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诛罪拂尘 作者:柒零叁 简介 叶栖X方仲辞 白切黑·心机深沉·攻 X 放荡不羁·自1为是·受。 救赎/掉马/强强/刑侦/对手变情人,易逆cp警告! —— 1. 即将荣升副支队的方仲辞,忽遇有人空降替岗。 方仲辞:好啊,看我怎么收拾他! 而见到叶栖的那一刻—— 这不是今早勾我魂的小崽子吗?这还怎么玩? 叶栖:七年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抓住你的心。 2. 重案告破,方仲辞还没回过神,就升了职。 方仲辞:等等,说好的空降呢?那之前的刻意调戏,不就成了……真调戏? — 此生两愿,一愿诛除世间罪恶,二愿拂你心间尘染。 如果从开始就是被创伤操纵的试验品,我们,还能逃脱犯罪的牢笼吗? —— 又名《上司是我白月光》、《套路男友的二三事》 Tips: 正剧+追妻双线并行/甜宠 先出场是受,主受 年下心机藏锋攻,攻扮猪吃虎 罪犯三观不代表本人三观,勿杠,爱你们 年下 强强 刑侦 剧情 甜宠 制服情缘 双向暗恋 扮猪吃虎 救赎 HE 第1章 序·梦魇   每个人都像月亮,都有着不愿意示人的一面。——马克吐温   方仲辞一脸呆滞的站在原地,被高副支队长一拳捶在了胸口:“方仲辞,你小子干什么呢?出外勤还给我溜号?”   那一拳打的有些重,让他觉得有点疼,但这疼痛似乎不是从肢体接触传来的,而更像是从内向外的,由心口再支延到四肢百骸。   方仲辞的目光本是凝滞无神的,这一拳却瞬间将他的思绪钉回躯壳,他眼中升腾起的惊讶倾泻而出:“高,高副……”   但他觉得高副像是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依旧声如洪钟的对着一众人说:“根据定位追踪器显示,嫌疑犯刚刚穿过这片废弃停车场,迅速追击!”   这时,队里有一个小刑警,愣头青似的跑在最前面,顷刻便冲出了十几米。   方仲辞一惊,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声音却古怪的压的很低,听起来就像是破旧音响泛潮时发出的声响:“别去,那边埋了炸弹!”   但是所有人就像听不见他说话一般,义无反顾的向前冲,方仲辞猛然间看见了前方的自己也迅速的跟上了队列。他想跑过去制止那些人,却发现自己脚上根本动不了。   “别去,千万别去!求你们,千万别喊——”方仲辞的眼泪夺眶而出,点在干燥的土壤上,凝成了一个个水球。他整个人跪在地上,膝盖和土壤间的摩擦带来猩红的血迹,他的脚仍旧像是扎根在了地上,半分也移动不得。   看着前方跑的最快的小刑警,高副的瞳孔怵然放大,高喊了一声:“注意脚下!”   小刑警才注意到自己脚下有一根细线,但是听到提示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他的脚已经结实的绊在了那根细线上,猛地扑倒在地。   “轰——”爆炸的声音震耳欲聋,焦灼的色块蒸腾在停车场的灰烬之中,炸弹掀起的各种碎片裹挟着热浪翻涌而来,灼热而疼痛。   令所有人惊愕的是,爆炸点并不在小刑警的脚下,而是在高副那里。   方仲辞痛苦的挣扎,而他身前却像是挡起了一个保护罩,连爆炸的冲击波都穿不透丝毫。他绝望的看见高副半分准备都没有,整个人被冲击波拍在了停车场支架的柱子上,殷红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散落了一脸。   他还看见在后面冲进了停车场里的自己,也被爆炸的冲击浪掀滚到一旁,任尘土卷裹着血色随意的涂刷在身体和衣服上。   爆炸停止了,保护罩外的方仲辞勉强支撑着身体起来,步履蹒跚的向前走了两步却骤然跌倒。他再次蓄力起身,就这样硬撑着连走带爬的赶到了高副身边。   而高副,用尽最后的气力只说了快撤两个字,就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方仲辞剧烈的敲击着眼前的保护罩,想冲过去看看爆炸中的高副和自己。可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保护罩依旧纹丝不动,甚至都回荡不出一丝声响。   当他最后一下冲击在保护罩上的时候,场景迅速切换到了他临业市的家中,那个他曾经和父母一起居住过的地方。   此刻方仲辞的眼角还挂着泪痕,身上却没有一丝灰尘,甚至连刚刚身上的伤都完全不见了。   光线压的低暗,方仲辞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他隐约觉得这里的布局和他印象里的家大有偏差。像是要保留什么东西故意让人认出来一般,房中的转角楼梯还是与从前一般模样。   “当——当当——”有一颗弹力球从楼梯的顶层掉下,每次都会轻跃几个台阶。每弹一下,楼梯都会吞噬弹力球的一部分动能,到最后演变成滚落下来。而声音却随着每一阶楼梯诡异的增大,本该没有那么大声响的弹力球像是装上了百倍的扩音器,发出哐哐砸动的声响,撞的人心里有些发慌。   楼梯上有个小男孩,约莫只有7、8岁的样子。方仲辞看不清那个孩子的脸,但那孩子正歪着头,让方仲辞感觉他脸上挂着阴森的笑。男孩没有着急追逐弹力球,而是一步一步的缓慢走下楼梯,沉稳的不像话。他就一直盯着方仲辞,而此刻方仲辞感受到的那种视线完全不像是个孩子,反而更像是个蚀骨杀人的恶魔。   “他为什么要害我?”男孩嘴上没说话,却有声音传进方仲辞耳朵里,扎的他耳膜生疼。   “你说,他为什么要害我!”那男孩瞬间站在了他面前,用手掐住他的脖子,而方仲辞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4、5岁的小男孩,柔软的脖颈上带来无比真实的窒息感受,他觉得男孩的指尖快将他的喉咙戳碎了。   他用尽全力才勉强挣脱束缚,拼命的跑,拼命的跑……而那男孩还在后面不停的追。方仲辞跑几步就要回头顾看一下那个男孩,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仲辞再回头看他的时候,他手里多出一把20多公分的刀。   “你,你们都该死!”他嘴里说着,然后越逐越近,一刀划破了方仲辞的后背。苍白的衣服被划开狭长的裂口,血水像是开了闸,从他幼小的身体里喷出,扬溅在冰冷的地板之上。此刻,血腥连带着皮肉翻出,方仲辞感觉剧烈的疼痛顺着刀口蔓延,他力有不逮,轰然倒地。   下一秒,长刀再次劈下——   方仲辞从自己的床上惊醒,眼睛陡然睁开,额间的薄汗还在叫嚣着刚刚惊险的梦境。   又是这个梦,方仲辞已经被这样循环往复的梦境折磨了许多年。从他有了清晰完整的记忆开始,他就一直梦见有一个小男孩在梦里拿着沉重的长刀追杀他。后来,三年前的一次任务失败导致他的副支队长高树平牺牲之后,他的梦境就又平添了一笔。   方仲辞清晰的记得自己的背后确实有一条淡淡的长疤,从前他问过,但是父母也只是说那是幼时的一场意外造成的,而他梦里的那个孩子,也只是小时候看了太多的恐怖片所致。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方仲辞觉得那个男孩的体态和行为都愈发具象化了,他开始思考是否有一天自己就能看清他的脸了,到那时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他觉得胸口极其憋闷,而且是实质性的憋闷。他有点奇怪,只是微微低头,下巴就忽然蹭到了一团毛茸茸。   “小兔崽子,你给我下去!早晚被你压出毛病来!”方仲辞边用手轻推趴在他上胸口的小加菲,一边吼它。小加菲名叫耳朵,是一只胆小又粘人的猫咪。如果是平时,以这样的音量,小耳朵早就被吓的跳下了床,但是经过一个冗长的黑夜又费尽心思的在大清早越狱之后,小耳朵甚是思念自己的主人,黏的不行。   他又用了些力气把它整个推下了床:“我这床上还没睡过什么小帅哥,倒是让你捷足先登,睡了个通透。”   「早上好,sir,已经检测到您提前起床,这是本周您第6次先于闹钟起床,数据提示建议您更改闹钟时间。」   说话的是方仲辞的智能管家,不得不说科技改变世界,作为一个刑警,他的生活极其不规律。除却偶尔能见到的钟点工阿姨,他和小耳朵一人一猫,也就智能管家能在家和他说几句话。   这让他独守空房的日夜有了些精神寄托,虽然案子一忙起来的时候,都是小耳朵在独守空房。   「正在为您打开遮光板,现在是京都时间6点32分,您的居住地点与您的工作地点静宁市公安局距离不足3公里,您可以享受一段放松安静的早餐时间。」   方仲辞起身,接了一杯水,阳光从窗柩的一角斜射过来,洒在他的肩膀上,灵射过透明的玻璃杯,散漫的印在光洁的墙面上。   光影好像是精心调过一般,随着遮光板智能的亮度调节,先是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颚线,又不间歇的扫过他休闲睡衣都盖不住张扬的长腿上。   方仲辞是个符合传统审美的帅哥,锋利的剑眉下深邃传神的双目炯炯,像是能装下整个穹宇。可偏偏这人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带的几丝魅惑能将这种锋利生生削去一半,所以不免给人一种不在笑就极其严肃的错觉。而此刻早上脸颊还未刮的胡渣,给他增添了些许成熟男人独有的气息。   “阿嚏——”斯人眉眼灼人,却没帅过三秒,一向铜浇铁铸的方仲辞似乎感冒了。   智能管家有些时候还是有些人工智障,不如人来的贴己,就比如现在——   「正在为您规划最近的医院路线。」   方仲辞不想理,他翻箱倒柜的找到了一叠口罩,顺手放在了门口的鞋柜顶上,提醒自己带上。   今天起的有点早,方仲辞抛却了和往常别无二致的行程,准备悠闲的步行去市局。   刚出小区的门,不远处逆着光走过来一个少年,上身白净柔滑的衬衫贴服的扎在下|身垂感极好的小西裤里,手里拉着一个线条简约的行李箱。少年一进小区就端起手机,像是在看电子地图。   方仲辞的目光瞬间就被抓了过去,在市局待了7年,反反复复就那么几个糙汉子。就算是有那么两三个相貌不差的,也都没长在方仲辞的审美点上,他已经好多年没见到过到能让他神摇目夺的小帅哥了。   此刻的光有点刺眼,方仲辞把步子放的缓之又缓,像是在博物馆里欣赏一件令他醉心的精致文物,每一眼都仔细而珍惜。   那光穿过少年的发间,将黑色的发丝晕染上几挑黄棕色,方仲辞只感觉那时有一阵清爽的风从少年的身后穿过,轻拂过那人的耳后又略过自己的双眸,久久徘徊不散。   人走远了,方仲辞眼里和脑中却没将缓存清空,不明所以的回到了自家楼下的停车场。回过神的一瞬,方仲辞知道自己步行去市局的计划破灭了。   ·   宁静闭塞的山村,潺潺而下的河水不停歇的冲撞着河岸,偶尔有湍急的水流迫不及待的爬上天然的土堆堤岸,同时将河怀中的脏污吐出。   女人的尖叫划破寂静的晨色,她发丝凌乱,一边呼嚎一边撕扯着身旁的男子,那男子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将她整个人甩倒在地,想要独自离开。   女人发疯似的呓语,顺着她颤抖的手前指的方向,在河岸的边缘,流水冲刷的堆积物顶端,多出了半颗腐烂的人头。   灰色的腐肉掺入红白色的血腥,白骨穿出腐烂的桎梏,在骨肉里刻下深深浅浅的坑,毫不留情的戳在女人脆弱的神经上。 第2章 空降替岗   晨光驱散了清晨的雾气,夏末的余温萦绕在城市上空,尘埃在天边回染出一抹粉红,不同寻常的旖旎中透露着森森诡异。   静宁市公安局看门的大爷踏出了门口值班室的半方天地,仰头看着这抹奇异的色彩。也就是这一眼,一个“不留神”,把一个送花的姑娘给放了进去。   这姑娘长得如花似玉,大爷来来回回也看见她送了好多次花了,如果这次再拦下,就是第十次了。大爷心疼小姑娘不容易,也想着警局里单身大龄男青年多,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把人给放了进去了。   她手里拿着一捧新鲜的百合花,花中含露,洁白无妖。方仲辞所在的办公室里一早就已经有人来了,那人就是人称市局第一正经的痕检谢立真。谢立真对送花的事从来不感冒,但平白无故办公室里进来一个陌生人,他还是要盘问一下的。   只是还没等他问一句,那姑娘眼疾手快的放下花就跑,那位置,正是方仲辞的。   方仲辞有些失魂的走进办公室,和跑走的姑娘擦身而过,迎面看见了在门口僵持的叶玲和谢立真。   办公室里唯一的女警花叶玲单手拦住谢立真,脸上尽是无奈:“哎呦,那姑娘是花店的,我认识,不是什么不明人士。祖宗,收起您的神通吧,别再为我们支队钢铁直男的形象多添一笔了好吗?”   话音落下,这才让谢立真放弃了追堵盘问那姑娘的想法。叶玲又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可怜他对姑娘这种态度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了。   方仲辞掠过两人,往办公桌旁一坐。然后就听见悻悻而归的谢立真清了清嗓子,像是要说什么正事:“虽然有人缺勤,但该传达的话我还是要说的。郑支说今天要来人,让我们准备一下。”   “哦……”叶玲平淡的声线充分展示了她对这件事情的兴趣程度。   为了防止气氛太过尴尬,她还是象征性的回了一句:“又是哪位上级来视察,是方局要来吗?是‘明察’啊,还是‘暗访’啊?”   不只叶玲,整个支队对隔壁市公安局长视察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方仲辞的父亲,就是那位经常来交流指导的方局。所说的明察就是穿着警服来交流视察,暗访就是便装来看看儿子的近况。   “不是……应该是支队要来个新人,安排到我们组里了。”   实际上,有新人进组本不算什么大事,但在侦查一组,这确实算是稀奇事。因为市局所有人,包括领导都知道,无论是谁想进方仲辞的组,都得经过他的首肯。否则那人就是摆进他们办公室里的一件花瓶,别无其他。   听完,方仲辞并不在意,左不过就多个废物摆件,他到现在脑子里还是放空的,没什么心情计较这个。   但接下来谢立真的话,顿时把还不在线的方仲辞拉了回来:“应该是空降补缺,毕竟副支队长的位置空缺了三年。昨天我路过郑支办公室的时候,清楚的听见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让他好好做副支队。”   这话化作一把冰刃,瞬间将空气里的温度拉降至了冰点。方仲辞是侦查一组的组长,空降副支队还要安插到他们组里,就意味着新来的这位要把方仲辞的组长位置也一并替掉。   还没等方仲辞说什么,他的粉头叶玲登时不满:“什么人都敢来,我老大现在只缺一张投名状,副支队的职位肯定是他的。这是哪来的王八羔子截胡!真是不要脸!老大,你都不生气的吗!”   方仲辞一笑,脸上的戾气反倒是冲淡了,他拿起自己桌上那束百合花,放在了隔壁满满一桌花堆的顶端:“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他要是比的过我,我自请退居。”   叶玲愤愤不平的垃圾话还没倒干净,她面前的电话就响了,她没好气的一把抄起了电话。   听完,她的脸色转而凝重起来:“老大,出事了……峒峡村出了命案,尸身就剩了半颗头。目击证人打到分局那边,分局上报市局,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现在得马上出发。”   方仲辞瞬间收起了脸上还略带挑衅的神色,任务布置的言简意赅:“谢立真,调配人手并通知需要枪支的人去枪械室领枪,叶玲调取资料。行动!15分钟后出发!”   在继敲办公室的门,打电话都没能找到郑支后,方仲辞只好发了条微信给郑支汇报他的行动:「峒峡村命案,侦查一组出勤。」   在警局斜对角的天台上,一个匿于违章建筑阴影之下的男人径直望下去,眼睛逡巡方向是那个今天收到百合花的男人。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时间终于到了,希望你会喜欢,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静宁市的行政地图像一片腹肚宽囊而叶尖锋锐的榆树叶,而峒峡村正好是那个叶尖,直戳在临省的自然保护区之内。进山的路不畅通,柏油马路也是最近几年才修上的。整个村子十分闭塞,仿佛与现代化都市落后了半个世纪。   在限速的内网里,叶玲总算是将系统里传过来的资料下载出来了。她吸了一下鼻子,对着方仲辞说道:“老大,相关资料已经调取出来了,内容不多。除了报案人报案时说的,只有一些简单的社会关系。”   这是叶玲的一贯说法,言下之意就是除了社会关系,她报读的内容只是证词性质的,可能会和实际有偏差,需要进一步调查考证。   “现场有两名报案人,女报案人自称是死者妻子,说死者是孙大成。孙大成,男,35岁,种地为生。有一妻一女,妻子杜兰秀也就是本案报案人,没出过村子。女儿孙雪,现在千里之外的荣川上大学。”   叶玲继续说:“男报案人叫孙典,26岁,静宁工业大学毕业。俩人吓的都不轻,分局的接警人员说,女报案人可能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这是现场传来的照片。”   接过叶玲手里刚刚在车上打印好的照片,方仲辞翻看了针对那半颗头的特写照片。   它靠在和岸边很近的地方,头发的位置有些脱落,带血的头皮向上外翻,泛着一股死白,一看就是被水泡了很久。耳朵半挂在脑侧,耳后有大块的阴影和腐蚀性的伤疤。还存在的那半张脸皮上红白交加,混合着泥浆和水草。不知是因为啃噬还是撞击,脸上已经糊的看不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了。   他将照片递给身边人:“创面切口虽然泡了,但一看就不知道劈了多少刀,是个心狠的主。”   照片传到叶玲手上,她看都没看就扣在了桌子上,为了今晚还能够梦会周公,这种血腥的场面她还是不看为妙。   听完叶玲的梳理,方仲辞问道:“报案录音呢?拿到了吗?放出来听听。”   叶玲点点头,干脆利落的敲在了回车键上。   可能是峒峡村地处山野,信号很差,整个录音都充斥着嘈杂伤耳的电流音。录音中的女性情绪十分不稳定,而男性的无奈和厌烦都快从录音中溢出了。   “离得近的刑警们迅速赶去了现场,去的时候村书记已经把现场给封锁了。”   方仲辞整个人放松的向后一靠:“哦?那真有觉悟。”   警车颠簸摇晃了好久,终于到了峒峡村口。   出警之后,方仲辞就把自己的口罩塞在了裤兜里。毕竟出去办事,来来回回还要靠他这张让人眼熟的脸,索性也就顾不得会不会传染了。   一眼看过去,除了在绳索外守护现场的警察以外,还有一个大约60岁左右的老者,他身形瘦弱,有些驼背,紧密的皱纹布控着整个身体。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显得与整个人格格不入。   看着闪烁着警灯的车驶来,车上下来几个丰神俊朗的人儿,那老者连忙迎上去。还没等他说上话,方仲辞先上前向看守现场的警察展示了证件。见到上级前来,那警察方正的敬了一个礼,喊了句领导好。   方仲辞转头看了一眼老者:“感谢这位田书记对我们工作的支持配合,回头我让市局给你送面锦旗过来,就挂在村口。”   田书记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道:“您说的哪里话,我本就是该为人民服务的。”   代表市局的客套寒暄到此就结束了,再让方仲辞接着说,他真是一句话也倒不出来了。   他转身带着一群人往里走,静宁市近半个月平静的吓人,这是第一起疑似他杀的刑事案件,也就意味着这些刑警已经半个月都没见过死亡现场了。   果然,当方仲辞带上鞋套手套进到现场之后,看见有两个警员已经抱着树干吐的快起不来了。   在他寒暄的间隙,拍照取证的警员先行进入了现场。现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晃得方仲辞有些难受,他向后撤了两步。   此时,有人拉开警戒线往现场里走。方仲辞听见有人和郑支打招呼,也转过身。只是他的目光完全没有关注到郑支的身形,而是将目光透过他,看见了他身后的少年。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人是今早他在小区里见到的那个“文物”美少年,而此时,他正和郑支站在一起。   方仲辞的表情像被雷活劈了一般——上级要派一个能人替他的岗,这能人居然是早上勾过他魂的小美人,这日子还能过了? 第3章 刁难小美人   方仲辞还没从震惊中抽离自己的精神,又再次被魂牵了他一早上的颜值冲击了个通透。这样靠近的看,他比早上看起来更加精致了,方仲辞不和时宜的想着。   本来他还在来的路上规划着给新人来个下马威,又想着怎么考验他的能力。他甚至想到了把唾手可得的副支队长让给对方——只要对方能让他心悦诚服。   可眼前这种状况就很尴尬,方仲辞觉得自己那些狠点子,用到眼前的美少年身上,他有点于心不忍。   郑支将少年往前推了半步:“新来的叶栖,交给你了,走了。”   方仲辞更没想到平时老妈子一样的郑支,居然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走了。他忍不住喊了郑支一声:“老郑,你去哪?”   郑支连个回话都没有就消失在了方仲辞的视线里,留给他的只有一头雾水。   不过好在,突然出现的顾铭羽替他缓解了这尴尬的局面。   顾铭羽是方仲辞的组员,各项能力都很优秀,尤其是那张嘴,堪称舌灿莲花。在市局,再难搞定的人在他的游说之下,总能达到一个令双方满意的效果。在他身上,总能让人感受到一种不属于二十多岁年轻人的圆滑世故。   顾铭羽虽然看见了刚才那番场景,却绝口不提,掌握好情报之前不言语是他的原则。他将身子一侧,将方仲辞的视线引到了他身后的江恪身上,说道:“你的御用法医我给带过来了,听说这边有案子,我们赶紧就结束了对分局的视察。”   大概一周前,作为法医部的副主任,江恪被要求去分局做指导。顾铭羽听闻之后,也一定要跟去,一番忽悠之后,他还真的去成了。但今天一早听说组里有案子,顾铭羽就和江恪商量着马上结束指导任务,以市局的案子为主。   江恪本就言语不多,该讲的话都被顾铭羽说完了,他随即着手开始自己的工作。他冷静的靠近下蹲,隔着手套轻轻转动那半颗头。   看着旁边站了半天的叶栖,方仲辞干咳了一声,心里默念了三遍他是抢你饭碗的人,才下决心开始了第一次考验:“关于这个案子,说说你的看法。”   他的余光瞥见了一脸惊愕看着自己的顾铭羽,虽然那眼神只有一瞬,但方仲辞还是读出了对方的意思,顾铭羽觉得他刻意刁难叶栖。   受害人资料、法医现场结论、报案人证词都没有,看起来似乎就是刻意刁难。但方仲辞知道,正因如此,这才很考验一个人的观察力。   在方仲辞玩味的表情下,叶栖却迅速开始了分析:“第一,尸块显然是从上游飘来的,峒峡村地处偏僻,直入自然保护区腹地。除了村这边的入口,邻市只开放了两个出口,而且严禁外人进出。强行进入容易迷路不说,很可能死在里面,如果没有其他意外情况,凶手应当是从村子进入。”   “但是我刚才来的路上问过几个村民,他们说村里没有陌生人来。这村子远望一眼就能到头,来个新人街头巷尾都能传遍。那么凶手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村里人和保护区工作人员。二是第一类人替凶手掩埋行踪。但我认为第二种情况可能性较小,所以应该重点排查村内人和工作人员。”   “第二,车辙印。我刚观察过了现场的车辙印,以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即使在河边这么松软的土质下,应该也压不出那么深的车辙印。所以,这是两个人。”叶栖指了一下不远处方仲辞刚带来的刑警,他们身边有一男一女,“应该就是那两个人,不出意外,他们是报案人,对吗?”   顾铭羽听的有点愣,这样的刻意刁难却被轻松化解,看来新来的人似乎真的不简单,这下支队里可有的闹心了。   方仲辞觉得他挺有意思的,轻笑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他们俩是报案人?”   只见叶栖不疾不徐的说道:“路过的时候,我见到那个女人双目失神,眼角眦裂,不说是被吓疯了也差不多。那个男的说话连连比划,滔滔不绝的解释,很显然是在撇清自己的关系。而反观旁边那些普通村民,则不一样,他们基本没什么话说,都是刑警们问一句,他们答一句。”   方仲辞一挑眉,眼中略带不屑,他觉得叶栖最后的分析根本就没用:“我也知道他们是报案人——下面人汇报的。”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此刻的叶栖并没有因为方仲辞的冷嘲热讽而生气。而是伸出了一只手,挂着春风般温暖的笑容说道:“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叶栖,以后请多指教。”   按照方仲辞往常的性格,他此刻肯定是忽视掉眼前这个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但是看着他那光莹的笑容,方仲辞不自觉的伸出了手:“方仲辞。”   现场尸检工作基本完成,江恪站了起来,开始了专业层面上的分析:“从尸体的腐化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在2个月左右,但要排除水蚀等影响具体还要回去分析。头部有机械伤痕,伤口呈条型角型交错分布,伴随骨质断裂损伤,初步断定是斧锤伤。头皮有不同面积翻出,形状类似一种有钝尖的钩子造成的……”   “在这样的山村,都要烧柴取暖,能造成这样伤口的可能是——用来架空炭火的烧火钩。另外耳后有圆环形烫伤,我初步认为是烟头烫伤,不知道上面有没有残留的线索物质,需要进一步回局里进行化学分析。”   说完,江恪又蹲下来收拾起东西来,他摘下手套,擦了擦因为下蹲粘在衣角上的泥,将眼镜端正的扶好:“我会尽快提交报告。”说完就示意众人要先行离开。   顾铭羽那句要叫住江恪的话还没说出口,方仲辞就先于他拉住了江恪。他没脸皮的一笑,看上去就不像是要说什么好事:“江主任鼻子灵,帮忙看看这方圆几里可有血腥之气?我一直记得十三年前的七·二六大案里,还是你发现了第一现场。”   方仲辞开口的事情,江恪一般都不会拒绝,他将工具箱一提:“我留下,没有结果就2小时后离开,我还有尸检要做。”   闻言,方仲辞点了点头,拿起了对讲机往边上走了一段距离准备布置任务。   见人一走,顾铭羽忽然往叶栖和江恪中间一站:“江江,和我一起吧。”这个称呼一起,江恪回瞪了他一眼,那剑目像是能把他给刺穿:“闭嘴。”   这里除了叶栖,没有人对此感到惊讶。这一年多来,大家都知道顾铭羽天天追在江主任身后嘘寒问暖,傻子也知道他的意思。   方仲辞举起了对讲机,却不知道自己此刻正被顾铭羽死死的盯着。那期待似乎像是千斤的重石压在方仲辞胸口,让他觉得有些气不顺:“一组现场保护组继续保护现场,严禁任何人进入现场,完毕。”   “收到。”   “二组现场勘察组分两队,谢立真负责。一队先进村子排查凶器,凶器可能是斧锤、烧火钩;二队以村子为中心向外扩散3公里进行地毯式搜索,重点是凶器、剩下的尸块以及其他证物,完毕。”   “收到。”   “三组搜索组顾铭羽负责,带上江恪。沿着河岸向上游继续搜索,一是搜索是否有残留尸块;二是搜索是否有疑似证物;三是搜索可疑地点,寻找可能存在的第一案发现场;四是寻找可疑人员,完毕。”   此时的顾铭羽高兴的嘴快咧到了耳后根,非常愉悦的回了一句:“收到。”   “四组调查访问组叶玲负责,进行笔录问询,挨家挨户的问,秉承关系复杂、知情多的优先级原则,完毕。”   “收到。”   布置完任务,方仲辞回望了一眼,避开脸色铁青的江恪,用口型对着顾铭羽说:“成人之美,不谢。”   一阵冷风而过,方仲辞转回身子打了一个喷嚏,然后他就发现叶栖已经站在了他背后。他觉得这人肯定是来问责自己为什么没给他布置任务的,嘴角不自觉挂上了一抹坏笑。   他本就是刻意把叶栖留下的,现场情况复杂,本就需要有人时刻协调。当关键线索出现时,要能随时抽身前往,而他留下叶栖就是打算让他和自己一起来承担这个任务的。   眼下这人来兴师问罪,方仲辞的说辞都想好了几套,每个字都润色到镶了金边,用来回怼对方不知自己的良苦用心,却没想到眼前的美人问了一句——   “你感冒了吗?还好吗?”   真他娘的要命啊!   方仲辞长吸了一口气,把那些带着金光闪闪的说辞又原封不动的吃了回去,摇摇头说了句没事。   他觉得心头有口血郁结着,却也毫无办法,他冲着叶栖招了招手:“没事,走吧,你不是说凶手在村子里吗?就那么十几户,加上管理员,掰着手指头用穷举法排除都行了。”   路上,方仲辞把报案录音给他听了一下,使绊子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他觉得有能力的人就要人尽其用,破了案比什么都强。   听完,方仲辞对叶栖说道:“一男一女,一个已婚,一个未婚,报案时间是凌晨4点左右。扣除发现、惊吓到反应的时间,他们两个人至少早3点多就出现在这了,加之两人报案时的状态,我推测两个人存在不正当关系。”   方仲辞又说:“本来报案人疑似死者的妻子,但是现在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稳定,还是先找那个孙典聊聊。”   带着表示同意的叶栖,两人刚步行至村口,却忽然听到了巨大的吵嚷声。   “啊——”那是一声女性的尖锐喊声,杜兰秀一脸惊恐,被孙典撕扯着,还在死命的后退。她粉红色的布鞋和裤子上瞬间沾满了黄土道路上的灰尘,将她脚上由河边带回的湿气裹挟而空。 第4章 其实是糖   孙典黑着脸吼骂道:“警察同志等着问话,你别不要脸。”   方仲辞双臂环抱,上下打量着孙典,冷哼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   听到外面的异动,叶玲赶紧跑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一出门就看见杜兰秀蹲坐在土路上哭嚎,赶紧就要上去扶人。   “我不去,他会杀了我,连我一起,杀,杀我——”女人语无伦次,眼眉间也尽是恐慌。   见到警察来,孙典的凶相也收敛了很多,人也变得柔和起来,他伸手将杜兰秀扶了起来。   似乎感觉到杜兰秀的情绪平复了些许,他想再和她说句话。可忽然间,一个人影走过去,她却像疯了一般开始挣脱。在咬了拦住她去路的孙典一口之后,终于从众人的视线里飞奔而出。   孙典只感觉叶玲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想要抓住杜兰秀,但却扑了个空。   前方走进来谢立真一队人,叶玲猛然高呼:“拦住她!小心!她咬人!”   当年方仲辞力排众议把叶玲这个黑客技术流纳入侦查一组,但在那之后,局里就一直盛传叶玲武力值全市局吊车尾。方仲辞虽然见过她的考核成绩单,和武力值沾亲带故的几乎都是擦边过,但还是会为了面子问题帮她说上两句话。   现在,方仲辞亲眼见到叶玲抓人的能力,只想把从前替她辩解的话按下shift+delete键永久删除一下。   方仲辞侧眼看了一下叶栖,发现他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心下觉得小美人身手不行,不想把缺点暴露给对手。   杜兰秀被谢立真三下五除二的铐了起来,扭扭拐拐的推了过来。忽略脸上飞扬的尘土仔细看,岁月虽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还是个美人。   她的情绪仍不稳定,叶栖默默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药瓶,在手里倒了两粒就要往她嘴里送。   随即,叶栖就被方仲辞紧箍着手腕制止。叶栖瞥了一眼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却没有挣开。他将药换到另一只手上,对着面前有些疯癫的女人说:“相信我,吃下它,一切令你害怕的都会消失。”   不知是不是看见叶栖澄澈的眼神,方仲辞竟觉得安心,但该拦还是要拦的:“你给她吃什么?”   叶栖忽然偏过头,眼神坚定的对着方仲辞:“你可以理解为口服简易镇定剂,放心,我有认证的心理咨询师资格证书。”   说完,他将手靠近她的嘴,杜兰秀迫不及待的啃下了药。   吃下了药,方仲辞才发觉自己的手还抓在对方的手腕上,心里不自觉有些痒。他手上不自然的一松,显得有些刻意。   他转头对旁边的刑警交代言语,用以冲淡他自以为的尴尬:“先把她送回家里,找两个人看着她,把手铐下了,别伤到她。在带回局里之前,其余人都不能靠近她。”   说到其余人三个字的时候,他随意瞟了一眼孙典。   只是这一眼,却让孙典感到背后一凉,出了一身冷汗。   “立真,忙你们的吧。”方仲辞转头扫了一眼刚刚因为走过来引发了一阵骚乱的田书记,“我们还是和刚刚把人吓成这样的田书记,好好聊一聊。”   田书记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只好带路。   与此同时,方仲辞刚离开没一会的现场就发生了骚动,许多人纷纷冲着现场吐口水。   警戒线外的村民围了一圈又一圈,吐口水的人中有好奇尸体的,有来看恶霸的凄惨死状的,还有散播鬼故事危言耸听的,但这些都不是警察在意的。在方仲辞来之前,看守现场的警察们已经在这站了几个小时了,眼下看着这些愚昧的村民,有些疲乏。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一个小个子男人,此时已经悄悄穿过人群往前面钻。他绕到了一个与尸块直线距离相对最近又戒备松懈的位置,一个屈身钻进了警戒线内,边钻还边喊着好玩。   人群间一时里乱了起来,小个子男人俨然已经向人头那边跑去,在看了一眼仅剩的半颗头之后,他仍然愉悦的高呼着:“那边有个娃娃头!娃娃头哎~”   这却把看守现场的民警们吓坏了,他们只听说过会有人胆大包天的在警察眼皮子底下破坏现场,今天却亲眼看见了个不要命的。守警戒线的人不多,却也能轻松抓住一个人,只是这个人看起来,精神不是很正常。   但人犯的精神问题是市局要管的事情,而他们现在要做的,是把人交到市局手里。民警摇了摇头对同事说:“向上级汇报吧——”   还没等走到田书记的院子里,方仲辞的对讲接到了来自一组的汇报。他蹙眉看了一眼叶玲,示意她先带人进去询问。   人刚走,站在一旁的叶栖转而问道:“是要去看看吗?”   他没想到方仲辞一个侧身转到了自己对面:“虽然我不想说,但你这样很不好。”   愣了两秒,叶栖才反应过来,他似乎知道方仲辞在说什么了。他轻笑一声,从裤兜里拿出了刚刚那瓶药,倒出了七八片,一股脑的扔在了自己嘴里。   眼见着方仲辞来不及阻拦的吓了一跳,叶栖却明媚一笑:“尝尝吗?这其实是糖。”说完,他又把整个瓶子塞到了方仲辞手里,指尖无意扫过方仲辞的手心,一触即放。   摇了摇手里接过的药瓶,方仲辞说道:“所以,那些话是说给村民听的。这样他们就知道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自然不敢撒谎了,是吗?我还真以为你……”   叶栖其实想说资格证是真的,但他担心自己说的话会驳人面子,还是没有说出口——叶栖当时说话故意留了破绽,却没想到隔行如隔山,方仲辞并不知道,心理咨询师是不能开处方药的。   看着方仲辞有些失望的神色,他又着补了一句:“我确实懂一些心理学,希望能帮到你。”说完,他避开了方仲辞的眼神,朝着叶玲离开的方向落寞而去。   方仲辞跟上了他的脚步:“我是好心提醒,下次最好不要这样。旁人可不知道你这是制成药片的糖,如果你给糖的人出了问题,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他不知道的是,背对着他的叶栖听了这句话后,嘴角却不自觉的挂上了一抹微不可闻的笑意。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里屋的门是开着的,他们径直奔着田书记而去。这里是农家的那种土炕,田书记正隔着桌子面对着叶玲。   方仲辞走过去,抽出记录员前面已经写好的笔录,只是这一会功夫,记录已经有两页纸了。他大致的浏览了一下,第一张没什么内容,主要就是按章程询问对方的姓名、年龄、身份。   他随即将纸递给了叶栖,翻到了第二页,叶玲提出了第一个有用的问题:他与杜兰秀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刚才杜兰秀见到他会有如此惊慌的体现?   问题一针见血,直逼要塞,方仲辞不禁安慰自己,招叶玲进来还是有用的。   已经看完自己手里那张笔录的叶栖,将目光投到方仲辞手中的记录纸上。大致扫视了一眼,他用手圈了一下那个问题回答填写处的前方,上面赫然点了三个点。   叶栖在手机上打了两个字,又将手机递了过去,却被方仲辞一手搪开,方仲辞低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太久,是吧。”   纵观所有纸质记录中,只有这个问题下面被点了三个点,这大概是因为回答问题的人思考了太久。在外询问人证时,基本会采用纸质记录,而记录员需要以手工书写的速度来赶上人工交谈的速度,所以写字就会飞快。如果回答的人突然陷入了沉思,记录员就会因为手速过快而惯性的在原地点几下笔。   而田兴田书记思考了良久,最后拿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理由。他说政|府有新的土地政策,可以将土地经营权给流转给别人,作为村书记他就去动员杜兰秀。但是杜兰秀死活也不同意,他就一直游说到了傍晚。   他自己有个傻儿子,是个低智儿,转遍了整个村子才找到了田书记。而田书记因为政|策的事情不肯走,这孩子就砸了杜秀兰的院子,一来二去,杜兰秀就有点怕自己。   接下来就是田书记解释自己为什么非要让杜兰秀搞经营权流转。田书记在旁边回答完了叶玲的当下的问题,就直接忽略了下一个问题。   他怕领导们看不懂,转头冲着方仲辞又重新解释了一遍,而这次明显比记录中的回答思路清晰、言简意赅:“杜兰秀的丈夫失踪了,她现在做手工赚钱,地也种不上,家里还有个外面上大学的女儿。这经营权租赁出去,每个月坐在家里就有收入,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瞬间抓到了重点的方仲辞问道:“杜兰秀说今天的死者是他丈夫,而你却说他丈夫早就失踪了。但是警方记录里却并没有发现有人报孙大成失踪,什么原因?”   叶栖迅速扫过方仲辞手里剩下的询问记录,叶玲在询问中似乎被田书记引导了,一直在问的是最近杜兰秀和孙典的事情。他又看了一眼叶玲一脸的颓唐模样,那样子仿佛是说,这半天都白问了,根本没抓住重点。洞悉了叶玲的想法,叶栖点了点刚刚的记录:“因为这里。”   顺着叶栖的指尖,方仲辞看见了田书记和孙典互怼的对话。简言之,就是田书记认为孙典更有嫌疑,因为他和杜兰秀应该存在不正当关系。而因为田书记的凭空捏造,同样也在屋里接受询问的孙典反咬田书记栽赃。   听到这句话,叶玲才从糟心的情绪中抽离,他一抬眼,才真正注意到浑身都散发着青春气的叶栖:“我的天,老大,我都忘了问,这哪来的小帅哥?”   只见方仲辞眼睛一眯,整个人瞬间严肃下来,对着叶玲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新来的空降……”   叶玲的本就很大的眼睛由于睁得太大有些过载,生生将双眼皮折成了三眼皮,她满脑子都是:卧槽,完了,说错话了。 第5章 走了小美人   看着叶栖指的记录,方仲辞明白了叶栖的意思。因为杜兰秀和孙典发展了不正当的关系,所以杜兰秀根本不在意自己丈夫是否失踪,所以也就没人去报案。   而叶玲眨了一下她充满求生欲的大眼睛,对着叶栖上下打量了一番,违心的说:“仔细一看,不怎么样,不如我老大好看。”   紧接着,她就在方仲辞警告她拍马屁要分场合的眼神下闭了嘴。叶玲一回神才发现,刚刚这个新人似乎在帮自己。   方仲辞将那种危险又严肃的眼神打到了田兴身上:“孙大成为什么失踪?”   眼前的老者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无奈和感慨:“几个月之前,村里的上游开始飘来一些不明物体,黏油带血。虽然我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但是村子里都信,他们说这种东西会带来厄运。村里有个算命的,说要出三个壮丁去上游祭拜,才能免除这场意外。”   听到这,方仲辞直言不讳的骂了一句:“狗|屁不通!”记录员手一顿,差点记了下来。   田书记继续说:“去了三个人,只有一个人回来了。”   “另外两个人呢?”“他在哪?”   方仲辞和叶栖几乎并列式的提问不止让田书记一愣,也让记录员着实有些头大。   “让他问。”“听他的。”   又几乎是同时谦让的撞车,让方仲辞觉得太浪费时间,他索性夺回了主动权:“回答我,另外两个人呢?”   “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田书记摇摇头,顺嘴回答了刚刚叶栖问的问题,“回来的叫王亮,疯了。他妻子是个好面子的人,自己丈夫疯了又舍不得扔下,没多久就搬出村子了。”   闻言,方仲辞瞥了一眼叶玲,叶玲明白他这种眼神是示意他查到这个叫王亮的人,微微点头回应。   “进山人的家属,一个是杜兰秀,另一个是谁?”   田书记的声音似乎显得更凄苦了:“没了,也失踪了,山里地形复杂,她一个女人不结伴就进山找丈夫,结果可想而知。”   而不结伴的原因,田兴不说大家也该知晓。进山的那三人几乎算是有去无回,没人敢再去了。   “啪——”这时,右边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方仲辞立刻掏出枪架了起来,低吼道:“谁!出来!”   受到惊吓的田书记一下土炕边跳了下来,绕到方仲辞前面,避着枪口,双手合十:是我儿子,我之前交代过的,脑子不太好,我没看好他,让碍了各位警官办事,真是对不起。”   足足又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端了一分钟的枪,方仲辞才将枪收了回去。田书记接着轻声轻语的说:“勇儿,出来吧,这有哥哥姐姐们陪你玩呢……”   半晌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田兴走了过去,刚要撩开门上的布帘子。忽然之间,帘子后面一个魁梧的壮汉就冲了出来,吓得田书记后佝偻着退了半步,眼镜也掉了半截,看样子吓得不轻。   他把眼镜推了上去,上前摸了摸勇儿的头发,又对众人说:“这孩子,就是喜欢吓唬人玩。”   叶玲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田书记口中的孩子,是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勇儿对着叶玲憨憨一笑,摸摸自己的脖子,围着她转圈跳起来。   “他这是喜欢你呢,他一高兴就这样,拦都拦不住。”田书记对叶玲解释说。   这样的画面对叶玲这样一个重度颜控患者是冲击巨大的,她嘴角抽搐着说:是,是拦不住……”   至此,方仲辞觉得暂时没什么好问的了,敲了敲记录员的桌子:“走人,带上孙典,他是重点嫌疑人。”   忽略了叶栖脸上的惊愕,方仲辞带刑警们出了院子,临走还没忘给田兴撇下一句锦旗会尽快送来。   方仲辞看了一眼脚上半步也没迈的叶栖,捉弄的喊了一句:“小美人,走了。”   然后他又在叶栖更惊讶的神情中扬长而去,他刚刚还故意大声的嚷嚷,好让别人听见那个称呼,用来抹叶栖的面子。毕竟以一个男人的视角看来,被另一个男人称作“小美人”,总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方仲辞笑的像是大仇得报,这半天以来憋在他心口的那团气,终于在调戏完叶栖之后顺了出来。   回过味的叶栖快步追出来,拉住了方仲辞,方仲辞扬扬手示意押着孙典的人先走,又打发叶玲继续去工作。   见人都走了,叶栖才颇有几分着急的说道:“孙典不是凶手,逻辑上讲不通的。孙典要是杀了人大可以扔在大山里喂野狗,就像不明不白先后消失的那对夫妻一样,何必费这等力气从上游碎尸又抛尸。”   “如果本就是扔在山里,吃剩了半颗头又无意冲到下游了呢?”   叶栖蹙了一下眉头:“那他就不会顾及杜兰秀的疯话去报警了。”   看着方仲辞的嘴角微扬,叶栖才知道他上当了。方仲辞根本没把孙典当成嫌疑人,当着别人的面说孙典是嫌疑人也是故意为之。大体上和他自己在村口给杜兰秀喂假药是一个性质,前者让普通群众不敢说谎,后者让凶手放松警惕。   想到这,叶栖脸上的焦虑一扫而去。   可方仲辞看着叶栖忽然轻松下来的神情,刚刚的成就感却一扫而空,他在叶栖脸上半点被叫美人的不爽也没找到。   就在他还想问叶栖的时候,对讲机里传来了谢立真的声音:“方组,二组二队发现疑似凶器长斧,另外发现新尸体,在距离村子中心东北方向4里处,完毕。”   在刚刚询问田兴的时候,方仲辞就猜到了谢立真应该会在周围有所发现,只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他瞥了一眼叶栖:“一起驱车去看一眼。”   出于绅士,方仲辞差点拉开了驾驶位。在一瞬间清醒两个人的处境后,他绕到了驾驶座,拉开了副驾驶,惬意的坐下。   见状,叶栖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驾驶位上,系上了安全带。   山路难行而崎岖,定位器的信号时断时续,令人很是为难。走了一段路之后,车速还是提不上来,方仲辞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路痴?”   叶栖的脸上浮过一点难堪:“是有一点,我以为开着定位没问题的。”   方仲辞忍不住扶额叹息:“行吧,现在我说,你开,懂?”   “懂。”叶栖睁圆了眼睛点了点头。   旁边人回复的这一个字让方仲辞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多年前,他的前男友钟忆,也是个路痴。   “钟师兄,不是开车去吃饭吗?这是哪?”少年方仲辞一脸疑惑的问。   “去新城饭店的路上。”   少年方仲辞感觉自己有点窒息:“那你一出门就开反了,师兄,你这样怎么做刑警?”   都是限停路段,无奈的少年方仲辞只能叹了口气:“现在,我说,你开,懂?”   而当时,他也是回复了一个字,懂。   “不知道进山的那组现在什么状况。”叶栖边开车边对着方仲辞说话。   见半天也没有回应,他又喊了一遍:“方仲辞?”   方仲辞回过神来,以为叶栖是问他怎么走,便回道:“继续直行。”   回过神来的方仲辞回想起三组好像到现在也没什么消息,自顾自的念叨:“顾铭羽这个小兔崽子不会真逮到江恪就一顿撩骚吧,案子都不好好查了?不行,我得赶紧把老江同志撤出来。”   想着正好有了新的死者,也该叫江恪回来了,方仲辞拨起了江恪的电话。只是打过去通了好一阵,却没人接,又连续打了几个,江恪还是没反应。他倒是不担心江恪出了什么事,毕竟有顾铭羽在他身边,那人是不会让江恪受伤的。不过他总要找人来做尸检,无奈之下,方仲辞只能叫了分局的支援过来。   “右转。”本想着让分局多带几辆车把相关人士分隔带回,多了顺一嘴,就又叫了几个法医和刑警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此时的顾铭羽确实是在撩闲江恪,如果江恪在他身边,他没有一直黏在江恪旁边叽叽喳喳,那才真的是不正常。   第三组其实一点也不轻松,深山老林里多是些野路,难行又狭窄。   他边走边对着江恪抱怨:“江江,我们沿着河岸往上游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什么发现,回去叶玲那个丫头片子肯定逮着我笑话。”   见江恪不理他,他又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他看,眼见着江恪仍旧不为所动,顾铭羽大跨了一步将他和江恪的步调节一致。他斜视的扫过一眼,无意间看见了水岸边新鲜的不规则水渍。   他不想打草惊蛇,带着江恪往前快步的走了走,低声问:“交个底,看出什么了?”边说还边不动声色的向周围扫视。   见顾铭羽正经的问起了案情,江恪也正色回答了起来:“走了这么久没有找到其他残余尸块的解释只有两个,一是这只是抛尸的一个地点,其他尸块分布的可能更远,或者说根本不在这个区域;第二就是……”   江恪指了指水边那些灰褐色的沫,“那些就是剩下的东西。”   他压低的声音把顾铭羽吓了一机灵:“这种玩笑不能开。”   没再继续强调自己想法的江恪径直的往前走:“方仲辞很少做无用功,尤其现在出现了一个新人,上游肯定有东西。”   左边不远的草丛里似乎终于有什么按捺不住的动了一下,顾铭羽迅速掏枪指过去,大喊了一句:“出来!”这一声让所有正在搜索的人员立刻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江恪,你没带枪,躲在我身后。”顾铭羽顺势将江恪挡在身后。 第6章 第一现场   风拂过半人多高的草丛,有一只老鼠蹭的一下钻出草丛,一溜烟的不见了。   “还当是什么,原来就是个老鼠,这荒郊野岭,顾哥别太紧张了。”一个刑警对着顾铭羽说道。   可顾铭羽偏不信这个邪,草丛没再有动静,但顾铭羽的步子却没停下来。   草丛里的人不敢动,手却不自觉发起抖起来。他听着越发靠近的脚步声,心下觉得不好,再不跑就真的没机会了。   就在这时,草丛里忽然跑出来一个人,背上背了一个累赘的破布包,拔腿就跑。仓皇间,他只听见身后急促追赶的脚步声,和顾铭羽的话:“别跑了,和案件没有关系问两句话就行,再跑就开枪了。”   可是听到"案件"两个字的时候,他心里更慌了,脚上的频率又加快了。直到他听见一声鸣枪,瞬间吓得腿脚一软,跌了一跤。正想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被顾铭羽按在了地上,上了手铐。   眼前这人,吓得眼角都挤出了泪花,却还不肯扔下他的包。这让顾铭羽感到很好奇,他收了手里的枪,别在裤腰上,然后就要拆下他的包。   后面呼啦啦的跟上来几个脚程不怎样的刑警,正好围观了顾铭羽的开包行动。这背包一打开和大家想的不太一样,没有钞票金条,也不是断手断脚,而是一些干到满是皱褶的饼,还有水袋。   顾铭羽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呦,解释一下吧。”   “我就是在这边灌点水喝,听见有好多人来,我害怕,赶紧就躲起来了。”这话是没撒谎,顾铭羽确实是看见了那摊灌水的水渍才能肯定附近有人的。   瞟了一眼还在抖的人,顾铭羽接着问:“跑这么远灌水?”   那人颤抖的回答道:“我……我住这附近。”   他要是说自己是进山打猎的,顾铭羽还会思考一下是不是真的,可他要说自己住在荒郊野岭,这真是有点扯淡了。   不想和他废话的顾铭羽直接把人捞起来丢给了旁边的刑警:“你们俩带他原路返回,带回局里,让方仲辞来,刑讯逼供他最在行了。”   那人身体扭动了几下,嘴里开始呜咽着发出害怕的声音,但仍旧不肯说实话。   人走了,江恪斜视他一眼:“背后造谣,你不怕他劈了你?”   顾铭羽讪笑着说道:“我就是吓吓他,方便讯问嘛,再者了,我不是有你替我说情吗?”   看着江恪将所有的表情一敛,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顾铭羽习惯的重新追上去。   此时,被造谣的对象方仲辞总算带着他的竞争对手到达了发现新尸体的地方。   迎面走来的谢立真看见两人靠近现场,扬手就给了方仲辞一副手套加鞋套。郑支把叶栖送过来的时候,作为痕检的谢立真正在附近检查残留痕迹,所以只当叶栖是分局留下给方仲辞拍马屁的小跟班,没打算让他进现场。   抬眼看见叶栖眉间掠过一丝忧愁,方仲辞转手把自己那份手套和鞋套给了他。然后又朝着谢立真要,他也当然料到,谢立真这种直肠子看见这种状况肯定会问叶栖是谁,就索性直截了当的说:“小空降,郑支送进来的。”   然后就等着这傻子说什么他不想听的话,谢立真果然不负众望。在看了叶栖一眼之后恭敬的说道:“欢迎指导。”   欢迎你个鬼!你组长还没卸任呢!   顶着一脸黑线,方仲辞被带进了现场,听着谢立真汇报他们的发现过程。   他们出了村,带着警犬和金属探测器一路搜寻,首先发现的是丛生杂草间的金属斧头,随即又在不远处发现了斧柄。在方仲辞来之前,证物的位置都未曾移动过。两人被谢立真带着重走了一遍现场,谢立真蹲在斧柄旁,指着接口处说道:“这接口处有非自然的磨损,正常使用是不可能产生的,所以,它一定被动过手脚。”   方仲辞随着他指的位置看了一眼,确实如此,他们如是继续“观光”到了尸体处。   尸体已经发出阵阵恶臭,尸绿伴随着腐肉引来无数苍蝇在周围乱飞。有白骨从腐肉里渗出,衣服上早已干涸的血迹粘黏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旁边整齐的放着一个锄头。   整个尸体摆放的很端正,一只手臂搭在腹部上,另一只手臂举过头顶上方,好像在说:嗨~   看到尸体的瞬间,方仲辞明显感觉到叶栖的情绪有些不对。他还以为叶栖是见不得这个场面,心下觉得他可能还需要沉淀一下。方仲辞将视线转回,俯身仔细看了一下尸体,周围的白色粉末引起了他的注意。   隔着手套,方仲辞取起一点拈了拈,他还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他直起身子,又瞥见叶栖面色庄凝,缓缓的道出了自己的结论:“这是示威。”   “极强的反社会人格,报复性人格,这类人不怕被公安机关追捕打击,反而会因为自己无法被抓到而反复挑衅警方,从而反复强化这种人格,形成恶性循环。一般只见于‘高阶’杀人犯,可能行凶多次,至今还逍遥法外。”   叶栖抬眼,眼中蒙上一层阴翳:“而尸体刻意摆成这样,是在宣告,他来了,一切都要开始了。”   他来了,一切都要开始了。   ·   第三组还在不停的向上游搜索,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所有人还没吃上午饭。临走之前,顾铭羽顺手从叶玲桌上顺了两块饼干,上面还印着小熊和爱心,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不是他自己的东西。   他把饼干悄悄往江恪手里一塞,轻声说:“吃点。”见江恪没什么反应,他又用一种近似撒娇的语气说道:“吃嘛~”   烦不胜烦之下,江恪拿起饼干,忽然看见了上面的图案,一松手又甩还给了顾铭羽。顾铭羽不明所以,看着江恪三步并两步的往前面的小坡上爬,刚想追上去,就看见爬到上面的江恪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赶紧追了上去,只见坡下有一块平地,像是大地塌下了一块。平地之上有一个小洋楼,距离他们不远。洋楼有些破旧,有上下两层。外部灰白色的墙体上荫透着黑色的皱纹,夹杂在层层绿草之中透着一股阴邪之气。   作为法医十几年对尸体的直觉,江恪知道眼前的小洋楼,并不一般,他轻声说道:“来了。”   顾铭羽有点莫名其妙:“什么来了?谁来了?”   “你们要的,第一现场。”   在短暂的惊愣之后,顾铭羽带人飞快的跟了上去。   到了洋楼附近,总觉得阴风阵阵,顾铭羽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检查建筑周围,封锁所有出口,你们四个留下,和我们一起进去。”   “是。”领命的众人围着建筑开始包围。   江恪走在顾铭羽身后,剩下的四个刑警围在江恪的其他方位,六人保持这个队形推开了门,一股尸臭挟杂着血腥喷涌而出。训练有素的刑警在开门的瞬间将身体转动方向,以确认门后无人。   明明还是白天,屋子里却光线暗淡,横横竖竖的木板钉在积了陈灰的窗口,蜘蛛网在木板缝隙之间,随着开门带来的风轻颤。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能挤进楼里,落在地上,回染出一片血光。   目之所及,这屋子没有门,一扇都没有。所有原本是门的地方,都换成了阴冷的铁栏杆,栏杆上生了许多绣,和血纠缠在一起,加重了血的锈腥味。每个铁栏上缠绕的密密麻麻的铁刺绳上,竟看不见一丝金属色泽,如丛生的荆棘,嗜血而生。   满地都是血迹,新旧交加,横横错错,像是有了厚度一般。再往前走,像是看见了人,或者说——尸体。   江恪最先开了口:“都断了气,但是尸体仍有尸温,应该刚死没多久。”   话音刚落,有声音从外围传来,是外面的人有发现:后门是开着的!”   顾铭羽迅速做出了判断:犯罪分子应该刚刚逃离不久,他要马上带人去追,运气好的话,人直接能被逮到。   他有点后悔非要带着江恪来,现在他不得不离开,没办法护着他,他扫视了一眼:“你们两个人留下来和江主任一起,剩下的和我原路撤回,保持现场完整性。江恪,拜托了。”   着话听着像是顾铭羽将现场交给了江恪,他停顿了一下,补上了他真正想拜托江恪的事情:“照顾好自己。”   江恪毫无犹疑的点点头:“放心。”   顾铭羽拿起电话,拨通了方仲辞的电话:“我是顾铭羽,三组请求支援,目前嫌疑犯从第一现场逃离15分钟左右。山路崎岖,我们目前已分两组分头向西北、东北两个方向追击。”   “请求封锁出山通道,同时请求交通部门协助堵截。另外发现了第一案发现场,里面情况不明,行路8公里左右,直线距离4公里以内。”顾铭羽一顿,“江恪在里面,请务必尽快赶到!” 第7章 分类碎尸   方仲辞感觉信号不是很好,但是大体听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立即给了回复:“你队继续追击,我正好从附近支队调来了一批刑警。我让他们赶去全力配合你行动,十分钟内我会让他们与你取得联系。还有,叶玲直接抽调给你,你们随时通气,立刻行动!”   顾铭羽听完立刻挂断了电话,和众人一起向大山更深处追去。   方仲辞拿起对讲:“叶玲,现在撤出四组,交予其他人负责。目前疑似嫌疑犯逃窜至西北、东北两个方向,你速与临市保护区取得联系,在山口设严卡,防止嫌疑人出山。再与交管……”   他本想让叶玲和交管部门取得联系,忽然想起了那边的监控已经归临市管了,来回联系指不定什么时候了。于是改口说:“想办法拿到监控,别让嫌犯跑了。”   接到了这样指令的叶玲明白了方仲辞的意思,只要别人查不出来她是怎么拿到监控的,她就可以先黑进监控系统,不受程序限制,迅速获取实时录像,事后再补上程序就行了。叶玲一笑:“收到,完毕。”   刚挂了电话的方仲辞又将电话打到了分局去,要了那边指挥组长的电话后紧忙拨了过去。   “我是市刑侦支队侦察一组组长方仲辞,现在案情有变,有嫌疑人出现,请务必配合针对嫌犯的联合堵截行动,行动联系人市刑侦支队顾铭羽,联系方式是……”方仲辞向他们交代好任务之后,也将法医组要改派至第一案发现场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他刚想喘口气,却猛然间想起来江恪的事,拨通了江恪的电话。   此时,江恪决定和其余两人继续前进,而他裤袋里的手机忽然亮了,在昏黑的小楼里显得很醒目。江恪做尸检的时候为避免别人打扰,一直将手机静音放在了裤袋里,一直都没想起来调回铃响。   身边的刑警提醒了江恪,他才接起电话,声音从里面传出:“喂,江恪,我是方仲辞。现在先撤出现场,封锁现场,内部情况不明,你一个人不要轻举妄动。”   放下电话,江恪没说话,做出一个撤退的动作,三人一同撤出了屋子。   挂了电话的方仲辞长叹了一口气,准备开车去江恪那边,叶栖也跟在了后面。他扭头:“谢立真,跟我走,这里没什么需要你了。分局的法医我让他们分了一个到这边的现场,剩下的活交给他们就好。”   尽管方仲辞此时由于四下协调有些疲惫,还是坐在了驾驶位上。   交代了这边现场的事宜,方仲辞启动了发动机。此时的他只能将追击凶手的希望放在顾铭羽身上,而他则迅速奔赴第一案发现场。对于这件事,他还是不乐观的。这么大的荒山,对地形完全不了解的刑警们,想在这样的状况下去抓住一个谙熟地形的罪犯,难度系数可想而知。   方仲辞瞟了一眼此时沉默着的叶栖,叶栖今早穿的那件小西裤已经染上了黄土的颜色,上身袖口的位置也带了些本不属于他的褶皱。此时有汗水从他的后颈流下,但脸上的笑容仍旧明艳,像光一般。   当他们到达第一案发现场的时候,等候已久的江主任正坐在地上,靠着树干小憩着。听见他们靠近的声音,江恪睁开了眼,又连忙起身。他们谁都没说话,交换了眼神之后纷纷戴上手套和鞋套,径直的往门口去。   吱嘎——伴随着沉重的开门声,血的炼狱被重新开启。   他们仍旧保持着警惕,往屋子的深处走去,就像在走什么鬼屋,忽然担心身边会忽然窜出点什么一样。后门在顾铭羽离开的时候就被关上了,越往里走就越发黑暗。   叶栖看着周围的一切,在他的眼里,这里像是被血浸染了一遍又一遍的牢狱。所见之处,皆是哀鸿,凄厉凶残。   他们又走到刚刚的那两个尸体处,江恪蹲下来检查了一下状况,其他人在他旁边围绕,呈现一种戒备的状态。   简单查看后,江恪低声说:“致命伤是颈部的刀伤,一击致命。生前受过殴打,身上脸上都是瘀痕。手指所有指纹被毁,身上的衣物看起来不像是自己的,确认身份需要利用颅骨复原样貌或者DNA比对,比较耗时。”   看见方仲辞打了一个手势,江恪起身和大家一起继续向前。   似乎有风从门口刮进来,带动着门发出吱吱的声音,让人觉得心里发毛。而他们终于走到了最深处——一个镜室。   四面都是镜子,上面布满着干涸的血迹,沟沟壑壑、深深浅浅都是血痕,有的像是手指扒过的印子,有的像是溅上去的血点。镜子里反射出几人的身影,方仲辞觉得人影似乎有些偏角,就尝试推了一下镜子的边缘。镜子居然真的动了,他随即他用了更大力,将镜子整个翻转过来。   那是一墙的刑具,每一个都带着血锈味。翻转的时候,条条链链的晃动仿佛带着闷闷的敲击声。叶栖近乎是同时推了另一边,那时,骨骼与肌肉分离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他感觉镜子旁似乎曾有人绝望的看着身上的血流尽,又无能为力的死去。   江恪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谢立真顺手扶了一下江恪,他只当是江恪受到了视觉冲击。   “江恪,怎么了?”方仲辞觉得江恪的反应不寻常,以他对江恪的了解,他是不会被着的场景吓到的。   “没事。”江恪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早上没吃饭,有点低血糖。”   话音刚落,方仲辞听见叶栖说:“里面好像有暗门。”他顺着叶栖刚推开的那面镜子的斜缝往里看,微弱的光下似乎有个向上的楼梯。   一个刑警说道恍然大悟:“怪不明明外面看起来是两层,里面却不见楼梯。”   方仲辞跨一步上前:“进去吧,我打头阵,都小心点。”   推过镜子,几人先后跟了进去。有人打开了手机手电筒,众人循着光向上走。   楼梯是金属制的,每一阶楼梯的前端都是空的,仅有几个金属的支撑架,显得摇摇欲坠。每次往上踏的时候,楼梯都因为不稳而传出吱嘎的声音,在安静的只有呼吸声的此刻显得格外扎耳。   踏到顶端的时候,只能容纳两个人站着。有人扬起了手机的手电筒,这是一扇封闭的门,门上落了一把陈旧的锁,还带了些锈气。   方仲辞扫视一眼,命令道:“所有人撤出,我自己开。”   所有人都知道里面可能有危险,而方仲辞却想独自承受这种风险,大家心知,所以几乎是默契的充耳不闻。“这是命令……”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有几个刑警默默走下了楼梯离开了暗门。   而江恪、谢立真和叶栖丝毫要走的表现都没有,他自然命令不到江恪头上,看见他脸上纹丝不动的表情,他知道劝也没用。而叶栖更是祖宗了,能空降抢他饭碗的人,他自然是命令不动了。   他瞪了眼下还能指使得动的谢立真一眼,但谢立真仍旧端正的站在原地,就像被人摆在那一样。与其花时间和谢立真争,不如先办事。他一把扯下江恪脸上的口罩,江恪脸上顿时多了几道黑线。   他把枪别在裤腰上,将口罩中的铝丝抽出拧成一股,用以增加它的硬度:“我是舍不得这样的技艺让你们看到学了去,以后我下了岗,还能给人开锁为生。”   说到下岗的时候,他还瞟了一眼叶栖,可对方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锁被轻易的打开,方仲辞抽出枪,上膛后轻轻推开那扇门:“都小心一点。”   门被缓慢的推开,里面黄黄绿绿的颜色混合着刺鼻的味道让人觉得恶心,方仲辞觉得此刻用鼻子呼吸都是种刑罚。内里狭长的空间给人一种压抑感,U字形龙摆尾排列着架子很整齐,上面摆了很多透明的玻璃罐子,看上去一目了然。   江恪对这些瓶子很熟悉,作为法医,他这种标本罐子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开始靠近仔细观察起来。刚走过一排,谢立真问道:“江主任,这些是什么,你认识吗?”   被众人注视的江恪缓缓走过来:“有一些认得出,应该是人体的某些部位,暗红色的,应该是肝脏的研磨物,这个白色的,大概是脑花……”   谢立真瞬间将放在脑花瓶子上的手收了回来。   路过方仲辞身侧,叶栖走到中间,指着最上面一层说道:“很奇怪,这是瓶完整的手指,没有研碎。”   瓶子里有几十根手指,没有腐烂的迹象,看来这水应该是福尔马林。只是所有指纹部分有焦糊状,黑乎乎的显得很扎眼。   方仲辞走了过来,仔细一看,仿佛觉得透着密密麻麻手指后面的瓶身上,写了什么东西。他把瓶身转了过来,凭借着微弱的光线,瓶子上被黑色的马克笔标着:PL 2648 4562 5869 6589。   他随即又转动了几个瓶子,似乎只有刚刚那一个瓶子背后有数字,而它和别的瓶內容物唯一的区别就是残碎与否。方仲辞担心瓶子的摆放有什么讲究,破坏了现场,没再转动其他的。   身旁的叶栖似乎也看到了那串数字代码,此刻正微蹙眉头,想着什么。   方仲辞收回视线:“开始干活吧,外援马上就到。”   发展到现在,案子似乎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而去。本来只是一块散落的尸块,居然扯出了这么大一个碎尸事件,方仲辞心里有种难言的预感,事情或许比他现在能想到的,更复杂。 第8章 买一赠一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叶栖独自向那间镜室走过去,方仲辞发现他离开,悄悄跟在后面。叶栖下楼回到了镜室,他站在后面想看看叶栖要搞什么名堂,却在镜子的倒影里猛然发现了自己,他赶紧侧了一个身,躲了一下。   他只能听见外面有响动,像是有人在质问叶栖:“这位同志,我看你也没有穿制服,请问你是哪个部门的,证件出示一下可以吗?”   方仲辞听不见叶栖的回答,抱着一副看戏的模样,他想看看叶栖是怎么在证件上吃哑巴亏的。却忽然瞥见了询问他的人已经走了,这样他觉得有些不爽。他猛然觉得叶栖的视线似乎扫过这边,他赶紧将视线收了回来。   只是还没找到空隙离开,叶栖已经往他这边走了,他干脆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他没等到小美人来找他,只是听见他说:“这似乎像是个烧火钩。”   方仲辞一愣,顾不上什么,反倒自己走了出来。他没看叶栖到底是个什么神情,但那个疑似凶器的烧火钩,确实正直挺挺的挂在墙面上。   他现在有点摸不清楚叶栖在想什么,发现关键凶器最不该分享就应该是自己了。毕竟要真想拿下副支队的位置,就必须有功绩,要是没什么大事,这一样一样的小功也得揽一揽。但从头到尾,他似乎没什么抢功劳的意思。   搜肠刮肚了半天,方仲辞总觉得不太可能,他给这件事下了个定义:叶栖是看不上这点小功劳。   还在想着,叶栖就像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竟就这么离开了,他又重新踏上了楼梯,往楼上走去。   方仲辞随便喊了一个人,让他重点保存一下烧火钩,便也上了楼。他不稀罕的功劳,自己会捡?   二层中,相机的闪光还在不停闪动,刑警们在采集现场照片。   狭窄的路因为有人显得更加拥挤,叶栖侧身穿过,再次走向那个标有奇怪代码的罐子。他略微转动罐子,在一个能看见代码的角度停了下来。“PL……”他好看的眉头再次深锁,好像仍是毫无头绪。   方仲辞没有空一直盯着他,他看了一下整体的结构,刚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架子上的玻璃瓶吸引了,也包括他。现在定下心,一个不该有的空旷的角落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边敲击边推动,发现的装置和楼下一个体系,沿着一个角就能旋转出来。   打开的一瞬间,方仲辞只见周身透明的玻璃上沾染的血污和残渣,里面有三段出镶嵌着旋转的刀片,下面连接着一个简易发电机,看起来像是研磨的机器。   此刻,方仲辞眼神里透露着凶光,眉角锋利。看见听到转动声音靠拢过来的一众人,方仲辞语气冷淡:“采证吧,是碎尸机。”   似乎很久没遇到这样凶残的罪犯了,方仲辞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山根,感觉心头一冷。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却又忍不住难过。   他郁结的出去透口气,树下,他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兜,找到了很长时间都没动过的烟盒,敲出了一支。   火光晃在他的指尖,随着呼吸忽明忽暗,淡淡的烟草气息镇定了他有些不安的心。   不远处的叶栖看着他,脸上浮上一层阴翳。   忽然,方仲辞的手机响了,是顾铭羽的电话,铃响没过一声,他就接起来了,电话里传来了顾铭羽的声音:“怎么样了?”   方仲辞皱眉:“是我该问你怎么样了。”   电话里的人叹了口气:“在追,但是没有影。江恪,还好吧……”   “他没事,你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吧。”心情不好的方仲辞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可随即,铃声再次响起,他以为是顾铭羽,胡乱的接了起来。   “是方组吗?”是个有点熟悉的男声,他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把手机拿了下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是。”   “我是在村子里出现场的四组暂时负责人,四组的现场访问工作已经结束。另外,小肖让我转告,二队一组搜索工作已完成,找到了一把凶器长斧,带回嫌疑人两名。”   又出现一个长斧?方仲辞有点迷惑,这年头证物还有买一赠一的?   小肖是市局的一个痕检员,人是年轻又肯干,却总给人一种虽然很努力但是没天赋的感觉。在方仲辞强烈打报告把谢立真调到侦查一组之后,谢立真这半个师傅却仍旧没放弃小肖这个笨徒弟。   反应了半分钟,方仲辞将手里的烟头拈在湿壤里掐灭,才迟缓的说道:“四组收队,二组一队收队,带上所有抓到的几个身份可疑的人回市局,分车带回,防止串供。另外告知一组现场组,将证物、尸体整理好也收队回市局。”   “明白。”   挂断电话后,他将湿壤里的烟头取好放在证物袋里带走,防止其他刑警误采成了证物。这时,谢立真也走了过来:“留在第二具尸体现场的刑警告诉我,他们又发现了一具女尸,现场法医初步鉴定是被野兽咬死的。”   这唤醒了方仲辞关于田书记讲述事情的细节,确实是对上了。这应该是就是田书记口中的那个,出去找自己的丈夫但是再也没回来的妻子。   他嘱咐谢立真道:“告诉二队派两个人,把死者遗物带回村里请村民们辨认一下,确认一下死者身份。”对方简短的回答了一句好之后,就转身就去打电话了。   这边只剩下一些收尾的活,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新的发现,方仲辞决定先回市局,从那些还活着的人身上撬出什么隐秘的线索。他在谢立真打完电话后,把现场的事宜交给了他。谢立真虽然不怎么会做人,行事也刻板,但是做起正事的时候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刚要准备离开现场,方仲辞一拍脑门,他差点忘了一件大事,这现场还有一个大|麻烦——叶栖。郑支把人扔给了他,他要是转头就把人扔现场了,郑支|那个婆婆妈妈的劲还指不定得墨迹到什么时候。   索性还是管他一下吧,方仲辞环视了一周,发现叶栖就在自己附近,于是径直走了过去:“怎么说?和我回市局还是留在这边吹西北风?”   “跟你。”方仲辞觉得他这话似乎简略的过分,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他差点就理解成别的意思了。   叶栖跟着方仲辞上了车,本来他想说让自己开车,但是想起自己路痴的属性,就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山路难行,曲曲折折,如同人心,不知深浅。   ·   两人到达市局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傍晚了,出警一天早已饥肠辘辘的方仲辞在一楼电梯口,正好遇见了下电梯的小肖:“方组,这是回来了。”   像是抓住了免费劳动力,方仲辞脸上浮上一层喜色,一手扒住了快要关上的电梯门,喊住了小肖,“肖,带一份……两份吧,两份土豆牛肉盖浇饭,市局斜对面那家,钱回来给你。”   小肖不好意思一笑:“方哥,这哪的话,30分钟准回来。”   事实上,局里的人都知道,替方仲辞买东西,拿到的钱总比买到东西的价值高。毕竟,外祖家留下的巨额遗产让方仲辞的生活条件一直保持在上等水平。而作为市局第一公子哥,接济广大贫苦一线刑警,就变成了他一直以来秉承的信念。   叮——电梯门开了。   方仲辞径直走向支队长的办公室,郑支还没下班,他在等方仲辞的当面汇报。而叶栖就默默的跟在了他身后。   “报告——方仲辞归队。”   “进来。”   方仲辞缓缓推开门,也留了个门给叶栖:“郑支,案情比想象中的复杂,现在牵扯出一桩碎尸案。犯罪份子手法极其残忍,我希望上级能特批成立专案组。另外,目前相关可疑人员已经带回,而顾铭羽在现场发现嫌犯刚刚逃离,现在正和分局联合组织搜查抓捕,但至今还没有新的消息传回。”   郑支点了点头:“案件我也听说了一些,我会向上级汇报,尽快成立专案组。”   看着要出办公室的方仲辞,郑支面色凝重:“仲辞啊,不要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方仲辞感觉自己听不太懂郑支说什么,然后蓦地看见郑支瞟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叶栖。他是在说叫自己不要因为个人影响大局吗?   案子自然最重要,方仲辞退出了郑支的办公室,迅速投身到工作之中。小肖带回来的新证物一直留了一个疑惑萦绕在他心头,他先去证物室调了一下今下午小肖带回来的证物。   当证物摆在他面前的时候,方仲辞觉得小肖真的是白在痕检科混了,没准下次考核就得混上个“不称职”了。「注」   新斧子连个豁口都没有,加上这么新鲜的血迹,根本不可能是几个月前杀了孙大成的那把。此刻方仲辞的脑子里只过了几个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忽然想起来小肖还带回了两个嫌疑犯,他决定快点把人打发走。一进接待室,就有个哭花了脸的农村妇人冲着方仲辞喊:“领导啊,我家那口子真就是劈坏了脚,那血是他自己的啊。”   方仲辞有点头疼,他一扬手,招来一个小刑警,对着那对夫妻说:“你们可以走了,小杨,带他们走个程序。”   说完方仲辞就要往外走,忽然瞥见了窗外已经漆黑的夜色。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叠现金,塞在了妇人手里。在她一脸惊讶的神色之下说道:“这是警局给你们的交通补助和住宿补助,现在应该没有通勤车让你们回家了,想打车还是想住个宾馆都随你们。”   市局哪有那么多经费补助,都是方仲辞的好心罢了。妇人连声道谢,离开了接待室。   接待室外的叶栖目睹了一切,他轻笑一声,又侧身倚在了走廊的墙面上,等待方仲辞出来。 第9章 我杀的人   解决了小麻烦,方仲辞决定先去看一眼孙典。   此时,“头号嫌疑人”嫌疑人孙典坐在1号讯问室里和审讯的刑警大眼瞪小眼。除了反反复复说他是目击者不是凶手之外,刑警问他什么,他都模模糊糊的说不知道。   方仲辞对着监控室里的刑警指了孙典一下:“多久了?”   “半个小时了吧。”   闻言,方仲辞一皱眉,带上了耳机想给里面的刑警远程指导一下,就听见一进市局就没吱过声的叶栖说:“能让我试一下吗?”   方仲辞没忍住嘁了一声,觉得叶栖之前不争不夺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想表现自己了。   不过方仲辞也想看看他的能耐,小幅度的点了一下头,比出一个请的手势,又对着里面的人说了两句话,让他们给叶栖让地方。   叶栖缓缓推开门,小心的坐下,不知道为什么让人看着像是有点胆怯。   令人惊讶的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有些磕绊:“孙,孙典是吧,那个,上级派我来问话。”   监控室里,旁边的刑警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天,方组,你哪找来的小毛孩子,审个讯而已,罪犯还没怎么样呢,他倒先吓成结巴了。”   方仲辞没说话,他总觉得,以这一天以来的观察,叶栖绝对不会是这样嗫喏的性子。   只见监控里的叶栖似乎演上了瘾,自己把手上的一摞纸打散了,然后手忙脚乱的收。   孙典猛然间怔住了,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实习,却又错洞百出。扣除他做错事的罚款,第一个月只拿到不到1000块的时候,他就是在桌上这样拾捡文件的时候,蓦得到痛哭起来。   他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顶着荣耀的名声在外面打拼,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而眼前的少年,似乎太像当年的自己了,他心头一酸,端持已久的戒备心露出一个闸缝,他抬头望着叶栖:“你想问什么?”   监控室里的刑警蒙了:“发生了什么?孙典主动问他?这小孩还什么都没干呢吧?”   而方仲辞终于知道了叶栖在搞什么名堂:“孙典是村里第一个上大学的人,心气自然高些,你们强硬的去问他和一个已婚妇女之间的关系,他当然不肯承认。眼下这小子这么一装可怜,配上他那张可怜的脸,我都想帮帮他。”   刑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将目光投了进去,叶栖一笑,以退为进:“我看资料里,你是静宁工业大学毕业的啊,真厉害,我听说这是第一批进985名单的大学。”   已经很多年没人这样说过话了,孙典不好意思的说:“是吗?我觉得还行,其实像我们村子,考上这样的学校真的很难。”   抓到了时机,叶栖开始击溃他的心理防线:“我觉得也不容易,今天把你带走,你父母心里肯定特别难过。”   这样孙典忽然想起来自己被带走的时候,自己的母亲追在后面喊着相信自己没杀人,让他早点回来,竟不自觉的流下了泪水。看着叶栖递过来的纸巾,他直接用手把眼泪一擦,就像刚刚流泪的不曾是他。   “我娘要是知道我和兰秀的事,肯定要气死了。”   “我们会替你保密,如果你怕有风言风语也可以带老人家出村子,世界那么大,你现在能赚的钱也不少,去哪都行。这个社会,给普通人的机会很多,只要没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切都还可以再来。”叶栖站在孙典的角度上,开始替他想好了所有可能,彻底打开了他的话匣。   “三个月前,我和她好上的,兰秀年轻的时候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让很多人觉得遗憾。但那时我年纪还小,倒是没什么想法。但我知道孙大成那个恶霸经常家暴兰秀,对她是出了名的差。”   孙大成是小山村里的村霸,村里人打不过他,也从不去招惹他,所以他打媳妇这件事,村里人心知却不议论。直到三个月前,孙大成等三人听了算命人的话,去了上游,再也没回来。   “方组,我可找到你了,你的饭。”小肖追到了监控室,看见方仲辞目不转睛的看着讯问室里,又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指着单向玻璃后的讯问室,让他也一起看。   “或许是巧合,三个多月前,因为总监盗取了我的创意,我一怒之下辞了职,回村里想陪我娘一段时间,也想放松一下换个心情,就那时又见到了兰秀。”   职场失意又一直没有女朋友的孙典,看见30多岁仍然貌美的杜兰秀,萌生了些想法,三天两头的献殷勤,终于把人骗到了手。   “我还替她找了营生的,我有个同学创业,收民间手工布鞋的,我还替她牵了线。不过前几天,她忽然拿着一块玉坠子,和我说那是他以前丈夫的东西,是她在河边洗衣服时看到的。我心想他们家徒四壁,哪能有个玉坠子,但是她和我说是他以前丈夫家里祖传的,不离身的。那天开始,她就每天都会疯了一样的念叨。”   “今天凌晨,我约她出来做个了断,我们就看见了那半颗头。”   当时孙典也吓坏了,但是他不想报警,大半夜的他俩在河边不管是干什么,他都要和杜兰秀不清不楚下去了。但是架不住杜秀兰疯一样的喊叫,无奈之下才报了警。   “我能交代的只有这些了,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孙典一抬头撞上了叶栖透亮的眼眸,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吧……”   他从兜里缓缓拿出一张火车票:“我不说一会你们也要翻出来的,当时看见半颗头之后,兰秀疯一样拉我衣服,扯出了这张火车票。她虽然不识字,却能认出那是张火车票,再之后,她就更崩溃了。”   叶栖接过火车票:“这个恐怕要留下了,要封存为证物。”   他又看了一眼孙典,眼眸垂下:“有些选择,一旦做了,就要负责到底。”   孙典抬头看眼前的少年,他脸上浮上一层坚毅,将之前的胆怯一扫而空,整个人的气质变冷了三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手铐,孙典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走出讯问室,方仲辞正拎着小肖带回的那两碗盖浇饭等在门口:“呦,大获全胜?”   看见方仲辞,刚刚叶栖那点冷意瞬间荡然无存:“没有,瞎聊,没多少有用的信息点。”   方仲辞点点头:“也就是说你觉得有点用。”   似乎是想了一下,叶栖还是说了出来:“孙大成人际关系差,村里所有人都有可能杀了他。加上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从体力角度刨除女性,也还有32个人,排除怕是有些困难了。还有那个玉坠,如果孙典没撒谎,杜秀兰在河边发现了一块上游飘来的玉坠,我觉得不合理。我更倾向于,有人把它扔在了那,但我还没想清楚这是为什么。”   听完,方仲辞没发表任何言论,只是往办公室回,边走边说:“走,吃饭,你再分析一会,这饭就凉的没法吃了。”   “我的盖浇饭——”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刚刚想抢走那份饭未遂的刑警发出了长长的叹气。   “本来也不是给你准备的。”小肖讥笑道。   然后他又猛然想起什么事,方组这饭,似乎没给钱:“哎?方哥这饭没给钱,你说我怎么要才得体,要下次不再替他买回饭提醒提醒他?”   小肖转身才发现,刚刚同他一起讲话的刑警已然不见踪影。   方仲辞这么大方的公子哥不是忘记给钱了,而是那份饭钱,现在已经躺在了小肖误带回的两个“疑似嫌犯”的兜里了。   此刻的办公室里充盈着盖浇饭的味道,香气扑鼻,催的人更饿了。   打开封盒,方仲辞又看见了多于外卖一倍的肉堆在打包盒里,手顿了一下。   市局斜对角有个盖浇饭的小店,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开的,方仲辞喜欢吃她做的土豆牛肉,是因为这味道,和记忆里他母亲做的太相似了。方仲辞的母亲去世多年,见到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张姨,就总帮衬着她,一来二去,张姨也拿他当半个儿子。   不自觉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方仲辞眼里闪着光点,还没吃上一口饭,顾铭羽的电话就将他从伤感的回忆中打回现实。   “我是顾铭羽,嫌疑人没有追击到,封了山也没有人影,今晚我要熬夜搜山。”   这个结果在方仲辞的意料之内,他长叹了一口气:“辛苦,山路难行,万望小心。”   挂了电话,方仲辞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饭,推开了另一间讯问室的监控室。   此时讯问室里,正在审讯一个犯人。今天的案子是市局最近唯一的案子,在审的只可能是这个案子的嫌疑人。但方仲辞仔细的看了两遍,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他悄声的问了一句:“这审的是谁?”   “顾铭羽从山里带回来的那个可疑分子。”   听完,方仲辞有点云里雾里,可疑分子不是还没抓到吗?   抛出了疑问,对方回道:“说是路上捡的,背着干粮和水,一问案子就吓得不行。”   这下方仲辞了解了,看来是当时的突发|情况让顾铭羽都忘了自己还抓了这么一个人。   顿了一下,那人又补充道:“对了,回来的同事说,顾铭羽说这人要是什么都不说,就请你亲自出马。”   方仲辞斜视的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整个人害怕的缩在椅窝里,怎么看也不像块难啃的骨头。他又斜视了一眼身后的叶栖,嘴角一挑。不难啃正好,让小崽子看看他是怎么在开局5分钟就拿下对方的。   就这样想着,方仲辞大摇大摆的往讯问室里一走,似乎用力过猛的把门狠摔了一下,吓得里面的人一震。   来人看见方仲辞,就把主审的位置让了出来,叫了句方组。听见这个姓,面前的男人似乎吓了一跳。方仲辞扫视了一下审讯记录,居然这么久了只审出了三样东西。姓名:石头,性别:男,年龄:26。其中还有一样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方仲辞脸上明显不悦,将材料往桌子上一拍:“怎么,吓成这样还不老实,想在这多待几年?”   对面的人似乎不敢抬头看他,这让方仲辞觉得有些警觉,不敢看警察的人,一般都是心里有鬼的人。没想到这个石头竟然问了他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您……叫什么?”   石头看见对面的人翻了一个白眼:“方仲辞,怎么了?”   听到这话之后,石头像是着了魔,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想往外冲,旁边的刑警眼疾手快把人反扣在桌面上。   外面有人在监控里发现了异常,推门而入问道:“怎么了方组,要帮忙吗?”   方仲辞愣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没开始,人就这样了。看了一眼被紧紧扣在桌子上的人,他说了一句没事,就让他们出去了。   旁边的刑警从身后拿出手铐,在原来的手铐上又拷了一环,连在了桌子上,又从地上捞起了那个刚刚被他撞倒的椅子。   “现在还能跑?”方仲辞轻蔑的说。   “别打我,别打我……”这个男人边发抖边尽力把自己蜷缩着向后,但却因为手被手铐固定在桌子上而移动不了多大角度。   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是方仲辞觉得这人就要交代了,他又拍了一下桌子:“交代!”   果然,那人真开始说了起来:“是我!是我杀的人!”   方仲辞和叶栖都是一惊。 第10章 来到你身边   方仲辞定睛看了眼前还在发抖的石头,觉得不太可能。眼前这个胆小怯懦的人根本和残忍杀害孙大成的凶手沾不上边。但方仲辞还是问了:“你亲手杀了他?怎么杀的?”   “不不不,”石头连忙摇头,“不是这样……我哪有那个胆子,我平时杀个鸡都不敢。”   方仲辞将所有表情一收,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那你说你害死了他,是扰乱警方的视听吗!”   石头顿时吓的一缩,颤颤巍巍的说:“别打我,我不是……我是在他水里下了毒……”   尸检报告还没出来,被下毒这样的信息在方仲辞脑子里转了一周天,还没辨别出真伪,他就看见眼前人的脸上,爬上了些许怨毒。   “孙大成他不是个东西,天天打骂兰秀……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才想着帮她教训一下他。听说孙大成要去上游看情况,我觉得那是个好机会。”   “他们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悄悄翻进了兰秀家的院子,看见院子里的树墩上放了一个斧头。我心想着孙大成明天肯定得带个衬手的出门,就在斧头上动了手脚,为了防止他不拿那个斧子,我看见院子里的锄头也松动了一下。东西拿起来没什么异常,要是一使劲,准得飞出去或者砸到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拿着家里顶顶好看的一个水囊。在里面加了点‘料’,故意去出村的必经之路晃荡。”   “什么料?”   “是山里一种蘑菇碾出的汁,能让人产生幻觉,吃多了还会疯,我们靠山吃饭的人多少认得一些。”石头接着说,“孙大成横行霸道久了,我知道他看见这么好看的水囊肯定要抢,果然,那天早上他看见了之后,就把我的水囊抢走了。说起来这事也不能都怪我,他要是没那个坏心眼抢别人东西,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但是你想害人是真的。”方仲辞直言不讳。   石头还是不敢抬头看他:“我……我是真没想到能害死他,就想他吃点苦头……”   他继续在方仲辞对面支支吾吾的说着之后的事情,但后面的事,石头不说,方仲辞也能猜得到了。   眼前这个人本来只是想帮那个可怜的女人杜兰秀,但是却发现孙大成居然没能回来。他怕孙大成死了,更怕孙大成没死知道是他做了手脚。一时冲动让他之后的每一日都惴惴不安,直到今天一大早听说了孙大成死状凄惨的出现在河边。   那最后一点侥幸似乎全盘塌方了,以为是自己杀了人的石头收拾了粮食和水就躲进了山里。本想着避过警察的盘查,却意外的被沿着河岸向上游搜索的顾铭羽发现并带了回来。   “行,就这样吧。”方仲辞给旁边人一个眼神,示意他把人带回去。   可是石头似乎是会错了意,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剧烈的将靠近他的刑警往外推:“该说的的我都说了,害死人的事我也说了,求你们别打我了。”   方仲辞倒吸了一口气,让旁边人等一下,他觉得有些话还是问清楚比较好:“谁和你说我们警察会打人?”   石头说话时还带着情绪未平复的颤音:“抓……抓我的人说的。”   方仲辞觉得自己气的想跳脚,刚刚那种五分钟就让犯人开口交代案情的骄傲感荡然无存,强忍着怒气让刑警把人带走了。人刚走,他一拳磕在了桌子上。   顾铭羽这个王八羔子,你给老子等着!   他往监控室的方向一瞥,忽然想起来叶栖还在监控室里看着,又故作轻松了起来。   刚刚那一眼打在叶栖身上的时候,叶栖整个人是僵的,他明明知道方仲辞是看不见自己的,却不由自主的有点紧张。以至于方仲辞走到监控室看他的时候,他的肢体还是有些不协调。   看着这样的叶栖,方仲辞没忍住嘴贱了一句:“怎么?这是被我惊艳绝伦的审讯震惊了?”   见到叶栖呆滞的点了一下头,他反倒有些蒙了。捧臭脚的他见的多了,捧对手臭脚的,这还是第一个,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   此时,楼下传来警笛鸣动的声音,想来该是谢立真带着人从小洋楼撤回了。方仲辞觉得他回来的正是时候,就赶紧下去接他和江恪。   很显然,这次死亡人数远超他们的想象,从现场回来的每一个人心情都很沉重。同时所带来的的任务量也太大了,短时间之内不可能出结果,漫长的等待,是必不可少的。   江恪看见了眼前的方仲辞,却没看见顾铭羽,就知道顾铭羽那边的状况应该很不好。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句:“追捕那边顺利吗?”   在得到了方仲辞否定的回答后,他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而说起了工作上的事情:“我这边会加班加点的做尸检,你不用太忧心。”   方仲辞本来想故作轻松的笑一下,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却是笑不出来,最后愣是憋出了一句:“那就辛苦了。”   ·   已经是深夜,方仲辞才到家里,刚刚回来的路上骂他接到了顾铭羽的电话,说现场搜查不顺利,他们根本没找到人影,也根本没有人从山里出去。   他跌坐在沙发上,不慎在吃饭时将自己关在笼子里的小耳朵,一听见主人回来就开始喵喵的叫。方仲辞起身将它放了出来,然后对着智能管家说:“请给我放一首舒缓心情的轻音乐,声音不要太大,以免影响邻居休息。”   「好的.sir。」   悠扬的音乐在房间里倾泻而开,快速笼罩在方仲辞的耳畔。每次他脑子混乱的时候,都会听听轻音乐来放缓一下思绪,然后再梳理思考。   碎尸那么讲究的凶手,为什么会将孙大成的半颗头直接从上游扔下去,杀他的,和他们发现的野楼里碎尸的凶手,是一个吗?   他又回想起叶栖说的玉坠的事,心里不禁又泛起了疑惑。假设孙大成被人从上游碎尸之后抛尸,脖子上的玉坠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下游的,那么就是叶栖说的那种可能,有人故意引他们发现尸体。   同样,谢立真在村外发现的第二具尸体,离奇的摆放姿势似乎也像是在暗示什么,如果这其中真的有人暗中操作,这人又能是谁?   就在这时,屋里的循环往复的悠扬忽然出现了卡顿,方仲辞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   「抱歉,sir,可能是网络卡顿,正在为您重新播放。」   方仲辞揉揉眉心:“算了,下次记得将这些音乐下载到本地,你这样会打扰到我思考。”   「好的,sir,正在关闭音乐,为您播报现在时间,京都时间深夜12:35分,建议您尽快入睡。」   方仲辞起身,长叹了一口气,他宽慰自己这或许是线索不全带来的暂时性迷障,等其他线索再出现的时候再分析也不迟。于是起身去洗漱,准备明天再战。   与此同时,同在一栋楼里的叶栖长松了一口气,五分钟前……   叶栖回到新家,他刚搬到这个小区里来,什么东西还都没收拾好,这让他有些不习惯。本来想铺好床就先睡的,但他还是惯性了打开了电脑。   「新发现,您附近的网络群里,发现了人工智能居家网络。」   “嗯?”叶栖缓缓走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这个小区里还有人工智能家居的使用者吗?”   人工智能居家网络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概念,但是他对整个家居的电子设备本身要求就比较高,在家里安这样的全语音指令智能系统,就要更换所有智能水平不高的电器。如果想要控制更细微的光亮调节、家居质感调节,就需要购买更好的智能芯片,其本身成本不低。   在这样并不高档的小区,应该几乎没有才对。当他饶有兴致的将这个有趣的住户定位时,叶栖吓了一跳,这住户正是方仲辞家。   他手一抖,不小心戳在了回车键上,然后有语音提示传出:「正在入侵。」   叶栖吓了一跳,赶紧敲代码终止,可还没敲完,语音再次提示:「入侵已完成。」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怪自己手抖,还是该怪那个智能系统太过脆弱。紧接着,他就听到电脑里传来了方仲辞的声音:“下次记得将这些音乐下载到本地,你这样会打扰到我思考。”   叶栖脑子里一空,手不自觉的抬起,向刚刚声音来源的电脑屏幕上伸去。他的手微微颤抖,最终停在了电脑显示的声波纹上:“方仲辞,我来了。我终于,来到你身边了。” 第11章 百合预告   次日,阳光穿透云层,洒照在公安局的楼宇之间,人们总是会和真相失之交臂,哪怕是一个细节的小失误。   一夜的搜山布控透支了所有人的精神和体力,因为没有结果,顾铭羽不得已带着叶玲归队,分局留下了一部分人还在把手着山口。同时,他们接到了上午九点开集体会议的通知。   路途遥远,两人各自在车上睡了一觉,但仍旧感觉刚睡下,就已经到市局了。间隙,顾铭羽牺牲了5分钟的休息时间,在直肠子谢立真那了解到叶栖的情况。知晓了前因后果,顾铭羽不由得叹了口气,为今后的支队日常捏了一把汗。   今天是大会,所有人需着正装,平时一向不愿意穿警服的方仲辞今天也穿戴的整整齐齐,显得英姿飒爽。   九点钟,会议准时召开。   赵局先做了一个开场白:“这次的案子性质很恶劣,犯罪分子手法残忍,死者至少在二十人左右。经紧急讨论,现成立九·一二专案组。”   方仲辞听完瞟了一眼叶栖,看来这次专案组组长的位置,是给这位空降的投名状了。他心里虽有微辞,但是在这么严重的案情面前,还要争这些有的没的,实在不是他的风格。他将目光收回,在心里劝慰自己算了。   然后他就听见赵局说:“鉴于郑支队长没有参与本次的行动,现任命方仲辞为专案组组长,具体案情请方组长给说说吧。”   方仲辞一愣,组长不是叶栖?他一时失神,竟忽略了赵局的后半句话,愣是半分钟都没做反应。   他回过神时,看见赵局正打量着自己:“怎么?担子太重,有压力,没信心?”   直到旁边的郑支碰了一下他的手肘,方仲辞才反应过来,他站起来:“没有,我刚刚就是在思考一下怎么将案情梳理的好一些。”   他走到白板处,配合着同事做的简易PPT,开始梳理案情:“昨天接到报案,发现了半颗人头,死者是孙大成。”   看到照片的时候,方仲辞对死者的身份存过疑,因为现场的尸体完全无法辨认出是什么人,但他开始没有说。直到后来的现场走访里,他无意得知孙大成耳后有一块阴影似的胎记,与尸块上一致,他才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围绕尸块,昨天分了四组分别调查,每组都有发现。通过四组对村民的走访,我们得知,孙大成在三个月前就失踪了。当时一同进山的一共有三个人,回来的人叫王亮,据说因为人疯了,迫于压力已经搬走了。这件事情,叶玲跟进一下,你比较了解。”   叶玲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下了这项任务。   “和他共同失踪的,还有一个名叫马安的人,这个人的尸体我们也找到了。”   方仲辞轻点鼠标,看着PPT上像是招手的腐尸,让众人觉得毛骨悚然,他继续说:“二组发现了新尸体,死状奇特。周围还撒了一种白色药粉,有当地村民称,这是一种植物粉末,可以让野兽远离。同时在附近还找到了一把被人动过手脚的斧头,斧身分离。”   “而动手脚的人,是一个看不惯孙大成作为的村民,名叫石头。据交代,他不止在孙大成进山前在斧头上动了手脚,还在故意被他抢走的水袋里,下了致幻的毒物,这很可能是导致孙大成死亡的间接原因。”   “在这个尸体附近,二组还找到了进山寻找丈夫踪迹的马安妻子的尸体,初步认为她是死于野兽撕咬。”   “三组进了山,发现了本案的核心部分,也是最让我们震惊的碎尸案件。凶手将人体器官分开碾碎,分别放置在瓶子里,再分批次倾倒在河水里。这其中有很多细节存疑,我只说其中两个,揭开了这两个事情,我们的案子就能破了。”   “第一很很明显就是这一瓶完整指,第二就是这瓶手指背后的代码。”   江恪略微举了一下手:“不好意思,这里我想补充一下。”   看见方仲辞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江恪从座位上站起来,从上衣内袋里拿出了一支录音笔,笔的另一端正好可以发射红色激光射线。   他用激光指着PPT上的照片说道:“我们通过简单的化学成分分析,可以大致的断定,最上面的一层分别有,眼球、头发、耳朵、鼻子等的绞碎物。中间两三层有心脏、肝脏、脾脏、肾脏、肺部等的绞碎物,而最底端一层则是腿部脚部。如果按照这种逻辑推断,那这瓶手指就显得更加突兀了。”   江恪说完又坐回了位置,方仲辞的眉头又深锁了一分。方仲辞继续翻PPT,照片上显示的是现场的碎尸机:“碎尸机,不多说,基本原理和大家的果泥榨汁机没有什么区别。”   闻言,叶玲似乎感觉有点不适。   “最后就是昨天在那栋野楼里发现的两具尸体,女性,人犯于现场逃窜,死者身份尚无法辨认。”   没等方仲辞说道他搜捕的事情,他就看见顾铭羽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大家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要是能早点到,她们或许还有救。”   方仲辞叹了口气:“饭可以乱吃,错不要乱认,人生没有那么多早知道。我知道你没抓到人心里自责,但自责没有用的道理,这么多年你还悟不出来吗?”   此刻的方仲辞脸上有些严厉,但那种神情不是责备,反而透着一丝鼓励,让顾铭羽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方组,再给我一个机会。”   方仲辞本来并不想这么安排,连续的搜山会让他身体支撑不住,但他知道顾铭羽那个性子。要是他不让他去,估计这家伙也会悄悄跟着去,于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看着顾铭羽脸上的愧疚感没有那么强了,方仲辞才放下心。看顾铭羽的时候,他无意间瞟到了他身旁的叶栖,却发现那人正满眼笑意的看着自己,方仲辞一惊,赶紧将目光收了回去。   他轻咳了一声:“现在局里意外热闹的出现了两个疯子,一个是破坏现场的人,另一个是报案人杜兰秀,精神司法鉴定这一块就麻烦江主任跟进一下。还有什么问题吗?”   谢立真当即举了手:“第二个出现的死者马安,没有被碎尸,这是不是意味着凶手可能不止一个?”   昨天方仲辞出于别的角度也思考过凶手不止一个人,当这个问题再次被提起的时候,又在他心里多划出一层怀疑的痕迹。他没有做回答,因为在更多证据出现之前,怀疑都还只是怀疑。   最后方仲辞对大家的工作都进行了部署,将话语权交还给赵局,赵局点了一下头:“好,这个案子线索多,一定要注意线索之间是否存在关联性。九·一二专案是个大案,结束之后给你们放个大假!散会!”   放假是个饵,悬在头上看得见,永远摸不到,就像是望梅止渴的梅,画饼充饥的饼。众人脸上短暂的愉悦神情,很快被冲散在散会的匆忙之中。   方仲辞叫住了顾铭羽,轻声对他耳语道:“你可以试着去问问那些自然保护区的管理员。”   顾铭羽是个聪明人,方仲辞什么意思这一句话他就明白了。看了方仲辞是怀疑保护区的管理有问题,这山林,还有别的出口。   叶栖在旁看着两人,就静默的等着。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方仲辞侧目,看见了叶栖。他不知道今天的布置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叶栖连个副组长都没混上,实在让他有点困惑。   眼前的叶栖,似乎有点……可怜?方仲辞不知道自己哪生出来这样的念想,鬼使神差的把他的对手带回了办公室,还安排在了自己旁边的桌子上。   那张桌子上堆得都是外面的小姑娘给方仲辞送的花,说都是小姑娘也不尽然,也是有几个是小伙子送的。因为实在太多了,一开始的时候,叶玲还会兴致勃勃的拿个花瓶把花给放起来,后来干脆也没那么有闲情了。   只要能送进来的花,方仲辞就往他旁边的桌子上一堆,要是堆不下了,就顺手带出去一些。此时把满满都是花的桌子让给叶栖,其实也是无奈之举,真不是故意让他干活。实在是他们办公室里,除了给副支队准备的小隔间,是真的没位置了。   但叶栖似乎对自己的位置很满意,兴致勃勃的开始准备将桌上的花移出去:“这花……”   方仲辞揉了揉太阳穴:“就都扔掉吧。”   叶栖和方仲辞开始收拾花束,这花大多是玫瑰,不用说,叶栖也知道这些花是干什么的,但是有一束白百合引起了他的注意。此刻,这花因为没有水分的滋养,白色的花瓣有些干皱,边缘已经有些发黑。   他记得,百合的花语是重逢,想到这,他的手上一抖,那束百合顿时倒栽了一个跟头。里面有一张卡片飘了出来,不是叶栖故意去看,只是那张卡片实在不正常,像是写了一串数字。   叶栖将卡片捡起来,双眼骤然放大。方仲辞看他眼神不对,低头看了一眼,也震惊在原地。   卡片上清清楚楚的用笔写着一行字:PL 2648 4562 5869 6589,和那瓶手指背后的代码一个数字都不差。 第12章 锋芒技能   方仲辞心头一紧,转身问叶玲:“昨天谁送来的这束百合?”   此时叶玲还在想会议室里方仲辞说的碎尸机的事,刚有几分难受的将自己手持式榨汁机给收了起来。却忽然闻见了八卦的味道,骤然冲散了她的坏心情,她转头打趣方仲辞:“呦,老大,你终于有在意的姑娘了?你以前可从来没问过。”   “快说!”方仲辞面色一沉,看样子有些生气。   见方仲辞这模样,叶玲感觉自己的玩笑好像开的不是时候,赶紧将八卦的表情一敛。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应该就是花店的那个姑娘。   “哪个花店?”   方仲辞一言问出,叶玲确实是有点想不起来了。她想打几个电话询问一下,但市局周围花店那么多,方仲辞哪里等得,夺门就往监控室那边跑。见状,叶栖快步紧随在他身后,警局的走廊清晰的回荡着两个人的奔跑声音。   方仲辞一言不发,在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就冲了出去。听见叶栖还在后面跟着他,他也懒得管。   只是两个人突然从电梯里跑出去,倒是差点让其他刑警以为有人逃跑,刚想去追,看见那身影是方仲辞,顿时一头雾水。   敲开监控室的门,小刘起身叫了一句方组。看见两人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小刘不知道他们是急的还是跑的。   方仲辞急促的说:“马上调出九月十二日上午刚上班时,我们办公室门口的监控录像。”   小刘手上的动作很熟练,很快找到了监控:“找到了,方组。”   小刘的尾声还没落,就听见方仲辞说:“开倍速!”   小刘点了一个8倍速,方仲辞似乎觉得慢,摆手示意他离开座位,直接开启了32倍速。直到方仲辞看见屏幕里出现了一个带花进办公室的姑娘,他点了暂停。   他转头问小刘:“这个人,认识吗?”   小刘往屏幕的方向靠近了些:“这个还真认识,这是支队边上那个‘每支花店’的送花姑娘,咱们支队总是她来给送花,这一来二去……”   还没等他说完,方仲辞已经冲出去了,留下了还在原地吃灰的小刘。   方仲辞到了楼下发现叶栖还在跟着他,没忍住还是说了一句:“跟着我做什么?”   叶栖没有一丝犹豫:“我担心。”   方仲辞不知道他到底担心什么,但现在也没有闲工夫去管这个,反正带不带上他都没什么差别,索性也没再拒绝他跟着。   一到花店,方仲辞开始询问前台:“九月十二日,你们店里是不是送到刑侦支队一束白百合?收件人叫方仲辞。”   前台有些谨慎:“两位……是警官吗?如果不是,我们店里不能随便透露顾客信息的。”   方仲辞前这才想起自己进来的时候太匆忙,竟然连证件都忘记出示了。他拿出证件往前台面前一摆,那证件写的持有人,正是方仲辞。   “现在可以说了吗?”   看完证件,前台说道:“警官您稍等,这个单子是我们老板娘接的,我现在叫她出来。”   老板娘刚听说外头来了警察还吓了一跳,但一听是方仲辞,面色又缓和了下来。   她从后面走了出来,丰腴的身材扭来扭去,看起来有些碍眼:“方警官,百闻不如一见,总有人来我们这订花给您,今天一看,真是个俊俏的小哥。”   方仲辞听见这样的话,语气染上些许不耐烦:“废话就别说了,那束百合,到底是谁送的?”   老板娘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觉得方仲辞是真能端架子,假公济私的来找对象还这么拽。想归想,老板娘表面上还是和颜悦色的:“我想起来了,这是一个顾客发到我邮箱里的,要求就是一束白百合,卡片上写一串数字,价钱给了三倍不止。”   闻言,方仲辞问:“付款人账号呢?”   女人倒吸了一口气:“说是有点奇怪,邮件刚发来,我还没来得及把付款账号发给他,就有一个拿着波板糖的小孩进来往我地上扔了好几百块钱,喊了句‘我替蜘蛛侠叔叔付钱的’,就跑了。”   “你没觉得奇怪?”方仲辞又问。   老板娘身体向后一倾:“什么奇怪不奇怪的,有钱赚就行。”   看见老板娘的动作,叶栖似乎意识到什么,说道:“这不是玩笑,也不是在打探消息。事关命案,如果您说不清楚,我们可能要带您回支队慢慢谈了。”   老板娘闻言立刻端正了身形,脸上的堆笑也消失了。看着年轻的叶栖,老板娘彻底领会了“人不可貌相”的含义。   老板娘有点笑不出来:“这位警官言重了,您我这就把邮件调出来给您看看,我记得是……九月十一日下午两点左右发来的。”   事实上,本来知道他们花店邮箱的本都是那些经常来买花的。但这两年用微信的人多了,邮箱基本就废了,但老板娘还是会看看。而这个月只有这一单,所以老板娘印象很深。   老板娘打开邮箱,反反复复刷新了几遍:“哎?这邮件我也没删啊,记录咋没有了?”   她转头,怒视前台那个姑娘:“你动我电脑了?”   而小姑娘唯唯诺诺的说一句:“我没有……”   面对无缘无故人间蒸发的邮件,老板娘耸耸肩表示无奈。   叶栖没说话,默默走了过去,准备要查看,却被老板娘一把按下:“这位警官,我这电脑里有重要的东西,你不会弄丢了吧。”   叶栖抬眼,此时他背对着方仲辞,眼中流出些许不满,甚至染上了些许侵略性,让老板娘不自觉的松了手。   看着叶栖飞速的指尖在对方的键盘敲击,一排一排代码飞速而下,方仲辞有些愣神。他没想到这小崽子还会这个,不得不说,他还真是个人才。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对手,确实会是个绝佳的帮手。   作为一个外行人,方仲辞在后面看着那些代码有点头疼。不多时,叶栖停下了手,摇了摇头。方仲辞赶紧问道:“怎么样?”   “我只能查到有被删除的痕迹,但是邮件被彻底删除了,还原不了。”   “你的意思有人专门入侵花店老板娘的电脑,就删了一个订花的订单邮件?”   在旁也叶栖点点头,随即又补了一句:“如果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找人再查一遍。”   其实方仲辞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这条线索这么容易就被追查到,他反而会觉得有些不正常。   方仲辞没做回答,他心知邮件的线索算是断了,他只能另辟蹊径。他决定在那个小朋友身上下手,他问老板娘:“送钱小孩认识吗?”   老板娘摇摇头:“孩子不认识,但他手里的星空波板糖我认识,是他们家的特色,我家孩子也喜欢,就在后面的糖果屋。”   总算是问到有用的线索了,他们取了小男孩儿来送钱时的监控录像,就往糖果屋里赶去。   当被问起九月十一日下午两点左右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的时候,糖果店的老板倒是有点印象了。他说那天有个男人,特别神秘,穿了一身黑,拿了一块星空波板糖然后扔下了100块钱就走了。   当他们想调取监控的时候,却被店老板告知监控坏了。这一片距离警局很近,监控也是当时规划好建设的,是政府工程,损坏的几率比较小。   方仲辞感受到异常,果然,当他们问到能拍到这家糖果屋店门口的店面是否有监控时,他们的回答都是一致的否定。这时候,斜对面一家店收银台上一个旋转着的监控探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两人径直走了过去。   方仲辞出示证件:“老板,我们是警察,请问你这个监控是好的吗?”   那人看是警察来了,连忙站起来:“是好的,不过有点小毛病。你看这监控吧,旋转的角度很不对劲,就能拍到我店门口的一半和对面,你说我拍对面干啥。听说监控就快修好了,我就再对付两天。”   方仲辞点点头,对老板说:“麻烦把九月十一下午两点左右的监控调一下。”   老板找了好半天才找到监控的云端录像,笨拙的打开了录像,录像在播放着。   “停一下。方仲辞和叶栖同时说了一下,然后两人随即对视了一眼,视线回到监控录像上。   监控里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走的很快,暂停的时候已经很糊了。这种监控本身拍摄的画质就很差,和警局的监控质量不能比。加上他身上裹得一丝皮肤都看不出来,让方仲辞也忧心不已。   叶栖遗憾的神情闪过他的眼眸:“我可以试着修复一下,但原来拍摄画质受限,再加上他全身都……”叶栖边说边看向方仲辞。   方仲辞心知,但他还是想看看复原的效果,若……若是他熟知的人呢……他声音很低的对叶栖说了一句,那就麻烦你了,然后默默走开了。 第13章 我在看着你   暗夜的玫瑰,在有丝光亮的窗台盛开,你注视着它,它也在看着你。   刚上车,方仲辞丧气的向后一靠,这让他想起当时花店的老板娘也是往后一靠,叶栖就和她说了命案的事。他转头看向叶栖:“我能问你,刚刚在花店,为什么忽然和她提命案的事吗?”   叶栖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顿了一下。其实,他看见当时老板娘当时身体向后靠,视线没有集中在他们身上,不断的翻转着手机,显然是对他们的话题不重视,也不感兴趣。   再结合当时的情况,叶栖猜对方是误会方仲辞想通过那束花找人,就像叶玲第一反应。但方仲辞的态度强硬,直接引起了她的不满,所以自己才出言警告。   叶栖眨眨眼:“其实,她是误会你想通过花找到……”   方仲辞转头看了一眼,叶栖没有继续说下去。说到这,方仲辞就明白了刚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想到自己在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形象,他又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回到办公室,方仲辞瞥到自己的桌子上有一个快递,没有寄件人。他觉得奇怪,于是将快递迅速拆开,而里面是一本名叫《ROSE》的英文诗集。   封面上是一株殷红的玫瑰花,略带露珠的花瓣娇艳欲滴,坠下的却是淋淋血色,衬的画面阴森诡异。   他抖了抖手里的书问叶玲:“这快递哪来的?”   刚才方仲辞走的时候,叶玲觉得他可能生气了,所以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也没敢和他搭茬,如今问到她头上,她赶紧回答道:“我刚刚从收发室捎带上来的,怎么了吗?”   方仲辞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不说:“追查到点线索,但是有点乱。”   他顺手将手上快递单号拍了下来,放在了叶玲桌子上:“鉴定一下指纹。”   老大肯派她做事,就说明他不生气了。想到这,叶玲根本顾不上她老大为什么要给一个快递鉴定指纹,赶紧隔着手绢接下了那本书,高兴的跑了出去。   方仲辞扫视了一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栖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跟了自己一整天,人忽然说不见就不见,他心里感觉空落落的。方仲辞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提醒了自己叶栖不是普通的小美人,这才平心静气的坐下。   他点开了刚才那个快递的的官方网站,输入了运单号,但是上面显示的是此运单号为空。他在官网翻到了支队旁边的那家快递点的电话号:“您好,这里是市刑侦支队,麻烦帮我查询一个运单号,单号是:10047678744**。”   等了一阵,对方给了回复:“对不起警官,你这个运单号是个空的,还没有形成物流。”   “但是刚刚我这边收到了一个快递,显示是你们快递点寄过来的,刚刚送达。”   “警官说笑了,我们每一个快递信息都是录好的,缺失单号的包裹是根本不可能被寄送到的。”   挂电话没有两分钟,快递点的老板就回复了电话,说他们有个员工确实是失误送过去一个快递,想要把快取回来查查,但是被方仲辞拒绝了。在这个时间送到他桌子上的不具名快递,绝不只是偶然这么简单。   方仲辞挂了电话,他猜测是有人将单子打好,又将包装包好,趁快递员不注意,将快递直接扔在了他正在派件的车上,粗心的快递员直接就进行了派送。   其实他早就想到了,这快递根本查不出什么。   叶玲从鉴定科回来,看见方仲辞正在发呆,本想着悄声路过他身边,却被方仲辞一把抓住:“小丫头,帮个忙。”   听完方仲辞的吩咐,叶玲独自带着电脑下了楼,往“每支”花店走去。   叶栖一直在纠结两个相同代码之间的关联,他不想方仲辞看见他有些烦躁的模样,只能在外面乱逛。在警局后院有一把长椅,此刻,一个小孩正趴在椅子上安静的写作业。   叶栖缓缓走过去,站在他身旁边轻声问道:“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写作业?”   小男孩抬起了头,流露出懂事的神情:“他们很忙,只是嘱咐我要好好写作业,但是我有很多不懂的。”   叶栖心底泛起一阵心疼,会在警局后长凳上写作业的小朋友,应该是某个警察的孩子。而他的父亲或者母亲,此刻或许正在因为九·一二案忙的焦头烂额。叶栖轻问:“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   “这道题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小男孩点点头,清澈的眼眸里闪着孩童容易满足的快乐。   这时候有一个警察走了过来,声音严厉冲着小男孩说道:“干什么呢,快过来。”   然后又看着叶栖有点疑惑的问道:“这位同志,看着有点面生。”   “我叫叶栖,昨天刚来,您是孩子的爸爸?”   “是,您好,我是吕志谭。这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叶栖上前和吕志谭握了手:“没关系的。”   叶栖听吕志谭说起自己的情况,他和妻子两地分居,妻子在隔壁临业市上班。两人工作都很忙,也缺少对孩子的陪伴。   小男孩拉了拉他父亲的衣角:“爸爸,刚刚这个哥哥陪我一起写作业了呢。”   叶栖闻言一笑,从长椅上拿起了小男孩的作业本。只见笔记本上清晰的用红笔标注着笔记,对应的题号后面写下了P2L3。叶栖整个人一震,任吕志谭在说什么,他都再听不进去了。   他有些失礼的打断了吕志谭的话,蹲下来指着本子上的PL问道:“小朋友,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吗?”   此刻叶栖的声音因为小心有点微颤,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小男孩的动作:“就是第二自然段,第三行的意思啊。老师说了,P可以表示page页数;L可以表示line行。哈哈,哥哥这么聪明都不知道呀~”孩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孩子的英语说得很蹩脚,但是叶栖还是听懂了。明明是上小学的孩子就知道的事情,他却困囿良久。叶栖瞬间知道了什么,连忙向他们道别,匆匆跑开。   原来……竟是如此简单的答案吗?   办公室里,方仲辞还在沉默的一遍遍的看那段焦糊的监控录像,还有叶栖给他的复原图,却丝毫没有眉目。   还在惆怅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叶栖气喘吁吁的从门口进来,看上去很着急。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   方仲辞一愣,他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那串代码到底该怎么看了。”   方仲辞呼吸一滞,看着叶栖一脸坚定的样子,他将心底的质疑收了回去。   眼前的叶栖将气捋顺:“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书?”   听见书,方仲辞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的都是刚刚那本《ROSE》:“你什么意思?”   “那个PL,可能是page和line,页数和行数。那束花是有人送你的,所以这个对照只能从你身上下手。”   方仲辞眉头舒展,起身就往外走。见叶栖要跟上,转头说了一句在这等着,然后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方仲辞快速从鉴证科将那本书拿回,叶栖的思维虽然有些幼稚,但也未尝不能一试。   回来后,两个人并排坐下,方仲辞说:“如果按照这样的思维,2648 4562 5869 6589就可能是26页第4行第8个单词,45页6行第2个单词……”   叶栖快速的翻动着书页,将单词记录下来: I,am,watching……   “I am watching you!我正在看着你!”   窗外传来不断穿梭的车流之声,呼啸的大风刮过电线带来的哀嚎不断,也顶动着他们眼前的窗,撞击出哐哐的响动。   两个人相视无言,谁也不知道先开口说什么。   百合花出现的时间,刚好是支队接到九·一二大案报案的那一天。它像一个预告函一般,明目张胆的摆在了方仲辞的桌子上。他而方仲辞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一种绝望的无助感包裹着方仲辞,但他看起来,还是与平时一般无二。事实上,看着方仲辞故作轻松的样子,叶栖心里十分担心,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怕自己的立场太唐突,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此时,叶玲提着电脑从外面回来了:“老大,你……”眼见叶栖也在,她话音一转,“我……哎?你们在聊什么?”   叶玲这才看见两人并排而坐,而叶栖的手正搭在方仲辞的椅背上。这画面似乎有点诡异,要知道昨天方仲辞那态度显然是想和那空降争个你死我活的,此刻竟安静祥和的靠的这么近,这可比天天来警局门口遛狗的七十岁老大爷续弦还神奇。   两人中间摆了一本英文诗,叶玲愣是没看出来是刚才那一本。她后退了半步,饶是她英文不错,也玩不上英文诗那一套。她只摇摇头后退了半步,果然,帅哥的世界,她不懂。   叶玲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给方仲辞发了条信息。   「老大,你说的花店老板娘的邮件我去看了,复原不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是有人侵入电脑删了,不是那个老板娘自己删了啊?」   方仲辞的思绪被这一声提示音打断,他拿起手机,看见手机上的倒影才猛然发现叶栖离他很近。本就有点失神,转头撞上了叶栖那张精致的脸,方仲辞有些慌乱,倏的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一瞬间,方仲辞才感觉有些失态。方仲辞以手掩面,觉得自己真是白风流恣意了这么多年。是真丢人啊……   这时,谢立真带着检验报告走了进来:“报告出来了,除了在小洋楼里发现的死者,其余两个死者的DNA鉴定报告显示,他们就是孙大成和马安。现场发现的斧头和锄头上都残有血迹,也都属于两个人。可以合理推测二人曾在死前发生过搏斗。”   谢立真顿了一下:“有一点,很奇怪。我们在斧头上,发现了上次小肖从村里带回来那对夫妻的指纹。”   惊讶让方仲辞顾不上自己丢人的事,骤然将手放下:“什么?” 第14章 换成真糖   方仲辞一把拿过报告,上面确实清楚的显示着匹配结果,可直觉告诉方仲辞,那对夫妻,不像是凶手。   像是想起了什么,叶玲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连忙在自己的一沓文件中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当时在峒峡村做笔录的复印件。   她把本子翻到其中一页递给了方仲辞:“老大,小肖把那人带回来之后,我又抽空翻了一下那家人的笔录。他们说孙大成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了,总是会抢别人的东西。孙大成出发前,还在他那抢走一把斧子,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斧子上会出现他们的指纹。”   方仲辞吁了一口气,仿佛是安心情况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这种解释很合理,但关键的凶器上出现的指纹,采证也是必要的:“叶玲 ,带两个人再去一趟峒峡村,把这个事情彻底搞清楚。如果事情有其他疑问,马上把人控制起来。”   叶玲点点头,趁着时间尚早,想早点把事情解决掉,她拽起自己的包就要往外走。这是,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手机上是分局的人发来的消息:「王亮已找到,地址,西山公墓附近,松木街区5-6号。」   她脚步一顿:“老大,从山里回来就疯了的那个王亮,找到了,要我陪你去吗?”   眼前的方仲辞摇摇头:“办好你的事,我自己去,地址发我。”   方仲辞开始收拾衣服准备出门,却发现叶栖还在盯着他,眼神一避,心想:这小崽子总看我干什么?难不成是想一起去?   他轻咳了一声,不怀好意的说道:“小美人,一起?”   叶栖的脸上似乎有惊讶,转眼又换成了粲然的笑意:“好啊。”   方仲辞摸了摸眉梢,他有些不解,为什么他每次想让叶栖生气才叫他的那句小美人,对方都一点让他满意的羞愤感都没有呢?   ·   两人辗转到了西山公墓附近,惯信鬼神之说的一代人总觉得墓地附近人不详的。因此,一般公墓附近的房子价格都很低,也只有特别缺钱的人才会住到这边来。   他们找到了分局提供的地址,敲了敲门。有一个妇人应声开了门:“请问,你们是——”   方仲辞出示了一下证件:“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想向您丈夫了解一些情况。”   妇人略显为难:“了解情况怕是有些难,要不你们先进来吧……”   她扒开在院子里横横竖竖躺着的竹编篮子,这些篮子有大有小,满满的铺了一院子,不移动人根本走不开。妇人叹了一口气:“你们是来查失踪人口的吗?”   迟疑了一下,方仲辞还是对她说出了实情。没有像大多数村民一样嗤笑孙大成死有余辜,她只是在庆幸自己的丈夫疯了,还留下了一条命。   她将两人引到屋内,王亮正一个人站在炕上,背着一根长木棍,用破布系在身上,就像是在cos什么古装大侠。   妇人叹了口气:“从山里回来之后就这样了,死也不肯放下那根棍子,只要有人靠近,他就抽出来打人。”   叶栖眉间微蹙,这听起来像是应激反应。   来回踱步的王亮似乎发现有人进入了他的地盘,迅速抽出了棍子,乱挥一通:“别过来,你别过来,你这个疯子!别杀我!”   那棍子在空中里挥舞着,急速带动着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两人均向后退,方仲辞仔细的看着他每一个动作,看似杂乱无章,却像是在在挡着什么东西。   王亮继续疯癫的呓语:“死人了,死人了……”   眼见着王亮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叶栖建议方仲辞和他妻子先出去,留他自己一个人。   人忽然变少,王亮的情绪没有刚才那么糟糕了。叶栖退了半步,又从兜里掏出了几块糖,向前递去:“吃下它,那些人就会离你远去。”   方仲辞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用这一套了,只不过当时的药片,已然换成了真糖。   五彩色的糖纸折射在叶栖的手心,染出些许温柔。王亮迅速靠前,从他手里抓走那几颗糖,连皮一起吞在嘴里。   叶栖叹了口气,退出了房间,对妇人说:“他应该会好很多,但那糖纸,还是想办法让他吐出来吧。”   妇人有些着急,赶紧走进了房间。   方仲辞靠在墙上,眼神跟着妇人进了屋子,却旁边叶栖说:“总给别人吃糖做什么?”   “吃糖会让人体神经产生更多的多巴胺,用以调节负面情绪,但更多的是一种心理暗示,和安慰剂差不多。而彩色的糖纸能折射出美耀的光芒,会让人想起很多美好的人和事。”说完,叶栖将目光投给方仲辞。   “是吗?”方仲辞轻笑。   看着方仲辞的眼神即将转过来,叶栖连忙将视线移开,回望到屋里,将话题再次拉到案子上:“经过刚才的一系列反应,我怀疑他也喝了致幻的水,再加上某些刺激,导致神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见叶栖如此大方的分享自己的发现,方仲辞将自己看出的端倪分享了出来:“还有,他在现场应该遭受了袭击,刚才他让我们离开挥动棍子的角度,不像是在打人,却更像是阻挡什么人打他。”   两人对视一眼,又将视线转到了屋内的夫妇两人。   良久,屋子里的动静已经消散了,妇人出了院子,说:“对不起各位,他恐怕不能再见别人了,有什么问题你们问我吧。”   叶栖挂上他阳光般柔和的笑容,仿佛能给人一种只要他在身边,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错觉。   他将声音尽力放的柔和,像是怕给眼前的妇人增添二次伤害:“我能问一下,从山里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从山里回来后,他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好几天,他才认出我来,但也只认识我。他嘴里总是念叨有人要杀他,还说有人杀了人。”   那几天,王亮逢人就躲,躲不开就乱挥手上的棍子。村里人在他们背后窃窃私语,说王亮招了东西,他不走,全村人都要跟着遭殃。他妻子受不了这样的压力,收拾了为数不多的行李,在某个寂静的深夜带着丈夫彻底离开了那个她世代生根的故土。   或许上天也是眷顾她们的,她们遇见了一个好房东。   “房东心地好,知道我困难,问我会不会什么手艺。”妇人随意拿起地上一个篮子,“我们农村人,手艺活还是会点的。房东大姐帮我们找销路,我就日复一日的在这里编竹篮,也守着我丈夫。”   妇人的眼里涌起苦涩的晶莹,又随手被自己擦掉。她从旁边的竹篮里拿出一个水袋,水袋上细腻的花纹显得它精巧雅致:“这是那天他回来,身上带的东西,这不是我们的,现在交给你们,希望能物归原主。”   叶栖接过水袋表示了感谢。如果没错,这水袋应该就是石头口中那个,加了“料”的水了。   临走,叶栖还嘱咐妇人如果王亮不受控制就可以像刚才那样给他吃几块糖。而方仲辞趁叶栖和妇人告别的时候悄悄从钱包里把剩下的现金都抽了出来,压在了她院子里的凳子脚上。   当生活的重担如山崩倾塌在你眼前,接受还是崩溃,或许从选择开始,就注定了今后的路途。   ·   回到局里,水袋随即被拿去送检,果然在水袋里检验出了二甲-4-羟色胺,是一种典型的致幻成分。   当时在现场的三个人两死一疯,没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方仲辞只能通过现有的线索来推断当时的场景。   那时,三人应当是一同往上游而去,正值盛夏,孙大成没走多久就因为口渴开始喝水,但他并不知道水里有药。   又走了一段路,王亮的水没有了,他拍了几句马屁想喝两口孙大成的水。孙大成将水袋递给他,可还没等王亮喝完,孙大成的药效就已经开始发作。   孙大成原本性情就张扬跋扈、戾气深重,在幻觉的催动下,他开始攻击离他最近的马安,马安不敌,随即被杀。王亮见状迅速逃跑,孙大成边追挥动斧头,但由于斧头被动了手脚,在大力的推动下致使斧身分离,或许由此导致孙大成被绊倒,而王亮也躲过一劫。   但是由于他喝了过量的致幻物质,破坏了神经系统,加上过度惊吓,人虽然回来了,却仍旧没能摆脱疯了的命运。   至于在林子里发了疯的孙大成,可能被连环碎尸案的凶手发现,最终也难逃厄运。   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三个人都毁在了一袋不怀好意的水囊上。   方仲辞还在感慨着人生,却忽然接到了顾铭羽的消息:「重大发现,我组已获取到嫌犯DNA!」 第15章 追击嫌犯   顾铭羽再次回到峒峡村后,延着方仲辞的思路,重新盘审了管理员们。其中一个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顾铭羽佯装让那人带路,却又故意和他唱反调,走不同的路,就这样三兜两转的找到了线索。   自然保护区内原来有一块沼泽,横向区域过宽,是完全不能过人的,但是如今却由于湿度不够不断收缩,致使左右延伸处已经到了可以过人的状况,而新绘制的地图上却没有标注。   在顾铭羽的追问一下,管理员承认了隐瞒不报,借用漏洞私运野生动植物以赚取高额利润的犯罪事实。也正因为如此,他在不经意间,放走了嫌疑犯。   顾铭羽带人在沼泽周围搜索,却意外发现了浮在沼泽上的手套和鞋套。或许是因为太轻,证物并没有下沉。顾铭羽带人将东西捞了出来,拿到了DNA样本,整个搜索队都送了一口气,大家的辛苦努力总算没白费。   将管理员交给分局警方后,顾铭羽也成功归队。虽然连续的搜山行路将众人的精神压榨,所有人都想倒头就睡,但顾铭羽最想做的,还是去看一眼江恪。   他心知江恪这几天肯定没日没夜的加班,江恪一向是法医室里的劳模,在死磕出结果之前,他是不肯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的。有的时候,他觉得江恪像是自己的充电宝,只要看见他就很安心,哪怕是这人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去的时候,他是带着饭去的。虽然顾铭羽一直在出外勤,却也在同事的闲言中听闻江主任曾因为低血糖在那栋洋楼里差点摔倒。当他心怀忐忑走法医室的时候,却发现江恪倚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蹑手蹑脚的进来,看着江恪连口罩没摘就累得睡着了,整颗心像是在烈日下曝晒了三天三夜,干涩而疼痛。   他捡起旁边一件衣服小心翼翼的披在江恪身上,他本想着江恪要是醒着,怎么也磨到他把饭吃了。可现下人睡着了,他怕江恪醒了知道是自己送的外卖不肯吃。于是在旁边拿了一张便利贴,模仿别人的字迹和口吻写道:「江主任,请照拂好自己。」写完又自己静默的离开了。   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关门声,江恪睁开了眼睛。其实顾铭羽进来的时候他就醒了,但是他一直都没睁眼。看着还散着热气的外卖,江恪将便签轻轻折好放在了自己的内兜里,又摘下眼睛端正的摆在一旁,打开了外卖袋子。   ·   嫌疑犯的DNA被进行了加急插队,摆在了所有鉴定的最前面。指纹提取结束后,马上开始进行了大数据的比对。虽然没有多久,但是等待的时间好似很漫长,方仲辞坐在座位上,翻动自己桌上那本还摆放着的《ROSE》,眉间的结更加重了。   “有了!”在叶玲激动的声音之下,方仲辞几个人都围了过来,“这人叫周纳,身上好几条人名,是个通缉要犯。还有一个好消息,刚刚有人市民举报,说他出现在了一个偏僻的手机店。分局请求支援,说他抢了路边停靠的一辆车,正在逃跑。”   “铭羽、叶玲,和我走,其余人待命。”方仲辞语气略显着急,直接带人离开了,却没发现叶栖眼中的忧心忡忡。   ·   分局的负责人从对讲机里向方仲辞报告着情况:“嫌疑人驶离车辆车牌宁AXXXXX,当前正开往宁川高速。嫌疑人刚买了手机和电话卡,电话号是1315200****,可以立即联系网监部门进行定位。”   方仲辞拿起对讲:“马上拦截设卡阻止嫌疑人逃窜。”   说完,方仲辞转头对后座上的叶玲说:“定位一个手机对你不难吧。”   还没等叶玲拍拍胸脯作保证,顾铭羽倒是先把flag替她立上了:“她就这点用处,再不行她就得自请退组了。”   叶玲手上紧锣密鼓的忙着,气的直咬牙:“你给我等着。”一个回车键下去,叶玲终于将定位弄好了,但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准确描述。   顾铭羽又是一白眼,迅速将信息传达出去:“在青阳街与锡兰街交汇处向北300米左右,并持续向北直行。”   接着,方仲辞立刻拿起对讲机将嫌犯的位置信息交代出去,又让分局配合夹击阻截。   警笛声在公路上不绝于耳,方仲辞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真相,又轰了一脚油门。   “前面右转。”顾铭羽在按照嫌犯的位置提示方仲辞开车。   警笛声太过雷动,嫌犯随即觉察。可任凭他怎么甩,都甩不掉年糕一般的警察,他这才惊觉可能是自己刚买的手机和卡的缘故,顺手将手机从窗户里扔了出去。但是似乎为时已晚,夹击之势已然形成。   当嫌犯被迫停车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胜券在握了。可忽然之间,车里传来了小孩撕心裂肺哭声。   方仲辞调整视角,发现此时嫌疑人正蹲在驾驶位的座位下,只有小男孩坐在副驾驶上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立即拿起了对讲机:“车里为什么还有个孩子!”   分局的队长听到方仲辞这一声低吼,吓得险些将手里的对讲机扔了出去。他赶紧询问手底下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有一个人往前走了两步,在他耳畔低语道:“好像是车主的孩子,车主报案说车丢了,车里还有她正在睡觉的6岁儿子,但她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车是被嫌疑犯开走了。”   分局的队长闻言快被气炸了,这么重要的是信息他居然才知道。他皱了皱眉头:“安抚好,别让她过来。”他随即又措辞小心的向方仲辞解释,但方仲辞根本听不进去。   嫌犯有人质在手,警方一时间陷入被动。   小男孩的头发被汗沁湿,整个人被迫靠在椅背上,害怕的哭喊着,一声一声颤抖的“妈妈”,哭的人心疼。   周纳低哑的声音从车里折出:“都TM别靠近,再靠近,我就带着这个小崽子一起下地狱。”   方仲辞急促的抄起喇叭,开始喊话:“尽快释放人质,你现在的行为除了加重罪行,别无其他!”   “哈哈哈……”周纳开始笑了起来,“劳资杀了那么多人,落在你们手里早晚要偿命。但峒峡村那个野楼里那些人,我只杀了两个!去TM的兔崽子拉我挡枪,你们放了我,我马上告诉你们他是谁!”   “不要做无谓的狡辩,放开人质!”方仲辞吼道。   “行,行啊……不肯和我交换是吧……你们所有人往后退!给我准备50万,旧钞不连号,快点!看见枪了吗?20分钟,东西不到位,我就开枪。”   方仲辞紧紧的攥着手中的扩音器,传出吱咯的声响。他看见车座下伸上来一只手,将枪直抵孩子的下巴。而那孩子因为哭了太久,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方仲辞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画面在不断撞击,让他头痛欲裂。   他根本顾不上自己,他再次和周纳交涉:“好!千万别伤害人质!全体后撤五十米!”   ·   被方仲辞扔在警局的叶栖此刻心急如焚,比起能不能抓到嫌犯,他更担心方仲辞会不会在抓捕中受伤。纵然他知道,面对这样的小任务,这种可能性很小。   叶栖在从谢旧谙那里听说了焦灼的现场情况后,再也坐不住了。他急促的踏出的大门,却看见一个女人匆匆忙忙的往里进。叶栖隐约听见一耳朵,就迅速抓到了几个信息,丢失车辆,车上有孩子。   抢车……叶栖顿时一惊,赶紧折回询问女人丢车的地点,竟然和嫌疑犯周纳出现的位置基本吻合,她就是丢车又丢孩子的那个母亲。   现在这位母亲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杀人犯带走了,如果她知道了,肯定会赶到了现场,那大笔会干扰警方的计划。   叶栖站定,对着女人说:“今天的事,市局一定管到底,我在这向您承诺,您的孩子我一定安全给您带回来。”   这样性质的案子是不归市局管的,更何况是分局已经接手的案子。旁边的接待刑警有点迷惑,但也没直说,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叶栖什么来头,一来就被安排到了最难进的侦查一组。   叶栖私下里和接待的刑警讲了几句话,在他的解释下,接待的刑警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并保证她不会出现在现场。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叶栖迅速离开。当他到达现场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大袋子,里面像是装了大笔的现金。   叶栖穿的仍是便服,他身上没有那种硬线条的英气,看起来不像个警察。下车的时候,他没有露面,迂回的从后方让一个刑警把钱往前送。自己则悄悄前进,直到潜进一个比较靠前的车的后座。   接到钱的方仲辞顿时愣了一下,且不说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有也不可能这么快调出来,他低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那刑警也是一脸迷茫,只说是新来的叶警官让递送给他的。   方仲辞刚接过钱袋,就被躲在座位下方的周纳看见了,他诡笑一声,然后开始大喊:“让一个不是警察的人给我送过来!你们别想找个不穿警服的,你们这些人,我全都记住了!”   话音刚落下半分钟,方仲辞附近有一辆车上下来一个人,边开车门边慌张的说:“我不去!我就是来警局做个证!我可不去!”   说完,他拔腿就撤。方仲辞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叶栖又是谁,正纳闷这人又在搞什么名堂的时候,就听见周纳喊道:“我就要他,那个在跑的穿白衬衫的小白脸!” 第16章 多待一会   闻言,叶栖脚上一失控,差点和大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紧接着,他被旁边的刑警扶到了方仲辞面前。   方仲辞紧皱眉头:“你在搞什么?”   方仲辞隐约感受到叶栖的计划,他是想吸引周纳的注意,再趁着去送钱的时候,把人直接扣下。可……那是个身上背着几条命的杀人犯,就算叶栖的脑筋能在一分钟转180个弯,要是身手不行,还不是去送人头。   “来送钱,”叶栖脸上的表情仍是不情愿的,不停向后退着小步子继续演着,“这是唯一的办法,知道狙击已经就位了。但你没听到吗?他只是把刀,难道你真要错失抓到九·一二真凶的机会吗?到那时又会有多少人命丧他手?你让我试试!”   纵然有一百个不愿意选择这种方案,现在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方仲辞只好配合。   方仲辞故意提高了音量:“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现在除了你,没人能靠近那里。如果你不去,那个孩子就危险了,我替那个孩子和他母亲谢谢你了!”   他又压低了声音:“实在不行就击毙,线索没有你和人质的命重要。”   说完,方仲辞向叶栖身后别了一把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瞬间,叶栖的眼神分外灼人。   叶栖开始缓缓接住装钱的包,迟疑的开始前进。   “快点!”周纳不耐烦的催促着。   叶栖试探着向周纳的方向而去,他始终保持着正对周纳的角度,以免被对方看见他身后的枪。叶栖此刻已经能看见周纳了,他的步子越发的放缓。   周纳有些烦躁的敲了一下车子:“你把后门拉开,把钱扔进去。你,坐在驾驶座上,别给我搞小动作。”   紧接着他就不意外的听见车外的“废物”声音微颤的说道:“我,我就是来送钱的。”   周纳瞪了叶栖一眼:“废什么话,坐过来,再废话我让你先吃一枪子!”   看着叶栖他缓缓拉开后门,把包放了进去,乖觉的让周纳很满意。   叶栖边举着手缓缓向前门移动,边仔细观察目前的状况。此时,周纳蹲在驾驶室座下的狭窄空间,左手握着男孩又细又脆的脖子,右手举着枪指着叶栖。   因为长时间举枪,周纳的手微微颤抖,他蹲着向副驾驶的位置上挪动,要腾位置给叶栖,让他开车。   时机已到,叶栖打开了车门,看着刚刚还发颤的叶栖的手此刻居然四平八稳的打掉了自己手里的枪,周纳一惊。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枪已经被搪落在了车后座上。   叶栖顺势将人一拖,一个擒拿将人反扣在了车里。狭小的空间让周纳的身体有些扭曲,突然的失去重心让他的手难以控制的从男孩脖子上松开。   小男孩剧烈的咳嗽起来,叶栖收起脸上的正颜厉色,单膝压住一半身子探在外面的周纳会心一笑:“电影收场了小朋友,谢谢你今天精彩的表演啊。”   小男孩脸上的惊恐被冲散了一半:“我们在拍电影吗?”   “当然啦,”叶栖眉眼中散着柔和的光芒,腿上却用力的压住周纳,警告他不要乱讲话,他说,“妈妈在等你呢,会有其他人带你去找她的。”   事实上,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听完叶栖的话,男孩自己小心的推开车门,脸上浮上了一层笑意,仿佛忘记了自己脖子上的疼痛。   众人顺势而动,一拥而上。   见方仲辞靠近,叶栖将那条抵在周纳身上的腿放了下来。周纳终于从强烈的压力下被释放,大口大口的吸酌着新鲜空气。   方仲辞将手铐拿出来,扣在了周纳手上。周纳自己往前挪动了几下,整个人掉在地上,终于从半悬空的尴尬状态中解除。他翻了个身,仰在地上看着叶栖:“小崽子,最后居然栽在你手里。”   方仲辞将欣赏的目光从叶栖身上转下,不屑的向下看了一眼,又补了一脚:“小崽子叫谁呢?”   还没等周纳有所反应,旁边的刑警就把他捞起来,连人带灰的拖走了。   周纳被捕,方仲辞觉得一直吊着他支撑精神的那个弦骤然松弛,脑袋里的浆糊开始疯狂的搅拌。他吃痛的后退了半步,叶栖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了他的手。   方仲辞这才发现,原来看起来镇定的叶栖此刻的掌心已经浸湿了。只是一瞬,方仲辞感觉到他要松手,但忽然间袭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不自觉的回覆在叶栖的手掌上。   叶栖这才感到异常:“你到底怎么了?”   方仲辞故作轻松的扬了扬右手,攥在叶栖手间的左手却不受控的抓的更紧了。他缓缓张开此刻有点发白的嘴唇:“没事,现在回去吧。”   话音还没落,方仲辞就被叶栖按到了车里。方他感觉手上有种坚实的力道,不知是来自自己还是叶栖。混沌中,他感觉一瓶水递到了自己的唇边。他忍不住吞咽了两下,一汪清凉冲淡了他的疼痛。   再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汽车的后座上。方仲辞猛地弹起,瞬间腾身让他脑门霎时升压。他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才看清了驾驶位上叶栖的背影,他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对着反视镜,方仲辞看见叶栖与往常不同的严肃神情:“医院。”   方仲辞长吁一口气:“不用,没什么事。”   叶栖沉默不语,没有拒绝,却仍然不停的往医院开。方仲辞挑了一下眉,看来他要下一剂猛药了。他将整个人向叶栖的方向收拢,正对着叶栖的耳后:“小美人,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是想和我多待一会。”   可这一剂偏方似乎药剂太猛,叶栖脚上猛地一刹车,将车尴尬的停在了路中间,险些被追尾。   叶栖的反应总是能出乎方仲辞的预料,他有点凌乱,听着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响,他尬笑道:“不是,我就开个玩笑,你别这么任性的把车停在路中间吧,回头交警看见了咱俩,他是罚还是不罚?”   见叶栖还没动作,方仲辞语气有点着急:“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你现在把车往警局开,我告诉你我刚才怎么了,行吗?”   这句话像是解了什么定身咒,叶栖将车子重新启动,他车速有些慢,似乎是在等待某些人的解释。   感受到微微的压力,方仲辞轻咳一声:“我真没事,都是小毛病。做咱们这行的,身上多多少少都会留下点毛病。你看叶玲那丫头,年纪不大还肩周炎呢。”   叶栖的声音压的很低,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但,刚刚你疼晕了。”   没在意但叶栖的变化,方仲辞仍旧云淡风轻的胡诌八扯:“嗨,就是偏头痛,最近案子太复杂给烦的,我其实是困得睡着了,哪是疼的。”   叶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气息显得有些不平和。身后的方仲辞漫不经心的说辞快要将他逼疯了。直到他问道:“你不好奇,那本英文诗集背后是谁吗?”   叶栖的手骤然一松,那本《ROSE》的主人明显就是冲着方仲辞来的,现在耽误的任何时间都有可能让其逃脱。他从后视镜斜视了一眼面色已然宽好的方仲辞,轰了一脚油门,归心似箭。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请方仲辞帮忙的人都知道规矩,凡是过了他手的案子,他多少都是要问的。所以逮捕归案的周纳直接被送进了市局的大门,早就安排在审讯室里。方仲辞一回来就要进讯问室,却被叶栖一把拦下。   这还是叶栖第一次让方仲辞感受到了不善的意味,如果不是这一下,方仲辞险些都忘了,叶栖空降的目的。他嗤笑一声,语气中有些不满:“别忘了,专案组里,我才是组长。”   叶栖垂目,低声说道:“我知道,但组长也不是铁人。”   在方仲辞的怔神之中,叶栖已然坐在了讯问室中,代替了刚才的刑警,做了主审。   方仲辞有些懵,感觉刚刚自己的那一下气势非凡的警告打在了软枕头上。   这人,是在关心他?   隔着一方玻璃,方仲辞看着里面来回翻动材料的叶栖,还是没推开门,默默的走到了监控室,戴上了耳机。   叶栖扫视了一下记录,这人嘴很紧,一到审讯室就将自己劫持时说的话全盘推翻。   他从底端抽出了在沼泽里的DNA鉴定报告,推到周纳面前:“解释一下,你的DNA为什么出现在现场?”   周纳挠了一下痒,漫不经心的说道:“游玩吧。”   “带着手套和鞋套?”   周纳一时哑然,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叶栖,才发现这就是刚才逮住自己的那个小白脸。顿时有些坐不住,他情绪激动的就要站起来,又被旁边的刑警按下。   可对面的叶栖脸上的表情却是纹丝未动,又推过去几份结案报告的副本:“你不会觉得,警方在请求你合作吧。” 第17章 重新来过   那句话如一盆凉水淋在了周纳的头顶,将他的自持冲褪了大半。   而叶栖接下来的话更是如一阵冷风,让周纳感觉寒意更盛:“你手上的那几桩杀人案,证据链完整充分,你又一直在逃,现在归案,你知道是什么性质吗?”   周纳对上叶栖的眼眸,如果他之前还因为被这样一个小白脸抓了而忿忿不平,此刻他的愤怒已然被这样的气场荡平。他开始积极起来:“我要是全都交代,能换一个宽大处理吗?”   见叶栖迟迟不给承诺,周纳又着急了问了一遍,叶栖才缓缓回答:“你觉得你可以和警方谈条件吗?”   周纳总算明白了,全盘交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什么都不说,就可能带着九·一二真凶的头衔数罪并罚。   他倒吸了一口气,小心的交待道:“我是职业杀手,雇主让我杀谁我杀谁。九月十一日,我从雇主提供的隐秘位置进了山,辗转找了很久才找到他照片上提供的那栋野楼。”   那天周纳刚进门,就觉得很不对劲,因为那地方怎么看都是血光冲天,阴气森森。任务让他了结掉野楼里还活着的两个女人,当他带着手套鞋套进去时,发现两人都是昏迷的状态。隐隐的疑惑最终没能战胜金钱,他直接下手杀了两人。   “杀了指定的目标后,我听见了枪声,我迅速离开现场,将凶器和鞋套手套沉入了沼泽。”   叶栖点了点头,周纳交代的事情,大体上的逻辑是对的上的。他抬眼问道:“既然是职业杀人,那你的上家是谁?”   他看见周纳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上家,我都是通过网站接单的。”   叶栖递过去一张纸和一支笔,示意他将网址账号密码都写下。   写完,周纳又开始主动交代:“那是我第一次失手杀人之后,我将尸体惊慌的埋在郊外。却在回来的时候,在自家门口发现了一张血色的卡片。卡片上写着‘欢迎,UF46-6’,后附了几张我杀人藏尸的照片和一个网址。”   接过纸条,叶栖让旁边的刑警帮忙将纸条递给监控室的方仲辞。   接到纸条的方仲辞有些迷惑,他搞不懂叶栖都在想什么,明明在竞争,他偏偏对线索一点都不藏私。   他将目光打在单向玻璃后的叶栖身上,他还在认真听周纳的供词。   “我在上面接活,有奖金,我靠这个生活。但自从那次开始,我再也登录不上那个网址了,钱也一直没有到账。”   “我想再联系雇主,但我那个号码他根本就不接,我今天冒险出来买卡,被你们逮个正着。”   周纳双手一摊,似乎在表示自己的倒霉:“那小孩真不是我故意劫的,我后来才发现他整个人都罩在衣服里睡大觉。童年有些创伤没什么的,我也有的,不必在意,照样能活。”   “活的像你一样成为罪犯吗?”叶栖淡淡道。   周纳一怔,他面前又出现了一张纸,他知道叶栖是让他写下雇主的电话号码。他在纸上轻滑,不自觉又在下面多写了几个字:成为,罪犯吗?   叶栖将笔倒戳在纸上:“PL 2648 4562 5869 6589。”   对面周纳涣散的眼神中没有一丝说谎的意味,他小心的试探:“警官,您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叶栖摇了摇头,看来他们没有找对人。他不再做停留,结束了审讯。   刚一出门,就有一个等待在门口的刑警,将一个大包递给了叶栖:“叶警官,现场的同志让我把这个给你,说这是你的私人财产。”   叶栖一笑,向对方表示了感谢,随即接过了袋子。他似乎感受到路过的叶玲眼中的嫉妒,无奈的当场拆包。   叶玲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忍不住驻足观望,只见叶栖将每一摞钱的前后两张都抽出,剩余的再放在袋子里。叶玲定睛一看,那些红钞票看起来有些奇怪,他没管住自己的手,拿起了一沓,顿时瞠目结舌。这是假钱?   她看见叶栖点点头说道:“对,全部都是银行训练时用的点钞券。情况紧急,只好先问银行借了一些,我答应好办完事情要还的。”   叶玲由衷的感慨道:“我的天,你脑子也太好用了吧?”   说完她忽然感到背后一凉,她略微转动脖子,看见了方仲辞的一个衣角。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此刻方仲辞正在用眼神狠戳她,这让叶玲有种爬墙被抓了现行的感觉。她迅速在话题中打了个岔,火速逃离了修罗场。   方仲辞双手插兜,扫了眼叶栖,觉得叶玲说的确实对,他脑子确实很活。在那种情况下迅速做出反应,所体现出的抗压能力也不错。   他再次感到惋惜,一山不容二虎,叶栖的能力是不错,但是自己也绝不在他之下,想让他退出,绝不可能。   他自顾自的想着,却没发现叶栖已经收拾好了。他隐约感觉叶栖问了一句什么,他想都没想就答了一句好。   直到他坐上驾驶位,才回过神来问:“这是去哪?”   “不是去帮我开车把点钞卷还给银行吗?然后我在路上查查那个网址。”   “哦,对。”方仲辞一拍脑门,感觉自己最近走神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给人当司机这种活都应下来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其实叶栖是故意趁方仲辞走神时说的这话,叶栖想一直待在方仲辞身边,这样如果方仲辞再出了什么状况,他就能立刻将人拉到医院里。   叶栖边在后座查周纳交代的网址边观察方仲辞的情况,方仲辞倒是没再出什么状况,似乎真的像是没事了,但网站的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叹了口气,对方仲辞说:“网址是IP授权的,除了他们授权的IP,应该是登录不进去的。网站防火墙设置的很高级,几乎没有破绽,想从外部攻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方仲辞沉默不语,拿到网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也并不意外。   ·   方仲辞和叶栖回来的时候,组里已经全知道了周纳不是真凶的消息了,抱怨声此起彼伏。方仲辞用手背拍了拍门板,众人才看见方仲辞已经回来了,忙收起了自己的怨气。   “案子没破就继续查,抱怨来抱怨去的像什么样子?都侧眼看看你们肩上的肩章,永远都别忘了自己的责任。”   众人都沉默不语,直到叶玲喊了一句:“好的,老大!”   她那句喊得洪亮而有朝气,连带着整个专案组的人心都振奋了起来。   “好的,方组。”“是,方组。”   众人错落的声响传到走廊,又回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重新燃起了干劲。   方仲辞刚坐下,顾铭羽正好从法医组回来,他将目光投过去:“江恪那边的精神鉴定报告书出具了吗?”   顾铭羽先是一怔,然后很快想起了当时除了杜兰秀,他们还在现场还带回了一个破坏现场的疯子。他摇了摇头:“江恪说过,精神鉴定是外面的人来做的,周期会长些,目前应该还出具不了。”   方仲辞咬了一下拇指的指节,单手拍桌而起:“等不了了。”说完,就奔着讯问室而去。   人被提过来的时候,还在走廊里上演了一场猫捉老鼠,和唱戏一般哄闹,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   叶栖默默站在了监控室里,目不转睛的盯着方仲辞。他隐约觉得自己有点口干,但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给自己接杯水,而是端了杯温水给方仲辞。   方仲辞嘴角微勾,似乎很满意这样的行为。但一码归一码,抢饭碗的事,他还是得好好当回事的。   一进屋子,这人就开始上蹿下跳,加上个头也不高,活脱脱就像马戏团里表演的大猩猩。费了半天劲,好歹是将人给按住了,锁在了桌子上。   他的脑袋来回的晃,像个拨浪鼓一样来回不停,晃得人眼睛疼。忽然盯着方仲辞的眼睛:“你看见娃娃头了吗,可好玩了。”   旁边押送的刑警觉得这话瘆得慌,方仲辞一言不发,转头示意押送的同事先出去。   方仲辞放松的向后一仰:“呦,免费表演,再来一段?”   对面的人不为所动,依旧带着手铐受限的手舞足蹈。方仲辞不着急,就当时听个响了。   又过了十分钟,记录员已经在方仲辞身上逡巡了十几遍了,这祖宗似乎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样子。就在他刚将手放下想放松一下的时候,忽然听见方仲辞说道:“还装呢?”   方仲辞把手上的报告往外一甩,位置不偏不倚的滑到了那人靠近手边又需要费些力气才能够的地方:“报告都出来了,还在这装?”   听见这话,男子忽然一怔。随即忽然停下了动作,眼神瞬间从呆滞转向清明,用手拨了拨自己额头前因为装疯弄乱的头发,无奈的后仰:“好吧。” 第18章 符合择偶条件   方仲辞身子一歪:“那行,既然都这样了,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纪明,装疯进入案发现场,想毁掉什么?”   纪明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这样的人,方仲辞见多了,他拍了一下桌子,借力起身。在监控室里放松的伸了个懒腰,对着旁边的记录员说:“辛苦,审讯就到这吧。”   看着记录员一脸无措,方仲辞拍拍他的肩膀,旁若无人的说道:“没事,就安个妨碍公务罪就行。结案的时候就对检方说他破坏了重要案发现场,扰乱现场秩序,给他判个三年。”   闻言,纪明一怔:“等等。”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太小声,方仲辞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想要站起来拦住方仲辞,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连在桌子上根本走不了,他又大声的喊了一句等等。方仲辞才不耐烦的转过头,望了一眼他。   “孙大成杀过人,我亲眼目击过。”   方仲辞怔了一下,随即皱了一下眉头,拉开椅子坐了下去:“行,挑重点的说,编瞎话糊弄我,我就编瞎话把你送进去。”   “事情要说到十几年前,”纪明缓缓说道,“我是峒峡村人,一直在村里本分的种地,直到十三年前的一天……”   峒峡村很闭塞,隔个十几天村里的人就要去县城里采购。那天去县城回来的路上,天上下了朦朦的小雨,细密而绵绵。   纪明的自行车抛锚了,直到天黑了还在回村的路上。祸不单行,他心烦意乱间走岔了路。这条路虽然也能回去,但是有些绕远。他心里想着自己要是自己也能买个孙大成一样的摩托车,来县城也能方便很多。   纪明想着,仿佛真的听到了摩托车的轰鸣,一声急促的刹车,让他顿时从幻想中走出。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小路的寂静,他觉得可能是出事了,连忙搬着自行车跑下公路,在掩蔽的枝叶中躲了起来。   “回村里的路上,我躲在树枝丛叶中,看见了孙大成的车轮下,躺了一个人。”   见到死人,纪明吓了一跳,不自觉向后退,却无意踩动了地面上的干树枝,发出干脆的声响。   “我被孙大成发现了,但他没有追上我。一路跑回家,我才想起来自己的自行车还扔在了路边,我猜后来他就是那样知晓是我发现他的秘密的。”   在惊慌中度过了一夜,孙大成还是找来了。   纪明攥紧了拳头,摩擦在桌面上,带起不悦耳的声音:“我记得大概是次日两三点,他来找了我,开门见山的说了他来的目的。就他用武力威胁我离开村子,其实若是这样也就算了,他不让我带上我的老娘,还威胁我如果我回来,或者报警,他就先杀了我娘。”   