一层又一层解开,一共十二层。当年为保万无一失,他与阙澜衣各设六层。他将自己的封印轻松解开,阙澜衣的只能智解或者蛮解。   大半个时辰后,寻伐雪满头大汗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忽觉得心头一颤,他捂住胸口,一低头便是一大口鲜血。阙澜衣也是法力高强之人,为解开那六层封印,他耗光了自己剩余的所有本源之力。   之前为压制魔疫,他取过两次本源之力,剩下的早就不够支撑大型术法。可是这一次,他直接消耗了个干净。   失去源泉的灵根迅速枯竭,无法滋养周身灵脉,寻伐雪痛苦的抱紧自己的身体。   床上的人,呼吸已渐趋平稳,若隐若现的黑红色气体在他的伤口周围徘徊。   夜半时分,寻伐雪背着段尘穿上黑色的衣袍,悄悄下了山。他在临安城外雇了一辆普通马车,请车夫将段尘送去汴梁。   车夫是外地人,不了解当地情况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是见酬劳丰厚,欣然应答。   临走前,寻伐雪摸出宋执给他的另外半块玉,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有自己给的那半块护着他足矣。   寻伐雪对车夫千叮咛万嘱咐后,才依依不舍的目送马车离开。   再等一等,等他办完“丧事”,等他处理好这边的一切,他就去汴梁找他。到那时,无论段尘变成什么样,想杀他还是其他什么,都认命了。   马车颠簸得很,段尘不舒服的翻了个身,扯到伤口痛得他直呲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感觉痛,他怎么会感到痛呢,他不是死了吗?   他想睁眼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奈何眼皮重的很,不一会又沉沉睡去。   待他再次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了,外面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这次段尘终于成功的睁开了双眼,马车内一片漆黑,他只能感知到自己躺在一块很软的垫子上。   没多久,马车门被人打开,阴嗖嗖的寒风直往里灌,段尘下意识的缩了缩身体。但开车门的人显然不想放过他,扯着他的衣领,粗暴的把人拖下了马车。段尘觉得自己身体每一寸都在疼痛,每一根骨头都在断裂。   “没想到师叔说的是真的,你还没死啊,命可真大。”   段尘听出来说这话的人是秦桉,那自己到底在哪,怎么这般冷。他趴在地上,茫然的环视一周。   周围寸草不生,古树枯木上栖息着沉睡的乌鸦,天空乌云密布,透不进来一丝光。而他面前,是一个万丈深渊。深渊之下恶鬼哭嚎,隐约还能看见闪着诡异红色的光。   段尘有些恐惧的往后退了退,却被秦桉一脚踩住后背。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万鬼窟,你的葬身之地。师叔说了,像你这样的罪人,不该一剑便宜了你,合该死在这种地方。”   段尘无力地抓着贫瘠的土地,仍在往后缩着,他不能就这样死了,死在这种鬼地方,怕是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吧。   后背上的那只脚用力捻了捻,随后一只手捉着他的衣领,轻而易举的将人提了起来,缓缓走至悬崖边。   秦桉按着段尘的脑袋,他已有半个身体都在悬崖外了,只要秦桉一松手,他就尸骨无存。   恐惧和求生欲胜过一切,如同爬上心尖的蚂蚁,一寸寸的啃噬他的心脏,放大了他的所有感官。他双手拉住秦桉揪着他的手臂,无论对方如何踢打,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   秦桉气急,一脚踹在他的面门上。“嘶啦”一声,段尘扯破了他的衣袖,秦桉趁机抬脚踢在段尘的肋骨上,一脚将人送进了地狱。   绝望混合着无力,喧嚣夹杂着安宁,此刻仿佛永恒。   段尘面朝天空垂直下落,耳边皆是鬼哭狼嚎,他觉得很难受,但他不想哭。疼痛、恐惧恍若已经烟消云散,他看着阴沉幽暗的天,嘲笑自己短暂的一生。   他从未害过人,却不得善终,而那些真正的刽子手,却能安然无恙的度过他们的余生。   他好恨啊,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不够心狠,恨天道的不公,更恨,那人的冷漠无情。   与君相伴数余载,一剑招魂各两宽。   秦桉在悬崖边站了一会,听到万鬼蒸腾的咆哮声后,满意的离开了。   --------------------   今天我上了一整天的课,满的不能再满,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都不带喘气儿的。我很不理解,中秋调休调周一的课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中秋节当天的课也要调!!我大写的不理解!!   ====================   相思枇杷果   ==================== 第49章 故人已逝(今生篇)   (此章往后皆是今生,也就是寻伐雪的第二世)   段尘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自己正躺在马车里。马车正平稳快速的前进着,车上挂着的银铃摇摇晃晃,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   段尘还未从梦里缓过来,看着熟悉的马车,车外少年的欢笑声把他拉回了现实。这已经是四十七年后了,距离那场灾难已过数载。   他记得昨夜,阿寻不知为何,忽然喊了他一声“阿烨”,让他恍如隔世。但今早阿寻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不记得昨天的事。   段尘打开车门,阿寻坐在外面,而赶车的人竟是齐盏。两人不知在说什么,阿寻笑个不停。   “什么时辰了?”段尘挤到两人中间,阿寻不明所以往后让了让。   “申时了主上,您昨晚干什么去了,一上车就开始睡,睡到现在。”齐盏目视前方,心无旁骛的赶着车。   “那辛苦你了,你继续吧。”他一边说一边把阿寻往车里赶,阿寻被他推搡着,不情不愿的进了车。   车里没有座位,但铺满了柔软的白色羽毛绒垫。阿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段尘从包袱中拿出水和干粮,看着阿寻一口一口吃的欢快。他撩起窗帘想看看已到何处了,刚掀起一个角,忽被阿寻猛地拽了回来。   阿寻递给他一块饼,笑嘻嘻的让他也吃。   随着齐盏一声高兴地呼叫“进城咯”,马车穿过临安城的城墙,放慢速度往城里去了。   清越山已没有当年那般气派了,多年重建也仅恢复了当年辉煌的三分之一。门中弟子大大缩减,毕竟如今崛起新兴的小门派比比皆是,三大门派的盛世早已成了过去时。   他们回来的时候,宋执正好有事外出,但也不打紧。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宋执,但一定所有人都认识仙道正主。   枇杷轩在那年的战乱中沦为废墟,后来重新建起的楼宇苑阁,规模只有曾经的二分之一。池塘、后庭院以及前后连廊都没有了,只建了几间卧房、厨房和书阁。段尘亲笔题字,重新赐名“玉尘轩”。   段尘带着阿寻走了进去,正厅右侧的墙上挂着段尘写的一幅字:   “枇杷映黄,他年人在旁,池园偷换春光,正人间昼长。   寒玉碎响,故人远离乡,残念难渡洪荒,恰此间惆怅。”   阿寻并没有在意这幅字,他看到了庭院旁的枇杷树,硕果累累,金色的小果子沉甸甸的挂在枝头。他高兴的跑过去,试图爬上去摘下那好看的果子。   段尘看了一眼那副字,手一挥将字收了起来。故人已回,他不必再做此感伤了。   等段尘出去的时候,阿寻无师自通的爬上了树,一边摘枇杷一边吃。段尘站在树下看着,没有阻拦,心中想着若是师尊还在,肯定不会自己爬上树摘枇杷吃。但遗憾的是,当年的枇杷,师尊从未吃到过。   阿寻低头时看到段尘站在下面,笑着扔了几颗枇杷下去,边扔边说:“甜,甜,好吃。”   段尘拾起地上的果子,剥皮塞进嘴里,真的好甜。   晚间吃晚饭的时候,阿寻又变的蔫蔫的了。段尘想起之前自己送了一股灵力进入到阿寻身体里,竟然唤醒了师尊。于是这次,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再次送入自己的一小股灵力,阿寻很快便沉沉睡去。   段尘将人抱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守着。然而,等了一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阿寻睡得很安稳,丝毫没有被影响的迹象。   直到黎明,段尘才失望的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段尘被响声吵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阿寻站在桌边,表情有些局促,他的脚边是一个被踢翻的筐子,里面的枇杷果洒落一地。   “吵醒你了?”阿寻慌忙扶起倒地的篮筐,把枇杷一个个拾进去。   “嗯······嗯?”段尘还有些懵,忽地意识到不对,翻身坐起,盯着不远处蹲着的白衣少年,“你,你刚才说什么?”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阿寻收拾好后将筐子放到一旁,坐下继续看书。   他说话了,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而且······而且他现在竟然在看书!   段尘激动地踉跄跑下床,来到那人面前,有些期待的问:“你,你是······”   “阿寻。”他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手翻动著书页。   正常的阿寻,更像前世那个人了。神态举止,自带风韵,语气一如当年高傲清冷。   段尘穿好衣服准备走出去时,沉默半晌的阿寻忽然说道:“眼前人正是心上人。”段尘错愕的回过头去,阿寻正好合上书本,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深邃无言。   微风撩起阿寻的衣袂和发丝,君容若当年,一尘不染,清冷脱俗宛似天上仙。前世今生的音容重重叠叠,最终变成了眼前的少年。   段尘擦了一下眼,抬脚继续往外走,一声“回来就好”,随风飘散在碎阳下,飘进那人耳中。   阿寻独自在屋中,运气调息了一下。如今这具身体虽是凡人,但段尘之前莽撞的送进了两缕灵力,让身体逐渐生出了灵根。还算不错,只是在自己修炼之前,可能要不断吸食段尘的灵力。   不仅如此,他的记忆其实并没有完全恢复,他只想起了大战之前发生的事,战后的记忆很模糊,偶尔冒出一两个画面,还都是很不愉快的场景。   段尘正在外面打扫院子,休息的时候看见阿寻走出来,不由得愣了一下。   阿寻换了件衣服,鹅黄色的衣衫,外袍绣着浮云白鹤。   “阿······师,呃······你怎么穿了这件?”段尘思量一阵,称呼在嘴里徘徊,一时不知是叫阿寻好,还是该叫师尊。   “看见了就想穿,你收在柜子里的。”   段尘伸出手指挠了挠脸,笑道:“鹅黄色很称你,你穿了真好看。”   阿寻背着手看了他一会,说道:“之前怎么叫我现在还怎么叫,这一世的我毕竟没有收你为徒过。”   “阿雪!”段尘忽地叫出声,“我想你了,可以这样叫吗?”   阿寻怔在原地,随着这个称呼,一些不太好的记忆涌上来,让他不自觉的开始打颤发寒。他几乎是喊出了一声“不要”。   他喘着气缓了一会,并没有看到段尘眼中闪过的难过失望。阿寻很快恢复了冷漠神色,往外走去。   段尘收了扫帚,默默跟上去。他不知道阿寻要去哪里,也不敢问,只能跟着,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过来,使个御风术。”阿寻半路忽然回头,朝自己身后的小尾巴招呼道。   段尘乖乖的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嘴中念念有词,两人腾空而起,脚下似有一道无形的长板托着两人。   “你要去哪?”   “落星海。”   不一会,他们平稳降落在落星海前的沙滩上。沙滩早已不是金黄色的,和翻滚的海水一般,皆成了紫黑色。   海水激荡在岩石上,掀起惊涛骇浪。当年冲天的怨气虽然已尽数化去,但仍保持着阴冷可怖。那些声音,从未安静过,他们哀嚎着、哭泣着、愤怒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路过的人,战事虽平,英魂难安。   旁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竖立着,不知是谁路过此地,被这恶鬼环绕、哭喊不绝的场面震撼,在巨岩上题下两句诗: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阿寻久久的抚摸那两句诗,宛见故人。他从储物囊中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香灰炉、白酒以及酒杯,放在那块岩石前面。   焚香倒酒,阿寻虔诚的跪在岩石前,双手合十,默默悼念了一番。段尘跟在他身后跪了下来,有样学样。   四十七年前,仙界大难,正是姬阅安释放魔主,借魔主之力欲颠覆众生。落星海成了首个殉葬品,他们殊死抵抗不肯投降,本欲同归于尽,最终,全派覆灭。   故人已葬海底,往事皆随风去。恰识于那年年少,风华正茂,同为心中慷慨,知心相交。   离开前,阿寻看到远处似乎有个人影,那人一袭黑袍戴着帽子坐在岩石上,他疑惑地看了许久,那人一直未动,就像一座石雕,与暗色的沙滩海水、阴沉的天,融为一体。   --------------------   “枇杷映黄”改编自元诗人韩奕《四字令·荼蘼送香》,随便写着玩的,不要计较当真。 第50章 两情相悦   “是你帮忙收了他们的魂魄吧。”回程的路上,阿寻随口提起。   “嗯,但是我赶到的时候怨气已经形成,我只能先把他们的魂魄收起来。这些年,我在努力净化那些怨气了,至少现在他们不会伤人。”段尘似乎很害怕,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还不忘拿眼去瞟阿寻,生怕他不相信。   然而阿寻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直到回了清越山,他才开口问道:“阙澜衣呢,他在何处。”   “他也在山上,宋执给他安排了一处清净地——子衿苑。”   阿寻二话不说就抬脚往那边走,每靠近一步,心情就重一分。他与落九天尚且同袍情重,更别说与他一起长大的阙澜衣。   子衿苑周围被水环绕,残荷留在水中摇曳着,波光微漾。   阿寻踩着荷叶状的石头往里走,逐渐听到一些声音。他不自觉的加快步伐,走至院落深处,忽地走不动了,呆呆地听着里面人的对话。   “这是什么呀?”阙澜衣的声音,略显苍老,却依旧温柔。   “这是小鱼。”一个不认识的侍女。   “他为什么不动啊?”   “因为小鱼累了,他要休息。”   “那这又是什么呀?”   ······   侍女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答他的问题,颇有点逗孩子的样子。   “他······他这是,怎么了。”阿寻颤着声询问,心中却早有答案。   “先是精神上受到打击,后来被他师尊吸取了神元,人就痴傻了。”   姬阅安的事情,阙澜衣应该比任何人承受的都要多,因为那是他的师尊,养他教他的人。后来寻伐雪身死,不只是段尘亲眼看见了,阙澜衣也在不远处,同样目睹了挚友的陨落。   世事竟是这样无常,一晃多年,一人亡故,一人先老,独剩一人,风中悲凉。曾经意气风发的临安三君子,无一好下场。   阿寻手托着额头低低笑了两声,他是何德何能,苍天悯他使他再苟活一世。   “哎,你们是谁啊,你为什么要哭啊?”阙澜衣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他们,欢快的跑过来。   阿寻抬起泪眸看向他,阙澜衣鬓边已有白发,脸上也多了皱纹。没有灵力护体,衰老不可避免。可他还是一脸灿烂笑颜,丝毫没有烦恼的样子。   “我们······我们是路过的,见这院子漂亮,就想进来看看。”阿寻思索了一会才开口回复他。   “你们是从外面来的人?”阙澜衣双眼放光,看起来格外兴奋。   阿寻微微点头,阙澜衣忽地拽住他衣服,又怕自己唐突,改用两根手指拈着他的衣袖。   “那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他叫念卿,我把他弄丢了,他生我的气不肯见我,找到他请帮我说声对不起,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会一直一直等的哦。”他说的非常认真,眼中还带着乞求。   苦涩泛上心尖,阿寻眨掉眼角的泪,点点头说道:“一定帮你找到他带到你的原话,他是你的朋友吗?”   阙澜衣郑重的点点头,还加了一句“非常好非常好的朋友,很重要!不能丢!”   阿寻情不自禁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小声道:“他从来没有生你的气。”   两人离开的时候,隐约听到阙澜衣跟旁边的侍女说:“刚才那个人有点眼熟呢,看着好亲切。”   晚上回到玉尘轩,段尘先去烧热水,阿寻独自回了房。待段尘进屋时,嗅到了浓烈的酒气。   桌边已经倒了三个酒坛,桌上还放着两坛。段尘拦住他拼命灌酒的手,阿寻抬起朦胧的眼看向他,绽开灿烂的笑颜,微醺道:“阿烨你来了,快来喝来喝,一醉解千愁啊。”他忽然起身贴近段尘,左手食指挑起他的下巴,笑道:“阿烨你的愁,应该也不少。”   本想劝酒的人,稀里糊涂就跟着一起喝了起来。阿寻一杯接着一杯灌他,不一会,桌边又多了三个酒坛倒在那。   烛光影影绰绰,段尘已有了七分酒意,痴痴的看向一旁。   烛光映美人,美人自风流。   “师尊,你今天去见了那些人,说了那么多话,就没有话跟我说吗?”段尘脸颊红扑扑的,眼中泪光闪闪,与烛火交相辉映,“师尊,我也知道错了,你原谅了阙澜衣,可以也原谅我吗?师尊,从你醒来那一刻起,我既高兴又害怕,高兴你记起我了,也害怕你记起我了。我一直不敢、不敢······”   他哭的忘情,越说越激动,竟然咳嗽起来。阿寻俯下身给他拍背,段尘顺势把人一捞,紧紧地箍在怀里。   “师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那时是我混蛋,我狼心狗肺鬼迷心窍。我真的、真的很后悔。”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在段尘的脸上恣意流淌。   阿寻叹了一口气,不停地顺着他的后背,温柔道:“我原谅你,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师尊骗人!”段尘抬起委屈巴巴的脸,双眼泪汪汪的,“你说你恨透我了,死前也是憎恶我的模样,还说要与我生生世世不死不休。我当时,真的害怕极了······”说着说着,他头一低,缩进阿寻的怀里,紧紧抱着那人的腰。   看着怀里近乎撒娇的人,阿寻有些哭笑不得。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双手捧起他的脸,郑重而庄严的印下一个吻。抹去他的眼泪、他的悲伤、他的苦涩。   段尘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站起来将人打横抱起。阿寻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床上了,段尘压在他身上。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段尘将脸埋在他的颈项间,阿寻不得不仰起头,喘息着承受这一切。   “等等,等等阿烨······”阿寻意识还没有完全消散,“不行,现在不行。这具身体,如今不过十七岁,你不要这么心急。”阿寻终于成功的推开了段尘的胸膛,断断续续的说完。   阿寻看着段尘的双眼,认真的说道:“现在还不行,阿烨听话,再等两年好不好。”   段尘郁闷的伏在他身上,闷声闷气道:“好,我听话,那我今晚抱着你睡,什么都不干。”   阿寻刚叹着气应下,段尘的四肢立马缠了上来,缠得紧紧的,密不透风。   段尘好久都没睡这么踏实过了,自寻伐雪离开后,他一度陷入萧家灭门时的状况,夜夜噩梦。梦里有萧家人的尸体、寻伐雪的尸体,还有曾经被他杀死的人的尸体。   清晨阳光照进来时,阿寻已经醒了好久,但他动不了,因为他被段尘死死圈在怀里。阿寻无奈的想,昨晚就不应该看他可怜答应了那么过分的请求。   “起来起来,我饿了。”阿寻不客气的朝他捅了捅胳膊。   段尘松了手翻个身,心满意足的伸个懒腰,看向坐在一旁瞪着他的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可得好好算算,昨夜欠了我多少金。”段尘起身贴向他,唇角勾起,一只手指撩过阿寻的头发。   然后,他就被恼羞成怒的阿寻踢出了房门。被踢出来时脸上还挂着贱兮兮的笑,随后乐颠颠的跑去厨房做饭了。   --------------------   呜呜呜,求一波收藏~各位看官点个收藏趴,只需要动动您高贵的手指就可以啦,不费力的呜呜呜 第51章 恍如隔世   正是秋季,清越山半个山头都黄了,与这冷冷清清的门派相互映衬。唯有这间院子,生机勃勃,丝毫不见衰败。   阿寻站在枇杷树下,看着远方的云卷云舒,不禁觉得心胸开阔不少。那些堵在心间的郁闷事,微微散去。   “姬阅安可是跑了?”吃早膳时,阿寻提起这个问题。   “嗯,当年我已经把他折磨的奄奄一息了,没想到还是大意,垂死之际也能跑掉。这些年销声匿迹,直到你回来,他才开始有了动作,可能还是不甘心吧。”   阿寻沉思了会,低声道:“明明差一点就要成功,哪会甘心。所以你这次带我回来,就是要引他出来?”他抬起眼皮瞟了段尘一眼。   段尘顿时紧张起来,他慌忙的放下饭碗,说话都不利索了。   “不不不,不是的,我没有,我只是想早点解决他,以绝后顾之忧。”   阿寻噗嗤一声笑出来,“紧张什么,我又没有怪你。祸害不除,留着他兴风作浪吗?”   段尘见阿寻笑了,也放松下来,跟着一起笑了起来,看着傻傻的,哪有什么仙道正主的威严。   阿寻转头看向外面的大好天气,笑着说:“吃完早饭一起出去跑马吧,我已经好多年没再这么任性过了。”   阳光正好,秋风习习。临安城外一块大草地上,一匹黑色的马紧紧地追逐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少年鹅黄色的衣衫随风飘起,眉眼间尽是朝气蓬勃。   阿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这么恣意的跑马,还是跟阙澜衣落九天一起时。三人前后追逐着,也是在这块草地上。   当时落九天为了争那个彩头,疯了般驾着马,结果速度太快他控制不住了,从马上摔了下来,嗷嗷叫着在家躺了三个多月。他甚至还记得,自己笑著称赞落九天的骑术精湛,阙澜衣在一旁笑着附和。   后来,俗事繁多,他身上责任一日日重大,被迫变得成熟稳重,再没有跑过马了。   段尘见他停下,从后面追上来问道:“怎么停下了,可是累了?”   “只是想到些往事罢了,没想到再次跑马,竟已隔了一世,而我也重回少年了。”   段尘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缰绳一拉,呼啸着冲了出去,随风传来他欢笑的声音。   “那今日你与我跑一场吧,追到我就给你少算点金。”   阿寻羞的涨红脸,只觉得全身都在冒烟,真想撕了这厮的嘴。他近乎咬牙切齿的扬鞭追了出去,扬起阵阵尘土。   城外多是农庄,此时正是秋收时节,扬起的尘土夹杂着稻花的清香,追随两人一同前进。   两人停在一条清澈的小河边,段尘绑好马后,打了水挨在阿寻身边坐下,将水壶递给他。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吞下水,然后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   段尘接过水壶也喝了一口,阿寻抬眼看他,“不能多带一个水壶?”   “师尊喝过的甜。”段尘看着他傻傻的笑着。   阿寻懒得理他,支起脑袋看着远方的天,好久没这么逍遥快活过了。阿寻心情大好,嘴角也带了笑意。   段尘总是不安分,坐下后不是动手就是动脚。当他第五次试探着将手攀上阿寻的腰时,阿寻已经不想管他了,只要不过火。   段尘见对方没有反应,放心大胆的把手搭在他腰上,还得意的捏了捏。阿寻身子板比较小,腰也没有寻伐雪的结实,软软的,捏上去手感很好。   “捏够了没有?”阿寻挑眉看他。   “没有,”段尘老老实实的回答,“捏一辈子都捏不够。”   阿寻红着脸转过头,小声嘟哝着:“油腔滑调。”   坐了不知多久,阿寻想回去了,段尘立马起身,乐颠颠的去牵马。   解下绳子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闭上眼感知一会,再睁开时,双目变成了血红色,他冷冷的看向旁边树林的一个方向,眼中血海翻腾,闪着诡异的光。   “怎么了?”阿寻见他呆站了许久,起身询问。段尘没有搭理他,仍然站着,阿寻不放心的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走了个神。”段尘回头看他时,眼瞳已恢复了黑色,刚才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光,换成了春光明媚。   “牵马都能走神?”阿寻半信半疑,有些嫌弃道。但他没有过多追究,翻身上马离去。   段尘坐在马上,面无表情的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冷漠的离开。   就在那里,一个高阶魔修,已经变成了一坨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   回到清越山时,出去办事的宋执正好回来不久。三人在正殿外打了个照面,阿寻看到他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就离开了。宋执站在原地,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追上去,但看见一旁斜睨着他的段尘,又放弃了。   回到玉尘轩的阿寻,悠闲的坐到枇杷树下吃起果子来。看见段尘朝他走过来时,随手丢了一个过去,被他稳稳的接住。   “五天后有一个庆典,你与我同去罢。”段尘看见一片落叶掉在阿寻头发上,帮他取了下来。   阿寻嘴中含着枇杷,仰起头看着他,“唔唔”两声算作答应。段尘咽了咽口水,弱声问道:“枇杷好吃吗?”   “你不是吃过吗?”   段尘弯腰蹲下,一只手抬起阿寻的下巴,一只手撑在树干上,落了一个吻在他嘴角。两人的气息紧密的纠缠着,彼此不分。   “吃过也要再尝尝。”段尘抬起头,满足的笑了笑。   阿寻气恼的推了他一把,起身拍了拍衣袍,把手里剩下的枇杷一股脑扔到段尘身上。   “甜的话你自个儿吃去吧,多吃点。”   段尘拉住阿寻的手腕,正好摸在他脉搏的地方,突然脸色大变,松了手任由阿寻离开。   阿寻在修炼他都是知道的,虽然从未跟他提过要求,但他每晚都有主动给阿寻输送灵力。刚才他摸到了阿寻刚刚形成的灵脉,非常脆弱,并且随时有断损经脉的危险。   之前被高兴冲昏了头脑,使他忽略了一些事情。阿寻醒来的契机是什么,为什么他需要借住自己的灵力才能修炼,而修炼出的灵脉又这般危险。   寻伐雪死后,他的梦中多了很多以寻伐雪视角出现的场景。一开始他只以为是自己思念情深,后来才发现不对劲,知晓那些都是寻伐雪的记忆。   段尘扶着树干站着,右手红光闪烁,不一会一团黑气漂浮在他面前。   “主上有何吩咐。”黑气的声音嘶哑,听着像年逾七旬的老者。   “传令下去,妖邪煞魔全面寻找一个叫齐盏的红衣书生,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带到我面前。”段尘的眼底泛着红光,面上更是阴森的可怕。   待到黑气散去,段尘独自去了后山温泉。当他脱下衣物时,胸膛前的伤疤暴露出来,一共有三道,都是陈年旧伤,狰狞恐怖。其中有一道格外的深,似是一剑贯穿,距离心脏仅差一寸。   段尘坐在水里,仰头长呼出一口气,随后闭上眼努力压制体内四处流窜的煞气。这些天不知为何,体内那些东西越来越不安分了。相安无事了数十年,一切变故,似乎都是从阿寻醒来时出现的。   他知道那些不是好东西,给他巨大力量的同时,也能随时要了他的命。因此当年寻伐雪不顾一切都要封印它,后来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又寄希望于这些煞气。   温泉里灵力充沛,缓缓地在段尘身边流淌,不禁让他觉得周身经脉顺畅不少。平息了躁动的煞气,脑子又有空想点其他事了。他看了一下周围,好像还从未跟那人共泡过温泉。之前,这地方独属于寻伐雪一人,即使他是寻伐雪的弟子,也无权进来。   --------------------   寻伐雪:月饼好吃吗?豆沙甜吗?   段尘:没你好吃,没你甜!   (寻伐雪,危)   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幸福美满天长地久! 第52章 岁月安好   一旦有了想法,行动就等不及了。当天晚上,段尘就连哄带骗把人带了来。   “你你别动,我自己来。”阿寻一脚踢开段尘的手,结果没站稳,一头扎进了温泉里。   段尘愣了愣,见阿寻从水里冒出湿淋淋的脑袋,笑的有些幸灾乐祸。   阿寻瞪了他好几眼,不理那笑的正欢的人,独自往温泉深处走去。他缩在一个角落里,安安静静的体会泉水流过时,帮他疏通经脉,说不上来的舒服。   “明日去打猎可好?”段尘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靠了过来,他的前胸紧紧贴着阿寻的后背。   阿寻感受到后背温暖的温度,不自觉往下缩了缩。   “随便,都行。”   段尘一把托住阿寻的胳膊,让他不再往下滑。低头看着身下人脸红扑扑的模样,嘴角扯起一个笑,凑到他耳边柔声道:“你感受到了吗?”   阿寻闭着眼转身猛地推开他,热气不断环绕在周围,让他周身不自觉的浮上一层薄薄的粉色。   段尘抓住他的手腕,叹口气道:“别动,我不会对你怎样。来,我给你运送灵力。”   他们心平气和的相对坐下,手掌轻触,雾气朦胧的泉水中,若隐若现的流动着蓝色的光辉。   夜半时分,段尘抱着睡着的阿寻回了玉尘轩。晚来风凉,可他怀里的人睡的非常安稳。屋内残烛两盏,偶有蛙鸣两声。   奈何第二日下了雨,段尘的想法泡汤,一整天待在玉尘轩里,闷闷不乐。他侧躺在玉榻上,瞧着远处写字的人,心里的欢喜这才多了几分。   秋雨打在稀疏的枇杷树叶上,声音并不清脆悦耳,胜在美景旁伴美人。   “你这个仙道正主都没有事的吗,每日就陪着我?”阿寻写了一幅字,此刻正在斟酌。   “什么事都没有陪我内人重要。”段尘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欣然收下阿寻飞过来的眼刀。   无所事事一天,当然这只是段尘。傍晚时终于放了晴,枇杷树滴着水,院中的花草虽被打得有些萎靡不振,但都很干净。   院中寂静无声,因为空无一人。   清越山下的临安城,此刻喧声震天。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很繁华的临安,如今只能说是锦上添花了。   段尘拉着阿寻在人群中穿梭,他们一人戴着神兽面具,一人戴着凤凰面具。   “为什么要戴这个啊?”阿寻摸了摸脸,有些不太习惯。   “怕被认出来。”段尘塞了一个糖葫芦到他嘴里,看他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觉得似有小猫儿在他心中挠了一把。   “你瞅我干嘛?”阿寻咬下一颗山楂果,疑惑地看着段尘。   段尘没有说话,用披风挡住阿寻的身体,凑到他嘴边夺下那颗山楂。   “你你你,真是不知羞耻,明明有这么多,非要抢我嘴里的。”阿寻擦了一把嘴角,咬牙切齿道。   “都没你甜。”段尘抛下一句话,笑着拉着羞射欲死的阿寻继续往前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阿寻左右瞧着觉得有些眼熟,直到看到那依湖而筑的月老庙。   月老庙还是那么小,并且更破败了,由内而外透露着岁月的沧桑感。庙外那颗绑满红绳的月老树,一如当年那般热闹。   阿寻下意识地往高处树梢看,他记得当年,段尘的红绳挂在最高处。越往上红绳越少,他看着顶端稀拉拉的几根红绳,不知段尘的那根,是否还在这里。   “当年战火充斥着临安,没想到这间小小的庙宇竟然幸存下来了。”   段尘笑了笑,“是啊,许是因为真的太小了,反而易被忽视。”   “那你当年,求的到底是什么?”   段尘张了张嘴,说出一句话。阿寻眨巴着眼睛,看他上下开合的嘴。   闹市熙攘,人流不息。很快,段尘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人群中。   远处传来阵阵胡乐以及驼铃,阿寻好奇的偏过头,踮起脚尖努力的想看到人影。段尘干脆抱了他飞上屋顶,两人坐在人家屋顶正脊上,看着脚下流动的热闹繁华。   原来是胡人舞团,两只骆驼拉着一个可以移动的圆台,圆台上一位胡姬随着胡乐翩翩起舞,体态轻盈,舞姿曼妙。   他们慢慢走过街道,引得无数人驻足观看。   待到声音已经渺茫时,两人才从房顶下来,阿寻面具下的脸,早已一片绯红。他别扭的拽着段尘衣袖,任他带着自己往前走。   然而人太多,段尘把阿寻带到一处僻静的亭子里歇一歇。他看了看不远处叫卖的老伯,笑着问:“吃糖糕吗?”   阿寻闭着眼点点头,反正拒绝了,段尘也会问他其他东西。他听见段尘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没多久又有脚步声响起来,疑惑地睁开眼。   “这么快······”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陌生少年,华服锦袍,但挂在脸上的却是一副猥琐笑。   “这位小公子,我们哥儿俩看你好久了,好不容易等到那傻大个离开,咱们认识认识吧?”其中一人边说边伸手拽住阿寻的手腕,另一个人上手就要揭他面具。   两人双眼放光的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尤其在他腰的周围多盘桓了两圈。   阿寻冷漠的看着两人,一字一句道:“我劝你们最好放开我。”   “真是个美人啊,小爷我的眼光从不会错,就是不知道床上······”他们似乎没听到阿寻说什么,一人摸着下巴盘算着,话未说完忽然觉得头皮一紧,脑袋被迫向后折过去。   段尘看着拽住阿寻的那只手,眼底逐渐泛出红光,面色阴沉的似要吃人。   旁观的那人颤抖着问:“你不是,你不是被拖住了吗,你你你······”   段尘手里的劲道逐渐加大,被扯住头发的那人疼的“嗷嗷”直叫,开始乱声喊起来。   “你这大胆狂徒,知道老子是谁吗,信不信我让我爹把你吸干。”   段尘挑了挑眉,把人甩在地上,拍了拍手不屑地问道:“哦?你爹是谁?”   那人连滚带爬,颤颤巍巍站起来,双手捂着脑袋,明明哭的一塌糊涂,嘴里还放着狠话。“小爷我告诉你,我是钟家大公子,我爹就是钟英派掌门,临安里数一数二的富派,门客近千。就是他清越山见着我们,也要礼让三分。”   另一个人也壮着胆子嚎道:“对、对,就是,你们,你们死定了!”   这次阿寻也挑眉了,他好笑道:“这么厉害?清越山都要礼让你们?”   那两人抖如筛糠,却拼命的点着头。   段尘眼中红焰大盛,抓着其中一人的脖颈,声音冷冰冰的。“今天就算我在这废了你们,钟老头也一个屁不敢放。”   钟如照双手扑腾着,恐惧到极点,长这么大还没直面过死亡。在他扑腾的时候,打掉了段尘脸上的面具。本来焦躁的都快哭出来的钟如焘看清他的脸后,吓得僵在原地,手中的扇子也被跌折了。   钟如焘扑通一声跪下来,带着哭腔道:“小人、小人该死,不知这是主上的人,惊扰、惊扰公子,罪该万死,求主上手下留情啊。”他脑袋磕的“咚咚”响,阿寻听着,害怕他把地都磕穿。   “教训教训就好了,我不想见血。”阿寻安抚着段尘,听见他的声音,段尘逐渐平静下来。   钟如焘见有救,立马爬到阿寻身边,想抱大腿又不敢,只得拽住裙角,磕头感恩道谢。   阿寻嫌弃的拉回自己的衣服,眼珠子一转,附到段尘耳边说了一句话。段尘点头后,抓着那两人,一人喂下一颗药丸,随后离开了。   --------------------   前两天,我看了一个。。。小*文,我的天真的是极致重口,还有一点ex(这里附带QQ变形小黄脸表情),受是弱受,小可爱,攻却是丑老肥,各种姿势玩法。。。。直到后期变成1v1有情人我才勉强缓过来≡(▔﹏▔)≡ 第53章 虎视眈眈   回去的路上,段尘看着阿寻红红的手腕,红着眼眶吻上那道痕迹。   “又让你受伤了。”   阿寻摸了摸他低下来的脑袋,随便搓了搓手腕,不在意道:“怎么重活一世,这么娇气了。不就是被拽了一下吗,哪里有受伤。”   段尘自责的跟在他身后,生着闷气,双手环抱在胸前,根本不理阿寻的安慰。阿寻想起别的事,有意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随口问道:“钟英派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以前没听过啊。”   “三十多年前新崛起的门派,但有问题。”段尘说的随意,就像在谈论吃饭穿衣。   阿寻赞同的点点头,既然是新派,不可能短短几十年就这般蛮横,甚至口出狂言。而且这里是临安,曾经除了三大派,还有许多小门派,要脱颖而出肯定需要不少功夫。   等到众派盛典那天,阿寻终于见到那个钟英派的掌门。他与自己两个瘦弱高挑的儿子不同,生的膘肥体壮,只是往那一站,就能给人压迫感了。   阿寻跟着段尘去的,去了后才知道段尘在临安有自己的仙府,正是当年的听神殿。段尘做上仙道正主后,拆掉了听神殿,据说里面关押的犯人全部就地斩杀。   他在听神殿的遗址上建起自己的仙府,比以前扩建了一倍,绵延了两条街。盛典便在这座巨大的仙府里举办,盛典自战后每一年都有,由段尘主持,各派参与,是为庆祝修仙界的劫后余生。   “你有自己的仙府干嘛还跟我挤在清越山。”阿寻没好气的推了推搁在他肩膀上的脑袋。   “太大了,太空了,而且没有你。”段尘蹭了两下,似乎想撒娇。   “不过敢把府邸建在这种地方的,估计只有你了。”阿寻调笑了两声,段尘哼哼唧唧的应下。   两人说笑着,阿寻忽见远处走来一人,赶紧让段尘站好,整整自己的衣冠。不巧的是,走过来的正是钟如焘。   钟如焘也不是很想看见他们,看清人后果断的拐进了另一条道。   “孬种。”段尘看着那慌忙逃走的身影,嗤笑了一声。   阿寻拿胳膊肘撞了撞他,“走了,饿了。”   段尘立马换下那副嘲讽的面容,欢快的笑着跟在阿寻身后。   由于段尘迟迟没有入座,所有人都站在外面等着。直到段尘牵着阿寻坐到了最上面的位置,众人才有序的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钟英派掌门钟扶弱的席位离段尘不是很远,他大口大口咀嚼着面前的食物,不知是有意无意,视线总是逗留在阿寻身上。   一炷香后,钟扶弱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饱嗝,打破了原本的平静。所有人都看向他,有疑惑的、嘲笑的、看戏的、紧张的,但钟掌门自己镇定自若。   甚至看到大家都在看自己后,抹了一下嘴巴,憨笑道:“对不住啊各位,实在是因为主上招待的太好了,我从没吃的这么痛快过。”   目光减少了几道,但段尘一直皱眉看着他。钟扶弱对上段尘的目光,不好意思道:“主上也多吃点才好,毕竟都是我们老百姓花的钱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成了震惊的目光,来来回回的在他们两人身上游走。   段尘低低笑了一声,“不客气。正所谓能者多劳,多劳者多得。钟掌门一定是要吃的最多的那个了。”   钟扶弱收起脸上的笑,阴沉的低下头。   “主上!求主上做主啊······”外面响起嘈杂声,只见钟如照钟如焘两兄弟从外面连滚带爬的滚进来,脸上尽是狼狈之色。   “主上,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所求何事?”段尘其实很想把他们掀出去,但阿寻一直按着他的肩膀不许他轻易活动。   “就就就······那个白衣少年,”钟如照指向阿寻,“昨日我们兄弟二人与这位小兄弟投缘,欲与之结交。