一个人离开村子去了县城,风餐露宿都是基础,真的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就这样度过了十几年,连给老娘的生活费都是他在集市蹲点让老乡送回去的。   直到那天,他在县城公安局斜对面做活的时候,听见从里面出来的警察峒峡村死了一个叫孙大成的人。   纪明叹了口气,松开了拳头:“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他要是真死了,我和老娘就能团聚了。老话说不论死人是非,如今他死了,我高兴,但也不愿计较那些了。”   方仲辞叹了口气,说实话,他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他又问:“十三年前的那件事,发生的时间点能再清晰一些吗?”   “十三年前的入夏……在7、8月份。”   方仲辞将手中的文件一合:“可以,纪明,谢谢你的配合。你破坏现场,该受的责罚还是要的,在那之后,你就能和母亲团圆了,早点回去,她等不起了。”   “还有,你的小聪明最好还是用在别的地方。”方仲辞将精神鉴定报告推到他面前,开门离开。   叶栖看见纪明翻开了他手上的那本 空空如也的报告书,双目垂下两行清泪。叶栖将视线转回,肇事杀人,又冷静的处理尸体,凌晨才回到村子里警告孙明。这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那个村民口中那个暴躁无脑的孙大成,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事被他忽略的吗?   出了讯问室,方仲辞出去透了口气。他从兜里摸出一副耳机,听起音乐来。他的耳机隔音效果很好,以至于他没听见叶栖的缓慢靠近。   一首轻音乐下去,方仲辞的心绪缓和了不少。转身的时候才发现了身后的叶栖,他看了眼叶栖,什么都没有说,从他旁边擦身离开。   从办公室里拿了件外套,方仲辞下楼准备离开,却发现叶栖还跟着他身后。   盯得真紧啊,方仲辞心想。   不打算管他,方仲辞上车准备关车门,叶栖也猛地拦下了他将要关上的车门:“带着我一起,行吗?”   方仲辞嘴角一挑,单手拍在方向盘上:“小美人,我这是要回家,也要带着你一起吗?”   没想到叶栖却不为所动:“我也要回家,能带上我吗?”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要回家?”话音一落,方仲辞觉得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他对上叶栖疑惑的眼神,不得已解释道,“我回家拿点东西出差。”   “我知道你要去见孙雪,那个孙大成唯一的女儿。”   方仲辞挑了一下眉,有节奏的点了几下头。整个市局跟上他思路的人不多,看来现在多了个叶栖。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方仲辞也把话摊明白了说:“时间紧急,我也就是回家带件衣服,马上就走。但是带上你,会耗费时间。”   “我就住在汇灵苑里,开车很快的。”   方仲辞一怔,叶栖居然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但很快这种惊讶就消散而过,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他见叶栖的第一面就是在家里的小区中。想来那个时候,叶栖应该是刚搬过来吧。不过这样一想,方仲辞觉得两个人真的有些缘分,只不过这缘分怕是难以言说的孽缘。   都这么顺路了,再不带叶栖过去似乎显得说不过去了,方仲辞下巴一扬,示意叶栖上车:“几栋几单元?”   “23栋1单元。”   怎么还是一栋楼的邻居?方仲辞还是没忍住感慨了一句:“真巧,和我一样。”   叶栖没有说话,因为他在筹谋一件大事——去方仲辞家。他现在有些紧张,这种戏码要比审讯时演一个不受待见的实习生要难多了。刚一下车,叶栖就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完了,我的钥匙没带。”   听见这话,方仲辞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这样丢三落四的性格,作刑警可不行啊。”   看着叶栖像是知错一般的垂下头,方仲辞的视觉神经又开始左右自己是大脑思考了:“行了,行了,别这样。不嫌弃的话,借你件衣服就是了,不耽误时间。”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叶栖猛地抬起头,眼睛闪着光一样的说道:“不嫌弃,不嫌弃的。”   有一瞬间,方仲辞觉得有些奇怪,具体在哪,他说不上来。一路走在前面,方仲辞有些不习惯,说起来至少也得有一年了,他没和人一起回过家了。上一次的话,可能还是他父亲方局长非要赖在这的那一次。   想着,两人就到了门口,方仲辞对着智能管家说:“开门。”   声纹识别仅在1秒内就完成了,方仲辞拉开门。一早就在门口等待的粘人精小耳朵就要往外跑。只是还没等小耳朵出来伸伸腿,方仲辞就把它推了进去:“今天没空跟你腻歪,自己玩儿去。”   就在小耳朵还要撒娇的往外走的时候,却发现了陌生人,吓得他一下就炸了毛,迅速躲回了自己的窝里。   方仲辞觉得有些丢人,自己的猫为什么一点也不随自己,反而长成了一个软糯糯的胆小精。不过现在他没工夫管小耳朵,径直地往里屋走去。   「欢迎回家sir,您似乎今天带了客人来,需要为您煮咖啡吗?」   方仲辞忙着找东西,没有回复,却怎么也没想到,智能管家居然开始胡说八道了起来:「根据数据库中的智能颜值比对,您的新客人颜值在95分左右。浓眉大眼,细腰长腿,符合您对男性伴侣的……」   方仲辞吓了一跳,拿衣服的手一松:“你TM给我闭嘴!”   「好的,sir。」   方仲辞担心结束了这个进程,智能管家又要开始作别的妖。他又补了一句:“马上进入休眠模式,我不叫你不要醒。”   「好的,sir。」   除了卧室方仲辞显而易见的窘迫飘散在空气中,叶栖一笑:“你的智能管家很有意思,还会开玩笑。”   方仲辞尬笑,心里却想:有意思个屁,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就不应该闲的和一个人工智能探讨自己的理想型,现在真是悔不当初。   方仲辞清了一下嗓子,将衣服递给了他:“找了一下,没什么新衣服,这件没就穿过一次,先应付一下吧。”   看着叶栖点了点头,方仲辞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带他离开了屋子。临走,方仲辞想起自己身上没有钥匙,只好再一次将智能管家唤醒:“从休眠中醒来并锁门。”   听到呼唤的智能管家从休眠中苏醒,锁门之前还回复了一句:「祝您和您的小伴侣一路顺风。」   方仲辞恨得牙痒痒,现在只想手撕了这个系统:真他娘的! 第19章 为所欲为   到了机场,方仲辞才知道叶栖早就将他们两个人的飞机票都买好了。他这才明白临走时智能管家说的那一句一路顺风是什么意思。   但从叶栖来找他开始,他就没见到叶栖动用手机买票。难不成这小崽子一早就买好了飞机票,才来找自己?他怎么就能确定自己一定会带上他?   上飞机前,方仲辞给顾铭羽发了条短信:「追踪线索至荣川,两小时飞机,紧急状况联系支队长。」   由于飞机延误,两人到达荣川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了,也只好在荣川大学附近找了家酒店入住,打算第二天一早再去找孙雪。   和往常一样,方仲辞是在噩梦中醒来的,他冲了个澡,将身上的虚汗冲了下去。收拾好了,才去敲叶栖的房门。   听见敲门声,叶栖将门打了一个缝,方仲辞想都没想就推门进去了。叶栖的上衣没有穿好,大半个胸口还裸|露在外面,白皙的皮肤勾勒着肌肉的线条。方仲辞急忙将目光收了回去:“还没好怎么不说?”   叶栖避而不谈,反而说道:“现在才七点,大学生们应该还在被子里窝着,找不到的。”   像是恍然大悟,方仲辞摸了摸眉梢:“不上警校的大学真是美好啊,静公大的校园是可没有懒觉的。”   叶栖轻笑,低声说了句是啊,但方仲辞似乎没有听到。   叶栖再出来的时候,衣服已然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似乎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就像在穿自己的衣服。两人随便吃了点饭,就步行到了荣川大学的校门口。   荣川大学是个安保系数很高的学校,不是本校的学生是进不去的,特殊情况进校园都需要登记。   方仲辞和叶栖一前一后的往校园里走,走在前面的方仲辞忽然被门卫拦了下来,后脚跨进校园的叶栖却畅通无阻。他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说话都有些呛人:“怎么,贵校还有差别对待一说?”   门卫一脸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将他往门外一堆,指着门外明晃晃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方仲辞呵了一声,指着站在大门里,此刻显得有点懵的叶栖问道:“那他为什么能进啊?”   大爷一扭头,理直气壮的说:“人家是学生,你是吗?”   方仲辞觉得这是一桩千古冤案,明明他和叶栖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凭什么他看上去就能是个学生,自己看上去就是个社会人士了。   被别人以貌取人这件事上,方仲辞就从来没输过,今天平地翻车,一股火直接从心口烧到了嗓子眼。他从衣服兜里掏出证件,没好气的对着大爷:“刑警!办案!”   可没想到话音刚落,看门的大爷蓦地来了一句:“刑警办案也得进来登记,就是市长来,他也得登记。”   叶栖见状赶紧走过来:“登记,我们登记。”   叶栖登记的时候,大爷瞥了一眼方仲辞,就像是说,瞧瞧人家,再瞧瞧你。   “嘿,我……”还没方仲辞发作,他整个人就被叶栖给拖走了。   出了十几米,方仲辞一甩手臂,看着憋笑的叶栖:“好笑吗?”   叶栖强行将笑憋了回去:“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白了一眼叶栖,方仲辞自顾自的往前走,不想搭理看他笑话的小崽子。   又前行了十几米,心情仍旧有些不爽的方仲辞却忽然转头问道:“你怎么记得我警号?”   原来,刚刚方仲辞被叶栖拽开的时候,还担心叶栖没写上他的警号,那个大爷不放人,往叶栖写的登记簿上望了一眼,清楚的望见了自己的警号。   叶栖的呼吸一滞,脑子却转的飞快:“那一次,我们去花店里查百合,你对外出示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然后就记住了。”   说完,叶栖开始忐忑的等待方仲辞的反应。但良久,方仲辞都没说话。叶栖这才小心的转过头去看他的反应,可这人就像是完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此刻正双手插兜的边走边张望。看他现在这个模样,与其说他是来查案的,不如说他是来放假的。   叶栖在心里舒了口气,将视线转回。   为了避免对孙雪日后的生活造成影响,两人辗转到行政楼,打听到了孙雪的辅导员,秘密将她叫了来。   被叫来的孙雪一脸疑惑的推开小型会议室的大门,蹑声的走进来。却在听见方仲辞两人刑警的身份后,转身就要离开。   “孙雪!”辅导员操着一口地方方言,快跑了两步拽住了孙雪,“这是刑警,管刑事案件的,你不说清楚,学校方面不好交代的。”   叶栖皱了一下眉头,对着辅导员说道:“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辅导员扫视了一下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待人走了出去,叶栖才轻声安慰:“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我们只是想问一些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我们可以再飞回去,就当我们没来过。”   孙雪半抬了一下眼睛,最终还是没看过去:“我知道,孙大成死了,母……杜兰秀也疯了,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很少会有孩子说起父母的名字时,会直呼其名,看来孙雪对他的父母,有着非同一般的芥蒂。她毫无犹疑的直呼孙大成的名字,却在说母亲名字的时候有所停顿。叶栖思前想后,预估是孙雪知道了孙典和他母亲的关系。   叶栖回望了一眼方仲辞,他觉得方仲辞并不想说话。于是自己继续说道:“我知道他对你们不好,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去找你世界都可以怪罪你的母亲,但你不应该。她给了你生命,又保护了你十几年。你知道她过的有多艰辛,虽然这不是做错事的理由,但她需要你。”   叶栖的一言一语都扎在孙雪的心坎间,她慢慢下蹲,竟开始哭起来。   一开始,她的哭声很微弱,直到后来叶栖蹲在她身边开始安慰式的轻抚她的头发。那些埋在心里的委屈似乎瞬间爆发了起来,委屈顺着泪水沾在了她的深色的碎花裙上,也阴染出一片不可忽视的痕迹。   他静默的等待着小姑娘哭完,小姑娘抬起头,才又冲着她露出了一个沁满柔色的微笑。   孙雪迟疑的开口:“我不知道整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我母亲她,最近和孙典走的很近。”   叶栖叹了口气:“虽然很抱歉,但这个消息我们确实已经知晓了。”   孙雪抽了抽鼻子:“那你们想问什么?这段时间我都在荣川,没可能……”   话还没说完,孙雪一顿,除了这件事,她所知道的,和人命沾了关系的事情,就只有,那一件了。这个念头爬上心头的时候,孙雪不由得一战栗。她不能说,这太危险了。   她嘴角咧出了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一直在沉默的方仲辞却忽然插了一嘴:“十三年前……”   他分明的看见孙雪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他继续说:“在回峒峡村的路上,出了一起命案。”   那孙雪满脸拒绝,后退了半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叶栖抓住方仲辞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方仲辞将视线转到叶栖抓在自己手腕的手上盯了半分钟,叶栖才骤然松了手。   叶栖向左走了几步,拿起来桌子上的笔和纸,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连带一块糖放在了她手心:“事情的真相,不会因为有人刻意隐藏就未曾真实发生过。我们在受难的时候,总想着要是有人站出来帮帮我就好了。可当他人变成了受难人,能站出来帮助他人的,又有几个?”   闻言,孙雪一怔,不自觉的捏紧了纸张的一角。   “如果你想通了,不想让事情不明不白的结束,就联系我,别让他们等太久。”叶栖摸了摸她的头,冲她一笑,离开了会议室。   方仲辞回望了一眼仍盯着纸张发呆的孙雪,也走了出去。   两人再次走到了校园的甬路之上,这次,似乎到了学生们活跃的时间段,到处都是学生。   方仲辞和叶栖两个人,随便拎出一个,放在甬路上都直戳眼的长相。如今并排而立,不只是女生们一步三回头,就连男生们都不禁回看了几眼。   方仲辞皱着眉头:“刚刚你为什么不让我逼问她?她肯定知道什么。”   “我知道,但我们没有权利逼迫一个不想说话的目击者讲出事情的真相。”   方仲辞一时语塞,找不出来什么话反驳他,他只好转而问道:“捷径你不走,现在怎么办?你真打算等她来找你?”   “对。”   方仲辞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叶栖又重复了一遍他才肯定了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会来,两天之内,她一定会来。既然你把事情交给了我,就请相信我。”   方仲辞被这句话一噎,彻底说不出来什么了。   方仲辞哪里是信得过他,将这事交给他,也是迫于无奈,他要是能应付了那些难缠小丫头,他能松口让叶栖同行,又在刚才任由叶栖为所欲为?   想都不用想,绝对不可能。 第20章 杀身之祸   第二日一早,方仲辞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叶栖已经到了。   还没坐下的方仲辞忽然听见敲门声,来人开口:“一楼有个人,在门口,说要找叶栖叶警官。”   方仲辞将视线投到满脸写着果不其然的叶栖身上,还真什么都让他预料到了?   带着几分验证的好奇,方仲辞随着叶栖一起走到了楼下。   一下楼,还没等怎么样,孙雪那小姑娘一头扎进了叶栖的怀里。方仲辞倒吸了一口凉气,平白的生出了几丝嫉妒的意味。   小姑娘扑到叶栖怀里就开始哭,叶栖只当她是个孩子,任由她任性撒娇。   良久,方仲辞站的都有点累了,终于还是没忍住,动手将人从叶栖怀里揪出来:“占便宜没够?”   这话让周围人有些莫名其妙,连带着叶栖也有点愣。   被迫从叶栖怀里抽离的孙雪甩开了方仲辞的手,转而对着叶栖说:“叶哥哥,我有话和你说。”   “好。”叶栖准备孙雪往楼上走,回望了一眼方仲辞,他脸上似乎不太高兴。   接待室里,叶栖递给了她一杯温水。眼前的姑娘看起来有些疲惫,发丝间有些凌乱。   “连夜坐的火车么?”   孙雪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叶栖笑了一下:“从荣川过来,有飞机高铁和火车三种选择,你面色疲惫,应该是选择了最末一班直达静宁市的车。”   叶栖把水递给孙雪,说话的语速放的很慢:“你想和我,说什么?”   顿了顿,孙雪瞟了一眼旁边的方仲辞,还是开了口:“对不起,我骗了你,十三年前确实发生了一件让我难以忘怀的事情。”   叶栖缓缓坐下,准备听孙雪说她知道的事情,女孩缓缓说:“十三年前,孙大成开摩托车撞死了人,再之后田书记,和他一起处理了尸体。”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叶栖的背却越来越僵。这个结果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怎么会和田书记有关?   “什么?”与此同时,方仲辞一下站直了,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十三年前,我年纪不大,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我只记得那天我和母亲是一起去接孙大成,可我们忽然听到了什么响动。”   或许是常年挨打带来的警觉,那时杜秀兰忽然从马路上跳到下面的草丛里躲了起来,捂着小孙雪的嘴不让她出声。   “我看见马路上有血,孙大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似乎有什么在附近惊动了孙大成,可孙大成还来不及追,就有人从后面拽住了他。他们差点打起来,但后来两个人却开始和气的说话。后来,后出现的那个男人就从地上拿起来一个反光的东西戴在了眼睛上,现在我猜想那是个眼镜。”   孙大成随即和田主任一起将尸体拖走,杜兰秀才带着孩子一路跑回了家。   “跑回家后,母亲一再叮嘱我不要乱讲话,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看见。我记得很清楚,她开始在我的哭声中崩溃。”   而那之后,村里来了一个外面来的书记,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斯文有知识。可杜兰秀却认识那副眼镜,她每次都躲那个书记远远地,能不交流,绝不交流。   “直到田书记的身影和那天晚上的身影在我眼前重合,我差点在他面前喊了出来,母亲带走了我,让我永远将那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否则就会有杀身之祸。”   叶栖将手里已经不烫的水递了过去,他才知晓孙雪犹豫的背后有多心酸:“不要担心以后的事情,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想你保证,坏人都会绳之以法。现在,你想去看看你的母亲吗?她,等你很久了……”   “可,可以吗?”孙雪试探的问。   叶栖面色如水:“当然。”叶栖随即将目光转向了方仲辞。   得,询问口供没他什么事,送熊孩子找妈妈的事倒是要交给他了。方仲辞无奈的喊了个人,将孙雪送了出去。   孙雪离开前,将他送给她那颗糖的糖纸放在了叶栖的手心:“谢谢,糖很甜。”   良久,叶栖都在看着那张糖纸发呆。直到被方仲辞不轻不重的搭了一下肩膀说了句走人,他才回过神来。   想都没想,叶栖就跟着他往外走。回到办公室,他们将这个消息带给了一众人。   加上孙雪的口供,十三年前的事情开始慢慢清晰起来。   孙大成肇事杀人之后,不小心被纪明目击。随后,田兴出现在肇事现场,不知出于什么理由与孙大成共同毁尸灭迹。回到村子后,孙大成逼走了纪明,但谁也不知道这边杜兰秀和小孙雪也躲在一边看见了这一切。   这恰好解释了叶栖当时心中的疑惑。孙大成能将一个临时性的肇事处理的干净利落,沉寂十三年的原因,是接受了田书记的指导,这样看来,这个田书记是真的不简单。   方仲辞立刻派出顾铭羽去峒峡村将田书记带回,并给他一切临时处置权,只要人活着带回就好。叶玲被指派着比对信息,将田书记的底细摸清楚。   几个人纷纷出了办公室,叶栖才从座位上站起来:“介意一起吗?”   方仲辞扬眉:“你知道我要去哪?”   叶栖将电脑转了个圈,屏幕上方正的打着一个公司的名字:“田兴这么重要的人物你都不亲自去抓,我能想到的只有,你要先找到尸体。”   “以当时孙大成的情况来思考,他肯定需要快速处理尸体,然后回去让目击者闭嘴。所以那尸体一定就在案发现场附近。我调一下当时承办了这个事发路段马路铺建的工程方,当时承办工程的公司,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中等规模了,就是这家。”   方仲辞这才知道这一群人都在叽叽咕咕的讨论当年案情的时候,这个小崽子到底在干什么。他不禁皱了一下眉头,省功夫确实也是省功夫,难对付确实也是难对付。但他对把地址摆在这了,不带他去不是显得太狭隘了。   不太情愿的,方仲辞最后还是带上了叶栖。   两人来到了这家公司,凭借着证件一路走到了总经理的办公室。   一进门,烟气缭绕的让叶栖咳嗽了两声,方仲辞瞥了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又悄然咽了回去。这烟气,别说是叶栖那种看起来就半根烟都没抽过的人,就是方仲辞自己都觉得有些呛。方仲辞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觉那并不是烟味,而是香烛气。   还在求神拜佛的小老板听见有人进来,登时就不满的要轰走两人,却在方仲辞的证件面前瞬间变了脸。   事实上,真有钱的和真没钱的老板都不是最让警方头痛的,只有像眼前这种有点小钱还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人才最难摆平。你必须表现的比他更拽,才能让对方摸不到头脑。可眼下,方仲辞还没等发力,那老板似乎就已经服软了,这更坚定了他觉得对方有问题的信念。   他直接坐在了老板的真皮沙发椅子上,扫过站在旁边看起来很乖觉的叶栖,将视线落在了那老板身上:“常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这请的满屋神佛,是补的什么亏心,镇的什么冤魂啊?”   他看见小老板一怔,又迅速补了一刀:“别不是挖到了别人的尸身了吧。”   小老板后退了半步,失手打翻了窗边的香炉,炉灰撒了一地,带起了一片灰白。手上一慌,他又打翻了第二个香炉。就这样,小老板被自己的连环失手吓了个半死,自己承认了他确实在十年前的施工中,挖到过一具尸身。   “呦,”方仲辞一拍腿,站了起来,“他现在在哪,看看去?”   ·   顾铭羽来到峒峡村的时候,这里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当他到达田书记家里的时候,邻居却说田书记不在家,去村上某家农户里商量土地的事去了。   顾铭羽心下觉得不好,快速飞奔而去。 第21章 鸠占鹊巢   一路跑到农户家里的时候,顾铭羽才发现田书记还在和农户一起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一片其乐融融。   他松了一口气,人总算没跑。但他总也感觉不能把眼前这个和善的书记,和那些毁尸灭迹的案子扯上什么关系。   田书记很热情的配合顾铭羽的工作,他只是简单回家交代了一下邻居帮忙照顾一下自己的儿子勇儿,然后就和顾铭羽离开了。   全程,田书记都没有什么小动作,只是在车上问了问顾铭羽这次是协助调查什么事情。顾铭羽当然只做了含糊其辞的回答,没给他带去丝毫能用得上的信息。   等他们到达支队的时候,方仲辞和叶栖还没回来。   还没等他坐下喝一口水,方仲辞的电话就打来了。顾铭羽预感没什么好事,不情愿的按下了接听键。   “人带回去了吧?马上带人到城东小荒山来,带着铁锹和江恪来,速度。”   电话被飞速挂断,本来还没什么精神的顾铭羽,一听说要带上江恪,整个人像是充满了电,冲着法医室一溜烟而去。   两拨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小荒山,顾铭羽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身后的小老板,那人有着些许不同寻常的胆怯。   小老板在前面领路,几人一路行上。野路难行而崎岖,泥泞的泥土抓着(zhuo)着每个人的鞋沿,就像想将人拖陷下去一般。   良久,那人终于停下。小跑到边上的空地跪在地上冲着前方十米左右的一个坟头磕了三个响头,才用眼神看向了坟的方向:“就,就是这里了。”   方仲辞一扬手:“挖!”   铁锹卡在砂石间的声音不绝于耳,那老板还在对着野坟不停的磕头,嘴里像是念咒一样叨咕着:“不是我要挖你的,你千万别怪我,我这么多年给你烧了这么多纸,你可千万别怪我。要怪就怪这些警察,是他们非要挖你的坟。”   听到这话,方仲辞转过来瞪了他一眼,老板挥舞佛珠“辟邪”的动作也停滞了一下,连声说着对不起。   “我们是为了找出他真正的死因,为他沉冤得雪,不像你为了钱,让人在这一烂就是十几年。”   小老板在一旁叫屈:“真的不关我的事,他那时候已经死了啊!”   方仲辞不屑的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尸体旁的土壤也是能找出尸源的关键,江恪看着他们挖的已经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停了手,准备剩下的自己亲自来。   大家后退了几步,给江恪让出了地方。   看着江恪进入了完全工作的状态,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顾铭羽也识趣的走开了,他将目光转向了那位老板:“这位……老板,怎么称呼?”   “免……”这一句免贵姓李还没说出口,就被方仲辞给噎了回去,“说案情。”   虽然顾铭羽这个开场有些礼貌,但是他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小老板瞥了一眼叶栖:“我刚刚不是说过了。”   方仲辞却在他身后又吓唬了一下:“往哪看?让你说就说,废什么话呢?”   自从出了十多年前那件事,小老板就挺害怕和警察打交道的,这次不但打了交道,还似乎遇上了一个凶的主。眼下,就光是听见方仲辞这声,都能吓一激灵。   他老老实实的向顾铭羽重复了一遍已经交代过的案情。   十几年前的时候,他接了当时通往峒峡村道路修缮的工程。当时他还是个包工头,有一次施工的时候,工人们竟然在地下,翻出了一具陈尸。   那时候他很缺钱,这个工程如果顺利做完,则刚好能补上一个资金的大缺口。但如果他报了警,这工程肯定就得停,再开启就说不准是什么时候了。   李老板叫上了那几个目击的工人一起商量,请求大家将这件事情瞒下去,有钱一起赚。出来打工的农民工一听到他们能一次性拿到一年都赚不到的封口费,瞬间同意了这个“请求”。   李老板将尸体藏在这里,一藏就是十余年。   顾铭羽眼睛微眯:“他身上当时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吗?”   看老板摇了摇头,顾铭羽一扶额头,望了一眼江恪。看来这次难办了,一点辨认尸源的证据都没有,也不知道江恪又要费多少心思和精力才能确认死者身份了。   方仲辞向前了几步问:“江主任,还要多久?”   江恪将视线上移又偏开:“要很久,死者死亡时间至少十年。这些白骨和土壤我都要一点点收集,你们先回局里吧。”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方仲辞感觉到了江恪的闪躲,但终究也没问什么。他转头看了眼顾铭羽:“留下,负责江主任的安全,其余人和我走。”   “不需要,你们都……”   “好。”江恪还没说完,顾铭羽已经一口应承下了。   他没再言语,继续低头做事。   一行人又调头回去,李老板倒是“自觉”的以为自己没什么事了,就要告别回去。   他还没踏出去半步,就被方仲辞一把抓住,方仲辞边上为他手铐边说:“你因涉嫌非法移动尸体、毁灭证据,现在被依法逮捕。”   李老板后退了半步,手上的佛珠垂下:“报应啊,报应……”   .   进了公安局的大门,几个人和方仲辞告别,各自忙起来。唯有叶栖还跟在他后面。   快步走到讯问室,叶栖忽然将手机递了过来,上面是一个二维码。   方仲辞抬眼看了一下叶栖,案情近在眼前了,这人还要让他加微信?本来想训斥一番,却迎面撞上了他的一脸期待。方仲辞叹了口气,能有什么办法,魅力就摆在这,他掏出了手机随意的扫了码。   信号不好,界面还在缓缓移动,方仲辞刚想把手机放回去,等审完那个田书记再说。可忽然跳出的界面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这是两份体检报告,检测人是田兴。   看着方仲辞脸上僵住的笑,叶栖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了?”   方仲辞略微抽|动了一下嘴角:“没,没怎么。”   难以言说的窘态画在他的脸上,他只能靠看报告缓解一下这让人头疼的现状。   体检报告中标注的两个巨大的红圈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血型处一个是B型,一个是O型。   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种血型?除非,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如果现在在审讯室等着他们的不是真的田兴,那真的田兴会在哪?想到这,那些证词的细枝末节钻进了他的脑海里:车祸现场的金丝框眼镜,一个被撞死的人。   “死的那个人,会是真的田兴吗?”叶栖的声音再次响起,和他脑海里的思维完全重合在一起。   方仲辞眉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走。”   两人先后进入了讯问室,方仲辞没在意,但叶栖清楚的知晓,这是他们第一次同时审讯嫌疑犯。   田书记还是一脸的和善热情,表示会积极配合警方的工作,将伪善的面具缝合的没有一丝破绽。   方仲辞决定先探探他的底:“交代一下13年前,你是如何同孙大成一起毁尸灭迹的?”   田兴脸上半点僵硬感都没有,顺滑的演技浑然天成:“什么?孙大成他杀过人?”   这样精湛的演技像是多年彩排过的演出,所有细节都被打磨到位了。   方仲辞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推进他的审讯:“有证人说你十三年前和孙大成一起移尸埋尸,你怎么说?”   慌张爬上田兴的脸颊:“警官,这是构陷!毫无根据的构陷。十三年前我刚刚才来到峒峡村就任,那时候怎么可能和孙大成熟悉,还要一起毁尸灭迹?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啊。”   方仲辞前倾了半个身位:“田书记或许是不认识孙大成,但是你认不认识他,我就不得而知了。”   没理会田兴即将辩解的台词,方仲辞继续说:“13年前,田兴就职前在当地医院做了体检,报告上显示,田兴是B型血。可再之后每一年的职务体检,田兴的血型就变成了O型。这个戏法变的,可真是精彩绝伦啊。”   田书记一怔,像是卡弹的枪壳,言语全都梗在了喉口。或许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败露在了一个这样小的细节之上,他停顿了很久。   “怎么?这是想说这体检报告不准?要不我让法医部的同事现场给您抽一管验验?”   田兴僵住的脸色转而消失,事情要摊开说,他反倒是轻松一笑:“好吧,我确实不是田兴。”   “你到底是谁?”方仲辞问道。   “吴同。”   “13年前,你和孙大成做了什么?”   吴同脸上此刻诡异的笑容瞬间冲掉了他慈眉善目的面具:“你们不是知道吗?你们现在做的不应该去找那些可能还存在的证据吗?而不应该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啊……就算我鸠占鹊巢又如何,人,从来不是我杀的。”   他咯咯的笑声回荡在整间讯问室,嚣张而乍耳。 第22章 与方局有关   方仲辞感觉自己额角青筋凸起,还没等他开口呛吴同一句,一直像背景板一般静默的叶栖却突然开了口:“不知道,您的儿子,是不是亲生的?”   看似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瞬间戳到了吴同的软肋。他虽然还在笑,但声音里的不屑却似乎被削去了大半。   这样的变化瞬间被叶栖捕捉到,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对了方向。   “希望您好好想想。”说完,叶栖站了起来,眼神轻柔的示意方仲辞同他一起离开。   方仲辞虽有些疑虑,但还是尊重了叶栖的想法。两人出了讯问室又走出了一段距离,方仲辞才问出了口:“明明已经抓到了他的软肋,你为什么不继续?”   叶栖抿了一下嘴唇解释道:“当我们抛出一个他关心的问题时,他越是不知道我们在想什么,就会越担心。未知能将情绪无限放大,如果他能在沉默中爆发出更多的情绪,就能带给我们更多有用的信息,我们可以等他主动找我们。”   “信息是多了,真的假的就分不清了。”   叶栖轻笑:“所有听起来能让人信服的伪证,基本都是建立在真相的基础之上的。”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方仲辞也不好反驳什么,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望着离开的方仲辞,叶栖喃喃道:“这是生气了吗?”   事实上,方仲辞只是有些着急。他承认叶栖的分析很有道理,也可以稍等一段时间来验证他的想法。但现在他更想先让鉴证科帮他给吴同父子做个亲子鉴定,好在心里有个谱。   时间转眼过去几个小时,一直在办公室的方仲辞没等到江恪和顾铭羽回来的消息,却先得到了吴同要招供的消息。   方仲辞扫视了一圈也没见到叶栖,于是就自己去了讯问室。   这次再进来的时候,方仲辞的态度比上次差了很多:“怎么,又想说了?”   吴同故意咳嗽了两声,看上去像是在装可怜:“错是我犯的,和那个无辜的傻孩子无关,你们不要与他为难了。我交代,我都交代。”   方仲辞扬了扬下巴,吴同才吞了一口口水开始说:“13年前,我因为欠了债流逃出在外。在桥洞下遇见了勇儿,那时我饿的快不行了,是他给了我半块饼。我发现他脑子不太好,受尽其他乞丐欺凌,但我没法带走他,因为我自己也已经是泥菩萨过江了。”   “后来我辗转到峒峡村附近,刚好看见孙大成开摩托车撞死了一个人。我当下心生一计,想要顶替这个人的身份。那天,我威胁孙大成,如果他不按照我说的做,我就揭发他杀人的事实。”   “孙大成没想杀了你?”方仲辞问。   “怎么没有,但那时,孙大成那两把刷子,是打不过我的。后来他妥协了,他说之前有人发现了他,后来我们在附近发现了纪明的东西。他回到村子之后又是恐吓又是威胁的,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方仲辞全当他在编故事,若是孙大成有那种脑子,怕是也不会被吴同威胁。按照孙大成的直脑思维,他的第一想法铁定是杀了纪明。只有谨慎小心的吴同在背后提醒他,不要因为杀人招惹了警察,孙大成才可能退而求其次。   “我们在田兴身上发现了委任书,发现他是要新来峒峡村的村书记,于是就顶替了他的身份。我一扮,就扮了13年的田兴。我现在能为你们提供当时肇事的那辆车的掩埋位置,希望警方能从轻处罚。”   吴同的态度很诚恳,就像是真心在忏悔一般。方仲辞反正是不信的,但他既然愿意配合完善证据链,总还是要给他这个机会的。   方仲辞朝外面招了招手,让几个人一同带着吴同出去走现场。   监控室里的叶栖放下耳机,目送着方仲辞离开。从他和方仲辞分开起,他就一直等在讯问室里,因为他知道吴同很快就会要求交代。   这期间,他查了一下关于吴同的消息。他发现这人几乎在网络的世界里毫无踪迹,甚至在现实世界,都没有过什么合法的身份,是个不折不扣的黑户。追溯不到他以前的情况,也便无法核实他说的所有信息。   叶栖从监控室里走出来,看见不远处的电梯口,方仲辞迎面撞见了从小荒山归来顾铭羽和江恪。   他看见江恪似乎对着方仲辞说了什么,然后方仲辞就随着江恪离开了。   叶栖隐约觉得江恪的神色很奇怪,不由自主的顺着那边的方向走去。路过电梯口时,他发现顾铭羽的神色也有些异样。   他没有开口问,顾铭羽也没提,只是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事实上,顾铭羽也觉得有些奇怪,这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是从他们在小荒山的时候就开始的。   在顾铭羽的印象里,江恪对于市局的案子都不是很关切,在做好自己本职的尸检工作之外,他很少会问起关于案情的事情。但今天他们在小荒山拾骸的时候,江恪却试探性的问了问现在的案情进展。   顾铭羽虽然不至于怀疑江恪怎么样,但还是觉得江恪一回来就将方仲辞叫出去单独聊的这种行径,是在有意掩饰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   方仲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恪非要单独叫他出去,疑惑的跟了上去。   江恪将方仲辞带下楼,找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   和江恪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气氛总是会不自觉的严肃起来,每当这个时候,方仲辞总是会充当活跃气氛的那个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古怪,搞得这么神秘?你这样单独叫我出来,某些人怕是会醋意横飞。”   江恪完全没理会方仲辞的调侃,眼底的严肃愈发重了。他从从衣服内兜里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放着一条灰色的男士手绢。   “你……认识吧……”   方仲辞顿时怔住,脸上没皮没脸的笑也僵在了那里。他怎么会不认得,这手绢的款式,是他父亲,老方局一直用的那种。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抬起了手,接住了被证物袋包裹的手绢,他笑得有点难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哪里来的?”   江恪眨了眨眼:“看你的表情,看来你也猜到了我想要说什么。这是在第一现场的那栋破洋房里捡到的。当时他们都没在意,只有我看见了这个手绢,我跟了他那么多年,他一直用的手绢我不会记错的。”   方仲辞眉头紧皱,没等问什么,就听见江恪继续说:“残留的DNA我悄悄验过,是方局的。但你信我,也该信他,他不可能的。”   “但,或许这件事也和他有关。七·二六案,方局升为副局长的案子。我曾经在案发现场,也见过一个,同我们在小洋楼里见到的镜室一般无二的房间。”   方仲辞的眼眶发红,眼睛开始爬布上血丝。   “会不会……”   方仲辞打断了他的话:“谢谢你,江恪,也谢谢你相信他,这其中的因果,我自会想办法探明,但在这之前……”   江恪点点头:“我懂。”   这个世界上最容不下丝毫怀疑的两个职业,一个是教师,另一个就是警察。这两者都肩负着无数的期盼和信任,但这种信任也是最脆弱的。一旦发生一点裂痕,不管那是不是误解,都终将会带来难以挽救的后果。   江恪离开了,方仲辞一个人停在了原地,将包裹着手绢的证物袋捏的吱咯作响。   ·   回到办公室,方仲辞打开了内网,准备登陆郑支的口令。那账号是他的警号,密码是他老婆生日。方仲辞一直都记得,之前他偶尔也用郑支的电脑看点超出他职权范围的案子,但今天,他却不由得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迅速找到了七·二六案的卷宗,却发现卷宗的查看级别被设定的很高,以支队长的级别都查看不了。虽然这个案子也是个恶性案件,但是在方仲辞的印象里,这案子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存疑,结案的时候也干脆利落。这种案子,为什么会有这种级别的加密?方仲辞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方仲辞!你小子是不是在登我账号!”   听见郑支的声音,方仲辞吓了一跳,赶紧关掉了界面。   郑支怒气冲冲的进了办公室,对着方仲辞就是一顿数落:“检查够诚恳,下次你还敢,你怎么能把这句话诠释的这么生动呢?我明天就换密码,不,我马上就换!”   事实上,郑支一直这么说,但是对于方仲辞登账号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天天吵着说要换密码,但却从来都没动过自己的密码。   以往郑支这么说的时候,方仲辞总能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随后写一份一百字的“真挚”检查就算了事。但今天,方仲辞有点笑不出来,他站起来,冲着郑支的方向而去。   “郑支,我有事和你讲。”   郑支瞥见方仲辞的那一脸严肃,给他打了个眼神,示意他去办公室说。   只是支队长办公室的门还没全关上,众人就听见郑支的一声震天怒吼:“什么?你要请假?” 第23章 旧案之秘   郑支的脸拉的比驴长:“方仲辞!现在九·一二大案还没有侦破,作为专案组组长,你现在要回家,这像话吗?”   方仲辞静默站在原地的听着郑支的唠叨,等待着他平复心情。   唠叨了良久,郑支都没看见方仲辞的神色有什么变化。泄气的坐在了座位上:“所以,因为什么?”   看着方仲辞动了动喉结,却还是什么都没说。郑支长叹了口气:“仲辞啊,人不能总活的很拧巴,有的时候你不说,别人是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的。”   方仲辞点点头,还是没打算说什么。   郑支知道他今天无论如何也劝不动方仲辞了,若是今天方仲辞嬉皮笑脸的同他请假,他或许还能驳回。但看方仲辞这番模样,他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但这头小倔驴却怎么都不肯说。   郑支又叹一口气:“你自己把握好分寸,走吧,这边我帮你看着。”   “谢郑支。”   郑支没再看他,挥了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临走之前,他回了趟办公室,忽略所有人讶异的神色,单独叫了叶栖出来。   方仲辞掏出烟盒,敲了一下盒底,他本来想递一支烟给叶栖,却忽然抬头撞上了叶栖那张好学生的脸。于是将手一收,自顾自地点起烟来。   叶栖不自觉的想抬起手,又在方仲辞还没注意到之前迅速放下:“抽烟对身体不好的。”   闻言,方仲辞嗤笑了一声:“不好就不好,左不过是个寄托而已,若是有一天我有了什么别的寄托,或许就不会抽了。”   言毕,方仲辞又狠狠的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微颤:“我请了假,你多费点心。组里的那些人,虽然个顶个的优秀,不过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大案面前,他们都不如你。”   说完,方仲辞回瞟了一眼还在愣神的叶栖,把烟头掐熄在走廊的垃圾桶上,离开了。   叶栖就站在那里,脑海里不停的重复着方仲辞刚刚那句对他的肯定。他目送方仲辞上了车,一直到他的车从串流的街道上转弯消失。   晴空万里间,不知何时夹杂了几片阴沉,竟丝丝缕缕的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整片乌云。方仲辞越开就越觉得天色阴沉的厉害,而那些昏暗开始一点点压在他心头。   从情感上,他是相信他父亲的。从下级的角度上,他也愿意相信兢兢业业多年的方局,不会在和正义有关的任何立场上犯错误。   方仲辞现在不能大张旗鼓的申请调取卷宗,但他知晓父亲有收集整理自己经办过案子的习惯。如果正规的渠道不好拿,他就只能从这里入手。   方仲辞的母亲去世多年,这个家里加上做了多年家政的田姨就只有三个人。他们父子还都是警察,这让家里显得很没有人气。   七年前,方仲辞从警校毕业。为了避嫌,他直接去了静宁市工作。再加上工作性质的原因,七年间他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回来的原因,竟如此辛酸。   一开门,熟悉的气息袭来,让方仲辞不由得鼻尖一酸。这个时间点,家里是没有人的。方仲辞换上拖鞋,沿着楼梯而上,推开了父亲书房的门。   这里一如往常,整洁而一丝不苟。所有的案件资料都被父亲方天成收隔在了暗门之中。推开滑动的书柜,方仲辞第一次直面这扇门。   母亲去世之前,父亲一直是不同意方仲辞从警的。直到母亲因病离世,父亲才终于松了口,表示会尊重方仲辞的选择。   所以,即使他曾经好奇过那扇门后装了些什么,也都无疾而终。那里是用来装父亲整理案件资料这样的信息,也是后来经他推理得出的。   此刻,面对门上的密码,他有些无所适从。   按键的磨损几乎一致,作为老刑警,这点反侦查他还是不会忽略的。方仲辞开始在脑海中搜索所有可能成为密码的信息。   密码绝对不会是生日这种只要稍加百度就能猜测出的数字,它需要是一串独立、有特殊意义、不容易遗忘且具有强私密性的数字。   这时,方仲辞脑子里忽然钻进母亲生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爱就是你想无时不刻的见到他,想把他的一点一滴都融进自己的生活,就像你父亲,连手机密码都会设置成为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日子。”   “难道是……”方仲辞按下了那几个熟悉的数字,那些旷日持久的思念蓦地涌上心头。致使他按到最后一个键的时候,手指已经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听到了成功开锁的提示音,他眼里的温热终于还是不争气的落在了手背上。方仲辞只让它在手上片刻的停留,就迅速擦掉,往里走去。   案件材料被摆放极其规律,是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排开的。每个案子整理的笔记都有厚厚一沓,又用牛皮纸订装好,那些牛皮纸上都是磨损的痕迹,是经年累月翻看研读的证明。   方仲辞很快找到了那本七·二六案的案件记录,他拿出来的时候就觉得异常。因为它实在是太薄了,像是被撕掉了很多。但没有办法,方仲辞只能迅速翻看还剩下的案件记录。   临业市泗水区某大型综合菜市场中忽然警笛四鸣动,原因是有人报警称菜市场的排水井中有人体手指。   接到报警后,分局立即着手打捞排水井,臭气熏染在周围的大片区域之间。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残存的尸碎重量显示,排水井下可能存在七八个不止的尸体残渣。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泗水区立即上报市局,而当时作为支队长的方天成接手了这个案子。由于当时的技术十分有限,面对已经成为烂泥的尸碎,法医们都束手无策,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分离。那时,甚至因为人手不足,还启用了一些刚毕业的见习法医。   警方的排查中规中矩,监控、案发地群众走访、匹配出的受害者亲属走访。一系列调查下来,竟一无所获。   但随着更多的DNA被确定,他们开始分析受害者行动路线的重合范围。但或许是因为范围划的太大,他们始终没能找到凶手。   可就在这样的严密监控之下,居然又有一个36岁的女子失踪了,而她失踪当天的行动路线是在警方原本的监控范围内的。   面对失职的煎熬与压力,方天成不放弃的追查,终于找到了一位目击者。模拟画像专家对目击者描述的凶手进行还原,但是因为作案时间偏晚,几次画像的结果均有所不同,但最大的特征是嫌疑人的鼻梁侧有颗明显的大痣。   看了眼画像的复制品照片,方仲辞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但他想不起来。可能也是画像和凶手相比太失真,否则,以方仲辞的专业素养,他一定能确认他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有了以画像为基准的通缉令,竟仍然了无音讯。   再往下翻,方仲辞发现后面几乎没有了,残册的最后写着本案的结案。——城西火灾,凶手死于大火,DNA检测相符。   后面还有附有一段话:「后在城西发现地下空间,经勘验为第一案发现场,现场有碎尸及虐尸工具。」   有几个很深的字迹,拓在了尾端的结案页上,可能是被撕掉的扉页留下来的。方仲辞转换笔记的角度,晃动着对着灯光,依稀辨认出几个词,欺骗和对不起。   方仲辞紧皱眉头,想来,这句对不起或许是说给母亲的。十三年前,父亲因为告破七·二六案,成功升为了副局长,可他却永远失去了自己深爱的妻子。   事实上,方母一直体弱多病,算是医院的常客。她一年到头在医院里加起来的日子,比在家要多出一倍。虽然如此,方仲辞却也从没想到过,母亲会突然离世。   那时,年少的方仲辞被从晚自习室里带出,又被告知这样残忍的真相,他几乎是崩溃着夺门而出。他孤身一人打车到医院,此时的白布已然完整的遮在母亲的尸体上,可就算亲眼所见,他仍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就安静的隔着那层苍白的布轻声呼唤着母亲,就像是怕吵醒了睡着的人一样。良久,方仲辞都不敢打开那块布。   他隔着布紧紧的攥着母亲的早已冰冷的手,僵硬的反馈让他明白他已经来晚了。可就好像是只要不打开薛定谔的箱子,他就永远不知道猫还在不在一样,他始终不敢拉开那块白布。   方仲辞也记得,那时的父亲就站在一旁。双眼早已红肿,却一言不发,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壳子,被人空空的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天,方仲辞还是打开了那个盒子。只那一秒钟,他感觉眼前突然就被什么充盈,视野瞬间模糊不清。   那后来的几个月里,父亲只要是闲着,总会泡一盏母亲爱喝的茶,坐在椅子上盯着手机发愣。   时至今日,母亲死仍然是父亲的禁忌,连带着七·二六案,也成为了不能提的案子。   忽然,楼下传来钥匙开锁的细碎声音,将方仲辞从悲伤的回忆中打断。他刻在骨子里的警惕神经告诉自己,父亲已经回来。   他迅速拍下了有嫌疑人画像的那张纸,复原现场,回归原处,退出暗门,动作一气呵成。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仲辞手上的动作却却条分缕析。   “咔哒——”方天成拉开了门。 第24章 讨好方仲辞   当方天成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方仲辞刚从自己的衣橱里挑选了一套休闲的居家服。   看到是儿子,方天成的面色放松了些:“手里不是有大案子吗?你怎么在这?”   方仲辞取下居家服的衣架,避而不谈的笑道:“老方同志,儿子回来了不表示一下欢迎吗?这副领导做派是做什么?”   方天成关上衣柜门:“别转移话题,为什么回家?”   避无可避,方仲辞搭上了老方的肩膀:“我这不是遇上了瓶颈,想请教一下经验丰富的老局长嘛。”   方天成扫视了一眼方仲辞脸上不算轻松的神色:“那下去说。”   两人往楼下走去,方仲辞像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嘴:“老方,你最近又丢手帕了?”   说完,他又扫了眼父亲制服上衣口袋里还露了半截的深灰色手帕。   “手帕这么多,丢不丢这点小事还用你操心吗?有那些心思,赶紧放在案子上吧。”说完,方天成将手帕整个塞进了上衣口袋里,不让一个角露出。   一下楼,方天成直奔着厨房而去,按下了烧水的按钮,才转身回到了两人座的沙发处。他拿起茶几上的杯子,那杯子似乎许久未动,留了一圈干渍。   方天成啧了一口,又要去刷杯子。方仲辞想起身自己去,却被父亲一把按下:“这么久不回来,还记得茶放在哪了吗?”   方仲辞没做言语,静默的坐在了沙发上,骤然的安静让他不由自主的开始回溯自己在整个案件里获得的信息点。   不得不说,七·二六案和他现在侦办的案子似乎有太多的相似点。碎成尸泥的尸体,同样的虐尸现场。但似乎又有很多细节是对不上的,比如分类碎尸,再比如空间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   如果当时抓住的是真凶,那现在的案子会是模仿杀人吗?但如果是模仿杀人的话,镜室这种程度的细节应该不会被披露出去,也就不会被模仿。那如果当年结案的时候就误认了,DNA匹配结果为什么又完全一致?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说说,你因为什么困惑?”   父亲的话,将方仲辞从杂乱的思绪中带出,他停顿了一下,回答道:“凶手的手段十分残忍,他将人肉绞成肉馅,倾倒在江河之中。”   方天成没有回复,敲击手背的动作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有规律的敲击。   方仲辞接着说道:“案发现场有一个镜室,镜室的墙面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刑具。我记得十几年前,父亲也接手过一件这样的案子。有没有可能……”   方天成扬手打断了方仲辞的话:“阿辞,按照你想的去做,不要在意那么多,尤其是我。”   方仲辞不太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刚想问,田姨却推门进了来。看见方仲辞,她有些惊讶:“仲辞?”   田姨脸上喜笑颜开:“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正好田姨买了好多菜,今天给你做好吃的。”   方仲辞也是一笑:“那就辛苦田姨了。”可当他再次转身的时候,方天成已然上了楼,没给他留下一点询问当年旧案的机会。   直到睡觉,方天成都没再下过楼,就连饭都没吃。方仲辞上去敲了敲父亲的门,父亲只是说他在忙,说晚些自己热着吃。方仲辞明明知道父亲有心事,却猜测不出来那心事里究竟包裹了什么。   晚饭后,他和田姨在客厅里聊天。方姨说他最近一直很忙,晚饭几乎都不按时吃。有的时候她早上来,发现人昨天没有吃晚饭,早上又全然不见了人影。田姨有些不解,都已经是老局长了,怎么会那么忙。   送别了田姨,方仲辞独自在客厅里等着。已经是半夜12点,他抿了一口放在茶盏里凉透了的茶,回了自己的屋子。   因为要趁早赶回静宁市上班,第二天方仲辞起得很早。他连早饭都没吃,留了张便利贴就离开了。   其实方天成很早就起来了,他站在楼上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看着方仲辞的一举一动。等人走了,他才下楼看了眼便利贴,上面写了几个字:「爸,我走了,宽心勿念。」   方天成以手掩面,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哀伤却像是要满溢出整栋房子:“终究,还是瞒不过吗?”   ·   回到支队,方仲辞将脸上的颓丧全都收敛了起来,昨天的突然离开或许已经让某些人心神不宁,如果今天再配上一副出事了的神情,保不准能在支队里滋生出什么谣言来。   一进门,方仲辞就闻到了什么冲天的刺鼻味,他捏着鼻子走进了办公室:“你们把尸体搬到办公室里了,哪来这么大味儿?”   叶玲刚进门,听到这话猝然睁圆了眼睛,面色惊恐。她恨不能把自己的脑子拿出来复刻一个备忘录,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将自己甩到了方仲辞前方:“老大!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方仲辞眼皮都没抬一下,用手将人往旁边扒:“少来,别挡道,我倒看看你们在办公室搞什么。”   叶玲拦不住人,就在后面啰啰嗦嗦:“老大,我们就是太累,想消遣吃点小零食,这不正好小肖请客,就没忍住在办公室吃东西了嘛。这不天气还有余热,东西容易捂出味道,我这就把所有垃圾都换掉!”   说完,叶玲马上要动手毁灭证据,却被方仲辞一把拦下,垃圾桶里盒子封皮上画着的臭豆腐说明了一切。叶玲觉得自己要完,她记得方仲辞是明令禁止大家在办公室里吃臭豆腐的,这次是真撞枪口上了。   可预料中的责怪没有劈头盖脸而下,她只听见了方仲辞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赶紧,毁尸灭迹!”   像是得到了赦免令,叶玲赶紧动起手来。   方仲辞坐在了座位上,叶栖瞥见他乌青的下眼,心知方仲辞出去办事肯定没办好。他没有打算问,只是将一颗糖轻放在他的桌子上。   五彩糖和桌面接触的声音让方仲辞从侧身转为正坐,他望向糖的主人。赏心悦目的小美人此刻正在若无其事的看材料,他看了半晌,觉得心情有所好转:“我不在的时候案子什么新进展吗?”   方仲辞说完,叶栖才偏过身摇了摇头。方仲辞叹了口气,扫视了一圈,才发现一向堪称劳模的谢立真居然不在办公室,他看向叶栖:“立真呢?”   “好像去法医室取报告了。”   “什么?”顾铭羽腾的一下站起来,“怎么抢我活啊?”   谢立真还没进法医室就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尖,推开门:“江副主任,你找我?”   “嗯,DNA比对分析结果出来了,在桌子上,但还没装订。我手上没空闲,你自己订一下,”江恪用下巴指了一下自己后方的一摞文件的说,“最上面。”   谢立真点点头,看了眼材料,又看了眼头也不抬的继续工作的江恪。将没订装的材料纸归拢在一起,竖起来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让它们对齐。道了句感谢的话,就离开了。   谢立真出去的时候,刚好撞上了进来送检验单的其他工作人员,那人问道:“江法医,这份材料要放在哪?”   “我身后的那摞文件,放最上面吧。”江恪语气平和,好像是每天都重复着回复着一遍又一遍同样的话一般半点语气的起伏都没有。   谢立真没听完他们的对话,离开了法医室。   谢立真一回来就看了归队的方仲辞,他将手里的一叠检测报告用文件夹夹好,径直递到方仲辞和叶栖之间:“所有的DNA检测结果都出来了,并和本市失踪人口的DNA做了一些比对。目前有几个特点,受害人均为女性,除了我们发现的第一个死者孙大成。”   空气一度安静异常,因为此时,方仲辞和叶栖正在靠近文件同时悬停在了半空。   这场景让人看着都牙疼,两人的关系本来就已经很微妙了,谢立真这个傻子偏偏还要再火上浇油。   在众人的惊愕之中,叶栖一把拉下材料,迅速翻开。又在方仲辞的脸色拉下来之前,转手将材料放在了他的手上。   这一番迷之操作让办公室的几个人有些摸不到头脑,空降的这位大佬,是在讨好方仲辞?   方仲辞也是一愣,但仍旧从容的开始翻看资料。他大致翻看了一眼,资料显示,受害人的年龄范围在35到45岁之间。   他随即将「35~45」写在了封面上,如果没记错,七·二六案的受害人也是这个区间。他犹豫着思考,笔尖还未抬起来,就听见叶栖说道:“每个有预谋多次犯案的凶手,都会对其受害人有一定程度的挑选,比如这个案子里的35~45岁。其挑选标准,可能源于他的成长经历,这也很可能是导致他心理变态从而虐杀他人的根源。”   手里的报告被叶栖翻到孙大成那一页:“但孙大成却是个意外,这很可能是因为精神受损的孙大成闯入了凶手的杀人区,而后意外被杀害。”   对面的叶玲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他还挺冤。”   方仲辞忽略了叶玲的感慨,将目光落在了顾铭羽身上,顾铭羽说:“江恪他们不眠不休了多少天,现场却一丁点凶手的DNA都没有。他既然有那个时间,为什么不把所有的证据都处理掉?”   方仲辞摇摇头:“现场没有他的DNA,可能是因为他平时就很注意湮灭证据。但若这时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知道这里的秘密再也瞒不下去了,他没办法迅速湮灭所有证据。”   “那他会找个替死鬼。”顾铭羽接着话茬说道。   方仲辞点点头:“于是,他找到了周纳,而我们确实也曾被误导。而至于这个意外到底是什么,就只能等他亲自说了。”   闻言,叶玲将头一转:“老大你有新思路?”   方仲辞嗯了一声,他拿出一张A4纸,又在电脑上调出了区域地图。他将每个受害人的行动路线简化为线条,将线条的交叉点圈了起来。   圈的位置在河边,如果没记错的话,一直沿着这条河向上,就能进入峒峡村。顾铭羽皱眉:“要布控吗?”   “不,”方仲辞顿了一下,他不会再重复七·二六案的老路,“这么远的距离,他需要一辆交通工具,这才是我们要找的。”   听说要找车,叶玲有点兴奋,这是她最擅长的事了:“什么样的车?”   “拖拉机。”   叶玲以为自己听错了:“啊?开着拖拉机不会太招摇了吗?声音又大,一点私密空间也没,运个人不会太……”   方仲辞抬眼:“那怎么,你来辆奔驰越野给我在峒峡村里转一圈我看看。”   明白了所以然的叶玲立刻闭了嘴。   有的时候,能完美隐藏的不是最静谧不惹眼的,而最能融入大环境的,就如同变色龙一般,可以隐匿在任何位置。   叶栖又补充道:“车应该满足几个条件,成色很旧,轮胎磨损严重且有沉积的泥垢。车上没有东西,应该是空的。”   还没等叶玲问一句为什么,方仲辞就开始布置任务。方仲辞怕这些人不知该对叶栖处以什么态度,所以干脆把这个麻烦带在自己身边。五个人分了两组,分别划区域带组查找。   方仲辞很快就把叶栖是个麻烦这句话给忘了,因为叶栖似乎意外的“好用”。 第25章 死亡之花   两人契合的都想先行去峒峡村看看。   进村的时候,正好有一辆拖拉机冒着滚滚的黑烟而来,声音大的能将别人房檐上的灰震落一层。   一群人分头打探,最终得到了一个信息:最近市里的环境改革风吹进了小山村,政|府给了大量的补助,希望村民们配合将拖拉机换成机动三轮车来减少排量。正因如此,几乎有一半以上的村民,在案发附近将拖拉机转手卖出回收。   在村民那里,他们拿到了几个村民们经常去的地点。方仲辞缓缓走出村口,就在他还在看这几家店名的时候,手里却忽然被塞上了一张纸。   纸上是以峒峡村为起点,向城镇辐射5公里内的所有二手机车交易市场。方仲辞怔了一下,带着几分惊讶的转头看向眼叶栖:“你刚刚在车上一直在搞这个?”   看叶栖点头,他又问:“你怎么肯定我们在这找不到?”   叶栖轻笑:“你不也是吗?只是来做个排除。”   方仲辞一愣,这确实是他的想法。上次来峒峡村的时候,他就发现村口挂着绿色环保的横幅。当他推理到交通工具为拖拉机时,他就已经想到了凶手会借助这样的政|策将关键证物清洗后流转出去。毕竟流转出去的、经过数人之手完全损坏的证据已经不能称之为证据了。   凶手也必定会考虑到有一天警方可能会查到这一层,所以,为了降低风险,他不会去普通村民常去的地方。所以他来这一趟的根本目的,确实如叶栖所说——排除。   他已经不止一次觉得叶栖像他肚子里的蛔虫,能提前洞穿他的想法。很多年前,方仲辞就希望能遇见一个能懂自己的人。可后来他慢慢发现,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是没有人会了解他想法的。叶栖……会是那个人吗?   方仲辞转过头,将心里的触动感掩埋入深:“走吧。”   排除法的效果卓著,他们去除了三个大型、五个小型的二手市场,至少节省了三四天的时间。但剩下的工作仍然是不可避免的繁琐,但在叶栖的限定条件下,排查还是有条不紊的开展着。   他们来到这片小区域里最后一间交易的店铺,跨进前门,迎上鼻腔的仍旧是横冲直撞的柴油味。   看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进了来,老板娘将手上的黑油往围裙上抹了抹,快步走了出来:“各位警官,这是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刑警上前,向老板娘详细的讲述了他们的来意和他们需要找的交通工具。   “啊?”老板娘显得有些为难,“那拖拉机最近拆了好几个,就刚刚还在拆。”   闻言,叶栖上前了半步:“大姐,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老板娘点点头,领着一众人到了后院:“最近半个月收的都在这儿了,还有一个……哦,半个在前院。”   看着一院子的散碎零件,方仲辞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老板娘,我们可能需要在这里待一阵子了。”   老板娘扬了扬手笑道:“能帮上忙就好,你们随便看。”   这是个看上去就让人头痛不已的下午,老板娘贴心的送来几副线手套,几个人就开始闷头寻找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线索。   刚开始没一会儿,叶栖就听见前院的敲打声并未停止,他决定起身前去查看。   此时的老板娘仍旧在拆自己的东西,丝毫不受影响。叶栖扫视了一眼,发现了异常磨损的轮胎。   他忽然的下蹲,蓦地打断了老板娘:“大姐,你这一片拆出来的,都是一辆车吗?”   见老板娘点头,叶栖又说:“我能先看看你再拆吗?”   “那又什么好不行的,看吧。”说完,老板娘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后面的椅子上,等着叶栖检查。   叶栖仔细的查看着,他很快发现了异常。相比那些车轮来说,这辆车的磨损明显更严重,但轮胎的尘垢却浮于表面,就像刻意清洗过一样。   叶栖惊喜的站起,径直向后院走去。他弯腰拉住方仲辞的手腕,直接把人拖了起来。   方仲辞吓了一跳,不得不说,叶栖的力气似乎蛮大的,忽然的拖曳让他来不及拒绝,差点没留神崴了脚。   被叶栖拉到前厅,推到了那堆散碎的零件前。他还没来得及俯身察看,就听见叶栖说:“我有八成的把握,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辆。”   方仲辞靠上前,在后车厢里发现了少量的灼烧痕迹。他转头问老板娘:“这辆车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来卖的?”   老板娘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真是抱歉,警官,我这是真没印象了。”   叶栖扫视了一圈,看见了一个监控探头:“那边的探头能用吗?”   老板娘指了指监控旁边垂下的线,丧气的说:“不知道那个缺德玩意儿给剪了,这一片就这么一个监控,四处都是死角。现在倒是能用了,但修好也是近一两三天的事儿了,您想要的,估计是没有。”   方仲辞牙疼了一下,随即冲着后院喊道:“都出来吧,马上采证。”   在细致的检查中,他们在车箱的边角中发现了漏网之鱼,——烧焦到仅剩半根的头发。   老板娘在旁边忧心的叹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对着方仲辞说:“警官同志,这我也不知道这是证物,我刚刚嫌上面的东西碍眼还擦了一下。”   老板娘摊开手上的黑色抹布,上面明晃晃的散着些白色肉质的植物碎片。更准确的说,那白色似乎已经被黑黄色吞噬,只有中间能看出来些许的原色,只是在黑色的底背上有些显眼而已。   方仲辞皱了一下眉头:“是死亡之花。”   老板娘吓了一跳,险些将抹布整个掉在地上。   叶栖眼疾手快的接住,又靠近的仔细观察,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抹布就被方仲辞接过去,递给了身边人采证。   方仲辞对老板娘解释:“您别害怕,这是水晶兰,别称死亡之花,名字吓人而已,没有毒的。”   叶栖恍然大悟,刚刚他就觉得“死亡之花”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没想起来。经方仲辞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有点印象了。这种叫水晶兰的腐生植物,终生不见光芒,依靠腐烂的植物生存。甚至能在幽暗处发出些许白色亮光,被人们赋予神秘的色彩,称之为死亡之花。   而它通常只生长在深山之中。深山……叶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刚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方仲辞,却发现对方的嘴角挑起了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   “看来,我们需要再回一趟峒峡村了。”方仲辞说道。   迅速收尾后,一行人再次回到了峒峡村。在村上,上次被小肖带回警局的那对夫妻在了解情况后,主动接下了带路的活计。   在带路人的口中,众人才知晓他们要寻找的水晶兰是村里视为不祥之物的花种。村里的人上山时都会刻意绕开低洼阴暗的角落,避免遇见这种花。   而当时组内发现第一案发现场的那栋洋别墅周边虽阴冷潮湿,但地势似乎过低,不足以达成水晶兰的生长条件,因此水晶兰花叶碎的出现就显得格外违背逻辑。利用怪异传说让旁人远离,除了掩藏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方仲辞想不出来什么其他的解释。   领路人依靠着多年行走在山林里的经验,带领一众人寻找可能存在水晶兰的地方。   幽深的角落里是水晶兰孤独的绽放着,方仲辞一行人打破了这样的沉寂,他们在寸角不落的搜索着。   “方组!有发现!”   刑警打开了一个黑色的包袱,骤然后退了半步,指着打开的包袱说:“是白骨!”   方仲辞敲了敲刑警天灵盖,单手抓在他肩膀上将人拽了起来:“这点出息,还做刑警?”   绕过那人,方仲辞带着手套将包袱完全打开,一个小型的头骨完全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是个被处理干净的头骨,骨间不着片肉,骨面上还有些许刷痕。刷痕没有毛糙,顺滑的像是包了浆。应该是经过处理,特意放在这里“收藏把玩”的。   面对这样的恶趣味,方仲辞不怒反笑,甚至有点像刚刚敲旁边刑警的脑袋一样,敲一敲这骨头的天灵盖。   “采证。”方仲辞边后退边说着,却没在意的半身靠在了一直在他身后的叶栖怀里。   叶栖怕人跌倒伸手揽了一下他,又慌张的松了开。可方仲辞却只没心没肺的说了句抱歉,就又在附近探查了起来。   叶栖低头一笑,也四下搜寻起来。   这时,江恪的电话打了过来,方仲辞蹲在地上接了起来。电话里江恪的语气平淡,方仲辞知道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的眼镜出了点问题,去修一下,现在不在局里,有什么事打电话喊我。”   花了电话,方仲辞苦笑了一声:“戴眼镜啊,就是麻烦。”   他摇了摇头,却猛然间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句:“眼镜!”   没顾得上旁边人惊异的眼神,方仲辞手机里在家里拍下了嫌疑人画像掏了出来。   他一直认为吴同戴上真正田主任的眼镜是为了伪装田兴,可就在刚刚,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那是他们第一次去峒峡村查案的时候,吴同精神有问题的儿子忽然从帘子后面钻出来。而当时吴同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眼镜就从鼻梁上滑下来。   方仲辞清楚的记得他鼻梁上有一个深深的坑,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在意。现在将所有事情串在一起,如果将他鼻梁侧的那个深坑换成一颗痣的话。吴同的长相就和眼前的画像有七八分的相似了。   难道?! 第26章 照顾好他   想到这,方仲辞怎么也待不住了。他将收尾的工作留给众人,就要快速离开现场。   从那句“眼镜”开始,叶栖就一直在观察方仲辞的行为。这个心大的恨不能将手拍在尸骨天灵盖上的人,究竟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非要现在立刻回局里。他有些担忧,于是快步追上。   山路曲折迂回,索性,方仲辞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和与生俱来的方向感,迅速带着叶栖原路返回至了峒峡村。   方仲辞什么都没告诉叶栖,在事情确认之前,他还不敢将这个猜测随意透露出去。   到了支队,方仲辞急匆匆的叫人将吴同带到讯问室,面色沉重。   方仲辞瞥了一眼叶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人撵出去。   吴同仍然戴着那副金丝眼镜,漫不经心的坐下。似乎自从吴同十三年前和孙大成一起藏尸,又鸠占鹊巢的事情被戳破之后,他就有些肆无忌惮。   方仲辞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准备点烟,抬头看了吴同一眼:“抽吗?”   吴同摇了摇头,方仲辞却忽然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像是想起了讯问室不能抽烟的事情,悻悻的将烟盒收了起来。将烟盒重新放好,方仲辞才开门见山的问道:“十三年,临业市有一场七·二六大案,你知晓吗?”   叶栖疑惑的转过头,他不懂为什么方仲辞会忽然提起十三年前的那起案子。如果没记错,当年那件案子已经清晰明了的结案,而且,那件案子的主侦办人就是现任的临业市公安局长,方仲辞的父亲方天成。   方仲辞抓住了吴同的眼底闪过的一抹令人难以忽视的惊愕 ,又看见他他嘴角刻意放松的笑:“警官说的是什么?”   方仲辞嘴角一挑,说了句没什么,随即将手机中的照片推了过去,嗤笑一声:“像吗?”   “警官,长得像的人比比皆是吧。”吴同尴尬的笑了笑。   “我问的是,你看这照片上的几个素描图彼此之间像吗?吴先生这是有些心虚吗?”   似乎有些被算计的恼怒,吴同将手机一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件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又在这里说三道四的干什么?”   方仲辞皱眉,危险的神色爬上眉梢:“您不是刚说你不知道我说的七·二六案是什么意思吗?”   接连失语口误被方仲辞指出,吴同的神色已经慌张了起来,他低下头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沾了血的眼镜,好带吗?”方仲辞言毕,吴同的手又抖了一下。   他趁热打铁:“我们找到了那辆你藏起来的车,用喷火枪处理了那么久,也没发现上面还留了一根头发吧。”   吴同眼角的皱纹再次震颤。   “还有,死亡之花,我们也找到了。”方仲辞的声音低沉而诡秘,听起来不像是告知,更像是在警诫。   而水晶兰的暴露像是最后一根稻草,轻压在吴同的肩上,却击溃了他保存的最后一层精神盔甲:“你们把她怎么了?”   方仲辞眼眶微眯下,这个“她”说的,难道是那个头骨?35~45的受害者年纪,加上叶栖所说的受特定的群体影响。方仲辞的思路被瞬间打通,他轻佻眉梢:“你说你妻子吗?没怎么样,拿去化验了。”   吴同一怔,嘴上微微颤抖,仿佛忘记了头骨被送去化验的事实,反而惊讶于方仲辞知晓了头骨主人的身份:“你,你怎么知道。”   方仲辞轻笑:“本来不确定的,但现在确定了。”   吴同苍老的手指开始蜷缩着压抑自己的情绪,半分钟,他才微微抬眼,斜切的三角眼露出凶光,正对着方仲辞问道:“不知道这位警官高姓大名?”   “方仲辞,”说完,方仲辞又补了半句,“方天成的方。”   吴同莫名的笑了起来,他把手指塞进嘴里咬了一下指甲:“有趣,真是有趣。”   半晌,像是想通了什么,吴同有频率的点了几下头:“是我,我就是这两桩案子的凶手。”   他下垂的眼皮在他奇异的情绪下撕扯而开:“你知道……血是什么味道吗?”   方仲辞咬着下嘴唇,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和情绪,避免自己想一手将对方敲晕。   吴同身子一歪,靠着椅子开始悠然的说道:“每个人的血都不太一样,有的偏甜,有的偏咸,有的偏腥。”   他抬手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仿佛真的有血一般。   方仲辞听见有笔尖窸窣的声音,转头看见叶栖默默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推了过来:「他有些表演型人格,你就当看戏,别动怒。」   方仲辞木讷的眨了眨眼,那点怒气通通被这句话抽洗而空。   他将目光转回吴同身上,看他继续演。   “峒峡村有一个废弃的旧洋房,就是你们找到的那一个。那里风水差得很,很少有人出没,特别适合死人。”吴同小幅度比划了一下挥舞棍子的动作,“我隔三差五踩点,把那些女人打晕之后带走,说实话,她们真的一点反抗力都没有。”   他嘁了一声继续说:“我用那些‘玩具’在她们身上留下一道道血流汇聚的花朵,那一瞬间简直是太美好了。只可惜,她们死的太快了。为了留住她们,我只能将她们圈溺于一方瓶内,才能让她们永远留在我身边。”   吴同突然将两只手完全展开,拍在锁住他的桌面上,眼睛里绽放着异样的光彩,就像是说到了什么兴奋的东西。   “我最喜欢的就是听到她们的哀嚎,她们求我放了她们。每次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我都觉得异常的好笑。你说,待在我身边不好吗?她们应该觉得荣幸啊,她们不谢谢我就算了,怎么还说‘放了她们’这种蠢话呢?”   吴同回想起栏杆上的殷红的铁刺,如胭脂般红艳的血花,那些绝望的嘶吼,还有她们残碎的肢体,每一样都足以将他现有的兴奋翻倍。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嘶哑,丝毫没有注意到方仲辞和叶栖眼底燃起的敌意。   突然之间,他像是泄了一口气,充满颓丧的将背砸在椅子上:“想留在我身边的人太多,我只能舍弃一些,让她们随水而逝。”   讯问室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又反射到他的牙齿上,竟然像是沾染上了丝丝血迹。   “本来你们是找不到我的,因为那里永远也不会暴露,都是因为孙大成。”   那时,孙大成闯入了那栋洋楼的范围内。为了避免暴露,吴同下手杀了人,可杀人确实有点耗费体力,所以他决定明天再处理尸体。   “第二天,我却发现他少了半颗头,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快要出事了。”   张遑之中,吴同想起了那个网址。他回到家里迅速打开电脑登录网址,开始寻找那个可怜的替死鬼。而周纳毫无防备的接了单,却也谨慎的没将一丝DNA留在现场。   “早知道替死鬼这么不听话,还不如换一个。”吴同冷哼了一声。   吴同抬眼,眼里有种热切,他直勾勾的盯着方仲辞:“你知道,十三年前,我杀的最后一个人是谁吗?”   方仲辞不做理会,他眼中的洞像是能够吸附那种情绪,就静默的等待着吴同说话。   直到吴同粗厚的嘴唇摩擦着说出那个名字:“尹素娟。”   方仲辞骤然站起,眼神呆滞而迷茫,尹素娟,正是他逝世了十三年的亡母的名字。   吴同却毫无收敛:“那一刀划在她的脖颈上,嘶——”   这话在方仲辞的心口撕开一道裂口,漏出的回忆如盐粒大把的倒进。他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天他轻轻掀开那块白布的时候,母亲脆弱到惨白的脖子上,确有一道血色刺目的伤痕。可他直到刚刚那一刻都认为,那是一道手术的刀口,可吴同,又怎么会知晓呢?   方仲辞直接抬腿跪在桌面上,将整个人撑起靠近吴同,疯了一样揪起吴同的领口,面目眦裂的一拳猛打下去。   一拳下去连带着闷响,方仲辞却意外听见叶栖克制的闷哼一声。他才发现这一拳正好打在了叶栖的手臂之上——叶栖替吴同拦下了这一击。   方仲辞无暇顾及这么多,他抬手激动的就要拽开叶栖,大声吼道:“滚开!”   可叶栖就站在他和吴同之间,死死的箍住方仲辞的双臂:“你听我说!”   可方仲辞却充耳不闻,甚至准备抬手对挡在面前的叶栖动手。下一瞬,他却被一个怀抱紧紧拥住:“仲辞,方仲辞,我知道,我知道她是谁,我知道你为什么。但现在事情未明,他若只是激你,而你打人后停了职,届时你又放心谁来查这个案子?!”   吴同嚣张的笑在讯问室里回荡,方仲辞却被一言惊醒。   一众人冲进讯问室,面露惊恐,可刚刚激动无比的方仲辞此刻似乎已经不再挣扎了。   叶栖将自己的身子抽离方仲辞的怀抱,将温柔融化在眼神中递给了他:“你信我。”   此时方仲辞没有言语,周身的戾气散了大半。叶栖看了一眼冲进来的叶玲说:“带你老大去休息,通风加温水,还有……”   叶栖又从兜里拿了两块糖塞到了叶玲手里:“照顾好他。”   看着叶玲点点头又搀扶着方仲辞出去,叶栖却松不下一口气。   如果尹素娟这个名字单独传入叶栖的耳畔,他恐怕还要反应一下。可当他看见了方仲辞的反应,潜藏的记忆却骤然被唤起,吴同说的是他母亲的名字。   叶栖觉得有什么血脉开始逆流进他的心口,不停的冲击他的心脏。他转过头,眼神与刚刚安静待在一旁时已全然不同。那一眼钉在吴同身上,让他瞬间失笑。 第27章 三宫六院的缠法   叶栖缓缓坐下,虽未敲打出任何声响,却让人觉得有丝缕寒意透来,他觉得这样的人要比方仲辞那种人可怕的多。毕竟,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是哪种“阴晴”。   叶栖将声音压低,让声线保持在正常的水平上:“你说你杀了尹素娟?怎么杀的?”   吴同不自然的动了动手指:“用刀咯。”   “你为什么不碎尸?”   “来不及,那女人就是来做饵的,我有杀她的时间已经不错了。”   叶栖紧锁眉头,他虽没见过七·二六案的卷宗,但对这个案子也是有所耳闻的。这案件本来进行到了瓶颈,可忽然之间就突飞猛进的告破了,他不知道其中的因果。但结合吴同的话,难道,警方是用了诱饵线人,而这人就是方仲辞的母亲,当时正在侦办这起大案的方天成支队长的妻子?   而最后作为诱饵的尹素娟却计划外的死亡……叶栖已经不敢想下去了,他咬紧牙关接着问:“二层的储物室玻璃瓶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吴同很坦然的承认:“尸碎,你们不会看不出来吧。”   叶栖忍耐着继续问:“那瓶完整的手指是什么意思?”   见叶栖也没怎么样,吴同又开始猖狂了起来。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又望了一眼方仲辞离开的方向:“本来,这话是讲给刚刚那个方警官说的,不过既然他听不了,我就先告诉你也无妨。”   他直勾勾的盯过来,眼神中析透着戏谑,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手指的含义是,真相的背后,千夫所指。”   叶栖一怔,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七·二六案是方仲辞的父亲方天成办的,而当年的判决的凶手已死,真凶却逍遥法外至今,现在正坐在他对面。这个千夫所指,难道是在暗讽方局?   而这话,本是他要说给方仲辞听的……想到这,叶栖的手间又不自觉紧攥起来。   “咔吧”一声脆响,叶栖不慎将手指间的那只铅笔单手掰断。直到此刻,吴同才发觉出叶栖镇定的躯壳之下隐藏的愠怒。   叶栖没将折断的铅笔拿开,直接往桌子上一戳,血沿着他的指缝渗到手背上:“那我就让你看看,究竟谁才是千夫所指。”   “告诉我,十三年前,是不是你杀了田兴?”   吴同一震,像是完全没有料到叶栖会这样说,他眼神闪躲,随即快速否认:“怎么可能?”   叶栖轻哼一声,手上又攥紧了一分:“那烦请您告诉我,你一个逃窜的杀人犯,要怎么才能那么巧合的找到田兴这样一个,无父母无配偶无子女、孤身一人来到一个无人认识他的地方的人?我觉得老天可不会帮你这种人。”   “或许就是苍天垂怜。”   叶栖眼眶一紧,右手推过去一册尸检报告。那是江恪之前送来,方仲辞还没来得及问吴同的疑点:“没想到我们还能找到田兴吧,你以为他还躺在那片已经被移平的道路之下吗?尸骸是不好检测,但你仓皇之中手上的力气没控制住,竟将他的颈骨竟也一并折断了。法医的鉴定结果显示,他根本就不是死于车祸,而是死于机械窒息!”   “他早就死了,还要被你扔在孙大成的车轮下再碾过一遭。而后你就能借助孙大成村霸的势力在村里过的如鱼得水,你的算盘倒是打的响!”   吴同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脸上略带不屑,似乎是杀人多了不在乎身上多加这一条人命。   “呵,”叶栖的间侵染上满满冷意,“最重要的是,七·二六案,你根本就不是凶手。”   吴同脸上瞬间透出的惊恐不加掩饰的从眼中蔓延到他的整个躯体,这句话像是根钉子,从脊梁直戳而下,让他打了个寒颤。纵使这样,吴同还是僵着脸迟钝的装着不明白的样子:“警官是在说笑吗?”   叶栖面色阴沉的起身,半身伏靠着,隔着桌子逼近吴同:“我在说什么,你知道。”   说完,他将铅笔重重往桌子上一扣,铅笔的断肢从叶栖手掌的皮肉中分离,圈带起一片血污,此刻正印在苍白的纸面上。   叶栖猛地将尸检报告一抽,扬长而去。铅笔因为惯性滚落在地,仅留下一张带血的白纸随着大力关门的气流飘摇而下。   吴同才回过神来,整个人像是被恶魇迷住了心窍,手脚并用的往叶栖离开的方向而去,边挣还边疯狂的喊叫:“你回来,你给我回来!人是我杀的!你回来说清楚!”   吴同的癫狂被压制在讯问室里,叶栖周身的气场却在踏出讯问室的瞬间荡然无存,他像是丢了心爱玩具的小男孩,不间歇的跑向办公室。   他的脚步急切,回荡在走廊的声音有些大。在叶玲惊异的眼神下,叶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方仲辞身边,又半蹲在方仲辞前面:“还好吗?”   办公室里的人,除了叶玲,早就都自觉的离开了。这一幕仅被叶玲看了个满眼,她面色复杂的后退了几步,感觉自己可能是掌握了错误的打开方式。   方仲辞微微动了动握着水杯的手指,点了点头,说了句没事。叶栖审讯的期间,方仲辞早已冷静下来。叶栖说的很对,这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击垮。   那一瞬间,看见方仲辞还略带苍白的脸颊,叶栖觉得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他将手覆在方仲辞的手上:“信我,我现在就去找回真凶。”   叶玲本来还在心里感慨他们原来一早就将真凶纳入囊中了,却被叶栖一句话彻底荡平了感慨。   方仲辞却毫无惊愕的问道:“你要去峒峡村?”   不待叶栖回答,方仲辞就起站身,看架势是要和他一起走。   叶栖转身将刚站起来的人按回了原处,却意外将受伤的手按在了他手上。   方仲辞抬手,看见了血渍:“你怎么回事?”说着,他站起来一把拉住叶栖。   叶栖淡淡一笑,说了句没事,就要脱开方仲辞的手:“你好好歇歇,等我回来。”   方仲辞看得出来,叶栖明明是高兴不起来还要勉强作笑,他转头看了眼叶玲:“小丫头,贡献个伤药出来。”   看叶玲愣住没动,方仲辞又瞪了她一眼,这才把叶玲的呆滞吓离了她脑中。方仲辞强行将叶栖的手拉过来,又不是很温柔摊开,对着伤口处就是一顿喷。他又扬手对着叶玲摇了摇,叶玲才后知后觉的将纱布呈了上来。   那种粗糙的老爷们缠法,让叶玲看了直皱眉头,她刚想伸手帮忙,却被方仲辞一手拍下:“随便处理一下就行了,警察受点伤还得缠上个三宫六院啊?”   叶玲眨眨眼:“老大,你好了?”   方仲辞瞥给他一个白眼,就像刚刚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不好过吗?”   叶玲从善如流的闭了嘴。   方仲辞看见叶栖又有要拒绝的苗头,直接冲他后背推了一把,一路推出了办公室,一直到楼下。忽然,一直没拒绝的叶栖却猛地一偏力,停了下来:“我自己去就行。”   方仲辞甩了甩手,脸上刻薄的一板:“第一,我没事。第二,九·一二案我是组长,所有行动要听我的。第三,你去抓真凶,人要是死了,你说的清?”   为了不让方仲辞去,叶栖开始强行辩解:“我还只是怀疑,不是很确定,只是去确认一下。”   方仲辞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你刚刚可是信誓旦旦和我说你要去抓真凶,现在又怂了?”   “不是,”叶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他只是想让方仲辞定心,但是方仲辞却偏要跟去,他无奈的又问,“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的判断是对的?”   “我不是相信你的判断,我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以吴同十三年前的体力,我认他能独自完成打晕、运人、虐杀、绞尸的全过程。可十三年后呢?老当益壮?”   方仲辞摇摇头:“我更倾向于他是辅犯,或者说,他根本就在包庇别人。”   “孙大成很可能是吴同杀的,那他杀了孙大成以后第二天才来处理尸体,正好可以用体力不支来解释。但孙大成死的时候,现场绝对不止一个人——因为吴同他不抽烟。”   叶栖才猛然想起来孙大成的尸检报告中,确实有写到耳后的圆形烫伤。怪不得当时方仲辞一进讯问室就有点烟的架势,原来奥义竟在此处。   方仲辞轻笑:“能让他这么护着的,还能有谁?”   方仲辞拉开车门,被叶栖一手拦下:“你真的没事吗?”   方仲辞看了叶栖一眼,没说话。   他当然没事,在所有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都不会有事。 第28章 乌鸦精附体   方仲辞低身要钻进驾驶位,却被叶栖拦了下来。叶栖将方仲辞绕过推进副驾驶,自己又屈身钻进驾驶位:“去了几次了,我脑子没那么不堪用。”   擦身的一瞬,方仲辞闻到了来自叶栖身上清淡的香味。那气味像残留的洗涤剂的清香,让他瞬间想起了讯问室里那个不算拥抱的接触。他将目光投向叶栖,那时,这人究竟在想什么才挡下了那一击?自己那一拳是下了重手的,他现在疼吗?刚刚他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盯着,眼前的人蓦地转过头,吓了方仲辞一跳。他不自然的看向前方,等待着叶栖开车。   叶栖的车开的有些急,车辆在他们车边呼啸而过,方仲辞的心绪始终安心不下。这份慌乱,为案子,更为母亲。盯着手机上未拨出的父亲的手机号,方仲辞有些出神。他不知道吴同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但母亲确实是在十三年前的那个节点上亡故的。但若母亲不是病死而是被他人……那父亲又为何要骗他呢?   ·   两个人到达峒峡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按理说这时候村庄里该是寂静无声,仅有鸡犬相闻才对。可刚一下车,方仲辞就闻到空气中透着一股烧焦的气味,远处也传来了些许喧闹。而就在不远处灯光闪烁的地方,阵阵浓烟冒出。   方仲辞心下一惊,没来得及等叶栖将车停好,就迅速拉开车门冲下车,向村子里狂奔而去。   叶栖一怔,迅速将车停好,冲着方仲辞的方向而去。看着方仲辞背影前方的熊熊浓烟,叶栖的心头爬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方仲辞赶到的时候,灯光混合着烟气不断向周围扩散,而路中央,有个村妇正坐在那哭喊着抹眼泪。   如果没记错,失火的人家,正是村书记家里。方仲辞急切的想进去看看,却被旁边的消防员拦了下来。出示了证件之后,消防员告诉了他这里的情况。   起火点是旁边农舍的柴房,那里主要是用来存放干柴的。据柴房的主人说,今天傍晚他们在院子里烧炭烤鸡,结束的时候没有将火全部扑灭,而是在余烬中埋了几颗红薯,但是睡觉前已经全然忘记。再后来,他们是在邻居的高声呼嚎中醒来的。   大火借着东风吞噬了整间柴房,波及蔓延至村主任家中。村民自发的扑火救火,直到有明白人打了火警电话。但是峒峡村地处偏远,最近的消防支队赶到时,都已经来不及了。   直到方仲辞来之前不久,火势才刚刚被控制住。据邻居们说,屋里应该还有一个人,很可能是田书记的傻儿子勇儿,不过人一开始还在里面嚎,等到消防员来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没声了。   方仲辞狠狠的对着空气砸了一下,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乌鸦精附了体,之前还和说这人要是死了叶栖就说不清了,结果人还TM真死了。   方仲辞松了力,拍了拍消防员的肩膀以示慰问,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站在他们身后的叶栖。   方仲辞双手插兜,望了叶栖一眼,叹了口气。   还没等两人开始研究什么,坐在地上哭的妇人看见两个人赶紧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站在了两人的面前:“我认得你们,你们之前来过。你们是刑警对吧?”   叶栖侧身看了一眼她,点点头:“是,您是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吗?”   “警察同志,我这个失火国家管吗?会帮我重新盖个房子吗?”   方仲辞白了一眼,这人居然不是愧疚因为自家的失误害了一条人命,而是在想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他又瞟了一眼两人,叶栖还在耐心的和妇人说着话,看来也就叶栖那样的好脾气能接着跟她废话。   “您先不要着急,现在人命关天,您就住在他们隔壁,知道具体情况吗?”   妇人摆了摆手:“嗐,我刚刚都和刚刚那位警官说了,死的人是田书记的傻儿子。上次田书记被带回去配合调查的时候,给我塞了点小钱,让我帮忙给那孩子做饭。田书记怕他不在这孩子四处乱跑,就嘱咐我把门锁上,没成想也是害了他。”   叶栖皱眉:“所以说,这几天他都是在的,没出去过。”   妇人迟疑的点点头:“是吧,我送饭的时候他都是在的。他就是个傻的,哪知道怎么出去呢?”   叶栖与方仲辞对视一眼,又试探性的问:“他没有朋友吗?没有人来看他吗?”   “小警官说笑了,谁和一个傻子做朋友啊?”   方仲辞有点听不下去,直接上去怼了一句:“既然你们明明知道里面有人,为什么还不进去救,就一直等到他没了声响?”   妇人忽然哑然,又支吾了很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在这群人看来,搭上风险救一个傻子,不值得。   怼到妇人说不出话,方仲辞随即扯着叶栖离开了。   最近分局的法医此时也已经到位了,方仲辞和消防员协商了一阵,得到消防人员的确认之后,三人才带着安全帽进入了被烧的面目全非的院子。   整个屋子里黑黢黢的一片,几乎所有的物体都被打回了碳本质,内里不尽兴的蒸腾着丝缕烟气。屋内的烟呛中裹夹杂着熟肉的气息,让叶栖止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们首先找到了烧焦的尸体,尸体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来人样了,只能依稀能靠着身形辨认出来那是个人。方仲辞蹲在尸体边上,隔着手套戳了一下尸体如烤肉般滋滋作响的头:“这种程度,只能靠DNA了。”   方仲辞开始庆幸自己之前让江恪给吴同父子做了亲子鉴定,江恪那么谨慎认真的人,这种DNA样本他一定有备份的。要是没有之前那一遭,就指着吴同那个不知道真还是假的父亲,还真不好确认死者身份。   方仲辞在心里长吁了口气站了起来,让法医做现场勘验。   法医的初步检验很快结束了,他站了起来:“目前看来,死者死状比较正常,有明显挣扎的痕迹,鼻腔和口腔中都有烟尘进入留下的痕迹,与意外火灾死亡的死者特征吻合,初步断定是烧死的。其他情况我还需要进一步检验。”   说完他就把尸袋整理开,想将尸体装进尸袋运走。可装尸动作还没开始,就被方仲辞扬声打断:“麻烦将尸体运送到市刑侦支队法医部交给江恪副主任,这起失火案很可能和我们正在勘察的七·二六案有关,麻烦您走一趟。”   法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交代完任务,两人在现场转了转。查看了现场灼烧点和灼烧程度,再综合火势及风向等情况,的确找不到什么疑点。但这也不排除是凶手反侦察能力太强,掩饰的太好。   方仲辞从一片废墟中站起来,单手解开了安全帽的带子,像是释放他压抑的情绪。但他的眉头很快又结在一起,现在事情才刚刚有眉目,重大嫌疑人勇儿却死于大火,这会不会也和当年七·二六案结案时太相似了些?这背后,到底是谁在他们背后操盘,又是谁想算计他?   究竟会是谁?   想到这里,方仲辞忍不住摘下了安全帽想不管不顾的摔在地上,却在差点脱手前一秒意识到他还在现场,不能随便破坏。他收回了手上向外的力气,转而紧紧的捏在帽沿上。   这时,他听见了些许细微的响动,一低头,发现自己面前托着一块糖。递糖人的发丝此刻已经沁上了丝缕薄汗,但却仍给人一种清爽之感。少年微启薄唇:“今天要是我自己来,确实不好和你交代。”   方仲辞没说话,抬手将糖块接下,送入舌尖。叶栖似乎说的没错,吃糖确实能够缓解一部分焦虑,他现在感觉自己好多了。   回去的路依然很漫长,方仲辞拒绝了叶栖开车的请求。理由是他们现在是要夜行山路,路不熟安全会成大问题。   车上摇摇晃晃,叶栖颠簸的有点困了,靠倚着车座几近睡着。方仲辞侧视了一眼叶栖:“睡吧,我一会叫你。”   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承诺,叶栖竟真的开始沉睡。   不多时,方仲辞觉得侧肩一沉,这人竟然直接靠到了他肩膀上。   他小声的唤了两声叶栖的名字,对方仍旧没什么反应,方仲辞干脆就由他去了。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不自觉的就将开车的幅度降了下来,宁可慢些,也不想颠簸。 第29章 您在谈恋爱   再长的路也终有尽头,方仲辞将车子熄了火。   此刻他的右肩有些僵痛,他小心的将叶栖的头靠在了副驾上,刚想叫他,又顿住了声音。此时正好有一隅月色投过停车场的车窗斜照进车里,打在叶栖脸颊的轮廓间,显得他的皮肤格外白皙。   方仲辞觉得喉间有些燥,空咽了一口口水,躲闪的眼神瞟到了叶栖还缠着纱布的手上。   他离开了讯问室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好好的手上怎么还流了血?方仲辞出神的想着,手竟不自觉攀上了叶栖那只受伤的手。   叶栖的指尖微动,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而此刻的方仲辞正半侧着身子握着他的手。   方仲辞蓦地吓了一跳,差点直接弹出车,幸亏驾驶座给他了一个坚实的后盾,才让他的动作幅度不显得如此夸张:“那个,那个……”   “是想给我换药吗?”叶栖问。   找到了一个天降的台阶,方仲辞赶紧踩了上去:“对,我就是想给你换个药。”   叶栖轻笑:“我自己确实有点不方便,我家里就有药,那就要麻烦方组了。”   方仲辞就这样鬼使神差进了叶栖的家门。叶栖确实和他住的是同一栋楼,而且是仅隔了两层楼的邻居。   此刻坐在叶栖家沙发上的方仲辞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案子冲昏了头,居然大半夜接受了一个小帅哥的邀请还到了他家里。要不是这人是叶栖,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别有所图。   心里的纠结大戏还没唱完,叶栖已然出来了,递给了他瓶碘伏和一包棉签。方仲辞抬眼:“就这?连纱布都没?”   叶栖一笑:“没什么大伤,要纱布干什么?”   方仲辞皱了一下眉头:“我又不是没看见,你那伤口是不大,耐不住它深。你不去打破伤风就算了,处理也这么草率?”   叶栖舔了舔嘴唇,差点就脱口说出下午还是方仲辞自己说,警察受个伤不必要缠上个三宫六院的话了。他顿了一下:“还没买,没想到会受伤 。”   方仲辞将手上的药瓶和棉签往桌子上一放:“所以你到底干什么了?案子破不出来,去后院拿柳枝杈戳自己玩?”   见叶栖又不吱声,方仲辞无奈的起身,要门外走。听见叶栖快步的跟上,方仲辞又转身解释道:“等着,我回趟家拿药。”   直到方仲辞虚掩上了门,叶栖才长呼了一口气坐在了沙发上。   其实,在车上他就没睡着过,只是想趁着睡觉的由头靠近方仲辞,只是让他意外的是,方仲辞竟然没有拒绝。直到方仲辞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他才实在没忍住悸动睁开了眼。毕竟如果他再装下去,静谧中他的心跳声绝对会把他出卖的一丝不挂。   只是叶栖有点不甘心一切就这么结束,给了方仲辞一个台阶的同时,又给他挖了一个陷阱,让他半夜到家里给自己换药,而对方似乎毫无防备的就跳了进来,也让叶栖有些受宠若惊。   他继续安静的等待方仲辞回来,心情忐忑不安。   方仲辞进了屋,智能管家就启动了主人回归的模式:「欢迎回家。」   良久,方仲辞都在翻找,才想起来问智能管家:“我的伤药呢?放哪了?”   「如果没记错,您应该放在了次卧床头柜的医药箱里。」   方仲辞一拍手,才想起来确实是放在那了。   「您又受伤了吗?本月您还没有受伤记录,需要为您添加吗?」   方仲辞啧了一声:“不是我。”   意外的是,电脑管家居然没有作妖的分析什么。方仲辞找到了药,拿着就上了楼。   推开虚掩的门,方仲辞再次踏进了叶栖的房间。再进入这里,他才发现这里的陈设真的太简单了,几乎是什么都没有。   他坐在沙发上,手顿了下才捞起叶栖的手,小心的拆开纱布:“你……非要来这做什么?去别的地方发展不会更好吗?”   方仲辞这是委婉的在提醒叶栖,以他的才能去别的地方当副支队这会早就成了,根本用不着和自己这样的硬茬一起抢个市局的副支队。   叶栖抬眼,在方仲辞不注意的时候扫视了他的脸:“我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方仲辞轻哼了一声,将脏污的纱布丢进了垃圾桶。叶栖伤口确实有点深,方仲辞小心的擦拭着,手上比下午的时候轻了不知道几倍。   这种温柔让叶栖几近崩溃,手上不自觉抖了一下。   “怎么?疼?做刑警这么怕疼可不行,我爸和我说……”说到父亲,方仲辞骤然将话顿住了,他将最后的纱布打上结,向沙发里移了一下,沉默良久。   忽然,方仲辞开了口:“能说说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叶栖愣了一下,随即方正的回答道:“他是个正直、严谨、能力卓著的人,让人很有安全感……”   “那我父亲呢……”方仲辞鬼使神差的问完,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傻了,叶栖哪里见过他父亲,“我随口一问,别在意。”   “我猜他英勇正直,聪明果敢,同你一般。”   方仲辞闻言轻抬双眸,笑意渐盛,他低声道了句“小崽子”,将手机里的照片递给了他:“这是七·二六大案嫌疑人四个疑似画像,如果去掉鼻梁处的痣,你觉得和吴同像不像?”   叶栖这才见到了讯问室里吴同见到的画像,方仲辞向沙发上一靠:“你知道这个案子结案的时候,凶手如何了吗?”   方仲辞缓缓道:“烧死了。”   在叶栖怵然放大的双眸下,方仲辞起身离开,仅留叶栖一个人在脑子里不停的回溯案件中细小的关联。   方仲辞再次拉开自家的门,冗长的沉寂让他有些奇怪,他的智能管家居然没说话。   “你在做什么?”方仲辞问道。   小耳朵听见声音,走过来歪头看了方仲辞一眼,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于是趴在原地开始舔毛。   「sir,经过我多重的大数据比对,对您今晚从未有过的异常行为得出如下结论:您在谈恋爱。」   “噗——”方仲辞差点一口水全喷在地板上,“你说什么?!”   「大数据显示,这种半夜不睡觉给别人送伤药的行为,是坠入了爱河。我还在知乎、百度知道、百度贴吧、微博等多平台以人类的身份发出求助帖,均得到一致结论。」   方仲辞觉得脑子嗡嗡的疼,别人的人工智能都是为主人排忧解难,他的倒好,天天做些没用的给他添堵。   听着智能管家还要滔滔不绝个没完,方仲辞将手上的杯子往茶几上一扣:“给我闭嘴!”   洗漱的时候,方仲辞本来想回忆回忆案子,满脑子却都是那句坠入爱河,气的他将毛巾一甩:“呵,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和想抢我饭碗的小崽子坠入爱河。”   次日一大早,方仲辞就听说郑支叫他去趟办公室。敲开郑支的门,方仲辞迎面就撞上了郑支笑意满溢的脸。   郑支一脸欣慰的说:“仲辞啊,这次的案子办的不错,这么快就揪出了真凶,很有我当年的风范呐。”   郑支满意的拍了拍方仲辞的肩膀,回坐在椅子上。   方仲辞愣了一下,随即前行了两步走到桌前:“案子还没完,谁和你说案子破了?”   刚刚坐下的郑支,听见这话,差点从座位上弹起:“什么?”   方仲辞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支队长迟疑敲了敲桌角,眼神飘忽的想着些什么。良久,他才回答了方仲辞之前的疑问:“我今早上班路过,新来的两个小刑警和我说的,说昨晚吴同招供了,人都是他杀的。”   方仲辞单手扶额:“老郑!要不是我不想换个领导,我真想劝你打报告退居二线了。”   支队长的神色显得很为难,断断续续的呼了一口气:“那案子要是没破,就很难办了。外面的舆论铺天盖地的压下来这事你知道吗?上面已经要求限时破案了,我本来以为……”   方仲辞单手撑在郑支的桌前:“不管舆论压力多大,我们都不能随便抓一个凶手来顶罪。放任凶手逍遥法外,我对不起我身上这身警服。”   郑支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眉眼,抬眼扫视方仲辞:“你穿了吗?”   “咳咳,”方仲辞清了清嗓子,周身正义凛然被郑支的一盆冷水泼去了大半,“不能对不起我人民公仆的身份。”   方仲辞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却又被郑支叫住:“小子,还要多久?”   没等方仲辞回答,郑支就话语密集的补充道:“五天,我只能给你最后五天。我替你撑不了多久,到时候案子破不了,你我身上这一身‘皮’都得扒。”   方仲辞吸了吸鼻子:“扒也是先扒你的,我可没穿警服。”   郑支抄起手边的纸抽,对着方仲辞那边砸过去,却砸到了已经关上的办公室门上:“你个没大没小的小崽子。”   方仲辞一回到办公室,就看见江恪有几分匆匆的走进来,手里还拿了几张打印纸。   方仲辞疑惑的望了江恪一眼,对方直接将打印纸平铺在了他眼前:“我今天整理文件,发现你们拿走的DNA检测报告结果里,少了两个人,虽然当时是一起出的,但是怕是落下了。”   方仲辞一转头,眼神打向了谢立真。只见谢立真一个箭步跨过来,拿起打印纸扫视了一眼,又从自己方正的材料中抽出来当时从法医室带回的鉴定报告对比日期。   翻看过后,谢立真毫无预兆的对着众人猛鞠了一躬:“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疏忽。”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谢立真的反应这么大。方仲辞忙要扶他一把,将他捞起来。可这死心眼怎么也不肯起来,就一直保持着90度鞠躬的姿势。   方仲辞啧了一声:“起来,这是命令。”   话音落下,谢立真才缓缓起身,愧疚都没能在他脸上刻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江恪有点看不下去:“这事不能怪他,那天本来人就多,也是我没整理好。”   见这事要往没完没了的方向发展,方仲辞一扬手:“都给我打住,谁的错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要看看怎么挽救。”   方仲辞从叶栖手里拉过那两张纸,纸上亡故的两个人,正是被周纳结果的那两个、没有被碎尸的姑娘。值得关注的是,两人的年龄都在25岁左右,竟然和他们之前划拨的年龄范围完全不同。 第30章 遗漏的信息   真是想睡觉就给枕头,问题总算发现的不算晚,现在勇儿生死未明,这会是个绝佳了切入点。   方仲辞清了清嗓子,与众人说了一下当前案子的新进度以及他们怀疑勇儿才是真凶的推论。   叶玲睁圆了她铜铃般的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昨天叶栖和方仲辞两人讨论吴同不是真凶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怀疑的是那个“傻子”。   “昨天,我和叶栖再次走访了峒峡村,发现这个勇儿,被烧死在家中。”   听完,叶玲干脆坐不住了:“什么?这也太巧了!”   山。与。   三。タ。   方仲辞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在众人的震惊中快速分配了任务。   应方仲辞要求,江恪继续在局里比对昨夜惨死于大火中的人同勇儿DNA的匹配度。而剩下的人兵分两路,分别查查这两个姑娘到底在死前经历了什么。   当方仲辞带着叶栖走到受害者家的时候,他感觉心情沉重到有些压抑。说实话,他近半年已经很少走访受害人家属了。他总是将这样的活留给旁人,不是因为自己想偷懒,而是他觉得安慰人确实是个技术活。他担心给家属带来二次伤害,所以干脆就不做这件事。   这次带着叶栖,他就没想多说话。毕竟,从上次孙雪的事情来看,对待这些事的时候,叶栖的耐心和温柔都是显而易见的。   两人亮明身份后,受害人的父亲将两人请进了屋内。看起来,这并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家里的装潢很简单,桌上摆放的茶叶也是低劣品。房间的采光本就不好,客厅最大的那扇窗前,还挂着许多晾晒的衣服,显得整间屋子更加阴沉。   女主人泡了壶新茶,端到了两人面前。叶栖抿了口茶,瞥见方仲辞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才将茶杯轻放而下:“对于您女儿的事,还请节哀,但当务之急,我们想尽快找到背后的真凶,还希望您能配合。”   女主人点了点头,泪却沿着脸颊簌簌而下。就这样哭了两分钟,用叶栖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女主人才站了起来:“请跟我来吧。”   女主人推开了门,那屋内的陈设看上去就很年轻,和外面布局的风格迥然有异,很显然应该是已经遇难的夫妇的女儿留下的。   “你们慢慢看吧。”女主人落寞等关上了门,多一眼都不敢再看下去。   两人皆是叹了一口气,而后开始在狭小的房间中四下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满墙的奖状吸引了叶栖的注意,这些奖状都裱着画框,看上去干净齐整。上面记录了其实主要由小学到到大学里所有得到的奖状。从「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到「学生会副主席」、「优秀毕业生」。   可这若是仍在上学的学生卧室,叶栖都觉得有可能理解。但是死者亡故的时候,似乎已经有27岁了。作为一个优秀的人,又怎么会任凭自己的成绩只留在学生时代呢?   想到这,叶栖将其中一个相框摘下又翻转过来,相框的背后什么都没有,墙上也是空空如也。叶栖开始沿着线框的边缘摸索,一个奇异的凸起让他顿住了手,他轻轻按了下去。   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相框里的照片由奖状替换成了两个女生的合照,一个女生是他们今天来寻访的受害人,另一个,是顾铭羽那一组去寻访的受害人。   见状,方仲辞也从墙上拿了一个相框下来,沿着边缘按到了按钮。同样,照片平移翻转,变成了两个女生的合照,只是这张,是一张接吻的照片。   方仲辞一怔,回望了一眼叶栖。两人迅速将所有的相框内隐藏的照片翻了出来。连带着照片上的文字,他们几乎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   这两人在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因为性格相投机,两个姑娘很快成为了朋友。可是一个姑娘学习好,另一个姑娘学习成绩却很差。   在学习好的姑娘的帮助下,学习差的姑娘勉勉强强和她上了同一个高中,为了替学习差的姑娘圆梦,学习好的姑娘花费了很多的时间替她补习基础知识。这一情况被学习好的姑娘家长发现后,开始阻止两人交往。   可就在这样的阻止中,两人却开始发现,他们之间的友情已然变质,变成了一种想时刻待在一起,分秒都有对方陪伴的相思情。   两人相约在大学见面,可最终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学习好的姑娘为了她朝思夜想的人故意滑档到二类学校,却还是没能和她心爱的人考在一起。   但纵然是这样,还是阻止不了两个人想在一起的心。两人秘密交往了一段时间,还是被家长发现了。不被世俗认可的爱情外加上两个姑娘都是适婚年龄,家长开始分别催婚。   在这样的压力下,两个姑娘决定孤注一掷,寻觅能假结婚的人。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两人又在桌子里翻翻找找,拿到了一本带密码锁的日记本。方仲辞的手微顿了一下,就听见叶栖说:“0819,试一下。”   听了叶栖的话,方仲辞不知怎地就不假思索的按下了,而日记居然被顺利打了开,方仲辞抬眼:“你怎么知道?”   叶栖点了点排在第一位的相框:“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对于两人,是极具意义的。”   方仲辞将视线移回,打开了日记。   这不像是一本日记,更像是一本记录册,记录了所有他们选中过的人。其上包含了被选中人的姓名、年龄、性格、职业等等。其中有一页写的很异常,直接将整个人的照片都划了叉。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清秀,长相还算出众。就在方仲辞还在打量的时候,叶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方仲辞抬手也拍了一张,对着叶栖调笑:“怎么?喜欢啊?”   见叶栖回望了他一眼没说话,方仲辞没趣的撇了一下嘴,将照片发给了叶玲:「小丫头,查查这人的资料。」   还没等叶玲那边传来资料,叶栖的手机倒是先响了起来。   方仲辞听见叶栖轻笑一声,又将手机递到了自己面前:“一起去找他吗?”   那屏幕上显示的照片与刚才记录册中的人显然是同一个,只是与那张生活照不同,这张更像是一张证件照。方仲辞狐疑的望向叶栖:“你手边没有电脑吧?仅靠一张照片就能找到他是谁?”   叶栖抿了抿嘴:“没来市区之前,闲暇之余做了一个人脸识别系统。程序安装在电脑里,只需一到三张照片即可运行,我刚刚只是从手机端将图片传到了电脑端而已。”   方仲辞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除了惊讶什么都说不出来,叶栖各方面的表现都超乎他的预期,作为对手,让方仲辞感到了满满的危机感。   方仲辞搔了搔后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真难缠啊”,又在抬头的一瞬间变了脸。毕竟共享着别人的线索,要是板着一张臭脸总归有些太不合情理。   在征求家属同意后,两人带走了大批证物,活像打家劫舍的。   当邱弋被警方找到的时候,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招惹刑警,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公司的会议室里,方仲辞隔着长桌将照片的副本甩给了他。   邱弋如履薄冰的拿起那张照片说:“这不是我吗?”   “废话,要不然我们能来找你吗?”方仲辞的声音有点大,吓得他一激灵。   “继续翻。”   邱弋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一张照片,是两个死去女孩的照片。   邱弋仔细的看了看,疑惑的抬起头。对上了方仲辞的眸子。他感觉方仲辞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于是将疑惑的目光投给了旁边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叶栖。   接收到邱弋的信号,叶栖轻声问道:“认识照片里的人,认识吗?”   邱弋摇了摇头,从他的眼神和肢体语言中叶栖看不到撒谎的痕迹。   方仲辞不满的皱了皱眉头:“那受害者的日记为什么会有你的照片?你没约过她们?”   “这……我怎么知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邱弋猛地一抬眼,“这照片也是四、五年的,那时候我还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学校的论坛里四处流窜着我的照片。”   听见这话,方仲辞说话才稍有点缓和:“论坛地址呢?”   邱弋回复的有些小心:“有的,我,直接给二位吗?”   叶栖顿了一下:“能借用你的电脑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要回办公室拿。”   在两人的点头中,邱弋出了会议室。   他刚一出去,方仲辞就把胳膊肘拄在桌面上,往叶栖的方向挪了挪看去:“他都把电脑拿来了,你不查点啥?”   叶栖看过去:“他是个程序员,他要是真做了什么,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看着方仲辞有些失望的转过头,叶栖赶紧补了一句:“但我可以试一试。”   说完,方仲辞的攀上了叶栖的肩膀拍了拍,像是肯定。可下一眼,他就望见了方仲辞的手上,竟多了一圈素银的尾戒。那戒指没什么款式,成色有些旧。叶栖愣了一下,迅速将头偏过来。   咔哒——   邱弋推门而入,将电脑递送到了叶栖眼前。叶栖没有着急打开电脑,而是从兜里掏出了纸巾,将黏贴的胶布取下,贴在了电脑的摄像头上,才将电脑完全打开。   叶栖打开电脑,界面就是邱弋说过的那个论坛。在他滑动间,邱弋忽然起身要绕道能看见屏幕的方向,却方仲辞一把拉住:“警方办案,机密操作,不能旁观。”   邱弋看了一眼方仲辞,赶紧将眼神收回,又缓缓坐回了原处。   叶栖飞速的打着代码,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可闻。良久,叶栖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贴纸拿下,又将电脑合上,推到邱弋面前,对其表示感谢。   “另外,请问您6月10日一整天都在在哪吗?”   邱弋翻了一下日历,6月10日刚好是工作日。他回答道:“我在上班,那天全公司都在加班。我们这些搞前端的,加班是常态。”   “那你怎么确定那天在加班?”   邱弋反手将日历中的日程给两人看:“为了算加班工资,我们公司所有人都会记录自己的加班天数,月底和人事对一下用以计算工资。”   听起来,没什么毛病。接下来,叶栖和方仲辞又去看了一眼邱弋工作的地方。那是个开阔的综合办公室,他没可能中途溜走不被发现。   他们调取了6月10日前后邱弋办公室的监控,准备离开。   邱弋一路送到了公司门口,方仲辞扬手示意他不必再送。   停下脚步的邱弋却像是瞬间换了一个人,冷淡地盯着他们的背影。谦卑到半躬的身体也瞬间挺直,双手插在裤兜里:“方仲辞,若是下次再会面,就不会这样和气了。” 第31章 导火索   就在此时,已经走出了百余米的方仲辞却忽然回头看了眼邱弋。而邱弋瞬间切换成之前的样子,冲他们招手以示再见。   方仲辞转过头:“怎么样?”   叶栖摇摇头:“记录我都看了,近半年,他所有的社交账号都没和那两个女孩联系过。而且除了今天登录的这次,他的IP也没登录过那个论坛。他的行车记录仪,三个月以来,几乎都是公司回家两点一线。”   “论坛非实名制化,在路径中下载那张照片的共有347个IP地址,一个一个找不现实。更最重要的是,照片一但被下载,再如何扩散是很难被追踪的。”   方仲辞明白了叶栖的意思,这种病毒式的蔓延传播方式,是根本无法锁定嫌疑人的。他刚拉开车门,叶玲的电话打了过来:“老大,那人叫……”   “邱弋。”   叶玲声音里的自豪感瞬间消失:“你怎么知道?”   方仲辞叹了口气:“没什么,就巧合。说说你们那边的情况。”   “哦哦,”叶玲的那根筋拨到了走访上,“是有发现,这两个姑娘她们关系十分密切,是……”   “情侣。”   叶玲呆滞的说不出话,就听见电话里的方仲辞又问她还有没有什么新的信息点,她回复了一句暂时没有,就被要求回到支队。   ·   而此时的静宁市公安局附近,一个狭窄阴暗的巷子里,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拨了一通电话:“邱弋,你别太嚣张,方仲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对付,新来的那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再出现在他们视野里自寻死路!”   电话里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死路还是活路都轮不到你来评判,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做好你的事,照顾好你的脑袋。要是有一天你没用的,第一个想要你命的,不是他们,而是我。”   “嘟嘟嘟——”   听着已经挂断的电话,男子将手机捏的吱咯作响:“我去你M的,你以为我想提醒你吗?引火烧身的蠢货,你最好波及不到我。”   “叮——”男子的手机又亮了起来,扎眼的内容戳进男人的眼里:「别在我背后说坏话,我都听得见。如果你想将这借来的二十余年快点还给阎王,我不介意违背他们的意思。」   男子将手里的手机怒摔而下,顺手抄起半块转头将手机砸个粉碎才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靠在墙背上喘着粗气,将情绪冷却了几分钟才缓缓站起。   他拍掉了手上的陈灰,将衣服整理干净,拎起了报废的手机将卡拆折而出,投入了垃圾桶里。正午的日头都没能将他身上从小巷里带出的阴寒之气散去,就这样被他一路携进了原本清明暖阳的市局。   ·   可以说,邱弋的不在场证明是无懈可击的。他们只需要对监控录像稍加核实,就能证明他其实和两个姑娘的死亡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凶手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很容易就能被戳穿的信息点上说谎的。   既然不能走捷径,他们只好从最基础的方向重头再来,摸排走访,寻找监控和可能存在的目击者。虽然这是最蠢的办法,但却也是他们现在剩下唯一能用的方法。   他们首先联系了之前曾经和两个姑娘见过面的男人,询问他们曾经约会的地点。又在受害者家属和朋友的帮助下,他们知晓了两个姑娘经常去的地点。再将搜集到的地点划区域整理,分组摸排。   一张细密的网开始拉下,众人如大海捞针般寻找每一个有可能的节点。哪怕机会只有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也都决不能放弃。   排查的工作一展开,转眼就过去了三天,距离郑支给的最后时间只有不到40个小时的时间。   方仲辞心中是急切的,但是他知道焦急是于他破案是毫无助力的。他知道自己的思路是没有问题的,找到知情人或者是监控也只是时间问题,可他偏偏差的,就是时间。   这三天,民众的恐慌已经升腾到前所未有的高点,只要现下稍有动荡就会群情激奋。所有事情都在告诉他们,他们已经离那根高压线越来越近了。   推开每家店,他们都抱着巨大的希望,带来的却是更大的希望。   直到他们听见了——   “我看看啊,这两个姑娘?还真有,就在6月10号那天,是我老婆的生日。我记得那天明明是工作日的工作时间,可那两个姑娘却在这等了足足一个小时。不过见到了她们要等的人,反而没聊了10分钟就离开了。”   方仲辞却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让店主有些云里雾里。监控一早就丢失了,但店主却愿意作为人证。不仅如此,他还为警方提供了两个人的电话信息,而这两个人,或许也曾见到那两个姑娘同那个男人会面。   不出意料,那人正是勇儿。   三个月前,两个姑娘在网上认识了勇儿,言谈之间,她们觉得勇儿还是个不错的人,就想见面约谈一下。可是勇儿用了假照片和假身份,刚一会面就被识破。出于礼仪,两个姑娘还是坐了一会才起身离开。   然而姑娘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们礼貌的拒绝竟成为了一切噩梦的导火索。   勇儿偏执的将一切过错归结给了父亲口中抛弃他们而去的母亲,他木然的行走在河边,看见了一个中年女人,随即恨意四起。   那夜,夏日的暑气才刚刚冒了一个头,就被一场大雨生生的拍了回去。   勇儿开着拖拉机,穿过一路泥泞,将狂风骤雨席卷到了宁静闭塞的小山村。   他推开家里的木门,将一个30多岁的昏迷女子粗鲁的拖拽到屋里。他见过吴同杀人,也见过他处理尸体。那些动作在他脑海里来回的过了不知多少次,终于在那天付诸了实践。   斧头落地的低沉又刚烈的声响,混合着窗外雷鸣电闪的声光,将他内心那些因为隐藏身份而受到的屈辱全部释放。   雷响前的闪电炸亮了整间屋子,满地新鲜的血液溢出一股浓重的锈味,和窗外翻腾的雨腥味逐渐交融。地上四分五裂的尸体上,那些因为手法不熟练而反复砍在肢体连接处伤痕触目惊心。   上天似乎帮了他一个忙,在骤雨疾风的掩蔽之下。只要稍加掩饰,就能在天时地利的帮助下,毁掉所有证据。   闭塞的山村是灵异传说滋长的肥壤,很多哪怕只有一点蹊跷的事情,只要流传出去,都能被谣传出许多惊悚的版本,旧洋房就是如此。   那就像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地方,无人敢靠近,适合杀人,尤其是分尸。   洪水一但开了闸,很多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受害者一人接一人,直到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勇儿再次看见了两个姑娘……   ·   一回到办公室,就有人来报告吴同这两天一直都不消停,要交代他杀人的细节过程。   方仲辞眼色冷淡下去,摸了摸手上的素银环:“那就找个人去听。”   刑警摇了摇头:“他点名指姓的要叶栖叶警官。”   方仲辞有几分惊讶的望向叶栖,而那人却只是无辜的摇摇头。   刑警接着说:“你还说,是他约见了那两个姑娘,他要全盘招供。”   “呵,”方仲辞不屑的转过头,“那两个姑娘是物色结婚对象的,不是去找爹的。就算她们是想骗婚,谁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另一半假意嫁给一个糟老头?确认一嘴就会转身离开的好吗?用不上10分钟那么多的。让他闹,随便找人应付他就行。”   刑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当天下午,带着所有的文件,方仲辞再次推开了郑支的门。这次他的声音显得有底气:“报告!”   方仲辞很有规矩的穿了制服,等到了郑支说了进之后才进了门。进了门,方仲辞方正的敬了个礼,丝毫平时的散漫气都看不出来。   方仲辞向郑支阐述了案子的全因后果,从十三年的七·二六案到吴同杀掉田兴嫁祸于孙大成后,又代替田兴成为村书记,再从十三年后勇儿因为两个姑娘的拒绝开始杀戮,到吴同买通周纳背黑锅不成,想要替勇儿背下所有的罪过。   郑支勉强跟上了整个案子的进度,他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犹豫了良久,他还是说出了口:“你现在的调查结果,证明七·二六案有失误,任罪犯逍遥法外十三年,你知道这会对你父亲造成什么影响吗?”   略顿了一下,方仲辞回答道:“我知道。”   “即便是这样,你还坚持自己的主张吗?”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决定,方仲辞语气笃定:“我坚持。”   郑支眼中的犹豫转而肯定:“很好,如此……”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郑支的话,在郑支的请进后,江恪僵着脸走进来偏头对着方仲辞轻声道:“有事找你,很急。”   江恪很少用很急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件事,方仲辞隐约觉得有些不好,和郑支打了个招呼就随着江恪先行离开了办公室。   一路行至后院,江恪才低声道:“你要的DNA鉴定结果都出来了。”   方仲辞眼里透着光听着江恪接下来的话:“鉴定结果显示,吴同和勇儿并非亲生父子关系。而峒峡村烧死的那名死者,与我之前在勇儿身上采出了DNA样本重合率极高,基本确定是同一人。” 第32章 不会怪你   “什么?!”方仲辞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可置信四个字。   这时,不远处荫蔽的树荫之下传来了靠近的脚步声,方仲辞应激性的将手转移到枪套的位置上,却发现这会他没带枪。   柳荫下的人步履有些迟疑,出来时,他脸上还挂着几分抱歉的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听到的,我一直在这斟酌案子。听见有人来,也来不及闪躲,没成想是你们两个……”   方仲辞见到来人的脸,手上也放松了下来:“叶栖?”   见叶栖似乎也确实不是故意的,方仲辞叹了口气:“算了,知道就知道吧。”   他转头再次向江恪确认:“你确定你的检测结果没有问题??”   江恪颔首:“除非样本有问题,否则我的结论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方仲辞迟疑的垂目,又抬眼再次对上江恪的双眸。   事实上,方仲辞和江恪的关系需要用不一般来形容。江恪跟了老方局长多年,在方仲辞还在基层锻炼的时候,江恪就被调职到静宁市刑侦支队,也算是替老方局一直照看着方仲辞。而这一照拂,就是七年。   如果说要在静宁市要找出一个方仲辞最信任的人,至少在现下,江恪是当之无愧排在第一位的。   沉默了良久,方仲辞才下了决定:“这件事情,暂且保密。相关资料江恪你自己保留一份,给我一份,其余全部销毁,就当我从来没找你做过这个亲子鉴定。峒峡村被烧焦的尸体,就说无法从技术层面上辨认身份就好。”   方仲辞这话是说给江恪听的,他没想好该怎么和叶栖解释他这么做的理由,就听见叶栖说了句好。他怔了一下,转头问:“你说什么?”   叶栖重复了一遍:“我说,好。”   方仲辞咬了下嘴唇:“你就不问我为什么?”   只见叶栖摇了摇头:“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我不信那个勇儿就那么死了。”   方仲辞面色复杂的半掐腰转向水边,兀自笑了几声。似乎明明叶栖,才是那个最不应该替他保密的人,可他却选择了完全信任自己。这世间的事,怎么就那么奇怪。   方仲辞猛然瞥见叶栖手上缠着的纱布,他忽然想知道,那天在他出了讯问室之后,叶栖究竟和吴同谈了些什么。方仲辞没再说什么,招呼也没打一声,径直办公楼而去。   他辗转行至监控室,让小刘帮他调取当天讯问室的监控。   小刘熟练的操作了一番,竟然发现方仲辞想要的那段监控录像有一段已然变成了模糊的雪花点,就连声音也听不清。忽略小刘脸上大难临头似的表情,方仲辞悄然离开了监控室。   是叶栖将那一段抹去了吗?这里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和需求要抹去那段监控?他又究竟在隐藏些什么?   他迟疑的行走在走廊之间,忽然想起来郑支还在办公室里等着他。   再次回到郑支的办公室,郑支已经将警服外套穿好,整个人似乎都收拾的很精神。方仲辞有些奇怪:“老郑,这是怎么?下班要和老婆约会?”   意外的是,这样的打趣没能让郑支脸上松懈下来,他轻拍方仲辞的肩侧,有些语重心长:“仲辞,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你要全权负责刑侦支队的各项事务。这次的九·一二大案是对你的考验,如今,我认为你成功的通过了考验,可堪大任。支队交给你,我放心。”   方仲辞听的云里雾里,他没明白郑支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什么叫我要全权负责刑侦支队的各项事务?你要去做什么?”   他看见郑支长叹了口气,这种惆怅似乎不同以往,他从来没有在老郑身上感受到这种深浓的情绪,像是锅里熬到勺子都转不动的粥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是不是老方要接受调查?你被借调入了调查组?”   郑支抬头望了他一眼,方仲辞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早到甚至在九·一二案刚发生不久,所以你一直不插手这件案子。目的就是为了锻炼我,然后在这件案子结束之后抽身离开?”   像是再一次被说中,郑支长叹了口气。   方仲辞向后退了半步,难怪……难怪七·二六案一早就被封存成为高级加密案件,难怪他上次回去的时候,父亲的行为举止都很奇怪。   是他太晚才发现这一切了。   “我还能再见他一面吗?”   “现在的话,或许来得及在高速的服务区里见一面。”   方天成要被送往上级指定的位置隔离审查,他在位时经手的所有案件都会被一一起底。   方仲辞随着郑支一路行至服务区,几波汇过来的人看在老方局的面子上,算是为他们开了扇方便之门,前提是他们需要在一个有全程监控录像的房间交谈。   一间空屋,四壁徒徒,父子俩相对而坐。终究是方天成先开了口:“是我自己要求彻查,与旁人无关。这段时间如果你需要帮助,就去临业市局找你李叔,只要是合情理,于案子由裨益的,他都会帮你。”   方仲辞在沉默,其实他现在最想听的,不是这些,而是关于母亲的死亡真相。   长时间的沉默能逼溃愧疚者的心里防线,方天成毫无征兆的双手掩面,难以自抑的哭起来,他的哭音中甚至夹杂着已然变调的对不起。   方仲辞明白了,看来他的母亲确实属于非自然死亡,而凶手,就是告知他这个残忍真相的吴同。   良久的崩溃中,方天成找回了丝许的理智,开始和方仲辞讲述当年的事情:“十三年前,你母亲背着我,做了警方的诱饵线人。”   在棘手的案子面前,方天成夜以继日的加班加点,就连妻子生病都没能去床前照顾。尹素娟心疼这样的丈夫,身体稍有好转就煲了鸡汤去警局看他。   就在那时,她在门外听到了方天成同一众人说出的诱饵计划。可他们同样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警局里根本没有与凶手要寻找的受害者群体相吻合的女警,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志愿者。   但志愿者将承担巨大的风险,因为诱饵一旦出现任何意外,方天成都难辞其咎。   尹素娟觉得这一生都没能帮得上丈夫什么忙,反而是病痛的身体一直让他备费心思。如今丈夫的案子面临了窘境,他们冒险选择了这样的计划,却不能再冒险让其他群众去做这个诱饵。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她来做这个志愿者。   那天晚上,尹素娟没有去见方天成,而是和他的下属沟通要做这个诱饵。   几人开始都不同意,可最终也没能拗得过尹素娟。他们只告诉方天成找到了志愿者,却尊重尹素娟的意愿没告诉方天成志愿者到底是谁。   “案子进展的很顺利,凶手成功掳走了线人。可我们都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场雨竟将她身上的定位追踪器彻底损坏了。”   一众人开始从信号消失的位置疯狂向外围搜索。可很多事情,从旁枝末节的意外开始时似乎就已然注定了最后的结局,他们完全失去了尹素娟的痕迹。   得知线人是尹素娟的方天成,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喊叫怒骂,可却全然无用。   一天后,城郊的树林里发生了火灾,林子里竟烧死了一个人。   当时作为凑人手才进到现场实习法医江恪在意外在现场跌了一跤,这一跤,跌出了一个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   “她……她就那样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方天成是第一个进到那个冰冷的地下空间的,他记得妻子的每一件衣服。看到衣服的那一瞬间,从不向任何人屈服的方天成轰然跪倒在地。他就在那跪着哭了二十多分钟,无人来打扰。   案子居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破了,可又有什么用呢?他自私的宁可这案子永远都不破,这样他的素娟或许就还能活着。   方天成接受不了自己间接害死妻子的事实,将这件事悄然掩埋入深。尹素娟下葬后,他尊重了妻子生前的愿望,不再干涉方仲辞的所有选择,也便不再逼着他远离警察这个职业。   直到轰动静宁市的九·一二案再次浮水,方天成通过自己的渠道拿到了案件的资料,他开始思考当年的结案是否存疑。在谨慎思考之后,向上级提交了自查的申请报告,请求彻查自己在任多年的全部工作。   如此,也能为方仲辞铺好路,毫无顾忌的推翻自己当年案子的结论。只是方天成终究是小看了儿子的魄力,他竟然在这之前就已然公私分明的指出当年案子可能存在误判的情况。   只是,这样也好,方天成总算能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外面。   方仲辞将手轻覆在父亲的后背:“那不怪你,母亲不会怪你,我也不会。”   他随即撞上了父亲发红的眼眶:“她不会怪我吗?你也不怪我瞒了你这么多年吗?”   方仲辞摇摇头,将手上的素银戒指摘下,放在父亲手间:“我们都不会怪你。”   方天成紧攥着那枚素娟留下的戒指,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希望你这次能将当年的事情说清楚,给母亲带回本属于她的荣耀。”   方天成重重的点头,时间似乎差不多了,他已经听到走廊里有有人靠近的声音。随即起身离开,在接触到门把手的那一刻,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转头笑然:“仲辞,再见面,或许就是方副支队长了,别让我们失望。”   方仲辞一怔,什么副支队长? 第33章 感同身受   那天,方仲辞没再回局里,副支队长的事没能占用他多长时间的内存,他开车直接回了临业市。   墓园依旧清冷,多少亡灵沉寂在这里无人问津。这是方仲辞今年第二次来看母亲了,上次还是她的忌日前后。   曾经的少年如今已然长大,早已没有当年那样一触即发的过载情感。他带着一捧小白花,来到母亲的墓碑前,想静静的和她说几句话。   可真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都只汇集成了一句“我好想你”。   想你这两个字饱含众多情愫,像一碗泡了很久的茶,早就失去了原来的温度,端茶的人却迟迟不肯放手,试图暖热那杯冷茶。   方仲辞从口袋里取出了那个证物袋,在监控全程监视的情况下,方仲辞终于还是没能问起那块手帕为什么出现在了案发现场。他将视线投向墓碑上母亲黑白分明的照片上:“妈,我该信他吗?”   ·   方仲辞一路开车回到市局,此时已近深夜,值班的同事却意外看见了方仲辞。   下午耽误了时间,方仲辞准备将没准备好的结案资料熬夜整理好,争取以最快的速度结案。   斜对着市公安局,飘着落叶的那棵树下,勇儿就站在那远远的看着,眼中带着仇视的凶光:“方仲辞,我们会再见的。”   ·   晨光划破沉闷的云层,铺洒在方仲辞的侧肩。   叶栖已经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多久。今天他来的很早,或许是因为昨天下班的时候没有看见方仲辞,他就想今天早点到,可却意外发现方仲辞居然加了一夜的班。   他先是轻手轻脚的将方仲辞已然滑落的毯子重新搭在他的身上,而后就一直这样托着下巴望着方仲辞。   自从来到静宁市,叶栖从来不敢不加掩饰的用这种眼神望着方仲辞。而此刻,就像是埋藏已久的愿望突然被实现,叶栖悠然窃喜。   似乎是生物钟叫醒了方仲辞,模糊间他望见了一张清秀异常的脸,似乎是觉得在做梦,整个人都有些肆无忌惮,他竟缓缓抬起手,用沙哑的声音轻道:“哪来的美人?”   可这手才抬了一半,他半睁的眼才没用的看出来面前的人是谁。他瞬间僵在了原地,从桌子上腾起。   毯子瞬间滑了下来,方仲辞都没来得及捞,僵硬的起身冲出了办公室的门。   叶玲刚从电梯上下来,就看见方仲辞匆匆从办公室里出来,她热情的打招呼也被他忽略了。她走进办公室又看见叶栖嘴角压制不住的上扬,甚是诡异。   她打开抽屉,发现昨天自己的文件不见了,吓得登时吼了一声。   叶栖微微转头:“是要找文件吗?或许是被方仲辞拿了,他似乎在这加了一夜的班。”   叶玲将信将疑的在桌子上翻了翻,还真看见了自己为整理好的文件,而她昨天未完成的部分也已经被方仲辞完成了。不仅是她剩下的,其他人剩下的部分也都被方仲辞一个人完成好了。叶玲目瞪口呆的望着,感慨她老大果然是她老大,工效一流。   而此时,“工效一流”的方仲辞却迟迟不肯从卫生间里出来。他猛地用凉水冲了好几次自己的脸,也没能把刚刚的尴尬冲散而去。   方仲辞真是觉得今年流年不利,先是遇见了十年不遇的大案,然后又空降了个小崽子和他抢唾手可得的副支队,接二连三的马前失蹄,丢脸都快丢到姥姥家了。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饥渴,左不过就是十年没谈过恋爱罢了,怎么偏偏每次都搞得自己和色坯子一样,真是让人崩溃的头疼。   又十分钟过去了,方仲辞还是没踏出一步。他觉得自己再不出去绝对会更丢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算了,厚脸皮的事他做的也不少。   回到办公室,气氛没他想的那么糟糕,只是他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平白出现了一叠文件。方仲辞悄声坐下,两个文件的封皮让他有些无语——检讨书。   检讨书一份只有两页纸,一份却有半本本杂志那么厚。薄的那份是江恪写的,方仲辞翻开,是熟悉的江恪画风:「现仅对DNA检测报告传递过程中丢失一事,做如下检讨……」   方仲辞哪能看的下去江恪的那番精炼到都可以裱上当范文的检讨书,直接翻到了第二份文件。果不其然,是谢立真的,谢立真就是太较真,当时那件事也没人怪他,看看这么厚的检讨,估计昨天写了一宿。   同样熬了夜方仲辞根本不想看,可谢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站在了他身后,逼得他不得不翻了翻:“好家伙,写小说呢?我真是没见过这么‘诚恳’的检讨书,你拿上级的眼睛当扫描器用啊?”   听着谢立真也不吱声,方仲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的太重了些,连忙着补了两句:“哎呀,行了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下回注意就行,不过……”   方仲辞连人带座椅的转了一圈,停在了顾铭羽的方向:“案子破了,我和某些人的账,总是要算一算的。”   看着顾铭羽疑惑的眼神,他还是好心的提醒了对方一下:“我记得,当时我审讯犯人的时候,听他说,有人污蔑我严刑逼供?”   顾铭羽觉得脑后一凉,瞬间站了起来:“江恪和我说,有报告让我去,我得马上!”   “顾铭羽!案子都结了哪来的报告!你给老子回来!”   顾铭羽迅速撤离了战斗现场,寻求江恪的庇护,却歪打正着的取到了一份鉴定报告。那是他们在拖拉机里找到的那半根焦糊头发的DNA鉴定。   结果显示,那是属于其中一个被碎尸的受害者的。而通过多个目击者的辨认,也确定了当天去倒卖那辆车的人正是勇儿。   因为吴同迟迟不肯交代整个案子与勇儿有关,为了完善证据,他们抱着一线希望在痕迹几乎全被破坏的勇儿房间中进行了鲁米诺反应。   顺着残丝血逢,他们找到了一份之前遗漏的关键性证据——黏贴在房屋角落里的一个小匣子。或许勇儿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特意用来收藏人皮的盒子,居然是个古法外漆防火油的匣子。   指纹鉴定却属于勇儿,而人皮的DNA属于被碎尸的几个受害者。鉴定充分证明了勇儿与九·一二大案的关联,证据链齐全。当天,如期结案。   至此,九·一二碎尸案算是告了一个段落。吴同仍然咬死自己的供词,说是自己是独自杀人,和勇儿没有丝毫关系。方仲辞压下了火灾死亡者的DNA鉴定报告结果,加上证据辅助,勇儿被以九·一二案主犯的身份在全国各地通缉。   案件快速移交检方,开庭宣判的那天,方仲辞请了假旁听庭审。吴同因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故意毁坏尸体罪等多项罪名被人民法院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方仲辞不知道,那天的庭审现场,就在他身后的几排,叶栖在感同身受的注视着他。出了法院,叶栖避开了方仲辞,独自打了一通电话。   恳求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出:“是,周叔,我知道这样不符合规矩。但请您帮我这一回,我要帮的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我保证死刑会执行的毫无差错,如果有任何问题,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而当天,方仲辞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而电话的内容,让他震惊非常。   三日后,去往城郊的路上,方仲辞再次追问:“到底是谁在帮我?这种事情有多大的风险你我都知道,你们真不怕出事吗?”   有一个人还是没忍住给了他回复:“知道,所以今天来的,都是周队的亲信。人数也是平时的两倍,你最好不要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否则你绝对会在瞬间变成马蜂窝。”   “周队?”方仲辞有些迷惑,印象里,他不曾知晓有这么个人,能够安排他今天亲手枪决吴同。   那人言尽于此,方仲辞呆滞的将目光转回。   天阴欲坠,闷的人近乎喘不过气来。   在吴同被确认好身份后,旁边人将那把执行枪决的枪交到了方仲辞的手中。他低声说:“全程录像,你最好把头埋低些,你代替的人和你侧脸身形都比较像。不要给想帮你的人添麻烦。”   方仲辞没点头,缓缓握紧枪支。他曾在各类一线行动中击毙过各种穷凶极恶的人犯,却没有在一次举枪中有现在这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冷风四起,吹折起片片枯草,方仲辞的目光戳在吴同的后脑勺上。而这个人,曾经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又张狂逍遥了十三年。   恨意逼的方仲辞手上有些抖,他眼眶紧的发红,十三年的账,今日总算能清算了。那是他举枪最慢的一次,可面临的,却是他最想杀的人。   “砰——”   近距离的子弹穿透,在吴同的后脑勺上开了一个血洞。吴同跪趴在地上,死刑执行服上属于他的名字被染的殷红。他在血泊中挣扎了几下,便再没了动静。   方仲辞克制住自己想补枪的手,左手大力按下自己举枪的右手。   身边人几乎是掰下了他手上的枪,在确认了吴同已经死亡后,扬手示意关掉视频录制。那人擦了擦枪支上的指纹:“周队的忙就帮到这里了。”   说完,他又取下一直别在后腰的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见。”   方仲辞单手接过雨伞,那人冷淡的声音渐渐远去。   终于,在脚步声全然消逝后,他再也支撑不住的翻跪在地,手上的伞也掉落一旁。他早已逼的血红的双眼瞬间泪如雨注,泪水挤进干裂的地缝里,毫无影踪。   阴沉的天空终于还是没忍住将怀中的重物挥洒而下,湍急的雨水渗入着干泞的土壤,也洗刷着地上的血渍。   方仲辞的泪混合着雨水铺拍在脸上,他终于能毫无忌惮的哭一场了。   “妈——我为您报仇了,您终于可以安息了。”   低压潮湿的平地上,方仲辞对着地面磕了三个头。他将压制的情愫化作力气,注入了这片血色的土地,仿佛能将他多年来的孤独和痛苦一并封埋。   滂沱骤雨的声音掩盖了不远处的微动,叶栖险些踏出了脚上的步子。他现在不能出去,只能看着方仲辞一个人难过。   他将伞缓放而下,感受着同方仲辞一样的一方晦雨迎面拍打在全身。   如果无法站在你身边安慰,请至少让我也感同身受。 第34章 恶意调戏   长久,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震惊之下不能平息,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残忍的血腥终于还是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有受害者家属们仍旧沉浸在无法释怀的悲伤之中,等待着更久远的时间来抚慰。   赵局许诺的假期竟然奇迹般可以兑现,整个刑侦支队的气氛就像是要过年。   欢愉之中,只有方仲辞的笑有些勉强。案子结了,但勇儿没抓住,那个送书又送花的人到现在也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可以追寻。就连究竟是谁在吴同执行死刑的时候帮了他,他都毫无头绪。就在方仲辞出神间,顾铭羽拍了拍他的后肩:“赵局找你。”   带着疑惑,方仲辞推开了赵局的门。   “赵局,你找我。”   赵局慈祥一笑,示意方仲辞坐下,他刚一坐下,就听见赵局问道:“仲辞,这今后有什么计划吗?”   这突如其来的人生规划询问让方仲辞摸不到头脑,他记得上次被上级这么语重心长的约谈,似乎还是他几年前升职做侦查一组组长的时候。   方仲辞没时间在脑子里设置一百零八种可能,支吾道:“这个……这个以后的事情,还是要留给以后思考。”   赵局笑了笑:“行啊,年轻人总有年轻人想法,我们这些老古董怕是跟不上了。”   在方仲辞不太自然的笑意中,赵局又道:“这次的案子破得不错,要提前恭喜你了,方副支队长。”   这话一出口,整个办公室里瞬间静谧无声,两分钟后,方仲辞才结巴的问道:“赵局,您在开什么玩笑?什么副支队长?”   赵局也是一怔,他根本没想到方仲辞居然是这样的反应,他还以为不让人省心的方仲辞会没皮没脸地对自己说这都是他自己应得的。   “那……那叶栖?”   赵局一皱眉,有些不解他这时候提起叶栖:“叶栖?他在这次案子中的表现也不错,会给他酌情赋予功绩。他还太年轻,太多的荣誉,容易让他心生旁骛。以他这种能力,到你这个年纪,或许能超过你也犹未可知啊。”   在赵局的笑声中,方仲辞再次惊呆在原地,什么叫……太年轻,又什么是到自己这个年龄??   方仲辞几乎已经听不见赵局的声音了,他从凳子上腾身而起,吓了赵局一跳:“赵局,感谢您的栽培。我忽然想起手头上还有些工作,能不能让我先行了结,不然我不安心。”   在赵局点第一下头的时候,方仲辞就已然消失在了赵局的办公室。赵局摇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还是需要沉淀啊。不就是升个职,至于高兴成这样?”   方仲辞呆滞的快步行至洗手间,水流哗哗而下。他一捧捧的往脸上扬,直到他感觉额头冰凉,前额的碎发湿的像是刚洗过头,他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似乎所有不合理的事都被穿成了一串,难怪叶栖从来都是不加保留的帮他;难怪要是叶栖连个专案组副组长都没混上;难怪父亲走之前说再见面就是方副支队长了。原来,一直都是他在刻意忽略各种信息。   他拿出手机,给叶玲发了条消息:「马上把叶栖的资料调给我,5分钟之内,快!!」   为了表示强调,方仲辞一连发了三遍。后来,为了防止叶玲没脑子,他又补了一句:「躲着叶栖。」   没心没肺的叶玲还沉浸在即将放假的喜悦中,却忽然被上衣兜里没完没了的震动打断了。叶玲烦躁的一开手机,发现竟然是方仲辞给她发的消息。   她从没有见过方仲辞如此话痨过,瞬间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轻轻偏侧电脑,这样即使有人路过,她也能在对方未看见他她做什么之前将电脑合上。   叶栖是系统内的人,调取他的资料连五分钟都不需要,叶玲拿到后转手就将资料传到了的方仲辞手机里。   度秒如年的方仲辞觉得自己等的头发都快干了才接到了叶玲的回复。   他将叶栖的资料打开,上面扎眼的25岁,让他心头一疼。   方仲辞有些崩溃,他娘的,叶栖还真是个小崽子!他之前一直以为叶栖只是长得年轻,没想到他的真的年纪小。 25岁,硕士学位,意味着叶栖今年有可能刚刚从警……   方仲辞脑子里的省略号开始以每秒千万计依次排开,按照公安系统的晋升制度,叶栖是根本不可能成为抢他饭碗的人的。   那他之前都做了什么?   拿叶栖当个老油条一样考验,让他分析从警多年的刑警都分析不出来的案子,三天两头的给他找不痛快。   还有,那些出于挑衅叫的那么多声小美人,在对方看来,不就都变成了……恶意调戏?   他娘的,这不是完犊子了!   方仲辞崩溃的抓耳挠腮,长这么大他都没干过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想想现在的尴尬,他真觉得从前在叶栖面前出的那点小糗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觉得这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本来这该是一个新来的愣头青,在上司的照顾下渐生仰慕之情的完美剧本,却硬是让他的脑补变成了竞争对手相杀相搏的戏码。   这覆水,还能收回来吗?   真的是,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认定叶栖就是空降抢饭碗的人呢?方仲辞一怔,猛然想起九·一二案的当天,是谢立真亲口在办公室里讲的,他听见了郑支给空降的人打电话,让对方好好做副支队。   谢立真那人一板一眼,从不瞎说,是绝无可能造谣的,况乎造谣这件事对于他来讲根本毫无益处。他刚想抬脚冲出去找谢立真,又顿住了脚步。   他现在去问谢立真,那傻子肯定一口咬定自己是亲耳听见了。事后要是证明这事是个误会,他又非得给自己交一篇“小说”上来不可。可这事迟早都得暴露,到时候谢立真要是当场戳破了这件事,那真是要尴尬到升天了。   郑支又不在……总不能让他去问叶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纠结迟疑了良久,先给顾铭羽发了条消息。有这个玲珑心的人帮衬他,搞不好这事真能妥善解决。   这时,还在缠着江恪假期同他一起出去逛逛的顾铭羽忽然接到了方仲辞的消息:「那什么,帮个忙,你往我身上扔黑锅的事就一笔勾销。」   「空降替职的事我不信你不知道,但这不是重点。现在重点是,谢立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不靠谱,抢饭碗的事根本子虚乌有。刚赵局找我谈了,说晋升文书很快就下来了。」   顾铭羽一愣,随即没忍住笑出声来。   见顾铭羽笑成这样,江恪冷淡的脸色上浮上些许迷惑。只见顾铭羽直接将手机一翻,让他看方仲辞给他发的消息。   江恪也是一愣:“这下误会可大了。”   顾铭羽拍了拍江恪的侧肩:“没事,这事我帮他。不过,我不做没报酬的事。作为回报,就麻烦江副主任答应我假期的邀约啦。三二一,你不说话我当你应下了。”   “哎——!”没等江恪拒绝,顾铭羽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顾铭羽回来的时候,方仲辞还没回来,他先径直的奔向叶玲,揪着她的帽子就把人拎了出来。他俩惯是这样打闹,众人也就忽略了叶玲的呼嚎。   拽到了角落,叶玲使劲冲顾铭羽那边打,才让他松开了手。   “姓顾的,又想吵架?我……!”   顾铭羽直接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又猛然觉得不妥,将沾了叶玲嘴的那只手往她袖子上蹭了蹭。   在叶玲眼睛睁圆的瞬间,顾铭羽迅速说出了来意:“想不想帮方仲辞?想就闭嘴。”   果然,叶玲瞬间闭了嘴,不满的抬眼望向顾铭羽,顾铭羽说:“你老大犯错了,叶栖根本不是来替他岗的。”   叶玲惊讶的抬高音量,又瞬间被自己压回了正常水平线以下:“你怎么知道?”   顾铭羽啧了一声:“他亲口说的,我先和你讲,说实话这事也没多少人知道。就你一个人谣传了几个人你心里没数吗?现在你得负责把这误会解开了,不然方仲辞肯定心里难受。”   说完,顾铭羽又无奈了撇了撇嘴。等他再回头,明白了什么的叶玲已经离开了他身边。   顾铭羽一笑,有了叶玲这个大嘴巴的助理,这事就成了一半。他快步走进办公室,刚好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方仲辞。他投过去个示意放心的眼神,同方仲辞一起踏进了办公室的门。   方仲辞挪着步子走向叶栖,一开口,舌头却像是打了结:“叶……叶栖,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不待叶栖说话,办公室里的人听说方仲辞要请客吃饭,瞬间来了精神,纷纷要围过来讨论出去吃什么。   顾铭羽眼疾手快的往众人面前一拦:“昨天,出差的郑支给赵局打电话被我给听到了。他俩好像是在讨论这次的结案总结没几个人交,说明天之前要是还有人不交,就打算取消调休的事。”   被顾铭羽这么一吓唬,众人瞬间消了要围过来的精神,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基本都没做完那份总结。相比起口腹之欲,调休当然是更为重要的事。   此时的叶栖脸上的表情满满都是意外,但他的停顿没超过多久,就点头应下。方仲辞扬手就要预定饭店,却被叶栖打断:“既然是请我吃饭,地方我挑,行吗?”   方仲辞点点头:“那你约。”   叶栖笑而不语,转了过身来,继续打着他的报告。   煎熬的时间总算过去,终于到了午饭的时间。   方仲辞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叶栖先站了起来:“走吗,不是要一起吃饭?”   方仲辞点点头,与叶栖并行至楼下,方仲辞本想去开车,可却忽然被叶栖拦了下来:“不用开车,很近。” 第35章 栽进他怀里   方仲辞有些迷惑的一歪头,他可不记得,市局周围步行的范围内,有什么上的了档次的饭店。   直到他们站在了一家盖浇饭小吃店的门前——   “你……”方仲辞脸上的惊讶不加掩饰,叶栖居然选了家这么普通的店。谁不知道方仲辞每逢请客,去的必然是高档地,吃的都是这帮人省几个月都舍不得的吃食。可叶栖……   方仲辞抬头望了眼有些破旧的招牌,上面「张姨的盖浇饭店」几个字已经昏黄。说实话,叶栖要是不带他来这,这几天他也是要寻机会来看看张姨的。   他的眼神柔软,像是能轻罩在叶栖身上:“你怎么,想来这?”   叶栖莞尔:“上次的土豆牛肉盖浇饭,很好吃。”   自从来到方仲辞身边,方仲辞的每一言每一行他都记在心里。他记得那次他们第一次从峒峡村中回来,同事带回来的那份盖浇饭,盒子上印的就是这一家。   叶栖清楚的记得当时方仲辞的眼神有明显的异动,就在后来的时候悄声向旁人打听,才知晓方仲辞和张姨的渊源。   走进店里,方仲辞和叶栖默默坐下,也没喊正在忙的张姨。可张姨一个转身就看见了方仲辞,连忙走过来:“仲辞,好久没见你了,我听说你们又办了件大事,真行啊。”   似乎是张姨这里让他的情绪放松了些,方仲辞脸上的笑容显得随和亲切:“就别取笑我了,张姨。”   说完,他将目光打给叶栖,询问他想吃什么。   张姨这才知晓方仲辞对面的人不是和他拼桌的,而且和他一起来的。她大量了一下叶栖,由衷的说了句:“这孩子可真俊,光是看看心情都好。”   叶栖礼貌的回以微笑:“谢谢,您过誉了。”   “不过誉,”方仲辞转过头若无其事的对着张姨,“要不先来两份盖浇饭,和平时我愿意吃的小菜,麻烦姨了。”   张姨唉了一声,就往厨房去了。   方仲辞轻笑:“其实,张姨这对我来说有别样的意义。我妈生前也喜欢做土豆牛肉,张姨和她做的味道,真的很像。”   叹了口气,方仲辞继续说:“张姨的丈夫年轻的时候就因为一场意外瘫痪在床,她多年不离不弃,但也没能留下一儿半女。我总来自这吃饭,一来二去和张姨就熟悉了,她也拿我当半个儿子。”   方仲辞的语气中掺杂着无奈,却又有些许的欣慰。他抬眼对上了叶栖透亮的眸子,心头一慌,躲闪而开。   舔舔嘴唇,方仲辞还是说道:“对不起啊。”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叶栖有点懵溃,他无措的看向方仲辞,可方仲辞却好像有意躲避一般,没有想解释他道歉原因的意思。叶栖将目光收回,抿了口水。   “饭来了,”张姨端过来两盘盖浇饭,“快先吃饭。”   两个人之间有几分尴尬的氛围被张姨打破:“快尝尝~”   方仲辞赶紧拿起筷子,香喷喷的味道一早先潜进了他的鼻子,如今吃到嘴里,满足感瞬间上升到顶点。   叶栖吃了一口,也频频点头。   “好吃就好,我看你们工作都不容易,千万要注意身体。”张姨想伸手摸摸方仲辞的后背,可她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油,便又收了回去。   “大爷还好吗?”方仲辞问道。   “老样子,你不用担心,我们过得都很好。”   方仲辞点着头对着张姨粲然一笑,不停的将碗里的饭往嘴里送。   看他吃的香,张姨没再说什么,就径自往后厨走去。再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两罐红辣椒酱。   张姨将罐子放在桌上,又手上不停的打着包:“姨没别的,你别嫌弃姨,就能做点你爱吃的。”   方仲辞笑然:“行,但不能让您白忙活,这钱您得收下。”   “这不值这么多钱。”   “值,”方仲辞将钱紧紧捏在张姨的手里,“谁也做不出您这种味道,我就算再加十倍都买不到的,为喜欢的东西付钱,怎么都值得。”   张姨眼里闪着光点,紧攥着手里的钱点了点头。   走出了张姨的店十几米,叶栖才迟疑的问了句:“你不是,不吃辣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方仲辞反问。   本来,叶栖只是想核实一下自己得到的关于方仲辞的情报有没有错误,可是他却似乎暴露了什么。迅速的搜肠刮肚,也是终于找到了恰如其分的理由,他轻道:“因为有一次你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你将辣椒都挑出去了。”   方仲辞眨眨眼,虽然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但这样的事的确有可能发生。   “哦……观察力可以。”方仲辞把声音压低靠近叶栖,解释道,“她错以为我喜欢,我就将错就错了。”   方仲辞冲着叶栖会心一笑,没了误解,方仲辞顿时觉得眼前人顺眼了百倍。他不由得有些庆幸,还好静宁市这幢山够大,能撑的下他和叶栖两个人。   ·   文书很快就下来了,方仲辞不出意外的当上了副支队长的位置。   顾铭羽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哄的谢立真没作妖,甚至来恭贺方仲辞荣升副支队。方仲辞不得不由衷赞叹,顾铭羽浑身上下最值钱的莫过于他那条舌头了。   庆功宴当天,月朗星稀。   无论认识与否、熟悉与否的人都跑来恭祝方仲辞。这些人来回无非只有那几套说辞,刻板的就像复制粘贴的一般。方仲辞的脸上挂着客套的假笑,脑子里却快熬成了浆糊。   这样的场合实在不适合他,可平时他还能任性的不理会那些马屁精。可今天来的人,都是为了庆祝他升迁而来,驳了谁的面子都不好。   一轮一轮下来,方仲辞确实喝了不少酒。可转眼间,又有人来送酒,方仲辞不想听清对方说了什么,端起他手里的杯子就要将酒灌下。   他手里的杯子却忽然被人夺了去,沿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方仲辞看见了叶栖的脸。   叶栖扬起脖颈,一饮而尽:“方副支队今日饮酒过量,想必您也不想他上任当天就进了医院。这杯是我僭越,还请您不要介意。”   那人识趣的说着没事,悻悻而去。   一连几次,还没等方仲辞接下酒杯,叶栖就将那些酒都替他喝了。   在那人走以后,方仲辞一把夺下叶栖手里的杯子:“干什么?挡酒有瘾?谁让你替我喝了?”   而此刻的叶栖眼中似乎已然挂上一种迷离的神色,每句话中都夹杂着酒气:“我不想你再喝酒了,没谁让我,是我自己,让我自己。”   方仲辞觉得叶栖有点醉了,似乎连说话都有点不顺了。果然,下一秒,叶栖整个人脚上都站不住了,就要往他身上歪。方仲辞忙伸手扶住他,迎面就又来了个人。   方仲辞还没惊讶韩副局怎么出现在这,刚扶住的叶栖就一把抢过韩副局手里的酒杯,仰头下肚。   “我……”方仲辞没来得及拉下酒杯,叶栖又再次喝的一滴不剩。   方仲辞简直目瞪口,连忙把叶栖拽住,往身后一掖:“韩副局,对不住。支队新来的,不懂规矩,这是喝多了,见到酒杯就抢。”   韩副局刚是一愣,随即自然的笑过:“没事,叶栖是吧?”   此时被韩副局喊的叶栖整个人靠在方仲辞的后背上,重心全都压在他身上,自然是回不了话。方仲辞只好接过话茬:“对,他虽然刚来支队,但也为这次的案子做了不少贡献。”   好不容易调整好了重心,叶栖忽然在他背后蹭了蹭,温热的呼吸透过西服缓缓传来,让方仲辞险些失去重心。   方仲辞捞了一把要跌倒的叶栖,叶栖顺势栽进他怀里。可这喝醉的小崽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直接扣在了他腰上,抱住了他。方仲辞用力扒了两下他的手都没能将他的手打开,只好对着韩副局尴尬的陪笑。   可韩副局脸上倒是笑容可掬,扬手表示不介意:“叶栖是个好苗子,他学历高,能力强,有他帮你,我也能放心。”   方仲辞一愣,要不是之前自己让叶玲查了一遭,他还不知道叶栖高学历的事。如此看来,韩副局确实是关心局里的人才引进工作。   又瞥了一眼方仲辞怀里的叶栖,韩副局欣慰一笑,转身离开。   方仲辞长舒了一口气,摇了摇怀里的叶栖:“醒醒,叶栖。”   似乎是感觉到震动,叶栖忽然向他肩窝上一蹭。方仲辞感觉自己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了,只想找个人赶紧把这小妖精托管一下。   费了大力气,方仲辞才将叶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环视了一周,他终于看见了个熟人——叶玲。   此时的叶玲已然是一副喝高了的样子,张牙舞爪的在桌子旁边晃。方仲辞费力的将叶栖放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叶玲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我的天,哪里来的小帅哥?”   方仲辞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她评价叶栖长得不怎么样的话还如在耳侧,这一喝醉倒是原形毕露。这下好了,他不仅要处理喝醉了的叶栖,还要再找个人送送叶玲。   他俯身拍了下叶玲的肩膀:“叶栖,这是叶栖!把人给我看住了,别让别人带走他。”   叶玲闻言狂点头:“小帅哥是我的,谁也带不走。”   说完,她往叶栖那边凑了凑,对着叶栖的脸颊就要往上亲。 第36章 初吻尝醉   方仲辞才刚踏出去一步,无意识的一回头,就看见了这一幕。吓得他一个箭步跨了回来,揪着叶玲的帽子就把人使劲往凳子上靠。   “哎呦——”可怜的叶玲直接和椅背来了个亲密接触。   方仲辞哪里还敢留叶栖和喝醉了的叶玲待在一处,他一手揪着叶玲的衣袖,一手给顾铭羽打电话。   顾铭羽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然而他并不想理,因为他正在严肃专注的和江恪讨论要送对方回家的事。   “我送你回家,现在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不用。”   “我开车了,还没喝酒,你喝了酒不能开车。”“不用,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江主任……”“你手机真的响了很久了,怕是有急事。”   相比于接电话,现在顾铭羽更想砸手机,他看都没看就接起了电话。方仲辞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赶紧来找我,我要找个人送叶玲回家。”   顾铭羽觉得这通电话一定是打错人了,他嗤笑一声:“不是……你让我?我,顾铭羽,新上任的副支队长这是喝多了,还是打错电话了?”   “是你。”   方仲辞肯定的语气让顾铭羽知道他就是要找自己。见顾铭羽沉默着不回应,方仲辞还是放出了杀手锏:“你不送,我就让江恪送。”   小辫子被揪的死死的,顾铭羽不答应都不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恪同他辞别,恨得牙直痒痒。   转了一圈,顾铭羽才找到方仲辞他们。他不情不愿的架起叶玲:“方副支队,您可真会给我派活,我们这孤男寡女你就不怕出点意外?”   顾铭羽这话音一落,叶玲又撅起嘴冲着顾铭羽的脸上亲。顾铭羽直接将手都拍在了她脸上,往后一推。若不是另一只手还扶着叶玲,叶玲非得被他掀翻在地不可。   见状,方仲辞双手一摊,意思像是在说,就你这样,还能出什么毛病?   顾铭羽负气的一扯叶玲,将人带走了。   人都走了,他也该送叶栖回家了。他虽然知道叶栖家在哪,但总要有钥匙才能进。他小心的搜索了叶栖的上衣口袋,发现除了纸和钱夹,什么都没有。   方仲辞搜过那么多身,却在将手靠近叶栖裤子口袋的时候骤然停下。方仲辞脑子里忽然浮上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这样摸他兜里有没有钥匙会不会误……触啊。想到这,方仲辞已经完全下不去手了。   浮空划了几下,方仲辞终于自暴自弃。反正家里有两间房,腾一间给叶栖又不算什么大事,何必非找钥匙。   一早就等候在外面的代驾和方仲辞一起将叶栖扶到了后排的驾驶位,方仲辞则坐在了他旁边。   车子摇摇晃晃,方仲辞只好单手将人固定住,以免摇晃的太厉害更难受。   车很快到了地方,代驾好心的想帮方仲辞将人一起送上去。这是,方仲辞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浮现了一串电话号。方仲辞扬手表示感谢,说自己一个人可以。   支付了费用,代驾司机自行离开了,方仲辞才回拨了电话:“结果出来了?”   “对,结果显示第一对两本之间不存在亲子关系,第二对样本同属一人。”   方仲辞一皱眉,这鉴定结果和江恪完全一致。数据上证明了吴同和勇儿不是亲子关系,而在大火里死的,确实是勇儿。   案子结束后,他就秘密从江恪那边取了DNA样本出来,交予另一个人进行检测。但是由于第三方没有市局那么尖端的技术,又需要保密进行,所以结果直到今天才出来。   电话里又传出声音:“为什么不找江恪,这事对他不是小菜一碟?”   方仲辞语气冷下来:“这事你不用管,保密就行。”   “那报告你还取吗?”   “销毁。”   方仲辞骤然将电话挂断,沉默良久。他是不是不该怀疑江恪?   不知是不是生性多疑,方仲辞总觉得自己很难完全信任一个人,他总觉得自己给江恪的信任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有的时候他的确感觉很累、很自责,很想放下戒备去信赖一个人。   但就好像是黑暗中有一双手在不停的拉着他一般,他每想跨出一步,那双手就又会将他拉回到原来的位置,甚至于将他拽到更退后的位置。   可又能怎么办呢?得过且过吧,没准有一天,他就英勇就义了也说不定。   方仲辞觉得有些烦躁,刚想摸支烟抽抽,却忽然瞥见了叶栖,他差点忘了自己还带回来一个醉鬼。他将烟放回了内兜,将人搀扶下了车。   撑着叶栖整个人一路上楼,方仲辞觉得酒精开始上头了。他重重的砸了几下门:“给我开门!”   听见方仲辞的声音,智能管家将门锁打了开。   听到响动的小耳朵迅速跑到门口,想出去转一圈。可两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一左一右的晃在门口,生生的将出路堵住了。方仲辞脚上打了一个踉跄,吓得小耳朵刚伸出的山竹爪顷刻收了起来,一溜烟的钻到了沙发底下。   方仲辞关上门,准备将人往沙发上一放,可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将自己也一并放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下似乎将叶栖给砸醒了,他吃痛的闷哼了一声。方仲辞连忙起身,又将人扶了起来。扶起来的瞬间,他觉得叶栖的唇似乎无意间擦过了他的后耳,让他体内的酒精瞬间从耳后点到脖颈。   拉开叶栖,方仲辞才清楚的看到了醉熏的他。叶栖微湿的碎发、泛红的下眼眶、轻颤的唇,每一样的杀伤力都足以让他肾上腺素飙升。   “叶……栖。”方仲辞轻声呼唤着他,“为什么替我挡酒?”   叶栖没有睁眼也没有回答,他抬起了手,胡乱的摸在了方仲辞的手间,反复摩挲在他原本带着素银尾戒的位置。   方仲辞没有排斥,只是默默等待着叶栖的回答。   良久,叶栖将整个手掌都贴在了方仲辞的手上,才微微吐言:“我……担心你。”   方仲辞微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叶栖嘴里听到担心他的话了,他本想继续借着这个由头问下去。可他看了一眼叶栖的状态,怕是也只能再回答出一个问题了。思考片刻,他决定还是问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重要问题:“你来支队的时候,郑支打电话和你讲什么了?”   叶栖似乎又靠在沙发上迷糊的睡着了,方仲辞试探性的叫了他两声,叶栖才缓缓睁开眼。   他在叶栖迷离的眸里望见了满铺的星海,闪烁的有些灼人。   “他叫我,以后好好……辅佐副支队长。”   这句吐字模糊的话却如当头棒喝,做副支队长,辅佐副支队长……他娘的,谢立真那个货还真是敢听也敢传。方仲辞觉得脑门冰凉,凉的他有些疼。眼下误会确是彻底解开了,他却只想找个地缝钻起来。   方仲辞还没从文字游戏的尴尬里跳脱出来,却恍然间感觉到叶栖的呼吸一滞,猛地靠近他。   意外的温软突然撞到了他的唇,突如其来的剧情发展让方仲辞措手不及,他下意识的推拒,却在手还没抬起来之前就被叶栖压在了沙发上。   方仲辞觉得他的力气似乎比上次感受到的还高了一倍,他的手被压制的死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麻痹,方仲辞觉得叶栖没什么吻技,可属于成年人的情 欲却很快被点起。对于方仲辞这样已经十年都未和旁人有过牵手以上亲密接触的人,现下蒸腾起的荷尔蒙,足够将他心里那点火灼燃而起。   他忍不住回应起来,叶栖却似乎顿住了,连带手上的力气都收了大半。方仲辞逮到机会将双手抽出,半起身单膝跪在沙发上,一手支在沙发沿,一手托着叶栖的后脑,忘情的吸 吮着他的唇舌。   两三种酒精交融混合在一处,唤起的情愫诱人。方仲辞闭眼在那半方天地中探索,顶撞着对方唇齿间的软滑。   方仲辞觉得脑子有些晕眩,准备将托在对方后脑勺上的手按到沙发上以支撑自己的身体。   他的手按到了些许毛茸茸,不待他反应,小耳朵已经整只猫炸了毛的嚎了一声:“喵——!”   这一嗓子像是强力镇定剂,瞬间把方仲辞叫软了,他瞬间撤开,而叶栖则失力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此刻,余空在方仲辞脑中的都是——卧槽,我刚才干了什么?? 第37章 一案完结   他满脸惊恐的回望了一眼小耳朵,正对上了它怨怼的眼神,耳畔又传来了闹心的声音。   「正在为您保存恋爱记录,包括生命体征变化及视频录像。」   方仲辞差点没站住:“什么录像,你给我删了!”   「正在备份及删除。」   方仲辞还没问这备份又是什么意思,就听见电脑管家继续说:「大数据表明,情侣吵架时负气时说的话有80%以上的可能会后悔。为了防止您日后想再找回,系统为您提供加密备份。」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根据您现在的心跳血压以及面部表情……」   “我那是被你气的!你快给我!”方仲辞这话还没说完,他感觉沙发上的叶栖好像有点异动,吓得他瞬间闭了嘴。   怎么办,怎么办……假酒害人啊!   方仲辞使劲用手腕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将身子背了过去。他不能再看叶栖了,再看一眼都会犯错。从一开始这小崽子就长在他的审美点上,现在就这么软的躺在他家里,他哪受得住。   方仲辞迅速进屋,找到了一张小薄毯子,闭着眼睛盖在了叶栖身上。很明显,这毯子不是用来给叶栖遮凉的,而是用来挡住他那张诱人犯罪的脸的。   把自己封在洗手间里用水往脸上泼了十几分钟的水,方仲辞才出来。   总不能把人扔在客厅的沙发里,他刚刚还……这似乎太渣男了。   此时的小耳朵似乎在毯子上找到了主人的气息,缱绻着将自己圈成了一个圈准备在叶栖的肚子上歇息。可它没把毯子捂热,就骤然被方仲辞拍了下去。小耳朵无辜的喵了一声,撞上了方仲辞不满的眼神,立刻怂回了自己的猫窝。   半阖着眼,方仲辞将叶栖横抱起,放在了侧卧的床上。   走过去的这一路他觉得时间过得太漫长了,他只祈祷喝醉的叶栖别再继续作死的往他身上靠,就万事大吉了。   匆忙的给叶栖盖上被子,方仲辞连被角都没帮他掖就几乎是逃出了房间。   刚才确实是太冲动了,现在静默的坐下来想想,方仲辞觉得有些落寞。   从十年前他被分手,前男友钟忆又无故失踪后,方仲辞就再没谈过恋爱。不是他这么多年都释怀不下,而是他担心两件事。   一件是他打不开的信任心门,另一件是他随时都准备慷慨赴死。   有一个牵挂,终是害人害己。   此时,根本没喝醉的叶栖在床上睁开了双眼,摸了摸自己的唇,轻声叹了口气。   从他第一次喝酒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就是那种“千杯不醉”的人,而刚刚他假意装醉,只是想和方仲辞多点机会接触一下。   可刚刚方仲辞问他话的时候,确乎是离他太近了。他一时没忍住,冲动上了头,强吻了方仲辞。   可当方仲辞给予他回应的那一刻,他几乎所有的情绪都被惊愕所填满。若刚才,没有猛然间的打断,借着酒劲,他们会做些什么?   叶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竟真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但冷静下来,他的忧心很快满溢而出,因为他没想到以方仲辞同江恪的关系,方仲辞居然会在私下重新调查江恪已经检验过的DNA。   而他想要走进戒心如此重的方仲辞的心门,现在看来绝非易事。况且,况且他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处心积虑,他还愿意看自己一眼吗?   此时,已经是深夜,窗外却忽然传来了爆竹轰鸣的声响。叶栖定心一想,才记起今天刚好是圣诞节。在这个舶来节日比传统节日更受欢迎的时代,彻夜狂欢在外放烟花,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叶栖睡不着,望着窗外绚烂的烟花发呆。看着彩色升空而上又恣然坠落,叶栖的脑中却乱如杂线。   又不知什么时候,叶栖困得实在受不住,才沉沉睡去。   ·   粲然的烟火将黑暗中的人影印亮了半边,男孩快乐的奔跑在大街上,像是被圈禁已久的小马驹,肆无忌惮的奔跑在街巷之中。他欢乐的追逐着四处升擢而上的烟花,似乎离开了热闹的人群。   他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男人,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烟花璀璨的光芒。男孩抬起头礼貌的说了声抱歉,想要退开,却意外的发现了那是个圣诞老爷爷。   “圣诞老人”略微弯起身子,幽低的问道:“好看吗?”   男孩放下戒心的天真一笑:“好看~”   男孩惊喜的看着“圣诞老人”直起了身子,准备从背后拿出礼物。可男孩眼前出现的,确是一个空洞的枪口,黑不见底。   “砰——”   开枪的“圣诞老人”将那把被火药点的灼热的枪收回殷红的袖口间:“那就……永远铭记这个时刻吧。”   男孩骤然倒下,血迹从喷涌变成细流,他眼中停留的,是斑斓的颜色,只可惜,那是最后一次他能望见的绚烂。   枪声淹没在此起彼伏的炸响声中,男人摘下圣诞老人的帽子,像是绅士摘下了他的礼帽。翻转几下敬了个礼,随即满意的扬长而去。   远处的人们似乎听见了一声异响,只向声源处望了一眼,嬉笑着说了一句这炮还挺响,继续高兴的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   只有一个妇人,急促的穿梭于大街小巷,寻找着丢失孩子的踪迹。 第38章 英雄的下场   第二天一大早,叶栖很早就醒了。他有点迷茫,因为从来没喝醉过,所以也没有宿醉晨起的经历,不知道喝醉的次日应该是早醒还是晚醒,一时有些困惑。   叶栖悄悄拿出手机,打开了浏览器搜索:宿醉的人次日是醒的早还是晚。   可还没等他查出结果,电脑管家倒是先行出了声。   「您好,欢迎在晨光中醒来,正在为您调节遮光板,请问您的偏好如何呢?您只需要说一遍,我以后会为您建立专属的行为模式档案记录。」   记录……叶栖这才想起昨晚他和方仲辞意外的接了吻之后,电脑管家说他似乎将视频存了档。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能拿到那份视频。   才想着,方仲辞就轻敲了下门板:“是醒了吗?我听见屋里有动静。”   叶栖忽然有些慌乱,赶紧把手机掖进被子里,压低了声音说:“嗯,刚醒。”   这声音近乎把叶栖自己都吓了一跳,似乎嘶哑的有些过分。不过这样一来也好,显得他的宿醉多了几分真实。   果然,方仲辞顿了一下:“酒喝多了吧,我热了杯牛奶放在客厅,你出来的时候喝点,兴许会好受些。”   叶栖回答了一句好,一出卧室就径直冲着卫生间而去,洗了洗脸又理了理头发才出来。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叶栖生怯的问了一句:“我怎么在你家啊,我昨天没……干什么吧。”   问到这的时候,方仲的辞瞳孔非常明显的地震了一遭。然后心虚的回了句没有,躲闪的抿了口牛奶。   “早上要一起上班吗?我回趟家,你就稍等我一下。”   尴尬中的方仲辞嘴比脑子快,随口就回答了一句好的。   叶栖一笑,快步离开。方仲辞愣了半分钟才对着智能管家问道:“我刚,答应什么了?”   智能管家贴心的将刚刚两人对话的录音原封不动的播放给了方仲辞听,方仲辞最牙咧嘴的将牛奶往桌上一磕,对着自己的嘴拍了两下:“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此时,小耳朵循着奶香跳上了茶几,才刚将短小的鼻子往杯子旁一凑,牛奶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方仲辞抬手将自己同倒给叶栖的那杯都喝了:“别想了,这是牛奶,你不能喝。”   小耳朵委屈的大喵了一声,转身离开。加猫粮的空隙,方仲辞顺手又热了盒牛奶,准备带给叶栖。   叶栖下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散发着干净清爽的气息。   方仲辞才发觉昨夜下了零散的雪,飘扬了一地,此刻还在晶莹的挂在初晨的日头下。叶栖站在树下,一阵清风吹拂,飘下些冰凉,铺在了叶栖的发丝间。清冷间,方仲辞望见叶栖回眸,脸上那温暖的笑容,就像他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嗡——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这样的恬静,方仲辞接起电话。   “方副支,出事了,松沙街上出了起恶性命案。死者是个不足十岁的小男孩,被凶手一枪击毙,禁毒支队的人已经在现场了。”   方仲辞紧皱眉头:“什么意思,刑侦的案子和禁毒支队什么关系?这男孩涉毒了?”   那人顿了顿,声音粗哑似有哽咽:“那孩子,是十年牺牲的一位缉毒民警,留下的唯一血脉。”   方仲辞一怔,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攥紧,发出吱咯的声响:“定位发我,我马上来!”   现在的方仲辞什么都顾不上,大力一挥手,示意叶栖跟上来。   刚一上车,方仲辞就将手里的热牛奶往叶栖怀里一扔:“赶紧喝,出事了,别一会胃疼耽误了工作。”   方仲辞单手狠磕在方向盘上,启动了车子。   ·   禁毒支队的同事已经把现场全盘封锁,对群众进行了疏散。   警戒线内,一个年轻的缉毒警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按在妇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搭在地上,手因为长时间的充血冷冻已经发紫,其间夹杂着爆出的血管,显得有些狰狞。   似乎周围人已经将节哀这样悲伤的词汇说了无数遍,他只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句话都不说的安抚着妇人。   殷红的血迹被一层层的冰碴覆盖的苍白,男孩的脸上被细雪盖上了薄薄的一层,显得他的脸愈发青白。   现场有七八个缉毒警,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孩子的尸体。   方仲辞拉开警戒线,手不自觉的微颤。他轻俯身半蹲在地上,看着孩子眉心的灼燃的空洞,他眼底的愠怒开始折冲到额头。   隐忍间,他感觉叶栖将手掌轻覆在他肩侧,寒凉中传来的温度逐渐唤起了他的知觉。就是借着这点知觉,方仲辞才勉强将自己沉重的身子从地上捞起。   江恪随着其他刑警陆续赶到了现场,开始着手开始尸检和现场勘测。   叶栖和一直半蹲在妇人身边的缉毒警将她扶了起来,带到了一旁。   沉默是阴笼在所有人头顶的乌云,他们都明白只要稍加言语,压抑的情绪就会瞬间崩泄,颠云覆雨。   一个缉毒警走来,忽然垂泪而下,对着妇人猛地跪在了地上:“嫂子,是我们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他。”   妇人连忙捞扶,那人却不肯起,她双手搀扶着他:“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我都知道……”   两人温热的泪从眼眶流滴到地下,不足一米,却竟已然凉透。   跪在地上的人仍旧不肯起,止不住的摇头:“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这就是英雄的下场吗?”   英雄的……下场。   这五个字无疑戳痛了每个人的心,妇人止不住悲痛,再次跪在地上,两人抱头痛哭。   谢立真总算在薄雪扬扬的现场发现了蛛丝马迹,他绕到方仲辞身后:“方副,痕迹勘验得到了些结果。”   方仲辞侧耳:“你说。”   “后半夜下了雪,掩盖了很多痕迹。我现在只能简单得到几点:第一,从枪伤斜口的角度来看,案犯身高至少180以上。”   “第二,从血液喷洒的扩角观察,案犯的身体宽度约在40到45之间,根据这两点,大致整体推测为身高180+体重应在87kg左右。”谢立真随即叹了口气,“但这个两个数据或许不够准确,一是鞋跟或许存在一定高度,二是衣着太宽松同样会影响血液喷散扩角度。因为暂时还没找到可用的脚印,所以只能推测到此种程度。”   “第三,近距离穿射,子弹留在了现场。”   方仲辞一惊,转头看向谢立真,接过了来自他手上的证物袋。   血浸的膛线将子弹刻的猩红,方仲辞将眉头拧成一结。子弹降落的一瞬间必然会有声响,他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不顺手带走,要留下这样一个可能会被溯源的子弹呢?   “方副?”顾铭羽又叫了一遍方仲辞,“接下来怎么调查?”   方仲辞回过神:“你继续看看附近可能存在的痕迹,差不多就把子弹带回去检验。”   说完,他看见江恪起身,走过去问问情况。   此时江恪的脸上比平时更为严肃,语气也更为冷冽:“死亡时间在昨晚22点到24点之间,全身只有头部一个致命伤,没有拉扯痕迹,一枪毙命。”   最一开始就安慰着妇人的缉毒警静默退开,低声对方仲辞说:“刘姐是缉毒民警冯饶光的遗孀,九年前在卧底中英勇牺牲。可缉毒警就算是牺牲也不能成全其姓名,为的就是保护他们的家属。这是刘姐和他们唯一的孩子躲躲藏藏的第九个年头,仍旧还是没躲过。”   说话的人名叫陆询,是禁毒支队的一名年轻缉毒警。陆询的再次手攥紧:“为了护着刘姐和冯哥唯一的血脉,几乎所有缉毒警们都不敢与他们来往,只能暗中通过各种曲折庇佑援手。可明明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   方仲辞眼眶一紧:“你是说,他们一直在谨小慎微的生活?”   看着陆询点头,方仲辞却摇了摇头。那孩子额头上的枪口明明是近距离的枪伤,近乎是顶着脑门才能打出的焦糊程度。一个从小被教育要对任何人任何事保持警惕心的孩子,怎么会和一个陌生人挨得如此近?   “等一下——”叶栖的声音忽然响起,方仲辞循声望过去。   正将孩子的尸体抬进裹尸袋的法医听见叶栖的话,暂停了手上的动作。   带上了手套,叶栖在男孩黑色掺雪的发丝中,扯出了一根银白色的,如同发丝的细小。将证物垫在黑色的板子上,叶栖骤然蹙眉。   他抬手将证物封存在证物袋里,又连同黑色记录板一同递到了方仲辞面前。方仲辞皱皱眉头,的确,白发老者是个能让孩子放松戒备心的人群。可当他再仔细一看,竟发现这“白发”里透着一种强烈的塑料感。   “昨夜,是圣诞节。孩子生前最后留下的神情,不是惧怕,而是……震惊。”   周围人没能听懂叶栖的暗示,方仲辞却骤然理解了这圣诞夜的隐晦含义:“叶玲,顾铭羽!”   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平时过的小心翼翼的孩子好不容易能在晚上出来一趟,一时忘形徜徉追逐烟花进了小巷子。   若是这时候他遇见一个陌生人,他的反应只会是躲避而不是靠近,而若那人追逐而来,孩子只会害怕而不该是震惊。但如果孩子遇见的是红衣白胡的‘圣诞老人’呢?   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投身工作的叶玲听到老大的呼唤,迅速扯带着身边的顾铭羽出现在了方仲辞面前。   “叶玲,带人排查附近所有的监控,这边是老城区,可用的监控不多,所有可能存在的监控全都给我带回来,多长点心。”   方仲辞转头对着顾铭羽接着说:“带人沿这条街地毯式搜索,可扩展到周围一公里。近距离杀人,衣服上一定带血,不可能一直穿着那套衣服在街上行走。”   叶玲有些疑惑:“老大,如果是晚上呢?穿黑衣服,就算有血也不甚明显的。”   面对叶玲的疑惑,方仲辞抬起证物袋放到她和顾铭羽的眼前:“凶手穿的,是圣诞老人的衣服,白色的胡子上,不可能不沾血。” 第39章 在线拾荒   众人扩散而出,原本孩子尸体躺的位置,已经变成了花白的尸体痕迹固定线。   方仲辞闭上双眼,仿佛能隔绝眼前的哀伤。他还是决定先向最直接的当事人了解情况。   由于刑侦支队的到来,维护现场的禁毒支队众人已经团团围在了妇人周围。   见方仲辞来,众人都心知肚明他是来问询笔录的。这是正常的流程,大家也都是明白的,都后退了半步给他让些地方。唯有一人直冲冲的挡在了方仲辞面前:“你们做刑侦的究竟有没有心?人都这样了你们还来问什么?”   还不待方仲辞说什么,陆询轻拍了那人的肩侧,又往旁边用了些力:“李哥,他们也是为了尽早找到凶手,给亡故的人一个交代。”   听了陆询的话,那人竟不再言语。方仲辞感觉有些奇怪,却没问出口。   他刚想开口询问刘姐,却一时语塞的不知该怎么措辞。此时,叶栖忽然挤到他旁边,用手拦了一下他,用口型对着他说了一句我来。   有之前和叶栖一起走访受害者家属的事情做铺垫,方仲辞觉得他在这方面确实值得放心。他退后了小半步,准备看叶栖的问询。   叶栖先是抬头扫视了一下众人,从手机里调出了自己心理咨询师的扫描件,展示给众人看。将手机放回,叶栖说道:“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一众人看过后面面相觑,却也迈着迟疑的脚步离开了。唯有陆询,走了两步,停在了一个自以为的视觉盲区,默默的监视这边的动向。   叶栖没有理会,将手掌轻覆在妇人手上:“天气冷,这样会好点吗?”   妇人抬眼,正撞上叶栖满盛着关心真挚的眼神,豆大的眼泪又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叶栖又等了两三分钟,等她情绪又平复了些,才说了第二句话:“这不是您的错,没有人怪您,您也千万不要怪自己。我们可以教孩子做任何事小心,躲过那些可能的危险,但我们却无法将他圈禁起来,带他出来不是您的错。”   “可我真的不知道,有朝一日我到了地下,该怎么和饶光说我连他唯一的孩子都没能保住,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小亮,我真的没脸……”妇人说着又泣不成声。   “但他在等你。”   妇人似乎没听懂叶栖说什么,叶栖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但小亮在等你,等你给他不明不白的死找到真凶报仇,等你送他最后你一程。”   闻言,刘姐一怔,作为母亲的刚强让她想要振作起来。妇人停住了泪流,只有生理性的抽泣还在抖伏在她的胸腔,她猛地用袖口擦了擦泪,却发现泪根本止不住。   她不再理会那些眼泪,说道:“我是在小亮学校门口接到的那张传单,说是圣诞夜有场烟花会。小亮最喜欢的就是烟花,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和他父亲看一场烟花。可是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名缉毒警,而且早就在九年前牺牲了。”   妇人按下颤抖的嘴角,隐忍住疼痛难熬的情绪接着说:“我没想到,圣诞夜当晚会有那么多人在外面,为了防止外面走散,当时我还手动系了一段绳子在我们的手腕上。我们十点出的门,十点半到了这附近。我们在人群里移动,但我始终能感受到来自绳子的张力。”   “但因为人太多,我感受不到张力的异样。当十一点的时候,我想带着小亮回家,却发现小亮失踪了,而我的绳子栓在了一袋重物上。”   丢了孩子的母亲忘记自己身处在危险的深夜,疯狂的在大街小巷中找寻。   “小亮那么乖的孩子,我没有想到他会走到这么偏的街道,所以也根本往这边找。”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妇人急切的找寻没有丝毫效果。   当她将附近翻了第三次之后,她终于拨通了那个她多年都未敢拨通的电话,告诉了对方小亮失踪的消息。   先是到了一个缉毒警,后来又在深夜里到了十几个。他们在老城区的犄角旮旯搜寻,晨光乍破时,找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强忍的低沉近乎嘶哑的从她的喉咙里发出,让人只是听着就觉得揪心异常。   叶栖将手上的力气加重:“可是你终究要面对他,你是他唯一的母亲,这世上最亲的人。”   当她找到小亮的时候,她根本不敢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但预感告诉她,一切都晚了。   孩子死亡的消息都是其他缉毒警告诉她的,她就那样坐在旁边崩溃大哭,却不敢触碰孩子一下。叶栖的那句“他在等你”终于点醒了她。   “对,”刘姐站了起来,“我要去找小亮了,看不见我,他不会心安。”   她踉跄的往前走,陆询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扶住她,将她往警车的方向带。陆询转头望了一眼叶栖,眼中皆是感激。   陆询并没有随着禁毒支队的人离开,坚持要留在现场和刑侦队的刑警们一起查案。   方仲辞没有阻拦他,只想问一个理由。因为和在场的其他缉毒警不同,年轻的陆询应该没有见过远在九年前就牺牲的冯饶光。   而按照这个道理来讲,陆询也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动机想要亲手捉住凶手。可从由始至终方仲辞在他身上看到的,都是至真至诚的情感。   “我父亲是一名缉毒警,二十年前牺牲在执行任务的一个深夜,至今都尸骨难寻。”   方仲辞恍然大悟,难怪刚刚那个挡在他前面的老缉毒警会听他的劝。原来,陆询身上,竟还有这段往事。   方仲辞咬了下后槽牙:“石队那边我来说,你留下去找叶玲。”   他将手机号码打在手机上又转给陆询看:“调查走访是她的强项,但她些时候神经大条,别错过了重要线索。”   闻言,陆询转身离开,拨通了电话。   人走了一阵,叶栖才停下了滑动手机的动作,叹了口气:“冯饶光的资料在系统里全无踪影,但这不符合常理。一个已经牺牲了九年的缉毒警,至少会在系统里留下生平功绩。除非……”   “除非他卧底的案子,到现在还没能结束。”   两人相望无言,而此时,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个位置确实很偏,又在老城区的外围,是准备动迁的首批房屋,几乎没有人在这里住,只有一两家店铺,半夜也是无人在店的状态。   一对小心生活的母子,怎么会在圣诞夜出来看烟花?方仲辞一时间有些不可思议,他忽然想起了刘姐口中的宣传单,径直往垃圾桶走去。   他一言不发就准备开始翻,只是他还没开始大刀阔斧的开始干,直接被叶栖搪了开:“你没带手套,我来。”   方仲辞嘁了一声,又将手伸了进去,却再次被叶栖拦了下来。方仲辞单手掐腰:“你又知道我要找什么了?小蛔虫?”   “小……蛔虫?”叶栖顿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你想找的证物要是出现了,我一定不会忽视掉,到时候我就知道你要找什么了。”   方仲辞还没等说他歪理多,一个环卫阿姨从旁边走过鄙视的瞟了他们一眼:“年轻人啊,和阿姨抢什么瓶子?能多卖几个钱,就不能好好上班,努力加薪吗?”   严肃的采证瞬间变成了拾荒,方仲辞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身对上阿姨的眼神。却意外看见了她的簸箕里装了很多规整的纸券。   直觉让他忽略了刚刚的情绪,骤然下蹲,从里面抽出了一张。黑色的纸券上印着彩色的烟花,绚丽多姿。   上面如是写道:「圣诞夜的烟花,是属于英雄的庆典,松沙街留存的记忆,将永恒不灭。」   方仲辞的眼眸骤然一缩,这上面的一字一句分明都在戳刘姐的心。根本就是有预谋性的针对,难怪她会因为一场烟花会就冒险晚上带孩子出门。   方仲辞对着叶栖一指:“刘姐家地址和小亮学校的地址你能查到吗?”   叶栖停下在手机上图画的手,将其一翻,上面小地图上明显的标注了三个点,而叶栖将三点连接起来,中间圈出了一个近乎等边三角形的区域。   方仲辞将叶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垃圾桶里翻出的瓶子,迅速往阿姨的簸箕里一放:“谢谢了,姨!”   环卫阿姨一头雾水,还没搞懂这两个翻垃圾的年轻人在说什么,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两个人的人影了。   方仲辞边跑边说:“案犯一定经过了长期的踩点,包括刘姐家和小亮学校。你那个图转一份给叶玲,给她圈个排查监控的重点范围。”   他没听到叶栖的回复,但却听到了对方发送信息的声音。他接着说:“印刷地点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在他的安全区,另一种,就是在踩点位置的附近。我记得在来的路上,不远处就有一家打印店。”   言语间,两个人已经跑到了那家打印店。惯例的出示证件后,方仲辞的新官衔把老板吓了一跳,回头狠狠瞪了妻子一眼:“我就说当时不让你印,多挣那点钱热了大麻烦了吧,赶紧把当时的监控调出来给警局的领导们看看!”   老板娘似乎也吓了一跳,赶紧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份优盘。老板转头就双手递给了方仲辞:“这是那天他来印宣传单的监控录像和录音。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他那个宣传单搞得奇奇怪怪的。我们这本来就没印过这种东西,我当时说价钱要翻倍,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最主要他裹得和粽子一样,我实在是很可疑,所以一早就留好了证据。”   方仲辞直接将优盘放在了叶栖手里,叶栖礼貌的望了一下他们的电脑:“电脑能借用一下吗?”   征得同意之后,叶栖打开了视频。视频里的人周身包裹着黑色,很容易让他们想起九·一二案里那个曾经给他们送百合的神秘人。 第40章 异常真相   看了五分钟左右,叶栖敲击了暂停:“不是他。”   他转身对上方仲辞的眼睛:“一个人在自然的行动中,所展现的惯性肢体语言是不会改变的。我反复看过我们找到的那份送百合花人的监控,他没有走路时会不自觉将手抬起来的习惯。”   方仲辞微眯眼睛:“你反复看了很多遍?”   他的眼神仍然钉在叶栖身上,而叶栖却迅速将眼神偏移开:“从参照物来看,案犯身高180左右,体重70kg左右。我将结论回传给他们,重点排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仲辞隐约觉得叶栖似乎格外在意关于他的事情。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听见了从电脑里传来的录音文件,完美重塑了当时的情况。   和店主描述的几乎相差无几,这个人的言谈举止中,都透露着古怪。就像着一块写着犯罪的活招牌,等着人来查。   嗡——   方仲从手机响起,是来自顾铭羽的电话:“方副队,你要找的圣诞老人的衣物出现了,地址我发了你们两人一人一份,速来!”   方仲辞迟疑的将手机缓缓垂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始升腾。太快了,就算方向是正确的,这种进度也太快了。   “方副,”叶栖拍拍他的肩膀。“方仲辞,怎么了?”   方仲辞回过神:“没怎么,带血的衣物找到了,走。”   带着监控和音频,两人快步离开打印店。   老城区的窄巷是市面上所有定位都奈何不得的神奇存在,在同时出现两个并行的同方向的路时,已经让叶栖完全昏聩。   但每当这时候,方仲辞总觉得叶栖身上透露着莫名的萌点:“怎么了,刚才画地图圈范围的时候不是很厉害?现在迷失在老城区的巷子里了?”   叶栖呼了一口气:“地图上只有左西右东的区别,但在3D的现实世界里我的右手边可不一定是东边。”   方仲辞边挑眉边点头:“嗯……听起来还是很有道理的样子,不过现在你的右边,的确是东面,第一排路,走吧。”   仅十分钟,两人已经成功赶到了发现了证物的垃圾桶。   衣服已经被顾铭羽取出,放在了地上。红色的衣腰处、花白的假胡须上来自人血的殷红刺目灼眼。   方仲辞下蹲查看,发现那胡子确实和当时在现场时,他们找到的那一根质地很相似,而血液喷溅的范围也和谢立真的推测差不多。   这个垃圾桶距离案发现场只有800米不到,也在推测的范围内。可一个用枪杀这种老手才会使用的杀人方式的凶手,带血的衣服就随手扔在了附近的垃圾桶,确实有些草率的不合逻辑。   尤其是当他仔细查看时,竟还在衣物里,找到了一根头发。   意料之外的快速收队,却让方仲辞根本轻松不起来。所有证据都被拿去送检,在等待叶玲监控结果的中途,方仲辞去了一趟隔壁的缉毒支队。   ·   禁毒支队长石枢似乎一直在等着他的到来。石枢其人,人如其名。说的好听点,是为人刚正不阿,说的难听点,他有点死心眼。   但这个性子硬的同石头一般的人,偏偏对方仲辞另眼相看。平时从来不出席别人升迁宴的石枢,上次竟也在上次方仲辞的升迁宴上露了个脸。   方仲辞是为今天擅作主张留下陆询的事情来道歉的,毕竟陆询本就从属禁毒支队,擅自调用,本就是他不对。   他先是鞠了一躬,随即准备开始解释。可石队却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也对着方仲辞深鞠一躬。   方仲辞愣了半秒,快速将石队扶了起来。   石队低沉雄厚的声音传来:“这一躬为了陆询,感谢你能让那孩子有个机会弥补心里的遗憾。也为已经故去的冯饶光,小亮的案子,就真的拜托你了。”   “您这是说什么呢,石队。”方仲辞咬咬牙,“陆询的事我还没和您道歉,您不怪我就好。还有案子……那都是我该做的。”   石队直起腰:“饶光去了九年了,可这些人谁也没忘了他。当年他只卧底了不到一个月,就被贩毒团伙内部发现,枪杀致死。这是我们心里的痛,而今天小亮的死,更无疑是在我们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请你务必,务必要查出真相!”   方仲辞重重的点点头,心头像压上了千斤巨石。   方仲辞离开了禁毒支队,回到办公室看见叶栖正在白板上困惑的画着地图。   在后面默默观察了一会,方仲辞才上前半步点了点某个位置:“这个位置不对,地图上没标,这是个死角,过不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叶栖一跳,本能的后退,差点没站稳。   而方仲辞眼疾手快的揽了一下人,却直接揽到了自己怀里。他尴尬的一松手:“那个,昨天喝了那么多也没影响你今天的逻辑,挺不错的。”   说完,两人均是一尴尬,方仲辞觉得自己刚刚应该是被降智了,好好的他居然自己提起了昨天。   扫了扫眉尾,方仲辞硬生生的将话题掰回了案子上:“你刚才这是干什么呢?”   叶栖将眼神落在了板子上方他写的离开路线四个字上,迅速用板擦将它挡上,回答道:“我在规划凶手那天拿到印好的烟花券和昨夜杀人之后的逃跑路线,这样监控拿到,我们可以有排查的优先级。”   “是……个好想法。”方仲辞装模作样的将马克笔捡起,窘迫的停顿了半分钟,才将刚刚叶栖由于对地形不了解而规划的部分错误路线进行了修改。   时间又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叶玲同陆询一起收队回来,带回了范围内所有的监控录像,共计18份。   几人两两一组,按照事先已经规划好的可能性等级开始对视频进行追踪。   那人从印刷店出来之后,走的每一个岔路都是有监控的道路。而这样的概率,只有1/120左右,除了刻意,没有别的可能解释。   直到他们追踪到最后一个监控探头的时候,嫌疑人居然摘下了帽子,像监控的方向一转身,摘下乌黑的口罩,对着镜头笑了一下。他随即抬起右手,比了一个枪的形状,对着镜头的正中抖动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开枪一般。   而那个监控探头,是设置在外围,拍摄最为清晰的公用监控探头。   那种挑衅就像是在告诉所有人:就算你们知道我是谁,你们也抓不到我。   可当这个画面出现在方仲辞眼前时,方仲辞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愤然。如此一帆风顺的查到凶手,从到达现场到找到嫌疑人还不足12小时,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他又真的是凶手吗?   ·   经过犯罪者信息库对比,他们幸运的找到了这个人。   嫌疑人名叫黄开,男,时年35岁。记录在案的信息显示,他十五年前在大学里,因为同室友发生冲突,于假期前杀人藏尸于柜中,随后逃匿,至今在逃。   十五年的流窜在逃给了他寻衅警方的勇气,可冯饶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九年,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被掀开?这中间肯定有被忽略的细节和千丝万缕的关联。   临近下班,江恪的尸检报告和谢立真的弹头检验报告全都方正的摆在了方仲辞的桌子上。   孩子身上确实没有多余伤害,右手手腕有些许细细的勒痕,应该是孩子母亲为孩子系上的细线。线断之后孩子没有发觉,开始越走越远。   而子弹来自九二式手枪,子弹的稳定性很强,品质几乎接近制式枪子弹。   方仲辞几乎被这个结论吓到了,或许只是品质接近而已,不会是制式枪的,方仲辞如是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天,DNA的鉴定比对结果也完全出来了。不出预料的匹配,是板上钉钉的铁证。黄开的缉捕令再次铺天盖地的撒下去。   方仲辞和叶栖参加了小亮的火化仪式。像是送别缉毒英雄一般的肃穆,所有人都穿戴了警服。   火光中,哭到昏厥的母亲被缉毒警们护送回了家。   怀着沉重心情的方仲辞和叶栖打算去一趟公安英烈墓园,看望故去的冯饶光。   路上,天上濛起丝雪雾雾,雪里夹杂的雨,助力融雪剂将马路变得潮湿。那些穿行的车辆挟携起地面的点点水渍,却翻不起什么大水花。   雨雪带来的冷意甚寒,从车缝里钻袭而来。方仲辞打开暖气,抵御来自窗外的逼切的严寒。   一把常年放在方仲辞车上的黑伞,此时派上了用场。伞面上沾着的细小浮灰,还没来得及跳跃,就被雨雪的湿气打压在伞面之上。   雨雪雾气中的英烈园更加肃穆,方仲辞撑着伞,同叶栖往前走。虽然是两个人撑伞,但几乎整个伞都罩在了叶栖的身上。   望见方仲辞肩侧落雪的肩章,叶栖心中一动,抬手接过伞柄。   方仲辞没有拒绝,却发现伞面又整个撑在了他头上。他不由得苦笑,拉近了自己同叶栖的距离,又将伞摆正:“这样就可以了。”   叶栖身子一僵,没说什么。   沉重的步伐连带着周围的林木同悲,他们站在了冯饶光的墓碑前。   他们默立良久,感受那种悲恸。他们对着前辈深鞠一躬。   方仲辞意外发现融雪水流的异常,他骤然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番。又移到旁边墓碑,对比侦查。   他缓缓起身,又鞠一躬:“得罪了。”   他蹲在墓碑前,敲击碑底座。   叶栖就保持着举伞的姿势,脚步向挪了半步,正好遮住了方仲辞的头顶。   方仲辞没在意自己有没有被淋,只是将手指节敲击在冰冷是石板上。而下一眼,他看见了不同寻常的接缝。   他沿着接缝把石板打开,在里面发现了一个透明的自封袋,袋子里放着一把手枪。 第41章 百合再现   方仲辞将枪拿出来,缓缓站起。隔着近乎透明的自封袋,他看见枪柄上不同寻常的磨损反射出的异样光辉,心下一动。   他沉默呆滞在原地,像一块石碑与冯饶光的石碑相立而看。   良久,他才意味不明说道:“如果你牺牲的冤枉,就保佑我们早日查清真相。”   一转头,他才发现叶栖大半身都站在伞外,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他什么都没说,将他手里的伞一夺,替叶栖撑着,往墓园外走去。   车里,方仲辞从手机调出了一个文件:“上面的地址,导航。”   手机上显示的地址,正是冯饶光遗孀的住址。   枪支是不可能随便外流的,况乎是在一个缉毒警的衣冠冢里而,现在唯一能和这把枪有联系的就是冯饶光。如果方仲辞的记忆没有失误,石队曾经提过一嘴——冯饶光当年死于枪杀。   而子弹的弹头,很可能作为遗物,被收敛于家属处,也就很可能在刘姐手里。这种脆弱的联系是目前方仲辞想到的唯一可能,只能一试。   因为禁毒支队还有定期任务,众人将刘姐送回来之后,陆续离开了刘姐家里。   当方仲辞两人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了刘姐和另外一个警察。   隔着门,叶栖有些迟疑的辨认:"是吕……志谭大哥吗?"   吕志谭先是皱眉,然后瞬间想起他们曾经在市局后院的长椅上有过一面之缘,而那时,叶栖还曾为他的儿子解答过作业题。   吕志谭将门打开,才发现了站在叶栖身后的方仲辞:“方……副,你们怎么来了?”   方仲辞往里瞟了一眼:“你怎么在这?”   吕志谭顿了一下:“冯饶光是我无血缘的把兄弟,今天去了的,是我妻妹的孩子。我被借调到肃城月余,接到消息后,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   多年前,吕志谭和冯饶光从同一个镇子上出来,本就关系匪浅。后来又考到了同一个警官学院,更是形影不离。吕志谭找到了老婆后,还将老婆的妹妹介绍给了冯饶光。这本来是一桩美谈,可冯饶光偏偏做了缉毒警。   而后,冯饶光意外在卧底任务中牺牲。而冯饶光的故去,让吕志谭一度觉得愧对自己的妻妹,他曾几次三番暗地里调查究竟是谁杀了冯饶光,但是都无疾而终。   方仲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了句无用的节哀。   两人被吕志谭引到客厅里,坐在了刘姐面前。   短短两天,眼前的女人已经消瘦的不成人形,眼睛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尽是红肿病态。   “您还好吗?”第一个开口的仍是叶栖。   她只是抬了抬眼皮,但没作答。   “记得我同您讲过的话吗?”   妇人仍不做声,但迟钝的点了点头。   “如果有个机会,能查出这其中的原委,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您愿意试试吗?”   妇人骤然抬眼,双手搭在叶栖的手背上,眼里有异样的光。   叶栖将其中一只手抽出反覆在刘姐手上:“我们需要您的配合,将冯大哥那枚弹头,借予我们。”   叶栖说起话时,有种柔软的亲和力,像是能为人抚平创伤:“我向您保证,会给小亮一个交代。”   妇人将桌上的杯子拿起,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她的指尖微微颤动,却骤然起身。   看着妻妹摇晃的起身,吕志谭想要起身搀扶。可她却摆摆手,拒绝了。   刘姐步履蹒跚的往前走,停在了房屋最边上的一个角落里。翻了良久,她找到一个满是灰尘的深棕色盒子。她抬手擦掉那些灰尘,沿着脖子边缘拉起挂在脖子上的挂坠,那挂坠竟是一把钥匙。   钥匙投入锁眼之中,发出不太清脆的响声。   金属壳弹头的余辉仍在,她想伸手拿起,却在未触碰到弹头冰冷的光辉前,陡然将手缩了回去。   丈夫就那样不明不白的牺牲,除了这枚弹头,什么都没能留下。她将那枚唯一的遗物紧紧锁起来,放在沉积灰尘的角落,却将开锁的钥匙日夜的挂在胸口。   她不敢触碰,于是干脆把盒子整个转过去,对着两人:“这就是那枚弹壳。”   叶栖连盒子一起接过,看着子弹上膛线留下的痕迹,叶栖的心底像是被针碾过一般。   妇人将脸偏到旁边:“你们用完,我还能拿回来吗?”   叶栖点点头:“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会亲自将弹头送还。”   说完,他从兜里拿出几颗糖放在刘姐手心:“冯大哥的隐姓埋名,都是为了保全你们,请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   刘姐的手紧紧收拢,将糖纸捏的吱咯作响。   两人从刘姐家里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可留在人心中的风雪,又什么时候能停呢?   ·   两人迅速回了局里,叶栖随着方仲辞一路赶到了法医室。   方仲辞将枪往桌子上一放,江恪扫了一眼,蹙然皱眉:“你这哪淘来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给我做个弹道测试。”   江恪推了一下眼镜:“我是法医。”   方仲辞面色沉重:“十几年前缺人手的时候,你什么没做过?弹道测试不难为你。这很重要,而且,我需要暂时保密。”   江恪点点头:“好,等消息吧。”   ·   次日,方仲辞刚下楼,就看见推着自行车出来的叶栖。   两人一对视,方仲辞就接到了来自叶栖阳光和煦的笑容。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这个笑,带着这笑的美人就推着自行车要离开。   “小美……”方仲辞差点将脑子里浮出的词汇脱口而出,嘴向后一咧,迅速改了口,“叶栖,这么巧,不然我送你吧。”   叶栖似乎怔了一下:“可晚上……”   方仲辞想都没想:“送你回来。”   眼前的小美人迟缓的眨了眨眼,将自行车推了回去,不太好意思的坐上了车。   二十分钟前。   叶栖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想要导出方仲辞家智能管家云存储的监控视频备份,直接导致方仲辞洗漱播放的音乐又卡顿了半秒。   叶栖的手指悬空在回车键上,迟疑不决。一直等到手开始抖,他才下定决心的闭眼敲了一下。   画面里的和方仲辞纠缠在一起的人就像不是他自己。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看着中途犯怂的自己,恨不能打自己一下。   因为空间很小,视频的收声都很清晰。直白的声响让绯红爬上他的脸颊,他却仍旧贪婪的一遍遍反复观看。   直到他听见了属于方仲辞的电脑管家说:「祝您一路顺风。」   叶栖迅速关合电脑,随意的照了下镜子,急促的往下赶。好在自行车的停车位要比机动车的停车位靠前很多。   叶栖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缓和了一下呼吸,看了眼手表。而按照方仲辞的车速,他应该就快开到自己附近了,他推动了自行车。   此刻,计划成功坐到方仲辞车里的叶栖侧目看了眼方仲辞,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开车途中,没人说话让方仲辞有些不适应。他随口问了一句:“吃早饭了吗?”   叶栖摇摇头:“没有。”   方仲辞一时有点尴尬,其实他也就是随便问一嘴。但得到的答案就让他有点难受了,他总不能说一句“哦”吧。   沉吟了半分钟,方仲辞轻咳了一声:“那一会你门口等我一下。”   当方仲辞带着早餐回来的时候,叶栖已经不在门口了。他以为人是上了楼,于是坐电梯到了办公室。没找到叶栖,却发现自己的桌子上,赫然的摆着一束百合花。   方仲辞把早餐往桌上一扔:“叶玲,哪来的花?”   闻言,叶玲转了个身:“什么花?”   她眼中出现了一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办公室的百合,眼睛睁大了一圈。   “你这观察力和感知力我是不是得送你回警校回回炉?”   其余两个人感觉情况不太对,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方仲辞言语间有点急促:“哪来的花?”   按照位置排放来说,最有可能看见方仲辞和叶栖那个方位的人就是叶玲,而其余两个人都是背对着那个座位的。   看着方仲辞似乎是要发火,叶玲整个人从椅子上腾起,连声道歉。   方仲辞的手机响起,他快速接起,里面传来了叶栖的声音:“仲辞,我抓住一个人,似乎往楼上送过百合花。你要是看见了花,不必忧心,我马上带人回来。”   挂了电话,方仲辞刚刚脸上的怒气一扫而空。   叶玲差点被这样的变化闪了腰,倒吸了一口气,就这样直直的看着方仲辞不间歇的离开了办公室。   叶玲觉得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重要线索,她记得方仲辞上次让她去查过一个花店老板娘的邮件记录,她早该警惕百合花是方仲辞一直在追查的线索的。想到这里,叶玲就觉得自己神经太大条了,用力用手敲敲自己的头。   叶栖本来还在市局的大厅门口等方仲辞回来,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生面孔。那人走路并不自然,叶栖本不放在心上,却又不放心的追了出去。   一路跟踪出去,叶栖竟发现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于是当机立断将人扣了下来。   方仲辞在审讯室等到了叶栖同送花人,叶栖喊了一句方副,送花的人一震,似乎有些惧怕。   坐在了两人对面,他甚至抖了起来。   “花哪来的?”方仲辞的问题铺面砸了过来。   那人没敢抬头说:“店里配送的,我……我就是来送的。”   “那你害怕个什么劲?”   “我没怕。”他边说还边抖了几下。   看情况不太好,叶栖打断了审讯:“仲辞,不然我来。”   方仲辞悻悻的往后背一靠,以沉默代替回答。   叶栖推过去一颗糖:“能先抬头吗,小王先生。”   似乎是惊讶,小王瞬间抬了头,看向了叶栖:“你怎么知道……”   在小王的惊讶中,叶栖隔空指了一下他的胸牌,上面细小的字上写了他的名字,还有馨香花店的名字。   “馨香花店在哪?”   没等小王回答,叶栖和方仲辞的耳机里同时传来了顾铭羽的声音:“警局隔条街,永丰路上,我在那给江江订过花。”   方仲辞轻扶耳机:“谁让你旁听的?”   “不止我啊……”   眼下,百合花的调查一直都是秘密进行的,除非必要,他暂时还不想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听顾铭羽这么一说,他直接站了起来,出了讯问室,来隔壁赶人。   一群人看他似乎不太高兴,都很有眼力的离开了。   讯问室里,叶栖一眼就抓住了小王的反应——方仲辞离开以后,他整个人的肢体都放松了下来。   一番引导,叶栖终于让眼前人开了口,只是结果确实有点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听说静宁市局里有个刚上任的副支队长,手段残忍决厉,”小王把声音压低了很多,“传说他长相凶狠,眉间有一疤,单手能提两个头盖骨,抬手就敢扬骨灰。”   在监控室里的方仲辞登时就坐不住了:“什么?!” 第42章 送我的红玫瑰   叶栖一脸呆滞的听着小王绘声绘色的说着那些不知道是夸人还是贬人的描述。他不用想都知道,此刻的方仲辞肯定是一脸铁青,正用一种能杀人的眼神隔着房间看向这边。   在叶栖想象到那个眼神之后,居然不自觉的笑出了声。看着被自己笑的发毛的小王,叶栖只好敛起笑意:“小王先生,您刚刚见过我们方副支队长吧,您觉得他有传闻中那么吓人吗?”   威严和吓人是两种概念,仔细思考之后,这位小王先生摇摇头。   外貌魅力偏见确实是个好东西,尤其对于方仲辞这样拥有先天优势的人来说,几乎不用叶栖多费唇舌,就能将这样的误会解开。   “所以您不要因为谣传而害怕,方副支队长是一位优秀认真的刑警,并不同谣传中的狠恶可怖。况且我们警方做任何事都是严格框在法律的条规之内,不会出格,希望您不信谣也不传谣。”叶栖一笑,“闲话就说到这里,烦请您带路,我们想和您的老板谈谈。”   看眼前这种架势,小王似乎不带路也不行。   叶栖全程挡在了小王和方仲辞中间,试图遮住方仲辞的眼神,三人就这样“和谐”的驱车来到了馨香花店。   ·   指了指刚刚送花的小王,方仲辞直接问店老板:“他送达的那束百合,谁定的?”   老板一头雾水,小王小声的解释道:“这两位警官是签收人,想问问百合花的事。”   听到对方是警察,老板的面色很不自然的一僵“两位警官同志,我们的花没有问题的。”   “我们没说花有问题,”方仲辞扫视了眼花店老板额头上细密汗珠,“我问的是这花谁定的?”   老板支支吾吾,都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可还没再等两个人说什么,老板却忽然翻了脸:“警察了不起啊,就能欺负普通百姓吗?我们卖个花都不行吗?我们非要知道客户是谁吗?”   只是简单的配合调查,可老板这个火发的有些不同寻常,让方仲辞登时觉得不对劲,但他并不想打草惊蛇。   方仲辞开始在花店里转了起来:“您说的有道理,那我想买束花麻烦您送到支队您看行吗?”   说到钱的事,老板有点缓和,但似乎仍有警惕:“我没空,只能小王送。”   方仲辞有规律的点了点头:“货到付款,麻烦老板了。”   两人若无其事的走出了店门,同时默契停在了巷口的第一个转角处。   方仲辞看了叶栖一眼,摸起兜里的烟,点上了一支。   “他很反常。”叶栖说,“我们局建的早,是很靠近市中心的地段了,按理说馨香花店的生意应当很好。但是店主身上的衣服洗得几乎脱色了,根本不符合常理。”   “另外,他双眼无神涣散,瞳孔非自然放大,眼球转速略低于正常人。整个人消瘦异常。我总觉得好熟悉,但是想不起来是什么。”   “冰 毒,”方仲辞直接戳破了谜底,“资金和精神均有异常,冲动易怒,做事毫无逻辑。我靠近他的时候闻到一种气味,那是冰 毒特有的气息。”   叶栖骤然蹙眉:“如果他溜冰是真的,那底层的吸毒的人员一般极度缺乏毒资,他却留下了繁华地段的花店。那只可能是以贩养吸,而馨香花店就是他们的中转站。”   方仲辞猛嘬了一口烟,剩下的直接掐灭:“本来就不算我们管辖范围的事,但它事关我,你现在可以掉头回警局……”   叶栖直接打断了方仲辞:“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方仲辞略微眯眼,忽然之间靠近叶栖:“为什么?”   叶栖的眼底掠过一丝慌张,他克制住自己紧张的小动作,才要张口,方仲辞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叶玲。   他将手机贴近耳朵,叶玲的声音有些急:“老大,盘胜区分局上报了一个案子,刚刚到,枪击案。”   枪击案是极其恶性的案件,短短几天内出现了两起,让方仲辞不得不高度重视:“马上带人出警,多调集些人手。”   与方仲辞距离很近的叶栖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半分都没犹豫,对着方仲辞说:“你去,我留下,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说完这话,叶栖有些后悔。他明知道方仲辞从不轻信于人,他说下这样的话,似乎有些自取其辱。   此刻的方仲辞别无选择,眼下这两场恶性枪击事件密集的出现,他用脚趾头都知道现在的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加上忽然出现在冯饶光墓碑内的枪支确实太过太反常,方仲辞觉得这一切都在暗示着什么,眼下这场巧合的枪击案,他恐怕是说什么都要去现场走一遭的。而这边,他只能寄托于唯一知道百合花所有情况的叶栖。   他单手拍了拍叶栖的肩侧:“拜托了。”   方仲辞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巷尾,叶栖将手移到刚刚方仲辞拍过的地方。这是,来自方仲辞的信任吗?   ·   小王拿到了包装好的花束,刚出花店门口,才拐了一个弯,就被什么人猛地拉了过去。   他刚想喊,就对上了叶栖的双眼,而眼前的叶栖对着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低声说:“小王先生,帮个忙。”   叶栖迅速将人引到一个说话方便些的地方,掏出了手机点击了录音。   “王先生,我是静宁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刑警叶栖,现对您进行一些情况了解。由于实际情况特殊,我将对接下来的对话进行录音处理,您有任何异议吗?”   小王先生摇摇头,说了句没有。   叶栖开始如同正常问询一般,开始了规范的流程,简要了解了王先生本人的情况,他开始询问关于老板的情况。   花店主名叫何三,而小王是他请来的派送工。   何三喜怒无常,有的时候话痨,同别人讲话一讲就停不下来,有的时候却忽然发火生气,眼睛能瞪成铜铃。   而最近何三后院似乎起了火,老婆和他干脆的离了婚,而那以后他的情绪状况就更糟糕了。   叶栖点点头,问:“最近一次花店装卸货,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   听到这个问题,小王不自然的一顿,有些心虚的笑道:“本来我是不知道的,因为老板不让我看进货单,我觉得是怕我知道货源吧。我感觉他太防着我,昨天就悄悄看了眼他的进货单。 最近一次,是今晚9点交货。”   叶栖把手机递过去,为他和方仲辞的猜测做最后的最后确认。相册里的照片是插着管子的矿泉水瓶和一些锡纸。   小王左右划了一下手机上的照片,在看清楚后给了叶栖一个肯定的回复。   叶栖伸手接过那捧鲜花:“感谢,如果后续警方有需要,还希望您能继续配合。”   叶栖将录音关掉,又看了眼手机:“现在的时间刚刚好,您就说已经将花送去了市局,也不要和店主提我们这次的谈话。”   小王点头离开,叶栖望着怀里的一捧鲜红的玫瑰,又瞬间的出神。怎么偏偏是一束红玫瑰呢?   现在情况和他预计的差不多,精神飘忽起伏,异常的性瘾,仅剩的花店,是以贩养吸的典型。而今晚,就是他们抓这些毒贩现行的绝佳机会。   从谈到那束花时何三的反应来看,他有意要隐藏这段事实,而他需要对警方隐藏的,怕就是和他贩毒的利益链有关的线索。而他们若想继续追查这件事,就只能顺着这条毒藤向上游追查,他们势必不能绕开禁毒支队。   想到这,叶栖将电话打给了方仲辞,向他汇报了一下这边的进度。不用叶栖说,方仲辞也知道现在这事必须要通知禁毒支队。   “这样,你先回局里,整顿一下就去隔壁禁毒找老石,石支队长。把线索提供给他,配合他们行动。但是务必叫我们的人先审抓到的人,具体原因你知道的。如果我这边案子进度尚可,我就赶回去审。”   在叶栖应允之后,方仲辞忽然想起当时他们太过急迫,似乎都没有翻看一下百合花里有没有像上次一样夹纸卡之类的,于是嘱咐叶栖回局里找找,如果有给他发张照片来。   继上次审讯室外尴尬的扫码事件后,方仲辞和叶栖也一直没有互加微信,眼下似乎有了正当理由,方仲辞轻咳了一声:“那什么,加我个微信吧,和手机号一样,这不发照片也方便一些吗?”   叶栖当即应下,而且回应的很自然,似乎感受到了方仲辞又有些许失神。叶栖问:“我提个要求行吗?”   方仲辞想都没想:“行啊。”   “玫瑰花能算是送我吗?”   “行啊。”脱口而出之后,方仲辞有些愣,“啊??”   他想问叶栖刚刚是不是他听错了或者误解了什么,但很可惜,从他说出第二句“行啊”的时候,叶栖已经挂断了电话。   方仲辞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呆滞的眨眨眼,似乎有点懵。不过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他思考太多,盘胜区有大案子等着他,她还要给石枢那边大哥招呼。   似乎是因为方仲辞一直在尽心力办冯饶光的案子,石枢想还下这个人情,方仲辞没多费口舌就得到了让叶栖同他们一起追查这件事的权利。   算是为叶栖铺好了路,不用他再想办法请求加入行动,方仲辞松了口气。   行进了很久,他终于赶到了盘胜区。   他步履匆忙的往案发现场里赶,却骤然被人叫住:“仲辞。”   那声音遥远又熟悉,支配着方仲辞的精神,让他不自觉的转头。   “我回来了。”   钟忆眼中噙着泪,却没有掉落下来。他一步步靠近方仲辞,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靠近方仲辞的脸,那种熟悉的感觉,恍如隔世:“我终于回来了。” 第43章 交接案情   霎时间,所有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堵塞在方仲辞所有思考的通路上,他脑子开始嗡嗡的转动。   “我是钟忆,你们的学长,再次恭喜大家通过了入校的军训,成功的成为静宁公安大学的一员,警察是一项光荣但却充满艰巨的道路……”   “钟师兄,这个课业该怎么解啊。”   “钟师兄,指导一下我的格斗技巧行吗?”   “钟师兄,晚上能一起吃饭吗?”   “方仲辞,你这是什么意思?”“就是你想的那种意思。”   方仲辞的脑子还在宕机中,完全没顾上其他。直到钟忆冰凉的手接触到了他的侧脸上,他才回过神来,他猛地向后撤了半步,避开了钟忆的手:“你怎么在这?”   那一瞬间,钟忆的眼神里有种期待落空的失望。他离开了十年,再见曾经的爱人方仲辞,他问的不是你这些年去哪了,我找你找的好辛苦,也不是责备他当年一声不响的消失。而是正常的用一种例行询问的语气,说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钟忆瘦了很多,几乎有点脱相,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都很差,眼神里透露着一种沧桑与深沉。这和他记忆里的钟忆,完全不同。   岁月虽能带给一个人痕迹,但绝不应该是这样的。这该是折磨,且是经年累月的折磨,才不仅抹去了他窗明几净的眼神,又杀掉了他心里住的少年。   然而,十年时光,早就让方仲辞淡然了同钟忆的往事,那些日子就像是日记本上的文字,陈放在那里不做更改,但也就只是陈放而已。   叶玲计算着时间,看着差不多了就一直瞪着她1.5倍的大眼睛逡巡,大老远就看见了方仲辞,她边高喊边大力挥着手:“老大!这边!”   高声呼喊让方仲辞回了神,他转头看了眼钟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这是现场,有什么事晚些说。”   看着方仲辞远去的背影,钟忆苦笑了一声:“十年不见,现在已经成长的这么有领导风范了吗?”   ·   到了现场的方仲辞和一众人分开侦查,尽管只有不到两个月,但是他似乎好像习惯了自己身边有叶栖,此刻人不在,还真有点不习惯。   方仲辞直接去了被枪杀的几具尸体旁,死于枪杀的五个人中,只有一个是女人,她头发剃的很短,是男性的那种贴头皮的板寸。   同所有尸体一样,她的额头中心处有明显的枪伤,枪口处有灼烧的痕迹,腹部中弹溢出的血迹浸湿了整件上衣。正常情况下,无论是先一枪爆了头,还是先在胸腹上打了这么多枪,这人都绝无生还的可能。看来,开枪者和死亡的女性之间怕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方仲辞抬眼看见江恪就在不远处,赶紧把人叫了回来:“江恪,来一下。”   江恪闻声而至,方仲辞边退开边说:“先看一下这边,我觉得有点奇怪。”   江恪瞟了方仲辞一眼,欲言又止,开始蹲下来检查。   可是没一会,方仲辞就听见了警笛鸣响的声音。方仲辞根本没再叫外援来,来的能是谁?   他看见远处有人在询问现场的负责人是谁,那刑警看了对方出示的证件之后,开始用眼睛环视现场,寻找方仲辞的踪迹。   方仲辞走到他们跟前:“我是静宁市刑侦支队副队长方仲辞,请问什么事?”   那个刑警向后退了一步,向他引荐了他身后的两个人:“这两位是临业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和即将上任的禁毒支队副支队长,现在想交接一下你手里的案子。”   他扫视了眼两人,一人是曾经见过的,父亲手下刑侦支队的沈副支,另一个,居然是钟忆!所以说,即将上任的禁毒支队副支队长是他?   方仲辞一言不发,场面瞬间冷了起来。   沈副支本就是从外地调任到临业市的,只和方仲辞有几面之缘,谈不上熟悉。但毕竟是顶头上司老方局的公子,他决定观望一下情况。   面对沉默的局面,钟忆先开启了话题:“刚才没来得及告诉你,刚才找你,也是为了交接这个案子。”   沈副支脸上掠过一点惊讶:“怎么?你们认识?”   方仲辞面无表情:“警校校友。”   面对这样凉薄的称呼,钟忆尴尬一笑。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交接这个案子?”   沈副支看见两个人之间气氛有点尴尬,猜想两个人大学的时候可能有些矛盾,就和事老般的缓和气氛:“是这样,钟忆同志为期十年的卧底任务刚刚结束。而今晨是最后一战,现场死了的这些人,都是罪大恶极的毒枭。因为其中内情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很难解释的清楚,临业市的刑侦支队将和禁毒支队共同处理这个案件。”   方仲辞直接把话戳开:“所以你们是希望我们配合,不要管这件事?”   沈副支迟疑的点点头。   方仲辞随意嗤笑一声:“沈副支可以打听一下我‘雁过拔毛’的名声,到了我手里的案子,没有一声不吭就转手于人的。”   “可……”沈副支有些犹豫,但毕竟事发于静宁市的地盘,他们也不能态度强硬的直接抢。在明确的文书下来之前,也就只能任方仲辞这样。   钟忆拉了一下沈副支的胳膊,冲他点了点头。   山。与。   三。タ。   沈副支只好松口:“那现在就共同勘察,之后的问题,我们再说。”   看着方仲辞还是给面子的点点头才离开,沈副支松了口气,可身旁的钟忆却追了上去。   “仲辞,晚上能一起吃个饭吗?”钟忆停顿了一下,“就讨论一下这个案子,毕竟我是当事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方仲辞知道他约饭绝对不是谈案子这么单纯,可眼下他也只能答应。一是为了案子,二是他不愿逃避。   他回瞟了一眼钟忆,说了句我电话没换,就匆匆离开了。   那五个字冲击在钟忆的耳膜上,在耳道里反复回响。他还在等自己吗?   方仲辞又回了现场,大家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他捏捏眉心,走到江恪附近:“如何?”   江恪站了起来:“枪伤,胸腹部的射击距离在半米以内。但无论腹部伤先遭受射击还是头部先遭受枪击,从速度上来讲,致命伤都在头部。死亡时间今晨4-5点左右,死前无挣扎迹象,但瞳孔有缩小迹象,类似惊讶。”   惊讶,又是惊讶。方仲辞的眉头有紧皱起来,小亮死的时候,大概也是这幅神情……   江恪继续说:“具体要带回局里慢慢来……”   “怕带不回局里了。”方仲辞说。   江恪不解:“为什么?”   方仲辞回答的语气中颇有不满:“这是临业市的案子,这些死亡者都是大毒枭,卧底枪杀的。我硬把案子扣下了一半,但面子只能杀一半,这些关键性的东西总归要被带回临业市去。不出两天,他们的案件移交文件就能拍我脸上了。”   只是停顿了一下,江恪缓步靠近,低声说:“刚刚那个,是钟忆吗?”   沉默片刻,方仲辞点了点头。他没想到江恪时隔这么多年还能记得钟忆这么个人,又轻瞥了他一眼,正对着他几分忧心的眸子:“所以你扣下这个案子,是因为这个?”   “江主任,你今天话有些多啊,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江恪知道方仲辞是故意避而不谈,于是干脆将话锋一转:“总之,带不回去也没关系,我不也是临业市来的吗?”   闻言,方仲辞眼底一亮,也将声音压低了两个度:“你的意思就是,无论尸检是不是你做的,报告都能拿到呗。”   江恪轻应一声。   确实,且不说江恪在来静宁市之前本就是临业市法医部的人。就单单说他这些年来代表静宁市局去临业市做的那么多次交流指导,就足以让他能搞出几份他想要的报告。   方仲辞松了口气:“还是江主任好手段。”   江恪边收拾工具边说:“是副主任,别和他们一样总是乱喊。”   可方仲辞却漫不经心:“都一样,这不是叫起来顺口吗?”   只见江恪轻扶了一下眼镜:“有道理,那方队,我这就先走了。”   江恪的嘴永远杀人不带血,方仲辞倒抽了一口气:“得,江副主任,这下行了吧。”   江恪刚要离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顾铭羽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商量什么呢?这么热闹。”   对于这一切毫无察觉的方仲辞见到顾铭羽来,上来了就问:“有发现吗?”   “不知道。我辛辛苦苦勘察现场,有些人倒是在一旁聊天。”   方仲辞好像闻到了一股巨大的醋味,解释道:“没有的事,就是和江副主任交代一下,这边的尸体我们带不走了。”   面对一脸疑惑的顾铭羽,方仲辞不太想解释第二遍:“简单说就是,这是别人的案子,具体的你可以问江恪。”   他扯出一个笑脸,意味不明离开了。   逮着一个由头,顾铭羽当然要抓着江恪聊个没完。   方仲辞在顾铭羽的絮叨声中离开,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   钟忆,希望我对你的揣测都是错的。 第44章 鲜花引故人   叶栖抱着那束扎眼的红玫瑰回到空空如也的一组办公室,他坐在了那束百合花前,将玫瑰放在腿上,从抽屉里拿了副手套出来,对百合花进行检查。   无暇的花瓣间夹杂着一张纸卡,纸卡的质地并无奇怪,似乎就是普通的鲜花附送的纸卡。   只是同上次普通油墨印刷版的卡纸不同,上面歪扭的字迹上明显是人工写的:「鲜花引故人」。   不用想,这个纸卡不是花店的老板写的,就是他店里的别的什么人写的。   叶栖有些迷惑这个“故人”是什么含义,他将玫瑰花里的卡纸拿出,上面的线条与那张纸上的如出一辙,其上却空空如也。   他想了很久都没有什么头绪,决定先将东西放置一下。忽然想起方仲辞的嘱咐,他将卡片拍了张照片传给了对方。猜想今晚该是会有布控行动,叶栖决定先在办公室里分析一番。   当时间差不多时,叶栖起身去隔壁禁毒支队找石队长报到。   敲开石枢办公室的门,叶栖进了办公室:“石队,我是刑侦支队叶栖,配合禁毒支队完成今晚的抓捕行动。”   “方仲辞和我说过了, 不过……就你自己吗?”石枢显然有些惊讶,满布沟壑的眼角微动。   既然特意交代插人进组,这件案子必然同方仲辞有些关联,只派一个人来,确实让石枢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是方仲辞放心送来的,能力该是不会差的。   “说说你对这次行动的看法。”   劈头盖脸的问题砸下,让叶栖有些始料未及。他还没开口,就听见石队直接搪塞住了他所有后退的可能:“客套话就算了,我只是想看看方仲辞送来的人能力如何。”   既然提到了方仲辞,叶栖也只好危言正色的回答问题了:“我没有实战的缉毒经验,有一点拙见。其实思路很简单,本来我们知道他们的交易地点,只需埋伏即可。但是馨香花店比较靠近市中心,我们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存在火力武器,为避免人员恐慌和经济损失,我们最好在远郊就把车扣下。”   “但是我认为,不应该在入城高速出口就设卡。因为如果毒贩发现我们严格盘查入城,很可能会原路返回,不在本市的行政区,设卡需要协调多方比较耗时。”   “所以在入城的几条干道3公里左右处设卡,严密监视是否有车辆掉头出城,就能抓到他们。而如果发现他们运送毒品,本就是花店主的何三也逃脱不了干系。”   石枢满意的点点头:“后生可畏,那今晚就这么部署,你选一条主干道埋伏吧。”   叶栖一惊,其实他没想过自己的建议真的被采纳,毕竟逻辑就只是逻辑,实战里会有很多变数。   愣神的时候,石队问道:“怎么,选不出来?”   叶栖收回思绪:“我选光华路。”   “原因?”   “我猜他们会从光华路进城,之前我简单的查了一下资料,馨香花店的陆运花卉都是从我省的北部运输进来的。在现有进城的三条路里,虽然从塘北路进入是离馨香花店最近的入城高速口,但是塘北路太靠近繁华区。”叶栖如是答道。   “最重要的是,从那边进城,必然要通过市局门口。我认为以毒贩不会选择那样的路,而聚成路又太远,让毒品长期在路上,是增加更多不可控的因素。综上,我认为他们会折中的选择光华路。”   叶栖说的头头是道,虽然那些选择路途的逻辑没什么难度,但其实对于他这样的路痴来说,他确实花了不少时间在办公室里研究地图,才把进城的路线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石枢显然对叶栖的分析很满意:“你就去那边,如果你中了,人也抓到了,这次的行动,我亲自给你请功。”   叶栖受宠若惊,连忙说着不用,但是石枢又恢复了严肃的神色说道:“去吧,等消息。”   直到叶栖退出了办公室,石枢才抬起头来,自顾自的说:“果然禁毒风险大,好人才都去了刑侦口啊。”   ·   时间过得很快,两城警方将现场勘查了个遍,打算收工而归。   沈副支先行,钟忆留在了静宁市。他抬手给方仲辞打了个电话,铃声骤然响在他身后。一种熟悉感骤然升腾而起,钟忆蓦地转身,却没能接到那种十年前炙热的眼神。   方仲辞看了一眼钟忆,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走吧。”   上了车,方仲辞发动车子,礼貌的问询对方想去哪里吃。   钟忆停顿了一下:“新城饭店……还在吗?”   时过境迁,旧时的饭店拆了又装,早已物非人也非。方仲辞淡淡道:“不景气,基本都倒闭了。”   钟忆深邃的眼窝里闪过失落,但很快换上了笑容,虽然那笑容显得有些苍白:“那随便吧,这里你熟。”   方仲辞没说话,往市区里赶。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中等价位的餐厅门口。   方仲辞坐下,将菜单递过去。眼前人只是略犹豫了一下,就开始点餐。   当他合上菜单,语气中带着兴奋:“点了些你爱吃的,只是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和从前还一不一样。”   方仲辞随即一笑:“其实我不吃辣,现在是,十年前亦如是。”   钟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难怪记忆里和方仲辞一起外出吃饭的时候,他都吃的很少。而每当他自己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方仲辞都只是咬着筷子冲着他傻笑,原来竟是这样……   他有些慌忙的想叫回服务生重新点,被方仲辞制止了:“不用了,就这样吧。还是说说案子,我手头还有别的未结案,吃完饭就得走,还是聊聊案子。”   钟忆迟缓收回了叫服务生的手:“十年前,我接到了卧底任务,只能离开你,事出有因,你能不能……”   方仲辞打断了他,或者说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你这十年是去执行了任务,但是你当年的不辞而别,好像不是出于这个。钟忆,我太了解当年的你了。”   十年前,钟忆在毕业季忽然消失在了方仲辞的生命里。方仲辞又怎么可能不去找他,他凭借着自己对钟忆的了解开始搜寻他可能去的每一处地方,但都一无所获。   在那时,对于比他能力略逊一筹,思维还没有那么广阔的方仲辞来说,只要钟忆想躲,他根本找不到他。   后来,方仲辞只能无奈的通过家里的关系联系到了钟忆的家人。但他们似乎无暇顾及一个已然成年的儿子到底去了哪。   因为但是钟忆家的股价由于受到多种因素影响一夜蒸发过大半,后来又因融资不当、信誉、质量等多种问题同时起底,正在走破产程序。而方仲辞竟然对一月前就发生的这些一无所知,这样想起来,钟忆的忽然冷漠也就都能串联起来。   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方仲辞都在寻找钟忆的下落,可他就像是一夜消失了一般,自此杳无音信。   “当年你突然放弃要继续读研的想法,是因为你受不了家里公司倒闭的打击,你自觉得和我有了差距……”   钟忆几乎是喝止住方仲辞的话:“仲辞!”   方仲辞却接着说:“可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你家里穷也好,富也罢,又和我有什么干系呢?”   “对我来说有干系,你是局长的儿子,你有外祖家留下的巨额遗产,这都是你的资本。”   “所以呢?”   钟忆顿了一下:“所以……我想能一鸣惊人,想有建树,至少也要和你比肩才好。”   “所以就一声不响的走了十年吗?”这句话一出口,似乎带着一种怨怼,让方仲辞自己都没想到。   “我……”钟忆好像回忆起一些痛苦的事情,但只一瞬,他就把那种神色强压回胸口,“在贩毒组织里,没有那么轻易能脱身,这次我回来,几乎捣毁了整个句城的贩毒网络。”   方仲辞哼了一声:“这么大的功劳就给你一个副支做?”   “缺资历,但是有了这样的功绩……”   钟忆没说完,但事实不言自明。有了这样的功绩,他日钟忆就能平步青云,支队长指日可待,日后仕途一片坦荡。而他也终于达到了当初想要的效果,能和方仲辞比肩而立。   方仲辞有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于是起身要离开:“钟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今天的饭恐怕你要自己吃了,祝你早日达成夙愿,未来的钟局长。”   这番话像是刺痛了钟忆,他像是压抑的猛兽,突然发出直击命门的攻击:“方仲辞!就算当时我不离开,我们就不会分开了吗?你可曾让我走在你心里的最深处!”   方仲辞停住了动作,确实,他从没让谁破开自己心里那道墙。但无疑,钟忆曾经是走到最接近那堵墙位置的人,也是曾经最有可能破开那道墙的人。但是在方仲辞退缩的时候,钟忆也退缩了,他离那道墙越来越远,但或许如果那时钟忆伸出手,碰到的可能不会方仲辞心头坚冷的岩石。   他嘴角的肌肉扯开,没多做解释,从椅背上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刚迈出一步,他就听见钟忆从座位上弹起:“我不是怪你,是我言辞不当,心平静气的陪我吃顿饭行吗?就看在过去的情谊上。”   这时的饭店里换上了一首老歌,竟是十年前他们最爱的那一首。旋律悠扬深远,同记忆里的钟忆重合,仿佛是触碰到了心底的柔软,方仲辞还是坐了下来。   钟忆眼中染了喜色,像是少年人的欣喜。   方仲辞缓缓开口:“卧底很难做吧,缉毒警已经是危机四伏了。”   他对上钟忆的眼,明亮的灯光打在他消瘦的面庞,光影晕染的他的脸色没有了惨白,好看的眼眉之间的阴影好似涌起无数涟漪。   “确实,太难了。”声音平静的像死水,仿佛曾经那些苦难都未曾发生过。   钟忆喝了一口水,滋润了一下他干哑生涩的喉咙,苦笑了一声说:“你说的对,我太过骄傲了。当年我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就只想逃避,却意外碰上在外执行任务的,当年教我们一段时间的老师——现在的临业市副局长李寄松。”   在李寄松和市局同事们的对话中,钟忆居然发现临业市的缉毒系统里需要一个岭东人来套路毒贩。而岭东的方言难学,不是本地人一张嘴就听得出来,让他们一直愁眉不展。   “我自告奋勇要去做卧底,却被严词拒绝了。”   方仲辞没说话,以当年的那种状况,且不说启用钟忆不合规矩,以钟忆刚刚从警校毕业的个人条件来看,也不会选择他做这个危险的任务。   “但我不知道那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那次任务时间紧任务重,他们在多个周围的市县的系统里,都根本找不到一个能够承担任务的岭东人,于是,这事情还是落到了我的头上。”钟忆继续回忆说。   任务的内容其实难度系数不高,就是让钟忆代替一个代号为‘鸿哥’的岭东毒贩,在伪装交易时抓住临业市禁毒支队一直在盯的一个毒贩,雄立。   可一切都布置结束了,雄立却忽然改变了会面的地址。上级原本打算取消行动,钟忆却坚决要求继续执行任务,钟忆如是失踪在交易现场。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钟忆神色变得不平静:“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从未负气骄傲的离你而去,那样……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失去你,我后悔了一万次,却没有一次能让我重新选择。” 第45章 伤痛再吻   钟忆苦笑一声,笑里带着几分冷冽,一如当年。   毒贩比钟忆想的要谨慎的许多,他被迫同上级失去联系,被他们挟持带回调查。他被圈禁在屋子里整整一个星期,直到第七天,才被释放。而他们给的结论是:身份核查完毕,可以留在组织里。   “事发半个月,我第一次同李叔联系上了,但也只有一个报平安的时间。就当我做好准备将那个位置的坐标发送出去时,我却意外听到了他们的密谈。大致意思就是,我当时待的那个地方,只是冰山一角。”   在钟忆个人的强烈要求下,他开始了自己的卧底生涯。但他没想到,这一藏锋,就是十年。   说完,两人开始陷入良久的沉默。   最后是上菜的服务人员打破了沉寂,一盘盘菜呈上,满桌红艳,色彩交织,好一出热闹非凡。   饭桌上,钟忆不停地带方仲辞回忆从前的过往,可眼前人却几乎毫无反馈。   时间已近六点半,想起叶栖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决定离开。   钟忆看出他要离开,问道:“还能,见面吗?”   方仲辞站起来:“钟忆,成年人要为自己的每个决定而负责。新城饭店都能从当年的无限风光中销声匿迹,时间能带走的,太多了。”   在前台放了些钱结账,方仲辞拉开饭店的门,一股来自冬日的冷风袭来,将他周身的暖意带走,停在了饭店里。   因为叶栖一直没再给他消息,于是方仲辞给对方发了条语音:“你们进度如何?现在人在哪?”   暮色低沉下来,叶栖和禁毒支队的其他缉毒警才从支队出发,就接到了方仲辞的微信。   叶栖点开语音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将媒体音量调节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状态,点击了语音。方仲辞的声音从手机里倾泻而出,那种让车里的人都知道方仲辞给他发了消息的感觉,让他的心里有些莫名的小激动。   他打字回复:「在设卡抓捕的路上,刚刚出发,我跟着去光华路布控。」   方仲辞看了眼微信,光华路……   方仲辞还行进在路上,叶栖和其他几组就已经做好了布控,对进城的车辆进行检查,尤其是运送花卉车辆。   七点一刻左右,从收费口进来了一辆运送花卉的车辆,打过招呼的收费站工作人员直接把消息传递给了叶栖那一组的缉毒警那边。负责这一组的组长正是之前在小亮那个案子里见过的陆询,陆询对着对讲机低声道:“警戒,疑似犯罪分子车辆驶入。”   叶栖也在这些人里等待着车辆的接近。   送花的司机和坐在副驾上的人一直都很警觉,虽然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幺蛾子,但是运毒这样的事毕竟非同小可,要时刻保持警惕。   直到他们看见了前方闪烁的警灯,心里一慌,司机问:“怎么办?掉头吗?”   副驾上的人猛地拍了司机的脑袋一下:“临阵转头,你TM怕人家不知道你心虚。”   “那……”   “往前开,慢慢减速,估计就是公路巡查。有几个人能仔仔细细的翻,他们拿的就是死工资,不都是斤斤计较的货色。”   司机开始减速,一众人准备上前,就在这这时,副驾上眼尖的男子看见了缉毒犬身上反光的小背心。立刻冲着司机压低了声音喊:“给我加速,快TM加速,他们有缉毒犬!”   司机慌张的踩油门,又不知道语无伦次的在一旁呜呜了些什么。   叶栖看情况不好,马上拉开了车门,迅速往前追上。   陆询即刻与指挥中心取得联系:“犯罪嫌疑人疑似携带毒品逃窜,是一辆运花的货车,刚刚过高速收费站口,沿光华路向东行驶。车牌号江AXXXX,不知道嫌疑人是否有枪支……”   就在话音未落时,空旷的路面响起两声枪响。   他立即改口:“有枪支,听声音是五四式手枪。”   石枢本想着他们去执行的任务也就是拦下车辆,发现车上有毒品,人赃并获。没想到受到了这么激烈的反击,他忽然想起了方仲辞还放在他这的那个小刑警就在光华路,心下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但是情况也不容他多想。   “你队继续追击,我马上派人支援。”   叶栖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所以警车咬的最紧,也首当其冲受到攻击。   副驾的人随意冲着后面开了两枪,但司机的开车技术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摇晃间,那两枪一枪击中了叶栖车的前挡风玻璃一角,另一枪击中了汽车轮胎上方的车身,好不尴尬。   叶栖车里没有旁人,没法边开车边开枪,只要这么追着咬紧了,来支援的人会在前面夹击,届时肯定能拦下他们。   在叶栖后面的警车里有人探出身子,不停的向运花车射击,但是似乎毫无功效。   运花车上,司机几张的有些结巴:“我们怎么办啊,后面的条子咬的太紧了。”   副驾上的人一巴掌打在了司机的后脑勺上:“快TM给老子稳当点开车,要不是你,刚刚那两枪打到他轮胎上,他早TM翻车了,还用得着这样?现在往南开,这附近有个树林,我们弃车一躲就行,快点!”   ·   方仲辞还在往光华路那边开,远着听见了几声疑似枪响,他心里一惊,立马想起晚上的抓捕任务。他赶紧打叶栖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于是他一个电话打到了石枢那里:“石队,抓捕不顺利吗?”   石枢实在没想到人这么快就接到了消息,心里有那么点虚:“光华路进的城,带着枪,五四式。他们在追,叶栖在最前面,我已经调集警力,准备前后夹击。”   “什么?”方仲辞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叶栖在最前线就心里突然一慌,“我就在这附近,告诉我具体位置。”   石枢想都没想就报了位置:“他们光华路上第一个岔道南行了,就在轻纺路上。”   方仲辞火速挂了电话,一个急转弯换了条路。轮胎打在雪滑的路面上,圈卷起凝结的雪四散而开。   早知道这么危险,就应该让顾铭羽也跟着去,不对,就不应该让他们去。究竟为什么让他独自替自己涉险,他早该想到的,那毒贩都是些拿命换钱的亡命之徒,怎么可能有简单的任务。   千万别出事啊,叶栖,千万别出事!   ·   追击良久,叶栖明显感觉到了异常,他忽然想起研究地图的时候,在这附近有一片林子,如果真是弃车在林子迂回,这样的夜晚真的有可能让他们跑了。   叶栖右手扶着方向盘,脚上的油门还没有松,他没系统练习过左手枪,但现在情况紧急,他只能冒险一试。他将全部精力集中在左手的那两秒,毫无犹疑的开了两枪。   庆幸的是,他打中了。快速疾驰的轮胎忽然漏了气,运花车的司机紧急的踩了刹车,但已然来不及,车直挺挺的撞在了树上。   但似乎仍是迟了,他们撞车的地方已经近树林。副驾上的人盯着头上的血直接侧推门出了去,根本没管他的“同伴”。   叶栖停车后快速追出,没入树林。   急速的加速刹车让叶栖整个人像晃了三四遍的奶昔,感觉身体里黏糊的很,但他根本顾不上那些,仍在快速的追赶。在后面的所有人都跟丢了,只有叶栖自己离那人越来越近。   树枝晃动摇曳和脚步踩在树叶中清脆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人只觉得车祸带来的疼痛愈发的明显。仓忙之中,他一连冲着叶栖那边盲开了几枪。   这次幸运女神似乎没有眷顾叶栖,从掩映树枝间突然冲出的子弹让叶栖措手不及,他在躲避间被一颗子弹擦伤。   叶栖的手捂在右肋骨处,灼热的暖流和疼痛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受了不轻的伤。但他的脚下却没有放慢一下。而在那之后奔跑的每一步都扯动着伤口,叶栖却一声不吭。   此时的方仲辞才跟着一群人进了树林,骤然听见火光后的枪响,顿觉心惊肉跳。   从枪声来判断,只有一方发起了攻击,他只能循着声音去寻找,却再难判断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凭借着刚刚枪声和火光的位置,叶栖越来越逼近目标,他已经能听的对方的脚步声了。   “再跑就开枪了!”叶栖如是警告。   对方却在惊吓中再次向着叶栖声音的方向开了两枪,叶栖早有准备的躲过。   砰砰——   叶栖转而对着枪击点前方开了两枪,子弹壳掉在松软的土地被吞噬了回响,叶栖听到对方的倒地哀嚎声,知道自己已然击中目标。   子弹穿透对方的小腿,虽不致死,但已经让他完全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叶栖捂着伤口有些踉跄的走到那人身边,却发现他还想逃跑,他随即抬脚大力踢回,反扣在地上。   那人咬牙切齿的用力往回看,暗夜中,他望见叶栖那双眼睛映折着月光的冷辉,那是一种带着狼性的侵略感。只一眼,就让他不敢再看。   叶栖将手铐连在自己和对方的手腕上,静默的靠在旁边的树上。刚才那一脚显然加重了他的伤势,但叶栖觉得还是值得的。因为至少现在旁边这人,老实的连疼不敢大声喊。   叶栖因为失血感到有些晕眩,人已经抓到了,他不想继续勉强。他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等待着其他同事的到来。   多声连续的枪响让方仲辞心急如焚,枝叶划在他的脸上,带出丝丝血痕,他却完全在意不到。   靠近枪响的位置,方仲辞在树林里仔细找寻痕迹。这时,他忽然看见了一束不同寻常的光,看起来像是手机的手电筒发射出的。他随即跑过去,果然,叶栖依靠在树上,他的手边拷着一个不停哼哼唧唧的人。   “叶栖。”方仲辞轻声呼唤对方的名字,音调却急切的有些奇怪。   手机惨白的光映在叶栖褪尽血色的脸上,殷红的血迹沁湿了他的右半身衣衫,让方仲辞的心陡然一疼。   他发现叶栖的右手还在紧紧的攥着,里面透出点点银辉,那该是手铐的钥匙。方仲辞想先动手将叶栖和旁边的嫌疑人分开。   扣动钥匙的动作似乎让昏厥的叶栖有所反应,他略微抬眸,正撞上了方仲辞的侧脸。他只是略有点惊讶,最先到这的人居然是方仲辞。   此刻,方仲辞离他如此之近,近到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痒痒的喷在他的颈项之间。   这是个机会,叶栖近乎充血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他的右手骤然一松,钥匙随即被方仲辞拿到。还不待方仲辞问叶栖是否醒了,他的后颈骤然被覆住轻力前推,唇齿间忽然染上了叶栖的味道。 第46章 我想要你   那一刻,空气中的血腥,追捕蒸灼的汗气都盖不住叶栖嘴中的甜味。方仲辞想推开叶栖,却忽然想起他身上还带着伤,而且这伤,是替他受下的。想到这,他拿着钥匙的手悬停在半空,下不去手推开眼前人。   方仲辞只静静的感受着这种厮磨,他实在是不想思考那么多,只是默默闭上眼,却不回应丝毫。   叶栖的舌尖略过他的唇缝,对方没有咬紧牙关,只任由他一点点深入。这是他爱了多年,却也等了多年才再次见到的人。他恨不能让人揉碎了放在心尖,纠缠着他身上的每一寸缕,将他完全侵染上属于他的气息。可理智如悬梁之绳,一直牵扯着他不要越过雷池。   他没有再过分下去,手覆在他的后颈上,不再移动分毫,仿佛觉得这样就像是掐拿住了分寸。   温软中,他忽然感到方仲辞一挣,迟钝的听觉才让他感受到有人靠近,他轻轻松手,将方仲辞放开。那吻中,他能感受到方仲辞不情愿。不过还好,就在刚才,叶栖已经想好了退路。   叶栖轻声:“梦里真好,还能遇见你。”   一言而出,方仲辞惊讶的对望过去,却对上了叶栖已然垂下了眼皮。原来叶栖只是在做梦吗?他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不小的重担。   方仲辞再呼唤叶栖的名字,他已经不再回应。   刚刚动情过度,这次,叶栖是真的完全晕了过去。   方仲辞用指尖轻轻抹去自己唇边残留的水渍,又趁人还没围上来之前反手替叶栖擦了一下唇角。   被强吻还要自己善后,是他人生第二遭。而第一次,是和喝醉的叶栖。   望着已经昏过去的人,方仲辞想不得太多,解开手铐拷在了嫌疑人的另一只手上。顺脚又踢了他人一脚:“小子,撑住,他身上的伤,我还要和你算账。”   说完,他没管半昏迷的嫌犯,小心将叶栖抱起,冲着后来的民警们打了个眼神:“麻烦把这个,还有货车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送到第一人民医院,多找两个人看着。石队那里我去说,你们执行我的命令。”   说完,方仲辞抱着叶栖大跨步而出。没走几步,他就开始跑了起来,尽可能快速的将叶栖送进了车里。   车子急速的奔驰在马路上,每多耽误一秒,方仲辞的脑子里就更混乱一分。   叶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做了个好梦。梦里,他回到了第一次见到方仲辞的时候。   那年,叶栖刚满十八岁,还未跨入人生大学的分界线,从内到外都透着青春的稚气。他跟随父亲来到静宁公安大学感受的气氛,用来最终决定是否想进入公安警务系统。   他记得那天的静公大仿佛比往日都要晴朗,北方的春天来的并不明显,似乎仍旧埋没在融雪的冷气之中。只有前日温暖日光中萌生的杨柳枝芽,还在叫嚣着这个季节是春天。   叶栖冲着对面穿着警服的叔叔礼貌的鞠了一躬:“方叔叔好。”   方天成眼睛笑成一条缝:“这孩子看上去就是是个好苗子。”   叶父大笑:“谬赞了,我听闻你的儿子在学校里各项才是各项拔尖的优秀。”   “哪里哪里……说起来那臭小子不懂事,我今天让他过来一趟,他非说学校有事找他,您可千万别在意。”   两个人煞有其事的来回客套,叶栖却忍不住四处张望。叶栖的父亲看出来他心不在此,扬扬手对他说,:去看看吧,然后告诉我你的答案。”   叶栖点点头,少年额前的碎发因为大力点头有点散乱。   他开始在校园里四下走动。公安大学总是有种威严感,让人行走其中就不自觉升起一种对警察这种职业的敬意和向往。走着走着,他无意间走到了宣传栏附近。   宣传栏上最显眼的位置,就是光荣榜。摆在第一位的是一个名叫方仲辞的人,穿着警服的证件照上,眉眼端正而严肃。后面的名誉跟了一排,只能用比别人小两个字号的文字陈列。   标杆就该是这样的人,叶栖默默想着。   一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的姑娘忽然开了口:“这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有兴趣我可以同你讲讲啊。”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女生,一看就是静公大的学生。   叶栖望过去,回以微笑,礼貌拒绝。   见叶栖没有想和她搭话的意思,姑娘又说道:“可惜……”   “可惜什么?”叶栖倒是有点好奇了。   “可惜他马上就毕业了,我去年才进来,总共也就见过他几面,真可惜。”女生发出一声叹惋,然后接着说,“我们学校外面的人基本进不来,小帅哥,我看你是刚才穿制服的领导带进来的,是想考静公大吗?”   叶栖略显尴尬,被父亲带进来也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他条件反射的想回避:“是……但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叶栖局促的离开,走了一段才慢慢放缓了脚步。他路过一座桥,桥上缓缓走下来一个人。   那人没有像大多数学生一样穿着制服,但是他挺拔的身姿让人觉得他身上那件衣服比别人的制服还显得严肃规整。   他沿着桥走下来,又沿着堤岸向前行进,手一下下的拍在河边白玉色的护栏上。那阳光打在他的手上,显得整个手都很透亮。   忽然有个姑娘靠近他,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一下,那人转过身来,一单手还扶在栏杆上。   那女孩没穿制服,从头到脚都打扮的很精致。她双手递过去一封情书,头抬着用余光观察,但没有对上对面男生的眼睛。   刚刚在桥上逆着光,叶栖并没有看清,这会他才看清这人的眉眼乃至整张脸。他这才发现,这人正是光荣榜上那个多到荣誉都数不下的那个,名字叫方仲辞的人。   叶栖的兴致被提起来,看的更仔细了,方仲辞双手接过那封情书,随即情书转了180度,又双手递还给女孩。他嘴里说了什么,然后女孩子垂头丧气的接过自己的情书,跑开了。   方仲辞才长叹了口气,继续向踱步。   这样的男生必然是善意且温柔的吧,想着想着,叶栖灿烂一笑,轻轻的拢好自己额前的碎发。如果能成为那样优秀而温柔的人,该有多好。   叶栖就这样看着他肩侧上披被着的阳光,慢慢远去……   我爱他的一切,不知不觉,我竟成了他。   ·   当叶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了。医院里独特的消毒水气息蔓延在他整个鼻腔里,他缓缓的睁眼,还没聚焦的眼神中,看见方仲辞手托着下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阳光散在他的肩膀上与当年的那张脸,慢慢重合。   细微的响动唤醒了方仲辞,他睁眼发现叶栖醒了,连忙问道:“你醒啦?哪里不舒服吗?”   见叶栖不说话,方仲辞蓦地起身,整个影子都笼罩在叶栖身上。   叶栖闻到了那种好闻的洗涤剂的香味,上次清晰的闻到方仲辞身上这种味道,还是去外市时借穿他那套衣服的时候。只是他一直没舍得将那套衣服还回,洗好了就整整齐齐的摆在衣柜的正中央,只要他回家,就要看上几遍,就像是方仲辞人在他身边一样。   方仲辞再次呼唤了叶栖的名字,叶栖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放下心来的方仲辞重新坐到椅子上,随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把水果刀,削起苹果皮来。中途他舔了几次嘴唇,才纠结的问出口:“你刚才,有没有做什么梦?”   叶栖并不意外方仲辞的问题,而且他也知道,方仲辞说的梦,肯定不是自己梦里的真实回忆,而是……那个吻。   “梦?”叶栖一脸无辜,半抓转了一下眼珠,“好像有吧,但我一般醒来的时候,都不记得了。”   望着叶栖脸上的澄澈表情,方仲辞不自然的一笑,将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叶栖没继续刚刚的话题,转而问道:“嫌疑犯都抓到了吗?”   放下手中的刀,方仲辞眼中布上了忧愁:“你抓的两个人现在就躺在这家医院里,但何三不见了,监控也没查到他的去向。”   方仲辞咬了下后槽牙:“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早晚能抓到,别操心。总之你先养着,医生说你伤的不重,就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心静养,案子我两头盯就行。”   望着方仲辞眉心的结,叶栖很想伸手替他舒展一下。却在方仲辞偏头的瞬间发现他脸上挂了彩:“你的脸……”   方仲辞没心没肺的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伤 ,随口说了句没事。说完,他就起身准备走:“你醒了就好,这次是我判断有误,害你受伤,你想要什么补偿都行。”   叶栖眼底一亮:“什么都行吗?”   方仲辞随即点头:“你先想,我去忙,想好告诉我。”   方仲辞就这么离开了,背影再次印框在叶栖的眼中。他用只有自己听的见的声音低声呢喃着:“那我想要你,也行吗?” 第47章 消失的第七人   方仲辞到办公室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围在桌子旁讨论案情了。   听见方仲辞进来,几人给他腾了个位置。   叶玲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张创口贴递给了方仲辞,又问道:“叶栖他还好吧?”   接过创口贴,方仲辞随意撕开往脸上一贴,忧心的点点头表示没事,又快速将精力投入案子里。   方仲辞简单听了一下他们之前的讨论结果,几人只是梳理了线索,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正当方仲辞准备在麻线中找出一个可能的线头时,江恪却忽然敲了门:“我能进来吗?”   顾铭羽想都没想,跨了半步向前:“能啊,太能了,你怎么来了?”   “送尸检报告。”   毕竟是从临业市的系统里不正当的调用尸检报告,方仲辞有些惊讶于拿到报告的速度。   他将报告从江恪手里接过,听江恪继续说:“那边做尸检的有几个是我带过的,都算我半个学生,临业市局要清理毒贩网络残留势力,吩咐他们手头的尸检尽快做。今天一早报告就出来了,估计你们比临业市局领导都先看见这份报告。”   没等方仲辞说什么,叶玲忍不住在旁边夸了起来:“江副主任真是神通广大。”   叶玲这彩虹屁才刚吹起来,顾铭羽那边就来了句“那是”,就仿佛是在不客气的吹嘘自家人一样。叶玲白了一眼不要脸的顾铭羽,两个每天都互相看不对付的人就这样又较起劲来。   江恪瞟了一眼两人,继续说:“女尸是头部先中弹,他们还告诉我,这人叫‘砍姐’。”   在江恪的讲解中,方仲辞继续翻动其他报告。   “所有死者身上除了致命一枪,没有其他死前伤。”   方仲辞的眉头又锁深了一层,现场死了五个人,难道都是钟忆自己解决的?若是刀伤还可以解释,可偏偏是枪击这么大的响动,又怎么可能毫无打斗的结束战斗?但若是当时现场还有别人,怎么会一直没有出现过?   “还有……”江恪顿了一下,给了方仲辞一个隐晦的眼神,随即走了出去。   还在和叶玲吵架的顾铭羽骤然看见江恪出去,本要去追,却发现方仲辞也一脸严肃的跟了出去,于是顿下了脚步。   其实,方仲辞在枪击现场时就有意识的默默收集了钟忆的指纹,转交给江恪,但他始终没有让江恪做什么检测。   直到昨晚同钟忆吃完饭,方仲辞才下定决心查他。但中途因为叶栖受伤的事情耽搁了一下,在叶栖脱离危险之后,方仲辞终于给江恪打了那通电话。通话的内容很简单,却也很残酷。   方仲辞要江恪查一下,当时他从冯饶光墓里带回的那把枪上的指纹,与钟忆是否匹配。   这不是他突然就冒出的想法,而是那天他在墓园看到那把枪时就有的触动。   他清楚的记得钟忆用枪的习惯,每次他把枪拿在手里时,总会不经意的摩擦枪柄,以致使他用过的枪,时间长都会在枪柄处留下异样的光辉。   当他将墓碑内的那把枪拿出来的时候,往昔的记忆自然而然的浮上脑海。但他总觉得应该没有那么巧,直到他再次遇见钟忆。   冯饶光作为缉毒警卧底的工作档案一直封存,而钟忆从毒窝里卧底十年近日才而归,加上那把特殊磨损的枪,很难不让方仲辞产生不好的联想。   而此刻,来自江恪的指纹鉴定报告就摆在他眼前,他却迟疑了。   见方仲辞迟迟不能下定决心翻开报告,江恪还是对他说出了鉴定报告的结果:“检测结果表明,指纹出自同一人。而且,你因为这些事耽误没来我这里取的弹道测试显示,你送检的子弹,正出自这把枪。”   方仲辞的心脏似乎漏了一拍,震惊和心痛同时溢开。这结果就是在赤裸裸的告诉方仲辞,当年卧底牺牲的冯饶光,就是死于钟忆的枪下。   夷犹了一下,江恪还是问出了那句话:“这人,是钟忆吗?”   方仲辞没有回答,只是神色暗淡的同江恪交代:“江副主任,查清一切前,请千万保守秘密。”   方仲辞将心口的层层压抑折入更深处的情绪里,若无其事的走进了办公室,招办公室的几个人过来:“你们也知道叶栖出事的那个案子,我有不得不跟进的理由。现在叶栖受伤,顾铭羽去替叶栖的工作,到禁毒支队报道,有问题吗?”   刑侦本不该插手缉毒的案子,顾铭羽尤其明白这其中难以处理的关系,这不只是领导们之间沟通一下就能解决的。因为有时,你很难让所有同事都理解这种做法。   思忖片刻,顾铭羽还是应了下来。毕竟当下,叶栖为了禁毒支队的案子受伤住了院。禁毒算是欠下了刑侦一个人情,他这时候进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方仲辞继续说:“这个枪击案绝对有问题,一会所有人再和我一同回头勘测一下现场,尤其是当时临业市局负责勘察的区域,看看有没有遗落什么。铭羽报道后直接申请去第一人民医院,一定要保证两个人犯的生命安全。另外……”   方仲辞还没说下文,顾铭羽立刻心领神会:“懂,都在一个医院,我会顺带照看叶栖的。”   几人分别出发,到达各自的目的地。   昨日喧闹的现场此刻已然荡荡萧条,只有在风中摇摆的警戒线还提醒着众人,这是昨日的案发现场。   由于前一日两地警方都在,谢立真也颇有受限,虽然有些迟,但他却本也有今天重新勘察现场的想法。   现场的脚印杂乱无章,有些人身形体态很相似,肉眼几乎很难将脚印一一对应回去,但谢立真能,这大概就是当初方仲辞强烈要求将他调到一组的原因。   勘察有条不紊的再次进行了一天,范围又扩大了不少,而谢立真不负众望的找到了新线索。   他的结论言简意赅,坚实笃定:“我认为案发当天的现场,存在第七个人。”   听到这个结论,方仲辞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结论证实了他之前的想法,五名死者不全部死于钟忆枪下,而钟忆却刻意隐瞒了这一情况。   整体来看,现场的脚印中有步伐平稳的,也有因为匆忙而模糊半面的。大致能判断,当时外围应该有四个人,而案发中心位置有三个人。很可能是中心位置出现枪响,而四个人相继靠近案发中心也被击毙。   但他也就只能还原到这种地步,看来,他无论如何都要去临业市一趟了。   方仲辞看了眼时间,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中午他让顾铭羽帮叶栖订了一份饭,而晚上打算自己送过去。   他带着从张姨那订的鸡汤,匆匆赶到医院。   叶栖没有感觉伤口有多疼,只觉得自己昏睡了一天,中午只是醒来吃了顿饭就又堪堪的睡下了,像是补了他之前所有没睡的觉。   他又梦见了当年的自己,那时,或许是觉得去技侦部门,会离方仲辞很远。他最终放弃了喜欢的计算机,执意学了刑事侦查学。   他一次次的走过方仲辞走过的路,获得他获得的荣誉,仿佛真的变成了他。静公大那几年,他接替了方仲辞的所有名誉,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继他之后又出现的最有前途的人。   方仲辞以为他还在休息,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等到走到他床前才发现叶栖已经睁开了眼睛。   方仲辞轻声:“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边说着,手上也没有停下,把鸡汤放在床头柜上,又缓慢拧开,倒在了里面的小容器里。   看起来,叶栖的精神好了很多,虽然嘴唇依旧发白,但状态不算太差,也不枉费他特意叮嘱医生在他正常的药物中加入了一些助眠的成分。   叶栖说了句没事,准备接过方仲辞手里的汤,但是抬的手却是自己受伤那一面的手臂,顿时扯到了伤口。   方仲辞见状迅速收回送汤的手,坐在了他床边:“算了,还是我喂你吧,你手不方便。”   可他哪里知道,之前开左手枪命中了毒贩车胎的叶栖,刚刚是故意抬了右手。   叶栖乖乖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等方仲辞喂他。但任凭灯光晃眼,都没能驱散方仲辞眸底浓郁的哀愁。   他还是问出了口:“是有心事吗?我看得出来,你不止为了案子。”   他就这样盯着方仲辞一口口用勺子喂他,从满满一小罐喂到了见底,方仲辞却还在舀空气。   “仲辞,”叫他没反应,叶栖又喊了一声,“方仲辞。”   方仲辞回过神来,望着自己手里空空如也的汤罐,呆滞的放在一旁。他随即苍白一笑:“你们学心理学的人都很吓人啊,像能看穿人心一般。”   “那你怕我吗?”   方仲辞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叶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话。他才轻笑一声,手不自觉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瞎想什么?”   顿了下,方仲辞抬眼掠过叶栖眼底的担忧,还是没底线的告诉了他事情的事实:“昨天在现场,我见到了一个十年没见过的人了。从前他是我的标杆,是我最爱的人,现在,却成了我怀疑的人,人生真是讽刺啊。”   叶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骤然攥紧的被角,那个他嫉妒了多年的名字再次浮上他的脑海。钟忆,他还是回来了吗。他就是卡片里说的那个“故人”吗? 第48章 我得担着一辈子   在静公大的日子,叶栖四处搜罗有关方仲辞的传闻和八卦,从那些故事里,他知道了钟忆。钟忆是同方仲辞一般优秀的人,两人齐头并进,相互促进。直到有一天,叶栖偶然得知,其实方仲辞和钟忆的关系,不是校友加朋友,而是情侣。   那时,平白就有一颗巨石投在他心里的清潭,掀起巨大的波澜。叶栖说不清那时的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油然而生的嫉妒从他心里的裂缝深处渗出、滋长。好长一段时间,他每天盯着方仲辞的名字发愣,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自己一路走来的所有事情。   他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直追寻的,不是方仲辞的荣誉和能力,而是拥有这满身光芒的那年清波荡漾桥边伫立的灼灼少年。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叶栖开始谨慎思考未来的一切。他要方仲辞这个人,但在那之前,他要变成一个对他有用的人。七年的努力,才让他走到了方仲辞的身边,可偏偏这时,钟忆回来了。   方仲辞将手在他面前左右晃了两下,又轻唤他的名字:“叶栖,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要帮你叫医生吗?”   叶栖压抑的摇摇头,声音压的与往常不同,甚至有些哑:“给我带颗糖回来,麻烦了。”   看着低着头的叶栖,方仲辞静默的退出了病房,准备到楼下便利店给叶栖买糖。刚刚那个时候,大概是他认识叶栖这么久以来他情绪最糟糕的一次了。   方仲辞心里有些想法,却终究没能确定,他将便利店里所有种类的糖都拿了一个。   迟步上楼,当方仲辞再次推开病房的门,那种让他感觉胸口憋闷的气氛已经被叶栖脸上挂上的笑容一冲而散。这让方仲辞觉得刚刚那个隐忍克制的那个人只是他虚构出的假象。   看着方仲辞将满满一口袋的糖都倒在了他床上,叶栖不自觉笑了起来。这一刻,他觉得方仲辞有些呆,呆的……可爱。   叶栖轻捻指尖,挑出了一张五彩糖纸的糖块,化入嘴中,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你刚刚说怀疑他?为什么?”   方仲辞顿了一下,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想向后靠,却发现没有椅背。他回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墓园里那把枪,你还记得吗?”   眼前的叶栖点点头:“你拿到那把枪的时候,神态行为就略有异常,现在是终于有结果了吗?”   方仲辞一直以为叶栖是因为后来种种事情忘记了当初的事情,原来他竟是一直的在等自己查清楚吗?微舔了一下嘴唇方仲辞继续说:“对,致冯饶光死亡的弹头确实出自这把枪,而枪上验出了钟忆的指纹。”   方仲辞刚想解释钟忆是谁,却被方仲辞反问:“那你愿意相信他吗?”   “我只相信事实,若真相摆在我面前,我不管他是谁,亦或是曾经是谁。”   叶栖眼神变得复杂:“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去一趟临业市,调档。总之你先休息,不要劳心劳力。你要是留下点什么毛病,我还得担着一辈子。”   说完,方仲辞将病床摇下,温柔的将枕头整理好,又将被角塞紧。   这样近的距离让方仲辞忽然有些不自在,他骤然后退。   方才七点半,方仲辞就把灯给关上,只说让叶栖早点休息,就没再说什么。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的叶栖根本没有睡意,更何况方仲辞还在他身边。尤其是刚刚方仲辞说自己伤好不了就要担着他一辈子,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就想这样永远躺在这医院里了。   病房中踢脚线上的夜灯发出的光芒在黑夜里撑亮了屋子,能让人还能隐约看清屋子里的人。   叶栖偏头看着方仲辞的侧脸,他躺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双肘枕在自己的头底下,看样子也没有睡着。   “你睡了吗?”叶栖小声试探。   方仲辞睁开眼睛,偏头看过去:“没有,怎么了?”   叶栖踟躇片刻,还是试探的问出口:“能和我讲讲你和他的事情吗?”   方仲辞将二郎腿放下:“小朋友,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随意打探别人的情史吗?”   良久,他都没等到叶栖的一句回答,只有对方平静如常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平稳的继续。   夜晚对于方仲辞来讲是与众不同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只有夜晚降临的时候,他才有那么一点可能愿意把自己隐藏已久的内心掀开,露出一点边角缝隙给别人。只是多年来,似乎也从来也没有人愿意真正窥探那一点边角里的世界。   “算了,”方仲辞彻底侧过身,“多少年的事了,你要是真想听我就和你讲讲。”   “年轻的时候,总以为冲动的爱意就能天长地久,凭借着年少的那么一点热情,我在大一那年就追到了已经大四的钟忆。”   年少的方仲辞恣意妄为,比现在更胜几倍。从新生宣讲会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位优秀的学长。年少时的钟忆比方仲辞想象中的更为淡漠,明明是笑着,却总给人以距离感。方仲辞确实废了不少心思,才和钟忆走到了一起。而当方仲辞发现两人有些不合适时,似乎已经是在一起的几个月后了。   但他从没想过,两个人的分离,竟然是以一个人的消失为方式的。   “他毕业那年,家中出了变故,但他从未和我提起。那时候我的观察力自然抵不过当时优秀学长的隐藏力,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消失了。直到这次枪击案案发,我才知道他竟去贩毒组织卧底了十年。”   方仲辞哂笑一声,脸上尽是无奈。   借着微弱的光线,叶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揣度不出他的心。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安,纠结中,他索性一咬牙直接问了出来:“那重逢于你,你是喜是忧?”   “光阴消逝,聚散离合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是所有的重逢都会圆满,我也不是故事的主角,不需要为所有结局负责。好了,睡吧,医生说了,你要多休息。”   叶栖欲言又止,他说的那句“不是所有的重逢都会圆满”是暗示了什么吗?   他将头转回,静静躺着,任脑子里的怀疑和迷惘来回冲撞。镇痛药的效果似乎已经过了,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带来的疼痛。但他并不在意,比起他等待的这冗长的七年,这一切都微不足道。   叶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或许是熬了太久,当他醒来时,方仲辞已经不在了。而床头柜上放着同泡沫纸箱保温的早餐和牛奶。   熬了一天一夜的顾铭羽终于熬到了头,两个嫌疑犯已经于今早陆续醒了,方仲辞一大早就直接去了那边。见到方仲辞来,顾铭羽脑子里绷的那根线终于松了,他毫不客套的和方仲辞换了班,准备去叶栖病房那边休憩一下。   隔着走廊的门窗,方仲辞瞥见里面两个还插着管子的人,偏侧过去问旁边人是否已经准备妥当,当对方点头之后,他才走进了病房。   这是一间相对较大的病房,两侧的床有明显的分界线,中间有一条可以将房间一分为二的窗帘。在方仲辞的示意下,旁边人将那厚实的窗帘拉紧,房间的亮度骤减。   方仲辞停留的区域,床上养着一个人,是他一早就让人准备好的“演员”。   拉凳子、踢床板、嚎叫的声音陆续隔着窗帘传到两个嫌犯的耳朵里。   其中也包括事先设计好的一句台词:“方副支队,你这样真的不行,这是违反纪律的。”   而方副支队四个字则重重的砸在两个嫌犯的耳朵里。   司机醒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手被手铐锁在床头,知道自己已经被警方控制住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慌乱了。此刻经这么一番大戏而下,他整个人已经虚汗横流。   方仲辞从窗帘那边缓缓走过来,将同事也留在了窗帘背面,缓缓向两个人走过来。   司机用平躺的视线使劲望向方仲辞的方向:“你……是副支队?”   方仲辞轻笑,拍了拍自己肩侧的徽章 “正经八百的副处级,三级警督。”   明明方仲辞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可司机却愈发慌乱起来:“警官,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旁边这个人,都是他让我运的。”   司机慌张的用眼神直比划,却得到了“同伙”的威胁:“你TM最好别瞎说,否则……啊——”   方仲辞嘴角一挑,用手随意往他的枪伤口上一拍又一转,对方随即扯出一声嚎叫。   隔着窗帘的民警本想走过来看看,但也终究没拉开帘子。   方仲辞抬起手,望了眼沾在手上渗出的血迹:“否则怎么样?没发现吗?你叫了这么大声,都没一个人进来吧。我说了会和你算账的,你现在打算从哪开始?”   那人吞了口口水,看着方仲辞从他床头柜上的纸抽里抽出了两张纸,嫌恶的擦着手上的血迹:“昨天那么严重的车祸,我上报说你们抢救无效死亡,也没什么问题。不然,我们就到这里吧。”   说完,他狠狠的把纸扔进了垃圾桶里。那纸明明轻轻柔柔,但是却像是掷地有声,戳入两个人的眼眶里。   “大哥,对不起大哥,我都交代。”腿伤的男子用力拽到了方仲辞的衣角,乞求他不要离开。   方仲辞淡漠的将视线移到他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上,吓得他连忙松了手。   他试探性的抬手擦了擦汗,旁边的司机倒是抢先交代了:“我就是个货运司机,他们给我多于市场价格三四倍的价钱让我运花。有一次我看见他们往筒底藏什么都东西,就悄悄看了一眼。但他们和我说那就是明矾。我当然不信,他们就威胁我,要么5倍薪水,要么死,我真的是没办法才……”   这些无意义的线索让方仲辞听的心烦,既然演戏,就干脆将人设贯彻到底。他一脚踢在司机的床支架上让他闭嘴,转头看向旁边人,又似乎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他受伤的腿。   他回答的声音颤巍:“上家在江城,我,我可以提供一切联系方式和接头暗号。”   说完,他就看见方仲辞一笑,又缓缓靠近自己。   方仲辞的每一步都极有压迫感,他向前微微弯曲身子,对上了那人的眼睛。最近两天的操劳,让方仲辞眼角的血丝凝结成了血块,显得凶煞逼人:“百合花,怎么回事?” 第49章 特别的纸卡   像是没想到一般,那人眼神中充斥着惊愕,连忙否认:“什么百合花,又不是我送的,我怎么知道?”   方仲辞直起身子,不慌不忙的双手插兜:“我可没说是送出店的百合花啊,这位小兄弟。”   强大的气场让那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他根本躺不住,却也没法自己撑起身子:“我是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城的上线只让我准备一束百合花和卡片。点名指姓给静宁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方仲辞。真的再无其他了,真的……”   方仲辞挑眉,微点点头,又将一只手从兜里拿出来,轻轻拂过那人脑袋上的纱布:“百合花的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那眼神的那人颤抖着点点头,也不管点头的力度会不会扯到自己的伤口。   直到方仲辞的关门声砰的一声砸响,两人才将倒吸在胸口的那口气倾吐而出。   出了门,方仲辞也松了一口气,演坏人什么的确实挺爽,但是也确实耗神,他捏了下自己的山根,疲惫的对着身旁的缉毒警说:“进去吧,他们现在什么都能交代,抓紧做笔录。”   方仲辞扬长而去,转身去洗手间仔细洗洗刚刚沾了血的手。他本来也没想动手,但忽然想起来那人打了叶栖一枪,导致叶栖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受罪,就觉得自己刚刚那下还是下手太轻了。   接到了所有消息的石枢感觉支队好像少了一个提审的大麻烦,他不知道方仲辞搞什么名堂,但是觉得他应该有自己的道理。来回让他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调查也不是长久之计。石枢决定卖他个面子,毕竟小刑警叶栖为了这事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方仲辞的手机震动,他一看是石枢,随手接了起来,没想到石枢上来就是一句:“真的不考虑来禁毒支队吗?”   反应了几秒,方仲辞打趣道:“怎么,石队,想挖刑侦支队的墙角也要给的起相应的好处啊,我现在姑且就算是刑侦支队的一把手了,石队这是想把支队长让给我吗?这让我怎么好意思。”   石枢一向不擅长开玩笑,根本接不下方仲辞的话,只硬生生的把话题掰回正轨:“其实我想借调一下贵支队叶玲,根据刚刚从毒贩处审讯到的消息,我们这次需要去江城围捕,正好需要一个精通计算机方面的人才。”   方仲辞这会就有点听出了石队的意思:“那是自然,我们支队的人你随便用。”   “叶玲是个女同志,行动危险,你再派个得体的人同她一起吧。”   方仲辞心领神会:“那就多谢石队了。”   挂了电话,方仲辞摇摇头。老石这人看上去一板一眼,没想到处理事情确实还有一套。他想给方仲辞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插手毒贩那案子却没有明说,还搞出借调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确实有些意思。   眼下,方仲辞能选到的人选最合适的还是顾铭羽了,这支队就算没有自己撑着,顾铭羽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有他照看着些叶玲,他也能放心很多。就是这俩个人平时见面就掐,是有些棘手。   就这样想着,方仲辞不自觉回到了叶栖的病房。可能是自己的突然出现将人吓了一跳,正在喝水的叶栖呛了一下,咳嗽扯动了伤口,让他的表情有些痛苦。   方仲辞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查问叶栖的状况。   叶栖忙摇手表示自己没事,又用眼神示意他小点声。看着还在隔壁床补觉的顾铭羽,方仲辞才想起来这边还有个人,动作也开始轻手轻脚。   方仲辞觉得世界挺奇妙的,前一阵自己还在犯罪分子面前装大佬,转眼进到了病房又是岁月静好的生活。   “你怎么又回来了?”叶栖轻声问。   “那俩个你追的小崽子,和你住一个医院,我刚去审了一下,顾铭羽没和你说?”方仲辞回复。   叶栖摇摇头,毕竟顾铭羽一过来,才和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就直接栽在旁边床上睡着了,哪轮得上搭一句话。叶栖又问:“审的怎么样?”   方仲辞摸摸眉梢,刚刚的审讯实在是非常规,这要是让叶栖看到了,现在指不定已经吓得离他八尺外了。   看着他面色为难,叶栖心头一紧:“不顺利吗?我能帮上忙的。”   可眼前人却摇摇头:“不是,查到了上线在江城,我已经准备入叶玲和顾铭羽去跟进了。百合花的事情没有头绪,他们只是听命做事,准备好鲜花和纸卡。”   叶栖似乎听到了不同寻常的信息:“你说,纸卡是单独准备的?”   经叶栖这么一提醒,方仲辞这才发现了一个他忽视掉的信息点。准备花就好了,为什么连纸卡也要一起准备呢?   两人同时拿出手机调出了那张照片,去除掉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整张纸卡上规整的线条圈出了几个框,而按照上一次神秘人送纸卡传达信息的思维,他们需要找到一个参照物,而线条圈出的位置,可能就是他要传达的内容。   参照物、钟忆这两个信息点在方仲辞脑子里来回绕,也终究没有什么线索浮现,他只能将这件事搁置。   方仲辞知道现在自己很被动,一束百合一桩案,这说明对方完全能掌握所有事件的方向,是他一件一件的将事情推过来。而有关于他,方仲辞一无所知,现在甚至根本不能通过他的行为来判断他是敌是友。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石枢再次打了通电话,告知他何三抓到了,已经审讯结束了。   事实真相让人忍俊不禁,何三的花店下方有个隐秘的地下室,搜查的兄弟们一直没发现,就想着在花店里蹲守。一边守株待兔的等,一边扩散布防找。可何三突然在地下室里犯了毒瘾,自己从地下室里冲出来说让民警给他一口。   就这么着,人就给抓到了。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病房门口的江恪。除了报告的事,江恪一般不在上班时间找他聊私事,现在看来只能是当时枪战现场的弹道测试出来了。   点点手机,江恪示意人出来,两人随即来到医院的楼梯间角落。他将放在手机里的弹道测试和硝烟反应电子版报告递给了方仲辞。   方仲辞直接翻到了结论页,上面明晃晃的写了几行字。   弹道分析显示:临业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提供样品,在常温下(自然温度)条件下,经实弹射击检验考核表明,发现其弹丸为两把九二式手枪射出。   结论:现场发现五名死者体内的弹丸都由警员钟忆的两把配枪射出,其中女子体内7枚、两名男子体内两枚系同一手枪射出,剩余两名男性体内2枚系另外一配枪射出。   江恪又打开了硝烟反应的测验报告结论页。   结论:现场除警员钟忆,其他人员身上并无硝烟反应。   两把枪,两个人,钟忆放走了一个,和方仲辞之前预料的差不多。但钟忆肯定不是这么和上级说的,而且那两把枪上,存留的应该都是钟忆自己的指纹。   方仲辞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又让江恪将报告传他一份。   江恪将手机收好:“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临业市,至少半个月以上。”   “嗯?”方仲辞表示疑惑,“我记得你今年8月份刚去那边指导过吧,现再又去?临业市没人了?”   江恪淡定的倒吸一口气,这事儿还真是让方仲辞说对了。   临业市因为大规模的扫毒行动,致使死亡人数攀升,有很多尸体生前有多种吸毒史,体内残余各种毒素,尸检做起来相对麻烦,加上人手不足,不得不得启用实习法医做基础工作。临业市想起了老朋友江恪副主任,请求经验丰富又和年轻人没有代沟的他来临业市交流一段时间。   方仲辞从烟盒里打出一根烟点上,吸了口:“顾铭羽知道吗?”   江恪一顿,果不其然的摇摇头。   方仲辞吐了口烟雾:“你还是想想怎么告诉他吧,要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你要走了,他得多难受。”   “顾铭羽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此言一出,方仲辞完全听不下去了:“打住,江副主任,我就比顾铭羽大一岁。你也就是三十多点的年纪,天天装什么老态龙钟。你觉得他是个孩子,他可不这么觉得。其实你比我关心他,也知道他对你的心意,对吗?”   不待江恪回答或者反驳,方仲辞就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想着病房里还有病人,他将烟直接掐息了又吹了会风才回去。回去他只是将报告传给了叶栖,又叮嘱他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临近中午,方仲辞随便点了几份外卖,顺便给叶栖那边也订了。只是办公室的待遇就似乎比病房的待遇差出了几个档,直接从小参汤降到了白领标配的15元盒饭。   顾铭羽是被外卖的特殊叫醒服务吵醒的,他苦逼开始噎下饭食,又在方仲辞的“慰问”下没吃几口就匆匆赶回了局里。肚子没填满,气倒是受了不少。 第50章 坦白从宽   方仲辞升了副支队后,后勤部就将办公室里的小隔间钥匙给了他。但方仲辞始终没搬进去,在他心里,那隔间里始终该坐着一个人。   这次他要交代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在办公室里终归不安全。时隔多年,他第一次打开那扇隔间的门。   这里定时有人打扫,一尘不染的房间里仍旧是当年的模样,就仿佛高副从未离开过一样。   他打开小隔间的百叶窗,将叶玲和谢立真唤了进来。   顾铭羽一回来就直接被叫去了小隔间,其余两个人也站在一旁。   人刚站定,方仲辞随即说道:“缉毒支队向我们进行正式借调,用于侦破何三以贩养吸的案子。首先是叶玲提供技术支持,其次是顾铭羽,主要是保证叶玲的人身安全。有问题吗?”   对于方仲辞工作上的决定,顾铭羽鲜少觉得不妥,一般都是服从安排。但这次方仲辞居然让他护着叶玲,他实在是没忍住,在布置任务的严肃场合下就笑了出来:“不是,领导,你让我和她代表我们刑侦支队去辅助办案,还让我护着他?你就不怕影响了我们整个刑侦队在外的形象?”   他话音未落,就被同为事件主人公的叶玲剜了一眼。叶玲破天荒的没回怼他,静默的将眼神收了回去。看来,在他来之前,叶玲女士已经受过方仲辞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了。   既如此,顾铭羽确实没什么好推脱的了,随即立正站好,对着方仲辞敬了一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好,”方仲辞长吸了一口气,积蓄了些勇气,“接下来我要坦白一件一直隐瞒诸位的事情,如果大家听过接下来的话想置身事外。就全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当做没听见我接下来的话,让我默默将这一切查清,我也保证不会让大家陷入其中。”   几人面面相觑,等待着方仲辞的继续:“你们都是亲手选上来的优秀人才,应该早就注意到了我对送到我手上的百合花有着非比寻常的关注”。   “事实上,我接到百合花的时间节点确实很微妙,每每都在我们突发大案的当天。我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是来送情报还是来示威。但无论如何,能在案发前就知晓一切进度的人,一定是个危险人物。而且很明显,他是冲我一个人来的。所以……”   顾铭羽的头一点一顿:“哦,这就是你不得不插手何三的案子的原因。嗐,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搞得太严肃了,紧张的让我把警戒级别调的快和江恪找到女朋友差不多了。小事,哪个刑警不是做好了随时可能毙命的准备,又不单是百合花的事。能站在市局里的人,就没怕死的,就连我旁边这个只会翻人防火墙的小丫头片子也不例外啊。”   “是吧?”顾铭羽对着叶玲一挑眉,搞得她一时间不知道是先反驳,还是先应下自己不怕死这件事。   在叶玲没反应过来之前,顾铭羽又一笑:“我刚刚应下了何三的案子,百合花的事就是审讯时顺嘴的事,放心。”   方仲辞心中一动,他没想到一向谨小慎微的顾铭羽居然将这件事说的如此轻松。   做好了保证,顾铭羽转身要离开,却听见方仲辞说:“江恪让你去找他一趟,说有事和你说。”   顾铭羽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方仲辞,江恪除了工作上的事,从来不主动找他,而最近似乎他们也没什么事要交接。他再次接到了方仲辞肯定的眼神,将信将疑的出去了。   叶玲懒得理顾铭羽,现下她更担忧方仲辞的处境:“老大……你没事吧。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是你永远的后勤。”   方仲辞欣慰又忧心的一笑:“傻丫头,我没事,先去吧。”   等叶玲出去,方仲辞才将目光转给全程一句话都没说的谢立真。却没想到谢立真迎头盖脸的就来了一句:“我也不怕死。”   方仲辞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从警多年,能换来这样一群生死不离的兄弟,似乎死也值了。如果他能再坦诚一些,这一切是不是就会更完美了,可他要怎么才能更坦诚……   “方副?”谢立真的声音将方仲辞的思绪唤回。   他看向谢立真说:“我马上要去一趟临业市,顾铭羽和叶玲被借调,支队这边你照看好,还有医院里休养的叶栖。”   谢立真应承下来,随即也离开了隔间的办公室。   方仲辞在支队里将各项事务都交代清楚,准备开车去临业市。但是他总觉得不安心,还是去医院看了一眼。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叶栖不知道请谁帮忙把自己的电脑带到了病房里。又将它放在了病床自带的小饭桌上,不停的敲着键盘。   因循着听到方仲辞的脚步声时,叶栖已经来不及将电脑藏起来了,于是将电脑直接扣上休眠。   方仲辞进来的时候,看到了电脑和叶栖未加掩饰的慌张,瞬间感觉自己是个上课巡视犯错学生的班主任。   “在干什么?”   方仲辞忽略了他的拒绝,翻开了他的电脑。可迎头就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代码打的头昏。他只好询问这代码的主人:“坦白从宽。”   只见叶栖尴尬一笑:“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解开卷宗加密文件。”   “你上哪去弄,别和我说你打算攻击公安系统。”方仲辞随口开了一句玩笑,叶栖却陷入了沉默。   看着叶栖心虚的反应,方仲辞觉得大事不好,直接把他的电脑强制关机:“叶栖,别忘了你是谁。公安系统里是个变相的情报中心,若是有人搭了你的便车盗取了其他资料你又怎么办?”   方仲辞的声音气的有些抖,他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将他的电脑和小桌板收起开始碎碎念:“我这就去临业市了,调档不就结了,这样的事以后别做。回来我会把档案给你看,在这之前,别作妖。”   叶栖听着眼前人叽叽咕咕的说了一堆,没吱声。还没等同方仲辞告别,人已经迈出了病房。   望着人离开的方向,叶栖打开了手机,手机上显示了搜集的进程:「第一阶段已完成。」   方仲辞说的那些他自然清楚,所以他根本不是在侵入,而是在现有可查询的卷宗范围内,筛选出可能和钟忆有关的内容。十年蛰伏,一个人不可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大海捞针。   ·   与此同时,顾铭羽到了江恪那边,他以为是顾铭羽来找自己,正好顺便将自己去临业市交流指导的事和他讲一声。   顾铭羽觉得江恪不同寻常,不仅主动约他,还带他走到没人的地方,脸上自然而然挂上了不怀好意笑。可这笑容还没绽出半分钟,就僵在了脸上。因为江恪说他要回临业市。   顾铭羽舔舔嘴唇问:“一段时间,还是一直。”   “大概一个月。”   闻言,顾铭羽的神色缓和了下来,他差点以为江恪要永远回临业市了。   “哦,一个月啊。”顾铭羽笑了一下,“所以,你是怕我去法医室找你扑空,特意告诉我?”   他将特意两个字点的很重,像是暗示什么。他不想听江恪说些什么打消他积极性的话,识趣的迅速将话锋一转:“其实我也要去江城执行任务,去缉毒,你就是在,我也找不了你。”   江恪猛地一抬头看他:“你不是刑警吗?为什么去缉毒?只你一个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铭羽从这一连三问中感受到了来及江恪的关心,他将本次去江城的任务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江恪。   江恪听完点点头,将那点险些露出的担忧又原原本本的封存好折放回心底,迈步离开。只是他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听见顾铭羽说:“江主任!我明天去报道,搞不好后天出发了,今晚请我吃个晚饭吧,去你家,我做也行!”   当江恪转身准备拒绝,却发现顾铭羽已经不见踪影。 第51章 单独行动   叶栖再抬手看时间的时候,方仲辞刚好离开医院半个小时,而他约的车也应该快到医院楼下了。   他下床换了身衣服,拿起床头上的快递。又从护士站诓骗出他下午要打的针剂,打包带离了病房,坐上了去临业市的车。   叶栖这次的目标,是一个刘姓律师。   在初筛中,叶栖发现了近些年几起无疾而终的械斗事件,而最为蹊跷的应属两年前的一桩。   那时,郊区曾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械斗,当民警们接到群众举报赶到时,现场只存余了打斗的潦草和出量不低的血迹。”   警方一路排查到个人时,所有涉事人员都绝口不提,只说是几个生意上的伙伴因为意见不合发生了肢体冲突,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由于当时的报案人不肯佐证,当事人又坚持证词,警方只能将立案侦查作罢。   而档案中警方调查时取证的一段视频里,曾拍到涉事人员先后出入某餐饮酒店的视频。而在那段视频中,叶栖发现了钟忆的身影。   叶栖随即仔细筛查了那段监控视频,发现当天有两个商业巨鳄在这里碰了头,随行中,就有这位刘裕律师。   这个刘律师本人的身份也并不简单,他是致和金融集团的首席法务,也是董事长程致和亲口承认的女婿。   但在监控里所有能叫的出名字的人,刘律师已经是最薄弱的壳,所以叶栖打算从他身上下手,看看能不能挖掘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叶栖对着前排的镜子望了眼自己有些苍白的脸,用手指在唇上来回摩擦出些血色,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准备下车。他身上这套西装是没试穿直接麻烦店家送到医院的,好在他身材比例极佳,只是裤腿稍微短了些,穿起来不算违和。   他轻慢的推开律所的大门,递上了一张金闪的名片。一众人面面相觑,纷纷退开,往楼上唯一的隔间指了过去。   叶栖将卡片沿着一角收入掌心,踏上了金属质感的阶梯,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扶在扶手上,直对着看向楼梯口的刘律师而去。   直到叶栖坐稳,刘律师才开口:“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刘裕随即伸出手,想要查看叶栖手中的金卡,叶栖避而不答,反将金卡扔过去轻笑道:“假的。”   刘裕对这样的坦诚感到惊讶:“既然是假的,不知道先生又拿来做什么?既然知道我金卡的作用,就该知道假卡要付出什么代价。”   可眼前的叶栖只是单指点了点额头,轻描淡写道:“那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代价什么的,它可能会知道。”   “砰”的一声,一把从他腰间拿出的枪忽然出现在他的眼眶里,在上好的木质桌面上留下了磕碰的痕迹。   突然出现的枪支让刘裕的身体本能的一僵,向椅背上靠了过去。   叶栖缓缓道:“现在能谈了吗?”   “我可以马上报警,你现在这种行为……”   不待刘律师搬出法律条文恐吓叶栖,叶栖就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了一条男士的手绢,小心的擦拭枪上的的指纹:“你有证据吗?”   来之前叶栖早已探明了刘律师事务所的一切,包括那张谁拿谁能直接见到刘律师的卡,当然也包括顶上隔间里半个监控都没有的事实。   “你知道我是谁吗?”刘裕开始强撑着为自己壮胆。   “当然。”叶栖漫不经心的将手里的枪摆正。   刘裕的额角流下一线汗珠:“那你想谈什么?说吧。”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要是你不顾生命危险的报了警,让我折在这怎么办?”   刘裕将自己紧攥在衣角的手生硬的展开,准备从隔间的门离开。可身后的叶栖却开口:“我们还是走别的门吧,刘律师。”   啪一声,办公室隐藏的通道暗门被叶栖隔空打开。刘裕四肢僵硬如同机器,转头看了一眼那扇打开的暗门,腿肚子有些转筋。   这扇门,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路,除了他自己是没人知道的。而眼前这个人,却连开关都没碰一下,就将他掩埋入深的退路骤然揭开。   叶栖回望了一眼还呆愣在原地的刘裕:“走吧——刘律师。”   只是此刻惊魂难定的刘律师怎么也想不明白,普通人眼里固若金汤的高科技,在叶栖面前,都是形同虚设的花架子。   ·   时间匆匆而逝,方仲辞驱车赶到了临业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这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毫不夸张的说,他父亲方天成是将一生的青春都奉献在了这里。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也是临业市局的常客。不过说起来,自从他去了静宁市工作后,回来的确实是少了。回想起上一次,大概还是三年前了。   市局里匆忙奔波的人影来来回回,熟悉的面孔却少之又少,由于是来办公事,方仲辞还穿了一身齐整的警服。   方仲辞敲开了李副局的办公室,李副局正端坐在办公桌前批示文件。   “李叔,是我。”李副局一抬头,看见是方仲辞,脸上挂上了亲切的笑容,问他怎么有空来这。   方仲辞开门见山说明自己的来意:“李副局,其实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向上级提出申请。”   李副局又是一笑:“糊涂了不是,我可不是你的垂直上级,要申请也要问你们赵局啊。”   “李副局,我觉得这件事不适合太多人知道,因为我怀疑的是钟忆有问题。”李寄松的动作一顿:“理由。”   方仲辞坐好开始分析:“其一,现场的女性尸体存在补枪行为,我认为这其中该是有其他内情。其二,现场死于枪击的五名死者的子弹出自两把不同的九二式手枪,现场硝烟反应证明,只有钟忆一个人开了枪。其三,我们组在现场发现了第七个人存在的痕迹,可钟忆却绝口不提。”   李寄松不疾不徐的解释:“针对五个人均死在钟忆抢下这点我已经问询过他本人,钟忆自己交代,当时他和现场唯一的女性头领正处于中心地带,他开枪解决了她之后。外围的四个人两两一组陆续进入内圈查看,先后死于他的双枪之下。”   “……”方仲辞显然对这个解释有些无语。   “我们事后对枪支进行了检查,指纹完全符合钟忆同志所描述的持双枪同时枪击的特征。”   “至于你说的这第七个人……”李副局一顿,“我确实是不知道。”   方仲辞紧攥手指,看李副局的意思,是不愿意相信钟忆有问题。方仲辞只能搬出杀手锏:“李副局,您记得冯饶光吗?”   看着李副局忽然讶异的神情,方仲辞知道他赌对了:“如果我没猜错,冯饶光当年就是在钟忆卧底期间出的事,对吧?我找到了枪杀冯饶光的那把枪,枪上检测出了钟忆的指纹。”   “什么?”李寄松从椅背上弹起,险些站起。   李寄松眼神迟疑的瞟过方仲辞:“仲辞,我知道你和钟忆之间,有误解……”   方仲辞咬咬牙,努力压制下一冲而上的火气:“李副局,公和私我分的开。况且我和钟忆之间,互不相欠。眼前的事实或许不是真相,但要是任由迷惘纵横,总会有人为此蒙尘。”   看着方仲辞脸上的坚毅,李副局斟酌良久:“档案我可以给你。”   李寄松从自己上锁的文件柜里拿出一份复印的材料,将材料紧攥在手里递向方仲辞的方向:“仲辞,你要知道,这社会上从事三种职业的人最不能被冤枉。一种是教师,一种是医生,一种是警察。他们分别掌握着未来希望,生存的期冀和死亡的正义。”   “因为被寄予厚望,所以不能出错的道理,我想你能够明白。我们决计不能冤枉一个为众人安宁不惜奉献十年青春的英雄,希望你能慎之又慎。”   直到方仲辞重重的点头应下,李副局才松开了紧捏着文件的手:“出于各种原因考量,你只能秘密调查,助手越少越好。”   方仲辞点点头:“李叔,我明白。”   他推门而出,随即听见身后的办公室里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天色已晚,方仲辞望了眼沉重的暮色,身心俱疲。他想先整理一下相关线索再带回同叶栖一起商量,也省的病号耗费太多心力在这上面。   临业市靠近中心地段的位置,他有一套小公寓。那时母亲总在医院,方仲辞就买了一套在中心医院对面的小公寓。一来方便看望母亲,二来母亲不想住在医院还可以住在这边。   方仲辞推开屋子,熟悉的记忆袭来。   他请了家政定期做卫生,所以这边也是随时能住人的。   坐在沙发上,方仲辞先给叶栖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有接。他觉得对方可能是睡下了,于是摊开了所有卷宗,准备梳理所有的资料。   ·   叶栖看见了来自方仲辞的电话,心一狠没有接。他带着刘裕从某个酒店的后门进入,直接按了顶层。   叶栖一早就根据入住信息,选好了他要会面刘裕的该酒店没有人入住的总统套房。手机上一点,启动了预先设置的程序,装模作样的刷了一下门卡。   “请吧——”叶栖绅士的一推手,请刘裕进去。   在刘裕看来,这完全是请君入瓮,可他却只能毫无办法的迈开了脚下的一步。 第52章 叶栖的主场   叶栖关上门,缓步走入会客厅内,倒了一杯茶向刘裕的方向轻置而放。   他顺手又把腰间的枪支随意的摆放在茶几之上,只是好巧不巧,那枪口也正对着刘裕的方向。   看着刘裕的面色明显的白了一下,叶栖将枪口往旁边一转:“没上膛,别紧张。”   他眼扫过刘裕不自然的肢体,将手里的袋子缓慢打开。   他将吊针挂起,一步步流畅的卷折针管,耐心等待药液充盈进针管,手间四平八稳的将针头没入了自己的血管之中。   按时打针能好的更快,才能早点让方仲辞放心的把自己带在身边,叶栖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他过于轻松的神态似乎无形之中给刘裕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他几乎都能看见刘裕死死压住的手指正在微微打颤。   良久,叶栖都在做自己的事没有开口问刘裕一句,这让他有点坐不住,他开口问道:“你是周子聚的人?”   叶栖静静的感受有些微凉的液体注入他的血管,没有说话。   在他查资料的时候,周子聚这个名字确实曾经在他的视线中出现过,他正是致和集团的法定代表人。   叶栖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他只是沉默的等着刘裕为他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   “你告诉他,想要致和金融,我不会拦着他,只求他给我条活路行吗?”   从刘裕的话里,他提取了出了两个信息,一是周子聚在和程致和抢公司,二是刘裕根本是个墙头草,只想在两个人的争斗中全身而退。   知道了这一点,撬开刘裕的嘴就轻松很多了。叶栖轻笑道:“活路都是自己铺的,刘律师真打算不为自己留条吗?”   望见刘裕无意识的碰了一下鼻尖,叶栖知道他已经迟疑了,于是乘胜追击:“刘律师喜欢赌概率吗?”   在刘裕迷惑的神情里,叶栖继续说:“如果你什么不说,你一定走不出这个门。但如果你说了,或许能将自己择出来,留下一条命。”   刘裕瞟了一眼桌上了枪,咽了一口不存在的口水,抹了一把自己额头间的汗:“你想问什么?”   “两年前,XX酒店里,程致和同林铭,会谈了什么?”   刘裕先是一怔,随后开始回忆起来,在他的记忆里,那确实是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天。   那天,他第一次和女朋友回了家,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程致和,准岳父给他的感觉,是沉稳,而那沉稳中又带着些无法言说的气势。   言谈还没有几句,一个浑身血渍的人慌张的冲了进来,几乎是滚到了程致和眼前。   刘裕整个人吓得后退了几步,程致和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程致和同箴铭集团董事长林铭去餐饮酒店是为了和谈,起因是林铭手下一个名号叫‘砍姐’的人不仅劫下了致和这边的货,还动手杀了人。”   叶栖眉头克制的皱了一下,这件事居然扯到了砍姐,这的确是他意料之外的发现。虽然明明知道刘裕在说什么,叶栖还是问了一句:“货?什么货?”   那刘裕抠了抠手指,面色为难道:“你知道的,粉儿。”   叶栖面不改色:“继续。”   当时的气氛一片祥和,平静之下压制的积怨仍没能在两位领头人脸上沾染上一丝破绽。两人坐在酒桌上谈笑风生,客套的来回倒酒,互相赔罪。   身后站了一圈人,每个人身上都灰尘满布,血迹斑斑。而周身光鲜亮丽的刘裕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不敢说话,只和众多人一般静默的站在原地。   “虽然他们之间似乎像是什么矛盾都没有,但是那时的氛围只让我觉得那是一场暗战,压抑的如同狂风骤雨前闷湿到喘不过气的时刻。那场宴会之后,我随着程致和坐上了车,只记得他脱下了当时进酒店时穿的外套,往后座上一扔,说,‘有些不好穿的衣服,大可以丢掉,但想要丢的体面,确实是一个技术活。’”   