没想到他看不起我们兄弟二人,打了一顿不说,还把我们推进池塘里去。”   他们话音刚落,钟扶弱就抖着他满身的肥肉扑倒在地,哭喊着:“哎哟我的儿啊,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是谁竟然敢在主上的地盘撒野······”   段尘愤怒的拍案而起,右手一挥将他面前的桌几扔了出去。一个长胡子道士拔剑劈了桌子,随即拂尘一甩,拱手道:“主上息怒。”   段尘冷笑道:“究竟谁在我的地盘撒野?”他手上发力,将钟扶弱拉到自己手边。段尘握不住他粗壮的脖颈,便掐在他的大动脉上。   阿寻慌忙拉住他,示意他往下看。这里有百十个门派,全是眼睛,他作为他们的主上,怎么可以不问缘由随便杀人呢。   “啊啊啊,主上被魅惑了,如今冷血无情,要杀人了!”钟如照扯着嗓子大喊着,爬到钟扶弱身边抱紧他父亲的大腿。   这话如同丢入水塘的石头,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窃窃私语逐渐变成人声鼎沸。   段尘觉得体内煞气又在流窜,他控制不住的拍出一掌,正厅对面的假山被震得粉碎。所有人瞬间闭了嘴,鸦雀无声。   阿寻看着段尘完全猩红的双眼,抬手压在他胳膊上,慌而不乱的劝导。他慢慢的哄着人放了手,奈何煞气已经在他体内活跃起来,并且受他的心情影响。   段尘趁着自己片刻的清醒,在阿寻周围设下结界,之后便完全失去理智了。   他在盛典时,在自己的仙府,大开杀戒。众派合力抵抗这个疯子,但仍然差距悬殊,他们都很绝望,若不是这种悬殊的力量,谁愿意臣服在一个魔头脚下。   因为慌乱,音修们的乐曲逐渐变得杂乱无章,反而让段尘戾气暴涨。茶杯碗盏碎了一地,桌凳橱柜破碎的样子惨不忍睹。   “阿烨!阿烨!你清醒一点,不要被控制了,你忘了你师尊怎么死的吗!”阿寻拍打着结界,情急之下,这句话脱口而出。   --------------------   我今天好难过,dy账号被我玩脱了呜呜呜,早知道就不那么作死了,心情抑郁了一整天,过两天再重新申一个号吧(抱头痛哭) 第54章 残魂无解   这句话稍微有点用,段尘咬着牙,一鼓作气设置一道结界,将自己困在里面,慢慢等煞气平复。   煞气得不到发泄,就会伤害自身。他蜷缩在结界里,任由已经疯狂的煞气侵蚀着他。众人震惊的站在结界外面,看着段尘的皮肉一寸寸被撕烂,又快速的恢复,周而复始。   但里面的人,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一声哀嚎。他咬紧牙关默默沉受着,衣服被汗水浸湿,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阿寻没想到会这样,他以为煞气只会为祸世间,没想到拥有煞气的人也会深受其害。他看着面前血淋淋的人,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新着。一次次变得腐烂,又一次次快速的恢复正常,他的心尖在不停的颤抖。   他在干什么,他都干了什么,为什么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所有事情都一团糟。   仙府逐渐恢复了平静,那些来赴宴的人,来的时候欢天喜地,离去的时候垂头丧气。段尘并未杀一人,大部分都是伤残,门派敢怒不敢言,只能自认倒霉。   结界失去了效力,阿寻走到已经昏死过去的段尘身边。段尘的嘴唇被咬破了,抱在怀里时,全是湿漉漉的汗,但阿寻丝毫不嫌弃,反而将人越抱越紧。   衣服下的皮肉崭新如初,除了心脏那边的伤疤,一直是那样。阿寻颤抖着手抚上那三道疤,有两道他很熟悉,都是拜他所赐,可是多出来的一道是为什么,直觉告诉他,应该也和自己有关。   尽管皮肉可以翻新,但段尘一直留着这些触目惊心的疤痕,是为了提醒,还是执念?   阿寻身板瘦小,连拖带拽将人带上了清越山。   他背着人的时候,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做?”   背上的人回答得断断续续,但能听清。他说,这是师尊用命换来的天下,不能让他毁了,他要替师尊好好守着。   阿寻鼻尖泛酸,如今盛世太平,幸得照拂。   后山温泉里,两人相对而坐。阿寻知道自己灵力稀薄,甚至还要靠段尘的“救济”,但看着眼前人咬紧牙关眉头紧锁的痛苦模样,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引导着那一点点微弱的灵力,尽量让人舒服一点。   段尘微微睁开眼,抓住阿寻的手腕,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他挣扎着走向岸边,阿寻拗不过他,只得在旁边扶着。   “你这是作甚,虽然我灵力不济,但总能让你舒服点。”   段尘轻声笑了起来,“就你那点灵力,还是自己攒着用吧。”   玉尘轩内,段尘枕着阿寻的腿,昏昏沉沉的睡着。阿寻抚摸着他的脑袋,忽然想起了一些前世的事情。   看段尘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但他大开杀戒却是第一次,那就说明之前都是他自己这样熬过来的。   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他解开封印后吗?   他恍惚想起前世有一次,段尘也是这样湿漉漉的站在他面前,脸色苍白。那时他对段尘更多的是害怕和憎恨,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而且那一次,是他唯一一次成功刺伤了他。   那时,段尘离开的背影,爬满了无力与疲惫,脸上的笑容也是那么苍白。但他却在庆幸自己捅了段尘一刀逃过一劫,却没有想为什么段尘没有躲。   阿寻靠在床板上,在黑暗中闭起双眼,两行清泪无声落下。他早该想到的,早该发现的,那人日日承受着煞气的煎熬。   煞气的折磨尚且能让他皮肉翻新,但自己捅在他心上的刀,却留下了永远的伤疤。   黎明时分,段尘悠悠转醒。他轻手轻脚的收拾好自己,又将靠在床板上打瞌睡的阿寻放躺下来。做完这一切后,他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段尘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后,阿寻的眼角有一颗泪滴落下来,很快消失在了枕头上。   当第一场雪落在了枇杷树的枝丫上时,阿寻这才觉得冬天来了。他裹着厚厚的大氅,站在屋檐下看着缓缓飘落的雪花。   天地一色之时,远处白茫茫的大道上忽然出现一个红色身影。阿寻眯了眯眼,有些眼熟,但记不清了。   “你先进去,外面冷。”段尘看见阿寻站的有些久,一个劲的把人往里推。   “那是谁?”阿寻指着远处往这边来的红影。   “一位朋友,我找他叙旧,你先进去。”段尘看着阿寻不断往外探的脑袋,哭笑不得。他将人推进室内,给他热好炉子烧了热茶。   等他安顿好阿寻出来时,齐盏正好走到门口,一如既往,即使下着雪,一把扇子从来不肯停。   “你怎么走过来的?”段尘把人请进了内室,倒了一碗烈酒。   “雪景甚美,不忍错过。”他喝了一大口酒,直呼痛快,“听说你在找我?你知道的,除非我想出现。如果你是想救那个人的话,我还那句话,没办法。”齐盏往椅子里一倒,翘着二郎腿直晃。   “为什么!他明明都已经醒了!”段尘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双手握成拳,青筋暴起。   齐盏“唰啦”一声展开扇子,对他的怒火丝毫不惧。他看着段尘一字一句道:“残魂,无解。你想一想,当初他是为什么突然醒了。”   段尘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想着那些细节,忽然想到一件事,试探着开口问道:“是你藏着姬阅安吧?”   齐盏喝着酒,丝毫不隐晦,大喇喇道:“是啊,但我没藏他,只是给他指了条生路。至于他想什么时候回来寻仇,我就不知道了。”   听闻此话,段尘不仅不生气,还稍稍放了心。齐盏的亦正亦邪,段尘早就见识过了。他做事向来只凭本心,既没目的也不求回报。   姬阅安躲了许多年,甚至在他坐上仙道正主最初的四五年里,一直以为他早死了的。而对于一个将死的人,还能躲得这么好,无论他发动多少力量都找不到,背后必有人助。   毕竟他段尘作为反派头子,妖邪鬼祟皆听其号令,那么能藏把人藏这么好的,只有行踪性情不定的齐盏了。   室内寂静了许久,只能听见外面积雪从枝丫上掉落的响动。   齐盏一口一口嘬着酒,他一点也不客气的,直到喝完最后一口酒,才起身离开。   离开前,他似笑非笑的留下一句话,“主上呐,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有那功夫不如问问你师尊。本不是无解,而是他不想解啊。”说完他哼着歌逐渐走远。 第55章 骨血相融   不知何时,天空放了晴。阿寻闲适的搬了张躺椅出来,躺着一晃一晃的。   段尘走进的时候,他正半闭着眼,手里不知篡着什么,露出一截红绳。他好奇的打开阿寻的手掌,原来是那块寒玉,已被他捂得湿热。   阿寻睁开眼看了眼面前之人,见是段尘又放心地躺好。   “怎么把玉取下来了。”   “没什么,只不过这些日子又有些记忆恢复了,恰好看见它,感触颇深。”他一边说一边把玉戴好,“当初还是我送给你的,没想到你又还回来一块。”   “只是不是当年那块。”段尘有些愧疚,若是他没有失手打碎那块玉多好。   阿寻见他惆怅的面容,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柔声道:“但他们本是一体,你是右半边,我是左半边。”   段尘情不自禁红了眼眶,低头吻下去,心中从未熄灭的火焰愈盛,他要这个人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双唇分离后,阿寻眼中还有些失神,他怔怔的抚过那人绝美的面容。四十多年仍未洗尽铅华,一如当年,让他放在心尖良久。   一片树叶飘落下来,段尘看了眼叶子掉的差不多的枇杷树,贴在阿寻耳边说道:“阿雪,明年枇杷花开的时候,嫁给我可好?”   他紧接着一句,“我会明媒正娶三书六礼,把你迎进我的昌华府。”   阿寻闻言红了脸,他拉过盖在身上的大氅,一直拉到脸上,将脸深深地埋进去。   段尘显然不想放过他,不依不饶的拽着阿寻的手腕,一声接着一声,带了些撒娇的语气。“好不好嘛,师尊~阿寻?阿雪~答应嘛答应嘛。”   阿寻耐不住他一声声酥麻的叫唤,低声快速的说了句“好”。   “那你先唤声‘相公’给为夫听听呗。”段尘得寸进尺,趴在躺椅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拈着阿寻的发丝把玩。   “段尘,你莫要蹬鼻子上脸。”阿寻说的义正辞严,段尘委屈巴巴的息了声,心里想的却是,总有一天你会叫的。   段尘发狂伤人的事情,仙门百家并没有就此作罢。害怕是真的,但讨要说法时也理直气壮。   段尘被这些事情缠住,基本上日日待在自己的昌华府,看着那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自家伤亡如何。   处理的也很简单粗暴,那些人是不敢真让堂堂正主给他们赔礼道歉,只不过是来求些银钱药草回去,补上亏损。毕竟本是高高兴兴来吃饭的,谁曾想缺胳膊断腿的回去了。   拖耗了将近五六日,才把那群人打发走。不过最后留下的少数门派,没有为自己求什么,反倒提醒段尘煞气不是好东西,留着自用并不是长久之计。   段尘苦笑两声,他当然知道,日日饱受煞气摧残是多么的痛苦,但无可奈何。偏偏就是他,天生煞体选择了他。   忽然,他脑中一丝清明闪过,他记得虽然煞气觉醒后常被折磨,但在寻伐雪死后的十几年里,自己一直都相安无事的。   隐约的,他好像看见了一层薄纱,薄纱之下,隐藏了一些他不知道的往事。而这些往事,跟他的师尊、他身上的煞气,以及阿寻的残魂,息息相关。   段尘揉了揉山根,他三两句随意敷衍了那些门派,表示自己拎得清轻重。那些人知晓段尘性子,便不再多劝。仙界大陆的太平来之不易,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也正因如此,盛典那天,钟扶弱赤裸裸的挑衅并没有激起众人的深思,反而惹的大半门派不快。一开始很正常,他非得踩着段尘的龙尾蹦跶,结果害得大家同他一起受苦。   身处钟英派的钟扶弱,自然不知道这些抱怨。他的大儿子虽然被段尘打残废了,但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上门讨要说法的。   此刻他正坐在自己儿子的房里,他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只剩半条命,气的胡子都歪了。没想到他用自己儿子下的赌,输的这么惨。   那些人真是生来做走狗的命,贪享安宁,正常人看到那天的一幕,不应该愤声震天吗,为什么还像哈巴狗一样舔着那个男人。   钟扶弱越想越气,打翻手边的一个茶壶。听到声响的侍从慌忙进来收拾干净,又小心翼翼退出去。   既然他们不愿掀起波浪,那就让他来撕开这表面的平静,让那些所谓的仙门看清楚,平静下藏着多么血淋淋的波涛汹涌。钟扶弱恶狠狠地想。   玉尘天外飞花,日月窗间过马。   外面早已不再是银装素裹的时候,花草们舒展腰身迎接着新的一年。   阿寻推了推还赖在他床上的段尘,有些抱怨道:“一天天的就知道往我这钻,冬天没少给你捂被子。”   段尘不以为意,懒洋洋的伸过胳膊,把刚坐起来的人一把带倒。阿寻不留神又栽倒在他身上,他气恼的锤了对方一拳,“一天天的,你不腻味吗。”   “怎么会,我恨不得一辈子跟你绑在一起。直到老了死了,让我们的骨血相融,到了地府我也是要追着你的。这样即便是生生世世,我们都不会分开。”   颇有些幼稚,却被他说的认真,阿寻忍俊不禁,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万物皆发了芽,阿寻看着那颗抽芽的枇杷树,不禁想起了那个约定。只是想想,也让他红了脸。   闲来无事,阿寻去了子衿苑陪阙澜衣。他回来的这么久,时常有空就来陪陪他,现在在阙澜衣眼中,阿寻俨然成了除念卿外最好的朋友。   “阿寻阿寻,你带来的这个好好吃。”阙澜衣拿着阿寻带来的云片糕啃得正欢,吃的满嘴碎屑。   阿寻笑着给他擦了擦嘴,“好吃就多吃点,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阙澜衣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都吃掉,要留一点给沅沅。”   沅沅便是这子衿苑里惟一的侍女,却也算不上侍女。   当年那场战乱,不计其数的百姓家破人亡,沅沅就是其中一个幸存者。那时候她才只有四岁,一个人哭倒在战火里,看着成河的鲜血,身边的亲人倒了一个又一个,无论她怎么唤都没有人应她,她除了哭还是哭。   阙澜衣追击魔修跟到了那个地方,正好看到了嚎啕大哭的无助女娃。她没了亲人无依无靠,阙澜衣便把她带在身边。本想找个人家领养了,但还没有等到那一天,他就已经变得痴傻了。   宋执把人接回清越山的时候,一团乱的古道门内,只有一个小女娃在陪痴傻的阙澜衣玩。而且看上去,小女孩更像大人,照顾着呆呆傻傻的大哥哥。 第56章 以身犯险   阙澜衣吃完一盘时,沅沅正好从外面收了衣服回来,他连忙一叠声的叫。   沅沅只是一介凡人,她从孩童起便陪着阙澜衣,一陪就是四十多年。从童年走到少年,又从少年走向中年,如今,再陪着阙澜衣从中年步入老年。   虽是五十多岁的人,但她一直扎着少女的发髻,因为她终身未嫁。   “衣衣叫我何事呀?”她笑眯眯的走过来。   阙澜衣将面前的点心糕饼推到沅沅面前,“你吃,给你吃,阿寻带来的,可好吃了。”   沅沅笑着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还不忘表情惊讶道:“嗯!真的太好吃了,谢谢衣衣。”   阙澜衣看着对方吃得高兴,自己也跟着傻乐。   阿寻看在眼里,如此一来放宽了心,知晓他这么多年来应该没受什么委屈。   离开子衿苑后,阿寻在半路上遇到宋执。那人比当年苍老了许多,饱经风霜的脸上,只剩下悲苦。   “念卿,我······”宋执见到阿寻后赶紧上前攀谈,开口后却发现无话可说,面前这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寻伐雪了。   “宋掌门,”阿寻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不知宋掌门唤的是何人?”   宋执怔愣在原地,彻底没话了。自从寻辞卿死后,他就一直在自欺欺人。当初,他以为自己帮寻伐雪编织了一场梦,其实是给他自己编的梦。   大梦终初醒,余生唯一人。   他苦笑着目送阿寻离开,如果真能说放手就放手,又怎么会成执念。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心里惦念的人究竟是阿辞,还是不知不觉间换做了念卿。   阿寻回到玉尘轩时已是傍晚时分,一进屋就被人从背后扑了个满怀,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今日回来的这么早?”阿寻抚上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笑着问。   “嗯,那帮老匹夫真真的烦,我早早打发掉了。还是我家阿雪最好。”段尘弯身低头,在他的脖颈上蹭着。   阿寻用手抵着他乱蹭的脑袋,耐不住痒直笑起来。   “莫闹莫闹,赶紧去洗澡吧,你一身汗味。”   段尘乖乖的松了手,他向来非常听那人的话,唯那人命是从。此刻阿寻让他去洗澡,他就麻溜的扒光了自己,安静的坐在澡盆里。   段尘在里间沐浴的时候,阿寻独自在卧室把玩着玉石,忽闻一股异香。前世的记忆让他条件反射的闭息,但他眼珠一转,假装晕了过去。   不一会,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进来,许是做贼心虚吧,都没有检查阿寻晕没晕过去,把人扛着就跑。   他跑的太快了,阿寻腹部压在他肩上,一颠一颠难受的很。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拼命憋住那一口反胃上来的气,才不至于让这么卖力的小哥狼狈。   好不容易停了颠簸,那小哥也是个不知‘怜香惜玉’的,直接把阿寻往地上一丢,阿寻觉得自己肯定裂了半个屁股。   他偷偷打开一条眼缝,眼前这人不是钟扶弱还是谁,但他屏住呼吸不动声色。   钟扶弱把劫他来的人打发走,随后在这屋里踱来踱去。   阿寻纠结自己什么时候装醒才好,忽听木桶打水的声音,他立马睁开了眼。   “我、我这是在哪······”他故作柔弱,迷茫的环视四周。   “听说你是那旭尧仙君转世?”钟扶弱见他自己醒了,微怔一下,很快切入正题,“长的也很像。”   阿寻扑闪着的大眼蓄满了眼泪,故作惊恐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带我来这,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钟扶弱皱了皱眉,拨动茶碗里的茶叶,忽然将滚烫的茶水泼过去。阿寻来不及躲,大半泼在了手臂上,他惊呼出声,眼泪凶猛的往下淌。   见他哭的这般伤心不似作假,钟扶弱也只是半信半疑,他走过去揪住阿寻的头发,阴森的笑了起来,脸上的肉跟着直打颤。   “原来不是正牌,是个替身,那老妖魔当真是痴心极了。”说完他松了手,扔了一把匕首在他脚边,阿寻看着闪着寒光的匕首瑟缩了一下。   “那老妖魔能给你的荣华富贵,我也能。你是想现在就死在这里,还是帮我做事?”钟扶弱负手站了起来,背对着阿寻。   阿寻哭的认真,哽咽道:“不要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听你的。”然而,钟扶弱背对着他,没有看到阿寻说完话后冷酷的眼神。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给我好好监视他,好处少不了你的。”说完转身踢了下那把匕首,“这东西赏你防身,日后我自会找人联络你。”   阿寻又恢复了那柔柔弱弱的模样,害怕的拾起匕首,实则在手中越捏越紧。他假装垂头哭泣,冷漠的扫了那把匕首一眼,确认上面应该是装了一种可以监视的法器。   忽然,钟扶弱掐住他的脸,扔了一颗药到他嘴里。他被迫吞下,咳嗽不止,心里恨不得马上宰了这奸猾小人。   “千魂丹,每隔一月来找我拿解药,带着你的情报一起,不然你会被这丹药吞噬灵魂,化为厉鬼。”   阿寻抠着嗓子,呕声连连,奈何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捏紧了手里的匕首,准备撕破脸皮,直接威胁他拿了解药省事。   外面传来巨大的爆破声,钟扶弱慌张的开门,外面已经烟火弥漫了。钟英派弟子四处逃散,没有一人在抵御进攻。   钟扶弱慌张的把阿寻扯出来,来到那发狂的人面前。   “主上这是何意,突然进犯我派。”   段尘闻声望过去,看见阿寻完好无损,眼中的红光微微淡下去,冷声道:“钟掌门绑了我的人,还问我何事。”   钟扶弱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小人不过请这位公子来我派做客喝茶,不曾想主上这般放在心上,忘了交代去请的人同主上打招呼了。”   段尘并不理会他的惺惺作态,手中凝出巨大的火球,向他砸了过来。钟扶弱瞳孔骤缩,把阿寻狠狠地往前一推。   看到飞过来的火光那一刻,阿寻下意识的闭紧了眼,这可不是一般的火,得烧的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但他身上忽然泛起一层水光保护罩,迎面砸来的火球穿过他,未伤他分毫,直直冲向后面的钟扶弱。   钟扶弱见状,叫骂一声“狗贼”,拖着肥胖的身躯艰难的移动着。暗夜中一道旋涡逐渐展开,里面伸出一只手,毫不费力的拎起钟扶弱,消失在了黑暗里。   火光渐渐熄灭,段尘抱着阿寻快速的飞离了乱成一锅粥的钟英派。 第57章 城墙之上   阿寻看着满脸黑线的段尘,默默地待在旁边不敢说话。回到玉尘轩后,段尘将人狠狠地甩回了房间,反手关上门。   “段尘,你不要······唔···”阿寻刚开口,就被段尘抱在怀里狠狠地吻。   段尘一手按着他的脑袋,抱得极紧,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阿寻双手折在两人之间,动弹不得,仰着头被迫承受这深吻。   直到他快被憋死的时候,段尘才舍得放开。   阿寻抹了把嘴角,呲牙道:“小兔崽子,下嘴真狠。”   “阿雪都不曾想过我的感受。”他委屈巴巴的低了头,挨在阿寻肩膀上,似乎受伤的是他。   这招确实有效,阿寻瞬间觉得愧疚起来。他也是担心段尘,想为他除去身后之患,这才兵行险招。虽然成功的把作妖的人揪出来了,但自己也折损八千。   他摸了摸段尘的脑袋,刚想出声安慰,忽然被段尘拉住了手腕。   “这是他烫伤的?”   阿寻看过去,确实烫的挺严重的,红了好大一块,还起泡了。他抽回自己的手,无所谓道:“上点药就好了,没事。”   段尘眼底的红光若隐若现,“刚才就应该把那混账烤了。”   阿寻见他这样,把千魂丹的事暂时压在了心底。左右他还有灵力傍身,后山那温泉也有排毒之效,就算没有解药,也无甚大事。   那夜之后,段尘四处搜寻钟扶弱的消息。这个男人也真是心狠,说走就走,把他那两个废物儿子都扔在了钟英派。   段尘去的时候,钟如照还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钟如焘有些疯了的光景,不停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任谁靠近都大喊大叫。   钟英派没了主事的人,钟扶弱那些叔伯兄弟不管派内事务,却在争执那掌门之位。一时间,钟英派成了无头苍蝇,段尘在这乱糟糟的门派里,查不到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他仔细回想起那道旋涡,似乎有些像魔族的遁空术。但如果是魔族人暗中相助的话,他不可能一点讯息都收不到,毕竟他体内的煞气,连接着世界所有的妖邪鬼魔,能够洞悉他们的一举一动。   待在玉尘轩的阿寻这边,情况也不是很乐观。并不是因为千魂丹,小小毒丹早被他清干净了,而是因为他好不容易筑起的灵根竟然断了。   从他修炼开始,便知自己灵根脆弱,因此他一直小心呵护。难道这次受千魂丹影响,灵根受不得伤害,就这么断了?   断灵根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会殒命。阿寻疲劳的靠在温泉石壁上,想起自己上一世,断灵根时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因他灵根本就脆弱,这次没有受多大罪,只是觉得疲乏不堪,不知还能不能重筑灵根了。   他不知自己如何回到了寝室,又如何爬上了床。等他清醒过来时,神奇的发现自己恢复了。不仅精神了,灵根也得以重筑。   怎会这么快,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阿雪醒了,饿吗?”段尘端了一盘水果走进来。   阿寻心中疑惑似得了解答,应是段尘又给了他自己的灵力。可是,为何自己会因他的灵力而重筑灵根?   他看着在自己面前晃的身影,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安逸的时光太过漫长,那段腥风血雨本不该出现在阿寻的记忆里的。   他全部想起来了,那些久远的、模糊的、遗失的,前世记忆。他想起自己真正的死因,旭尧仙君寻伐雪因何而死。   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是他以身献祭相助段尘,是他亲自将自己的灵魂交了出去,不管是为了段尘还是天下苍生,于公于私,他的决定都是最优的最正确的。   阿寻心不在焉的吃着段尘喂过来的葡萄,突然被一颗酸了牙,拉回思绪。   “怎么这天就有葡萄了?”阿寻后知后觉的问道。   “南边进贡过来的,我想着阿雪喜欢,都给你留下来了。”   换做以前,听段尘这般说,他肯定会满心欢喜,但现在他是如何都开心不起来的,那些担心害怕的事情,恐怕成真了。   他抬手拍过段尘的胳膊,冷漠道:“太酸了,我不喜欢。”   段尘见眼前人忽然冷了脸,以为真是葡萄酸,慌忙收起来,一叠声的认错。“对不起阿雪,我只想着要留给你,自己没尝过,不知道是酸的。我换其他的给你吃。”   “不用了,你出去,我想休息。”阿寻站起来,拿过一本书假意看起来。   段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收拾干净桌子,悄声退了出去。   听到关门的轻响后,阿寻才回过头,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前世的挣扎与选择,再次摆在了他面前,但他知道,无论重来多少次,自己的选择,都是希望那个人活下来。   纷乱的思绪还来不及整理,警报声骤然炸响在临安上空,如同催命索魂的恶鬼咆哮。本就一团乱麻的阿寻,听到后心中更是大乱。   他跑出门后并未见到段尘踪影,外面的弟子们虽然慌张,但都很有序的建起了防御阵法。他随便逮了一个小弟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知为何,那在地底沉睡多年的魔煞王被人唤醒,主上已经前去解决了。”   魔煞王······那不是段尘身上煞气的由来吗。当年朔尢王斩杀魔煞王,最后还是大意了,放跑了一缕煞气,而那缕煞气,来自魔煞王的心脏。   这次魔煞王重新被人唤醒,段尘肯定会受到巨大的影响,他是否能,再次驾驭好自己体内的东西?又如何能敌得过魔煞王?   阿寻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犹如脱缰的野马冲出众人的束缚。宋执远远地看见一个白色身影离开了阵法内,但他又一次错过了,没能抓住阿寻。   阿寻先去了昌华府,昌华府已被巨大的结界笼罩起来,里面躲着的大都是城内的百姓。街边虽有被破坏的痕迹,但不严重,看来魔煞王并没能进攻到这里。   他站上城墙,看到远处火光滔天。熊熊燃烧的大火灼伤了他的双眼,他好像听到了哀嚎声、哭泣声、叫骂声······火光中逐渐浮现一张脸,那是姬阅安!   噩梦的源头,所有人的痛苦都是因为他。   阿寻心中颤了颤,看着那张脸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眼前,磨灭不掉的恨意再次涌上脑海。寻伐雪一生都没恨过什么人,唯一一次就是姬阅安,恨之入骨。   姬阅安不知使了什么邪法,不仅唤醒了魔煞王,还与他融为了一体。如今他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魔不魔,用的是比常人高大健壮三倍的身体,但那张脸还是他自己。   他身边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原本都听从段尘指挥的妖邪魔煞,此刻在攻击段尘。但他们到底是有些害怕,攻击危险性不大,主要危险是姬阅安。   观战的阿寻忽然感觉到身后掠过一丝危险气息,不知何时爬上来的钟扶弱将他狠狠一推,阿寻只来得及看到他的侧脸便直直的往下倒去。   第二次了,阿寻不禁自嘲,又是城墙啊······   ====================   血染枇杷花   ==================== 第58章 思绪烦乱(前世篇)   (不要嫌我烦~~此章往后前世篇)   临安城内的风言风语不知道何时起来的,传到寻伐雪耳里时,已变的非常不堪。   清越山众位长老也有耳闻,一致决定先将寻伐雪软禁在枇杷轩内,对外说是闭关修炼了。惩罚他的同时,也算是一种保护,不被外界的人与事干扰了。   寻伐雪脸色惨白的坐在凌乱的屋内,他把段尘送走以后,拒绝了一切来服侍的人。如今他被禁足在这,除了每日来送吃食的弟子,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原本就清冷的枇杷轩,更清冷了。   他靠在墙壁上,散漫地坐着,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腿上,看着外面渐沉的夕阳。   外面那些人说的话,他心中十分清楚。大抵就是说他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为师不尊、猥亵徒弟等等,无论多难听,他都从未放在心上。   他最担心的,还是段尘。寻伐雪出不去,收不到外界传来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十多天,不知道那车夫将人安全送到没有,也不知段尘醒来没有。   “师叔,吃饭了。”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寻伐雪看过去,正是秦桉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寻伐雪打翻了他手中的盘子,捏住对方脖颈,直接将人拎了起来。   秦桉面红耳赤,毫无章法的拍打着他的手臂,艰难的说道:“师叔还嫌外面那些流言不够难听吗······”   寻伐雪眯起双眼,看着他如溺水的鱼扑腾挣扎,忽地松了手,反手拍出一掌打在他胸膛上。秦桉直接被震出了枇杷轩,倒在地上呕了一大口血。   这一掌寻伐雪用了技巧,只会让他内伤惨重,从外表却是看不出来的。   寻伐雪一挥衣袖关了大门,丝毫不给那人留情面。秦桉抹了一把嘴唇,恶狠狠地瞪了几眼后,捂着胸口离开了。   秦桉的到来虽然让寻伐雪心中很不舒服,但也提醒了他,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情与愿望,不能被这点小情绪束缚了手脚。   自上次为段尘解封,他的灵根重重受损,若是日后面对强敌,别说安邦护民,就是自保都困难。   必须有什么能让他的灵力短时间迅速提升的法子才好。寻伐雪想到这一层时,眼前忽然一亮,好像是有一个······铤而走险的方法。   枇杷轩的藏书阁非常大,云集天下所有奇书异志,其中也包括,禁书。寻伐雪不知道宋执从哪搞到的那些禁书,或许根本不是他弄来的,寻辞卿找到的也说不定。   之前他一直知道这些书的存在,但因为是禁书,他怕流传出去有危害,封在了书阁的最顶层,即使常来的阙澜衣也不知道有这么个隔间。   到了最顶层,一眼望去数量还是比较可观的。什么人体重造啊、死而复生啊、活人木偶啊······所有世间不可能的术法都有。禁术虽然神奇,甚至有神通广大之效,但代价同样非常惨重。   与恶魔签订契约,无人可以独善其身。   寻伐雪找到了他想要的术法,迫不及待的翻阅着。   第一种方法,吸食他人功力,化为己用。但此法凶险,杀人害命,稍有不慎就走火入魔,后患无穷。   寻伐雪摇了摇头,要他这么做是断不可能的。   第二页写着,强大者神元,可用神者薨逝时散落人间的神元代替。   寻伐雪再次摇摇头,他被禁足枇杷轩,出去都是个困难。即使他出的去,寻找散落神元也是个大工程,他可没那多时间。   连续翻了好多页,都没有他想要的答案,直到有一页上,竟然有字迹。   红色的笔墨圈画在页码上,一旁有两个隽秀的字,“可试”。   那一页上写的比其他都简短,但寻伐雪看得十分明白。   “召冤死亡魂,引恶鬼入体。”   竟会这样巧,想用这个方法,就必须要有可以召魂的灵器,而他恰好有招魂。那两个字,又似在提醒他,已有先人试过,他亦可一试。   寻伐雪被关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里,他就一直潜心研究如何使那禁术。清越山上他是不敢轻易动的,万一自己控制不住,平白惹一场生灵涂炭。   好不容易等风声过了,宋执平时好话没少说,终于让大长老点头放寻伐雪出来了。   寻伐雪出来后,本想火速飞往汴梁,却得知襄阳魔疫控制不住了的消息。他闭塞了一个多月,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待他赶去襄阳时,满城弥漫的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   “念卿啊,你不要误会,那些都是已经死了的。我知道若是你绝对不会答应焚城,就没有下那道指令。”伽罗长老眼睛红红的,面色憔悴得很。   寻伐雪心中触动,对他行了一礼深表感谢。   “不过念卿,为何会这样,他们都是按照你留下的药方煎药啊。”   寻伐雪面对这样的询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本来这些药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解药则是他散播了本源之力的水。只要他不停地供应本源之力,他们总有一天能好。   “如今不同,药方需要改善,容我见一下青鹤宗的人。”   前来找他的没想到是常念。常念恍若一夜间长大了许多,她原本梳着两只麻花辫的,都编成了一条。淡紫色的罗裙换成了白衣白裙,曾经时常挂笑的脸上,只剩苍白。   “寻仙师,我从未怀疑过您,一直都相信您。”常念看向他的眼神坚定。   寻伐雪向她交代了魔疫解药的真相,如他所料,常念震惊的看着他,眼神时不时轻柔的飘过他心脏的位置。   “常念姑娘,拜托,为我瞒着,此事之前一直是你父亲与我谋划。”   常念站在一旁缓了好一会,将寻伐雪的话慢慢消化掉,这才艰难的点了点头。她离开之前,说道:“寻仙师,以后您可以称呼我姚姑娘了。”她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待这次魔疫过后,我和九天请您喝喜酒。”   寻伐雪看着她单薄的后背,不禁感慨,等到人死后才圆了心愿,还有意义吗?   当初鹤鸣君之所以不肯将常念收入族谱,恐怕是想还她自由的,不希望她日后卷入宗派间的纷争。但鹤鸣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离开,而在他离开后,那个女孩为了报他一世恩情,选择永远跟青鹤宗绑在一起。   寻伐雪缓缓闭上了眼,怎么还未开始,就先心痛了?   --------------------   我就是对前世废话多,今生还没多少又绕回前世了。亥哎,你们将就着看吧??? 第59章 落星海没   襄阳有青鹤宗坐镇,虽然人心惶惶,但都有条不紊。寻伐雪待了几日,直到把自己榨的不能再干才回去。   送他回来的马车只把他扔在了城门口,寻伐雪也懒得听他抱怨,反正都已经回来了,还差那几步路吗。   但是,路很好走,路上的人却不好对付。一路上,数不清的人看着他从面前走过,然后等他走过再窃窃私语。   寻伐雪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实在口渴得紧,走到一家茶铺歇下,放了几文钱在桌上等着老板给他端一碗凉茶来。   然而,没等来凉茶,老板拿了一个切成几块的桃子过来。   老板人看着很老实,甚至陪笑道:“不好意思客官,小店的茶刚刚都卖完了,只有这个桃子给您解解渴。”   寻伐雪冷冷的瞟了一眼硕大的茶缸,拂袖起身而走,桌上的桃子他看也没看。   围观的人再次传来嬉笑哄闹之声,寻伐雪甚至能听到有人小声地说:“他也只配吃那桃子了。”   “喂,你们这些人好生无聊好生狼心狗肺。”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少年的呵斥,寻伐雪怔愣的回过头,原是一个大约有十六七岁的小公子。   小公子狠狠地瞪了那些人一眼,大喇喇的走到茶缸边舀起满满一瓢凉茶,还不忘跟羞臊不已的老板炫耀一番。   “仙师,您快喝,莫理那帮子无理的人。”他殷勤的将茶水送到寻伐雪面前,笑的十分灿烂。   寻伐雪心中略生欣慰,简单的道了谢,取过水瓢一饮而尽,不禁觉得畅快了许多。   少年回过身,将水瓢“哐啷”一声砸在桌上,大喊道:“分桃怎么了!寻仙师那么厉害,不辞辛劳的庇佑我们这些庸俗的百姓,不准人家有一些个小癖好了?你们这些人,没什么实力还敢评论他人是非,真是好不要脸。”   那些人被小公子指着鼻子一通骂,顿觉得没意思了,很快四三两两的散了。小公子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的看着那些人散开。   “多谢,其实不必如此的,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寻伐雪再次道谢。   “我就是看不过,您平日对咱们那么好,那些个狼心狗肺的还反咬您一口,多冤呐。”   远处传来一声大叫,正是刚才那个说他只配吃桃子的人。那人的妻子敲了他一脑瓜子,凶巴巴道:“人家怎么样关你什么事,要你去说三道四!寻仙师起码还会给我修屋顶,你就知道天天在家喝酒睡觉。”   女人的怒骂声与男人的哀叫声逐渐远去,寻伐雪听了忽觉得没那么郁闷了。   小公子见他面容逐渐开朗,笑着说:“仙师您看,还是有很多人向着您的。”   寻伐雪看着熟悉的街道,好像更开阔了。   他无法确定众生百分百的善人,但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恶人。   只要还有一人需要他,他都会为之坚持到底。为他的大义,为他的信仰。   襄阳魔疫渐渐压下去了,但寻伐雪并未因此掉以轻心,让他疑惑的是,自那次之后,姬阅安一直没有动静,秦桉也不见身影。他与各位长老以及宋执都说过此事,然而除了宋执与伽罗长老,其余人皆是不相信的模样,好像是寻伐雪在天方夜谭。   但伽罗长老只让他静观其变,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也无法妄下姬阅安的罪。   然而,变故来得太突然,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心理建防都尚未做好。   那日阴雨连绵,远方的天乌云密布。浓厚的云层中夹杂着微弱的闪电,欲鸣不鸣。   寻伐雪一如往日,给门派内的小弟子们上午课。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好像从泥潭里滚出来的,身上沾满污泥雨水。   他的眼泪鼻涕混着雨水糊了一脸,即使这样也挡不住他脸上的慌张恐惧之情。   “落星海没了!阵法崩塌,全派覆灭!”他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着,都跑到门前了还摔了结结实实的一跤。   寻伐雪闻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小弟子仰起狼狈的脸,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落星海······全派覆亡。”   就在这时,天边那道欲鸣不鸣的闪电在空中炸响,方才只是绵绵细雨,此刻,雨如豆粒般“哗啦啦”的直往下倒。   宋执闻声赶过来,一把扶起地上的人细细盘问,寻伐雪呆在一旁听着。   “昨日就已遭毒手,但他们往外放的求救信号都被人拦断,直至今早才有一丝消息透露了出来。待我们去时,那海水已变的乌黑,哪还有人,偌大的门派早已沉至海底。”   寻伐雪想问落九天在哪,想开口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痛的说不了话,干脆一头扎进了雨幕中。   宋执在他身后一声接一声的唤着,他恍若什么都听不见了。   出了清越山他才发现事情早已严重的超出他的想象。临安城内的街道上,遍布弟子尸体,流动的红色液体给人一种下了场血雨的感觉。魔修邪祟在街道上尽情狂欢,抓到谁就把那人吸得一干二净。   寻伐雪右手一挥,流光闪过右臂,招魂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上。他手持招魂,立刻投入到这场战乱,他要去落星海,他要为自己开辟出一条血路。   然而邪魔越杀越多,好像无穷无尽。   此刻寻伐雪正一剑插在魔物胸膛,很快就有更多的魔物朝他靠近。他一手撑着魔物肩膀,以他为中心飞身而起,抬脚旋转着踢倒了一圈。   “念卿!”一声大喝比雷霆还响,寻伐雪闻声看去,正是伽罗长老与思华长老。   “长老,落星海······”寻伐雪挥剑斩掉欲挡路的魔物,快速往长老那边会和。   “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当初跟我怀疑姬阅安时我并未一无准备,走!上清越山。”   这时他才看清,长老不仅带着弟子们,还有一众临安的百姓。   两位长老杀在最前面,寻伐雪殿后,一大群人缓慢地往清越山前进。魔物穷追不舍,并未因为他们越来越靠近清越山而有所畏惧,反而更加猖狂。   他们越来越多,弟子们却在减少。一只比较灵活的邪祟趁人形阵法出现缺口,一下子窜进了人群里。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惨叫声不绝于耳。弟子们费力的维持阵法,分身乏术。   寻伐雪解决完手中最后一只魔物,闪身进了阵法。一眼瞧见那只黑紫色的东西在快速的飞动着,注意到寻伐雪进了阵,准备就选最近的那个人附身攻击。   它还未碰到那人的毛发,就被寻伐雪的剑气劈的无影无踪。那人双腿一软倒在地上,眼泪后知后觉的夺眶而出,磕磕巴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真就差点失禁了。这不正是那茶铺老板吗,但寻伐雪只瞧了他一眼,便出去了,还不忘加固一下阵法。   好不容易捱到了清越山,寻伐雪看着每一个人进了守山大阵,才撤了防御,飞速往回走。   但还是差了一步,他一只脚已经踏进来了,偏偏有个不怕死的,死死地拽住了他的另一只脚往外拉扯。   寻伐雪回身一看,邪魔正在快速往这边聚拢,于是他毫不犹豫的退了出去。   “仙师!”一个少年惊慌大叫,抓住了他的手。本来在慌张逃命的众人闻声一怔,纷纷看过来。   “怎么是你,快放手,让伽罗长老关阵!”寻伐雪厉声喝道,试图挣脱他的手。然而,另一个人也拉住了他。   “都他娘的愣着看戏啊,你奶奶的也不想想谁保的你们能挺在这瞅。”酒店老板用力拽着,面上青筋暴起,粗鲁的对身后的人骂着脏话。   众人如梦初醒,一个两个的都来帮忙。寻伐雪看自己真被脱离了原地,咬牙挥剑,一把砍了身后那只拖着自己的邪物。   然而邪魔早已聚拢过来,寻伐雪防止他们冲进去,在自己精疲力尽的情况下,强行开启了护盾。随后进入阵中,立即关阵。   被挡在外面的邪魔十分愤怒,一下又一下疯狂的撞着结界,滔天的怒吼也无济于事。   寻伐雪擦了一下嘴角,看见伽罗长老朝他走来,忙把想要吐出来的血咽了下去。   “可好?”伽罗长老拍了拍他的肩。   寻伐雪轻轻点头,忽听他说:“落九天已经去了,阙澜衣目前不知是敌是友,如今只剩你了。”   此话一出,顿时让寻伐雪心中凉了半截。   在此之前,无论是斩杀妖兽还是敌前救人,他们一直都是三个人啊,怎么就一夜之间,只剩他一个了?   --------------------   悄咪咪给自己放了五天假,国庆后第一更,落星海亡了o(TヘTo) 第60章 誓死不降   雨势渐收,乌云渐渐散去,露出青白的天。众人的心情并没有如同这天气一般,仍是乌云密布。   清越山本来很大的,但满城的百姓都上来后,似乎小了点。草地上、石山上、讲堂里、屋檐下······随处可见坐着的卧着的人,他们的脸上皆是愁眉不展,望着天空发呆。   寻伐雪独自躲在后山,用招魂开始收召方圆百里的冤魂。大都是临安城下那些惨死的弟子以及百姓,竟无一落星海之魂。   他没时间思考这些,冤魂的阴气比一般的魂魄重得多,若是使不好,阴气入体那他就会魂飞魄散。   寻伐雪将自己关在后山整整两个时辰,艰难的吸收着这些冤魂化为己用。额上沁出的汗珠逐渐汇拢,一颗颗滚落下来。他感觉体内果真灵气暴涨,刚才那些伤痛也都无知无觉了。   待他吸收完毕后,站起来挥了几下招魂,力量十足。只要现在的他和众长老联手,不怕伤不了姬阅安。   魔物日夜不停地撞击着守山大阵,守阵弟子每四个时辰换一拨人,时刻保持警惕。   在此期间,明松君夜汀兰试图上过山,他的家乡也被这些魔物占领摧毁。他本想上山求助的,奈何只是远远看见,曾经碧郁葱葱的清越山也成了黑压压的一片,恐怕早已被包围多时。   他杀不出重围上不了山,在山下绊住一阵子后便离开了,往其他魔物作祟的地方去帮忙。   临走前,没人看到他恋恋不舍的望着清越山的方向,一步三回头。也没人知道,他心系的是何人。   寻伐雪不修炼时,偶尔会从人群中经过,分发食物用品之类的东西。那些曾经侮辱谩骂过他的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时,头都不敢抬的。   小少年很殷勤的忙前忙后,每次看到寻伐雪都要凑上前去说几句话。   “仙师仙师,您还收徒吗?”少年眼中闪着殷切的光。   “你问这作甚?”寻伐雪微微皱了皱眉,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某人,不知邪魔是否流窜到其他地方了,那人在汴梁可还安好。   “我就想问问,仙师您看我行吗,我想拜仙师为师。”   “不行,我不收徒了,我曾说过,此生只收一徒。”寻伐雪拒绝的干脆利落,丝毫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转身离开了。   少年眼中流露出藏不住的落寞与敬仰,只能怪他自己来的不够早,让那人领先了自己九年,即使那么罪孽深重的死了,也撼不动他在寻伐雪心中的位置。   众人在阵中只休养了两天的生息,姬阅安便带着众多邪魔攻上了山。有了姬阅安的帮助,守阵弟子们更加费力,差点守不住。   危急时刻,寻伐雪在正殿开了一道传送门,将所有百姓一一送走。   “这还能逃去哪里?”宋执对他的做法不解。   “落星海,那里有英魂庇佑,姬阅安带着邪魔攻不进去。”   不等宋执开口再问,他就被寻伐雪推了一把,但他反应迅速地拉住了寻伐雪的胳膊。   “不行,这次我说什么都不走,我已经让辞卿死过一次了。”   宋执执拗的拖着他的手,寻伐雪无奈任由他留在身边。送走百姓后,寻伐雪传音众弟子:“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怕死的赶紧滚,留下的只准流血不准流泪。”   “清越山誓死不降!不做逃兵!”呼声响彻天霄,无人后退,抵死守护自己最后的家园。   寻伐雪心中五味杂陈,快速收了传送门,命令剩下的弟子快速布阵防御。   姬阅安来后,守山大阵未能撑多久,仅一个时辰便四分五裂。   众弟子面无惧色,正面对抗着涌进来的各路邪魔。厮杀、怒喊,一时间,这场混乱的长鸣持续了良久。   姬阅安不知吸收了哪路魔功,俨然已成了半个魔修。即使没有武器,仅是他那双利爪,就已经穿过了无数弟子的胸膛。   寻伐雪一边吸收冤魂提升自己的功力,一边拖住姬阅安,与他缠斗着,试图消耗掉他的体力。   惨叫遍布清越山每个角落,鲜血染红了山上每一寸土地,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水,都成了滚滚污脏的血水。   “轰隆”一声,姬阅安一掌拍在了枇杷树上,凡树承受不了他这一掌,拦腰断裂,抖落一地正热烈绽放的白色枇杷花,混在了血水里。白色的花儿沾染上红色的血,显得更加妖冶。   姬阅安因为没有打到寻伐雪,生气的燃起一把火,烧了倒在地上的树。红色的火苗遇着木头枝叶,一下子燃成了熊熊大火,灼伤着寻伐雪的眼。   这下,他真的什么都没了。   火光熏红了他的眼,他举起剑来欲再次进攻,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暂时摆脱姬阅安一连串的攻击,待他赶到时,只见伽罗长老已被一群邪魔吞噬殆尽,地上残留着一摊血迹以及骨头渣,证明了刚才发生的残忍。   “伽罗!伽罗啊······”思华长老不顾自己身处重围,疯了一般往这边来。他亲眼看到伽罗长老被那些怪物一点点吞噬掉,一下子方寸大乱。   乱了心神的思华长老中了邪魔的招,秦桉正好出现在他身后,五指残忍的插进他的天灵盖,将他体内的魂魄生抽了出来。   思华长老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伽罗长老,眼睛瞪的巨大,满是震惊,嘴唇微张,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秦桉捏着他抽出来的魂魄,仅一下便消散殆尽,思华长老保持原姿势站了片刻,随即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的双眼,直到最后一刻,也是看着伽罗长老的。   寻伐雪被一大群邪魔挡着,只能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却无能为力。他像是不知疲倦,麻木的杀着,眼底的恨意越聚越多,心中似有一个狂怒的声音在说:杀光他们,都杀光!   秦桉手里拿着一块影像石,他左手一挥,石中记录的内容便投影了出来,竟然是落星海被灭门的那一晚。   落星海处于海底,平日皆是牢固的结界将门派与海水间隔开。但那坚不可摧的结界,在姬阅安手中仿佛没有压力,只见他轻轻一碰,便将结界砸出一个豁口。   海水瞬间涌入落星海,片刻便将门派淹的丝毫不剩。但这点还不至于伤了他们,在结界破的一瞬间,自有阵法将人送到了陆地上。   然而,陆地上等着他们的,却是数不清的邪魔大军。   影像石里的厮杀声与外界融为一体,皆是一样的血腥残暴。   忽然,一声怒喊震动了所有人的耳膜,“我落星海,誓死不降,与邪魔同归于尽!”   是落九天,他不知何时从襄阳回来的,没想到刚回来就遇到灭门。   落星海的弟子们也喊着“誓死不降!同归于尽!”,越战越勇,却还是敌不过对方数量太多。   落风华看着自己逐渐败落的门派,沧桑的脸上流下一道道无力痛心的泪。他将剑举至脖颈间,挥剑自刎,宁可自我了断,绝不做他人剑下亡魂。   喷薄的鲜血溅在了落九天脸上,他震惊错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倒在身旁。这一分神,一把利剑刺在了他的后腰,他猛地挥剑,剑气打出十里,暂时退避了一些邪魔。   落九天不顾鲜血直流的伤口,捡起倒在一旁的旗帜,将它扶正。他环视了一眼四周,退无可退,人丁稀少,落星海真的穷途末路了。   他在邪魔迅速靠过来之前,将剑横在了脖子上。   影像石的最后,是落九天垂头跪着,他深蓝色的战袍上,满是血污。但他手中扶着的战旗,却一直屹立不倒。   那个大大咧咧的少年,最后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人与同胞,自刎敌前,死在了家门口。   寻伐雪甚至记得不久之前,他欢快的告诉自己,就要与常念成亲了,憨笑的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幸福,却红事突变白事。   落星海,誓死不降。落九天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让落星海的战旗倒下。   --------------------   那个笑的没心没肺的大男孩,最终死在了家门前,无愧于心。 第61章 剑断镜毁   寻伐雪一边斩杀邪魔,一边被影像石扰乱了心绪。看到最后,他眼中的恨意快要装不下了,不管不顾的吸收着身边的亡魂,全然忘了此为禁术。   不少弟子都见到他使用此术,虽不知是什么,但都看得出来邪门得很,有些人不禁怕了起来。心不在焉是战场上的大忌,那些胡思乱想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命。   源源不断的魂魄为寻伐雪所用,他疯狂的汲取着一切,他要更强,他要杀了那人。   寻伐雪抬剑挥过去,他的灵力骤然增长不少,连续升了几个阶,让姬阅安顿时招架不住。   但姬阅安并不慌张,甚至有空开口说话:“你看那些人,都死了,你却一个也救不了。”他费力的接下寻伐雪强势的攻击,“对了,差点忘了还有阙澜衣呢,他也在我手上。”   寻伐雪顿了一下,姬阅安趁机躲开他的攻击,闪身退到一旁。寻伐雪不依不饶的追上去,姬阅安看着招魂朝自己挥来,不咸不淡的开口道:“我知道你那徒弟没有死。”   招魂堪堪停在了姬阅安的脖颈前,寻伐雪紧张的看着他,等待下文。   姬阅安轻轻推开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嘴唇上挑,“我知道无妄长老宝贝徒弟,定不肯真下杀手,所以我帮你解决干净,将人送去了万鬼窟,”末了,他加上一句,“魂都不剩。”   这句话让寻伐雪从脚底升起的凉意,直冲头顶。耳边的厮杀声恍然成了呼呼风声,他好像看见了那人,言笑晏晏的站在枇杷树下,朝他伸出了手。   “你骗我!你他妈的在骗我!”寻伐雪绝望的怒吼出声,灵魂深处不住地颤抖,连带着手中的剑,都抖个不停。   寻伐雪被彻底激怒,他已经完全失了心,仇恨蒙住了被泪打湿的眼。   越来越多的魂魄聚集到寻伐雪身边,他觉得浑身涨的厉害,心脏沉闷的撞击着他的胸膛。忽然,他眼前一片空白,耳边的喧嚣声也没有了,只剩脑中一片嗡嗡作响。   他好像听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寻仙师,寻仙师爆体了!”这句话,掺杂着伤心难过,以及极大地震惊。万千喧闹,最后都化成了这一句惊呼。   他强行引大量魂魄入体,庞大的灵力一股脑的往他脆弱的灵根中聚拢,终于支撑不住,周身灵脉接二连三的断裂,大量灵力自他身体中泄漏出去。他的五脏六腑都在流血,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不断地从口中吐出。   寻伐雪感觉手中的剑颤了颤,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只见通体雪白的招魂释放出白色光芒,一瞬后断裂的零零碎碎。   招魂剑断,生死镜碎,一切都化为乌有。   剧烈的疼痛瞬间袭击了他的神经,顿时让他失去了知觉。   仿佛一切只在片刻,寻伐雪漂浮在半空中的身体,随着招魂碎片,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他口中的鲜血,从未停过。   寻伐雪昏死前想的是,一切都结束了。   ***   感官慢慢恢复,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在剧烈的疼痛,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忽然,一盆凉水泼了下来,把他从头到脚都淋了个透,寒水冰凉刺骨,冻得他每个骨节都在打颤。   寻伐雪艰难的睁开双眼,他的头无力地低垂着,只能看到自己跪在铁板上的膝盖,以及被血染红的白衣。   他咬牙忍痛试图动了几下,才发现自己双手被高高的朝两边吊起,腰上也捆着粗壮的铁链。细细辨认,似乎是刻神锁链。   那个泼了他一身水的人,竟然穿着清越山的弟子服。他看见寻伐雪斜睨着他,在一旁慌得坐立难安,嗫嚅道:“仙、仙师,我是被迫的,你倒下后,那魔头说降者免死,我、我不能死啊,我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也尚未成亲······”说着说着,他红了眼眶,啪嗒啪嗒滚落着泪珠。   寻伐雪想出声抚慰,嗓子却痛的厉害,只能无力地张开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屋外传来打骂声,好像是姬阅安和秦桉。   “废物!你不是亲眼看着他掉下去的吗!”怒骂声伴随着踢打声,秦桉应声倒地。   “属下、属下确实亲手把人送进去了······主人莫急,我们手里并不是一张牌都没有。”   寻伐雪伤势过重,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人声,并没有听清谈话内容。   耀眼的光芒忽然投入昏暗的牢狱内,晃得寻伐雪睁不开眼。   姬阅安走进来,粗鲁的掐着寻伐雪的脸,让他被迫抬起头来。   “亏得老子有先见之明,没真把他弄死。”   “主人,去了爪牙的老虎尚且令人畏惧,更何况是还留着爪牙的。”秦桉在一旁出声提醒,姬阅安闻言,认同的点点头。   一旁的小弟子看出他们要干什么,“扑通”一声跪下求情,被秦桉一脚踢翻在地。   “狗东西,配在主人面前说话吗!”   姬阅安伸出他的利爪,在寻伐雪胸前比划了几下,冷不丁的插了进去。手指搅动着血肉,发出黏腻的、令人作呕的声音。   寻伐雪陡然睁大双眼,感受到自己连着心脏的灵根,被一只手很不客气的抓住,假意温柔的抚摸了几下。   “旭尧仙君真是舍生取义,生剖灵根取本源之力,去救那些蠢材。”姬阅安说的温柔极了,似乎真有敬仰之意。   话音刚落,他手上力道骤然增大,生生折断了灵根,随后捏的粉碎。   灵根连着心脏,灵根所承受的痛苦,由心脏双倍传送到身体的各个部位。   寻伐雪咬紧了下唇,鲜血从齿缝中溢出。他痛苦的想弓起身体,奈何手被束缚着,他只能挺着上半身。   姬阅安扯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了脑袋,大笑着欣赏他脸上的痛苦神色。   痛啊,真的好痛。寻伐雪脑海中大写着一个“痛”字,挥之不去。他仿佛是清醒着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啃食身体,钻心的针密密麻麻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真想手边有一把剑或者匕首什么的,一下了结。无声的眼泪夹杂着汗水,悄悄流淌着,滚至胸膛上,又与汩汩不息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姬阅安接过秦桉递给他的手帕擦了擦手,转头吩咐秦桉道:“你就用这个筹码,让那畜生见我,我有事跟他谈。”   秦桉的表情有些犹豫,毕竟那人现在怕是恨不得杀他而后快,他哪敢去啊。   “滚啊,怂什么!”姬阅安踹了他一脚,秦桉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很快,牢狱又恢复了昏暗与寂静,只听得见寻伐雪沉重的喘息声。那名弟子被刚才的一幕吓傻了,等到姬阅安离开后,他哭着一路爬过来,撕破自己的衣衫,颤着手,哆哆嗦嗦的给寻伐雪包扎。   “呜呜呜,长老,对不起,呜呜呜······”   胀痛的脑袋被迫接收耳边的哭声,寻伐雪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开口,“闭······嘴。”   小弟子闻言立马息了声,随着寻伐雪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哽咽着。   曾经的天之骄子寻伐雪,受人敬仰爱戴的旭尧仙君,彻底陨落了。   他的灵脉断了,剑也毁了,如今灵根也被他人生生折断。即使现在侥幸活了下来,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他成了彻头彻尾的废物。   高悬于天的明珠,坠落到了泥潭里,滚上了层层泥浆,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光泽。   --------------------   咳咳,段某人即将出场,开启他的虐(追)妻之旅~嘻~ 第62章 虚怀若谷   牢狱内暗无天日,寻伐雪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身的疼痛只让他时时刻刻都觉得煎熬。   “姬掌门只是攻下了临安,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宋掌门带着其他死里逃生的弟子躲去了落星海,但这里还是关了一些落单的百姓和重伤的师兄弟们······”小弟子每日都来照顾他,跟他讲讲外面的形势。   寻伐雪一直都是默默听着,他要让自己保持不动,只要不动,就没有那么疼。哪怕全身僵硬麻木了,都比动一下要好。   小弟子连续来了五六次,第七次的时候,他没有再来了,来的却是姬阅安和另一个,他认识的人。   红影闪过眼前时,寻伐雪就知道是谁了。   齐盏用扇柄挑起他的下巴,啧啧说道:“可真惨,都折磨成这样了。”说完,他又用扇子撩开寻伐雪胸前破破烂烂的衣服,掩盖在布下的肌肤已经腐烂了,甚至流着脓水。   齐盏看完如同看到了什么见不得的东西,慌忙开扇挡在眼前,“哎哟这可真惨,怎么成这副德行了。”   “不知齐公子一定要我带你来见他有何意义,我都说了,既然那人不信我的话,索性割他个胳膊腿的,不怕他不信了。”   齐盏拿扇子拍了拍姬阅安的胸脯,“我说,就不要那么血腥了嘛,你听我说······”   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密谋了一会,齐盏先摇着扇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寻伐雪看着站在离自己不远的人,眼中恨意分毫未消。这时,他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开始动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小幅度的动着,慢慢的变成了挣扎,锁链随着他的摇晃“哗啦”作响,有如不甘的困兽,做着最后的抵抗。   “为什么!你为什么!”   “为什么?”姬阅安冷笑一声,“因为是你们仙界对不起我在先的!”   陈年旧事的起因,发生在数十年前,久远的连姬阅安自己都记不大清了,但那份刻骨铭心的仇恨,却一天比一天清晰,日日剜心。   那时,他还不是姬阅安,而是叫周虚怀,他还有一个妹妹,名周若谷。   虚怀若谷,并不是说他们的父母有多宏图大志殷切期盼,只不过迷信得很,满月时请的人家算命和尚取的名字。   然而,周虚怀没有对得起这裹挟着禅意且正大的名字,他很平庸,没有灵根修不成灵脉。与之相反的,她妹妹周若谷是修仙奇才,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登峰造极。她的盛名,曾有段时间在仙界广为流传。   可是,再传奇的人,也是一介凡人,离不开七情六欲。周若谷爱上了一个人,爱至深处无法自拔。   那人便是萧家庄少主萧长忆,那时萧长忆不过十七八岁的光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虽然有些爱出入酒楼戏院等声色场所,但洁身自好,姑娘们都愿意陪萧公子一醉方休。   不只是红尘里的姑娘,谪仙般的周若谷,也一眼看上了他,从此,眼中再装不下任何人。   让她没有想到的,萧长忆会主动来向她提亲。但周虚怀知晓对方品性,不太愿意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风流公子。   周若谷知道后,与他大闹了三天,甚至不惜出言羞辱了自己的亲哥哥。但周虚怀十分宠爱他的妹妹,非但没有恼怒怪罪,反倒自己长吁短叹起来。   见妹妹情根深种,不听人劝,周虚怀只得收下萧长忆的聘礼。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收,就是将自己最爱的妹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火坑。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才子佳人,花前月下。   本是话本里的完美结局,不曾想,只是灾难的开始。   萧长忆并没有表面上那般风流潇洒,他心里全都是如何壮大萧家家业,使其长盛不衰。   洞房之夜,周若谷没有等来萧长忆,等来的却是牢狱之灾。   萧家是炼器大家,稀奇古怪的法宝自然不少。萧长忆就用其中一件困住了周若谷,并源源不断的提取她体内强大的力量,为他炼器。   婚后不久,萧长忆继任家主之位,对周若谷的虐待掠取更加疯狂且明目张胆,即便这样,也无人给周虚怀通风报信过。   周若谷被困萧家五年,五年来,她从未见过天日。周虚怀派过来的人都被萧长忆打发了,偏偏那时,周家败落,没了权势,仙界其他门派隐约有落井下石之意。   萧长忆榨干了周若谷体内最后一丝力量时,将人丢回了周家。   她早已形同枯槁,二十几岁的姑娘却像七八十岁的老太,皮肤皱缩,眼球浑浊。甚至精神也不正常,疯疯癫癫的,谁也不认识了。   周虚怀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疯女人,他当时送出去的,可是个如花似玉皎若明月的姑娘啊。   “萧郎,萧郎啊······”周若谷痴痴地念着,把玩着手里的栀子花,眼神涣散。   周虚怀曾想上门理论,却被萧长忆喊人乱棍打了出去。也是在那段时间,周家彻底垮了,周氏夫妻二人服毒自尽,各门各派落井下石,排挤掠夺周家。   第二年,萧长忆另娶新欢,正是段尘的母亲。   一开始,周虚怀以为这个女人会和自己的妹妹一样的下场,没想到两人琴瑟和谐甚至生儿育女。一次有幸,他看见萧长忆带着那女人在一处高楼上喝酒,萧长忆看向那个女人的时候,满是爱意。   原来,他不是冷酷无情啊,只是他喜欢的,不是自己的妹妹而已。但是,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娶她,要伤害她?   自周氏一族衰败后,周家早已人去楼空,空旷寂寥的院门中,只有周虚怀与周若谷,两人苦苦相依为命。   曾经,庭前栀子树,四畔有桠枝。那是周若谷最喜爱的花,纯洁、无瑕,每当栀子花盛开之时,周若谷总要采上几枝,或是别在发间,或是插在房里,任由幽幽清香熏染着闺房。   如今,花落成泥,树枯木朽,再大的繁华,也成了虚空一场。   周虚怀以一个废人之躯,扛起了家破人亡的痛苦悲愤,扛起了妹妹悲惨的结局,扛起了修仙界加之在他身上的腥风血雨。   天不遂人意,即使小心如周虚怀,还是没有能力阻挡厄运的再次降临。   一次周若谷自己跑了出去,她在街上晃悠着,许是心中还残留着对萧长忆的执念,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萧家附近。她远远地辨认出萧长忆的身影,嘴里念着“萧郎”跑了过去,“碰”的一声,凄厉的马嘶声呼啸于长空,一辆马车拦腰撞上了她,当场殒命。   周家有女若栀子,下嫁萧郎陨其身。二八年华正是好,尝尽人间苦情愁。   萧夫人闻声走了过来,被满地的血吓得倒退几步。   “这是谁家的妇人,真可怜,没人来收尸吗。”萧夫人关切的问肇事的车夫,车夫吓得连连摇头,害怕自己撞得是某位贵夫人就不好了。   萧长忆欲拉走夫人,但她锲而不舍的追问着左邻右舍,直到周虚怀浑浑噩噩的把他妹妹的尸体抱了回去。   萧夫人原本是深宅大小姐,并不是很了解外面的事。他见周虚怀穿的简陋,便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好好安葬。   周虚怀接着沉甸甸的钱袋,真是讽刺啊。兔死狐悲,杀人凶手却在为被杀的人买棺椁。   --------------------   段尘:师尊等我一章~我下一章出场! 第63章 永堕黑暗   姬阅安讲到这里便停下了,后来的事,可能他找到了什么邪术禁法,练了这一身的本事,竟还开创了古道门。不过,是不是他开创的,寻伐雪暂时心中还是存疑的。说不定真正的姬阅安,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遇害了。   但寻伐雪已经不关心这些了,他只是冷笑一声,“所以,这就是你报复的原因?你这个人,一生都那么可笑。”   姬阅安听他讽刺,上前掐住他的脸,“难道那些人就不该死吗,无论是萧家庄,还是当年对我周家落井下石的那些人,你们都该死!”   说完,他抬手覆上寻伐雪的双眼,阴冷的笑道:“现在不跟你争这些,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寻伐雪感觉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光,随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他慌忙的转着头,不管怎么看,什么都看不见。   眼上的痛感后知后觉的传来,他压低声音怒吼道:“姬阅安!你,你干了什么!”   姬阅安擦了一把他空洞的眼眶中流下的鲜血,笑道:“没什么,借你身上一物用用罢了。至于能不能再拿回来,看你本事咯。”   寻伐雪听见对方离开的脚步声,绝望的扭动着身体,大喊道:“姬阅安,你回来!你把······你把眼睛还给我,回来啊······”   寻伐雪一声接着一声叫喊着,逐渐没了力气,彻底昏死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首先意识到的是自己躺着。他稍微动了一下,还是很痛,但伤口似乎都得到了精心的包扎,衣服也换了一身,布料摸起来像丝绸。   他挣扎起身,忽然床晃了一下,他吓得扶住手边的床杆,忽闻一声马嘶声,这才知道自己在马车上。马车慢慢平稳,他松了手,缓慢抚上面颊。   下巴、脸颊,最后是双眼。他只摸到一块很粗糙的布绑在眼睛上,摸向眼眶时,什么都没有,是凹陷的。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眼珠的缘故,他一点都哭不出来。他久久的把手放在眼睛上,隔着一层布,感受着软软耷拉着的眼皮。   马车停了,他被一群人拖拽下车,在推搡中艰难前进。   没有双眼,使他的感官得到了无限放大。阴冷的风如同从地狱中吹过来的,偶尔三四声乌鸦啼让人不寒而栗。脚下的枯枝,被凌乱的步伐踩得“嘎吱”作响,鸦啼与之附和,似是阎罗殿上奏出的冥曲。   这是终于折磨完了,要杀了他吗?   寻伐雪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   铺满枯枝的地面没多久走到了头,如果寻伐雪能看见,此刻在他眼前的,是一阶一阶高耸入云的青石板楼梯。   寻伐雪不知道有阶梯,踉跄了一下,跌倒在阶梯上。   “主人,这也太高了吧,带着这个瞎子爬楼,要爬到何时。”一个声音粗壮的男人抱怨道。   “闭嘴,你也不看看这是哪,你使得出灵力吗。”   被姬阅安一声呵斥,那个男人无言的低下了头,一脸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的把寻伐雪从地上捞起来。   寻伐雪每一步都走得艰难,青石板阶梯做的不规则,有宽有窄有长有短,他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不确定是不是会跌倒。   一行人带着寻伐雪,吭哧吭哧的爬到了顶峰,迷雾逐渐散开,一座巨大的黑色宫殿出现在众人眼前。宫殿从外面看简单朴素,内里装修却十分奢华,但都以玄青为主色调,加上殿内本就比外面阴冷十倍,给人一种压抑沉闷的感觉。   寻伐雪感觉身边那些人,除了姬阅安,都成了大气不敢出的耗子,脚步放轻了许多。   “尊上,人已带到,希望您遵守诺言。”姬阅安的声音响起,不同往常,这次他说话,带了几分忌惮。   寻伐雪侧耳听着,到底是谁,把他带给了谁。然而那人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姬阅安把他推到那人脚下离开许久后,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无边的沉默让寻伐雪很恐慌,他看不见也听不到,就无法确定自己的处境,面前这个人是否危险,又要做什么。   寻伐雪胡乱的摸着,先是摸到了一只脚,那人穿的是皮质长靴,靴口似乎绣了花,有纹路感。他顺着那人紧致的小腿一直往上摸,摸到膝盖时又摸到了一条腿,看来对方是翘着二郎腿。这时他停了手,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上。   对方周身散发着阴冷气息,即使没了灵根的寻伐雪,也能感受到对方修为很高。但对方一直容忍自己摸来摸去,不知是敌是友。   寻伐雪正胡思乱想着,那人终于舍得出声了,他轻笑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你要一直摸到我头顶呢。”   寻伐雪震惊的循声看过去,他听到的是,段尘的声音,是段尘啊,他回来了,他没有死!   寻伐雪还未高兴欢喜多久,忽然被段尘掐住脖子拎了起来,他猝不及防的接受着未知的变故。   段尘的手劲很大,有那么一瞬间,寻伐雪是真的觉得他要掐断自己的脖子。寻伐雪拍打着脖子上的那只手,对方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下一个瞬间,天旋地转,脖子上的禁制撤了,寻伐雪如获新生般大口喘着气,快速的在脑海中消化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师尊,见到我可还惊喜?”段尘挑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   寻伐雪从刚才的眩晕中回过神来,抬手便是段尘近在咫尺的胸膛,而他自己,侧坐在段尘的大腿上。段尘的胸膛很宽阔,寻伐雪整个人都陷在了他的怀里。   “还好,你······你先放开我。”寻伐雪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怪怪的,不停地推着对方的肩膀想要起身。但段尘的手扣在他的腰上,将人牢牢地锁在怀里。   “干什么!你干什么!”寻伐雪忍不住挣扎起来,语气逐渐变得慌乱,他恍惚想起来,段尘见他的最后一眼,是有恨的,所以,他这是想折磨自己报复吗。   段尘看着他的额头,因为剧烈挣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脑海中忽然回想起那日姬阅安与他说的话,又反复回忆自己在万鬼窟所受的痛苦折磨,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心软。   那日,姬阅安用寻伐雪的双眼做交换,换来段尘见他一面,听他鬼话。   “小人知道尊上心中有结,一直想弄清十二年前萧家灭门的事。您可能不知道,您的仇人,可一直在身边呢。”   姬阅安说完,给他放了一段影像石记录的画面。正是萧家灭门那天,由于混乱,画面也很不清晰,但能看得出发生了什么事。影像的最后,是一把剑的残影。   招魂剑!段尘看完后心中一紧, 奇 书 网 w w w . qi su w a n g . c o m 随后慢慢舒展开,有些好笑道:“十二年前他也只有十五岁,如何能灭了那么大一个家族,又是为什么?”   姬阅安笑了笑,“尊上信与不信也不是小人说了算的,您大可自己去问寻伐雪。但说到底,权衡的天平,还是在您自己心里啊。”他很有自信的讲完这些话,虽然知道即使段尘真的会问寻伐雪他也不怕,因为有些东西,一旦开始怀疑,就会永无止境。   姬阅安收了影像石,小心的抬眼瞅着段尘,摸了摸下巴,又添了一句:“对了,寻伐雪他因为修炼禁术,却控制不住,遭反噬断了灵根。”说完后,他仔细观察着段尘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段尘的手指屈了屈,但脸上保持着冷漠,状若无意道:“禁术?断灵根也是他咎由自取,关我什么事。”他随意的抬起左手,覆上自己不住颤抖的右手。   --------------------   我一直都觉得蒙眼play挺带感的,斯哈斯哈~ 第64章 暂无标题   回忆完毕,段尘将怀里的人放开了,沉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当年的萧家灭门,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寻伐雪四处乱摸,摸到一张桌子后才稍稍安心。段尘抛过来的疑问,让他如坠冰窟,同样冷着声说:“没有,你信吗?”   姬阅安与他说完那些话后,寻伐雪心中已有了大概,萧家灭门,只是他设计修仙界的第一步。所谓的造器夺魂,可能只是姬阅安的欲加之罪,但萧长忆是不是无辜的还有待商榷。从周若谷的经历来看,或许,萧长忆确实干过类似于造器夺魂之事,但一定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萧长忆所求的,不过是萧家复兴,他根本不会想去做有害修仙界之事。   就在寻伐雪犹豫要不要跟段尘说明白姬阅安的野心与恶行时,(……这儿有个河里的蟹……)   “不行,不行!段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是你师尊!”他一边大喊一边往后退,直到背抵上坚硬的床架,巨大的恐惧与绝望霸占他整颗心脏。违背师德的羞耻感始终盘桓在寻伐雪心中,让他不敢面对段尘,更不敢面对现在正在跟他做那种事情的自己。   “师尊怎么了?师尊不就是想要这样吗?当初,还不是你先主动亲的我。”   这句话让寻伐雪如雷轰顶,秘密被撕破的无措和身体被贯穿的疼痛,一齐冲向头脑顶端。他以为那个吻,只有自己知道,那是他偷偷给自己最后的念想。可是,现在却成了段尘羞辱他的筹码。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姬阅安把他送来前,不知用的什么药,让他外伤全部愈合,但疼痛感却一丝未消,以及严重的内伤,根本未得到医治。   白绫下的双眼,血泪从空无一物的眼眶中滴落出来,染红了此刻他全身上下唯一一块白布,彻底脏了。   “师尊封印我灵根时,狠心杀我兄长时,可想过自己会有今天?”段尘恶意的嘲讽,寻伐雪却因为头脑混沌,并未听清他的话,嘴里也只剩极力克制的呻吟。   结束后,段尘却变得异常温柔。但他这些举动,却让寻伐雪心中恶心的不得了,一直紧闭着嘴,假装自己昏睡了过去。   疼,哪里都疼。寻伐雪在床上不停地辗转,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怎么躺都不舒服。忽然,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他,小心翼翼的抱着。   这让寻伐雪越来越搞不懂段尘到底想对他做什么了,如果恨他,为什么要跟他做那种事情?如果喜欢他,为什么让他这么痛苦?   他在百转千回的思绪中,逐渐入睡。   这一睡,让他差点再也醒不过来。   由于段尘的粗暴对待,加上寻伐雪严重的内伤以及求生欲的消失,当天晚上,他就陷入了昏迷之中,骇人的高温持续不退。   段尘看着床上脆弱的人,仿佛此刻只要轻轻一碰,那人就要永远消失在他面前。虚空中,段尘好像看见无数黑色的大手,争先恐后的要带走寻伐雪。   不行!不可以!寻伐雪怎么可能死,他不是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吗,为何如今,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源源不断的医修从寝殿内进进出出,每个人都顶着一脑门的汗。   四天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去了,寻伐雪终于从昏睡中悠悠转醒。他艰难地支起胳膊想坐起来,一旁服侍他的侍女见状,赶紧将人扶着坐起。   “仙师,可感觉好些了?”姑娘的声音稚气清脆,似乎还带了笑意。   寻伐雪手撑着脑袋晃了晃,浑身酸软无力,刚开口说了个“无”,立马闭了嘴,因为他声音嘶哑的厉害,让他有些不想面对。   “仙师仙师,我叫卐儿,吉祥海云相的卐。尊上派我过来照顾你,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卐儿。”她边说边端了一杯茶到寻伐雪嘴边,服侍他慢慢喝下。   