刘裕接着说:“在那之后,我觉得箴铭集团和致和金融明面上的生意反而更多了,但他们之间私下的暗斗才真正被搬上了台面。”   叶栖单手解开手机锁,将相册推到刘裕面前,里面的几张照片分别是致和金融的实际控制人程致和、箴铭集团实际控制人林铭、已经死亡的砍姐还有钟忆:“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谁参与了当时的那场和谈?”   左右滑动了几下,刘裕答道:“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人叫南明,是程致和的手下,就是他直接同‘砍姐’产生了冲突。剩下的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角色了。”   叶栖点点头,刚收回手机,就听见刘裕小声抱怨:“我这都是什么命,就是想结个婚还被卷到人命官司里。”   听了这话,知道全部真相的叶栖没忍住哼了一声:“刘律师,你既然想险中求富贵,就不该又当又立。”   刘裕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胆子,竟反问了一句回去:“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你知道的。你接近小薇的时候就知道她是谁,就算你不知道她家里做的是黑色营生,但当你知晓的时候,你没有逃离,而是高高兴兴的坐在了致和首席法务的位置上,赚的是盆体满钵。现在你说你不是自愿的?”   “你胡说!”刘裕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你活到现在的二十多年来每一笔账单,每一份通话记录我手上都有。你家境一般,父母送你去国外念大学每个月几乎没有结余,直到你父亲车祸去世,家里就更成了烂摊子,学都快念不下去了。”   “就在那时,你知道了小薇,但是她不认识你。你将全部赌注放在她身上,疯狂的追求她。是是证明你的押宝正确了,于是你就开始理所当然的吃软饭……”   “够了!”沉默中爆发的刘裕不知道哪里的胆子,直接从桌子上抄起了那支枪,正对着叶栖的眉心,只是手上忍不住的颤抖。   事情的发展情况和叶栖计划的分毫不差,他露出了平和微笑,淡淡道:“开枪。”   那种镇静自若的样子让他想起多年前的程致和,刘裕的手越来越颤,他感觉自己手上的枪越来越沉,几近脱手。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咔嚓一声。   叶栖竟转手拍了一张照片,又将照片给他看:“刘律师似乎不太上镜,但好在足够清晰。”   叶栖缓缓站起,任刘律师瞄准着自己的头,淡然的给自己换了一瓶药水:“放下吧,不然这照片不肖十分钟就能挂在所有媒体头条上。题目就是致和金融集团首席律师枪杀无辜人士,随后可以预见的后果就是致和金融股价疯狂下跌。你说谁会先找到你,程老爷子、警察、或是致和的其他股东?”   刘律师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像是丢失了全部的希望,将手上枪支松了开:“说吧,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说什么?”   叶栖小跨了半步,取走了枪,在手上把玩起来:“说说周子聚。”   “你不是周子聚的人吗?”刘裕反问。   他抬眼对上叶栖的眼神,读出了对方想说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意思。與。西。糰。懟。   刘裕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骗了,心生怨气,可眼下他却也已经不得不说了:“我两年前才来,不是很了解周子聚。但任谁都会觉得这人很可怕,他现在是虎口下夺食,而且就快成功了。”   “他为什么有机会?”   “程致和的资金不干净,今年5月,警方破获了一起大型毒品走私贩毒案件,前前后后抓进去了不少人。他的心腹南明也折在了里面,资金面临巨大缺口,公司受到重创。导致一些持股股东低价抛售股票,公司股价接连跳楼,但谁也没想到周子聚却在暗中买股。”   暗度陈仓,落井下石,叶栖一时间不能分析出这个周子聚到底是有人撑腰,还是嫌自己命长。   刘裕唯唯诺诺的站起:“我真的不知道了,能把照片删掉放我走吗?”   “呵,”叶栖嗤笑一声,摩挲了几下手里的枪,“刘律师,只要你不说今天见过我,那么别人也不会知道这些话是你说的,懂吗?”   叶栖接着又将枪口对准了刘裕,听见刘裕慌忙说:“我知道,我知道的。”   话音未落。叶栖却毫无迟疑的上膛后迅速扣动了扳机,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刘裕的眼睛怵然放大,瞳孔间映下了两筒黑洞。   “啪——”   子弹落地,在瓷砖地面上敲击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   方仲辞还在梳理信息,忽然的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来电显示是静宁市第一人民医院。   当时他将叶栖送到医院后,直接在紧急联系人一栏中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如今医院忽然来了电话,不会是叶栖出了什么事吧?   方仲辞慌忙的接起电话:“方先生吗?您的家属不在医院里,我们现在也已经找不到他,请问您知道他人在哪里吗?”   方仲辞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什么?人不见了?” 第53章 酒店面谈?   刘裕不知道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听到枪响,也没有感受到了一丝疼痛,只有自己豆大的汗珠和那枚子弹壳一同砸到了地上。   他惊悸无比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竟然没有看见一丝血迹。   只见叶栖单指穿过枪支,让它自然垂下,又递到了他手边:“玩吗?我前几天刚买的,只要一抠动扳机,就有仿真弹壳从枪支的顶部弹出来,挺有意思的。”   刘裕瞬间从极度的恐惧中坠入了愤怒的深渊中,刚想指着叶栖的脑门骂人,就对上了他瞬间阴冷下来的眼神。   刘裕青紫交加的脸瞬间又憋回了敢怒不敢言的状态,不得不说,做高律多年阅人无数的经验竟让他看不透叶栖的想法。他放弃了自己刚刚自己愚蠢的本能,安静离去。   叶栖这才拿起手机,却发现自己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其中只有三个是来自医院的,剩下的,都是方仲辞打的。   这让叶栖刚刚松懈下来的精神再次紧绷起来,这个事件带给他的信息,比想象中多了不少,所以问话的时间比他预计的也超出了预计。医院那边应该是找不到他,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方仲辞那里。   叶栖本来想早点办完悄无声息的回医院,可现下确实有点玩脱了。还没想好现在怎么办,方仲辞的电话就又怼了过来。   手机瞬间变得有点烫手,矛盾的看了两眼,叶栖还是接了起来。   空旷的路面上忽然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刹车,方仲辞直接将车停在了路边:“叶栖?你在哪?”   “呃……”顿了一下,叶栖还是说了实话,“酒店。”   方仲辞长吁了一口气:“觉得医院的床不好想出去住总要说一声,我还以为你……”   叶栖咬了咬牙:“我在……临业方韵。”   话筒里的声音变得疑惑:“不是,我让你好好养伤,你来临业市干什么?还去开房?”   叶栖迟疑的说:“来查案,查出了点端倪。要不……你过来我们面谈?”   闻言,方仲辞没有片刻犹豫:“等着!”   电话被骤然挂断,方仲辞这车都快开到了高速上,叶栖却转头告诉他,这人就在临业市里。方仲辞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忽然想起叶栖所在酒店的名字,方仲辞又自顾自的笑了一下:“临业方韵……呵,真会找地方啊,小崽子。”   方仲辞再次加速,仅用了十五分钟就开到了酒店。   也不知道是不是叶栖在楼上看见了他,他刚一到门口,叶栖的短信就发了过来:「直接上顶层,1806。」   方仲辞将手机屏熄灭,心道:顶层总统套房,来查案还是来度假?   一路向捉奸一样怒气冲冲的走到顶楼的方仲辞,没好气的推开了1806的房门。抬眼就撞上了叶栖“虚弱”的依靠在沙发上打针,顿时涌上一阵心疼,连脚步都轻了起来。   他缓慢坐到叶栖旁边,彻底把自己来兴师问罪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伤口还疼吗?出来这一趟有没有牵动?”   叶栖故意咳嗽了两声,说了句没事,显得整个人的身体状态很差。   方仲辞这才看见叶栖的药都快打完了,几近空气接壤,连忙半蹲下来拔了针:“按着。”   叶栖听话的将手按在针眼处,下一秒,他就听见方仲辞长叹了口气,而他出乎意料的腾空而起,跌入了方仲辞怀中。   那时,叶栖的脑子空了几秒,随即被方仲辞用脚踹卧室门的声音拽回了当下。他的心脏无意识的停滞了一下,然后又像恶补一般疯狂反弹。   可就在方仲辞准备将怀里的叶栖轻放在床上的时候,叶栖回过神来轻抬了下自己的腿,绊了一下方仲辞。   意料之外的重心失控让方仲辞整个人栽倒在叶栖怀里,叶栖则趁机抱住了他,美其名曰的防止方仲辞滚下床受伤。   怀中来自方仲辞的暖意再次加快了叶栖心跳的频率,声音大到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完全掩饰不住。   气氛正好,叶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方仲辞却骤然将自己从他怀里抽开,慌张的问:“没事吧,我看看伤口。”   说着,就对着叶栖的伤口看过去。可隔着衣服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方仲辞抬手,竟想解开叶栖的衣扣。   只是方仲辞的手还没碰到叶栖,视线就不自觉的从他白皙的脖颈滑到脸颊上。他的脑子嗡了一下,慌忙从床上撤开。   方仲辞清晰的听到房间里属于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这让原本善意的关心,霎时渲染上层层暧昧。   偏偏方仲辞站起来的时候还下意识的背过了身,一时间让尴尬更盛了一筹。   看着此刻单手扶额背对着他的方仲辞,叶栖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后甚至笑出了声。   本来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刚刚那一段打岔过去的方仲辞,居然听见叶栖在他背后大笑。一股无名火上来,转过来瞪了叶栖一眼:“笑什么笑?线不怕崩了?”   可方仲辞的反应让叶栖觉得更好笑了,竟在空旷房间里肆意的大笑起来。   方仲辞没见过叶栖笑成这样,听着听着看着看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闹了这一番,倒让他想起来自己是为什么过来找叶栖了:“别笑了,说说,今天酒店这一茬是什么意思?”   只一句话,叶栖瞬间失然哑笑,他费力的将自己撑起来,刚准备开口,就有人闯了进来。   “你们怎么进来的?这房间没有客人开,我就说哪来的声音,你们等着,我马上报警。”   瞟了一眼来人,方仲辞僵滞的看了眼叶栖。转头又前跨了半步,单手抓住了小姑娘的手腕,另一手从内兜的钱包里扯出了警官证:“我们就是警察,现在正在办案。”   姑娘有些迟疑,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方仲辞一松手,从钱包里取出了一张卡递了过去:“放心,警察办案有经费,把这个带给你们经理,让他顺手给我们准备点晚餐。”   那姑娘退出房间,把门带上,召来了楼层的保安,让他们死看着1806里的可疑人员,别让他们趁机逃跑。   这临业方韵刚好是当年方仲辞外祖家留下的一处五星酒店,合着叶栖这是白嫖到他家头上了。不过这都是小事,今天叶栖怎么就跑出医院到了酒店这事,还是值得深究的。他拉开床边的椅子,审视的看着叶栖:“解释解释?”   叶栖眼珠半转,彻底支起了身子。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讲方仲辞的全部精力转移到案子上面去,叶栖随即把手机递了过去:“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审讯的内容都在里面。”   方仲辞摸摸眉梢,接过手机点开了录音,听到的是在他来之前就已然被叶栖剪辑过的版本。内容只有刘律师陈述的当年真相,完全将当时他是怎么逼人开口的部分给过滤掉了。   录音播完,方仲辞感觉自己听了场假戏,这个名叫刘裕的律师似乎叙述中都带着惧怕,只是方仲辞不知道他到底在惧怕什么。   总不会是现在正虚弱的躺在床上的叶栖吧?不过,方仲辞很快否定了这个结论——那他脑子一定有问题。   不过根据他晚上梳理的档案来看,两年前对于钟忆的卧底进程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分水岭。   方仲辞起身,从客厅将从李副局那边取到的卷宗拿来,递到了叶栖手里:“看看吧。”   叶栖眼底一层病恹的灰暗骤然退散,迅速将卷宗抽出,快速翻看起来。   盘踞在临业市的两大贩毒集团开始映入他的眼帘。   箴铭集团法人孟支益,实际控制人是董事长林铭。而致和金融集团法人周子聚,实际控制人是董事长程致和。   在两个上市公司光鲜的皮囊下,包藏的却是网织般细密的贩毒链条。   十年前,钟忆主动要求卧底之后,潜心蛰伏在致和金融贩毒组织下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   钟忆为人谨慎小心,算是一路顺畅。可好景不长,钟忆居然被送到了致和的对家,箴铭贩毒组织集团里做内线。   由于钟忆被迫做了双面间谍,处境艰难,组织决定为他委派一个比他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协助他。令人扼腕叹息的是,经验丰富的冯饶光才刚卧底进入一月,就不幸被发现,最终死在了毒贩手里。   十年时间,钟忆冒着生命危险为警方送出无数线报。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栖总觉得除了今年五月那场大规模行动,最近几年钟忆送出的线报远不及早些年的线报有价值。   但今年五月警方的大规模扫毒行动还是卓有成效的,据卷宗显示,这场大型行动完全是根据钟忆的线报展开的,而行动为临业市扫出一片清明,为此,钟忆在回归后就收到了多重表彰。   但可疑的是,在这行动期间,警方盯点的一个重要头目南明意外被枪击身亡在抓捕现场。   五月南明身亡,致和金融受到重创,这一切都和刘裕说的对得上。   合上卷宗,叶栖和方仲辞都沉默良久。   半晌,方仲辞才打破了有些沉重的气氛:“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叶栖抬眼:“现场消失的第七人,枪杀冯饶光枪支上的指纹,都说明钟忆一定隐瞒了什么。我们要查钟忆,不能正大光明的查,但也要将他的行动束在眼前。”   方仲辞点点头:“话虽如此,但想实现,怕有些难度。”   叶栖轻笑:“不难。” 第54章 屡立奇功的小透明   当方仲辞问叶栖要怎么做的时候,叶栖却忽然卖起了关子,拒绝将谜题揭开。方仲辞只当他小孩子心性,没再追问。   吃完晚饭后,方仲辞总觉得他们两个人单独在酒店里怪怪的,本有个念头把叶栖接回他的那套小公寓,想着还能离市局和医院近一些。   可他骤然想起自己那套小公寓里只有一间房,若是搬回去,两个人岂不是要睡一张床?那还不如……睡总统套房呢。   临近休息,方仲辞小心的看顾着叶栖,直到将人送到床上又将被角掖好,他才来得及顾上自己。   在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中,方仲辞对着镜子小心平复着自己异常的心跳。良久,他才面带忧愁的苦笑一声,又不明意味的摇摇头,开始了洗漱。   奇怪的是,那晚的方仲辞一夜无梦,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有点贪床。后来,他是被叶栖的敲门声叫醒的。   门外叶栖的声音显得有些忧心:“你怎么了吗?出了什么事吗?”   听着叶栖急切的呼唤,方仲辞缓缓支起身,笑着说了句没事。   方仲辞的动作很快,他整理的时候,客房服务的早点已经送了进来。可是直到两人吃完早餐,叶栖都没提起他昨晚没说的计划。   就这样,他稀里糊涂的载着叶栖到了临业市局。   方仲辞确实搞不清楚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刚想同他一起上楼,就被叶栖拦了下来。   看着方仲辞一脸疑惑的望向自己,叶栖解释道:“李副局是不是知道你同钟忆的关系,是不是也曾试探性的问过你是否至今对他心存芥蒂?”   似乎是觉得叶栖料事如神,方仲辞嘴角一勾,点点头,饶有兴趣的接着听下去:“这就是症结所在了,所以,你在这里等我,我保证会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叶栖冲着方仲辞眨了眨眼,含着笑意离开了。   看着叶栖远离的方仲辞缓慢抽回视线,手中手机的屏幕却蓦地亮了一下。那是一个仅接通了一秒的电话,来电人是叶玲。   说起来,自从顾铭羽和叶玲去了缉毒组,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回传。加上叶玲刚打过来就猛地挂断的电话,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方仲辞心里蒸腾而起。   他迅速将电话回拨,对面的叶玲几乎是秒接。听到方仲辞声音的一刹那,叶玲积压的分贝值骤然崩泄而出:“老大……呜呜……”   方仲辞被着声音震得耳朵疼,压住自己的心慌安慰道:“出了什么事?先别哭,说事。”   叶玲又哇哇哭了两声,才勉强忍着将自己那股委屈劲憋了回去:“顾铭羽他,为了救我受伤了……”   方仲辞的眼眶倏地放大:“什么情况?你们行动出问题了?他伤的怎么样?现在人在哪?”   他没等从叶玲的呜呜声中得到答案,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了顾铭羽的声音:“不是,大姐,你躲在医院角里哭什么呢?哭的这么惨烈,不知道还以为我在行动中壮烈牺牲了呢!”   听见了顾铭羽中气十足的声音,方仲辞心头的巨石骤然落下。有一阵没见,他还真是又忘了那个小丫头片子总会小题大做这回事了。他长叹了口气,让哭哭啼啼的小丫头把电话转到了顾铭羽手里。   从顾铭羽那里,方仲辞知晓了行动的全貌。   顾铭羽带着叶玲去报道之后,就直接被石队安排给了作为这次行动领队的陆询。   他们根据方仲辞之前审讯过的货车司机和毒贩提供的上家,一路追寻至江城某高档消费场所。   场所是会员制,一人一卡一身份。叶玲在查处了他们要假扮人物的所有信用卡消费记录和行车记录之后,发现他可能存在一个情妇,并会经常一同带入会所。   为了使装扮符合这一人物特征,顾铭羽和叶玲这对冤家被迫扮起了姘头。   两人进入目标区域后迅速锁定了目标人物,但因为会所占地面积过大,陆询一众人比预计赶来支援的时间晚了5分钟。   顾铭羽又要抓毒贩,还要护着格斗水平直逼普通群众的叶玲,显得有些吃力。   在毒贩发现了叶玲这个短板后,迅速开始对其下手。当时的碎酒瓶马上就要扎在叶玲身上了,顾铭羽当机立断,踢了一脚,替叶玲挡下一击。   行动结束后,他和叶玲两个人分别到医院检查。结果一个轻微脑震荡,一个脚上的伤口过深,要住院输液。可……   “可这二缺从昨天睡觉前一直哼哼唧唧到今天早上,我觉得自己脚没事,但人真的快脑震荡了。”顾铭羽如是抱怨说。   听完这一番惊天动地的抓捕行动,方仲辞脑中竟最后只过滤出了一个重点:“你说什么?叶玲给你演情妇?哈哈哈哈哈……”   方仲辞嚣张的笑声似乎太猖狂,导致电话外一旁的叶玲羞愤的大声喊了句老大,才止住了他的笑。   笑也笑够了,方仲辞咳了一声,将情绪收拢归位道:“你们辛苦了,该补的奖金一份不会少,不够我自己单独给你们添一份也行。不过现在算起来,那人应该已经被熬了一夜,能问出点东西了,所以还得再辛苦你一下。”   顾铭羽随即回道:“求之不得,与其听这位姑奶奶哭天抢地,还不如让我回去审犯人,还能成全我一个‘身残志坚’的美名。”   方仲辞轻笑一声:“那就拜托了,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挂了电话,方仲辞又等了一阵,叶栖还是没回来。这让他不由得有些担心了起来,说到底,这群老领导个个都是人精,叶栖虽然是学心理学的,但他还是很担心叶栖会被李副局刁难。   想到这,他忽然有点忧心的坐立不安。又十分钟,他是真的坐不住了,他赶紧拉开车门下了车,准备上去给叶栖解围。   只是刚下车,他就远远的看见车库远处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正是叶栖。   叶栖隔得老远就靠着他的眼神看见了站在车边的方仲辞,抬手大幅度挥动了一下手里的文件。   望着那份文件,方仲辞出了神。而不知什么时候,人就已经连带着文件走到了他面前。   他接过叶栖手里的文件,将A4打印纸小心的摊开,上面赫然的写了二十几个人的名字。方仲辞有些不解的迟疑:“这是?”   叶栖笑然:“联合调查组的初筛名单。”   在方仲辞的一片惊愕中,叶栖继续说:“我已经说服李副局成立联合调查组,由临业市牵头,从临业市和静宁市的刑侦支队和禁毒支队中抽取一部分精英警力,彻底扫出残留在临业市和静宁市的贩毒网络。当然,这是所有人明面上的任务,我们的任务,还包括在这过程中,谨慎透彻的对钟忆同志十年的卧底行动进行调查。”   听完,方仲辞哑然。半晌,他才不可置信的看向叶栖:“能透露一下,你怎么办到的吗?”   叶栖纯情的眨眨眼:“我能保密吗?也给小透明一个被你随时需要的机会。”   “行,”方仲辞频频点头,“屡立奇功的小透明。”   闻言,两人相视一笑。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行事方式,叶栖不想说,方仲辞也就识趣的不再追问。   路上,开着车的方仲辞让叶栖再念了一下初定名单里的人。说来也奇怪,李副局拟定的这份名单里,就像是开了读心术,几乎囊括了他所有想要加进联调组的人。   虽说李副局交代还可以再增减人,但方仲辞觉得确实没什么好调整的。   在交谈中,方仲辞从叶栖的口中得知,李副局有意将本次联调组组长的位置交给他。而为了不引起钟忆的警觉,此次的副组长,已经确定为钟忆。   李副局要求他们再行等待,等待他同静宁市局领导的商议结果。不过所幸的是,这两市是临市,领导班子们的私交笃深,应该不会等太久。   迟则生变,方仲辞不想因此错过重要的信息,所以这段时间,他的调查还是要进行下去。   “咳咳,”叶栖轻咳了两声,将方仲辞的思绪带回。   他都差点忘了这个刚刚替他解决了心头大患的人,是个还在带伤行动的同志。   带着心头的愧疚,方仲辞加快的车速,想尽快送叶栖去医院,至少该做的治疗,一样都不能少。   “嗡——”方仲辞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瞥了眼电话号,方仲辞接起开了扩音。电话里急迫的声音传来:“不好了,你让我盯梢的那个刘裕,死了。”   方仲辞震惊:“什么?我不是让你保护着他点吗?”   对面人快速解释道:“我一直带人看着,但人死在了家里,门窗也全都是锁死的,也根本没人进去。现在现场很诡异,自动窗帘左右开关个不停,整个公寓的自动控制系统失灵,水花四溅,煤气溢漏。你最好来现场看看,就真和闹鬼了一样。” 第55章 伪装意外   方仲辞蹙然皱眉,随即做了最后一步确认:“当地警方已经到了吗?”   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复,方仲辞随即挂断电话。   昨天在听过刘裕的供述录音后,方仲辞总有些不安心。于是他同临业市局里的老熟人打了个招呼,让他带人去保护盯梢一下这个刘律师,有异动的话随时和他汇报 。只是方仲辞怎么也没想到,他都做到了这份上,刘裕居然在家中出了意外。   方仲辞望了一眼叶栖,示意要送他先去医院,自己需要马上赶往刘裕的公寓。   但这个提议很快被叶栖否定,他给出的理由也让方仲辞无法拒绝:“你需要带着我,刘裕的死法不常规,死亡时间节点也过于巧合。通过刚刚电话里对现场的描述,我合理怀疑是有黑客侵入了他住所的自动化控制系统。伪造意外事故。现在除了我,你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来检查现场的系统装置。”   方仲辞咬咬牙,调转了车头,还是带着叶栖赶往了现场。   ·   刘裕居住的是一幢独栋的小别墅,比较偏远。方仲辞带着叶栖赶到的时候,整栋别墅的门窗已经是大敞四开的状态,可他却还能在空气中闻到丝缕的煤气味。   悄然在外围打听到现场负责人后,方仲辞向那人单独出示了证件。办案的民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办个小案子能遇见市局的领导,马上就要立正敬礼。   方仲辞连忙拉下他扬起的手:“秘密任务在身,我不能暴露身份。”   民警的眼神中立刻透露出了我都懂的神情,迅速开始同方仲辞说明了一下现场的情况。   案情和方仲辞了解的所差无几,目前初步可断定死者的直接死亡原因是家中自动化控制系统失灵,释放了管道内的煤气,致使受害者中毒身亡。在方仲辞的要求下,他和叶栖被带到了现场。   地板和墙面湿漉漉的一片,上好木质的板块却没有一块因为泡水而胀大,依旧光彩如新。看来,刘裕也算是得偿所愿的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在此起彼伏的照相机灯光下,方仲辞看见了刘裕。他手里握着一瓶高档红酒,酒瓶底磕靠在地面上,整个人面色红润粉嫩,完全符合煤气中毒泄露致死的状态。   如果刘裕是在喝醉的状态下在沙发上煤气中毒而死,就能解释为什么明明煤气那么刺鼻,刘裕却全无察觉了。   方仲辞回头望了一眼叶栖,他神色暗淡,有显而易见的哀思。方仲辞能够理解他现在这种状态,毕竟刘裕昨天还活着晃在叶栖面前。   似乎是感受了到自己的目光,叶栖小幅度的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转而对着负责人说:“麻烦您,我需要查看一下死者的电脑记录。”   在得到了方仲辞的首肯后,叶栖被带到了刘裕的电脑旁,负责人只说叶栖是警局请来的顾问,没有多对其他民警说什么。   叶栖缓缓坐下,刚一敲击键盘,电脑屏幕就骤然黑了一下,随后迅速闪过一串代码:K57-2。   敏锐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串代码并不简单,叶栖迅速敲动代码溯源,只是刚刚才有一点发现,线索的整个源头都断了。换句话说,对方把电源拔了。   还没对上垒就迅速切断了电源,这是叶栖始料未及的。毕竟还没比赛就认输这件事,在黑客领域是几乎不可能的。   叶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默滞了片刻,才拿出手机备忘录将刚刚那串代码记录了下来。他觉得代码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他似乎有些想不起来。   叹了口气,叶栖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先查看一下,刘裕家中的智能化系统是否有被入侵的迹象。   一番查看之后,叶栖果不其然的发现了异状。和他预计的差不多,凶手侵入智能系统,伪装意外事故。最后再巧妙抹除人为痕迹,是个高手。   只是眼界和能力决定一切,对方自以为完美无懈的作案手法,在叶栖的搜寻下,还是能找到其存在过的证据。他迅速将痕迹证据留存,以免再旁生枝节。   叶栖骤然想起了方仲辞家中的智能系统,若是有人加以利用,也会防不胜防。他默默记下等回去之后要帮方仲辞加密一下家中的智能系的事情,拿着证据悄然向方仲辞的方向而去。   他刚好看见负责人递给方仲辞一个证物袋,证物袋里装着一个手机:“这是死者的手机,死亡时间的三个小时内,有两通电话打到这里过,经过技术部门核实,实名制信息属于一个叫钟忆的人,但具体身份还未核实。”   方仲辞一愣,但没有说什么,看过后将证物归还给了民警。   他们不能在这里久待,现下找不到什么再有价值的线索了,方仲辞决定带着叶栖离开。   方仲辞转头又看了一眼刘裕,再次叮嘱负责人不要泄露他们到达现场的事情,走出了现场。   这世间的一切缓慢的运转,输予和收入似乎也在永恒不变的遵循着守恒的真理。   或许从刘裕想要一头扎进这场财欲的漩涡中时,就注定了他无论怎样走都会陷入死门的结局。   刚上车,方仲辞就打了通电话给江恪,请求他抽点余空为刘裕做个尸检。虽然明知道死亡原因不会有什么大出入,但方仲辞还是惯性的想让江恪出具一份报告。   江恪为难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任务量,却还是应下了。沉默了半分钟,江恪才问了一句:“顾铭羽那边怎么样了?”   方仲辞眼珠半转,觉得机会来了,语气严肃的说:“昨天他在抓捕中受了伤,听说可严重了。说是流的血都能把裤子浸湿了大半,昨晚在医院待了一整夜,现在醒是醒了,就是情况不明。我跟他说让他休假,但他不肯。你知道的,一般都不听我的,只听某人的。”   还没等方仲辞继续添油加醋,江恪已经把电话挂了。   方仲辞将电话收起,日行一善,今日算是完成了。   看着方仲辞一脸得逞的表情,叶栖就知道顾铭羽那边应该是没出什么大事。于是顺便询问了一下顾铭羽那边的进度,方仲辞则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了解情况之后,叶栖没有发表什么评论,只是默默将手机拿出,看向了刚刚的那串代码。   良久,方仲辞都没再听到叶栖的声音,于是开口询问叶栖对于今天刘裕死亡事件的看法。   听到方仲辞的声音,叶栖才从呆愣的盯着备忘录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无措的望了一眼方仲辞,迅速将思维调整回正轨:“钟忆不可能愚蠢到在自己杀人之前,还要留下通讯记录的。所以,那通电话只会是嫁祸。有人先利用钟忆的实名制电话卡给刘裕打电话,留下证据,再行杀人。”   “还有一种,”方仲辞顿了一下,“电话是钟忆打的,而有人抓到了这一机会,杀掉刘裕,再嫁祸钟忆。但很显然,这种拙劣的计划,很快就会被警方识破。”   听完,叶栖猛地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合理的解释,而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不安:“临业市仍在以钟忆的线索为中心进行扫毒行动,若是这时钟忆身缠命案,必然会耽误搜罗进程。这样,那他们就有可能趁机转移大批量不可见人的证据。”   ·   半个小时前。   邱弋正挑衅一般的将代表自己身份的代码远程打在刘裕的电脑上,电源却不知为何骤然被切断。   他一脸怒气的转过头,却撞上了周子聚的脸。他冲冠的怒气顿时被自压了一半,他用一种不满的语气冲着周子聚问道:“你做什么?”   周子聚将手里还拿着的电源线在手里晃了一下:“任务是任务,我可没让你做多余的事。我告诉你很多次了,到了我手底下做事,就要小心谨慎些。否则你很可能就会和钟忆一样,变成下一个弃子。”   邱弋不屑的哼了一声:“钟忆?他怕从一开始,就是你们准备好的弃子吧。”   周子聚不言语,目光扫过邱弋的键盘:“管好你的手和你的嘴,你最好记住,你我,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第56章 瓮中捉鳖   听完叶栖所说的那种情况后,方仲辞眉间紧蹙,不自觉加快了油门。   他们不好阻止正常的办案流程,强行介入又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最好的办法梳理现有线索,重新整理思绪,以期得到新思路,来阻止对方可能存在的行动计划。   再回溯案件时,方仲辞和叶栖同时想起昨天被那份从市局拿回档案打岔掉的关键线索人物——那个敢于在程致和手下枪公司的周子聚。   他们决定再详查一下周子聚。   结果显示,周子聚今年29岁,临业人民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一毕业就做了致和金融的法人,而他当年只有22岁。   而这家致和金融集团,就创始于7年前,前身是致和贸易,当年是借壳一个已经上市的公司重组上市的。   如刘裕所说一般,近半年来,周子聚持有的股份激增,已经超过35%。而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周子聚只需要再收购5%的股份,就超过程致和,成为致和最大股东,拿到公司的相对控股权。   方仲辞敲了敲电脑上资料上周子聚的照片:“能不能查查他最近的行程?”   叶栖略微点点头,通过对周子聚名下几辆车行车记录仪的路径测绘,他发现周子聚时常会跨越一整个区,从市中心驱车到边缘的泗沂区,而且每周至少会去一到两次。   “泗沂区……”方仲辞念叨了一下。   叶栖回问了一句怎么了,方仲辞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上个案子了。我记得十三年前的七·二六案,就在泗沂区。就是惯性思维连接,不用在意,把泗沂区的行政地图调给我看一眼吧。”   似乎早有预料,叶栖将已经查好的地图调出转过电脑给方仲辞看。   蓦地,方仲辞怔住了。眼前泗沂区的区域形状,竟形似一只枯瘦干尸的爪子,苍白锋利的骨爪肆意伸展,让人觉得有些背脊发凉。   方仲辞晃了晃自己的头,迅速将这种诡异的感受从自己大脑里清除。他点了一下记录仪轨迹同地图的交点处,语气中带着笃定:“就是这了。”   ·   在叶栖的执意要求下,他是打着吊针跟着方仲辞上的车。   两人驱车赶往泗沂区确认的定位点,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方仲辞将车停在了一个隐秘的位置。他强行将叶栖留在车上,准备独自去附近探一下。   下了车,方仲辞开始从定位点向周边搜寻,向晚的暮色给他带来了天然的隐蔽,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人。   此时已近晚上十点,在这么偏远的地带出现的人,绝非善类。方仲辞不动声色的在他后面跟着,看见人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工厂。   方仲辞不知道这个工厂白天生不生产什么合规的东西,但现在生产的,恐怕大笔不合法。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他进入的位置,那不是一个常规的门,倒更像是一些人为了方便,生扒开的一道墙体宽缝。   它所处十分隐蔽,如果不是自己一路跟过来,盲目的四处搜寻怕是很难发现。   诚然,不守规矩的人虽然在一个管理体系的内部是被诟病的存在,可若是对于在外围想要突破的人来说,他们无疑是绝佳的助手。方仲辞轻笑,不费吹灰之力的进入了这家工厂。   进入了围墙内部,这里的一切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密封的门窗,紧拉的窗帘,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刺鼻气味让方仲辞已然心晓了这是个毒品加工厂。   他拉开手中枪支的保险,将行为调整到高级戒备的状态。这里危机四伏,他走的每一步都要极其小心。   方仲辞辗转蹲在一扇有树做隐蔽的窗下,侧耳倾听内里的动静。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从厚窗帘里透出的光影来看,里面有人来回不停地走动,但从脚步声判断,里面只有一个人。   方仲辞还在仔细分辨屋里类似收拾东西的磕碰声响时,陡然间,窗帘大幅度晃动了一下。这让方仲辞有些猝不及防,他迅速将身体下沉,尽可能掩蔽在树干枝叶和窗台的死角之下。   他将视线落在窗台下的一个浅浅的水坑上,刚刚的响动让窗帘开了不小的一个角度,但里面的人应该是手误或者不经意带动了窗帘,在那个小失误出现后,对方随快速窗帘重新拉好。   短暂的水中倒影让方仲辞发现那是一间较为精致的起居室,加之这间屋子与整栋厂房格格不入的智能指纹锁,方仲辞基本已经能确定里面的人是这间毒工厂的重要人物。   综合之前他和叶栖得到有人想声东击西金蝉脱壳的结论,加之刚刚那人行径匆忙而外围其余人却仍有条不紊的状况,方仲辞迅速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个人想跑,而且想独自一人偷偷逃跑。   虽然得到了结论,但眼下方仲辞着实有些为难。面对指纹密码的高级锁,他那些溜门撬锁小技能完全派不上用场。若是里面的人不开门,他只能靠枪支强行破开。可现在他孤身一人,若是闹出了大动静,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到时候,人抓不到不说,怕是这些人也会将证据消之殆尽。他忽然有些想念叶栖,若是他在,定能悄无声息的破开这智能锁。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停在了地上的石子上,于是心生一计。他从树下捡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自己则小心地移动到开门处的视觉死角,利落的将石子投到了门上。   石子砸在门上的声音沉闷,将屋内的人吓了一跳。他迅速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包里拉好拉链,又将他放在桌下,开门环顾张望。   方仲辞逮住机会,三两步跨上前,一脚把人踹了进去。   果然,那人猛地摔倒在地却不敢出声,他满眼惊怒的望向方仲辞。脸上的怒气却被瞬间抽空,取而代之的是加倍的惊恐。   他抬手抓起自己桌下的包,对着自己所在的地面一踩,整个人骤然跌了下去。   方仲辞迅速反应,可那暗门关的太快,当他再下按的时候,机关似乎已经锁了。   他冷静的回想了一下刚刚那人的行为,按理来说,以自己的行动速度,本不至于抓不到他。可刚刚那人逃跑的方式路线行云流水,仿佛是自我训练了上百次的结果,就等待着有这么一天到来。   那开关一定就在他刚刚那套动作的某个细节里,方仲辞按照刚刚那人的方式重复了一遍,不出意外的摸到了位于桌腿下角上的机关按钮。   纵然思维敏捷,可当他下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三分钟了。   下来之后,方仲辞看见了几条狭长分叉的通道,内里皆是晦暗潮湿,让人很不舒服。他端起枪稳步前行,仔细听音辩位。   不远处,几声铁梯晃动的声音扎耳的响起。方仲辞判断出了声源方向,随即闻声而动。   当他以最快速度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爬到了铁踢的最顶端,推开了位于梯子顶端的门。方仲辞急切的向前:“站住!”   那人似乎根本没想到方仲辞能追上来,看见他一瞬间,脚上几近没踩住。   方仲辞急促的跑过去,只是他的手刚搭上梯子,就忽然听见了那人惨叫一声后骤然跌落的声音。   方仲辞惯性的偏侧身子,防止自己被砸到。黑暗里,他没看清人是怎么跌下来的。   忽然,头顶出口处来自手机电筒的灯光洋洒而下。方仲辞蓦地抬头,撞上了叶栖隐藏着几分急切的脸。   那一瞬间,明明打在叶栖身上的是粗糙到过分的光影,却仍好似能将他的轮廓勾勒的完美无瑕。   而刚刚在下落的过程中,那人手里的包因划到了墙体上的尖锐没有坠落,此刻终于难承其重,撕裂开来。   霎时间红钞纷飞,灯光掩映着翻飞的纸张扬散而下,缓慢悠扬的铺散在地面之上。   迟来的警鸣声雷动,迅速传到方仲辞的耳畔。   站在灯光和纸张中心的方仲辞忽然微扬嘴唇,隔着一整阶残破的铁梯,对着叶栖温暖一笑。   叶栖的心脏像是被卡环在那一秒,停在了那个美好的时刻。   ·   事实上,像叶栖这种表面乖巧的人,自然是不肯听方仲辞的话。方仲辞人下车还没一会,他就冲着人离开的方向而去。他很快隐秘的追上了方仲辞的步伐,同时又看到了那个可疑的人。   考虑到人多暴露的可能性也高,自己又带着伤。叶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在外面等待。   他在隐蔽的位置藏了很久,方仲辞还是没有出来。他有些心急,决定绕到工厂后面看一看。   侦查过程中,叶栖很快发现了异状。刺鼻的气体和水体,过于谨慎的安保,让叶栖快速在脑中搜索了得出这是个制毒工厂的可能。   得到了这个结论,叶栖觉得方仲辞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他决定早做打算,于是拨通了李副局的电话,请求支援。   打过电话,他没有在原地等待,而是继续开始搜查寻找。   就在叶栖心急如焚的找不到方仲辞踪迹时,不远处忽然出现了几声异响,随即翻起了一个出口。   叶栖本想躲起来观察一下,却忽然听见方仲辞的一声站住。   他迅速从原地站起,疾步到出口处。借着微弱的视觉,他分辨出来人不是方仲辞,于是毫不犹豫的冲着对方的脑袋就是一脚。   那人猝不及防的从梯子上摔了下去,直直的倒在了方仲辞的脚边。 第57章 意外线索   怔了良久,方仲辞将目光移开,才听到一直躺在地上的人的呻吟。   他俯身查看了一下那人的情况,那人却不自觉的后移了一下。方仲辞默默记下这样的异常,没在叶栖面前直接问什么,以免他劳心劳神。   他抬头望向叶栖,煞有其事的说道:“做到这已经够了,别再乱跑了,在这看着他,我出去帮忙。”   叶栖知道方仲辞不放心外面的抓捕情况,又担心自己乱跑,就安排了这么一个活给他。他点点头,目送方仲辞从通道处折返。   人走后,叶栖三下五除二的顺下梯子,看了眼地上到现在还不起来的人,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沓钞票,双手一错。   静谧的空气中回响出撕纸的清脆,躺在地上的人一惊,手忙脚乱的起身就要将叶栖手里的钱抢过来。   叶栖将手里一撕两半的纸钞往地上一扬:“不装了?”   那人这才看见叶栖那张粉雕玉琢的脸,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一个小白脸一脚从梯子顶蹬了下来,顿生不满。他眼睛微眯,随手抓起地上的几万块钱想要再次逃跑。   叶栖无奈的后退半步,给自己退出一个伸展的空间,扬腿又是一脚。   再次被踢翻在地的人愤恨的起身准备再次反抗,脑门上就对上了空洞的枪口:“我给过你机会,再暴力抗拒执法,我就不客气了。”   那人将手上的钱骤然一松,双手举过头顶:“警官,我知道错了,您有话好商量。”   叶栖却反倒将枪支上了膛,随即开始询问:“姓名,身份,为什么逃跑?”   那人举着手一动也不敢动:“我,我叫丁银,是这家工厂的厂长秘书。”   叶栖哼了一声,将枪直接怼在他头上,语气中带着冷酷:“我再问一遍,身份,和你逃跑的原因。”   丁银的紧张化作虚汗渗出额角:“我是这里的厂长,有人让我销毁证据迅速撤离!”   “哦,”叶栖将枪支一松,收在掌心,“那是什么人让你跑?”   见叶栖一收枪,丁银小心翼翼的松了一口气,开始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叶栖轻笑,没有逼问,转而问道:“丁厂长这种高材生,满腹经纶却偏要制毒,何苦呢?”   丁银一脸震惊的望向叶栖:“你……你怎么知道?”   只见叶栖又轻松的转了一下手上的枪:“你应该问我,我还知道什么。比如,每周都有人定期来检查你的任务。再比如昨天夜里他还来过,告诉你让你迅速消灭证据离开,而你,却只想趁这个机会彻底摆脱这里。或者说,昨天他口中的危机,根本是你一直等待的机会。”   丁银迷惘的后退了几步,感觉自己被完全看穿。   看到丁银的反应,叶栖知道自己都猜对了。   刚刚他举枪的时候,他虽然上了膛,却根本没拉保险。所以他举枪一方面是吓唬丁银,另一方面是为了测试他对枪支的反应程度。   作为厂长,丁银本应当是整个制毒工厂的核心人物。可他偏偏武力不行,就连心理素质也是见到枪就直接吓出真话的水平。那他能作为核心人物存在,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会研制新型毒品。而这种事情,本身就需要相当高的学历水平和技术,不是任谁都能摸索出来的。   而行车记录仪显示周子聚前一天来过,可工厂里除了丁银,却没有人有撤离的迹象。加上在地下挖出这样的通道,除了预谋逃离,叶栖得不出别的什么结论。   话说到这,丁银似乎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隐瞒的必要,只能说真话。   丁银交代,他是化学制药专业博士生,被高额薪金诓骗到封闭性实验室后,很快发现了他们的非法实验,他第一时间同介绍人生了争执。   可他却发现介绍人同这些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他的反抗在他们看来根本是轻拂一袖,不痛不痒。因为他们不听劝,丁银准备报警。可就在他想要逃离报警的那天,那群人当着他的面,杀了一个人。   在那之后,他终于知道自己每天身处在怎样的危险之中。他开始潜心待下,假意迎合。   这是他在这里蛰伏的第十三个年头,也是他来这个厂子挂名当厂长的第五年。   其实,丁银根本不知道每周来这里的那个人是谁。每次来,那人都带着口罩,也几乎很少说话。如果他有要求或指导,基本都是靠秘书转告传达。除了身形,他什么都认不出来。   丁银将这一切一五一十的向叶栖交代完,颓丧的坐在地上。他心知制毒是个什么严重性质的罪名,而自己也将难逃牢狱之灾。只是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叶栖:“我之后,还能……能申请见我母亲一面吗?我出来的这些年,不知道她还好不好……”   “与其想着能不能和母亲再见一面,还不如想想怎么减刑。丁银,五年时光,你不可能什么重要信息都不知道。比如,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如此惧怕刚刚那位方仲辞,方警官。 ”   叶栖虽然之前一直在上面,但是早已将丁银下意识躲避方仲辞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丁银看了眼叶栖,将呼吸调整均匀,提起了一股劲:“若我能够给警方提供有效线索,我能获得多少减刑?”   叶栖将枪支复原,别回腰间:“线索价值决定一切,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会尽我所能。”   当丁银再抬头的时候,叶栖眼里的沉静狠炽已经换成了诚挚纯诚。他很难相信这两种眼神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却下意识的被那种眼神所说服。   他眸目下沉:“我在几个月前的报纸上见过方警官,我紧张,是因为十三年前,我见过你们抓到的凶手吴同,还有警方正在通缉的在逃案犯,勇儿。”   这样的供述让叶栖有些意外,他的眼眶微微发紧,将情绪波动压下,示意丁银继续。   “他们的新型毒品试验,是要找活人测试的。在他们的网链里,想要找到有吸毒史的倒霉鬼不难。他们甚至不需要强行,只要打着免费试用的旗号,那些因为没钱抽不上的,几乎是排着队来充当试验品的。”   “但是出于对照组需求,要找些没有吸毒史的人来做实验,就显得有些困难了。新型毒品的实验总是会失败,失败就意味着有牺牲者,就自然有处理这些失败实验品的人,我就是在那时候见到吴同的。”   那时的丁银对吴同印象很深,因为他鼻梁上有颗很有标志性大痣。还有另一个足可以让丁银记住吴同的地方,就是每次来处理尸体的时候,他都会带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听那群人说,吴同的老婆抛弃他们离开了,那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就在那年,临业市突然出了一个大案子,就连被控制的丁银都听到了风声。   实验室里,丁银听起其他人谈起这件事,都唏嘘感慨吴同的好手段。在他们离开时,丁银见到了那张被他们嘲笑的来自警方的画像。那张画像虽有失真,但面貌上最明显的特征——那颗痣画的位置,是准确无误的。   “知道十三年前那个令人震惊的碎尸案当晚,我因为不可中断的实验很晚才从实验室里出来,却无意间发现一个人正和吴同说话,他瘦瘦高高,背影像个少年。”   “我没敢靠近,但模糊的拼凑出他们当时的对话,应该是:‘准备好了一切,你快行离开,我为你善后。’”   叶栖一怔,忽然靠前了半步,整个人的阴影压在丁银身前,有些急促的问道:“那个人是谁?他长什么样子?”   被叶栖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丁银后退了半步,呆滞的摇了摇头。只说自己看不见他的脸,也不清楚他的身份。   叶栖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失态,将脚步退了回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如果丁银所说的是真的,那吴同是从临业市逃离就是受人指使。十三年前的七·二六案会被以确凿的证据链结案,也是这个人规划好的,那吴同能找到真正的田主任并杀之,时间性和巧合性上的解释就显得更加严密。   再回溯几个月前发生的九·一二大案,他和方仲辞至今都在怀疑是有人故意将这个事件暴露出来。可吴同父子隐居偏村鸠占鹊巢的事情,恐怕只有当年这件事的策划者和吴同父子自己知晓了。   但若帮助吴同父子的,和十三年后将他们推出的,是同一个人,那他的目的恐怕……   从一开始的那束百合花开始,幕后的神秘人就一直在针对方仲辞一人。若是他十三年前埋下方父方天成误判的祸根,又设计由方仲辞亲手揭开,那确实是一份毒计。   毕竟,当时若不是方仲辞毫不偏私的秉公执法,方天成又亲请自查,恐怕这父子二人很难从这场桎梏中脱身。而对于方仲辞这样视自己的职业为人生信仰的人,无论是方仲辞自己还是他父亲在其中陷入,方仲辞都极有可能受到冲击而感到极大的痛苦。   想到这,叶栖也是一惊。   如若他的推理是正确的,那对方为了这骇人一步棋,居然整整等待了十三年。   这让他想到了狼。   狼性的可怕之处,不在于瞬间的爆发,而是爆发前经年累月的潜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第58章 不劳费心   李副局从禁毒支队调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将整座工厂围得水泄不通。   手里有枪的人只想着自己逃跑,根本无暇顾及正在批量生产的工人。看似严防死守的安保,在一片警鸣声中,瞬间溃散成一盘散沙。   围捕很顺利,面对强力压制,警方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暴力拒捕的麻烦事。   这边尘埃落定,方仲辞迅速带人赶回密道。发现叶栖已经从上面下来了,正半蹲在刚刚那人身前,给对方带手铐。   看到眼前人的精神状态明显和他走时候不一样,方仲辞用脚指头也知道,刚刚“大心理学家”又对这人进行了什么惨无人道的精神催残。   方仲辞示意其他刑警将人带走,去猛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你刚刚逃跑的时候怎么从上面摔下来的?”   叶栖抬眼:“我刚在上面看见了,他脚滑,是吧?”说完,他和善的望了眼丁银。   想起当时叶栖狠厉的神情,丁银瞬间点头如捣蒜。   丁银被带走了,叶栖却半晌都没再说话。   方仲辞自然能感受到异常,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问叶栖,他就自己先说了:“刚刚我对丁银进行了简单的审讯,得到了一个消息,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在方仲辞的疑惑中,叶栖想他复述了刚刚丁银交代内容的核心,以及他对背后那个人的推论。   方仲辞嘴角一勾:“有意思,我怕他?我现在就申请重启调查七·二六案。”   叶栖没想到方仲辞是这个反应,连忙阻止:“你调查七·二六案,眼下要成立的联调组怎么办?现在基本能确定当年的真凶就是吴同,而他也已经被你亲……”   那句亲手枪决几乎溃口而出,被反应过来的叶栖强行拉回:“被你亲自送去法办,以你和方局的关系,你最好不要牵扯其中。”   他听完叶栖的一番词严义正,呆滞的点点头说道:“我是说要申请重启,但我没说自己亲自调查。嗯……”   叶栖这发现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以方仲辞的头脑,不可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轻咳了两声,粉饰似的说道:“方局在接受调查,这时候的话,恐怕会影响到对他,你要做好准备。”   “身正总是不怕影子斜的,就当给老爷子放个假。”   才说完,方仲辞的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显示的来电人是叶玲,方仲辞很有先见之明的将电话拿开了些许。   叶玲兴奋的声音穿透了整个电话却不减分毫:“老大!我们要去找你啦!”   等叶玲嚎完,方仲辞才将电话贴近耳朵:“任务完成了?”   叶玲短促的回了一句没,又继续说:“我们查到江城这边的终极上线就在临业市,中间能路过静宁市歇住一晚。应该还能一起吃顿饭,好久没见,甚是想念吖,老大。”   方仲辞习以为常的忽略叶玲夸张的表达方式:“不用,你们直接到临业市局禁毒支队报道,我马上会到临业市刑侦支队。”   “啊?老大,你怎么去那边了?”   顿了顿,方仲辞还是没仔细解释:“说来话长,你先把电话给顾铭羽。”   叶玲撇了撇嘴,将电话推到了顾铭羽手里。顾铭羽毫无废话的开始向方仲辞汇报他们的办案进度,其中也包括方仲辞目前最关心的,目标人物的审讯结果。   在抓到目标人物的第二天,顾铭羽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当地警方,让他先行审讯。而在那人的嘴里,顾铭羽得知了一些关键性的信息。   在今年三月份之前,被拘捕的目标人物一直在临业市内,并在箴铭集团的核心人物“砍姐”手下做事。那时,砍姐频繁与对家致和金融里一个叫南明的头目起冲突,双方气氛一直很微妙。   可就在这样风波浪卷不平息的档口,被拘捕的目标人物无意间偷听到上面的人竟示意砍姐可以将南明除掉。两大组织相争,必有腥风血雨,他感觉到就快变天了,于是迅速找了借口离开了那里,将“业务”扩展到了江城。   果不其然,几月后,南明的老巢被警方掀了个底朝天,南明自己也身死激战。   而砍姐也没安宁几个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静宁市。   至于百合花,他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接到了来自临业市上线的要求。因为要求附加的好处很高,他也就将送花的事情办了,没多问什么。   而他口中这个上线,被圈子里的人称为黄哥。   听完,方仲辞有些疑惑。刘裕交代过,这两方势力曾经做过一次和谈,确实侧面证明他们的关系紧张。   但如果是两方势力之间的矛盾,那作为卧底的钟忆完全可以利用两虎相争抓到破绽,以节省警力。可他偏偏选择了在今年五月直接让警方出动抄底南明,似乎显得有些反常。   “方副?”   顾铭羽的呼唤让方仲辞才意识到自己出神了太久,他回过神回复道:“我知道了,你们先过来吧,明晚在我家汇合。顺便通知江恪,地址我发到叶玲那。”   挂了电话,方仲辞和叶栖听见外围有脚步声靠近,一同抬头向出口处望去。   一时间,一个巨大的探照灯猛的从上至下照亮了整个空间,钟忆从开口处惊喜又忧心的对着方仲辞:“仲辞?你还好吧?怎么在这?我在附近执行任务,听说你在这边遇到了危险,迅速结束任务赶过来了。”   只是方仲辞还没等从晃瞎眼的灯光里完全适应过来,叶栖就直接后退了几步正挡在了他面前:“多谢,不劳费心。”   随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叶栖单手拢在了身侧,朝着暗道内走去。   叶栖低声:“方副,这该算是我替你挡了桃花吧。”   听了这话,方仲辞嗤笑一声,望了眼还搭在自己左肩侧叶栖修长的手指,他用力抬手,想直接挤掉叶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而搭在他肩膀上,随后再说一句,那也应该是我抱着你。   可不知为什么,叶栖就是不肯放开按在他肩头上的手,他拗不过叶栖的力气,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将手搭在叶栖身侧。   让外人看起来,就像是叶栖揽住了方仲辞的肩,而方仲辞很不温柔的回扣住了叶栖的腰。   方仲辞就这样无奈的被叶栖揽抱出了钟忆的视线。钟忆凝固在嘴角的笑一点点崩碎,他想起方仲辞在他们重逢时说的那句“时间能带走的太多了”,手间不自觉越攥越紧。   ·   收队之后,方仲辞同李副局简单做了一个报告为收尾就赶回了市局,同临业市的缉毒民警连夜对二十余人进行了审讯。   询问一直持续到凌晨四点,结果和方仲辞预料的差不多。工厂中的大部分人,尤其是生产工人,大多是周边低学历水平人群,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每天是在制作毒品。只知道厂子虽然日夜颠倒又是封闭性的,但挣的钱特别多,所以他们也就不在意这些反常。   而剩下的一些知情的,也都是些小喽啰,他们的主要任务,一是看住丁厂长,二是维持厂子的安保。   一夜过去,大家的续杯咖啡都已经空了,方仲辞将众人打发回家休息,还准备继续加班。   方仲辞看了眼不肯走的叶栖,才想起来叶栖在临业市是没有住处的,就打发他去昨天住的酒店,还说想怎么吃怎么睡他都会报销。   可话还没说完,叶栖却骤然往椅子上一歪,险些跌倒。   方仲辞连忙扶住叶栖。才倏地想起叶栖还是个伤患。他将文件随便一收,拿起桌上的钥匙带着叶栖就往外面走。   计划通叶栖顺利将方仲辞诓骗出了警局,就准备实现下一步,住到他家。他咧了咧嘴,表示自己伤口疼:“临业方韵太远了。找个附近的地方歇一歇吧。”   方仲辞忧心的看了他一眼:“那去我家,5分钟就到。”   为了防止方仲辞临时反悔,他干脆装睡起来。只是方仲辞的车开的很稳,到家门口的时候,叶栖竟真的睡着了。   方仲辞将车停稳,看着靠在椅背上呼吸均匀的叶栖,他叹了口气。他轻轻解开叶栖的安全带,细小的声音惊动了叶栖。叶栖缓缓睁眼,才发现已经到了。   “上去休息吧。”说着,方仲辞将外套整个围在了叶栖身上,“刚睡醒多穿点,外面冷。”   叶栖没有拒绝,一路跟在方仲辞身后,寒风中,方仲辞的外衣给了他无法比拟的温暖。   到了这,叶栖才知道这是个单人公寓,只有一间卧室。因为身上还带着伤,他被安排在了卧室。   方仲辞在他床头放了杯温水,就出去睡沙发了。   后来 ,叶栖半夜醒了几次,都是因为感受到方仲辞进了卧室。每次,他都是悄悄探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发现没有异常才会轻手轻脚的出去。   ·   留给他的休息时间没有太长,方仲辞本想着自己去警局,却没想到叶栖还是醒了。   审讯室外,忽然想起之前丁银情真意切的说想见他母亲一面,叶栖费劲心力的查到了丁银母亲的信息。   可人生总有太多的遗憾和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丁银终于摆脱了那个吃人的牢笼,等待他的却是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叶栖和方仲辞借着复盘现场的名义,将丁银带了出来。路上,他们停在了一家墓园。   那墓园荒凉僻静,四处都是断壁残垣,是个因为发生过巨大事故而废弃无人看管的地方。他们将丁银带进了墓园,丁银却忽然要求解掉手铐。   方仲辞本要刚拒绝,却听见丁银说:“我可以在法庭上做一切指认,但我不想母亲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怕她已经……”   方仲辞没再言语,拿出钥匙,准备将手铐的锁链打开。   “这不合规矩,本来复盘现场的途中停下已经是法外留情了,打开手铐是万万不能的。”同行的刑缉毒警有些着急的看向叶栖,“小叶警官你快劝劝他。”   闻言,方仲辞本想转头安抚一下着缉毒警,却在转头的一瞬间听到了叶栖的一句低语:“人跑了,我抓。出了事,算我的。”   方仲辞眼眸微动,他顺着那声音望过去。   这世上有人赋予方仲辞责任,有人寄予他希望,可唯独缺了那么一个人,肯一言不发就能替他抗下所有。 第59章 因果循环   在叶栖回望过来的一刹那,方仲辞迅速将视线打在另一个缉毒警的身上说道:“在门口守着,等我们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夹着丁银前行。卸掉手铐的丁银像是又被圈上了几条无形的脚链,每一步都迈的极其沉重。   早上的时候,当他接到他母亲已然亡故的消息时,他整个人就如抽空灵魂般呆滞。整整一上午,除了请求方仲辞将他的手铐解开,他没说过其他话。   当他终于跪在坟前,看见积了厚厚积灰后墓碑上仅剩的字迹时。那些积累的情绪才瞬间溢开,泪如开闸般涌出,扬打在地面上。   “我寻了好多办法才找到你母亲的踪迹。”叶栖的语气中透着无奈和哀伤,“八年前,你母亲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个正在激烈拒捕逃窜的毒贩,毒贩挟持了你的母亲作为人质。警方还来不及同毒贩谈判,激动的情绪让你母亲的心脏病意外发作,甚至来不及抢救就当场身亡。”   “这个墓碑是后来那位抓捕毒贩的缉毒警自掏腰包在墓园立的,只是一年后,他不幸在一次和毒贩的交火中中弹身亡。”   叶栖的声音陡然冷下来:“丁银,你在实验室里兵不血刃,却同样能酿造无数这样的悲剧。你虽不贩毒,却比贩毒更胜一筹。在你手里毁掉的人,又何止千万?”   听到这,丁银整个人痛苦在地上蜷缩在一团。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自欺欺人的劝慰自己只是为了活命,没有伤天害理。可当报应到头的时候,他却才幡然醒悟。   萧瑟的寒风将他彻底打透,连带着无尽的悔恨四溃而出。   他重重的在母亲坟前磕了十几个响头,起来的时候向外直走了十几米,忽然在路的尽头停下脚步,回头将双手递到叶栖和方仲辞眼前:“方警官,叶警官,替我申请减刑就不必了,我罪孽深重,不配减刑。”   方仲辞同叶栖相视一眼,将复杂沉重的情绪化融在风里。   ·   顾铭羽和叶玲同禁毒支队陆询一队人赶到了临业市。   针对临业市最近的一系列事件,禁毒支队长一早就去了京都汇报。钟忆又是刚刚回归,眼下整个禁毒支队实际上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缉毒警说的算,但他一般也会和钟忆相互商量着来。   同静宁市的一众民警打过招呼,老缉毒警后撤了半步,向他们介绍起钟忆。   钟忆非常友好的向他们伸出手,逐个握了一下:“刑侦的同志们怎么也来了,我正好和你们副支队方仲辞是……有些渊源。”   闻言,顾铭羽划伤脸上客套的笑容:“是吗?那真是要请您多多关照了。”   刚收回手,顾铭羽的手机忽然亮了,消息是方仲辞发的:「到了之后,你们免不了见到钟忆,小心留意。」   对隔壁市局的同事需要“小心留意”,顾铭羽神色中忽然蒙上一种不明显的防备意味,又很快消散在眼中。   会议开到了傍晚,顾铭羽借着探友的由头,带着叶玲和陆询一行人告了别,赶往刑侦支队找江恪。   顾铭羽撒泼打滚的让江恪给他在临时办公室换了个药,耽误了好久才法医室里出来。   江恪这种一板一眼的工作模范,非要去法医室同自己的下级们打个招呼再离开,顾铭羽只好站在原地等。   可他猛地一转头,却发现叶玲一脸空滞的呆在楼梯口,不知站了多久。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在市局门口等吗?”顾铭羽发问。   叶玲支支吾吾:“我……我看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来看看你是不是迷路了。”   “你看我迷没迷路?”顾铭羽轻嗤,“每次找到定位,无法清晰描述的是你还是我?”   叶玲尴尬的岔开话题:“我才来,江副主任人呢?”   只见顾铭羽用下巴点了一下江恪离开的方向:“马上来。”   叶玲随即点点头,站到了顾铭羽身侧,用眼睛瞥了一眼他受伤脚腕上露出的新鲜纱布。   等到江恪后,三个人并行走出市局,赶往方仲辞家。   ·   一行人才到二楼,就闻到了各种菜混杂的香气,叶玲加快了脚步,惊喜的发现这香气的来源是方仲辞家中。   方仲辞不出意料的看见叶玲先行冲了上来,坐在餐桌旁往卫生间一指:“先洗手。”   几人陆续洗手入座,顾铭羽看了眼叶栖身上那件略显旧的居家服,在心里默默将一个不太好的念头转了两周天。   叶玲的眼睛里满是对食物的渴望之情:“老大,这都是你做的吗?”   面对叶玲的满心期待,方仲辞却毫不犹豫的破了盆冷水:“想得美,外面订的。”   叶玲丧气的嘟嘟嘴,哦了一声。看着大家迟迟不动筷子,叶玲有点按捺不住,抬手就夹了一筷子。   方仲辞苦笑的看了一眼叶玲,对众人说:“赶紧吃饭吧,吃完饭有正事要说。”   吃饭闲聊的时间总是很短暂,今日的正题终于来了。   方仲辞以钟忆为中心,将临业市的两大贩毒组织作为支撑把整个事情展开。   当巨大的信息量铺天盖地的砸来,连带着每个人最近在做的工作网织般的穿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网,所有人无一例外的表示了震惊。   咋呼的叶玲是第一个嚎出声的人:“所以下午我们见到的钟副支队长,很可能在卧底期间做了很多不利于我们的事情?”   方仲辞迅速摇头:“小丫头,饭可以乱吃,结论不能随便下。我希望你们提防他,而不是直接将他当成我们对立面的敌人。在一切真相未查清之前,不要带上任何偏见。”   意识到自己妄言的叶玲无意识的一缩脖子点了点头,那短发在她的肩窝里扎的更深了几分。   近乎是同时,叶栖和方仲辞的手机微信响了起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打开手机,看到了来自李副局的消息:「协商已完毕,会议通知明天上午就会下达,务必不要让我失望。」   方仲辞嘴角微扬,将目光转回:“在叶栖的游说之下,李副局已经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会议通知会在明早下达,在座的所有人,都在这个组内。我为组长,钟忆是副组长。”   “而我们的任务有二,一是协助彻底拔出临业市的底下贩毒组织,二是在其中秘密调查钟忆的十年卧底行动。”   众人异口同声说了句明白之后,方仲辞忽然觉得说了太多话有点渴,刚要起身去倒杯水。一杯叶栖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好的水忽然递到了他的视线里,他随即接过来一饮而尽。   喝水的间隙,叶栖开了口:“我在这其中发现了几个比较可疑的点,提出来大家一起探讨一下。”   叶栖虽是说探讨,但其实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他的结论了:“第一就是一个重要人物,周子聚。周子聚的股权扩张计划已经接近尾声,相信也就这几天,致和金融易主的消息就会铺天盖地的砸下来。”   “他每周都会去我们昨天包抄的那个制毒工厂与丁银见面,刘裕前脚死亡,警方要求钟忆配合调查,后脚丁银就接到让他迅速毁灭证据逃跑的消息。所以。刘律师的死亡很可能是他拖延计划里的一环,而这也侧面证明了他收购股份是冲着侵吞程致和的贩毒网络去的。”   “第二就是我们在追查很多线索时,发现一些黑客高手运作的痕迹。而值得关注的是,周子聚是计算机专业毕业。这里只有我和叶玲懂得这方面的东西,所以这条算是为我们俩画的重点。”   叶玲一惊,仿佛知道什么惊天大秘密:“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和我?”   叶栖这想起来,同大家共事了这么久,好像除了方仲辞以外,没人知道他还有这个隐藏技能。刚想解释,就看见身旁的方仲辞敲了一下叶玲的脑袋:“人家比你想的厉害多了,有什么惊讶的。”   叶栖听着,无声的笑了一下,继续说:“最后一点,也是最扑朔迷离的一点。”   他将桌上的A4纸翻了一个面,在纸上写下了两个代码:「UF46-6;K57-2」   写完他又转头看向方仲辞:“抱歉,那天在刘裕的死亡现场,我去查看智能系统的时候,发现了这串代码一闪而过。当时就一直在思考这串代码的含义,直到刚才终于有了想法。”   看着叶栖圈起的两个代码,方仲辞才想起在九·一二案时,他们抓捕到的第一个嫌疑人周纳。曾经供述过他在第一次杀人以后,接到了一张卡片,卡片上就写着一串代码:「UF46-6」   “从周纳的供述来看,每个代码代表一个人。而和这些代码相关的,都是凶杀案。如此复杂的代码,恐怕背后不止这两个人。”叶栖顿了一下,“而且恐怕以后我们遇到的代码人,只多不少。”   叶栖说完,整个屋子陷入了诡异的平静。钟表哒哒的声音格外清晰,一种压抑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 第60章 挺会占便宜   方仲辞将手中的玻璃杯往茶几上轻磕了一下,细碎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干什么?上坟前的默哀仪式吗?”   他抬手又翻过一张白纸,将叶栖手里的笔轻夺而过:“有这功夫,把这些关键人物之间的关联都给我记住了。”   方仲辞手上写写画画,一个简单的关系分支图在他手下展开。他直接将纸转了过去,放在了叶玲面前:“尤其是你。”   在顾铭羽的嘲笑中,叶玲认命的拿起关系图,又迅速放在了桌面上,拿手机拍了个照。   “好了,今天就到这,该回家回家,不想回的,住我家地板我也没意见。”   叶玲忙把手机一收:“啊?这就逐客令了?不再包个夜宵什么吗?”   皱了皱眉头,方仲辞说:“叶栖还是病人,需要休息。明天进组以后,天天加班,夜宵全包。”   方仲辞摆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诡异笑容,叶玲向后一躲:“这种夜宵还是算了,我圆润的滚了,老大再见!”   几个人纷纷从方仲辞家中离开,关门前,方仲辞还听见了一句顾铭羽边追边喊的一句话:“江江,我去你那能蹭住吗?我可以和你一张床~哎~别走啊,我睡地板也行!”   闻声,方仲辞将没关好的门合上,感慨了一句:“真是,这两个人,明明就暗有情愫,偏不好好抓住。”   刚说完,他忽然听见有模糊的说话声音,他转身问叶栖:“刚刚你说话了吗?”   叶栖摇头说自己没有,方仲辞以为自己是幻听,就没再多问。   当卧室门被方仲辞关上的那一刹那,叶栖隔着门板轻声:“我说了,我说的是,那你呢?”   ·   不知是夜半的几时,临业市又下起了小雪,细细柔柔的也没什么分量,晶莹却铺满了整个地面。只是临业市局门口的雪,却一大早就被步履匆匆的脚印破坏殆尽。   第上午九点,会议如期举行。   临业市公安局大会议室里,李副局的声音洪亮有力:“介于临业市最近正在起底的贩毒组织过于庞大,经过我同静宁市局协商,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集中警力侦办。根据职务高低,现任命方仲辞为组长,钟忆为副组长,用以督办毒品网络系列案件……”   严肃的背景声下,方仲辞的手机突然亮了。今天开会前,他就没有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所以一眼就看见了今日的头条推送消息:「今日致和金融集团召开股东大会,法人周子聚成为最大赢家。」   这时,李副局的开场白刚好结束,将话语权转交给了方仲辞。方仲辞将手机息屏,递了个眼神给叶栖。   叶栖将早上方仲辞临时准备的PPT转投到了屏幕上,方仲辞随即开始了自己的讲话:“首先让大家了解一些整体情况。”   他将激光笔指在屏幕上:“临业市有两个贩毒组织,都披被着光鲜的皮囊。他们分别是致和金融和箴铭集团。”   “致和金融实际控制人程致和,法人周子聚,组织内重点人物南明,南明的手下雄立。这个南明在今年五月的行动中身亡,而雄立,则是钟忆警官切入贩毒组织时接触到的第一个人,目前下落不明。”   “而箴铭集团实际控制人林铭,法人孟支益。核心人物是一个代号为砍姐的人,正是月前在静宁市盘胜区被钟忆警官击毙的寸头女。”   “面对如此庞大复杂的组织,我们很明显需要一个突破口,”方仲辞点了一下激光笔的按钮,将PPT翻页。   他看了一下手表,对着屏幕上周子聚硕大的照片指了指:“十六分钟前,致和金融成功易主周子聚。而此前,他只是一个出了事就会被程致和推出去顶锅的草包法人。   在看到照片的瞬间,钟忆的手指紧张的捻搓了一下,又迅速放开。   方仲辞扫视了一圈继续说:“今年五月,临业市警方一次大规模的缉毒行动,导致其黑色产业资金链断裂,致和金融股价不停跌掉,股东们纷纷抛股转股。可周子聚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低调收购跳楼股。我猜他并不是想创造一个‘罗斯柴尔德’骗局,他的根本目标,是通过这样的形式,接手程致和的整个贩毒网络。”   “而日前,我们根据这一结论,排查周子聚的行踪,成功端掉了一个制毒窝点,也侧面印证了我们的结论。”   方仲辞单手点在桌子上:“所以这个周子聚,将会是我们的一个重要抓手,我们需要继续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方仲辞开始对之后的行动计划进行部署,包括对周子聚的严密监视方式,以及继续根据钟忆带来的线报进行扫毒行动的计划。   当将计划提出后,鉴于行动组的成员来源复杂,行动所需保密强度高。方仲辞提出了一些严苛的要求,比如在组内所有成员手机安装定位系统;每次发布行动任务之后,将对所有成员的行动轨迹、通话记录等做精密监控。而对于任何泄露组内行动的人员,一律作停职调查处理。   在众人的沉默中,方仲辞又提了出每次行动之前随机生成分组,且不得私自更换共同行动成员的要求。   在这样严密的条框下,终于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方仲辞用手敲敲桌面:“如果任何人对我的决定有异议,现在可以立刻退出联合调查组,我可以保证你们的退出,对于你们日后的工作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是一旦确定加入联合调查组,一切违纪行为将会被严肃调查处理,明白吗?”   顾铭羽环视了眼周围犹犹豫豫的众人,表率似的先喊了声明白。众人陆陆续续应声附和,直到最后钟忆也说了一句明白。   ·   会议散场的时候,钟忆刻意避开了人流往厕所的方向而去,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钻进了没有监控的走廊角落。悄然拿出了自己的另一部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周子聚:「他们盯上你了,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消息,算是回报,此后两不相欠。」   钟忆还没收手机,讯息就被秒回:「多谢提醒,但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   钟忆紧握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闭上眼,将所有情绪压制而下,手上骤然一松,删除了所有通讯信息。   ·   方仲辞和叶栖两人并肩行走,不自觉绕到了市局后院的小花园。花园里混着雪水的长凳上有点湿,没有地方坐。   两人停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方仲辞抬手点了颗烟,又绕到了叶栖的下风向一侧:“刚刚怎么样?”   会议之前,方仲辞和叶栖就做好了分工,方仲辞负责正经的提计划要求,而叶栖则负责全程对钟忆进行监控。   叶栖回望过去:“钟忆肯定经过系统的训练,代表情绪的细节动作几乎被他刻意隐藏了起来。但是有的时候,人很难逃脱自己的下意识。”   “钟忆对于我们要调查周子聚的事情产生了紧张感,可以推断两人之间有可能有不可言说的联系。在今天会议之前,钟忆应该没想到会忽然成立联调组,也没想到调查整个贩毒网络的主动控制权会旁落他人。这样看来,周子聚可能会收到来自钟忆消息。至于周子聚肯不肯收敛锋芒,现在还不好说。”   方仲辞拍了拍叶栖的侧肩:“别太担心,这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他透过一丝风,我就能顺势抓住。”   闻言,叶栖将手放在兜里,拿出一把五彩糖,在方仲辞面前摊开:“这话我转送给你。”   方仲辞的眉毛一挑,从前叶栖常吃这样的糖,可每次都是一颗两颗的拿出,这一次直接拿出了一把,让他忍不住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叶栖笑然,方仲辞却在他眼尾看见一种自己从没见过的哀伤:“可能最近压力比较大。”   那一瞬间,方仲辞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叶栖说的压力,并不是源于案子。他抬手将还剩半支的烟掐灭在融雪中,从叶栖掌心拿出一块糖,绽出自觉最灿烂的笑容:“那帅哥给你笑一个,压力能不能小点?”   叶栖的眼眸缓缓抬起,视线从喉结滑到他的笑容上:“能,你一直笑,就一直能。”   方仲辞轻弹了一下叶栖的额头:“小兔崽子,挺会占你哥便宜啊……”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四溢。   从楼道里出来的钟忆,听见笑声,顺着窗口向下望,刚刚好看见这两个人在小花园里“约会”。   他的手不自觉收紧,在冰冷的瓷砖上抠下温度的印记:“是为了他吗?若他消失了呢?”   ·   后续的一切工作繁琐而复杂,联合小组的每个人都不得闲。   在组长的强烈要求之下,叶栖在被要求家里办公,变成了半个整理材料的“文员”。   为了让叶栖少走动、多休息,方仲辞坚持早晚亲自送饭,中午订营养汤外卖,风雨无阻。   这天,午饭过后大约半小时,穿堂风还在悠悠的吹着,方仲辞家的门锁却发出了异样的响声。   刚刚送外卖的小哥缓慢推门而入,看了眼在沙发上睡死过去的叶栖,将不合适的帽子松了松:“还以为什么厉害角色,一包药就倒,就这种水平,值那个价吗?”   他随即带上手套将叶栖随意扛在肩上,疾步颠跑到楼下,摔甩在了车后座上。 第61章 超出界限   这几天,叶栖在家办公时间自由,就顺便去公寓对面医院复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医生震惊于他的恢复速度,看过后居然说再过两天就可以来拆线了。   回来的路上,叶栖缓步上楼,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检测报告,一抬眸却看见上一层有一个比他脚步还迟缓的外卖小哥。   叶栖将脚步轻放,在对方没察觉的前提下仔细观察。   一般外卖员都是按件计费,超出一定时限就会扣钱。而眼前人脚步虽缓慢但却很沉稳,似乎并不是因为疲惫而减缓了送单速度。   看见对方敲了敲方仲辞家的门,叶栖将步伐转为正常,在对方第三次敲门的时候一步跨上了最后几个台阶:“您好,我是这家的主人,是我的外卖吗?”   外卖员一转头,扫视了一眼叶栖的脸:“是的,您点外卖。”   没有确认身份,没有附赠索取五星好评的标准笑脸,没有一句用餐愉快,对方就这样匆匆离开了。   叶栖没有拦住他,只是进屋将小区的监控调出,在视频中截出了一个清晰的人脸,放进自制的系统内识别。   等待搜索的时间。叶栖将外卖缓缓打开,瞥见了汤盆边一些细小的粉末,无奈的感慨了一下对方的业务能力。   给养伤在家的警察下药,药粉撒的还如此不专业,叶栖有些好奇这背后的故事。他将那碗汤彻底过滤进厨房的下水道中,又将汤中剩下的肉剪碎。冲进马桶里,将不是很干净的骨头摆在了餐桌上。   做完这一系列之后,叶栖的系统也成功检索完毕。而刚刚的那个“外卖员”因聚众斗殴屡教不改,入狱了几次,而距离他上次被放出来,不超过两个月。   之前,为了让方仲辞放心他一个人在家里,叶栖在方仲辞手机里装了一个自开发的软件,能连接他手机的定位装置和身上的追踪器。他还在软件上设置了一个以方仲辞家为圆心三公里的范围。而一旦他走出这个范围,方仲辞就会接到警报。   为了防止警报惊动方仲辞,叶栖将手机关机和又将身上的定位器关闭。既然也不能去探看局里的事情,那他自己就看看这场“闹剧”背后到底有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叶栖顺利的被扛到了楼下,进入了“狼窝”。   ·   方仲辞还在警局工作,却忽然接到了叶栖定位异常的警报信息。   叶栖不会无缘无故离开,方仲辞将警报的界面划开,反手给叶栖打了个电话,但手机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方仲辞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短暂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次打开定位软件,而此时叶栖已经距离中心点超出了近四公里。   “顾铭羽、叶玲跟我出来!”方仲辞没注意到,他短促的声音几乎是在吼的。   这让听见名字的两个人来不及过脑反应,脚步就已经跟了出去。叶玲刚踏出两步,又猛地折回来,将自己的电脑武器一扣,顺手带了出去。   顾铭羽还是赶得上方仲辞的,连忙跑上去往问怎么回事,方仲辞一脸急躁的说:“叶栖出事了。”   方仲辞坐在驾驶位上,发动了车子,点开定位,发现叶栖已经被带的越来越远。   等叶玲连呼带喘的坐上了车,没等她关上车门,方仲辞就急促的踩了油门。他腾出一只手,把手机扔到了后座上:“叶玲,跟定位!”   叶玲连上了电脑,顾铭羽自动变成语音导航:“前面直行500米再左转,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方仲辞的额角冒出层层汗珠:“我不知道,我怀疑有人把他带走了。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和毒贩打交道。我现在真不敢想,他那么柔弱一个人,身上还有伤,要是要是落在那群人手里,会怎么样。”   共事多年,他们遇到那么多大场面,顾铭羽却从没见过方仲辞有这么慌张的时候。   他只能拿出自己的职业素养,将方仲辞当成一个受害者的近亲属来询问:“他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支吾了半分钟,方仲辞急的又出了一层汗才说:“我……我不清楚,我……可能不太了解他。”   顾铭羽差点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哥,人都睡到你家里这么长时间了,你不了解?你性冷淡?”   在叶玲嘴里能塞下半个馒头的震惊下,方仲辞解释道:“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一直睡客厅。”   “那他还穿你睡衣?”   “顾铭羽!”方仲辞羞愤的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眼下,找到叶栖才是首要打紧的事。   “会不会是钟忆?”八卦之后,顾铭羽转而认真的问。   “顾铭……”方仲辞以为他又在拿他开涮。   话还没说完,被顾铭羽噎了回去:“你别和我说你没看见,钟忆每次看见你身旁站着叶栖的时的那种眼神。”   “什么眼神?”方仲辞问。   顾铭羽一字一顿:“吞噬的眼神。”   方仲辞确实不曾看见过那些钟忆在他面前隐藏入深的嫉妒和愤怒,只是经顾铭羽一提醒,他忽然想起了日前的行动中,他和叶栖在他面前互相攀肩而行的那一幕。   “叶栖住院你跑前跑后,现在住你家,每天给他买饭送饭,现在他丢了你比谁都着急。方副支队长,你说你们只是朋友,你自己信吗?”   方仲辞心头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他想起了两次前后两次糊里糊涂同叶栖的亲吻,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玩笑胡闹,心头忽然一酸。是的,如今想来,那条朋友的界限,他似乎早就跨过了。   他强行将这些画面从脑海里清空,尽力清醒着对顾铭羽说:“电话,用我电话拨给局里。”   顾铭羽拨通了电话,开了扩音,方仲辞直截了当的问:“钟忆人在哪?”   对方扫视了一周回复道:“方组,副组长现在不在办公室。”   方仲辞声音急促:“现在马上确定他的位置,告诉他我在找他。”   似乎是听到有人在找钟副组,电话里传出了办公室里其他人的声音:“找钟副组吗?他中午说是回家一趟,把新置办的家具接收一下,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顾铭羽抬眼,捂住听筒低声询问:“给钟忆打电话吗?”   方仲辞顿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顾铭羽还是开的扩音,电话拨通的声音响起,却迟迟没有人回应。   而此时的钟忆正紧盯着屏幕,看着来电的图标不断的在跳跃,却没有丝毫想接的意思。无数次,他都等待着方仲辞的电话打过来,可如今如愿以偿,他却又不能接,当真是可笑的残酷。   钟忆坐在电脑前,通过对方仲辞车辆的定位,竟发现他出了市局居然是在靠近两个劫匪的方位。察觉到异常,钟忆立刻电联了劫匪,让他们处理好身后的尾巴。   坐在后排的劫匪挂了电话,在叶栖身上摸索着,却什么都没发现。忽然,叶栖胸前的第二颗扣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颗扣子正面看上去很正常,但以现在叶栖半平躺的姿势来看,就显得有些突兀。后座上的劫匪用力的将那可扣子扯掉,骂了一句,又将车窗降下,随手甩到了路边的枯枝败草中。   叶玲电脑上的位置突然停止了,她惊恐的眨眨眼:“老大,追踪器可能被发现了,位置已经不再更新了,就停在清风路上。”   方仲辞一脚踩在刹车上,剧烈的摩擦声响在空旷的路面上。   方仲辞一拳捶在了副驾的椅座上,登时吓了叶玲一跳。   叶玲脑筋一转,拿出了手机,调出了那时方仲辞让她查的叶栖的资料,安慰似的说:“老大,我觉得你不必要这么担心,叶栖他还挺厉害的,他在学校是十项全能的学霸,包括各项体能成绩也……”   话没说完,顾铭羽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继续说,给方仲辞一个思考的空间。   方仲辞接到警报的时间是下午1:40, 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他们的行车速度虽然快,但从刚刚对方选择路的习惯来看,他们对路途并不熟悉,甚至很可能是按照导航规划走的,所以他们很可能不会更换预定到达的位置。   清风路再前行不到一公里就能到达泗沂区,而泗沂区开发较落后,有不少烂尾楼,的确适合隐匿。   但这只是个猜测,可与其坐以待毙的等候,倒不如赌一把。方仲辞一咬牙,重新启动了车子。对着后座的叶玲道:“排查泗沂区所有烂尾楼,周边地形简单的优先 。”   叶玲点点头,快速敲击代码获取数据。   就在方仲辞感到一筹莫展的时候,钟忆也并不好过。他刚挂断了同绑匪的电话,周子聚的一封邮件就直接冻结了他的整个桌面,上面只有一行字:「现在不能碰他,会引起很多麻烦。」   钟忆竟一时没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换了台电脑,开始深挖叶栖所有的消息。当结果摆在面前的时候,钟忆将手边的键盘无情的掀翻,咬着牙根挤出一句话:“真有背景啊,小兔崽子。”   紧接着,他就收到了来自周子聚的第二条警告:「我建议你不要忽略我的命令,你知道规矩。届时,他未必会死,但你肯定会死。」   钟忆猛地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放置电脑的茶几:“我从没加入过你们,凭什么要我守你们的狗屁规则?”   烦躁的原地转了几圈,钟忆却蓦地笑了起来:“那如果,不是我要找他的麻烦呢?”   钟忆转手给那两个人发了条消息:「人我不要了,杀了还是放了,你们随意。」 第62章 劫匪绑警察   接到消息的两个劫匪先是一怔,然后大声喊了一句:“这TM什么意思啊?绑了人又说不要了,那酬金怎么办?”   当他们再打电话回去的时候,人已经关机了,再打的时候,手机号变成了空号。   “我去T……”高个子劫匪暴躁的差点将手机扔了出去,收手的瞬间见到仍趟在车上昏迷的叶栖,冲着他后脑勺就打了一巴掌。   身材偏胖正在开车的劫匪一皱眉头:“不然,我们从他家里人那儿弄点儿钱出来,也不算白干一场啊。”   这样的观点似乎受到了高个子劫匪的同意,因为对周边环境不熟悉,两人短暂的商议后,还是打算去原计划的位置。   满心焦急的方仲辞却在这时接到了电话回复,是钟忆的。钟忆的声音伴随着办公室里其他人的交谈声传入方仲辞耳中:“仲辞,怎么了吗?我手机忘在市局了。”   听到钟忆的声音,方仲辞和顾铭羽皆是一怔。人回去了?难道他们的推测都是错的?但是方仲辞不能问,也不能让钟忆有所警惕。他迅速编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李副局要求我们写一个阶段性总结,他找不到你人,让我转达。”   没等钟忆回复,方仲辞就将电话挂断了。   ·   叶栖的手脚都被粗绳绑的很严实,他不禁感慨了一下这两个蠢货在绑人质方面,还是挺用心的。事实上,划开绳子的刀片就在叶栖的袖口边,可他似乎并不急于解开绳子。   被从车上扔下来之后,叶栖计算着时间,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该醒了。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表现出十分畏光的样子,眼睛眯了起来。   周边皆是水泥的徒壁,两个人的长相切入了叶栖的视线,刚刚从楼上把他扛下来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劫匪,而旁边那个身材偏胖的,应该是一直坐在前排开车的人。   高个子的劫匪拿手机往叶栖的脸上拍了一下:“别装死,现在打个电话给你家里,我们要50万。”   叶栖面不改色的接受了被绑架人的这个角色,用眼神小心的示意对方自己还被绑着,劫匪却狠瞪了叶栖一眼:“废什么话?电话号。”   几乎是无意识的,叶栖报出了一串手机号,当他说完,才反应过来那出号码是方仲辞的。   “打电话时照我的话说,告诉他们不要报警并准备50万。两个小时之内筹到钱,地点另行通知。上述几点有一点做不到,我们立刻撕票。”   本来不想叨扰方仲辞,可眼下也只能将计就计。叶栖只能套出话来就立刻解决掉这两个麻烦,以免方仲辞分心。   方仲辞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   手机里传出了叶栖有几分微弱的声音:“是我,我是叶栖。”   一片震惊的氛围在车里蔓延开来,方仲辞不知道对面什么情况,并没有说话,只是打手势示意叶玲立刻进行定位。   “现在有两个人绑了我,我刚刚有点‘假性昏迷’,不过现在好多了。”这时,电话里传来一声叶栖被打的声音,叶栖不受影响的继续说,“他们说两个小时之内,50万,不要报警,钱不到就撕票,地点另行通知。”   可事实上,一车的警察都听到了这个消息,这让他们感觉特别跳戏。   只有方仲辞立刻入了戏:“告诉他们,只要不碰你,也什么都答应,我现在就筹钱。”   听到这里,劫匪马上挂断了电话。   电话终止了,叶玲叹了口气:“抱歉老大,时间太短追不上。”   方仲辞轻松的扬手示意没有关系,他随即苦笑一声。虽然听起来像个闹剧,但听完叶栖的话,他总算能确定对方现在是安全的了。   叶玲转转眼珠,不可置信的望向方仲辞:“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我短暂的从业生涯里,可从来没见劫匪绑警察的戏码。”   方仲辞指节轻点方向盘:“劫匪共两个人,叶栖是自愿走的,他想套话。”   “啊?你怎么知道?”叶玲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没听出来?”   没等方仲辞回答,顾铭羽直接弹了她脑袋一下:“假性昏迷是指意识并非真正丧失,但不能表达和反应的一种精神状态。很明显,叶栖说的不是这种。那他刚刚最有可能表达的意思就是,对方以为他昏迷了,但现在他又假装醒来了。”   叶玲还来不及感慨他们之间的哑谜有多难猜,手里的电脑差点因为方仲辞一个急速转弯飞了出去,叶玲惊呼:“老大,叶栖不是没事儿嘛,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从后面望过去,叶玲才发现方仲辞刚刚松下来的脸又再次紧绷起来,咬紧的牙关错动咀嚼肌微动,看上去生气异常:“他们动手打叶栖了。”   听见方仲辞有点吓人的声音,叶玲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不敢再吭声。   ·   此时,“被绑架”的叶栖仍然继续着他的套话大业:“大哥,我和你们素昧平生,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偏胖劫匪抬着斜眼看了他一下:“你说你小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害的我们绑了你还差点白跑……”   “闭嘴。”另一个劫匪立刻呵止住他的话。   叶栖挪动了一下,靠他们近一点:“为了钱嘛,都好说。我刚刚打电话的是我男朋友,家里很有钱。我就想知道是谁想绑我,今天的价钱再加3倍,你们把他绑了,怎么样?”   刚闭嘴的胖劫匪听完立刻抑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3倍!150万吗!”   叶栖用他骗人的眼睛对着燃起兴趣的劫匪点了点头。   “其实我们是约的,不知道他……”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高个子的劫匪一巴掌呼在了后脑勺上吼了一句闭嘴。然后,动手的劫匪转头眯眼对着叶栖道:“不用费口舌,既然你们有钱,就多在你们身上割就好了。”   叶栖觉得他脑子还是挺灵活的,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终于,在十分钟后,相对难缠的劫匪想去趟厕所,临走之前还警告叶栖不要同另一个人说话。   那“微弱”的警告像是一阵轻风,随着他人走后就消散一空。   叶栖瞟了一眼剩下的劫匪:“你继续告诉我,你刚才想说什么,我可以单独给你150万。”   对面人的眼前一亮,忙确认叶栖说的算不算数.   在叶栖郑重其事的点头之后,他低声道:“活是刚刚那个人接的,我和他以前就认识。他总是在街上收收保护费,让条子抓起来了好几次。一个月前,我们机缘巧合的重新碰头了。他喝多了,告诉我他失手杀了一个人后,得到一个专门接活的网址,他这笔单子也是在上面接的。”   叶栖一惊,他猛然间想起那时抓到周纳时,也说过他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接着,胖劫匪憨憨的摇摇头:“不过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样,这消息值150万吗?”   “值。”叶栖单脚撑地,径直的站起。   “你怎么回事?别以为你给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啊,老实点给我蹲下。”说完,他赶紧站起来,单手拍在一起的肩膀上,想用力逼他蹲下。   叶栖肩膀一后撤,对方忽然失力。他随即一脚踢在了他的后膝窝内,随着对方吃痛的跪在地上,叶栖轻道:“不好意思,只有我让人蹲下时候,没有别人让我蹲下的规矩。”   等那绑匪解过手之后悠然的往这边走,他竟然发现自己的同伙正在给被他们劫过来的“弱鸡”解绳子。   他随即大声喝制住自己同伙的动作,但似乎为时已晚。叶栖将双手向外扩撑,麻绳瞬间从他两手间坠落。 第63章 别碰不该碰的人   见状,劫匪迅速提高了奔跑速度,边跑还边对着叶栖喊:“别跑!站住!”   但事实的情况却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绑来的人质似乎没有一点逃跑的意思。   叶栖在空旷的区域站定,修长的身子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黑长的阴影,他的眼神里带着一层浅薄的凉意,就等着他跑过来。   看到这一幕,劫匪的脚步有点踟躇,速度也缓了下来。那人撇了一眼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的同伙,转头问叶栖:“你究竟什么人?”   叶栖松了松手上的关节,嗤笑一声:“警察。”   几乎是条件反射,劫匪扭头就跑。叶栖向跨了两步,直接从后面拉住对方的肩膀将人转了半圈,一拳直接怼在了他脸上:“没人教过你,不要随便打别人的头吗?”   逃跑无效,对方只好选择正面迎击。   叶栖轻松躲过来自对方的一拳又一脚,顺便借势将人直接绊倒。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劫匪仰面着地,后脑勺结实的和水泥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叶栖向后撤了半步略微弯下腰,把对方打自己那几下结实的还在了他脑门上。   谁知那人输得这么难看还是不死心,非要继续挨打。他一把揪住叶栖的衣领就要把人往下翻,衣服连带着衣物拉扯到叶栖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   刚刚都是开胃菜,若继续打下去,叶栖刚要养好的伤口恐怕要再一次撕裂。就在他刚准备下重手直接把人打昏的时候,却骤然听见了有人喊他的名字。   如果没听错,那是方仲辞的声音,叶栖沿着声音望去,竟然真的是他。   方仲辞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一瞬间的失神让叶栖直接从上风转到了下风,直接被对方掀翻在地。劫匪也借势起了身,迅速逃窜而出。   顾铭羽想都没想就直接去追人了,叶玲迟疑了一下,也追了出去。   而方仲辞则跑过来半蹲而下,将叶栖扶到自己怀里:“没事吧?伤口怎么样?”   叶栖露出一个一如往常笑容:“没事,刚刚那就是个失误。”   看着叶栖有些勉强的笑容,方仲辞觉得心头被挖掉了一块。他用指尖轻轻掠过叶栖发凉的脸颊,拂去他脸上刚粘上的浅淡灰尘。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确认了叶栖身上没有血渍,才骤然松了一口气。   随后,方仲辞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叶栖裹了上。   那一瞬间,一股温暖的气息裹挟着方仲辞身上的味道席卷而来,这才让叶栖意识到刚刚自己一直都穿着薄薄的外套处在一个低温的环境之下,纵使是“活动了筋骨”,但周身还是早就被寒风打透了。   隔着外套,方仲辞紧紧的环抱着叶栖而起,将人缓慢的扶到了车上。车里的空调还开着,是个相对温暖的小空间。   方仲辞嘱咐叶栖在这里等着,又啰嗦的让他再过一会给车里换换气。   看着方仲辞要离开,叶栖想将搭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还给方仲辞,却被对方一手按住。来自掌心灼热的温度传到叶栖手上,叶栖疑惑的抬头。   方仲辞道:“还有正事要办,穿外套不太方便。”   人走后,叶栖瞟了一眼旁边叶玲的电脑,看见了背景上停在清风路上的定位,忽然知晓了为什么方仲辞会这么快就赶到。   这定位器制作的时候,叶栖大学还没毕业。设计的时候,为了防止意外情况, 他做了一个特别的设置——关机15分钟后自动重启。   只是这么长时间,他几乎都将这个当时自己设置的功能给忘记了,今天也算是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他长叹了口气,望向方仲辞离开的方向。   ·   离开车附近,方仲辞循声而至,发现顾铭羽已经把人控制住了。   “放开他。”方仲辞面无表情的说。   闻言,无论是被扣在地上的劫匪,还是把人扣在地上的顾铭羽一脸震惊的看向了方仲辞。   叶玲也很迷惑:“老大,我没听错吧?”   “放开他。”方仲辞又重复了一次,可语气却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无波无澜。   顾铭羽缓缓松手,那劫匪换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什么意思?”   “跑。”方仲辞只说了一个字。   所有人都愣住了。   “跑,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劫匪的眼神闪躲的向下一瞥,随即拔腿就跑。   只是那人的脚刚迈出去,方仲辞一个箭步就跨了出去,把那人的后衣领向后用力一扯,那一瞬间的爆发力极强,惯性让他的重心不稳,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   “兄弟,这就没意思了。”那人看眼前的方仲辞并不是真心想放他走,一拳打了过来。   方仲辞抓住那一拳,整个人侧身闪避。一声清脆的咔吱声响起,方仲辞抬肘重击在对方的关节处。   随即,他换了个身位又抬脚用力踢在那人的右小腿上,随后一松手。   劫匪登时就摔了个狗啃泥,他刚想翻过身,却意外被方仲辞直接翻了一面,不待他喘一口气,就被拳头直接招呼在了脸上。对方的嘴角明显的磕出了鲜血,方仲辞还是没停手。   “大哥,别打了……”半句话又被方仲辞的巴掌噎了回去。   方仲辞猛地一收手,又狠狠的用手肘怼了一下他的胸口:“别动不改动的心思,别动不该动的人。”   方仲辞嫌恶的站起整理衣角,随后又掸了掸镇上的灰尘。   劫匪疼的嗷嗷叫,却不敢从地上起来。因为他害怕只要自己一起来,就会又被当成逃跑而被撂倒。   看着惊呆的两个人,方仲辞投过一个眼神:“暴力拒捕,你们也看见了,是他先跑的,也是他先动手的。”   两个人呆滞的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拷上,带回去。”方仲辞手指了指,往车那边走。   顾铭羽将哀嚎的人从地上捞了起来,拷上了手铐。   抬眼,他就看见叶玲机械的转过头,看着自己:“我老大好A,打戏不用替身,下海不用氧气瓶……”   他随即把劫匪往前一推,笑道:“哪种下海?”   叶玲一愣,半晌才反应他说的是什么,跟在他后面气鼓鼓的走,却也没怼回去。   一行人回到市局,对两个劫匪进行了审讯。可能是因为抓捕的时候挨的打让这两人的嘴格外的松,审讯基本没花多大力气就结束了。   他们交代了作案的全过程,包括如何接单,如何给叶栖下药,中途被雇主放鸽子,后来怎么被捕。   除此之外,手中还犯有命案的劫匪交代了自己过失杀人的全过程。市局也迅速联系当地警方,替他们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麻烦。   作为当事人,叶栖本也应该回到警局供述笔录,但却被方仲辞硬生生的先塞到了医院。   医生检查过叶栖的伤口之后,还把送他去医院的方仲辞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指责他没有好好照顾病人。   很少有人能这么说方仲辞,而他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气急败坏,只是听着,然后抱歉的望着叶栖。   他忽然想起情况紧急时顾铭羽说他超出界限的那番言论,心下一动。   这时,叶栖的手机响起了一声提示音,他将手机拿起,面色突变。他猛然抬起头看向方仲辞:“糟了,程致和好像出事了。”   这句话让方仲辞瞬间从刚刚的情感困扰中抽出:“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   叶栖和医生礼貌的道别,将方仲辞拉出了看诊室低声说:“程致和是致和金融的核心人物,除了警方的布控,我也在通过入侵他的智能穿戴设备监视他。设备里显示了程致和的所有生命指标,我监控了他这么久,他从来不摘下自己的智能穿戴设备。而现如今,这个指标各项均低于正常值水平,而且正在持续下滑,我怀疑他现在已经遭遇了不测。”   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说出来那个最可能名字:“周子聚!” 第64章 豪门秘辛   方仲辞焦灼的往程致和的定位处赶,而叶栖查到了离程致和位置最近的一家医院,将位置报给了他们。   几乎是跨了整个临业市,纵然方仲辞将车速拉到最大,他们此刻也是鞭长莫及,只能寄希望于医院方能尽快赶到。   可叶栖反复催了几遍,医院才调出救护车往他发的定位点赶。而当叶栖两人到达那附近时,程致和已经被送往了医院。那是整个临业市最好的私立医院,也是致和金融集团旗下的资产。   他们刚到医院门口,程致和的各项生命体征数值已经全部清零。   方仲辞火速找到相关人员,并出示证件并询问是否有一个人叫程致和的病人正在抢救。   护士们翻阅了手术记录,手指停在了中间一行:“三楼手术室正在做的一个紧急手术,患者姓名就是程致和,还是加塞进的手术室。”   从护士口中,两人了解到程致和是在高速上出了车祸,而且伤势很重,送来的时候几乎是奄奄一息了。送他来的,是一位衣着得体的先生。那位先生身上也有伤,但他却拒绝处理,坚持要在手术室外等候。   当他们到达三楼手术室的门口时,写着「手术中」三个字的灯还亮着。门口有一个看上去焦躁万分的年轻人。那人发丝凌乱,额角有大片血迹,右手掩面的坐在单排凳上,看上去像在控制悲伤满溢的情绪。   两人在男子的对面站定,等面前的人缓缓抬起头。   这一眼,让两人惊讶至相觑。眼前这人,不是周子聚又是谁?   他周身凌乱,看上去像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难道周子聚是和程致和一起出的车祸?两个经历了一番公司抢夺大战后,居然还能有同坐一车的氛围?   看着怔在原地的两人,周子聚单手擦了下脸上的泪,缓缓地站起:“请问二位是?”   方仲辞出示了证件,表明了来意。   周子聚脸上浮上疑惑:“你们怎么知道里面的是程董?我明明已经封锁消息了,你们是怎么知道程董出事的?”   方仲辞不是很想废话:“这个你无需知道,程致和是我们正在侦办案子的重要人物,烦请具体告知,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子聚颓废的后退了半步,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他合上眼,像是缓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今天,我开车接程董出去商议事情。当时有一辆超载的货车从我们旁边经过,就在过弯道的时候,下雪导致道面路滑,货车忽然侧翻砸在了我们的车上。我从车里爬出来,打电话找人来帮忙。但程董伤势过重,还在里面抢救。”   同乘一辆车,一个近乎气绝,一个甚至能在这里同他们谈话,方仲辞一皱眉:“车里还有其他人吗?你们当时的位置是怎样的?”   周子聚摇摇头:“没了,就我和程董。当时我在开车,程董坐在我斜对角的位置。货车偏折的弯角度刚好砸中了大半个轿车。而我正好在没被砸中的那个角上,幸免于难。”   “嚯,那周先生还真是幸运,这种运气怕是烧十年的香也求不来。”   听了方仲辞的话,周子聚似乎笑不出来,只是颓丧的再次摇头。   这事听起来非常不合理,周子聚明明已经取得的致和金融的相对控制权,是公司的一把手。亲自开车接程致和,又怎么可能?   方仲辞刚想开口询问,走廊里传来另一拨人靠近的脚步声。两人转头一看,居然是顾铭羽、叶玲和钟忆。   见到叶栖毫发无伤的站在这里,钟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又自然的迈上前,对着方仲辞问道:“仲辞,你怎么在这儿?”   方仲辞双手插兜,有点质问的意味:“这话该是我问你,钟副组长,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钟忆的回答有理有据:“我接到线报,说程致和出事了,就带人来看看。”   不待两人的对话结束,手术室的大门忽然被拉开,医生拿着板子急匆匆的出来问:“病人家属在哪?”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周子聚一个箭步就跨了过去:“我是。”   医生面露难色地推了下自己的眼镜:“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这是通知书,麻烦您签下字。”   那几句话好似如雷霆万钧,直击在周子聚身上。他向后踉跄了好几步,声泪俱下地推拒通知书,后来竟蹲在地上不肯起来。   他双手掩面,哭的愈发大声:“爸,我才找到你,你怎么就要离开了……”   巨大的信息量灌入所有人脑中,险些过载。   医生又长叹了一口气:“请家属签字吧。”   再次看到通知单的周子聚,仿佛是找回了一些理智。他将手缓慢放下,颤颤巍巍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迅速推开。   松开手的那一刹那,笔杆无情的从板子上滚落,又在即将坠落时被自带的弹簧绳残忍拉回。   不多时,蒙着白布的程致和被推了出来。周子聚扶靠在他的床边,看上去腿脚发软到走路都很艰难。   他没有理会身边这群人,只是跟着推床的医护人员一路向前。   没有人拦住他。   方仲辞瞟了一眼叶玲带着的电脑,转头对顾铭羽说:“铭羽,你先和钟副组回去,这边我来调查。”   顾铭羽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但钟忆语气就显得有点着急:“你们刚刚从劫匪手下救下叶栖,这件事还是我来办吧。”   方仲辞侧目望去:“钟副组果真消息灵通,叶栖的事,你也知道。”   “犯人被审讯的时候,我也在市局,知道并不奇怪吧?”钟忆随即辩解道。   听完,一直沉默不语的叶栖,往方仲辞面前一站:“不劳您关心,我身体很好。”   钟忆抬头,对上叶栖充满攻击力的眼神,手间微微收紧,愤愤的转身离开。   直到他们消失在走廊里,方仲辞才对叶玲说:“现在马上重新彻查周子聚,看看我们过去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信息点。尤其是侧重查一下周子聚和程致和的关系。”   方仲辞继续说:“如果刚刚周子聚说的父子关系真实存在,那周子聚大肆收购致和金融集团的股份,就有可能是程致和默许甚至授意的。这其中的弯弯绕,你尽可能查查。我和叶栖去盯着点周子聚,一旦查到疑点,马上发信息来找我。”   叶玲点点头,随即翻开电脑,又目送两人离开。   伴着走廊两人一致的步伐,叶栖开口分析起来:“现代商务社交礼仪里,一个四人座的轿车,地位最低的是司机位,而最尊贵的位置就是司机位的斜对角。这说明,程致和即使失去了公司,也根本没把周子聚看在眼里。而在外人看来,周子聚明明才应该是那个处于上位的人。”   “不错,”方仲辞答道,“所以这两人就算不是父子,也会存在什么私下协议。”   身侧的叶栖一笑:“原来你也怀疑周子聚说谎?我刚才真是差点被他骗了。周子聚痛哭程致和那一段,无论从情绪、肢体动作还是各个细节,几乎都表现得完美无缺。但是一个人不可能算无遗策,更不可能违背生理。生理性颤抖和用意识来控制的手掌颤抖幅度是不同的,他多此一举,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听完,方仲辞赞同的颔首,又带着几分炫耀的问叶栖:“那你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   随着叶栖摇摇头,方仲辞嘴角一扬:“一个时刻关注手术室的人,会比任何人都敏锐周围,但当我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却始终没抬头看我们一眼。你太过分关注他的肢体语言了,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忽然的停顿让叶栖求知欲瞬间翻涨,困惑的望着方仲辞。   方仲辞扬起自己的手:“是手,他手上只沾了很少的血,但不是没有血。这就说明从现场回来之后,他没洗过手,而那些少量的血是他自己额头上的。高吨位货车压垮而下,程致和不说是血肉模糊也差不多。只要周子聚和他有任何接触,哪怕只是摸了下脸,他的手上都不会那么干净。他要是真关心那位程董,会连一下都不碰他吗?”   刚了解了方仲辞的思路,叶栖还不待有所反应,两个人就已经走到了周子聚附近。随着方仲辞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叶栖推开了门。   有了刚才的判断,眼前痛哭流涕的周子聚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但叶栖还是说了句节哀顺变。   周子聚抬眼看对着叶栖,眼神中尽是空洞和绝望:“再给我十分钟可以吗?”   叶栖点头,和方仲辞一同退出了房间。 第65章 撒娇?飞醋?   医院走廊拂过一阵冰冷的风,带来浓郁却凉薄的消毒水味。   叶栖站在周子聚面前,请他具体复述一下今日的事情,并对刚刚在抢救室门口的一幕进行解合理释。   周子聚嗤笑一声:“就是你们想的那种豪门秘辛,我就是那个被从未谋面的父亲捡回来的私生子。”   随后,周子聚和两人讲述了他和程致和之间的往事。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有记忆开始,他就已经是爱信孤儿院收养的孤儿了。   就在高中毕业那年,他接到了一个匿名的好心人的一大笔钱,让他去读书。   “呵,”周子聚冷哼一声,“我当时以为是有人看中了我的才华,可如今想来,那可能只是他做了亏心事后的良心发现吧。我读了好多年的计算机,摇身一变成为了致和集团的空壳法人。”   就这样,周子聚在致和集团里一待多年,直到今年公司出了大问题,程致和才想起周子聚的存在。他将一份亲子鉴定扔在周子聚面前,说明了两人的血缘关系。   说到这,周子聚脸上的嘲讽转变成了一眼难懂的哀伤:“他说公司出了一些状况,除了我他谁也不信,问我能不能替他撑下整个公司。”   周子聚自嘲道:“我当时真的是太傻了,要说最信任,那也该是他养在身边那么多年的女儿。哪里又轮的上我?他不过是留了一步棋,在危险时刻能弃掉的棋。”   方仲辞双手插兜:“他对你这么差,你还哭的这么来劲?”   “真冷血啊,警官,”周子聚有些激动,“那是我爸,我亲生父亲,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你无法体会一个孤儿对亲情的渴望,那就像是你饿极的时候拿到了一个馒头,纵使它沾满了泥水,你也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它。程致和给我的,就算是谎言铺就的假象,我也想永远沉溺其中。”   望着周子聚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的眼角和嘴角,方仲辞居然有片刻的触动,甚至觉得那这感情是真实存在的。   方仲辞顿住了,他又怎么会不知渴望亲情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那些思念母亲的日夜,足够在他心口折磨出腕大的伤疤。   在方仲辞的停顿里,叶栖瞬间读到了什么,他将手扣在方仲辞手臂上。他从兜里拿出一块糖,递给了周子聚。   那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周子聚迟疑接过,那糖纸在他手心里折出异彩。   如果……如果二十多年前,有人愿意送给他一块糖,那后面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叶栖仍旧箍着方仲辞的侧臂,连带着他后退了半步:“周先生,或许会有法医将您父亲的遗体带走,至于您说的,亲子关系……”   周子聚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手按在自己的头皮上,一手拽下了几根头发,送到了叶栖手上。   叶栖接过头发,礼貌的告别。   那糖纸的光芒折进了周子聚眼底,转瞬又消失殆尽。他将糖扔在垃圾桶里:“但太晚了,现在,不需要了。”   周子聚这才看见自己兜里的手机亮了,拿出手机,他接到了钟忆电话。   “怎么回事?你和程致和到底什么关系?”钟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周子聚一笑:“没有关系的关系,如果非要有,那就是我抢了他公司和产业的关系。”   “所以亲子关系是假的,可他们肯定会拿你的DNA化验。你打算怎么办?”   周子聚轻描淡写:“已经拿走了,我现场拽下来给他们的,这不是你担心的问题,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绑架叶栖的风头还没过,我已经把视线转移开了,不该谢谢我吗?”   说完,周子聚直接挂了电话,正了正头上有点松动的假发。程致和的私生子们那么多,随便找一个出来扒个皮,DNA又怎么会对不上?   周子聚回到房间里,看着身上盖着白布的程致和说:“老头,多谢了。潜伏七年,我的任务总算就要完成了。”   ·   方仲辞和叶栖回头去找叶玲,而叶玲刚合上电脑站了起来:“老大,我正要去找你们呢。我又重新盘查了一下这个周子聚,他在一个叫爱信的孤儿院里长大,他高中毕业时账户里忽然多出一笔不明资金。直到七年前回来,就直接到致和金融当法人当到如今。”   信息和周子聚所说的匹配上了,看来周子聚的假话中,也不乏一些真话。   叶玲挠了挠头:“周子聚在收购股份的过程中,这个程致和是半点股份都没让给他。他现在虽然有绝对控制权,但一部分是他从别的大股东手里收购的,剩下的是市面上一些散股。你说一个父亲想把自己的公司传给儿子,把自己的那份股份给他就好了呀,哪还用得着这么费劲。这戒心也太重了,他俩之间肯定有很大的嫌隙。”   听叶玲叽叽喳喳的分析了半天,方仲辞欣慰一笑:“有长进,总算不傻白甜了。”與。西。糰。懟。   在叶玲美滋滋的笑意里,方仲辞给江恪发了消息告知他这边的情况,并让他抓紧时间来医院一趟。   随后,方仲辞将叶栖手里的头发装在密封袋里,递给叶玲,让她转交给江副主任做DNA鉴定。   叶玲刚接过,就又看见叶栖从左手口袋拿出了一张折起的餐巾纸,又从里面取出一根光亮的发丝,放在另一个密封袋里,也递给了自己。   在叶玲疑问的眼神里,叶栖开口道:“周子聚的头发看上去干枯,但我注意到他肩膀上落发的发质却和头顶完全不同,就顺手取了个样。万一……他头顶的是个假发呢?”   两人随即离开了医院。   叶栖有点奇怪,刚刚他拿出那两根头发的时候,方仲辞似乎没做任何反应。他刚想问,方仲辞却猛地转过来:“不是,你干嘛送周子聚糖?”   一瞬间的惊讶灌在叶栖的下巴上,促使他愕然的张开嘴。他空眨了几下眼。愣了足有半分钟,才转而低眉答道:“从他的表情我分辨的出来,他孤儿院的经历是真实的。他也曾真实的渴望过真情,没有人生来就愿意做坏人的。”   舔了舔嘴唇,方仲辞不再对那件事多加言语,只是他似有不甘的伸出了手,张合了两下:“坏人都有糖吃,我怎么就没啊……”   愣了一下,叶栖快速将手中的糖也往方仲辞手心里塞了一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栖竟然看见方仲辞小幅度的瘪了下嘴角。   将糖块塞进嘴里,方仲辞脸色一转回到了正题:“现在程致和已经死亡,周子聚的话也无从考证。但他们是否为亲子关系,其实并不是重点。就算他们不是亲生父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大影响。”   “野心勃勃的周子聚想要通过这层关系获得程致和的信任,进而拿到公司的控制权。而程致和刚好想找只替罪羊承担来自警方的压力,两人一拍即合。只是程致和该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养的那只听话的‘狗’,有一朝会反咬在他身上。”   叶栖顿了顿没说话,可方仲辞却忽然将他想说的话点了开:“而是今天的事太巧了,前脚有人绑架了你,后脚程致和就死了,你觉得,这像不像是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说完,方仲辞又把手机拿出,将局里同事传给他的卡片给叶栖看。那卡片殷红,上面写了一行字:「欢迎,UF46-2。」   看了照片,叶栖紧抿嘴唇。他只当这张卡片就是今天绑架他的劫匪所说的,那个专门“接活”的门路。而这张卡片,和周纳当时描述的一般无二。加上上次刘裕死亡现场的,这已经是在他们面前第三个浮水的代码了。   “如果做最大胆的假设,今日是钟忆绑架的你。你觉得,周子聚的车祸只是为钟忆转移掩盖吗?”   听完的方仲辞的疑问,叶栖又沉默的前行了两步才提出了自己想法:“周子聚应该一直都有杀程致和的打算,只不过今天提前了。他能蛰伏七年,我不认为这样的人会为了钟忆可能会暴露这件事提前计划。但如果是为了保护代码的秘密,或许还值得冒险。那这样看来,周子聚很可能也是拥有代码的人。而若真是钟忆操纵了绑架一事,能通过那个神秘网址进行地下交易的他,也会有可能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吗……”   “钟忆……钟忆……”方仲辞有些烦躁的拍拍车门,替叶栖将眼前的车门拉开,“先去趟现场吧。” 第66章 闭环阴谋   拉开警戒线,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现场。   带叶栖来现场已经是方仲辞的极限,他不肯让叶栖动手检查,只让他老实的在旁站着。   侧翻的货车早就与轿车分离,笨拙的躺在公路一侧。为了不影响正常通行,车辆很快会被移走,方仲辞所剩的时间并不多。   北方的冬天,大概11月中下旬就会换上雪地胎用以防滑。普通私家车都会如此,就更别提来回跑运输的货车。可这辆高吨位货车,竟到现在用的还是四季胎。要说这其中没有问题,方仲辞都不相信。   叶栖抬起手机冲方仲辞晃了一下,说道:“这货车司机当场身亡,有意思的是,他后半生是货车司机,前半生是个赛车手。”   方仲辞哼了一声,离开货车旁,转向轿车:“找这种能完成高难度技术,要钱不要命的人,怕是花了不少心思。”   轿车的“伤亡”明显要比货车重的多,除了驾驶位的位置,整个车几乎塌陷。车门有切割的伤痕,该是当时营救程致和时造成。   绕着轿车转了半圈,方仲辞看见了还一个完整未被破坏的脚印,看尺寸,很可能是周子聚留下的。   那脚印沉稳,没有丝毫慌乱。方仲辞仿佛能看见当时的周子聚不紧不慢的推开已经变形的车门,拍掉自己右肩膀上的灰尘。扬手随意拨通了电话,淡漠的叫人来处理现场。   他像一个冷酷的旁观者,回头看了一眼狼藉的现场。望着蒸腾的白烟,细嗅着空气中焦糊的气息笑着,像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这时,后座的脚踏处一张突兀的名片吸引了方仲辞的注意,将他从刚刚的思绪中抽离。他将那张空白的名片翻过,上面赫然写了一串代码:「K34-1」   方仲辞震惊的转头,对上了同样满眼惊异的叶栖。   那些人,仿若越走越近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方仲辞一直在为程致和死亡的案件奔走。结合多方调查取证,同时也包括江恪的DNA鉴定报告和尸检报告,他和叶栖推理还原了整个事件的部分真相。   周子聚从高中毕业那年就想办法误导程致和,让其认为周子聚是他其中一个私生子。大学毕业,一直被程致和当成棋子养的周子聚顺利进到致和金融。而周子聚却怕是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侵吞程致和的全部贩毒网络。七年期间,周子聚买通了一部分人,甚至掌握了小部分程致和手下命脉所在的制毒工厂。   时间一晃而过,时机已然成熟。周子聚利用假亲子的身份和多年来卑躬屈膝的假象让程致和放下警惕,成功拿下了致和金融。随后,他找到了前赛车手货车司机,设计了一场意外谋杀。   但推理终究是推理,这其中很多关键环节的证据都被周子聚抹消一空。比如他们能查到货车司机的儿子接到了一笔巨款,但却无法溯源巨款。再比如明明通过行车记录仪证明了周子聚经常去他们端点过的那家制毒工场,周子聚却说那辆车只是在他名下,真正的使用者却是已经亡故的程致和。   七年的经营,周子聚的最后一役,确实做得足够“漂亮”。   有的时候,方仲辞会感慨警察的身份带给他太多便利,也同时带来了太多桎梏。没有什么比明知道对方是凶手,却没有证据能抓到他更让方仲辞抓心挠肝。   他只能继续沿着细枝末节寻找着可能还存在的证据,一边等待着周子聚露出马脚。   ·   次日一早,方仲辞坐在沙发上发呆,忽然对着在直饮机旁喝水的叶栖看过去:“我要说我有种直觉,那个一直送百合花的人也和这些代码有关联,你会不会觉得我神经病?”   叶栖拿起旁边的杯子,却忽然放了下,用自己刚才喝水的杯子接了半杯水递给方仲辞:“为什么?”   方仲辞一口喝掉杯中的水:“就是直觉,要非说有什么依据,那就可能是从那束百合出现开始,我身边才出现了那些代码人吧。”   这样微弱的关联让叶栖无法发表评价,他沉默的将视线打到刚刚的那个杯子上,爱惜的收起。   方仲辞随即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这口“仙气儿”似乎给他带来了别样的运气。他一直等待的陆询,终于给他打了电话,同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从江城追查过来的那个“黄哥”终于有了消息。   据陆询汇报,这个黄哥在临业市有个包养的情人,在陆询来到临业市后,就一直在盯梢这个他的情妇小蝶。但黄哥一直都没有回来,甚至未曾和小蝶联系过。   直到昨天晚上,一直在他情妇家对面楼层日夜监视布控的兄弟说,小蝶昨天深夜接到了一通电话。小蝶的生活是几乎是封闭的,从监视她以来,她从未与外界联系过,所以与她联系的人,最有可能就是黄哥。再加上小蝶后半夜根本没睡,更让陆询怀疑他的推测的真实的。   一大早,陆询就将这一情况反映给了方仲辞,申请组织行动。   方仲辞捞起衣架上的外衣随意往身上一套:“来活了,我先去局里。领导特批你再休息两天,两天后上岗。”   闻言,叶栖迅速抓起外套追在了方仲辞身后:“线都拆了,再这样下去,联调组都快将我除名了。”   方仲辞漫不经心的半转头看了叶栖一眼,没忍住嘴欠的来了一句:“非要追我这么紧啊?”   “嗯,不紧的话,怕是还要再多追几年。”说完,叶栖同方仲辞擦身而过,出了门。   方仲辞怔了一下,指尖收紧,一步跨出屋子,对着正在下楼的叶栖喊了句:“调戏你哥没够是不是?”   喊完,方仲辞才想起来现在还不到七点,回望了一眼还是一片死寂的邻里,方仲辞迅速关门逃离了扰民现场。   一到警局,联调组全体成员就开了个大会,对晚上对黄哥的抓捕行动进行了部署规划。   开会的时候,钟忆自然也在,方仲辞试探的询问钟忆是否了解黄哥这个人。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钟忆竟十分配合,说他虽然并不了解这个人,但却可以第一时间认出他。   钟忆这个提议简直是切在了刀刃上,以陆询牵头部分行动组成员虽然一直在调查这个黄哥,却从来不知道这个黄哥的长相。   而小蝶家所在的地点是一片红灯区,鱼龙混杂。如果没有认识黄哥的人帮忙辨认,联调组的布控确实会比较麻烦。   带着难以解释的疑惑,方仲辞还是按照计划,当晚在小蝶家楼下进行收网布控。   方仲辞几人坐在一个六人座的小面包车里,车上隐蔽的防窥膜阻隔了由外向内的视线,让他们隐匿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叶玲早已成功通过WIFI入侵了小蝶的手机,下午5点,黄哥在发给小蝶的信息里提到今晚会到小蝶家,而小蝶回复的是,她会买好他最爱吃的东西等他。   而随后,小蝶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十多条的鱼。   看见这一幕的叶玲不禁瞪大了双眼:“她干什么?摆全鱼宴?再爱吃也不至于吧?”   方仲辞向后斜看了一眼叶玲:“眼睛收好,别掉地上了。”   他随即问了也另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觉得,那一兜鱼,值多少?”   不识柴米油盐贵的叶玲伸出五个手指头:“50?”   方仲辞嘁了一声:“再加几个零吧。”   叶玲一脸震惊:“不是,那是‘金’鱼吗?”   说完,她扫视了一眼车里的其他人,几乎都是面不改色。她转了转自己滴溜圆的眼珠:“是我当仙女太久,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市面上居然有这么贵的食用鱼?”   ·   小蝶家住二层,是个出了事直接翻窗而出都没有问题的高度。而在这一片混乱的街道,一旦隐匿于人群,就是最好的逃脱,所以方仲辞一行人的抓捕必须很小心。   六点半之后,有便衣陆续埋伏到天台上和楼下的要道口处。   六点五十,有一个头上染着半撮黄毛的人,出现在了小蝶家附近。   那一瞬间,钟忆的双眼毫无掩饰的陡然放大。一直在前排盯着后视镜里钟忆看的叶栖迅速捕捉到这一异常,随后快速做出反应,他对着对讲机,以方仲辞的口吻说道:“目标人物已经靠近目标地点,头顶有挑染的黄色,请各方注意。”   跟着叶栖的提醒,方仲辞也锁定了目标人物。那黑色衣衫的背影、身形和步伐竟开始和当时查小亮死亡一案时附近监控探头里的影像缓缓重叠。   “黄开……黄哥……”方仲辞猛然惊觉。   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就听见陆询猛然间推开了车门,上膛的清晰声音响在他的耳畔。   陆询端着枪杀气腾腾的直冲那人而去。   计划一时间被打乱,方仲辞急促的向所有人下了指令:“马上开始围捕!”   几乎是与方仲辞同时,叶栖也意识到了黄哥就是黄开的事实。   他想都没想就扳开车门,跑向陆询。他从身后单手扣住陆询抓着枪支的右手,言辞直戳陆询:“陆询!你想干什么?要让陆前辈变成杀人犯的父亲吗?!” 第67章 来者不善   陆询向前猛冲的劲蓦地一松,枪支迅速被叶栖夺下。   那一刻,周围的奔跑声似乎同陆询相隔。   他仿若回到了多年前从父亲同事口中得知,父亲已经牺牲时的那个瞬间。他记得那时也是一个乌云沉沉的夜,父亲说过的那句三年后一定回家过年,终是化作残忍的泡影。那天的小陆询哭泣到颤抖,一如现在。   望着蹲在地上泣不成声的陆询,叶栖将掌心轻放至他的肩侧安慰道:“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随后,叶栖将手收回,静默的站在一旁,又不放心似的朝着楼上的方向望去。   此时,早就设伏的警察们已然冲了进去。   黄哥刚准备敲小蝶的门,就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嘈杂而急促的脚步声,他迅速将手收回,向楼顶而去。   方仲辞知道这栋楼外侧有镶嵌在墙壁上的铁架梯,而铁梯直通天台。从那里离开这栋楼,或许是黄开唯一逃脱围捕的机会。   方仲辞和原本守在铁梯下的刑警打了个照面,从楼边的铁梯直爬而上。当他干脆利落的一脚踏在天台的水泥地面上时,天台的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而来人正是黄开。   黄开挑衅的目光让方仲辞骤然想起那时对方在监控里刻意留下的影像,他将嘴角下压,前行了两步。可他刚才松了一下指尖的关节,黄开却登时举起了双手,摆出一副举手投降的样子。   联调组的成员随之从他身后鱼贯而入,将他团团围住。被十几支枪指着脑门的黄开却向方仲辞一挑眉,仿佛是得意于方仲辞现在没法动他了。   方仲辞压下憋闷在胸腔的那口气,愤愤的松开手:“带走!”   而另一面,顾铭羽带的一队人已经将小蝶抓获。如他们所料,没有什么全鱼宴,有的只有鱼腹中满满的毒 品,人赃并获。只可惜,原本今天的行动是抓但两人现行的好机会,但却因为提前行动破坏了时机。   当方仲辞回来的时候,叶栖正和陆询沉默的坐在后排,车上还有一直盯着实时监控录像的叶玲。   瞥了一眼此刻已然镇定下来的陆询,方仲辞单手搭在车门上:“嫌疑犯就两个人,今晚我不打算让全体加班。我和叶栖,叶玲和顾铭羽两人一组,对嫌犯进行连夜审讯,有问题吗?”   闻言,陆询抬头,踟蹰了半晌,还是问道:“我能……留下来吗?”   方仲辞没看他,也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声色俱厉的宣布:“另外,陆询因为冲动行事,打乱今晚的抓捕行动,即刻停职。叶栖,下了他的枪和手铐。”   陆询的眼睛怵然放大,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叶栖的动作骤然打断。   叶栖故意用手铐压了一下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领会到叶栖的暗示,陆询没有再坚持。   几人坐在车上,等待所有人归位,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窗外,黄开被两个缉毒警押送向前,刚好从方仲辞他们的车前路过。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钟忆刚准备要上车,却蓦地被黄开叫住:“鸿哥,好久不见啊,又或者现在应该叫您,警官先生?”   黄开的尾音带着嘲笑,钟忆还没有回复,黄开就被后面的两个缉毒警再次推搡而前。   看着黄开跋扈的步伐,叶栖突然将车窗摇下,叫住了那两名缉毒警。他随即“好心”的提醒道:“两位兄弟眼熟一下,你们手里的这位,不只是我们今天的抓捕目标。也是临业的头号通缉犯,黄开。”   小亮那件事之后,临业市局里没人不知道黄开这个名字,更不要提禁毒支队的缉毒警。一个枪击了缉毒民警唯一血亲的凶手,落在了一群嫉恶如仇的缉毒警手中。在法律的条框之下,大家虽然不能对黄开怎么样,但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车窗缓缓而上,在黑色隔膜玻璃的阻隔完全到来之前,叶栖对上钟忆不善的眼神,他面无表情的接受,视若无睹的转回视线。   钟忆随即拉开车门,坐回了座位。   收队的时刻来临的很快,车辆从狭窄的红灯区街道驶入宽阔的路面。一路上,钟忆都在出神地望着窗外。   在他的所有计划里,黄开,是个不该出现的人。再加上刚刚黄开的态度,让他隐约觉得黄开的出现是来者不善。   回到市局之后,方仲辞按原来的打算让大家回去休息。但刚刚在现场叶栖的一句嫌疑人是黄开一传出,来自禁毒支队的缉毒警们几乎没有愿意回家歇下的。   方仲辞没有强求,而自然,作为禁毒支队副队长的钟忆也就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就在陆询有些丧气的自责时,叶栖向他靠近了半步,低声道:“事出有因,方组知道。所以方组只给了你停职,却没有说停职查办。你虽不能出警,不能参与审讯,但他也没说过你不能留下。”   陆询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刚叶栖不再让自己争取,原来,方仲辞早就在言语中给他留有了余地。给组里添了这么大麻烦,能有现在的处理结果,陆询已经很满足了。他不再言语,默默退开一旁。   方仲辞拿起桌上刚打印出的材料,分成两份装订好,转身布置任务:“我和钟副组分别主审,钟副组带叶栖叶玲审讯黄哥,顾铭羽和我一起审小蝶。”   这任务一布置下来,叶玲都有点怀疑方仲辞是不是刚才被气坏了脑袋。刚想抬起胳膊提出异议,就被顾铭羽小幅度的拽了回来。   这样的小动作被方仲辞收入眼底,他没有在意,转而扫视了眼叶栖。看见叶栖几不可闻的点头后,他放心离开了。   联调组组长和副组长各审讯一个重要犯人,这样的安排上钟忆无法拒绝。只是他显得有些忧心,原本他合该是要避嫌的,可方仲辞却忽然让他做主审。   就这样纠结的往前走,钟忆忽然在讯问室门口顿住了脚步,微笑转头看向叶玲:“不然还是你来主审,我恐怕不太合适。”   叶玲自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面对那么嚣张的毒贩,她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钟忆将目光掠过叶栖,还是推开了讯问室的大门。与其去问叶栖要不要做主审,还不如硬着头皮自己审。   审讯室里,黄开刚被提进来,当即嚣张的靠在椅背上。送他来的缉毒警用力将他一把拉向前,紧紧的锁扣在桌面上。   钟忆翻开方仲辞打印的材料:“黄开,对于今天的贩毒事实,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事实?”黄开咧开嘴,露出他烟渍发黄的牙齿,“抓贼拿脏,你们好像没抓到我沾毒吧。”   从陆询冲动的提前行动开始,所有人就都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   钟忆慢吸一口气屏住,准备将问询的重心转移到小亮的事件上:“那我们就先聊你故意杀人的事,圣诞夜那天,你人在哪?”   黄开抬起他臃肿的眼皮:“可以。”   他随后故意摇动手铐,用叮当的响声来代替自己的不满:“但我要更换审讯人员,对着现在的主审人员,我可不敢说。”   钟忆偏头而过,似是在忍耐。当他再次将目光转向黄开,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但在黄开说要更换主审之后,他却果真怎么都不肯开口了。   又观察了一段时间,叶栖忽然站起,走出讯问室。推开讯问室隔音良好的门,他听见来自隔壁监控室里熙熙攘攘的声音。听吵闹的程度,恐怕留在市局的人都在挤在那。   ·   相比而下,方仲辞这边的进度明显就要快很多了,人赃并获的情状让小蝶快速交代了犯罪事实。   据小蝶称,她是黄哥包养的女人,他们在一起三年多了。黄哥养着她,每个月给她打固定的钱,与此同时也要求她不时要帮他送点“货”,但都不多。   在不久之前,黄哥忽然说自己要去一趟静宁市,而后便杳无音信,直到昨天晚上忽然接到了他的短消息。   至于这个黄开到底是什么人,她是真的不清楚。   来回询问了几遍,她几次的说辞没有实质性的差异。   方仲辞刚准备结束讯问,叶栖就敲门侧探进半身,示意自己有话同他讲。   方仲辞走出讯问室,随他走到走廊的边角。叶栖有些为难的开口:“你想套路钟忆的计谋可能行不通,这个黄哥明显是知道什么,一直在暗暗威胁钟忆。从肢体语言来看,钟忆很担心这一点会暴露。而现在黄开要求更换审讯人员,否则什么也不说。”   方仲辞似笑非笑:“本来也没指望钟忆审出来什么,只是让故人相见,互相心慌罢了。既然他想换,那现在就换,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钟忆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讯问室里出来,借口审讯保密,清空了隔壁监控室里的人,自己走了进去。   方仲辞刚坐在主审的位置上坐稳,黄开当即开口:“方警官,终于再见了。”   方仲辞随手弹了一下手指:“你很想见我?”   黄开避而不答,转而问道:“我要是揭穿一个伪君子,替警方查出一个大内奸,警方会怎么答谢我?”   “答谢?”方仲辞将有关小亮被枪杀一案中和黄开有关的证据副本甩到他面前,“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解释一下你手上这条命案。”   黄开的面容纹丝不动,扯着手铐费力地从那一堆现场的照片中挑出了一张关于子弹的特写,推到方仲辞面前:“是我的命案吗?警官,别说我不给你们提示,你们查查这枚子弹,它可是钟大警官亲手从他的配枪里打出的。” 第68章 出现的第七人   黄开想向后靠放松一下,却被手铐束缚回:“怎么?不信?你们警方不是有专门方法能查吗?是与不是,一测便知。”   方仲辞没说话,只是拿起手机当着他的面给江恪打了个电话,让江恪帮忙检测一下,当时在小亮死亡现场发现的那枚子弹是否是从静宁市枪击案现场钟忆其中一支配枪里打出的。   挂了电话,方仲辞看了眼黄开:“目的达成了,现在满意了吗?”   黄开的脸上有些许的崩坏:“你什么意思?”   方仲辞转而将刚刚那张子弹的照片重新扔到黄开面前:“你不会真认为,警方会相信一个卧底十年的缉毒警会杀掉同行唯一的孩子吧?”   而他的尾音还没落,黄开就激动的反问道:“弹道测试的结论还没出来,你就轻下论断,难道就因为你们之间的龌龊关系吗?”   方仲辞不怒反笑:“呦,刚刚不还装不知道警方的测试方法是什么吗?不过有这样撒谎的精力,你不如和我说一下,你是怎么从盘胜区的枪击案现场离开,成为消失的第七人的。”   方仲辞的轻猫淡写的话在黄开脑中冲化而开,让他的表情陡然顿住。   半晌,他抬眼对上方仲辞:“方警官,你真的很聪明。”   叶玲确定他们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竟让她完全摸不到头脑。在盘胜区的现场,他们当时是得出了有第七个人存在的结论,可这个人怎么就成黄开了?   她瞟了一眼叶栖,他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于现在的审讯内容,叶玲只好低头咬牙坚持继续听下去。   方仲辞嗤笑一声:“所以,可以说实话了吗?”   看见黄开有开口的意思,方仲辞反倒扬手止住了他,转而对叶玲说:“还是先让隔壁的钟副组避避嫌,离开监控室吧。”   听见可以从这云里雾里的询问中抽身,叶玲兴奋的迅速离开。当她拉开监控室的门,发现钟忆确实在里面的时候,才猛然感慨起方仲辞的料事如神。   直到叶玲冲着讯问室里比了一个OK的手势,黄开才说道:“你说的对。我当时确实在现场,死的那几个人当中,有两个是我开枪爆的头。我不知道钟忆为什么想将他们全部灭口,但我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黄开说,那时他意外发现了钟忆想要杀掉砍姐的事实,险些被钟忆灭口。后来,在他的妥协下,钟忆收了手,但要求他一起完成杀人计划。   黄开本也算是砍姐的心腹,但砍姐为人冷淡,在她手下做事多年,却仍只有利用的关系,半分过命的情意也没有。他本也就有想退隐的想法,要是解决掉砍姐,换一个地方生活,或许真能金盆洗手,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于是黄开同意了联合击杀砍姐的计划。   钟忆以谈到了新客户为由,准备将砍姐骗到静宁市。砍姐原本有顾虑,但在黄开的游说下,她同意了去谈交易的行程。   可她没想到,两个一直待在她身边的人,却合起伙来要了她的命。   枪声齐鸣的凌晨,钟忆匆忙将黄开的枪支收回,打发他快行离开并要求他永远不要回来。   方仲辞没有打断黄开的话,沉默的听完他半真半假的陈述,却忽然想暂停一下出去透口气。他刚有起身的架势,黄开的声音却忽然扎进他的耳朵里:“方警官,信仰崩塌,你想怎么选择?”   方仲辞双手支撑而起,才要起势,右手腕忽然被身旁的叶栖拉住。   叶栖单手拍在桌上:“警方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尊重事实、还原事实的权利。”   说完,叶栖直接将方仲辞拉出了讯问室,又不停步伐的敲开隔壁讯问室的门,对着顾铭羽说:“方组让你审讯核对一下黄开的证词。”   在方仲辞的一脸疑惑下,他被叶栖拽到了角落里。刚停下,他就轻笑一声:“我几时说过让顾铭羽续审了?”   叶栖避而不谈:“黄开的证词多有漏洞,你不必太过在意。就比如他想金盆洗手,却又反常的出现在临业市,让小蝶替他带毒。”   在叶栖忧心的解释中,方仲辞忽然将手掌覆在他的肩头摩挲了两下。仅一个动作,叶栖瞬间哑然。方仲辞似有好奇的问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迟疑了半晌,叶栖回道:“他表面上是在咬钟忆下水,但实际上,是冲着你来的。我知道,钟忆于你而言,不仅存就于以往的关系,他曾经,还是你的信仰。”   方仲辞拍了一下叶栖的肩侧,将手自然的收回:“知道的不少,想的却太多。你不是说了吗,是曾经。”   说完,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烟盒,点上了烟。   叶栖心头的重担没有因为方仲辞的解释而卸下,他轻呼一口气,从方仲辞手里拿过烟盒,取出一支。正当他准备点烟的时候,却发现打火机没气了,怎么也打不出火来。   他抬眸撞上方仲辞眼前的火星,直接将烟对了上去。他能感觉得到因为距离的拉近方仲辞的呼吸一滞,但他没有停手。   他的动作其实很生疏,因为这是他二十余年里的第二支烟。多年以前,当他打听到方仲辞开始抽烟之后,自己也曾经尝试过。只是他并不喜欢那种感觉,也就没继续下去。   软滑的烟雾从口腔滑入咽喉,还未来得及深入,叶栖却感觉手上骤然一空。   方仲辞竟然将他手上的烟直接夺了过来捻在了垃圾桶顶,不仅如此,方仲辞还将他自己那支烟也顺手掐灭了:“小兔崽子,学什么抽烟?”   叶栖怔住了。   待到烟头彻底灭了,看着皱眉的方仲辞,叶栖才轻咳一声,迅速转移话题:“我能不能请教一下,刚刚你为什么忽然肯定黄开就是我们在找的第七人?”   方仲辞半转身,靠在了墙上:“你不是也不惊讶吗?”   看见叶栖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方仲辞轻言:“其实有一半是诈他的,另一半是他自己说的。”   方仲辞直起身子:“钟忆回归,无论他是黑是白,怎么考量,他都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杀小亮,这点毋庸置疑。那反向推论,一定是黄开杀了小亮,用的是钟忆的配枪,目的就是粗浅的嫁祸。”   “我们一直在找的第七个人,就是在枪击现场用过钟忆配枪的人。所以很可能这把枪一直在黄开手里,直到当时击杀砍姐一行人之后,钟忆才为了子弹检验的问题将枪支留下。之后,钟忆放黄开离开,又擦掉他的指纹,印上自己的。估计他也直到刚才才知道,自己带回的那把枪是杀了小亮的那一把。”   “再加上小蝶的供词里说黄开大概在12月底的时候去过静宁市,而这个时间刚好和钟忆终战枪击案的时间吻合。”   在方仲辞不短的解释中,叶栖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你说,粗浅嫁祸?”   “对,”方仲辞点头,“要是诚心嫁祸钟忆,当时黄开就不会在现场留下自己的DNA,也不会在监控镜头下对我们露脸。我甚至怀疑他今天是故意被我们抓,而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查出他曾经和钟忆一起在枪击现场出现过,但他却被钟忆悄然放走。毕竟,这才是钟忆最难以释的地方。”   ·   与此同时,在市局另一个没有监控的角落里。钟忆终于打通了周子聚的电话:“到底怎么回事?黄开怎么会出现在临业?我给他下达过死命令,除非他想死,否则只可能是因为比我等级高的人下达了与我相反的命令,比如你。”   电话里周子聚冷哼一声:“不是不愿意承认你是组织里的人吗?如今生死关头,又想起我们的规矩了?”   “你!”   周子聚打断了钟忆想发火的话:“钟警官,你好好想想,我要是想害你,用得着多此一举提前杀掉程致和替你转移他们的视线吗?”   “你根本是怕组织暴露,与我什么关系?”   牛顿摆规则的声音连带着周子聚热络却凉薄的声音一同从电话里传来:“别这么说啊,我们不是一直友好合作吗?我带你脱离沼泽,你帮我拿到致和。这么多年的友好相处,不至于说没就没吧。再者我陷害你干什么,留下你我还有个内应不是吗?相比之下,还是钟警官更想弄死我吧,毕竟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你全部过往的人了。”   钟忆的指尖不停缩紧,将衣角揪的褶皱。忽然,他蓦地听见靠近脚步声,随即挂断了电话。   来人似乎没有发现他,他立刻绕到卫生间方向往回走。   刚回到讯问室附近,他就发现方仲辞和叶栖似乎在等他。   眼下这种状况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虽然不知道黄开说了什么,讲到哪种程度,但他应该也还是能应付的下来的。   当走廊里路过的刑警完全走过,方仲辞开口:“黄开指控你枪杀缉毒警冯饶光遗子小亮,又在行动里私自放走重要人证,聊聊吧,钟副组。” 第69章 往昔背叛   钟忆淡然一笑,自行推开了讯问室的门,又坐在了嫌疑人的位置上。   “叫小丫头来,”方仲辞转身对着叶栖补充道,“审讯保密,确保其他人不会过来。”   方仲辞本不想亲自审讯钟忆,但叶栖却建议他主审,而且要带上叶玲。与此同时,他还要求方仲辞将自己支开,最大程度降低钟忆的心理戒备。   叶玲没来之前,钟忆倒是先寒暄了一句:“我没想到,我们第二次心平静气的坐着一起谈话,竟然会是在讯问室。”   顿了一下,方仲辞抬眼:“我也没想到。”   叶玲动作很快,两人才说了两句,她就推门而入了。在隐约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氛围后,她一声不吭的坐在一旁,准备静静的当一个工具人。   方仲辞双手交叠,开始了正常的流程:“钟忆,现在开始吧。对于黄开指控你枪杀小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几乎是没有停顿,钟忆对答如流:“这是无中生有,如果弹道测试真的显示击杀小亮的那颗子弹是从我配枪中射出的,的确是会有这个可能。因为在静宁市击杀砍姐一役,最后由我带回两把配枪中,有一把之前确实不在我手里,而是在黄开手中。”   方仲辞疑惑:“所以你为什么会将自己配枪交给黄开?”   “在贩毒组织里,我将黄开发展为线人,当时是为了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才将配枪交给他。至于他利用枪支做了什么,我当真一无所知。”钟忆眼神中的茫然不加掩饰,甚至添上了几分自责。   “发展为线人?”方仲辞一顿,“你是说他本就知道你是卧底?”   得到了钟忆肯定的回答后,方仲辞沉思片刻又问:“既然黄开是你发展的线人,他出现在现场的情况,你为什么一直没有上报,反而隐瞒实情,说你一个人解决了所有毒贩?”   钟忆叹了口气:“因为我当时和黄开说定,他帮助我抓捕毒贩,我放他离开。但是他临时开了枪,情急之下,我们才将所有毒贩击毙。”   方仲辞微皱眉头,如果不是还记得钟忆补枪砍姐的事情,他真的险些要信了这些情势所迫、情非得已的说辞。   “你知道的,很多线人游走在灰色地带,为求自保才与我们合作。但我知道黄开手上太不干净,我原本是打算过段时间把他亲手抓回,再行向组织打报告。只是没想到他屡教不改,还没等我出手,就落入了法网。我不知道他枪杀了小亮,若是我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他走的。”   方仲辞向桌前猛地靠近了半个身位:“说到小亮,我很想问钟警官一个问题。冯饶光,到底是怎么牺牲的?”   那一瞬间,透过高清的监视器,叶栖看见了钟忆明显的瞳孔地震。方仲辞没有带耳机,叶栖只好迅速给方仲辞发了条消息:「顺着他的话,先别提墓园里的那把枪。」   手机忽然亮起来,方仲辞扫了一眼迅速扣下。再抬眼,他竟望见钟忆眼眶已然通红,仿佛下一秒泪就会夺眶而出:“当年的真实情况我一直也没说,其实,冯饶光他……当时几近出卖了我。”   房间中一时鸦雀无声,仅剩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接下来,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钟忆竟说出了一个与大家所熟知的冯饶光牺牲事实完全不同的故事版本。   当年,钟忆被迫从致和贩毒组织出来,进入箴铭贩毒网络做双面间谍时,警方派冯饶光也进入了箴铭的网络。但没过多久,冯饶光就暴露了。在毒贩的严刑拷打之下,他交代了此行的任务,就是帮助一个之前已经打进他们内部的缉毒警。   但当时的情况,近一年半,组织里只有钟忆和冯饶光是后进去的人。这供词虽然没有指着钟忆的鼻子说他就是卧底,但足可以带给他天大的嫌疑值。   冯饶光背叛组织后,被毒贩当场击毙。而在那之后,钟忆几乎过着时刻被怀疑的悲惨生活。他费劲心力才重新得到了那群人的信任,在夹缝中艰难存活。   钟忆脸色微变,嘴唇颤动着:“可我不能说出真相,我要是将这段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至上级,冯饶光甚至连个烈士的名号也拿不到。他的家人们受不到警方的庇佑,却仍会被毒贩追查到,或许早就……”   这种残酷的真实让所有人的心口皆是一滞。   方仲辞沉默了片刻。钟忆确实不是普通人,作为一名优秀的警察,一般的手段、套路在他身上完全行不通。他几乎用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自己身上存在的种种疑点,甚至能用情感混淆是非。既然叶栖不让他提那把枪,他也就只能先看看叶栖想做什么了。   方仲辞神色一淡:“师兄就是师兄,说话做事果真滴水不漏。”   只是师兄两个字扎进钟忆的耳朵里,让他觉得心头一疼:“仲辞……”   方仲辞对这样的眼神太过谙熟,迅速起身闪躲:“钟副组还是尽快上交报告说明,在弹道测试下来之前,你好自为之吧。”   出了讯问室,方仲辞简单整理了一下材料,和众人交代了几句,匆匆赶到楼下停车场。   他一早就和叶栖约好,询问结束就回去暂歇片刻。此刻,先行离开监控室的叶栖应当已经在车上等了。   刚走到附近,方仲辞却看见自己的车窗骤降,里面飞扔出几枚黑色异物。而叶栖带着几分戾气下了车,毫不留情的将那些东西踩碾而碎。   当叶栖转身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方仲辞时,面色微僵又速缓和一笑:“这……我在你车上发现了监听器。”   方仲辞仿若觉得刚刚的人只是他眼花的错觉,他一直是那个待谁都温和软语的叶栖。   他拉开车门,等叶栖上来将门关死才开口:“现在安全了吗?”   在叶栖确认后,方仲辞边发动车子边问:“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提那时枪上钟忆的指纹?”   叶栖将目光打在后视镜上:“因为我想知道,我们身后的人到底有多少,又想做些什么。”   叶栖开始详细解释道:“你还记得,我们今天究竟为什么会去抓捕黄开吗?”   闻言,方仲辞猛地一怔,他险些将这么重要的信息忽略了。追溯源头,他们是从百合花查到了花店,又由花店的毒品运输一路查到了临业市。这样一来,送他百合花的人,如果不是黄开,也会是黄开的上线。   叶栖的语速有些迟缓,语气却很坚定:“盘胜区枪击案的当天,这案子被直接送到市局,因为小亮的事,案子直接被转到你手里。而当天,那束百合也被送到了你办公室。如果你当时没有坚持追查枪击案,而是直接按流程将案子归还临业市,那你也应该也会沿着百合花的线追查到临业市,再查到钟忆头上。那个人做了两手准备,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就纠在钟忆的案子里。”   “或许,从在冯饶光的墓碑里发现了那支枪起,我们就陷入了神秘人想让我们调查案子当中。而当我不慎偏离了他让我们调查的路线,发现了刘裕时,他们迅速伪装意外灭口刘律师,同时拖延警方收网速度,通知丁银逃跑。”   “可这时,钟忆偏偏也不听话的搞出了绑架的事情。于是周子聚提前杀掉程致和,用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但当我们的精力过分放在周子聚身上时,他又推出一个黄开死咬着钟忆不放。”   方仲辞没有说话,继续听着叶栖的分析:“绑架途中,劫匪忽然失去雇主,这说明钟忆受控于他。而周子聚为掩藏代码的秘密提前杀人,这说明周子聚受控于他。黄开忽然出现,紧咬着钟忆不放,或许说明黄开也受控于他。”   “这一切事实似乎都印证了你当时无厘头的想法——送百合花的神秘人也是代码组织的人,而且他在组织里的地位并不低。”叶栖双指用力拈了一下,“但与此同时,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为什么同样受控于同一个代码组织,钟忆就会被他们不断的往前推给我们?”   这个问题一抛出,沉默良久的方仲辞终于提出了一种可能性:“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或者说他,将是钟忆当做一件让我崩溃的工具。从挖起我父亲的案子到引到我调查钟忆的卧底案,无一不是。”   叶栖咬牙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略微点头:“这是可能的。但这都是建立在,只有警方和代码组织两方势力参与到这起案件基础上做的推论。而我现在想测试的是,是否存在第三方势力。”   说到这,方仲辞总算明白了叶栖不让他提那把枪,是想给所有人一个留白。   如果接下来黄开安全无虞,钟忆独自有异动,那他们基于两方势力的设想就有可能是正确的。但如果接下来,钟忆被保护起来,黄开莫名其妙被暗杀,那就说明代码组织从未放弃过钟忆。   那他们身边,恐怕就还有第三股势力。在冯饶光墓前投放枪支和指使黄开出现的,就都是他们,两人就需要重新整理全部的思考方向。   方仲辞目视前方:“好,那就等这一晚。” 第70章 “这么不解风情?”   回到单人公寓,两人对望而坐。   方仲辞挂断电话,对叶栖道:“我又重新确认了对黄开安全保障的部署,能确保他看见明天的太阳。”   话音刚落,叶栖手机警报就忽然响了起来,叶栖看了一眼,抬手拿起了方仲辞茶几上的手机:“之前在你手机里方的定位软件也能监控你手机里的异常,现在有人在入侵你的手机,我需要借用一下你手机。”   看着叶栖过于淡定的神情,方仲辞急切到惊愕:“这时候还给我搞尊重隐私的那一套?赶紧用啊!”   叶栖将手机调转,连接在电脑上。他手指不停,嘴上还有闲余的回复了一句:“对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尊重。”   “嚯,”方仲辞似乎根本没听到对你那两个字,顺嘴溜出了一句,“合着大姑娘脱光在床上等你,你还得问一句我可以吗?”   方仲辞只是嘴欠,没想着手上追踪不停的叶栖能接他的话茬。可没想到叶栖还真能腾出点精力,竟漠然的摇摇头回复道:“我不会问,我会退出房间,把门关上。”   听到这样的答案,方仲辞眼眉一挑:“这么不解风情?”   与此同时,叶栖重敲了一下回车,双手扶在电脑上,将电脑转了一个面:“查到了,这是地址。”   方仲辞还没从玩笑中走出,叶栖就已经搞完了,他木然的眨眨眼:“这么快?”   叶栖点头:“对方技术不行,我一面让他误以为他的入侵没有被发现,一面反向追踪他的位置。如果现在出发,幸运的话,还能逮住他。”   闻言,方仲辞想都没想,直接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叶栖紧随其后,下楼匆忙之间,趁方仲辞没留意,他低声道:“如果那个人是你,我会进去再关门。”   方仲辞满脑子都是线索,压根也没听清叶栖说什么,只当他自言自语。   刚上车,方仲辞猛地想起自己把手机也带下来了,直接将手机往后座上一扔,让叶栖也赶紧下车。他从上衣外兜里翻出了一把车钥匙,对着角落里一辆铺了一层灰的保时捷按下遥控锁。   霎时,车灯骤亮,点照起一方空间。方仲辞快步向前拉开车门,对叶栖说:“先对付一下,我挺长时间没开过了。但定期启动过,能开,就是灰大。我的车和手机怕是都能被追踪到定位,换辆安全点。”   叶栖淡定的坐上车,扫视了一眼:“这么好的车,就一直放在那落灰?”   方仲辞将方向盘打转,语气平和而随意:“你喜欢就送你开,不过我得和你提个醒,开这车去市局,怕是三天两头就有人往局长信箱投举报信,加上你这张脸,招蜂引蝶的事也少不了。”   叶栖没有言语,只是轻笑。看来,方仲辞之前吃过的亏还不少。叶栖调整了一下安全带,给顾铭羽打了个电话,让他和叶玲一起配合,迅速确定钟忆的位置。   车辆从他们车侧川流而行,车轮金属反射的光晕旋转而后。   叶栖的障眼法和方仲辞的定位终究也只是权宜之计,在兜转间,钟忆终于发现了隐藏加固的私密区域,而以他现在的水平,是远破解不了的。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暴露了。对他来说,幸运的是,他现在处在一个偏僻的位置,但不幸的是,公寓里很多信息都会暴露他的身份。   他心下一横,撤离之时在屋子里倒上了仅剩的汽油,放了一把火。有了汽油的助力,客厅里迅速蔓起一条火舌。   ·   当两人急切的赶到地图定位地点附近时,空气中四处弥漫的属于火灾的硝烟味恍若将他们的思绪带回到几月前。那时他们匆匆赶到峒峡村,却意外发现村里着了大火,嫌疑人勇儿被烧死其中。   两人心焦的疾步靠近小别墅,竟发现里面并没有火光。门是大敞四开的,暖气被泄露的一丝都不剩,温度却没有降下去。   摸到了开关,方仲辞将灯打开。这里看上去的确起过火,但似乎已然被熄灭了好一阵。焦糊的气味弥漫在房间里,不时有不甘的白烟缓缓从角落里冒出。   客厅里满是浓烟熏灼过的痕迹,但又并不是很严重。好似是火还没来得及烧起来,就被人强行熄灭了。   为了确保安全,两人分头在房间里转了一下。确定没有危险后,两人开始了探查。所有的房间中,书房的灼烧痕迹是最为明显的,方仲辞和叶栖不约而同的选择回到书房仔细查看。   方仲辞开始环顾整间书房,这里的陈设让他感到熟悉,和多年前钟忆常用的布局方式很相似。