喝完茶后,寻伐雪觉得喉咙舒服多了,冷声道:“任何事?那、我想出去。”   “这这这,这不行哦,仙师还是好好待在这里吧,要是您跑出去或者受伤了,尊上会打死卐儿的。”她拉着寻伐雪的衣袖,好像那个人下一秒就要跑了似的。   寻伐雪叹了一口气,他跟一个小姑娘撒什么气,人家说不定也是被抓来做了侍女。他抬手摸索着抚上卐儿的脑袋,似是想安抚她。   卐儿扎着两个丸子,丸子上好像还簪了花。寻伐雪细细抚摸,好像有点熟悉。   卐儿被摸痒了,咯咯笑道:“仙师,这是枇杷花。”   寻伐雪的手顿住,重复道:“枇杷花?”   “对啊,宫殿周围种满了枇杷树呢,等仙师好了,我带您去看看。”   寻伐雪放下手垂着头,小声应着。这季节,怎么还会有枇杷花?而且,那天他被带上来的时候,可是踩着满地枯叶走过来的,说明此地并不适宜种植花木。可他没有心思想这些,目前最重要的,是段尘。   --------------------   卐(wan,第四声)儿   最后的删减版,还有一些地方用省略号代替了,所以看起来可能有点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的感觉,大家自己意会吧,我真的尽力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cp的审核比jj还严)555555?_? 第65章 恨意难生   段尘并没有因此放过他,反而是变本加厉的羞辱他。他的双眼早已被仇恨蒙蔽,复仇的快感让他一次比一次疯狂。   寻伐雪的身子刚有些起色,就被段尘带去了闫罗堂。不知段尘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在闫罗堂大摆筵席,宴请仙界众派。众派苦于段尘的威压,不得不前来赴宴。   气氛沉闷的宴会进行到一半,段尘朝身旁的魔使说了句话,不一会,众人便见一位身着素衣眼覆白绫的翩翩公子走了进来。白衣公子的手腕上带着玄铁锁链,但锁链足够长,让他的双手有基本的活动空间。   “尊上,这是何意?”一位老人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本尊新得的玩物罢了,实在喜欢,便让他来作陪。”段尘伸手拉住锁链,轻轻一扯就将人扯进了怀里。   寻伐雪听到周围有熟人的声音,虽然他的脸被白绫遮了些,但不能保证无人认得出,他只能将头努力的往段尘那边靠,试图遮挡一些。   这时候的段尘故意想给他难堪,不让他靠,甚至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本尊好意让你上来,竟然不知好歹。”   段尘假意震怒,却让不少人停下了筷子,静静地等他发泄完。离得近的一些人,偶尔抬眼往段尘那边瞅,瞅瞅段尘再看看跌坐在地上的那个人,越看越觉得那人眼熟。   段尘一手掐住寻伐雪的两腮,一手提酒壶,将酒灌进他的嘴里。寻伐雪被迫吃下,也呛出了很多。他一把挥开段尘的手,拍着胸口剧烈的咳嗽。   燥热感忽然蒸腾而上,寻伐雪一只手紧紧按着难受的胸口,另一只手伸向段尘,断断续续的念道:“酒······酒,给我······”   段尘心情大好的挑了挑眉,将手里斟满酒的杯子毫不犹豫地递给他,用只有寻伐雪听得见的音量说道:“还想要?满足你,不过下面这么多人,你可要忍住了。”   寻伐雪捏住酒杯,他没有喝里面的酒,而是握着酒杯狠狠地砸向地面,酒杯瞬间四分五裂。寻伐雪拿起碎片往脸上划去,段尘伸手阻止时,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三道血痕。   段尘冷着脸啧了一声,不管殿内瞠目结舌的众人,抛下宴席抱着寻伐雪,大步流星地离开。闫罗堂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是留下好还是离开好。   段尘抱着人刚进入丹朱殿,就恶狠狠地吻上去。寻伐雪脸上的血缓缓滑落至二人唇齿间,腥甜味瞬间在二人的口腔中快速扩散弥漫。段尘一只手捏诀闪着灵光,好在酒杯碎片不大,寻伐雪脸上的伤痕并不深,段尘很快便治愈好他的伤。   酒气实在撩人,寻伐雪只觉得体内灼热不已,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推开了段尘。   然而,干柴已燃,岂肯轻易熄火?   寻伐雪紧紧抓着床单,听着身后之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随后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好恨呐,一次又一次,他只能任人折辱,无可奈何。   昨夜情难自已时,寻伐雪哭着求段尘杀了他,只要死了就可以解脱,他已经受不了了。然而,段尘非常冷漠,声音冰冷的对他说:“好啊,还有你在意的那些人,让他们一起陪你吧。”   逃不掉,挣不脱,为什么偏偏是他。寻伐雪有些自暴自弃,紧抓床单的手逐渐放松,黑暗中,独自凄凉的笑着。   之后,他被软禁在了丹朱殿,殿内除了卐儿,只有两个打扫的哑女,因此十分冷清。寻伐雪每日除了睡觉就是吃饭,不能随意走动也不能修炼,竟渐渐养出些肉来。不过,好在卐儿识字,常常给他念书,让他不至于那么无聊。   一日,卐儿正在给寻伐雪剥橘子,忽听他说道:“卐儿,你可知外面现是什么情况?”   卐儿拧着眉说道:“我哥哥只叮嘱我一定要待在山上,切不可下去,现在魔疫四处扩散,死了好多人呢。”   寻伐雪的双手逐渐捏紧,惨白的嘴唇不住地颤抖。   修仙界大势已去,三大门派中,两派陨落,还有一派,是罪魁祸首。如今,谁还能阻止疯狂的姬阅安,段尘吗?可是段尘不是他,不一定愿意出手阻止,现在的段尘,更不可能听进他的话。   珠帘掀动的声音响起,寻伐雪听见卐儿扑通跪地的声音。随后,一瓣橘子放在他唇边,强势的碰了碰他的唇,示意他张嘴。   寻伐雪张开双唇,随着橘子一起进来的,还有两根手指。   “唔······”寻伐雪抓住对方的手腕,将他的手指从嘴中抽出来。   “甜吗?”段尘抚摸着寻伐雪的下巴,不停地蹭着。   寻伐雪微微点头,还未点完,段尘······。一直跪在旁边的卐儿,很识趣的默默退出去。   寻伐雪用力推开他,喘着气道:“卐、卐儿看见了。”   段尘嘴唇微勾,“那又如何,你被本尊折磨的不能自理时,都是她在照顾你。”   “段尘,”寻伐雪羞红着脸抬头面向段尘,“你真的要这么羞辱我吗?”   寻伐雪知道,段尘一定是恨自己的。那日,他杀他兄长是真,听神殿内伤他也是真,可是、可是······寻伐雪在心中苦涩一笑,可是什么,段尘疯了,疯子不需要理由。他自己也清楚得很,从段尘恨上他开始,他就已经不能轻易告知他真相了。   --------------------   前面一章被锁了,正在努力中,太难了555555,这个尺度到底是怎么样的啊,不会连接吻都不可以吧?? 第66章 终身监禁   段尘看见寻伐雪背后的被褥,忽然想到什么,托着他的下巴笑道:“说起来,那晚是师尊的第一次吧,怎么不见**?”   寻伐雪一把挥开他的手,精确无误的抓住了段尘的衣领,愤怒道:“什么落*,我又不是女人。段尘,请你适可而止。”   段尘眼中的笑意渐收,换上了阴霾,连带着声音也冷了几分。“师尊不会早就委身他人了吧。”   “闭嘴!”快要崩溃的寻伐雪抬手欲打,却被对方牢牢攥在手中。   “让我猜猜是谁,”段尘自顾自的说着话,语气越来越冷,“是不是阙澜衣?你被姬阅安抓回古道门那些天,姬阅安没有立刻杀了你,还能完好无损的出来,应该是去讨好他的大弟子,早被阙澜衣*干*净了吧!”   “咔嚓”一声,段尘没有控制住自己,将寻伐雪的手腕生生折断,寻伐雪下意识的咬紧唇,不让一丝呻吟泄出齿缝,额头早已冷汗直流。   但段尘好像全然没有感觉,另一只手不顾寻伐雪的挣扎,往他身下滑去。   “看来我那晚没有检查仔细。”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寻伐雪一字一句道,冷汗早已浸湿了他单薄的衣衫。   段尘的手停住了,他忽然冷笑起来,空旷的殿内回荡着他阴森的笑声。   卐儿出来后无所事事,坐在殿前阶梯上,望着灰蒙蒙的天。这里是万鬼窟地域,常年阴冷,寸草不生,更没有飞禽走兽。只有环绕殿阁而生的那些枇杷树,倒是有些神奇。   她正发着呆,忽见段尘抱着寻伐雪从殿内走出来,腾空飞走了,她甚至没来得及站起来。正主走了,她只得回殿。然而,殿内十分混乱,桌子被掀翻了,地上全是瓦罐瓷瓶的尸体。   二位打了一架?卐儿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一只河蟹爬过)   “段尘!段尘!回来!放我出去!”寻伐雪凄厉的惨叫着,一只手抠着地,试图往前爬,磨破了手指,划出道道血痕。他这一辈子,从未这般惊恐失态过。即便是当日,姬阅安断他灵根,夺他双目,他也能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冷静。   ······   忽然,聚拢的人群哗然着散开,被他们围在中心的男人,身上沾满了鲜血,全是他吐出来的。此刻,他口中的血一汩接着一汩往外流,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完好的那只手,始终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物。即使在痛苦的咳血,也没有让他放松丝毫。   当段尘赶过来,看到那个倒在血泊中,还在颤抖着呕血的男人时,瞬间慌了神。嫉妒与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差点害死寻伐雪。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寻伐雪身上,抱起吐血不止的他,飞快地赶往丹朱殿。   卐儿好不容易收拾好丹朱殿,坐在塌上撑着脑袋打盹。“哐当”一声,段尘破门而入,把卐儿吓得从塌上跳起来。   “尊上,尊上······啊,仙师,他怎么了?”卐儿先是看到段尘,随后看清他怀中抱着的满脸血污的人是寻伐雪,吓得眼眶中不自觉蓄满了泪水。   “费什么话,去打水!”   “是是是。”卐儿如箭一般飞奔出去,在门口时差点撞到匆匆赶来的医修们。   医修们看着床上那位几天前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心中不禁苦声连天。这人跟尊上是多大的仇,每次折磨到只剩一口气,再让他们救回来。关键是,如果救不回来,他们也要脑袋落地了。   寻伐雪在卐儿克制的低泣声中苏醒,卐儿哭的忘我,没注意到寻伐雪动了动。直到寻伐雪唤她倒点水时,她才愣怔怔的抬起头。   确认寻伐雪真的苏醒后,她“哇——”的一声扑到寻伐雪身上放肆的痛哭,“仙师,您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了,卐儿还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寻伐雪咳嗽了几声,安慰的拍了拍俯在自己身上的姑娘。忽然,他手指僵硬的顿住,卐儿压在他身上,让那些昏迷前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卐儿非常知道分寸,只趴了一会,就乖乖给他倒水去了。寻伐雪在床上僵硬的躺着,逐渐从被冻住的状态中缓过来。   “仙师终于醒过来了,我马上去告诉尊上,他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的。”卐儿一边给寻伐雪喂水一边说。   寻伐雪拉住卐儿的胳膊,慌张出声,“别去,我不想他过来。”   卐儿疑惑道:“为什么,仙师昏迷的时候,尊上日日在这守着,不吃不喝,亲手给您喂药,照顾的相当用心呢。而且卐儿看得出来,尊上非常在意你,这段时间,卐儿就没见他舒展过眉头,除了和仙师在一起的时候。”   寻伐雪缓缓放下手,心中冷笑着,真的是这样吗,是还没折磨够怕自己死的太轻松了吧。   “不,卐儿你不懂,我与他,只会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殿外,一个身着玄青衣衫的俊朗男子,收回了自己本想推门而入的手,紧握成拳,默默地站了一会后转身离开。   自从那以后,寻伐雪非常抗拒与人接触,只有卐儿偶尔几次可以碰碰他。尤其是段尘,别说碰了,寻伐雪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到。因此段尘每次都是悄悄来,安静的待在一旁,看他喝茶或者听书,或者摸索着种些小盆栽,或者独自尝试在殿内走动。   有一次,寻伐雪缓慢地走向了段尘,本来应该避让的段尘,此刻却忽然想看他摸到自己的表情,便坐着一动不动。然而,就在寻伐雪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的发顶时,他身体偏了一下,恰好错开了段尘,手放在一旁的桌几上。   段尘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原来,即使眼盲,他也注定不会触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他不配,是他强求,是他把明月拉入了凡尘,又困于地狱,终身监禁。   --------------------   现在每天的状态就是要么被封,要么在被封的路上?_?我是不是该高呼一声清水文万岁? 第67章 盛世太平   “段尘。”寻伐雪忽然叫了一声,惊的段尘立马屏住呼吸,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人,怀疑他耳朵这般好的?   寻伐雪叹了一口气,重新说道:“卐儿,你去哪了?”   段尘赶在卐儿进来前隐去了身形,只见寻伐雪朝卐儿伸出手说道:“带我出去走走,屋里太闷了。”   卐儿高兴地牵过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扶着人出去了。   段尘在屋中坐了会,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悄然跟去了屋外。   外面的空气并没有好到哪里,只是寻伐雪不想一直在冰冷的殿内待着,那样容易让他胡思乱想。   “啊呀!”卐儿忽然惊叫出声。   “怎么了?”寻伐雪面朝卐儿,听到什么东西在枯叶中打滚乱窜。   “仙师,是只小狼崽!”卐儿高兴地叫起来,跑过去将软乎乎毛茸茸的小狼抱起来。   “你不是说这儿生灵不长吗,哪儿来的狼崽?”寻伐雪皱了皱眉。   “我也不知道,可能山下跑过来的吧。仙师,您抱抱吗?”   卐儿将狼崽放在寻伐雪手边,炽热的温度传过来,让他觉得被烫了一下,慌张甩开手,大喊道:“不要,别碰我!”   卐儿以为他会接住的,手没抓稳,被寻伐雪甩了一下后,狼崽从她手中脱掌而出,落到地上滚了两圈。小狼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被扔,委屈的呜咽两声。   “把他放生,我不喜欢这些。”寻伐雪冷冷地说,卐儿只得万分可惜的托定时来打扫的侍女将小狼带下山去。   然而,没多久,它又自己跑上来了。卐儿先看到了它,本想抓住的,没想到小狼身手如此矫健,蹿了几下后跑到寻伐雪脚旁,不停地蹭着。   寻伐雪僵着身子感受脚旁那只欢快的小兽,咬牙踢开了它,喊道:“卐儿,把它带走!”   无论多少次,小狼似乎认定了他似的,就是赶不走,即使寻伐雪对它很不友好。卐儿最后也不忍心再扔了,每次听到寻伐雪的喊声后,急忙将小狼抱出来,不让它进殿。   一日,卐儿正在逗着小狼玩,忽见寻伐雪自己走出来了,赶紧上前扶住他。寻伐雪摆摆手,示意她忙自己的,随后自己一步一步缓慢地往石桌那边走去。   小狼的目光一直盯着他,顾不上卐儿的逗弄了。忽然,它一个箭步冲出去,卐儿反应过来时,只看到它把一个石头扑到一旁,正好寻伐雪走了过去。   卐儿有些可怜小狼卖力的讨好却仍是不得待见,于是,他趁寻伐雪坐下后,悄悄抱了小狼放在他的大腿上。   小狼甫一碰到寻伐雪,小爪子就牢牢地勾住了他的衣衫,并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寻伐雪的下巴。   寻伐雪僵在原地,不停地喊着卐儿,卐儿只当自己不在,不给他回应。寻伐雪咬着唇,一手放在石桌上,一手垂着,就是不肯去摸小狼。   小狼在他怀里拱着脑袋,发出惹人怜爱的呜咽声,一声又一声,软化着寻伐雪的心。他又唤了一声卐儿,仍旧无人答应,于是,他试探性的伸出手。小狼见他犹犹豫豫欲摸不摸,主动将脑袋蹭上他的掌心,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   掌心传来阵阵酥麻感,让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怀中的小狼几乎看呆了,有多久,没看到寻伐雪笑了。   卐儿在一旁看着偷偷地笑,她家主子啊,果然是口是心非。她加重步伐,假意自己刚回来,寻伐雪闻声赶紧放下了手,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卐儿只做不知,却捂着嘴偷笑呢。   “哎,小黑怎么跑到您这来了,我赶紧抱下来。”   寻伐雪疑惑地歪了歪头,“小黑?”   “对啊,他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狼,就随便取个名字咯。”   寻伐雪张嘴却欲言又止,继续独坐了。   夜间,待寻伐雪躺下后,小狼也跳上了他的床。这次,它没有遭到驱赶,寻伐雪默许了它趴在边上。   后半夜,小狼周身黑气环绕,躯体伸展,逐渐变成了一个俊美的男子,可不正是段尘嘛。为了让寻伐雪摸一摸自己,可真是煞费苦心。   他笑意盈盈的看着旁边熟睡的人,要是一直这样,该有多好。他不希望寻伐雪恨他的,当年刻神柱上,惊心动魄的一吻,他恨极,也爱极。直到寻伐雪生命垂危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有多离不开他。   寻伐雪的血,同样让他清醒过来,与自己相伴近十年的师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要靠旁人的嘴来告诉他吗?因此,他决定,尝试着相信他。   但他迟迟不把眼睛还给寻伐雪,一来这样可以让他偷偷地照顾寻伐雪,二来,他还没有正式与师尊道歉,不想师尊用憎恶的眼神看他。   寻伐雪休养了一个多月,终于把内伤外伤都治得差不多了,手腕也渐渐恢复,拿筷子已经不成问题。   这天,他突然唤卐儿带他去段尘的千梧殿。原本趴在寻伐雪腿上睡觉的小狼瞬间竖起两只耳朵,抬头看了看他。   小狼趁两人说话没注意他,跳下寻伐雪的膝盖悄悄走了。   千梧殿的守卫一开始拦着寻伐雪他们,怎么说都不肯放进去,后来,段尘的贴身魔使跑出来,跟那守卫说了几句话,两个人才准许进殿。   重重叠叠的纱幔后,段尘曲着一条腿侧卧在软塌上,轻闭双眼,薄唇微抿。   先是卐儿恭敬地喊了声“尊上”,段尘这才悠悠睁开眼,眼神示意身旁魔使赐座。   “本尊不去找你,可是师尊想本尊了?”   寻伐雪微低下头,说道:“我想,求您一件事。”   段尘煞有兴趣的笑了笑,什么事让这么高傲的一个人,低声下气来求他。   “请您,出面阻止魔疫。”寻伐雪的头更低了,双手放在膝盖上,绞紧了衣服。   “哦?本尊凭什么帮那些愚民,而且本尊与姬阅安有约在先,不会干扰他的事情。”   “凭,他们是我想守护的苍生。我自入世以来,立过誓言,誓死捍卫天下正统,护八方安宁。只要我有一口气在······”   段尘嗤笑出声,打断他道:“你都废了还想着拯救苍生呢,你已经自身难保了。”笑完后他看见寻伐雪满脸苍白,及时闭了嘴,正色道:“我不干预姬阅安是因为他给了我好处,要我帮你你给我什么好处?”   寻伐雪嗫嚅道:“我愿以我之命,换天下太平。”   段尘听完这话,生气的将桌上的茶具尽数扫落,沉声道:“谁要你的命了,寻伐雪,你真以为自己的命那么宝贵?我告诉你,你要给我活着,好好地活着,留着这条贱命看你想要的盛世太平。”   说完后,他起身离开,让魔使好生将寻伐雪送回去。   寻伐雪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中全是湿漉漉的汗。   --------------------   如果我有情节说过两遍,麻烦指出来,因为最近我在局部修文,不能确定有的话是不是说了两遍 第68章 少年明诀   两人回去经过万花堂时,忽闻一阵笑闹声,还有叮当音乐声。   “这宫中何时这般热闹了?”寻伐雪听到一首熟悉的曲子,心情见好。   卐儿张望了一下,解释道:“哦,他们都是山下各派送上来的求和礼物,大部分都是男舞妓歌妓呢。”   寻伐雪刚刚有些舒展的眉头又皱了回去,不再多问,只催促卐儿快走。   刚回到丹朱殿,卐儿就“小黑小黑”的唤,久久不见那小狼崽。卐儿疑惑道:“哎,怎么跑出去了?”   寻伐雪摸到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无所谓道:“没关系,许是屋里闷得慌,狼本来就不适合做宠物养。”   卐儿边说着“我先出去找找吧”边往外走,寻伐雪独自坐在静谧的殿内喝茶。他早已熟悉这里的事物,即使没有卐儿牵着,也不会磕碰到。   没过多久,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寻伐雪侧耳听了听,脚步声极轻,应是有修为之人,若不是现在的寻伐雪除了眼睛都很敏感,可能都听不出这细微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寻伐雪将手藏进袖子里,试探的喊了声“卐儿”。脚步声停止了,寻伐雪止声侧耳仔细倾听。等了一会,脚步声再次响起,进来了。   寻伐雪将手往里又缩了缩,握住藏在里面的一把小匕首。   “卐儿,你回来了吗?”寻伐雪另一只手摸索着前进,对方呼吸搅起的空气波动,让他心中对对方位置有了个大概的数。不仅如此,通过呼吸他还判断出对方大致的身高。   有了准备,他原本缓慢地步子忽然加快,闪身到达对方面前,准确的摸到了对方脖颈,随即拔出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何人来此?所为何事?”寻伐雪冷声质问。   “仙师······”对方一开口,立即让寻伐雪愣住了,这是那位帮过他的小少年啊。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寻伐雪收起匕首,惊讶道,“你也是被抓上来的?”   少年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对方看不见,忙道:“不是,我是混在那些被送过来的人群里的。”   “你,你混进来做什么,快出去,这里危险的很。”寻伐雪一边说一边推着他,想把他赶出去。   “不,我是来救仙师的。外面那些人都说,仙师在魔煞宫偷生,与那魔头苟合。我不信,仙师一定是被迫的。”   寻伐雪苦笑了两声,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啊。他确实沦为废人苟且偷生,也确实与自己的徒弟行了那大逆不道之事。   “仙师,跟我走吧,我有办法偷偷带你出去。”少年拉着寻伐雪的衣袖,低声哀求着。   “走?去哪?就算有处可去,就能躲得了段尘永远的追捕吗?”   如今段尘对他尚且疯疯癫癫,万一他逃走了,段尘狂性大发,沦为祸世的魔头,那他就真的罪无可赦了。   少年见他不肯离开,索性直接伸手牵住他。寻伐雪万分慌张的甩开他的手,有些失控道:“别碰我,别碰我······”   少年疑惑地看他反应如此之大,又想到外面的那些传闻。传闻皆不是空穴来风,难道都是真的?少年伸手,停在了他的眼前,愣怔的想着,仙师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未等他进一步伸手,一道凌厉的黑刃从门外朝他劈过来,他反应及时收回了手,不然整个手都要齐腕切下了。   “你刚才说,要带谁走?”段尘冰冷的声音响起,他一只手揉着另一只手的手腕,神色懒散的走进来。   少年看到他后神色紧张了起来,手一挥召出长剑。   没过多久,少年撞破丹朱殿的窗户,从屋里飞了出来,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出来后,他才发现外面站了一排排鬼军。   鬼军通体漆黑,带着黑色的面具,只有长着獠牙的嘴露在外面,眼睛被一起罩在了面具之下。   少年一飞出来,训练有素的鬼军迅速将他五花大绑,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双腿跪着。   “仙师,仙师,我还没告诉你,我叫明诀,明天的明,诀别的诀,你一定不要忘了我。”少年奋力挣扎着,扭动着躯体朝殿内大喊大叫。   段尘从殿内飞出来,抬脚踢在了明诀的腮帮子上,明诀头偏向一边,鼻血淅淅沥沥的滴落。   寻伐雪闻声,步履匆忙的赶出来,被门槛绊了一下,跌倒在地。   “段尘,你等一下,你们在哪?”寻伐雪顾不上自己磕破的手掌,磕磕绊绊的摸索着。   段尘皱了皱眉,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拿出手绢细心擦拭着他的伤口。   明诀趴在地上看着他们,刚才他牵寻伐雪的手时,明明反应那么大,怎么段尘牵他就不会了。   另一边,寻伐雪牢牢地抓着段尘,语气哀求道:“你放了他好不好,我不会走的。”   段尘把他的手擦干净后,欲抽袖离开,寻伐雪死死地抓着,任他怎么用力都挣不开。他有些恼火,看着下面直勾勾瞅着他们的明诀,他忽然唇角一勾,回头按着寻伐雪的脑袋就*了上去。   明诀震惊的瞪大双眼,做着无力地挣扎,“段尘,你这个畜生,你放开他······”   他稍微起了点身,就被身后鬼军狠狠地打回去。明诀无助的流着泪,都是真的,那些都是真的,一直以来,是他在自欺欺人。   在明诀的哈哈大笑声中,鬼军把他抬了出去。寻伐雪被*得软了身子,只能听着他的声音逐渐远去。   明诀被带走后,段尘才放开寻伐雪,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魔使过来催促段尘,还有事情没有解决好。段尘附在寻伐雪耳边说道:“晚上让卐儿带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敢忘了试试。”温柔的语气略带一丝威胁,话音刚落便随魔使匆忙离开了。   没了支撑的寻伐雪彻底瘫软在地,颤抖的双臂撑着地面,面前支着上半身。袖中藏着的匕首,随着他的动作滚落在地,静静的躺在一旁。   一直到卐儿回来,寻伐雪才从地上站起来。卐儿捡起那把匕首,疑惑地问道:“仙师,这是什么?”   寻伐雪默默地拿过她手中的匕首,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脸色苍白地说:“今晚带我去找段尘。”   不等卐儿来扶,寻伐雪自己走进了屋。   --------------------   今天我被封了吗?哦,今天依旧被封了,连封五天了!(骂骂咧咧) 第69章 重见光明   戌时一刻左右,卐儿带着寻伐雪来到了千梧殿。千梧殿内有一个花园,花园中央是一个八角亭,段尘正坐在亭内自斟自酌。   寻伐雪一踏入亭中,便嗅到了清冽的酒香夹杂的淡淡的果香。卐儿把人送到后便离开了,空旷的千梧殿内,只有段寻二人。   “喝酒吗,本尊特意命人酿的枇杷果酒。”段尘一边说一边将寻伐雪面前的杯子倒满酒。   寻伐雪只想快点结束,直奔主题道:“你要给我什么?”   “哎,别扫兴,你陪我喝了酒,自然就给你了。说起来,咱们师徒俩重逢后还没有好好叙过旧。”   段尘将杯子送到他唇边,寻伐雪不得不张嘴饮尽。果酒甘甜可口,清凉入喉,用来解暑不错。酸甜的枇杷调和了酒精的麻辣,让人不想贪杯都难。   不一会儿,寻伐雪就被段尘劝了七八杯下肚。寻伐雪一只手撑着桌子,没有了灵力护体,他的酒量也大不如前了。   “你,你不会······诓我吧?”   段尘又灌了他一杯酒,在他耳边哄道:“我怎么会诓你,你见我何时诓过人。”   寻伐雪不知为何,听完他这句话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你一直都在诓我,当年你拜入师门的时候、送我枇杷树的时候、途径徐州的时候,你都不是这样的啊。你说过的那些话,没有一句兑现。”   许是酒精的作用,寻伐雪多日紧绷的神经此刻都松散了,哭的极为伤心。一桩桩一件件似在控诉、指责,落在段尘心中的话语有千斤重,让他觉得胸闷极了。   段尘挨近寻伐雪,扣着他的脑袋吻上去。这一次,他吻的非常温柔,小心翼翼的含着那人的唇,舔舐着他唇齿间残留的酒气。   好一会两人才分开,段尘抵着他的脑袋低声说:“我爱你,从来都不是诓你的。”段尘闭上眼睛,心想反正自己都已经这么疯狂了,再疯一点也没关系。   之前他用寻伐雪对他的心思羞辱他,却一直不敢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心思。但他实在受不了寻伐雪对他日积月累的恨意,明明该恨的是他啊,但他累了不想了,他也不希望寻伐雪继续恨他。   如今这样正好,他与寻伐雪厮守一方天地,外面的人打扰不到他们,只要他想,他可以跟寻伐雪在这里直到地老天荒。这里虽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万鬼窟,但非常安谧,外面的纷乱也与他们无关。   段尘只想要这样,他愿意再次忘记前尘往事,放下那些恩恩怨怨,将自己与寻伐雪,永困于此。   第二日快到正午时,段尘才将人送回丹朱殿。   那时卐儿正在为哪儿都找不到小狼伤心,忽见一黑衣面冷的男人出现在视野,慌忙擦了眼泪跪倒在地。   “准备一碗醒酒汤来,待他醒了好生服侍他喝下。”段尘路过卐儿时眼睛都没有斜一下,径直将人抱到床上。等卐儿端着醒酒汤回来时,段尘已经不见了。   寻伐雪醒后,首先感觉眼睛刺痛的厉害,他下意识的去揉眼睛,揉了一会才发现覆在眼上的白绫没有了。他试探性地微微睁开眼,不再是一片黑暗,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好像是自己的手。   “仙师?”卐儿伸头过来看他,刚才因为段尘,她没来得及仔细看寻伐雪,现在才发现了一些异样,“仙师,您的白绫不见了。”卐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寻伐雪将眼睁大了些,面前模糊的影子逐渐变得清晰,他看到一个娃娃脸丸子头的姑娘。寻伐雪不敢置信的抬手挥了挥,晃动的影子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久违的光明甚至让他不太适应。   “仙师仙师,您看见了吗?”卐儿双眼睁的圆圆的,脸上写满好奇。   寻伐雪朝她看去,这是一个长的很可爱的姑娘,看着只有十四五岁,稚气尚未消散,脸颊上有两个很明显的酒窝。头发盘成了两颗对称的丸子,多余的长发从丸子中伸出,垂在身后。   卐儿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拿过一边的醒酒汤准备喂他。寻伐雪却自己接过,一饮而尽。   “多谢卐儿姑娘多日照顾我这个瞎子。”   卐儿一听这话连忙摆手,“没事没事的,这是卐儿应该做的。尊上收留我们兄妹俩,理应竭心竭力为尊上做事。”   寻伐雪微微皱眉问道:“你们不是被抓上来的?”   “不是啊,尊上从来不抓人,只是山下太乱了,魔疫肆虐战争不断,我和哥哥都成了孤儿,走投无路来到这里。没想到尊上什么都没说,默许我们住下了。”卐儿兴致冲冲的说着,“不只是我们,尊上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呢,尊上真的是一个好人。”   寻伐雪看着卐儿红扑扑的脸蛋,脑海不断浮现着这些日子的噩梦。段尘,真的是好人吗,那为什么对他这么残忍。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是段尘善心大发,把眼睛还给了他吗?   寻伐雪闭上眼不再想他,忽然发现刚才漏掉了卐儿话里的一个重点,她说山下魔疫肆虐战争不断,不知目前情形如何了。他前不久刚去求了段尘解决魔疫一事,既然卐儿说段尘是个好人,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抱一丝希望呢。   “对了卐儿,你可有明诀的消息?”   卐儿歪了歪头,满脸写着疑惑,“谁?”   “就是昨天闯丹朱殿,后来被段尘押走的那个人。”   卐儿苦了吧唧一张脸,努力地回想着。昨天出事的时候她并不在场,后来听那些姐姐们的议论才知道的。她苦恼的摇了摇头,“仙师,我只知道他被尊上关起来了,其余就不晓得了。”   寻伐雪闭眼揉捏着山根,只要段尘不处死他,先关着也好,等他处理完山下的麻烦,再把人放出来送下山。   寻伐雪很快的又睁开眼,环视着丹朱殿内的陈设。略微扫过几眼,发现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复制了他在枇杷轩的卧室。   殿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密布的乌云让阳光不能透进来丝毫。丹朱殿两侧各种了一排枇杷树,已经开始结小小的果子了。不过可能水土问题,这些枇杷树虽然能在这鬼蜮成活,却都是瘦瘦小小的。   连着半个月,寻伐雪都没见过段尘。他甚至主动去找过两三次,但都被拒之门外。寻伐雪看着千梧殿那扇紧闭的门,搞不懂段尘又在盘算什么。   --------------------   再封我真的说不过去了啊,上一章明明啥也没写,为啥封我,把我对这个网站的好感一点点耗光吗??对了,我可能要停更一段时间了,因为我到考试周了,比较忙······ 第70章 相爱相杀   这天,寻伐雪在丹朱殿内待着无聊,自己随处走走,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莲池。让他惊诧的是,莲池内莲花开的正盛,丝毫不受阴气影响。   莲池中央是一座小亭,寻伐雪眯了眯眼,远远的看见一个青衣男子被盛开的芙蓉簇拥着。寻伐雪犹豫了一下,向莲池中央走去。   男子身着深青色衣袍,长发被黑玉冠高高束在头顶。他抬头看向寻伐雪时,那双瑞凤眼中流动的光彩,一如当年,似乎还更丰富了些。他薄唇轻启,声线冷淡,“你怎么来了,身体恢复了?”   寻伐雪愣怔的看着眼前人,不禁有些感慨,段尘真的长大了。之前他只能摸到男人的轮廓,如今亲眼见到,曾经在他手下流转过的那些线条,逐渐绘成面前这个丰神俊朗的人。   “我,出来走走。”寻伐雪说完就想离开,他与段尘,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魔疫的事解决了,姬阅安也会收敛他的行为,他想要的不过是一统仙界。”   寻伐雪想要离开的脚步顿在原地,只听段尘继续说道:“外面的事暂时安定了,你无需记挂,以后就安心在这吧,很安全。”   “你想把我囚禁在这里一辈子?”寻伐雪微微挑眉,看着面前一口又一口灌酒的男人,“既然你说外面没事了,放我出去。”   段尘冷笑一声,觉得有些好笑道:“放你走?怎么可能,我好不容易得到你了,在这不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不用再打打杀杀了,我还可以想办法让你重筑灵根,给你永生······”   寻伐雪打断他道:“尊上还记得曾经断过我右手吗?”   段尘被这一声“尊上”弄得浑身不自在,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尊上折断我右手的地方,之前也有灵脉断裂。可是我的右手接回来了,灵脉却没能回来。”   寻伐雪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不再给段尘开口的机会。他以前是喜欢过段尘,但也止步在了喜欢过,从段尘一心只想折辱他开始,那份喜欢就随着死去的寻伐雪一起离开了。他不会轻易原谅段尘,或许永远不会,更何况现在这个疯子还想囚禁他。   夜晚,寻伐雪让卐儿早些休息了,自己却点着灯坐到很晚,他要靠自己重筑灵根,这样才能摆脱段尘的控制。   丹朱殿的门被人撞开,段尘裹着一身夜色跌跌撞撞的走进来。寻伐雪想起下午两人见面的时候,以为他是喝醉了。待人走近,他才发现段尘的脸苍白的厉害,嘴上甚至沾着血珠,应该是他自己咬出来的。   “你干什么!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寻伐雪慌忙站起来,警惕的盯着那个眼神如饿狼的人。   “你说我这么晚来,除了睡觉还能干嘛?”段尘看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忍不住笑出声。他一把拽过寻伐雪的手腕,将人推倒在床上。   寻伐雪在与他拉拉扯扯中被解了腰带脱了外袍,之前他看不见,都是被动的接受一切,如今亲眼看着自己被段尘扒衣服,冲击力实在太大,让他颇有些接受不了。   他用手抵着段尘的胸膛,疾声威胁道:“段尘,你再靠近小心我不客气。”   段尘不以为意,手并没有因为寻伐雪软绵绵的一句威胁而停下。忽然,段尘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眼前,待他反应过来时,胸膛上的剧痛也断断续续的传送到他的脑中。段尘低头看过去,一把闪着寒光的银匕首插在他的胸前,全部没入,可见下手之人丝毫不留余地。   寻伐雪退到墙壁再不可退时才停下,把自己缩成一团。   “段尘,再这样下去,如果你不杀了我,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段尘额头上沁出冷汗,但他却在笑着,一声声痛入心扉的笑。他握住匕首的把柄毫不犹豫地□□,溅出来的鲜血滴落在丝绸被褥上。若旁人见到这血,可能会浮想联翩,以为是女人的落红。   寻伐雪紧闭着眼,等着段尘来杀了他。然而,段尘只是拉过他的手,将匕首塞回他的手中。   段尘苦涩的声音响起,“好,我等你来杀了我。还有,上次那些都是幻象,我怎么可能真舍得欺辱你。”说完后他下床离开,他的手没有去捂住胸口或者止血,只是无力地垂在两边,任由血液夹杂着他的汗水恣意流淌。   寻伐雪愣怔着握着那把还在淌血的匕首,看着段尘离去时的单薄背影。是他的错觉吗,段尘好像哭了。   他的手指染上了一点血,令他觉得灼烫无比。他一把将匕首掷到床下,委屈的抱紧自己,放肆的哭了起来。   万鬼窟只有煞气,一点点灵气都没有,寻伐雪想在这里重筑灵根是非常困难的。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但又表情为难起来。虽然他想到一个好方法,但这个方法却要去求段尘,他不愿意。   卐儿兴冲冲的从外面跑进来,大呼道:“仙师仙师,尊上绑了一个人回来,据说他得罪过尊上,马上要被杀了呢。”   寻伐雪听后心中一紧,难道是因为自己惹得段尘心中不快,让他要杀人泄愤?他顾不上叽叽喳喳的卐儿,火速的往正殿去了。   正殿外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此刻有不少人聚在那七嘴八舌的议论。寻伐雪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广场中心的柱子上拴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他大惊失色。要不是一直追在他后面的卐儿扶着他,他可能要骇得后脑勺栽地了。   他在人群外换着气平复自己惊涛骇浪般的心情,不一会人群渐渐散去,寻伐雪这才走上前去仔细端详。虽然这颗人头沾满了鲜血,五官还有些狰狞,但他还是觉得有些眼熟。   一张小人得志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中,这不是秦桉吗。原来是他,寻伐雪稍稍放下心,秦桉现在这样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姬阅安作乱时,秦桉为了他的一己私欲,贪生怕死弃暗投明,不惜残害同门成为贼人的走狗。姬阅安屠杀临安城时,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生命死在他手上。   寻伐雪认出秦桉后,不打算再看下去了,转身时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段尘。段尘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站了一个魔使,低头跟他说着话,但段尘的眼睛,始终都直勾勾的瞧着寻伐雪。   那魔使似乎说了很多,段尘点了点头后把他打发走,朝着寻伐雪这边走来。寻伐雪只觉得呼吸一滞,想要离开脚似乎被冻住了,动弹不得。   “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和你说,我打算与你成亲。”   寻伐雪看着他闪烁着光芒的双眼,冷下声道:“你知道的,我不是你笼中的金丝雀,你困不住我。”   “我已经着人去准备了,给你的也是男式嫁衣,我还没见过你穿一身红的样子呢。”段尘完全不听寻伐雪的话,自顾自的说着,脸上浮现出喜悦期待的表情。   寻伐雪知道跟他说不通,冷漠的从他身边走过,不再与他多费口舌。段尘看着寻伐雪离去的背影,心中想着:师尊,我会让你死心塌地的跟我待在这的。   段尘确实不是说着玩的,接下来的十几天中,寻伐雪经常能看到忙活的人在丹朱殿内进进出出。死气沉沉的魔煞宫被这些红色的物什装饰后,竟也有些喜气洋洋的感觉了。在这过程中,寻伐雪始终保持冷眼旁观,心无旁骛的做自己的事。   --------------------   我回来了!考试周终于结束了,恢复常更了,不知道系统bug有没有修好~~ 第71章 血染喜裳   没过几天,段尘派人送来了喜服。卐儿从来没见过,表现的很好奇,迫不及待的打开左看右看。   “仙师,您看这件衣服,真漂亮,这上面的花纹还是金丝线绣的呢。”   “扔掉,不要放在我面前碍眼。”寻伐雪头都没抬,聚精会神的看著书。   卐儿有些不解的撇撇嘴,“多可惜啊,而且尊上知道了会生气的。”   寻伐雪没理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连叽叽喳喳的卐儿闭了嘴都没察觉出异样。   “在看什么书?”忽然,一个有力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让寻伐雪感觉有些压力。   “段尘,你什么时候听不懂人话了。”寻伐雪冷冰冰的回敬道。   然而段尘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恼怒,伸手捏了个诀,一道金光环绕在寻伐雪手腕,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没等寻伐雪发难质问,他先开口道:“你不是想出去吗,我带你下去看看,这个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听段尘要带他出去,寻伐雪不再争辩。他晃了晃手,什么保证他的安全,是怕他跑了设的什么禁制吧。   段尘一言九鼎,立刻带着寻伐雪下了山。他带着人降落在了临安,这里曾被战火摧残过,然而现在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寻伐雪四处看了看,有新的街道被开辟,也有老街道被封了起来,但并不影响他的繁华,看起来一点不像经受过战争的。   没看到想象中的衰败与民不聊生,寻伐雪有些诧异,之前不是说战争不断吗,这么快就恢复了正常吗?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现在人间很好,不需要你操心,他们已经有一个统治者了,治理好的。”   寻伐雪半信半疑,“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仇视仙界的人会把仙界治理好?段尘,你又在骗我。”   段尘无奈道:“不信的话你自己看,相信你自己的眼睛总行了吧。”   寻伐雪“哼”了一声,扭头往前走,段尘嘴角含着笑意跟在他身后。   好像确实不假,寻伐雪走走停停,眼睛所及之处,皆是繁盛。随后,段尘带着他一路往北,经过许多城市,繁荣的让寻伐雪觉得不真实。   两人停在临沂的时候已是傍晚,由于姬阅安一统仙界,那些大大小小的门派要么为了保命投奔姬阅安,要么弃车保帅,丢下门派人却不知道藏哪去了。这一点倒是那些城市共通的,只看得到繁华的街道,却没有修仙门派了。   寻伐雪路过一家店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毫不犹豫的抬脚进去,却被段尘一把拉住。他微怒的看着段尘,只见他眼中笑意盈盈,指了指上面的牌匾,小声道:“这儿可是青楼,你要进去干什么。”   寻伐雪收回迈出去的脚,羞愤的同时觉得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疼,希望只是他眼花,或者只是一个长得相似的人罢了。   他走的时候回头多看了几眼,没有再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只得随段尘离开了。   当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夕阳的残辉中时,一位紫衣姑娘从刚才的青楼中缓缓走出,她脸上艳丽的浓妆遮盖了原本的憔悴,一双哀怨的眼神久久的望着寻伐雪他们离开的方向。   在夜色完全降临前,段尘带着寻伐雪回到了万鬼窟。段尘看着撂在了一边的喜服,捡起来看着寻伐雪,眼中全是期待。   “你看我也没用,我是不会穿的。”   段尘收起脸上的温柔,面无表情的走向他,打了个响指,之前环绕在寻伐雪手腕上的金光再次浮现,将他的手牢牢地固定住。   寻伐雪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看着他一层层剥掉自己的衣服,然后套上自己极其不喜欢的大红喜服。   段尘也没有给他好好穿衣服,时不时摸两把掐几下,寻伐雪被束缚着,只能红着脸看那人乱来。   好不容易换上了衣服,段尘左瞧瞧右看看,好像少点什么。他走到梳妆台前翻找一番,拿出一个小盒子。   段尘将胭脂慢慢的抹在寻伐雪嘴唇上,又拔了他的玉簪,寻伐雪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滑落至肩背上,配上红艳艳的色彩,十分明艳。段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欢喜之意溢于言表。   “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段尘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不搭理寻伐雪的话,自顾自的说道:“阿雪,你也看到了,凡间很好,不需要你了,陪我留在这好不好?”   这次,寻伐雪陷入了沉默。曾经的他,胸怀大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人间不需要他了。那他,是被抛弃了吗?   寻伐雪闭上双眼,低声道:“我累了,明日再说。”   段尘没再强求,乖乖的解了他的束缚,看着寻伐雪爬上床后才离开。   夜里,寻伐雪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情,他逃不掉,也无处可逃。余生都被困死在这里,难道是他的归宿吗?他忍不住叩开自己的心扉,看看自己的真实想法,到头来发现,自己对段尘,真的无药可救病入膏肓。   段尘这颗毒药,他嗜之如饴糖,中毒至深也用情至深。他心中那个饮鸩止渴的小人一直在大呼,他愿意赌一赌的。原来他,早就输给了自己。   悄无人知的黑暗中,两颗豆大滚烫的泪珠从寻伐雪的眼角滚出,很快便销声匿迹了。   婚期如约而至,寻伐雪默默地穿上婚服,如牵线木偶般任由卐儿给自己梳妆打扮。铜镜中的自己,青丝绾发,红颜朱唇,即便是这样艳丽的妆容也遮盖不住他脸上的清冷。   “仙师今日可真好看。”卐儿发自内心的感叹道。   寻伐雪默不作声,听她在耳边继续叽叽喳喳。   不多时,便有一顶大红轿子落在丹朱殿前,轿夫们跪地迎寻伐雪上轿。卐儿牵着他,缓缓走入轿中,这一去,可再无回头路了。   段尘站在山头,远远地看见队伍走过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稍微整了整自己的发冠,等待着轿子落在眼前。段尘迫不及待的上前撩开轿帘,一脸期待的伸出手。   寻伐雪抬头看着那张脸,兴奋地如同孩子,恍惚间让他以为,那个段尘又回来了,是他的段尘。   然而,未等寻伐雪伸出自己的手,不远处忽然兵荒马乱起来,魔物哀嚎连天,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逐渐蔓延开来。   段尘飞至高处,皱着眉看着远方,带头的竟然是明诀,他什么时候跑出来了?心口一颤,段尘忽然什么都知道了,他落在寻伐雪面前,紧盯着他,冰冷的声音从他口中冒出:“是你搞的鬼?”   寻伐雪低头不敢直视他,算是默认了。他好久之前就偷偷把明诀放出来了,明诀不知道从哪知道段尘要娶他的消息,坚决的要带他走,而他,也同意了。   此刻,面对段尘的质问,寻伐雪想告诉他自己不想走了,但怎样都开不了口,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少年十分生猛,没多久就杀了上来。他首先就看到了精心打扮身着红装的寻伐雪,呼吸猛地一滞,再看向凶神恶煞的段尘时,才收回心绪。   寒光一闪,寻伐雪看清段尘手中拿着的武器时,怔愣了一瞬。   明诀手挥长鞭,吃力的躲着他的攻击,慢慢的靠近寻伐雪。好在他带来的人足够多,能拖住段尘。就在他快要碰到寻伐雪时,段尘瞬间戾气暴涨,震开那些挡着他的人,念诀控制引魂直刺明诀。   寻伐雪看着呼啸而来的引魂,瞳孔骤缩。而背对着引魂的明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他笑着向寻伐雪伸出手。   寻伐雪迅速拉住他,明诀的笑意还没有持续半刻,忽觉天旋地转。寻伐雪拉着他转了个圈,自己挺胸迎上了引魂。就在引魂枪尖要刺向他时,猛地转向,堪堪划破寻伐雪的衣服。   段尘被突然收回的咒诀伤到,吐出一口乌黑的血。寻伐雪皱眉看着他吐出来的东西,原来不是黑色的血,而是血里也掺杂着煞气。他紧张的跑向段尘,却被明诀一把拉住衣袖。   “仙师,趁现在赶紧走吧。”   寻伐雪看看他,又忍不住看向段尘。段尘此刻眼中泛着红光,周身戾气暴涨,鬼魂魔煞等物源源不断的钻进他的身体,如果没有人控制他会失控的。   明诀带来的人太多了,杀伐之声响彻不绝,让寻伐雪思绪烦乱。看着一片混乱的场景,而段尘在人群中愈加疯狂。他毅然决然的甩开明诀的手,往段尘那边跑去。   “仙师,人间已经大乱了,我们都没有家了。”明诀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忍不住哭出了声。   寻伐雪震惊的定住,回头看着少年悲戚的哭着,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人间······人间已经毁了,姬阅安把那里变成了炼狱。”憋了许久的委屈忽然找到了决堤口,明诀放肆的哭着。   耳边喧嚣不断,但明诀的话却十分清晰的飘落在寻伐雪耳中。段尘骗了他,段尘又骗了自己一次。段尘狂躁的咆哮声响起,他的双眼已彻底变成暗红,不分敌友只知杀戮。 第72章 织梦之人   寻伐雪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他冲过去,离他只有几步之遥时,被段尘掐住脖子拎了起来。   就在他快要喘不过气时,觉得脖子上的力道渐渐缩小,段尘盯着他看了好久,原本狰狞的脸忽然换上了痛苦的神色。他松了手连着倒退几步,双手捂住脑袋蹲下去。   寻伐雪看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忽然看见段尘身上流光闪烁,似是要开结界。他慌张的催促明诀带着他的人离开,不然等结界打开了就跑不掉了。   明诀哭着扯着他的袖子,就是不肯走,没办法,寻伐雪只得要他把他打晕,托给那些慌乱的人把他带下山。看着人群逐渐离开他才去看段尘的情况,却看到惊悚的一幕。   段尘已经痛苦的倒在了地上,身上皮肉不断翻动换新,一会血肉模糊一会完好无损,身上笼罩着的黑气久久不散。而段尘只是咬着唇不吭声,沁出的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紧贴着脸颊。   寻伐雪蹲在一旁不知所措,他无从下手,看着段尘痛苦的样子,自己也悲从心中起。   原来是这样的,这才是天生煞体的真相吗,享受它带来的力量的同时,承受它的煎熬。当初他对这些也是知之甚少,只以为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情,让人堕落成魔危害世间,没想到是这样的。   段尘把自己缩成一团,无声的泪水早已混在汗水中,不分彼此。寻伐雪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在怀里,想紧紧地搂着他又怕弄疼他。   不一会,那些听段尘差遣的鬼兵很快将此处收拾了干净,偌大的白玉台上,只剩两个火红的身影,紧紧相挨。   从白昼到黑夜,整整三个时辰,段尘终于恢复了平静,在寻伐雪怀中昏死过去。寻伐雪细细地擦拭着他的额头,段尘往他怀里拱了拱,似乎在寻求温暖,明明都已经流了那么多汗了,身体还抖的厉害。   无奈之下,寻伐雪只得将人抱得紧了些,忽觉有东西硌着自己,他低头看去,段尘衣领中滑出一块玉。   寻伐雪眼前一亮,他要找的东西,原来段尘一直戴在身上。之前他找这个东西是想为自己重筑灵根,但看到段尘的情况后,他有了新的想法。   第二日段尘醒来时,觉得身上还是痛得厉害,但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一点都不冷。一只手慵懒的搭在了他的腰上,他惊诧的回头看去。寻伐雪惊尘脱俗的脸放大在他眼前,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昨日的事有些模糊,他只记得是自己要娶寻伐雪,后来好像有几个毛头小子出来捣乱。但看目前的情况,难道已经结束了?   寻伐雪微微睁开眼,只见段尘瞪大双眼,傻傻的看着床顶,他笑了一下,将人抱得更紧。段尘感觉到寻伐雪的手,试探的喊了一声:“阿雪?”   寻伐雪黏糊糊的应了声,点燃了段尘心中的火,翻身压在那人身上,不客气的吻上去。这一吻,直接把寻伐雪从睡梦中吻清醒了,一大早这么热情他还真吃不消。   “昨晚我们洞房了吗?我不记得了,阿雪帮我回忆回忆。”他一边说一边掀开被褥,这才发现身下之人只穿着红色纱衣,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   更让段尘觉得自己在做梦的是,寻伐雪竟然捧起他的脸,认真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这次一定要对我温柔点。”   段尘已顾不上现实梦境了,欲火早已熊熊燃烧,干柴烈火,噼啪不断。   情至高潮处,寻伐雪扯住了挂在段尘脖子上的寒玉。他眼尾红的厉害,句句呻吟几乎都带着哭腔。寻伐雪抓着那玉不放手,段尘只得解了绳子,任由他拿走。   寻伐雪挺着腰叫了一声,攀着段尘的手臂挣扎的坐了起来。他在迷乱中一把拥住段尘,紧紧抱着,手里握着那块玉,在段尘看不见的背后,他的神情视死如归。   “段尘,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寻伐雪搂着段尘的脖子,低声呜咽道。   段尘正在兴头上,满口答应。   “我已是废人,但你不同,你能不能帮我完成心愿,还我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寻伐雪闭上流光闪动的双眸,两行清泪无声滚落。在它落在段尘肩背之前,寻伐雪赶紧抬手抹去了。   段尘沉默良久,暧昧的空气中响起他低沉的嗓音,“好。”   “你一定要,忘了我啊。好好生活,带着我的一起。”   段尘听着话有些奇怪,拉住寻伐雪的胳膊让两人分开,看到寻伐雪的正面这才发现他已泪流满面。段尘心脏似乎被捅了一刀,吻上他的眼角,柔声问:“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这话,可是我弄疼你了?”   寻伐雪抱住段尘的脑袋,挤出一个笑容,“没有,我是说,你一定要忘了以前那个对你不好的我。”   “你没有不好,一直都是我不懂珍惜。”   两人缠绵许久,一次又一次,寻伐雪似乎一夜间体力大增,拉着段尘不肯他轻易离开。直到寻伐雪彻底瘫软没了力气,段尘心疼他不肯再来,盖好被子让他好生休息。   寻伐雪的手从被褥里伸出来,握着那块寒玉伸到段尘面前。段尘接过后贴身戴好,还不忘亲吻了一下寻伐雪的手背。   寻伐雪看着段尘离去的背影,视线逐渐模糊。就这样吧,挺好。   段尘精神抖擞的走在宫殿里,此刻即使是看灰蒙蒙的天也觉得赏心悦目。他以为,他想要的幸福这就来了。来日方长,他甚至在规划着那么长的日子该怎么不无聊的度过。   寻伐雪亲手为他编织了一个美梦,最后也是他亲手,撕得粉碎。 第73章 寒玉碎响   一日夜晚,两人火热缠绵结束,累的倒在床上休息。段尘原想抱着寻伐雪的,但寻伐雪背对着他缩成一团,只要段尘靠近他就往旁边挪。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好几次段尘想要亲近寻伐雪,都被他拒绝。而且这些天在床上,寻伐雪的表现虽然很热情,但拒绝与他接吻。一系列的变化,不禁让段尘心中疑窦重重。   “杀了他······杀了他······”寻伐雪呓语着,声音虽然低,段尘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顾寻伐雪的挣扎,将人转过来,仔细听他梦中流露出的话语。再次确认后,段尘皱着眉头,循循善诱道:“你要杀了谁?”   “萧······萧长忆。”   段尘震惊的看着他,自己从未在寻伐雪面前提起过自己的父亲,为何他会在梦中要杀了他。   “为什么?”段尘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小心翼翼的问。   然而,这一次寻伐雪的声音又矮了一个度,只能看见他嘴巴动着,却听不见一个字。段尘又贴近了他一分,欲听清他的话。   寻伐雪忽然睁开他那幽深的黑瞳,目不转睛地对上段尘略显惊慌失措的双眼。段尘强颜欢笑了一下,起身穿好衣服。   “你要去哪?”寻伐雪从他背后环住他的腰,柔声问。   然而此刻,段尘忽然觉得贴着自己的身体,冰冷无比。听着温柔的声音,却暗藏杀机。   “你太累了,我先出去走走,你好好休息。”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让他快逃快逃,于是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千梧殿。   晚风寒凉,吹的他衣袖翻飞,也清醒了不少。他不知该去哪里,随着脚步四处走,等看到丹朱殿三个大字时,才惊觉自己怎么走到了这里。   丹朱殿内一片漆黑,自从寻伐雪入住千梧殿后,这里已经空了许久。   既然来都来了,段尘便捏了火诀走进去瞧瞧。   殿内一尘不染,和寻伐雪离开前一模一样,看来卐儿一刻都不松懈。书架上零散的放这些书,都是寻伐雪平日喜欢看的。   有一本灰蒙蒙破破烂烂的书被压在最底下,段尘好奇地抽出来。封面写着《玉华录》三个大字。   这书倒是新奇,段尘从未见过,便打开了看看。扉页上写着一首诗,段尘从头读到尾,脸色大变。因为那正是萧长忆当年,写给段尘母亲的情诗,早已随着他父兄的尸体,一把火烧掉了。   为何现在出现寻伐雪的书上,段尘忽地想起,寻伐雪从未正面回答过萧家灭门的事情,而他后来会放弃,完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愿意相信自己怀瑾握瑜的师尊,更重要的是,他对寻伐雪的爱,如毒一般深入骨髓,早已穿了肠烂了心,他愿意赌一赌的。   可是,隐隐浮上水面的真相,宛如要套住他脖子的绳索,可以将他活活勒死。   段尘一夜都没回去,呆呆的坐在丹朱殿。当初从别人嘴里知道萧家灭门的真相,他没有信,寻伐雪对此事的沉默,他也没有信。直到亲眼看见,他才发觉自己输得多彻底,完完全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段尘推开千梧殿的门时,寻伐雪正坐在桌前梳妆,看他走进来,展露出一个笑容。   他将梳子递给段尘,笑着问:“帮我绾发,可好?”   寻伐雪乌黑如墨的长发在段尘手指间滑动,从镜子中,段尘始终看到那人笑意盈盈。就是这样的笑,让他逐渐迷失在了梦境中。   段尘捏紧手中的梳子,忽然开口道:“师尊。”   “嗯?”寻伐雪带着欢快的尾音应了他。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明明之前恨不得我死的。”   寻伐雪沉思了一会,最后也只是说:“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很喜欢你。”   突然觉得?真的是突然而不是别有用心吗?   段尘抓着他头发的手忽然用力,寻伐雪吃痛被迫仰起头,满脸疑问的看着他。   “寻伐雪,看着仇人之子对你如此死心塌地是不是很爽啊?”   寻伐雪眼中蓄满眼泪,无辜的说:“阿烨,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了?”   段尘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盛。他的师尊不是这样的,从来都不是这样。他在埋怨寻伐雪给他编织的梦境,可说到底也是自己蠢,傻傻的跳进了他的坑,自欺欺人。他早该意识到的,自己的师尊,怎么可能受辱后还对自己乖乖臣服。   段尘危险的眯起了眼,低头看着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寻伐雪脸上。他语气冰冷的缓缓道:“萧家灭门和你真的有关系吗?”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和我有关,你不相信我吗?”   段尘将人狠狠地掼在地上,直起腰的时候还踢倒了刚才寻伐雪坐过的凳子。   “你不要再骗我了。”段尘愤怒的大喊道。   寻伐雪咬紧牙关从地上撑坐起来,胳膊肘蹭破好大一块皮,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原本哭的呜呜咽咽的他,只是抬手抹去了泪痕,冷冷的盯着段尘。   “呵,对呀,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我还没玩够呢。”寻伐雪低低的笑出声,逐渐变得疯狂,段尘看在眼里只觉得十分陌生。   “你真以为我喜欢你?不过都是做戏罢了,段尘,我恨死你了。每次跟你做那些事,我都恶心的想死。但你还没死呢,我怎么可以先死。”寻伐雪撩了一把胸前的头发,恶狠狠地看着段尘,“怎么样,爱上自己灭族仇人的滋味,好受吗?”   “对了,还有你一直以为在帮你臣服于你的姬阅安,也是你的灭门仇人哦,我们没有一个人,把你放在眼里。”寻伐雪说出的话,句句带刀,直直的刺入段尘的胸膛。   段尘觉得自己几乎崩溃,眼中红浪翻腾,一个箭步冲过去,握住那人脆弱的脖颈。只要再轻轻一掐,他就可以解决痛苦了。   “怎样?你杀了我啊,杀了我,所有痛苦都没了。”   寻伐雪冷静地看着面前怨愤滔天的人,眼中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只等最后段尘发力。   然而,段尘保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未动。寻伐雪咬牙说道:“你没见过你父亲最后一面吧?我见过,因为他是被我捅死的。你知道吗,当时他就像个哈巴狗一样,跪在我脚边求我放了他······”   寻伐雪说着说着忽然发不出声音,“嗯嗯嗯”了几声后才知道是段尘封了他的穴。段尘没有杀他,只是捏诀召出了几条锁链,将寻伐雪锁在了千梧殿中。   寻伐雪看段尘要走,有些不甘心的上前拉住他的衣服,任凭段尘如何踢打都不松手。他咬定了牙,这一次一定要让段尘亲手杀了他。   两人拉扯之间,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殿内,寻伐雪歪头看去,舞雩寒玉不知怎的绳子松了,从段尘衣服间滑落,掉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就在这时,寻伐雪好像忽然被抽干了力气,面色苍白的松手跌倒在地。   段尘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寒玉,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并没有注意到寻伐雪的异样。   空旷的千梧殿死寂一片,被锁链拴着的人,面色异常憔悴,呆呆地盯着破碎的寒玉。他缓慢地朝前爬动,然而还是差一点,他费力的伸长胳膊去够,锁链被崩的直直的,不顾被磨得通红的手腕脚腕。   就差那么一点啊,近在眼前却触摸不到。最终,他耗尽了力气,无力地倒在地上。这样也好,反正原本的目的达到了,即使段尘对他还是下不去手,但现在也不需要他下手了。 第74章 人终不回   段尘连着几日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他没有去管那锁在千梧殿里的人,更不知道,那人的生命力一日比一日衰弱。   耳边传来锁链被解开的声音,寻伐雪抬起疲惫的眼皮,看到阙澜衣那张熟悉的脸后,再也忍不住的抱着他痛哭起来。   阙澜衣眼中也含满泪水,抱着他的肩不住安抚。   “念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师尊会这样。当初是他对我施法控制了我,让我把与你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阙澜衣字字泣血,泪流满面。看着面前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寻伐雪,满腔的愧疚涌上心头,只觉得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寻伐雪虚弱地靠在他肩头,这些他已经不关心了,只是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想找机会带你离开,但后来看你与他成亲恩爱,我以为这是你所愿,便不再干扰。就在我准备离开时,你们突然变成了这样。念卿,到底发生了什么?”阙澜衣满脸写着关切。   寻伐雪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忽然觉得呼吸不上来,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别说了,都过去了。勉之,阿尘呢?”   “他天天喝的烂醉,今天我在他的酒里加了迷药,昏睡过去了。”   寻伐雪勉强挤出笑颜,不住点头,“好,好,勉之,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在这了。”   阙澜衣一把擦干泪,干净利索的将人抱起。飞身跑至山下,有两匹马早已等在那边。但阙澜衣看寻伐雪精神不佳,便弃了一匹马,与他同乘。   他将寻伐雪抱上马后,自己翻身坐在前面,还不忘拉着寻伐雪的手环住自己的腰。   “念卿,不要睡,可一定要抓稳了。”   “好,快走吧。”寻伐雪如同得了软骨病,整个人贴在阙澜衣后背,头靠在他的肩上,眼睛微闭,时不时咳两声。   阙澜衣迎风驾着马,跑的又快又稳。听着身后之人越来越弱的喘息声,他心如刀绞。恰有沙子迷了眼,他跑在风中,跑在乌云下,跑在寻伐雪的生命之后,眼泪情不自禁地随着烈风越走越远。   “勉之,我想回临安,我想师兄了。如果可以回去,你帮我告诉他,我原谅他了,谢谢他这半生的照顾。”寻伐雪似乎在呓语,声音微弱断续,在风声中更是破碎,“我还想九天了,我们三个人,就他最闹腾。我想吃他的喜酒,抱他的孩子,我还想好好教他的孩子,不能让他跟他爹一样顽皮不堪。”   “我也好久没跟你切磋棋艺了,上次没分出胜负,这次一定要好好的下。我还想去跑马,去逛临安的夜市,还有······”寻伐雪说着一桩桩一件件再也不可能实现的事,他看着眼前不断变换的场景,有清越山,有落星海,有临安城,还有那个汴梁小院。   走马观灯的看完了一生,寻伐雪有些感慨,还是挺精彩的嘛,唯一的遗憾,就是死前不能告诉段尘他真正的心意,更不能与他相守到老。就让他恨吧,恨比爱好受,能让他有活下去的动力。   远方传来马匹的嘶吼声,阙澜衣慌张的回头看去,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大军往他们这边飞奔。他慌张道:“不好,这段尘怎么醒的这么早,他追上来了。”   寻伐雪倒没有多少慌乱,他看向前方,忽然喊阙澜衣停下。阙澜衣哪肯听他的,更加卖力的挥鞭,前面要到城墙了,过了城墙就是临安内,里面有姬阅安把守的大军,不会轻易放段尘进去的。   寻伐雪见说不动他,从袖子里翻出一样东西,正是舞雩寒玉的碎片。他握在手中念念有词,寒玉碎片发出微弱的光,变出几条细细的绳索将阙澜衣的腿捆在了马上。   “念卿,你干什么!”   寻伐雪确定他被捆结实后,又将碎片扎进马屁**,骏马受惊疯狂往前冲,阙澜衣拉都拉不住。做完这些,寻伐雪才纵身跳下马。他在草地上翻滚了几圈后,咬牙站了起来。还好周围都是草地,没什么碎石。   “念卿!念卿······”阙澜衣拉不住马,频频回头唤着他。   模糊的视线里,他只看见一位白衣公子亭亭而立,惨白的脸上是死亦足矣的笑意。大风吹的他衣袍猎猎,却吹不散他赴死的决心。   那日,正是民间的中元节,前几日刚下过雨,空气中还弥漫着尘土的芳香,掩盖住满地落叶的腐臭。   段尘追到城墙下的时候,寻伐雪已经在上面站了许久。   “呵,怎么不跑了?”段尘冷笑着飞上城墙,目光阴寒的盯着瘦弱的不成人样的寻伐雪。   段尘的魔使紧跟着上来,寻伐雪瞅准时机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并将魔使一脚踹了下去,顺便长剑出销,转身之后剑尖正好指向段尘,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看着闪着寒光的长剑,段尘的冷笑更加放肆,他显得兴奋极了。   “师尊这是,又想杀我一次?”长笑过后,他换上冰冷的面容,眼神阴鹜。   “段尘,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我会与你,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段尘不明这话,伸手欲抓长剑,寻伐雪反应极快的收了手,转瞬间对着段尘的剑架在了他自己脖子上。   段尘瞳孔骤然一缩,但寻伐雪的动作极快,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拖沓。待段尘反应过来时,从寻伐雪脖颈中喷洒出来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眼。   “哐啷”一声,长剑落地。寻伐雪彻底失了力气,晕头转向的从城墙上倒了下去。   段尘看着他摇晃的身子,慌张的上前欲拉住他,然而只碰到了他的指尖,堪堪错过。   闭眼前,寻伐雪还有些残留的意识,他看见了灰蒙蒙的天,一点都不喜欢,他喜欢有阳光浮云的蓝天。他好像还看见了段尘焦急万分的脸,真想告诉他不要难过,应该要恨他呀。   “嘭”的一声,寻伐雪重重的摔在地上,猛地呛出一口血后,彻底没了生气。他的双眼还保持着死前半睁的样子,没有焦距的看着上方。   段尘如同牵线木偶般走了下来,看着地上惨烈的尸体,他歪了歪头,语调平淡的问旁边的魔使:“他,死了?”   魔使跪地战战兢兢,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声是。   “他死了?他死了。”段尘嘴里念叨着,似乎在反复确认。悲痛是瞬间袭击了他的心脏,他忽然大笑起来,“死了好,死了好啊,没人给我找不痛快了。”   魔使听着自家主子癫狂的笑声,壮着胆子说道:“请尊上节哀。”   “节什么哀,死了多好,干嘛要节哀。哈哈哈哈,死了啊,你们都去死吧,大家一起死,多干净,谁也不要节哀,哈哈哈哈······”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眶中悄然落下,笑声逐渐变了调。   段尘无力地跪在寻伐雪身边,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带来的魔使鬼军,都跟着他齐刷刷的跪伏在地。   段尘一把抱起寻伐雪的尸体,余温尚存,却不再柔软。他身上的白衣被血染的鲜红,由于段尘的动作,脖子上的伤口里又流出些许血来。   然而,段尘还没有抱多久,忽然觉得怀中的身体轻了许多。他低头看去,寻伐雪竟变得透明了。段尘慌张的搂紧他,却无济于事,寻伐雪还是在一点一点消失,直到最后,彻底化成白色的微光,消失在了风中。   段尘双手胡乱的在空中抓着,带着哭腔喊道:“师尊,师尊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只有你了······”   最后一点微光停留在了段尘指尖,段尘小心翼翼的抚摸上,却还没碰到就消散了。宁静的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只有地上残留的一摊血迹提醒着段尘,他不是在做梦。   寻伐雪彻底离开了,不留一丝痕迹。段尘按压着自己的胸膛,他心脏疼得厉害,难受极了。一旁的魔使犹豫着要不要劝人回宫,段尘“哇”的吐出一口血,手还紧紧地绞着胸前的衣裳。一阵昏天黑地的吐后,他便不省人事了。 第75章 长梦醒人   段尘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梦境,一片幽黑。不知浑浑噩噩的坠了多久,一道光劈开了不见五指的黑暗。寻伐雪笑盈盈的朝他伸出手,段尘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这时才发现自己变回了小时候。   但他没管这么多,看着生气蓬勃的寻伐雪,他一边抹泪一边朝那人跑去。那人也蹲下身对他张开了双臂,任由段尘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师尊,师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死了不要我了。”   寻伐雪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小傻瓜。”   段尘贴在他的胸膛,听见那人有力的心跳声后心安不少。   “师尊,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噩梦,你永远不要离开阿烨好不好?”   然而,寻伐雪站了起来,并没有继续抱他。段尘有些慌张,拽着那人的衣袖,生怕人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   “阿烨,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好好活下去,还我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我会在盛世的尽头等你。”   段尘呜呜咽咽的哭着,一个劲的摇头,“我不要,师尊,我不要,我只想要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寻伐雪俯身点了点他的鼻子,笑着说:“阿烨已经是大人了,师尊总有离开的一天。你要有自己的是非黑白,师尊相信你。”   寻伐雪的面容逐渐模糊,段尘眨巴了几下眼睛,那人彻底消失在空中。他慌张的四处张望大声呼喊,然而,周围只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茫茫。   不要忘记啊,我在盛世尽头等你······   寻伐雪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段尘张着嘴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看向自己的手时,恍惚觉得全是鲜血。耳边嗡名声不断,但寻伐雪的话却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中。   他是年少时的一瞥惊鸿,也是情窦初开的怦然心动,换来了半生荒唐,最终变成了一世执念。   千梧殿内跪了不少人,段尘出了多久的神他们就跪了多久。   钝痛感从心脏开始,逐渐传遍全身,他的脚趾都痛的蜷缩起来。   “出去······”段尘全身乏力,冷冷的说了一声。   底下跪着的人面面相觑,僵在原地未动。   “出去!”他提高声音吼出来,那些人立马干脆利落的出去了,还给他关好了门。   静谧空旷的殿内只剩他一人,痛苦四面八方钻出来,啃噬着他的心。他真的也好想一剑了结了自己,之前明明那么恨他,为什么现在痛的要活不下去了。   原来,无所谓恨,无所谓爱,不管是哪种感情,那个人早就占据了他整颗心,挥之不去。那些挣扎的日日夜夜,最终都归为尘埃了。   忽然,大脑刺痛的厉害,段尘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好像又梦到寻伐雪了,但过了一会后,他发现这里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记忆——寻伐雪的记忆。   段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但对周围的人事物却摸不着碰不到,梦境里的人都在按自己的轨迹生活着,没有人注意得到他。   “师兄,师兄,你为什么要骗我啊!”寻伐雪带着哭腔的怒吼声传到段尘耳中,不知为何,他似乎能感觉到寻伐雪痛不欲生的情绪,自己也是痛的几乎窒息。   “念卿,你不要激动,我们原本不一直好好的吗,”宋执惊慌失措的跟他解释,“如果你不愿意,我帮你忘记,我们还像原来一样好不好?”   段尘听了这话,心中大为不悦,双目怒视着宋执。这时的寻伐雪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宋执更是年轻不少,段尘猜想应该是自己上山前发生的事了。   “是你在自欺欺人,我不只是物品,我有自己的思想我要自由,你永远别想困住我。”越来越撕心裂肺,寻伐雪双眼红的几欲滴血,脸上的愤怒之情更是段尘从未见过的。寻伐雪与他在一起时,最愤怒也不会变成这种崩溃疯狂的模样,不禁让他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后来,随着寻伐雪的走动,梦境也在发生变化,看来这是以寻伐雪为中心的梦境,那就应当是他的记忆了。   虽然推测了出来,但段尘心中还是疑惑,无缘无故的,寻伐雪的记忆怎么跑到他脑子里了。   不等他做出更多的思考,画面突然变得阴森恐怖。寻伐雪在一片瘴气森林中左右闪躲,似乎在逃避什么。   段尘看着他左臂上的伤口,情不自禁地皱起眉。   寻伐雪靠在一块石头边喘气休息,撕下布料随意包扎了几下伤口,神情始终保持警惕。虽然知道摸不到他,但段尘还是身不由己的蹲下身,抬手抚上那遥不可及的面庞。   寻伐雪只是短暂地休息了一下,很快跌跌撞撞的离开了瘴气森林。段尘没有急着跟上去,原地逗留了一会,直到看见挥剑追上来的宋执,他的眼神暗了暗。   这个梦境的主角是寻伐雪,段尘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他,然而这次看到他后,令他呼吸一滞。   寻伐雪虚弱的躺在草垛后面,旁边有一个孩子捧着碗,小心翼翼的喂他喝水。而这个孩子,正是六岁的段尘。   那一年的记忆,他还有些模糊的印象,他一直记得自己救过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大哥哥离开前还说过会好好报答他,让他满心期待的等了许久。   然而等来的不是大哥哥,而是萧家灭门。那件事给他的创伤太大,让他逐渐忘了那个大哥哥,后来他遇到了师尊,更是把大哥哥忘得一干二净。   段尘几乎是下意识地去夺那碗,嗓音微哑地喊道:“不要救他。”   结果不想而知,他的手穿过了小娃娃的手,他根本碰不到任何人,无法改变任何事。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救寻伐雪,就不会让他惦念着自己这一点微薄的恩情,最后付出性命的回报自己。随便一个人来救他,都比自己强,最起码那人,不会背上反贼的骂名,更不会像他这样满身煞气。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错,却让师尊为他担了报应。   是他的师尊,用一身清明挡了他的劫数,洗净他的污脏。   段尘悠悠转醒时,嗅到一丝香味,不知是谁进来点上了安魂香。许是安魂香的功效吧,他这一觉睡的极其安稳,虽然杂七杂八做了很多跟寻伐雪有关的梦。   