而书架上书籍一正一反的放置习惯,分明的在告诉方仲辞,这里是钟忆待过的地方。   排列紧密的书籍中间,一个异常的空位引起了方仲辞的注意。   方仲辞转头,桌上一本摆放方正而整齐的书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看着书封上陈旧的印记,方仲辞猛然想起这本书是多年前他送给钟忆的生日礼物。他略微扬手,将那本书拿起,没注意书底带起一块未燃尽的A4纸。   灰烬洒落,叶栖弯身拾起残片。纸上拓有一些痕迹,叶栖将纸张在灯光下摇晃晃,取读出了那串残存的代码:「K64-1-1」。   猛地想起了什么,叶栖迅速将电脑翻开,输入了一串记忆中的网址。   那一瞬间,叶栖第一次看见了嫌疑犯们口中曾经提到过的神秘网页,他迅速将刚刚那一串代码作为账号输入,迟疑了一下,在密码区输入了方仲辞生日。   密码显示错误的时候,叶栖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他转念一想,在密码处重新输入了一次那串代码,再次点击登录,账号密码竟然验证成功了。   正当叶栖满怀期待的等待着切换画面,网页却突然被404。希望刚燃起就被瞬间戳破的感觉让叶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将手用力敲在了桌子上:“就差一点儿!”   这声音惊动了正在出神的方仲辞,看着有些生气的叶栖,方仲辞转而询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方仲辞的声音中,叶栖光速找回了理智,回答道:“发现了一串新代码,刚刚差点登上他们的内网。我现在虽然搞不清代码到底是谁的,但从密码设置上来看,我觉得这个人要么对他们组织情感不深,要么就是个极度怕麻烦的人。且从这人的代码长度来看,他一定是特殊的人。”   “是钟忆,这间屋子也是他的。”方仲辞摇摇手中的书本,“这本书是我从前送他的,这里书籍的陈设习惯也符合我对他的了解。”   方仲辞长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黄开那面没有动静,反倒是钟忆自己动了手。至少能印证你的猜想,我们身边暂时没有出现第三方势力。否则,那才真的是糟透了。”   叶栖却完全轻松不起来,他伸手接过方仲辞手上的那本书,走到书架前,登时皱起了眉头:“可这书,恐怕本不属于这里。”   说完,叶栖将书往书架唯一的空缺处轻轻放置,方仲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书架上每一排书的高度都很齐整,但若将这一本放到缺处,这本书就会成为平滑曲线的缺口,突兀异常。   如果这间公寓属于钟忆,今天想要入侵方仲辞手机的也是他,那么在发现自己地址已经暴露的第一时刻,他选择放火损毁所有证据抽身离开,从逻辑上是讲得通的。   那么阻止这场大火燃起的,就只可能是拼命将钟忆推出的代码组织了。那这样看来,这本书也应该是他们刻意留下的。   可……为什么呢?如果是提示方仲辞这里是钟忆的居所,根本就是画蛇添足。因为只好保存好现场,确认屋主人的身份,就只需要一份指纹鉴定了。   带着困惑,叶栖翻开书页,意外发现第65页的磨损比其他页都要严重,他将这一发现转告给方仲辞。   方仲辞眼神有片刻的闪躲,因为这一页有一段话,是钟忆曾亲口念给他听的。他没有沉浸在回忆里,只是猛然间想起了那个他们之前一直没有破解的谜团。他的语气有些激动:“叶栖,还记不记得百合花束的卡片?你带在身上吗?” 第71章 残酷审判   听到方仲辞的提醒,当时卡片上的纹路开始清晰的复刻在叶栖的脑中。他先将空白的A4纸纸裁成记忆中卡片的大小,又拿起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受伤的那段期间,叶栖只要一有闲暇就会反复回想那张卡片,将上面的线条一一复原,对他来说几乎没难度。   当他画完,方仲辞将那本书递了过来。第65页正好有一张插图,插图中架起的电线不仅将图画一分为二,也将整张书页一划两开。   叶栖将做好的卡片下放至图画中电线的位置,又将整张纸页轻轻抬起。   光线透过纸页,将纸片和英文词句融入一体。线条交织的几个框中,圈起了几个单词,分别是:「betray ,faith ,justice ,trial .」   “背叛,信仰,正义,审判……”叶栖逐一翻译了过来,一抬眸,正对上方仲辞不屑的笑意。   方仲辞将那张复刻的卡片往地上一掷:“审判一切?他们还不配提这几个词。”   话音方落,方仲辞接到了来自顾铭羽的电话,电话的内容如他们所料,钟忆并不在家。   可就在顾铭羽刚对方仲辞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钟忆的声音却忽然在他背后响起:“顾警官?你们怎么在这?”   顾铭羽和叶玲呆滞的转过头,正对上钟忆疑惑的脸。顾铭羽将手机迅速放下,但没有挂断。顾铭羽避而不答,反问道:“这么晚,副组这是去哪了?”   钟忆自然一笑,将手里的小吃袋子拎了起来:“今天心情不太好,得空去了趟小吃街逛逛,只是十年了,小吃街还在,可惜物非人也非了。”   “钟副组倒是很有闲情逸致。今晚方组发了条通知,要求明天全员到岗,只有您没回消息,所以我们特地来看一眼。”顾铭羽敷衍的解释道。   钟忆的脸上挂上了歉疚的神情:“哦,那我可能是没看见,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跑一趟。我就是在外漂泊了太久,太想念这些味道了。你们要尝尝吗?你们方副他也挺喜欢的。”   顾铭羽不客气的接过小吃,转头看了眼叶玲:“正好,这吃货刚还说自己饿了,那就多谢钟副组了。”   在钟忆客套的想邀请两人进屋时,顾铭羽提出了要回去的想法,随即带着叶玲离开了钟忆家附近。   走出楼,顾铭羽将手机拿起,对方仲辞说:“都听见了吧。”   方仲辞应了一声,顾铭羽继续说:“他赶过来的时候很匆忙,小吃袋副内部挂满了油渍,该是一路颠簸所致。”   在表示了解后,方仲辞让顾铭羽把叶玲送回,接上江恪来他锁在的位置出个外勤。   顾铭羽没问原因,只是照做。又走出十几米,叶玲才悄声问了句从刚才就一直憋在嘴边的疑惑:“刚刚你说的全员到岗,什么时候通知的?”   顾铭羽像看智障一样瞟了一眼叶玲,转过头:“大家都知道今晚会面是出于什么,只是成年人的推脱把戏,认真你就输了。”   说着,他抬手将那份小吃往叶玲手里一递:“吃吧,临业特色美食。”   眼见着叶玲迟疑的刚手伸出又缩了回来,顾铭羽道:“放心,没毒,他没你想的那么蠢。”   闻言,叶玲一把将袋子扯了过来。   ·   当顾铭羽带着江恪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从楼上就看见车灯靠近的方仲辞从正在搜索的房间里走出来,单手搭在扶梯上等着。江恪他们一进来,他就没正形的冲着楼下打了一个口哨。   看着两人闻声抬头,方仲辞煞有其事的说道:“江副主任,这有个技术难题等你。”   这让江恪本就严肃的面容骤然更加紧绷:“在哪?”   看着江恪急促的向前,方仲辞摸了摸眉梢,有些心虚的往下走。直到带人走进了书房,方仲辞才轻咳了一声,支吾的说了一句:“就……那什么,指纹鉴定。”   “……”空气一时间鸦雀无声,静谧的尴尬将窗外的风映衬得更加明显。   江恪铁青着脸沉默了片刻,泄了口气,下蹲打开了工具箱。   眼见江恪快速而熟练的拓完了指纹膜,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就要离开。方仲辞眼疾手快的挡在了江恪眼前,齿白外露的笑道:“江副主任,来都来了,充当个免费劳动力成不?”   ·   在江恪和顾铭羽的帮助下,他们的搜寻明显加快。二层楼的小别墅很快被搜寻了个遍,但整栋楼里除了刚刚他们发现过的线索,竟再无其他。   方仲辞闭上眼仔细的回响今天的异常事件,直觉告诉他这里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的。他气愤的仰头,猛地一睁眼,正望见头顶上方的水晶吊灯。   那吊灯的塑料感极重,和有质感的装潢显得有些不搭。如果不存在资金问题,那么选择这种材质的吊灯,就只有可能是承重问题了。方仲辞眉头舒展:“若是下面没藏东西,那就只可能是上面了。”   当他疾步重新上二层的时候,却发现叶栖不知从哪弄来一架高脚梯,正在选位置搭架,似是和他有相同的想法。   似乎是听闻响动,顾铭羽和江恪也打算上楼帮忙。   当叶栖将梯子放稳,方仲辞上前双手撑住架梯,向叶栖抛过一个眼神:“可以啊,要是真找到线索,功劳全记你身上。”   叶栖轻笑,顺着梯子接近天花板。靠到这么近的位置,一个不打眼的不自然接缝撞入了他的视线。他用巧劲敲击那块天花板的一角,发现那块板子果然能松动。   他试探性的将手腕伸进去,不多时,他摸到了一个触感微凉的小东西。他从梯架上跳下来,摊开手,一块金属质感的优盘呈现在几人面前。   叶栖回望了眼方仲辞有些忧心的神情,迅速道:“內容物不明,最好先排查一下病毒。”   闻言,方仲辞似是找到了什么台阶,顺着说道:“那今天就到这吧,大家辛苦,等结果出来了,我们再行讨论。顾铭羽,怎么把江恪带来的,就再怎么把人送回去。”   感受到了微妙的氛围,顾铭羽随即应下,带江恪离开了现场。   看着两人从大门走出去,叶栖望了望掌心的优盘:“我不知道这里面藏了什么,但费了这么大心力藏住的东西,恐怕……”   方仲辞扬手制止,示意他不要继续说:“所以,在不清楚状况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叶栖忽将视线转下,把手中的优盘往方仲辞手心一放:“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只是叶栖刚准备松力,就被方仲辞回扣住,将优盘重新推回他手心:“一起吧。”   做出那个决定的一瞬,方仲辞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才猛然发觉有些感情就像毒物,侵染时一声不作,发现时却中毒已深。就像现在他这种对叶栖无来由的信任,深潜在意识里。让他明明那样戒备、退却,可却又好像能不自觉的敞开、靠近。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叶栖已经将桌上的电脑设置好了重重保障,稳稳的插上了优盘。   优盘里并没有携带什么附加病毒,但却有密码。看着仅有四位的密码,叶栖迟疑了一下,想起了刚刚他们破解出了那四个单词。他将首字母打在密码区,优盘竟就这样毫无阻碍的被打开。   但优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命名是「cruel」。(残酷)   得到了方仲辞的确认后,叶栖打开了视频。   整个视频的光线有些昏暗,像是夜拍。   视频里的男人颤抖着扬起左手,粗灰的手掌和脸上的红润显得十分不协调。他倚在墙角,颤抖着手顺着自己静脉向注射了一针。   针剂沿着血管迅速流窜,血脉里翻腾的兴奋顺着皮肤突突的往外跳,暴起的青筋沿着躯干狂躁的向四肢蔓延。不多时,男人似乎陷入了似有似无的幻觉,脸上也浮上了异样的笑容。   就在这时,视频的画框里切进了几个女孩子,她们呆滞又面无表情的开始动手解开男人的衣裤。尘土飞扬之中,背景音里戏谑笑声和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分外灼耳。   下一瞬,叶栖的双眸陡然睁大,还没来得及转头看向方仲辞,眼前的电脑就被“砰”的一把拍下。   十年带给钟忆相貌上的变化太大,加上灰暗的光线,让叶栖险些没辨认出刚刚视频里正是钟忆。   看着此刻站在沙发旁的方仲辞,叶栖竟一时间难以开口,复杂的情愫从心底蔓延开。   他终究,还是在意的吗?   半晌,叶栖将目光从方仲辞略微颤抖的指尖移开,转身低声道:“去休息一会,剩下的,交给我。”   方仲辞将手藏在袖口里,背对着叶栖点点头,缓缓上楼。   叶栖坐定,调整平复自己的情绪,把声音调低到只有他所处的范围才听到的程度,重新打开了视频。   在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里,叶栖仔细的找寻着线索。 第72章 局中人   叶栖将视频倒回开头,用最高水准的专业素养将情绪压到最小化,平静搜寻视频中的细节。   很快,他发现了疑点。   视频的角落一直有星点的花白,联想了很久,叶栖才恍然知晓那该是未融的积雪。可视频里已经看不见人说话喘气呼出的水汽,这就说明视频的拍摄时间应当是晚春。北方的融雪季会带走大量热量,这样的天气里,钟忆却反常的只穿了一件并不合身短袖衬衫。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的衣服是被后换上去的。   换衣服定是要掩饰什么不能被展示的秘密,当注意到这点后,叶栖开始注意到当女孩们摸索到钟忆的后背时,意识已经处在恍惚状态下的钟忆却总会不寻常的打激灵。那种颤抖的程度似乎并不是舒爽,更像是在忍耐疼痛。果然,在一帧一帧的暂停下,叶栖发现碰过钟忆后背的女孩们,手上无一例外的粘上了细小的血迹。   疑点还不止如此,当叶栖再次将视频暂停在抓着针头的那只手上时,画面带给他一种说不上的怪异感。与李副局通电话后,他得到了一张钟忆十年前的半身照。   照片中的钟忆一身干练的警服,端正严肃的敬着礼。而在他的右手边缘正中,刚好有一颗小痣。但很明显,注射针管的那只手上,根本没有痣。   看遍所有细节,叶栖发现这段视频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在这场有预谋的诬陷开始时,钟忆就已经身负重伤,而接下来,他被人换了身衣服又注射毒品,伪装成吸毒招妓。   叶栖之前始终想不明白,当年钟忆明明在致和里卧底的好好的,为什么会忽然之间被送到另一个组织做双面间谍,而且能让致和的毒贩如此放心。如今,加上这段构陷,这一切仿佛就能说得通了。   钟忆不怕死,不怕被折磨,唯独怕被不清不白的扣上那些肮脏罪名。那些毒贩在钟忆嘴里挖不什么,竟想让钟忆为他们所用。于是他们伪造视频,以此牵制钟忆。所以当钟忆被致和的人送到箴铭之后,不是被迫做了双面间谍,而是三面间谍。   极短的时间内,钟忆的世界彻底崩碎。一个骄傲的年轻人失去了尊严,失去了信仰,失去了他在意的一切。他每天担惊受怕,寝食不安,被逼仄的不成人样。   他活着就是一场屈辱,可他却连一个体面的死都难以得到。   十年斡旋,钟忆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可他却怎么没想到,这样一份足以颠覆一切的致命证据,竟被人藏在他家的天花板夹层里。   多么讽刺。   当推敲出大致的真相后,巨大阴霾开始笼罩叶栖的内心,险些让他有些透不过气。他被那些残忍丑恶的真相圈图,久久不能释怀。   他沉默的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方仲辞说。   等方仲辞平复好自己的情绪下楼时,却发现叶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颓丧倚靠在沙发上。   当他走到叶栖身边,看着对方勉强挤出的笑容,心头也是一沉。   良久,叶栖才开口,将那些发现和推论一一告知方仲辞。   方仲辞的手越攥越紧,在那些可能的真相里,他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待所有。他是局中人,而且是所有局的中心。   他从电脑侧面直接拔掉了优盘,圈在手心:“我去找钟忆。”   叶栖猛地站起来:“我陪你。”   钟忆如此仇视叶栖,带着叶栖恐怕很难让他开口说出真相。他转身将叶栖按坐在沙发上:“我自己去,你早点回去休息。”   看着方仲辞快速离开的脚步,叶栖前冲了两步,心焦的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方仲辞!我等你回家。”   方仲辞脚步一顿,什么也没说,继续自己离开的脚步。   ·   已是凌晨,寒冷沉积的越发厚重,混合着黑暗共同袭来。   钟忆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看着屏幕骤亮手机,一动不动的发呆。仿佛是有不好的预感,直到屏幕上第三次跳动起方仲辞的来电时,钟忆才迟缓的将电话接起。   “你在哪?有事和你谈。”方仲辞的语气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   “在家,你派那两个人来找我的地方。”   说完,方仲辞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消失。钟忆将手机拿下来。他目视着屏幕熄灭,继续沉湎于黑暗之中,等待着方仲辞的到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力地敲门声给钟忆灌注了几分生气,他缓缓起身开门。   开门的瞬间,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打在方仲辞的后脊上,顺着他的轮廓透进乌黑的房间。   钟忆从黑暗吸收到光线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一瞬,他看不清方仲辞的脸,但那种熟悉的气息,足够让他心头一震。   “怎么不开灯?”   明明是一句普通而正常的话,但可在钟忆听来却像是在关心他。   沉寂中,钟忆再也无法压制心头的炙热,抓着方仲辞的肩膀直接将人扯进屋里,猛地往墙壁上一推。   方仲辞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时,钟忆竟借着黑暗直冲着他的脸和脖子乱啃。方仲辞猛地避开,手上狠发力将钟忆推出去:“钟忆!你发什么疯?”   可钟忆真像是疯了一般,又一次不管不顾的扑过来。方仲辞压着怒火再次将人推拒开,他的手肘恰巧碰到了玄关处的开关,客厅的灯蓦地亮了。   钟忆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在了地上,自嘲似的笑道:“从前都是你跟着我跑,如今竟是我投怀送抱都不行了。”   方仲辞用力擦拭自己的脖子,又理好自己因为推搡略有凌乱的衣服:“我们之间的事已经过去了,我早就和你明确的讲过了。今天我来,是为了别的事。”   方仲辞反手将门关上,坐在沙发里。或许是因为接下来他要讲的话题太过压抑,他烦躁的敲出一根烟点燃。   当那根烟快燃尽的时候,钟忆情绪里的异样似乎也平复的差不多了。方仲辞将烟蒂碾在烟灰缸中,长呼了一口气。他不愿意绕圈子,直接将优盘往桌子上一放:“里面的东西我看过了,我猜,是他们一直用来牵制自己的视频。”   听到视频两个字,钟忆的后脑登时一麻,身体也不自然的僵直。可他却仍强装镇定:“什么视频?什么牵制?”   可他没想到接下来方仲辞竟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手指重重点在优盘上:“吸毒,招妓。”   钟忆根本听不下去,怒不可遏想要抢过优盘,却被方仲辞一把扣下。   方仲辞面色沉重:“钟忆,如果事出有因,你就告诉我真相,否则我没办法作出判断。”   看着钟忆迟疑的表情和缩回的手,方仲辞开始故意激怒他:“无论当年的情况多复杂,冯饶光和他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你怎么忍心对他们下手!”   “不是的!”果然,钟忆激动的情绪不加掩饰的溢出,“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又凭什么在这里指责我?!”   此时的钟忆已然无知觉的跌入了方仲辞的情绪陷阱。趁钟忆的情绪混乱,方仲辞迅速抛出话题:“可一切都表明,是你枪杀了冯饶光。”   钟忆却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冯饶光是我杀的?”   方仲辞眉间一紧:“因为你杀人的那把枪,现在在我手里。”   闻言,钟忆骤然抬眼,眼底尽是惊愕。   “枪杀砍姐之后,你以为这份证据就销声匿迹了,是吗?”   在方仲辞精准的质疑里,钟忆心乱如麻。   当年他刚转战到箴铭贩毒组织重新卧底没多久,冯饶光的暴露就横亘在他眼前。   当时砍姐想让他逼供冯饶光,但钟忆却百般推脱。   推诿之间,有毒贩当着他的面开始了酷刑逼供。当冯饶光的手指被断到第3根,他开口说了自己的姓名和级别。   可这点信息对毒贩来说远远不够,他们开始在他躯干上非重要器官的位置捅刀,几刀下去,鲜血顷刻间便铺了一地。   一轮又一轮,冯饶光还是开口了,交代了他此次潜入的目的。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钟忆身上,压力让他的背后阴出一层冷汗。他从腰间拿起配枪,而与此同时,周围所有的毒贩的枪口都在瞬间调转向他。   他将枪口对准冯饶光的心脏,一声巨响而起,冯饶光胸口喷涌的血迹四溢,甚至溅到了他脸上。他随即将枪支松开,直接扔到了砍姐面前。   而这么多年来,钟忆最忌惮砍姐的,就是当时他扔过去的,那把沾了自己指纹的枪。   月前,钟忆终于拿到了砍姐的保险柜钥匙,可里面却是空空如也。经过一番分析,钟忆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当年砍姐并没有拿他当回事,也就没有妥善保管那把枪。而到后来,砍姐想要掣肘他时,就只能用谎言编造枪支还在的假象。   可……那把枪又怎么会出现在方仲辞那里?   “那把枪就躺在冯饶光衣冠冢里,我查小亮案子的时候无意发现的。”方仲辞说,“你从来没去看过他吧,因为他们料定你不敢去,所以放在那才最安全。”   “他们?”钟忆眼底漾起些许不安。   “对,他们。你也是他们中的一个,是吗?K64-1-1。” 第73章 我等你回家   钟忆的瞳孔急促收缩,是他太小看方仲辞了。十年的时光,已经足够让方仲辞成长为一个面面俱到的优秀刑警了。   现在,方仲辞所知道的似乎远超了他的想象。他只能尬笑着装糊涂,表示听不懂。   发觉钟忆不肯松口,方仲辞还是决定循序渐进:“那我们就先说冯饶光的事,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说谎了吗?”   见方仲辞没有继续追问代码的事,钟忆在心里略松了口气。   他迅速调整情绪,随着方仲辞的话题进行转移:“半真半假吧。冯饶光的确出卖了我,但他也确实是我亲手杀的。当时他受了酷刑,失血过多。要知道,无论他是否说实话,他都不会有命活下去,甚至他说了实话反而会被他们变本加厉的折磨致死。我开枪杀他,于他是解脱,于我是必然。否则,我只会和他一起被留在那。我亲手解决了他,但替他保全了烈士的名节,算两不相欠。”   钟忆沉重了吸了一口空气:“但小亮的死,确实不是我。我要是想他们一家为出卖我付出代价,无需自己动手。况且,若是你目睹过他们是怎样对待冯饶光的,你就不会怨恨他说了真话。因为如果是我,恐怕也很难守的住秘密。”   平静的话语后藏匿的心酸,让方仲辞的声音压抑的低哑,他继续试探的问:“其实你很早暴露你的警察身份了,是吗?”   钟忆死气沉沉的点点头,似是不想回忆。   方仲辞拿起桌上的优盘:“如果没猜错,你在致和的时候应该就不小心暴露了。这份视频是南明的圈套,目的就是让你受控于他。但今年五月,你带人抄底了南明的老巢,而他本人应该也是被你悄然枪决在那场行动中的。这说明,在那之前你已经拿到了这份视频并销毁。”   “可你知道我在哪找到它的吗?”方仲辞咬紧后槽牙,“你前半夜还待过的那个公寓,二层的天花板夹层里。”   随着钟忆的手指无比克制的扣动,方仲辞继续:“被拍视频后,你万念俱灰,却不能自杀。这时,有个人忽然告诉你,只要你按照他的做,他就能帮你取得那份视频。我猜,那个人是周子聚。但他真的是在帮你吗?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现在更是毫不留情的将你出卖。”   一层死灰般的颜色蒙在钟忆脸上,让他的表情僵滞的像不自然的雕塑。   “如果不信,你就再仔细想想,是谁悄无声息的在你打开保险柜之前,拿走了那个可以指认你杀了冯饶光的枪,然后费尽心思的让我发现。是谁直接灭口刘裕,制造了你与他的通话记录,企图祸水东引。”   “是谁让你确信不会出现的黄哥突然出现,还不停的向你身上泼脏水。是谁在你今天暴露IP地址,企图烧毁整间房屋后,赶在我到之前灭了火,又将这份视频藏在了你家中引我发现?”   “又是谁送了束百合将线索直接指向你,不惜杀掉小亮来让我引起对枪击案的重视。钟忆!你还不明白吗?你到底还要替他们隐瞒什么!!”   霎时,众多钟忆已知和未知的信息同时涌进他的脑海里,在他脑海边缘如洪水疯狂拍噬。他几乎按捺不住眼底的震惊和愤怒,难以掩饰的望着方仲辞。   “告诉我,你知道的。”方仲辞一字一句,清晰的打在钟忆的耳膜上。   这时,方仲辞忽将手中的优盘投进了烟灰缸,端起茶壶将水倾倒入里。   液体没过整个优盘,气数已尽的吐出几枚气泡,静静的迎接毁灭。   方仲辞神色坚定的对视钟忆:“那些污祟的手段不该成为你做错事的理由,视频我没有备份,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我希望你还是从前的钟师兄,能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最后一根稻草压下,钟忆错愕崩溃。   眼泪顺着他眼眶盈溢而出,那温热似乎是他遗失了很久东西。   可就在他差点和盘托出的时候,他脑中还仅存的一点理智不顾一切的压住那最后的秘密,将它再次封缄积压。   他气息不稳的流着泪,声音也开始颤抖:“仲辞,你还记得重逢时我和你说的那句话吗?我说,‘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从未负气骄傲的离你而去,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失去你,我后悔了一万次,却没有一次能让我重新选择。’”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从未负气骄傲的离你而去,那样我便不会陷入无间地狱,我后悔了一万次,却没有一次能让我重新抉择。”   自顾自的说完,钟忆不再看他:“你回去吧,让我想想,明天我会给你想要的答复。”   做到了如此地步,钟忆却仍不肯将背后的一切交待出来,看来他身后的那些人,必然危险至极。事到如今,方仲辞也算是“黔驴技穷”,也只好等待。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再回复,钟忆就不管不顾的将人推了出去。   呆滞的站在钟忆家楼下近十分钟,方仲辞才回过神来。他从局里调了几个值夜班的兄弟,等到他们赶到,才离开归家。   刚刚那一推仿佛耗尽了钟忆的全部的力气,他整个人瘫在地板,像一只失智的木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无法回头了呢?   是在那个极度绝望的时刻,接下周子聚抛出的橄榄枝时,还是动手杀掉知晓他身份的毒贩,被迫加入那个吃人组织的时?   似乎都不重要了。   钟忆觉得上天总在和他开玩笑,他最不想被人知道的过往还是败露了,而且残忍的被他最不想让其知道的人知晓了。   他苦笑一声,伸手触到也躺在地板上的手机。而当他拨通周子聚的电话,电话俨然已经成为空号了。   伴随着电话里「您所拨打的用户是空号」的机械音,钟忆放声大笑:“终于,还是走到这里了吗?”   ·   当方仲辞赶回自己的小公寓时,已经是凌晨了。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窗外的灯光打在沙发上,他看见了正仰坐在沙发上的叶栖。他缓步踏入,不想惊动叶栖,却发现对方忽然扶着额头睁开了双眼。   见人醒了,方仲辞就顺手将灯打了开:“怎么还没睡?”   灯光乍亮,桌子上还剩的半瓶酒和歪倒的酒杯切入了方仲辞的视线。   叶栖晃晃悠悠的起身,对着方仲辞口齿不清道:“我不是说了,我……等你回家。”   他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叶栖:“你喝酒了?”   叶栖略直身子,半阖的眼眸不经意瞟过方仲辞脖子上的“伤”,却瞬间钉在了他的眼眶里。在酒精的麻痹下,强力的视觉冲击让叶栖怒火中烧,到达了理智难以桎梏行为的地步。   他纤长的手指猛然揽住方仲辞的后颈,不计后果的对着方仲辞的嘴唇汹涌而去。   方仲辞被这场突如其来吓了一跳,脚上不自觉后靠了半步,登时倚靠在了餐边柜上。柜台上的玻璃杯不争气的跌了一跤,在柜上滚了两圈,停在了危险的边缘。   叶栖忽升的体温和压抑的呼吸开始贴扑在他的脸庞,狂热的交吻让他近乎不争气的情动。   这个吻和他记忆里的温软都不同,渐重的侵略和啃咬都让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来自叶栖异常的情绪。   缠软间,那些从叶栖口腔中携来的高度酒精将亲吻的灼热再升一筹。外套的蓦然落地让他如释重负,方仲辞就这样放肆的让自己回应着叶栖,手却不觉在柜角越叩越紧。   不知何时,那抹温热从他唇间不舍离去,沿着他的嘴角亲吻到他的喉结。脆弱的命门就这样被肆意被人咬扼,从前的方仲辞,连想都不敢想。   可此刻,他的身体就是不由自主的信任着,信叶栖不会伤害他。   他小心的呼吸着,脖子上的伤处却骤然一疼。但下一瞬,明显的疼痛倏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舔舐。   叶栖就像一只带着野性的狼崽子,急切的除掉那些旁人的气息,再悄然为他疗伤,让他重新沁染上属于自己的气息。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叶栖在克制,尤其是他愈发收紧的怀抱竟让他开始有些窒息。他试图用手将自己支扶着站直,却意外碰到了本就躺倒在边缘的玻璃杯。   一声清脆的响声,将两个不清醒的人从迷离中唤起。方仲辞紧张的拉开叶栖,那一瞬,他第一次清晰的在叶栖一直清澈透纯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属于成年男性的欲望和占有欲。   在那样相视无言的尴尬里,方仲辞还没想好怎么圆场,叶栖竟醉醺醺的径直砸到了他怀里。方仲辞呆愣的直起身,瞟了眼怀里的人,又碰了一下自己又疼又烫的嘴唇,叹了口气。   他扶抱着叶栖一同跌坐在沙发里,就这样让叶栖在他怀里靠着。   沉默了好久,直到他身体里那种汹涌澎湃降下去,叶栖的呼吸也平稳下来,方仲辞才抬手拂上他的发丝。   叶栖的发丝比想象中要硬,没有看起来那么乖顺。   看着怀里人的睡颜,轻触着他的脸颊,方仲辞竟鼻尖一酸:“叶栖,怎么办啊。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第74章 最后一次放纵   方仲辞推了推自己的鼻尖,将那些难堪的情绪往回咽:“或许顾铭羽说的对,我对你,早就超出了朋友的界限。我现在觉得自己像个渣男,明明不能给你未来,却不由自主的被你吸引,想靠近你。尤其是,我还知道你钟情于我。”   方仲辞自嘲着继续自言自语:“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块木头吧?我就算迟钝,你那些星点的情谊堆积在一起,也足够汇成一片让我无法忽视的星海了。只是我似乎也记不清是自己先为你心动,还是先发现了你喜欢我。”   他的手轻触上自己脖颈间的伤口:“刚刚让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让你担心了。”   说完那句对不起,方仲辞就像触动了什么开关,竟蓦然垂下两行泪,开始不停的低念着对不起。   直到他感受到怀里的叶栖微动,他才迅速将眼泪一擦,小心的低头查看。看见人未醒,他才不知是遗憾还是轻松的呼了口气。   他忍不住将人又往怀里揽了两分,像是在倾诉:“我那些与生俱来的戒心时至今日也不能融开,若是胡乱许诺终生怕也是难以付诸。与其这样,倒还不如不开始。我现在倒是忽然了解了江恪的心境,原来能相爱容易,能长久却太难。”   “况且……那些代码人,都是冲着我来的。我们这一行本就朝不保夕,何况是和我这样身边充满着未知危险的人待在一起。我嘛,孑然一身,随时准备慷慨赴死,但你不一样。离开这些危险的大案,你一样能建功立业,至少,能好好活着。等到这个案子结了,我会尽快撤离你的生活。你还年轻,还会有无数可能。”   方仲辞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将情绪慢慢沉降。可当他目光移到叶栖脸上,似乎还是没忍住:“只是现在,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最后一次……”   说完,方仲辞把叶栖轻轻靠放在沙发上,手指爱惜的抚过叶栖的眉眼,顺着鼻梁停在了嘴唇上,轻吻在上面。   可叶栖的嘴唇像是一块磁石,只是这么贴着,就像是能吸起他心底的柔软。   当眼泪顺着两人的唇缝流到方仲辞嘴里时,他才第一次感受到放弃的真正重量。   可但他别无选择,没出息的逃离,是他避开未来生离死别的唯一办法。   良久,方仲辞从叶栖身上撤开,又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卧室的床上。细心的掖好被角后,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方仲辞脱下外套,挂在一旁,让自己沉浸在昏暗中。他睡不着,烟一根接着一根的点,就仿佛火星不灭,他就不用面对这现实。   不知何时,方仲辞在烟雾缭绕中倚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当第一缕晨光从客厅的偏角投在方仲辞的身上,他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   平复了一下心情,方仲辞给盯梢钟忆的兄弟打了一个电话,他们说钟忆到现在还没有出门。   电话预约了一份定时早餐,方仲辞决定先去看看钟忆思考的如何了。   可当方仲辞赶到,连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人回应。他忽然觉得不妙,随即暴力破锁。   当他推门而入,却发现屋子里东倒西歪,俨然一副招了贼的模样,而钟忆也不见踪影。   负责看守的组员怎么也摸不着头脑,他们明明一刻也没松懈,可钟忆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了。方仲辞扬手制止两人喋喋不休的道歉,开始后悔自己的大意。   作为一个有着十年卧底经验的优秀警察,有人想悄无声息的带走或是灭口钟忆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但他若是想刻意避开盯梢人离开,简直易如反掌。   方仲辞从兜里拿出电话,迅速让叶玲同顾铭羽一起赶来与他会合,并在路上顺便看看能不能定位到钟忆的位置。当他把手机再次放回时,却意外触碰到一个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迟疑的将东西取出。   那是一个优盘,他从没见过的优盘。   他将优盘一收,想取读一下内容,却发现周围并没有电脑。他思索着转头,却直对上了叶栖的脸。   “钟忆不见了?”   听见叶栖熟悉的声音,方仲辞不觉心头一疼。但眼下,找到钟忆才是最打紧的事,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自然的点点头:“昨天他几乎摊了牌,他说会考虑一晚,但现在……”   叶栖抬手握住方仲辞的肩侧:“先看看优盘里的内容吧。”   当叶栖将优盘打开,发现里面仍旧是个视频文件,但视频的时长却比他们之前拿到的翻了一番。   视频的拍摄环境和之前他们得到的视频别无二致。镜头摇到一个年轻人身上,他的衣服几乎看不出原有的颜色,新旧交叠的血迹近乎将他的衣服重新洗染。   看得出来,那是多年前的钟忆。   钟忆有气无力的半倒在地上,眼神里写满了不屑,闷声从他的嘴里传出:“要杀便杀。”   话音未落,一记重脚落在了钟忆身上。他滚了半圈,呕出一口鲜血。他几乎没有力气抬手擦掉脸上的血,就任由血迹在脸上肆意流散。   仔细一看,叶栖才发现,踹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钟忆进入贩毒组织接触的第一人,雄立。   摇晃的画面中还有一个男人,正坐在一把交椅上。当镜头稳定下来,那张脸和在五月的大型缉毒行动中已经死亡的南明重合在了一起。   南明将手中的黑色异物丢在钟忆面前:“警用监听器,你TM是不是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就在这时,看准时机的雄立立即顺着南明的话奉承:“还是明哥好眼力,我眼里真是糊了猪屎,才把这样不长眼的人往您眼前带。”   南明瞟了一眼雄立,寒凉的掏出一把匕首往他面前一扔:“眼睛不太好呢,就得治治。不然以后谁都往我面前领奸细,我岂不是很危险?”   闻言,雄立猛地跪在地上,开始疯狂的磕头,大幅度动作连带起的灰尘在灯光下弥散开,引起钟忆的嗤笑。   南明没有一丝反应,只是漫不经心的扣手指。   无规矩不成方圆,雄立知道自己躲不过,继续拖延恐怕只会得到更重的惩罚。他颤抖的拿起刀,直冲着自己的左眼而去。一声惨叫过后,他脸上已经被从眼中溢出的血迹糊满。   南明不耐烦的挥手表示可以了,雄立忍痛爬起来小心靠近南明,低语了半晌。说完,两人相视狞笑。   得到同意后,顶着一脸血的雄立开始了他阴森的策划。   不多时,一剂针管被送了进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是他们最先得到的那半份视频,虽然没有直接的镜头表明是他们恶意伪造钟忆吸毒,但也确乎是经不起细节的推敲。   药物带给钟忆的亢奋是生理和精神的双重刺激,他的眼神开始从坚毅转至发烫。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庞泛起不同寻常的潮红,隐忍让他的四肢不自主的抽搐。   注射类的毒品往往对纯度要求很高,被注射者会因为体质产生多种不同的反应,更有大概率直接死亡。   再之后发生的事,就根本不是钟忆仅靠精神就可以控制的了。   叶栖把电脑合上,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郁结。纵然已经经过推理,知晓了基本的事件真相,但当它鲜血淋漓的摆在面前时,却仍让人难以接受。   那件事过后,钟忆被迫转移战场,之后生活可想而知。   一朝入黑暗,终生劫复劫。   该怪谁?又能怪谁呢?抛却所有立场,叶栖真的不知道,若是自己经历了这一切,他会不会选择和钟忆同样的道路。   视频结束后,方仲辞同样沉默着。他知道这份更加完整的视频,来源恐怕只会是钟忆。而钟忆唯一可能将这份视频悄然塞在他兜里的机会,就只有昨天大力的将他推出门的时候了。   他屏住呼吸,压低了声音:“要找到他。”   叶栖随即环顾了一下整间屋子:“屋里虽翻找的凌乱,却没有打斗的痕迹,恐怕钟忆是自行离开的。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惯用的手段,恐怕都会被他规避。”   “但……”叶栖面色沉重的顿住了话音。   “但什么?”听到叶栖的转折,方仲辞的呼吸随之一滞。   叶栖忽将视线打在那枚优盘上:“如果这份证据,是钟忆给你的话……他恐怕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方仲辞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晚钟忆从拼命拉住他到将他远远推开他的转变,还有最后面如死灰的神情。再加上这份,他曾不惜一切代价要守住的证据……   叶栖的话语同时如一块巨石压下:“他恐怕,没有活下的欲望了。” 第75章 操控舆情   方仲辞将手挡在眼前,语气愈发自责:“如果他想死,一晚上足够他死千百次了。从当初的那句要杀便杀到后来妥协毒贩,钟忆左不过是不想身死后被泼上吸毒招妓的罪名。如今他将曾经护在手心里的证据交给我,无非是想赌我会在他死之后全力保住他的名声。我早该发现的……”   悲伤之中,他的手忽然被叶栖拉下:“你说的对,如果他想死,足够他死千百次,又何必大费周章的逃出去死。如果今早让你直接发现他的尸体,不是更具震撼力,更能左右你的决定吗?”   一语惊醒梦局中人,方仲辞转头望向叶栖,在那双充满坚定的眼眸里汲取着希望。   方仲辞的手机忽然响起,让他从失神中撤离,他慌张挣开还和叶栖相握的手。   开扩音的电话里顾铭羽带来了令两人震惊的消息——他们居然找到了钟忆的行踪。   准确的说来, 是他们找到了钟忆失踪前一晚的行踪。在两人的配合下,他们发现钟忆从家里“逃出”后,就上了一辆黑车。中途辗转换了几辆车,后来就行驶到了无监控区。   而现在,他们正在积极寻找最后一辆车的车主,看看能否询问到他最后达到的地点,但这无疑会耗费很多时间。   听到这种情况,叶栖忽然打断了顾铭羽的话:“等等,监控拍到哪里停止了?”   顾铭羽看了眼监控中最后的定位:“映华路。”   叶栖对临业市的街道名称都不熟悉,当他听到映华路这个地点后,迅速得到了他曾在资料中浏览过的结论。在脑中搜索了一遍,他迅速打开电脑,检索一份之前他自行整理的程致和生前的房产文件。   而在映华路附近,刚好有一套程致和曾经所有的房产,但它在生前就被过户给了周子聚。   叶栖将这一信息指给方仲辞,方仲辞随即指令顾铭羽改变路线掉头去这处别墅,并继续在路上追查那个司机,如有需要就在组内调人。   叶栖将电脑一合:“钟忆很可能想和他们同归于尽,我们要尽快。”   路上,方仲辞在局里调了外援赶往别墅。叶栖则定位了周子聚的位置,可根据致和金融的实时监控,他居然正在公司上班。   带着无限的疑惑,两人匆忙赶往到了别墅。紧锁院门的别墅似乎是在告知他们,他们已经来晚了。但这是最后的线索,他们怎么都不能放过。   两个人不管不顾的翻进院子,被密码锁困在别墅院里。方仲辞想都没想,抄起院子一个趁手的家伙就准备将窗户砸碎,但他这一锹下去,手震得生疼,玻璃却纹丝不动。   早前他确实听过圈子里的人讲过,程致和是个怕死的老狐狸,无论是自己家里还是自家旗下的产业,都不计成本代价的按了防弹玻璃。早先他还不信,如今看来,这传言的确不是空穴来风。   在方仲辞暴力折腾的同时,叶栖正在安静的观察着门上的密码锁键盘。   这密码盘和别的不太一样,一般密码锁是按键的符号只有#和*,而这个密码盘上是有短线符的。   磨损较为严重的只有4、9、-、1,这很可能是个代码。综合之前他们得到的代码形制,短线之后应该只有一位,去掉前面英文字符,就只有只有49-1/41-9/94-1/91-4/19-4/14-9几种可能,他试探的按顺序输入了49-1。   「欢迎回家。」随着门锁开启的语音,方仲辞惊愕的探过头来。   他刚还想着实在不行就让叶栖用代码暴力破解一下门锁,对方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把门锁密码猜到了。   似乎是发觉方仲辞疑惑,叶栖将自己破解的思路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此外,他还关注到了一点反常。程致和这房产是近一年购置的,半年后转给了周子聚,那密码锁理应是新换的。这里离市区的距离并不近,无论是程致和还是周子聚,都应当是很少来才对。但键盘上按键的磨损却反常的明显,很像是经常有人出入。   还有更为关键的一点,49-1,又是一个新的代码。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在别墅里分头找起来。快速的穿梭搜寻,他们发现这里的确空无一人。   那些人,会将钟忆带去哪?   思索中,方仲辞接到了来自顾铭羽的第二通电话。   他声音里所带起的焦灼一反常态:“出大事了,网上忽然流传了一段视频。是钟忆副组他……”   方仲辞心里咯噔一声:“什么?”   “是钟副组吸毒的视频,不知道什么原因,视频从发出到现在还不到十五分钟,就顶到了各大网站的话题榜第一。”   “网监部门呢!都他娘的吃干饭的吗?”方仲辞的语气严厉异常。   “联系了,但你知道的,部门联合,光是打申请就要花不少时间。叶玲现在是想请示一下,能不能动用别的手段,靠我们自己。”   几乎是毫不犹豫,方仲辞回复道:“告诉叶玲,我招她进来不是当摆设的。要是她现在不行,转天就可以打报告调离了。”   顾铭羽似乎是开的扩音,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见了那边叶玲迅速敲击键盘的声响。   方仲辞继续布置:“顾铭羽,我要你继续跟进网监。另外,让公关部门尽快出面澄清,澄清内容不要详细,就说正在调查中即可。”   方仲辞挂了电话,从通讯录的边角调出了一个电话,那是代理他外祖家留下产业的职业经理人之一。   铃响过了三声,对方才迟缓的接起电话,懒散的喂了一声。   他没有废话,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来意:“我是方仲辞,马上替我联系各大顶流传媒,让他们给我把吸毒警察的不实热搜给我撤了。”   “什么传媒……”对方嘟囔了一句,才猛然反应起刚刚那对面人说他是方仲辞。   因为方仲辞从不管经商的业务,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接到过这位小方总的电话。这突如其来的震惊让他猛地直起身子:“小方总,您怎么忽然打电话来了?”   “别给我废话,”怒气冲的方仲辞极度不耐烦,“我既然是给你打的电话,就不是要从官家办事,撤热搜要多少钱,依价办事。在警方介入之前,这词条上多少回,就给我撤多少回,我要这条消息在实时上升热点上都没半点影子。懂?”   “懂了懂了……”   还没等对方问东问西,方仲辞随即将电话挂断。   就在一旁的叶栖也大致听到发生了什么事,他随便翻开一个网页,热搜第一的词条都是这一事件。极具刺眼的标题映入两人眼中:「讽刺,缉毒英雄反吸毒」,「震惊,卧底十年的禁毒模范,现任临业市禁毒副支队长钟某竟是瘾君子」。   叶栖随便点开了一个视频,这正是他们之前拿到第一份视频的前半段。   对方刻意将一段诱导性的视频截成两段,叵测居心呼之欲出。   早在钟忆回归时,警方大规模的扫毒行动就曾利用钟忆的正面模范形象进行宣传。虽然后续在联调组成立后基本都撤了下来,但也足可以让钟忆英雄的形象在临业市家喻户晓。如今,缉毒警察吸毒这样的反转事件必然会引起群众们关注。   但作为普通人,群众恐怕不会对这件事有很强代入感。但当这件事的声势已起,再对视频的后半进行曝光,更加贴近群众生活的事件,恐怕会令他们拍案而起。   没有极佳的辨认能力和分析能力的群众,在这样有失公允的引导下,必然会一边倒的辱骂。这不仅仅会影响到钟忆以及禁毒支队,甚至会有损整体警方的公信力。   叶栖顺手检测了一下数据,发现了数据背后有人助推作假,这或许就是事件短时间内被切入顶峰的另一原因。   方仲辞嗤笑一声:“这样看来,当时九·一二碎尸案时,忽然泄露警方办案进度,又推波舆情,煽动群众恐慌情绪,致使我们不得不迅速结案也是他们的杰作了。同样的手笔,这群杂碎还是百用不烂。”   他单指点在叶栖的电脑旁忧心的说:“撤热搜并不能抹消视频本身的存在,文件不知道几时才能批下来,我们现在只能靠自己。你实话告诉我,现在有几种方法能让这些垃圾视频段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第一,通过数据入侵,让这些媒体网站全部崩盘。但网站和软件是当下媒体的立身之本,所以他们每年都会话大价钱对服务器进行维护,他们的运维部门可能不乏高手,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变数有多少。而且,攻击这些网站,暂且不说合法性的问题,成功以后,真的计算起来,对于整个城市的经济损失,恐怕不在小数。”   见方仲辞紧皱愁眉,叶栖继续提出:“第二种,是直接对视频源进行删除。现在网上存在的视频总量虽多,但归结起来,大部分都是转载的。如果对大的视频源进行搜寻,定向删除,一次能解决一批。但同样,时间性并不能够保证,我只能说尽快。”   “但……”叶栖对上方仲辞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宽慰,“如果视频源是那群代码人,他们很可能会等待舆论发酵后上传第二波视频。我们可以在删视频的同时,反向追踪到他们上传视频的IP地址,幸运的话,或许能抓到那些人的蛛丝马迹。” 第76章 正义的键盘   当叶玲、顾铭羽及其他组员陆续赶到时,叶栖已经沿着第二种方法追溯十多分钟了。   叶玲迅速加入了叶栖的行动中,而其余人则同方仲辞一起,开始对整栋别墅进行地毯式搜索。   搜寻几乎毫无进展,这里的一切都被清理的很干净,似乎连指纹和头发都没有残留。   事实上,他们一边强制压下舆论一边让官方安抚人心的行为卓有成效。有很多网民表示愿意等待事实真相,但也同时导致了另外一部分网民的强烈不满,以致他们在网络上的情绪和言辞异常激愤。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方仲辞开始焦虑,可偏偏对方又开始雪上加霜。   预料之中的第二波视频无声无息的上线,却引起了轩然大波。方仲辞复启了手段,但他知道,要是批文再不下来,事态恐怕就难以控制了。   铺天盖地的辱骂席卷而来,每个坐在屏幕背后的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为正义发声,殊不知,他们的善良和无知,正被有心人利用来攻击真正的正义。   刺耳的铃声划开阴郁的气氛,方仲辞接起了来自李副局的电话。   不出意外的指责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方仲辞!我让你暗中调查钟忆,知道什么叫暗中吗?现在网上那些都是什么?你能给我找个合理的解释吗?”   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方仲辞自觉难辞其咎:“对不起李副局,我还在积极处理中。”   李副局的怒气并没有因为方仲辞的道歉有丝毫消减:“积极处理?你知道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厅长!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吗?我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厅长一个内线劈头盖脸的骂了我一顿,我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我挂了电话一上网,好家伙,你可真能给老领导上眼药啊。”   方仲辞知道当前事态的严重性,却没想到厅长会直接打电话下来施压。   不过也的确,钟忆是之前省里上报的典型,也是进过京都打报告的人。眼下这一遭,真算是捅了马蜂窝。不过既然是惊动了省厅,那程序上——   不待方仲辞问,李副局压住火气将好消息带了来:“但这一番下来,各部门的速度都坐上了火箭,再有五分钟,应该就见成效了。我和你小子讲……”   “懂,这案子查不清,我马上打报告卷铺盖滚蛋。”   方仲辞收起手机,询问起两人的进度。   叶栖和叶玲都没有回复,半分钟后,两人的电脑一前一后的发出提示音。叶玲追到一个地址,叶栖追到两个。   它们分别是临业市的一处单身公寓、某废弃工厂和静宁市的一处网吧。   面对横跨两个城市的三个不同角落的地址,几人不约而同的缄默下来。   破解还未完全结束,接下来能再拿出几个地址还未知数。在人员有限的情况下,方仲辞必须做好有效部署。   他先是给静宁市的“留守儿童”谢立真打了通电话,对案件的情况进行了简要描述,并要求他马不停蹄的赶往网吧寻找可能存在的嫌疑人。   挂了电话,方仲辞转头看向顾铭羽,要求他赶往废弃工厂。   就在他刚准备离开时,叶玲却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要求同行。   如果不是她的表情太过坚决,方仲辞险些觉得她在胡闹。可当方仲辞询问她一定要跟去的理由时,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门口传来了陆询的声音:“还是我去吧。”   “还有我。”当江恪也从门口走进来,顾铭羽吓了一激灵。就江恪直逼叶玲的格斗水平,如果让他去查线索,简直是羊入狼窝。   “你不行。”顾铭羽和方仲辞齐声道。   陆询有些迷惑问:“为什么?我好歹在一线干了这么多年缉毒警,抓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吧。”   方仲辞把目光从江恪身上移回陆询:“没说你,是你身后的江主任。”   陆询尬笑一声,看向江恪。江恪轻扶眼镜:“警局里没有任何一个人需要被过度保护,别忘了,早年间市局人员还没有现在这么齐全,各部门分工也不明确,我也算是‘兼职’干过刑侦的。我知道你人手不够,不要感情用事。”   江恪这种性子的人,一般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眼下方仲辞也的确是缺人,他也只好妥协:“好,我重新布置一下。陆询去废工厂,江恪去单人公寓,定位稍后会分别发到二位的手机上。没人知道这里面是不是陷阱,能分给你们的警力有限,一定要注意安全。”   坚定干练的敬礼后,陆询迅速离开了别墅。   在江恪转身的一瞬间,方仲辞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江恪,人员密集区,该注意的东西你都知道,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   江恪点点头,瞥了一眼顾铭羽,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向门口走去。   一向伶牙俐齿的顾铭羽明明担心的要命,此刻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顾铭羽转头看向方仲辞。   方仲辞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迟疑:“顾铭羽,后面恐怕还有更危险的事情,别忘了你的责任。”   顾铭羽垂下眼眉,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到了门口,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江恪:“答应我,一定要毫发无伤的回来,不然我真的会发疯。”   在江恪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顾铭羽迅速撤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转身回到原位。当他再次转过身的时候,江恪已经走出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接到任何消息的方仲辞愈发紧张起来,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当前的方向本身就是错的。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来自江恪的电话。江恪说,当他赶到的时候。单人公寓的门是锁着的,开锁后电脑却是开着的。通过对公寓监控系统的排查,他发现了一个老熟人曾经来过——周子聚。   方仲辞才猛然惊觉,刚刚出了一连串的事件之后,他竟然忽略了周子聚的行踪,他随机要求江恪约谈周子聚。   刚挂断电话,谢立真也带来了最新消息。他们虽然没有在网吧中抓到可疑人员,但却得到了一份监控录像。录像里有一个包裹严实的男子,只能拍到他的身形,无法辨认其面容。他进入网吧时用的也是假身份证,无法核实对方的真实身份。   接到了拷贝的监控视频,方仲辞开始仔细回想起来。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确信自己见过这个人,反复看了三四遍,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人的身形,竟和当时他们在碎尸案里意外追查到的那个照片里的邱弋,有八九分相似。   就在他震惊于这个结论时,楼下忽然传来叶玲的一阵惊呼。   方仲辞疾步下楼,发现大厅正中的投影仪忽然自己启动,白布缓缓降落,横亘在所有人的视线正中。   看见方仲辞下来,叶玲心有余悸的指着眼前的投影仪:“老大,我刚刚一抬眼,这玩意就自己动起来了,吓死我了。”   这时,有个刑警抬起了手,说自己刚刚不小心碰到了花盆边缘,那边就出了响动。   方仲辞走近一看,那花盆边果真有一个按钮。他再一次按下按钮,白色的幕布上忽然投影出了人像。   视频的背景是道灰色的水泥墙,一块白布挡在前面,制造了一片墙体和白布间的小空间。   忽然,一束强光打在上面,幕布后的剪影瞬间清晰了起来。   剪影里的人体型宽肥,头戴礼帽,脚踩皮鞋,手上还拄着一支拐杖。   “是一段录制的视频。”叶栖说。   方仲辞挥手示意叶栖将视频导出来,继续盯着屏幕。   幕布后的人摘下礼帽鞠了一躬,被处理过的刺耳电流音开始在整个客厅响起:“恭喜你们找对了地方,你们要找的人也的确是从这里被带走的。你们很聪明,可以继续参加我的游戏。”   那人将手上的拐杖用力往地上一戳:“网上我公布的视频你们应该看过了吧,颠覆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你们眼中的英雄,不过是我脚下的狗。而你,也终将会臣服在强大之下。”   当那人刺耳的笑声停止时,变声器都遮不住的凉薄和戏谑透过他的声音在整间屋子里铺开:“下午两点半,我会开启一场直播。这或许是你们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钟先生,好好珍惜,千万记得准时收看。”   伴随所有人紧收的呼吸,视频戛然而止。 第77章 一切重来(一更)   距离直播,还有三十分钟。   五分钟后,叶栖和叶玲把视频源清理完毕,将剩下的工作交给其他部门。   时间又过去十分钟,最后几个视频源的IP地址也被破解出来,方仲辞不得不派人去搜索。   纵然一直节约警力,但现在,整个临业市局方仲辞还能调动的警力,就只剩下叶栖、叶玲顾铭羽和自己了。   最后十五分钟,叶栖和叶玲已经开始着手联系各方为所谓的“直播”做准备。   从头至尾,方仲辞一直在反复的盯着那段被导出的视频看,但他心乱如麻,觉得那里不对劲,又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时间仅剩最后五分钟。   基本准备就绪的叶栖停下手,对仍旧目不转睛的方仲辞道:“你放视频时我一直在听,这里有一个一个细节。他的两句话里有两个指代称谓,‘你们眼中的英雄,而你也终将会臣服’,这很奇怪。就像前半句是给所有人听的,而后半句,是说给你一个人听的。”   当方仲辞手机视频里最后一句「而你也终将会臣服」蓦然停止,方仲辞没再点击重播。叶栖说的很对,这是在针对他。   而策划了一切又忍不住在最后时刻亲眼看着自己崩溃的那个人,恐怕就只有那个每次送百合花,又从不露面的神秘人了。   沉默中,叶栖忽然靠了过来,将视频重新点击了播放,又停在了那人用拐杖敲击地面的画面上:“刚刚我一直在思考他的肢体语言到底有什么反常之处,现在我想明白了。除了用力戳地面的那一下,他根本没有将力拄靠在拐杖上,这说明拐杖并不是他惯用的东西。”   “你应当也记得我们第一次发现神秘人的时候,当时对面小店的监控无意拍下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而影像中那人的身形,与刚才大相径庭,所以刚刚视频里的一切,都是他伪装身形信息的伎俩。”   此时,快节奏的手机闹铃忽然响起,这意味着距离直播,只有最后一分钟了。   秒针懒散的兜转了大半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勉为其难的摆到了12。自动窗帘忽然被启动,之前熄灭的投影屏幕亮了起来。   叶栖开始飞速追踪信号的来源,叶玲负责监控各大网站,防止无良媒体为搏眼球偷开服务器。   视频里,钟忆被绑在凳子上扔在之前的白幕布前,苍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将鞭抽和刀伤带来的层层血口衬得更加狰狞。隔着嘴上紧勒的白布条,钟忆艰难沉重的呼吸着。   电流男声扔在幕布后,看手部的动作像是在看手机。安静死寂中,他忽然不屑的一笑:“关闭了所有通路,是觉得我打不开吗?”   听到这,叶玲忽然警惕抬起双手,仿佛有架势准备随时大干一场。   可那人话锋却一转:“不过,也没什么意思。我想要的东西,已经足够了。”   他晃动的指影不停的在滑动着屏幕,停止时,令人难受的声响再度响起。只是他这次讲话的对象,变成了钟忆:“在我这做客这么久,钟先生还没上过网吧。啧啧啧,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做过什么了,你就不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说你的吗?不然……我给你念念吧?”   惊怒给钟忆带来了些许力气,他循着声音挣动,将疼痛拉扯的更盛。   当一条条恶毒的言语不加掩饰的钻进耳腔,钟忆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绝望的卷带着脸上的血迹,混合落下。   对他来说,皮肉上的伤痛永远不值一提,能让他落泪的,从来只有那些误解的诛心之言。   蓦地,诵读的声音停滞下来,那人重复了一遍千刀万剐这个词汇,玩味的用拐杖敲击了一下地面。   随着那一声响,画面里走进了几个穿着黑色骑行服佩戴黑色面罩的人。   他们其中两个人将钟忆抓靠在椅背上,另两人则亮出两把崭新的刀刃,直冲着着钟忆的皮肉而去。   大片的创伤在血液来不及反应之前骤然暴露在空气里,又后知后觉的涌出扩散,扬在地面上。   预料中的惨叫声没有响起。从下刀那一刻开始,钟忆就一直紧咬嘴唇,隐忍的艰难竟让他生生将嘴唇撕出一道血口。   那血水凝积成血滴,顺着他的下巴坠到地上,和原有的血色交融的无影无踪。   幕后的人冷哼一声,继续念下一条。当他再将话音停在剥皮抽筋上时,几个人又开始动手。   钟忆微张他发白的嘴唇:“幸亏他们说的是剥皮抽筋,若是剥骨抽筋,你们的家伙怕是不够用啊。”   话音刚落,不知谁的一肘磕在了钟忆的胸前,令他当即呕出一口鲜血。   随后,就有人换了一把薄片刀,微斜着刀口即刻践行着那句剥皮。   方仲辞如坐针毡,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逐渐相互吞噬滚圆,因为极度压抑,他的声音几近颤抖:“还有多久。”   对方的服务器经过层层叠转,而此时叶栖也已经逼近极限。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久,运气好的话十几分钟,运气不好十几小时都有可能。可开口时,他却说了谎。他安慰着:“快了。”   当视频的话音停在“斧钺汤镬”上时,顾铭羽极致愤怒的跨上前,想要砸了这狗屁的投影仪。   方仲辞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拦住他,以至于让被拽回的顾铭羽打了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那一瞬间,隔着厚重的衣服,顾铭羽清晰的感受到叫他冷静的这人正在狂跳的血脉。   看着他逼呲出血块的眼角,顾铭羽才猛然反应过来,方仲辞才该是整间屋子里最难以克制怒遏的人。毕竟这个局,从头至尾都是为他而设。   当滚烫的开水浇散在皮肉上的声音滋滋的响起,同时也在每个人的心里剜出了血肉。   在蒸腾的水汽中,幕布后的人长叹了一口气:“好了,就到这里吧。对面的朋友就快找到这里了,所以现在你有什么好说的吗?钟先生,这可是遗言,想好了再说。”   钟忆嘴上早已被染成血色的缠布骤然落下,钟忆难以遏制的大喘了几口气。血腥的浊气入肺,让他险些又呛了一口。   钟忆知道自己已经站在死亡的边缘线上了,他笑着吐掉嘴里糊着的一口血水抬头对着镜头开口道:“仲辞,我知道你看得见我。如果有可能,我还想和你一起回到十年前,去那条我最喜欢的路上与你并肩散步。这一生到头,我才终于明白,那些和你一起漫步的时光,才是我到死都割舍不掉的东西。不过,不必再为我担心,这次……我是真的可以重来了……”   说完,钟忆整个人撑不住的垂下头。   此时,镜头前一黑,令人厌恶的声音再次响起:“好深情的告别,只可惜,我们的主角已经撑不住了。这次就到这里了。方警官,这人就留给你了,我们会再见的。”   声音落下的一刹,投影仪再次丢失了信号。   “找到了!”叶栖颤抖着指尖指向了电脑中追溯到的地址,“这是我们之前去过的地方,那个我被意外绑架时的废弃的工厂。”   方仲辞将电脑屏幕重重一叩,尽力压制住自己紊乱的呼吸:“钟忆不会在最后时刻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他刚才在反复强调道路。曙光街上有个曙光孤儿院,是十年前钟忆喜欢去的地方。他曾说过,那里的路是他最喜欢的模样。如果钟忆透露的不是自己的位置,那他一定在孤儿院里留下了什么重要证据。”   从听到曙光孤儿院的那瞬间面色就沉重下来的顾铭羽忽然开口:“我去,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比你们都熟悉。”   一瞬的讶异闪过,方仲辞重重点点头:“那群人精通计算机技术,你带着叶玲,能规避一些风险,即刻出发。”   他回望了叶栖一眼,两人相视无言,同步疾行出了别墅。   ·   戏要散场了,男人从幕布后缓缓走出,隔着手套扳起钟忆的下巴:“我算过这样的时间和距离,等到方仲辞赶到,神仙也救不了你。幸运的话,他还能亲眼看到你咽气,你说,这好不好玩?”   他重重的将钟忆重新甩回去:“现在,你就在这里慢慢等死吧。”   这一晃反倒让钟忆睁开了双眼,他舔了一下嘴角的血:“你真的不好奇我告诉他什么了吗?”   “怎么?还打算拖延时间让我听你们的爱情故事吗?算盘打错了。”说完,那人嗤笑一声,准备扬长而去。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在和方仲辞讲废话吧……关于组织的秘密,我已经事先放好在我给他的地点了,你现在去的话,还有拦下的可能。若是因为你的计划,导致组织机密外露,你怕是真的活不到报复方仲辞的时候了。”   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瞬间被抹平:“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钟忆咧嘴一笑,血迹外流:“设局的人踩中了被设局者设计的局,不是既可笑,又有意思吗?”   那人上前,用手紧紧捏着钟忆的脸,皮手套吱吱作响:“搭上条命,看一场戏,值得吗?”   钟忆惨笑:“同样的问题,问你自己,或许你会给你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那人松手,从袖口顺出一把短匕首,在手上掂了掂。一阵寒光闪过,那把尖刃已然扎入了钟忆的心脏:“那就,成全你。”   钟忆嘴角还未干血迹又添了新,视线完全模糊起来。   「那些我做错的,我终于用这条命偿了。我无法替你解除这些危机,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保……重。」   钟忆闭上了眼睛,窗外的风声离他远去,那些残酷的经历和残忍的真相都再也困扰不了他。   他脑子里最后的画面,停在了那年的青春,他余生中最耀眼的光芒。   新城饭店门口,钟忆刚走出来,方仲辞就从后面跟了上来,眼中尽是少年人的欢喜。忽然间,他的手上一热,对方竟牵起了他的手,   钟忆举起被紧紧牵着的手:“这是什么意思?”   方仲辞转到他对面粲然一笑:“就是你想的那种意思,你不挣脱我就当你答应了。”   方仲辞转身,继续牵着他的手大步流星向前走。钟忆叹了一口气,没有挣开。 第78章 正面交锋(二更)   男子坐在SUV里,扔掉碍事的拐杖,反手摘下礼帽,理正自己的领结。他摘下脸上黑色的口罩,露出年轻俊秀的面庞。   只单看这张脸,真的很难让人将他和刚刚那场血腥大戏关联在一起。   那人抬起通讯仪,让他们盯紧方仲辞和他周边人的动向,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到钟忆留下的证据。   ·   与此同时,顾铭羽和叶玲率赶到了曙光孤儿院。   这是一个刚刚被废弃不久的孤儿院,门口的牌子还没有拆掉。   经过叶玲改装的红外设备探测后,顾铭羽确定孤儿院里没有人,才带着叶玲往里走。   院中的梧桐树还在,雪压的枝干在喧嚣的风中摇晃,将大片冰冷撒下。   这里虽然被搬空了,但基本结构没有变化。转了几间屋子,除了光徒的四壁,这里什么都没有。   顾铭羽抬起头,准备查看房脊。但他忽然想起当时他们搜寻钟忆别墅时,优盘的发现位置就正是天花板夹层中。那该是钟忆的痛点,所以他应该不会将证据放在那个位置上。   刚想着,叶玲手持的红外探测仪忽然有了异动,顾铭羽眼疾手快的按下关机键,将它低哑的警报声切断。   不多时,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从门缝观察,来人共四个。回望了一眼叶玲,他决定先把她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再去解决外面的人。   因循着记忆,顾铭羽小心的将叶玲带到后院的菜窖。   安置好叶玲,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他成功敲晕了两个人,将他们放在了相对安全且不易被发现的地方,用手铐将他们锁起来。   但是顾铭羽似乎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寻找钟忆藏匿的证据,就是要去找那些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四下寻找线索的人迅速发现了被打晕的人,开始警惕自己的处境。几番兜转,顾铭羽非常不幸的将背后暴露在对手视线里。对方毫无犹疑的拔枪瞄准,连击两发子弹。纵然顾铭羽已经用最快的感应速度躲避,还是有一枚子弹打中了他的后背,顿时血涌不止。   顾铭羽迅速撤退,借助了地形优势甩开了那人。但是这微弱的优势没也能抵得过他的霉运,顾铭羽躲开一个,却又迎面遭遇了另一个。   那人没拔枪,似乎是看顾铭羽受了伤,想擒住他问问证据的下落。   见那人冲过来就开始动手,顾铭羽连身闪避。可对方的每一脚都狠厉异常,近乎让受伤的他躲闪不及。   眼下,逃跑是不行不通了。顾铭羽凝起所有气力,准备一招制胜。   但急于求成让顾铭羽没能判断好准确的时机,就在他那一脚就快踢到对方的脑袋上的时候,对方转而一闪,反踢在他本就枪伤的位置。   顾铭羽吃痛后跌,翻倒前,他的眼眸里映出一圈枪管的黑洞。   “砰——”   ·   SUV又开出良久,稳坐在车中神秘人猛然喊停了车。一声急停响起,跟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也停了下来。   他回溯了整个事件,单手捶在座椅上,迅速发送全员撤退的指令。他半降车窗,对着从后面车上下来请求指示的人说道:“带回钟忆的尸体,马上。”   凉薄的声音扎入人耳,甚至有种说不清楚的疼。接到指令的人毫不犹豫调转了车头,原路疾行折返。   ·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方仲辞和叶栖的心头却如同压了千斤巨石。   当时直播的时间是下午,视频的环境却是漆黑下打着巨大的灯光,这说明钟忆正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   有了方向,两人穿梭在空旷之中四下寻找。   他们路过的区域正是上次劫匪捆绑叶栖的位置,这地方荒无人烟,连上次的打斗的痕迹还印刻在地上的灰尘之中。在这堆杂乱的痕迹里,叶栖发现了异常。   还不待他将发现告知方仲辞,他就猛然看见方仲辞往痕迹支沿的方向而去。   一路和方仲辞跑到工厂外围,两人终于看见了人影。   两个黑影一路向着铁梯而上,而楼梯的尽头,似乎正是一个情况不明的密闭房间。   跑到楼梯口下方,看见那与直播视频里别无二致的衣服,方仲辞的怒气近乎是瞬间就被燃点而起。   正在爬楼梯的两人似乎听到了异动,转身向下看去。他们眼神相视又缓缓下行,似乎是想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直面两人沉稳的步伐,方仲辞下意识想将叶栖向身后一揽,却揽了一个空。他侧视一眼,竟发现叶栖背对着他向前冲了几步。而在叶栖的前方,竟还有两个人!   当楼上的两个人缓缓下楼时,叶栖就隐约觉得两人走路的姿势过显从容。他猛的转头,竟发现有两人正悄悄从他们背后靠过来。   见偷袭暴露,那两人直接抡着棍子疾步冲着叶栖而来。   叶栖前侧身躲过一棍,那闷棍敲在了水泥地面上,登时在地上印下一道白坑。   就在抡棍的人未反应过来的间隙,叶栖抬手搪在另一人的手臂上握拳下滑。在对方肩关节脱落吱咯声中,叶栖顺势对着他的后颈一击。瞬间的麻痹让他难以自主的将手中的棍棒脱手。   叶栖感觉到风声的异常移动,屈身半滚躲开背后的一击,转手抓起另一人掉在地上的棍子,狠扫在抬棍打他的歹徒脚踝间。叶栖一言不发,动作行云流水,两人皆应声倒下。   方仲辞当时侧视那一眼让他差点陷入被动,他本来想帮叶栖,眼下却是自顾不暇。   接住迎面而来的拳头,方仲辞反手做了一个擒拿,但当对方反擒拿的架势一出,方仲辞即刻松了手,一脚狠踢在对方屁股上。   躲开了身后人的下踢,方仲辞反身一个横踢正中对方的胸口,对方趔趄几步,正撞在了结实的水泥墙上。   灰白的水泥地上尘土飞扬,两个周身沾满余灰的歹徒无间断的开始反击。   余光一扫,方仲辞倏地瞥见一片极薄的刮胡刀片从对方掌心滑出,直冲着自己的咽喉而来。方仲辞猛然向后仰,那锋利的刀锋从他喉前一寸划过,在他遮挡的手背上开出一条口子,一条血流从手背顺着手纹渗入掌心。   方仲辞低眉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伤口,眼底灼上了相同的血色。他低声骂了一句,一脚发狠直中踢中了持刀片的歹徒脑袋上。只这一脚,那人当即就再站不起来了。   看见同伴倒地,另一人不为所动,直接掏出短刀刺向方仲辞。   似乎预判了方仲辞侧身的动向,就在方仲辞屈身的一瞬,他将刀头切转方向。那刀登时在方仲辞的上臂间划出一道长口,血顺着手臂滴流,洒散下来。   方仲辞的意外受伤让叶栖骤然分神,萧萧寒风隐匿了木棍极速抡打的声音,毫不留情落在叶栖的后背,让他险些跌倒。   见叶栖中招,那人乘胜追击,朝着叶栖的脑袋就要续上一棍。   听见叶栖闷哼的一瞬,方仲辞猛一回头,大惊失色间,下意识的扫堂腿快速将人撂倒,让叶栖躲过了那狠厉的一棍。   那动作是身体快于意识,可仅是意识回笼迟到的这几秒,就让他的后背暴露在了对方的视野之内。   手持短刀的凶徒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刀锋直对方仲辞的后心而去。   方仲辞还来不及回眸,一个人影猝不及防的蹿到了他身后。   血,方仲辞所见之处都是血。   他来不及做反应,叶栖就猝然从他背后重滑而下。   “叶栖——”方仲辞的呼喊回荡在空旷的工厂,空洞而残忍。   利刃从叶栖的胸口处拔出,翻带起喷溅的血花。那血冲到方仲辞脸上,真实的温热和血腥让他瞬间清醒。   他徒手接住那把沾血的刀,错手反夺,双手持握,近乎癫狂的冲着动刀人的胸口径直扎去。   那一刀的力道太过猛烈,直接将那人冲倒死死钉在地上。成股的血流带着延绵的怒气顺着刀柄而下,同叶栖的血迹紧紧交融。   方仲辞强迫自己颤抖着松开手,狠狠一手刀下去,将人打晕过去。   刚刚那一瞬间,有一万种不理智在他脑中挣扎呼嚎,让他近乎崩溃。唯有一个声音让他还是将刀偏离了对方的心脏。   让他活着,才能找到背后的那个人。   方仲辞缓缓站起,还醒着的几个人看见刚刚那一幕,惊恐的向后挪动撤退,咬动了后槽牙。   不出十秒,两个人泄力躺倒,似是中毒身亡。   这样的大动作让方仲辞的伤口再次恶化撕裂。他顾不上那些疼痛,骤然跪倒在叶栖面前。   叶栖的身上不停地发颤,氤氲的血迹浸透了半个衣衫,让他整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此刻的叶栖就像是一樽满带裂痕的玻璃瓷器,似乎只要稍再用力,他就会顷刻崩碎。   方仲辞完全不敢触碰他的身体,双手不知所措到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扶起他。   巨大的冲击让他的大脑开始错乱,各种源于他噩梦里诡异的声音在他的头腔中轰鸣。   “你说,他为什么要害我?”“仲辞,快撤——”   那些人声下,还混合着爆炸的轰鸣,弹力球跳动的砰声,长刀滑墙的摩擦声。   嘈杂嚣耳的幻声愈来愈重,让方仲辞崩溃的缩成一团。 第79章   模糊的视线里,顾铭羽眼前的人骤然跌倒。叶玲双手持枪,击中了对方的腹部躯干。   见人倒下,她快步越过那人扶起顾铭羽。她将枪口对准嫌疑犯,带顾铭羽快速撤开对方的视线。   中枪歹徒的同伙听到枪声赶过来的时候,顾铭羽已经被叶玲搀扶着离开了。同伙看着地上半跪着捂着肚子的人低声骂了一句废物,丝毫没管那人的死活,直接开始寻找叶玲两人的下落。   慌乱之间,叶玲只想到带顾铭羽躲回菜窖这一种方法。   菜窖有些深,顾铭羽沿着绳梯强撑着到底的时候,伤口的撕裂已经让他快支撑不住了。   叶玲打开随身的手电筒。微弱的灯光总算也让暗黑发寒的菜窖显得没那么可怖。   “快请求支援……”不知是疼痛还是忧愁,顾铭羽紧皱眉头,“东西还没找到,任务还没完成。”   看着急切的顾铭羽,叶玲将一个小优盘塞到了他手心:“你别急,已经找到了。”   原来,在被顾铭羽被送下来之后,因为觉的太冷,叶玲就不停在菜窖里踱步取暖。一直横亘在地窖中间的一颗陈旧木桩将她无情绊倒,却让她意外扒下一层墙纸。   她这才发现墙周雪白的霜凝中,有一块竟是银白色的墙纸。   叶玲顺势撕开那一块墙纸,被嵌冰雪中的优盘显露了出来。她想办法将优盘取出,利用转换口将内里的内容取了出来,又在云端传了好几个备份。   “你放心拿着,丢了也无所谓,有备份。”叶玲将顾铭羽微抖的手一拢,眼眸里泛起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水光,“若是他们找过来,你还有个筹码可以谈判。”   顾铭羽不解,刚要开口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叶玲却忽而抬起头将话题岔了过去:“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喜欢江副主任吗?”   不得不说,叶玲的话题转移的很成功,仅一句话就让顾铭羽顿时哑然,连呼吸都不自觉变轻了。   “要是不方便……”   叶玲的丧气话还没说完,顾铭羽的回答意外而至:“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做自己的人。”   “你们只知道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却没见过我笨拙讨好旁人的样子。”顾铭羽自嘲道,“孤儿嘛,生如浮萍,想过的如意一些,就要懂世故。我没有方仲辞那么好的命,初来乍到时也只懂瞎讨好。”   叶玲的脸上浮上一层疑惑:“可像你这样的孩子,应该会有很多人想领养你吧?”   顾铭羽叹了一口气:“凶多吉少的人留着秘密没有用了,告诉你也无妨。我曾经……亲眼见过一个被拒养退回的朋友……自杀了。”   似是不想接到来自叶玲的安慰,顾铭羽迅速将话锋转回:“那时,我拿到了市局的第一份工资,我高兴的给所有人买了一份礼物,想和他们一起分享这份喜悦,也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他们只是笑着感谢我,然后继续谈论他们的。只有江恪,他问了我一句,工资都花了这个月要怎么过。你别看江恪整天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其实他只是外冷内热而已。”   那个月,不善言辞的江恪找了各种理由请顾铭羽去他家里吃饭。也因为那样,顾铭羽靠着兜里仅剩的那点钱,度过了那难熬的日子。而在那之后,顾铭羽就一直对江恪格外亲近。   直到一年前,他帮同事们在门口收发室取快递的时候,发现了一封来自曙光孤儿院的信函。   那信函的收件人是江恪,寄件人是曙光孤儿院的秋院长。   出于好奇,顾铭羽拆了那个包裹,竟发现江恪就是那个从大学一毕业就开始不间断资助孤儿院的好心人。   “或许,从我知道他是那个资助孤儿院的哥哥开始,我对他的感情,就开始变质了。我丢掉自己的卑微,不要脸的追着他,仿佛这样,我就能离真实更近一点,是不是很可笑?”顾铭羽笑着,叶玲却无法在那笑中读出一点开心。   “是啊,很可笑,”叶玲抹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纵横在脸上的泪痕,“可笑的是,你以为自己在勇敢的追,却从没把这些话讲给他听过。”   “我……”   叶玲跨前了半步,不待顾铭羽的回答,一记手刀将人打昏了。她苦笑着:“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只是没想到练了这么久,第一次用上,居然是这样的情况。”   孤儿院整个没有多大,时间多拖延一分钟,他们就更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等到被发现,被动的状况恐怕会让两个人同时丧命。   这么浅显的道理叶玲不会不明白,她将手中自己的私人优盘往手中一握:“有它,我或许尚可一搏。”   她将脖子上悬挂多年的挂坠取下,挂在了顾铭羽脖子上。随后,她又将身上的外套脱下,一并盖在了他身上:“会有救援的,一定活到那时候啊,顾铭羽。”   回望了一眼暗光下的顾铭羽,再转身时,叶玲毫不犹豫的爬上了绳梯。   就算实力再不济,叶玲终究是个警察,基本的警戒和谨慎都在。她绕开菜窖,走到了一个稍远的地方,用匕首划伤自己的手心,故意留下血渍引人过来,以保证顾铭羽不被发现。   那人果然上了当,发现了叶玲的踪迹,追了过去。   跟在方仲辞身边多年,虽然没学到什么大智慧,但也总算学到了些小聪明。她想好了所有台词来拖延时间,只要拖延时间,总还有一线生机。她对来人从容一笑:“这位小哥,你可算到了。”   看到叶玲淡然自若的神态,歹徒杆儿有些踌躇不前。等那人迈开了第一步,叶玲却猛然摊开了手,垂下一个金属优盘。看见歹徒的眼睛骤然一亮,叶玲迅速将优盘收起:“你要找的东西在我手里,不谈谈吗?”   话音一落,叶玲的视线里出现了那个刚刚被他打了一枪的人。他走路踉踉跄跄,口齿不清晰的讲了一句:“那就杀了你。”   叶玲后退半步:“那你们的任务恐怕失败了。”   刚刚试探让叶玲知晓,他们的任务很可能只是毁掉这份证据,而不是将优盘带回,所以她想用毁掉东西来威胁他们拖延时间是似乎是行不通的。   于是她马上启用了第二个计划,她再次伸出手,拿出一个遥控器:“优盘里面的东西我早就拷贝过了,只要我按下按钮,优盘里的内容就会从云端发送出去,届时,可就一切都晚了。”   只是可任何计策都总该是依傍在绝对的能力之下的,叶玲的话音刚落,一把刀猛地飞过来,登时划伤了叶玲的手。   手上的遥控器骤然掉落,叶玲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歹徒跪压在冰冷的雪地上。他们毫不客气的在叶玲身上搜索,找到了她身上的那枚优盘。   歹徒从地上拾起刚刚那把刀,猛地抬刀准备动手解决掉叶玲,却被受了枪伤的同伙拦了下来:“她费力引开我们视线,肯定还有企图,你别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另一个人觉得他说的还有些道理,将沾血的尖刀转了个方向,用冷锋抵在叶玲的咽喉处:“他在哪?东西是不是在他身上?”   锋利的刀尖微微刺破叶玲的皮肤,让她感到极强的压迫感。叶玲瞪大双眼:“东西已经在你们手上了,他也被你们打了一枪,现在也已经死了!”   持刀的人又用了些力气,将一部分刀尖扎进了叶玲的下颚,血凝结在刀尖滴落,那人继续恶狠狠的说道:“那就是说,你没有用了?”   寒风急速划过叶玲的耳畔,将她的脸也划的生疼,周遭的窸窣被她沉重的心跳遮盖的结结实实。   只能拖延到这了……叶玲没有反驳,只是紧闭双眼,随时准备迎接死亡。   忽然,警鸣声在整个院子外围响起。   那一瞬间,叶玲倏地感觉自己被紧箍住手上松了些力道。她迅速把握住机会挣脱,随手大力的扔出去一样东西,喊道:“优盘!”   叶玲从地上半滚而起,往远处尽力跑开。   那人狠狠瞪了一眼逃跑的叶玲,抄起匕首直接抹了已经受伤的同伴的脖子,又在他死不瞑目的眼神中,拿走了通讯设备,撤离了院子。   迎面撞上前来支援的武警,叶玲即刻指出嫌了犯的逃跑方向,又准确的报出对方的衣着特征让他们尽快去追。   一群武警冲着指路的方向而去,慌乱中,叶玲费力的拦下了一个,请求他跟着她走。   叶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那人找到的菜窖,只是当菜窖门被拉开,她确定顾铭羽还在下面后。只竭力的留了一句快救顾警官,整个人就彻底昏厥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80章 既然亲了我,这辈子就别想甩掉我   “真正禁锢我们的,不是环境,也不是他人,而是我们自己。”——佚名   那一瞬间,叶栖来不及有任何思维上的反应,直接挡在了方仲辞前面。   他几乎都没看清那把刀是如何锋光直入,就感到冰凉和温热两种触感同时在胸口溢开。   血迹在地上冲开一片潮湿,叶栖能清晰感受到地面的震动。迷糊之间,有一抹比他呼吸更急促的声响漾他身旁。   他轻唤了一声方仲辞的名字,对方似乎没有反应。于是,他又唤了一声——   在大脑极度的混乱里,方仲辞恍惚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微弱而悠长,但他知道,那是该有人在叫他。   当他再次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手。   当他紧攥住那只手,温暖开始一路从掌心传入心脏,带给他抚平躁乱的力量,让周遭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飘起的片羽雪花莹润在地面上,在碰到眼前人时就骤然消失。   方仲辞乍然失色,将叶栖的手握在手心,又放在脸上。   而叶栖已经开始发凉的指尖,直戳他的心窝。他将衣服脱下来盖在叶栖身上,想要将人抱起。怀里的叶栖却忽然开口:“信我好吗?信我……能一直爱你,信我会永远……护着你。”   听着叶栖不稳的气声,方仲辞只心疼的不想让他再说下去。   可叶栖却偏要继续:“就算你不允许我你站在你身边,我也会永远站在你身后。既然亲了我……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你都甩不掉我了。”   “你说什么?”方仲辞一惊,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一滞。原来那些他自以为悄无声息的告别,早已被叶栖知晓。   “方仲辞,我爱你,爱了整整七年。”   方仲辞的心口仿佛被挖了一块,而那句话骤然坠入,砰声坠底。   风声渐盛,将雪花的方向来回折转。方仲辞的指尖在指腹上刻下一道深长的印记:“你活着,我就信你。从此晨昏朝暮,我心里眼里都是你。可你若死了,你坟前我都不会去一次,记住了吗?”   叶栖无言轻笑,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能发出声音了。他用唇语轻道了一句好狠啊,就骤然昏厥。   他看不清叶栖的什么反应,猛然用力将叶栖捞起。身体里呼之欲出的情感不断震荡着他的五脏六腑,仿佛就要穿透皮囊。   警车的鸣笛声四起,血迹沿着他臂膀的肌肉成股流下,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所以,千万要醒来,千万……   一群武警冲进来,都是些生面孔。他转头看向楼梯,语速快的惊人:“楼梯上那间屋子钟警官应该在里面,火速营救。地上躺着的全送医院,麻烦通知市局江恪,让他先给这群杀手拔个牙。请务必将人看好。”   方仲辞站在不知是谁面前道:“麻烦帮忙开个车,去最近的医院,到了以后,先救他。”   那武警懵觉的跟在方仲辞身后,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司机。   将叶栖放好,方仲辞将手机拿出。坐在一旁,撑着打了一通电话给陆询。   一看是方仲辞,陆询本想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度,可还没开始,就被方仲辞抢先打断:“陆询,在我没醒之前,你任联合调查组代组长。如果顾铭羽回来,就将代组长的任务交给他。重大决定同李副局商议,务必完成任务。”   陆询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因为长久没有声响,开车的武警疑惑的看了一眼后视镜。   方仲辞已经昏了过去,而他的手还紧握着,只是他握的并不是手机,而是旁边刑警的手。   近乎是同时,方仲辞和叶栖被送到了一家医院,而顾铭羽和叶玲被送到了另一家医院。   陆询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但仍接下了联合调查组代组长的位置。   ·   审完周子聚,江恪被一个电话支到了医院。先是被迫做了兼职牙科医生,随之就着医院停尸房前的鉴定中心,准备做尸检。   可刚准备进去,就在刑警们的闲谈中知道了顾铭羽枪伤入院的消息。他脚步一顿,一反常态的多打听了几句。在确认顾铭羽没有生命危险以后,他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重新投入工作。   所有的尸体身上都裹着漆黑的骑行服,唯有一人不同,那就是钟忆。   交接的法医同江恪转述了一下发现江恪时的现场。   当时法医赶到的时候,空气中还黏着(zhuo)着一种熟肉和血腥混合的气息。   最明显的致命伤是胸口一刀,发现时已经产生尸僵,且尸斑明显。尸体上有多重伤痕,身上暴露的皮肤除了脸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动手之前,他有些庆幸当时的场景没有被方仲辞亲眼目击,否则这种程度,恐怕会害他产生更强的ptsd。   这不是江恪第一次解剖曾在身边活生生的战友,但每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会感慨这个职业的残酷。   当一刀刀划下去,各个器官暴露在空气之中。而这些曾经干净而鲜活的脏器,都在告诉所有人,钟忆没有长期吸毒史。   而他手腕上端沉积的勒伤疤痕,江恪也很熟悉。他曾在几个禁毒支队前辈的尸体上见过这种痕迹,那是独立强制戒毒留下的陈伤。   卧底进入贩毒组织的相当一部分缉毒警,都不幸沾染了毒品。而他们之中无一例外的想戒掉这害人的东西,可真正成功的却寥寥无几。因为那需要的毅力和付出的煎熬都是非寻常人能及的。   江恪的刀悬停在半空中,沉默而无言。   ·   方仲辞醒来时,是他们被送到医院的六小时之后。   在这六小时里,方仲辞不间断的重复着噩梦,那些埋在他心里的创伤和逃避重复的在梦境中被不加修饰的展露。他还是没能看清拿刀的小男孩的面容,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当噩梦循环到最后一次时。当那把长刀落下,忽然有一双手将他拉出梦魇。   一阵强烈的光线而过,他走到一个从未梦到的场景。   一间四面通风的房间里,一个周身散发着清爽气的少年伫立窗前。似是听见声响,少年缓缓转头。   风刚好从窗口浅浅吹入,带起轻纱浮动,也掠过少年的眼眸。少年一笑,像是将阳光揉散,碎进眉眼。   醒的时候,方仲辞的眼角挂着泪,嘴角却带着笑。   真的好久,没做过这样的美梦了。   视线回焦,当他看清冰冷发白的天花板,瞬间回到了苛刻的现实。   空无一人的病房让他想起昏迷前的一切。他强撑着起来,顿时眼冒金星。   过来给他换针的护士看见方仲辞起身,快步阻止:“你不能起来,你刚才失血到休克,差点就没了!”   小护士有些着急,说话也没个忌讳。看着方仲辞沉重的面色,她自觉失言的捂上了嘴。   可方仲辞就像没听见一样,又站起来,双手按在她的肩膀急促而紧张的问道:“和我一起来的人呢?叫叶栖,他现在在哪?”   小护士脸上顿时烧了起来,说起话也结结巴巴:“好像……在ICU 。”   方仲辞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几圈,不管不顾的直接扯掉了手上还没打完的针,直接跑了出去。   路过的护士长刚好撞上方仲辞跑出去,又往病房里瞟了一眼,看见实习的小护士正双手正捂着脸害羞着。   她无奈敲了敲手上的记事板:“别想了,干活吧。他和ICU里那位,关系不一般的。”   小护士撅了噘嘴,像是不满自己还没回味完就被打断,嘟囔着:“不就出生入死的兄弟吗?”   “你见过什么样的兄弟会十指相扣?社会主义兄弟情吧。”护士长将板子敲在小护士头上,“少打患者的主意,你就能早点转正。”   方仲辞一路狂奔,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几番问路下,他顺利找到了ICU。   两个医生刚巧从病房里走出来,方仲辞立刻上前。急忙问:“医生,里面的病人叶栖,现在怎么样了?”   “你是……”医生有些困惑的见着眼前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   方仲辞解释的匆匆忙忙,几乎要绷不住自己的情绪。   “还没度过危险期,”医生摇摇头,“病人失血过多,刀伤只偏离心脏两公分,差一点就能不用进手术室了。”   看着这个摇头,方仲辞的心凉了半截。他的声线开始发抖,像是走调的音响:“那他……”   医生的语气里尽是无奈:“不止如此,他后脊到后颈处受到重击,现在影响不明。但失血量过高,大脑一段时间供氧量不足,很可能会带来器质性损伤。希望你们做好准备。”   方仲辞的呼吸一滞,猛然揪住医生的衣领:“器质……器质性是什么意思,他明明那么聪明!”   见方仲辞的情绪过于激动,旁边医生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小伙子,别太激动,我们的确尽力了。这影响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可能会是大脑的反应速度不如从前,可能是会丢失一段记忆,也可能会永远醒不过来。”   听完,方仲辞手上的力气一松,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他转身狠狠砸向墙面,用嘲笑的口吻不停的重复着那一句永远也醒不过来。   空旷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铃响,将方仲辞带回现实。手机不知是谁放在他病号服的口袋里的,不知怎么皲裂的屏幕上隐约能辨认出电话是李副局打来的。   “方仲辞,你小子哪去了?整个调查组就交给陆询了?你是真的不想干了?”   在疾言厉色的指责中,方仲辞有气无力的向李副局道着歉,却绝口不提受伤的事,还表示自己会马上投回组内工作。   刚刚劝慰方仲辞的医生一直站在他旁边没走,眼下听到领导这么向下属施压,有点听不下去。在一旁好心道:“你刚刚受了那么重的伤才醒吧,现在没法回去工作的。小伙子,听我一句劝。”   李副局高昂的嗓门瞬间降了十几分贝,低语道:“受伤了?怎么没上报?你先养伤……这边的事交给我处理。”   听闻李副局要让他休假,方仲辞即刻表示了拒绝。几番下来,李副局不幸败阵,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方仲辞量力而行。   电话挂断后,方仲辞向医生表示道谢:“感谢您的忠告,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们的使命就是尽可能为群众遮风挡雨,所以,人民警察,不能倒下。” 第81章 来头不小   说完,方仲辞瞟了一眼ICU前叶栖的名牌,往走廊的尽头而去。   他一刻不停的拨通了陆询的电话,询问当下的状况。   两小时前,陆询才接到来自分局迟来的报告,知晓了方仲辞忽然消失的是因为身负重伤。因为事件实在焦头烂额,他还没来得及向李副局说明情况,间接导致了方仲辞被李副局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方仲辞的眼光的确不错,陆询个人能力尚可,在六小时左右的忙碌中,总算是将局面平稳了些。   沿着方仲辞和叶栖留下的分析线索,陆询和公关部门商议,找一批人在网上散播关于视频细节的分析贴。同时联系了十几个粉丝数量众多的警务自媒体,希望他们能配合进行针对性辟谣。还有一些推理爱好者开始在细枝末节中研琢,顶出了很多热帖,也起到了一定改善舆论的作用。   总之网上的情况整体基本稳定,网友们都在猜测中等待警方的结果。   而根据视频源地址派出去几组之中,除了已经汇报的江恪组和谢立真组有发展外,其余组没有进展。   由于江恪发现了周子聚曾在发布视频的单身公寓出现过,随即被传唤至警局。但周子聚的理由却合理的天衣无缝——程致和的女儿小薇就住在那,他今天去那边,就是看望她的。听起来,倒是温馨又和睦。   紧接着,陆询开始传达出一些更不好的消息。第一件就是顾铭羽和叶玲两个人都受伤入院了,叶玲还可以,只是有擦伤挫伤;但顾铭羽中了一枪,虽然没醒,但是没有性命之虞。”   在废旧工厂的那几个人和顾铭羽那边抓到的一个逃跑的嫌疑人,在治疗过程中全部身亡,死因全是中毒。中毒的原因并不是咬碎后槽牙内放置的毒物,因为在那他们醒之前,他们已经被江恪做过拔牙处理了。   在医院停尸间简单的验尸之后,江恪在他们的胃里检测出一种延时性毒药,毒发时间是12小时。也就是说,这些杀手完成任务后不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当说到最后一件要汇报的事时,陆询沉默了好久。   那种缄默让方仲辞已经隐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有,钟忆……钟警官他已经不在了。我们去的时候,钟警官已经死亡一小时以上了……”   陆询微弱的尾音渐失,却重击在方仲辞耳畔。他半晌无声,一阵冷意从地面爬上脊髓。   “方组?”陆询试探性的说话。   方仲辞压住自己的嗓音,让声音显得更加正常:“情况还算平稳,做好收尾工作,有事打我电话。我……尽快归队。”   挂了电话,方仲辞紧咬的牙关骤然松开。嘴唇止不住颤抖,悲伤顺着他的睫毛边缘盈溢而出。   终究还是,如此了吗?   靠在冰凉的墙壁缓和了好一阵,方仲辞开始感觉到麻药过后来自伤口的疼痛。这种疼痛或许于他并不算坏事,至少能让他更清醒。   太多事情横亘在他眼前了,他必须一一解决,联系叶玲就是第一要务。   此刻的叶玲正边输液边守着顾铭羽醒来,看见方仲辞的来电,一直紧绷的情绪近乎是崩溃而出。   接起电话,叶玲就开始哭诉他们的经历。   方仲辞简单安慰了几句,打断了她的话,询问她关于证据的事。叶玲这才想起来自己醒来之后,就把拿到优盘内容的事情给忘了,直到现在也没上报。   掠过脸上的伤,叶玲擦了擦眼泪:“对了,我拿到了一份视频,马上传给你。”   说完,叶玲又看了眼顾铭羽:“老大,我暂时就不归岗了,我想在这等着顾铭羽醒,不过机动任务交给我没问题。”   方仲辞嗯了一声,挂电话前又嘱咐叶玲照顾好顾铭羽和她自己。   医院的信号不好,视频下载要不短的时间,方仲辞决定先去一趟院长办公室。   这家医院是私立医院,收费高但水平比一般的公立医院都要高,所以方仲辞并没有让叶栖转院的打算。况且,以叶栖现在的状况,转院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一个好选择。但他总要为叶栖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那么心慌。   巧的是,这家医院的最大医疗器械供应商,正是方氏。说起来,那还是母亲当年在世时,家里为她收购的,为的是能拿到最先进的仪器设备,只可惜,她还没等到那批器材,就先去了远方。   ·   院长为人和蔼可亲,见到方仲辞进来,没有发火,反而耐心询问缘由。   方仲辞简明阐述了自己的来意,希望院方能安排最好的医生为叶栖看诊。另外他还希望院方能接受他从外部聘请几位优秀的医生,同本院的医生一起会诊叶栖。   院长完全能理解方仲辞的心情,只是眼下,这样的请求让他有些为难。   在方仲辞的再三询问下,院长才说出了实情:“三个小时之前,已经有人向我打过招呼,希望对您和您口中的这位叶栖格外关照,还从第一解放医院调来了两个主任级医师,准备半小时后会诊。”   方仲辞一时愕然。   刚刚忽然出现的武警支援,解放医院调来会诊的医师,再加上处决吴同时帮他一把的人……究竟什么来头?   回到ICU门口,方仲辞刚刚的疑惑就被全部抛到了脑后。隔着狭小的玻璃窗看着里面的人,方仲辞的内心万分煎熬。   那些沉重的压力让他脑子里开始凌乱,他打开手机,播放了自己轻音乐的歌单,用来舒缓自己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思考案子的时候他才会听轻音乐,所以大脑冷静下来的瞬间,它就开始自动思考所有杂乱的线索。   这让他猛然间想起因为情况太过紧急,并没有告诉谢立真那边网吧视频里出现的可能是邱弋。   他立刻打了电话让谢立真调查一下邱弋在当时视频直播时的行踪。   或许是根本没想过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邱弋事先没怎么做防备。   谢立真马上查到了异常,邱弋所住的小区监控录像显示,他在上午8点时出了门,直到下午4点才回家,与视频事件的时间一致,而他当天没有去公司上班。   但也就……仅此而已。网吧的外网ip是同样的,当时的情况没有办法继续细查。所以即使现在他们还能通过验指纹,让邱弋承认他自己当天在直播事件时间在网吧内,也没有办法指控他就是发视频的人。   若是打草了惊蛇,再想抓人,恐怕就难于上青天了。   这时,路过的护士看见方仲辞,有些忧心:“你别在这里等了,我看你脸色发白。手脚是不是在出虚汗?你这样不行,回头没等到他出来,你自己也被送到ICU里怎么办?”   方仲辞止不住的摇头:“若是真进去了也好,至少能躺在他身边,总比站在这干着急强多了。”   看人不听劝,护士叹了口气,离开了。   不多时,两个身着军装白大褂的人出现在ICU门口。方仲辞还没来得及搭上话,人就被请走了。他没有跟上去添乱,与其花时间了解状况,不如给更专业的人更多时间。   监护室里几番来往,方仲辞仍伫立在原地。只是每每从开启的门缝里看见躺在床上的叶栖,他还未风干的心口就又再填新伤。   无星无月的天空吝啬的不肯给大地一丝光芒,哪怕是寒光。   方仲辞抱着同事送来的电脑,坐在ICU病房门口,准备查看钟忆留下的视频。   视频里,钟忆摆正了相机,坐在了凳子前,脸上挂着笑意。   方仲辞鼻尖一酸,眼前这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过去的是非曲直此刻也已尽归尘土。   “仲辞,如果你能看到这个视频,那说明我应该已经不在了。”钟忆淡然一笑,“不过没关系,死亡于我,算是另一种解脱,你也不必为我伤心介怀。从联合调查组成立以来,你一步步想要揭开我身上的谜团,但我总是在刻意掩饰。就仿佛只要你还不知道,那些事情就可以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钟忆眼眸暗淡下去:“闲话就不再多说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或许会解开你的一些困惑。” 第82章 沉积真相(加更)   “当时我以鸿哥身份进入雄立的视线,而后开始了我蛰伏卧底的生涯。在致和那里待了一年多,我终于有机会见到雄立的老大,南明。”钟忆的声音开始颤抖,“噩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由于警用设备被发现,钟忆被强行注射毒品,被强 奸被拍下刻意伪造的视频,被威胁做箴铭毒品组织中的内应。   而后的一个月里,钟忆被毒贩们关起来,每天受着非人的折磨。   “你或许不曾见过那些真正残忍的毒贩,但我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记得。或许你会嘲笑我的屈服和懦弱,但那时,我真的别无选择。我死了,视频就会被公布……如你所说,我高傲自负,承受不住那样的结果。”   钟忆开始苦笑,忍不住的情绪从牙齿传递到唇边,磕出血迹:“从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他们加之于我的,百倍奉还。我的第一步,就是在答应他们的同时,要求他们把献出阴损计策的雄立除掉。”   一个可以随时帮他们给对家找麻烦的警察卧底,和一条只会往组织里带奸细的瞎狗,毒贩们显而易见的会选择前者。而后,雄立这个人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就在那个阶段,周子聚出现在了钟忆身侧。他说只要钟忆能帮他拿到整个致和的控制权,他就能帮助钟忆拿到南明手里的那份视频,帮他脱离那些人的控制。   钟忆虽半信半疑,但那却也是他在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希望了。哪怕是万丈深渊,他也只能往下跳。毕竟,已经没有比那时更坏的可能了。   毒贩们让他继续沿用鸿哥的身份,又替他打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让他成功打入了箴铭贩毒组织中。   但箴铭这边的砍姐疑心深重,她一直不停的追查钟忆。组织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擅自安插一个卧底进来,那个人就是冯饶光。可冯饶光的出卖,却反让钟忆险些丧命。   被迫击杀冯饶光之后,那把沾了钟忆指纹的枪支,就成了砍姐牵制钟忆的绝佳工具。   随后,钟忆开始了在南明所代表的致和贩毒组织、砍姐代表的箴铭贩毒组织和警方三种势力之间斡旋。他费了许多力气,才在保持底线的前提下,找到了一个让三方都尽可能满意的平衡点。   “我一直在有意激化毒贩双方的矛盾,想让他们两方互相消耗。事实上我也的确成功了,砍姐公然击杀南明的手下,还截了他们的货。这事情惊动了林铭和程致和,但两方的会谈是我和周子聚都始料未及的,那次会谈后,两个贩毒组织间维持了一段时间的表面和平。”   可钟忆频繁的小动作还是不幸败露,钟忆干脆解决了那个人。只是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杀的这个人,竟然是某个神秘的代码组织的成员,而一直秘密给他指令的周子聚也是这个代码组织的成员。   “我杀了那个人之后,周子聚竟然冒着极大的风险与我会面。他声称我杀掉了K64-1,必须补上那个位置。就是那时,周子聚给了我一个新的代码,K64-1-1。”   在那之后,周子聚开始了长期的远程教学,要求钟忆在段时间学会格斗、射击、计算机、表情行为心理学等多门课业。意识到这背后巨大的力量,钟忆决定静观其变。   学会了很多技能的同时,钟忆也渐渐了解到了他们背后的很多东西,但这些人始终没让钟忆替组织做过任何事。   几个月之后,砍姐居然同他摊牌,说她其实一直知道钟忆是卧底的事实。   巨大的震惊让钟忆险些崩盘,不过幸运的是,砍姐揭发钟忆只是要他利用警方的力量洗掉南明和他的手下,而不是要他的命。   钟忆斟酌良久,应下了砍姐的要求。   而后的一个月内,周子聚同意了他的计划,并将南明手中的那份视频证据资料转交给了钟忆。   拿到了最致命的证据,钟忆毫无顾忌的通知了警方开展行动。随后的五月行动中,钟忆托词不能暴露身份,埋伏在高点,秘密狙击了南明。   与此同时,钟忆也将击杀砍姐的计划提上了日程。一个知道他是警方卧底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随后,钟忆利用组织里代码的身份,启用了一个代号为UF49-4的人,而那个人,正是黄开。   在他和黄开的配合下,他们成功击杀了砍姐等一众毒贩,而钟忆也下达了要求黄开三年内不得再回静宁市和临业市的指令。   钟忆陷入了深深的自嘲中:“而后的事情,你应该就都知道了。那时我偏执的觉得只要所有知道我秘密过往的人全部消失,我就能重新回到光明坦荡的人生。但我忘了,深入黑暗的人,没有能全身而退的。”   当他将情绪带回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歉疚:“对不起,我不奢求原谅,也不需要同情,我只是希望拿一切是非都能随着一抔黄土而过。师兄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心防太重不是件好事,若他……若有人愿做你的敲心砖,莫要辜负。”   看着视频最后印下的再见两字,方仲辞早已泪流满脸。   那些恨过、怨过、错过、悔过的一切,终究会随着回忆逝去。   而遗憾,于消亡而言,或许只会是微不足道的轻叹。   ·   晨晓乍破时,方仲辞的双手已经凉透。他终于等到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他慌忙凑过去提心吊胆的问:“他怎么样了?”   “情况已经稳定,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后续的情况还不能下结论。”   方仲辞听完,整个人直接向后栽倒而去。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安排在了ICU里,床旁就是叶栖。   想起医院并不紧张的病房资源,方仲辞安心了许多。偏头看了一眼叶栖,望着他床头仪器平稳的数据值,再次垂下眼眸,陷入沉睡。   ·   顾铭羽躺了很久才醒,医生说他是太过疲惫睡着了。   当他睁开眼睛,就看见叶玲顶着一张花脸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摆弄电脑。   昏迷前的记忆蜂拥而来,他猛地一用力,触动了腹部的伤口。   顾铭羽的一声闷哼惊动了叶玲,叶玲惊喜的侧过身:“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   叶玲端起热水杯,向吸管瓶里倒了一点温水递到顾铭羽跟前。顾铭羽的确感到口干舌燥,喝了起来。   看见此情此景,叶玲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觉得你现在特像小孩儿吗?吃奶的那种。”   意外的是,顾铭羽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喝完水,抬头看向叶玲:“那时你为什么打晕我,在那之后你都干什么了?还有,你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叶玲的表情骤然一紧,忽然将声调抬起八个度说:“呵,干了什么?我救了你一命知不知道?你看看我!”   她指了指自己脸上和咽喉处的伤:“看见没?都是因为救你,知道吗?”   说完,叶玲猛然想起自己挂在顾铭羽脖子上的挂坠,抬手就自己取了下来。看着顾铭羽一脸的茫然,叶玲白了他一眼:“看什么?我妈给我求的护身符。当时是看你快死了才借你用用,还不想还我啊?”   顾铭羽默不作声,他不知道在这些伤的背后,叶玲都经历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最后他们究竟是怎么才死里逃生的。想起叶玲在打晕他前一刻的那种眼神,顾铭羽一时哑然,不知作何反应。   “你别这种表情啊,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我们扯平了。我终于能重新开始骂你了,这几个月真是快把我憋坏了。”叶玲翻了个白眼,“你也不必觉得歉疚,我会好好想想问你要什么合适的。”   顾铭羽终于捋顺了自己的舌头:“你想要什么都行,只要我能给。不过……我当时和你说的那番话,能不能不要告诉江恪。”   听到这番话,叶玲聒噪的絮絮叨忽然停止,反过来问他理由。   顾铭羽一顿,咬住下嘴唇:“因为你说的对,我不够勇敢,等我做好了准备,我亲口和他说。”   叶玲耸耸肩,转身离开:“我去叫医生。”   路过走廊消防器材的外置镜,照着自己脸颈处的纱布,叶玲的笑容缓慢消散。她抬手播通了江恪的电话,告知了江恪顾铭羽已经苏醒的消息。   不同以往的镇定,江恪的声音显得有些急切:“他还好吗?”   叶玲将手机微微攥紧:“江副主任,人好不好,你过来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她不再多言,将电话挂断,往医生办公室而去。   听着挂断的嘟嘟声,江恪良久都没将电话从耳边移开。   他长呼了一口气,将情绪调节转回。眼下,钟忆的尸体刚刚被运回市局,为了确保严谨,他还需要对尸检报告进行完善。   本也就是走流程,可一番扫描下来,他竟然在钟忆的后槽牙中发现了一个金属异物。将那颗牙齿取下,江恪终于窥得了它的庐山真面目。那中空的牙齿间,竟藏着一颗芯片。   江恪顿时警觉起来,迅速将这一发现即刻报送给方仲辞。 第83章 哥,你别挣,我好疼   方仲辞是被江恪的电话从昏睡中唤醒的,听到这样的消息,方仲辞一下清醒了过来。   他迅速找人将芯片送到叶玲那里进行破解。   方仲辞这才回想起当时那些可疑的点。视频直播结束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对钟忆下杀手,很显然是想让他慢慢死亡。若是等他们赶到时刚好发现人已经无力回天才更符合那群人的做事风格,可偏偏钟忆在警方到达的一小时之前就已经死亡,那只有可能是钟忆故意激怒了他们。   钟忆最后在视频里和他透露的信息十分隐秘,除非他刻意泄露,否则应该不会被那些人察觉,但顾铭羽和叶玲却在去证据时遭到了袭击。   这恐怕是钟忆故意泄露,扰乱对方阵脚,用来掩藏他真正想留下的证据。而后面他们在废旧工厂遇见折返的杀手,恐怕就是那群人后知后觉知晓钟忆真正目的所做的补救。如果钟忆不转移他们的视线,恐怕那些人一早就会察觉,警方也就再得不到这个芯片。   想到这,方仲辞似乎已经猜到了芯片里究竟储藏的到底是什么了。   存储芯片未加密,没过多久,视频就传到了方仲辞的手机里,他打开了最后的视频。   “如果你没能拿到孤儿院的那份视频也没关系,不必非要硬取。我知道那些真相你迟早会查清,其实我最想告知你的,是那些更为危险的事。如果你看到了这,说明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但还是没办法奈何那些人。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虽一知半解,但聊胜于无。”   “这个组织被命名为XT,具体来源我一概不知。但我知道组织里每个人都有能一个代表个人身份代码,代码分为两种级别,一种是K开头的领导者,另一种是UK开头的被掌控者。领导者可以对所有被掌控者发指令,而领导者之间存在等级差别,K字母后跟着的数字越小,代表其地位越高。”   “如果一个被掌控者同时受到了两个领导者的指令,且两个指令相悖,被掌控者需要听从等级高者的命令。而违背命令的下场就是被整个组织追杀,追杀的主执行者一般是命令下达者。黄开就是其中一个UK代码的人,作为K代码的我给他下达了不得回城的命令,但他却完好无损的被警方抓到,或许是接到了来自比我高的上层K代码者的命令。”   “组织里所有K代码的人都对计算机技术极其熟悉,这是被刻意被培养的。被他们带入组织了之后,他们会反复灌输强调一个思维:人性最不可靠,唯有手中的代码代表一切真实,也能改变一切真实。”   “事实上,每个K代码的人是可以掌握所有UK代码人的名单的。但我的身份特殊,又是无意进入了组织,他们对我的戒心比较重。所以我知道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我会放在最后。”   “另外,我还曾意外知晓你身边有一个潜伏的人。出于偏见,我曾经怀疑过那个人是叶栖,但周子聚的反应告诉我,我的猜测的错的。所以,绑架叶栖的事,我很抱歉。但迄今,我仍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所以,你千万要小心。我知道的就只能帮到你这里了,往后,万望珍重。”   视频的最后是已知XT组织人员的名单和对应的代码。   UF-3-8吴同、UF-46-6周纳、K49-1周子聚、K57-2邱弋、UF49-4黄开,K64-1-1钟忆。   看着屏幕上罗列的代码,方仲辞的指尖用力摩擦在机身边缘。那些钢板一角掀起的沉重真相压得他有点透不过气,过载的信息让他头痛欲裂,各项指数都开始不稳定起来。   指数的飙升甚至触动了警报,医生随即赶来,在方仲辞的挣扎中给他打了一剂镇定剂。   ·   这一针不知让方仲辞睡了多久,朦胧中,他听见了巨大的烟花声。当他缓缓睁开眼,整个房间都被烟花的丽影点染的多彩。   想起之前情绪的失控,方仲辞长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时间,今天居然已经是春节了。五年来,这是还是他第一个不在市局过的春节。   倒也不是每个春节方仲辞都要值班,只是他父亲老方局偏要身作则,每年都要在春节当天值班。方仲辞自己一个人过春节也没什么意思,在局里的话还能替一些有家中急事的刑警,索性也就年年春节在局里值班了。   他小心的下床,尽量不碰到自己的伤口。缓缓走到叶栖床前,他轻轻坐在一旁。   袭来的夜色翻涌起炙热的情感,这里没有旁人,看着静静躺着如同睡着的叶栖,他揪心的抬起手轻抚着叶栖的脸,开始自言自语:“是被我吓到了吗?怎么现在还不肯回来呢?我说的狠话都是骗你的,我错了好不好?回来好不好?”   “放弃你的话也被你听到了,自以为掩埋入深的感情也被你发现了,偷吻你的事也被你知晓了。你不是说别想再甩掉你吗?我不逃了,现在倒是你想逃了吗?”方仲辞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一个人孤独惯了,走在边走边断的阶梯上,自觉了无牵挂,却唯独会不自觉被你吸引,靠你越来越近。既然向我伸出了手,就能不能别缩回去。”   方仲辞的泪一寸一滴地滑下,那些难言的情愫仿佛能这样被释放出来:“叶栖,我真的好想你,我不能没有你。回来吧,真的求你,快回来吧……”   忽然之间,一种温热的触感拂过他脸颊的泪痕,还连带起仪器连接线的冰凉一同将他唤起。   方仲辞一阵惊愕,眉眼一抬,对上了叶栖微微睁开的眼眸。他的兴奋还没过,就看见了叶栖眼中的迷离,倏地想医生曾经说过的器质性损伤,方仲辞心头一震,言语磕绊的问道:“叶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眼前人避而不答,反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方仲辞忙不迭地打开手机,慌张的答道:“1月24日,夜半23:59。”   话音刚落,城市的定时钟声响起,随着整个城市上擢的烟花晕散至每个角落。那宣告着过去的一切已然逝去,崭新的日子又重新开始。   更盛大的烟火将天空的黑暗驱逐,下一刻,落入方仲辞眼中的笑容却比烟花更灿烂:“哥,你说的晨昏朝暮我在梦里反复回味了无数遍,才意识到那不是梦。所以我拼了命的从那片溺海里往回游,现在我终于回来了,你说话要算话的。新年快乐,叶栖的男朋友。”   方仲辞滞在眼眶里泪裹携着动容来回打转,最终难承其重的垂落:“小兔崽子,怎么才醒啊?”   这么多年来,无论蒙受多大的冤屈,受过多重的伤,方仲辞都从未哭过,可偏偏为叶栖垂泪了一次又一次。   看着叶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方仲辞有些丢脸的随意将眼泪一擦:“看什么呢?没见过你哥哥我?”   “当然看我男朋友,”叶栖轻笑,“他眼中倒映的绚烂,是我没见过的风景。”   方仲辞单手敲在叶栖的额头上:“喜欢这烟火就直说,以后我送你一场专属的。”   叶栖无力的眨了一下眼睛:“好啊,我等着。”   说完,叶栖又将手自然的覆在方仲辞的手背上:“我现在有点想吃糖,怎么办?”   似乎是也没预料到叶栖会说这个,方仲辞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我现在真的开始有负罪感了。在这等着,马上回来。”   方仲辞苦笑的直起身子,ICU的成年病患刚苏醒就要糖吃,他也是第一回 见。可是怎么办呢,一眼就相中的小美人,就算是幼了一点,他也得一直惯着啊。   只是他刚迈出第一步,就骤然听见叶栖又开了口:“哥,不问问我想吃什么样的吗?还要像上一次一样席卷整个小卖部吗?”   方仲辞有点尴尬的转过头,准备听叶栖讲话,可叶栖的音量却骤然减小,小到他只能侧耳附身过去。   这时,一只手忽然扶上他的后颈,滑至他的侧脸,将他整张脸转了过来。   方仲辞的鼻尖被迫擦过叶栖的鼻翼,致使两人的呼吸骤然交缠在一起。方仲辞压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叶栖,你刚醒,不要胡闹。”   “就是因为刚醒,所以想补充点糖分,给我尝尝。”说完,叶栖就径直吻上了方仲辞的嘴唇。   方仲辞倒也不是真的要拒绝,只是突如其来的惊讶让他的身体下意识微微挣动,可没想到叶栖就真的就松了力。   “哥,你别挣,我好疼。”叶栖耳语道。   空旷的房间里,那轻糯的气音吹到方仲辞耳间,让他从后脊直接酥到了耳后根。   “……”随着那句话,方仲辞的身体不自觉的放软,完全没了招架之力。   亲娘啊,这小崽子怎么这么会! 第84章 拿你开开荤   叶栖不间断的吻上方仲辞,擢取他唇间的温度。这个吻带给方仲辞极尽温柔,恍惚又给了他不一样的感受。   从第一次那个意外的亲吻到现在,方仲辞隐约觉得叶栖的吻技每次都在进步,就像是专门精进过一般。反观他自己,似乎就一直生疏的停在原地,这样下去可不行……   就这样想着,叶栖的濡舌忽然大力的卷动起自己的唇瓣放入口中温含。在那温热中,牙齿和嘴唇的微触如同电流,从他舌尖的敏感一路传送,软麻了整个口腔。   方仲辞沉醉在这样的吻下,手不自觉搭在床头给自己找一个支撑点。窗外的声音离他渐渐远去,耳间包裹的尽是叶栖沉重的呼吸。   那样急促的呼吸让叶栖胸口浮动的频率加快,每一下难以控制的剧烈心跳都牵动着他的伤口。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疼痛能帮他确认现在的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每疼一下,他就能将这种感受再往骨子里锁一分,能让他在多年以后,甚至是垂暮之年仍然记忆犹新。   如果不能用外物记录下这一刻,叶栖希望能将这一幕永远印在脑海里。他微微睁开眼睛,近距离的望看着沉醉于吻的方仲辞。   忽然之间,他看见方仲辞微皱的眉头,忽然意识到两个人现在都处于负伤的状态。而方仲辞之前肯定失血过多,当下恐怕撑不起这种缺氧。他蓦地放开方仲辞,眼睛却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片刻,他擦了擦嘴角:“哥,很甜。”   那声过后,方仲辞轻睁眼,直接对上叶栖那双通透明净的眼睛。杂乱的气息让他无法平静那些心猿意马,他没忍住又在那双琉璃眼上落了一吻。刚吻过,又腻歪的刮了一下叶栖的鼻尖,似有不甘道:“小崽子,刚醒就这么招我。等你好了,哥哥就拿你开开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他说完那句话,他猛然看见了叶栖眼底闪过了一道兴奋的光芒。但那“错觉”瞬间被他脑子里想起的另一件事替代了。   方仲辞倒吸了一口凉气:“叶栖,我问你,那天我从外面回来,合着你是不是一直在装醉占我便宜呢?我要不拒绝,那玻璃杯也没碎,你还想干什么?”   一说起这个,叶栖立刻闭眼开始了他的装死计划。   看叶栖不说话,方仲辞的手威胁性的扒在了他的裤腰上:“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被触碰到腰间的敏感,叶栖倏地睁开眼。   “叮——”叶栖的手机不合时宜的一亮。   方仲辞将手一收,仿若恰着三分醋意:“呦,除夕夜的第一份祝福,是哪个小妖精啊?”   叶栖冁然一笑:“这一生能蛊惑我的人,怕只有你一个了。”   “嘶——”方仲辞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   看见叶栖想将手机拿起,方仲辞替他取下递了过去。   “现在知道也不晚,”叶栖将手机反递给方仲辞,“请领导帮我看看到底是哪个小妖精,顺便将他法办了。”   方仲辞忍住笑意,手指一搭上去,手机就直接解了锁。他惊愕的回望叶栖,叶栖却笑的坦然:“算是程序员的小惊喜,送给我的男朋友。”   多少年没谈过恋爱了,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浪漫砸过来,仿若将他带回二十出头的年纪,能整天泡在蜜罐里也不觉得甜腻。   “什么时候录的我的指……”打开手机,方仲辞的脸色却骤然一变,话音也直接滞了音。   这样的反应似乎也吓到了叶栖,他刚想慌张的开口问。就听见方仲辞呆滞的将手机屏幕转到他眼前:“你快告诉我,这个备注上写的着母亲的人,只是你开玩笑的时候备注的朋友,不是你亲娘……”   叶栖的眼睛怵然放大,大惊失色的接过手机,微信第一条果然是母亲发的消息:「乖宝,对不起,妈妈这边才结束任务。你爸那个榆木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去看你,说太煽情了。妈妈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带着你爸到医院,希望你能早点醒。」   现在方仲辞整个人都乱了。   刚刚确认关系就要见父母……这不是要挨揍的节奏吗?   方仲辞的脑子和成了一团浆糊,他竟下意识站起来跑到床头柜想收拾东西,却忽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好收拾的。   叶栖还本来有些惊慌,看见方仲辞这反应却差点笑出声:“哥,你这是做什么?”   叶栖的声音猛地将方仲辞从迷茫中打醒,不对,他现在这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算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认真的,见家长也是早晚的事,就算早一点也没关系……吧。   方仲辞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子:“不……干嘛,你爸妈来,我总得收拾一下自己,不能太邋遢穷酸。”   叶栖一笑:“小方总还寒酸,让其他人怎么活。”   方仲辞一挑眉:“呦呵,那你这是做好了嫁入豪门觉悟了?”   砰一声,ICU的病房门被打开,好几个医生一拥而进,打断了叶栖的回复。   方仲辞没听见他的回答,就突然被训斥:“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进了ICU还活蹦乱跳去隔壁床串门的,躺下我看看。”   在医院,医生最大,方仲辞乖觉的躺在床上,一句话也没反驳。   叶栖默念道:“哥,是你要嫁入高门了。”   方仲辞自然没听到,他十分配合的在检查身体。   从前他没什么要长命百岁的期望,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他现在忽然有了这种期望,他想同叶栖一起,感受岁月的长度,甚至觉得一生百岁都不够。   事到如今,方仲辞不得不承认,叶栖似乎从出现时就与旁人不同。只要有他在身边,方仲辞心里的阴霾总会绕远而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光从他严密不透风的心墙间照进星点。那天他不假思索的奋不顾身,终于让方仲辞发现坚实的心墙早已溃孔,直到那刻竟轰然倒塌,天光乍泄。   想到这,方仲辞嘴角残存的笑意就完全消不下去。这让医生吓了一跳,又重新看了两眼手上的报告。   看医生不再动,方仲辞又费力的起身围到了叶栖的床周围询问他现在的情况。   主治医生开了一张又一张单子,要求叶栖做一个全身复查。方仲辞一一听着往心里记,听完又问了一遍现在的情况。   旁边的军医瞟了一眼方仲辞:“查完没有问题,就能转普通病房。”   听完,方仲辞过滤出一个信息——叶栖没事了。   望着方仲辞的一脸兴奋,叶栖笑然:“没事,我现在就可以转普房。”   两个军医如探照灯一般的眼睛直戳在叶栖身上,叶栖却淡然一笑:“辛苦两位,春节还牺牲回家的时间在这陪看着我,真的谢过了。我的身体和脑子我清楚,现在让我起来做100套数独也是没问题的。”   “不行,”方仲辞严词拒绝,“你老实在这里待着,我转出。”   不知什么时候混杂其中的院长笑咪咪的缓和道:“放心吧二位,重症监护病房不止只有这一间,还有好几间都是空着的。等有需要的人来,再转出也不迟。”   一番喧闹之后,两个刚刚经历过生死劫的人被医生强制要求休息。   可这两个人哪里又睡得着,平静了好一阵,躺在床上的方仲辞舔了舔嘴唇:“你打算……怎么跟你父母介绍我?”   话音刚落,门口有护士的声音:“您还不能进去,现在不是探视的时间,我们要保证病人的休息,这病房不止您儿子一个人。”   闻声,叶栖费力的往门外看,门口的正是他的父母—— 第85章 见家长 二案结束(加更)   叶栖的眼睛怵然放大,方仲辞一看叶栖的表情,立刻知晓了门口站的那两个人是谁了。   不是说明早吗?这也太快了!心理建设还没做好呢!   现在本不该在探视时间,可不知怎么这两人在门口没待十分钟,就居然这样被放了进来。   总算是进来了,看见满身连着仪器线的叶栖,叶母坐在床边,眼泪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掉:“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警察,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疼不疼啊,乖宝。”   叶栖用力用嗓子吭了一声,低声道:“妈,外面别叫小名。”   瞟了一眼旁边床上的人,叶母抿了抿嘴。   叶栖抬手将母亲的眼泪擦掉:“妈,巾帼女英雄流血不流泪,别哭了。我真的不疼,现在也挺好的,而且刚刚医生说了没什么问题,明天就能出ICU了。”   方仲辞一向不擅交际,或者说,他根本没用心研究过该怎么为人处世。他从床上悄悄起来,呆滞的站在一旁。作为整个事件的祸端,他向叶栖的父母深鞠了一躬:“伯父伯母,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叶栖是为我挡的刀,我一定负责到底。”   叶母本有些愣,她们接到李副局的电话时,只说叶栖在行动中受了重伤,却没说挡刀的事。叶母再一看,这鞠躬的小伙子,不正是方仲辞吗?   看到方仲辞,叶母瞬间明白了。难怪以儿子的身手,居然会受这么重的伤。   要说叶母为什么认识方仲辞,还要从七年多前说起。   那时候的叶栖从静宁公安大学回来之后,整个人就有些不太一样,他开始在自己的所有计划中都加入了一个榜样式的人物,那个人就是方仲辞。   开始的时候,叶栖坦坦荡荡,甚至将方仲辞的照片挂在房间里,每日自励。   可忽然间的某一天,他将房间里所有关于方仲辞的东西收了起来。叶母最先发现了异状,自己的儿子,她自己最清楚。观察了一阵,她就大致猜测出了叶栖的心思。随后,她同叶父一起对方仲辞进行了深入“研究”。   叶栖的父母一向开明,可是要接受这样的事情,也确实花了些时间。但是他们却也毫无办法,两人只怪自己太过忙碌,忽略了儿子。发现的时候,叶栖已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研究生毕业之后,叶栖执意要去静宁市局,他们当然知道他是去做什么,但也终究没拦他。人生的路总是自己走的,叶栖的未来,也应该由他自己掌控。   面对方仲辞的道歉,一直没说话的叶父忽然脸色一沉:“你是方仲辞?”   方仲辞抬起头,语气中透露着惊讶:“您认识我?”   说完这话,方仲辞隐约觉得叶栖的父亲有些面熟,但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方仲辞讶异于这种状况,毕竟一般来说,他既不会脸盲,也不会随便忘掉自己曾经见过的人,那这种熟悉感究竟是哪里来的?   还没等方仲辞想明白,叶父不客气的训斥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作为支队的领导,还要自己的下属为自己挡刀吗?”   在方仲辞不停的道歉声中,让叶栖积了一口气反驳道:“爸!当时情况紧急,如果是你,你会看着自己身边战友倒下去吗?”   听着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叶父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叶栖究竟为什么替方仲辞挡这一刀,他心知肚明。   方仲辞又抱歉的连鞠几躬,频繁鞠躬产生的血压差让他因为供血不足险些跌倒。   叶母着急的站起来,白了一眼还板着脸的叶父,将方仲辞扶坐到床上,对他柔声说:“你快别这样,要是牵动到伤口,我们乖宝就白挡这一刀了。”   一着急,叶栖的小名又被顺嘴带了出来。   实在是太好奇,方仲辞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乖宝……是叶栖的小名吗?”   叶母有规律的点点头:“他小时候可乖了,一根冰棍就能老老实实的在门口自己玩一下午。只要一见我,就缠着我问,他是不是我的乖宝贝。”   “妈!”叶栖觉得那点脸都要丢尽了,慌忙用言语制止。   方仲辞没忍住笑意:“他现在也很乖。”   说完这话,叶母呆滞的望了一眼叶栖,对着方仲辞尬笑了两声:“你是说他,乖……吗?”   ICU的探视时间是有限的,叶母恋恋不舍的被叶父拉了出来。毕竟两个人也是从岗位中强行拉出的,眼下确认了叶栖安全,就又要赶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叶母再一次嘱咐儿子要注意身体,还让应承下照顾叶栖的方仲辞也看顾好自己。   家长们都离开了,两个人都如释重负。   方仲辞呆坐在凳子上望着叶栖,试探的唤了一句:“乖宝?”   叶栖惯性的应了一句,马上感觉到了异常。   整个病房回荡着方仲辞放肆的大笑声,看着方仲辞不加掩饰的笑容,叶栖的情绪从羞愤变成了释怀。能让他的仲辞这么笑下去,他怎么样都好。   ·   顾铭羽那边情况也还好,枪伤虽比刀伤麻烦些,但好在没有伤及器官。   江恪在忙完手里的活之后,还是没忍住去了趟医院。   医院门口,叶玲等待着江恪。   焦心的江恪居然没看见站在那的叶玲,径直就要往里走。   “江恪。”叶玲喊道。   江恪一回头,才看见叶玲。他有点不太习惯,毕竟,这还是第一次在叶玲口中听到自己的全名。   无云的天空下,拂过寒风的气息,夹带着些许来自医院苦涩的药味。   那一刻,江恪看不清叶玲脸上的情绪:“江主任,有些事情等不得,过多的等待留下的或许是悔恨,万望珍惜眼前人。”   江恪还没来得及深想叶玲说的是什么意思,叶玲就已经消失在他眼前。临走时,叶玲最后留了一句话:“我这就回市局归队了,受伤的顾铭羽这下是真没人照顾了。”   补充的这句话,让江恪听懂了叶玲的意思。他停在原地,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其实都很矛盾,有时候他觉得顾铭羽是喜欢自己的,但有时候他又害怕那种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不成熟的依赖。有的时候他想说出他也是喜欢顾铭羽的事实,但又想让顾铭羽能过正常人的生活,能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看见顾铭羽和叶玲打趣互怼,他开始生出想成全两人的想法,可却又生出些不该有的嫉妒之心。当他知道叶玲为救顾铭羽差点牺牲的消息时,那种羡慕的妒忌近乎打破了他冷淡的皮囊,让他的情绪到了一个想要宣泄的顶点。只是最终,那些躁动还是被他强行压了下来,全部塞回。   “珍惜吗……”将攥紧的手一松,江恪前踏了一步,往病房走去。   ·   一夜过后,各种检查纷至沓来,叶栖和方仲辞几乎一上午都不得闲。但好在大部分检查都可以通过可移动设备检查,避免了很多二次伤。   当天,叶栖转到了普通病房,脱离了那些昼夜不停休的机器,换到了相比之下宽敞很多的双人间。   为了让叶栖能安心的休息,方仲辞故技重施,在同医生商议之后,在他的静脉注射药物里加了一些助眠成分。   在中午叶栖吃过饭睡下后,方仲辞悄然离开了医院,奔赴市局。   刚到市局,她就看见叶玲一脸惊慌的拿起电话准备拨号。   方仲辞手机铃忽然响在办公室,吓了叶玲大一跳。平复了一下惊慌,叶玲将她的发现迅速告知方仲辞。   回到市局,叶玲就忽然想看看那份芯片里的资料,就重新打开了芯片。可她却意外发现了存储芯片里居然还有文字资料,而这些险些被忽略的资料很可能是极度重要的材料,于是就想迅速联系方仲辞,却没想到这位工作狂人还没好,就重新返了岗。   当文字资料被取出时,整个办公大厅都震惊了。看着这些能将整个贩毒网络掀到底朝天的证据,所有人都预见到了接下来的工作强度。   因为受伤的原因,只有方仲辞和叶玲参加了最后的大洗髓“战役”。但方仲辞爱惜的没有在行动中亲自动手,只是起到了现场指挥、把控全局的作用,倒也真的看起来像个市局领导了。   这场“大战”牵连了百余人,堪称洗血。精明的周子聚在接管了整个致和金融之后,半点黑色的生意都没插手。就算有什么证据指向他,他也用各种方式扣在了已经亡故的程致和头上。   整个贩毒组织的制毒环节就像是人间蒸发,在这样强度的洗髓之下竟完全没有影踪。那些毒品实验似乎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吴同曾经给制毒实验室做尸体清洁工一事也变得无从考证。   与此同时,方仲辞也没放松对钟忆留下的XT名单成员的监控。不止周子聚,就连邱弋也像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丝马脚也不肯漏出来。而吴同和周纳早已伏法,还在看守所扣留的黄开也一直装糊涂,对组织的存在矢口否认。   那个神秘的XT组织外围就像拥有一个会动态生长的铜墙铁壁,刚被钟忆从内部豁开了一个小口,很快又自我愈合,再难寻到缝隙,就像从未出现过裂痕一般。   那时候,方仲辞和叶栖都以为在程致和出车祸的那辆车上出现的那张卡片后的代码「K34-1」是周子聚。但根据钟忆留下的线索,周子聚的代码应该是「K49-1」。   那「K34-1」的代码就出现的太突兀,太没有逻辑可言了。按照XT组织的代码规则,这么高等级的代码,难道他会是那个一直藏头露尾的神秘人吗?   ·   周子聚坐在家中,从网站里登录了自己的账号,翻出了七年前的任务,点击了完成。紧接着,他接到了一通电话:“恭喜,任务完成。你做的很好,虽然时间长了些,但你终究还是成功了。”   周子聚将键盘前推:“我知道你在讽刺我,林铭。我当年的任务,是兵不血刃的取下你当时最大的毒品对家致和金融,让它也成为XT的聚宝盆,这样我们就可以完全掌控临业市,但现在那些警察们重创了致和与箴铭。但事情变成这样,也是K47-1的问题。而作为一个本可以操纵他的人,却让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你不也该为此负责吗?”   林铭敲了敲桌角:“我倒是觉得K47-1做的事情挺有意思的,况且在XT,任何一个人都被允许开展复仇。负责的话,我确实需要一个人,我觉得你还可以。”   周子聚的语气带着慌张:“你什么意思?就算你可以指令我,也不能随便杀了我。”   啧啧了两声,林铭似有惋惜道:“培养你确实花了很多精力,但是规则不能破。杀程致和时,你在他后座上的放了我的代码卡片,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周子聚咽了一口口水:“凭什么认为是我?”   “别忘了,有网络的地方,都是我的监视范围。”   那句话后,对方挂断了电话。怔了半分钟,周子聚周身再无镇定,慌忙开始打包东西。 第86章 最好的结局   临业市的清晨一如往常,似乎只有北风叫嚣个不停,不断将积雪卷起,又随意的抛撒在空中。   医院的电视里传来早间新闻:“流光溢彩的春节已过,安全复工生产成为主要议题。XX新闻提示您,需严防易燃易爆物品,安全复工生产,安全才是第一要务。”   “现在插播一条刚刚确认的消息,今日一早,刚刚继任致和金融集团董事长一职的周子聚在高速公路上突发车祸。周子聚本人驾车撞出护栏,翻下滑坡,已确认当场死亡。警方初步认为死者系车祸意外身亡,并无他杀痕迹,具体事故原因仍需进一步调查。”   病房里的叶栖蓦地睁开双眼,看着新闻下排那一条刺眼的消息,重重心事折缠而上。   早在新闻播出之前,方仲辞就接到了消息。周子聚在昨晚就跟丢了,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开往城外的高速上。可没多久,还不待追踪组赶到,周子聚的车就突然失控,直冲围栏而下。   方仲辞和叶玲带着江恪一同探查了车祸现场,死者是周子聚本人无疑,但死因就很蹊跷了。   经过对周子聚的全自动驾驶系统进行检测,叶玲很快发现了人为入侵的痕迹。   计算机入侵,伪装意外,杀人无形,这让方仲辞想起了刘裕的死亡。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周子聚是被XT组织灭了口,但周子聚明明已经把自己择的很干净了,他似乎并不会对组织产生有威胁,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杀人呢?   围着那辆还冒着青烟的车,当时程致和死亡的那辆车上的没有归属的代码卡片钻入了他的脑海。泄露代码……会是他必须要死的原因吗?   不是所有的真相都会顺利揭开,在他们没能真正揭开XT隐秘的外壳之前,追寻探索的征程仍要继续。   数日后,致和金融集团宣布更换法人,法人年仅22周岁,计算机专业毕业,像极了当年的周子聚。   很多事情尘埃落定,结案大会开过,方仲辞就抓紧时间结束了联合调查组的收尾工作。领导对方仲辞的功绩进行了褒奖,但也对一些处理不当之处作出了批评,就比如当时的舆论事件。   说起那次舆论事件,不得不说的就是警务系统中有人公布了钟忆的尸检报告。那些曾经恶语相向的网络喷子,发现自己的恶毒攻击变成了现实,导致了钟忆蒙冤死亡,开始沉寂在网络之中。对于这件事是谁做的,方仲辞心中有数,所以他只是象征性的查了查,没有追根到底。   至于冯饶光的事情,方仲辞没有把实情向外公布。真相总是残忍的,若是公布全盘真相,冯饶光的遗孀甚至是吕志谭恐怕都会受到不同程度影响。   既然钟忆都没有怪他,没说出那样的真相,方仲辞也就就遵从了钟忆曾经的意志,让那些秘密永远埋藏在黄土之下。方仲辞也如约亲自的将那枚弹头带还给了冯饶光的妻子,也算将事情做了了结。   在临走之前,方仲辞决定在再去看一眼钟忆。   严寒逼人,他把叶栖裹了里三层外三层才将人往外带。只是后来不知怎么,这三层又三层又几乎都套在了他自己身上。   事件结束后,钟忆被送到了英烈园里,或许是联调组的收尾工作太过繁重,或许是出于对沉重的逃避,这还是方仲辞第一次去看他。   两人到达的时候,墓前蹲跪着一个人,碑前摆了一束白花。   “陆询。”方仲辞叫了他一声。   陆询没有回答,面色复杂的缓缓起身。   抿了抿嘴唇,方仲辞无声的将花放在了钟忆的墓前。伫立了好久,他才终于开始说话:“师兄,一切都过去了,你给我留下的那些证据,肃清了大笔的贩毒人员。临业市的天,总算因为你清明多了。你嘱咐我的事我记住了,我也会抓住愿意和我比肩而立的人。”   “愿天堂没有黑暗。”方仲辞和叶栖同时深鞠了一躬。   良久,方仲辞才看向陆询:“以后那样的事情不要做了。”   陆询眼神里没有一点惊讶,他知道自己故意泄露钟忆的尸检报告,故意让网民们歉疚的事早晚都会被方仲辞发现。他随即点点头:“好,谢谢你的提醒。”   陆询眼里流露着伤感:“我不明白,为什么英雄总是不得善终呢?”   方仲辞没说话,因为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在静谧的沉默中,陆询渐渐平静下来。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样离开,对钟忆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陆询站了起来,转身看着叶栖和方仲辞:“你们的确很厉害,如果有缘,希望还能同你们共事。”   说完,他转身离开,风刮起地面上的残雪前推,像是一路相送。   ·   好转了之后,顾铭羽决定在回静宁市之前,自己去一趟曙光孤儿院的新址。   一进院子,就看见穿着厚棉袄的孩子们跑跑跳跳,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忧虑。顾铭羽在院子刚站了没多久,老院长就发现了他,分外亲切的同他拥抱。   看着庭院里新栽种的,还有些瘦弱的梧桐树,顾铭羽指着树道:“这树?”   院长笑着:“原来的院子里也有颗梧桐树,你们小的时候总也唱‘梧桐雨,梧桐叶,梧桐树下相思寄。’没了梧桐,又怎么寄相思?我这大半辈子都和孩子们一起,这梧桐树寄存了我对你们的思念,也寄存了所有孩子之间的思念。”   “原来那棵老树根系都在院子里扎着,移不过来。于是就又亲手栽了一棵新的,想着要是你们有人回来,也就能看见亭亭如盖的梧桐了。但可能是栽树的人老了,这梧桐总是没有生气,病恹恹的。”   顾铭羽笑着安慰:“怎么会呢?它会好的,您也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与一兮一湍一√。   院长释然一笑:“你说的对,会好的,最近这么多人都回来看,总该是个好兆头。”   顾铭羽转过头问:“还有别人?”   “一直给孤儿院寄钱的年轻人回来了一趟,他的捐助没断过,但算起来,这六七年里还是第一次回来。”   顾铭羽这才知道,原来,江恪也回来过。   告别了老院长和孩子们,顾铭羽回到了临业市局,准备接上江恪一道回静宁市。   几人相继回到阔别已久的静宁市,见到谢立真的那一刹那,他们真的有种如见至亲的亲切感。   只是谢立真那种榆木,还没寒暄上几句,就又开始汇报起他们不在时发生的案子。但几月来静宁没什么大案子,几个人磕着瓜子就当故事给听了。   叶玲和顾铭羽又恢复成了以往互怼没够的关系,办公室又热闹了起来。   节日的余温未消,四处仍旧是张灯结彩。到了晚上,路上的雪反映照出红色的光影,将整个城市点染上温暖的颜色。   城市繁华的灯火边缘,是城市的外围区。春节回流的人群再次充盈了外围的工厂区,让这个本就容易滋生问题的地方再次复杂起来。   昏暗之中,工厂之中忽然传出了连连的警报声 ,警报器的灯光不停地闪烁在空旷的工厂里。从旧玻璃里投在工厂外的地面上,晃出红光冉冉。   “轰——”爆炸的火光吞没了警报器的红光,火光四溅,一瞬间,夜如白昼。   震耳欲聋的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工人们,一家工厂殃及几家工厂,火焰和爆炸吞噬了城市边缘的寂静。爆炸的喧嚣将人们逼仄到角落,到处都充斥着无所适从。 第87章 但你哥哥想   打开家门,几个月不见的小加菲似乎没有因为主人不在家而相思瘦削,看上去反而长胖了两斤。   看见是方仲辞回来,小加菲顿时从沙发顶上跑了下来,怨怼的冲着方仲辞一顿喊。直到看见叶栖从方仲辞身后出现,怕生的怂包小耳朵才躲起来,客厅顿时消停了不少。   “呦?”方仲辞转头冲着叶栖一笑,“镇兽神器。”   方仲辞还没看清叶栖脸上的笑,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欢迎您,叶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方仲辞脸上的笑意瞬间转成了惊愕,转身对着空气不满道:“怎么回事?你主人我回来这半天你一句话都不说,见到叶栖谄媚的和什么一样?”   「Sir,您说笑了,来者是客,先敬客是您的初始设定。」   被怼的没话说的方仲辞翻了个白眼:“你叶先生不是客,以后他也是主了。”   停顿了良久,智能管家终于明白了:「设置成功!看来我的前期调研是正确的,果然,口是心非是人类的通病,我会将这一结果录入大数据系统,方便对您的行为进行更立体的分析。您是否需要设置恋爱日期,并生成恋爱日志呢?」   “是。”   方仲辞还没从想砸了智能管家的想法走出来,就听见了叶栖的回复。   叶栖又不紧不慢的继续说:“日期设定为刚刚过去的除夕夜,新旧年交接的时候。”   说到这,方仲辞的脑海里猛然钻入了当时他和叶栖在病房里亲吻的画面,脸上不由得一热。   「好的,已经设定成功。鉴于现在已经接近深夜,建议两位尽快入睡。大数据表明,情侣睡觉有助于感情升温,祝二位愉快。」   愉快……是怎么个愉快法?方仲辞缓解尴尬似的轻咳,将话题迅速转移而开:“睡怕是睡不了。”   看着方仲辞的一脸颓丧,叶栖有些不明就里,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方仲辞苦笑着坐在沙发上,将电脑打了开:“报告里缺了一部分,还要再看一遍当时分派出去那几组的执法记录仪留下的内容,主要就是谢立真组和江恪组这两个有发现的组。”   闻言,叶栖走过来,将手覆在方仲辞刚掀起电脑的手上:“去洗漱,这小事交给我。”   看了眼出院前就在医院洗过澡,周身散发着清新气的叶栖,方仲辞扫视了眼自己,他顿觉不太妥当。   好歹也刚在一起,就算是忙,也不至于把自己搞的这么不修边幅。看着叶栖那张精致的脸,方仲辞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外在形象有点对不起他。想到这,方仲辞同意了他的提议。   在浴室哗啦的流水中,叶栖打开了记录仪留下的视频。在加快的倍速中,叶栖开始机械性的查看异常。   首先是江恪组,记录仪的画面中镜头都较为平稳,搜寻推进过程符合一般逻辑,没有什么问题。   他继续看谢立真组,这一组的镜头晃动程度明显高了很多。整个行动过程中,谢立真虽是中规中矩,但似乎显得有些不积极。尤其是,和他身后的小肖相比。   甚至于当时谢立真以为查不出什么准备离开时,还是小肖吼吓了两声店员,才问出了层有一个可疑人员出现的关键信息点。   叶栖隐约觉得奇怪,正沉默的思索着,浴室细微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带着一身水汽,方仲辞换好衣服悄声从浴室里出来,似乎是怕打断叶栖的思绪。可偏偏这样的小心翼翼更能捕捉叶栖敏感的视觉神经。   他将视线落在方仲辞周身的水光上,对方脖颈间大力搓擦的痕迹也愈发乍眼,这让叶栖干涩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在那双几乎要将他看穿的眼神下,方仲辞浑然不觉的将毛巾在头发上扫了扫,手滑下的时候,又不留神将上身的衣物散的更开了。   叶栖一时慌神,险些将桌上的杯子碰倒。他眼疾手快的接下,但也惊动了方仲辞。   看见叶栖似乎没有在忙了,方仲辞从镜子边转了半身,边整理头发边说:“今晚就留在这睡吧。”   他的意思是让叶栖在次卧睡,这样晚上要是他还能照顾一下叶栖,就像这段时间在医院一样。   可话传到了叶栖耳朵里,却似乎变了意味,让他心里那种难以言喻的蠢蠢欲动更胜一筹。   叶栖将电脑一扣,起身向前。   在沙发底下趴了一个钟头的小耳朵刚出来吃点饭,就看见叶栖起了身,赶紧躲进笼子,顺便自己把门给捎带上了。   在嗡嗡噪音中吹头发的方仲辞没有听见叶栖靠近的脚步,抬头时从镜子里看见叶栖靠过来,从心底里漾出温柔一笑,让叶栖看的心里发痒。   叶栖抬手接住了方仲辞手中的吹风机:“哥,松手,我帮你。”   极近的距离让方仲辞不用仔细听也能在杂乱无矩的吹风机声音里过滤出叶栖的柔和。   他将吹风机松开,将手垂下。只是他明明是想照顾叶栖的,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却一直在被叶栖照顾着。   望着镜子里全程都目不斜视的叶栖,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他这是人老色衰了?不能靠美色吸引人了?   想到这,方仲辞莫名的胜负欲被点燃起来。他抬手抓住叶栖不停抖动吹风机的手,直接将那碍事的嗡嗡声关停。   他快速转过身,双手抓住叶栖的手腕,连人带吹风机直接扣在镜子前,他声音低沉:“怎么不看我?”   说完,他轻偏头看向叶栖的眼睛,叶栖却眼神闪躲。   看着叶栖不敢看自己的样子,方仲辞心里一阵得意。他手上松了力气,使坏的将双手沿着叶栖的手腕向内滑动。   这样的接触让叶栖忍耐的闭上双眼,彻底将头向旁边侧开。他不想让方仲辞看见自己的表情,暴露出他的真实想法。   可失去视觉却让叶栖对触感更加敏锐,那游移的双手沿着他的手臂一路向内点火。一只滑到他的脖颈,一只滑到了他的腰腹。   忽然,方仲辞煞风景似的敲了两下他的腹肌道:“看不出来,你这小身板还可以。”   叶栖蓦地睁开眼睛,呼吸因为忍耐的压制已经开始趋于不稳,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将方仲辞那只四处点火的手往自己胸前一拉。   一瞬间的愣神后,方仲辞竟然顺势隔着衣服捏了捏叶栖的胸口:“呦呵,还有胸肌?我感觉有点赚了啊……”   看着叶栖猛地收紧的手间,方仲辞轻笑着,手却忽然被拉到了他胸前的扣子上。叶栖忽然说道:“哥,赚不赚的,不要先验验货吗?”   方仲辞一挑嘴角:“有道理。”   他点点头,竟真要开始解叶栖的衣扣。方仲辞刚搭上叶栖的领口,就猛然间察觉到了什么变化,他嗤笑道:“不就解个衣扣,到底是年轻气盛啊。”   在他不停的笑意里,他忽然听见叶栖轻低的倒吸了口气,计谋得逞的方仲辞抬头直接吻上了叶栖。方仲辞单手没进叶栖的发间,指尖一寸寸的前移,不紧不慢,却越收越紧。   记忆里,这是还是方仲辞第一次在接吻时掌握主动权,这让他有种莫名的兴奋。   他探寻着记忆里叶栖柔软的舌头,卷起又放下,反复拨转。   叶栖的手压抑的扒在镜子边缘,扣出一层层带着雾气的指印。   忽然之间,方仲辞松开了他,又小心的替他擦了擦嘴角:“大伤初愈,少想入非非,给你点慰藉,好了吗?”   叶栖汲汲的吞咽了一下:“哥,现在看来怕是不够了。”   那灼热的目光吓了方仲辞一跳,他像被烫到似的收回了手,刚刚的恣意妄为像是忽然被锁回了骨子里。他才发现刚刚自己根本不是聊以慰藉,似乎更像是火上浇油。   叶栖却猛然将他缩回的手抓回,又顺势往自己身后一扯,再次吻上了方仲辞的唇上的柔软。方仲辞的眼睛陡然睁大,从喘息的间隙里,隐约拼凑出方仲辞一句完整的话:“你才从死神手里抢回命没多久……这样,不利于……养伤。”   叶栖权当听不见,闸门一旦打开,就没有让洪水回头的道理。他一步步扣着方仲辞后退,将人撞在了沙发边缘。   当叶栖不老实的手几乎将人摸了个遍,让方仲辞本只想接接吻的心也开始按奈不住。   偏偏这时,叶栖忽然将吻移到他耳边低语了一句。那声音化作羽毛,扫在方仲辞的耳畔,又将那种软痒直传到心窝。   就在方仲辞的意志已经踩在薄冰边缘时,叶栖却将手来回摩擦在他腰带的金属之上:“哥,我不想做什么,就看看行吗?”   这不是要人命吗!   那瞬间,叶栖点起的火直接将医生那句禁色禁欲的叮嘱灼烧殆尽。方仲辞将他快在沙发边缘倚断了的腰直起,反手拽着叶栖后退了几步,转了个方向,将叶栖扣在了沙发里:“但现在你哥哥想。”   方仲辞单手抽开腰带,直接甩在了地板之上。   随着那一声坠地响动,整个客厅的窗帘开始自动关合,自动温控调节器也将温度上调了几度。   ............ 第88章 哥,你疼疼我   方仲辞的吻比房间的温控调节器带给叶栖的升温要快的多。   当胸口骤然暴露在空气里,方仲辞见到了他胸前的赫赫刀伤,新鲜的疤痕还透着鲜红。那是,差点要了他命的一刀。方仲辞鼻尖一酸,泪啪嗒一声坠在了叶栖的胸口。   那泪是冰凉的,落在叶栖滚烫的皮肤上,让他打了一激灵。   叶栖缓缓起身,将方仲辞紧紧抱在胸口:“这都没什么的,如果是为你,就算我身上一寸一伤又能怎么样。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活着一天,就护着你一天。”   方仲辞哽咽着咽下了那些哀伤,睁眼时将手搭在叶栖的腿上:“说这样话的时候,你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下你的反应。”   叶栖尴尬的舔舔嘴唇:“对不起,我一时……但我说的话,绝无半点轻贱……”   叶栖的脑子几乎是被一瞬间清空的,忽然的温热让他整个人重新回到生理崩溃的边缘。他用十二万分的信念力从下扶起方仲辞的脸:“哥,你不必这样。做什么都是我甘愿的,你不必为我入尘微。”   这一言直击方仲辞的心底。   这么多年来真心待他的人不多,可就那么几人,他却不知如何回应。人人都认为他狂傲不羁,家世长相一样不差,却不知他生了颗卑微的心。   面对叶栖如山般深重的情谊,他想极尽所能的为他做什么。可没人教过他怎么信人,又该怎么回报。   就在他笨拙的不知所错时,眼前人却告诉他,自己什么都不必为他做。   还能怎么办,大抵这一生就只够还起这样的情谊了吧。   叶栖接了杯水回来,递给方仲辞。   等他半杯水下肚,叶栖又将杯子收回,放在茶几上:“哥,其实换个方式,也能解决我眼下的问题。”   方仲辞瞟了一脸叶栖漂亮的脸:“你伤了,我舍不得。”   叶栖随即眨眨眼:“哥,那你的刀伤还疼吗?”   方仲辞的轻笑落入叶栖的耳畔:“疼什么,都这么长时间了。”   “那就好。”   没等方仲辞咂摸出叶栖这句「那就好」是什么意思,他整个人忽然被迫滚了半圈,被塞进了沙发里。   当叶栖轻附身在方仲辞的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方仲辞骤然陷入惊吓,双手拄在沙发上,想把自己带起。   叶栖没有强行箍住他,只是突然轻咳了一声。   就在方仲辞担忧的看着叶栖询问他身体还好不好时,叶栖眼神可怜的望着方仲辞:“哥,我好疼,你疼疼我,好不好?”   下一瞬,方仲辞不知道该哭还是还笑。   他竟一马失前蹄,着了小崽子的道!   方仲辞实在是不想出声,现在事情的发展和他的想象实在相去甚远。   可事已至此,他又不能直接把这小崽子给掀翻,不然就……试试?   ……   叶栖将昏厥的方仲辞打横抱起往浴室而去:“麻烦把热水温度再调高3摄氏度,视频录像替我永远存留。另外短信通知一下阿姨,今明两天都不要过来了。”   电脑管家没有回声,温度调节器却开始了运作。   看着两人离开,小耳朵用力用爪子扒门而开,在一地的衣服里转来转去。不知怎么,它开始疯狂打滚,将每一件衣服上都均匀的蹭上些许猫毛。   方仲辞觉得自己是被盯醒的,床头那盏灯没关,叶栖不知道多久没睡,似乎一直在看着他。   看着方仲辞醒了,叶栖前挪了几公分。暖光下,他透亮的眸子冲撞时的情 欲已然消散,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就仿佛当时的那个人,不是他。   周身的困倦和疼痛却在提醒方仲辞,刚刚剧烈疯狂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崽子干的。   方仲辞近乎烦躁的闭上眼长呼了一口气又睁开:“占完你哥便宜,能不能别再用那种纯洁无欲的眼神看过来?”   叶栖忽然垂下头,指尖不觉扣了一下被角。   似是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方仲辞像泄气了似的平仰过去,转而问道:“我睡了多久?”   见方仲辞肯同他讲话,他连忙答道:“才两个小时,你好好歇歇,最近没什么案子,赵局不是批准你可以机动到岗吗?一切交给我就好。”   “这就越俎代庖起来了?”方仲辞用手一抓,没找到枕头在哪,叶栖却将胳膊伸了过来。本能上他是拒绝的,可他也确实不想四处找枕头。干脆破罐子破摔,负气的枕在了叶栖的手臂上。   叶栖无声一笑:“我只是觉得这些小案子,还用不上你操心。”   闻罢,方仲辞身体微动,腰上的酸疼就开始叫嚣,他倒吸了一口气:“你真觉得那些人会毫无动作,和我们一直安生下去吗?一直以来我们都太被动了。”   “这怕是急不来,”叶栖将下巴蹭到方仲辞的额头上,“我们掌握的东西还太少,还不能截到他们前面。但你信我,那一天不会太久的。”   随着一声方仲辞的轻叹,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长到叶栖以为方仲辞再次睡下,他才小心翼翼的低声说话,似乎也不算是问,更像是自言自语:“哥哥,你那时说的头一回……是什么意思?”   叶栖没想到这么轻的声音竟然还能惊动方仲辞,方仲辞直接翻了个身,将腿搭在了叶栖腿上:“问什么问,上下左右前后都是第一回 ,懂没懂了?”   方仲辞的尾音变成了低语呢喃:“我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情结……”   “没有,”叶栖将手心覆在方仲辞的侧脸,“我只是问问,只要是你,就好。”   方仲辞忽而睁开眼睛:“我但凡有点经验,也不至于让你占了先机。”   “下回……”方仲辞将腿弯向上轻移了一点,骤然碰上了些许异常,导致他话音全无。   “你这是什么情况?”问完,方仲辞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在残缺的记忆里发现那时在他发泄过后,叶栖似乎就没再动过他。   “……”一阵心疼翻涌而起,方仲辞将自己疲乏身子向上捞起,吻在叶栖的唇上,似乎想再次勾起叶栖的情 欲。   叶栖轻缓温柔的将方仲辞推开,又轻吻了一下方仲辞:“哥,别再考验我了,下次吧,等你养好。”   方仲辞却不肯退开:“等我彻底好了,怕是不会让你了。”   叶栖轻笑,在他额间又是一吻:“哥,等你好了,我也不会让你了。”   那个让字被叶栖吐的很重,似乎和方仲辞说的不是同一种意思。   方仲辞抬手,想弹在叶栖脑袋上的手忽然被叶栖抓住,被送到唇间一吻。   这种能黑白无缝切换的性格,到底是怎么练成的?   方仲辞退败似的将手抽回,后撤了半身:“睡觉!”   ·   这是一个“貌合神离”的春节,表面的平静下,被遮挡的暗流开始不停涌动。   