醒后,他的脑袋渐渐清明,那些梦境没有模糊,反倒更加清晰起来,好像本该就是他的记忆。段尘怔怔的坐在床上,略微梳理了一下,寻伐雪收自己为徒前的事情他摸了个七七八八。这样看来,寻伐雪怎么都不可能是萧家灭门之人,为何他自己要这样承认,段尘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但故人已逝,再多疑问也无从问起。想到这一层,段尘的鼻尖忍不住又酸了酸。 第76章 查无此人   他正独自伤感着,卐儿端了一盆水进来。她没有问安没有行礼,只是将水盆搁到台子上后浸湿帕子,递给段尘。   段尘抬眼看她,她的眼角红红的,肿的厉害,看的出来之前哭的有多狠。他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一把,扔回水盆里,卐儿端着盆转身欲走。   “丹朱殿还是留给你照顾,那里以后都不会住人了。”   卐儿脚步稍顿,快速的回了声“是”,便离开了房间。   段尘只再休息了一天,便强打精神考虑起剩下的事情了。他暂且将悲痛压下,与寻伐雪的承诺一直没忘,梦里梦外,他都答应过那人的,还他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之前是他想寻伐雪死心,欺他瞒他,精心为他打造了一个幻境。后来有了他的记忆,才知晓自己的做法与当年的宋执,有何区别。   他不禁猜想,寻伐雪是否因为自己骗他一事心生怨怼,而了结自我呢?   硝烟弥漫的地方,姬阅安没能在仙界猖狂多久,之前他能统一仙界,完全是因为段尘没有插足。因为段尘的心全在寻伐雪身上,并不想与他纠结太多。   仙界人间,都被姬阅安亲手造成了地狱,顺者昌逆者亡。恶势力横行霸道,柔弱者卑微求生。   段尘带着他的鬼军攻至临安城下时,姬阅安还在自己建造的大殿之上醉生梦死笙歌不断。听到属下的奏报时,手中银杯差点捏碎。   但他并不是很慌张,临安早被他加固改造过,易守难攻,段尘真想打进来,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   姬阅安立马调度起来,一面想着如何才能击退段尘。如今寻伐雪死了,已没有可以牵制束缚他的人,恐怕只能硬上。   然而,终究是姬阅安小瞧了段尘,他只用了三天,便让那些守城将士倒戈投降,护城阵法更是被他破的一个不剩。   姬阅安在寝室中踱来踱去,为今之计,三十六策走为上策,他还是快些跑得好。   忽然,房门被人踹开,姬阅安以为是段尘来了,惊诧的抬头看去。只见阙澜衣双眼猩红,手提重剑朝他劈来,姬阅安闪身堪堪躲过。   他有些恨恨地骂道:“你这是要弑师吗?”   阙澜衣冷笑道:“弑师?你配为人师表吗?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拜在你的门下。我阙澜衣此生三悔,一悔识人不清,认贼作父;二悔当日发现你大逆不道之心时,碍于师徒身份,没有及时杀了你;三悔辜负好友信任,成了那不仁不义之人。”   三悔皆指姬阅安,字字悲愤。   话音刚落,阙澜衣不留情面的朝他砍去,招招致命,却都被姬阅安躲过。   阙澜衣看着眼前自称师尊之人,想起了那日。他好不容易制住马,立即飞似的往回跑,还未赶到,便远远地瞧见寻伐雪的身体,轻飘飘的如同白色蝴蝶,从城墙上坠落。段尘悲痛欲绝的哭声,更是刺痛了他的耳。   都是因为这人,心胸狭隘贪得无厌,是他逼死了念卿。阙澜衣愤恨的想着,手下更是狠绝。   可是,姬阅安终究是他的师尊,对他的招数了如指掌。几个回合下来,阙澜衣手中的剑被打落在地,姬阅安不留余力的一掌把他拍飞出去。   外面是兵荒马乱,姬阅安知道段尘要来了。他看着倒在地上呕血的人,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五指成爪覆在他的天灵盖上,微微用力,竟将阙澜衣体内的神元尽数抽取了出来。   阙澜衣昏迷前,听见他说:“你要恨就尽管恨吧,为师只有这样做,他们才不会因为我杀了你。”   他将阙澜衣留在了那里,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把握一定胜得了段尘,不如跟阙澜衣划清界限得好。   段尘杀进来时,只剩陷入昏迷的阙澜衣,以及坐在他身边嚎啕大哭的小女娃。段尘将他们好好安置了,并没有为难他们。他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之上,垂头丧气,身上的血腥味很是刺鼻,但他无所谓了。那个值得他洗去一身血腥杀伐之气的人,早已不在了。   段尘攻进临安时,姬阅安已经不知道逃去了哪里,段尘便接手了临安大权,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重新整顿成原来的样子。百姓安居,修仙门派继续修行,将那些狗仗人势打压他人的走狗全部消灭干净。   后来,段尘全面通缉姬阅安,并放话天下只要归顺于他,修仙界可一举太平。捉拿叛贼有功,窝藏者同罪,一时间,修仙界的反抗之声沸沸扬扬,各地都在段尘的鼓舞下揭竿起义,剿灭姬阅安驻扎当地的督监所,姬阅安的人死的死、投降的投降,修仙界终于再次迎来曙光。   当日,姬阅安在天下散布魔疫,修为越高者,越是深受其害,导致好几大门派的陨落。继临安三公子后,览风阁的明松君、华光寺的道远法师、天机楼的寡为修者等人,先后慷慨就义。正是因为他们的苦苦支撑,才让风雨飘摇的修仙界苟延残喘着。   这一场灾难,持续了三年,却让偌大的修仙界元气大伤,骨干血液流失不少。   段尘看着各地送上来的捷报,并没有舒展眉头。捷报上少不了的是对他的夸赞抬举,可他知道,这些都应该给寻伐雪,是寻伐雪以身祭天,帮他们换来了段尘的心软。   “尊上,门外一位自称清越山掌门的人求见。”   段尘拧了拧眉,因为寻伐雪的记忆,让他对这位表面上规矩守礼的掌门多了几分嫌隙。   “让他进来吧。”   魔使带着一脸憔悴的宋执进了大殿,顺便奉上一碗茶。宋执没心思管那些俗礼,脚还没站稳就开口问道:“念卿呢,他还好吗?”   段尘示意他先坐,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宋执坐下后焦急的等待对方回应,魔使递上来的茶只是呆呆地捧着。   “你先告诉我,你跟阿雪什么关系?”   宋执愣了愣,不知是因为这个问题,还是因为段尘那一声亲昵的“阿雪”。   “就······师兄弟呀,我是他师兄他是我师弟。”   段尘薄唇抿成一条线,轻嗤一声,笑道:“那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宋掌门不顾师兄弟之情,追杀阿雪,封印记忆?”   宋执握着茶杯的手骤然一紧,漾了些茶水出来。段尘将他这些动作神情尽收眼底。   宋执缓了会心神,沉声道:“念卿在哪里,我要见他。昔日他将一物托给我暂为保管,如今我特前来奉还。”   段尘挑了挑眉,还未问是何物,只见宋执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白玉,让段尘晃了片刻的神。   舞雩寒玉?不是被他摔碎了吗。   等宋执将那玉完全拿出来时,段尘才意识到不是他的那一块,应该是另一半。   “可惜,我的那一半碎了,不然就可以合二为一了。”段尘看着那玉,怔怔的说着。   宋执听完他的话,脸色大变,慌张的站起来,手中的茶杯也不慎打落在地。瓷杯四分五裂,茶水茶叶溅湿了宋执的衣袍下摆。   “你说什么?碎了?”   段尘皱着眉点点头,不知为何他反应这么大。   得到肯定后,宋执双眼圆睁,嘴巴也大张着,却久久发不出声音,他捂着胸口慢慢弯下腰,一副悲痛到极致的模样。   当看到他簌簌掉落的眼泪时,段尘也不由得愣住了,“你······怎么了?”   听见段尘开口问他,宋执立马跟疯了一样冲向他,要不是被魔使拦着,他真要上去跟人打一架。   “畜生!你这个畜生!你杀了你师尊,我要杀了你!”宋执红着眼嘶吼着,“你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当年他好心收你做徒,原来养了个白眼狼。”   段尘皱着眉看他发疯,自己并未与他说寻伐雪归天的事,为何因为玉碎就知寻伐雪出事了?忽然,一阵不好的预感的涌上心头。   这些天,段尘日夜不停的搜寻寻伐雪的魂魄,上天入地、神殿黄泉,就差翻天覆地了,都找寻不到那人的踪影,仿佛魂飞魄散一般,让他心惊不已。   宋执来之前,他正在地府十殿那里,十殿轮转王掌人间生死轮回,所有的鬼都要经他这里记录后才能投胎转世。于是,在人世间苦苦搜寻无果的段尘,抱着几乎全部的希望来找他。   “魔煞王?”轮转王看着来人眯了眯眼,“哦不对,准确来说,你只是魔煞王的核心载体罢了。你的事我多少有点耳闻,最近我这里工作量翻倍,你的功劳可不少。”十殿的话带了些揶揄,但看对方神色严肃后,也收起了玩笑的态度。   “来我这干嘛?想投胎重新做人了?”   “找一故人。”   十殿颇有兴趣,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处,好奇道:“你相好吗?她死了?怎么死的?”说完后看段尘一脸悲痛的沉默着,讨了个没趣,翻开生死簿嘟哝道:“好嘛好嘛,找谁?”   “临安府剑修,寻伐雪。”   十殿面前的簿子快速的翻动着,段尘紧张的看着翻飞的纸页,会在这里吗?   随着厚重的生死簿沉闷的合上,段尘一颗高悬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十殿一脸平静的望向他,缓缓吐出四个字:“查无此人。”   查无此人······?   段尘第一次知道,原来四个字的威力可以这么大。仅仅四个字,就可以把他这天不怕地不管的魔头压垮。   ==================== 正文   ==================== 第77章 寒玉生灵   宋执的嘶吼还在继续刺激着段尘的耳膜,段尘烦躁的挥袖,将人从面前拂开,不耐烦道:“你发什么疯,阿雪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死时不会留下肉体,为什么我找不到他消散的魂魄!”   最后一句话,段尘几乎是吼出来的。宋执呆愣愣的坐在地上,被泪水沾湿的憔悴面庞,更觉得苍老了十岁。   宋执小心地托起那半块玉,面色忽然柔和了起来,小声道:“他是,舞雩寒玉的玉灵。”   当年,宋执与寻辞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是早早有了婚约。但年幼时的寻辞卿身体十分羸弱,体质阴寒,惧冷怕寒。   少年时期的宋执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他听人说舞雩山有一块神奇的寒玉,名为寒玉却有暖体之效。他心疼寻辞卿的病体久矣,便独自上山寻玉。   舞雩山大得很,要找一块从未面过世的天然玉石是何其的困难。后来,他玉没找到,掉在了一个石窟中。   石窟中有块被邪煞之气附身的石头,本来安安静静的,宋执掉进去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被惊扰的邪煞哪肯放过他。   就在宋执与那些飘忽不定的邪煞缠斗时,误打误撞劈碎了邪煞附身的石头,一道雪白的光从石头中发散出来,那些邪煞之气没了束缚,争先恐后的四处逃散,一会便没了踪迹。石窟中,只剩下震惊的宋执,和那块还在闪着幽光的美玉,他还丝毫未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   宋执带了寒玉回去,这天然玉不仅不粗糙,还有一个自己的轮廓,让宋执稀罕不已。带回清越山后,宋执稍微雕琢了一番,做成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饰品,当做定情信物送给了寻辞卿。   婚后两人也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宋执寻来的这块玉,让寻辞卿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她本身也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身体好了后,更是事事操心亲力亲为。   直到魔修进犯修仙界,挑起了战争,寻辞卿一介女流却首当其冲,战场上的寻将军,英姿飒爽,丝毫没有当年江南深闺小姐的柔弱之态。   宋执担心寻辞卿出事,不止一次劝阻她,都被寻辞卿义正言辞的驳了回去。宋执最后一次规劝她时,寻辞卿发了很大的脾气,她一把扫落桌上的茶具,说了此生给宋执的最后一句话。   “宋含垢,你忘了你师尊对你的教导吗?大丈夫者当顶天立地,大难当前应挺身而出,以己之能护天下安康。含垢,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留下这句话后扬长而去,随后在外征战的日子,她再没寄过一封家书。   而那时,正值宋执师尊破境失败,命在旦夕,他要照顾师尊,还要打理清越山,一直没有去找他的阿辞。   后来,世人收到的是大胜魔修的喜讯,而他宋执,收到的是妻子战死的噩耗。再多的愧疚与悔恨都弥补不了他缺失的心,更换不回他的阿辞。   庭院枇杷树亭亭如盖,却不见伊人归来。   宋执将自己困在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再没有走出来过。他戴着寻辞卿留下的舞雩寒玉,日日以泪洗面,修炼时都是思念哀伤之情,为此呕血无数。   寒玉有灵,生了人魂。   舞雩寒玉本就是不可多得的灵宝,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又看到了他们走向衰落。宋执的血泪被寒玉吸收,也染上了他日益浓厚的相思,渐渐通了人性,晓了人事。   宋执初次发现寒玉的异样时,玉灵已经觉醒了,睁着豆大的眼睛好奇的盯着宋执。   玉灵越长越大,逐渐可以脱离寒玉独自生存,只是他自己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玉灵身份。然而,最让宋执惊诧的是,这个娃娃的眉眼,越长越像他的亡妻。   许是寻辞卿生前,一直戴着这块玉,又因相思化灵,玉灵便会在潜意识里模仿她。使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是爱好喜恶,皆酷似寻辞卿。   修炼之前,玉灵性别不定,宋执便养着他,循循善诱的教导,想让他在性别选择时做女生。宋执精心打算着,悉心教导,好不容易捱到了玉灵开始定性。   他只以为这是个小娃娃,好哄得很,却忘了尽管是小娃娃,也是舞雩寒玉灵,他有自己的思想与判断,并没有听从宋执的歪理,随着自己的心意定了男性。   变成男性的玉灵,长相开始与寻辞卿逐渐不同,原来是有九分像,如今只像了七分。宋执心中抱怨,却也无计可施,性别已定,无法更改,更何况,这也算是寻辞卿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   玉灵取名寻伐雪,字念卿——念妻辞卿。   宋执力排众议,收寻伐雪做师弟,百般关爱照顾,他确实将寻伐雪当做了纾解痛苦的对象,好像对寻伐雪好一分,就能减少一分他对寻辞卿的愧疚。   纸,终究包不住火。即使在宋执密不透风的关爱之下,寻伐雪还是发现了端倪,他觉得自己看到的世界,跟同门好像不太一样。   宋执为他,也是为自己精心打造的幻境,被寻伐雪无情的打破。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宋执很悲痛,但更多的是慌张,他想到当年没有听自己话的寻辞卿,于是没能控制自我,打伤了寻伐雪。   寻伐雪逃出清越山后,却因为有伤在身,最终还是没能逃出宋执的追捕。宋执已经疯了,他接受不了寻伐雪有自己的思想,接受不了控制不住的寻伐雪。   他将人弄昏以后带回山,他要重新牢牢掌控这人。   舞雩寒玉是寻伐雪的本体,宋执心生一计,将他留存在其中的魂体逼到一半,然后果断断玉,将寒玉一分为二。一半收着寻伐雪的魂体,另一半收着宋执不想让他知道的记忆。   段尘听着宋执心灰意冷的说完事情始末,眉头越锁越紧。是他打碎了寒玉,是他打散了师尊的魂体,原来是他亲手杀了师尊,都是他一直是他。做错事的是他,酿成大祸的也是他,最后悔不当初的,也是他。   “那······玉灵魂体散后会去哪?”段尘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涩的厉害。   宋执无力地摇了摇头,面色苍白道:“幸运的话游走人世间,不幸的话,被恶鬼山魈吞食,魂飞魄散不得复生。”他边说边晃悠悠的起身,形容枯槁的往外走,背影看上去不堪一击。   --------------------   突然想到一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这也是这篇小说最初的灵感来源。 第78章 英魂难渡   宋执离开后,段尘独坐大殿之上良久,不禁苦笑两声,难怪查无此人,确实该是这个结果。只是,段尘仍是很不甘心,人间都被他翻遍了,不然也不会去找十殿。   段尘心中悲痛大作,忽觉胸口闷得很,一阵天旋地转后,倒在座椅上不省人事。   他再次陷入了梦境,准确来说是寻伐雪的记忆。待厚重浓郁的白雾散尽,场景逐渐出现在他面前。   首先是一扇屏风,段尘觉得眼熟得很,还未等他仔细研究,只听屏风后传来熟悉的呻吟声。心头似乎被人重重一击,他快步转到屏风后面,果然是鲜血淋漓的寻伐雪。   他记起来了,这是在邢州城外的客栈。可是,寻伐雪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看上去脆弱的很,微弱的呼吸如同细细的线,随时都要断了。   他走上前去,寻伐雪胸前的衣服还没有拉好,段尘一眼便看到了他胸前的狰狞。一旁的瓶子里,发出淡淡蓝光,昭示着这里刚发生的一切。   段尘没有亲眼看见寻伐雪剖灵根的场景,但只是这样他就已经受不了了。他如同一只困兽,慌乱的跑出房间,在梦境里横冲直撞,不知道去哪,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是多么的混账啊,师尊用命守护的天下,差一点点毁在了他手上。   舞雩寒玉本是神器,通灵后更是蕴藏神秘的庞大力量。那力量,可灭世,也可救世。但寻伐雪的本体分断过,力量大大减弱,只是取了四五次,便差点要了他的命。   段尘从梦中惊醒时,已是满面泪痕。他怔怔的看着外面一派祥和的光景,说不出的沉重。   他看见了,他都看见了。他的煞气是与生俱来的,而他天真的以为是自己机缘好,进了万鬼窟还能活着出来,甚至因祸得福得了这至高无上的力量。原是当初寻伐雪怕他惹下祸事,为保他性命才封住他的灵根。后来,也是为了救他,解了封印。   萧炀的死,更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他不仅没有信他,还出手伤了他。   冥冥之中,他永远都欠寻伐雪一条命。   怔了好一会,段尘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他好像知道该去哪里找师尊了,只是那个地方,他根本进不去。   落星海被英魂覆盖,段尘是天生煞体,无法靠近,否则便会腐其皮,噬其肉。但转念一想,寻伐雪跑去落星海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那是他的故友之乡,又有英魂庇护。   想到这一层后,段尘二话不说地火速赶往落星海。还未靠近,阵阵罡烈的阴风几乎都要把段尘吹到九霄云外去。   段尘脚踩沙石,抬起一只胳膊挡着脸,每一步都走的艰难至极。衣裳被罡风划破,碎裂的布条挂在他身上摇摇欲坠,裸露在外的皮肤,则被划出了一道又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那些盘桓在海面上的魂魄,积攒了太多的怨气,久久不散,感受到有不善之物闯入,吼声震天,争先恐后的扑向段尘。   段尘被他们团团包围,使不上力气,只觉得每一寸肌肤都在撕裂,都在疼痛。段尘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说道:“这可比,煞气反噬······要轻松多了。”   话未说完,他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各位落星海的师兄弟与前辈,在下清越山无妄长老座下弟子,段尘。”他几乎是颤着声报出了名号。   “昔日是在下一念之差,冷眼旁观落星海成为废墟,致使各位怨气难散、英魂难安。”   撕咬他的魂魄逐渐安静下来,环绕着他,似乎在打量。   段尘顾不上伤痕累累的身体,恭恭敬敬的拜了三下。   落星海被屠时,他刚从万鬼窟里爬出来没多久,但他知道落星海正在发生的事,可是,他选择了旁观。也许是想报复寻伐雪的私心,又或许是对众仙门昔日伤他的失望,他没有出手相救,让落星海成为了第二个萧家庄。   “在下愿受各位怨气,偿还曾经造的孽。”   说完后他咬牙站了起来,运气收了周身煞气,视死如归的望着前方。   飘忽的魂魄们在他身边犹豫了一会,见他一动不动,便不客气的朝他扑去。有的贴附在他身上,有的钻入他的肺腑,尽情释放自己的怨气。   一时间,落星海风云翻涌,巨大的浪花一下又一下猛烈的拍打岩石。数不清的英魂从海中、沙地里、岩石后冒出来,卷住段尘牢牢不放。   段尘眼中红浪翻滚,拼命咬住下唇,不放一丝呻吟出来。他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肉中,流下的血很快与手臂上流下的融为一体。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着他的脸颊。   怨气消散,英魂归地府,重入轮回。   落星海逐渐安静下去,段尘脸色苍白,衬托着嘴上的鲜血更加艳红。他抬头费力的环视四周,汗水糊湿了他的双眼,模糊的看到一个影子飘到他面前。   “来······来吧,我、我还能撑住······”他语气虚弱,静静地等待最后一缕魂魄,然而对方久久未动,静静地飘在他面前。   一人一鬼,相对而立,寂静无言,好像定格住一般。   段尘眨了几下眼,疑惑地看向对方。对方忽然抖了抖,周身怨气自动化去,勾勒出一个少年的模样。   落九天看着段尘,笑的十分灿烂,一如生前。他嘴唇微动,段尘还未听清他说了什么,落九天就已经随风飘散了。   段尘往前迈出一步,重心不稳,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   他趴在沙地上,看向前方平静的海面。虽然英魂已去,但海水还是一片漆黑,它可能再也恢复不了当年的清澈了。   悬于九天墨青幕,终有月辉落星海。   曾经的三派之一、修仙福地,终成了世人口中闻风丧胆的鬼蜮,无人再敢靠近。此后的百年、千年乃至于万年,再不会有修仙者踏足此地,这里只会成为邪魔们的狂欢地,它永远的失去了曾经的光辉。   段尘放出自己的一丝灵力,仔细的探查四周,然而结果是干干净净。寻伐雪,没有藏在这里,他不在这里。   胸中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突然松了下来,他“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酸痛感从胸口逐渐蔓延到四肢,一阵又一阵眩晕冲击着他的大脑。   黑夜毫不犹豫的收起最后一丝余晖,将海边躺着的人影,收于黑幕之下。   古道门早已乱成了一团,宋执离开时遇到了已经变得人事不通的阙澜衣。本想他是姬阅安弟子,欲杀之而后快,但看他痴傻的模样,终究没有下死手。   姬阅安称霸修仙界的那些日子,宋执对他的事多少有些了解。当年,若不是仙门百家对不起周家在先,怎会逼的周虚怀走上歧途,一心只想报复他们。若不是名门正派误杀萧家庄在后,又怎会孤立无援,穷途末路。   说到底,没有绝对的对错,他们都是当事人罢了。既是刽子手,也是受害人。   很快,古道门也成了一片荒芜之地,曾经的弟子死的死、逃的逃,在阙澜衣失踪后,本就一盘散沙的门派,终于土崩瓦解。   段尘原本带着魔使占领此地,后来他晕倒在落星海,魔使到处派人找寻不到他,只得自己先回了万鬼宫。   姬阅安在外面躲藏了一阵子,打听到临安的鬼军撤了不少,虽然心中疑惑,害怕是段尘的计谋,但还是野心占了上风。更何况,有一个人,被他丢在了那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拿命去赌一场。 第79章 盛世尽头   姬阅安带领着他的千万魔军,浩浩荡荡往临安去的时候,还没接近临安,就被打压已久的仙界各派拦堵住。   领头的是一位年轻姑娘,一身白色丧服,却丝毫不输男子的气概。对战千万魔军,一点都没有畏惧退缩的样子。   两方人马,兵荒马乱,肝髓流野,一场战争,不知让地府又多了多少亡魂。灵力的冲击,让周围不少山脉崩裂,万物难逃,皆被迫卷入,成为马蹄下的血河肉土。   常念撑着最后一口气,恶狠狠地盯着对面吐血不止的姬阅安。她要杀了他,杀父杀夫之仇,不可不报。   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没走两步直觉眼前一阵黑暗,手中剑滑落在地,脱力的倒了下去。   然而,她并没有倒在地上,落在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模糊的视线里,似乎是段尘的脸,但脸上全是血污。   “我刚从落星海出来,见到了落师兄,他让我告诉你,好好活着。”说完后他将人放在了地上,向姬阅安走去。   常念清醒了不少,怔怔的回想着段尘的话,无声的泪混着脸上的血迹,湿了面庞。模糊的光影中,她似乎看到那个少年站在面前,笑着跟她说:“待我回去禀明爹娘,就带着聘礼来娶你可好?”   可是,他失约了,一去不回。   嫁衣成了丧服,她穿着丧服前来报仇,鲜血染红了白裳,如同她披着嫁衣,奔向她的少年郎。   常念很快平复情绪,抬起泪眼看向姬阅安,他正跟段尘打的难舍难分。   不知姬阅安修的什么魔功,刚才那些伤丝毫没有影响他,竟还能跟段尘不相上下。段尘眼中翻滚着如同火焰般的红光,肆意释放周身煞气,任由它们反噬自己。   然而,姬阅安竟然吸收了段尘的煞气,笑的很是猖狂。“原来这就是魔煞王的煞气,果然纯正强大,比我往日吸的那些垃圾不知好多少。”   段尘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嘲笑还真敢拿走,不属于他的永远拿不走。   姬阅安还在忘情的吸收煞气,忽然觉得周身一震,撕裂脏腑的痛感袭来,让他猛地从空中坠落到地上。   “什么······什么东西?”他像一条虫一样趴在地上蠕动,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的抽痛。   段尘脚尖轻点,轻轻落地,嘲笑道:“你既知这是魔煞王的煞气,难道不知它有主人?”他停在姬阅安身边,蹲下扯起他的头发,硬生生的将他的脖子与身体掰成九十度,欣赏他狰狞的脸。“怎样,被折磨的感觉?”   “哈······哈哈,你也就······也就这点能耐了,和你亲手杀了他一······一样,彼此彼此。”姬阅安大声的笑着,近乎癫狂,甚至开始出声诅咒。   段尘捏着他的头发,几乎要扯离头皮。他按着姬阅安的脑袋,狠狠一甩,只听“咯嘣”一声,姬阅安的脖子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脑袋转向一边无法动弹,嘴里还有涎水流出。   常念提着剑走过来,脸上已恢复了冷漠。段尘见状,自是知道她要干什么,没有阻拦,离开了此地。   “段师弟,多谢。”她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起伏。   “我也是为了我自己。”他向着眼中的山河走去,不再理会身后的血腥与肮脏。   战争彻底结束,罪魁祸首姬阅安就地伏诛,最大的功臣段尘被推上了仙道正主的位置。很是讽刺,谁也没想到,姬阅安在仙界搅起的风云,最后由一个魔头收了场,还是一个他们曾经共同审判过的罪人。   常念在那之后销声匿迹,无人知道她的行踪。有人说她殉情了,有人说她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唯一统一的说法,就是他们都看到了,她曾经一袭红色嫁衣,站在落星海前。   段尘听着身边魔使报着各地门派送过来的贡品,心思却早已飞出了大殿之外。那些人想让他做仙道正主,那他就做,正好自己也有此意。   他拆了位于中心的听神殿,建了一座自己的宫宇——昌华府。他日日坐在空旷的大殿之上,陪伴他的是无边的冷寂与孤独,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他的心,更没有那样一个人,来装点他的春意秋凉、夏蝉冬寒。   段尘在位三十七年,修仙界恢复了当年的昌盛,甚至更胜。所有人都是欢乐的,只有他,痛苦了三十七年。相思入骨,剧毒淬入骨髓,日日折磨的他生不如死。   他几乎每天都能梦到寻伐雪,要么是梦境,要么是寻伐雪的记忆。三十七年都没有让那张脸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每每梦中,看着自己触碰不到的身体,爱之深却求不得,这样的痛苦,常常如潮水般几乎溺死他。   殿外的枇杷花开了一树又一树,金黄的果子结了一次又一次,结了又落,落了再结,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敢去摘那果子,任由它烂了坏了,待到第二年,又是一树新鲜的枇杷。   临安街上比三十七年前热闹多了,夜市的排面更大,持续的时间更久。段尘经常看着外面的喧嚣发愣,要是寻伐雪还在,肯定会十分喜欢的,犹记得他生前,最爱逛临安的夜市了。   黑幕笼罩的城市,不只有喧嚣繁华,还有不为人知的思念。   “许久不见,尊上变主上了?”齐盏披着夜色,半蹲在窗棂上,看着屋里剪烛花的男人。   上一次见到齐盏,还是寻伐雪离开那年,是他找到了在落星海里半死不活的段尘。当时,他对寻伐雪的去世很震惊,那张看破红尘的脸上,第一次挂上了复杂的情绪。   不等段尘开口,他先从窗棂上跳了下来,“你先别急,等我喝口茶。”他边说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吨吨吨”地下肚,喝完后豪气地一抹唇。   “你找到他了?”   “你这些年的煞气影响是不是小了很多,几乎没有?”齐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段尘点点头,只见齐盏拿出一块画了八卦阵的罗盘,随后掏出一把匕首。   “用你的心头血,滴在上面。”他将匕首推到段尘面前,眼神幽深的看着他。   段尘狐疑的看着齐盏,对于他的话,只能说半信半疑。对方消失这么久,一回来就要他的心头血,更何况,他深知齐盏绝非至纯至善之人,不容小觑。   齐盏看着他怀疑的眼神,不屑的笑了笑,拿过一根绳子,“实在不信把我绑起来可好?你死了我跟你一起死。”   段尘抿起薄唇,轻声道:“不用了,只要能找到他,心头血算什么。”说完后,他毫不犹豫的举起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一点点地剜着。   这一处,当真是伤痕累累,加上这一次,他的心脏上一共有三道伤疤,每一道都是因为寻伐雪。他在心脏上,把那人的名字刻了三遍,上天不可以对他这么薄情,让他每刻一次,就要面对一次生离死别。   艳红温热的血滴落在古旧的罗盘上,它开始吱吱呀呀缓慢的转动起来,发出刺眼的白光。好一会,白光才渐渐消失,罗盘之上浮现一行小字:“西南方,庚午年未时一刻”   “庚午年?那不是六年前嘛,你快些去找,这次一定能找到。”   段尘还有些怔愣,看到这一串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他转世的意思吗?”   “是啊,如今应该有六岁了。但他这肯定不是普通的转世,可能是寻了死婴附体的,但不影响,以你的修为,能看出他的魂魄。”   段尘怔愣许久,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眶中滴落。他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脑袋,又哭又笑,尽情宣泄这么多年的苦闷。   他的师尊,一直在盛世尽头等他。   --------------------   终于补完了,前世篇到此正式结束,所有故事都讲完了 第80章 战火再起(今生篇)   段尘本在与姬阅安缠斗不休,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城墙上坠下,心脏骤然缩紧。不再恋战,火速赶往那边。   在阿寻粉身碎骨前,稳稳地接住他,惯性带的段尘不由自主转了一圈。刚站稳,一道火束狠狠地打在了段尘后背上,段尘咬牙撑着,没有泄出一丝呻吟。   “把吾的力量还回来!”身后传来魔煞王粗犷的喊声,他被姬阅安唤醒,与姬阅安签订了契约,两人共用一个身体。   阿寻惊魂未定,听到喊声后才稍稍回了神,立马从段尘身上跳下。“你怎么样了?”他一边说一边去扒拉段尘的后背,衣服已经被烧了一个大洞,后背也烤的黑漆漆的,皮肉翻绽。   “无事,你看。”段尘将煞气集中到后背,不一会,烧焦的皮肤就脱落翻新,好像从未受过伤。   阿寻想让他多小心,敏感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用力推了段尘一把,自己也迅速往后退。姬阅安打过来的火球正好在两人分开时擦过,打在了后面的城墙上。墙砖立刻受不住力,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   见到两人分开,姬阅安没有犹豫,果断的选择了阿寻。段尘左手一甩,幻化出千根魔丝,细细密密地缠住姬阅安的四肢,让他不能前进分毫。   姬阅安也不恼,暗暗使劲,最终段尘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力量,魔丝被扯断了。因为段尘绷的太紧,断的一瞬间差点后脑勺着地倒下去。   阿寻在段尘拖住姬阅安的时候,就赶紧掉头跑开。现在的他灵力不高,也没有法器傍体,留在这只会拖段尘后腿让他分心,还不如赶紧离开现场让他不被打扰。   阿寻埋头奋力的跑,听着那些声音都被自己甩在了身后,这才放慢步伐。然而,没过多久,他的脚步就停滞了。   看着拦在前面的人,阿寻不禁苦恼起来。怎么就把这人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差点被他害死呢。   “你上次果然在骗我,旭尧仙君。”钟扶弱冷笑着,然而他脸上全是肉,在阿寻眼里,他的冷笑就像面部抽搐了一样。   “我骗你了吗,上次只是我失忆了。不过托您的福,我恢复记忆了,你确定你打得过我?”阿寻佯装淡定,不屑的看他。   钟扶弱确实犹豫了一下,当年的旭尧仙君有多强多能打他不是不知道,万一眼前这人,哪怕只有寻伐雪一半功力,他也是招架不了的。   看着对面沉默的钟扶弱,阿寻紧张的吞着口水,万一他不信还是要打怎么办,只能强行接招了吧。但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不用几个回合对方就能发现端倪。   好在,钟扶弱最后开口道:“你的命王上自会来取,你就跟那姓段的小子先苟活几日吧。”说完后便飞身离开,不见踪影,树枝被他踩的“哗啦哗啦”响,许久才平息。   阿寻几乎是立马瘫软在地,原地坐着缓了好一会,才细细琢磨起他刚才的话。什么叫先让他们苟活几日,意思是不会直接杀了他们吗,最起码段尘不会。   他原地思考了一会,听到远处嘈杂声渐小,于是小心翼翼的回去。那里已经不见魔煞王的踪影,只有段尘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颓圮的城墙边。   “阿烨!”阿寻叫着跑过去,将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抱入自己的怀中。段尘并没有昏迷,他只是脱力了站不住,这才躺在地上。   阿寻看着周围飘荡的鬼魔大军,好像没有自己的思想,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他们被姬阅安影响,现在根本不听我的了,但你放心,他们的思想都在我手中,最起码不会失控。”段尘低声解释,越说越虚弱。   阿寻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低声说道:“好,多亏有你在,幸好是你。”   两人回城时已是傍晚,夜幕拉了一半。临安并没有因为魔煞王的进攻而一团糟,大家安安静静的躲在段尘的结界里。待段尘平安归来时,才放心的各回各家了。   夜间,两人抵足而眠,紧紧相拥,跨越了两世的怀抱,依旧温暖如初,让寻伐雪、让阿寻,都贪恋不已。   “阿寻,你能不能告诉我,寻伐雪最后做了什么?”段尘附在怀里人的耳边,轻轻询问,有些诱哄的感觉。   阿寻睡的迷迷糊糊,听到他低小又软软的声音,随口道:“没干什么啊,就是把自己的······”话未说完他陡然睁开眼,清醒了不少,他警惕的看向段尘,问道:“你问的什么话,作甚要我再回忆一遍自己上一世怎么死的。”   段尘看他如同炸毛的小猫,有些好笑的抚着他的背,笑盈盈道:“没什么,只是好奇我家阿寻做了什么,让我这样死心塌地。”   阿寻慢慢放松下来,哼哼唧唧的继续窝在段尘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开始他的好觉。   段尘感受着怀里人小猫儿般的拱来拱去,眼里的笑意几乎要盛不下。   暗夜无声,两人先后睡去,绵长的呼吸声彼此交缠着,谁也舍不得放过谁。   阿寻以为自己不告诉段尘,他就永远不会知道。但阿寻万万没想到,段尘其实,可以看到他的记忆。   这一夜,段尘再次来到了寻伐雪的记忆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情不自禁的湿了眼眶。   梦境中是一处昏暗的屋子,段尘认得这是自己前世囚禁过寻伐雪的地方。他忍不住心中一紧,难道这段记忆,关于阿寻的残魂?   外面已经是黎明,但万鬼窟长年不见阳光,比一般的黎明更要昏暗。巨大的窗前有一个单薄的人影,只穿了一件中衣,斜斜的靠在窗框上。   他双目无神的看着远方,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塑,面色比他旁边的墙壁还要白上几分。这样的寻伐雪,段尘从未见过的,明明还在呼吸着,却宛如一具死尸,了无生气,那是被绝望包裹的样子。   段尘有些害怕,他抬手妄想抚上那人的脸颊,本以为会与之前一样,但这次他还没碰到寻伐雪,对方却先转过了头,直直的看向他。整个动作十分呆滞,似牵线木偶,被*控着。   段尘对上他那双空洞的眼,心跳如擂鼓。寻伐雪应该是看不到他的,可对上对方的眼神时,他还是会心动、会害怕、会紧张、会悔恨。   寻伐雪抬手撩了下发丝,锁链碰撞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殿内。段尘循声看去,却被寻伐雪手腕上的锁链,生生刺痛了眼。   寻伐雪拿过一旁的烛台,点燃烛心,发出微弱的“噼啪”声。这时,段尘才看见他手边有一沓纸,写了很多字。他以为寻伐雪点蜡烛是要继续写东西,没想到他将那些纸一张张烧了起来。   段尘扑过去想阻止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纸一张张化为灰烬。 第81章 破局之法   许是他心中执念的干扰,桌上未烧完的纸竟无风自动了起来,飘飘摇摇的来至段尘面前,一张一张展示给他看。   “阿尘把眼睛还给我了,总算可以自己读书写字了。但我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对我好像有很大的误解,怕是中了姬阅安的套。”   “他说要娶我,我看着却很不安,我还可以相信他吗?我还、爱着他吗?”   “恩怨都成了过往,恍然间,想起了我的过去,若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存在,是不是不会经历这些苦痛?落九天殁了,阙澜衣也不知生死,还有清越山,再也回不去了,都没了。师兄不是那个师兄,家不是那个家,我原来,什么也没有。”   ······   段尘一张张认真地看过去,看起来应该是寻伐雪被困的岁月里,闲来无事随手写了打发时间的。   “今天,我发现了,我知道了,原来是我错了。”看到这一张时,段尘神色一变。这张不似之前的,笔迹凌乱甚至还有晕染,看上去像边哭边写的。“他是那么的痛苦,我却还捅了他一刀。即使这样,他依旧说爱我要娶我,想与我好好过一辈子。我却当他这是想囚禁我,为师错了,为师······”后面的字迹晕染的厉害,一团模糊看不清楚,段尘焦急的翻看下一张。   “这个方法有效,他有救了,不用再受那些痛苦了。既然如此,我便将自己所有的魂力都渡予他吧,反正我已是废人,借助本体魂力再修炼出灵根少说也要八九年,仙界等不起。只有这样,才是最两全其美的法子。”   段尘怔愣在原地,看着对面一脸释然的人,好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要他段尘永远被蒙在鼓里,真的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愿,以吾之魂,渡尔之神。”   寻伐雪看着最后一张纸,沉重的叹出一口气,在寂静的殿内更显渺远悠长。他放下那张纸,随后起身,摇摇晃晃的进了内殿。   段尘目光落在那张纸上,“枇杷映黄,他年人在旁,池园偷换春光,正人间昼长。”   后来,卐儿收拾寻伐雪东西的时候找出这张纸,交给了段尘。那时段尘正深陷寻伐雪离世的悲痛之中,忽见这一句,千愁百感瞬间涌上来,提笔毫不犹豫的写下了后半句:   “寒玉碎响,故人远离乡,残念难度洪荒,恰此间惆怅。”   梦境连着记忆,虽是局外人,但段尘依旧在这段记忆中,感受到寻伐雪满心的荒凉与悲哀,还有他那视死如归的决心,放下一切的淡然。   这样的真相,段尘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当他真切的展现在眼前时,段尘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淡定。   他比阿寻先醒过来,却只是一动不动的躺着,怀里人睡的安稳,他想收紧这个拥抱,都害怕吵醒他。   原来他的师尊,是这么的好。他段尘今生何德何能,遇见了这么好的师尊,一次又一次,将他从泥沼中拉起。他以为是自己走出了泥潭,回过头才发现,一直有人托着他前行,替他挡住了背后所有的污泥。   此刻的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寻伐雪给他的爱,远比自己更多更沉重。原来师尊,与他一样,深深地爱着,无药可救无法自拔。   舞雩寒玉本性属热,可压制段尘体内寒凉的煞气,让他不至于那么猖狂。魂力入体,瞬间发挥了他的作用,段尘确实安稳的过了三十余年。   本该魂飞魄散的寻伐雪,竟靠着过重的执念,让他支离破碎的魂魄七拼八凑出一具残魂,无意识的在世间游荡,最终找了一具适合的身体给自己安身。   段尘低头吻上阿寻的发顶,一切都让他十分后怕。若是差一点点,他就真的再也找寻不到这个人了。   他将阿寻贴身戴着的玉取下,既然魂力可以通过这块玉渡给他,那一定可以再渡回去。   姬阅安带着魔煞王突然卷土重来,众多门派不禁瑟瑟发抖,毕竟大多数都是经历过那场浩劫的,对于四十多年前的灾难,他们依旧历历在目。鲜血、杀戮、惨叫,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他们的心。   他们不曾忘记,亦不敢忘记。   “主上,姬阅安这狗贼不是早死了吗,昨天是个什么情况?到底是不是他?”   “哎呀现在纠结这些干什么!赶紧想办法啊!”   “我看我们赶紧逃命去吧,他这次卷土重来必是要血流成河的,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啊。”   ······   昌华府外一大早就聚了乌泱泱的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昨天遭遇袭击的事。段尘皱着眉听他们吵来吵去,最终一拍桌子,瞬间鸦雀无声,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有疑惑的、有无助的、有恼怒的、有害怕的······   “你们······听我说,”段尘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苍老,却格外坚定,“能跑的赶紧跑,往西边跑,临安是重要关点,他要想往西边去必是要先打下临安的。到时候我会与他对抗。你们,相信我。”   众人安静的听他说完这一番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些人面前露出这副表情,说出祈求他人相信的话语。段尘说完后,眼神左右飘荡,逡巡在每个人的脸上,窃窃私语声逐渐传开,最终汇聚成一句信誓旦旦的话: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整齐的呼喊声中,还是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的。一个个头矮小的小老头踮起脚尖喊道:“那个那个,主上啊,我以前是个商人,半路修仙的,我我我实在不行啊。您看您这边这么多人,我就去西边吧。”说完后立马躬下腰,小心翼翼的看着段尘的脸色,打算一不对劲就马上改口风。   “行,你去吧,既然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留在这也是累赘,早些离开吧。”   段尘话音刚落,那小商人立马“扑通”跪的利索,双手往前一张磕了一个大响头,一边高呼着:“主上英明!”   众人看他一溜小跑的背影,多有不屑鄙夷。段尘扫视众人,见有人仍在犹豫,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他要的是勇士,是心甘情愿与他战斗的人。那些害怕的、有顾虑的,他并不责怪,生死关头,保命是人之常情。他也是凡夫俗子,也害怕过,因此他不强求那些人留下来,送走也是为了不分心。   遣送完一批人后,段尘独自去了后山温泉。他安静的坐在泉水中,左手抚在胸口,自上次与魔煞王拼死一战后,他体内的煞气越来越不稳。刚才翻滚的有些剧烈,几乎是想撑破他的身体,撑破禁锢跑出来。   若是以前,煞气跑出来就跑出来了,大不了要他段尘一条命。但现在不一样了,魔煞王从地底苏醒,任由煞气跑出来,最后必然落到魔煞王手中。让他拿回这核心,只怕这世上再无人可压制他。   段尘闭上眼,再次进入梦境。有时不得不说,寻伐雪将魂力渡到他体内确实挺不错的。这样让他的梦境可以与寻伐雪的记忆相连,给他一种两人合体的感觉。   前世的时候,寻伐雪看过的书不少,甚至后期还看过大量禁书,段尘不需要自己去找,直接通过寻伐雪的记忆搜索,便能获取许多资料。   不一会儿,段尘便找到了寻伐雪前世封印他的方法。那种封印,只能对付煞气觉醒初期的他,如今恐怕不行了。但段尘根据那道封印,想到另一道更霸道的封印术。   夕阳拉长的线被剪的细碎,夜幕逐渐笼罩住本就昏暗的大地。 第82章 命运轮回   阿寻来到段尘约他的地方,是一处湖心亭。他刚至岸边,便见有一艄公撑船行至他面前。   “小公子,快上船吧,那个人可等了好一会咯。”   木舟在平静的湖面上摇晃着前行,水面倒映着船尾一小盏灯笼,波光粼粼。阿寻看着越来越近的小亭,不知为何,心里越发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然而此情此景,却好像是自己多虑了。   段尘伸出一只手将人扶上岸,并将那艄公随意打发了。   阿寻看着桌上的好酒好菜,心里的不安更盛,但还是笑着打趣道:“这在哪吃不是吃,非要约我来这?看这一桌子酒菜,竟有点像······”他意识到自己话语的不妥,硬生生将“断头饭”三个字憋了回去,段尘却好像没听见一般,笑意盈盈的招呼他快坐下,热情的给他斟满酒。   “你不觉得在这别有一般风味吗?”段尘将筷子递给他,话语中带了一丝揶揄。   阿寻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不疑有他的一饮而尽,段尘见了直笑道:“师尊重活一世,喝酒竟这样粗犷了,这可是我藏了多年的美酒,师尊要细细品尝才是。”   阿寻皱了皱眉,心中疑惑:好端端的,怎突然唤我师尊了?   他压下心中疑惑,端起酒杯如他所言,细细品尝起来,果真味道不同凡响,可见段尘的确下了不少心思。   “师尊,这酒叫思君别,是你离开那年,我埋在枇杷树下的。今日忽觉现在酷似当年,便挖出来与君品尝一二。”   那一年,寻伐雪满身鲜血的倒在段尘面前,是段尘毫不犹豫的救下他。那一年,段尘弱小无助的倒在奴隶贩子的鞭子下,是寻伐雪毫不嫌弃的救了他。   阿寻看向远方连绵的山脉,在黑夜中,只能看到一团黑影,犹如一只巨大的野兽,随时可能苏醒扑向他们。他压下纷乱的思绪,按耐住乱跳的心脏,脸上的红晕不知是醉意,还是心中的其他。   段尘突然握住阿寻的手,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另一只手又掰过他的脑袋,强迫阿寻与自己对视。   “师尊,阿寻,有一句话,我从来没有认真对你说过。我,喜欢你。段尘心悦寻伐雪,超越生命。说好了的,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阿寻被他炙热的视线灼了一下,觉得荒唐至极,也美好至极。那颗始终因为不安而狂跳的心脏,竟然慢慢平复下来。   “好,不死不休。我······”话未说完,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击了他的头颅,他失手将桌上的杯盏打翻在地。瓷器碎裂的响声十分干脆,但在阿寻耳中,模糊极了。他只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他,以及一道渺远的声音。   “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我不需要······”   阿寻听着这道有些决绝的声音,慌张的想要睁开眼睛,奈何眼皮似有千斤重,无论他如何努力,只有一波胜似一波的疲倦感袭来。他无力地垂下手,昏睡过去,虽然意识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知睡了多久,阿寻被一阵灼热感弄醒。滚烫的力量自他体内喷薄而出,灌溉至身体的每一寸。虽然在他体内横行霸道,却未伤他分毫,甚至像久未归家的游子乍回家乡般热烈而眷恋。   这是一股久违的力量,这是······寻伐雪的魂力。   阿寻猛然睁开眼,重生以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更有精神。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谁,不是那个小傻子,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阿寻,也不是前世苟延残喘的那个人,而是旭尧仙君寻伐雪,清越山曾经的无妄长老。   他彻底的清醒了,真正的重生过来了。   寻伐雪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尽是灵力充沛的感觉,每一根灵脉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连着心脏的灵根,随着心脏律动着,平稳、有力。   这是一个全新的人,却也是那个人。   他从惊讶的情绪里走出来后,立刻看向一旁的段尘。段尘晕倒在床边,脸色惨白,身上黑气缭绕,若不是有什么压制着,恐怕那些黑气能立马吞了他。   寻伐雪将人扶上床时,注意到他身上的封印。牢固且缜密,倒不像仙界有人能想出来的东西。   那道封印,将煞气牢牢地锁在他体内,让它们不能任意跑出来残害无辜。但段尘凡体肉胎,撑不了多久的。只要段尘一死,封印也形同虚设,迟早有一天,这些煞气仍会破体而出。   寻伐雪本想为他运气让他舒服一点,忽然发现不对劲。段尘一直在排斥他输送进去的灵力,他本人身上也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寻伐雪按耐住狂跳的心脏按上他的脉搏,寂静的室内只闻屋外风声猎猎,似是悲鸣,似是哀嚎。   他沉着脸色收回手,随后将段尘把被子掖好,默默地走了出去。   天边一轮弯月高悬,几颗发着微弱光芒的星星蔫蔫的围在旁边。但有一颗星格外的亮,寻伐雪认得那星,那是北斗七星之一天枢星,在晦暗的天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司命星君吗······?   不知为何,这四个字忽然出现在寻伐雪脑海中。他的生死,段尘的生死,都是命吗?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弯弯绕绕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寻伐雪嗤笑了两声,什么命,他旭尧仙君何时信过命?   但老天真的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为什么他和段尘,永远只能活一个?他自问生于人世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老天却不肯放过他,两生两世,不同的选择,一样的结局。   段尘煞气缠体,本来有寻伐雪的魂力护着,可享千千万万年,但对于失去魂力的玉灵,无疑是死路一条。如今段尘将魂力还回来了,舞雩寒玉毕竟是天生灵器,即便之前受过重伤,也能恢复如初。段尘却不同,魂力已与他相融,剥除时相当于抽他自己的魂,不仅十分痛苦,还需要强大的修为相护。   刚才探过段尘的脉搏,虽然段尘性命无忧,却散了他一身修为。这魂力,当初本就是给他的,没想到都已经与他相融了,拼死还要还回来,这不是成心让他寻伐雪心不安吗。   寻伐雪站在黑夜中,久久凝视着那颗最亮的天枢星,无声的泪水自眼睑涌出,从脸颊滑落,最后在下颔处汇成一滴,消失在夜色里。   苍茫之中,一道微弱的声音呢喃着:“段尘,我不是傻子啊······” 第83章 力挽狂澜   深夜时分天空下起了雨,本是淅沥小雨,下至凌晨丝毫不见减退,发展成了瓢泼大雨。   段尘在吵闹的雨声中悠悠转醒,刚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好饿啊。修炼多年,他早已辟谷,许久未感受过这种饥肠辘辘的感觉。突如其来的饥饿感,让他有了一种为人的真实感。   米粥醇厚的香气从外面飘进来,一位银色鬓角的老妇人端着碗走进来,笑眯眯道:“公子饿了吧,这小米粥我熬煮了好些个时辰,很是浓稠,尝尝吧。”   “有劳姑娘。”段尘客客气气的道了谢,规规矩矩的接过碗。   沅沅愣了一瞬,随即笑道:“原来公子认识我。”   段尘微笑点头,看向面前苍老之态的人。没有灵力就是凡人,凡人就会有老去的一天。终有一日,他也会如同面前这人一般,老态龙钟、牙齿稀疏,宽厚的肩膀背脊变得越来越佝偻,甚至连走路都会成为麻烦。   但寻伐雪是玉灵,即使不修炼,也有容颜常驻之术。到那时,他依旧风华绝代,而他已是耄耋老人,如何相配?   “沅沅精心熬制的粥,你可别浪费了。”   段尘想得出神,不知寻伐雪何时走了进来,他双手覆在段尘的双手之上,与他一起捧着碗。沅沅在一旁看着,会心地捂嘴笑着,默默退出了房间。   “阿烨,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段尘刚想问什么,忽然想起来出事之前,自己好像跟阿寻说过,待到今年枇杷花开的时候,两人成亲。只是此时非彼时,那时可以毫无顾虑的说出这样的话,但现在不可以。他如何能以一凡人之躯,迎娶仙人?   寻伐雪见他眼神闪躲不肯答话,有些气他的犹豫不定,于是单膝跪上床,一只手撑在被褥上,另一只手仍抓着碗不放,往段尘那边推了推,整个人压在段尘身上。   “怎么?想反悔?我告诉你段尘,你别想,我赖定你了,你惹起的火,就要你来熄。”他说这话时有些咬牙切齿,乍一看真像很生气的样子。   段尘看着面前之人坚定的神奇,为难的支吾半天。寻伐雪干脆低头咬上他的唇,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的吻霸道又生疏,横冲直撞,似是想把所有的气愤怨怼都发泄在这个吻上。   段尘端着碗的手抖了抖,要不是寻伐雪抓着,只怕米花要溅在床上了。但他只怔愣了一会,便被寻伐雪的吻挑起兴致,反客为主,重新掌握主导权。   “嘶~下嘴真狠。”段尘抹着嘴角,伸出舌头舔了舔。   寻伐雪面露狠色,“知道疼就好,你不是不怕死吗,现在就疼死你!”说完后甩袖离去。   玉尘轩一处角落,寻伐雪坐在阴凉之下,两根手指轻触殷红的薄唇,脑袋里嗡鸣不断。他真的是要被气疯了急疯了才会做出这般失了方寸的事,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地、心甘情愿地吻段尘。   还未等他从这情意绵长的吻中回味过来,远方的红云先把他拉了出来。   似血般的红云快速的往临安这边靠近,随着它的轨迹,周围开始狂风大作,不少脆弱的小树苗要么拦腰折断,要么连根拔起。   寻伐雪心脏狂跳不止,他看向不断翻滚的红浪,多少仇与恩怨,总要算清的。他调动灵力,尝试性地挥了挥手,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的配剑、他的招魂,并没有随他一起回来。寻伐雪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脑中急速运转着对策,赤手空拳肯定不会有对策的。   “师尊,接着!”   寻伐雪闻声后,身体比脑子先一步行动,接住了对方抛过来的东西。   引魂在寻伐雪触碰到它的一瞬间,紫光大闪,一副充满了干劲的样子。它周身的符文也随着寻伐雪的灵力波动跳跃着,配合的很。   寻伐雪握着枪杆转了几圈,还算顺手。只是他使惯了剑,突然用枪不自在的很,更何况是这种双头长枪,但聊胜于无。   “你自己找地方躲好,千万不要被他抓住,不要让我分心。”寻伐雪凝视着段尘,嘱咐完后便捏诀飞离。   段尘目送他离开,一直到看不见人影才挪动脚步。他的师尊,就应该这样,一直一直是那个英雄,是那个心怀天下的旭尧仙君。   寻伐雪见到姬阅安时,感觉他比上一次又大了一倍。看来上次只是个半成品,这次应该完全把魔煞王唤醒了。   这样看来,对方与寻伐雪对比起来,简直像一座山,打起来实在有些费劲。寻伐雪与他对战了几十来回,不仅未能近身,甚至被压得死死的,全身心都放在防御上,没有多余的心思想该如何进攻。   对方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后,寻伐雪被狠狠震开,他将引魂插在地上才堪堪稳住身形,随即脚尖轻点,翻身落在了城墙之上。站在这样的高度,寻伐雪也只到姬阅安的胸膛。他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紧张的盯着姬阅安的一举一动。   只见对方抬臂,似是想拍断城墙,寻伐雪立即反应迅捷的往反方向飞去。   “哈哈哈,跑不了,都跑不了!”姬阅安和着魔煞王粗犷的声音,极其沙哑难听,估计对付普通人的话,他只需要嚎一嗓子,便能把人震死。   寻伐雪跑了一段,发现姬阅安没有追上来,他怕对方趁机进城,立马原路返回。但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姬阅安已在城里大开杀戒。好在之前段尘部署得力,该撤的都撤了,剩下的皆是自愿留下的修士。   他们设起阵法,拼尽全力抵御着姬阅安碾压般的进攻。   临安内到处都是断墙碎瓦,地面裂开一道又一道巨大的深口,随时想把落单的人吞进去,陷入万劫不复。   寻伐雪赶到之时,正好位于姬阅安后方,他正全心对付前面烦人的修士,并没有在自己背后设防。寻伐雪便趁机念咒,将所有能调动的灵力集中起来,汇聚到引魂枪尖。   引魂随着寻伐雪的法咒,慢慢向上升起,阴森的枪尖对准姬阅安的心脏,缓慢的转动着,如同弦上之箭,蓄势待发。   远方阵眼之人看到了寻伐雪的举动,更加卖力的维持阵法,只要他们多坚持一会,就能给寻伐雪多争取到时间。   姬阅安看着难缠的修士不仅没有后退,反而更来劲,让他暴躁不已,周身气焰大涨,只想速战速决。   寻伐雪瞧准机会,见他此刻灵力都往上汇聚,正是现在。   “去!”寻伐雪捏诀不动,大喝一声,引魂立刻“嗖”地飞出去,化为一道虚影。   引魂不辱使命,直扎对方心脏,穿心而过。它从姬阅安正面飞出来的时候,还在上空盘旋了一会才飞回寻伐雪身边。寻伐雪紧捏一把汗,见对方身上成功的被引魂捅出一个血窟窿,稍稍松了口气。   短暂的停顿之后,怪异的“桀桀”声响起,听的人直冒冷汗。姬阅安并没有如他想象般倒下,反而更兴奋了。   寻伐雪还没放到底的心,再次高高吊起。他忽然想起来,姬阅安已经不完全是姬阅安了,准确来说他是附在魔煞王身上,用的魔煞王的身体。而当年,魔煞王败给了朔尢王后,煞气尽被毁,仅有心脏中的煞气因为太过顽强,留存于世。   如今那股煞气,不正是段尘体内的吗?因此此刻的魔煞王,他的命门并不在心脏,那处只是一具空壳,可有可无。   一滴冷汗悄无声息的自寻伐雪额头滑落,布阵的众人已经精疲力竭,被姬阅安一掌拍的四散。   寻伐雪的瞳孔中印着冲天的火光,奔逃的人络绎不绝,惨叫声充斥在他耳内。他几乎是绝望的大喊出声:“快逃啊!赶紧跑!”   他冲上前想拖住姬阅安,一只被误伤的飞鸟直直的掉落在他面前。他看着被炸的体无完肤的鸟儿,心中电光火石间,双手已聚起灵力。他双手合十,再猛然向两边打开,两道清澈强劲的灵流争先恐后的往四面八方散去,不一会便不见踪影。   但没多久,海浪的波涛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儿是城内,怎么可能听到如此清晰的海浪声。所有人边忙着逃命,边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他们震惊的看着天边,海水如同有所依托,凭空飞了起来,波涛汹涌的往他们这边来。到达临安上空时,汹涌的波涛又化作温柔的细雨,浇灭了猖狂的火焰。   寻伐雪伸手接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正如他猜想的一般,他作为天地灵器,拥有呼唤自然万物的能力。 第84章 劫后余生   四处奔逃的人们高兴地迎接这场及时雨,瞬间被鼓舞了士气。举旗的、手拿兵器的,皆在高声欢呼。他们同仇敌忾,重新整顿队形,丝毫不惧于姬阅安的威压。   整场雨景中,只有姬阅安那一身火焰与这格格不入。寻伐雪不知道他身上自带的火是什么,凡水是浇不灭的,但好在只有护体之效,若是用来攻击,便棘手了。   姬阅安愤怒寻伐雪的碍手碍脚,狂怒的拍倒一片房屋,创造出更大的活动空间后,举臂朝寻伐雪挥去。   然而停在了半空,不远处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甩出的长鞭正好缠在了姬阅安的手臂上。周围人见他制住了对方,纷纷上前帮忙。有武器的开启了疯狂攻势,没武器的帮着拽鞭子,每个人脸上都青筋暴起,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快去,做你想做的事!”男子朝寻伐雪大喊,寻伐雪脚尖轻点飞至身边最高的建筑物上,边施法边说道:“多谢,敢问壮士姓名?”   “呵,没什么谢不谢的,一个逍遥自在的散修罢了,不牢仙师牵挂姓名。”明诀仰头看向那人,比记忆里要清瘦了。   寻伐雪不再追究那位散修的姓名,聚精会神的凝聚灵力,自然万物在他脑海中飞快的滑动着。他急切的想找出一样东西,可以压制姬阅安,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   当年魔煞王大败后,朔尢王将他封在了地底,地底······   没一会,众人只听远方轰隆巨响,似是土崩地裂,又像海啸山洪。有的人被这巨大的声音震的软了腿,明诀一把扶住最近的一个人,低声说道:“不要分心,相信仙师。”   寻伐雪额头冒出不少汗,这种法术十分烧灵力,而且使用之人需要身体壮硕。此刻的寻伐雪,完全是在硬撑。他看向空中盘旋的引魂,咬牙说道:“引魂,去,面门,钉死。”   只这几个字,引魂便接受到指令,将尖锐的枪尖对准姬阅安的面门,停顿一会后猛然冲出去,狠狠地刺向姬阅安的头颅。却在最后一瞬被姬阅安没被绑的手挡了一下,只刺中手臂,但还是将人掼倒在地,随后牢牢地扎进土地里。   引魂完成任务后,寻伐雪招来的东西也到了临安上空,临安被一片巨大的黑暗笼罩,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情况,黑暗中传来惊慌的叫声。   叫声没持续多久,便被风声掩盖。寻伐雪召来一阵大风,将底下所有的人都卷至空中。众人在高中稳定身形,这才有空去看到底是何物。   竟是一座大山,寻伐雪竟召来了一座巍峨高山,这是要临安一起陪葬的节奏啊。   有人不高兴了,嘟哝道:“这,这怎么能这样,我还要回家呢。”   “那你跟这个怪物一起生活在这吧,要不要?”有人反唇相讥,那人立马乖乖闭了嘴。   “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飘扬,飞沙走石,高山将姬阅安压在底下,连带着临安城。放眼望去,颓圮残垣,尽是废墟。   临安的风华,彻底翻了页。   寻伐雪耗尽灵力,疲累的从高处落下,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一直关注着寻伐雪的明诀,见他不省人事的掉落,立马飞身过去接住了人。他稍稍颠了颠,轻的令人心疼。段尘那厮舍不得给人吃饭吗,还是又在虐待人?   “哎,老明,我们接下来该去哪?你说这仙师也真是的,搬了座山来,我们连落脚地都没了。”远处是他的好兄弟瞿箴,正手卷起来放在嘴边朝他高声大喊。   明诀抱着寻伐雪朝人群走去,不客气的瞪了瞿箴一眼。但瞿箴好像没看见,依旧自顾自的抱怨着。   “哎,要我说,没这能力就别逞强。我还以为他多大能耐呢,到头来只想了这么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   明诀停下步伐,看着瞿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瞿箴丝毫没有感觉不对,优哉游哉继续往前走,等看到人没跟上来,才好奇的回头,只见明诀眼神可怕的要吃人,他瑟缩了一下脖子,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你不满,那我问你,在刚才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我们还能怎么做?做那怪物手下的亡魂吗?”   “可是他可以先把怪物引出城啊。”   “你去引?你能保证从这里到城外那么远的距离,你能一直从他的巨掌下活下来吗?”   瞿箴涨红了脸,最终“亥哟”了一声,摆手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不跟你争,你就说我们现在去哪吧。”   明诀看着寻伐雪昏睡的面庞,定了定慌乱的心神,坚定地往一个方向走去,其余众人紧跟着加快步伐。   这一小队人并没有为刚才的险胜兴高采烈,大部分心里想的都是家没了以后该怎么办。 他们面临的是,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谁也认识,也不了解风土人情,却要在那里扎根,多少是有些不愿意的。   然而,他们只能这样不情不愿的跟着明诀。事已成定局,再多的抱怨只是空话,他们也不能保证换作自己,会做的比寻伐雪更好。   没走多久,众人来到一大片空地,坑坑洼洼的,还有一些零散树枝。他们疑惑地左右环顾,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哎,这是哪儿?以前怎么不记得这儿有这么大一片空地。”   有人疑惑,也有人聪明,只看了一眼便反应过来,惊呼道:“这就是那座山原来的位置吧,现在山没了,这儿刚好可以开垦出来。”   众人看着眼前凌乱肮脏的地方,面面相觑沉默不语。明诀却丝毫不在意,从储物囊里翻出帐篷快速搭好,不再管身后那些七嘴八舌的人。   一路上,明诀都把寻伐雪照顾得很好,进了帐篷后才舍得将人放下来,拿出湿帕轻轻擦拭他的面庞。   “唔······”寻伐雪皱着眉呻吟两声,睫毛轻颤,悠悠转醒。   他醒过来后还处于混沌状态,怔怔地看着帐篷顶。   “仙师,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疗伤?”   寻伐雪木然的摇了摇头,明诀继续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寻伐雪都没有反应。   帐篷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明诀有些烦躁了,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能心胸放宽广一点,有什么是比捡回一条命更重要的吗?为了那些身外之物,一直耿耿于怀吵来吵去,真想扔下他们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明诀刚想走出帐篷呵斥几声,没想到寻伐雪先他一步起了身,踉跄着往外冲出去。待明诀反应过来时,帐篷里只有他自己了。   “哎,仙师,你去哪?”   寻伐雪拨开聚在一起吵闹的人群,看向对面的人,不顾他人惊奇的、错愕的、审视的、玩味的、厌恶的眼神,直直扑向对面那人。   “师尊!你可还安?”千言万语只剩这一句问安,再浪漫的情话也比不上这一句的深情。他们在世人的眼光中紧紧相拥,不畏嘲讽与偏见,光明正大的宣告这两生两世的欢喜。   --------------------   哈哈,我想到了杭州的一个传说emmmmm,飞来峰。。。 第85章 与君年少   明诀在人群外停下匆忙的脚步,默默看了一会,最终回到了帐篷。不远处的瞿箴将这几人的表现举动都看在眼里,眼珠子骨碌碌转几圈便能看出个大概来。他这个朋友,一直都不近女色,以前还以为是他不行,原来是这样啊。   “老明,外头是清越山掌门带人来了。”瞿箴撩起帐帘走进来,递了一杯水给明诀,明诀不接水也不接话。   “你说这宋掌门还真是死皮赖脸,带了那群人躲起来,现在安全了又全跑出来投奔我们,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他一边说一边瞧着明诀脸色,见对方一直没什么表示,就放心大胆的往下说,“不过他带过来的人里,有一个跟那个不着调的仙师关系好像不是一般的好。”   “莫在背后妄议他人是非,你是个有身份的人,别做小人之举。”   瞿箴听后瞬间乐了,“哎呦,明大公子,我说了那么多,你也就听进去个最后。你那点心思啊,都写在脸上呢。”   “你不要多管闲事。”明诀闷声闷气的回道,一张脸黑的有如锅底。   “要我说,你真那么喜欢人家,就大大方方抢过来,我看那个什么尘的,也就一普通凡人,哪比得上你啊。”瞿箴手搭在明诀肩膀上,贴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明诀烦躁的推开他,自己往旁边一躺,裹着衣服作势要睡觉,瞿箴耸耸肩,识趣的离开了帐篷。   寻伐雪与姬阅安搏斗时,将段尘、阙澜衣等没有灵力的人托给宋执照顾。后来他险胜,宋执打听到这一行人的行踪,立马带着人赶过来,正好赶在了寻伐雪苏醒时。   段尘一来,寻伐雪整个人精神了不少。明诀本来担心他醒后会受不了那些人的谴责,现在看来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寻伐雪不仅不上心,甚至坦坦荡荡,每每见到有人背着他说什么,都笑着凑上去。   他这样一搅,倒叫别人不好意思再抱怨他什么。   “诸位,之前移山实属无奈之举,我也不会为自己辩解,有怨忿也是应该的。只是我希望大家不要因为这件事失去了斗志,困于狭隘的囹圄。有怨气尽管放在我一个人身上好了,今日之后,便不再提起此事。”   明诀刚走出帐篷,便听到寻伐雪这一番话,他眉头微皱,这听着······怎么像是要离开?   他慌慌张张走上前拨开人群,一把抓住那人手腕,急迫地问道:“你是不是要走?”   寻伐雪眨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才从沉重繁琐的记忆里找出一个人名。他轻轻推开明诀的手,试探地问道:“明诀?”   明诀双目灼灼的看着寻伐雪,算是默认。   “各人有命,我们迟早要各奔东西的。既然已经告一段落,我便想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寻伐雪看向明诀身后,段尘面色不善的走上前推开明诀,随后牵起寻伐雪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边,宋执带着阙澜衣等着他们。他们即将去奔赴新的生活,而不管是曾经还是未来,都不会有明诀的位置。   幼年时,明诀曾远远的看过一眼旭尧仙君的风采。就是那惊鸿一瞥,让明诀沦陷半生,至死都念念不忘。   若是寻伐雪一直这样高高在上,一直这样遥不可及,他也不会生出荒唐的非分之想。那人本是明月,本该高悬于天,受万人敬仰万世朝拜。可是,他亲吻人间了,他成了别人的私有物,被段尘一人霸占。   瞿箴用胳膊肘狠狠地撞了一下明诀的肩膀,恨铁不成钢道:“瞧你这点出息,人早走远了,眼泪擦擦吧,你在这就是哭瞎了他都不会看你一眼。我说他有什么好,你就这么贱,巴儿着往上赶?”   “滚!别烦我!”明诀心烦气躁的一把挥开瞿箴,这一下瞿箴也恼了,上前揪住明诀的衣领,“怎么?为了个男人,准备跟你兄弟干一架?”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肯松开对方,最后还是明诀放下了紧握的双手,气氛才逐渐缓和。   寻伐雪带着段尘等人,并没有离开此地,他们在临安城外——也就是如今那座巨山的山脚,搭建了一座临时的小木屋。因为寻伐雪从未相信过姬阅安已经死了,他只是被暂时镇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像当初一样,从地底跑出来,为祸人间。   在这来之不易的安宁里,他需要赶紧找到彻底消灭魔煞王的方法。   在他知道的所有信息里,只了解魔煞王是上古凶神。正如人间常说“一念成神,一念成魔”,魔煞王却是在成神之际,动了邪念,竟成了四海八方令人闻风丧胆的凶神。   史书上的记载,唯一能与他匹敌的朔尢王,也早在几千年前归于混沌,难寻踪迹。   寻伐雪坐在桌前一筹莫展,他翻阅无数典籍,都没有当初朔魔大战的详细记载。段尘不知何时悄悄来到他身后,从后面环上他的腰,亲昵的将脸贴在他脖子上。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寻伐雪轻抚段尘的手,感觉有些冰凉。   以凡人之躯承受这股强大的煞气,非毅力强大者早就一头撞死了。但段尘舍不得,也不敢。他好不容易与寻伐雪走到最后,舍不得放手。而且他死了,他身体里封住的煞气就会跑出来,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不想自己到死还成为寻伐雪的负担。因此,他只能撑着,为了那一点点微光,拼命坚持着。   “杀人先诛心,没有不可战胜的敌人,都是有弱点的。”段尘轻声提醒他。   “可是他的心······”寻伐雪愣住了,魔煞王的心,不就在他身后吗?他转过头去,担忧的问:“会牵连到你吗?”   段尘无所谓的说道:“不知道,成功了我也可以解脱,双赢。失败的话,最坏的结果也是我与他同归于尽,总归对我们有利。”   “可是······”   段尘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堵住了他的嘴,将所有的话都堵在了细腻绵长的吻里。寻伐雪被他吻的情动,双手勾上段尘脖子,忍不住加深这个吻。   一吻完毕,两人皆面红耳赤呼吸不畅,相对无言许久。   忽然,段尘面色微变,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道:“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了。”说完后急匆匆的离开。   寻伐雪脸上红云渐渐褪去,他看着段尘几乎是逃般的离开,眼神暗了暗。他画出一道监听符,悄悄地跟上。   监听符传来段尘剧烈的咳嗽声,寻伐雪翻动书页的手颤了颤,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段尘是如何按着自己的胸口,如何疼的直不起腰,如何不停的咳嗽······直到咳出殷红的血。   他颤着手收了监听符,闭上晦暗不明的双眼,脑中闪过的,皆是段尘。从幼年到少年,再到如今这样,他参与了他大半的人生,与他纠葛两世,缘分到此为止了吗? 第86章 昆仑神山   窗外微风略过,翻动了桌上堆积的书籍,寻伐雪闻声随意看过去,“西海之中,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昆仑之丘。”正好映入眼帘。他低头沉思一会,皆说昆仑乃是人界仙山,连接着九霄之外的神宫。   但他从未见过什么神仙,想来神仙是高高在上的,并不会插手人间事。修仙界也有过仙人最后修成正果荣登仙班的传说,只是自他们飞升的那一刻起,便与人间脱节了。   昆仑山寻伐雪也听说过,据说深藏迷雾之中,时常变换位置,没有机缘的人是看不见的。这样一来,更加深了他的神秘性,寻伐雪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关键的赌注下在它身上。   “阿寻,我好无聊,你能不能陪我玩?”阙澜衣打着哈欠从外面走进来,打断了寻伐雪的思绪。   “沅沅呢?”   “她好早就睡了,但我睡不着。”   寻伐雪想起来这两天看到沅沅的时候,她都是一幅蔫蔫打不起精神的模样。一股担忧忽从心底升起,他拉过阙澜衣的手,细细把脉。   段尘身上的煞气不是一般的煞气,自它苏醒之日起,若没有寻伐雪的封印,便会危害人间。即使段尘什么也不做,它也能在潜移默化中,中伤他人,尤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阙澜衣的脉象只是稍有寒气侵体的症状,并不是很严重。只是沅沅,估计不太好了。她是女子,又从未习过武,身子骨很弱。而她跟段尘待在一起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煞气的冰凉之气会悄悄进入她的骨髓,侵蚀她的身体。   “段尘在哪?”   “他,他跑出去了,理也不理我。”阙澜衣撅了噘嘴,似乎很不满段尘的行为。   “那,你去找他,他有空可以陪你玩。”寻伐雪一边说一边将阙澜衣往外推,指了一个方向催他去找段尘,“让他带你出去好好的玩。”   目送阙澜衣离开后,寻伐雪才走进沅沅的房间。她面容清瘦,嘴唇青紫,正是被煞气侵体的表现。寻伐雪拿出自己的寒玉,通过它将自己纯澈的灵力输送给沅沅。这块玉,他本想给段尘驱寒用的,有他的灵力傍身,多少会舒服点。但如今看来,他不能那么自私,只为段尘着想,而不顾身边朋友的性命。   沅沅被影响的厉害,寻伐雪为她送了大量的灵力都没有转醒的迹象。他将寒玉放在沅沅手心里,可有暖体之效。   做完这一切,他又在沅沅床前照顾了一阵,才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房间。   “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山名曰昆仑。寻仙师,想不想去看看?”   寻伐雪刚走至房门口,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他走进里屋,一抹红色背对他而立,翻看着他书架上的书。   “你······”   “是我,好久不见,旭尧君。”齐盏“啪”的一声合上书,悠悠转过身,朝寻伐雪莞尔一笑。   寻伐雪看着对面的人,与记忆里的一致无二,丝毫看不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过什么。容貌、气质、表情,都与当年如出一辙。时间这种东西,在他身上如同失效一般。   “昆仑山连接九霄神殿,这不是传说,而且,旭尧君你,恰好是身怀机缘的人,万不可浪费了。”   寻伐雪半信半疑道:“那又如何,就算我上得了九重天,怎么请得动那些神君为我出力。”   齐盏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能帮你的人,只有你自己。”他撩起长袍往一旁的椅子阔气的坐下,“旭尧君可能不了解神界,九霄神殿有一处旋涡,可吞噬世间一切肮脏芜杂之物,名为离恨天。你只需要把段尘带去那里,一切都解决了。只要摧毁掉魔煞王的核心煞气,他的力量就没有了来源依赖,自然不堪一击。”   寻伐雪听到段尘的名字后,便开始无法镇定。把段尘带去那里,是要将煞气抽出来后再放进去,还是要段尘一起进去?   齐盏仿佛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只听他说道:“煞气毕竟是在段尘体内,把他一起送进去保险一点,用他一人换四海太平,我想寻仙师应该拎得清轻重。”   寻伐雪双手撑在桌边才勉强稳住身形,他该怎么办?