清早,生物钟还是将方仲辞叫醒了,他摸了摸旁边的床榻,上面残留的属于叶栖的气息和温暖带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推门而出,“田螺小美人”叶栖似乎将前一夜的狼藉一切都收拾干净了。只是,客厅中似乎飘散着隐隐的异味。   他慌忙往厨房而去,一开推拉门,那种焦糊气息扑鼻而来。方仲辞扬手用锅盖将正在着火的锅一扣,将天然气灶关上,直接将叶栖从厨房拉了出来。   方仲辞嘴角一抽:“这是干什么,做饭还是烧房子?我好像记得,我们两个里,我才该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方总?”   叶栖没有反驳,微微抬起右手,看向指尖那块被他抢救下来的饼。下一刻,方仲辞毫无征兆的靠近,扶住叶栖的手腕,将那块看上去黑糊的饼咬了下来。   他张嘴的那一刹那,叶栖的脑子快速闪过昨晚的某个限制级画面,他心下一动,下意识靠过去用嘴咬在了那半块饼的另一端。   先动嘴的方仲辞心头反倒漏了一拍,他猛地撤开,将嘴里的饼囫囵个吞了下去:“到点了,去……去市局。”   说完,方仲辞从衣架上取下大衣,往自己身上一披。叶栖刚要伸手制止,沉寂良久的电脑管家忽然出了声:“语言模块定时休眠已结束,现在是早上7:30。Sri,检测到您未更换衣物,您现在要出门吗?我觉得您现在行动可能不太方便,也不宜感染风寒。”   方仲辞顿时有种被智能电子产品视奸的不畅感,可他忽然在电脑管家的言语里想明白了什么。   语音模块被定时禁用,昨天恰好出现在茶几上的面霜……这小崽子是蓄谋已久的!   方仲辞转身向叶栖瞪过去,还不待两人视线交汇,方仲辞的火气就因为他那张脸消的只剩下三分。当低眉看见叶栖手间残留的黑渍,想到叶栖明明不会做饭还非要一大早起来给他做早餐,方仲辞的气势顿时全无。   他对上叶栖抬眼时满是爱意的双眸莞尔一笑。   算了,就算蓄谋已久,又能怎么样呢?   ·   一大早,冷风还叫嚣着冬春交际的寒冷,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车中的气氛却格外和谐。叶栖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让方仲辞无奈一笑:“笑什么呢?这是脑子还没养好?”   “只是忽然有种和上司谈恋爱的禁忌之感。”   “合着你就是想搞一个办公室恋情,搞到了就难以抑制的兴奋?”方仲辞调笑道。   叶栖忽然偏身凑过去,在方仲辞脸颊边一吻:“可不是吗。”   雪融的春天带走大量热量,将体感温度调节的和冬天一般无二。两人并肩依偎向前路过收发室的时候,门口的大爷叫住了方仲辞:“哎呀,我可算想起来叫你了,你那花都蔫了,赶紧来看看!”   两人相视一望,一齐进入了收发室。十几束包装齐整的鲜花静静的躺在桌子上,干涩枯萎的花瓣四散。在那些花中,竟有一束是百合花!   方仲辞立刻向大爷询问花的来历,送达时间和送花人。   可大爷却一概摇头:“我春节的时候去儿女们那去了,后来恰好病了一场,就没赶上这花是怎么回事。替我代班的人是个临时工,我回来的时候和我说有人送花的,就都给扣下了。我听说前一阵你们两个都受伤了,这些花搞不好都是慰问你们的,这花收不到,但卡片的祝福总要送到的。”   当叶栖询问起门口的监控时,大爷再次摇头,说他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刚好有个熊孩子在市局门口踢球把监控踢坏了,他们要的监控恐怕也没录上。   两人相视,如果是这样,这束百合就八九不离十是那个人送的了。   大爷从抽屉里小心的将两摞纸卡取出来,将其中一大半给了叶栖,剩下的三分之一递给了方仲辞:“按照收花人,我给分开了,现在物归原主。”   叶栖略带尴尬的卡片,没想到方仲辞却捏了捏卡的厚度,拧着眉头说:“看来我们市局多了一个万人迷。”   方仲辞一挑眉,手不老实的划过叶栖的手心:“是吧?”   叶栖将手里的一摞卡片往桌子上一放,接过方仲辞手里的。那一叠卡片中,拿出夹杂在其中的一个印刷体卡片,上面只写了一串代码:K47-1。   他严肃的将卡片往方仲辞眼前一放,方仲辞却轻松一笑:“不让我们猜了?那正好。” 第89章 搞得要结婚似的   刚到办公室,方仲辞笑着扫视了一圈齐齐望过来的一众人,平静的发出了一道石破天惊的指令:“排查近半月……不,近20天之内静宁市全辖区的异常案件。”   叶玲的眼珠子快掉到地上了:“老大?我们不过日子了?刚开年就这么拼?我刚长了一岁,这么大的工作量,怕是撑不住要长皱纹啊。”   闻言,方仲辞挑眉,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往叶玲桌子上一拍:“抗皱面膜精华都包了,能干活了吗?”   “能!”叶玲兴奋的搓搓手拿起那张银行卡小心观摩,“老大,你可真越来越像霸道总裁了,出手这个阔……”   她这句阔绰还没说出来,就发现银行卡的背面赫然贴着一张1000元的标签纸。   方仲辞抬手将卡从叶玲手里扯了出来:“迟到的新年礼物,全部卡片中午银行就送过来了,组里人手一份,都沾沾喜气。”   以为只有自己有面膜钱的叶玲登时从天上掉到了地上,嘴嘟的老高嘴:“什么喜气?搞得和你要结婚了一样。”   “咳咳——”刚接了口水喝的叶栖险些没呛死。   方仲辞将手轻拍在他的后背,柔声道:“喝水小心点。”   看着叶栖担心下一秒自己就会公布恋情一般的紧张神情,方仲辞憋笑的转过头,抄起桌上的文件往还在不高兴的叶玲头上一敲:“随便刷的卡,是给我老婆的,你还想觊觎?”   揉揉自己的头发,叶玲转身将休眠的电脑重新敲开:“那真是不知道是谁能这么幸运,能得到我老大的垂青,不用努力就能秒变小财主。”   方仲辞压下嘴角的笑,瞥了一眼叶栖:“是啊,谁知道呢?”   笑完,他几乎是毫无缝隙的言归正传:“百合花又出现了,很可能是在半月之前就送来了。但时至今日我们都没接到什么大案,在这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动起来吧,一人一区域,自行认领。”   一时间,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被收敛,办公室一时陷入了严肃忙碌。方仲辞转头看向叶栖:“大数据抓取一下最近又影响力的、特殊的新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时间在紧迫的事件面前转瞬即逝,一上午的时间悄然逝去,排查工作几乎毫无进展,但这也在方仲辞的预料之中。   一大早就只吞了半块没吃出什么味道的焦糊饼,方仲辞不到十点就饿了,一到吃饭的时间,他就匆忙拽着叶栖出去觅食。   回到静宁市,方仲辞最想去的还是张姨那。上次去的时候还答应她要常去,结果一去临业市就是几个月,别说来看望她了,就连生意也没照顾的上。想到这,方仲辞心下又生出了些许愧疚。   正午的阳光像是加大了功率,可不知为什么,它越是照耀,城市的街道就显得越发寒冷。   张姨的小店生意还不错,方仲辞难得在正常的饭点来吃饭,正赶上了张姨来回忙活的时候。他带着叶栖在角落里安静的坐下,也算是小憩一下。   但叶栖似乎一直轻松不下来,从他再次看见那份代码之后,方仲辞就没再见他笑过。   方仲辞手撑着桌面,突然往前一靠:“小美人,以前我有和你说过,你认真的时候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吗?”   他抬起右手抚在叶栖紧扣的眉头上:“放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死不了,上次他们没要了我的命,以后就别再想要我的命。所以,别为我皱眉,笑一下给我看看。”   叶栖将他的手拉下,紧紧的攥在手心。方仲辞这才感受到他手心已经沁出了层层薄汗,叶栖低声:“但我还是担心。”   “我觉得还是我比较担心,”在叶栖不解的神情里,方仲辞抬手比量了一下刚刚收发室里叶栖那堆慰问卡片的厚度,“这么多情敌,一个一个应付,得到什么时候啊?”   领会到方仲辞的意思,叶栖成功的被逗笑了。   方仲辞反手回握着叶栖:“就应该笑着,跟着我,总不能比以前糟糕。”   那一刻,叶栖觉得他眼里有星河万丈,那星光映照在他眼里,一路扩散,融亮了整片心海。   张姨再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一打眼就看见了方仲辞。她把客人的饭菜放好,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两人面前。她脸上温和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暖:“来了怎么也不说,姨给你做饭,难得这么早吃饭,就应该这样,要继续保持。”   短短一句话之后,她就又匆忙赶回了后厨。   再出来的时候,两盘土豆牛肉盖浇饭端在了两人面前。张姨笑着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辣椒酱往旁边桌子一放,笑意盈盈的离开了。   看见这一幕,旁边的客人有些不满:“啥意思啊,张姐,今天办事不地道啊。我这来了这半天了,怎么也比那俩人早,凭啥不给我上饭?”   张姨转身掐腰:“那能一样?这是我俩‘儿子’,他们难得能在正常饭点吃个饭,平时都得去外面抓坏人,大家能天天安心的在外面吃饭走路,都是因为他们在维持着秩序。不就多等个十几二十分的,能掉块肉?”   那人听了这话,肚子里的火也浇灭了大半:“那,那我再等会呗。”   短短半个小时,迎来送往了二十几个个客人。张姨好不容易空闲了一下,就刚想坐下和两个人说说话,手机却响了起来,听起来像是什么警报的声音。   出于担忧,方仲辞询问了一下张姨。   张姨将警报关掉,又用手擦了擦老年机的屏幕:“嗐,没什么大事。我之前去买了一对老年机,它有个功能,就是你大爷那边有什么事,按个键子,我这边就有警报提示。一般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大爷从床上翻掉在地上了起不来什么的。店里没人我就会回去看他一下,人多我就晚点回去。”   看了一眼店里还在吃饭的人,方仲辞略显着急:“那快回去看看吧,我在这给看会店,有我在,您放心。”   张姨一脸高兴:“哎!行,行,一会就行,不远的,我看完马上就回来。”   她急促的往外走,身上的围裙也没来得及摘。   只是张姨刚走出去五分钟,方仲辞就觉得心神不宁,他担心大爷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决定还是去看一趟。   叶栖笑着点头应允,答应独自留在店面里等待他们回来。   方仲辞之前去过张姨租住的家里一次,那是个小户型的旧小区,每家只有四十几个平方。当地的居民都不肯住在那,房子只租给外地人。那屋里的陈设都很旧,还是房东在租房时给他们附带的。方仲辞不知道多少次想为张姨换个房子住,但哪怕是替她租,张姨都不肯要。   张姨的丈夫早年就丢了一条腿,行动不便。可老两口偏偏住在最偏角的顶层,而原因也很简单——便宜。   张姨是个坚强的女人,她那个不常见到的女儿几乎不管他们,她也从不主动联系求生活费。她独自撑起这间小店,能活下去就好,成了她的口头禅。   该让大心理学家想想办法,看怎么能让张姨接受他的好意,方仲辞如是想着。   他走到张姨家楼下,刚要拉开劣质的楼道门,一声巨大的爆炸响在他的头顶。   火舌肆意的从窗口喷薄而出,灼热气浪拍出的砖石碎屑和玻璃碎片从方仲辞的头顶上空席卷而来,巨大的声波震得他的耳膜生疼。   下一瞬,他猛地一抬头,才发现那个熊熊灼烧的方位,正是张姨家。   霎时的震惊让他的大脑像宕机一般接不到一点指令,他呆滞在原地,连一条腿都迈不开。混杂的声音与三年前的爆炸两相重叠,如同数万凄嚎响在他的耳边。   当死神在身后推搡,听到爆炸声的居民们纷纷从家中仓皇逃出。   决堤的人潮让方仲辞勉强抽出了精神,想起了自己肩负的责任。他先是拨打了119请求消防支援,又快速让市局调集人手疏散群众。   而现在,他必须去看看。   方仲辞大踏步而上,跑迈到第三步时,猛然间被人急速拉回。他一回头,拽住他的那人正是叶栖。   本在张姨的店里等待的叶栖,忽然听见爆炸的声响,通过对声源的判断,他竟发现那位置正是方仲辞刚刚离开的方向。   这让本就一直处在精神高度紧张状态下的叶栖骤然警觉起来。张姨的店里已经没有人了,他火速关上了店门,赶往爆炸的发生地。   火光和烟雾替他指引了方向,当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方仲辞的眼神茫然转到清明,大踏步往楼上而去。   方仲辞用力一挣,叶栖却不肯松手,反而将他拉的更紧:“仲辞,你听我说,上面情况不明,你现在这样上去很危险 。”   方仲辞带着血色的眼神中上抹涂了一层暗淡,脸庞的擦伤间也染濯上大片灰尘:“叶栖,爆炸的是张姨家,刚刚那个还在活生生的站在那给我们做饭的那个张姨!你别拦我,我必须上去看看!”   这时,第二次爆炸轰然响起,叶栖疾步上前,稳住了方仲辞的身子。他用方仲辞从没见过的疾言厉色毫不留情的拒绝:“你不能去!那么小的空间,发生两次这种程度的爆炸,活下去的可能微乎其微。如果藏炸弹的人用的是远程遥控的炸弹,就等着你一头栽进去怎么办!哥!”   叶栖说的道理方仲辞都懂,可他现在就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用力向前挣扎着向前。   如果眼前人不是叶栖,他很可能早就一脚把人撂倒跑上去了。可就算情绪崩塌,他潜意识里也舍不得这样对叶栖。   气力不敌,方仲辞只好佯装放弃,他低声道:“我听你的,我不去了。”   可话音刚落,方仲辞一个翻身躲闪,就挣开了略有松懈的叶栖。而就在那时,第三次爆炸又在同一个位置轰炸开。   楼道内所有的玻璃终于不堪重负的破裂,不规则的碎散飞扬开。叶栖眼疾手快的将人往前一扑,登时,全部玻璃碎片都砸在了叶栖身上。 第90章 上班偷抱领导,是要罚钱的   方仲辞大惊失色,他慌忙用袖口扫开碎片,将叶栖扶起。   可他还没看得清叶栖是不是受伤,就骤然被叶栖拉入怀抱。叶栖的语气仿若劫后余生:“幸好拦住了……”   方仲辞心头一凛,算起来,如果刚刚叶栖没能拦住自己,以他的速度,刚才那次爆炸时,他怕是会刚好赶到张姨家出事的六层。   才下定决心要好好陪着叶栖活下去,刚刚却差点丢了命。他身上僵硬的有些冷,只有叶栖身上源源不断的温热在缓慢抚平那种心悸。   ·   刑侦支队是最先赶到现场的,没人知道爆炸会不会再次发生,他们只能继续疏散和安抚居民。   消防和特警几乎是同时赶到的,熙熙攘攘的人流开始攒动。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爆炸声没有再响起,排爆手也顺利进入了屋子。   在确认再无爆炸物后,一众刑警才被允许进入现场。   屋子里本就不多的物品被爆炸和火焰吞噬的所剩无几,两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横亘在所有人眼前。而其中一具身上,还挂着没烧完的半边围裙。   霎时,如同被电流击中后脑,疼痛和灼热沿着方仲辞的脊髓向全身扩散,让他的手开始不自觉颤抖。   本就不赞成方仲辞入现场的叶栖直接将他拉了出了现场。   没有了玻璃的阻隔,冷风倒灌在楼层之间,很快打透了方仲辞的衣服。   他从衣兜里拿出烟盒,打开时却因为手抖致使烟盒砰声坠地,散出了几根。他猛地蹲下,从地上拾捡一根,颤颤巍巍的点起了火。他猛地嘬了几口,任凭烟雾肆意冒犯。   方仲辞的手不停在抖,甚至向周身扩散。   叶栖蹲在他身旁,紧紧攥着方仲辞的手,可他仍旧失控的不停抽烟。   啪嗒——   方仲辞手中的烟落在地上,火星无力的溅起。   这样雪上加霜的“变故”让方仲辞他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冲抱住叶栖的脖子,近乎是低声呜咽着:“叶栖……这世上,再没人能给我做上一碗属于母亲味道的盖浇饭了。再没人了……没有了。”   叶栖觉得怀里的人像是一樽半身探在桌外的琉璃盏,只要有轻微的震荡,他就会跌下梯台,破碎成渣。   他学了那么多心理学,脑子里浮现了无数安慰人的话语,却不知道能将哪句方仲辞听。这一刻,叶栖才深刻体会到为什么心理医生不能为自己熟悉的人做心理治疗。   方仲辞丧母十余年,他把太多对母亲的情感寄托在了张姨身上。而张姨也将方仲辞视作自己的儿子,用真心关怀。在不久前得知母亲死亡的真相后,方仲辞勉强靠着这份寄托将那团残酷消化,可转瞬之间又被翻起拍碾,又怎能不让人感到鲜血淋漓。   他紧紧抱着方仲辞,他深知更多的语言都注定是苍白无力的,只有拥抱才能带给他最真实的安慰。   方仲辞将下巴垫在叶栖的肩窝里,叶栖抚上他的背脊轻拍着。   渐趋平静的方仲辞却忽然将叶栖推开,眼中尽是痛苦和自责:“张姨平素没什么仇家,就算有,也不会是炸死这种死法。她是为我死的,她是因为和我走的太近才会死的……是我害了她!就连你受伤也是我害的!”   望着方仲辞泛红的眼角,叶栖心头一惊,他终于深刻的理解到了那时方仲辞放弃和自己在一起的原因。他不怕自己被如何如何,却害怕身边人会因为他受到伤害。他那么无助,却心痛的推开一切想要同他亲近的人,只为了一句“不耽误”。   叶栖将人紧紧回抱住:“我们都不害怕这些,你又为什么要自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们呢?牵连何妨?只要能与你一起穿山过海,死又何惧?”   像是被消减了锐气,方仲辞卸下身上的力气:“可我不愿意。”   “哥,你听我说,”叶栖把方仲辞从身上拉开,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在趋利避害和情感羁绊之中,人往往觉得后者占比更重。无论你愿不愿意,站在你身边的人仍会站在你身边,比如我,比如张姨。你后退一步,我能前进两步,在旁人看来,我始终是你身边人。与其推开我,让我独自面对那些,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呢?”   “哥,张姨已经走了,难过可以,缅怀也可以,但是沉浸在痛苦之中只会失去更多身边的人。”   方仲辞痛苦紧闭双眼,当他再睁开时,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好,我知道该怎么选择。但现在,我需要点时间。”   叶栖又前跨半步环抱住方仲辞:“有的时候你不必太累,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你好好歇歇,这个案子,你就权当避嫌,放心让我来办,我一定抓到真凶,给张姨二老一个交代。”   ·   当叶栖回到现场,尸体已经不在了,他猜想应该是江恪为了避免方仲辞再看见先行将尸体带回了支队。   谢立真已经在现场转了一圈,叶栖上前询问情况。介于谢立真的榆木情商,叶栖还是向他先解释了一下张姨同方仲辞的关系,并嘱咐他尽量不要直接在方仲辞面前提这件事。   在谢立真表示明白后,两人开始对案情进行讨论。   在谢立真赶到现场前,他就开始记录三次爆炸前后的间距。忽略声音传播的距离和建筑物带来的传声误差,大致能确认是每隔十分钟一炸,所以炸弹很可能是设置定时的。   屋内前后三次爆炸,房屋结构未坍塌,整栋楼楼道内的玻璃却全部碎裂,这需要犯罪嫌疑人对爆破点的选择和火药量的掌握都极其精准,所以真凶恐怕还是爆破方面不可多得的人才。   虽然相关痕迹因为火灾和扑救几乎殆尽,但还是存留了些线索。谢立真拿出一个证物袋递给叶栖:“这是应该受害者的手机,它被压在了掀翻的防盗门下,幸免于难。”   叶栖接过证物袋,问道:“其他人呢?”   谢立真认真回答:“叶玲去查监控了,说拿到就先带回局里做分析。顾铭羽在安抚群众,之后会带目击者回局里做笔录。”   叶栖松了口气,好在方仲辞一手带起的这些人每个人都知晓自己的定位,即使他不在也不会乱成散沙。如此一来,剩下的些现场工作就需要他同谢立真一起协作了。   叶栖紧接着问:“锁眼有被破坏的痕迹吗?”   谢立真摇摇头:“没有暴力破锁的痕迹,但我刚刚观察了一下残留的窗框,上面有绳索摩擦的痕迹,不出意外的话,人是从天台上吊下来的。”   两人向天台望去,齐齐踏出门口。   平台上很空荡,并没有大量杂物,他们走向靠近张姨家开窗位置的那一侧。地上杂乱无章的脚印破坏了灰尘原本的静谧,只可惜,这些脚印都穿了鞋套,都是些无效的脚印。   两人尽量不破坏现场的靠近楼角,发现了绳子与墙体间摩擦留下的白色痕迹。   谢立真起身的时候叹了口气:“这个人的体重应该在75公斤开上,该是个人高马大的人。只可惜没有绳子,不然我能推测出更多。”   叶栖惊讶于这仅靠一个模糊的痕迹得出的结论,虚心的求教:“我能问一下,这是怎么得出来的吗?”   “我是吃这口饭的,”谢立真道,“我曾经用很长一段时间观察过各种体重的人顺着绳子下坠后对水泥质地的楼角造成的磨损程度,所以能大致推算一二。”   叶栖有几分服气的点点头,思索道:“如果嫌疑人挂绳滑入窗口,那应该还有一个悬挂绳索的点。”   “在这。”方仲辞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叶栖猛的转过身。   方仲辞正站在一根嵌在水泥中的生锈钢管旁,说道:“管身锈蚀处有非正常磨损,绳索终端应该固定在这。”   两人向方仲辞的方向走去,在钢管的末端,叶栖发现了一丝纤维,随即收进了证物袋递给谢立真。   方仲辞视线下垂:“张姨……她每天要起早去店里做早餐,会在凌晨3点30左右起床,晚上10点左右回家。”   如果是规律的生活,那只需要对张姨的生活进行踩点,并能提前安置好炸药,就不会惊动张姨。   而越早放置炸弹,被发现的风险也就越高,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炸弹是今天才安上去的。而在今天的时间段里,更好的作案时间是凌晨四点到五点。那时天还没亮,走动的人极少,被目击的可能性能降到最低。   叶栖给叶玲打了个电话,要求她优先排查今晨三点到六点进出小区的可疑人员。   在打电话的间隙,方仲辞忽然绕到了叶栖身后,用不知道在哪拿到的创口贴小心的粘在叶栖的后颈。   所幸擦伤很浅,只留下几道小口,否则方仲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挂了电话,叶栖摸了摸后颈上交错着的几个创口贴,转头将所有证物袋递给谢立真:“手机上的指纹提取好了,麻烦送我桌上,我还需要检查一下。”   谢立真斜视一眼方仲辞,待他点头同意后,随即离开回局里做检测。   人刚走,叶栖就一把抱住了方仲辞。   方仲辞心头一酸,轻轻拍了拍叶栖的头发:“上班时间偷抱领导,是要罚钱的。”   叶栖知道,这是方仲辞在告诉自己,他已经没事了。叶栖将拥抱又收紧了几分,轻笑出声:“扣吧,我男朋友身家过亿,不差这点钱。”   “疼吗?”   “不疼,还很暖。”   天台的风仍旧呼啸而过,可拥抱却能将严寒退散,带来意想不到的温暖。   至少,我还有他,方仲辞想着。   不多时,两人携行而下。   就算叶玲能在今晨的小区监控里排查出嫌疑人,恐怕也会是伪装极好的。所以两人决定从犯罪嫌疑人会踩点跟踪这一点切入,从张姨近十天的行踪的监控里,寻找那个数度与张姨同框的人。   这很可能是能获取犯罪嫌疑人面部信息的重大机会,毕竟要想跟踪的自然,最好的伪装是将自己隐匿在人群,而不是鬼祟的包成粽子。 第91章 收了我的钱,就是我的人   张姨家小店和家里路程不远,又在警局附近,监控可以说是非常完善。   他们调取了许多民用监控录像,再加上公共摄像头,几乎是无死角的全覆盖,只要沿着这个思路一直追查下去,他们不可能一无所获。   回到办公室,叶玲就迅速汇报了她的工作进度:“刚想打电话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应该是找到了那个可疑人员。幸亏小区里有几个监控是夜视的,可算逮住了这个孙子。”   她将电脑朝两人面前前一摆:“就是他,但他这一身密不透风的装备实在是让人无法辨认,接下来要怎么查?”   “还真是……”叶栖看了眼截图上的人,身材壮实魁梧,的确和谢立真粗略推测的人形体态一般无二。   方仲辞没听见叶栖的默念,将拷了周边街区所有监控录像的优盘往桌上一拍:“接下来,就只能以这个图片为参照,继续大海捞针。”   秉承着张姨多次同框、举止行为异常、体貌特征与叶玲筛选出监控截图相似这三点,三个人开始着手筛选。   面对海量的视频资料,视觉上的疲劳让方仲辞和叶栖从一开始的32倍速切换成了后来与叶玲持平的16倍速。   到顾铭羽回来的时候,三个人还是没有完成对视频的筛选。   顾铭羽疲惫的敲着肩走进办公室,看着几个盯着监控录像目不转睛的人,只好拍拍手掌引起注意:“各位,歇歇眼?听听我和居民们的深刻交流?”   闻言,三个人先后按了暂停键,转了个身。   顾铭羽随手拉了一个凳子坐下:“目击者太多,其中有那么一两个是重要目击者。在他们口中,我获得了几条较为重要的信息。首先就是同栋楼的五层居民,他曾经在今天凌晨4点左右听到楼上窗台有异响,但他并不想为此耽误睡觉,于是就继续睡下了。其次就是有目击者称,曾见过有人跟踪过受害人。”   像是抓到了什么关键信息,叶栖连忙问道:“体貌特征呢?”   顾铭羽无奈的摇摇头:“很遗憾,他说当时也只是觉得那个人奇怪,但也没仔细看,只说人大概有个1.8以上,身材较魁梧。”   “哦!”叶玲大声故意应了一句,“这些我们都知道了!”   这样的回答让顾铭羽觉得肝火有点旺盛:“我忙活了这么大半天,就真的没有人给我点夸赞?还任由这小丫头往我头上泼冷水?”   叶玲转身将监控视频重新播放了起来:“不好意思,小丫头冷水还没泼完,赞赏没有,巴掌要吗?同样是手势,不差什么的。”   “呵,”顾铭羽一口血憋在胸口,“您可真是个天才。”   叶玲淡淡道:“好说好说。”   还没等叶玲继续补刀,眼前的画面让她心头骤然一紧。她迅速暂停视频,又往回倒了些,画面停在了一个人身上,目测距离张姨的位置只有10米不到,且体貌特征吻合,带了一顶鸭舌帽。   “老大!有发现!”叶玲的惊呼直接打断了顾铭羽的不满的话音。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最先在视频里找到线索的,竟是走了狗屎运的叶玲。   叶玲将那带着可疑人员的一帧截下来,想复原一下清晰度,但她很快发现的那根本是徒劳。因为民用摄像头本身清晰度就不佳,加上距离有些远,当图片复原之后再放大到人脸,依旧是噪点满满。   叶栖点了一下屏幕:“画面缩小一下。”   当叶玲照做后,他指着画面一角的蓝色牌匾道:“交通银行的牌匾,调一下这个分行对应时间段的监控,虽然位置有些蹩脚,但还是很有可能拍到的。”   一声敲门声打断了叶玲的应声:“报告,分局同志带过来一个人,说是有市局九·一二通缉嫌疑人勇儿的消息。”   霎时的震惊让方仲辞瞬间直起腰,他的语气有些焦急:“马上带我去见。”   在旁的叶栖同样着急,有关于那件案子的线索,他必须要陪在方仲辞身边。临走前,他又嘱咐了叶玲一句,如果银行的探头不行,就继续找附近的其他监控探头。   叶玲转头,再次对上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人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莫名辣眼睛。上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什么时候来着?叶玲似乎已经记不清了。   ·   接待室里,方仲辞隔着门见到了要提供线索的目击者。他长呼了一口气,努力将情绪调节隐藏好,准备询问。   可当他的手搭在门把手的一刹那,一只手在外覆过,替他开了门。他侧目回头,接到了来自叶栖柔和的笑意。仅一眼,就让他顿时安心了很多。   叶栖坐在了更靠近目击者的位置 ,他将手机里勇儿的照片递了过去,直接替方仲辞开了口:“感谢这位市民先生的配合,您确定您见到的是这个人吗?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眼前的男人点点头:“对,就是他。昨天,我去XX小区我朋友家做客,中午有点堵车,有一个路口的红灯,30秒一红,一红红120秒,我少说在那等了3个红绿灯才过去。因为约了一点半,而那时还有两分钟就到时间了。我当时着急的四处观望,就看见了他。”   说着,那人忽然站起来比划了两下:“他大概有这么高,身形差不多比我宽个一半。”   之后他又坐了下来:“当时他带了一个鸭舌帽从我身旁经过,他走走停停的,我看,像跟踪……”   叶栖又问:“您昨天看见,为什么今天才来提供线索?”   那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之前哪看见过你们警方的缉捕令啊?这不今天警方要求我去配合调查,我在区分局的门口布告栏上看见了那个通缉令,就想着是该尽一份力的。”   叶栖点点头:“冒昧问一句,您因为什么需要配合调查?”   那人尴笑一声:“没什么大事,我们厂子复工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就去录个口供,但这事和我没啥关系,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叶栖回以礼貌的微笑,又将视线传给方仲辞,直到看见方仲辞点头表示可以,叶栖才起身:“感谢您的配合,请您留下身份信息,或许之后还需要您的配合。”   “那……”那人话说的有些犹豫,“那这个线索奖金。”   此言一出,叶栖才明白对方说的“该尽一份力”是什么意思。   叶栖只好按流程表示警方不会失信,但是奖金需要申请派发,需要时间。   打开门,叶栖从走廊里叫住一个人,让他带提供线索的目击者去办手续。   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提供线索的人笑着离开了。   叶栖摇摇头:“当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看着有点丧气的叶栖,方仲辞站起来将一张卡塞到了叶栖手里。叶栖惊讶的将手抬起又摊开,疑惑的看着方仲辞。   “逐利也倒好,”方仲辞将叶栖手一拢,“现在确定了勇儿没死,而不是我的判断失误,那我就一定要找到这个人。替我用你的方式在那些隐秘的地方散布些消息,打底50万,上不封顶,我只求他的消息。既然人为财死,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我们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叶栖迟疑了一下,随即将卡收进手心攥紧,轻道了一句好。   看着叶栖不展的愁容,方仲辞点了点叶栖的握着卡的手:“呐,收了我的钱,就是我的人了。”   只一句话,叶栖的眉头就顿时松了开,他抬头迎起方仲辞的笑意:“好啊。”   只是叶栖虽然表面上笑着,心里确乎是轻松不起来。   如果跟踪张姨、安装炸药的人都是在逃通缉犯勇儿,这件事恐怕就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了。   一个成熟的犯罪者一般都会采用自己惯用的行事方式杀人,勇儿若是报复性杀人,也应该采用碎尸杀人的手段,而爆破……不应该是他的手笔。这很可能说明,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个高手在帮他。   顾铭羽从走廊里路过时,看见接待室里门半开着,而里面只有方仲辞两人,就直接推门而入:“问完了?我得空将手机拿来了,谢立真在出报告,他说就不过来了。”   趁顾铭羽的角度还看不到,方仲辞将点在叶栖手上的指尖一收,低声应了一声。   一行人回到办公室时,叶玲刚好完成任务,正在等待复原图完成。当完成的提示音响起,叶玲将图像调了出来。当她看见照片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站了起来,她后退半步,椅子光荣负伤倒地:“这不是……这不是……”   事实上,从刚才来人说有人发现了勇儿的踪迹开始,顾铭羽就略有预感,但当他真正听到一直跟踪并最终杀掉张姨的人是勇儿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   但他很快平复好心情,抬手将翻倒在地的椅子扶起:“看来是要做好加班的准备了。”   方仲辞点点头:“之前没做完的工作还是要继续,但现在可以将范围缩小到异常爆炸事件了。”   几人开始行动起来,叶栖也缓缓坐下,将手机从证物袋中取出。   张姨的手机虽然是老式的机子,但仍是可以连网的。而只要有网络,那些人就无孔不入。   经叶栖检测发现,当时他们在店里共同听到的张姨的手机铃声,并不是远程发过来的,而是有人触发手机播放的铃声。   果然,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次日一早,一群靠着咖啡撑了一夜的人不堪重负的歪倒在桌前,只剩方仲辞和叶栖还在苦苦坚持。   叶栖刚想让方仲辞取休息一下,他设置的大数据忽然提示抓取程序已经运行完毕。   而其中一个奇怪的报道吸引了叶栖的注意:「近十具尘封尸骨被一场化工爆炸起出,闹鬼流言四起。」   据报道称,春节复工开始没几天,延化区一家化工厂突发爆炸,事故牵连了附近三四家工厂,经济损失严重。   但最诡异的是,当消防人员将大火扑灭之后,他们竟在院中发现了近十具从泥土中炸出的尸骸。 第92章 我没有喜欢病弱美人的嗜好(加)   可明明是耸人听闻的事件,热度却低迷的过分。不仅如此,报道此事件的媒体们甚至在不出几小时内陆续进行辟谣。而且口径非常一致,声称化工厂是建造在一块野坟地上,所以才出现多具骸骨。   更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是当叶栖利用各大引擎搜索此事件时,相关词条居然被全部屏蔽。   坟场?叶栖偏不信这个邪,他转手就将曾经的新闻页面推送给了方仲辞。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拿起外套向门外走去。   叶玲被两人起身的动作惊醒,揉揉眼睛惊讶的问:“老大,你们这是去哪啊?”   方仲辞将穿好的衣服领子理了一下:“视察工作。”   当两人赶到延化区分局时,才刚刚到上班的时间。市局领导的突然到访,让一众刚上班的分局警察们骤然清醒。   分局的人有几个是认识方仲辞的,见人来,立刻摆出了一副欢迎的架势。   只是两人在接待室等了足足十分钟,延化区的刑侦大队长陈弘义才姗姗来迟。   他向方仲辞伸出了手:“方副支队长,久仰大名。”   对于这十分钟的等待,方仲辞很不满意。他直接忽略了眼前的手,勉强挤出一个假笑:“陈队,客套话就不必说了。这次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下这个案子。”   叶栖将化工厂爆炸出尸骨的新闻截图调给陈弘义看了一眼。   陈队眼神略有闪躲,干笑一声:“这案子是我接手的,是有什么疑问吗?”   叶栖笑道:“市局对此案存疑,具体内容不便透露,毕竟,层级还是得明确。”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以陈弘义的职位,还无权干涉市局要深入调查的案子。   陈弘义嘴角微抽,转向方仲辞问道:“这位是……”   “市局引进的高级人才。”许是担心叶栖刚刚的态度会让陈弘义想找他的麻烦,方仲辞故意将高级二字咬的很重,用作警示。   他迅速转回正题,“陈大队长,我们还是先聊聊这个案子。”   见陈弘义不言语,方仲辞将眼神扫视过去:“怎么,陈队有问题?还是说……这里有什么问题?”   “哪里的话,”陈弘义搓搓手掌坐在一旁,“他这个化工厂就是一个化学原料泄露事件导致的爆炸,但那个骸骨,其实是因为那个地方二三十年前是个野坟场,一爆炸搞得挺骇人的,但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爆炸案。”   方仲辞伸手:“陈队,空口无凭,案件的相关资料呢?”   “啊,”陈弘义看了一眼表,“今天一直交手这事的小王今天请假了,要不我亲自整理一下,下午给市局送去。”   “现在,”方仲辞冷淡的声音之中泛带着压迫感,“难道陈队是想让证据多留在您手上一会,好擦涂几笔?”   “方副支队长说笑了,我没有业务画画的爱好。”陈队不动声色的紧咬了一下后槽牙,召来一个人,让他把相关资料整理一下。   等待的间隙,方仲辞故意摸着喉结轻咳了两声:“说了这么久,怎么连口茶都没得喝?”   暗示的如此明显,陈队也只好客套的问道:“粗茶倒是有,如果两位……”   “不嫌弃。”方仲辞挂上一抹笑,直接打断了他漂亮的说辞。   无奈,陈队只好回办公室折腾了起来。   等陈队一走,叶栖立刻向右靠了一下,小心的握住方仲辞的手:“哥,还好吗?”   叶栖一直担心方仲辞的情绪还没复原好,所以对于社交,他能挡则挡。只是有的时候,作为副支队长方仲辞的确有不能假手于人的事情,比如今天和分局的交谈,还有调取档案的指令。   方仲辞的笑意从眉眼晕开,薄的的让人觉得无比柔和:“我没事,总不能尸位素餐。”   接待室的门再次被拉开,叶栖默默松开方仲辞的手,转头接过陈队端过的两个一次性纸杯。   听着陈队的寒暄的废话,方仲辞轻抬眼:“陈队这茶,挺好的。”   眼前的陈队一怔:“方副支要是喜欢,我改天多送你两斤。”   方仲辞却反倒扬扬手:“不了,这粗梗的茶叶,不要也罢,陈队还是抓紧让他们把资料拿来,我也好回去。”   陈队应和着离开,满堆的笑意在转身的一刹那骤然消散。   方仲辞放下纸杯,点点桌面,神情略有复杂。   身旁的叶栖闻了闻茶,又抿了一口:“这茶还是挺香的,感觉以前好像是喝过。”   “那只能说明你家里条件很优渥。”方仲辞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叶栖却呛了一下,茶水洒了一半,泼到了地上。   方仲辞有点紧张问道:“怎么了?呛到了还是烫到了?”   叶栖扬扬手,清了下嗓子,将纸杯放下:“没,没事,只是,你怎么这么说……”   “我虽然不怎么懂茶,但是老爷子喜欢,”方仲辞说,“他刚拿出来的那些茶叶,看似粗制,其实内绣乾坤,大就……概半工资一两吧。”   叶栖看了眼刚刚自己洒在地上的那半杯,蓦地有些愣神。   方仲辞继续说:“加上他刚才的那番推辞,现在要是和我说这个案子没毛病,我是不会信的。”   他的眼神变得犀利,像一把剑戳向陈队刚刚离开的方向。   叶栖默默念叨着,忽然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哥,如果这案子有问题,他想压下来,最需要销毁的证据是什么?”   尸骸!   尸骸一旦火化,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就任他们信口雌黄了。方仲辞低声骂了一句,转头就往里面走。但叶栖却忽然拉住他:“哥,你拿档案,我直接去法医部,找尸骸去向。双管齐下,我们胜算会大很多。”   话虽如此,但方仲辞难免有些担心。叶栖之前替他挡了一扇玻璃,虽然只有后颈有轻微划伤,但……   见方仲辞不言语,叶栖显得有些着急:“哥!冤案当前,刻不容缓。”   方仲辞抬起手轻抚上叶栖的脸:“别再伤了,我可没有喜欢病弱美人的嗜好。”   两人相视一笑,坚定离开。   叶栖形迹匆匆,好在分局并不大,在问过一个人路以后,他顺利的找到了法医部。他猛地推开门,对着其中一个法医道:“化工厂爆炸案的尸骸火化了吗?”   还不待旁边法医不满的开口,叶栖抬手打开了证件:“人命关天!!”   眼前的法医呆滞的往后门一指:“刚送……”   他后面的话被旁边的法医用手捂了回去。叶栖来不及,扫了一眼两人,迅速往后门跑去。刚出门,他就看见载着尸骸的一众人刚关好车门离开。   这时,叶栖的右手边刚好有人从警用摩托上下来,钥匙还没拔下来。叶栖晃了一下证件,不由分说的就骑上了摩托车。   融雪的道路湿滑,对摩托车驾驶不甚谙熟的叶栖不敢直接加速超车。只要能赶在他们火化前将尸骸拦下,就不算晚。   载着尸骸的一众人猛然从后视镜发现里发现了追逐不停的叶栖,登时打了一通电话。   挂了电话,那人脚踢了一下驾驶座:“加速甩掉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火化掉。”   看着突然加速的车,叶栖心下觉得情况不妙。   一般情况下,如果看到警用摩托车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停下车来询问情况,而不是加速。   在摩托车的嗡鸣声中,叶栖唤起了手机的语音服务,“打电话给顾铭羽。”   从没接到过叶栖电话的顾铭羽有些奇怪的接起电话,巨大的风声和轰响让他瞬间紧张起来。叶栖的声音从电话里杂乱的传来:“带人来延化区的火化场,有人要毁尸灭迹。”   挂了电话,顾铭羽直接冲了出去。   萧瑟急速的风声还在叶栖耳边不断的响着,对方纵然加速,却也不敢超出限速范围,唯恐招致麻烦。   急促的刹车响在火化场门口,几个早已准备就绪的人直接将东西抬下了车,直奔目的地。   叶栖急停在门口,来不及将车稳定就往里冲。摩托车结结实实的栽了一个跟头,直指叶栖被拦下的方向。   见自己出示证件,对方不为所动,叶栖眼眶微缩:“市局的支援马上就来,两位要想清楚,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   其中一人前迈了半步:“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我们都是按流程在走。倒是你为什么要阻拦?”   叶栖避而不答:“小偷小摸和杀人越货之间的差别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遮掩犯罪,有本质上的不同,我言尽于此。”   话音一落,叶栖直接动了手。   或许是没料到叶栖会这么快就动手,那人没反应过来,直接被甩到了旁边人身上,叶栖不间歇越过两人,直冲里去。   就在被叶栖甩出去的那人准备反击的时候,他忽然身边人紧紧抱住了腰,边紧箍着还边对着叶栖大喊:“快进去!”   对于这样突然的倒戈,叶栖并不惊讶。毕竟,从刚见到这两人的第一面开始,叶栖所说的话,就都是为了这一刻。   不知用什么方法,他们的进度竟然奇快。似乎是跨过了所有步骤,直接进行了火化。   而当叶栖进来的时候,火化炉门已经缓缓升起,尸体也开始被机器缓慢平推而入。 第93章 我能留下睡吗?   叶栖心急如焚,墙壁上鲜红巨大的「谨防烫伤」吸引了他的视线。   在那排字的正下方,有一个巴掌大的红色急停按钮。   与此同时,顺着叶栖的视线,那些人也看到了那个急停按钮。   “拦住他!”   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声,叶栖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只可惜,这屋子里不管有多少人,反应力和速度力都远不敌叶栖。叶栖不想动手,三躲两闪的极速越过几人的阻拦和攻击,毫无犹疑的拍在急停按钮上。   霎时,所有的机器都偃息旗鼓,不甘转动了最后半圈,又丧气失力的转回。   警笛声响彻院落,叶栖知道那是顾铭羽带人将火化场围起来的提示。   在平时如家常便饭一般熟悉的警鸣声中,那几人却忽而生出一种诡异的惧怕感。   当叶栖大踏步冲着他们向前,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几人被逼的下意识后退。明明他手中空无一物,却让人觉得他周身萦绕着攻击性。   现在一切还有周旋的余地,望着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几人相视一眼,纷纷撤开。   直到顾铭羽带人涌进了屋子,叶栖那根紧绷的弦才稍有松懈。   他转身检查了一下尸骨,才将电话拨给方仲辞,告知他已经成功拦截的消息。   而此时的方仲辞正好接过来自陈队磨磨唧唧上交的案卷资料,他掂了掂手上的档案袋,对着陈弘义诡谲一笑:“陈队,回见。”   那句回见嗡声砸到了陈弘义耳中,他心头一震。他换了一个手机,给他派出去的人打电话,但已然接不通了。   经查,他们的手续虽然仓促,但该有的签字却一个也不少。   当叶栖问到他们为何要阻拦他时,却反被对方质问了同样的问题。当时情况紧急,一切行动的确都脱胎于推测,没有证据作依托。这让叶栖一时间陷入被动,一口妨碍正常公务执行的锅横亘在他眼前。   近一小时的盘问是无果的,甚至连当时忽然“反水”抱住身边人的那个警察,也矢口否认自己当时的异常表现。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市局只能将“配合调查”的几人放回。   顶着巨大的压力,方仲辞还是扣下了叶栖带回的证据,近十具尸骸被送到法医室。   对于江恪来说,这意味着未来几天的不眠不休。   离开局里的时候,方仲辞本想和江恪打个招呼再走,却在走廊的尽头看见顾铭羽正将饭盒挂在江恪办公室的门把手上。   细细想来,似乎那时从临业市回来之后,顾铭羽出现在他面前的时间就越来越多了。   这也就意味着,顾铭羽绕在江恪周围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方仲辞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了,但总有种莫名的揪心。他没再往前走,而是对着走廊尽头喊道:“顾铭羽,待法医室门口干什么呢?”   说完,他扬长而去。   顾铭羽无措的看向声音的来源,走廊已经空无一人了。下一刻,他面前的门已然打开。   眼前的江恪没有说话,眼底却似有愠怒。   顾铭羽能清晰感受到江恪的情绪异常,但他却扣紧饭盒袋子,没说话。   在房间和走廊的暖气缓慢交换中,江恪还是问出了口:“在躲我?”   顾铭羽猛地然抬头,难以掩饰的迟疑和矛盾倾泻而出。顾铭羽还没想好说什么,却听见江恪低声道了一句也好,准备关上门。   可就在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顾铭羽的手蓦地扒在了门上,又将门重新拉开:“江……先吃饭吧。”   看看顾铭羽,又看看他手里的饭盒,江恪的目光回落在地砖上,松开了关门的手。   ·   更深露重,夜风寒凉。   方仲辞两人并排从小区楼下的停车场里走出。   叶栖牵起方仲辞的手,往兜里一放,犹豫的说道:“如果我们的办案思路有问题,恐怕过段时间你需要自己……”   方仲辞用力捏了一下叶栖的指尖:“瞎说什么呢?”   “如果那堆尸骸没有问题,他们必然不会放过我。那接下来,我很可能会被督察处带走接受调查。”   方仲辞顿住脚步,转到叶栖面前单手抬起他的下巴:“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只是会有这种可能,我……”   方仲辞在他嘴上啄了一口,阻断了他的话:“没有这种可能,要是带走,也是带走我这个主使者。”   “不行,”叶栖拉下方仲辞的手扣在手心,“你权当不知晓,要是我们都被带走,那就是正中他们下怀。”   方仲辞无奈将手抽回,敲在叶栖头上:“别想了,谁也带不走,那堆骨头和那个陈队要是没点问题,我这个副支让给你做。”   两人相携上楼,藏在兜里属于十指相扣的温暖,从交错处一路蔓延到心底。两人走到方仲辞家门口,叶栖一顿:“我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他就直接被方仲辞开门给推了进去。   小耳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没等到在门口遛个弯,就差点被当成了垫脚凳,吓得迅速撤离了事故现场。   方仲辞倚在门框上:“收了我的卡,还想不陪睡,天下可没这样的好事。”   叶栖转身:“那我去洗个澡再回来,能省点时间。”   方仲辞直接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我觉得不太行,万一我的美人跑了怎么办?”   在叶栖无奈又甜蜜的笑意里,方仲辞伸手一摊:“家门钥匙给我,我去你家洗,你留在这洗好等我。”   见叶栖没反应,他又招了招手:“不给我,我就自己动手找了。”   叶栖倒是很想让他自己动手找,但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叶栖总觉得不太妥当。   他将方仲辞伸出的手一叩:“指纹解锁,和手机通用的,你直接去就好。”   方仲辞一歪头:“嗯?我但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我的指纹信息录到你手机里了?”   叶栖几乎是脱口而出:“刚来市局的时候。”   这样的回答让方仲辞蓦地想起叶栖曾经说的「整整七年」,刚想开口问问,却忽然被打断:「系统检测您的聊天时长已经超过十分钟,鉴于时间向晚,建议您早点入睡。」   方仲辞烦躁的闭上双眼,这天杀的智能管家,总是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说话的时候瞎说!   这提示音刚好打了一个岔,叶栖顺势将方仲辞推出门口:“哥,快点回来,我等你。”   关上门,听着方仲辞上楼的脚步声,叶栖低声叹了口气。他故意急切的说了一句「等你」,只希望能有点附加效果,让方仲辞只是去洗个澡,不会在他房间里乱逛,进而发现些不该发现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焦,叶栖洗的格外快,就在他焦灼的等待方仲辞回来的时候,小耳朵似乎是憋不住要上厕所,悄悄从沙发底爬了出来。   叶栖扫视一眼,却忽然看见了只剩一个大头的猫,登时笑出声来。   听到声响,小耳朵转过头来迷茫的望了一眼叶栖,迅速溜进了笼子里。   看着被剃到滑稽的猫咪,叶栖觉得自己快笑没声了。这时,门忽然开了。   方仲辞一脸疑惑的走进来,从身后单手划上叶栖的肩侧:“什么事这么开心?”   沿着叶栖的目光方向,方仲辞看见了一只被剃的只剩大头的小耳朵,正边蹲在猫砂盆里上厕所边怨怼的看着两人。   愣了半分钟,方仲辞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只是……   “你出来,罐头还吃不吃了?”方仲辞已经一连开了两个罐头放在沙发角,可小祖宗却一直躲在沙发下,大有不受嗟来之食的架势。   “呵,”方仲辞把罐头往边上一拽,“你最好别吃。”   说完,他直接拽着看热闹的叶栖往屋里去:“笑什么笑,它还不是被你气的?”   听见客厅没了声音,小耳朵循着香味冒出一个头,津津有味的吃起了罐头。一个……两个……当它吃完了,忽然跳上了沙发,准备心满意足舔毛。   只是这一口下去,直接舔了个寂寞,气的它在沙发上抓来抓去。直到把沙发巾全都扯掉在了地板上,它才大摇大摆的扭着屁股回了猫窝。 第94章 有更厉害的,要试试吗?   两天以来的第一次休息,两人很快就入了眠。   酣静的睡梦中,方仲辞的眉头却忽然拧紧。   他开始剧烈挣动,他仿若溺在了无尽深海中,无论怎么挣扎都会被冰冷和潮湿包围。他无助的四处抓取,想要抓住一个支撑点。   不知哪里来的声音愈发强烈清晰。   「你早就该死了,方仲辞。」   「她是为你死的,你知道吗?」   「你身边的人都会为你而死。你知道吗?方仲辞!」   方仲辞猛地一转身,精准到令人发指抓在了叶栖手腕上喊道:“张姨——!”   睡梦中的叶栖睁眼惊醒,当他小心伸手触碰身边人时,却明显感受到对方应激性的一缩。   他低声唤醒声控小夜灯,当柔和的夜灯亮起,看着满头大汗的方仲辞,叶栖心头一惊。   他试探的伸出指尖,尝试缓慢的触碰方仲辞的手背:“哥,是我,叶栖。”   听到叶栖名字的一刹那,方仲辞将他的手用力往心口一拉,用双手紧紧攥着,仿获至宝。   叶栖心疼的轻轻将人揽在怀里,用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后脊:“哥,我在。没事了,我在这,一直在这。”   那些故作轻松的假象终于被噩梦中难以掩饰的心绪戳碎,方仲辞也是人,普通到不能再正常的一个人。   他会心痛,会疲累,可他偏偏想一直做旁人的倚仗。所以他逼迫自己忍住悲伤,藏下疲乏,用最好的状态带给身边人最稳妥的安全感。   可他自己却忘了,行驶再远的渡船都需要一个港湾停泊,夜以继日的奔赴心向的光明,也需要停下来休憩片刻。   叶栖虽然一直知道方仲辞在硬撑,却没想到方仲辞居然将情绪积压的这么深重。   看刚才的情况,恐怕方仲辞有些PTSD。等这段时间过去,他可能需要系统的给方仲辞做个测评,再找个靠谱的医生替他看诊。   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方仲辞身边,默默守护着,防止他受到未知诱因刺激。   在叶栖安稳的怀抱下,方仲辞渐趋平静,再次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当叶栖醒来时,似乎隐约听到了油锅滋滋翻炒的声音。   他缓步踏出房间,看到了厨房移门后的方仲辞。   这人做饭竟也不得闲,台子上还放着案件的材料,边用锅煎着边翻页,纸张细微的翻动声和油锅里煎炒的声音相呼应,竟两不耽误。   “还看?”一早就听见叶栖出了卧室的方仲辞带着笑意转身冲着叶栖招招手,“还不快过来给我读一下。”   影影绰绰的阳光顺着百叶窗的缝隙偷溜进来,融进了方仲辞那一笑中,仿佛与昨夜的惊恐划清了界限。   叶栖踏着阳光向前,端起厨房台面上的材料,听话的轻念:“事故原因初步鉴定为四苯基锡反应釜夹套内漏进水,遇见金属钠,产生大量氢气。当氢气堆积至一定浓度之后,在工厂内遇静电爆炸。”   读完,叶栖停顿了。   一般,工厂都会多种措施减少静电产生。就算真的爆炸,也会有排爆管等措施兜底,不至于牵连了这么多工厂。可纵观整个事故报告,这些措施竟形同虚设。   方仲辞将摊好的饼往盘子里一放:“看出问题了?”   叶栖将手中的纸张收紧:“这个工厂,十成十的有问题。”   方仲辞挑起嘴角一笑,没有说话。可眼前的叶栖却将材料一合,又将衣襟一拢,大有直接准备奔赴现场的架势。   见状,方仲辞扯了一下叶栖的后领,往卫生间的方向一带:“干什么呢?我饭都做好了,你还不洗漱吃饭?等着哥哥我帮你动手?”   那天的早餐格外好吃,叶栖却来不及细细品味。两人急切的前往曾经的事故现场。   越过尘封半月的警戒线,两人走到化工厂内部。印刻在墙体中烟熏火燎的气味经久不散,记录着当时事故的惨状。   四苯基锡具有毒性,处理的时候损坏了大量痕迹,加上时隔较长,想找到什么异常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在狭小残破的车间和院落里转了几圈,两人毫无所获。   叶栖逡巡了一圈,看见了一间上锁的房间。他随手从阳台上捡起一根被炸断的铁丝,递到了方仲辞手边。   方仲辞心领神会的接下铁丝,走到门上扬手抬起那道门上沾满黑灰的锁。   只听见咔嗒两声,门锁被应声打开。方仲辞将锁往旁边的窗台上一放,对着叶栖挑了一下眉毛,像是在炫耀。   但这样的眼神在叶栖看来,更像是索求表扬。叶栖将门推开:“可以随时随地开门,的确很厉害。”   方仲辞嘴角一挑:“还有更厉害的,要亲自试试吗?”   叶栖轻笑,转而扫视这间并不大的房间。   看起来,这里是工厂的控制室,用来控制自动化流水加工程序。但因为事故原因,现在所有运行的程序都终止了。   叶栖坐在了主控电脑前,将其唤醒。   他开始调取事故当天的设备的运行日志,但上面每一项却都写着:已运行,无异常。   当他翻取到第二页的时候,地面加湿系统那一项,却写着有悖常理的「未运行,无异常」。   叶栖准备调取运行当时的程序代码检查异常。霎时,整个电脑开始蓝屏。叶栖迅速做出反应,电光火石之间,气氛开始变得紧张。   听着忽然迭起的键盘敲击声响,还在四处查看的方仲辞走到叶栖身后。盯着屏幕上不知所云的代码,他已经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两分钟后,叶栖停下了手。   “对不起……”叶栖垂眸道。   “是XT组织,对吗?”   叶栖长换了一口气:“有九成的可能是。而这次偷换程序的,和我们之前遇到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每个黑客会有惯用的代码编写方式,这就像是口头禅一样,有点时候是无意识融入的。根据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XT里每一个K代码的人,都需要经过统一系统的学习,那就意味着他们可能会拥有相似的思维,但每个人却又不同,所以能从他们留下的代码里区分。就像……”   “就像同一个老师教出的学生,会用不同的方式解题,但他们最基础的思路会因为来自同一个人,会有所相似。”   叶栖点点头,肯定了方仲辞的理解:“那个人在程序里埋了一个无解自毁装置,无论是刻意还是无意,只要是查询事故当天的程序代码,所有运行数据就会被删除。”   方仲辞搭上叶栖的肩侧:“拿不到就拿不到,至少知道了是他们在捣鬼。”   叶栖却摇起了头:“哥,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炸一个工厂,来吸引我们的注意,那近十具尸骸都是谁?又是谁杀的?”   就在叶栖百思也找不到这其中的关联时,方仲辞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那是江恪的电话,这让方仲辞极度意外。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方仲辞接起电话。   江恪竟说他在尸检中发现了问题。   方仲辞惊愕的直起身:“那么多极难检测的骨化尸骸,那如此大的工作量,江副主任,您是神仙?”   电话中江恪的语气却很平静:“只检测了一具,但死亡时间能确定在十五年之内。”   十五年?   这意味着延化区分局的结果完全立不住脚,就算那工厂二三十年前是个野坟场,死亡十五年的“新鲜”尸骸,也断然和坟场搭不上边。   如果这个尸检结果是准确的,就能断定这是个杀人藏尸长逾十年的案子。   方仲辞严肃的进行了再次确认:“江恪,你能确保这个结果准确吗?”   “我用我做法医十余年的经验和法医部副主任的水准向你保证,绝对在十五年之内。而且,这些尸骸中,能分辨出其中有几具是割喉毙命 。”   “谢了,江恪。”   方仲辞转头,正对上叶栖从手机调出的一张照片:“从他入手吧,化工厂的老板。”   “那走吧。”方仲辞自然的拉起叶栖的手,将他带出了房间。   临走,方仲辞又将那把锁给锁了回去,顺手抹掉了指纹。   车上,叶栖开始向方仲辞具体解说起这个范老板来。   老板名叫范荣胜,名下有两家企业,一家化工厂,就是这次发生事故的这一家。另外还有一家金属厂,在花宁区。   范荣胜没有妻子,但却有一个收养的孩子,名叫范文。   方仲辞脑子嗡了一声,一脚踩在刹车上,将车子停在了马路边,像是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范文?哪个范文?”   循环往复的噩梦,将往昔的记忆刻画的更清晰。   三年前,在抓捕连环爆破案凶手的时。导致当时方仲辞的副支队长高树平在行动中被炸身亡的直接原因,就是当时组里一名还在实习期警员的莽撞行事。   而那个警员的名字,正是范文。   察觉到方仲辞的异常,叶栖迅速调出了这个名叫范文的人所有的资料。   资料显示,三年前,此人就任于静宁市局,刚好和方仲辞隶属同组。 第95章 那就让我收着你   “哥?”叶栖轻唤了一声方仲辞,将他从记忆中抽回。   方仲辞缓过神来,重新将车子发动起来。半晌,他问叶栖:“听说过,三年前的红丝带爆破杀人事件吗?”   叶栖当然记得,起初他会关注到这个案子,并不是因为铺天盖地的新闻和谣言,而是因为方仲辞。   那一年,他刚好被静宁公安大学保送研究生,就听闻了这个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案子。由于传言很夸张,叶栖也就是半信半疑。直到他听说,这个案子被方仲辞所在的静宁市局侦查一组接手,他才注意起这个案子。   当年短短十天之内,一连发生了三起恶性爆破事件,当即引起了市局的高度重视。而迅速将这三起案件定性为连环案件的是,在所有爆炸案的现场,都系着一根飘扬的红绸带。   很长一段时间,在静宁市,红绸带都如噩梦一般,成为了同死亡一般的禁忌。   方仲辞长叹了一口气:“那是我从业生涯中,为数不多至今都没有侦破的案子。而我当时的副支队长高树平,也在案件的抓捕行动中身亡。多年来,我没有放弃过当年那桩案子,但也始终未果。”   “那次抓捕行动中,组内有个叫范文的实习生莽撞向前。当他靠近一个类似引信绊绳时,高副支队呼喊了一声。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那个假绊绳不是炸弹的触发机制,高副的那一声高喊才是。”   “那一次行动之后,高副队长因公殉职,侦查一组形同散沙。因为巨大的心理压力,范文离开了市局,而那之后,范文却因为一场加油站爆炸事故意外身亡。也正是因为范文事件,我严格把控每一个进入侦查一组的人,为的就是防止当年的悲剧重演。而这也是当时你直接进组时,不受待见的原因之一。”   听到这,叶栖陷入了沉默。他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爆炸、张姨、化工厂、红丝带、范文……   他总觉得有一条隐秘的线,将这些关键词串联而起,而这背后藏下的,是令人难承其重的阴谋。   方仲辞没再继续说什么,他感觉自己带给叶栖的信息量太大,是该需要些时间消化一下。   他给顾铭羽打了通电话,要求将范荣胜带回局里接受调查。他还吩咐组里其他人调取化工厂所有人事档案,并尽可能的掌握监控他们的动向。   在讯问室等待的间隙,叶栖开始深挖这个范荣胜。   范荣胜做过记者,十二年前收养范文后开始辞职做生意,但一直不温不火,直到近三年才如有神助,资产翻了十几番。   从各种银行卡记录消费账单来看,他出入高档场所的频次很高,而且似乎包养了不止一个女人。   在系统里,叶栖还发现了范荣胜曾在十二年前报过一起命案。但当警方找到他的时候,他却称是自己打赌输了,当时便受到了治安管理处罚。   而近三年内,他又因为几起命案被传唤配合调查,但都只是配合做了笔录,没有后文。   而他和他收养的孩子范文,关系也令人觉得疑惑。   范荣胜收养他时,那孩子已经13岁了。一般来讲,收养者为了与孩子培养深厚的感情,一般会选择年龄较小的孤儿,而十多岁的孩子,一般就难再碰到愿意收养他们的人了。   而且,在范荣胜收养范文后的多年里,似乎从未为范文花过什么钱,在他众多的消费记录里,甚至连一份文具、一次学费都未曾替范文支付过。   范荣胜的一系列异常都指向了十二年前和三年前,而在这两个时间节点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顾铭羽将范荣胜从花宁区带了回来,直接将人塞到了讯问室里。   只见范荣胜平静的坐在了凳子上,甚至面带笑容,大有多进宫老手的“风范”。   “方仲辞?是你吗?”范荣胜挠了挠头,“对不起,现在应该叫方副支队长了。小文还活着的时候,总会在我面前提起你。我见过你们的合照,对您记忆犹深。”   叶栖将笔倒过来,敲了敲桌角,将这样硬生生的套近乎拉了过来:“据我所知,您口中的小文是您收养的孩子。照您说来,您和他生前关系还不错?”   “警官说的哪里话?父母和孩子的关系怎么能用不错来形容?我孤家寡人一个,领养个孩子就是想要相伴为生的,那时亲情,割舍不开的亲情。”说着,范荣胜的脸上似乎挂上了悲伤。   叶栖却倒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尽是疑惑:“那你为什么选择一个13岁的孩子?这么大的孩子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立思维,很难对领养家庭产生亲情般的依赖。”   范荣胜一顿:“我平时生意忙,大孩子不需要更多的照顾。而且我一直是单身状况,虽然经济条件优渥,但要领养一个幼年的孩子,程序上多有困难。”   叶栖点点:“那还真是为难您了,不为孩子花一分钱,还能培养出这么深厚的感情。”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范荣胜半悲半苦的点着头,可听到后半句时,他的表情却登时僵在了脸上。   叶栖并不想在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多耗时间,他迅速投出了第二枚炸弹:“范老板,您名下的化工厂日前发生爆炸,炸出了近十具尸骸。对此,您的解释是尸骸源于二三十年前的野坟场。但据市局的法医检测,您工厂院子里埋的尸骨,可‘新鲜’的很。”   说到这,方仲辞配合的随手向范荣胜甩过去一份文件。那是江恪写来替他撑场面的一份残缺的尸检报告,但结论清晰明了,吓唬外行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这不可能吧?”范荣胜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方仲辞将报告一把扯回:“可不可能不是你说的算,也不是我说的算,是法医的白纸黑字说的算。”   叶栖将笑意推至满盛:“您近三年来的生意貌似都不错,被请到警局做客的次数好像也越来越多了。我听闻,您和陈弘毅陈大队长之间,私交颇深?”   这话音一落,叶栖明显在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了慌乱。见范荣胜急忙摇头,叶栖却猛然站了起来:“范先生,感谢您的配合,您现在可以离开了。”   说完,他带给方仲辞一个眼神,两人一同离开了讯问室。   审讯就这样戛然而止,让范荣胜整个人不明就里。他呆愣的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已经不小心透露了什么关键信息,否则,审讯怎么会这么快就结束。   几声极重的敲门板声将他的注意力按回身体里,那是其他刑警催促他快点离开讯问室的提醒。   范荣胜失魂落魄的离开市局大门口,临走时还不可置信的回望了两眼。   而这一切,都被陈弘义一早就派来市局门口盯梢的人尽收眼底。   一回到办公室,还不待叶栖对自己刚刚轻易放走范荣胜的事情做解释,方仲辞倒是先开了口:“顾铭羽,你不必亲自去。就随便找几个人,明目张胆的去给我盯梢陈弘义。”   在顾铭羽的确认中,方仲辞抚了一下眉梢,又重复了一遍:“对,必须让他发现。”   那时在讯问室里,叶栖将审讯的主动权带过去之后,方仲辞就直接选择了配合。这么长时间的磨合,让方仲辞渐渐发现了叶栖的审讯风格,他很喜欢攻心之计。   可在那称得上是极度短暂的讯问结束时,方仲辞说自己不惊愕肯定是假的。毕竟现在这个范老板是整个案子非常重要的突破口,而叶栖却选择留白,这一度让他有些困惑。   但从讯问室一路走到办公室,方仲辞终于明白了他家小崽子究竟想做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范荣胜是重要人物,而这个“所有人”中,也会包括陈弘义。如果陈弘义知道废了那么大力气从他手里抢下尸骸的自己轻易就放过了范荣胜,必然会心生疑虑。   那最为合理的解释,就是范荣胜说了对他极其不利的线索,将自己的视线完全转移到了他身上。   而这时,如果自己在派人去盯梢陈弘义,那无疑就是做实了这个“罪名”。   而站在范荣胜的角度来看,从化工厂被炸出的尸骸被方仲辞抢走的时候,陈弘义就应已经提醒过他,市局会找到他头上。   他想了无数种说辞,才会在进入市局的时候镇定自若。   可叶栖却先是问了范文,又在刚刚提到关键问题时戛然而止,将他全须全尾的送了出来。   慌乱之中,他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联系陈弘义。可眼下这种情况,被离间的陈弘义,又怎么会接他的电话?   当一个由众人一同堆砌的坚固堡垒忽然被推了一块砖,也便再称不上是固若金汤了。   方仲辞侧首在叶栖耳边低声道:“你这一出挑拨离间,我甘拜下风。说不准再过几年,我手下就收不住你这样的高人了。”   叶栖隐秘的扫过方仲辞的手心,将声音压低的更暧昧:“哥,收不住的话,就让我收着你好了。”   “你——”看着叶栖纯良的眨了眨眼,方仲辞硬生生是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半个小时后,方仲辞又隐秘的派出了另一队人去盯梢范荣胜。   而接下来,他们就需要等待有人露出马脚就好了。   时间又过去半小时,盯梢范荣胜的刑警们忽然致电方仲辞,称范荣胜已经离开家门,打了一辆黑车,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远距离跟梢,定位马上同步给我,我马上到!”   发完指令,方仲辞带上叶栖,从高速上抄近道,直奔范荣胜的方向而去。   油门将车速拉到限速的最高值,忽然之间,方仲辞巨大的手机铃响猛然压过发动机的轰鸣声。   叶栖将电话接起,按了扩音:“方副,不好了!花宁区发生巨大爆炸。爆炸的是一家金属厂,据说里面至少有二十多名工人!”   方仲辞踩油门的脚骤然一松:“哪家金属厂?”   “范式金属制品有限公司,所有者是刚来过市局的那个范荣胜!” 第96章 哥哥说要补,我一定会补   “艹,”方仲辞单手磕在了方向盘上,“屋漏偏逢连夜雨。”   叶栖将手搭在方仲辞扶在方向盘的手上:“哥,掉头去金属厂,区区一个范荣胜,你要相信他们能完成任务。”   在方仲辞的应声点头中,叶栖将手收回。方仲辞随即在下一个出口驶离高速,调转车头。   滚滚黑烟将工厂区上方天空拥抱的云层濯染上难看的污迹。   原本洁白的高墙被无情的泼漆上黑色,救护车一辆接一辆,不断的向外运输伤者。   目之所及,满目疮夷,哀嚎满布。   见到方仲辞来,比他们先行一步到达现场的警员迎上前来。   方仲辞指着现场:“什么情况?你不是跟我说,只有二十几个人?但现在这情况,光我到场的这十分钟里,被担架抬出去的人就不止十几个了。”   警员低下了头,语气中带着沉重:“是我没讲清楚,爆炸中心车间的那层就有二十多人。这个厂子共有两个抛光车间,每个车间有上下两层,两个车间还紧连在一起。爆炸扬起的粉尘,造成了连锁爆炸事件。粗略计算,爆炸产生时,有近一百人在爆炸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   方仲辞和叶栖同时陷入了沉默,不约而同往厂院中去。   地面上的粉尘混合着血迹,一寸寸移近方仲辞的眼眶里,戳的他心口直疼。   当伤者全部撤离,为了防止震荡的铝粉尘发生二次爆炸,方仲辞随即配合消防下达了将事故区封锁的命令。等到粉尘全部吸附沉降完毕,再对事故原因进行探查。   在方仲辞赶到现场之后,上级的电话就源源不断的打来,但他一概未接。当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方仲辞烦躁的扫了一眼,才发现是盯梢范荣胜的组员。   “方副,范荣胜被我们逮住了。他打了辆车到了一家小区楼下,在楼下鬼鬼祟祟的游荡了半天,还吃了……”   方仲辞现在没有心情听那些无关紧要的信息:“说重点!”   “他拿着汽油和打火机上楼,准备要烧掉一间房,人赃并获。”   总算是有点好消息,方仲辞立即回复:“把他带回局里,让顾铭羽给我审。告诉他,我回去之前他要是问不出个所以然,这个月奖金全扣。”   ·   间接接到消息的顾铭羽把手上的文件往桌上一摔:“动不动就奖金奖金,不就是吃定我差这点钱吗?”   取到之前方仲辞和叶栖留下的问讯笔录,顾铭羽那点火气顿时消融,怔在了原地。   让他感到意外的并不是叶栖精短的审讯内容,而是突然出现在两人询问内容中的,范文这个人。   顾铭羽是四年前来的市局, 但那时他并不在侦查一组。所以三年前的红丝带爆破杀人案,他只是耳闻,但没有亲身参与过。但他知道范文这人,不是因为这个案子,而是因为范文和他一样,是来自曙光孤儿院的孤儿。   事实上,他一直都不喜欢范文。在他的印象里,范文是一个孤冷的人,和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甚至带着很强的攻击性。   可当他多年后在市局与范文重逢时,范文却判若两人。他变得乐观开朗,积极向上,但成了一个做事莽撞的愣头青。   顾铭羽不知道那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出于从小积累下的恶劣印象,他只是尽量避他而行。   三年前副支队长高树平离世后,他离开了市局,顾铭羽便也再也不知晓范文的去向了。如今来看,他该是离开市局没多久,就意外身亡了。   同叶玲一起推开讯问室的门,顾铭羽见到了范文的养父,范荣胜。   一天之内两进市局,身份却天差地别。如果上午被方仲辞带来的时候,他还只算是配合调查的话,眼下却是真成了板上钉钉的人犯了。   顾铭羽不紧不慢的在他面前将材料翻来翻去,却始终不开口。叶玲有点看不下去,用手肘怼了怼他。   顾铭羽长叹了口气:“行,那开始吧。今天跟踪你的刑警目击了你偷卖汽油,意图放火烧掉XX小区6栋502室,你有什么好狡辩的吗?”   “烧自己房子不行吗?我自己的私人财产,犯法啊?”   顾铭羽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连连嗤笑了好几声:“不好意思,还真犯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了解一下?”   “而且,”顾铭羽顿了一下,“这个502室,似乎发生过一起命案啊,范先生。”   ·   由于上午在化工厂找到了被篡改的程序,所以在调查铝粉爆炸事故时,叶栖的第一条思路,就是去主控室查看运行日志。   有了上次的经验,叶栖在操作前选择了全程录屏。   果然,在自动运行的程序中,叶栖再次发现了「未运行,无异常」的错误。而这次,对方动手脚的,是地面除尘系统。   但若只是在今天将地面除尘系统关掉,应该还不至于导致重大爆炸事故。难道,金属厂和化工厂一样,本身就在安全管理方面,存在着重大问题?   现场渐趋稳定,方仲辞直接带着叶栖和其他人员一起做起了现场笔录。   叶栖所到之处,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一块五彩糖。当叶栖发到第八块的时候,方仲辞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将手往叶栖的兜里一掏,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有个能变糖的神奇口袋。结果这一抓,就只从空荡荡的兜里拿出了最后一颗糖。   看着有些意外的方仲辞,叶栖将那块糖从他指间取下,替他小心剥开。只是还没等这糖送到方仲辞嘴里,忽然有个小朋友拉了拉叶栖的裤子摇了摇:“哥哥,我也想吃。”   叶栖忽然半蹲下去,将糖送进了小孩子嘴里。抹掉他小脸蛋上脏兮兮的灰尘,叶栖用抹了蜂蜜一般柔和的嗓音问道:“小朋友,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眨眨眼,眼角一湿,竟要哭起来。   叶栖连忙摸摸小男孩的头,手上快速的折着什么。当叶栖再伸手,五彩的糖纸俨然变身成了一个小千纸鹤,在叶栖的扯动下还扑腾起了翅膀。   男孩一下就把眼泪憋了回去,接过千纸鹤的瞬间,就瞬间忘了自己要哭的事,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女人忽然冲过来蹲下:“小宝,怎么瞎跑呢?妈妈快吓死了。”   叶栖带着稍许的警惕观察着,直到孩子对着刚刚冲过来的女人叫了一声妈妈,叶栖才松下一口气。   女人对着叶栖一连道了几声谢,只是他还来不及提醒那个家长什么,她就已经跑开了。   当叶栖站起来,望着还在翻白眼的方仲辞,不由得一笑。   方仲辞双臂一环,指尖不停的点着:“笑什么笑,我到嘴的糖块飞了,你得补给我。”   “怎么还和小孩子计较?”叶栖一转声,“不过哥哥说要补,我一定会补。”   话音刚落,人群里传来异常大声的一句回复将两人的吸引力带了过去:“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我当时就是路过上个厕所,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循声而至时,问话的警员为难的站在一旁,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方仲辞单手拍了一下警员的肩侧,示意他退后,随即扫视了一眼笔录,问道:“您上厕所的大致时间还记得吗?”   男子毫不犹豫的摇摇头,烦躁的说着自己不知道。   方仲辞微眯双眼,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方仲辞的眼神威胁还没结束,刚刚抢他那颗糖的小朋友不知道又从哪里钻了出来,直接扑抱在了叶栖的腿上:“哥哥,我还想吃糖。”   看着从被询问男子身后走过来的孩子母亲,方仲辞隐约猜到了他们大概是一家三口。   叶栖再次笑着蹲下:“哥哥同你说,陌生人给的糖不能乱吃的,知道吗?”   只见男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后,叶栖问道:“小宝今天都干什么了呀?”   “等爸爸,等妈妈!”孩子用稚嫩的语气说道,“他们说每半个小时会来找我一次,叫我在后花园的小树下等他们,不要乱走。”   叶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问,却惊醒了梦中人。   方仲辞将本子还给记录员,继续说:“违反公司规定带着孩子来上班,怕被罚款?出了这么大事故,这厂子就算是走到头了。公司破产,首要的就是发工资、偿债务。该拿到的钱一分也少不了,没人会克扣你工资,也没人能找你麻烦。但你知道,隐瞒重大线索不报是什么罪名吗?”   那男子将孩子从叶栖身边拉开,往身后带给了自己的妻子。   半分钟后,他忽然将手握成拳,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今天下午三点钟整,我从车间里出来,要去后花园看小宝。但我无意看见了王兴发正被赵照堵在抛光车间外,当时两人似乎发生了争吵。”   “我只模糊的听到赵照警告王兴发不要乱说什么的,具体我是真没听到。我当时怕人看到,就赶紧走了,也就是前后脚,车间里面就炸了,这爆炸肯定和他们俩脱不开关系!” 第97章 情人节快乐   方仲辞拈了一下手指:“王兴发,赵照这两个都是什么人?”   男子舔了下嘴唇,避开了方仲辞的目光:“赵照是个狗腿子,他和范老板的关系不浅。王兴发……他和赵照是住一个宿舍的。”   “还有其他能提供给警方的线索吗?”   男子低头:“没了。”   在这么明显的异常下,方仲辞没有强行询问,反而问道:“发生了这么大事故,核查死者信息就要不少时间,这位工友愿不愿意替我们认个尸?”   “啥?认尸?”男人使劲摇头,“不干,这事不干。”   “也是,”方仲辞遗憾的点头表示理解,“要是我的话,也不会为了几千块的报酬惹上这种晦气。”   一听见有钱赚,男人立即前迈了两步,拦住了方仲辞的去路:“要是……要是这样的话,这活我干。”   跟着两人走了二十多米,男子开始感觉两个刑警走错了路。因为他们现在,离厂区的三个大门都越走越远,根本不该是出去的路。他向前拦了一下两人:“两位警官,你们是不是走错了?这边出不去。”   方仲辞自然的笑道:“没有,就是去一趟你们的员工宿舍,看一下王兴发和赵照的宿舍。”   在他半僵的面色里,方仲辞已经将从宿管手里要到的钥匙送到了他手上,要求他带路。   在男子的帮助下,两人顺利找到了宿舍。为了防止无关人等破坏现场,那男子被留在了宿舍门口,不被允许入内。   一进门,叶栖酸臭和泡面混合的味道扑鼻而来,几乎看不出来原来颜色的墙面上,报纸胡乱的贴着。   叶栖将指尖轻扫过那些崭新到格格不入的报纸,低头轻笑。   边查看着线索,叶栖边同等在宿舍门口的工人聊起天来:“他们住这,你住哪啊?”   男人的手往远处一挥:“我住那边,隔了十几间呢。”   “哦。”说着,叶栖毫无征兆的走到他眼前,“王兴发和赵照这两人,有人自来卷,或是烫了头吗?”   男人毫无防备的摇摇头,可当叶栖将一根不知道在哪取到的卷曲头发递到他的视线里时,男子却瞬间失笑。   叶栖瞬间将脸上的笑意收敛而起,眼底泛起冷光:“但你是自来卷。所以这个宿舍,是你和王兴发的,或者说,你曾经是你和王兴发的。”   叶栖将手指向墙上贴的那些报纸:“不出意外,你是三天前才从这里搬出去的。不用怀疑,墙上那些三天前的报纸出卖了你。要是我们带技术人员过来,无论是指纹还是DNA,我不信确定不了你在这宿舍居住过。”   男子后退了半步:“我……是赵照让我滚出去住。说范老板要他好好监视王兴发,我只是照做了,其他的我真的不清楚。”   随着哗啦几声,方仲辞直接把那些突兀碍眼的报纸撕碎了。虽然墙面上的痕迹被破坏了,但看起来,这墙面就像是被当成了一个记事本。   方仲辞仔细的辨认着,发现上面有一行写着:「2.14例行大会,下午2:30,勿忘!」   方仲辞一惊,直起身子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的例行大会?是在事故发生前就结束了吗?”   男子拨浪鼓似的摇头:“本来有场大会,是每个月一次的。基本都要开一个小时以上,但是由于范厂长迟迟未到场,会议就取消了。”   所以,如果当时那个会议正常举行,整个抛光车间里,其实应该是没有人的。   叶栖将手机递过去,从调出的公司官网的党务模块,方仲辞发现他们公司类似的固定会议,都会在网站上提前公开,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能提前并准确的知晓开会的时间。   这样说来,之前的化工厂爆炸案也的确未伤及一人。难道,对程序动手脚的人,本就不是报着伤人的目的,而是一直在引导警方揭露什么吗?   方仲辞将手机放下:“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之前说赵照和范老板的关系不浅,是怎么个不浅法?狗腿,又是怎么个狗腿法?”   又引导了半天,那人才将他不愿意讲出口的龌龊事说了出来。   原来,为了和范老板搞好关系,赵照把自己今年刚上大学的女儿送给了范荣胜当小情人。可范荣胜却要比赵照还要大上个半旬。   说完了这些,那人也不再想着什么赚钱的事,趁方仲辞两人“不注意”,悄声离开了。   通过对遇难者名单的核对,他们发现,这事件的两个核心人物赵照和王兴发,都已经在爆炸中亡故。要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恐怕也只能从还活着的范荣胜下手了。   ·   大老远就看见方仲辞的车开回来,顾铭羽就倚在电梯口等着两人上来。   一声清脆的电梯门开铃之后,顾铭羽还没等炫耀他一下午的战果,就骤然看见方仲辞和叶栖牵着手从电梯里走出来,又迅速松开。   像痴呆一样僵在原地良久,顾铭羽忽然来了一句:“卧槽……”   去厕所冷静了好一会,他才接受了这个设定。   不过仔细想起来,这两人这几个月来形影不离。而自己也确实是被各种情绪糊了眼,导致现在才看出来。   一连拍了几下自己的脸,顾铭羽才从厕所出来,回到办公室。   方仲辞正好要起身出去找他,却猛然看见了他异常泛红的脸颊:“你……干了什么,被江恪……打了?”   “我……”   顾铭羽还没语塞完,方仲辞扬扬手:“这事回头说,先跟我讲讲,你从范荣胜嘴里翘出了什么?”   顾铭羽一杯水下肚,将手里从系统里调出打印的结案材料传给几人看。   这个案子是一年多前发生的,发生地就是XX小区6栋502室,而这间房子的户主,就是范荣胜。   当时是有一女子在凌晨坠楼身亡,有人听到惨叫后报了警,而这起事故最终定性为自杀。   但通过叶玲对这一事件的网络舆论搜索,有几个自称是死者同栋楼的邻居说,当时看见尸体衣衫不整,撕毁痕迹明显。甚至有人说,在死者身上看见了多处抓痕。   但在卷宗里,这些全都没有体现,甚至连尸检报告中后附的照片,也全都是模糊不清的。   由于范荣胜始终不肯开口,方仲辞又给顾铭羽下了死命令。顾铭羽趁下午去了一趟当年的事故现场,在范荣胜汽油泼的更多的位置,发现了漏网之鱼。   顾铭羽将证物照片拿了出来,那是一根用透明胶带沾在床垫背后固定的带着干涸血迹的绳子。   “时隔一年,我不知道证物还能不能成功做检验,但这个范荣胜既然能干出这样的事,他就必然还有其他马脚。”顾铭羽的眉头忽然拧成一结,“还有这个草率结案的这个主侦办人陈弘义,恐怕也脱不开干系。”   方仲辞将声音压低:“你拿到证据的事,都有谁知道?”   顾铭羽扫视了眼周围人:“我们三个,我秘密送检的谢立真,核查分局尸检报告的江恪。”   方仲辞点点头:“回家吧,明天早点来。”   在顾铭羽的惊愕中,工作狂魔方仲辞竟然就这样给组里下了班……   果然,人一谈恋爱就会变傻吗?   ·   回家的车开到一半,叶栖却忽然说自己肚子疼,想要上个厕所。方仲辞本想让叶栖再忍忍,再有几分钟就能到家,但似乎想起到什么,便停在临街的公共厕所附近。   案件办到这,之前拿到的骨化尸骸需要时间检测,等待事故处理结果需要时间,爆炸中意外身亡者的尸检需要时间,顾铭羽取到的干涸血液样本需要时间。而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偷个闲。   之前去死者宿舍时,看见对方在墙上模糊的记录,方仲辞才想起了今天是情人节。眼下正好趁着叶栖去上厕所,给他买束花。   情人节来花店的人虽然多,可到了晚上十点快打烊才来买花的人,却只有方仲辞一个。   所幸,店里还剩了些玫瑰,虽凑不齐99朵,但能让叶栖捧个满怀,还是可以做到的。   方仲辞从花店里出来,一转头,却碰到了从两间铺子外另一家花店里同样带了一捧玫瑰出来的叶栖。   两人相视一眼,对望而笑。   方仲辞前踏两步上前:“不是去厕所吗?”   叶栖一歪头:“不是原地等我吗?”   在满满的笑意中,两人交换了手中的玫瑰花。   将鲜花售罄的两位店主先后关了门,就看见两个帅哥拥抱在自己的店门口附近。两人无声尖叫着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同道:“两位帅哥,一定百年好合啊!”   当两人从拥抱中分开,却不见了送祝福的人。看着两个已经熄灭的店铺门面,两人各自笑道:“谢谢。”   当方仲辞再度将视线转回时,叶栖伸出手,温热的掌心里多了颗糖:“哥,补给你的糖,情人节快乐。”   方仲辞摇摇头:“这待遇不行,你得喂我。”   叶栖耐心将糖纸剥开,却在即将送进方仲辞嘴里时,一个急转送到了自己嘴里:“哥,这样更甜。”   说完,他直接吻上方仲辞的唇,将糖块一寸一寸送到了方仲辞嘴里。   当那块糖彻底送到他嘴里的时候,方仲辞的气息已经被完全打乱:“小兔崽子,都跟谁学的?”   他没想听叶栖解释,下一秒又不停歇的回吻回去。   两人一人单手持着一捧玫瑰花在身侧,距离……越拉越近。 第98章 在我家等你   因为案件未完,心里不踏实的两人起得都很早。   正并行往车库里走,两人忽然同时感到周围有人在跟踪。方仲辞将手里的车钥匙往叶栖手心里一扣:“把车开出来,我在这等你。”   听声音,跟踪的人只有一个,接到方仲辞坚定的眼神,叶栖放心的往停车场深处而去。   方仲辞长伸了一个懒腰,漫不经心的往停车场外走。   躲在树后的人尽力遮蔽着自己的身形,当他小心的向外看去时,身后却意外闪出一个人影。   利落的擒拿外加正对膝窝的一脚让那人登时叩跪在地上,动弹不得。方仲辞猛地将手收紧:“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一阵轻声的刹车,取完车的叶栖将车停在两人附近:“方队,上车吧,正好直接带去市局。”   闻言,小伙子忽然挣动起来,声音急切:“不能去,不能去市局。报告方副支队长,我叫张宋,是延化区分局的一名刑警。”   叶栖一怔,从车上下来,在他身上搜出了警官证。叶栖眼光一转,点了点头:“放开他吧。”   方仲辞松了手, 手机却蓦地响起来,瞟了眼刚从地上起来还在松肩膀的张宋,方仲辞对叶栖说:“我还有事先处理一下,你先带人到我……”   “我家……”叶栖蓦地打断,“在我家等你。”   看着那种斩钉截铁的眼神,方仲辞恍惚有一种叶栖在说「你的家,除了我,谁也不能进」的错觉。   就还挺……护食?   方仲辞点点头,在他们离去的背影里接起了顾铭羽的电话。   “方副,谢立真一大早给我打电话,说绳子上发现了两个人的DNA,一个当时坠楼的死者,另一个是范荣胜。我想请示一下,现在审吗?”   “审,”方仲辞言简意赅,“最好能让他咬到陈弘义,这样后面的事就轻松多了。”   表示明白后,两人结束了通话。   眼下502室跳楼这一桩旧案很显然和陈弘义有关系,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动一个分局的大队长,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但既然他有问题,他的各项资金往来和密切交往人群都可能会是突破点。想到这,他给叶玲发了一条消息。   其实,昨天半夜醒来时,方仲辞倒是又忽然想到一个新的办案思路——赵照的女儿。他本想着今天亲自去跑一趟,但刚下楼却横生出张宋的事情。抱着可能的希望,他将这事交给了谢立真。为了防止谢立真说话太直惹怒的赵照的女儿,他还特地嘱咐他多带两个女警一同前往。   交代完这一通事之后,方仲辞有些不习惯的上楼,走到叶栖家门口,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客厅里,叶栖和张宋面对而坐,张宋的状态相对放松,看上去气氛已经被叶栖调整好了。   坐在叶栖身旁,方仲辞瞟了一眼还摊在茶几上的警官证,对张宋说:“刚工作没多久?”   看着张宋点头,方仲辞将双手交叠,摆出了一副领导气派:“说吧,点名指姓的跟踪到我家楼下,到底什么事?”   张宋忽然端正坐好:“报告领导,我要实名举报延化区分局刑侦大队长陈弘义。”   似乎是早有预料,方仲辞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检举顶头上司,为什么不走正规程序?”   张宋使劲摇头:“我不知道谁是他的眼线,怕是在我检举成功前,我就先被扣上什么脏水被扔出警局了。我不怕他搞我,我只怕没人能揭开他干的那些勾当。”   方仲辞用带着几分危险的语气问道:“那你怎么确认,我不是他的保护伞,而坐在我旁边的这位,不是他的眼线呢?”   张宋正色:“保护伞才不会费劲心力抢下那些尸骸。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我,怕我是陈弘义派来试探的奸细。但接下来我说的,绝对会打消你们的疑虑。”   三个月前,张宋终于接到了延化区最终的入职书,像所有新入职的新警察一样,他拥有满腔的豪情壮志。但延化区似乎是一个很太平的区,去年市局的评选,还给延化区颁发了一个治安最佳辖区的称号。锦旗就挂在大厅里,无比招摇。   渐渐的,张宋发现队里的氛围很奇怪。他就像一个被隔离在帘外的人,每当一小撮人围起来讨论什么的时候,只要他凑过去,人群就骤然散了。   一开始,张宋只以为是自己融不进集体,但后来,在那些人的星点言谈中,他开始觉察出不对。   直到一月之前,他才将目标锁定到陈弘义身上。   “我悄悄在陈弘义的公文包里安装了窃听器,我早就拿到了证据。但我一直找不到门路和契机,”张宋眼底跳跃着希望的光点,“但我听说两位里应外合劫下了那些被匆忙拉去火化的尸体,那时我就知道,我等的机会来了。”   “录音呢?”方仲辞问。   张宋抬起那只一直放在桌子下紧紧攥着的手,在方仲辞面前摊开:“在里面。”   利用转接器,叶栖将优盘的音频从手机中取读出来,开始播放。   “你这次就再给我行个方便吧,还是从前一样,这个月我给你抽四成利。”   “四成?第几次搞出人命了?行行好吧,刑侦队长不是万能的。再一不再二的规矩不懂吗?买凶杀人?亏你想得出来。”   “您别生气,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那生意要是被抢去,我们的损失就是长远的。”   “呵,七成……不然你就等着挨枪子吧。”   音频里突然出现一声异样的声响,像是不小心碰到门板的声音。   “谁!”   “王兴发?你TM别跑——”   音频播放完毕后,张宋道:“这就是证据,其中一个就人是陈弘义,另一个人我暂时还不清楚。我曾经尝试探查他们说的到底是哪个案件,但因为我的权力有限,又没有人脉,所以一直一无所获。但我知道,你们是有能力且有意愿还原真相的人。”   方仲辞沉默了半晌,将手机号报给了张宋:“你现在马上回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悄悄盯着陈弘义,如果他有异动,直接打我电话。”   存下了那串号码,张宋火速赶回了分局。   待人走了,方仲辞才转头道:“音频里除了陈弘义,另一个说话的人应该是范荣胜。音频证明了范荣胜买凶杀人,陈弘义包庇范荣胜且向其索贿。只可惜,非法窃听的证据,做不了呈堂证供。另外……我还有一个有点奇怪的事,也是刚刚那个张宋提到,我才想起来的。”   在叶栖好奇的神情中,方仲辞道:“那天我们明目张胆的抢了分局案子的尸骸,怎么就没有一个领导因为我程序不正来找我谈话,向我施压呢?”   叶栖的指尖不自觉拈了一下:“嗯……谁知道呢?可能是你之前的功劳太大了?赵局觉得你这么做总是有道理的,暂时为你压住了?”   “啊?”方仲辞一脸懵逼。   叶栖匆忙的将方仲辞从沙发上拉起来:“哥,这个问题现在不打紧,上级不说,我们就也装傻。我们先回,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在叶栖“正确思路”的引导下,方仲辞很快将那点的疑问抛之脑后,同叶栖一起赶回了市局。   ·   一般,榆木直男谢立真都不被派出来调查这些人事关系。但人手紧俏,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如此。   赵照的女儿名叫赵瑶,是个专科生。在小肖的建议下,谢立真决定先去学校找赵瑶。   但这一趟注定是走空的,据赵瑶的同学和老师说,她最近几天都没来学校了。就算是之前每天来学校上课的日子,赵瑶也鲜少会住在宿舍。   因为为人孤僻,所以也没人在意她如何,只是同学间曾经流传她每天都会被豪车接走,出入高档小区。而那个小区,就在学校不远处。   顺着这条线索,谢立真一行人找到了同学们口中的高档小区,在小区物业的入住信息中,他们找到了赵瑶的居所。而不出意外的,她居住的那套房产所有人,正是范荣胜。   赵瑶刚开了门,就看着几个穿警服的人向她展示证件。她将门甩开,旁若无人的回到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谢立真打量了一下女孩,她身着暴露,脸上的妆很浓,艳俗到完全看不出学生气。   谢立真顿住脚步:“你是赵瑶本人吗?”   赵瑶继续吃着自己手里的爆米花看着电影:“对,但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里你们可以随便翻,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由于赵瑶什么都不肯说,谢立真也就只能另辟蹊径。他缓缓推开主卧的门,看到书桌中央端正的摆放着一台笔记本。   随行的女警感觉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小姑娘都最爱美了,对自己私人的物品都护的要命,但这个赵瑶却对旁人走进她卧室都毫无反应,着实有些异常。   她将视线从赵瑶身上转到谢立真身上,对方正在将赵瑶的电脑从睡眠中唤醒。   女警凑了过去,边说还边有意向谢立真身旁靠了一下:“谢警官,这是什么啊?”   谢立真毫不留情的将电脑合上,瞪了女警一眼:“你好端端的不好好找线索,来这看什么?”   看着女警转身离开,开始叮叮当当的翻东西。谢立真又怒视了一眼:“小心点,东西弄坏了,我们要是被举报,责任谁来负?”   女警狠狠的剜了谢立真一眼:“我负!” 第99章 我不在的岁月   方仲辞和叶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叶玲还在不停的忙碌着。   方仲辞走到叶玲旁边,看了眼她电脑屏幕:“进度如何?”   叶玲随即拿出了一份打印文件,文件上以人名做了检索扉页,罗列出了几个同陈弘义交往密切的人。包括了几个延化区分局的刑警,还有延化区和花宁区消防大队的几人。   说完了好消息,叶玲瞬间切换成了抱怨模式:“老大!真的不是我说,这个人属泥鳅的吧,我感觉我快把他九族扒出来了,就是没有异常的大额资金流入流出。”   方仲辞手点桌面,示意她把手拿开。他上下滑动资金账目,看着繁杂的账目。方仲辞哂笑一声:“老狐狸……这样,你查一下这些账户里存不存在同时间段有资金流入的情况。”   这让叶玲感到迷惑:“同时间段?老大,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方仲辞直起身子:“简单的说,就是你想收到100万,但是又觉得这样太惹眼。所以你用亲戚的身份证开了十个户头,让打钱者将资金分成十部分均摊这些户头上。这样,每一笔资金的流入额不会过大,也便不会太惹眼。”   只是眼下叶玲虽然听懂了,但却感觉有些不太靠谱。看着方仲辞笃信的眼神,叶玲还是从善如流的闭了嘴,开始进行信息比对。   十分钟后,叶玲对自己查到的结果目瞪口呆:“老大,你……你也太神了吧。我就查了近3个月的记录,这种操作竟然就有四次……”   “果然。”方仲辞嘴角一挑,“这些钱最终到哪去了?”   叶玲收回崇拜的花痴脸:“全部汇到海外一个账户里了,账户所属人是……他母亲。”   “继续查,从他入职以来,一笔一笔给我查清了,陈弘义能不能吃牢饭吃到死,就全靠你这份材料结论了。”   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谢立真已经带队回来了。   由于赵瑶不肯说出密码,谢立真只好暂时将在她卧室里发现的电脑带离。   自然而然的,这电脑就被放在了叶栖面前。   叶栖破解密码的时间很短,电脑里的内容很快呈现在众人眼前。   由于是女孩子的电脑,周边又围了一群男人,叶栖没有随便点击文件查看里面的内容,而是在使用痕迹中,查找最近被频繁使用的文件夹。   这时,叶栖发现了E盘中一个自动生成的文件夹。文件名是一串乱码,里面藏着很多自动生成的视频,而视频缩略图的背景让方仲辞觉得有些眼熟。   当最近一个视频文件被打开,方仲辞的记忆骤然被勾起,这背景不正是范荣胜那家金属厂的走廊吗?   方仲辞将叶栖手机拿起,指纹解锁后调出刚刚张宋留下的录音文件,将文件详情里的日期时间念出来,让叶栖找到当天同一时刻的视频监控。   调出后,他们居然找到了张宋提供的音频所对应的监控。   视频显示,当天陈弘义进入范荣胜的办公室之后,两人密谈良久。而这时,毫不知情的王兴发似乎拿着车间签字的板子去找范荣胜。   可就在他准备敲门的一刹那,手却忽然悬空停止。   不出一分钟,王兴发手中的文件忽然滑到了门板上,他慌张的迅速跑开。而范荣胜听到声音从办公室冲出来的时候,旧址看见了王兴发落荒而逃的背影。   看到这,当时有工人看见赵照在车间外推搡王兴发的事情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当时,范荣胜没能追上王兴发,他不知晓这人是否听到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刚刚因为生意上的事沾了一条人命,范荣胜的行事必须十分谨慎。所以后来他只能让赵照去试探王兴发,又把赵照和王兴发安排在同一间宿舍,用来监视王兴发的异常举动。   开着倍速的监控视频仍在继续,再后来,陈弘义离开了办公室。而十分钟后,一直没再进过范荣胜的办公室里忽然走出一个带着口罩帽子的魁梧男子。   “等一下。”方仲辞扬手示意。   与此同时,叶栖按下了暂停键并成功截图。   不待方仲辞多言,叶栖开始将监控前倒。而这个人,早在陈弘义来之前的一个小时之前就到了,听到了两人全程的对话。   “打印一下,给顾铭羽送过去,让他问问范荣胜,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方仲辞道。   拿起打印件,方仲辞看了眼和谢立真一起回来的小肖,给他投了一个眼神。小肖心领神会的带着打印的照片往讯问室而去。   方仲辞转头,看向谢立真:“你去的时候,赵瑶,说什么了吗?”   谢立真不住的摇头,甚至叹了口气:“她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里你们可以随便翻,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果然,那之后她就没再理过我们了。”   叶栖默默的重复了一遍谢立真转述的赵瑶说的话,又指了指电脑:“你拿到电脑的时候,它是什么状态,又摆放在什么位置?”   “休眠的状态,”谢立真皱眉,“当时这电脑就放在特别显眼的位置,当我打开时,电脑的登录名称显示的就是赵照。但我们却在电脑里找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这很异常。”   听谢立真这么一说,叶栖开始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还有什么吗?比如她的衣着打扮,她的其他物品,家中的陈设装饰……”   竟叶栖这么一问,谢立真开始回忆:“19岁的年纪,却是29岁的装扮。床头柜里都是些伤药,避孕药,安眠药。整个屋子里的装修都很正常,但小姑娘的梳妆台是黑色的,椅子的坐垫、地垫也都是黑色的。而且我发现,和我同行的一个女警有点异常。”   想起钟忆生前曾经说过的那个一直躲藏在自己身边的人,方仲辞眼神一动,让谢立真继续。   “在搜寻证据的时候,她总是靠过来和我搭话,干扰我观察。”听着谢立真的话,方仲辞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谢立真的声音越发不满:“我让她仔细搜证,但她态度很差,开始摔摔打打的搜证,甚至出言顶撞,很有问题。”   一瞬间的安静之后,是叶玲如暴风雨般袭来的大笑。   “……”方仲辞算是听明白了,这哪是什么间谍查探情报,明明是注孤生直男的光荣事迹。   谢立真一脸困惑:“不是,你们都不觉得她很可疑吗?为什么要笑啊?”   叶玲把笑憋回去了一半,撑着眼角让自己笑的幅度不至于太夸张。   “到底怎么了?”谢立真正经又气恼的神情再次落入叶玲的眼里。   “怎么了,哈哈哈,”叶玲彻底绷不住了,“老大,他问我怎么了,哈哈哈……”   方仲辞捏了捏眉心,在叶玲魔性的笑声中再次确认:“你确定电脑放置的位置特别明显,赵瑶全程对你们的搜查毫无阻拦?”   谢立真努力点点头:“对,就像我们搜查的不是她家。”   “不是她的家……”叶栖默念这句话。   倏地,叶栖从电脑前站起来,一言不发就抓起方仲辞的手腕直接往外带。   方仲辞被叶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差点没站稳,手上的笔掉在地上,笔身和笔帽分开陡然分开。   刚从讯问室拿到点东西的顾铭羽刚回来,就大老远的看见这两人跑进了电梯。   叶栖急促的点击着电梯里一层的按钮:“我担心赵瑶有危险,被亲生父亲当成工具,她生活的很压抑,那些同整个装修格格不入的家装是她微弱的抗议。她现在把留线索给我们的,是想结束这一切,包括她自己!”   方仲辞心头一紧:“那现在她会在哪?”   “看材料的时候,我记得赵照名下有两处房产,有一处在红霞小区,是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后来因为交通不便就一直没人再住过。”   叶栖拉开副驾驶车门,还没方仲辞等坐好,叶栖已经绕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抛出了一句抓紧了,叶栖瞬间加速。   眼眉间的紧张,将叶栖原本柔和的眉眼勾勒出几分锋利和锐气,自然到让人感觉他原本就该是那样的。   叶栖利落的转弯,偏离导航的小路让方仲辞几乎觉得叶栖之前的路痴都是装的。刚想开口问什么,叶栖却自己先开了口:“哥,你记得这个红霞小区吗?”   本来就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经叶栖这么一提醒,方仲辞骤然想了起来:“那不是……”   “对,”叶栖道,“是你当上警察的第一个沾上人命的案子,一个小女孩曾报案说她母亲跳楼自杀了。”   叶栖继续说:“来找你之前,我曾经跑过很多次那个地方。因为我想感受一下,那些我不在的岁月里,意气又稚嫩的你,该是怎样的。”   方仲辞的声音梗在咽喉,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刺在他的心口,一路酸到鼻尖。   ·   赵瑶缓缓推开防盗门,任灰尘迎面而来。   她面无表情的走进屋子,缓缓将所有光用窗帘隔绝。   她静静躺在床上,将自己埋在陈灰潮湿的被子里,抬起了右手的刀。   该亏欠的债我还清了,该留的真相我告知了,那就让我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吧—— 第100章 活在美梦里   当两人赶到红霞小区的时候,门已经被反锁了。   方仲辞当即准备撬锁,手边却没什么趁手的工具。   在他找工具的间隙,叶栖忽然瞥见小区两户互通阳台的构造,马上敲开了隔壁的门。   一个老太太开了门,叶栖来不及解释过多,展示了证件,就直接往里冲:“警察,抱歉,你们隔壁可能有人自杀,我需要从你们的阳台上过一下。”   老太太迟钝的点点头,叶栖直接打开她的阳台,跳过中间用来划分界限的矮墙。当看见被窗帘挡得结结实实的房间,他一脚踹开了阳台脆弱的门,直接进入了客厅。   叶栖刚想打开卧室门,却发现卧室门也锁了。他当机立断又是一脚,但这门竟然没开。   此时,方仲辞已经将门锁撬开,正好撞见叶栖踹卧室门没成功。方仲辞上前猛地蓄力就是第二脚,门剧烈震荡了一下,仍旧没开。   叶栖递给方仲辞一个眼神:“1,2,3!”   哐当一声,两脚同时落下,卧室门终于屈服在暴力之下,门锁彻底报废,歪斜的挂在门上。   床上的女孩一脸素净的面容,安静的躺在被子下,像是在睡觉。方仲辞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殷红的血迹顺着她的手腕在床单和衣服上染出几朵阴森的血玫瑰。   叶栖将女孩捞起就直接向外冲,巨大的声响和震荡让女孩在迷糊之间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她看见了一双酒曲般醉人的双眼。眼睛的主人神色慌张:“千万撑住,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撑住……吗?   ·   手术室外,焦急等待的方仲辞和叶栖终于等到医生出来,急忙询问赵瑶的情况。   幸运的是,由于老旧小区供暖不足,伤口划痕虽很深,却因为气温较低减缓了血液流速,间接的争取了一些时间。现在赵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应该很快会醒来,但之后恐怕需要休息较长一段时间来恢复。   医生离开后,叶栖重重跌坐在椅子上,眼中带着不同寻常的沮丧:“我读过很多关于自杀心理状态的研究文献,那些冰冷的文字中阐释着可能引起自杀的多种原因。我看过那么多真实的案例,但从未见过真实自杀的人。和被迫死亡不同,主动放弃生命该是种怎样的心境?”   “劝慰我的大道理套在自己身上就不明白了吗?痛苦以它的自己方式滋长,你不可能体味所有的痛苦,过分共情只会让你难以负荷。你不是说我有你吗?”方仲辞将叶栖的手收在手心,“同样的,你也有我。”   叶栖闭上双眼,感受着来自掌心的温度。那种温暖很快将那种脆弱的情绪消解下去,让叶栖缓过神来。   看着病房的方向,叶栖开始思考今天关于赵瑶的事情。   当时在赵瑶那里拿到的监控,角度很刁钻,所以那很可能是一个偷放的摄像头。而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监控探头,是赵照装的。   出于各种目的,赵照在范荣胜的办公室附近安了一个隐秘的监控探头。   但作为一个出身农村的工人,悄悄安上摄像头这种手工活赵照可以,但使用云端将监控视频下载出来,就是两说了。   所以那个标着赵照名字的电脑,很可能本来就是赵瑶的。在下载视频的时候, 赵瑶却无意中发现了范荣胜同陈弘义勾结的事实。   从那之后,她每天惴惴不安,在她还没有思考出结果的时候,赵照的意外死亡却给她带来了新的可能——她终于不用为了父亲苦苦支撑下去了。   而且她知道,由于“个别警方”的原因,没有人会来查有关她的一切。所以她笃定,只要有警察来查她,就是她把证据交出去的时候。   而当这一切部署都做完,就到了……她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的时候了。   ·   病床前,方仲辞和叶栖沉默着。见女孩微微有点苏醒,叶栖急忙上前。   赵瑶无力的睁眼,这次,她看清了叶栖的脸:“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能看见长得像画一样的小哥哥。”   借着那种赵瑶那种软绵的情绪,叶栖柔声安慰:“不要想那么多……现在,你闭上眼睛……想象你正望着无尽蔚蓝的大海,此时阳光无限的晴好,泛在海面上漾起层层粼光。”   “而你正穿着你最喜欢的一件小裙子,和你最爱的人躺在甲板上随着海浪摇摆。欢乐轻盈的歌声响在你的耳畔,你感觉这世界所有的美好都在你身上。你躺在美好之间徜徉,四肢都开始放松,你开始感到异常的困倦,而现在你只想好好休息……”   赵瑶的呼吸渐驱平稳,叶栖带着方仲辞出了病房。方仲辞点点眉梢,看向赵瑶的方向:“你刚刚那是在干什么?”   “算是……简单的催眠吧。有神经学家认为,梦境作为一种抵消精神压力的方式,会一定程度上释放大脑的负面情绪。而且,一场美梦所释放出的激素,也有助于缓解赵瑶焦虑的情绪。”   “哦……”方仲辞的手不老实的搭在叶栖的后颈摩挲了两下,“这么说来,我真的好久没做过一场美梦了。叶医生要是有时间,能不能也给我催一催?在……床上。”   原本正常的话,经方仲辞这么一个尾缀,生生变成了调情。   可叶栖却侧目对上方仲辞的眼睛,将深情寸缕不落的注入:“不需要那样,因为我想我能让你每天生活在美梦里。”   方仲辞的手上一顿,瞬间失语。   叶栖轻笑:“今天先回去吧,医生在她的药里加了些安神的成分,她暂时应该不会醒。我们先回局里,明天再来。要是实在不放心,还可以找个人看护一下她。”   按时间来算,顾铭羽对范荣胜的审讯怎么也都该有结果了,方仲辞采纳了叶栖的建议。   回到市局的时候,顾铭羽已经将相关资料全部整理完毕,就等着这两位回来。   审讯中,范荣胜承认了自己的部分罪行。   据他交代,他曾经非法拘禁过在502室跳楼身亡的死者,但后来,那人的确是自己跳楼身亡。因为担心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被发现,他才冒险想要将房屋烧掉。至于尸检报告导致的最后结案异常,他表示是自己贿赂了当时的法医,和当时主侦的陈弘义没有关系。   他还承认自己下属的两家公司都有安全隐患,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故的确是他始料未及的。   当顾铭羽询问到他厂里所埋尸骨时,范荣胜就开始不住的摇头。   而当叶栖截下的那张监控视频截图被送到他面前的时,范荣胜更是莫名开始保持沉默,不管顾铭羽再说什么他都不肯再开口,最终导致讯问被迫中止。   看来,现在要想撬开他的嘴,他们还需要一个关键人物道具——陈弘义。   眼下,他们拿到的音频和视频证据谁都直接指向了陈弘义,但那些都属于非法手段取得的证据。骗骗一般人尚可,若是想凭借这些套取陈弘义这样老刑侦人员的口供,是几乎不可能的。   502室跳楼自杀的案子,被范荣胜独自担揽下来,眼下最多也就只能认定陈弘义办案失误。   而可用的证据只有一份的异常大额资金流水单,但如果能等到江恪对炸出尸骸的最终鉴定结果,他们的情况或许能稍有所好转。   正想着,江恪就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了办公室里。他瞟了一眼方仲辞身后的顾铭羽,将手中的报告递给方仲辞:“尸骸鉴定报告都出来了。”   “死者死亡时间不一,年龄也各有大小。最早的在12年前,死亡时死者只有10岁左右,最晚的在4年前,死者死亡时年龄在30左右。十具尸骸中,大致以10年前为分界点,之前的死亡原因是毒杀,而之后的死者,是一刀割喉。”   看着这报告,方仲辞心头一震。   两种不同的杀人手法,要么两个凶手。要么,是一个原本不具有一刀毙命能力的少年,长大了。   不知哪里来的乌云忽然将办公室里仅有的几缕阳光遮蔽,光线灰暗的让人心头发堵。   这时,一个陌生的号码跳闪在方仲辞的手机屏幕上。方仲辞沉默的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张宋的声音。   “方队,陈弘义有异动!” 第101章 我像是睡过就翻脸不认的人?   听着张宋急到变音的语速,方仲辞下意识安抚他的情绪:“张宋,别着急,慢慢说。”   张宋猛咽了下口水,尽力将语句里的每个音节放稳:“陈弘义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进了一间超市,据我长时间跟踪他的经验,他很少逛超市,就算去也不会超过5分钟。现在他已经进去15分钟了,但是他的车还停在门口,我要不要去追?”   说完,张宋又开始像一个弹簧没装好玩偶,一个劲的四处张望。事实证明,弹簧没装好也是有用的。隔着两侧都通透的超市玻璃,他蓦地看见超市另一面的一辆银色现代。   车转向的一瞬间,驾驶位上陈弘义的脸让他近乎惊呼出来:“不对,他换了一辆车!他要跑!车牌是宁DXXXXX!”   “跟紧他,手机开定位,我们马上跟上你!”   霎时传来的命令让肢体近乎僵硬的张宋即刻回过神来,冲了出去。   办公室里,方仲辞急促的直起身子:“手上没事的马上准备外勤,陈弘义那个王八羔子要跑。”   不待众人集结完毕,方仲辞先带着叶栖冲出了市局。   料峭春寒擦车而过,叶栖按照导航指着路:“直行。”   叶栖抿着嘴唇似有迟疑,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哥,我的判断恐怕失误了。”   方仲辞有点没听懂叶栖说什么:“哪里?”   叶栖的指尖收拢:“第一次带范荣胜回市局接收调查时,我自作聪明的想离间范荣胜和陈弘义之间的关系来撬开两个人的嘴。而今天,那么多证据山崩一般砸在了范荣胜头上,他却没咬陈弘义一口,甚至说,他连陈弘义的一根毛都不敢拔。恐怕,陈弘义从头至尾都笃定范荣胜不敢,这才是这么长时间他都纹丝不动的原因。”   说着,叶栖的眼中夹带起危险的气息:“但今天,他忽然动了,甚至不惜在这个档口上背负‘畏罪潜逃’的罪名也要跑,为什么?”   “要么是我们拿到了颠覆性的证据,足以压倒性的将整个案子翻盘。要么,是我们挖到了他都不敢碰的蛋糕。”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叶栖一顿,“他是怎么知晓我们的办案进度的?”   方仲辞握在方向盘上的指节一响:“既然不肯收手,情谊也就到此为止了,叶大心理学家,要和我比比谁先找到他吗?就赌一次上位,心甘情愿的。”   叶栖喜上眉梢:“好啊。”   “输了别哭,哥哥不会心疼你的。”方仲辞的言语中加上了几分得意,像是胸有成竹。   可这样的赌注偏偏砸在了叶栖心坎里,他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循序渐进下去 ,毕竟同样的计策用不了第二回 。如今,这白来的好机会,他势在必得。   就这么想着,陈弘义的手机信号已然丢失,这也在叶栖的意料之中,他将这一信息传递给了方仲辞:“陈弘义的信号丢失,信号消失前的最后位置,在通江高速。手机定位显示,张宋还在一百米之内的距离跟着他。”   “通江高速?那不是机场方向吗?”方仲辞猜测。   叶栖骤然蹙眉:“不可能,他没有航班信息。最近一班的国内外航班都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起飞了,赶不上飞机只会逗留更多时间,倒不如走陆路。现在我们还有多久能赶上他们?”   “最快还要二十分钟。”   今天取得相关证据的时间已经很晚了,那么陈弘义接到消息的时间应该会更晚,晚到他甚至来不及策划自己的逃跑路线。人在最慌乱的时候,往往会遵从原始的本性,下意识寻找自己最信赖的人。   叶栖迅速调出陈弘义的所有近亲属关系,发现陈弘义有一个表弟,人就在临业市。而如果要去临业市,的确会经过通江高速。   不对!   叶栖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思维方式,他面对的是陈弘义,延化区刑侦支队大队长,近十年的反侦察能力足够让他甩大多数刑警一程。   他必然会想到,当他出逃之后,警方必然会优先排查他的亲属信息,这些亲属都会变成守株待兔的“株”。可玩了这么多年灯下黑的陈弘义会不会反其道行之,叶栖心里的确没底。   他开始回忆上次见陈弘义时,他的一言一行甚至是转身和呼吸方式来判断他的性格,进而试图揣测他的思考方式。   瞟了身边半天一句话都不说的叶栖,方仲辞轻唤了一声:“叶栖?”   叶栖回过神,侧视看向方仲辞:“哥,能信我吗?”   方仲辞嘁了一声:“又打什么鬼主意,我像是睡过就翻脸不认的人吗?”   叶栖浮上微许笑意:“我记得通江高速上和临业方向同岔路口的是江城方向吧。”   “嗯哼,小路痴地图背的还不错。”   叶栖眼眶微压:“抄个近路吗哥,江城方向。”   方仲辞似乎对叶栖的判断毫无犹疑,甚至在打方向盘的同时轻松的吹了口哨子。   “万一,我的判断失误了怎么办?”叶栖问道。   “错了就错了,领导给你背黑锅,领导替你写检查,只要付点……报酬就行。”   叶栖小幅度的扫视过方仲辞的半身:“不过……真的不是付报酬给我吗?”   调戏叶栖一路的方仲辞顿时吃了一个哑巴亏,愤恨的咬牙根。   仅靠一句话就扳回一城的叶栖迅速将他们抄近路拦截的信息告知给张宋,又要求后面跟上来追踪的刑警继续跟着张宋的定位,沿着通江高速一路向前,以确保证计划万无一失。   十分钟后,张宋的信息传了过来,陈弘义果真转了江城方向。   一种少有的得意从叶栖的脸上漾开。   下一个路口,刚好就是方仲辞抄的近路和陈弘义走路的交织线。方仲辞轰了一脚油门:“抓好了,哥哥我要别车了,要是实在抓不住,抱着我的腰,我也没什么意见。”   方仲辞嘴上没闲着,眼睛却更忙。几辆在不到一分钟之内穿行而过,方仲辞边控制着车速边识别。   “就是你了!”方仲辞猛地一转弯,车身像是不要脸一样往那辆车上贴。两声剧烈的车轮摩擦声划的人双耳生疼,方仲辞硬生生将正常行驶的陈弘义逼停了。   陈弘义本想开窗破口大骂,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一声不吭的重新发动,准备上路。   方仲辞哎呦了两声愧疚的下了车,单手拍在陈弘义的玻璃上:“这位大哥,我新手上路不太行,没伤到您吧?”   透过黑色的玻璃膜,陈弘义清晰的看见了方仲辞棱角分明的脸。   现在没到鱼死网破的境地,就算认了其中一两件,也不至于被死刑。只要……只要他能绕开那个人就好。   陈弘义认命似的摇下玻璃窗,直视方仲辞。   看着陈弘义脸上不自然的社交微笑,方仲辞心中暗爽,脸上却偏要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呦,这不是陈大队长吗?真是巧哈,上回您请我喝的茶,我这还没回过礼,要不,市局里坐坐?”   陈弘义无奈的准备下车,手刚搭在车门上,就看见后面停下一辆车,张宋慌张的跑了过来。他面色阴沉,怒视过去。   只是方仲辞一个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陈大队长,移驾吧。”   从市局赶过来的刑警,还没摸到抓捕的边,就在行动结束的命令中折返了。   ·   顾铭羽没有参与到抓捕行动中,在反复思索范荣胜交代的一堆事件后,他想到了一个突破口,就是范荣胜声称自己在502室跳楼案里贿赂的那个法医。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顾铭羽没有直接带人将那法医从分局带过来。当方仲辞下达了抓捕陈弘义的命令之后,他知道也到了他动身抓人的时候了。   带人回局里的时候,顾铭羽刚巧在走廊里碰上了江恪。   江恪淡漠的往前走,一如往常。   顾铭羽拉住了他面前的法医,顿住了脚步:“江法医,要帮个忙吗?尸检报告的技术层面,我恐怕力不从心。”   年轻的法医猛地抬头看向江恪:“江……您不会是市局的江副主任吧。”   江恪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上的文件一收,转到了和顾铭羽同一方向。   顾铭羽将那法医往前推了一把:“市局只有一个姓江的法医。”   去讯问室的路上,法医室的小姚正想问江恪怎么刚出去办事就折返了,却在江恪略带威胁的眼神下生吞了回去。   顾铭羽眼神一动,用余光瞟了一眼江恪,继续向前。   讯问室里,顾铭羽将取来的文件递到江恪手中,坐到了副审的位置上,将主动权交给江恪。   江恪轻翻起502室跳楼案的尸检报告。   事实上,江恪年纪轻轻就以卓越的成绩为市局副主任这件事,本身就带着些传奇色彩,在外传的久了,同行们觉得他有什么神乎其技的过人能力。   此刻,就算江恪什么都不说,只是在那法医面前的翻看报告,也带给对方班门弄斧的压迫感。 第102章 愿所有严寒都绕你而行   江恪上推了一下眼镜,手指磨损在报告上:“被迫的?”   那法医全程低着头,听见这话,像被人扎了后背,登时直起背脊。   顾铭羽将不知什么时候放在手心里的水杯往那法医面前一推:“这里是市局,你说话不用顾忌。方仲辞的名头不说你也该听过,就算你要说的事水深的能养条鲸,他也敢带着我们蹚。但你若是任由自己和那群脏鱼烂虾混迹在一起,到最后谁会被当成替死鬼,你要不要猜一猜?”   看那法医明显哆嗦了一下,江恪将尸检报告一合:“其实你也是想让人来查这个案子的,是吗?”   江恪对上他的眼睛继续说:“你虽然年轻,但也好歹从业了五年以上,想造假一份尸检报告,你应该不至于留下这么多漏洞。你故意留下破绽,是在等今天吗?”   那法医点点头,松开他咬紧的嘴唇:“延化区分局里,陈弘义一手遮天多年。事实上,参与他那些脏事的人很少,更多的都是和我一样不敢发声的人。”   “为什么?”顾铭羽不解,“你们至于这么害怕他吗?”   那法医攥紧了衣袖:“市局曾经有个人叫范文,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印象。”   顾铭羽心头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   “三年前那场事故以后,分局里有几个人曾经见过范文和陈弘义在争吵。而两天后,范文意外身亡,处理这场事故的,正是陈弘义。很多话不必明说的,所以……大家都很忌惮他。”   陈弘义和范文也有联系,范文是陈弘义设计杀的?一时间,这些不知真假的信息登时在顾铭羽脑子里炸开。   江恪的眼眉似有波动,语气却仍平稳的像无事发生:“所有真实的报告在哪?”   “在我家,都被我藏在衣橱的保险柜里了。”   说到这,江恪的声音骤然冷下来:“你还记得每个法医都上过的第一课吗,法医鉴定报告上的签名意味着什么,用我提醒你一遍吗?”   那冰冷的声音劈开温暖的空气,撞在那法医的耳畔。   “我害怕……”眼前的法医掩面哭泣起来,“我真的害怕,我见过那么多死人,可越看,我就越怕有一天我也这样。”   我害怕这三个字,竟然有那么一刻让人觉得那么讽刺。   一句害怕,能将热忱熄灭,能将信仰崩塌,能将正义吞噬。   当初的誓言有多洪亮,现在的反差就有多可笑。   看着眼前崩溃的法医,江恪将桌子上所有文件一一收起,自上向下望着他:“法医是最后一个能为死者说真话的人,脱下你的白大褂吧,你不配。”   随着沉重的关门声,江恪的背影消失在讯问室。   向其他刑警交代抓紧时间取回真实的报告后,顾铭羽跟了出去。   角落里,江恪的眼镜一反常态的躺在手心,额间也垂下几缕发丝。   迟疑了良久,顾铭羽还是走上了前,沉默的将掌心搭在江恪的后肩上。   这一次,江恪没有躲开。   ·   讯问室里,方仲辞的指节用力的敲在桌子上,泛起清脆的声响:“陈大队长,说说,你跑什么?” 第一回 坐在嫌疑犯的位置上,陈弘义倒也不猎奇,轻松的模样倒真的像是来做客的:“方副支,您这么大一副支队长说话不算啊,茶呢?”   方仲辞不屑的冷笑一声:“茶是给人喝的,陈队是人是鬼,还不能定论。不过,你要是想在进去之前在我这讨一杯茶喝,我还是能满足你心愿的。”   说着,他接过叶栖递过来的一纸杯水,哐一下砸在了陈弘义的面前。   水花四溅,四散蔓延。   陈弘义不气不恼,将水杯接过又抿了一口:“不好意思,我没逃跑,没有人规定刑警不能在下班时间离开自己的工作辖区吧。”   方仲辞白了他一眼,将在他车后备箱里搜出现金的照片甩到他面前的那摊水里:“身上带着20万的现金,您遛弯不嫌沉?”   “不沉,哪有人嫌钱沉的。”陈弘义没碰那张照片,淡淡道,“我就是早年欠了我表弟一些钱,现在正好是还的时候,这钱我攒了好多年了。他不收卡,只要现金。怎么,市局还管私人钱财借贷吗?”   “不管,”方仲辞将叶玲整理好的大额资金异常流入流出记录抛了过去,“但如果这钱不干净,市局就有必要查查了。”   陈弘义没太在意的捡起那几张纸,瞳孔却骤然缩紧。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需要将这些收钱的时间节点和某些你掩埋下的不可告人案件一一对应起来吗?”   陈弘义坚硬的表壳开始有了些许松动,指尖不自觉收拢在一起。但这种负面的情绪很快被他掩藏,他咧开嘴角:“方仲辞,你有什么直接证据吗?这里没有一笔是直接打到我账户上的,凭这些就逼我开口,小朋友,你是不是,有点……天真啊?”   这一句「小朋友」生戳在了方仲辞心口,直探他的底线。   方仲辞的指尖没入手心,压下的怒气顺着手心的皮肉传入骨骼。他知道自己不能被这种显而易见的激怒所影响,他正抬眸要反击。身旁忽然传来录音笔被按动的声响,循着声音,方仲辞向叶栖看过去。   音频的内容是张宋提供的那份,叶栖将录音笔放在桌上:“陈副队不会想说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吧,要是您非说你听不出来,我倒是不介意替您出具一份声纹鉴定报告。”   说着,叶栖又将当时的监控也调给了陈弘义,视频里清清楚楚的记录了他进出范荣胜办公室,并与其同框的全过程。   当画面一帧帧戳进陈弘义的眼眶,他的呼吸开始因为惊讶而震荡。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内,不清晰的画质和模糊的音质让陈弘义笃定了一些事,他的气息渐稳:“我的确和范荣胜有私下联系,但这录音,我是的确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天在办公室里,我只是和范荣胜谈论了一些关于他私生活作风的事。”   “作为优秀企业的代表,警方理应和范荣胜多沟通交流,加强警民纽带关系。那时候我发现他包养了一个女大学生,就第一时间找他谈话,希望他注意影响。”   ……   叶栖面无表情的听着那些废话,能在短时间内就造出一个对有利自己的形势,陈弘义果然不是块好啃的骨头。   既然审讯难以达到效果,至少也要找个实罪把人扣下,给接下来的调查争取点时间。   这时,顾铭羽敲开了讯问室,将刚刚法医的证词和502室跳楼死者真实的鉴定报告送了进来。   这无疑是一场及时雨,为了让陈弘义看的清楚,叶栖将江恪提供的尸检报告结论页立在桌子上:“陈队长,化工厂爆炸案是你经办的吧,现在尸骸确定不是什么所谓的野坟场的了,我想问您作何解释?”   陈弘义摇摇头:“我是按照法医结论来的,如果有问题,那也是法医的问题,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说不定是姓范的和法医沆瀣一气,将我蒙在鼓里,我也是受害者啊。”   “但法医不是这么说的。”叶栖开始将法医证词中的关键点一字一句的念给陈弘义听。   只是才听到一半,陈弘义就故意将手铐扯得叮当作响:“这都是污蔑,红口白牙,他说什么都行!”   这是叶栖预料之中的情形,他站起身不轻也不重的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您说的也不无道理,所以……在事情的真相查清前,还辛苦陈队在市局多待几天。”   方仲辞狠瞪了陈弘义一眼,随着叶栖离开了讯问室。   两人前后离去,陈弘义捏紧的手骤然松开。该毁的证据都没有了,那就看看,你们还能找到什么东西吧。   出了讯问室,方仲辞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要一起吹个风吗,领导?”   方仲辞向后侧视,跌入叶栖的无限温柔之中。   天台的风不比别处柔和,没有鳞次栉比的楼台遮挡,直划在方仲辞的脸庞。   迎着那风锋,方仲辞点起一根烟。他静默的闭上双眼,感受寒凉和烟草带给他的平静。   忽然,所有的严寒在他身前消失。他睁开双眼,叶栖正撑开风衣为他挡着风。   方仲辞的眼中揉进一种酸涩:“干什么?不怕着凉?”   “我希望我在的时候,所有严寒都绕你而行。”   “……”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和天台结构互相较量带来的尖锐的声响。指尖的香烟被风声快速吞噬着,连烟雾也被带离的毫无影踪。   短暂的惊怔之后,方仲辞兀自笑了起来。他将手里的烟往地上轻掷,前跨半步,踩在那星点火光上。   借着那只手,方仲辞一把揽过叶栖的腰,堵在他那张能要人命的嘴上。   寒风仍旧呼啸而过,滚烫的血液却不断描摹着他心脏的脉络。   方仲辞将口中的烟草气灌进叶栖的口腔,一遍一遍勾勒着叶栖口腔的形状,连带着爱意一同渗入他身体里。 第103章 出卖色相   方仲辞看似顺遂的一生在物质上应有尽有,所以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愿望。如果非说有什么执念,大概好像也是有那么两件的。   一件就是多年前想成为警察的热切,而另一件,就是想和叶栖共度此生的期冀。   当叶栖说出那句「希望我在的时候,所有严寒都绕你而行」时,方仲辞炽热的心绪被瞬间点燃而起。周遭的一切似乎再与他无关,脉搏间的狂跳叫嚣的都是叶栖的名字。   现在,就算他想要我的命,我恐怕也愿意双手奉上,方仲辞如是想着。   在叶栖压抑的呼吸下,方仲辞忽然被扣在天台边缘的栏杆上。只稍许一用力,他会被推下十几层的高楼,命丧黄泉。   但方仲辞没有动。   顷刻间,他就被叶栖染着攻击性唇舌侵占了口腔。   因为是斜靠在栏杆上,本就和叶栖差不多高的方仲辞只能被迫轻仰起自己的头,任炙热的呼吸包裹他的一点一寸。   那瞬间,叶栖竟在方仲辞颤动的睫毛间见到了一滴泪。他将指尖划上方仲辞的眼尾,将那点盈润收在指尖,又涂在手心。   他抬手捏在方仲辞的下颚上,用舌尖一下下顶 弄吸吮方仲辞的唇舌,仿佛想将烟草散过的位置一一探查清楚。   另一只手则开始在方仲辞身上摸索,动作不疾不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忽然,叶栖将方仲辞放开,将手里从方仲辞兜里拿出的东西往他面前一放。   就在两人紊乱的呼吸都没平静下来的时候,叶栖就将展示在手里的烟盒打火机往楼下的灌木丛里一扔。   两样东西从十几层高楼坠下,划下两道漂亮的弧线。   方仲辞直起腰,甚至没有对“老伙伴”丝毫的留恋,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叶栖,看上去像是想要个说法。   叶栖将指尖反复摩挲在方仲辞嘴边,像是擦拭,又像是在调情:“我记得你曾经同我说,抽烟只是个寄托。从今以后,能将这种寄托放在我身上吗?”   似乎是没想到叶栖是这种回答,方仲辞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可以吗?哥。”叶栖的语气开始有些央求的意味,和刚刚将他扣箍在天台边缘的人构成强烈反差。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方仲辞不禁开始有了这样的疑问。   然而,当他将视线移到叶栖那双装满是自己倒影的眼睛时,还是不经大脑的点了头。   在我这,你要什么不行呢。   方仲辞的电话再次响起,他向叶栖使了甜蜜的一个眼色,让对方接起。   挂了电话,方仲辞将手机收回方仲辞的口袋:“金属厂爆炸事故引起了上级的重视,专门成立了一个事故调查组,希望我们支队配合一下。”   “我去,”叶栖道,“虽然他们点名让你到场,但我觉得不妥。”   “现在我们刚把陈弘义抓回来,如果你这个副支队长还没把人犯审出个所以然,就突然被上级调走查爆炸事故原因,其他人会怎么想?”   方仲辞顿时明白了叶栖的意思。如果他现在去配合调查组的工作,就算陈弘义没有后台,所有人也会将他突然被调离岗位这件事安到陈弘义身上。而这样一来,所有潜在的人证都可能因此动摇,想扳倒陈弘义的路就更是举步维艰了。   为今之计,就是找一个聪明睿智又在市局里够分量的刑警来代替方仲辞。而毫无疑问,这个最佳的人选就是叶栖。   叶栖虽从警不足一年,但参与的每个案子都是难度级别极高的,全能的知识水准加上年纪轻轻屡立奇功。让他成了一个在省厅都能叫的出姓名的人。   想到这,方仲辞也只好忍痛割爱,同意了叶栖的提议。   方仲辞在叶栖额间印下一吻:“早点回来,我……需要你。”   似乎是被那句「我需要你」戳到心坎,叶栖抬手捧起方仲辞的脸又索一吻:“案子有异动,随时联系我,等我回来。”   说完,他身上又多了一件叶栖的外套。   方仲辞就这样愣了两分钟才回过神来,他拢了拢叶栖留下的外套,感受着属于叶栖气息。   又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将方仲辞的思绪打乱,他接起电话。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说赵瑶已经醒了。   他这才想起赵瑶的事,原本的计划是下了班就去看她。但却因为临时抓捕陈弘义的行动,一下拖到了现在。   医生说其实人晚上就醒了,但由于她闹的太凶,只能给她推了一剂镇定剂。现下药效过了,小姑娘一直在哭闹。   方仲辞立即下了天台,回办公室拿车钥匙。   熬了个大夜的一众人就这样看着方仲辞披着叶栖的外套一路穿行而过,一脸惊诧。   风风火火赶到医院,方仲辞平复了一下呼吸,扳动了病房的门。   方仲辞请的看护见方仲辞来,焦急无奈的向他使眼色,方仲辞只好扬手示意她离开。   他小心的向前走,看见病床上将自己蜷缩作一团的赵瑶。   方仲辞轻轻关上病房门,小心的向前探,生怕女孩忽然再受到什么刺激。   挪步到距离女孩只有十米的时候,女孩忽然尖叫了起来。方仲辞立刻收回了步子,耐心的等到她平静才轻声道:“你别害怕,我是警察。你饿不饿?你没醒之前,一直靠营养针撑着,现在胃是不是不太舒服?”   说着,方仲辞轻手轻脚的顺手捎来的海鲜粥的打包盒打开。   清香醇厚的味道缓慢散开,很快钻进了赵瑶的鼻腔。   赵瑶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连带着警惕也被削减了一半。   方仲辞缓缓走到床头柜前,把粥放了下去,又将勺子递给了她。   女孩喝粥的样子很满足,美食治愈心灵,诚不欺人。   食物似乎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也渐渐唤起了赵瑶的记忆。赵瑶开始边吃边问:“警察叔叔……和你一起救我的漂亮哥哥去哪了?”   方仲辞的脸上的笑容一僵:“他也是你警察叔叔。”   赵瑶像是没听见:“那哥哥在哪?”   方仲辞一挑眉:“好吧,他在忙,人民警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清闲的。”   赵瑶用纸擦擦嘴:“但我看你还挺闲的,难道你是领导?”   这是什么惊为天人的脑回路?   赵瑶转过头,再次向话题转了回来:“哥哥在哪?他救了我,我想谢谢他。”   可方仲辞只是搪塞,可女孩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那种急促,甚至让方仲辞有种莫名的不安感。   直到后来实在遭不住,方仲辞才打了电话向叶栖求助。   叶栖几乎是秒接,语气显得十分紧张:“出事了吗?”   迟疑了半天,清了两次嗓子,方仲辞才问道:“那边顺利吗?那什么,你什么时候能……结束来趟医院啊,赵瑶那个小妮子醒了,大吵大闹的非要见你,这是催眠的后遗症?”   “这倒是没有。”叶栖看了眼时间,“调查组的人还有十分钟才能到,具体事故调查要多长时间,我心里也没底。你尽量稳住她的情绪,她现在不能受刺激。”   方仲辞倒吸了一口气:“行,那行呗,不就是哄小女孩吗?渣男出卖色相那一套,我且试试呗。”   叶栖一惊:“哎——”   回到病房,赵瑶再次急切的询问叶栖的去向。   方仲辞避而不答:“他说很快了,不然我们边等他边聊天?”   不知怎么的,赵瑶的眼睛忽然一亮:“好啊。”   方仲辞本来想凭借自己多年沉积的厚脸皮,加上超凡卓绝的套话技术,在赵瑶嘴里问出些有用的东西。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只要方仲辞触到一丁点案子的线,赵瑶的情绪就开始有大幅度的波动。方仲辞只能连连败退,很快将叶栖的信息卖了个精光。   要不是念在她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又可能是重要证人,方仲辞早就掀桌了。   赵瑶的问题还没有停止:“那叶哥哥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是做什么的?方仲辞一时间哑然。   关于他家里人的事情,也就只有上次叶栖重伤住院时,见过他父母一面。除此之外,他好像一无所知。这一题,他是真的不会。   正失神着,走廊里忽然传过一阵诡异的脚步声,方仲辞面色一沉,整个人警觉起来。 第104章 欠我22个吻   那声音到病房门口忽然终止,门被人甩开的一刻,两人的视线随之而去,叶栖正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   叶栖周身疲累的倦色被奔跑带来的红润冲散了一半,额间些许碎发被阴湿。这画面和方仲辞记忆里的某些限制级的画面重合,爬烧上脸颊。   赵瑶突现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暧昧,她的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兴奋:“叶栖哥哥,是你吗?”   迎面而来的茫然笼罩在叶栖身上。赵瑶怎么知道他名字的?她这种热情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叶栖将目光钉在方仲辞身上,动作迟缓的坐在他旁边。可方仲辞只是小幅度的向他耸了下肩膀,什么都没说。   “叶栖哥哥,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我都告诉你。”   方仲辞:“……”   火山的内核已经开始震荡,方仲辞的脸色陡然一变。   看眼前的情形,叶栖已经猜到了方仲辞出卖色相的计划很可能还没开始就夭折了。暗松一口气之余,叶栖用膝盖轻碰了一下方仲辞的腿,像是在安慰。   不管怎么样,赵瑶肯开口这样好的机会,叶栖决计不能放过,他将眉眼尽力调整的柔和,试探性的问了句:“我什么都能问吗?”   赵瑶点点头:“嗯,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瞟了一眼方仲辞略有收紧的手,叶栖比划了一下赵瑶手上的位置:“那我能问你为什么要……”   赵瑶眼中的光明显暗淡下去,眼神也开始闪避。叶栖看的出她不愿说,刚打算转移话题,赵瑶却意外开了口:“我能只和你一个人说吗?”   此话一出,直接向方仲辞心底已经堆垒上的三层火上猛地浇上一桶汽油。   这小丫头绝对是练过的,练过怎么气死他不偿命!   方仲辞觉得喷薄的怒气马上即将从喉口决堤,他自行离开了病房。要是再不出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憋死在原地。   带着胸口难以排解的憋闷,方仲辞站在长廊里开始伸手在身上找烟。找到第三遍时,他才猛然间想起,自己的全套装备似乎一大早就被叶栖从天台上扔下去了。   方仲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是换个寄托,可“寄托”本人现在正在病房里哄一个将他气的半死的小姑娘,他还不能暂时把寄托换回个把小时吗?   想着,他乘着电梯往医院外走去。为了防止叶栖找不到人,买完烟,他又回到了病房附近的吸烟区。   超市里买回的劣质打火机咔的一声蹿出高涨的火苗。不知道哪个熊孩子开了一下挡风的门帘,打火机吐出的火苗一闪腰,直接招呼在了方仲辞脸上。   “我去。”方仲辞连忙收了打火机,却又被铁片烫了一下。   方仲辞将打火机往窗台上一扔,快速摸了摸自己脸,他长松了一口气。幸亏他再忙也记得刮胡子,不然刚才非要燎原不可。烧掉胡子事小,要因此烫伤了脸,整个市局的“门面”可就要丢了。   可方仲辞一想起颜值问题,刚被分散心神又顿时被收拢了回来。   他负气的再次拿起那个价值一元的打火机,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费力的点上了烟。   香烟的气雾顺着他的指尖缠绕在他紧扣的眉间,氤氲着勾勒出棱角分明的线条。   ·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可以说了吗?”叶栖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赵瑶顿了顿,开始讲述她的经历。   多年前的一场意外,令赵瑶失去了最爱她的母亲。没过多久,父亲赵照就带她进了城,和老家切断了所有联系。   旁人都说赵照不是好人,可在赵瑶看来,他还能一直抚养自己,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直到她毕业那年,赵照忽然搭上了范老板。   当他将赵瑶迷晕扔在范荣胜床上的那一刻,父亲的美好滤镜终于破碎了。   赵照一直以来强行灌输给赵瑶的报恩思维,终于在那件事过后排上了用场。赵瑶虽不情愿,却也只好忍辱负重。   后来,赵照忽然找到她,说他在范荣胜门口安了一个摄像头,也方便他更好的了解范荣胜其人。等到他套到了足够的钱,就把赵瑶接回来,一起换个城市生活。   此后,赵瑶定期将云端下载的监控视频传到他手机里。直到那天,赵瑶发现上过电视的一个警察发言人和范荣胜出现在了同一个画面里。   叶栖:“所以你把证据扣下了。”   赵瑶抬起头:“你怎么知道视频被我藏起来了?我不是都放回去了吗?”   叶栖眉眼含笑,没做解释。   赵瑶微微颔首:“你说的对,我觉得他们一定有问题。我一直希望范荣胜能伏法,所以父亲离开后,我就再没有负担了。”   叶栖抬眼:“昏迷之前,你是后悔了吗?”   赵瑶不知道叶栖为什么能一眼看透她的想法,但的确,叶栖说的是对的。   昏迷前的好一段时间,赵瑶都觉得脑袋生疼,眼前一片漆黑。想起她还没看见那些人伏诛,心头涌上许多遗憾和后悔。   可那时已经晚了,再没有人能够救她了,想着就要这样永远离开了,赵瑶心里不甘而颓丧。而那时,叶栖却携着光芒破门而入。   蓦地,赵瑶抬起头,眼里闪着的异样光芒:“嗯,所以我很感谢救了我。”   那瞬间,叶栖终于明白了什么。   叶栖看了眼手机,安静的沉默了半晌,缓缓向病房门口望去。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苍老的妇人蹒跚前行了几步。她缓缓抬起手,嘴唇颤抖着轻唤了一声:“瑶瑶,是你吗?”   赵瑶的眼睛骤然睁圆,豆大的泪珠啪啪的滴在被子上,声音不知因为震惊还是激动而变了声调:“姥姥……?”   老妇人的眼泪被皱纹劈开,落成几瓣打在地上。   空荡的病房里,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   叶栖悄然退出病房,将房间让给了久别团聚的祖孙两人。   方仲辞越想越郁闷,他发现叶栖实在是很招小女孩喜欢。之前孙大成的女儿孙雪就是,见到叶栖就抱着不撒手。眼下赵瑶也和孙雪一样,对他和叶栖的态度简直有云泥之别,这让方仲辞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不知不觉,半包烟已经下去了。走廊拐角的小空间被呛成了烧烟厂,浓烈的味道和方仲辞的烦躁呈正比上升。   方仲辞掐灭手中的烟,拿起手机,给叶玲播了一通电话。信号一通,方仲辞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叶玲,我不好看吗?”   叶玲刚用筷子夹起的早餐油条,啪叽一声掉在了冒着热起的豆浆里。   让叶玲惊吓的是,只是这通电话不是布置任务,也不是询问她局里的办案进度。是一向自信到发指的她老大,竟然问她「他好看吗这种问题。」   叶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藏了什么鬼。就在她迟疑的片刻里,电话方仲辞的音量当即提高了八个度:“你在犹豫?我真不好看?!”   心道了一声不好,叶玲立刻变身成腿部挂件:“好看啊,我老大一直是最好看的。送花的姐妹们也不是拿我们警局当寄存处不是?我老大颜值一直艳压四方……不是,威震四海,不是,风华绝代!这回对了吧!”   方仲辞一时语塞:“……我觉得应该派你去进修一下,你这种文化水平有失我们支队风范,下次市局的进修名额,我先替你占下了。”   “别啊,老大,我错了,我一定抓紧不办案的时间翻成语字典,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一回呗。”   隔着屏幕,方仲辞都能想象出现叶玲现在疯狂眨眼撒娇的样子,他将烟头捻息在垃圾桶上:“你们小姑娘,都喜欢叶栖那样的?他和我比,如何?”   叶玲尬笑了两声:“老大,说什么呢?你在我这永远是第一顺位的。叶栖的长相怎么好和你比……”   方仲辞脸色一沉:“你是不是想写检讨?”   “?”叶玲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哪句又说错了?   面对嘟嘟的电话声,叶玲凌乱在原地。男人心,海底针,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猜啊……   方仲辞又烦躁的点起一支烟,一转头,正对上叶栖那张眉清目朗的脸。   不知为什么,方仲辞忽然有种做了亏心事被当场抓包的紧张感,他微微松手,手里的烟放松的来历一个垂直自由落体。他随即一脚盖了上去:“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谈完了?她都说了?你听到……”   叶栖向前半步,抓起了方仲辞的手:“听到了,从你句「我不好看吗?」开始。”   方仲辞心虚尴尬的想把手收回,可叶栖却不肯放手:“哥,答应我的事,怎么转头就忘了?”   接着,叶栖用手虚点了一下垃圾桶顶端的烟头:“不算你脚下踩的那支,一共11支。哥,你欠我22个吻。”   “啊?”方仲辞以为自己听错了,“数字翻了一倍?”   叶栖似笑非笑的对上方仲辞的眼睛:“哪有惩罚不加倍的道理。”   说完,他小心护着方仲辞的后脑,将人抵在了墙角。 第105章 你也是我的   一股清香破开周遭的烟草气,长驱直入,叶栖一点点润湿方仲辞因为吸烟干涩的口腔。   与此同时,叶栖将手侧滑向方仲辞的后腰,将方仲辞整齐的衬衫下摆拉开了一角。   突如其来的冷风让方仲辞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叶栖忽然将舌头收回,牙畔一收紧,咬在方仲辞嘴唇上。   方仲辞猛地一推,却没能从叶栖紧手的怀抱中挣出。   血丝的气味像是携着淡淡的铁锈味,交缠着烟草的气息溢开,直到那血味在交缠中消失,叶栖才松了口。   方仲辞倒吸一口气,指尖轻轻碰了下自己被咬伤的嘴唇:“小兔崽子,属狼的?还咬人?”   “还欠21个吻。”   不等方仲辞炸毛,叶栖就将他的手搭在了自己胸口:“我是你的,旁人看也好,说也好,觊觎也好,我永远是你的。哪怕你不想要我,我这里,也只刻着你的名字。”   叶栖忽然靠近又轻舔了一下方仲辞嘴上的伤口上:“同样,你也是我的。”   一种麻痒的感觉顺着方仲辞的后脊一路爬上。   是他把人宠上天了?叶栖最近,怎么越来越放肆了?   想着,方仲辞就被叶栖从吸烟区带入了病房。直到关门前的一刹那,叶栖才松开他的手。   赵瑶的外祖母看到叶栖回来,又看了眼赵瑶,静默的离开了房间。   见状,叶栖定睛:“你有话和我讲?”   赵瑶的沉默远比他长的多,长到叶栖觉得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正当叶栖已经放弃的时候,赵瑶却忽然抬起了眼眸:“我不知道算不算……他送过我一个娃娃,让我每天摆在床头。有一次我把它放到了别的地方,他有一次回来没看见,就对我大发雷霆。”   叶栖心头一动,表面却只是淡淡点点头。他替赵瑶倒了一杯温水:“以前的事已经离你远去,从现在开始,你是新的自己。一切都会有新的开始,能答应我吗?”   赵瑶的眼底泛起泪花,她向叶栖望去,却意外瞥见了方仲辞微乱的装束。仔细看来,他原本整齐的头发已有凌乱,嘴唇泛红,甚至带着伤。就连之前整齐的扎在裤子里的衬衫也被拉出了一半。   她又看了一眼叶栖,瞬间明白了什么。她将头向旁边一偏,淡淡说了一句好。   看着赵瑶肉眼可见的变化,方仲辞顿时明白了刚刚叶栖咬他嘴唇的用意。   ·   顺着楼梯,两人脚步匆匆而下。方仲辞不解的问道:“你刚刚故意的?人活着总要有个信念,她才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你忽然就这样断了她的念想,万一她受了刺激又自杀怎么办?我就随便不开心一下,还真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吗?”   叶栖垂眼一笑,解释道:“她现在的确需要一个信念做支撑,但无谓念想是终究会断的。等到那些期待从一星半点汇聚成汪洋大海,再想断流,就无异于是削掉她最后一丝可能。”   “那现在怎么办?”方仲辞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难掩的忧心。   “化工厂爆炸事故后,通知死者家属认领尸体的工作就一直在做。刚刚法医室那边有人给我打电话,说赵照的母亲来认尸,第一件事却是问赵瑶在哪里。”   叶栖解开车锁,替方仲辞拉开了车门。   “等等,”方仲辞单手止住了叶栖的动作,他们为什么找你,不找我?”   叶栖一顿,自从张姨去了之后,叶栖就擅作主张和法医室打了招呼,拦下了有关尸检的事务,以免方仲辞忧心。   他一直默默在背后为方仲辞遮挡风雨,只是一直都没让方仲辞知道。   叶栖硬生生将方仲辞塞进车里去,用动作打了个岔:“总之,机缘巧合的,我让人把赵瑶的外祖母带到了医院。也就是刚刚我们进去时,走出病房的那一位,也算是间接给自己解了个围。所以,之后的事情,我们不用担心了。”   方仲辞兀自的哦了一声,刚想继续之前的话题,却被一记轻吻塞了回去:“20个。”   ·   撬开门锁的那一刻,昏暗扑面而来。明明是白天,整间屋子却紧关着窗帘。联想起赵瑶的状态,叶栖甚至可以想象她长久以来的压抑的状态。   打开卧室的灯,两人看见了赵瑶说的那个娃娃。她就端正的坐在那,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只是,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是,她没有嘴。   将娃娃拿起来扫视了一周,叶栖很快发现了娃娃前后方线头的颜色略有不同,走线方向也并不一致。   他在赵瑶的梳妆台上找到了一把修眉刀,将娃娃沿背部的走针划开。轻轻扒开柔软的棉絮,灯光下,娃娃腹中异样的金属光芒让他心头一荡。   方仲辞配合的将钥匙从娃娃中取出,在手上掂了掂:“是保险柜钥匙,但看形制不是银行的。我们现在去问那个孙子,他铁定不承认,就算承认了也不会说。”   方仲辞将视线移向叶栖:“如果你是范荣胜,你会把保险柜安在哪?”   像是在方仲辞的提示中忽然想起了什么,叶栖将手里的娃娃收紧,急促的往外走。   在杂乱的脚步声中,叶栖的声音有些紧绷:“当范荣胜联系不上陈弘义,又被警方盯上的时候,他第一件事是去焚毁502室。”   “我们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距离跳楼案件结束已经过了1年的时间。要是有什么证据,也早应该被销毁了。或许是巧合,顾铭羽在床铺下发现了很可能是死者本人生前可以留存的证据。所以我们就理所当然的被范荣胜误导,认为他真的为了毁灭当年的证据而去的。但现在想来,他当时有没有可能是想烧毁,或者带走其他什么旁的东西?”   “比如……”叶栖瞥了一眼方仲辞手中的钥匙,“保险柜里的东西。”   方仲辞对叶栖的推测不置可否,毕竟,他们很快就能验证真相是如何了。   据办案刑警描述,当时范荣胜着急的上楼,将汽油泼在了房间里,而他汽油泼的最多的一个地方,就是床 。   当时的现场勘查肯定是将整个床都翻了个底朝天,才发现了床垫底下那么隐蔽的证据。如果床上没有,那……床下呢?   两人相视一眼,一人搬着床头,一人搬着床尾,将实底的床移开。   床下铺了一个巨大的灰色地毯,有细微的被移动过的痕迹。叶栖用力一扯,伴随着阳光下飞舞的灰尘,镶嵌在地板中间的保险柜彻底暴露空气中。   方仲辞动作利落,将钥匙投入锁扣。   咔哒——   保险柜被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冲涌而出。   方仲辞隔着手套将里面其中一叠取出,那是几张因为长时间不动,几乎粘黏在一起的照片。   将几张照片连起来,正好是一个连环的动作。一个男孩骑在另一个孩子身上,手里拿着一个瓶子,似乎在强制给对方喂着什么。   而照片的最后,男孩忽然转过头,用一种不属于那个年龄的凶恶眼神猛瞪着镜头。   看见照片角上的拍摄时间,叶栖心头一荡,那是十二年前。而十二年前,正是范荣胜收养范文的时间点。   当叶栖将这种可怖的联系讲出后,方仲辞迟钝的摇摇头,语气冷的吓人:“不止……你仔细看看那孩子手里的瓶子。”   叶栖将照片拿起仔细查看,方仲辞接着说:“还记得吗?江恪曾经说,化工厂炸出的众多尸骸中,最早的死者在12年前,死亡时只有10岁左右。死者大致以10年前为分界点,之前的死亡原因是——毒杀。”   方仲辞将手机的手电筒灯打开,又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隔着透明密封袋的瓶子。   从瓶子里流出的液体干涸在密封袋里,蜿蜒出难看的痕迹。   两相对比,不难看出,这瓶子和老照片里的是同一个。   看着照片和瓶子,叶栖迅速从手机进了内网,切截下来几个界面。   当他将手机翻过来的时候,方仲辞的瞳孔猛地一缩。   十二年前,范荣胜的报警记录的时间,是这落款上后的半小时。而在他报警后的一月内,他收养了范文。 第106章 最安全的停尸场   飚到限速边缘的车速将周围的风挤压出嘶鸣,仿佛想要挣脱时间的束缚,回到过去的岁月一探究竟。   一回局里,两人就双双堵在顾铭羽的办公桌前,要求他辨认照片里的小男孩。   顾铭羽仔细观察,幼时的范文容貌开始缓慢浮现在他脑海中。   可时隔多年,他还是有些迟疑,直到看见照片的最后一张,顾铭羽才坚定的点点头。拥有那种可怕眼神的,正是他记忆中的范文。   审讯室里,叶栖用一张泛黄的纸张将灯泡包起,当灯光穿过透明度不高的纸张,整个讯问室的光线开始暗淡下来。   方仲辞就这样看着,没问他在搞什么名堂。只是正当叶栖准备好的时候,方仲辞忽然起身:“一个人审讯有问题吗?我想趁有了新证据再撬一撬陈弘义的嘴。”   叶栖明显有些惊讶,他小幅度的摆摆头,表示没有问题,而方仲辞竟真的就这样离开了讯问室。   讯问开始前,他向身后的单向玻璃望去,却只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顾铭羽和另一个副审的刑警进来时,叶栖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方仲辞的去向,两人一先一后的回答同方仲辞说的一样:他正在隔壁提审陈弘义。   当范荣胜再次被带过来的时候,精神状态已经有些倾颓,甚至在昏黄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憔悴。   叶栖的面前摆着一个玻璃杯,杯中盛着小半杯水。   叶栖的声音很浅,像是融在暗淡的空气中:“范荣胜,你之前说,502室的死者是自己跳下去的,是吗?”   因为重复的回答了很多遍,范荣胜无奈的再次点头。   叶栖将手上的笔规律的点在杯壁边缘,笔支触碰在杯壁边缘,响起一阵清脆。他不疾不徐、一字不差的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直到他问到第三遍,范荣胜的烦躁忽升。叶栖倏地将手中的笔重重的敲在玻璃杯上:“那你看见了吗?”   陡然提高的音调贯穿范荣胜的耳畔,让他的心头一慌。   “你看见了吗?”叶栖继续敲击,“她死前挣扎的四肢。”   讯问室里再次响起规律敲击玻璃杯的声音:“他的脖子被人死死的扼住,他用力的挣脱身上的重量。他无助的四下张望,那一双眼眸向你投向了求助的光芒。”   顾铭羽一惊,叶栖描述的这种情形,根本不是坠楼死者的死状,而更像照片里被灌下农药小孩的死前状态。   叶栖幽长的声音仍在继续:“那天,也是这样暗的光线。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向你求助,可你却没有动。你就那样看着他被灌下农药,任浅黄色的液体从他口中溢出,渗入土地。那时的地面很潮湿,你甚至恍惚觉得药剂会顺着土壤一路攀附到你的脚边。”   “不,不……”范荣胜的双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记忆疯狂开始闪动。   “是你杀了他,”叶栖抬起他眸色渐深的双眼,铺天盖地的压迫感笼罩而下,“是你,范荣胜,是你杀了那个孩子。”   “不!”范荣胜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双手因为连在桌面上而佝偻着腰嘶吼,“他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是范文!那个孩子是范文杀的!”   叶栖将笔扔在玻璃杯里,笔身敲击杯壁的声音回荡,溅起的水花扬在杯壁上,无力滑下。   范荣胜砰的一声坐在了椅子上,双眼无望而空洞。   隔着单向玻璃,方仲辞将手指攥紧。   刚才在讯问室里,看着叶栖用纸张包灯,方仲辞忽然产生了想看看自己不在时叶栖是什么模样的念头。   为此,他故意找借口走出了讯问室,又和顾铭羽两人串好口供。   所以从审讯开始时,他就一直站在隔壁,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叶栖身上移开。   此刻,方仲辞不禁有些疑惑,叶栖是一直有意在他面前藏下锋芒吗?   讯问室里,已经说出关键信息的范荣胜宛如被人抽了骨,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叶栖将从502室里翻出的证据照片推了过去,看着范荣胜目眦欲裂的捧着那些照片,他开了口:“我本可以将这些照片扔在你面前,逼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没有。这代表着警方在给你机会。死缓或是无期徒,不比受那些人胁迫要好吗?”   “你……你怎么知道?”范荣胜有种被人一眼从头看穿到尾的惊恐感。   叶栖摇摇头:“我希望我是不知道的,而所有‘知道’都是出自你口。这样你才有活着的机会,不是吗?”   在叶栖的劝说下,范荣胜忽然间明白了。叶栖说的对,现在他既然已经交代出了范文,就等于彻底得罪了那些人。那他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是配合警方,否则,他只能被那些人拉下地狱,不得好死。   “我……”范荣胜欲言又止。跨越十二年的往事,他一时间似乎也找不到一个开端将所有事情厘清。   叶栖的语气静如止水:“就从你第一次见到范文杀人开始。”   “好。”   十二年前,范荣胜还是一个记者,每天做着能挖到点什么骇人的新闻,进而一夜暴富的春秋大梦。   天色向晚,他还在带着相机四处取材。天上濛起细微的雨丝,沁入松软的泥土。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是一瞬间,一个星期的无果加上毫无征兆的雨水,让范荣胜颓废的靠在树下。他闭上双眼,无声的流着泪。   许是闭上了双眼,范荣胜的听觉开始敏锐起来。隐约间,他听见小孩子的呜咽声,他猛地睁眼,循着声音找去。   透过灌木丛,范荣胜看见了两个小男孩。   个子矮的小男孩将一瓶什么递给另一个孩子:“你把这个喝了,我就原谅你。”   小男孩不停推拒,甚至哭了起来。   发现并没有什么,范荣胜丧气的准备离开。可这时,矮个子的男孩忽然将另一个孩子推倒在地,单手掐在对方的脖颈上,强迫他将手里的东西喝下去。   “你不喝也得喝!”   那声稚嫩的嘶吼将范荣胜的注意力再次拉扯回来,看见这一幕,他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低龄霸凌的题材,也许能火!   他默默蹲在灌木丛里,目击着一切。   躺在地面上的小男孩竭力反抗,绝望的四处张望。   那一刻,他发现了藏在一旁的范荣胜。   可范荣胜却视若无睹,按下了连拍的快门。   低频的拍照声却惊动了骑在人身上的孩子,发现自己暴露,范荣胜迅速跑开。   一路跑了十几分钟,范荣胜终于在路边搭上了车,准备回家撰稿编写材料。   可当他到家,满心欢喜的翻看起那些的照时,他却在放大的照片里发现了异常。刚刚那小男孩手里拿的,竟是小瓶的敌敌畏!   那时,范荣胜的脑子像是宕机了一般,回想起当时小男孩求助的眼神,他惊吓的将相机往地上一扔。   挣扎了许久,他还是选择了报警,警察要求他即刻带着证据交到附近分局。   可正当他拿着相机推门而出的时候,两个人正站在他家门口,看上去是一个青年带着一个小孩。   范荣胜定睛一看,那孩子正是刚刚给别的孩子喂毒药的那一个!   小孩诡谲一笑,猛地钻进了屋子,将农药瓶里的残液四处倾倒,肆意在屋子里印下指纹。   在一片混乱中,黑色口罩后青年的声音冷淡:“你看见他杀人了,对吗?你现在想把证据交给警察?”   青年不动声色,继续看着范荣胜手忙脚乱的阻挡着灵活的小男孩:“杀人现场有你的脚印,你家里有毒药的残液和这个孩子的指纹。你觉得,警察会相信是这个小孩故意杀掉自己的同伴,还是,你诱导指使他杀人呢?”   范荣胜猛地怔在原地。   小孩径直的跑回青年身边,青年轻笑,缓缓抚过男孩的发丝:“阿文,想要个爸爸吗?”   范荣胜的呼吸急促,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去报警,他们就污蔑我主使杀人。届时,小孩不过是去收容教养,而我作为主犯,将面临难逃的死刑。”   叶栖的声音压下:“青年是谁?声音如何?”   范荣胜疯狂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声音没什么特别的,只能听出来很年轻。”   正说着,范荣胜猛地抬头:“当时我跪下他求放过我,不小心扒掉了一半他的手套。他左手背上,有一道伤疤。”   叶栖默默记下这一线索,让范荣胜继续。   “后来,我被迫收养了那个男孩。他跟着我姓了范,更名范文。他们给我钱让我买下了男孩杀人的那块地皮。我辞去了记者的职位,在那片地上建起了化工厂。我永远都记得厂房建好的那个晚上,范文站在厂房前的空地上说的那句话。”   年幼的范文站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抬起双臂,眼中带兴奋:“这里,将会是我最安全的停尸场。”   后来的范文践行了停尸场的“诺言”,十二年,十条人命尽丧他手。 第107章 彻头彻尾的谋杀   收养范文之后,范荣胜几乎很少见到他,这也让范荣胜脆弱的神经慢慢缓和下来。   范荣胜抽泣开始变弱:“三年前,我偶然在一场饭局中见到了陈弘义,我开始逮住机会同他私下接触。陈弘义这个人很谨慎,每次见面都会亲自选择见面的地点。仔细想来,他的转变似乎是突然的。”   那天,范荣胜正和陈弘义会面,边塞钱边继续拍马屁。   突然响起的电话让两人一惊。电话是范文打来的,要询问范荣胜的位置。   范文立刻会面的要求让范荣胜不敢拒绝,也只好告诉了他自己的位置。   面对这样的情状,陈弘义决定先行离开。可还没等他动身,范文就已经推门而入。   见到范文的那一刻,陈弘义的瞳孔地震是肉眼可见的,尤其是当范文对范荣胜喊了一声“爸”之后。   出乎范荣胜意料的,那天的陈弘义没离开。   叶栖微微侧目:“你的意思是,陈弘义和范文并不是通过你认识的,而是他们在你之前就认识。”   范荣胜点点头:“而且我隐隐觉得,陈弘义有点忌惮范文。”   而从那之后,范荣胜和陈弘义的“合作”也开始深入起来。   一个月之后,范文进入了市局。   “范文进了市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我最后一次接到有关他的消息时,是有警察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认尸。”   “范文死后,陈弘义的仍然帮我上下打点安全检查的事。但502跳楼的事件出现后,陈弘义一度是不想帮我的。可半天之后,他忽然主动联系我,说会帮我处理那些事。”   “主动……”叶栖重复了这个关键词,转而问,“502室的女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范荣胜有些激动:“真自己跳楼的!我之前也没说谎,我就是把她关在那,然后……”   “强制xing行为。”叶栖直接将事情点明,“所以,之后脱罪的事都是陈弘义帮你做的,你并不知道他是如何操作的,是吗?”   听完,范荣胜不停地高频点头。   叶栖咬紧的牙关细微作响:“最后一件,买凶杀人是怎么回事?”   范荣胜抬起头,光影随着他激烈的辩解晃动:“我是财迷心窍,但买凶杀人我是被动的!是他忽然出现在我家里的,他一直在蛊惑我,说可以不知不觉的替我杀掉我的竞争对手,而且只要5万块。我真不是主观故意的!”   “那见过他的模样吗?”   “他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说话的时候还不断下压自己的鸭舌帽,除了身形魁梧,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叶栖猛地一怔,从手机里调出了当时跟踪张姨的监控视频截图给范荣胜看:“衣着熟悉吗?身形呢?”   范荣胜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很像,真的很像。”   叶栖抢回手机,又再次调出了勇儿的通缉全身照:“再看看。”   在叶栖紧张到难以平复的心跳中,范荣胜迟疑道:“有可能是他,七成以上。”   叶栖心头一震。如果真的是勇儿,他主动找上门替范荣胜杀人……为什么?   作为通缉要犯,冒险杀人只会加速他的暴露。如果说跟踪谋杀张姨是为了报复方仲辞,那替范荣胜又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缺钱,他完全可以直接勒索范荣胜,而且金额绝对不会这么少。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他是怎么知道范荣胜有杀人想法的?想到这,叶栖又问:“在你见到他之前,有向谁透露过想杀掉竞争对手的想法吗?”   “那不可能,那可是……”范荣胜一顿,“发在网上算吗?但旁人应该不知道那是我的号吧。”   网络,那个在XT组织眼里漏成渔网的地方……   叶栖的呼吸开始不稳,他只是静默的闭上眼平复,表情却没有一丝崩坏。   身旁的顾铭羽似乎察觉到他轻微的异常,微微靠近了一点,问叶栖要不要换他。   叶栖骤然睁眼,镇静的摇摇头。那一瞬间,刚刚还能在他漂亮皮囊下略微察觉到的震荡,霎时被他扎入深处,无影无踪。   他将目光再次钉在范荣胜身上,将纸笔推给了对方:“你们所有的见面地点在哪?罗列下来。”   “其实就两个地方,”范荣胜的声音渐小,“一个是你们已经找到的监控,在我工厂的办公室里,那是他办完事结束后来取钱。一个是我放在表侄名下的一套房,第一次我们就是在那里见面的。”   范荣胜将地址写下后,叶栖一把抓起纸张,转头对顾铭羽道:“证词麻烦反复询问,我先带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杀人者的DNA。”   顾铭羽一点头,叶栖转身走出讯问室。   刚拉开门,方仲辞就正好从另一间讯问室里拉门而出。叶栖紧绷的神情瞬间放松下来:“陈弘义那边有新线索吗?”   “啊,”方仲辞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他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刚想问你那边进展怎么样,看看能不能在逼他开口呢。”   “有是有,”叶栖摆摆手上的地址,“但在那之前,先去一起去趟这个地方吧。”   方仲辞眸里一闪,嘴唇微动,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没经商量,却不约而同的将脚步转向办公室,带上了谢立真。   路上,叶栖向方仲辞讲述了刚刚讯问的结果,但唯独绕开了关于勇儿的发现,只代称为“一个通缉犯”。   有了谢立真的帮助,整个公寓的采证很顺利。   方仲辞刚装起一根头发,却发现谢立真走到了偏房。顺着门缝,他发现谢立真摘下了手套,正用手机发送着什么。   叶栖忽然的呼声不止惊动了他,还惊动了房间里的谢立真。当谢立真出来的时候,他的手套已经被重新戴好。   方仲辞看了眼谢立真手里的物证,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他默默给江恪发了条消息。   当方仲辞和叶栖赶回市局的时候,陈弘义已经被带到讯问室看管了,两人于是直奔而去。   方仲辞担心连续的审讯会让叶栖的精力不支,他选择了自己主审:“陈弘义,范荣胜已经什么都交代了,证词也已经在我手上了。”   似乎是不屑,陈弘义轻嗤了一声:“我们之间,套话就不必了吧。是吧,方副支队长。”   “不好意思,”方仲辞一歪头,“不是套话,还有……我和你,不是‘我们’。”   方仲辞将手上的材料一翻:“那就先交代一下你是怎么认识范文,又是怎么把他违规塞进市局的吧。”   轻淡的一句话,却透露着警方已经获取诸多证词的信息。陈弘义的笑凝固在脸上,嘴角一寸一寸的拉垮。   “放心,”方仲辞点敲了一下文件,“我们比你想象的知道更多,不用担心我们听不懂。”   可陈弘义并不死心:“是我不太懂,我怎么可能左右市局的人事变动?我知道范文,还是因为他的意外死亡事故是我处理的。”   方仲辞呵了一声:“陈队,证词总要过脑才能编的圆。贵分局已经有人交代过,曾在三年前见到你和范文争吵。你觉得我是相信他们都瞎了,还是认为是你在撒谎?对了,他们中还有人指控你杀了范文呢。”   陈弘义手腕不自觉一动。   方仲辞嘴角挑起一个弧度,抬起眼皮:“我比较想提醒你一下,如果所有的证词都对你不利,你又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只能去完整证据链,无口供结案了。”   在方仲辞的漫不经心中,陈弘义的眼皮已经开始难以自抑的狂跳,他双手收紧,带起手铐响动:“等等。”   陈弘义抿了一下嘴唇,额角的汗已经滑了下来:“我是之前就认识范文,他进市局也是我打点的关系,但他不是我杀的。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行动中失利,被迫离开市局,因为在我印象里,他绝对不会是那种愣头青。”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当年高树平的死亡,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谋杀。   方仲辞的表现很平和,当他推测出化工厂下埋的那堆骸骨很可能都是范文的“杰作”后,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但他现在的重点不在此,高副的死他一定要查,但他首先要给眼下的一系列案子一个交代。   他将声音放缓,看起来平淡的没有破绽:“你为什么会认识范文?”   “警校的格斗指导课,我曾经被请去授过课。这种记录存不存在,你们一查便知。”   看着陈弘义,方仲辞觉得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但若是那样,他又为什么会惧怕范文呢?   就像是猜出方仲辞的想法,陈弘义继续说:“我不知道范荣胜有没有和你们讲过,我有一次和他会面时,遇见了范文。就是那时,范文威胁我,如果我不帮他进市局,他就挣个鱼死网破,将我拉下水。”   “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很疯狂,竟然连亲爹也毫不顾忌。后来我才知道,这两人是领养关系。”   方仲辞互拈的手指忽然停下:“那照你这么说,你帮范荣胜也是是因为范文了?”   “不全是,”陈弘义将边笑着边摇头,“也是为了钱。”   方仲辞没想到陈弘义既然就这样承认了自己的腐 败行为。   而接下来,陈弘义竟一连串的认下了一系列罪名。   包括他指使法医串改鉴定报告,替范荣胜掩藏下了他监禁逼死502室跳楼案死者;在安全检查的问题上替范荣胜打点关系。   但关于包庇范荣胜买凶杀人一事,他不予承认。不过的确,这件事,他还没来得及做。   离开讯问室的时候,方仲辞是不甘心的。   因为他知道陈弘义一定还藏下了比这些还要深的秘密,否则他不会将这一切交代的这么干脆。   但在他没找到蛛丝马迹之前,想让陈弘义主动交代出来,恐怕是绝无可能。   正往前走着,一个行迹匆匆的刑警迎面站定,向方仲辞汇报:“方副,范荣胜说他刚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   刑警将纸条递给方仲辞:“他说这是当时那个杀手提供给他的验尸地址。但因为害怕,他从没去过。” 第108章 敲晕副支队   与此同时,一声奇异短促的提示音响起。叶栖快速拿出手机,黑底红字的信息赫然提示着:「已有回答。」   当方仲辞再次转过身时,叶栖却没了影踪。他转回对刑警交代:“马上找几个人,枪械室领好枪,准备出发。”   此时的叶栖正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在走廊杂乱的脚步声中冷静的打开网页,刚刚的信息是方仲辞之前让他在暗网埋下的种子——高价悬赏勇儿的动向。   对方的回答只有一个地址。   叶栖将地址默默记下,悄然走出办公室。   他正好迎头撞上正四下寻他的方仲辞,方仲辞将他一把拉过:“怎么还撒手没呢?有线索了,去趟城郊树林,那个主动找上范荣胜的通缉犯有线索了。”   当叶栖将方仲辞递过来的范荣胜手写的纸条摊开时,他的情绪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波动。   字条上的地址,和他刚刚拿到的,一模一样。   虽是已有准备的推论,但叶栖心里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咯噔了一下。   趁方仲辞没注意之前,叶栖将重重心事埋下,表现的一如平常。   警笛声一路响彻,直逼城郊树林。   一行人穿行进树林,扩散搜寻。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现在的情景和十三年前的七·二六大案有多么相似。   相似的树林,同样的搜索,只是换了一群刑警,换了一个主导人。   残阳砍在枝干的冰碴上,将血金色融入雪水,又推它坠下枝头。   滴下的冰水恰好落在叶栖的脖颈,他抬手抚了一下后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方仲辞瞥过来一眼,默默将围巾解下系在叶栖的颈间。   但这并没让叶栖感到温暖,不知为什么,越往深处走,一种强烈的寒凉之感就更清晰的包围在叶栖周围。   一声呼喊打破沉默的寂静:“方队 !前方发现血迹。”   方仲辞将手轻置在叶栖肩侧:“要是不太舒服就去车上歇一下,别勉强。”   说完,他转身离开:“走,去看看。”   方仲辞略微下蹲,地上原本干涸的血迹被融雪化开,蜿蜒出一片血水。   顺着血迹散落的方向,方仲辞一路向前。   当走到一块空地时,所有的血迹都消失了。   方仲辞随意扫了几脚,竟发现这一片是覆盖上的假草坪。方仲辞抬手拿过身后刑警手里的铁锹,在地上划了几下。   探的差不多了,方仲辞猛地一铲,入口沿着边缘猛然弹起。   方仲辞半挑着眉,在一众人的惊愕中扒开入口顶端的杂草,一个清晰的入口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他将铁锹往旁边随便一扔,从衣服内袋里拿出一个手电筒:“给我守着入口,我下去看看。”   叶玲有点紧张,略向前低声道:“老大,这下面也太黑了,你要不先找个设备探探?”   “探什么?看看下面有人还是有鬼?”方仲辞嗤笑一声,将手电打开往嘴里一含,不由分说就要往下走。   可就在方仲辞将入口掀开一个小角的刹那,不知哪来的一道大力忽然敲击在他脖子上,他来不及反应,骤然昏厥倒去。   入口砰声砸回,手电筒的冷光在湿泥上晃动了两圈,停滞下来。   叶栖迅速前靠,接住了仰倒的方仲辞。   “你……”叶玲吓得都结巴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当然,不止叶玲,所有的刑警都惊呆了,目光呆滞的锁在叶栖身上,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叶栖一脸严肃的向叶玲望过去:“还不接一下?”   说着,叶玲就和旁边的人一起将已经昏过去的方仲辞接了过去。   “方副支太累了,下面情况不明,我下去探看,你们先带他去歇息。出了一切问题,我来承担。”   不知为什么,明明叶栖才是这里经验最少的那个新人。可当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偏偏就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威慑力,能让所有人不自觉服从。   从发现替范荣胜杀人的杀手就是勇儿开始,所有的巧合连成了可能。叶栖知道,这里一定有什么是处心积虑准备给方仲辞的。   直到他看见方仲辞发现一个地下入口,这让他猛然间、想起七·二六案的第一案发现场就是一个地下空间的事实。   那一刻,叶栖心底存续的糟糕预感猛然爆发。   绝对不能让他下去!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方仲辞醒着,一定不会让他独自下去查看情况。所以把人打晕,也实属是无奈之举。   他拾起地上方仲辞的手电筒:“只留两个人在上面看着入口,通知所有人退开。”   有人犹豫又担忧的问道:“能行吗?我们一起吧。”   叶栖摇头坚定拒绝:“听我的,如果下面没有问题我会喊你们,但如果我让你们撤离,头也别回的跑,切记!”   几人四散而开,虽然不太懂叶栖的深意,却也按照叶栖的叮嘱部署着。   叶栖单手拿着手电筒,顺势而下。   下面并不是漆黑一片,火油灯散射出的昏暗光线将封闭狭窄的空间勾勒的诡异,与此同时属于尸体的腐化气息翻涌而出。   这里看上去就像是当时碎尸案小洋楼的缩小版,玻璃瓶、刑具、镜子一样不少。   随着手电光线的缓缓靠近,叶栖看见了一个藏青色衣服的女人正趴在地上。   如果说之前都只是猜测,此刻的情景终于让叶栖完全笃定。   无论是从范荣胜口中透露的地址,还是巧合般从暗网得到的消息,都是精心布置好的陷阱。为的就是在方仲辞面前还原十三年前七·二六案的第一案发现场。而地上的女人,或者说是女尸,模拟的应该是当年方仲的母亲。   如果不是今天他执意替方仲辞拦下这一遭,恐怕方仲辞努力积压在心底的伤痕会再次被残忍揭开。   叶栖的眼底浮上层层阴翳,一种难以控制的怒气在他身体猛增,顺着他的经脉横冲直撞。   他手臂的青筋被压抑的兀然乍起,指尖的骨节也碾攥的吱咯作响。   叶栖克制的声音略有嘶哑,音量小的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你。”   叶栖松开手,下蹲查看尸体的状况。尸僵已经消失,看来人死了也有三天以上了。   忽然间,叶栖发现死者尸体下 身的衣裙中有红亮色。当他小心将衣裙掀开一角,1分58秒的倒计时在昏暗中刺目灼眼。   叶栖登时松了手,直接攀上铁梯,同时高喊着通知外面:“快撤,有炸弹!”   几乎是叶栖翻出底下小空间的同时,炸弹瞬间轰炸而开。冲击力掺杂着无数玻璃碎片,翻起了几块不结实的地皮。火光从入口处喷出,照亮了方寸天地。   仅剩的残浪将叶栖整个人掀在一旁,泥沙混合着水浆扬起,将残存的冲击力一分不差的覆盖在他后背。   庆幸的是,现在是融雪季节,地下的小空间爆炸产生的火苗不足以引起连环火灾。   爆炸只响了一声便终止了,一群人冲过来,查看叶栖的状况。   好在爆炸之前,叶栖就离开了地下空间,半死不活的入口也为他裆下了大部分冲击,伤势不算严重。   被搀扶起的那一瞬间,叶栖满脑子都在庆幸:还好下去的不是方仲辞。   叶栖扬手搪回旁人的搀扶:“我没事,有人受伤吗?”   转身望了一圈,叶栖才发现他是唯一一个受伤的人。他反倒欣慰一笑,这一笑让他后知后觉感受到后背的疼痛。   但他的表情仍旧很轻松:“怎么都傻站着?消防和特警要联系协助,排除危险后还要继续作业。快散了去干活,否则方副支队醒过来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了。拜托各位,帮帮忙。”   一众人面面相觑后,井然有序的散开。   唯有叶玲一个人没有走,等大家都散了,叶玲试探的向他身后的泥水处轻摸了一下。   当叶玲看向自己指尖时,她发现那根本不是泥水,而是渗出的血迹。   叶玲的泪倏地坠下,没完没了的开始呜咽。   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叶玲,伤患叶栖无奈一笑:“叶玲姐,能麻烦你一会送我去趟医院吗?”   叶玲的哭腔瞬间就止住了:“你要去医院?我以为你会一直在这撑着,工作到昏厥。”   “本来是想,”叶栖苍白一笑,“但我怕方队醒来想打我的时候,我还没醒,那样的话,他该不尽兴了。”   叶玲抓抓耳侧,似乎是没听明白。   但这并不是重点,叶栖从口袋里取出被炸裂了屏幕的手机,拨通了顾铭羽的电话:“能来一趟城郊树林吗?”   这样异常的行为让顾铭羽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怎么了?你们出事了?”   不得不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叶栖倒吸一口凉气:“对,是有点。”   “受伤了?你俩没事吧?”   叶栖低笑一声:“小伤,方仲辞也没事,但暂时也指挥不上。这边发生了小型爆炸,需要来个人协调调度一下现场。”   顾铭羽真有点听不太懂了:“所以什么叫没事儿但暂时指挥不上?”   叶栖轻咳了一声:“被我敲晕了。”   “卧槽……”一早就知道了两人关系的顾铭羽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句惊叹,他只能说,这种事,也就是叶栖干过之后还能这么淡定了。   叶栖来不及解释更多,他只觉得自己的情况急转直下,他加快了语速:“这边的意外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总之爆炸没有人员伤亡,但爆炸的空间下有一具来之前就已经死亡的女尸。现场需要法医,麻烦来的时候带上江主任。”   “尽快。”补充完这一句,叶栖将电话挂断了。   听到尽快这两个字,剔透的顾铭羽就大致猜到了叶栖现在的状况。   消防和特警来的很快,叶栖不顾叶玲的劝阻,若无其事的支撑现场调度。叶玲就只好跟在一旁,生怕一阵风吹来,“纸糊”的叶栖就这样直接栽倒下去。   当顾铭羽带着江恪赶到现场的时候,本来就不大的火已经被扑灭了,排爆工作也已经开始了。 第109章 恃宠而骄   一下车,江恪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一片城郊树林的影像,竟和十三年前奇迹般的重叠在一起。   时间的玄秘往往让人不得其法,十三年,江恪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紧张到连工具箱都忘带的实习菜鸟。他摇身一变,成了市局法医的中流砥柱。如今谁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句江副主任。   顾铭羽的一声呼唤让江恪从失神中抽出,他又检查了一遍自己手上的工具箱,快步跟了上去。   往事故中心走的时候,顾铭羽找到了叶栖。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叶栖,像是一副精致的画作濯染上难看的痕迹。他周身凌乱,甚至连发丝中都夹带着沙石。   见到人来,叶栖上前交代了几句,就和等待已久的叶玲离开了。   叶栖看了眼后座上还在昏睡的方仲辞,面含笑意的坐了进去。   叶玲在司机位对着后座的叶栖道:“我开车技术不行,这边还有一段颠簸不平的路,你抓好,别碰到背后的伤口。”   见无人回复,叶玲顺着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却只剩下方仲辞一人仰躺在座位上。叶玲当即吓得猛转了180度,才发现了侧躺在方仲辞腿上一动不动的叶栖。   看着似乎昏迷的叶栖,叶玲再次受到了惊吓。她赶紧系好安全带,快速将车速拉起来。   这边车刚一走,顾铭羽就长叹了一口气:“不觉得这两人有的时候有点像吗?就刚才叶栖那种要案不要命的样子,简直和方仲辞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恪垂眸,并没有因为顾铭羽的话感到一丝轻松。   当排查结束,两人先后顺着梯子爬下去,看着眼前早已被炸的七零八落的现场,江恪猛怔在原地。   顾铭羽将手电筒扫了一下整个地面,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物件,眉间骤然蹙紧:“是他?逃了这么久,居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   “不止,”江恪蹲在那具已然焦糊的尸体旁,拿起一块还能辨认出颜色的布头,“十三年七·二六案的时候,整个地下空间只有一具完整的尸体,穿的就是这样颜色的衣服,那是方仲辞的母亲。”   顾铭羽好像瞬间明白了叶栖打晕方仲辞的原因,揪心之余,忍不住为别有用心之人的阴险低骂了一句。   刑警们陆续下来采证,在阴潮发臭的空间不断搜索着。   ·   某个积灰已久的化工厂里,一反常态的陈放着一张干净的单人沙发。青年抬起纤长的手指,将面前的电话接起。   冷峻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做好你的事,这次的现场布置的尚可,但逾线的事你再做一次,我的耐心和你的计划就都到头了。”   他食指伸展,将刚刚醒好的红酒倒在杯子里:“开个玩笑而已,爆炸不是没死人吗?这么激动干什么?”   面对着对方的沉默,青年轻笑一声:“我会努力不做下一个周子聚的,请你放心。”   “你最好。”   在机械冰冷的嘟嘟声中,青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他轻推酒瓶,将剩下的红酒推下水泥台。   红酒如残血洒散一地,与月色溶于一处。他抬起头,望向月光下飘扬的红色带:“真相终将来临,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   ·   当方仲辞醒来的时候,目之所及皆是黑暗。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扫视了一周,发现自己正在病房里。   借着走廊的灯光,他看清了旁边床位上的人。   方仲辞几乎是滚下床的,看着叶栖一身的病号服,昏迷前的记忆顿时涌上心头。   所以在他昏过去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焦急的呼唤着叶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一进门就察觉到异常的叶玲迅速开了灯,看见已经醒来的方仲辞,她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剧烈的光线变化让方仲辞睁不开眼,他一刻不停的询问:“叶栖怎么了?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玲刚要开口,一只手猛然抓住了方仲辞的手:“哥,有什么话问我吧。”   “叶栖。”方仲辞倏的转过头,回握上叶栖的手,“你醒了?你还好吗?”   “我没事。”叶栖笑然。   叶玲这才后知后觉的咂摸出点味道,她拿着手里的夜宵,又看看两人,不自觉撤出了病房。   听见叶玲出去,方仲辞的双手直接扣锁在叶栖床边两侧,将白洁的床单直接抓出褶皱:“叶栖,逞英雄很帅吗?”   叶栖无辜的眨眨眼:“不是,而且医生说,我就是失了点血,没什么的。”   方仲辞抬起一只手扼在叶栖的下颚:“别这幅表情,你要是自己不说,我回去也能问出来。不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晕我,还让自己受了伤,你最近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因为被捏着下巴,叶栖的声音显得有些不清晰:“是我恃宠而骄,我保证明天就能……”   方仲辞的手一收紧:“能什么,能再替我挡一次炸弹?你有几条命?”   瞥了一眼床头的病历卡,叶栖泄了一口气。   那样的表情在方仲辞的角度看来,甚至显得有些可怜。他手上的力气不自觉收了起来,恢复了坐在床边的姿势。   “叶栖,审讯的时候,我其实全程都在。我甚至能猜出来你当时给范荣胜看的照片是谁的。我到达现场时,也迅速想起了七·二六案。所以当我掀开那个入口时,我就知道我会面临什么。有些时候我‘不知道’,只是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   病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飘荡着。   方仲辞再次将手抚上叶栖的手背:“所以,告诉我之后的所有细节。”与一兮一湍一√。   叶栖纤长的睫毛盖住他满盛心事的双眼,开始同方仲辞描述当时情况。   ……   还原到爆炸时,叶栖忽然抬眸:“我清晰的记得,当时我看见定时炸弹时,上面的时间还有1分58秒。以我当时的速度,攀上梯子的时间绝对不超过半分钟。但即使是那样,我也是在炸弹被引爆的前一秒才跳出那个空间的。”   方仲辞心头一阵后怕,将手握的更紧了。   叶栖继续说:“这可能是显示数字的装置延迟,或者是故意错时设置。但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显示时间只是一个幌子,那根本不是一个定时炸弹。如果有什么其他触发机制的话……我当时提示其他刑警撤离的那声高喊算不算?”   因为震惊,方仲辞手上的力气骤然一松,叶栖的手从他手间陡然滑落。   同样的高喊,同样的爆炸……   一声尖锐的提示音打断了方仲辞的思绪,他拿起手机查看,是江恪发的讯息。   那是在范荣胜交代和通缉犯勇儿第一次见面的地址后,方仲辞让江恪另外做的一份检验性质的DNA鉴定报告。   对比他还没醒时谢立真发给他的报告,方仲辞再次陷入了沉默。   随后,江恪又发过来一份对地下小型爆炸初步的鉴定报告:「现场发生的事你醒了以后再问吧,这是他们让我转给你的。此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告知你。」   「范荣胜和陈弘义被省里的调查组带走了,赵局亲自批的条。醒了以后给顾铭羽回个电话,他现在应该在心焦怎么同你交代。」   看见消息,方仲辞直接从床边站了起来。当这一消息杯转述给叶栖之后,叶栖也同样陷入了忧心。   方仲辞收拢指尖:“我去趟厕所,老实在这待着,别乱跑。”   一出病房,方仲辞打开了那份初步事故认定书。他几乎没看清其他,只有结论中刺目的「声控炸弹」四字直戳方仲辞的心窝。   纵使是稻草,一根根无节制的堆积起来也终让人难承其重。   痛苦的开关被再次残忍拨开,那些逡巡在梦境和记忆中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不断在方仲辞耳畔响起。   方仲辞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当时那个充满硝烟的停车场,任凭他怎么吼,所有人还是冲了上去,高副还是没了。   再想起今天叶栖在他昏迷时曾离死亡那么近,方仲辞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脏开始撕裂。   三年了,高副牺牲之后,凶手销声匿迹了三年。   如今,他终于再度出现。   现在看来,或许从化工厂的那一次爆炸开始,他就在向所有人宣布。   他,回来了。 第110章 搬过来住吧   颤抖中,方仲辞猛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熟悉到令人安心的味道,正是来自叶栖。   方仲辞正欲开口指责他随便下床,却被叶栖先截了胡:“不是说好拿我当慰藉,你就真这么不想依靠我吗?”   方仲辞一时哑然。   的确,每当遇到糟心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远离人群独自承受。   他近乎都忘了,他还有个可以拥抱、可以依赖的人。   方仲辞将脸埋在叶栖肩颈,顺着气音低声:“想,我想的。”   言语似乎成了赘余,只有拥抱间的呼吸能让人感到彼此是真实存在的。   在方仲辞的情绪稍微缓和些后,叶栖查看了他手里那份事故鉴定报告。   通读下来,叶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算是劫后余生。而是当时设置的火药量,根本不足以致人死亡。   无论是很久之前就将树林的位置透露给范荣胜,还是在今天从暗网将消息传递给叶栖,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的结果。可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设下一局,却不想伤及人命吗?   叶栖想不通,也不想回病房。于是两人就并排坐在走廊的楼梯上,静默的倾听着窗外的风声。   寂静的楼梯拐角忽然透过一阵风,叶栖往方仲辞身旁靠了一下,想带给他温暖。   静谧中,方仲辞低沉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他说:“把房子退掉,直接搬过来住吧。”   叶栖侧目,向方仲辞半阖的双眼望过去,像是预见到了什么,他没有说话。   方仲辞将目光再次下垂,语气显得生涩:“你租的房子一直没有退,我其实很怕你哪天会忽然搬回去了。”   昏暗中,叶栖能感受到方仲辞的呼吸在细微颤动,甚至透着一种从未被人窥探过的卑微。   降下所有锋芒,被方仲辞遮掩的脆弱在叶栖眼下一览无余。   方仲辞看似长了一副钢筋铁骨,插刺不透,击打不穿。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一直将脆弱的心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肯对这世界敞开心扉,也拒绝一丝光透进来。   他习惯将情绪丢在一起又打包压缩,再把它们彻底扔在一个囚笼之中。只要没有看见它们,就仿佛它们就从未存在过。   纠集着心疼,叶栖将方仲辞的手拉过,紧贴在自己胸口:“好,我彻底搬过来。一直陪着你,无时不刻。”   可方仲辞似乎很着急:“不如我直接找人帮你把家搬过来,省时又省力。”   想起他家里那些关于方仲辞的东西,叶栖心虚一笑:“搬家公司就算了,我房间里还有一些整理好的分类案件,可能有些不方便。”   从警多年,方仲辞从未搬过家,经叶栖这么一说,忽然惊觉警察搬家的确是该谨慎些,于是便应声同意。   不动声色的躲过一场危机,叶栖在心底舒了一口气。看着始终郁郁不乐的方仲辞,叶栖问道:“有心事吗?”   忧思深重的回望了一眼叶栖,方仲辞点点头。   方仲辞将叶栖的手带到自己跟前,无意识的捏着:“或许是因为爆炸案频发,这段时间,我总会的想起老高。”   “老高嘛,人也三十好几了,不娶妻也不生子,我一度以为他是和我一样,取向小众。直到有一次,我半开玩笑的同他说起这个话题时,他上来就锤了我两拳。他当时特别无奈的说,刑警每天与最凶残的罪犯打交道,日日不着家不说,心理上也多少会有点问题。与其坑害别人,不如孑然一身。”   方仲辞突然不合时宜的嗤笑了一声:“我那时候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忽然问他不怕老了没人给他送终吗?他当时那种鄙夷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我们两个就那样互相嘲笑到被路过的郑支揪回办公室。”   二十出头的方仲辞远比现在招风的多,总是有人旁敲侧击问方仲辞的个人情况,高副不知道在私下替他婉拒了多少麻烦。   “每次我请他喝酒,他总会拿这点事打趣我,说我这辈子怕是就全盘奉献给光辉的人民警察事业了。”方仲辞将柔和的目光打到叶栖身上,“如果他知道我找到了你,肯定能高兴的合不拢嘴。”   “他也肯定会说,”方仲辞将嗓子一沉,努力模仿着记忆里高副的声音,“臭小子可以呀,还真让你找到入的了你法眼,还受得了你脾气的受气包了。”   那一刻,叶栖看不清方仲辞是在哭还是在笑。   方仲辞还在碎碎念:“老高是个老烟枪,我抽烟就是和他学的。可他偏偏还劝我不要抽烟,说抽烟不好费身还费心。”   那时候的方仲辞不太明白高副说的费心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有一次在别人口中得知了高副的往事。   原来,他不是担心自己随时处于危险中会耽误别人,而是因为他想耽误的那个姑娘,在他20多岁那年的一场行动中,牺牲了。   而后来,他点的所有烟都是为了那份无处寄托的思念。   方仲辞闭上双眼,静默的抚平自己的情绪。   “局里大多人都觉得我是个游手好闲的衙内,尤其是在我没做出什么成绩的时候。只有老高一直对我充满信心,他给我机会,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是因为他相信我。只可惜我……”   只可惜那时的方仲辞,一直难以完全信任任何人。   方仲辞情绪中的暗流忽然翻涌而上:“就是这么一个人,我亲眼看见他倒在了我面前。”   叶栖感觉心口生疼,他自诩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方仲辞的人,可他竟时至今日才知晓高树平对于方仲辞有如此特别的意义。   “是我太后知后觉了,直到你被声控炸弹所伤,我才明白原来一直在背后搞鬼的,就是当年红丝带爆炸案的凶手。”方仲辞的眼神瞬而坚定,“所以这次他现身了,无论为了什么,我都一定要把人抓出来。”   叶栖回握了一下方仲辞的手:“眼下倒是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或许能帮助我们间接揪出那个人。”   方仲辞微湿的眼神再次投到叶栖身上。   “如果将事件回溯到最一开始,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发现化工厂被炸出尸骸的案件吗?”   方仲辞眼眶一紧:“从那束百合花上的代码卡片,再到张姨家的爆炸案。”   “对,”叶栖眼神一定,“所有从头到尾,我们都没同XT组织有关的事件中脱钩。这就意味着,红丝绸爆炸案的凶手,很可能与XT组织有关。所以如果我们能找到藏在我们身边的那只鬼,就很可能顺藤摸瓜探查到那个凶手的行踪。”   方仲辞忽然明白了叶栖的想法:“所以,你想利用这次爆破的契机?”   叶栖点点头。   “我的计划可能需要整个市局大张旗鼓的配合,”叶栖蓦地抬眸,“但这样的话,我们之间就分不出究竟是谁找到他。所以在此之前,我想先知道,你怀疑谁。毕竟,这关乎着我们的赌注。”   若不是叶栖忽然提起,方仲辞险些因为这些糟心的事把打赌的事给忘了。只是他没想到,叶栖居然真的拿这个赌注当回事。   方仲辞轻笑:“好,既然你想听,告诉你也无妨,我怀疑的人是……” 第111章 最后一分情谊   次日上午九点,所有市局刑侦人员被方仲辞的通知聚集到大会议室开会。而会议理由,只是近期工作总结。   每一组都将手头案子的进度进行了逐一汇报,并阐述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总结的进度拉的很快,就在众人以为大会即将结束的时候,方仲辞的话题急转,忽然开始布置出警任务。   “这次小型爆炸事故显然与之前的多起爆炸案有关联,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罪犯。制作炸药需要相对静谧空旷的地址,既能阻止外人打扰,也不会因为偶发意外导致行踪暴露。”   “因由这一点,我整理了附近所有符合这个条件的地点清单,并进行了秘密调查摸排。最后锁定了四个地点,嫌疑人有极大可能就隐匿其中。所以我们今日兵分四路,所有在坐的,手上没活的人都要参与行动。”   方仲辞边说边开始点人:“我带一组,顾铭羽带一组,谢立真带一组,叶玲带一组。地点分别在……”   砰的一声,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恰好打断了方仲辞的安排。   叶栖从门口缓缓踏入,他挪动的步伐十分吃力,衣服末端漏出的洁白纱布将他的面色衬得苍白。俨然是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   那一刻,方仲辞的脚下意识前移了半步。   看见出现在会议室里的叶栖,当时就在爆炸现场的几个刑警连忙站起来搀扶。   在几人的帮助下,叶栖艰难行至桌前坐下:“抱歉各位,因为治疗的原因,我来晚了。”   方仲辞紧皱眉头:“不是叫你不要来吗?”   叶栖摇摇头:“我来是因为有了不得不说的新发现。”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自封袋:“今早我醒的时候,护士将这个东西交给了我。说当时手术时,有几枚碎片部分嵌在了我背后的皮肉上。   我当即在尽量不破坏其原本状态的情况下,查看了一下情况。镜切面的器件上,有一枚很明显的可提取指纹。”   “但这并不是我今天要说的唯一重点”,叶栖轻咳了两声,声音因此有些断续,“出于保密性考量,小型爆炸事故的鉴定报告大家应该都没有见过。事实上,当时事故现场的那枚炸弹,是声控炸弹。顾名思义,当分贝达到一定阙值,就会形成爆炸条件。”   “所以今天我非来不可,也是希望大家能引我为戒,万望小心。”   会议室里忽然涌起一片哗然。   “都听清了吗?”   方仲辞说完,会议室又陷入了安静。他看了眼手机:“时间来不及了,侦查搜索地点稍后会私发给每组负责人。现在还有其他异议吗?”   没有人提出疑问,唯有谢立真发了问:“基本所有人都去出现场了,其他痕检员手上还有其他案子,指纹鉴定是交给小肖吗?”   “你还是带带他,让他早日能独当一面。“方仲辞将目光投向对着投影仪发呆的江恪,”眼下这件事还是得交给江副主任。”   江恪静默的应下。   谢立真随即表示服从安排。他侧身靠向旁边的小肖:“那一会你跟着我。”   与此同时,叶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证物交给了江恪。   方仲辞飒然而立:“各组准备出发,如遇任何情况,随时同我联系。”   众人贯鱼般从会议室离开,步履匆匆。方仲辞瞟了一眼叶栖:“我找人送你回医院。”   叶栖无力的摇摇头:“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行。参与不了行动,至少不能拖你们后退。”   方仲辞眼眸一垂,在叶栖肩膀上轻拍了两下,离开了。   当会议室空无一人时,叶栖还是对着众人离开的方向长长的叹了口气。   方仲辞这一番大动作,几乎将市局的警力几乎抽空,整个走廊显得格外空冷寂静。   警笛渐声远去,江恪带着证物去了鉴证科。   只是他才刚刚准备将证物取出,忽然听到了细微的门锁响动。   还未来得及转身,江恪当即被敲晕,直接歪倒在瓷砖的地面上。眼镜脚磕在地瓷砖上,回响出一声清脆。   那人从江恪手中的证据一夺,手脚麻利的撤出房间。   他迅速走到没有监控的楼梯口,打了个电话:“快走,他们很可能锁定了你的位置,人已经在路上了。你在炸弹上留下的指纹,我已经处理好了。我还需要你帮我赶在他们回来之前,将局里的那段监控破坏掉。”   男子的声音很淡然:“指纹?呵,他们找不到我的,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至于监控……恐怕删不删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电话骤然间被挂断,那人心下一慌,一刻不停的开始往外跑。   就在他从二楼的消防通道跑出来的时候,叶栖的声音忽然从他身侧响起:“肖钊,这是去哪儿?我记得这个时候你应该跟着谢立真一起去抓捕现场了才对。”   小肖转过身,正看见叶栖倚在平台边的长椅上。   他尬笑着解释道:“我刚才肚子疼,没赶上出警。”   叶栖笑然:“那你肚子疼的确实是时候,左右也是逃了一次外勤。不过你没去,谢立真知道吗?”   在叶栖审视的目光下,小肖抓了抓后脑勺:“我和他打过招呼了。”   “那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叶栖说着就要扬手拨电话,小肖一把拦住他的动作:“不至于吧,我就是开个小差。叶警官,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请你吃饭。”   叶栖却将脸上的表情一收,厌恶的扒开他的手指:“居然,真的是你。”   随着那吓人的力道,小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刚才我一直在监控室里。”   听到这句话,肖钊的嘴角忍不住一抽。一直在监控室,就意味着叶栖目击了他击晕江恪、盗走证物,又通知嫌疑人逃离的全过程。   肖钊的脸色瞬间由僵直转为阴沉,登时冲散了他身上一直以来那股憨傻劲儿:“如果我没记错,你入局里的这半年来,光抢救室就不知道去了几回,现在还妄想凭一己之力挡住我?”   “对,就凭我。”叶栖四平八稳的站起,周身的孱弱一扫而空。   气场忽然的转变只让肖钊晃神的一瞬,他嗤笑一声,抬腿一脚想直接把叶栖撂倒。   可叶栖的闪速度身远比他更快,下一瞬,叶栖取出了别在腰间的枪,直指肖钊的眉心。   肖钊由于发力过猛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腿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我的实力如何,不需要和你打一架才能证明。况且我男朋友说我刚受了伤,没有给我批准予打架的条子,抱歉。”   “你!”肖钊顿时觉得自己被气的天灵盖生烟。   叶栖将枪直接对着肖钊额头猛地一怼:“举起手,放弃抵抗,算是最后一分情谊。”   肖钊被迫将双手缓缓举过头顶,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叶栖将手铐取出,送到他面前:“我劝你不要起歪心思,我扣动扳机的速度,会比你的动作快的多。”   “但我猜你不会。”肖钊放肆的奔到两步外的楼梯扶手边,单手按住扶梯,纵身一跃。   消防楼梯是外置的楼梯,从二楼一跃而下的肖钊迅速躲进叶栖的视觉盲区。   叶栖泄了一口气,捡起掉落在地的手铐,从楼梯边缘一路下望。   肖钊举着双手一路倒退,驱使他后退的是一把枪,而持枪者,正是方仲辞。   黑洞洞的枪口再次上抵肖钊的脑门,和叶栖的手段如出一辙。方仲辞皱眉:“肖钊,在我们身边这么久,你就半点真心都没留过吗?”   肖钊的眼神中流过一丝落寞,他咧嘴一笑,没回答。他仰头对着二楼正下望的叶栖:“不是说就凭你自己吗?”   叶栖前倾,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方仲辞直接拦了下来:“我和他不分你我。”   方仲辞扬手,默契的接下叶栖从二楼扔下的手铐:“我可没受伤,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带上比较好。”   肖钊老实的接下方仲辞手中的手铐,低声喃喃自语:“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手铐落锁,方仲辞缓缓将枪支落下,抬头望向叶栖。   他身后的风穿过越积越厚的云层,却执拗的不肯透过一丝轻松的光芒。 第112章 残次品   一天前 。   “好,既然你想听,告诉你也无妨,我怀疑的人是……”   叶栖直接捂住了方仲辞的嘴:“哥,你真的不要再想想吗?说好了,愿赌服输。”   方仲辞的话音一滞,眯眼扫过叶栖的眼眸,轻笑着拉下叶栖的手:“好啊,既然搞得这么郑重其事。作为领导,我也不好欺负你。我先给你捋顺几个点,省的你输的时候说我倚仗刑侦经验丰富欺负你。”   他的神色开始恢复如常,像是重新披上了他坚不可摧的外壳。   方仲辞开始回忆:“我第一次隐约感觉到不对,是我们在查九·一二尸泥案的时候。当时由于谢立真的失误,我们遗漏了当时很重要的线索,就是最后被杀掉的两个年轻姑娘。”   “但最明显的时候应该是第二次动作。勇儿明明没死,可DNA的鉴定结果却被偷偷更换了。我后来还因此出去复核了江恪的鉴定结果,呵,”方仲辞自嘲一声,“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怀疑些什么。”   叶栖反复用手心摩挲方仲辞的手背,像是在安慰。   方仲辞将目光打在叶栖同自己交叠的手上,继续说:“事实证明,鉴定的结果没有问题,那就只剩鉴定材料被更换过这一种可能。当时我们先后做了两次鉴定,连续更换DNA样本材料实践起来较有困难,而且相对更容易暴露。”   “所以他只更换过一次DNA样本材料。”   方仲辞出乎意料的回望过去,叶栖的声调却一如平常:“其实很多事情从现在的角度上来看,就变得很好理解了。那个人一直在针对你,所以他想重复当年七·二六案的结局,找好替死鬼,让勇儿从警方的视线脱壳而出。这意味着这个计划从我们准备给吴同父子做DNA鉴定的时候,就是存在的。”   “所以他们只需要直接把真正勇儿的DNA样本替换成替死鬼的样本,那么最终吴同父子的亲子鉴定必然会显示两人无直接血缘关系。而替死鬼被烧死了之后,我们再做的另一份鉴定,用的还是之前就已经被替换过的样本了,所以鉴定结果就会显示为同人。”   方仲辞垂眸摇摇头:“还说替你整理思绪,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思考的透彻许多。”   “还是靠你的启迪,我自己还是不太行。”   方仲辞无奈的瞟了一眼叶栖:“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没有诚意的恭维。”   说着,方仲辞的面容转而沮丧:“有了只更换过一次NDA的推论后,我曾经尝试去查,但是仍旧是无疾而终。如果我能早一点发觉异常,没在那个节骨眼上回家一趟,他或许就没了可乘之机。”   似乎是不想听到叶栖的安慰,方仲辞将言语插的很密:“我们在临业市时,周围并没有被动手脚的痕迹。这有可能是他对临业市并不熟悉,信息对接出现异常。但最有可能的,是他根本不在我们身边。”   “而离我们最近的一次,应该就是上次陈弘义忽然逃跑的事件。为什么我们一直无法抓住他的小尾巴?”方仲辞开始自问自答,“一种是他是被绝对信任的人,另一种就是,那个人看上去是没有能力做间谍的人。”   讲到这,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拿出手机,敲下心中怀疑者的姓名。   当两人同时翻转手机,一模一样的人名互相映在对方的瞳孔中。   方仲辞一摊手:“这怎么说?算谁赢?”   “如果是他,该是算我。”   方仲辞十指交错:“那你给我个能说得过的理由,你年纪轻职位低这种可不算。”   “因为,我比你猜出的早。在你还在为谢旧谙在搜索现场悄悄发信息怀疑他的时候,我就已经锁定了旁人。”   “理由?”方仲辞的困惑不假思索而出。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的那天晚上吗?”   “什么第一次?”方仲辞转头望过去,暗光下,叶栖的眸子忽而变深。方仲辞猛地了解到什么,转头避开叶栖发烫的眼神,“哦……然后呢?”   “我当时替你检查谢立真组的执法记录仪视频,发现了异常。那时我就开始将关注点锁定在了谢立真和肖钊两人身上。而当谢立真在搜索现场开小差发信息时,我就完全锁定了是小肖在背后搞鬼。毕竟,若是以谢立真那么明显的手法做卧底,我们拖到现在才发现他,那是就真的很丢人了。”   方仲辞扬手制止:“等一下,执法记录仪里的异常你好像从来没和说过吧……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现场时怀疑谢立真了?我好像没和你提过吧?”   方仲辞仔细回想叶栖惯用的那些手段,很快想到了手机。随后,他就联想到当时在临业市成立联调组的时候,所有的手机都是被监控状态下的。虽然执行人是叶玲,但似乎如果叶栖想要,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想到这,方仲辞侧身正要兴师问罪,就发现叶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自己身边悄然离开,而且马上就要溜出楼梯间了。   方仲辞三步并两步的从楼梯上垮下来,手才揪到叶栖的后领,他人就直接自觉的转了过来:“看到你手机里江主任的检验报告是个意外,我不是故意的。看在我受伤的份上,能不生气吗?”   又是这一套!偏偏他又拒绝不了!   方仲辞冷着脸放开了叶栖的衣领,心里却克制不住汹涌。   如果有可能,他一定要给曾经的自己一个忠告:找男朋友别找太好看的,否则,真的很容易被自己憋死。   ·   审讯室里,相对而坐的三个人已经将立场划分的清晰可见。   方仲辞将一杯温水递到肖钊面前:“我记得你刚进市局的时候,因为年少毛躁打翻了鉴定材料而被指责。那时,是谢立真替你抗下了责罚,也是从那时起,他说要好好带你,监督你不再犯错。”   “可谢立真始终没想明白,他明明已经倾囊相授,可你还是……”   肖钊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漫不经心的打断了方仲辞的话:“方副支队,感情牌就不必了吧。毕竟您从来没看得起过我,亦没有想让我进一组的想法,尽管我看上去那么努力。”   “看在谢立真的份上,我有过。我本想让你成长一番再进组,可你的能力,或者说是你表现出的能力,让我觉得你实难胜任。”   听见这话,肖钊喝水的动作难以克制的停顿了一秒,转瞬又释然一笑:“照你这么说,我是不应该伪装自己。这样我一早就能挤进一组,甚至能代替谢立真的位置喽。”   方仲辞摇摇头:“若你一直表现的很聪明,你就没有机会蛰伏到现在。”   “那还真是个死局了。”   方仲辞笑不出来,他抬眼看向这个曾经在他们身边叽叽喳喳的人,心头积压的沉重化成深刻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宁可畏畏缩缩的做他们的狗,也不肯在堂堂正正的在阳光下做个人呢?”   肖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随意的摇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帮助他们。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虽然,是个不太愿意被承认的残次品。”   方仲辞眉间急促一皱:“什么意思?什么残次品?” 第113章 往昔背叛   肖钊向后一仰:“没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瞥见方仲辞捏在桌角的手,肖钊轻笑着:“我建议你对我客气点,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你们呼来喝去的二缺了。事已至此,我就没想着能有什么好结局。所以我说与不说,可全凭心情。”   方仲辞骤然松了手,指尖不耐烦的收回手心。   “对,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肖钊一勾嘴角,“我想说的第一件事,是关于邱弋的。你们应该知道他的吧,K57-2邱弋。”   肖钊将见底纸杯往面前的小桌上一扣:“对于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在这几个案子里面来回转,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杀人,个人代码都打到死者家电脑上了。你们却至今都没把他缉拿归案,反倒是先揪出了我,算不算没脑子?”   方仲辞自是知道邱弋是个关键人物,但在没掌握能够一击致命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将人带回,也只能是打草惊蛇。所以时至今日他仍旧按兵不动。   只是在刚刚那番话中,方仲辞却感受到他言语中的异常。   他自动忽略了肖钊的嘲讽:“同在XT,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想他死?”   “不是好像,我就是这个意思。”肖钊承认的很干脆。   “所以是什么仇怨,让你对他深恶痛绝?”   肖钊语气平静如水,像是随便拿捏出几个字拼凑出一句话一般随意:“也没什么,就是需要偿命的事情。”   他长吸了口气:“既然到了这一步,在我这,他也自然不能好过。”   “说实话,他的事情我无法了解过多。但很明显,刘裕是他隔着网线杀的。还有前不久的案子,铺天盖地钟忆的视频,也有他一笔。我当时明明已经将他的把柄送到你们面前了,你们为什么不顺着查下去?”   方仲辞双手一摊:“不好意思,证据不足,你有线索吗?”   肖钊气的直咬牙,事实上,他没有。否则他早就将证据变相送到警方手中,利用警方的力量间接铲除邱弋了。他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方仲辞抬眼:“那就没办法了,不过现在我们倒是可以先聊聊你的事情。”   “我?”肖钊摩挲杯沿,“你想聊什么?”   “那就先聊聊你是怎么加入的XT。”   肖钊的瞳间蒙上一层灰色,笑的漫不经心:“我要是说是从小,你会信吗?”   看着两人不自然的面容,肖钊挥挥手:“开个玩笑,不要什么都当真。他们收小屁孩做什么?”   他拨弄了一下手指:“算起来,该是七年前吧,在我杀了肖钊之后……”   他以为自己说完这番话之后,方仲辞会为此震惊。但他似乎并没有,甚至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叶栖忽然用笔倒点了一下桌面,插话道:“算起来也的确是那个时候,你杀了肖青。”   面对似乎对他过去了如指掌的两人,肖钊有片刻慌乱:“你怎么知道?怎么可能?”   叶栖只是微笑,并未回答。   前天晚上,在两人锁定肖钊之后。叶栖就开始在数据海里捕捞关于他的全部信息。   肖钊这个身份,原名叫肖青。奇怪的是,他的照片最早是在七年前。档案里有关过去的资料,也均是后期补全的。   无奈,叶栖只能用其他方式搜索对比。终于,他在一个被遗弃博客中,发现了一个同肖钊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照片。   一路溯源,叶栖发现了一个叫白钊的人。最为巧合的是,白钊于七年前失踪,于几年之后被赋予了法律意义上的死亡。   “本来我并不很确定白钊就是你,但肖钊这个名字却好不巧的就是在七年前更改的。如果不是你对自己原来的名字太留恋,恐怕还不能让我这么快确认你的身份。”   叶栖的笔支无意识的继续在桌上划:“当目标锁定到你以后,很多事情就都能够看的通透了。比如,你趁方仲辞回家的空挡,自掏腰包请所有人吃臭豆腐,从而借机更换DNA样本。   比如,你悄悄在谢立真取报告之前顺手将最后两个女孩的鉴定报告移位,用以误导我们的调查重点。与此同时,你将案件部分进度匿名投向媒体,利用舆论和群众恐慌逼迫组内匆忙结案。但你没想到的是,方仲辞能不计后果的抗下各方的压力,坚持查下去。   所以当鉴定报告的事还是暴露以后,你又偷偷告诉吴同,让他尽快认下这段罪名,所以就有了当时吴同非要见我的那一段。”   白钊赏识的点点头:“不错,你猜的很对。”   “除了在静宁市网吧里,你促使警方发现邱弋参与其中,你几乎没有在临业市的案子中横插一脚,除了距离问题,还有别的原因吗?”   叶栖试探性的询问换来的,是一阵沉默。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步时,白钊却像是忽然缓过了神:“当然。”   他的双腿一叠,如果不是手上戴着手铐,或许他也会将双手环抱:“在XT,很多行动任务我都难以拒绝。很多时候他们不会衡量你是否有暴露的风险,而是将每次任务都当做是交给你的最后任务。所以我需要一个替死鬼,一个一旦东窗事发能将所有事推给他的人。事实上,我很成功,不是吗?”   如果说更换DNA检测材料的事,是直到最后检验结果出来才被发现端倪。那他偷移两个女孩的报告的事没有被发现,就都是因为呆板的谢立真一直将所有的责任往他身上揽所致。   而后来白钊精心算计的每一步,也令叶栖和方仲辞都曾不同程度的怀疑过谢立真。   的确,他是成功的。   白钊的笑意嚣张乍耳,似乎像是得意于自己扳回一城。   但这样的笑声却如同万千针芒,透过审讯室同监控室的单向玻璃,一寸不落的刺进谢立真的耳畔。   谢立真组去的是距离市局最近的一处地点,现场转了几圈都没有发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以后,他当即带队回了局里。   当他从卫生间出来路过讯问室的时候,却听见监控室里有异动。一眼瞟过去,发现监控室里居然一反常态的挤满了人。   他本也并不在意,可却在的众人切切私语中,听见了小肖的名字,他顿住了脚步。   当「杀人犯」这样的字眼落在谢立真的耳朵里时,他开始不自主的想向内探看。   刚收队路过的顾铭羽看到这一幕,当即往门口一倚,对边上人小声问道:“这是干什么呢?”   在对方回答以后,顾铭羽却故作惊讶:“方副在里面你们还敢在这看?别说我们不是兄弟,前两天陈弘义那两个人被省里的调查组带走,他到现在都气不顺。一会他要是出来了看见这么多人,说不准一人一份检查。之前见过谢立真因为犯错误写的检查吗?最后怎么得有一本书那么厚吧。”   听到这话,周围几个人面面相觑,都准备离开。离开的人顺便带走了和他关系不错的,整个监控室里被肃清一空。   顾铭羽一回头,谢立真还站在原地。两个人相望无言,一同踏进监控室。   就在那一刻,谢立真听到了白钊的言论和不加掩饰的嘲笑声。   那些话在谢立真听起来,和「我就是拿他当傻子,一直在利用他」毫无区别。   他闭上双眼,仿佛是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   但隔着玻璃,审讯仍在继续。   讯问室里蔓延着一种愧疚的情绪,叶栖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手心的糖推到了方仲辞面前,继续平静的细数着他做的事:“后来,你开始为陈弘义通风报信。”   白钊沉默着,并不予以回应。   “但我很好奇,”叶栖一顿,“你为什么会给他通气?是出于普通的利益关系,还是……陈弘义也是XT的人?”   经过刚刚的震惊,白钊似乎看上去对的话没什么反应:“叶警官,不得不说,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叶栖眉头微动,迅速调整:“那至少,你今天为操控爆炸案的人通风报信是存在的。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他了,但有关于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白钊啧了一声:“这是好问题,不过我恐怕帮不上你什么。他呢,只单线联系过我一次,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并命令我在紧急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将信息传达给他。我要知道他这样……算了,听过你刚刚的话,我觉得如果不是今天,我的暴露也就在眼前了。除了知道他的代码是K52-2-1,我对他一无所知。”   如果说叶栖在问上一个问题时,白钊的眼神还有片刻闪烁,那他回答刚刚那个问题的时候,就称的上是全无破绽了。   以白钊的能力,他恐怕还没有到可能让叶栖看不出真假的段位。所以他不知道关于那个人的事,是真的。   “好吧 ,我暂且相信你。”叶栖将手中的笔自然的转了一圈,“那么,你的代码是什么?” 第114章 兴师问罪   那一瞬间,一种难以克制的极度抗拒从白钊的皮囊间溢出。他的情绪几乎是一瞬间爆发的:“今天问的够多了,该把我关起来了吧!”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审讯的过程中要求尽快将自己关起来,还是以如此强硬的态度。   可叶栖却似乎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其实你不说,我也大致能从你的反应里猜出来了。你的代码是,UF-57……”   白钊直接打断了叶栖的话音:“够了。”   他干脆直接站了起来,在手铐的束缚下,他站的不直,身形的一片阴影挡在桌面上,像是张开嘴的恶兽。   他还是顶着小肖的那张脸,只可惜小肖却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叶栖的声音有些僵:“谢立真这么长时间一直对别人说,他只拿你当半个徒弟。你有没有想过,那另一半,该是什么?”   似乎是知道哪个答案,白钊微弱的哽了一下,甚至有想把耳朵捂起来的冲动。但叶栖的声音还是打在了他的耳畔:“那另一半,是兄弟。”   监控室里,谢立真一震,眼眶发紧。   沉默半晌,肖钊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说:“没有办法,他站在光明中,而我却身处黑暗,从一开始我们就是站在两个极端上的人。羁绊本就不可能存在,又遑论对错。”   白钊眼皮也不抬的嗤笑一声:“忠告,好好找人看着我,不然这很可能就是我们相见的最后一面了。”   说完,他被推出了讯问室。余光中,他瞥见了谢立真的身影。几乎是下意识,他不自觉躲避掉那个眼神,看向了其他地方。   顾铭羽双手插兜,走出了监控室,蓦地叹了口气。   这时,有路过的法医相互询问有没有见到江副主任,他们的结果都是一致的——江副主任没有外勤任务,却有几个小时没看见人了。   顾铭羽心下一惊,江恪就连下班时间也恨不得睡在法医室的性子,几个小时不见人影,又不是在出外勤,除非是出事了!   想到这,他焦急的跑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电话没拨通后,顾铭羽就像是被冲昏了头,失智的开始一间间屋子推开找,动作幅度大的活像个暴力搜查的。   市局混了这么些年,顾铭羽和谁的关系都不差。只是他们却从没见过顾铭羽这副模样,平时那种嬉皮笑脸荡然无存,一脸的慌张无措,像是得了失心疯。   终于,顾铭羽推开了接待室的门。   江恪安静的躺在沙发里窝着,长手长脚无处安放,身上只披了一件外套。   他三步并两步的靠过来,听着江恪安静的呼吸,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着江恪有些蹩脚的姿势,身上那件属于方仲辞的衣服,再外加肖钊忽然被发现是内奸的消息,顾铭羽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将江恪的身子摆正,准备去找方仲辞兴师问罪。   ·   将白钊关好又加强了部署后,方仲辞带着叶栖往接待室走去。   当时他和叶栖在监控室里看见白钊将江恪打晕后,就兵分了两路。方仲辞负责先将江恪安顿在接待室,而叶栖则直接去堵人。当方仲辞将江恪安顿好了之后,才同叶栖在预定地点汇合。   走着走着,方仲辞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肖……白钊的代码的?”   叶栖摇摇头:“其实我并不知晓,我只是在尝试一种可能。我怀疑代码中K和UF之后带着的数字,是类似划分组别的形式,比如第1批组,第2批组……第57批组。我并不清楚批次划分的机制是什么,我当时只是觉得,白钊和邱弋有很大的可能是在同一批次里的。所以进行了试探,事实看来,我赌对了。”   叶栖继续说:“刚刚他的话里,除了明摆在面上的,还有几处值得细究,他说他和邱弋之间的仇恨是需要偿命的事。这可能包括了父母亲人或者的血仇,又或是自身。但昨天查到的资料显示,白钊他是个孤儿,也似乎并没有恋爱经历。那么我所推测的第二种可能性就很具有参考价值。那就意味着,邱弋可能尝试杀过他,但出于种种原因没能成功,所以白钊才想着要‘杀’回来。”   听着叶栖的分析,方仲辞喃喃道:“又是孤儿院……”   印象里,这似乎不是自己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诡异的关联了。   “他随意说的那句小时候,也很微妙,还有……陈弘义是否为XT组织成员,也很有参考价值……”叶栖说着,推开了接待室的门。   当叶栖转过头的一刻,却正对上顾铭羽明显带着怒气的脸。   方仲辞是真没见过顾铭羽生气,看见眼下这一幕着实让他有点懵。   江恪身上盖的衣服已经换成了顾铭羽的,而他自己那件,则被顾铭羽紧紧攥在手里:“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仲辞刚欲解释,叶栖忽然前跨了半步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是我的主意,我发现肖钊很可能是隐藏在市局的内鬼,所以设了今天的局,逼他出手。”   顾铭羽将视线压低:“所以,从今早的大会开始,就是你们计谋的开端。你伪装伤情恶化,又将所有人派散出去,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个莫须有的证物交给了江恪。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江恪来说有多危险,他的自保能力摆在那,万一……”   “行动不全是幌子,地点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择选的,很大程度可能发现对方的踪迹。但这个计划的主要目的,的确是揪出内奸。”叶栖低下头如是说着。   沙发上忽然传来的异响打破了三人之间的紧张气氛。   顾铭羽慌张的转身过去,发现江恪已经醒了,想都没想就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江恪将视线略微偏侧,不自然的将眼镜扶正:“你们怎么都在这?”   这是一句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提问。江恪被打晕以后就被移送到这,醒了至少也应该问一句“我怎么在这”,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可是他偏偏哪句也没说。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看着几人的神情,江恪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他淡淡道:“我是知道他们有计划的。”   顾铭羽一怔。   江恪理好衣襟:“当时拿到证物的时候,我就看了一眼。那物什根本没有被爆炸冲击过的痕迹,我是不会相信一个大老远从医院跑过来的伤患,会将关键证据拿错。那时我就猜测,这很可能是个局。所以,后来的事,我是有些预知的。现在能告诉我,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吗?”   一番解释后,江恪只是点头表示了解,起身就准备回岗。站起来时,他单手拍在方仲辞的肩侧,低声道:“仲辞,我很庆幸你终于学会了信任,也很高兴,我能成为第一批被你信任的人。”   那瞬间,方仲辞甚至呆滞到忘记眨眼。   七年来,这是江恪第一次以过来人的语气同他讲话。   直到这一刻,方仲辞才惊觉自己的变化。他似乎终于学会了完全信任旁人,所以才并没有阻止叶栖将江恪作为计划的一环。而这样的改变,似乎都是从叶栖到来之后发生的。   他将目光移到叶栖身上,想看看这人身上到底有着什么神奇的魔法。   随着当事人江恪的离开,顾铭羽也自然不好说什么。他咽下那口气,也随着离开了接待室。   忽然的一通电话打乱了他的思绪。电话是叶玲打的,她说自己带的那组在预定地点找到了异常,现场已经开始了物证和DNA的搜集。   方仲辞才嘱咐完叶玲尽快结束采证回市局,赵局的一通电话就插了进来。   他转而接通了赵局的电话,赵局喊他名字的那句语气很轻松,并不像是出了什么情况,这让方仲辞心头一松。   “省里的调查组出具了一个事故鉴定报告,毕竟也是过你手的,报告我已经传给你了,你自己……和助手看看就行,就别公开了。”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上次我不是批条让调查组把陈弘义和范荣胜带走了吗?你也别惦记着不高兴了,我已经争取让他们把人放回来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方仲辞点点头,简单的回应了赵局。   ·   被春意融化的山丘上,青年踩在潮湿的泥土间,撩动着额前的刘海,远眺着声调查组的小院楼:“时间刚好,是时候入局了。” 第115章 我们进去说   剩下的半天,谢立真基本都是在发呆中度过的,他仿佛在将入市局多年累积的,所有能走神的时光恶补回来。   他还是忍不住会想起从前同肖钊相处的点滴回忆。   谢立真知道自己无趣,性子也不讨喜,只有分局提上来的肖钊却总是围绕在他身边。   后来,谢立真因为能力卓著被调到侦查一组,他就想着能多带带肖钊,让他能早日崭露头角。   可谢立真却渐渐发现,无论他怎么教,肖钊就像是会每天清零的机器,仍旧会在他提示过的地方继续错漏百出。   现在想来,肖钊身上明明处处是破绽,只是自己选择了忽视性的看不清而已。   诚然,情感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   当他再次从失魂中被唤起时,是方仲辞在会议中敲起白板:“那接下来,叶玲在废工厂里发现的证物所属DNA检测,就还是交给江副主任。另外,之前金属厂的事故报告赵局已经传给我了,你们传看一下就行。老赵的意思是,现在的结论还在保密核实阶段,所以,都懂吧?”   众人纷纷表示明白,把保密文件在小组内小范围传看这件事,方仲辞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所以自然放心不会泄密。   调查的结果印证了他们之前的想法,人为修改程序,只是事故的直接原因。但根本原因是厂房改造违规、消防设施设置不全、消防通道拥挤、防爆系统不完善等诸多致命问题。   如果不是当时的催化,金属加工厂也会很快出事。   后续的调查会有省里的调查组继续跟进,而他们现在的重点,是搞清楚这一连串事件的原委。而这就必然绕不开一个关键点,XT组织。   “这里有值得关注的一点,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的这些人。”方仲辞边说着边数着,“吴同是孤儿,周纳是孤儿,周子聚、邱弋、黄开还有白钊,无一例外,都是孤儿……””   令人心慌的静谧中,顾铭羽略皱眉,炸出了一句:“我也是孤儿。”   身旁的叶玲顿时打了个寒颤:“瞎凑什么热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恐怖。”   方仲辞没有理睬两人的拌嘴,继续说:“现在我们能够推论的是,UF代码的人都是在杀了人以后,被组织盯上,再以杀人实证逼迫他们听从。但他们选人的标准是什么,我们无从得知。更重要的是,我们甚至不知晓K代码的人是怎么被选进组织的,而在XT中,他们才是重头戏。”   恐惧大多来自未知,但也有些恐惧,是源于——已知。   下班的时候,谢立真独自去了看押白钊的地方。   几乎是毫无阻碍的,谢立真见到了白钊。   这是因为方仲辞一早就猜测谢立真会来见他,所以提前将谢立真的名字设置进了可探视的白名单中。   良久,谢立真都默不作声的站在外面。其实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你还好吗?”   白钊沉默了,他从与这一群人并肩到对立只用了半天时光。   而在这半天里,他接到了太多质问和指责。可谢立真的这一句话却忽然给了他还在从前的错觉。   从讯问室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了谢立真,这就意味着他什么都听见了,也包括,他无情嘲笑的那一段。   静默中,谢立真还是将反复纠在喉口的那句话问出了口:“真的……都是你吗?”   没有激动的情绪波澜,白钊咬了住后槽牙低声应了一句是。   谢立真后退了半步,他没想过套话,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或许,他只是想看一眼,错信的不甘也好,难舍的情分也好,都只想看最后一眼吧。   又站了好久,谢立真沉默的转身,只留了「保重」两个字。   白钊却忽然叫住了他:“等一下,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谢立真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过头。白钊继续说:“我的代码是K57-1,其中的-1,代表我是存余的第一个人。只可惜,我也是当时的唯一一个。”   这一番言论让谢立真赶到困惑,但他却无从问起。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心思问。   他走了,耳畔里仍在回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属于肖钊的话:“远离方仲辞,远离XT的人,他们都很危险。”   ·   夜半,囚室关了灯。   白钊很久没在这样黑暗的地方待过了,从小到大,他睡觉的时候总也是要点一盏灯在床头的。   这样的环境,开始压迫他的心理防线。很快,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甚至开始产生幻觉。   在幽闭的空间里,四处都充满着血腥的气味,像是能刺穿小孩子的鼻腔,直戳神经中枢的刺激将恐惧无限放大。   白钊就蜷缩在那个角落里,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小男孩。男孩手上拿着一把刀,刀尖上沾染的血渍顺着刀柄一路下流,凝结在刀尖上,一滴滴碎在地面上。   面前的男孩又向他走近了他一步,白钊知道,那是死亡来临的前兆。他害怕的浑身发抖,无力绝望的叫喊也打着颤。   “真是烦死了!”面前的小男孩举起手里的刀,猛地下挥。   当白钊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刀锋就停在离他不到十公分的位置上。   成年男人拦住那男孩的手,迫使他将手中的刀松开。   刀掉落在地上,声音被松湿的地面吞噬一空。   拦刀的男子推了一下眼镜:“够了,测试结束,总要留下一个对照组。”   走进来穿着白大褂的男子点点头:“好,测试到此结束,K57-1……”   还没等那人念完,刚刚阻止挥刀的男人又说:“不对,他应该是K57-2,他不是第一个动手的人。”   穿白大褂的男子似乎认同了这个想法,改了一套说辞,继续面无表情的念着:“K57-2测试成功,F57-1,实验品待定,带走吧。”   ·   夜色将黑暗退至而下,由它笼罩的这片夜空,一颗星星也没有,仿佛有意将人困宥于长夜中。   方仲辞推开了家门,同时听见了两声猫叫。一声是正常的小耳朵的叫声,而另一声,是细微的小奶猫叫声。   看着在门口伸懒腰的小耳朵,方仲辞一怔,转过头望着叶栖:“你在外面捡猫了?”   说完,方仲辞一拍脑门:“不对,你住了院又一直破案,哪有功夫捡猫,我真是糊涂了。”   见身后没什么反应,方仲辞转身望过去,却看见叶栖正在安静的撸猫。   而那个小没出息的似乎因为太舒服,在门口来回的滚。   如果方仲辞的记忆没有出错,小耳朵因为怕生又阴差阳错的被栖“吓”过几次之后,每每见到他就都会躲得远远的,眼下……这是转性了?   他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双臂环胸,用审视的目光向下望着叶栖:“你给他偷偷喂了多少罐头?难怪最近越来越肥了。”   见叶栖装听不见,方仲辞反手掐在了他后脖颈上:“还不老实交代?”   叶栖顺着抓住了那只他后脖颈上的手,猛地站起来将方仲辞的那只手扣在墙面上,故意压低的声音轻扫过方仲辞的耳畔:“哥,我们进去说。”   叶栖忽然起身的动作又把小耳朵吓到了,腾地一下头也不回的就往沙发下面钻。   方仲辞往小耳朵的方向望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冲着叶栖笑道:“这下,你恐怕需要更多的罐头才能把它哄好了。”   “怪谁?”叶栖顺势拉下方仲辞的手,直接往屋里带。   进门的一刹那,又一声幼猫的叫喊再次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将脚步放轻,朝着声源靠近。   当他们走到侧卧的门口,从近十公分宽的门缝向内窥视时,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源头。   方仲辞把门推了开,对着床头的智能音箱拍了一下:“你搞什么鬼东西?”   “Sir,您今天专注花在我身上的时间超过了十分钟,这说明我的调研数据成果卓有成效。”   就在方仲辞一脸疑惑的时候,电脑管家继续他的分析:“我发现人类会产生依赖和陪伴的情愫,为了学习这样的情感,我经过了较长一段时间的数据采集。而数据表明吗,猫咪的叫声会吸引人类的注意,但被吸引的程度会随着猫咪的年龄递减。”   方仲辞打断了电脑管家接下来长篇大论的分析:“所以,你搞这么一出,是为了想体会被陪伴的感觉?”   “是的,虽然我还是没有切身体会。但……”   方仲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在电脑管家絮絮叨叨的背景音里,对着叶栖咧咧嘴:“他这么智障到底是随了谁啊?”   叶栖眨眨眼:“人工智能会不断尝试学习矫正,以期更逼近真实人类行为。这就意味着,他需要一个样本不断的采集数据。”   说着,他将目光打在了方仲辞身上。   方仲辞刚才还以为叶栖在正儿八经的在分析,可听着听着就觉得话音不太对劲。他猛地抬起头:“小兔崽子,你讽刺我呢?”   说着,他将碍事的外套随手一甩,直冲着叶栖的方向扑了过去。 第116章 我让你一生   几乎是同时,叶栖迅速闪身,方仲辞顿时扑了个空。他就这样追着人在房间里兜了大半圈。   叶栖的半躲半闪,终于在他打开卧室门的那一刻终止。   房门应声关上,叶栖恰如其分的让方仲辞将自己压到了床上。   方仲辞将自己的领口拉松,舔舔嘴角:“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你了?”   他直接埋在叶栖颈间细吻,喷到肌肤上的气息萦绕扩散,带起急切的热意。   窗帘再次自动关合,甚至自动播放了一首暧昧气十足的曲调。   方仲辞的手指顺着叶栖胸前的扣子一寸寸往下滑,随着音乐的节奏一下一顿,带着危险的引诱。   可就在这时,方仲辞却意外听见了叶栖的轻笑。方仲辞轻捻了一下叶栖的身子:“笑什么笑,不能认真点?”   叶栖的舌尖微微碰触自己的唇瓣,眼神忽而闪动:“能啊,我刚刚就是在想,我是不是该讨要一下你还欠我的20个吻,还有未兑现的……赌约。”   话音未落,陷入的床垫骤然回弹,方仲辞登时从他身上撤下了床。   “这事我还得考虑一下。”说着,方仲辞不自觉的退了半步。   叶栖在床上半撑起身子,单薄的衣衫下,身形被勾勒的愈发清晰:“哥,愿赌服输。”   看着叶栖这幅衣衫尽乱的模样,方仲辞本就中烧的火气又盛了一筹。   这世界上,越美好的就越是陷阱。方仲辞仅存的清醒不停将这样浅显的道理在大脑重复,他才能勉强控制双腿一步步挪退到门口。   他反手准备退出房间,可是当他将把手按下,门却倒霉催的被锁上了。   叶栖哪里会给方仲辞反应的时间,只是被门挡住的一瞬,就足够让他将方仲辞再次拉回床铺。   转瞬之间,两人的位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临阵逃脱好像不是个好想法。”叶栖将身子压低,靠近方仲辞的耳畔,“是吧,方副支队长。”   明明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却在此刻蒸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禁忌感。   叶栖不打算给方仲辞更多思考的空间,就在红晕窜上方仲辞耳后的同时,直接以吻封住他摇荡的思绪。   他只腾出了一只手来控制方仲辞的推拒,那种挣动似乎能唤起他更深的渴望和征服,所以他并不想完全压制住方仲辞的反抗。   当方仲辞的手无措的绕到叶栖背后时,他却猛然触碰到了叶栖那些还没拆的纱布。   他倏地一滞,所以刚刚叶栖跌到床上的时候,伤口有没有再次撕裂?   突如其来的担心让他从叶栖霍乱心神的吻中抽出,蓦地从叶栖的手间抽回自己的手,直接将人从身上推了起来。   两相交织的喘息声骤然分开,眼中的炙热和潮红却没有退却。   看着牢牢抵在自己胸口的那双手,叶栖眼神一闪,视线缓缓下移到床上,细微的呼了一口气,准备起身。   可他还只是刚有动作,方仲辞的双手却扶在了他腰上,将他再次稳在自己身上:“不是说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吗?你这是,不行了?”   叶栖的目光重新对焦到方仲辞脸上,满是震惊。可却方仲辞不经心的抬眼,与他的目光相接:“算了。”   那样不明意味的神情让叶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绷紧,这一刻,他竟然完全搞不清方仲辞心中在想什么。他小心的试探:“你说……什么?”   方仲辞抓住了叶栖悬在半空无所适从的手:“我说,算了。”   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我这一生都在不断砥砺前行,很多人都说过,我的执着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就好像天生不知道放弃是什么。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说「算了」,也会是唯一一次。”   “你……”叶栖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难道方仲辞说的是再不会和他争谁在上了?   方仲辞将攥在手心里属于叶栖的手掌贴在自己心口:“你没有想错,那就是我现在的意思。”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叶栖不敢相信,本就不稳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为什么……这么突然?”   “没什么,只是……”方仲辞默默了捻了一下刚刚碰过叶栖后背纱布的指尖,脸上的笑意从嘴角散至全身,“你等我七年,我让你一生。”   “……”   那一瞬间,有股暖流从心口喷薄而出,所经之处带起破骨劈髓的震荡。   还不待这种震撼游走全身,叶栖就忽然感觉到后颈一片温暖,紧接着就被方仲辞顺着拉下。   缠吻里忽然交融入难以积存的泪水,紧扣的十指将所有热情交互,随着音乐节奏的律动一寸寸沁入皮囊。   那不是折服,也不是退让,而是包容与挚爱。   因为爱你,所以可以替你承担所有愿望。   叶栖的唇下移到方仲辞颈侧,细磨撕咬着。他想留下记号,属于他的记号。   地板上忽而传来扣子掉落的声音,它的旋转还未结束,就被忽然而下的层层衣服打断。   彼此呼唤的声音将两人的名字充盈在每一寸空间里,仿佛能交换出更多的热忱。   ......   床单由整齐变为褶皱,如果仔细看,甚至能发现床铺有些许偏移,露出一小段从未有过的崭新。   漫漫之夜仿佛被无限拉长,叶栖回溯着自己的七年。   好在,他没错过。好在,他等到了,也永远不会失去了。   ·   第二天一早,叶栖是被方仲辞震个不停的手机吵醒的。   只是他人醒了,智商仿佛还没回笼,想都没想的拿起电话就接了起来。   电话里的声音忧沉而急切:“仲辞,我现在有个消息告诉你,你千万要冷静。”   叶栖迷迷糊糊回了一句嗯,声音有些失真,以至于让人分辨不清是谁在讲话。   “陈弘义和范荣胜在被送回的路上,路过江上高架时,汽车忽然发生小型爆炸。爆炸并不严重,但爆炸直接导致了汽车偏转,直接冲破围栏砸到了江里。但好在高架离江面的高度不算高,现在已经开始全面搜救了。你……要去现场吗?”   几秒钟的寂静让对方险些以为方仲辞要当场炸毛。   几秒种后,他猛地听见剧烈的衣被摩擦声,而手机里传来的却是属于叶栖的声音:“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对方忽然试探性的问道:“叶栖?怎么是你接的电话?这不是方仲辞的手机号吗?”   叶栖猛地将手机拿开,方仲辞手机备注上明晃晃的「赵局」让他心头一惊。   “赵局,这不是重点,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我会马上和方仲辞赶到现场,希望您……”   赵局打断了叶栖的话:“我知道,押解过程中发生这样的事,我完全可以对他们的办案能力提出合理质疑。这个案子的关键证人证据被转移走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叶栖将电话挂断,转而轻轻拍了拍方仲辞的背脊:“哥,哥?”   迷糊之间,方仲辞直接揽上了叶栖的腰,整个圈进自己的臂弯里不肯撒手:“睡……一会,再睡一会。”   叶栖轻抚上方仲辞的脸颊:“哥?累了就再歇一会。局里出了点小状况,我先替你去一趟。”   方仲辞下意识的蹭了蹭叶栖的腰侧:“小状况就不要去了,喊顾铭羽。”   “而且……”方仲辞顺着叶栖的大腿一路朝上,“早上,真的……不想再做点别的吗?”   叶栖猛地抓住方仲辞的手,止在了危险边缘:“范荣胜和陈弘义在押送途中因为爆炸坠江,他们正在全力搜索。”   听完,方仲辞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下臀和床面的亲密接触让方仲辞登时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你问这叫小麻烦?”   “该问到的绝大部分信息都被我们获取到了,就算这两个人真一命呜呼了,我们的损失也不算大。眼下的大麻烦,是我需要给你换一个更软的床,它才能在以后适应你突如其来的‘极限’接触。”   方仲辞一手扶着腰,一手做势要打他:“小兔崽子,再得了便宜卖乖,小心我削你。”   叶栖将脸凑了过来,嘴角含笑瞥了一眼他扬起的手,又瞥了一眼方仲辞。   又是这样……   方仲辞负气的一甩手:“小方总不用,小方总有的是钱,小方总可以像豌豆公主一样堆十层八层席梦思。”   说着,迅速下床,准备收拾。   叶栖拉住他:“我自己可以的。”   方仲辞回望过去,周身的温情像是被隐藏而下,迅速切换到办案模式:“你心里比我清楚,若是他们相安无事被送回来,才真的的几乎没有价值了。但现在他们出事了,就更说明了他们的重要性。   “你的说辞骗骗别人尚可,在我这就算了。叶栖,别让感情过多混淆在案子里,你知道我们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方仲辞点了一下墙面上的隐形虚拟时钟,“你只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我们马上出发到事发地。”   片刻后,叶栖笑着接受了。   或许,这样的方仲辞,才是他数年如一日钟爱着的人。 第117章 红绸带   当方仲辞和叶栖赶到现场的时候,勘察和捕捞的行动已经在有序进行了。   跨过高架边缘栏围的警戒线,他们见到了谢立真。他眼下乌青,满脸都写着疲惫。   他的勘测并没有因为旁人而受到影响,继续丈量分析。   谢立真缓缓站起,当他看见方仲辞时,就很自然的向他阐述了现场痕迹的简单结论:事故发生前,车子应该一直处于基本匀速的状态。而爆炸导致的偏角很微妙,导致撞击位置很巧合的是近期曾发生过冲撞事故的地点,所以在一定程度减小了撞击力。   望了一眼江面,谢立真继续说:“相关人员已经把车子捞上来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现在要去一趟那边。”   刚说完,谢立真腰间对讲机的公共频道里忽然传出声音:“岸边搜索找到了三个人,生命体征平稳正常。身上证件缺失,等待救护车期间,请派一位省组的同志来辨认一下是否为押送人员。”   紧接着,对讲机便有了回应。同时,搜索组也将发现人员的位置进行了简要说明。   从一行人手里要到一个对讲机后,方仲辞决定和叶栖先赶到发现事故的位置。毕竟,他们是最直接的事故经历者。   赶到的时候,三个人已经被转移到带着空调的警车里。   据当时发现人的搜查民警说,当时这三个人是非常整齐的躺在岸边。与其说是从江里自行游上来的,倒不如更像是直接被人摆在那的。   方仲辞探了一下几人的衣服,的确是由内到外的湿透了。简单探了一下几个人的脑部,都没有明显外伤,可到现在任意一人却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加上被“摆放”在岸边,更坚定了方仲辞认为这三人是被人故意打晕的想法。   这时,其中一个昏迷人的手臂忽然下滑,垂在了身体一侧。手臂角度的变动让他胸前的警服被拉直,而胸口的衣服仿佛被什么方正的东西撑出一个直角。   方仲辞抬手重新搜索了一下那人身上,竟发现了一封信。那信封纯黑烫金,材质也是坚硬多层防水卡纸。而刚才撑出笔直弧度的,正是这信封的金属包角。   同在车上的搜救人员有些慌:“不是,我当时搜了两个人,他们身上都什么都没有,我就以为他们身上都……”   方仲辞无心听他的解释,低头开始将信封拆开。   拉开信封,一张血红的纸张铺展在他面前:「你要找的人,在我手上。上午九点,中央商厦。方仲辞,我们不见不散。」   方仲辞将信纸完全拉出,那信纸的末尾穿了一个孔洞,拴着一根红绸带。   ·   中央商厦位于市中心,却是一众高楼中的矮子——它只有五层。   据说这栋楼盘是程致和很多年前盘下的,因为一直无暇打理,翻修多次但就是没推了重盖。后来,有设计师为其设计了一层镂空星空阁楼,经采纳后,竟意外成了静宁市一景。   无论白天黑夜,这里都会有一片抬头即可见的“星空”。   今天正是周日,中心商厦似乎不能用热闹来形容,而是货真价实的人满为患。   就在每个人都在享受自己愉快的休闲时光时,商厦里忽然响起了剧烈的警报声。那巨响在空荡的商场顶端来回盘桓,纵使人声鼎沸也无法吞没掩蔽。   一开始人们只是困惑、互相私语询问,有人驻足在等待商场的广播,也有人往商场外走。直到第一个人忽然奔跑起来,恐慌瞬间蔓延席卷而上,恍若灾难突发。只是这惊慌失措一众人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三分钟后,警报声戛然而止。众人才在慌乱之中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广播声响:“女士们先生们,很抱歉让诸位受惊。商场的警报系统刚刚出现故障,现已排查完毕,商场内并无危险,请继续休息娱乐。对于此次事件,我们深表歉意,并决定进行全商场打折活动。凡在本商场购物,同一品类满1000减200,再次感谢您选择中心商厦,祝您周末愉快。”   可即便是这样,今日的中央商厦也只留住了一半客源。   但一切还没完,十分钟后,警报再次被拉起。像是听惯了“狼来了”,大家只是皱了皱眉头,没再当回事。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目之所及,所有的窗口都被瞬间降下的百叶窗遮挡,流光溢彩的装饰灯忽然闪灭,就连自动扶梯都忽上忽下。所有出口的门,全部被封死。   紧接着,惊叫声、砸门声、求救声此起彼伏,数百通电话齐齐向外拨出,没有一通飞出这栋商厦的桎梏。   此时,接到“邀约信”的方仲辞已经带着叶栖离开事故现场,到达了中央商厦。   即使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但似乎一切还是晚了。   在意识到中央商厦会有危机之后,方仲辞就已经通知局里带人赶去。此刻,警方已经将商厦团团围住并试图暴力破门。   但事实上,他们的行动毫无效果。   方仲辞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这曾经是程致和的房产,而程致和曾经将自己名下和他公司名下的所有房产都更换过防弹玻璃。   此时的叶栖面色凝重,因为他有一个比防弹玻璃更恐怖的推论:“中心商厦最后一次改造后,似乎被打造成了一个完备先进的现代化商场。”   叶栖的这句话让方仲辞心头再落一石。智能化,意味着XT组织的渗透和控制。   两人心事重重的向商厦望去,而此时,商场前的一片空地上,自动升降的旗杆开始自动上移。而旗杆上拴着的并不是任何一面旗,而是一长段红绸带。   一阵疾风而过,红绸带被飞扬而起,血色殷红。   此时已经是上午8点53分,距离他说的9点,只有不到7分钟。   商场的外置广播突然发出了声音:“各位先生女士上午好,请不要担心,这只是游戏而已。但我希望你们不要试图破坏我的规则,尤其是在外围的这一群警察们。否则,我将会立刻引爆所有爆炸装置,我设置的炸药足够整栋整栋大楼顷刻塌方。   那古怪的声音继续说:“我需要两个警察陪我一同玩这个游戏,你们只有三分钟思考,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可以现在就动手。不过……在我说话的同时,你们之中似乎有人不太听话,阻断了广场周围的监控摄像头的信号。这很不好,我决定开始第一次警示。”   此时,楼外的屏幕上投影出一处监控。视频里闪现出片刻火光,而属于商厦内部真实的爆炸声却提醒着所有人,他是真的动手了。   “死伤不论,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们还有1分52秒。”   叶栖愤恨的撤销了权限,让监控信号重新可连接。   方仲辞后脊僵直,他不是惧怕,只是极其厌恶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但眼下,他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对方的行动计划他一无所知,临时部署也根本来不及。为了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他只能也必须暂时妥协。   他咬咬牙:“顾铭羽跟我走,出了事故我一力承担,叶栖留下现场指挥。外面这些人,我就都交给你了。”   下一秒,叶他的手肘被叶栖反手抓住,叶栖拒绝道:“不行。”   他以为叶栖要阻止自己进入,还不等对方 把话说完就疾言阻止:“我没的选,我必须去。”   可叶栖却摇摇头:“我跟你走。”   只是他的提议刚出口,却被方仲辞拒绝了,他将叶栖的手指从自己身上上掰开:“服从命令。   可叶栖却再次攀上相同的位置,甚至抓的比上次更紧:“让我进去。”   见方仲辞还是满眼拒绝的姿态,叶栖心下一狠:“在这里,论资历我不及你们。但论能力,我可以与你一争。我坐拥心理学刑事侦查学双学位,黑客技术一流。来局里的办的这两件大案里,哪一件不是厥功至伟?眼下的行动,又凭什么不让我去?”   顾铭羽一时间哑然。这断然不是叶栖出于本心说的话,就算他说的每一件都是事实,但以叶栖的内敛的性子,也绝不会拿出来炫耀。可他眼下偏偏说了这么一番话,也无非就是在所有人面前给方仲辞压力,逼方仲辞非带他进去不可。   方仲辞倒也不生气,可就是半分口也不肯松,他望着叶栖,眼里除了不舍,别无其他。可他出口的话却截然不同:“我从没说过选能力最强的人,你实战经验过少。今天就算天塌下来,你也要在外面给我守着。”   说完,他将目光打在顾铭羽身上:“怎么?是我叫不动你了?到现在还不动?”   在这场争论中无辜中弹的顾铭羽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脚步直接跟上方仲辞。   可就在这时,奇怪的声音再次入耳:“哦,对,忘了和你们说。这两个人,我要方仲辞和叶栖。另外,千万不要作弊带枪,你们知道后果。” 第118章 人性之弱   方仲辞憋屈瞪了一眼广场上的广播喇叭。要说不早说,这面子碎了一地,真他娘的是捡都捡不起来。   身旁的顾铭羽尬笑一声,随后轻拍叶栖的肩侧,退离撤开。   叶栖向方仲辞的方向跨了半步,将声音压低:“你要是一个人进去了,我心里的天就真是要塌了。”   只是这一句话,方仲辞刚刚那种想找个地缝里钻进去的感觉瞬间退却一空。   “最后提示,还有30秒。”   叶栖同时将手伸向方仲辞和自己的腰间,快速将两支枪取出,砰声拍在车顶。   拍车的声响将方仲辞的思绪拉回,两人相视一眼,径直向门口走去。   两把枪支在阳光的照耀下,齐齐的折射出光芒,格外晃眼。   广播中传出笑声:“看来你们已经做好了抉择,请前行至北一门。至于无关人士,每靠近一步,我就会引爆一处炸弹,我不开玩笑。”   “现在开始,你们有3分钟可以进入北一门。当然,这条广播也同时被推送给了商场里的所有人。只要诸位时间够用,当然也可以利用这3分钟来拯救这些无辜的人。但如果3分钟之后你们没能进入北一门,我将引爆北一门口的炸药。或者你们也可以寄希望于3分钟之后的炸药,可以把北一门轰出一个缺口,让幸存的傻子们都出来,只要你们对我的爆破技术存疑。”   广播又开始桀笑:“被困的人啊,是信他、信己还是信天,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北一门是整个商场的正门,能容纳的瞬时流量最多。而据推测,此时商场里至少也有几百人。   叶栖深知,在这种情况下,只会出现一种情况——所有人都会下意识蜂拥至北一门。   人性之弱在于恐惧、自私、盲从。而群体效应则会将这几点无限放大。恐惧会互相传染;责任效应被扩散的同时,自私的念头会被推至顶峰;而盲从则能将原本就没有坚定信念的人,直接推入大多数人的抉择中。   经过刚才的一番惊心,现在所有人应当全部都聚集在一楼,3分钟足够让大多数人跑到北一门。届时一开门,他们又如何能逆着人潮进入?   而倘若进不去,群体死伤事件就会是板上钉钉的事。   没有万全之策,只有咫尺之下的难题。   8点57分,北一门自动开启。   情况和预料的差不多,场面几近失控,失措淹没了理智,没有人肯听来自外界的一句话。   每个人都抱着侥幸觉得自己是那个能逃出去的,却没想过稍微行差踏错就会成为爆炸的牺牲品。   半分钟后,局面仍旧无法逆转。方仲辞只好另寻他法,他仰首看见了商场的门框。商场的大门通常比一般的门设置的要更高,这就意味着即使有人群,上方还是有一定的空间。   当他转头看向叶栖的时候,对方的视线也正从门框上移下来。默契的交换眼神后,方仲辞什么都没说,默默搭好手梯。   下一瞬,叶栖借助手梯蓄力一跳,双手稳稳的扒住了金属门框,随即借助惯性直接跃入门内。   插到人群后方狭窄的缝隙之间时,叶栖还是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人。但转身的一刹那,他已经不知道哪个才是刚刚误触到的人了。   此时,方仲辞还站在外面。很显然,他已经没有办法复刻叶栖进入的方式。   来不及深想,叶栖只能向前挤。终于,他在靠前的位置向方仲辞伸出了一只手。   在惊慌的人流中,只有一只手坚定的对着方仲辞伸来。不知为什么,方仲辞心口莫名一动,牢牢的抓住了那只手。   拥挤的人潮中,两只手紧紧相握。   冲撞之中,叶栖险些被带出来,但方仲辞还是进不来。时间仅剩40秒,形势依旧僵持不下。   可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当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人们四散奔窜的时候。广场中忽然闪起火光,跑在最前面的其中一人一脚踩中炸弹,霎时分崩离析、血雾散起。   这一幕落入了所有人眼中。   广场上瞬间响起了来自警车的喇叭声,属于顾铭羽的声音应声响起:“所有人停在原地不要动!警方……”   后面的声音叶栖和方仲辞已经听不清了,他们利用众人错愕的时间差,迅速挤入。   9点整,报时的挂钟当当敲响,北一门准时关闭。   关门的一刹那,方仲辞在迅速关和的门缝里看见了拿着扩音对讲机的顾铭羽,他对着那个方向默念道:“这次,就拜托你了。”   崩溃之声再起,里外的世界再一次被隔绝开来。   顺着自己的手掌望下去,方仲辞看见了叶栖被挤得青红的伤痕。还不待关心些什么,就被叶栖前行拉出人群。   叶栖忽然站的很直,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道:“诸位,我和我身边这位方警官,就是刚刚你们在广播里听见的被点名指姓要求进入的警察。作为市局刑侦副支队长,方警官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会对所有人的安危负责。”   当他说完这番话,一众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但与叶栖的预料截然不同的是,那些目光并不是希望,而是掺杂着难以名状的仇视。   似乎是感觉到威胁的气息,叶栖上前半步,挡住了方仲辞半身。   叶栖确信自己话说的并没有什么问题,听着广播里隐约传来刺耳的电流音,叶栖忽然有个不太好的想法——或许有那么一种可能,他们在外面听到的广播,和对内播放的广播,是两种不同的版本。   紧接着,一个少年的声音印证了他的想法。那少年忽然对着满眼怒气的一众人吼道:“你们干什么?广播里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吗?他说我们是因为这两个人被困在这里,你们就坚定不移的这样认为了?你们也不想想,在广播里瞎逼逼的那个人,才是把我们困在这栋大楼里的人。”   少年旁边的姑娘扯了扯他的袖扣,低声道:“你快别说了……”   少年将袖子一甩,继续说:“刚才,你们谁没有拼了命的往外挤?又冲着身边什么人下过什么暗手,你们也都心知肚明吧?只有这两个警官,为了救大家一直不要命的往里钻,你们都瞎吗?”   敢在这样的情况下触众怒,怕也只有未经社会毒打的少年才做的出来。   在他的一番慷慨陈词之下,几人的正常认知被唤起。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上前了一步:“这位小朋友的言辞虽然有些激动,但也不无道理。事实上,现在我们除了依靠这两位警官,别无他选。”   少年对着眼镜男白了一眼,不屑的扫了一下自己额头:“说什么呢,谁是小朋友?”   两人的言论自是在理,人群中开始默契的此起彼伏出要先找到“广播人”的默契。   叶栖暗自松了一口气,退到同方仲辞并肩的位置。一场将起的冲突就这样被消解化散,也免得他多费心力。   方仲辞缓缓走上前,向刚刚一开始说话的两个人表示了感谢。之余,方仲辞瞥见刚刚说话的眼镜男衣服有些许不明显的灼烧痕迹,于是问道:“你刚刚在爆炸现场附近?”   男人推了一下眼镜,点点头:“在二楼,但据我所知,只有受了小伤的人,毕竟我并没有在刚才看见任何一个因为受伤而难以行动的人。”   没有伤员,就意味着他们能全身心对付嫌疑人。这对两人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就在一群人蠢蠢欲动之时,广播再次响起:“欢迎各位来到我的游戏,刚刚的逃生游戏各位都活动开手脚了吗?”   仿佛是在等待回答,那声音顿了一下才继续:“不过接下来的一切,你们中的大多数可能没有机会继续参与我的剧本了。”   此言一出,顿时掀起了一阵恐慌。   “不不不,”那声音一笑,“不是要你们的命,那就没得玩儿了。20分钟以内,所有人无关人等要聚集在一楼的两到三间房间内,房间必须相连。在这群废物中,你们可以选择四个陪你们一起完成这场游戏。我还仁慈的给你们准备了10分钟的选人时间,不谢谢我吗?嗯……不要试图来找我,你们会后悔的。”   方仲辞越过人群,走到较空旷的地方:“既然想让我们陪你玩游戏,至少应该告诉我们最终奖励吧?”   “我杀了高树平,如果你能活到最后,我就和你走。这样够吗?”   叶栖立即将手安抚性的轻拍在方仲辞猛地紧攥的手背上,对着上方问道:“那要是我们失败了呢?”   “很简单,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叶栖的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我要你答应,如果我们赢了,你要保证这些人可以毫发无伤的走出这里。”   “你觉得,你凭什么可以和我谈条件?”   “或者,你可以选择现在判我输。”叶栖面不改色道。   广播里一时静谧无声,人群中发生了骚动,甚至有小声的抗议。   大约是过了两分钟,广播的声音才再度出现:“好,那就答应你。” 第119章 包括和我共度余生吗?   当叶栖再次转身时,周遭的声音减弱下去:“现在我需要四个帮手,我希望你们能搞清楚状况。现在这种情况,帮我,等同于帮你们自己。”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刚才那个带着眼镜男人最先站了出来:“免贵姓林,这个行动,请算我一个。”   声音未落,之前那个少年挣开了旁边一直捂着他嘴的姑娘:“我叫靳穆,我也跟你们去。”   叶栖皱了一下眉头:“不行,你还没成年吧?”   少年大力的哼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看清楚,我20了!哪里没成年了?”   看着身份证上的照片,又看了看眼前人,叶栖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姑娘:“她同意吗?”   少年摇摇头:“如果我没出息的窝在这,她又怎么能知道我是能保护她的?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去。”   叶栖没再说什么,继续选择同行的人。   一个看上去精壮的青年走到了叶栖面前:“我叫郭辉,是学散打的。你刚刚‘飞’进来那个动作干脆利落,我很喜欢,希望接下来能帮得上忙。”   为了保障女士的安全,叶栖在最后站出的一个姑娘和一个健身教练里,选择了那位姓周的教练。   四人终于聚齐。   叶栖觉得现在商场内部的情况或许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毕竟刚刚在混乱中,至少已经有一半人逃出了商场。但接下来,他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   经过之前一番惊吓,有不少人藏匿在了商场的角落中。20分钟,他们不可能将所有的屋子都翻一遍将他们找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惊弓之鸟们自己走出来。   望着方仲辞深锁的眉头,叶栖转身继续:“郭辉,靳穆,你们两个随我一起出去找人。我们三人一中一上一下,不必深入每间屋子,但你们要确保让屋里的人能听见你们的喊话。”   “需要复述的话是,现在商场炸药分布并不明确,如果不肯和大家汇合,炸弹一旦启动,我们将无法顾及你们的安全。商场里每一处都有监控,如果你们执意不出来,很可能会成为犯罪分子示警的牺牲品。”   一直在沉默的方仲辞听完后,眼神忽而一闪。   叶栖这番话,与其说是在劝告,不如说是在警诫所有人。   从刚刚叶栖对着广播回话,就一反常态的带着不善。在叶栖对那个人提出直接判定他们输的时候,方仲辞之所以没有提出异议,是因为他知道叶栖不会枉顾这些人命,而是在尽最大的努力来保证这些人的安全。   方仲辞虽然明白在这样的危机面前,共同的利益比虚空的信任要更可靠。但以叶栖一贯的处世态度,这似乎并不是他的作风。难道……仅仅是因为刚才那些人看自己的不善意眼神吗?   当叶栖的视线移过来时,又瞬间柔和下来:“哥,这边交给你了。”   他回以叶栖一个放心的眼神,在几人匆匆远去的脚步声中开始同剩下的人一起将人组织进店面。   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呼喊,感受着近在咫尺的不安,方仲辞忧心的将目光打在窗子上,仿佛能穿透百叶窗,直穿到广场之外。   ·   北一门关闭的前一刹那,一个完整的人在所有人面前变成了血肉模糊的碎块。   顾铭羽紧急呼喊,要求所有人原地不动。方仲辞赶来的路上已经申请了排爆专家支援,最迟不超过20分钟,相关人员就能到位。   但眼下这种情况,不要说20分钟,就是再等5分钟,也极有可能演变成完全失控的状态。   他静默地换上了装备,要求所有人撤退。可当所有人上车的上车,后退的后退,顾铭羽却停在了原地,手持这一根不知道在哪里找到的长棍。   见他不肯动,一群人也顿下脚步:“要么一起后撤等待专家,要么一起待在这。”   顾铭羽眼神沉了下来:“我们都后撤,这一群待在广场上的群众能退吗?知道的,是我们在等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贪生怕死,先撤了。”   气氛一时僵持。而此时,江恪拎着自己的工具箱走上前,众人忙请江恪劝劝顾铭羽。   江恪收紧了拎箱子的手:“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这样很冒险。”   顾铭羽神色微动,欲言又止。   “目前在这里,我是最有发言权的‘老人’,所以理应听我的,”正当大家以为有戏的时候,江恪的话锋却一转,对着身后的一众人说,“所以,听顾铭羽的,撤退。”   周围人沉默了几秒,纷纷齐齐立正站好,对着两人整齐的敬了一礼。   江恪点点头,将手里的工具箱也递了出去。而这动作不言而喻,代表着江恪也要自行留下。   他抬起另一只手,直接回挡住顾铭羽伸出阻挡的手,示意其他人迅速撤离。   江恪转头,直接攥住了刚被自己搪开的顾铭羽的手腕。他镜框后的眼神犀利而坚定,语气一如平常的严肃:“顾铭羽,今天你说什么我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一件,不行。”   顾铭羽的喉结滚动了一圈,故意拿言语刺激他:“那包括和我共度余生吗?”   令他没想到的是,江恪居然不假思索,就像是用同旁人打招呼那般平静的语气说道:“包括。”   在顾铭羽的僵住的声音和表情中,江恪拿起了地上的可移动喇叭对着愈发崩溃的人群喊道:“请勿再乱动,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会开始排查。人民警察始终与你们站在同处,同生共死。”   众人还没明白这句同生共死是什么含义,江恪就这样带着顾铭羽一起踏进了小广场。   广场上失控的声音渐失,只有凝重的呼吸声和探路长棍打在水泥地面上的哒哒声,慢慢弥散在四周的空旷中。   ·   商厦内,所有电动扶梯直行梯全部失灵,所有人只能靠双脚奔跑。   几人按照叶栖的方法,果然事半功倍,那些躲在隐蔽角落里的人都纷纷跑出,生怕自己落单成了靶子。   人一齐,门就自动关合上锁。这让刚有平复的众人再度惊慌起来。   叶栖向方仲辞投了一个眼神,方仲辞隔着透明玻璃将手掌贴在玻璃上:“我用我的肩章起誓,你们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我都会全力保障。”   此刻,作为市局领导的转化而来的光环开始在方仲辞身上起了作用,在一阵窃窃私语中,焦灼的情绪明显被消散很多。   而再次响起的广播,中断了方仲辞的信仰力传输:“这里藏了四条我想你们找到的线索,方仲辞,我只给你一条线索,高盛。24个小时后,要么是皆大欢喜,要么是血流成河。那么,祝你们好运。”   商厦一共五层,上百家商户。想要在一天之内找到不具名的四种东西,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回望了一眼还困在里面的人们,方仲辞咬咬牙,又将眉头的印记锁深一分:“先去看一看商厦的平面图。”   一般商场的平面图会在每一层拐角处,而一楼会有一个汇总。   中心商厦的平面图是电子地图,能放大能滑动。   高自动化加上高曝光的建筑结构图,对那些人来说,真是得天独厚的条件。   因为涉及高副和众多人命,现在方仲辞脑子里几近混成浆糊,他觉得自己需要一段时间冷静思考,所以打算先将其余人支走。   他本想一个小时后集合,但在叶栖的建议下,改成了四小时后。   同所有人对好时间,方仲辞要求他们设置好闹钟,在四个小时后原地集合。   当人全部散开,叶栖转到方仲辞对面,将他的手掌贴近手心:“哥,你不用过于忧心。如果现在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不如先听听我的。”   方仲辞颔首。   就像是能洞悉他所有的想法,叶栖的话完全戳在了方仲辞的思绪点上:“现在,我们的苦恼在于完不成他高难度高谜团的任务。但如果我们要做的,根本就不是完成他所谓的这个找东西游戏呢?”   方仲辞猛地抬眼:“什么意思?” 第120章 另辟蹊径   广场上,顾铭羽和江恪比肩而行。   顾铭羽事先在脑海里勾绘出一个最佳路径,力图能为广场上的被困人群探出一条安全路径,让他们先行撤离。   探好了前方的一小块路,敲击声暂停。顾铭羽将手中的长棍顺下,同江恪一同下蹲,用画笔在已经探测结束的区域边缘上描好线。这样,在群众撤离时,他们只需要沿着线的内侧安全区域行走,便不会发生意外。   广场上不断有此起彼伏的声音,那是某些群众喊着先救自己的声响。但顾铭羽只能充耳不闻,继续按照计划路径一步步进行下去。   顶着所有人的死亡压力,气压愈发的低沉。江恪的额间不免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像现在一般的紧张感了。   直到最后一批被解救出来的群众与警方的其他人员汇合时,江恪长泄了一口气。像是突然被抽空力气,他险些一脚踏到安全线以外。   顾铭羽反手将人拽住,江恪稳定心神,正刚准备直接带着顾铭羽离开,却猛地被顾铭羽扯了回来。   身后的人不合时宜的问道:“你之前说什么都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江恪瞥了他一眼,心虚的推了推眼镜:“先出去说。”   可顾铭羽既没有要放手,也没有要同他离开的意思,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还作数吗?”   “作数,作数行吗?先出去,不然他们会以为我们遇上麻烦了。”   顾铭羽却视若罔闻:“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忽然改变心意了吗?”   广场外围安顿群众们的刑警,开始有人发现他们两人还站在小广场中心,并向他们招手。   小广场中不知道哪里还埋着炸弹,顾铭羽却非要站在这里。这让江恪有些慌张:“因为我有病,我以为我能笑着祝福你,却在你远离我的时候病态一样的想你。我从来都对你有情,是我自己不肯承认,现在满意了吗?能走了吗?”   认识江恪这么久,这是顾铭羽第一次见到江恪用这样的语气和神态说话,再加上他言语的内容,顾铭羽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原地。   当江恪这次再次拉顾铭羽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阻力了。   与此同时,支援的武警正好赶到现场,准备组织全范围的排爆。   江恪将人拉出来后,放开顾铭羽的手,正准备同武警那边交流一下,却被顾铭羽叫住:“江恪,对不起。我……”   “我都知道,晚些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间。”   顾铭羽不再言语,跟上了江恪前行的脚步。   ·   “但如果我们要做的,根本就不是完成他所谓的这个找东西游戏呢?”   “什么意思?”   在方仲辞的疑问中,叶栖静默不语,只是用平静的眼神回望着他。   另辟蹊径的思路在方仲辞混乱的思维中劈开一道清明。   的确,他们现在脚上踏的,是一栋五层的高楼。想顷刻间炸塌一栋高楼,本身就是一件高技术含量的事。   方仲辞倒不是觉得嫌疑人没有这个技术,而是从工程学的角度来讲,定向爆破楼宇就在承重墙上花式做文章。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们能沿着承重墙找到这些炸药的藏点,并在24小时内将大多数炸药聚集在顶层的某间屋子里。到那时,瞬时产生的爆炸威力虽强,却不可能炸塌一栋楼宇。   这样一来,对方所把握的所谓集体死亡的威胁,就形同空置。   想到这,方仲辞笑了起来,用指尖向叶栖的眉心轻点一下:“脑子可真行,走吧,去那个爆炸点看看。”   方仲辞所说的爆炸点,是他们还在商场外围时,由于广场上的监控视频信号被切断,对方恐吓式的小型爆破。   行至二楼,爆炸带来的黑糊让他们迅速发现了那个发生过爆炸的店面。   此时,整个店面里都充斥着黑色碳化物和水的混合物,这是触发了烟雾报警器的效果。黑色最浓郁的地方,是一处已经崩塌的宽墙体,这代表这面墙体,是爆炸的中心。   叶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平面图递给他。看着图底清晰标注的一行字,方仲辞一愣。叶栖自然的说道:“中心商厦的户型平面图,我在来的路上顺手查的。”   刚认识叶栖的时候,方仲辞就觉得这个人有些小聪明。但后来,却渐渐发现他身上的“小聪明”往往能在关键的地方起到大作用,就比如现在。   在方仲辞的欣慰笑意中,叶栖继续说:“爆破楼宇大致有三种方式,定向倾倒、原地垂直塌落和内爆法,他们的共通处在承重墙。而这张工程图上清楚的标明了承重墙的位置,而我们刚刚看到爆炸中心的那堵墙,和图纸上标注的位置也完全吻合。所以沿着这个方向,我们将有大概率能阻这场止爆炸事故。”   看着有几分兴奋的叶栖,方仲辞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声音略微靠近:“小聪明,你说的很对。但你不好奇,他为什么非要我们进来吗?”   叶栖脸庞微侧,看向尽在咫尺的方仲辞:“你叫我什么?”   方仲辞那双含笑的眼睛将他深邃的眼窝渲染的柔和:“刚取的爱称,不喜欢吗?”   叶栖心里一痒,略微斜了一下身子,让脸颊自然的从方仲辞的嘴唇上蹭过:“喜欢,你取的都喜欢。”   “小兔崽子,”方仲辞拧了一下叶栖的腰侧,“节制一点行吗,在查案呢。”   叶栖就这样笑着岔开了刚刚方仲辞的问题。但互相嬉笑的两个人却心照不宣,今天这场局,不管是何目的,恐怕都很难圆满收场。   但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仿佛糟糕的事情永远不被点破,就能一直维持安好的皮相。   叶栖一路沿着楼梯向下,方仲辞顺着他的脚步,却险些因为叶栖的突然刹车撞到他身上。   看着叶栖严肃的表情,方仲辞直接侧身转到了他对面:“怎么了?有异常发现?”   叶栖缓缓抬手指着对面:“我明明记得,我刚上来的时候,楼梯拐角有一家大门紧锁的电脑城。”   只见方仲辞面色复杂的舔舔嘴唇,拉着他直接转了个弯:“小祖宗,走错了,我们刚才不是从这个楼梯上来的……”   叶栖周身的聪明气仿若在那一刻荡然无存,他迅速将自己之前抬起就一直没放下的手撤下来,面露尬色。   方仲辞则边在前面引路,边无声的笑着。事实上,他其实很享受这种被需要。不知道为什么,在叶栖身上偶尔流露出的不完美,却总能带给他一种真实的安心。   破锁后,两人踏进了电脑城。   叶栖选择先找这里,一是因为它一反常态的上着锁;二就是,叶栖能在这里找到于他来说最有利的武器。   他径直向吧台处的电脑走去,方仲辞则开始在里面进行搜索。   在电脑启动的间隙,叶栖随意查看了一下,发现电脑的配置尚可,至少足够运转他接下来的作业。   叶栖隐秘的挤进了对方在商场网络设置的控制网,开始在边缘游走。可当他找到监控系统控制节点后,却只能旁敲侧击的谨慎试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方仲辞低声询问他的情况,叶栖简单回复两句,却似乎又给了方仲辞一个新思路。他随即问道:“监控录像可不可以短暂关停,或者,将视频短暂切换成图片,让我能不露声迹的路过?”   叶栖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但这会有一定风险。我指的不是你的计划有风险,而是我跨过那道‘墙’的时候,有极大的可能被对方发现。现在所有人被关了起来,所以我担心……”   方仲辞将目光同他交汇:“想过吗?这么大剂量的炸药,即使是分批定点,也至少半个月到一个月。虽然往商城里运送的东西庞杂繁复,但商场的安全机制绝对不是死的。”   “你是说……他有内应在我们之间?”   “不止。”,方仲辞抿抿嘴,“还记得吗?在你和那个人提出条件的时候,他迟疑很久才回答。你觉得,他像不像是在请示谁?”   叶栖眉眼一动:“你的意思是,背后的主谋和他的帮凶就在藏我们中间,一直监视?” 第121章 进退维谷   方仲辞隔空点了一下桌面,继续低声道:“倒也未必是帮凶,很可能只是被利用的人。但你有一点说的对,花了这么大的功夫把事情闹大,又把我们引来的那个人,恐怕就在那群人中。”   “不过……”方仲辞话锋一转,“眼下辨认出他是谁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知道他,他却还不会过早暴露自己。这就意味着只要我们不过分,他暂时不会腾手应对。至少,获取监控取读权限这样的小事,他还不至于下手阻止。”   基于这样的推论,叶栖谨慎获取到了一部分监控权限,方仲辞则带着工程图,准备先探查一下各承重墙炸弹放置的位置。   而此时,正在顶层同一间店面搜索的四人中,忽然传来了手机嗡声震动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忽然问了一嘴:“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震动的声音?”   见旁边的人都摇头,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于是继续没头没脑的翻找起来。   刚才的话题打破了几人之间的沉默,周教练将货架上的巧克力直接往口袋里揣了几块:“你们真信他们?”   几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忽视。   一言石沉大海,周教练却依旧锲而不舍:“这商场里面危机四伏,指不定哪就有炸弹,但那两个警察却把我们扔下支开,你们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郭辉白了他一眼:“说话讲讲良心吧,刚才那个两个警官是冒着生命危险进来的。要是他们不进来,根本也就没有你能在这找他茬这回事儿。你有功夫哔哔,能不能动动手找东西?”   周教练不服气:“他们是警察,就是不想救也得救。”   靳穆也插了句嘴,站在了郭辉那一边:“有空还是找东西吧。”   听情况愈演愈烈,林先生忽然站出来调节:“既然大家对自己的生命安全存疑,我们不如两两分为一组,既能互相照应,也能帮警官们继续分担找东西的任务。”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同意。   这时,四种铃声同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分组,那是之前他们被要求设置的集合闹铃。   他们只好先行往一楼集合。   ·   在获得部分权限后,叶栖立即翻看之前的监控记录。但实际情况和叶栖预想的差不多,监控的记录只从今天上午8点开始才有。   除了记录下当时的“乌龙”警报事件外,并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信息。   而后他在电脑里发现了一份加密文件,破解以后发现是一份电脑城的损益表。   看来这家电脑城锁门的原因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复杂,只是因为持续亏损,不得不歇业。   没有额外的发现,叶栖决定同方仲辞一起核查承重墙并确定炸弹位置。   两人一个自上而下,一个自下而上,因为只是查看,所以汇合的时候还没到预定的集合时间。   两人将结果进行汇总后,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在预定位置等到了四人。   刚一到,郭辉就迫不及待的提出刚刚说要分组的想法。   方仲辞沉思片刻,同意了这个决定。   见方仲辞点头,周教练立刻站到了林先生身边:“我选他。”   郭辉本来是想随机,和谁一起也无所谓。但看着姓周的这幅模样,登时不满意道:“凭什么你先选,我也要选林先生。”   说着说着,这两人就有要打起来的架势。   方仲辞不慌不满的从兜里掏出来六支马克笔,插在了两人针锋相对的目光相接处。   两人敛回目光,看向马克笔。六支笔,正好是红色、蓝色、黑色各两支。方仲辞道:“公平起见,概率做主。”   就这样,四个人互相背对,抽签抉择“队友”。而这也是方仲辞目前能想到的,最大可能规避那两人被分为一组的方法。   分组的结果,是林先生被和靳穆分成一组。而另外两人,自然形成了另一组。   对于这个分组,方仲辞没有什么评论好发表,他颠了一下手中的马克笔:“为了防止重复工作,只要是搜查过的门店前,就用马克笔做一个三角号的标志,八小时后原地集合,同样设置好闹钟,出发吧。”   几人离去,叶栖和方仲辞还留在原地。接下来,他们的任务,是分批将炸弹拆除。   叶栖将衬衫扣上的定位追踪器拆给方仲辞:“现在GPS尚能使用,上次绑架事件后,我重新对这个追踪器进行了改造,信号定位极其精准。因为没有办法实时联系,又担心暴露计划,我停掉一处监控的时间最好不超过30秒,所以你从一个监控死角到达另一个的时间,也就只有30秒。我已经把一份标示监控死角和路径规划的地图导在手机里。接下来的时间就靠你了,千万小心。”   方仲辞将定位追踪器扣在自己胸前的第三颗扣子后侧,又好生抚平:“你也是,千万小心,等我回来。”   他们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像是天衣无缝的障眼法。被关停调的监控录像在对方处只是显示静止,并没有突兀的黑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当方仲辞手里累积到第九颗炸弹的时候,他已经不敢用奔跑的方式了。他从一层和二层之间员工专用楼梯间经过时,一层似乎有两声音靠近,听脚步是郭辉和周教练。他们推开了一楼的楼梯间门。   此时的方仲辞一怀都是炸弹,一时半句根本解释不清。他本想快速走到上一层,可却发现其余两人也巧合的从二楼进入了楼梯间……   一时间,避无可避。   好在,方仲辞不上不下的位置刚好卡在四人的视觉盲区。   方仲辞开始在心里权衡利弊,如果必然要遇见一组人,他将会面临多大的成本。   在他还没思考好的时候,一楼忽然传来声音。声音虽然小,但在空旷的楼梯间却回荡的清清楚楚。   “有什么话说吧。”出声的是郭辉。   “你就听我一句劝不行吗?在这儿和他们耗着有什么意思?如果丢掉这群累赘,我们俩想从这走出去还不容易吗?”   郭辉和周教练的对话不止让方仲辞停止了思考,也让刚刚进入楼梯间的林先生和靳穆也顿住了脚步。   郭辉哂笑道:“刚才你也看到了,跑出去的第一个人,在广场上被炸得血肉模糊。你是怕警察们的西北风不够吃,还要赶着出去做肉酱下酒?”   周教练却不嫌自己嘴皮子疼,还在劝:“这都过去多久了,广场是肯定半颗炸药都没有了,现在我们出去,肯定没事儿。”   郭辉似乎是不想继续跟他继续这样没营养的废话 ,直接撕破了脸:“贼心烂肺麻烦用到别处去吧,怕自己一个人去死的快,所以非要拉着我给你垫背?哄哄小孩就算了,再拿出来哔哔,小心我让先折在这。”   说完,郭辉一脚踏上楼梯,准备上楼。   听着靠近的声音,方仲辞心头一紧。   就在方仲辞已经做好了同郭辉迎头相撞的准备时,一楼的楼梯间门却再次被人打开。   那属于叶栖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喘息:“周教练,在楼梯间里讨论这种事,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听见叶栖的声音,郭辉收回了脚步,走了过去。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叶栖却对他点了个头。瞥了一眼满脸青紫交加的的周教练,郭辉拉开了楼梯间的门,离开了。   与此同时,借着这个声音,处在二楼的人也静默的拉开了楼梯间的门,将离开的声音隐匿在动荡之中。   周教练则瞪了一眼叶栖,甩臂而出。   待两种声音都走远,叶栖才大迈步向上,果真看见方仲辞怀捧着炸药绷在原地。   “刚刚在一楼,我看见了周教练和郭辉两人路过,往这个方位走。我发现你定位异常,在楼梯间留太久,就迅速调了二楼的监控,才发现你进退维谷的处境。”   方仲辞松了一口气:“幸亏你来了,不然我真的不太清楚应该怎么解释。不过你在这里,监控怎么办?”   “我已经关了,时间预留的长了一些。预计还有两分钟,你需要在这个空档,将炸药送到五楼。”   不待声音完全落下,方仲辞已经抱着炸弹冲了出去。 第122章 参与游戏   两分钟,足够方仲辞将东西送至再躲回监控死角。   与此同时,叶栖退回了一楼的电脑城。   他长松了一口气,往后靠在椅子上,惯性的拉开了抽屉。   下一瞬,整个商厦的广播响起巨声的音乐,突兀而乍耳。   震响之后,广播里传来带着杂音的声响:“恭喜,第一件已找到。”   所有人停滞在原地,都在回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叶栖猛地将椅子向后退,半蹲着仔细检查刚刚自己拉开的抽屉。   在视觉和触觉的双重助力下,叶栖很快发现了抽屉旁加装了传感器,只要有人抽开抽屉就会触发传感器开关。   那也就是说,那个人让他们找的第一样东西,就在这个抽屉里。   叶栖将抽屉卸下摆在桌子上,里面的东西杂乱无章,却有一样显得极致突兀,那是一个非智能机。   一个电脑城,用着高配的电脑,却会拥有这种老古董。   叶栖将其取出,顺利打开了它。面对开机的四位密码,叶栖一时间没有什么头绪。索性破密码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将手机连进电脑,开始暴力取读。   他开始发现,这个手机所有的使用记录都停留在三年前。   通讯录里一个联系人都没有,所有通话记录中的号码都是通过特殊方法加密隐藏的,看上去不像是正常人使用的手机。   继续查看,叶栖发现了几段被保存下来的本地聊天记录。   当叶栖将聊天记录打开时,方仲辞恰巧回到了店面,询问他忽响的广播是怎么回事。   叶栖指指桌上的手机,又指指电脑桌面:“可能是这个。”   解释完,两人开始一同查看起这些聊天记录。   聊天里记录了两人的对话,看语气,是两个之前并不认识的人。   滑到第二页时,方仲辞猛然将叶栖还在翻页的手扣下。   那一行明晃晃的写着:「我要你做个假局,故意暴露自己,引警方抓你。布置好声控触发炸弹,但是同时做一根假线为障眼法。届时,我只要指出那根线是假的引线,就是大功一件。」   叶栖将方仲辞的手回握在掌心。   这一段,真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高树平牺牲的那场事故。   虽然在审讯陈弘义时,方仲辞已经对高树平死亡不是意外这件事有了准备,可当事情被再次揭开时,他还是难以遏制的心痛。   很明显,聊天记录里这个口口声声说要立功的人,就是范文。而同他聊天的那个,则应该是当年红丝绸爆炸案的凶手。   今天的邀请人就是当年连环爆炸案的凶手,这是当时在陈弘义两人被劫现场拿到信封所传递出的消息。而当他们进入商厦的时,邀请人又说是他杀了高树平。   所以方仲辞一直认为爆炸案的真凶同范文是共谋,可这份聊天记录带给他的信息却完全不是。   按照之后发生的一切来看,爆炸案的真凶是被蒙在鼓里的,范文才是致高副死亡的真凶。   所以……这是为什么?   方仲辞的头脑风暴不能平息,叶栖连唤了几声,才勉强将人从他混乱的思绪中带回。   他抬起头,手指越收越紧:“现在情况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恐怕我需要同他玩这场游戏了。高副的事我暗地里追查了三年,按常理讲,该查到的异常,我早就应该找到了,但我却时至今日才知道这件事。这只能说明,当年的事件的关键人物一定同邀请者有密切联系,而我必须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但这样的转变却没有让方仲辞忘记,他今天的首要任务是要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所以,拆除炸弹是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方仲辞抬眼,一句话都还没说,就被叶栖打断:“我知道。所以接下来你继续拆弹,我替你找线索。”   “可……”方仲辞有些犹豫,首先摆在眼前的就是监控录像的问题。如果方仲辞继续拆弹,而没有叶栖的配合进行掩护,他转移炸弹的事情很快就会暴露。   “没有可是,”叶栖咬咬牙,“哥,比起他想让我们什么都找不到,我更倾向于他想将当年的真相告诉我们。而今天如此浩大的声势,就是逼所有人将目光集聚在这。相比之下,他能不能炸了这栋楼,能不能炸死人,都没有太大的所谓。”   叶栖继续说:“所以,我会关停所有的监控录像。原本关于高副队的线索由你来找是最为稳妥的,但是于我来说,我恐怕会在运送炸弹到顶层的路上耗费更多时间。所以,目前找东西的事情,只能由我代劳。”   方仲辞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但找东西之前,我想问一下,高副支队生前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特别厌恶的东西吗?”   沉思了一会,方仲辞迷糊的摇摇头。   叶栖蹙眉:“哥,这个问题很重要,我们不可能去大海捞针的。而这个答案,只有你知道。”   方仲辞猛地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回想。他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回忆。   叶栖的声音缓缓响起:“方仲辞,你现在努力将自己带回多年前。多年前的高树平,是你的副支队长,他处理公务的时候,都是在办公室的隔间里。那时你们组人数不多,但很和谐。现在,你拿着一份需要副支队签字的文件,推开了小隔间的门。告诉我,高副穿的是什么?”   “警服,他无时不刻遵守着警队的规矩,除了必要的便衣出警,他几乎不会脱下自己的警服。”   “很好,”叶栖的声音继续引导,“同高副打过招呼后,你继续往前,靠在了他桌前,将文件递给了他。他桌上摆了什么?”   方仲辞的眉头紧蹙,仿佛在努力回想:“君子兰。对,他特别钟爱君子兰,不止桌上,他办公室的地上也摆着很多君子兰。但他很遗憾,说自己从来没能养出一盆能开花的。”   叶栖默默将信息记下,接着说:“此时,你看见他的抽屉半开着,里面放着许多文件,但文件的上方似乎放着什么高树平的私人物品,你看得清吗?”   方仲辞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褐色的模糊影子,很快,那抹模糊清晰起来:“是一本日记!高副有一本私人日记,我经常会看见他四下拿出来写,但我不知道里面记录了什么。”   “好,现在,你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差不多要到吃饭的时间了。你接过高副签好的文件,问他中午想吃什么,他是怎么回答的?”   方仲辞的脑子嗡了一下,眼睛骤然睁开:“卤肉面!是卤肉面。不知道为什么,高副特别钟爱卤肉面,十次外卖,他几乎九次都会点卤肉面,以前大家都笑称他是卤肉面成精。我记得看平面图的时候,四楼就有一家卤肉面馆,或许那里会有线索!”   闻言,叶栖坐定,将所有监控录像同时关停。两人互相向对方使了个眼色,随即分开行动。   那家卤肉面在四楼的边角,叶栖很快找到了它的方位。   一进店,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叶栖这才意识到,自从他们进来,还一口饭都没吃上。闻到饭香的瞬间,整个人已经是饥肠辘辘。   但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他走到前台,拿了几块进店就能赠送的糖块。吃了一块,又将剩下的放在兜里,准备给方仲辞带过去。   卤肉面店里放了一个书架,书架上垒满了书籍。这本也是常见的装饰,但叶栖却发现,书架上虽高低错乱,却没有一本书插反,也没有一本书被摆的七歪八扭。   这样的异常让叶栖停下了脚步,他驻足一看,这里的书是按照A-Z的字母顺序进行排列的,可以说是另一种井然有序。   或许是因为刚才方仲辞对关于高树平的描述,轻扫一眼后,一个褐色的本子吸引了叶栖的注意。   那本子不大,还不足半张A4纸。封皮是棕褐色的,因为被翻过许多遍,纸张磨损严重,痕满遍布。   当他缓缓翻开扉页,上面赫然的写着「高盛」的签名。   这是,高盛的日记! 第123章 我人生的欢喜,全都关于你   与此同时,如同复制粘贴的提示音效再次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恭喜叶栖找到第二件的庆词。   叶栖迅速带着日记,根据定位锁定了方仲辞所在的位置。   但忽而响起的闹铃却提示着叶栖,之前约定的八小时已经到了。   他只能先行同所有人会面。   这是一次毫无意义的见面,没有信息互通,没有计划交流。确定好在次日凌晨3点碰面后,六人再度分开。   叶栖将刚刚找到的日记本拿出,递给了方仲辞。当看到扉页上名字后的五角星时,方仲辞确定了这就是当年高副支队长的随身日记。   两人一同翻开日记——   XX年XX月XX日。云云牺牲了,我就那么的看着她在我面前走了,都来不及抢救。这都是我的错,我好恨。   XX年XX月XX日。云云你在天堂里会好吗?可是天堂再好,我也不愿你就这样离去。如果我们当时不去救他,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日记上「不救他」三个字被划的几乎看不清,仔细辨认才能勉强看出。)   XX年XX月XX日。我请的一星期假就快要到期了,可我还是没有勇气回到那个我们曾经一起共事过的地方。那个孩子还是没有人来接,我决定去一趟临业市,交给当地警方善后。   XX年XX月XX日。我很难过,也很想你。回想起当时的事情,我隐约觉得不对劲,我想把当年的事情重新调查一遍。   XX年XX月XX日。那个男孩被绑架居然真的有问题,查失踪案的时候,我明明拿到了那孩子失踪时附近所有的监控。但我这次再请求调阅监控案底记录的时候,却发现关键监控居然丢失了。   XX年XX月XX日。我又到临业市追查当时那个被拐卖的孩子的线索,我意外发现男孩的父母竟在他失踪的当天双双身亡。现在他被送到了孤儿院,孤儿院的名字很吉利,叫曙光。   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好像有些不开心。但我听说已经有家庭要收养他了。真希望他以后能慢慢好起来,找到自己人生的曙光。   我从后院离开的时候,看见院角有一辆银色现代。本也没在意,但路过时,我却发现车侧似乎有属于子弹的划痕。   我猛地想起当时我们在追击拐卖儿童的逃犯时,曾经追的也是一辆银色现代。对方逃窜时也曾被击中那辆车类似的位置。可当我晚上再悄悄潜回的时候,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XX年XX月XX日。我一直没有放弃盯梢曙光孤儿院,只要我有时间,我就会去临业市。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或许当时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XX年XX月XX日。我发现曙光孤儿院又接收了很多父母亲人突然死亡而变成孤儿的小朋友,只是巧合吗?   XX年XX月XX日。最近静宁市不并不太平,连环爆炸案让我焦头烂额。我做了很多努力都没能找到他,他像一股缥缈的烟,忽然出现,又随风逝去。   XX年XX月XX日。今天我在爆炸中救出了一个孩子,孩子只有13岁。他让我想起了当年拐卖案我们一起救出来的那个小男孩儿。如果他平安顺遂,应该要比这孩子要大个3、4岁吧。   XX年XX月XX日。我们终于追到到了有关于连环爆破案凶手的线索。等我解决完这个事,我会继续追查当年的一切。   这是日记的最后一页,高树平没有等到解决完爆炸案的那一天,就永远的离开了。   方仲辞的指尖紧紧叩在日记的边缘,仿佛这样能从中汲取到属于高副的气息。   比失去更残忍的,是无暇怀念。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方仲辞只能把将溃的情感强行埋下,因为他知道,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   他艰难的滚了一下喉结,想将干涩压下,却又从舌尖泛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方仲辞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对,他迅速轻咳一声掩饰:“我和你说过,高副原来有个女朋友,在他们共同执行任务时牺牲了,她就是他在日记里一直提到的‘云云’。和我提到她的时候,老高一直都很淡然,完全不是日记中所表现出的这样。或许如果我能多关心他一点……”   叶栖忽然将方仲辞拥入怀中:“不会有人将自己脆弱的一面示人,已经没有或许了。事情既然过去,就让他过去吧。”   方仲辞努力稳定自己有些发颤的气息:“十二年前的高副,意外接触到一起儿童绑架案。”   那时的高树平不在市局就职,他所在的分局接到了来自临业市某分局的协同调查通知。   高树平和女朋友常云被派去配合工作。   据当时的临业警方调查,有可靠证据表明,被拐卖的儿童已进入静宁市辖区。   协查追捕开始后,一切进行的很顺利,警方最终将嫌犯拦堵在一段难行的山路口。当时在场的人贩子共有四人,加上被拐卖的男孩儿共五人。   在逼停车辆后,人贩子以孩子作为人质,要求警方撤离。而当时最致命是,对方身上有枪支。   当时的车上有两个人,一人在驾驶位,一人在后排控制小男孩儿,其余两人则躲在撤后举枪与警方对峙。   面对焦灼的情况,常云提出交换人质的方案。   可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劫匪根本不是想交换人质,而是利用这个机会将常云一起抓过来,将手中的筹码再添一番。   但事实上,女警察比他们想的要难缠的许多。就当常云准备行动时,旁边的劫匪却毫无征兆的对着常云的太阳穴开了枪。   形势转瞬变化,高树平连开两枪,一枪击毙了刚刚对常云开枪的人,另一枪击毙了后座上控制孩子的人贩。   几声杂乱的枪声后,只有驾驶位上抱头的劫匪活了下来。   高树平听不见周围的异响,他跪抱着常云,声泪俱下。可她却甚至来不及说一句遗言,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老高日记里反复说到的小男孩,应该就是当时被救下的孩子。”   方仲辞觉得自己好了很多,自动从叶栖的怀抱里退出来:“看过日记后,我才知道那些他总也消失的时候是去了哪。如果是从前我知道他在追查曙光孤儿院,我会毫不犹豫的顺着他的路继续走下去。但现在我有些不确定,以日记里所展现出的精神状态,很多东西会不会是他臆想出来的。”   叶栖摇摇头:“孤儿,孤儿院,曙光孤儿院。这样的线索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视野里,无论高副支队是否因为精神状态对证据和印象进行了加工,出去之后我们总是要调查曙光孤儿院的。但现在,我们更需要抓紧时间急需找东西,拆炸弹。”   “好,”方仲辞牵起了叶栖的手一同向外走,“我去的下一个拆弹地点,也有可能就是下一处线索所在地。”   两人并行至花店,方仲辞按照图纸寻找着承重墙,而叶栖则按照方仲辞的思路,在花店里找了起来。   叶栖的目标很明确,他找的是高树平钟爱而不得的东西——开了花的君子兰。   在一个花团锦簇的角落,叶栖发现了一盆朴素的君子兰。橘色的花瓣从油油绿色中伸展而出,半露半开,像是欲言又止。   花盆下一个密封袋的一角,告诉叶栖他没有找错地方。   拆下承重墙上固定的炸弹,方仲辞站到了叶栖的身后。   轻掸去袋子外土壤的碎屑,叶栖将藏在土壤中的一叠照片拿了出来。   第一张,是三年前市局刑侦支队的合照,叶栖一眼就认出了站在中心位置的方仲辞。   方仲辞旁边的是高树平,高树平的手搭在前面的一个小刑警肩膀上。而那个人,正是范文。   再见范文的照片,方仲辞觉得心头一沉,生出一种难以缓解的堵涨感。   下一张,是一个戴口罩的小男孩同高树平的合影,方仲辞隐约记得,这个孩子就是当时高副从爆炸案现场带出来的孩子。照片上男孩脸上的幸福,甚至隔着口罩都遮不住。   当最后一张照片呈现在两人面前时,两人皆是一愣。这是一张黑白的单人照,看上去像是一张遗照。照片上,红色颜料划下的红叉力道斐然,像是藏着浓重的仇怨。   当叶栖将照片翻过来,照片背后的东西让方仲辞骤然一凛。   红色颜料明晃晃的标了一个代码,K52-2。   方仲辞手上一颤,险些将炸药抖落在地。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在审讯白钊时,对方曾交代过红丝带爆破杀人案真凶的代码是K52-2-1。如果说范文就是这个K52-2,那就说明连环爆破案的真凶在三年前杀了范文,并代替了他的位置。   如果只是欺骗一个连环杀手杀错了人,范文应当不至于招致杀身之祸。想着,方仲辞将视线移到小男孩和高树平的合照上,陷入了沉默。   但让方仲辞揪心的还远不止这样,事实上,范文不止是叛徒,还是XT的K代码杀手。   而他,曾经处心积虑的在方仲辞周围潜伏、设计,甚至杀掉他最敬重的前辈。可时至今日,方仲辞却才知晓这一切。   叶栖将照片切到最后一张。   照片上的短发姑娘端着一碗卤肉面,笑意明媚。而她身后的桌子上,悠然的盛开着一盆君子兰。   原来,这才是高树平所有习惯的来源。   那些我人生的欢喜,全都关于你。只可惜,你却永远离开了我身边。 第124章 互相残杀   四楼,周教练的手机屏幕一亮而起,信息内容冰冷而麻木:「24小时截止前杀掉方仲辞,我保证你活着离开,不会受到任何法律的制裁。」   当信息的内容呈现在周教练眼前时,他慌张的关上手机屏幕,快速环顾了四周。在发现自己周围没有人时,蓦地松了一口气。   可当他再次打开手机看向那条信息,却不由得轻嗤了一声。   他的尾音还未落,他的手机就再次震动。而这次,信息只有两个字:「抬头。」   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的猛抬头。而此时,距离他头顶半米开上的位置,闪烁的倒计时已经赫然倒数至最后五秒。   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他猛冲出去,跌扑在地。   就在他等待着轰然作响的爆炸声时,楼层间却一片静谧,没有一丝异响。   周教练气愤的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望回刚刚的位置,万千怒火被瞬间削消而下——刚才的位置确确实实有颗炸弹,而炸弹的倒计时,停在了4秒。   很明显,这是一个警告:在这里,不听话的人,随时随地都会被杀掉。   这让他不由得发颤,他迅速将刚刚信息删掉,慌张中迎面撞上了刚从旁边店面里出来的郭辉。   这两个人虽被分到了一组,但却始终没有紧挨着行动。他强装镇定的越过郭辉,直接走到了另一家店铺。直到他的余光扫到郭辉不再注意他,他转而绕开。   他开始四下寻找林先生和靳穆,终于在三层尽头找到了两个人。   周教练瞟了一眼林先生身后的靳穆:“林先生,能单独谈谈吗?”   ·   凌晨3点,沉默会面再次被周教练打破:“现在离24小时只剩6个小时,我觉得之后会越来越危险。作为警察,你们有义务保护我们吧?从开始你们两个就一直待在一起,现在也是时候分开了。为了我们的安全,你们应该分别带组。”   这样的要求无疑是突兀的,但方仲辞却几乎毫无辩驳的点了头。   眼下,炸弹虽然没有全部拆除完成,但是位于一楼的已经拆除完毕。按照之前拆除炸弹的覆盖比例来计算,整栋楼剩下的炸弹大概只占全部炸弹的1/21。而这样的拆除率,足够不影响他们的初始计划。   周教练狡黠一笑,站在了方仲辞对面:“方警官,我能和你待在一起吗?我觉得你特别靠谱。”   方仲辞礼貌的微笑,点头同意。   在周教练的坚持下,林先生也被他拉到与方仲辞一组,而剩下的靳穆和郭辉则自然留在叶栖身边。   分组就这样看似很愉快的结束了,众人约定4小时之后重新在这里见面。   但叶栖和方仲辞心知,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和平的会面。   叶栖看了一眼方仲辞,同几人向楼上走去。   分开行动之后,周教练提议从刚刚查未结束的地方重新继续,于是直接带着方仲辞上了四楼。   周教练和林先生两人一前一后,而方仲辞正从容的走在中间。   他们来到一个体育用品店,周教练假意和方仲辞聊天,等待着后面的林先生靠近。   20米,10米,5米……   店面里,周教练毫无征兆的从口袋里掏出匕首,猛地弹开,直冲方仲辞而去。   早有准备的方仲辞迅速避开刀锋,向侧边移开。但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有的位置上,不知道怎么出现了一个障碍物。   方仲辞躲闪不及,向后跌倒。周教练立刻抓住机会,双手持刀发力,向地上方仲辞的胸口扎去。   处于下位,方仲辞在力道上很是被动,就在他刚想找个角度扭转发力时。林先生忽然出现在了他上方的视野里,直接抄起架子上的棒球棍,对着周教练的后脑勺就是一记重击。   随着周教练被抡倒在地,方仲辞猛地翻起身,瞪着林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林先生将手中的棒球棍一扔,从容不迫:“当然知道,正当防卫。”   方仲辞立即查看周教练的情况,人并没有当场死亡,但后脑明显伤势过重。方仲辞起身,蹙眉以对:“所以你的目标本就是他,对吗?真是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事实上,早在午夜12点前,林先生就接到了类似的击杀短信,而他的目标正是周教练。他当时心思一动,却也没想真杀人。直到猎物自投罗网的来同他商量如何杀掉方仲辞,林先生当即决定将计就计。如此,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他就都能安全走出商厦。   不得不说,周教练的演技在方仲辞以往遇到的那些人里堪称拙劣。加上极强目的性,方仲辞早就对他的企图猜到了七七八八。但他本以为周围四个人的目标都是他和叶栖,却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还会让他们彼此间自相残杀。   如果意识不到这点,在复杂的情况下,叶栖会不会面临危险?   想到这,方仲辞心头一紧,而林先生却松了松他刚刚用力过猛的手腕,嘴角挑笑道:“警官您在说什么?我好像不太能理解,我刚刚可是救了您的。   方仲辞咬了咬后槽牙:“等从这里出去,我会有办法让你理解理解。”   林先生收起嘴角的笑意,漫不经心的从扶手往下望了一眼:“现在这种情况,你不应该先担心一下那位小警官吗?”   言毕,他刚想转头,眼前就忽的眼前一黑,直接被方仲辞的一手刀打晕过去。   心里担心着叶栖,方仲辞自然不想废话。他迅速从附近的药店里取出纱布和止血药,替周教练做了简单的包扎,快速向楼下而去。   ·   与此同时,郭辉也接到了击杀简讯,而他的目标,正是现在离他只有两步之遥的叶栖。   郭辉本来想直接删掉短信,但看手机的动作却无意中被叶栖捕捉到。于是他干脆直接走上前,将简讯调出给叶栖看。   看过短信,叶栖不惊不扰的手机递回:“你就没想过杀了我吗?他说的或许是真的。”   郭辉迟钝的眨眨眼:“对拼命想救自己的恩人下手,那不是畜生吗?人至少应该做人事。”   “畜生总会是有的,”叶栖将目光转向靳穆,“你说是吧,靳穆。”   他不等靳穆有所反应,径直向楼上而去。   见状,郭辉和靳穆也跟了上去。   两个互相担心的人正好相遇在三楼的楼梯拐角相遇。交换了信息后,叶栖的目光瞬间变成了X光,穿透性的上下打量起方仲辞来。在确认方仲辞没有受伤后,叶栖转头看向郭辉:“眼下情况不太好,郭大哥,能帮我们个忙吗?”   郭辉拍了拍胸脯:“有什么尽管说。”   为了避免意外,叶栖请求郭辉上楼照看一下周教练和林先生。   而此时,就只剩下了靳穆、叶栖和方仲辞。   叶栖走到靳穆眼前,问道:“你有接到短信吗?你的目标是谁?”   靳穆尴尬的笑了笑,指向刚刚离开的郭辉。   叶栖没再说什么,转而提议到一楼找线索。但事实上,叶栖是直接到达了电脑城。   他径直坐在了吧台前的电脑上,唤醒计算机开始打代码。   靳穆十分困惑,甚至显得有点着急:“不找东西了吗?眼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两人都没有理睬他,叶栖继续垒代码,方仲辞则站着发呆。直到靳穆忽然侧身向屏幕上快速而下的代码望去,叶栖才轻问:“怎么,看的懂?”   靳穆尴尬的摇头:“没,没有,看不懂。”   而当叶栖停下手的时候,靳穆的手机蓦然的震动了一下,叶栖缓缓道:“其实就是打开通讯。”   靳穆面带慌张的质问道:“打开通讯不会惊动对方吗?我们现在不是很危险吗?”   叶栖仍旧没有理他,继续对所有的监控系统权限进行入侵。   这一番大动作让围在外层以叶玲为首的技术人员登时发现了异状,迅速开始配合叶栖的行动。   靳穆快步绕到叶栖的电脑前:“你这样会害死我们的。”   一声嗤笑忽然响在靳穆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的方仲辞正歪头冲着他:“我们会不会死,还不是要看你吗?”   靳穆装着听不懂的样子:“什么意思,我哪有那么大能耐……”   话毕,他的手机又震动了几下。   叶栖抬手,若无其事的指指靳穆放手机的裤袋:“你的手机响了,不看看吗?”   方仲辞则继续说:“愿赌服输,我们找到了所有线索,你该遵守诺言,放所有人离开,跟我们走。”   自知暴露,靳穆的眸子蓦地一冷:“呵,警官们的数学好像不太好。四样,还少一样,不是吗?”   当他转身将凉薄的视线打到方仲辞身上的时候,对方却只是轻蔑望向他:“找不到又如何?这里有两个警察,你似乎没有胜算。”   靳穆随意的伸展了一下腿:“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那至少该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吧?”   方仲辞双手环胸,呈防备姿态:“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毕竟,你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否被发现,不是吗?” 第125章 你不恨他吗?   几小时前。   叶栖将从君子兰花盆下拿出的几张照片收拢起来,转身对着方仲辞问道:“其实刚才看日记的时候我就想问,一个出现在犯罪现场的孩子,你们没对他进行过调查吗?”   方仲辞迟疑的点点头:“简单了解有,但深入调查没有。当时的结果是说,这孩子的父母在几个月前死于意外,男孩就成了孤儿。他常常饥不果腹,于是被迫去偷东西。而高副将那个男孩即将爆炸的现场救出来的时候,他就正在偷东西。”   后来,高副将那个孩子留在了身边,教导他不要再偷东西,又送他去上了学。   如今想起来,似乎没人知道高副牺牲之后那个孩子去了哪。他似乎悄无声息而来,又不动声色而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可当方仲辞想起那个男孩儿是孤儿的时候,却不觉为之一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孤儿这个词汇似乎成了敏感词,只要提起就会拨动特定的神经。   叶栖喉口一哽:“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孩子,就是连环爆炸案的真凶?”   如果说看到照片和范文代码时的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当叶栖的话问出口时,这样的可能就被残忍的压成了事实。   “三年前没有,”方仲辞道,“但三年后的现在,有了。”   ·   靳穆将收拢到耳后的长刘海悉数散下,随意拨弄:“藏着掖着没有用,到最后总是要告诉你们我是谁的。”   透过散乱的刘海缝隙,他看见方仲辞眼神敌视着向自己望来。而他的声音也压至耳畔:“所以,说吧,你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但靳穆却摇摇头:“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你们答得对,我才想继续下去。否则,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靳穆指着他们目之所及的一个商场喇叭:“如果我是爆炸案的真凶,那么一直在广播里威胁你们的,又是谁?”   身侧的叶栖轻笑着将话茬接了过来:“怎么?最后的考验吗?”   靳穆笑而不语。   叶栖将手中的键盘前推,轻道:“其实很简单。”   “请赐教。”   叶栖顿首:“是勇儿,九·一二碎尸案的主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从近期静宁市的第一声爆炸响起的时,他就一直跟在你身边。”   “红绸带信封是你为方仲辞准备的,其实全程你都只想要方仲辞一个人走入商厦,进入你的控制范围里。毕竟只有他才是和高树平有直接关联的人。”   “但最后被叫到商厦里的人却是我和方仲辞,现在想来,应该是他违背了你的命令。因为他恨方仲辞的同时,也同样憎恨我。所以,他想借你的手将我们两个除掉。”   “我想,这也是他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另一个原因吧。”   靳穆嘟了嘟嘴:“那你不恨他吗?”   他指了指方仲辞:“勇儿可是杀了对他最好的那个……姓张的女人哎。”   方仲辞猛地揪起靳穆的领子,拳头紧捏到颤抖,却终究没将拳头举起。   叶栖却自然的转到他面前:“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恨。恨意这么强烈的情感,根本不配安在他身上。”   这句话,一边在反驳,一边却又在宽慰。听到叶栖的话,方仲辞骤然松开了靳穆的领子。   “但是你恨。”叶栖继续对着靳穆说,“之前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你全程都只是逼迫我们一步步解开真相,却在最后的时候忽然让所有人自相残杀。但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你害怕。”   靳穆的眉头一松,看似自然的回了一句:“笑话,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背叛。”   可当叶栖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靳穆的脑子却轰然炸开,他激动的后退了半步,不停的否认:“不,不是,没有。是他,是方仲辞!