一边是他爱如生命般的人,一边是他誓死要守护的天下,可是现在,他必须要放弃一个,永远的放弃。   “我知道现在你身边有人已经被段尘影响了,所以还是请仙师早做决断。天生煞体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能让他活这么久,是老天开眼了。就算你舍不得,你也知道,他的身体日渐虚弱,活不了多久了。与其等他死了煞气跑出来危害人间,还不如趁现在可控时挽回。”   他的一字一句,无不刺痛着寻伐雪的心脏。   齐盏离开许久后,寻伐雪才后知后觉的夺门而出。他一路狂奔,心脏跳的厉害,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段尘。   不知跑了多久,他听到一串欢乐的笑声,停下了脚步。绕过一座土丘,空旷的沙化大地上,两个头碰头的身影映入寻伐雪眼帘。   他忽然迈不开这一步,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又该跟段尘说什么,只觉得鼻头发酸,满心的苍白与无力。   “阿寻,你怎么来了?”段尘看到寻伐雪后,笑容更盛,如同一抹初阳,直直照进寻伐雪的心里。   “我来······我来······”   段尘拍了拍手上的沙石,朝他快步走过来,双手背在身后,弯腰看着他的双眼,微微一笑道:“一会不见就想我了?”   寻伐雪直视他的双眼,内心忽然变得平静异常。   “阿尘,我们成亲吧。我想,把上一世欠下的,补给你。我想······我想与你结发不疑,生死相依。”说完后,寻伐雪的脸几乎红透了。段尘愣怔半晌,完全没想到他是来说这些的,喜悦伴着怅然从心底蒸腾而上。   他等了两世的人,盼了两世的人,他们一起经历过的分分合合,终于走向了终点,有了结果。   寻伐雪看着段尘脸上细微的表情,迟迟不作回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他越过段尘,僵硬着身子走到沙地里打滚的阙澜衣面前,又伸出僵硬的手将阙澜衣拎起来,干巴巴道:“走,回家。”   直到寻伐雪走出很远,段尘才激动地喊道:“我愿意的,我等你。”我等你与我结发不疑,生死相依。   三人结伴前行,柔和的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似乎看不到尽头。 第87章 结发不疑   五天后,人间一处平常的山脚,一间平平无奇的小屋,到处挂满红绸。看着满屋的人,寻伐雪也没想到原来可以有这么多人。   明诀来的最早,挑了一个最好的位置观礼。还有一位穿着黑色斗篷的姑娘,寻伐雪辨认了半天才认出那是常念,自那一役后,常念守在落星海从未出来过,这一守,就守了五十多年。   喜鹊上梢头时,一对身着喜服的年轻人并肩站在堂屋里,只是与寻常人家不同的是,这一对新人都是男人,两人都穿着男式红袍。他们十指交扣,笑含清风,不施粉黛的脸上,是说不尽、言不清的深情。   “一拜玉宇,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愿以余生相托,恩爱不疑。   二拜乾坤,良缘永结,匹配同称,愿以生死相连,不离不弃。   新人对拜,白头之约,书向鸿笺,愿以真心相交,执手偕老。”   誓词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苍白的空中。偶有几只飞鸟光临,皆是成双成对。   上一世,段尘也娶过他一次,但那场婚礼,只是他设计的一场局。那时的他,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如何逃离段尘,逃离那个让他日日痛苦的魔鬼。   这一世,我与你走过门槛,喝过合卺酒,立下生生世世的誓言。这一次,我们谁也别想挣脱对方,谁也不可以抛弃对方。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就是到了十八层地狱,也是作数的。终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分开我们了。   安静的夜晚,两人默默地坐在床上,紧紧相拥。段尘的体温低的吓人,他本不想抱着寻伐雪的,担心伤了他。但寻伐雪却像得了软骨病一般,紧紧地贴着段尘,两只手也像八爪鱼一般,死死缠着段尘。   “这次,是我娶你了呢。”寻伐雪一只手不安分的在段尘胸前画着圈,低声调笑着。   段尘坦坦荡荡,丝毫不在意,也学着寻伐雪的语调说:“所以我亲爱的夫君,今晚要妾身如何服侍你?”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从寻伐雪衣裳下摆探进去。   寻伐雪耐不住痒,“噗嗤”一声笑出来,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攀上他的脖子,附在段尘耳边小声道:“今晚什么都不要想,我完完全全属于你。”   一句话有如掉入干柴的火星,瞬间点燃。   一夜春宵帐暖,红烛摇曳······   段尘见过各种模样的寻伐雪,面无表情的、冷漠的、生气的、羞愤的、绝望的······唯有热情的寻伐雪不多见,上一次见,是寻伐雪离开之前。但这一次,他一点也不心慌,因为他知道,离开的不会是寻伐雪,而是他自己。   齐盏在找到寻伐雪之前,便找过段尘了。离恨天才是他的归属,于公于私,他都该远离这一切,去那个空无一物寂静无声的混沌之中。   他抚摸着寻伐雪酣睡的面庞,有些眼泪,笑着笑着便跑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还有遗憾吗?没有,爱过了、恨过了,也得到了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了无遗憾。   那日山丘之阴,沙地之上,他对寻伐雪说的愿意,不仅是指成亲,还有这一层不得不离开的无奈。如果说成亲是寻伐雪对他的补偿,对他的愧疚,他愿意。哪怕没有这一切,为了他,他也甘愿以身献祭。   第二日清晨,段尘起了个大早。他看到堂屋里留了一封信,宋执竟在半夜时分悄悄离开了。信写的十分简洁,大致的意思希望段尘与寻伐雪恩爱一生,再就是自己要去重新开始,真正的去看一次大好河山。   执着了一辈子的宋掌门,终于逃离了心中的魔障,奔向崭新的天地。   段尘轻笑两声,心想这悄悄离开的伎俩,还真有点像寻伐雪的风格。他想这段话时,寻伐雪正好如同懒猫儿一般翻了个身,露出一小段洁白光滑腰背。   屋外一阵微风略过,院中的树叶哗啦作响,惊动了几只栖息其中的鸟儿,扑棱棱的争先恐后飞离。   寻伐雪醒来后轻唤了两声,声音黏腻绵软,带着刚起床的朦胧。只是无人应答这娇俏的唤声,寻伐雪猛然睁开眼,“段尘?段尘!”他边喊边慌张下床,他很害怕,段尘会一声不响的离开他。   “怎么了?”段尘拎着大包小包从外面走进来,“我出去买了点东西,马上要过冬了,你以前的棉服小了也不够保暖。还有这个茶,你喜欢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就没了,我多买了点囤着。这个墨虽然不是你以前用惯的,却是最好的,你先将就将就。还有这个······”   寻伐雪按住他不停翻动的手,压住哽咽的声音,“你准备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去买。”   “嗯。”段尘抬头定定的看着他,看他红红的眼眶也当做没看见,将人一把揽进怀里,低头一阵狂亲,“我这不是,今天想到了就赶紧买了嘛,怕以后忘了。”   真的有以后吗?段尘闭上眼,忽觉体内又是翻腾搅动的难受,他一把推开寻伐雪,这次他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头一偏便是一大口乌黑的血从他嘴里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寻伐雪惊慌的拿过手巾替他擦拭,感受到段尘身体抖动的厉害,也不顾对方的血会不会沾到衣服上,紧紧将人拥进怀里。   “疼吗,你是不是很疼?”寻伐雪下巴抵着段尘的头顶,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没有,你就、你就这样抱着我······好多了,好多了······”   段尘的身子已经快到极限,还没到寒冬腊月他却像刚从冰窟里出来的,无论寻伐雪怎样努力的捂着,再也捂不暖了。   寻伐雪看着日渐衰弱的段尘,他知道,他的段尘,陪不了他了。大山也在日益骚动,迟早有一天姬阅安会从再次破土而出,到那时,所有人都要陪葬。   一日晚上,寻伐雪安顿好阙澜衣后,看到段尘在收拾东西,但也只是拿了几件轻便的东西。   “你这是······”   “阿寻,走吧,不要犹豫了,去昆仑山吧。”段尘回过头去,昏暗的烛光映衬着他惨白的笑容。   那个晚上,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路过的兔子,偶听一两声低泣,还有男人温柔地宽慰。 第88章 初上重天   然而,未等到第二天,镇压着姬阅安的地方便山崩地裂了。寻伐雪连夜叫醒了阙澜衣等人,凭着直觉一路往西去。   “不要担心,他要的是我,会跟过来的。”段尘揉着寻伐雪的头宽慰道,“倒是你,才休息了一会,很累吧。”   寻伐雪紧张的盯着身后的动静,随口应了两声。   带着的凡人太多,寻伐雪不太好快速前进,常常是白天赶路晚上休息。其实他也是迷茫的,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凭着感觉往西,如果齐盏说的不假,那他应该不管往哪走,都能到达昆仑山。   半路上,上了年纪的沅沅再也撑不住,受煞气侵染的身体让她停在了路上,也停止了跳动。   阙澜衣不懂生死离别,他看着怀里一动不动的女人,茫然的喊着:“沅沅?沅沅你怎么又睡着了?”   寻伐雪觉得心尖微颤,走上前拍了拍阙澜衣的肩,“她累了,让她多睡一会吧。”   “好,”阙澜衣又是茫然的点了点头,他轻轻抚摸着沅沅半白的头发,柔声道:“睡够了就要起来哦,一定要起来,不许睡懒觉。”说着说着眼泪就不自觉的掉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空了一块,难受的紧。   三人往西跑了有一阵,还是被姬阅安追了上来。寻伐雪觉得现在再来一次巨山压顶也不是很实际,他一面躲避着姬阅安的进攻,一面思索着还有什么可以不用付出巨大代价,又能挫伤姬阅安。   “这该死的世道,为什么你不让我来改变它!”姬阅安愤怒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极具穿透力,“凭什么我就要活的像地沟里的老鼠,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人伤我在先的。我要改变这秩序,我要重写规则!凭什么强大的人说什么都对,凭什么他们可以一手遮天!”   听他说到这里,寻伐雪忽然灵机一动,双手捏诀并着嘴里念念有词,只见四面八方的云都向这里聚拢。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忽然间变得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寻伐雪操控着聚拢者的云朵,狠狠地砸向姬阅安。   虽是绵薄之力,但当绵薄之力聚在一起时,也可断金。   姬阅安被砸的歪向一边,气急败坏的他扔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寻伐雪只觉瞬间被炙热包裹,挪动不了,只能愣愣的看着朝他飞速而来的火球。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寻伐雪瞳孔骤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心中大喊“不要!”   然而,眼看就要撞上阙澜衣的火球堪堪擦过他的衣衫飞向了另一边,发出一阵巨响。姬阅安随之吐了一大口血,应声倒地。他控制火球突然改变轨迹,受到了反噬,大部分力量都打在了自己身上。   寻伐雪心惊胆战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仍是心有余悸。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刚才发生的这一切,有些眼熟。他一把拉过阙澜衣,担忧的问:“你没事吧?你为什么要冲出来,你刚才差点死了!”   阙澜衣平静的看着他,眼底的迷茫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沧桑。他的下巴不知何时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盘起来的头发也变得凌乱,有几缕在额前飘荡,颇有一种江湖侠客的感觉。   “我害死了你一次,这一次,你一定要活着,我不能再,弄丢你了。”   寻伐雪抓着阙澜衣双臂的手慢慢松开,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眼前这个无比清醒的人。   “勉之,你、你醒了。”他不知所措的摇动着脑袋,拼命抑制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先别说了,阿寻,你看那边。”段尘急匆匆的跑过来,拉着寻伐雪指向远方。刚才云朵聚拢的地方,现在正在逐渐散开,飘起了茫茫大雾,若隐若现的,一座山的轮廓显现出来。   寻伐雪带着段尘走近,越近雾越大,寻伐雪紧紧拽着段尘,生怕把人弄丢了。奇怪的是,那山明明总是近在眼前,可走了许久,也不见他们到达。   远方姬阅安再次开始骚动,阙澜衣反应迅速地拔了寻伐雪的剑,狠狠地插进姬阅安的背脊里,“这一次,你别再想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人。”   昆仑山也动了起来,悉悉索索挪到了姬阅安身边,姬阅安暂时安静了下来。寻伐雪闭上眼,心中虔诚的感应着神山的召唤,他相信昆仑不会是凭空出现的,总有原因。   果如他所想,等他再睁开眼时,他和段尘已在一座陌生空旷的殿内,却不见阙澜衣。寻伐雪焦急的四处张望,一道空灵的声音响起:“不必担心,你的朋友现在很安全,他与本山无缘,我不能坏了规矩放他上来。”   话音刚落,一位白发白须却生着童颜的道长从虚空中走出,和蔼可亲的看着对面两人。寻伐雪立马行礼作揖,道长却只看着段尘,似是等了对方许久。   “请跟我来。”   “道长知我二人来意?”寻伐雪疑惑地询问,却还是乖乖跟上。   “受故人之托,在此等候罢了。”   “道长如何称呼?”   “你我仅此一面之缘,何须知晓。”   三言两语后,再次恢复了安静,只余三人的脚步声。   昆仑道长带他们来到一处悬崖边,悬崖边设着巨大的白玉台,台上画着古老繁杂的符咒,若是盯着看久了,便觉得天旋地转,勾人心魄。   道长一甩拂尘,飞至半空,双手合十,念着无人能懂的咒语。寻伐雪站在一旁看了会儿,他很确定这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咒语,看到这样的符号,却是久别重逢的感觉。   他正疑惑着,忽觉身子重了一下,段尘昏昏沉沉的靠在他身上。“阿尘,怎么了,又难受了?”   段尘脸色苍白,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微微摇了摇头,闭上眼靠着寻伐雪才支撑了下去。   没过多久,白玉台上泛出红色的光,更加勾人摄魄。正中间如同门一般打开了一道缝隙,寻伐雪感受到巨大的风力从里面往外窜。   他不确定的抬头问道长:“这是,从这里跳进去吗?”   道长不语,只是肯定的对他点点头。   寻伐雪不再犹豫,倒不是他完全相信这个道长,而是他心里很确定,就该从这里面进去。   红光渐渐消失,寻伐雪搀着段尘,心情如同步履一般沉重的跳了进去。强劲的大风和刺眼的白光消散后,寻伐雪见到的是星空般的景象,他们似乎落在了一片星海里,却仍是悬浮着的。他好奇地触碰其中一颗星星,它竟像人一般害羞的抖了抖,身体慢慢蜷缩起来。   段尘往前走了两步,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星辉。在这里,他感受不到痛苦了,甚至感受不到身体里那团东西的存在,整个人轻快的很。   “这里,是哪里?他把我们送来哪了?”身体不再疼痛,段尘心情颇好,他笑着回头问寻伐雪,只见寻伐雪仍在逗弄着害羞的星星。   “我也不知道,总有出处的。”   两人正在思索,忽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两人立马互相拉住对方,一起跟着这吸力往一个方向飞去。   --------------------   呜啦啦,就快结束了~~ 第89章 离恨天外   “我说百星图怎么看着怪怪的,原来有东西混进来了。”一道清亮的年轻男声响起,段尘和寻伐雪刚从星图里被吸出来,头晕眼花的厉害。   寻伐雪缓了一会抬头看去,面前之人身着银辉衣袍,金黄飘带在他身后飘荡着,发髻高高束起一丝不苟,额前两缕龙须垂至肩头,正中眉心是朱砂一点红。他生的唇红齿白面若桃花,亲和的外表却也掩藏不了他巍峨不可侵犯的气质。   两人心下了然,这大概就是神界的神君了,纷纷拱手作揖。神君很是随意,自他俩出现开始便笑意盈盈,还没听他们说完来意,便挥手笑道:“本君都知道知道,二位先随我来吧。”   寻伐雪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巨大昏暗的宫殿里,只是这宫殿里挂满了星图,有的星图异常闪亮,有的却晦暗不明。   “这里是紫薇星宫,本君乃是北斗七星君之一天玑宫禄存星君。你们刚才啊,是掉到观星阵里去了,好在今日本君一时兴起来视察,不然你们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两人跟着禄存星君一路走,离开了观星阵后是一道长长的曲廊,连廊之下皆是白色的雾气,什么也看不清。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几座恢弘壮阔的白色建筑,寻伐雪觉得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很大了,但也只是管中窥豹,毕竟这里到处烟雾缭绕,无法看清全貌。   仅是这一斑,也能看出这座星宫有多大了。   “我带你们见的是天枢宫贪狼星君,目前是他暂时管理星宫事务。你们只要拣要紧的说就好了,他这人没有我这么随和,很是刚正不阿,但也不要担心,不会为难你们的。”   正说着,宫内的情景便一一展现在眼前。只见宫内唯一的光亮之处坐着两人,很是安静。那两人相对而坐,许久才有人动一下。走近后寻伐雪才看清,原来这两人在对弈。   他们的服装造型跟禄存星君差不多,只是颜色不同。留着上唇胡,看起来更成熟一些的穿着黑色衣衫,上面是用金丝线绣成的星图。他的眉心不是一点红,而是像太阳一样的金色图案。另一位浑身散发着冷气,一袭白衣一尘不染,银丝绣作月辉,眉心点缀着红色莲叶图案。   “哟,廉贞也在呐。”禄存星君一句话抛下去,许久都没有回应,一旁站着的两人也很是尴尬。但他自己似乎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别扭,甚至观战的起劲,一时忘了还有两个人。   寻伐雪看段尘脸色有些难看,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靠在自己肩头休息一会。段尘轻轻拍了拍胸脯,摇摇头后握紧了寻伐雪的手,替他分担着手心的汗。   两人在一旁恭恭敬敬站了许久,寻伐雪有修为傍身都觉得难捱,更何况段尘。但自始至终段尘都没有抱怨一句,甚至当寻伐雪想让他休息时,反倒是他在安慰。   忽然,其中一人站起,朝身后推出一掌,准确无误的打在段尘身上。段尘被他这一掌直接推到了门外,星宫大门在他出去后瞬间紧闭。   “什么污脏之人就敢来我紫薇星宫玷污地板。”白衣之人缓缓转过身,淡淡的略过表情复杂的禄存,将视线停在了寻伐雪身上。   寻伐雪咬牙忍下了心中的怒火,直视那人冰冷的目光,丝毫不露怯,甚至上前一步道:“若是星君对他不满,我们不进来就是了,不劳星君亲自动手赶人。”   那人也上前一步,两人之间仅差一拳距离,目光间不知飞了多少刀光火石。禄存在一旁看的直急,不停的跟黑衣之人使眼色。但那位却好像看不见,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两人对视了有半柱香,方听白衣星君缓缓说道:“放肆。”说完后绕过寻伐雪,从另一处通道离开了。   这时,黑衣之人才站起来,微笑着上前拍了拍寻伐雪的肩膀,“吾乃天枢宫贪狼星君,刚才那位是玉衡宫廉贞星君,受惊了。”   寻伐雪轻吐出一口气,缓缓摇头。受惊倒说不上,只是那人方才的气场实在冰冷强大,若再对视久一点,寻伐雪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坚持下来。   贪狼君一挥衣袖,星宫大门再次打开,寻伐雪连忙跑出去,看到段尘安然无恙后才放下心来,只是脸色更加难看。禄存星君从里面走出来,又把他们带了进去。寻伐雪想起刚才廉贞君的态度,有些犹豫。已经被人扫地出门一次,他可没有脸皮再被人赶出来。   “放心,本君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那里廉贞绝对不会去的,他也不想去。本君知道你们冲着离恨天来的,但距离离恨天开关还有一段时日,你们暂且住在那里。”   他带着两人到一处简洁的屋子前,寻伐雪没想到,天宫之上竟有这般简洁的住所,简直像凡间的屋宇。一进门便是琳琅满目的兵器,长刀、短剑、斧钺、弯弓······寻伐雪有一种自己走进了兵器铺的错觉,他甚至怀疑这里就是他们的兵器间。只不过就这样让两个外人住进兵器间,真的方便么。   “呃,这里只有一间房一张床,本君想······二位应该不介意吧?”他说这话时虽是疑问句,却能听出他语气中调笑的意味,以及他那省视的目光。   寻伐雪偏过头轻咳两声,段尘揽着他的肩,笑着回道:“不介意,多谢。”   禄存星君搓了搓手,笑着离开了屋子,还不忘叮嘱两人有事随时叫他。   此时九重天另一边金碧辉煌的神殿内,一位身着金色华服头戴金冠的男人正一脸正色的画着一幅雪地藏戈图。听到殿门启动的声音,头也不抬的说道:“可是那个在人间又是搬山又是呼云的小仙君上来了?”   禄存星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才道:“正是,臣已安排好他们了,只待离恨天一开,陛下您便高枕无忧了。”   天君似乎没听到他说话,自顾自道:“千军伐陈云销雪,我自寻梅岸上歌。寻伐雪,真不错,在人间翻天覆地,这孩子倒有些血气。”   禄存星君站在一旁,不懂天君的意思,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当他犹豫时,天君画好了画,卷起卷轴扔给他收起来,似是有些抱怨的小声道:“帝君这老不死的,说是干不动了也不消停,背着我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回头他再来看我怎么教训他。”   且说段尘他们穿过兵器房后,里屋倒有些寝室的感觉了,正中摆着一张巨大的白玉床,两边分别是屏风香案,书籍纸笔摆放的井井有条。茶桌上是一套素色瓷茶具,点缀着一两朵淡黄色腊梅花,甚至走近了都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腊梅清香。   寻伐雪抹了一把桌椅,一尘不染,不像久未居人的模样,但过了一会他便想通了,这里是九重天上,就算百年都没人,怎会落灰。   “你说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怎么样?”寻伐雪坐在床边,两手撑着床沿,扬起脑袋笑问段尘。   “嗯,我觉得定是品位高雅之人,超凡脱俗,又是个极爱收藏兵器的,想来武艺也了得。”   寻伐雪听在耳里,稍稍纠正他道:“你怎知武器多就一定武艺高强。”   段尘看他双眼中闪过的狡黠,低头碰上他的额头,低声道:“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你最厉害。”   即使知道是说了哄他高兴的,即使说了千万遍,但每一遍寻伐雪都好像第一遍,止不住的心潮澎湃,停不下的脸红心跳。可越是这样,他越舍不得,这样的话,如今已是听一遍便少一遍,直到永远没有。   “不要多想,你只要想着我就可以了。”段尘捧起他的脸,食指轻按寻伐雪的眉心,试图将他皱在一起的眉头揉开。   九重天没有日夜之分,少了夜色,寻伐雪也不觉得总有困意扰人。只是段尘不一样,天宫帮他缓解的只是身体之痛,而他仍在一天天的衰弱,只是感觉不到罢了。因此他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每这时,寻伐雪便一动不动的陪在他身边,看着段尘沉睡的侧颜。   有时段尘睡的实在太沉了,呼吸微弱的几乎听不见。这时寻伐雪便会俯身枕在他的胸膛上,只有感受到起伏他才觉得心安。他很害怕哪一天,面前的人突然永久的沉睡,再也醒不过来。   “阿尘,你害怕吗?”禄存星君告知他们距离开关还有十二时辰后,段尘便努力撑着自己不睡着,想用自己最后的时光多陪寻伐雪说说话。   听到寻伐雪的疑问后,他轻轻摇了摇头,轻吻对方额头。   “阿尘,我,我,其实······”寻伐雪说了两句,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握住段尘无力的手,“你让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不好。”段尘看着寻伐雪希冀的双眸,拒绝的毫不犹豫,“我不要你陪我,我要你好好活着,外面还有那么多人,他们都需要你,我不能自私,你也不能。”   寻伐雪快速的摇着头,“可是你让我一个人,我、我······”他及时的停住了话题,把思绪拉了回来。这是命运给他的惩罚吧,他怎可逃避。寻伐雪微微低下头,紧紧抱着段尘,恨不得融进对方的骨血。   时间一点点流逝,寻伐雪也不知道还剩多少,两人就这样紧紧相依着,格外安静。寻伐雪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反而更加沉着。他听着段尘微弱的心跳声,不停的自我麻痹,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他不会后悔的。   当他们跟着贪狼星君走出寝殿时,两人仍是沉默不语。一个是视死如归的悲壮,一个是得到解脱的释然。   “九重天本有两处通往离恨天,一处是帝君的重华宫,一处便是紫薇星宫了。本来按章程该走重华宫的,但帝君闭关了,所以我们就从这边直接上去。”贪狼君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跟他们解释,只是谁也不在意。   越接近离恨天周围的环境越阴暗,直到寻伐雪感受到阴魂的寒气与哀嚎,这才清晰感知到他们真的要分别了,段尘将在这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永远沉睡。他们一步步踏上阶梯,过往之事在寻伐雪脑海中飞速略过,许是高处真的不胜寒,寻伐雪每走一步便觉得窒息一分。   “贪狼星君,我想送他最后一程,能不能给我们点时间。”寻伐雪凝视着巨大的旋涡,有如妖魔的巨口,随时准备吞掉他的段尘。   贪狼星君看了看难舍难分的两人,微微笑道:“可以,不过只有一个时辰,下次再等它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所以千万别错过。我和巨门君、廉贞君都候在外头。”   待贪狼君走远,寻伐雪一把抱住段尘吻上他的唇,两人吻的激情热烈,只是不知谁的泪掺杂了进去,让本该甜蜜的吻,变得苦涩无比。   “我看着你走进去,然后我会回去,我会好好地活着,专心修炼,完成我立下的誓言。”   段尘微微点头,“但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自己,天凉添衣,身体不舒服不要硬撑······”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先控制不住的下落。之前装的再怎么不在意也都是假的,几乎成了执念的爱,他如何舍得放手?   寻伐雪仰头看他,替他擦干了泪水,却越擦越多,两人相对而泣,久久无言。   段尘看着开始紊乱的旋涡,心下一横,一把推开寻伐雪,大步流星的跨了进去。寻伐雪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被段尘一推,重心有些不稳,踉跄了几步,失魂落魄的看着那人越过他,一脚踏进电闪雷鸣的混沌之中。 第90章 终章   “段尘——!”寻伐雪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他的手,跟着他一起进去了半个身子。   段尘回头看去,离恨天内的浑浊之气刮伤了寻伐雪的面颊,他焦急的甩手,将人往外推。“快出去,你忘了你答应我的。”   寻伐雪不仅没有出去,反而整个身体都进入了离恨天,段尘急的直冒冷汗,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被刮伤的道道血痕。   “你信我,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段尘想推他离去,寻伐雪却先一步被拉了出去。他上前两步,还未触碰到那人的脸颊,就被身后嘶吼着的浑浊之气团团包裹,拖入了无尽的深渊。意识消散之前,他的手一直不死心的伸向入口的位置,模糊中触碰到一滴冰凉的水珠。   “你不要命了吗!”寻伐雪被廉贞星君一把拉了出来,他也因此受到了一点牵连,手腕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寻伐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呆呆地看向逐渐闭合的旋涡,周围都恢复了平静明朗,只有他心中还是混沌一片。他被推出来前,看到段尘一脸满足的笑着望着他,让他整个人都揪在一起,生疼生疼。   当初,他不顾一切一心赴死时,城墙之上的段尘,是不是也有这般心痛?   廉贞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一脸不屑道:“瞧你现在这幅鬼样子,为了个男人,真是可笑。”   赶来的禄存君正好听到这句话,似乎被吓到了,走到廉贞君身边小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明知道他是······”   “我只知道他现在是个没用的凡人。”   禄存星君不与他多做口舌之争,走到寻伐雪身边道:“仙友暂时不要难过,天君请您一叙。”   寻伐雪眼中含泪,低声说道:“枇杷映黄,他年人在旁······”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离恨天关口,边走边说:“劳请星君带路。”   禄存将人带到金碧辉煌的神殿内后,便悄悄离开,空旷的金殿只剩两人相对而立。寻伐雪淡淡的看了一眼年轻俊逸的天君,他的唇角总是带着笑意,却仍不乏不怒自威的气质,让人不难不退避三舍,不敢直视。   “旭尧仙君,久闻大名。”   “一介凡人罢了,不牢神君记得大名。”寻伐雪微微低头。   “本君知道你刚经历生死离别,心中大恸,就不计较你的无礼了。喊你过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前因后果。”   说完后,天君左臂一挥,虚空中出现一幅画面,寻伐雪起初不在意,细细观察后发现越来越眼熟。画面中的景象是舞雩山,算是他的出生地。   舞雩山中一处平平无奇的暗洞里,藏着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由于地理位置的优势,可享受日月精华,渐渐有了些灵性。只是不幸的是,后来不知哪里逃窜而来的煞气附在它身边,与它抢夺灵气,好不容易形成的灵性也被抢夺走。   寻伐雪目不转睛的看着画面,只见一石一玉,互相暗暗较劲,有时是煞气占了上风,很是耀武扬威,有时又是玉压制住了煞气,总之就是常常不分上下。直到一个莽撞少年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的平静,煞气冲破桎梏,肆虐人间,寒玉也得以重见风月。   天君收起了画面,再次看向寻伐雪,“你与他,早已相斗了数百年,只是你们都不知道。从一开始,你与他就注定是悲剧,你就是为毁灭他而生的。所以,放下吧,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寻伐雪摇着头说道:“不,不是的,他本来是个正常人,他只是、他只是······”   “只是什么,他为什么会被煞气选中?因为他们互相契合,从他带着煞气出生的那一刻起,每一日每一夜都在互相融合,段尘逼死你的时候,不就是他本性的外露吗?”天君上前扶住寻伐雪的肩膀,直视他的双眼,“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他就是所有灾难之源,他一点也不无辜。”   天君放开寻伐雪轻叹一声,似是妥协道:“算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你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忙。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忘记一些事。”   寻伐雪坚定地摇了摇头,“不需要,即使很痛苦,但说明我还是爱着的。它会提醒我,有一个永远都不可以忘记的人。”   送走寻伐雪后,天君蹙着眉直叹息,甚至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后。   “想什么这么认真?”   天君回头看去,想起自己的气还没消,咬牙切齿道:“你个老不死的,不是闭关了吗,我以为你要躲到我退位陨落呢,你看看你······”话未说完,帝君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轻声细语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你看现在的结果不是挺好的吗。”   天君甩开他的手,顺便白了他一眼,打算不再与他纠缠,继续看着寻伐雪离去的方向发愁叹息。帝君见他不语,也与他站在一起,同他一道望着远方。   从战火中逃生的人间,延续了千千万万年的和平,各大门派也是劫后余生,迅速发展壮大,丝毫不逊于当年的三大派,甚至更甚。   属于三大派的那个时代,早已成了旧古时期,史书洋洋洒洒写了有几十本,却也书不尽那时的风华。后人们也只能从一些官方的文案中,略知一二。野史倒是详尽,只是有失偏颇,读的人也只当笑话一带而过。   旭尧仙君返回人间后,隐于山林潜心修炼,人们只能听到关于他的传说,却没人知晓他的踪迹。   据说,他最后修成正果,得道飞升了,从旭尧仙君变成了旭尧神君。但也有另一种说法,旭尧君本身就是下凡历劫的神仙,他不是飞升,只是劫数圆满回归神位罢了。   修仙界还是更倾向于前一种说法,作为激励后辈们努力上进的依据。传着传着,有些便成了真,有些则销声匿迹。   大家唯一都非常肯定的是,这位仙君自始至终都是形单影只,他在山水之间孤寂了百年。   九重天上,禄存星君拉着一张苦瓜脸,却还是规规矩矩在座位上写着案本,偶尔偷偷瞅一眼主位上那个面无表情寒气逼人的神君。   主位上的神君身着崭新白衣,金线绣着日月的图案,眉心正中画着蓝色水纹图样。长至腰际的头发简单的挽着,玉色飘带无风自动。眉眼间英气凌人,细细观之,能看出他与寻伐雪十分相似。   此刻,他正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看着星宫的事务汇报,细细整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落下的事情。   “好好做,不要总是看我。”他语气冷淡,没有一丝人情味。   禄存星君苦着脸哼哼道:“你干嘛拉我来做苦力,扪心自问我平时待你还不错吧,你怎么不喊廉贞来呢。”   破军放下书册,转头看向禄存,一脸认真道:“本君还没跟你计较,当初明明说好,廉贞下去的,怎么就成本君了。”   禄存打着哈哈,“你下去也没吃亏嘛,不还······”他看到破军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后,硬生生将后半句调笑的话咽了回去。   紫薇星宫上一任主位紫薇星君退位后,由摇光宫破军星君继任。本该一帆风顺的,只是帝君一次推演卦象,算到魔煞王还在人间游荡,为免酿成大祸,紫薇星宫临危受命。   按理说,继位在即的摇光怎么说都不该去解决这棘手事,一众推举最为稳重的玉衡,甚至一切都准备好了,最后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竟让摇光下去了。   “对了,还有一事,那个齐盏,寻伐雪看不出名堂,本君看的一清二楚,究竟是何人?”   “他呀,贪狼君的座下童子罢了。你也知道贪狼是司命的,多少知道点走势,防止你走偏。不过你第一世死的时候,真的是没急死贪狼啊。”他边说边偷瞄破军,见他脸色不变才敢继续说下去,“记得你刚回来的时候还有点失魂落魄,现在······好了?”   破军眼睛看著书本,心思却不知飞到了哪里,听见禄存的疑问,轻轻点头。只是走这一趟,虽是阴差阳错的,却一点也不后悔,甚至有些庆幸,还好是他。   他看向旁边的素白茶具,双眼放空,明明只是一团邪煞之气,为何走到最后,令他心痛不已?破军轻按胸膛,下凡前,他的心脏是冻结着的,可是自从回来以后,覆着的那层冰霜开始慢慢消融。   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他知道他可能再也做不回以前那个不近人情的摇光宫破军星君了。   风过日月,破军星君带着他那颗满了又空了的心,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少春秋。   离恨天再未开启过,连带着里面的东西一起消失在宇宙洪荒中。   破军星君收起帖子,捏了一道诀便闪身到重华宫前,宫门自动为他打开,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吸引着走了进去。   堂屋前的花园里种着各色仙草,破军一眼看到了众多仙草中最为独特的一株。虽然瘦弱,却很顽强,与其他并立在一起,丝毫不逊色。   “你可真有眼光,这是我新得的仙草,名叫溯源草,在离恨天外发现的。”帝君从里屋里缓缓度步而出。   破军对他行了一礼,两人一同走进堂屋茶桌前,桌上的茶尚冒着热气,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好的。   “近来紫薇星宫可好?事务可繁重?”   “一切尚安。”破军抿了一口茶,言简意赅。   帝君毫不在意,温和的笑了两声,“你还是这个闷性子,就你和廉贞两个惜字如金,偏偏你们还不对付。我还担心你胜任不了,如今看来,是我多心了。”   破军放下茶杯,抬头再次望向院子里那株迎风摇曳的草苗,沉默不语。   两人俱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帝君忽然冷不丁的问道:“可找到了?”   “帝君这是,明知故问?”   帝君再次爽朗的笑了两声,“凡尘三千皆轮回,求果先寻因。溯源草你带回去吧,能否溯源,看你的因缘际会了。”   破军起身立在堂屋之下作揖,他看着帝君无牵无挂的脸,似是下定决心,轻声问道:“当初君上为何选我?”   帝君笑着摇了摇头,右手一挥,堂屋前的竹帘放了下来,阻绝了破军的视线。没有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破军也只得带着那颗溯源草回宫。   几段锦年惊扰,千崖暮如晓。   在那高处不胜寒的九重天之上,冰凉没有人气的摇光宫中,唯有一人一草,相伴度白马。   --------------------   emmmm,这个结局是不是有点意外呢,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呢(小小声:红楼梦呀~)。算是开放性的结局吧,段尘的残魂寄托在了溯源草里,至于什么时候恢复,看缘分趴(自己都被逗笑了)   那么,本文到这里就是正式完结啦,后续番外随即掉落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