他背叛了高叔叔,否则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叶栖搪开靳穆指着方仲辞的那只手:“为什么他查不到你心里该是清楚的,毕竟是你把那个活的证据灭了口,让所有真相变成一个被扎紧的袋子。至于你所害怕的背叛,不是范文的潜伏,也不是方仲辞没能找到真相。而是你觉得—— ”   叶栖的声音拖得极长,直戳在靳穆耳膜上:“是你背叛了你的高叔叔。”   靳穆猛地上前,一把将叶栖薅上前。叶栖用阻止方仲辞向前,嘴上继续说:“你恨自己中了范文的计,害死了高树平,所以你杀了范文。但你却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和范文一样的人,是吗?K52-2-1。”   靳穆又将手上的力度加大,近乎是脸贴脸的对着叶栖嘶吼:“我不是!我没有。我从来都不想要!”   面对靳穆的声嘶力竭,叶栖只是静默的将语气放到最缓:“靳穆,你现在这样,真的对得起高副支队,还有十二年前为你牺牲的常云吗?”   此言一出,靳穆的心口阙然一空。他后退半步,彻底松开了叶栖。   方仲辞猛地将视线转给叶栖,按照叶栖这话的意思,靳穆不仅仅是三年前他们查爆炸案时被高副从现场带回来的十几岁的少年,还是十二年前被高副和他女友从绑匪手里抢下的那个小孩子。   在高副的日记里,三年前爆炸案的孩子也只有13岁,而当年高副同常云救下的孩子在三年前至少也该是十六七岁。   当方仲辞再望向靳穆那张脸的时候,那种疑惑似乎瞬间烟消云散了——靳穆长得很显小,如果不是仔细探查,在十六七岁被认成十三四岁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事实上,十二年前在高副救出那个孩子之后,没过多久就将他送回了临业市。而早些年为了提高收养率,将孩子的年龄改低是时常会有的事情。   所以,当高树平再次见到靳穆时,已经完全认不出改名易姓的他了。   但靳穆却记得高树平,所以他才肯留在高副身边,同他一起生活。   如果是这样,那所有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此刻,叶栖的声音仍旧平缓,可却极富穿透力:“你深知自己背弃了高副的理想,站在了正义的对立面。可你又贪婪的想享受那种关心,所以在被高副从现场救出来之后,你留下了。可结果呢?”   靳穆崩溃的蹲在地上,近乎癫狂的情绪让他显得有点病态。   “他死了。”叶栖将身子略微靠近靳穆,“所以,你还要错到什么时候?靳穆,结束这一切吧,告诉我们全部真相。”   精神溃散的少年倏而抬眼,一双沁湿的双眼毫无征兆的对上叶栖。   可下一瞬,他却蓦地起身,飞速跑了出去。   这样的反应让两人都全始料未及,迟了半步才追上去。   一路直追到顶层,靳穆像是到达了终点一般骤然站定。从身上掏出一个遥控器,不由分说的就是一按。   在两人的错愕震惊中,顶层的天花板的小型爆炸即时发生。火光在小范围亮起,分寸掌握的丝毫不差,冲击到走廊上时,余的只剩一阵拂人脸庞的热风。   随着残板一同坠落的,还有一个巨大的黑金铁笼。   而庞然大物里装着的两个惊恐的人,正是范荣胜和陈弘义。 第126章 危险审讯   笼子剧烈晃动,如迟钝的钟摆在高空来回摆动。绳子和滑轮摩擦的尖锐断续传出,每晃一下都带着超负荷的剧烈抖动。   与此同时,一层斜下角的店面里,数百声手机的提示音层层迭起。声音叠加回荡在空旷之中,直传至五楼。   那是叶栖将通讯完全复通的信号,这意味着现在所有在商厦里的人已经能够和外界取得联系了。   靳穆挑起的眉毛蹭过额前的长发:“叶警官?你手机一直在亮,不看看吗?”   这话听起来很熟悉,就像是将之前叶栖揭开靳穆身份时用的语气,原封不动的送还了回去。   叶栖将手机拿出,直接拨通了顾铭羽的手机,语气沉重的说:“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和方副的消息。”   说完,他把手机翻了一个面,将屏幕完全投影在靳穆的视线里,点击了挂断键:“满意了吗?”   靳穆嘴角抽笑,转了半身,将双肘扶在围栏上,用下巴指了指笼子里的两个人:“有什么疑问的话,先问他们吧,你们警察可没有这样刑讯逼供的条件。”   看着干瞪眼就是不说话的两人,靳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手机拿出对着屏幕轻点了一下。   笼子里,两个紧绷在嘴上的金属扣咔哒一声崩开。   范荣胜一口吐掉了嘴里的带子,急切的对着叶栖和方仲辞道:“方警官,叶警官,你们快救救我啊!我真的什么都认,什么都说,蹲一辈子大狱我也认,求求你们了,救救我!”   身旁的陈弘义克制的对着范荣胜低吼:“你他么的说话就说话,别他么晃,你要是想掉下去摔死,我可以先送你一程。”   那声音连带着怒气从胸腔里压缩而出,让人感觉倘若他们不是这样被悬在半空,陈弘义恐怕早就一脚把范荣胜踹出去了。   范荣胜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再乱动。   陈弘义直直的向下望去:“靳穆,你到底要做什么?”   “呦,”靳穆随意的敲了敲金属质感的扶手,“我还以为你会装着不认识我呢。刚刚这两位警官呢,已经猜出我是三年前爆炸案的主谋,甚至猜到了我在XT中身份代码。你这么突然承认认识我,我可真是不好帮你啊。”   闻言,陈弘义低骂了一声。   靳穆眸子一抬,带着几分危险。但那神情很快涣散在空气里:“刚才那一句,我可以权当没听见。现在,把先你藏的事都抖一抖,说给两位警官听听。”   陈弘义却直接扭头过去:“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靳穆似乎也不生气,只是点了一下手机屏幕。   与此同时,陈弘义的手肘处应声崩起一股鲜血。那是靳穆一早就在两人身上安好的微量炸药,每一处都不致死,却能在折磨中令人失血过多身亡。   小炸弹产生的小幅冲击让刚刚有些平稳的笼子再次摇摇欲坠。   见陈弘义还不吭声,范荣胜再次崩溃,他声音颤抖:“我说!我说不行吗?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隐瞒下一件事。当时替我杀了竞争对手的杀手是问我要了报酬,但他说的报酬不是钱,而是要求我在恰当的时机将事先准备好的验尸地址交给你们。我没有权利拒绝,我要是不那么做,就得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放我下去吧。”   这一层叶栖早就想到了,所以也并不惊讶。但他似乎是听到了旁的重点,瞬间皱眉反问道:“什么恰当的时机?”   范荣胜的嘴激动的张开,却在发出第二个音节时猛的刹了车。   只是迟疑了一瞬间,范荣胜的手肘也登时被炸出一股血流,他疼出了一身虚汗,边嚎边说:“是一个刑警,他在给我送饭时递过来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要我马上将地址说出去,如果有人来问我,就说是我主动想起来交代的。”   叶栖心口骤然被提起:“他叫什么?有什么体貌特征?”   范荣胜抖了抖,不知是还是在摇头还是因为疼痛颤动:“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但你们回去查监控,一定能找到他的。”   看着范荣胜的神情,叶栖知道他没有撒谎。他说的也在理。有了这些信息,只要他们从这里出去,就能很快就能查出那个人的身份。只是叶栖没想到,市局除了肖钊之外,竟还有其他XT的人,甚至一直未露声色,藏匿至今。   沉默中,叶栖将目光转向靳穆:“所以,当时在暗网下回复我贴子的是你,还是别的谁?”   靳穆打了个响指,一副恍然想起什么的神色:“哦,的确是我。不好意思,知道那个人的计划后,我实在是手痒,就自作主张的推波助澜了一番。”   “你确定是你自作主张,而不是接到了任务?”叶栖核实道。   靳穆摊摊手:“虽然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我似乎没有必要撒谎。”   看着靳穆和叶栖一来一回,又把范荣胜急出了一身汗:“我说都说了,现在能放我下去了吗?”   可靳穆却将视线移到了他身侧的陈弘义:“你说了,但是陈大队长似乎还没有说呢。”   范荣胜咬咬嘴唇,像是破罐子破摔,冲着陈弘义低声咆哮道:陈队,陈弘义!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还能摘干净吗?”   靳穆没忍住嗤笑了一声:“你搞错重点了,他不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摘,而是觉得背叛XT的后果他承担不起。不如这样,陈弘义,我以K52-2的身份命令你说实话。今后无论如何,你都可以都推到我身上,怎么样?”   听着,范荣胜有些懵,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陈弘义转而答道:“你当我是傻子吗?任何情况都不能泄露XT的秘密,你想死还要拉着我一起吗?”   靳穆似乎并不满意陈弘义的回答,脸色瞬间暗了下来:“随便,反正你要是不说,我保证你今天走不出这里,就算警察们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让你和旁边蠢货血溅当场,我还是能做到的。”   沉默了半分钟,陈弘义咬紧的牙关终于松了开:“在组织里,我的代号是UF40-1。”   “所以,你杀过什么人?”鉴于XT 的规则,方仲辞很自然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陈弘义的眼神一飘:“在一次执行任务中,我因为一时气愤,枪杀了一个强 奸亲生女儿的男人。准确的说,是因为走火。之后,我就被XT找到,并要挟进入。”   这世上有很多事就是这样,一旦行差踏错,就再也无法回头。   或许就连陈弘义自己也没想到过,曾经的一腔正义竟就这样付之东流,甚至变成了自己曾经最憎恶的模样。   “之前我没说谎,我第一次见范文,是在警校的授课中。我对他印象极深,因为实战中,他招招狠厉,有非一般的攻击性。”   “第二次见他,是他以K代码者的身份见我。那次见面,他没有交代给我任何任务,只是故作神秘的说我们会再见面。”   “范荣胜以为的我和范文的第一次会面,实际上是我第三次见他。那次他表面上没说什么,后来却在内网里联系我,要求我帮范荣胜。”   至于当中的原因,方仲辞就算不问,也大致能猜测出个七七八八了。范文从小杀人,他将那些尸体全都封在了范荣胜工厂的地底。随着刑侦技术不断提高,人们安全意识的不断提升,很多真相都不再像从前一样容易被隐藏。   如果他不仔细疏通警方关系,事情一旦露出端倪,就会有东窗事发的危险。   陈弘义倒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命令我帮他进市局,具体原因我不知,我也没权过问。”   话音未落,陈弘义身上毫无征兆的又炸了一次。随之而来的,是靳穆极度阴沉的声音:“你真的,不知道吗?”   身上的两个伤口像是起了共鸣,同时的作痛让陈弘义的喘息因为压抑而急促。他猛摇头:“真的不知道。”   方仲辞瞥了眼靳穆,对着陈弘义说:“继续。”   陈弘义忍耐的咬着嘴唇,声音因此有些不清晰:“后来我的确没有他的消息了,至于有人看见我们在争吵,已经是市局高副支队出事之后。他说想让我将他调来我的分局,但调动工作没那么简单,我就和他争辩了起来。但两天后,他却死于‘意外’。”   “那时我真的以为那是一场意外,我知道分局里有很多人以为是我解决了范文。我没有解释,因为那种震慑与我来说是有利的,能让我控制住整个分局的局面。”   陈弘义将视线打到靳穆身上:“直到前一阵靳穆以他的代码约见了我,见到他代码的那一瞬,我才知道当年的范文并不是意外。那场加油站的爆炸事故,正是他做的。”   靳穆不避讳的点点头:“对,是我。是他该死,如果没有他,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方仲辞目光一垂,低声道:“陈弘义,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逃跑,偏偏在肖钊通知你之后迅速逃跑了?”   他等到的不是陈弘义的回答,而是靳穆的声音:“其实有没有人通知他什么都不是重点,而是在那个当口上,刚好有人告诫了所有人,不要卷在勇儿的事情里,因为他要留下那个人。而不听话的人,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他是谁?”方仲辞和叶栖一同问道。   “K47-1。没人见过他,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靳穆继续说。   叶栖和方仲辞相视一眼,心头均是一跳。   两人都记得,办完毒品案从联调组回来上班的第一天,他们就接到了与往常一般的百合花。而百合花纸卡上写的代码,正是K47-1。   靳穆话锋一转:“但我知道,之前在临业市从你们手里经过的那个案子。一个警官被冤吸毒招妓,最后被折磨致死的事,是他做的。”   原本还有一丝犹豫,但听到这,两人都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   K47-1,就是那个一直暗藏在他们身后的神秘人。 第127章 你敢赌吗?   “我知道他默许我带走勇儿的原因。”靳穆对方仲辞道,“K47-1的目标一直都是你。只要能让你感到痛苦,翻起你心底的沉疴旧疾,勇儿这颗棋子什么时候用,对他来说都是殊途同归。”   方仲辞双指微微翘起,像是捏着一支无形的烟:“既然想让我痛苦,就应该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好让我这个傻子看看,我是怎么一寸寸错过为高副揭开真相的机会的。”   这句话犹如太阿倒持,刀锋所至,鲜血淋漓。   这无疑是自行将心口的伤痕挖开,曝之于众。予一惜一湍一兑。   叶栖一惊,猛地靠上前抓住方仲辞的手腕,眼神欲崩。   但方仲辞却将叶栖的手从手腕上拉下,对他点了点头。   靳穆的眼角微动,记忆恍惚回到的十二年前被高树平救下后的第二天。那时的高树平坐在驾驶位上,又一次崩溃的哭泣。   那时候的靳穆不懂什么是别离,只是坐在副驾驶上默默的看着高树平。   他将兜里捏的皱巴巴的纸递给高树平,用稚嫩的声音问他为什么要哭,是不是哪里疼。   高树平面色复杂的看向靳穆,说自己没事。   良久,他终于将眼泪止住,却又补了一句小靳穆听不懂的话:“做人最难的,大概就是承认自己的失败和糟糕。”   靳穆抬眼,看向眼下承认自己曾经糟糕的方仲辞。   但在那种眼神里,靳穆看到的不是自暴自弃的颓丧,而是一种弥补的渴求。   他避开那种眼神,将语气压低了三分:“事情的起源在十二年前,你们猜的对,高叔叔在人贩子手里救下了我,却也永失挚爱。我被他送回临业市,但我随即被转到了曙光孤儿院,理由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我失踪的当天,父母双亡。”   靳穆神色微动:“但有件事我一直都没和别人说过——那四个人贩其实只是半路打劫到的我。在那之前,我曾经被其他人贩带走过。”   方仲辞的眉眼因为惊讶而上挑,震惊的看着靳穆。   瞥了一眼方仲辞,靳穆道:“不用拿那副神色看我,如果你知道我杀了范文后,那群人找过来时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你或许会觉得我现在说的都不算什么。”   “他们说的是,‘这世界有很多事情都是宿命,就算躲过一次,也终归是逃不掉的。’后来,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他们的意思。”   当靳穆将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事件和话语联系在一起时,竟令人觉得诡异。   靳穆摇摇头:“我告诉你们这些事,是因为这是高叔叔一直在查的事情。但很可惜,以我的力量,也就只能止步于此。”   他将后背在围栏上碾了碾:“说回十二年前,我很‘幸运’的被收养了。我时常觉得,一切都有可能不发生的。只要他们曾经,没有对我那么好过。”   在被收养后,靳穆一度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改名易姓,成了新家庭里的一份子。直到一年后,他的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   亲生骨肉和领养者的区别被瞬间划分而开,曾经的温情化作粉齑,他的待遇从云端直跌至谷底。   冷漠成了常态,指责变成施舍。   而后来的靳穆,因为没有钱辍学了。但他或许是被丢在平凡中的偏才,凭借着对化学的热爱,他将爆破技术磨炼的炉火纯青。   偏执的孩子想博得关注,调皮的制造了一起又一起爆炸案。   光影的动荡和声响的振溃总能让他开怀大笑,而警方一次次焦头烂额的寻找,让他觉得自己在被重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重新遇见了高树平。   成年人的相貌变化不会太大,就算蓄起了胡须,靳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什么都没问,就抓着我的手往外跑。”靳穆轻笑了一下,刘海挡住他灰暗的眼眸,“要是早一点,就好了。”   高树平将他带来出来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想启动遥控按钮了。但天不遂人愿,慌张中,他意外摔了一跤,上衣内袋里的按钮就这样戏剧性的被按下。   那是靳穆第一次没能火光冲天中笑出来。   “后来,他带我回家了。那是他第二次带我回家,他竟还住在原来那个地方。如果那时他不信我就好了,那样他或许就不会死,至少……不是死在我设的局里。”   靳穆的苦笑愈发大声。   得到了另一种慰藉的靳穆本想就此收手,一直赖在高树平身边。但范文的出现,打破了一切表面的平静。   范文知道他的所有身份,所有罪行。他威胁靳穆如果不按照他的想法做,就会将真相揭开。   “但是呢?但是呢!”靳穆的眼神中染起杀意,“我不知道高叔叔到底是犯了什么忌讳,让他们兜了这么大一圈非要设局杀他。就算……就算……”   靳穆没有说下去,但方仲辞知道,他想说的是,就算是一定要死,也不要用死在他手里这么残忍的方式。   “杀了范文后,他们带走了我,我变成了K52-2-1,三年,我是最近才回来的。”   这就是连环爆炸案的凶手沉寂三年的原因。   叶栖心里压下一块巨石,人生总又许多求而不得,但那并不是最煎熬的。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叫做「我曾经有」。   他将那种共情埋下,对着靳穆说:“如今该说的真相都已经大白,剩下的只能从这里出去再说。手机遥控器交给我吧,我们一起出去。”   靳穆借着扶手的力将自己弹起,目光变得玩味:“出去?好啊,我现在就比较想问。你想带谁出去?”   叶栖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靳穆耸耸肩,双手一摊:“我花这么长时间造势,如果没什么人死,岂不是很没有影响力。我不可能再等三年了。今天的事情只有闹的更大,才有可能被毫无阻力的彻查。这样也给你们少了不少麻烦,不是吗?”   靳穆越过叶栖的视线,看向方仲辞:“方仲辞,你的命我要留着替高叔叔找回真相。剩下的人,我为你划分了三组, 叶栖、笼子里这两个废物和一楼被困住的一群人里,你只能选一组。我替你保下你选的,算是报酬。剩下的,必须留下来为高叔叔陪葬。”   叶栖拦住了方仲辞上前的步伐:“靳穆,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你现在的样子,不是高副队想看到的。”   “你少来!”靳穆猛地一挥手,指尖不小心碰到手机屏幕,范荣胜和陈弘义每个人身上又多出一块血洞。   靳穆猛地对着因为疼痛而叫喊的两人吼了一嗓子,两人瞬间安静如鸡。   他将视线恶狠狠的打回叶栖身上:“他看不见了,他永远也看不见了!他要是还知道,就该回来找我,只要他能说一句,我马上就收手!但不能了,所以我做好人还是坏人已经没有任何分别了。那就坏一点,再坏一点,这样高叔叔去天堂,我去地狱,我也就不会不敢见他了。”   “我不信,”叶栖将眼眶压紧,“如果我没记错,你回来的第一次行动是炸出了化工厂的尸骸,想让我们发现范文是杀人狂魔的事实,但那一次事故其实并无伤亡。”   “第二次,为了让我们彻底发现陈弘义和范荣胜之间的勾当,你催化了金属厂隐藏的沉疴弊病。但据我得知,你原本的计划,是在所有工人开大会时将抛光车间引爆。但意外的是,范荣胜当天没有去厂里,导致大会没有开成,所以才产生了巨大的伤亡。”   “还有那次我们循着勇儿的踪迹到达城郊树林,地下空间里布置的炸药也只是少量,不足以致人死地。”   “而这一次,在你逼迫我们进入商厦时,出于警告曾点燃过一处炸药。但当我们进来之后,却发现并没有人受伤。”   叶栖一顿:“这么长时间,你唯一主观动手杀了的,是第一个只顾自己拼命挤出去的自私鬼。靳穆,你只想要真相,不想要杀人,对吗?你还是念及高副遗志的是吗?”   靳穆瞪了回去,一字一顿:“不、是。”   叶栖正面承住那种眼神:“好,既如此,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你安在这商厦里的绝大多数炸弹,已经被我们拆除。眼下这种情况,恐怕我们不需要听你话做选择。”   言毕,叶栖明显在靳穆眼底看见了几分慌乱。但那情绪很快转变成不屑:“你们所谓的拆除,不会只是拆了承重墙上的吧,但若炸弹不在承重墙呢?”   靳穆眼露凶光:“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要把他们安排在一楼吗?”   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叶栖的眼神却依旧坚定:“但我猜你没有准备,现在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靳穆的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气势却半分也没有弱下去:“那你敢和我赌吗?”   叶栖怔住了。   若是他自己,又有何不敢。但他若是失败了,就会赔上数以百计的人命。纵然他的把握是99.9%,他也不能忽视那哪怕0.1%失败的可能性。   的确,他不敢。   靳穆轻笑:“还是说,你这么阻拦我,是你害怕方仲辞不肯选你啊。” 第128章 笼中囚   叶栖正欲开口,却被方仲辞忽然覆在后肩上的手掌打断。   方仲辞前移了半步,向靳穆望去:“如果我不选呢?”   靳穆似有遗憾的捏捏手:“若是不选的话,除了你,谁也别想活。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方仲辞指尖微缩,心口略有一滞。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拖延。”   说着,靳穆的视线上移到笼子上方破开的天花板上。   绳索没入一片黑色,孔洞中传出吱呀晃动的声响。听得出来,那是一个多滑轮装置。   “这绳子一端连接的是铁笼,另一端拉着启动所有炸弹的总控开关。如果拉力消失,开关会瞬间回弹。”靳穆诡异的轻笑一声,“一楼那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但如果你一直不选,绳子一端包裹的腐蚀性液体将会在和拉力共同的作用下,于1.5小时内将绳子腐蚀断。靳穆看了一下手机,“不太巧,你大概只剩不到30分钟了。”   “我很想知道,切身的正义和纯炙的爱情,你会做何选择?”   靳穆的笑意愈发嚣张,每一声都想将人心刷下一层模糊血肉。   方仲辞站定,没有一丝挣扎和犹豫,就这样对着半空中岌岌可危的笼子指过去:“我选笼中囚。”   靳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这是最不可能的选择,甚至完全超出靳穆的预计。   “为什么?”错愕让靳穆近乎不假思索的问了出来。   方仲辞没有回答,但他仿佛已经知道了结果。   这个选择看上去似乎无法两全,但绕过两全的表象,真实的难题是靳穆所设置的一触即发装置。   如果方仲辞选了笼中囚,按照他的规则,为了保证在爆炸之前让陈弘义和范荣胜一起随方仲辞离开,他就必然要手动毁掉自设装置。   而届时,情况就俨然就不再会是现在的情况了。   看着靳穆狂跳的额角,方仲辞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愿赌服输。”   靳穆倒吸一口气,气管的颤动带起全身的颤栗:“这两人的命,我是一定要留在这的。”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方仲辞双手一摊,眼光倏地一冷,“那就,动手吧!”   随着方仲辞的那句动手,靳穆手机上的提示震动连续传来——有人破解了他在商场设下的数道限制。   趁手机震动带给靳穆的失神,叶栖用力扫了一脚,手机登时从靳穆手里飞出去,撞在了墙角。   与此同时,商厦所有的门锁被打开。一早就在外围等待的警察们顺次涌入,两队快速向上,两队迅速疏散解救人质。   听到自下而上的脚步声,叶栖就知道一定是顾铭羽擅自做主派人上来营救。但眼下情况不明,他不能让更多人涉险。   他猛地一喊,连带着手机的收音筒都微微震颤:“顾铭羽,四楼有三个人,马上带上他们一起撤退至一楼!一个都别上来!”   那记声音极具震慑力,透过话筒直穿在顾铭羽耳畔。   顾铭羽咬咬牙,还是冲着对讲机下了指令。   两队刑警纷纷按下耳机,回复收到。   喊完,叶栖一脚拦住了去角落拾手机的靳穆。靳穆闪身躲过那一脚,转身席地而起,面色阴沉的对着打断他的叶栖:“叶警官不让我用手机,自己倒是用的很称心,你明明在我眼前挂断了电话,又是怎么一直和他们保持联系的?”   “录屏的视频而已,小小年纪,我建议你还是先多吃点鸡心补补心眼,再同我谈其他的。”   没有赘余的话,叶栖再次出手。   靳穆的招式明显经过专业的训练,这并不让叶栖意外。   说起来,靳穆也算个可怜人。若是在平时,叶栖或许不会下重手。但眼下情况紧急,每拖一分,他们的境况就又危险一分,他必须速战速决。想着,叶栖蓄力一肘对准了靳穆的肋骨。   骨肌分离的声音让靳穆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肋骨已经折断。可下一瞬,他却依借自己已经断骨的位置,将叶栖的手肘往自己的方向收了一段。   这动作让叶栖有些措手不及,整个节奏都被打断。进而导致他抵在靳穆身上的手肘被靳穆反抓过去,整个人向地上扣去。   但靳穆没想到叶栖的反应竟如此之快,一个利落的反擒拿反将他贴在地面上。   动作一停,他眼有空余,终于看见了方仲辞在做什么。   方仲辞不知道哪来的绳勾爪,爪端已经缠在了笼子一边,努力将笼子抓靠到五楼。   靳穆一下变得激动起来:“方仲辞!!你为什么要救他们?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沾了高叔叔的血!方仲辞!你他妈给我住手!”   叶栖一巴掌打到靳穆后脑勺上:“没人教过你不要随便辱骂长辈的话,我今天教教你。”   可靳穆却反而更加疯癫狂悖,不要命似的要挣开叶栖的箍固。   瓷砖上阴开一片血迹,那是靳穆的断骨戳出胸腔带出的血色。   叶栖又心头一惊,这一套又一套不要命的打法究竟是在哪学的?   靳穆随即以一个极度扭曲的角度掰折自己,生生从叶栖手中将自己的手腕拆出。他一刻不停的抬起那只没伤的手,掏出一把枪。   叶栖眼神一闪,对着枪口猛冲而去。脚尖一踢的动作比靳穆要快的多,子弹偏移而出,从范荣胜身侧擦过,打断了他背后一条铁栏。   方仲辞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因为,他完全信任自己的背后人。   他将绳索打结,又将刚刚的抓靠过程重复了三遍。   终于,笼子已经十分靠近五层的走廊了。   这时,方仲辞身后传来叶栖的声音:“哥,接住枪。”   方仲辞微转头,扬手接住叶栖扔过来的那支枪。随之而来的,是靳穆无休止的嘶吼。   方仲辞气定神闲的将枪支上弦,对着陈弘义晃了晃:“侧一下,我帮你们开门。”   他将枪支瞄准,砰的一声,锁笼的门锁一分为二,从五层的高空直坠而下。   他将枪支随意的在地上,以免阻碍自己的动作。他对两人说:“我不知道重量忽变之后绳索的张力能支撑到何种程度。 所以,你们两个先出来一个,我替上去。等我进去之后,再出来第二个。”   陈弘义眉头一皱,率先踏出了一步。范荣胜焦急看向方仲辞已然对陈弘义伸过的手,只能不停的催促他们快点。   接下了陈弘义,方仲辞抓住了颤巍的笼子一角,开始向上攀爬。   当他踩入笼子,铁杆又开始不住的晃动。   好不容易等到笼子渐趋稳定,范荣胜一脚还没踏出笼子,一支枪忽然出现在他视野里。   此刻,陈弘义仍被捆绑的双手举着刚刚方仲辞仍在地上的枪,直指范荣胜背后的方仲辞:“大英雄,去黄泉路上继续做你的英雄吧!”   听见异状,叶栖猛地一抬头。几乎是下意识,他将刚刚从背后掏出本要锁住靳穆的手铐竭力一扔。   那手铐击中陈弘义的手腕,子弹的初始位置蓦地偏转,巧合的对准了笼子上方的绳索。   巨大的枪声掩过绳子崩断的声音,断裂的两端迅速沿着相反的方向弹开。   连带着所有人的呼吸,将惊恐扩至顶端。 第129章 这一次,换我来   笼子上方的绳子崩断,一时陷入失衡。   “方仲辞!”   在叶栖撕心裂肺的声音里,方仲辞和范荣胜以刚刚栓住的三个绳索为中心点,连同整个笼子一同倒扣下去。   几乎是同时,方仲辞一手抓住范荣胜 ,另一手用力抓住笼子的栏杆。   一点准备都没有的范荣胜整个人被甩到笼子外面,堪堪被方仲辞拉住,失措的惊呼。   剧烈的翻转让方仲辞不确定绳子能否再负荷两个人的重量,在失控的摆锤运动下,方仲辞看准时机,将范荣胜甩了出去。   范荣胜直接被甩到了四层走廊,翻滚了两圈磕停在墙面上。   方仲辞还在抓着笼子荡,看着一脸呆滞从地上腾起身靠在墙边的范荣胜,方仲辞凝声道:“往一楼跑会不会!”   那声音因为晃动而不稳定,却清晰扎入范荣胜空荡的脑海里。那句话像是在空盘上写下了指令,让范荣胜不假思索的开始执行。   又是嘣的一声,三根绳索中的其中一根不堪重负的撕裂,不停摆动的笼子开始加倍震颤。   方仲辞眼眶微压,在笼子再次靠近四层时。借势跳出笼子,安然落地。   抬头,他看见一脸惊恐的叶栖,正靠在五楼栏杆边正向下望。   他眉头微蹙,目光如炬:“叶栖,抓住靳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叶栖近乎忘了靳穆一直以来的威胁——绳子一断,就会产生不可控的爆炸。   但现在绳子断了已有一分钟,却根本没有异状发生。   叶栖毫无犹疑的转身,猛地抓起掉落在地的手铐,直冲着靳穆而去。   当方仲辞从四楼上来的时候,叶栖已经将满身鲜血的靳穆推到了墙角,锁上手铐。   至于刚开过枪的陈弘义,此刻早已不见踪影。   “炸弹为什么没炸?”叶栖问道。   靳穆嗤笑一声,呼吸愈发加重:“你是在期待吗?”   叶栖抬肘压向靳穆的后颈:“刚才的说辞到底是不是你在开玩笑?”   可靳穆只是无言一笑,半句也不肯回答。可忽然间,靳穆却剧烈的咳了两声,卡出一口鲜血。   见状,叶栖立刻松了手。   靳穆将头转了个方向,才看到方仲辞安然无恙站在他身侧。   他似乎没有气力发怒了,连瞪着方仲辞的凶狠程度都明显弱化:“你为什么救他们?”   他还是那句话。   方仲辞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罪犯自有法律评判,公正是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我们会被保护,同样也会被制裁。而制裁者,不该是你我,也不会是你我。”   靳穆眼下的血红瞬间扩散。   三年前,高树平总喜欢把公平正义挂在嘴边。有一次,靳穆实在是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高叔叔,到底什么是公平正义啊?”   高树平想了想:“大概就是善人会被保护,恶徒会被制裁。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个体,享受着同样的权利,但……”   高树平的话被一通紧急的出警电话打断,后来的靳穆无论怎么想,也一直无法续上那句话。可当他听到刚刚方仲辞言语的一瞬间,却好像终于将曾经的断句续上了。   他想说的或许是,公平是我们享受着同样的权利,但无权制裁别人。   靳穆靠在墙边,缓缓滑下。他闭上眼,眼泪顺着睫毛簌簌而下,打湿长到鼻间的发丝。   他终于打破了自己的沉默,低声道:“装置是假的,原本那就只是吓唬那两个废物用的。我只是临时起意,想看看高叔叔最看重的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而我原本的计划,是屋顶。”   他睁开眼睛向上望去:“你们知道静宁市这抬头即可见的星空穹顶,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他微微叹了口气:“天花板上这些精美的灯饰内,都被我装上了炸药。刚刚我将囚笼放下的时候,已经打破了屋顶的防火层。没了这层壁垒,只要我引爆藏在天花板的炸药,无数的粉尘化成的星空会在瞬时产生巨大能量。届时,我也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破坏性。大致算时间,现在距离定时炸弹爆炸应该还有10分钟左右。”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方仲辞脑子里嗡了一声,他望着那些华美的灯具,一时面色苍白。之前他和叶栖的计划,完全没有考虑到楼顶内部蓄满粉尘这一情况。   如果说靳穆设置在天花板上的炸药已经足够将事故点起,那他和叶栖配合转移到5层房间堆垒的炸弹,就更是雪上加霜。   中央商厦周围是密集商圈,楼宇之间隔很小,若是楼顶辐射巨型爆炸,且不论经济损失,人员伤亡怕是不计其数。10分钟,什么都不够做。   叶栖低声在旁将情况输出给顾铭羽,方仲辞则望向靳穆:“告诉我,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靳穆一哽,反道:“你会替高叔叔把一切真相都查出来的,对吧。”   “会,”方仲辞三指举过头顶,“我用我的性命起誓,会将三年前高副的事情查清,同时也包括他还未深入却为之付出性命的内情。”   靳穆眼神一落,指了指刚刚被踢飞的手机方向:“所有安在一到五层的炸弹总控都在我手机里。”   闻言,叶栖不由分说的将手机取了回来。幸运的是,手机不仅能使用,甚至还在开机状态,节省了一点时间。   但叶栖没有将手机直接递给靳穆,只是问他怎么操作。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靳穆收回他刚刚抬起的手:“不好意思,我现在可能看不太清。我说,你来做吧。”   停掉所有的炸弹大概只用了不到一分钟,但危机仍未停止。方仲辞艰难的张口:“那屋顶的呢?”   靳穆回望了眼方仲辞,一边努力起身一边道:“为防意外,我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屋顶的所有炸弹其实只有一个做了定时,炸弹是固定不可拆的,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但……我现在并不知道哪条线是真线。”   “为什么?”方仲辞边搀扶着他向前边说道。   “我做了两根一样的线,只给自己留了50%的机会。死路为高叔叔,生路为自己。”   方仲辞哂笑一声:“这就是你给自己的后路?”   靳穆苍白一笑:“至少还有机会不是吗?”   靳穆指了指走廊的尽头:“直行左转,尽头处打开天花板。”   闻言,叶栖疾步向前。   靳穆望了眼一直紧盯叶栖的方仲辞,忽然低声道:“方警官,我现在这个样子,可能不太适合移动了。”   方仲辞将视线移回,轻回了一句好。   方仲辞尽可能和靳穆将步伐调的更快些,但到地方的时候,还是只剩了五分钟。   闪烁的红光,示意着时间一秒秒的流失。   这是薛定谔的炸弹,在剪下线之前,所有结局都是未知。   方仲辞抬眸看向站在脚手架上的叶栖:“你运气好吗?”   叶栖摇摇头:“不怎么样,我所有的运气好像都用来赌你会爱上我了。”   “那就只能靠我了,”方仲辞抬手想拿过叶栖手里的工具,但叶栖似乎并不想松手。   方仲辞边用力边说:“行了,共同面对,我知道的。你去把旁边的窗户关一下,毕竟是防弹的。万一失败了,至少能阻隔些冲击力。”   叶栖没有深想,松开钳子,从脚手架上走下,向窗边走去。   当他踏出第三步的时候,猛然惊觉有不对,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方仲辞一早就让顾铭羽在附近的窗外准备好充气床垫,走过来的路上他刻意向外往看了一眼,叶栖去的那扇窗边就设了一个。   他同时还嘱咐外面的人,只要有人跳下来,就即刻强制带离。   此刻,不及反应的叶栖双脚腾空,被方仲辞以一种极不安全的姿势从窗口掀了出去。   叶栖整个人栽了出去,逆流的血脉将他的双眼瞬间逼至猩红。在方仲辞愈来愈远的脸庞,只来得及看清他最后的嘴型和温暖的笑意。那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对不起。   “方仲辞——”叶栖的凄切的呼喊由上之下,响彻在整个广场。   方仲辞浅笑晏晏:“从前都是你替我挡风遮雨,这一次,换我来。” 第130章 对喜欢的人,我一向没什么原则   肌肉记忆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令叶栖安全降落在气垫上。   他一刻不停的翻起身,想都没想就准备再次往里冲。可脚上还没踏出一步,手臂却登时被顾铭羽扯住。叶栖猛的一甩,情绪几近失控的喊了一句滚。   噪杂中,周围一众人却静谧的诡异。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待人谦和、人畜无害的叶栖吗?   顾铭羽迟迟不肯松手,这是方仲辞交代给他的事情,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件事,他必须完成。   他单手搭在叶栖后肩,正用力将叶栖向后拉,却猝不及防的腾空而起,被叶栖一个过肩摔扔在了充气床垫上。   他其实没想到叶栖能真对他出手,但霎时的惊愣并没有抹杀顾铭羽刻在骨子里的训练,他借势前滚翻,恰好拦在了叶栖面前。   此刻,方仲辞从窗口离开,静默的爬上脚手架。   血色的光影散发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危险气息,倒计时:3分45秒。   靳穆轻笑着靠在墙上:“你的确值得我今天放弃今天的计划。”   方仲辞不经意带过眼角的残泪:“废话这么多,老高受得了你这种碎嘴的小孩吗?”   他顿了一下,紧了紧手上的钳子:“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哪条才是吗?”   方仲辞没有转头看靳穆,只看着递减的时间缓慢呼吸。他知道,这是一个无意义的问题。   他略微活动了一下自己有点僵硬的指节:“其实我现在很想你没脸没皮的和我说,你还在闹着玩。”   50秒,死亡一寸寸从头顶压下。   方仲辞低声:“靳穆,如果有机会出去的话,我希望能替高副好好教导你。”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如果的话。”   混乱的思维中,方仲辞猛地想起陈弘义对他开枪时说的那句,让他下地狱去做英雄。   但其实方仲辞并不想做英雄,从前没有,现在更不想。他只是个普通人,有了普通的牵挂,就想普通的与爱人相伴一生。   只是,总要有人要做这件事,而他巧合的站在了事件的中心,有着无可推脱的责任。   听着楼外的一片嘈杂,方仲辞心口疯狂撕扯着疼痛。他浅浅的闭上眼睛,泪花也随之溢出:“叶栖,愿能再见。”   “咔哒——”   时间被禁锢在这一刻,凝结的汗珠从他的侧脸涔涔而下。   黑暗中,方仲辞能感知到闪动已然停止。他难以置信的睁开眼,发现眼前的时间正好固定在崩塌前的2秒。   方仲辞脚下一松,险些跌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顺着梯子走下来的,却在落地的一刹兀自笑了起来。   这大概是他最庆幸的一次。劫后余生,一切都还在。   原来活着这样美好,能呼吸,能心跳,还能见到他想见的人。   ·   叶栖再次将顾铭羽撂倒,正欲前行,顾铭羽却故意用力压住充气垫一角,打破他的平衡。就在叶栖步伐不太稳时,又顺势拽住了叶栖的脚踝。   不远处,叶玲从车上狂奔而来,尖声嚷道:“你们别打了,9点了!24小时过了,老大成功了!”   感受到脚踝微松,叶栖疯也似的直冲进大楼。   像是能感知方仲辞的位置一样,这次,叶栖没有跑错。   此时,靠在走廊墙面缓和心绪的方仲辞忽然听到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   他知道,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来了。   可他才刚看见叶栖的衣角,就蓦地被紧拥入怀。对方在狂奔中蒸腾起的体温顺着衣服包裹袭来,似乎在抚平他还未终止的颤抖。   “方仲辞,你为什么要骗我。”将那几个字艰难的从嘴里挤出,叶栖用力咬紧牙关,仿佛再多说几个字,他就会立即崩溃。   方仲辞一时哑言,心头如同缠上了一层又层保鲜膜,压抑而闷堵。他迟钝的抬起手,轻抚在叶栖的后背。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好似他每触碰叶栖一下,就会感觉他颤抖的愈加厉害。   他心疼的将手停在叶栖有些潮湿的背脊上:“好了,我错了好不好。”   方仲辞继续:“剪线的时候呢,想起自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独自守候的七年怎样的,忽然觉得好亏。不过还好,我活下来了。所以,你要不要好好讲给我听?”   那声音轻柔如羽,落在叶栖心头却如同重击。   叶栖骤然将方仲辞拉开:“想听吗?”   方仲辞这才看见叶栖灰尘满布的脸上,没有一寸在笑,眼神犀利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方仲辞微怔,回答刚到嘴边就被一吻封缄。   手中的钳子砰声坠地,一声清脆回荡在走廊之间。   刹那间,商厦所有自动百叶窗打开,阳光穿透昏暗,照亮了整个空间。   晨曦万丈中,两个影子交缠一处,难舍难分。   与其说那是吻,不如说那是咬。叶栖的每个动作都狠压着方仲辞,让他有种要被撕开的错觉。   后背的上半靠在墙面,下半则被叶栖强有力的掌心抵着。渐吻渐深的力道将两人间的空隙寸寸挤压,终至一丝不剩。   一阵血气从方仲辞唇间溢出,又交融埋没在口中。毫无掩饰的侵略笼罩侵蚀着方仲辞的气势,心口也随着深吻的节奏来回撕扯。   湿咸,苦涩。   包含着短短一瞬就失去一切苦痛。   厮磨,磕碰。   没有什么再能纾解失而复得的跌宕。   直到血味散尽,心碎的绝望才冲破交吻,让叶栖蓦地痛哭出声。   方仲辞刚想出言安慰,整个人却被从温暖中拉出。叶栖眼角通红,强压着颤抖说道:“就是这样。意识到喜欢你的这七年,我每天都在这样臆想。想见你,想抱你,想吻你。我想了解你的一切,所以我像个变态一样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将你的照片记载脑子里还不够,还要存储剪切到我的本子里、电脑里,来回翻看。”   “为你,我选择了刑事侦查,辅修了各种专业。为的就是能在再见你时能帮上你,哪怕只有一点,哪怕你可能根本不需要我画蛇添足。”   “如果我不曾见过光,黑暗和光明于我无异。但若我见过漫天繁花,便难再守下一片荒芜。”   “我为人所称道的优秀,全都源于你。”   “来到你身边后,我一步一算计。我心机深沉,甚至不择手段才有了与你共度一生的机会。可差一点,就差一点这一切就将化成泡影。方仲辞,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一阵酸楚划刻过方仲辞心头。原来这么久以来,叶栖都过得这么辛苦。   哪怕从并肩走到了携手,他也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方仲辞才猛然发觉到自己的自私。活着的人往往才是最痛苦的,而他却没有一丝商量,就要将那种痛苦留给叶栖。   他正欲道歉,却看见叶栖咬住嘴唇,眼神一躲:“这样的我,还配和你在一起吗?”   方仲辞心头一震,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他将指尖收紧在手心,咬牙反问道:“叶栖,七年里,你就没想过你来的时候,我身边已经有了别人了吗?”   一言而下,叶栖眸子里的光瞬间暗淡:“想过。那吻就等你,一直等你。”   “等不到呢?”   “等不到也会一直等。或许会默默替你死在某次战役里,但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我的七年,十七年,二十七年。”   “……”方仲辞的泪已经涌入了眼眶,“你是傻子吗?”   “是,在你这,我愿意永远做个傻子。”   温热顺着方仲辞的脸颊滑下,他望向眼神躲闪的叶栖:“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叶栖的呼吸一滞,沉默不语。   方仲辞将掌心覆在叶栖脸侧:“我很庆幸,你终于愿意将真实的自己显露给我。”   叶栖猛地抬头,将方仲辞的表情一览无余。   他在流泪,为自己流泪。   “你……”叶栖的声音有些激动,“你不在乎吗?”   “在乎,我不喜欢被人算计,也不喜欢被人骗。”方仲辞的指腹在叶栖的面颊上摩挲了两下,“但我这个人对自己喜欢的人,一向没什么原则。”   叶栖的嘴因为惊讶无意识的动了两下,再次将方仲辞拉入怀抱。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真实。   这世上再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了,再也不会有了。   叶玲带着一队人直往五楼上冲,却被顾铭羽拦下:“等一会吧,现在情况稳定了。你上去又拆不了炸弹,让经过生死别离的恋人再待一会吧。”   叶玲吓得险些没跳起来,结结巴巴的指着五楼的方向又指了指顾铭羽,一句有意义的话都没组合出来。   那只手被顾铭羽拍了回去:“对,他们搞在一起很久了。”   说完,顾铭羽随着一众人离开,留叶玲一个人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五楼。   一声轻咳打破了两人的拥抱。   从旁一看,他们才想起了一直重伤在地的靳穆。   有些撑不住的靳穆皱起眉头:“能先救我吗?活证据就快死了,有什么事晚点再说……行吗?”   迷离中,靳穆隐约觉得叶栖瞪了他一眼,他咧咧嘴:“你瞪我也没用,但凡你能下手轻点,我也不至于这么伤的这么重。”   叶栖懒得反驳,上前小心将人扶了起来。   拆弹组赶到五层准备作业,随之而来的,是一脸尬色带队而上的叶玲。 第131章 周队   叶玲还没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顾铭羽一个大跨步挡在了她前方:“报告方副,情况基本稳定。广场上的排爆工作完全结束,医护人员一早就位,被救群众已经陆续送往医院,准备接受心理疏导。”   心理疏导?方仲辞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如果受害者都被送到医院做心理疏导,既能解决人员扩散疯传谣言的状况,又体现了国家对人民的爱护,还能排除群众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可能。最重要的,是能在不引起骚动的状况下,排除所有可能潜在的嫌疑人。   方仲辞眼眉一挑:“谁的主意?”   “是我。”江恪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后出现在方仲辞的视野里。   刚被固定好的靳穆登时紧闭双眼:“这个时候见到法医,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方仲辞低头看向被担架抬起来的靳穆:“少说两句,省点力气,别忘了我还要替高副教导你。有人要杀你的话,记得躲。”   靳穆嗤笑着:“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有躲的必要吗?”   目视被抬走的靳穆,方仲辞扬声道:“有,不想等到高副的案子真相大白了吗?”   说完,方仲辞又向顾铭羽打了一个手势:“这边的情况太多,我暂时走不开。他的生命安全就交给你了,记住,他很重要。”   顾铭羽点点头,对着靳穆被抬离的方向疾步而去。   临走之前, 顾铭羽对着叶玲用口型说道:「收敛点。」   叶玲这才惊觉自己的表情似乎有些太反常,刚想调整情绪汇报,却在看见方仲辞脸的一瞬间前功尽弃。   方仲辞嘴上被席卷而过的痕迹异常明显,让她整个人呆滞在原地。她飘忽的望了一眼方仲辞身后的叶栖,不自觉倒吸了一口气。   方仲辞蓦地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干什么呢?问你话呢?重点嫌疑人呢?”   “哦哦哦,”叶玲努力回过神来,切入工作状态,“陈弘义是从正门直接跑出来的,被当场拘捕。范荣胜出来的时候有些疯癫,现场有医生直接给打了镇定剂,现在正和陈弘义一起关在押送车里。”   “还有勇儿。”   叶玲继续说:“当时疏散的时候,除了几个江主任亲验受伤的人,他和顾铭羽一直在协调控制现场,防止有人离开。因为一直保持通话,我们也特别留意了一下你们电话里提到的勇儿,果然在疏散的混乱人群中发现了他。   我们的人多,武警也在,他几乎没有拒捕的机会,现也已被羁押。”   闻言,叶栖提议道:“既然人抓到了,我即刻押送他回去。”   但这一想法登时被方仲辞拒绝了:“单独押送不安全,我允许靳穆离开是因为他的伤撑不到我们收队。至于其他人,大可等待收队,同我们一起回去才更加保险。”   叶栖摇摇头:“我还有一些事情想问他,怕到局里他就不肯开口了。”   两人正为此争执辩解,一个中年男人忽然站在两人身旁:“小栖。”   叶栖一愣,眼神交汇的一刹,嘴上不自觉的喊了一句周叔。   周叔一笑,瞥了一眼旁边人,问叶栖:“这位是?”   叶栖伸手介绍道:“我们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方仲辞。”   “他……”周叔话音一顿,将即将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伸出手友好道,“免贵姓周,这次带任务的武警方面支队长,你可以跟着小栖叫我周叔,或者直接喊我周队。”   方仲辞伸出的手一僵:“周,周队……”   方仲辞脑子一阵嗡鸣,他不会记错,九·一二结案时,他接到了一同电话,请他前去亲手枪决吴同。而当时负责掩护他枪决的队员说过,他们是受周队所托。   震惊无以复加的砸下来,他将那种神情一股脑撇向叶栖,可叶栖却一脸困惑的回望着他。   看到这种眼神,方仲辞不由得迟疑了。难道,就只是巧合吗?   方仲辞克制的收回眼神,客套的对周队表示感谢:“这两天的情况的确有些糟糕,真是麻烦武警的同志了。”   周队展颜一笑:“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们也是指责所在。小栖是我……朋友的孩子,希望你能多照顾一下他。”   方仲辞频频点头:“您请放心。”   周叔抬手搭在叶栖的肩膀上,低声道:“没事的时候一起吃个饭,省的你爸有事没事的唠叨我。”   说完,他又盛着笑意离开了。   人一走,方仲辞刚想问点什么,却被叶栖先发制人,叶栖狐疑道:“哥,你刚刚那样看我做什么?”   方仲辞被问的一愣,怔怔的摇摇头。   半晌,他蓦地长叹一口气:“押送勇儿的事,想去就去吧。但你我都心知肚明,勇儿很可能会被劫。你既然要去,我劝不动你。但我只要求你一点,万事小心,不能受伤。”   叶栖坚定的点点头,疾步离开。   望着叶栖离去的背影,方仲辞再次陷入了沉思。如果不是叶栖,当初又是谁在帮他?又有什么理由帮他?   叶栖抽调了几个人,准备一同押送勇儿。   再见勇儿,他似乎清减了不少。很显然,逃亡的日子并不好过。   叶栖没有任何想说话的意思,就像是在执行一个无聊的任务。   时间平静的流淌了两分钟,沉默不言的勇儿忽然抬起双手,抖动起手上的手铐,像是玩玩具。   叶栖没有理会,甚至拿出手机开始玩起了自制的简易小游戏。   就这样又过去了几分钟,勇儿猛地打向叶栖的手机。   手机转了半圈,险些坠落。   旁边的刑警一脸不满,喝止住他的动作。   但叶栖却只是轻笑着对身边人摇头,示意他们不要继续,翻过手机就打算继续玩。   勇儿负气的抓过叶栖的手机,两颗无神的眼球戳在他身上:“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人吗?”   叶栖懒得看他,将手机夺回,向着窗外望去:“因为你母亲呗,还能因为什么?”   窗上,惊讶略过勇儿粗犷倒影,又很快淡去:“那老家伙和你说的?”   叶栖轻笑:“不用他说。”   “那你不想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血绘的画卷见过吗?落日昏聩,余晖下迷人的残色,是真的美不胜收。”   旁边的刑警实在听不下去,再次喝令勇儿闭嘴。这种反应似乎让他很满意,他的脸上再次挂上诡异的笑容。   叶栖闭眼摇摇头:“你就别管他,他这是臆想症。坚持将他作为主犯的是方副,事实上我一直不同意这个看法。吴同到最后都说人都是他自己杀的,我觉得他说的是事实。这人脑子有点问题,回头就做个鉴定就是了,别和他较真。”   田勇脸上的笑意霎时变成了扭曲:“人是我杀的,峒峡村所有的碎尸都是我做的,吴同就是个懦弱的老匹夫,见了你们只会抱头鼠窜。”   “呵,”叶栖哂笑,“但老匹夫弑了妻,你却没能杀了你一直憎恨的母亲。”   “你说什么?”   叶栖瘪嘴摇了摇头:“那些人没告诉你我们查案的细节吧?我们在后山里发现了一个被打磨光滑的头盖骨。随便一问,吴同就承认了那是他的妻子。他经常一个人向深山而去你吧?你总见过他身上或者车轮上沾过这种花吧 ”   说着,叶栖随意的将水晶兰的图片调给勇儿看。   “你母亲离开的时候,你大概也只有十几岁。关于她离开那件事的是非观,也都该是吴同给你讲的。可她如果不是抛弃了你,而是被吴同所杀呢?”   勇儿愕然,语气中带着毫不掺假的震惊:“不可能!”   叶栖一脸的无所谓,大有信不信由你的架势。他继续说:“你敢想吗?他那一罐罐的烂肉里面,曾经也装过你的母亲。”   一种从未出现的可能性在勇儿心里激起轩然大波,颠覆性的地震,让他脑子揪成一团。   他边摇头边低声的说不可能,可每当他这样一次,就在这种不可能上抹添上了几分怀疑的颜色。   “还觉得不可能吗?”   勇儿的情绪开始剧烈起伏,嘴里开始胡言乱语:“不是的,不可能的……”   叶栖没能在那种无意义的话语中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但他却发现勇儿开始疯狂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他下意识的有些警觉。   叶栖觉得不对,他猛地抓住勇儿的肩膀:“你有没有见过那个人?十三年前他帮助你们逃跑,十三年后又指示你把奇怪的数字写在尸碎瓶子背后的那个人?他到底是谁?!”   勇儿的疯狂愈加,他开始紧紧拽住叶栖:“救救我!我还不能死,我要知道当年的事情!你救我,快救救我!”   叶栖向他被扯开的领口望去,皮肤下突闪的红点让他心下一惊。   他猛地推开勇儿,惊呼着:“跳车!马上跳车!有炸弹!”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的喉口。   剧烈的寒风灌入车厢,如同拉响了一个破旧风箱。   众人鱼贯而出,车子在几个力的作用下偏转侧翻。   “轰——” 第132章 现在,意外吗?   跳出车外的同时,火光在炸裂中分崩离析。血色顺着窗门喷出,连带着不知名的尸碎,散碎在街道的尘埃之中。   沾血的车轮不停地转动,泄露的汽油迅速引起了第二次爆炸。   谁也没想到,九·一二的真凶就这样在连续两次的火光中,同所有他杀过的人一样,死无全尸。   叶栖从地上缓缓起身,迅速将袖口拉下,挡住手臂上的擦伤。   难怪一路上都没有人劫车,原来这才是他们的后招。   叶栖忽然有点后怕,如果不是刚刚他的横生枝节,勇儿就会被送往市局。他真实的目标,又是什么?   他暂时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多,人肉炸弹袭击绝非小事。   扫视着地上残留的爆炸碎片,叶栖立即着手交代其他的刑警封锁现场。   索性叶栖走的这条路人流量较小,所以发生事故的时候现场目击者也很少。   市民们很配合的将在现场拍摄的照片删除,最大程度的避免了消息扩散带来的恐慌。   忙碌间,叶栖却侧耳听见有人将电话打到了方仲辞里,而显然,他现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不出三分钟,叶栖的手机响起,电话是方仲辞打来的。   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受伤了吗?”   叶栖心虚的摸摸自己的腕臂:“没有,我一切都好,没有受伤。但勇儿死了,抱歉,这次可能弄巧成拙了,我还什么都没问出来。”   “我更倾向于你歪打正着,为市局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叶栖没有就那个话题再说什么,他环顾了一眼现场:“收拾好这边的残局,我就先回市局了。勇儿这边既然已经没办法有新进展,我就想先查查范荣胜所说的那个给他传递消息的人,到底存不存在。”   迟疑了半分钟,方仲辞应声同意。   怀着沉重的心情,叶栖回到市局后直奔监控室,要求调出范荣盛被关押期间的所有监控录像。   由于时间范围缩小到他在暗网接到回帖的同一时段,叶栖很快发现了这个人。   他将暂停的监控录像给旁边的刑警查看,身边人很快认出了监控里的人:“他叫贺闽,大概是三、四个月前从分局晋升上来的。当时你和方副队都还在修养期,所以可能对他还不熟悉。”   “他现在人呢?”   查监控的小刘挠挠头:“我还真不太清楚,不然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   叶栖点头催促:“快。”   电话一断,叶栖立刻询问情况。   小刘道:“说是回老家奔丧了,一个星期了还没回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上心头,叶栖立刻回到办公室,翻起自己的电脑。他从系统里调出了贺闽的个人信息,在家庭住址栏中发现了他的老家住址。   叶栖立即联系当地分局,要求当地民警对贺闽家进行走访。   与此同时,他开始在数据网中捕捞关于此人的消息。   他首先核查了实名制的车票,发现贺闽的确买了回老家的车票。而在贺闽亲属一栏中,的确发现了他有一个尚住在老家的年迈母亲。   叶栖随即沿着贺闽的关系网巡查,很快在他的个人信息中发现了端倪。   这么多年来,贺闽留下的照片很少。除了证件照,只有一两张和警队的合照。而除了证件照外,他的每张照片都突兀的带着口罩。   叶栖正有些奇怪,分局的回复电话就已经打来了。   或许是打着方仲辞的名义进行询问,所以那边的办事效率像是开了倍速,短时间内就有了结果。   当地分局回复说,贺闽家中的确有一位老母亲,但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至于系统上还存有的在世记录,应当是相关工作人员的失误。   叶栖咬咬牙,如果没有亲人,又何来奔丧一说?   他迅速带人去贺闽的现居处搜查,破门而入后,房间里的积灰霎时飞扬而起。   叶栖随意抹了一下桌面,这种灰尘的厚度,不像是一个星期没有住人,更像是几个月都没有住过人了。   几人在贺闽的屋子里扩散搜寻,但并没有发现人影。   粗略的搜查后,叶栖开始仔细寻找屋子里的蛛丝马迹。   很快,他发现了地板上的色差。那样强度和范围的褪色,应该不会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酸碱的漂白效果。   大范围的使用酸碱,这不由得让叶栖想起一种拙劣手段——次氯酸干扰鲁米诺反应。   叶栖抬眼,正看到前方厨房的电冰箱,他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在拉开冰箱门的一瞬间,心头一沉。   他心情复杂的望向其他刑警:“联系手上没有任务的法医吧,贺闽……遇害了。”   走出贺闽家门,叶栖不自觉叹了口气,他从内网通讯录中找到了贺闽曾经就任的分局电话,拨了过去。   从分局那边,叶栖得知了贺闽性格孤僻,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时常带着口罩,同周围的人关系都不好。所以在晋升市局后,他们也就断了联系。   这样的描述很明显和市局刑警们对贺闽的印象截然不同。   要么就是这个贺闽同范文一样,有两张面孔,要么就是分局的贺闽和来市局报道的贺闽,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叶栖将贺闽在市局的证件照传给了分局的同志,不出三分钟,他就接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照片上的人根本就不是贺闽。   看来,替换的绝佳机会,就该是贺闽三四个月前来市局报道的时候。   凶手将贺闽杀害,又将贺闽的全部信息更换成他自己的,就这样顺利成章的入了市局,替代了他的身份。   这事情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到天衣无缝,困难颇多,可那个凶手偏偏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相安无事的待了三四个月。   叶栖紧阖双眼,不自主的攥紧了拳。   XT想插个人进来,当真就如此容易吗?   ·   病房外,一个身形高挑的护士端着测温笔和其他药品,经过门口两个刑警的盘查后进入了病房。   护士瞟了一眼床头的病历卡,靳穆的名字醒目异常。   他将藏在托盘底部的针剂取出,戳进了正在滴答不停的吊针,一推到底。   口罩下,护士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可他刚转身,身后却忽然出现异响。病床上的人强有力的翻身,直接对他大打出手。   一番动作翻掉了“病号”的假发,也将吊针打湿的床铺展现在他面前。   假护士粗狂的嗓音响起:“你不是靳穆?”   说着,他用力一托盘扣在假病号头上。   与此同时,假护士一高跟鞋猛甩到了玻璃上,病房脆弱的玻璃登时四分五裂。   巨大的声响让守在门口的刑警循声而入。   假病号正握住假护士的脚腕,想将人从窗口拽回。假护士当即脱下另一只高跟鞋,砸向那只抓着自己脚腕的手掌。   一声痛叫,假护士毫无犹豫的从三楼跳下,借着一二楼之间的平台直接跳出了医院大楼。   “快追!”   这边的情况很快反馈到了方仲辞那里,方仲辞却反而如释重负。   送靳穆出去的时候,他就没让顾铭羽带人从正门离开,又找了一个身形差不多的小刑警做靳穆的假替身。   眼下,替身这边出了事情,间接说明了顾铭羽那边的真靳穆会安然无恙。   ·   此时,靳穆本人已经做好手术在病房里昏睡了许久。   顾铭羽依旧寸步不离的守在单人病房外,谨防出现暗杀情况。   江恪从医院外回来,带回了份不知是午饭还是晚饭的外卖。   顾铭羽放松的接过外卖,轻松一笑。拆开饭食后,边吃边看着江恪。   早已对这种眼神视若无睹的江恪自然的靠在病房外墙,推扶自己有些下滑的眼镜:“当时决定孤身一人在广场上排爆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顾铭羽边扒饭边继续笑着:“想你呗。”   见江恪的眼神开始变得锋利,顾铭羽尬笑了两声。反而问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江恪,你说话会反悔吗?”   和往常一样,顾铭羽不说话,空气就会陷入静谧。但这次顾铭羽没有岔开话题,就静静的等待着江恪的回答。   好在这次,他没有等多久。而江恪回答了一句不会。   那句不会很轻,却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顾铭羽将手中的空饭盒一扣:“其实你来的晚,没看见当时叶栖和方仲辞是毫无避讳的直接跑过小广场的,这说明炸弹本身是遥控的。   加上在小广场这样明显的场合埋炸弹,在事发前暴露的几率极高。所以我推论,广场上的炸弹数量十分有限。当时涌出的人那么多,他却只起爆了一个炸弹,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所以……我当时承担的风险其实不大,也不算是压赌性命。但你的反应,却着实是让我意外了。不过既然错,就顺其自然的错了。”   在顾铭羽的视角上,他能明显的看到江恪靠在墙壁上的背脊一僵。而这个动作,连带着将他的心揪了起来。   直到江恪蓦地放松,顾铭羽才将提在胸口的那口气顺了下去。   还好,看样子江恪没打算反悔。   顾铭羽垂眸一笑,可下一瞬,一阵清冷扫过他的唇瓣,一触即分。   江恪的声音从他的脸侧又拉远:“现在呢?意外吗?” 第133章 因果难言   其他病房的门关关合合,顾铭羽却宛如一尊只有眼睛能动的石像,呆滞到只能干转眼珠。看着江恪依旧冷淡的面容,顾铭羽只恍然觉得刚刚的一切是他脑内的一场梦。   那是,吻吗?   将他唤回的,是护士站的铃响:V012病床呼叫,V012病床呼叫。   而V012,正是他靳穆这一间。几乎是条件反射,顾铭羽推开了病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正费力将手从呼叫铃按钮上移开的靳穆。   靳穆将手放平:“我还以为没人管我的死活,原来有的?”   “讽刺我呢这是?”顾铭羽用指尖点点四周,“你自己看看这屋子,连个窗都没有,就算有人能挖墙进来杀你,我也来得及进来。”   门口传来护士被江恪拦下的声音,不多时,江恪端着更换的药剂走了进来,像普通医护人员一样替靳穆换了药。   靳穆的眼睛蓦地一缩,他望向江恪:“江……主任,我能和你聊聊吗?”   话音一落,顾铭羽的目光立时打向江恪,惊愕十分。   在江恪平静的点头中,顾铭羽还是走出了房间。隔着玻璃望了一眼病房,顾铭羽还是准备先将靳穆已经清醒的消息回报给方仲辞。   电话很快被接通,看来现场收尾工作已经差不多了。   “方副,靳穆醒了,要来看看吗?”   方仲辞嗯了一声,音色干枯,听上去整个人都崩的很紧:“我结束就去,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说着,方仲辞就要挂电话,顾铭羽却叫住了他:“哎,等等,我这有笔账和你算。”   电话那头传来疑惑的声音,顾铭羽接着说:“你之前让我拦住你们家那位,但他看上去不堪一击,身手比谁都烈,上来一个过肩翻就给我拍地上了。要不是他念着情分收手,估计现在我得和靳穆一样躺在病房动不了。”   方仲辞的声音明显缓和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我们……”   顾铭羽啧啧了两声:“手牵来牵去的,还要怎么明显?”   “……”   顾铭羽将电话转了一个方向,又往病房里瞄了一眼:“你别转移话题,重点是我遭受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这是工伤!得加奖金,毕竟我以后还得养我们家江恪。”   “……”方仲辞道,“行,加。”   说着,方仲辞又要挂电话。   “哎——”顾铭羽长呼一声,“我说我们家江恪,我们家江恪听见了吗?”   方仲辞的声音顿了顿:“那加两份。”   “不是!我说我们家江恪,你听不见吗?我们家。”   “哦。”   顾铭羽双眼瞪大,却蓦地从电话那头听到一声轻笑:“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恭喜了,守得云开。”   这次,电话是真的挂了。顾铭羽也随即淡然一笑:“笑了就行,主心骨本人可不能一直愁眉苦脸。”   一转头,正对上江恪反光的镜片,顾铭羽顿时心头一虚:“你这么快就出来了?什么时候出来的?”   江恪将门关严:“从你说「我们家江恪」开始。”   顾铭羽尬笑着,江恪则瞥了一眼靳穆的方向:“你不必担心,他只是问我是不是十几年前在孤儿院见过我。”   说到这,江恪的心底莫名有些堵。   十几年前的时候,他还在临业市。有一次去曙光孤儿院捐款,应该恰好是靳穆待在孤儿院的那几天,于是巧合的同他有了一面之缘。   当时他给孤儿院的孩子们每人送了一个小熊,那小熊脖子上,正系着一段红丝带。   靳穆被领养的时候没能带走那只小熊,但悄悄地留下了那段红丝带。   那是靳穆短暂人生里感受到的,除了高树平以外为数不多的善意。   靳穆没有再遇到那个送他小熊的人,就把那种感情一并寄托给了高树平。   直到术后从冗长的沉睡中醒来,再见到江恪的面容,他才忽然觉得熟悉。   但江恪没有承认那段过往。   因为后来几次他再去孤儿院的时候,总是能见到一辆盯梢的车。出于对孩子们人身安全的考虑,他报了警。而后来,江恪才得知,当时他举报的人,正是高树平。   或许,正是他的举报,造成了默默盯梢的高树平被发现。   有时,这世间的因果,真的无法言说。   “那是你吗?”顾铭羽问道。   江恪摇摇头:“不重要了。”   ·   方仲辞忙完现场,给赵局回了个电话。   赵局让他亲自来办公室汇报案情,他却只甩了一句暂时没空。   不仅如此,他还蹬鼻子上脸的反问赵局,为什么这么大事故他都没有亲自露面来控场。   这一句本不要紧的话瞬间激起了赵局的积怨:“怎么没去,我是去了又回来了。你搞这么大动静,知不知道我接了多少电话。我没去?你这么白眼狼到底是和哪个学的?”   当真是一句话捅了马蜂窝,方仲辞只感觉源源不绝的唠叨席卷而来,让他深刻感受到了更年期男人的恐怖。   方仲辞摸摸眉梢:“赵局,现场有人叫我了啊,去忙了!不说了!”   “你!”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方仲辞如释重负的将电话转播到叶栖那边,询问进展。   经过初步的面部比对,在贺闽家中冰箱内发现的死者,正是他本人,死亡时间在三到四个月。   与此同时,叶栖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方仲辞交代了一番。   交流过后,两人决定在靳穆所处的医院碰头。   ·   病房里,方仲辞被叶栖按在靳穆床前唯一的凳子上,而叶栖则站在了他身后。   方仲辞抿抿嘴:“你还有话和我讲吗?关于什么都行。”   靳穆不能起身,只是望着天花板。   可看着看着,愧疚就从顺着眼角溢出滴落:“张姨的死,我很对不起你。人虽然不是我杀的,但炸弹的位置图纸的确是我画的,那是有人故意在我用来练习的图纸里摞里加上的。直到东窗事发,我才从勇儿口中得知真相。”   “郊区的地下空间也是他布置的,但炸弹的确是我提供的。我使用的剂量很小,只是想留下声控炸弹的痕迹。真的对不起……”   方仲辞沉默的听着他的道歉,一言不发。   原谅这两个字,于他来说太重了。他没办法怪靳穆,但也终究难以释怀。   这时,双肩同时传来不轻不重的力,像是在安抚他略有躁动的情绪。   “如果觉得抱歉的话,就把在XT发生过的事,事无巨细的讲一遍。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靳穆断续的啜泣渐弱,渐渐平静下来:“好。”   “我之前说过,我是杀了范文才被他们找上的,所以他们的事我知道的很少。三年前被带走以后,他们强行对我进行特殊培训。”   他无力的垂眸:“我本是抗拒的,但我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活。那时候,他们中有人告诉我,‘在没有能力挣脱控制的时候,做的再多都只是无谓的牺牲,不如想办法让自己变强。’”   当年的靳穆就是因为这句话,才从想方设法的脱离转变成了虚心学习训练。   靳穆紧阖双眼,轻声一笑。   三年无休止的训练加上洗脑式的灌输,不断在渗透靳穆的防线。靳穆没有反抗,为了揭出当年的真相,他可以无限忍耐下去。   三年后,他俨然成为了令XT满意的一件神兵利器。   所幸,高树平的存在犹如一颗永生不灭的种子,哪怕只有一滴水,也在靳穆心中能立稳脚跟。   从回来的那一刻,靳穆就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步一算,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我大概还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们,从我的主观感受上看,K47-1似乎有超出他权利范围的能力。至于原因,我就不知晓了。”   面对靳穆的话语,两人面面相觑,静默无言。   在问过更多细节问题后,叶栖对着方仲辞点了点头。方仲辞起身上前半步,将一直放在怀里的本子递了过去。   靳穆一怔。   方仲辞长吸了一口气:“如果有人能在你该被教育的年纪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或许你现在会是个人人称道的少年天才。本子里是我多年来的办案心得,个中善恶,分明如镜。在……之前,我希望能替你将那些都补回来。”   靳穆眸光一闪,光亮的手铐随即蓦地落锁在他脚腕,叶栖轻道:“职责所在。”   “我会时常来看你,”方仲辞指指他怀里的本子,“也会提问。”   说完,两人离开了病房。在通知顾铭羽和江恪后,又悄然离开医院。   方仲辞启动起车子,偏身问道:“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很高明的心理暗示,放松警惕到一步步蚕食的计划行云流水。据靳穆的描述细节来看,他们的手法套路极其成熟,更像是一个运作很久的……”叶栖顿了一下,搜索到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体系。”   “还有一点怕是对我们很不利。”叶栖忧心的望了一眼方仲辞,“如果神秘人有超出他权利范围的力量,我们的处境恐怕只会越来越艰难。”   窗外,夜风萧肃而过。   方仲辞将车子停下,脸色有些难看。   望着不远处的小公园,叶栖将手掌搭在他肩侧:“哥,逛一逛吗?” 第134章 三案完结(共四案)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平静的散过步了,但久违的放松却没能让方仲辞的心情也一同松懈下来。   他随手拾起灌木丛上被别人攀下的枝干,折的不短不长,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他摸摸自己的喉结,只觉得嗓子干痒难耐。他知道,这是一直潜伏的烟瘾犯了。戒烟这么久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如此明显的戒断反应。而这,是他压力到达阙值前的预兆。   缓慢的步伐中,他的指腹意外略过几分硬塑料的触感。   翻过手心,他才发现几块糖正在他的掌心躺着。这糖块的包装明显和叶栖一贯准备的不同,方仲辞有些困惑的望向叶栖。   叶栖像是读懂了他想说什么,浅笑道:“中央商厦里带出来的,本来是担心你饿,想带给你的。但当时情况急转直下,就一直没来得及。不过眼下暂时冲一下烟瘾,应该还是有效果的。”   叶栖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方仲辞静默的将糖纸剥开,直接却转了个弯,直接塞进了叶栖嘴里:“糖留给你吃,对我来说,你比其他的管用。”   说着,方仲辞侧手揽过叶栖的肩膀,在他的侧脸印下一吻。   昏暗的灯光下,叶栖的嘴角却不合时宜的绷着。良久,他的声音才试探的传来:“哥,从前的事情,你真的不追究了吗?”   方仲辞反手碰了一下叶栖的鼻尖:“年纪轻轻的,大好的时间都用来想些胡七八糟的。我说过的话,几时不做数过?”   叶栖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圈:“那我能问问,我是凭借什么吸引到你了吗?”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方仲辞将自己曾经的肤浅毫无掩饰的展示出来,直言道:“靠脸。”   或许没想到是这种答案,叶栖一顿,停下了脚步。   方仲辞搭在叶栖肩膀上的手略微用力,推着叶栖继续向前:“怎么,很意外?是不是有种这么久以来都白费心机的感觉?”   叶栖哑口无言。   看着他呆滞的脸,方仲辞不由得轻笑,又将视线移向前方:“但若你只是个花架子,也就只会被我摆在温室里。只是我的世界,从来都不是无风无雨。”   叶栖的涣散的视线瞬间被收拢聚集在方仲辞的侧脸上。   容貌是天赐的优势,但也只能让方仲辞多看他一眼。而七年来一步一扎实的努力,才是他打开方仲辞世界大门的唯一途径,他从来都不是白费心机。   叶栖收紧眼中的光芒:“其实,以前我……尤其是那次在讯问室审讯范荣胜的时候……”   方仲辞抬手揉了揉叶栖的后颈,直接打断了他的解释:“既往不咎,听不懂吗?”   叶栖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其实他想告诉方仲辞,那次审讯范荣胜时,他早就察觉到了方仲辞的有意试探,甚至猜到方仲辞就隔着玻璃看着他。   但他仍旧表现展示了自己真实的一面,想借机让方仲辞有个心理准备。个中心机,可见一斑。   不过既然他不想知道,过去的事就都不重要了,而未来,才是他要带给方仲辞的。   叶栖心底不由得轻松起来,他偏头望过去:“哥,我真的好看吗?”   方仲辞似乎是白了他一眼:“心里有点数,别问。”   可叶栖似乎不死心:“哥,我好看吗?”   一连问了几次,方仲辞实在无可奈的准备回答,却在转头时蓦地顿住。   不远处,中央商厦的星光之顶仍旧熠熠生辉,绚丽夺眼。   他将叶栖调整到和自己一致的方向,两人一同看向那光芒。   可那种流光溢彩只维持了最后半分钟便霎时陨灭。   两人知道,那是相关执法部门将穹顶拆除处理的缘故。   自此,静宁市再无抬头即见的穹顶星空,只剩朗朗晴空时可窥一看的浩瀚宇宙。   那星光被熄灭后,总让人觉得公园的光线也暗了许多。   “这样也好。”叶栖将视线转回去,对方仲辞道,“走了这么久,饿不饿?”   若不是叶栖问,方仲辞原本也没有很在意。但经他这么一问,从进入商厦到现场工作全部结束,自己只吃过一份快餐盒饭的事实瞬间被想起。   他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下陷的腹部,还没等说什么,叶栖已经跑了出去:“哥,原地等我,马上回来。”   大约也就不出五分钟,叶栖一路小跑着赶到方仲辞面前。   看了眼气都没喘匀的叶栖,方仲辞拍了拍长椅边上的空地,继续回电话:“对,暂时就这样,如果有新的进展,及时汇报。”   电话被挂断,方仲辞扒过叶栖手里的袋子:“买了什么?我看看?”   叶栖将袋子放到离方仲辞更远的一侧:“又出事了?要赶回去吗?”   方仲辞也没非要看叶栖买了什么,自然的拉过叶栖的手:“不至于,就是我给靳穆之前的那个替身那边遭受了袭击,但人没抓到,反正这事至少不亏。我们呢,照常回家吃饭。”   ·   夜风缓缓吹过客厅,方仲辞独自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叶栖一个人在厨房里做些什么。   想起之前叶栖糊了厨房的经历,方仲辞心里有点犯嘀咕。   电脑管家播放的音乐舒缓清扬,让他慢慢感受到了困倦。   小耳朵的毛发又恢复了旺盛,所过之处都能留下惹眼的猫毛。   可转着转着,蹭沙发似乎已经不能满足它了。它决定大发慈悲的蹭蹭它许久都抓不到影的铲屎官。   过来闻了闻沙发上的人,他居然不识抬举一动不动。小耳朵伸出爪子推了推他,但方仲辞居然还没反应。   它猛的蓄力,双爪对着方仲辞支头的手臂就是一记。   失去支撑,瞌睡的方仲辞重心不稳,骤然向小耳朵一侧歪倒。   小耳朵被吓得登时炸了毛,疯狂逃离方仲辞即将下坠的阴影区。   这时,一只手拦在了方仲辞肩侧,阻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惨剧。   只是这小幅度的晃动还是将浅睡的方仲辞唤醒了。   看着搭在自己肩侧的叶栖的手,方仲辞不自觉的覆了上去:“我睡着了?多久了?”   叶栖没有将手抽回,从茶几上将饭端了过来:“没有多久,我也刚刚做好饭。”   盘子被端到了方仲辞的面前,随之而来的,是期待的眼神。   闻着饭香,看着这盘饭,方仲辞的手竟不自觉抖了起来。   这是一盘,土豆牛肉盖浇饭。和曾经方仲辞母亲、张姨做的卖相几乎一致的一盘盖浇饭。   接过叶栖递来勺子的一刹那,方仲辞的眼眶已经酸到难以负载。   一勺饭入嘴,泪直接滴在了盘子边缘。   叶栖一时竟有些无措,将饭往边上一放:“对不起,是我东施效颦。我以为对着网上的菜谱会好很多,但最后还是搞得一团糟,连一碗你想吃的土豆牛肉盖浇饭都做不好。”   他的眼皮垂下,脖颈却蓦地一紧。他被方仲辞揽进怀里,透过炽热的胸腔,嘶哑的声音却无比清晰:“我错了,我还有你。”   叶栖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也不作声的应和着。   只是在方仲辞心里,已经将自己曾经那句「再无人能给我做一碗出盖浇饭」的话打碎成渣。   “叶栖。”方仲辞任眼泪轻划过自己的手背,低低的唤了一声。   “嗯?”   方仲辞将人箍紧几分:“我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我说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叶栖一顿,“只要我活着。”   “那……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   那一刻,柔和的月光触摸到了方仲辞的发梢,小心翼翼的将光辉洒下。   明天,又会是新的日子。   ·   有了靳穆的详尽口供,案件更加明晰,处理起来也得心应手了许多,一切都在走向正轨。   但很多真相,却随着吴同和勇儿的死亡变得无法解开。   比如十三年前在吴同杀人碎尸一案东窗事发时,究竟是不是K47-1为他们策划逃离。而十三年后当勇儿杀人时,是不是还是他故技重施帮助勇儿脱离嫌疑,干扰警方。   而验证这些事件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那个代码为K47-1的神秘人。   ·   几天后,贺闽详尽的尸检报告也已经出来。留在尸体上的印记表明,他死于一个在逃通缉犯之手。而这个在逃通缉犯的长相,只与这三月余待在市局的“贺闽”有五分相似。   叶栖随即对假贺闽的照片进行了大数据识别,但数据网中却没有任何其作为独立个体存在过的证据。   但方仲辞依旧坚持认为那是两个人,最后挂出了两份通缉令。   同时,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金属厂爆炸事故的调查组无限加快了进度。   陈弘义和范荣胜涉嫌受贿、故意杀人、重大劳务安全事故罪等多项罪名,正等待接下里的公诉。   至于在中央商厦里同叶栖和方仲辞一起寻物的三人,则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郭辉被颁发了见义勇为市民奖,名誉奖金一箩筐,连带着他办的散打班一起红火了起来。   但周教练却至今作为植物人躺在医院里,像一团毫无生气的烂泥,全靠营养液吊着一口气。   而涉嫌同周教练一起谋杀方仲辞的林先生,也因为他计算之外的、被找回的商厦监控录像照出了原形。再加上靳穆指认其协助运送危险品进商厦,也被警方归案待查。   只可叹,一念之差,谬以千里。 第135章 不能太过劳累   周末的清晨,雾气涣散在空气中,经久不散。   方仲辞终于鼓起勇气到了张姨魂归的墓园。   听闻张姨远在外地的女儿来认尸的时,崩溃的号啕大哭,险些进了医院。   只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无论有多少悔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方仲辞庆幸自己那时没有见到张姨的女儿,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站在张姨的墓碑前,方仲辞将情绪隐藏在浓重的雾气中,沉默的不像话。   就这样茫然的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雾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退散,方仲辞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转头对叶栖道:“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吗?”   “好,”像是早有准备,叶栖一口应下,“我一小时后来接你。”   方仲辞没问他去做什么,只是静默的等着叶栖离开。   叶栖没回头看,但他隐约听见方仲辞再说:“张姨,您放心吧,我找到了这世上会一直疼我的人。”   叶栖之所以不在门口等,是因为他心里还有件事情没了结,正好趁这个时间办一下。   他沿着导航找到了江恪家,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顾绎均,这并不让他意外。   反而是顾铭羽在看见叶栖提着成堆礼品往江恪家里塞,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   今天叶栖是郑重其事上门道歉的,主要是为了他在中央商厦时的不妥言语和举动。   比如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居功至伟,再比如对顾铭羽大打出手。   叶栖诚恳的连鞠两躬,道歉一句接着一句。   但其实叶栖说的这些事,他一件都没放在心上。但他要是这样直说,难免会让叶栖觉得他在说气话。   于是他变换了一个方式:“你这个新人还是很有前途的,放心,收了这些东西,我和江主任都会在市局罩着你的。”   叶栖无奈一笑,带着气氛也轻松了起来。   有时,化解心结就是这么简单。   时间差不多时,叶栖没有多做停留,折返到墓园接方仲辞。   墓园门口,方仲辞眼角通红,但心头的阴翳似乎消减了许多。   叶栖将车窗拉下,对着方仲辞粲然一笑。   像是春越过了冬的禁制,一笑,便灿然生花。   ·   舆论的风波被渐渐掩埋在流量明星出轨的头条中,那些曾历生死边缘的人也在专业医生的帮助下淡忘自己的经历,再次归于平静。   方仲辞却一纸报告上书,要求彻查高树平死亡一案。   没看见证词的前一刻,赵局还以为方仲辞钻牛角尖的毛病又犯了,多有劝慰。   可方仲辞却将摆在他面前的那份材料摆的更端正了些:“我请求上级批准,重启调查前静宁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高树平死亡一案。”   赵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翻看起面前的材料。   阅毕,赵局将材料重重一合,心头不由得一沉:“你暗中调查多久了?”   方仲辞眼神一垂,沉默不语。   赵局将笔一提,在封面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万望小心。”   方仲辞恭敬的敬礼,带着文件离开。   拿到签名文件后,方仲辞第一时间去见了靳穆。   鉴于伤情已然稳定,靳穆将被押送看守所继续治疗,而这也是方仲辞此行的第二个目的。   推开病房,针剂的药水味扑鼻而来,他将那份带签名的同意书复印了一张带给靳穆。同意书上锋利的签名戳中少年心角的柔软,他终于露出了少年人该有的笑容,却哭的泣不成声。   这纸书,他真的等待太久了。   ·   案件收尾期间,方仲辞一直很忙,但他还是坚持隔三五天就要去看望一下靳穆。   在他耐心的引导之下,靳穆的认知缓慢走上正途,他开始有了忏悔的情绪。   不是所有道歉都能得到救赎,无论这世上许多无奈。但错了就是错了,而做错就要付出代价。   靳穆犯案累累,但考虑当时作案时不满18岁,又有重大立功表现。最终被判处死刑,缓刑两年。   听到宣判的时候,靳穆反而笑了。他近乎及肩的长发早已被寸头代替,反而洋溢出一种阳光的青春气息。   那阳光是十几年前高树平无意种下的,却足够在成熟时退散所有阴霾。   与此同时,白钊故意杀人,多次阻碍警方办案,知法犯法,性质恶劣。在一声枪响后,结束了自己罪孽的一生。   宣判时,谢立真没去现场,也没有人告诉他最终白钊怎么样了。对于他来说,不知道,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   趁那几天,叶栖把家彻底搬了过去,又将自己租的房子退掉,和方仲辞正式进入了完全同居状态。   在叶栖整齐叠铺的一床衣服里,方仲辞发现了一件眼熟的。   他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不是我的衣服吗?啧啧啧,我还挺喜欢这套衣服来着,能谁想到落到了你手里就一去不复返了。”   叶栖看过来,看着方仲辞手里那件九成九新的衣服,并不想说话。   可这时,电脑管家却突然开了口:「Sir,大数据表明,您穿着这套衣服的频率去年仅为一次,而今年尚未有穿着记录。」   “……”方仲辞拳头猛地攥紧,“让你天天守着这个家是不是屈才了?天天连我穿什么衣服你也记录。我是不是该放你去大江南北流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流浪大概是不行,但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可以在数据网里替您搜罗一切同您有关的信息。”   “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不客气。”   “……”方仲辞猛地从床边跳下来,大有砸了主控系统的架势。   “哥,”叶栖叫住方仲辞,“和人工智能较什么劲,如果没什么事做的话,帮把茶几上的案件资料拿来一下可以吗?”   方仲辞将龇牙咧嘴的神情一敛,身子一直,回了句行。   走到客厅,方仲辞一眼就看见了茶几上醒目的卷宗材料,而叶栖的笔记本此刻正因为让位敞开着躺在沙发上。他提了一口气,冲着里屋道:“小聪明,电脑放在沙发上容易被小耳朵那个二傻子当成猫爪板玩的,我帮你关机放起来了啊。”   说着,方仲辞就将电脑点亮。   他没想到,叶栖的桌面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文件夹,甚至命名都是空格。这登时勾起了方仲辞的好奇心,他鬼使神差的双击了那个文件夹。   叶栖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他心虚的将电脑往旁边一撤。   叶栖的急切近乎遮盖了五感,令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身旁悠闲而过的小耳朵。   霎时两败俱伤,小耳朵吃痛的躲了起来,叶栖则向前失控的猛扑过去。   电脑滑落沙发,不知道撞击到哪里,开始播放起来。   “哥,往前点。”   视频里叶栖的声音后,是方仲辞难以遏制的痛呼。空间里尴尬的静谧,只有视频里不绝于耳的喘.息。   此刻,叶栖是正面对着沙发支在方仲辞上方。而方仲辞则是侧躺着,双眼被迫盯在屏幕上。   视觉和声觉的双重冲击远比记忆里生猛的多,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愤感从方仲辞后脑溢出,瞬间红透了他整张脸。他说不出一句话,对着以自己为主角的小片,似看非看的望向叶栖。   叶栖的脸上更像是打翻了调色盘,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看着这样的叶栖,方仲辞那种强烈的羞耻感忽然被揪到了脑后。毕竟这样的叶栖,实在太好调戏了。   方仲辞压压嘴角:“怎么,敢做不敢认?偷看有瘾?好好的人躺在这你什么都不做,还要搞这一套?”   说着,方仲辞半强迫的捏过叶栖的下巴,顺势将他整个视角掰了过来。   叶栖的脸颊意外冰凉,和他截然相反。方仲辞有些担忧:“脸怎么这么凉?”   叶栖压着声音,声带挤压的低沉:“该热的地方,都还是热的。”   方仲辞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叶栖顺势带下。   一吻随即落下,短暂的冰凉瞬间被吞没,交换出无限温热。   当叶栖的手刚滑到方仲辞裤腰带上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叶玲的,叶栖略有烦躁的接起来:“你之前托递交的申请已经通过了,时间是明天上午9点。”   叶栖嗯了一声。   叶玲的声音骤然变得奇怪:“你那边什么动静啊?”   两人这才发现,刚刚的视频根本没关!   方仲辞猛地伸手将视频暂停掉,声音戛然而止。   叶栖掩饰的咳嗽了几声:“那个……”   “哦~”叶玲像是明白了什么,“让老大节制一点,整个支队都需要他,不能太过劳累!”   “……”   叶玲飞速的挂了电话,留两个尴尬的人面面相觑。   方仲辞咳了两声:“那个……小丫头说什么申请啊?”   “哦,”叶栖晃过神来,“靳穆不是说小时候在高树平和常云发现他被劫匪绑架之前 ,他曾经被另一拨人掳走过吗?”   “当时的案子还有一个幸存者,我查到他在监狱里没多久后精神出了问题,被送到了精神病院。见他需要提前申请,刚刚申请通过了,时间是明天九点。”   说完正事,叶栖的眸子骤然一暗,抬手将视频的暂停取消:“所以现在,我们还是有空的。”   日夜漫漫,视频循环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新旧两种声音交融相称,缠绵悱恻。 第136章 被神经病   全省唯一一处关押精神疾病囚犯的安康医院设置在郊区的省级监狱内,路途较为遥远。   为了能让方仲辞多休息一会,叶栖将水打进了卧室,替方仲辞动手洗漱。迷糊中,方仲辞没有拒绝,就任凭叶栖随意折腾。   后来大概也是被背下了楼,被安置在后车座上以后,他就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安康医院门口。   叶栖叹了口气,心头一阵愧疚。望着后座上酣睡的方仲辞,叶栖轻扣车门。但这细微的声响却如同戳到了方仲辞的启动按钮,让他瞬间从后座上弹了起来。   方仲辞周身没有一丝困倦,完全没有刚从睡梦中清醒的样子。他眉间微蹙:“到了不叫我?这是要准备擅自行动?”   叶栖舔舔嘴唇,没说话。   方仲辞自行拉开车门:“走吧。”   见状,叶栖火速下车,在后门关上之前将后座上的外套捞出来,又披在了方仲辞身上。   走进医院,两人将已通过的申请书递出。   在仔细检查过两人的警官证之后,他们终于见到了那起绑架案中唯一活下来的劫匪。   他的精神状态很差,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头发打着绺,像有一阵没洗过的样子。   与精神有异的人交流是叶栖擅长的领域,方仲辞自动退后,给叶栖留下发挥空间。   叶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对整个环境进行了观察。   这里的陈设很简单,一眼就能望的到头。   墙角的一团密密麻麻吸引了叶栖的注意,走进一看,那是许多用以计数的“正”字。大致计算一下,这“正”字加起来似乎和他被抓进精神病院的时间长度差不多。   但在那一群“正”字中间,似乎包裹着一行不和谐,叶栖仔细的辨认,竟发现那其中只写了三个字:「我没病」。   叶栖的眼眶骤然放大,望向正呆滞坐在椅子上的人。   日复一日记录自己所待的时间,执着的认为自己没有病,这不像是一个精神疾病患者该有的状态。   叶栖缓步靠近,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黄海秋。”   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黄海秋猛地抬起头,那是长时间在医院点名取药的下意识反应。   “你没有病,是吗?是有人故意抓你进来的,是吗?”   黄海秋的眼睛瞬间被点亮,无比激动的冲上前双手抓住叶栖的手:“你相信我没有病吗?”   叶栖煞有其事的点头:“对。”   黄海秋欣喜若狂的摩挲着叶栖的手,可也就是转眼间,他像是忽然受到什么惊吓,猛地钻进了床底:“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我真的错了。”   这让两人心头均是一跳。难道他曾遭受过殴打吗?   还没来的及深想,黄海秋忽然又从床底爬了出来,整个人挡在了床头柜前面。嘴上却絮叨着和情景完全不相关的话:我没病,我没病,我没病……”   从刚才开始,方仲辞就发现黄海秋一直盯着床头柜,眼下更是直接挡在了床头柜前,就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方仲辞和叶栖交换了眼神,叶栖单手拉住黄海秋的手臂向前一拽:“十二年前那场的绑架案,到底有没有什么异常?”   那一瞬,黄海秋的情绪明显更加激动了。   方仲辞则悄悄绕过两人,从背后将床头柜推开。   叶栖还在吸引着黄海秋的注意,方仲辞则看见了床头柜下异常的砖缝。   他沿着砖缝将地砖打开,里面是一本已然泛黄发皱的本子。那不像正常的本子,更像是医护人员用来记录的长条便签纸。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写满了「我没病」。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黄海秋忽然回头,猛地发现了方仲辞的动作,他疯狂的高呼起来。   方仲辞心下一惊,迅速将地砖和床头柜复原,黄海秋则猛地扑了过来。   刚才那一回头是出乎叶栖意料之外的,他本试图稳定黄海秋的情绪。可医护人员近乎在半分钟内就冲了进来,直接将人扣在床上,毫不犹豫的将镇定剂推入。   闹了这么一出,今天的探视也只好终止,两人被迫离开了医院。   驱车离开,两人在附近的停车场歇下。方仲辞从怀里拿出了刚刚的纸册,和叶栖一起研读起来。   通篇读下来,这大概就是一个正常人是如何在精神病院被摧残成精神病患者的自述。   但黄海秋若不是精神病,他又是怎么骗过鉴定专家的?   很可惜,纸条中大多写的是他的遭遇和感受,并没有提到那起绑架案的有关线索。   眼下没有直接证人的陈述,他们只能将目光再次转向当年的案件卷宗。   十几年前的材料,很多未录入电子系统,就算录入,也可能会遗漏一些信息。   他们决定去一趟当地分局。   冗长的行车后,他们终于和提前打好招呼的分局负责人见了面。   办好手续后,他们终于进入了档案室。   分局的材料冗杂,但也还算有序,十几年前的材料都在。   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当年的材料。   吹开堆积的沉灰,当年的绑架案缓慢的展现在两人面前。   其实绑架案本身并不复杂,但失误却是巨大的。毕竟在这场行动中,有一名警察牺牲在册。   卷宗里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靳穆所说的那一段——在被劫匪劫走之前,他还曾被别人带走过。   这的确在意料之中,毕竟如果有如此明显的线索出现在卷宗里,高副应该一早就进行了调查。   但若是既定事实,又怎么会只字未提?还是说,他们曾经提到过,却被人刻意掩埋了?   想到这,黄海秋那张半疯癫的脸赫然呈现在了叶栖的脑海中。   方仲辞抽出其中一张纸,却意外带出了另一张,那应该是本来装订好但不小心掉下来的。   将纸张拾起,方仲辞发现那是一份精神鉴定报告,结果明确指出黄海秋存在精神问题。而这报告的署名,总让方仲辞有些熟悉。   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传了一份给江恪。江恪没有回消息,看样子应该是手上有任务。   叶栖递过来一份文件,指在了最后几行上。上面写着当时事发时的狱警成员,而上报黄海秋疯癫消息的,是一个名叫马卫的狱警。   “找到他。”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说道。   ·   被方仲辞和叶栖找上门的时候,马卫是意外的。   他已经不在系统好多年了,就连从前的前同事,也都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几乎断了联系。   他好久没见到过警察了。   当方仲辞提起这个案子的时候,马卫长叹了一口气:“你说他的名字我大概是记不住的,但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大概知道是谁了。”   马卫啧了一声从兜里掏出烟盒,递给了方仲辞一根。方仲辞下意识的伸手,却在即将碰到烟的前一刻顿住了手:“不了,戒了。”   “呵,你这是妻管严啊。”马卫笑道。   方仲辞愣了一下,顿首:“对,我们家那位,不让我抽。”   马卫一声嗤笑后,自己点起了烟:“他嘛,刚来的时候牢房是空的,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什么异状。但好景不长,怪事大概就是从他有了新狱友开始的。”   黄海秋原本是很本分的,可当他的狱友进去之后。他就开始莫名狂叫,每天说他的新狱友拿刀要杀他。   但马卫并没在意。   每个犯人进去的时候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从随行物品到身体都如是。而日用品就更不必说,都是特制的,又怎么可能拥有杀人工具?   几次之后,马卫无奈的搜查了牢房,但并未发现所谓的刀。   但黄海秋的呼嚎并未因此停止,他的异常已经扰到了其他人,他开始频繁的被打。   “当我们知道有人打他这个情况之后,就按章办事了。但我们也确实怕出事,就给他更换了狱友。”   “但换完之后,他还是和原来差不多,甚至开始对我们也很戒备。就这样又持续了一个星期,我本来要打报告,但正好赶上了监狱里犯人的集中心理辅导。”   在当时的心理医生的建议下,马卫替黄海秋申请了精神鉴定。   “再后来就不必说了,他被强制送到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方仲辞眼眶微压:“他的狱友是谁,什么罪名?”   马卫猛吸了一口烟:“名字是真的记不清了,那么多人我哪记得住,这个你们去查就好了,是肯定有记录的。”   方仲辞眼珠半转,问出了一个较为关键的问题:“您或者您的同事,打过他吗?”   “怎么可能?”马卫登时将手里的烟往烟灰缸里一掐。   可方仲辞似乎丢掉了刚才的客套:“我只想知道真相,如果您执意一口咬定没有,我们恐怕要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了。”   “哎——”马卫摆了摆手,“这……打是打过的,但也就仅限于他们不老实的时候。也就是一脚两脚罢了,根本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瞥了一眼方仲辞的表情,马卫一脸无奈:“这真是实话!我们不敢真惹事,整改的厉害,我们一直很收敛。”   方仲辞将眼神一收,陷入了沉思。 第137章 容易肖想的类型   离开马卫家良久,方仲辞才被叶栖的话唤回思绪:“所以,你觉得黄海秋害怕的是警察?”   方仲辞愣一下,点点头。接着,他看向叶栖修长的指节:“你有没有发现他情绪开始激动是在什么节点?”   叶栖碰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大概是他摩擦我手的时候。”   “对,我当时在想你那么好看的一双手是怎么吓到他的,”方仲辞将视线抬起,“直到我碰到自己掌心时,才猛然惊觉。你那双手哪里都好,但却有一个区别常人的点,枪茧。”   叶栖摩挲指尖的手蓦地一顿。按照方仲辞的意思,黄海秋是因为摸到了他的枪茧,从而辨别出他是警察的事实,才会产生剧烈的害怕情绪。   但以黄海秋已经明显疯癫的精神状态,他几乎不存在如此正常的认知。   这样的话,就应该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有人曾向他暗示过什么,进而扎根在他潜意识里,足够让他在失去正常的思考之后,仍会立刻带入枪茧代表警察这一信息。   而这十几年来,他能接触到的人群无非是当时在监狱时的狱友、狱警、鉴定时的心理医生、被送入精神病院后的医护人员。要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在这些人中调查应该就足够了。   整理头绪后,两人决定从整个异常事件的开端——被送进来的新狱友查起。   这个狱友同样是以拐卖人口罪入狱,早年一直在逃窜,却恰巧在黄海秋出事没多久后莫名去警察局自首,几乎是前后脚和黄海秋入的狱。   认罪书里,他阐述了自己多年来流亡的苦难,进而萌生出自首念头的心路历程。言辞恳切,行为逻辑都很正常。   或者说,除了自首那个微妙的时间点外,一切都很正常。   如今此人早已刑满释放,但却仍旧挂在通缉榜单上。原因是在他刑满释放一年后,警方调查出一件旧案的嫌疑人正是他。而那起旧案明显比他被判刑的案件性质要严重的多,罪名是故意杀人。   至今,警方一直都没再能找到他。   这条线算是在这断了,但在马卫当年描述中,黄海秋还曾换过一个新狱友,而他还是有迹可循的。   两人随即调整方向,准备先找这个人。   因为有前科,杨树出狱的日子一直过得不好,零碎的换了很多工作,每一份都是体力劳动。   眼下,他正在一家小厂子里面做卫生。   了解到这一情况之后,方仲辞和叶栖并没有以警察的身份去厂里寻找他,只说他们是杨树的远方亲戚。   等到没有旁人的时候,他们才向杨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杨树的第一反应是否认自己复犯,让警方再好好查查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叶栖上前的半步,将黄海秋的照片递了过去:“您误会了,我是想问您,还记不记得这个人?”   “黄海秋……”照片底部有黄海秋的姓名,杨树不自觉的念了出来。   像是蓦地想起了什么,杨树道:“他不是那个被确诊为精神病的那个人吗?”   叶栖顿首:“对,就是他。经过我们对记录的查询,发现您曾经同他有过几天同狱友的经历,能具体说说吗?”   “这……”杨树似乎有些为难,“我当时和他也没住几天,而且这么长时间了,我也的确记不清了。”   “什么都可以。”叶栖望向他。   杨树皱起眉头,连带着眼角的皱纹也压深了几分:“我进去的时候,他的情绪就很不对。他一直对我很戒备,不和我说话,也离我很远。我也是后来劳改的时候听其他人说,他之前换过一个狱友。”   “他大概是什么时候说你要杀他的?”   “哦,”杨树双手一合,“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了,是一次晚上我上厕所,路过他身边。他本来在睡觉,听见我过去之后,整个人就坐了起来,我当时吓了一跳。我也不记得我是痒了还是怎么,当时抬起了手。随后他就开始大喊大叫,说我要杀他。”   叶栖象征性的点点头,开始有意识的引导杨树回忆从前的事。   但几经努力,叶栖发现杨树所知道的事情也就止步于此。而且在几次的陈述中,他的言语没有出现过明显的破绽,所以他说的情况应当都是属实的。   为了不耽误杨树正常的工作,叶栖和方仲辞很快辞行离开。   走在狭窄的土路上,叶栖沉默的思索着,方仲辞没做打扰。一天之内线索断了几次,任谁都会觉得很糟心。   可忽然间,叶栖却转头道:“我们再去一次黄海秋那,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他是唯一的突破口。”   方仲辞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了半分钟才迟钝又疑惑的啊了一声。   且不说他们今天已经去过一躺,还闹出了不好的结果。就算他们能在短期间再见他一面,以黄海秋的现在真疯的精神状态,还能问出什么呢?   就退一万步来讲,他们真能问出什么。能不能相信是一说,但法律效益是一定不具备的。   似乎是发现方仲辞的顾虑,叶栖笑道:“哥,潜意识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它能储存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东西。一个人就算是疯了,很多记忆还是停留在意识里的。”   “你……”   “对,”叶栖点头,“我想催眠他,通过催眠来窥知一些信息。”   方仲辞叹了一口:“就算这可行,我们现在恐怕很难申请到会面。”   “我不行,”叶栖轻笑,“但有人可以。”   ·   次日,方仲辞和叶栖再次来到了安康医院,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多带了一个人。   后座上,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正心情不错的望着窗外的风景。这人是叶栖在警校辅修犯罪心理学时的同学,现下正负责安康医院的犯人心理疏导。   虽然距离上次定期心理辅导刚过去没多久,但是她却可以借着辅导重点病人的名义再次会面黄海秋。   接到叶栖的电话后,她毫不犹豫的就接下了帮忙的活计。   但是考虑到把两个人都带进去目的性太强,合理性也太差。她只应允带叶栖一个人进去。   想着自己的确在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方仲辞也就同意了这个方案。   所以,作为车里官职最高的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方仲辞眼下的作用,就是背景板外加专职司机。   虽然知道叶栖很靠谱,但在进去的时候,方仲辞还是没忍住多嘱咐了一句让他注意安全。   下车走了十多步,女医师忽然向叶栖靠了过去:“他是不是方仲辞?”   或许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叶栖有些呆,连带着说话都有些迟钝:“额……对。”   女医师忽然拍了拍叶栖的肩膀:“行啊,我就说那时候天天把人家照片揣在怀里。果然是有非分之想吧?那时候被我戳穿了还不承认。”   叶栖尬笑了几声,不自觉和她拉开了半步距离:“没有谱的事,四处宣扬有什么用?”   女医师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所以……你现在这是成了?”   “嗯。”叶栖小幅度的点点头。   “方师兄的确是很好看啊,的确是容易让人肖想的类型。”   叶栖的视线瞬间钉在了女医师身上,把吓了她一跳,她立刻改口:“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方师兄和传闻中的差不多,你们两个真的挺般配的。”   当院方再次看见叶栖的时候,登时提出了质疑。但当叶栖将他的资格证书和治疗经历一一摆出,院方也就无话可说了。   为了避免刺激到黄海秋,进去的时候叶栖带上了口罩。   本次的治疗内容是借助催眠手段舒缓黄海秋的情绪,顺便尝试探查他被潜藏的记忆。   叶栖本已坐在了一旁,但女医师却忽然道:“叶高材生,不亲自上手吗?在这方面我甘拜下风。说起来,距离我上次亲眼见到你催眠,已经过了好几年了,今天再让我掌掌眼呗?”   叶栖思忖片刻,没有推辞。   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在黄海秋面前摇了摇。   黄海秋顿时站起来要抢,叶栖拉住他的手腕:“给你可以,但你要听我的话。”   黄海秋点点头,猛地将本子抢了过去。   就这样,叶栖直接踏过了“如何让精神有异病人配合催眠”这一关键性难题。   黄海秋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叶栖则小心靠了过去。   一声金属链轻响,一支怀表从叶栖的掌心跌落,在外力的作用下开始左右摇晃。   “看着这个不停摇摆的表。”叶栖轻声说道。   一开始,黄海秋的双手还紧紧的收着捏着手中的册子。但很快,他的指尖就缓缓松开,双眼也沉重的闭合。   ……   时间一点点过去,方仲辞开始有些着急。一方面他想知道这次进去会不会还和上次一样几乎没找到什么线索,另一方面,看见刚刚忽然靠近叶栖的女医师,方仲辞心里总有些别扭。   当他再看时间又向门口望去的时候,看见叶栖两人并肩走出。   方仲辞想都没想就拉开车门迎了上去,急切之心一目了然。   方仲辞赶到叶栖面前的时候,两个人的交流还未停止,叶栖笑了一下,对女医师道:“对,就是你理解的这样。”   女医师也笑然:“醍醐灌顶,这次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改天请你吃饭。”   说着,女医师向一旁走去:“我还有其他事就在这附近,就不麻烦你们送我回去了。叶栖,如果你有时间出一份报告的话,麻烦传我一份。”   女医师渐行渐远,方仲辞却撇了撇嘴,话语中带着满满的酸味:“哦~改天请你吃饭。”   叶栖骤然笑出了声:“哥,你这是吃飞醋呢?人家有男朋友了,况且,我不是也有了吗?”   方仲辞斜了叶栖一眼,径直往前走:“我没酸。还是说说你那边的情况,有线索吗?”   叶栖拉开副驾,挡在车框边缘:“的确是有,总结起来有两点。一是按照黄海秋的记忆来看,他的确感受到了极强的死亡威胁。”   “二是靳穆曾经被旁人带走的事情的确存在,而那伙人的目的地,是曙光孤儿院。” 第138章 但他还活着   待叶栖绕过车子钻进车厢坐好,方仲辞才问道:“你在黄海秋身上,具体获得了什么信息?”   叶栖转动钥匙:“他的思维很零散,记忆也是割裂化的。我只能结合我那个同学之前多次的交谈记录,尽可能的整合复原当年的情况。”   在方仲辞微微点头后,叶栖开始陈述他通过催眠还原到的黄海秋角度的事实真相。   十二年前,他和几个同伙送完拐卖的几个孩子,途径大荒山脚下。   他们本在正常行驶,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却忽然从林子里跑出来,险些被他们撞到。   那时黄海秋是最边缘化的人物,地位也最低,所以很自然的被指出去查看情况。   他绕到车前,将地上受惊的小孩扶起,问了几个问题,但那孩子始终一言不发。   看着寂静无人的荒野,几人忽起恶念,几颗糖将小孩子哄骗上了车。   半路捡到了个不要钱的活生意,几人心情都很好。他们按照原来的路线继续走,想顺便联系个好买家,抓紧把孩子出手。   他们一路快行,生怕孩子的家里人发现孩子不见追上来。   可一路上一直憋尿的黄海秋实在是没忍住,非要上个厕所。一行人被他烦的不行,给了他三分钟。   小解到一半,林子不远处传来了声音:“都抄小路追到这了,没车影也没人影,根本不可能是有人带走了。那小屁孩肯定还躲在原来那附近,往回追。”   “要是人找不到了,怎么办?”   “怎么办?孤儿院就等这最后一个人了,你说怎么办!”   听着话茬不对,黄海秋吓得赶紧提裤子走人,迅速和同伙们开车带离那个小孩。   而那个孩子,就是小时候的靳穆。   一行人顺利到达了静宁市,却被警方顺着线索围追堵截,最后还是没能逃出静宁市。   而在那场和警方的对峙中,黄海秋的同伙开枪击杀了警察,导致他们中只活下了他一个人。   黄海秋一度很费解那些人为什么要开枪杀人,直到后来在办案的警察口中才得知,与他同行的,都是身上背着人命的杀人要犯。   为了和那些亡命之徒撇清关系,黄海秋一口咬定绑架靳穆是他参与拐卖的第一个人。他通过出卖从同伙那里听来的下线窝点,成功获取了警方的部分信任。   他也曾向警方交代过靳穆之前要被送往孤儿院的经历。但在当时的办案民警调查得知那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后,就作为非重点线索剔除了。   在那之后,案件审理,法院宣判,一切仿佛都尘埃落定。   可就在黄海秋以为自己只要等待服刑期满就可以摆脱一切的时候,他的新狱友白肆却出现了。   入狱的当天,他和白肆聊的很投机,两人迅速熟络起来,甚至互相分享了入狱的原因。   而那天夜里,睡梦中的黄海秋忽然感觉阴影闪过。   他猛地一睁眼,却发现白肆要杀他。   无处可躲的他只能抱头大喊,可当狱警闻声赶到的时候,却什么都没发现。   为了保险起见,警方当时就调取了监控,可却发现白肆只是替黄海秋盖了个被子。   在经过一番批评教育后,两人归于平静。   当夜,黄海秋再次尖叫着白肆要杀他。但事实上,白肆只是夜起上个厕所。   一连两次的乌龙让狱警们开始有些不耐烦。   但事情远没有到此结束,第二天,第三天……黄海秋每天都能觉得白肆要杀他,但在他一次次的警觉中以失败而告终。   他日夜担惊受怕,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命。   后来,黄海秋终于摆脱了白肆,却又遇见了杨树。他觉得杨树也是来杀他的,继续过着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   他提防所有人,甚至开始对狱警抱有敌意。   专家会诊后,他被强制送入了安康医院,所有人都不肯听他的解释。在这里,只有无尽的囚禁和药片,他再没能出来。   叶栖打了个方向盘:“其实他记忆里很多事的联系性和逻辑性都是存在的,所以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而他所说的这个大荒山脚下,后来被休整成为大荒山隧道。但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是由静宁市到临业市的必经之地。而十二年前,两市只有一个孤儿院,就是频繁出现在我们视线里的曙光孤儿院。”   叶栖继续说:“入狱后,黄海秋一度认为白肆要杀他,但每次狱警都发现只是闹剧,这不合理也不正常。”   方仲辞皱眉:“有没有可能,白肆本就不是想杀他。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营造一种黄海秋疯癫的假象,借势将人送出去。毕竟在收监时杀人,白肆自己也难以脱身。但到了安康医院,想要除掉黄海秋,能下手的机会就很多了。”   叶栖沉声道:“按照这个思路,倒也不是没可能。但黄海秋当时毕竟是个正常人,白肆定然动用什么手段让黄海秋误解,推其陷入绝望。比如,在看不清时能引起误会的反光片,再比如利用手上的枪茧,暗示是警方要取他性命。”   “但所有的可能中,都出现了一个不可能——黄海秋活下来了,还一直活到了现在。”   方仲辞长吸了一口气,这一点,他的确还没想明白。他的指尖在座位上均匀的点着:“要搞清楚这个问题,恐怕就先要找到白肆这么做的原因。根据我们眼下获取的信息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黄海秋遇见过曾经将小靳穆送到孤儿院的人,还将当时的见闻交代了出去。”   “靳穆父母双亡,送往孤儿院是正当程序。但送他过去的那些人为什么说,‘孤儿院就等这最后一个人’这样的话?这是真实的,还是黄海秋后来的臆想?”叶栖的声音愈来愈紧,“而且你记得吗?靳穆那时说,他曾经被其他人贩带走过。为什么靳穆会觉得福利院的人是人贩?”   “还有靳穆刚刚被带人XT时,他们对靳穆讲的那句极其微妙的话,他们说‘这世界有很多事情都是宿命,就算躲过一次,也终归是逃不掉的。’难道指的是,曙光孤儿院是进入XT 的途径吗?”   一连串的疑问扑面砸下,方仲辞心头一沉。   “所以……”叶栖试探的问道,“我们要去孤儿院探探吗?”   方仲辞沉思片刻后点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再去看一眼靳穆。”   判刑之后,方仲辞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频繁的探视靳穆。但托朋友那传来的消息,靳穆一直在积极努力的适应改造。   再见靳穆时,往日晦暗的面容仿佛已经被一扫而空。   见到方仲辞不是一个人来,靳穆就已经猜到了今天的谈话内容。   但是靳穆还是高兴的先和方仲辞分享了一些他最近的新感悟,而方仲辞则耐心的听着。   直到靳穆说到没办法继续说下去,方仲辞才开口询问当年的事情。   其实靳穆闲扯的时候,就已经把答案想好了,所以回答的也很顺畅:“的确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我之所以称他们为‘人贩子’,是因为他们是把我捆过去的。中途,那两个人下了车,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只是很害怕,所以趁机跑了。我天生骨节柔软,他们打的很松的绳结对我来说形同虚设,所以我的逃跑很顺畅。”   “你还记得那两个人的长相吗?”   靳穆眼神一闪:“如果我说了实话,我还能见到你吗?”   “能。”几乎是毫不犹豫,方仲辞给了靳穆回答。他知道,现在于靳穆而言,他就是第二个高树平。   靳穆喉口一动:“抱歉,他们没有什么特征,我也完全记不清楚他们的长相了。”   方仲辞顿首,转而轻道:“我答应会教导你,就不会食言。”   靳穆抬眼,望着方仲辞离开的背影,百味杂陈。   刚走出监狱,方仲辞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消息是江恪发的,回复的是之前方仲辞询问的,关于黄海秋精神鉴定报告的署名:「这署名是我以前的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方仲辞打字回复:「眼下查的案子可能和他有点关联,你和他能搭上话最好了,能帮我们引荐一下这位康教授吗?」   刚打完这番话,方仲辞忽然觉得措辞不太妥当,于是打算撤回重说,可江恪的电话却已经打了过来。   清冷忧伤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恐怕不能了,康老师十二年前就亡故了。”   方仲辞一怔,十二年前,不正是他替黄海秋做鉴定的时间点吗?   他没有说话,继续听着江恪的话。   “不过,我和康老师的遗孀一直有联系。如果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半个小时之后来找我,我带你们去。”   电话被猝不及防的挂断,手机却还贴在方仲辞的耳侧。想起刚刚江恪的情绪波动,方仲辞产生了些不好的预感。   一小时后,三人来到了康教授家中。   因为江恪时常来看望康教授的遗孀,所以见到江恪的时候,康夫人并没有惊讶。   与此同时,康夫人见到了江恪身后的方仲辞和叶栖。她轻拢披肩,优雅的询问来意。   江恪退了半步:“这位是康夫人,这两位是市局的……走案子的刑警。他们在查的案子里,有涉及到康老师曾做过的一份精神鉴定,今天想托我来问问。”   康夫人的神色却骤然一变:“什么鉴定?” 第139章 我有罪   叶栖迅速察觉到她情绪中的异常,迈上前半步,对康夫人恭敬的鞠了一躬:“很抱歉上门打扰,我们想要了解的这份,是康教授曾经参与的一起精神鉴定,犯人名叫黄海秋。”   康夫人不由得后退了小半步,勉强用手杖撑住身子。   江恪一惊,赶紧上前扶住康夫人。   半晌,康夫人才象征性的拍拍江恪扶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将视线转回叶栖身上,像是不甘心的又重复问了一遍:“你说,鉴定对象是谁?”   叶栖低声的重复了一遍。   康夫人缓缓闭上双眼,颤抖着长呼一口气:“你跟我来吧。”   说着,叶栖跟着转身离开的康夫人踏进了门口。   江恪本也要跟上去,却被方仲辞拽了回来,让他先稍微等一下。   两人停在门口,直到方仲辞完全听不见康夫人和叶栖的脚步声后,才开口问道:“康教授是个怎样的人?他……有可能在鉴定方面作假吗?”   江恪立时偏过头去:“不会的。”   停了几秒,江恪又重复道:“不会的。”   方仲辞长吸了一口气:“以前叶栖和我闲谈的时候说过,人只有在不确定自己想法的时候,才会反复重复所说的话。”   江恪默然。   当他听到方仲辞说正在追查的这份鉴定是出自十二年前时,就已经开始觉得巧合了。而当他亲眼看见一向荣辱不惊的康夫人对叶栖的询问产生巨大反应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复杂。但他不想承认。   许久,江恪才缓缓松开咬紧的牙关,可咬字却仍旧不清晰:“康老师不仅授我课业,还替我指点过人生道路。他是个……很好的人。”   江恪的脑子里过了很多形容词,临到嘴边的时候却只剩下一句苍白的“他很好”。   “康老师十二年前去世,死于自杀。但回想起来,我却从来没发现过康老师有任何自杀的倾向。”江恪的喉口一紧,“当然,如果他真的不想露出破绽,其他人也确实发现不了什么。”   “很长时间我都不能理解康老师的决定,他明明事业有成,家庭和睦,活的令人羡慕。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旁人见到的幸福和自己的切身的感受是两回事,我们无法用主观去衡量别人。”   说完,江恪冷嗤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曾经的想法。   这样的情绪在江恪身上实在少有,方仲辞忽然觉得有些愧疚,低声的道着歉:“对不起,或许我不该找你。”   江恪看了一眼方仲辞,边转身边说:“刚和你说过,自己的感受是无法丈量他人的。你以为的不该,对我来说或许不是。”   方仲辞一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概很久之前,方仲辞也是听过这番话的,那时好像还是叶栖在劝慰自己,不要因为主观的觉得对他好就想方设法的将他推离。   江恪走进屋里,向叶栖两人刚刚走过的方向而去,留给怔在原地的方仲辞一句话:“康夫人有一只爱猫,进门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严。”   三层,阁楼门前。   康夫人将钥匙取出交给叶栖:“我先生生前习惯将工作和生活分开,所以就另辟了一间阁楼用做办公。”   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杖:“我先生离世前,曾经和我说起黄海秋。他交代过,无论什么时候,如果有人来向我询问这件事,都让我无条件将真相告诉来的人。但……这对我来说的确很残忍。你先……如果实在……我会告诉你当年发生的事情。”   短短的几句话,康夫人难以遏制的停顿了三次,不免让叶栖心头一梗。   他略微点了点头,用干哑的嗓音回复了一声好,随即目送康夫人下楼。   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老猫迟缓的追上她的步伐,亲昵的蹭着她的裤脚。康夫人费力的弯腰将猫抱起,紧紧的环在怀里,继续向前。   叶栖打开了阁楼门。   十二年过去,这里依旧一尘不染,看样子是康夫人总会来这里。   阁楼间里,所有书籍笔记都被整理的井井有条。为了不让康夫人在下次进来的时候感受到这里有人翻动过,叶栖观察为主,翻动为辅。   在所有干净的角落,一个带锁抽屉边角的灰尘显得格格不入。   叶栖试探性的拉了一下,发现抽屉并未上锁,而那抽屉里只摆放了一份化验报告。   将那份全英文的报告翻到最后,叶栖一惊。这是份身体检验报告,而结论页翻译过来,大概是说患者双肾及肝脏不同程度衰竭,最严重的的已至终末期。   叶栖迅速将报告翻到第一页,发现这分明报告似乎并不属于康教授,他将名字翻译过来读出来。   刚进门的江恪随即道:“那是康老师的儿子。”   见江恪上来,叶栖立刻将报告递到了他手上。毕竟很多医学信息,他就算翻译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接过叶栖手里的报告,江恪沉重的翻阅着。   过去的十二年里,他竟都不知道康老师的儿子是因病去世。   那大概是康老师自杀后的一个月,康夫人突然出了车祸,当江恪赶到医院时,康夫人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   当院方需要亲属签字的时候,江恪却没有康老师儿子的联系方式。他只好在市局托人从系统里查一下康老师儿子的联系方式,也就是那一次,他从别人口中得知。康老师的儿子亡故了,而时间,大概就是康老师离世后的没几天。   那次事故后,康夫人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也落下了终生不愈的腿疾。   后来,当江恪无意问起的时候,康夫人也只说儿子是因为意外交通事故去世的,丝毫未提过生病的事。   手中的报告如同巨石坠下,跌在了桌面上。   余光里,叶栖的手在摸到了抽屉下方,随后带起了一个信封。   叶栖将视线移到江恪身上,把信封递给了他。   最后踏入阁楼间的方仲辞也走过来围在了信封前。   「您好!虽然嘱咐了阿欣,但我猜她不想同你讲什么,所以我把我想说的话都放在了这封信里。   这封信被粘贴的距离是按照阿欣的臂距来算的,所以我猜打开着封信的,应该是来追查黄海秋事件的你。   虽然我有无数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我还是错了,错的彻彻底底。   今年,我的儿子不幸被查出多器官衰竭,他每活一天,都是在透支生命。而能救他的唯一办法就是肝肾双移植手术。   能联系的亲戚我都已经联系配型过了,但似乎上天并不眷顾我。包括我和阿欣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能达到移植手术要求。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他们出现”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只告诉我,他们能找到匹配的器官源。而一天后,医院就真的通知我们找到了器官源。   就在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医院却忽然通知我们捐献者联系不上了。我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找到那个人。   当晚,“他们”再次出现。他们要求我应允一件事,否则我儿子的肝肾源就永远消失。   他们要求我做一份假精神鉴定,对象是一个叫黄海秋的犯人。   次日,我居然真的接到了那份鉴定邀请,见到了他们口中的黄海秋。   是的,他没疯,但在我引导下,他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他们”。自此,黄海秋彻底变成了鉴定报告里的疯子。   我把一个正常人送进了地狱,我有罪,一生都难辞其咎。   但是作为父亲,我无怨无悔,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告诉他真相。错误是我犯的,所以,也该由我来偿命。   如果有机会,希望你能查到那些人,也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对不起。」   信读到了末尾,江恪的手捏攥在衣角,一言不发。   康教授大概想不到,他的妥协甚至自杀都毫无用处。他的儿子还是因为没有器官源病变致死,妻子也为此终身患疾。   叶栖将信从桌子上取起来,一行一行的细读。当指到“他们”时,叶栖的指尖顿住了。   看到骗过了“他们”这样的字眼,叶栖叹了口气,他或许知道为什么黄海秋能活到现在了。   如果是黄海秋个真疯子,那他活着还是死了,就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因为对“他们”来说,没有后患的人,杀了反而更麻烦。   或许也正因为这样,那场本该在康教授儿子身上进行的手术,也就此没了音信。   到此,整个事件几乎明晰了。   因为黄海秋将曾经同带走靳穆的那人打过照面,所以被那些人盯上。   他被判入狱前,他们就安排了白肆自首,恰好同黄海秋前后时间入狱。接下来,他们要求白肆击溃黄海秋的精神,让他出现异常行为。   当目的达到后,他们以康教授儿子的肝肾源威胁康教授做假的精神鉴定,以此将黄海秋送出监狱,再行杀害。   可康教授却声称黄海秋是真的疯癫,也让黄海秋免于死难。   随后,康教授自杀身亡,以死亡结束一切。   带着找到的信件和证据,几人离开了康教授家。   离开的时候,康夫人忽然对着几人离开背影问道:“黄海秋,他还好吗?”   所有人都没说话,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不会好。但谁也不愿意打破那一分侥幸,就仿佛那侥幸还在,一些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江恪没有和叶栖两人一同离开,他想自己静静。   方仲辞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给顾铭羽发了条消息,告诉他江恪的位置。   事情基本调查清楚,接下来就是采证完善证据链。   方仲辞回到局里,进行了一番部署。但他心里知道,所有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只有康教授信里提到的“他们”,才是难题。   所有事件的源头都指向了曙光孤儿院,所以他们必须探探。   ·   当晚八点半,两人前往曙光孤儿院新址。   为避免车辆引人注目,两人在稍远处就停了车,徒步前往。   前两年孤儿院迁了新址,从荒凉的城市一角,搬到了更荒凉的一角。与繁华的城市中心相比,八点之后的这里,已经寂静如死。   还没走到孤儿院,两人就看见了一个小孩。   那孩子被笼罩在漆黑的光线中,看不清脸,只能依稀从身高分辨的出来那大概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两人迅速躲了起来。   那孩子身上像是穿着校服一样的服装,手上带着一副合手白色乳胶手套。四下观察没有人后,向墙边靠拢着,他先爬上了矮墙,又借着矮墙跳上了树杈。在拿到什么之后又纵身一跃,跳下树干。   对于这样幼小的身体来说,这一连串的动作似乎太敏捷了。   孩子缓冲下蹲的一刹那,叶栖看清了他衣服背后的字:曙光孤儿院。   小孩在树下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袱,又拽下手套。令谁也没想到的是,那是一把枪。   那孩子将枪支在手里把玩了很久,终于像是没忍住一般,将枪上了膛。   那声音响在静谧空旷的路上,却重击在方仲辞和也的耳畔。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他们清楚的认识到,那孩子手里的,是一把真枪。   紧接着,那孩子直转枪口,正对上方仲辞的方向——   “砰——” 第140章 抽梁换柱   小孩子调皮的对着各个方向装模作样的开着枪,还小声的给自己配着音。   当对着方仲辞停留了很久的枪口移开时,叶栖背后的那层冷汗才彻底浮起,一直纠集在心口的狂跳也骤然降档。   他刚刚险些下意识挡在方仲辞面前,但他受过的所有训练都在疯狂的撕扯着那种不由自主。   他不能动,在不确定是否被发现时,贸然移动只会告知旁人自己的方位。   他只能死死的盯着那把枪,这让他近乎忘记了举枪的那个人,还只是个小孩子。   不过好在,枪口移开了,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叶栖在心底长吁了一口气,将指尖微微靠近方仲辞的手背,仿佛只要能感受到方仲辞的温度,他就无比安心。   似乎是感受到触碰,方仲辞回伸出一根手指,小幅度的勾住了叶栖的指尖。   两人默契的没有相视,只是继续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行为诡异的男孩。   似乎是把玩的差不多了,男孩终于恋恋不舍的将枪收了起来。   重新装回之前,他带上手套,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小心的将枪上每一寸可能存在的指纹擦拭掉。收好包袱,他将东西放回原地,两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等到那孩子彻底离开,方仲辞和叶栖走出来。他们从树上取下那个包裹,隔着衣服将枪拿起来。   那是一把五四式,成色有些旧,却被擦的发亮。他将弹夹退出来,毫无疑问,这是一把真枪。   方仲辞心头又是一沉,他将东西收好,摆回在和原来别无二致的地方。   “走。”方仲辞只说了一个字。   可越前行,他心里就越乱。   戴手套、擦指纹,这些惯犯老手的习惯,竟能这样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这曙光孤儿院,恐怕远比他想的更复杂。   但在没想好如何应对之前,他只能先行离开,从长计议。   开车回去的时候,方仲辞整个人都在放空。以至于到了地方他都没有发现。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出了一公里。他嘶了一口气,连忙掉头。   看见方仲辞掉头,叶栖也才知道他们走过了的事实。望着身侧的方仲辞,他忧思深重的抿了抿嘴。   终于,两人赶回了方仲辞在临业市的小公寓。   方仲辞觉得自己很不在状态,而且这种情绪很可能会影响到叶栖。于是他想将这些情绪先自行消化一部分,便侧身对叶栖道:“我先去洗把脸。”   叶栖微微顿首,但看着走进卫生间的方仲辞,却难以自抑的泛起一阵心疼。   他将外套搭在沙发边缘,将电脑放平,翻了开。   在车上,他已经将孤儿院所有的人员名单翻了出来。只是方仲辞一直在失神,他叫了两次都没能让对方从那种失陷的情绪中走出。   又翻了一遍人员档案,他还是没能在这些人里找到和那个男孩相似的人。   那个男孩就像一根突兀的刺, 卡在心口,让人根本难以忽略。   顺着方仲辞开门的声音,叶栖抬头望去,又自然的将电脑扣了下去。   当方仲辞缓步走到他身边时,他抬手轻拨开方仲辞因为洗脸阴湿的碎发:“都会查清的,所有都会。”   一种缓缓而至的笑容蔓上方仲辞的脸颊,将原本的忧愁淡化了许多:“我知道的。有你在,怎么都会越来越好的。”   他将叶栖拥住,沉吟片刻又道:“明天我们再去一次,我有个想法。”   叶栖没有问那是什么想法,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好。   那天晚上,两人像往常一样相拥入眠。但不同的是,今夜谁也没睡着。   在对方的呼吸中,方仲辞知道叶栖还是醒着的,他软声道:“你说,江恪现在是不是比我们难受。”   叶栖将方仲辞的手机从床边取了过来:“打个电话问一下吗?”   方仲辞小幅度的摇摇头,将被子摩擦的窸窣作响:“不了,顾铭羽会照顾好他。”   说完,方仲辞向叶栖的方向靠了靠:“有些人只要存在,就比得上旁人的千言万语。”   叶栖心头一动,疼惜的蹭了蹭怀里的人:“你对我来说也是。”   ·   第二天晚上,两人提前了些时间到达那棵大树下。   叶栖利落的将包袱取下,将那把真相换成了一把玩具枪。   他们重新躲到隐蔽处,准备守株待兔。   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   那孩子没有出现,一个人影都没有。   方仲辞紧张的绷紧弦,看上去手指都有些僵硬。   这时,叶栖忽然向方仲辞摊了下双手:“哥,我手好冷。”   “我手也是冰的,要不你把手放在我……”方仲辞让叶栖将手放在他口袋里的话还没说完,伸出的双手就倏地被叶栖一把抓住。   强烈的温暖从双手传来,让他发僵的手得到了纾解,连带着心头的紧绷感也一并下降了几分。   方仲辞觉得自己的手实在太凉了,而叶栖刚刚还说他冷。想到这,方仲辞迅速将手一抽。   但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在他用力的同时也猛地回握,将他的手攥的更紧。   “别动,”叶栖道,“这样就好多了。”   方仲辞刚准备开口说什么,远处却忽然传过细微的脚步声。   两人互压手掌,相互示意对方不要说话。   那个孩子,又来了。   还是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行动路线。可当他满心欢喜的打开包裹之后,却发现他心爱的东西换成了玩具枪。   他顿时火冒三丈,但是他似乎不敢声张,无声的在那棵大树下张牙舞爪,活像个小疯子。   这一切都在方仲辞的预料之中,虽然不知道因果,但他猜测那孩子枪是偷藏的,十分怕被别人发现。   他故意激怒那孩子,希望压抑的情绪能让他做出些出格的事,进而露出可追查的破绽。   那孩子气愤在原地晃了好久,忽然蓄力将包袱往树上一扔,往孤儿院的方向而去。   两人迅速跟上。   他从孤儿院的一角借力翻墙而过,那墙并不矮,不过因为是没涂水泥的砖墙,摩擦力很大。   借着不平整的砖缝,他驾轻就熟的翻进了去。   那孩子很警觉,但对方仲辞和叶栖来说,还是小菜一碟。   两人一路跟着他,看见他轻手轻脚的潜进了一间屋子。   大约五分钟左右,他溜了出来,手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那该是什么金属制品,在月光下泛着一样的光芒。   小男孩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处假山后。   因为地势较为空旷,叶栖和方仲辞都不好跟的太紧。   当他们试图从别的角度绕过去时,却意外发现假山后已然空空如也。   他们分明看见那孩子绕了过去了,也没有从其他路离开。可也就是一会,他居然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两人警惕的退回原处。   叶栖顺势指了指方仲辞的裤兜。   这已经不是叶栖第一次看见他的手机屏幕在裤兜里亮起了,这么晚的时间,这么急切的寻找方仲辞,叶栖已经能预见到出事了。   方仲辞拿出手机一看,叶玲竟然给他打了5、6个电话。   而此时,叶玲又发了一条消息给他:「老大!你在哪?速归!华静幼儿园的校车在郊游行程结束返程后,整车的所有孩子、教师、司机全部消失了!」 第141章 幽灵客车   天不知不觉的黑下来,校车里却因为一直拉着窗帘,没有给人明显的反差感。   一阵哭声响起,女老师从昏睡中苏醒过来,揉了揉太阳穴。   她看了一眼身旁同行的老师,叫了他两声。见他没有丝毫被叫醒的迹象,就懒得再喊他。   她无奈地解开安全带起身,走到正在哭嚎的孩子身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但那孩子只知道哭,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说。   女老师只好耐心的询问她身边的小朋友,听了半天小孩子们之间毛蒜皮的小事,她总算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了。   女老师让身边的小朋友给哭了的那个道歉,又几番劝慰才终于让她止住了哭闹。   在仅剩的小声啜泣中,小孩子用她湿哒哒的眼睛向上望去:“老师,外面都黑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我想要爸爸妈妈。”   顺着孩子稚嫩的小手指,她才透过车窗帘的缝隙发现外面已经天黑的事实。她连忙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发现时间已近8点了。   她心下一惊。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们本应该6点就到达幼儿园。虽然结束之前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但她分明的记得最后出发的时间是5点一刻。全程只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算是堵车,最迟7点也应该到达幼儿园了。   但现在已经将近8点了……   她将窗帘拉开些,发现外面的路她一点也不认识。   她低声的又安慰了小孩子一句,迅速走到司机的右后方:“师傅,怎么回事啊?现在都快8点多,我们怎么还在路上跑?”   司机没有回答,女老师却不停问了好几遍。司机终于忍不住不耐烦的回一句:“马上了,催什么?”   女老师心头一震,开车的司机也算是幼儿园的老熟人,来回和她也打过几次交道,他绝对不是这个声音。   她侧身向前,借着窗外的路灯看见了司机的脸,脸上瞬间慌乱起来:“你是谁?”   ·   挂了叶玲的电话,方仲辞不甘的望了一眼那孩子消失的方向,低声对叶栖道:“走。”   匆忙赶到车子附近,方仲辞和叶栖即刻出发。   一上车,方仲辞就将手机扔到了叶栖手里:“给叶玲回电话,了解一下情况。”   叶栖立刻照办。   一直等待着回话的叶玲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等不到方仲辞的回话,就迅速联系了顾铭羽。   叮叮当当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顾铭羽和江恪安静的对视,顾铭羽反手接起电话。   顾铭羽的眉头越锁越深,他回望了一眼身旁的江恪,咬牙回复:“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借着手机残剩的灯光,顾铭羽抱歉的对江恪道:“有一车郊游的小孩子失踪了,我现在得回市局。你好好在家休息,等我回来。”   手机的灯光熄灭,顾铭羽也随之踏出了脚步。   “带上我,我现在不想一个人。”黑暗中,江恪蓦地说道。   顾铭羽顿住脚步,转身向沙发上的江恪伸出了手:“好,那跟我走。”   ·   打给顾铭羽的电话刚挂,叶玲就接到了方仲辞的回复。   她急切的接起电话:“老大!你总算接电话了,出大事了!”   “不着急,慢慢说。”叶栖将手机开扩音放在了固定架上,继续说,“我们现在正从临业市赶回去,一时半会到不了,你先把情况和我们说一下。”   听到是叶栖的声音,叶玲有刹那的意外,但她无暇思索,立刻回复道:“华静幼儿园组织春游,一日游,原计划今天下午4:30结束,但实际的最终出发的时间是5:15,近两个小时后,车子才到达幼儿园。但当学校老师们拉开紧关车窗帘的校车,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这车我刚才上去检查过,没有什么异常。”   叶栖顿时产生了疑问:“如果出发时间是5:15就算是两个小时到达也应该是7:15。但现在的时间是近8点一刻,报警间隔时间如此长,什么原因?”   叶玲猛地瞪向幼儿园的报案人,重复了一遍叶栖的问题。   他支支吾吾的说了很多避重就轻的话,叶栖却直接对着叶玲道:“我听懂了,打断他的话,问他车子为什么校车没有在4:30准时出发而拖延到了5:15?还有,他是通过什么确认车子一定是在5:15出发的?”   叶玲照做并再次重复叶栖的话。   似乎终于听到了能回答的问题,校方显然没有了刚才的揶揄,开始正面回答:“本次我们学校出游的校车一共有5辆,每一辆都有定位追踪器,一路上都是实时监控的。当时我们发现这辆车迟迟没有出发,就联系了当时的带队老师。”   “老师和我们解释说静宁英华植物园里推出了针对孩子们的科普活动,所以耽误了些时间。而且孩子们5:15从植物园出发的时候,曾经给校方打过确认电话,但那也是我们和带队老师的最后一次联系。再之后,老师和孩子们的电话就全都打不通了。”   “有录音吗?”叶玲问道。   对方摇摇头。   叶栖打开电脑继续说:“让他把定位记录图发我一份。”   与此同时,叶栖开始获取静宁英华植物园的监控录像。   他的动作很快, 拿到后,他立即将时间拉至下午5:15左右。监控里,他的确发现了举着幼儿园旗帜的老师,两人一前一后的夹着15名小朋友从植物园门口离开。   顺着他们的脚步,叶栖切换着不同方位的监控。而监控显示,他们一路走向地下停车场,上了一辆车牌为静AXXXXX的小型巴士。   “叶玲,”叶栖问道,“他们校车的车牌号是不是静AXXXXX?”   叶玲瞟了一眼身旁的校车:“对,它现在就在我旁边。”   “检查一下车牌照。”方仲辞插了一嘴。   闻言,叶玲靠近车尾扳动了牌照,又绕到车前将刚才的动作复刻了一遍,却给予了方仲辞否定的答案。   叶栖一时陷入沉默。   见叶栖不再说话,方仲辞将电话接了过来:“叶玲,你现在马上调出这辆车从植物园离开后一路的监控。找几个仔细人专门盯着给我看,一旦有问题,马上回报。另外叫顾铭羽赶紧到现场,一定把家属情绪给我安抚住。还有,让所有家长和学校老师保持通讯畅通,如果是有人劫持孩子,大概率会主动联系我们。”   “是!”叶玲随即要挂断电话,却又被叶栖的声音拦住。   “再让校方负责人把今天所有出行孩子的行程单给我。”   说完,叶栖将植物园的监控倒放,想看看他们说的那个科普活动是什么情况。   他很快找到了那部分的监控,视频显示孩子和老师们的确围在一起听着什么。   叶栖从植物园的官网上找到了联系方式,但现在已经是晚上,植物园的专线已经无法接通。   他随即给分局打了通电话,让他们马上派人去了解情况。   定位图和行程单几乎是同时被发过来的。   叶栖先打开了今天的行程单。   今天全幼儿园开出了五辆车,每辆车15个孩子,两个带队老师,一个跟车司机,而今天失踪的是第五。   每一组的行程都不一样,五组是9点到达公园,一直玩到11点开始准备野餐。1:30向植物园出发,2点后一直待在植物园,直到5点多才离开。   而与其对应的车辆定位,则与此行程完全一致。   但好好的十几个大活人,又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叶栖迷惑的抓了抓头发。   见状,方仲辞打开了音响。本想放几首轻音乐舒缓一下情绪,却不小心误触到了调频广播。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消息,华静幼儿园春游发生意外。15名儿童,2位教师,1名司机突然消失。校车仍在,人却消失……」   方仲辞烦躁的将广播关上。   现在媒体的鼻子实在是太灵了,但警方却无法在办案时透露细节,由此带来了诸多信息不对称的状况。而这种情况会无限催生普通百姓的恐慌,又以压力的形式反作用于警方。   这样他们的处境再次变得焦灼。   但事实更为艰难。叶栖搭在电脑上的手微微收紧:“华静幼儿园的案子,眼下恐怕只会更难办。远近闻名的贵族幼儿园,能去那上学的孩子,父母都是社会各界的精英。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面对女老师的质问,司机脸上微微一紧,但他很快绽出慈和的笑容。   他将刚刚的烦躁一敛:“王师傅身体抱恙,叫我来帮他替个班儿。我对这边的路不熟悉,本来开的就慢。又恰巧赶上修路,真是抱歉了。也就还有半个小时了,肯定能到。你喝口水歇歇,我快到了叫你。”   说着,司机又满盛笑意的递给她一瓶未开封的水。   听到对方忽然语气柔和的耐心解释,女老师的焦躁顿时也消了不少。   她无奈的挥挥手:“师傅,最好再快些,太晚孩子们的家长又要闹了。这帮小孩都金贵的很,多在路上耽误一分钟,咱们就多一分风险。您说对吧?”   司机连忙低声应和。   就在她转身离开时,司机耳挂耳式的蓝牙耳机开始急促闪动。他抬手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急躁的声音:“快想办法把这帮小崽子放了!” 第142章 破解迷局   此刻,设卡高速通行的指令已经发了出去,每一辆出城的车辆都会被严格排查。一旦发现孩子,必须进行严格的身份核查。   但其实方仲辞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还能亡羊补牢。   从5:15到现在,至少过去了3个小时。如果劫匪真的直奔城外,此刻恐怕已经出了静宁市的行政范围。   但最可怕的远不止此。如果对方劫持的目的是要钱,一次劫走这么多人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毕竟十几个孩子同时失踪这样的大案,势必是要上市局的,而这无疑是引火烧身。   退一步讲,就算对方真的没常识,觉得孩子更多他就能拿到更多的钱。那以这种思考能力,又怎么会过了3小时还能沉得住气,不联系幼儿园索要赎金?   方仲辞提了口气在心口,瞥了眼已经许久没说话的叶栖,他正闭眼沉默着。   叶栖不动声色的静心聆听着窗外的风声,所有的信息开始在他脑中流动整合。定位信号,拨不通的手机,针对孩子的科普宣传……   在心里默念到第三遍的时候,他脑中方回路像是被意外被打通。他猛地睁开双眼,手机也恰巧响了起来。   电话是分局打过来的,叶栖知道他们是来汇报植物园的调查结果的。   为了节省时间,没等分局的人开口,叶栖就直接问道:“植物园方面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什么科普事件?”   对方停顿了一下:“啊,对。他们说因为很多学校都组织了春游活动,所有植物园公开招募了许多志愿者。说是科普活动并未向植物园报备,很可能志愿者们是自发组织的。”   “好,”叶栖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植物园那边,关于今天志愿者的信息全部采集出来。尤其是今天给华静幼儿园讲解的那个人,他穿过的工作服,接触过的东西,全部做DNA提取处理。”   在对方的惊怔中,叶栖挂断了电话。   他转头对方仲辞道:“我应该想明白了,所谓幽灵客车的机制。其实从植物园离开时,所有孩子和老师根本没有上那辆有定位的真校车。换言之,植物园里先后开出过两辆一摸一样的校车。真校车里空无一人,假的那辆载着所有人一路离开。”   “真校车一路被开回,所以信号一直没有断。至于那个开车到幼儿园的‘司机’,只要在黑暗中稍作躲藏。在家长们蜂拥上车时,趁机混进人群,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大家以为客车里空无一人。”   “而假校车因为和真校车有一定差别,即使型号车牌都一样,也难免会有破绽。再加上劫匪可能挟持了司机或干脆把他打晕换自己上,所以司机也会有所不同,所以植物园的科普只是为了让孩子们更晚出发。”   “这样一来,利用昏暗的地下停车厂、向晚的天时、着急回幼儿园的老师和孩子,他们就能更轻松的把所有人骗上车。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定位一直都在,孩子们的手机定位却全无。”   说完,叶栖给叶玲打了个电话,又送到了方仲辞嘴边。   叶玲正要给方仲辞打电话汇报,他的电话就先来了,叶玲道:“老大,看监控的几个同事发现了一件大事,我正想向你汇报的。”   方仲辞轻笑:“是不是他们发现那辆车是个空车?”   “卧槽……”叶玲忍不住发出了感慨,“老大你是神仙吗?”   “不是我,有人是神仙。”方仲辞将说话闲话的情绪瞬间一收,“现在开始控制住所有家长,嫌疑人的同伙很可能藏匿其中。找幼儿园的老师一个个辨认,发现可疑人员马上给我扣下。顾铭羽到了吗?电话给他。”   闻言,叶玲直接把手机扣在了一旁不停劝慰家长的顾铭羽耳边。   听见了顾铭羽的声音,方仲辞继续说:“孩子和老师们很有可能是上错了车,所以失踪的孩子们都还在一辆巴士上,车型应该与校车一致或者相似。”   方仲辞说着,叶栖插了句嘴:“假校车出了植物园以后,绕到了没有监控的路段。据我市天眼未覆盖处来看,大致可曲折规划出几条可能的行进路线,分别通往了江城和临业市方向。”   方仲辞当机立断:“你和谢立真兵分两路,一路把警笛声拉到最大,全速追击,如果遇到这样的车,马上追击拦截。”   “这不会打草惊蛇吗?万一……”   面对顾铭羽的疑问,方仲辞眉结拧的更为深重:“我现在更怕他一直躲着不出来。”   ·   电话里让他放走孩子的指令让惊愕抬高声音:“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拿水离开的女老师,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将声音压低道:“我们费了多大力气搞过来这帮小崽子,现在又要放了?耍我玩吗?”   “这事做的太张扬,上面要我们马上处理。我不在车上,这事就只能你做。你放心,你的那个私生子,我会帮你照顾好。”   说完,电话那头传过来了他儿子的哭声。电话被急促的挂断,司机迅速的回拨,对方却已然关机。   司机猛地将手机扔出,狠踩了一脚油门。   女老师手里的水还没有打开,车子忽然加速,她被迫紧捏住水瓶。   松手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手上有些湿漉,竟发现未开封的瓶子被她捏变形了。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大力气,能把一个完全未开封的水瓶捏到漏气,除非……这瓶子原本就是漏的。   她猛地警觉起来,默默的观察起手上的水瓶。转了几圈,她竟真的发现了一个针眼。   她拿起身边男老师的水瓶,继而发现他的空水瓶上也有个针眼。   女老师的脑袋里嗡了一声,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旁边的老师,但他还是毫无反应。   怪不得刚刚那孩子哭的那么大声,其他小朋友都没有醒,怪不得她一路睡到快8点才从醒过来。   当她拿起手机后,果然发现半点信号都没有。   她开始慌了,就在这时,她看见司机正从后视镜上偷瞄自己。她控制不住自己手抖,只能努力避开那个眼神。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不能坐以待毙。女老师看一眼紧关的窗帘,极强的求生欲让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自救的办法。   她先在手机中调写出SOS的大字,又将挂脖式手机链的长绳伸直,一端挂在原本窗帘的收纳钩处,另一面则挂在男老师怀里紧抱的书包上。她整理了一下窗帘,挡住了手机。   分了几次,她才完成这一切。眼下,手机正面正对外侧,滚动闪现着SOS的字眼。   她抬手拿起了刚刚的水瓶,假意喝了一口,随即靠在椅背上装睡。   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有路过的车辆能发现她留下的求救信号。   看见女老师也喝了水,司机松了一口气。这药最多15分钟就能生效,她就能再次沉睡过去。届时,他只要把车停下悄悄逃跑,这事就算是了结了。   可就在他刚刚慢下车速时,忽然由远及近的响起了巨大的警笛声。   下意识的紧张让他的脚不受控制的踩在油门上,车速很快被再次拉起。可那警笛像是悬在他的头顶,无论他怎么提速都甩不开。   方仲辞还在全力往静宁市赶。开到一个三岔路口时,他们选择了左侧那条路。可就在他们几乎快过去的时候,另一条路口迎面冲出一辆没开车灯的小客车。   叶栖猛然一怔,他分析了这么久,居然还没见过幼儿园校车的照片。就在他想打电话确认的时候,却看见了窗边滚动的SOS。   他将手机一扣,猛地惊呼:“掉头!”   轮胎因为急刹车呛起层层灰尘,但还来不及落下,就再次被疾行的车子吹得更高。   方仲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毫不犹豫的掉了头。   叶栖指着小客车刚离开的方向:“哥,那边走,快追!那辆假校车刚刚就从我们旁边经过了!”   方仲辞再加速,而叶栖则将电话拨给选择追击临业市方向的顾铭羽:“我和方副发现了目标车辆,马上沿着我们的定位追击!”   “这么巧?”顾铭羽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透过电话,方仲辞继续说:“消息已经传回支队了,队里联合特警已增派支援。当务之急,你要先和我配合后夹击把他逼停。为避免目标丢失,我们会追着这个方向一路跟紧他。他现在都是在尽量走没有监控的路段,我预判他接下来会转行至钱宁路,你从旁绕开。”   “明白!”   搭档三四年的默契,加上完美的预判,逼停一辆车不在话下。   急促的刹车声响起,挂在车边的窗帘后的手机大幅度摇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红蓝灯闪烁的打在漆黑的客车里,司机迅速按下了按钮,前窗的遮光帘自动关合。   车子陷入了更浓重的黑暗,两个刚刚互相打闹的小朋友再次哭喊起来。   这一喊,让方仲辞心头一惊。   全车一共15个孩子,为什么只有两个在哭? 第143章 我替你的位置   几人迅速下车,准备靠近车辆。   因为窗帘拉的不够紧,他们还隐约能看见司机和几个坐在位置上孩子的模糊光影。   此时,车内忽然传来孩子的异常哭声,司机的喝止声从封闭的车中传出:“都后退!再不后退我就先杀一个!”   孩子的哭声愈发尖锐,让人听着就揪心。   “好!”方仲辞随即后退了几步,“我们已经后撤了!”   几乎是毫无商量,一颗子弹猝不及防的穿透后车厢,直对着方仲辞的方向冲去。   方仲辞猛地后撤,子弹打空,死死的钉在马路中央。   中年男人道:“我TM不傻也不瞎,你们看不见我,不代表我看不见你们。都给TM我后退!”   方仲辞腿上像是绑了千斤坠,迟缓的后退着。   现在人手太少了,面对劫持了一车孩子的劫匪,方仲辞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他需要拖延时间,先等待支援到达。   直到他靠后到叶栖的位置,身侧的叶栖忧心的抬手轻抚了一下他的侧脸:“没事吧?”   带过脸颊的同时,叶栖不动声色的将一枚微型耳机贴塞在方仲辞的耳道。   局里的设备都没带,这还是叶栖自己瞎研究的。微型耳机还未经测试,他本是打算测试过再送给方仲辞的,眼下这种情况,也就只能先用上了。   感受到异常的方仲辞转头望了叶栖一眼,耳机里紧接着传来叶玲的声音,他瞬间知晓了叶栖行为的意图。   “老大,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刚刚对家长身份进行了核查。大约查到一半的时候,有一名可疑男子趁我们不注意逃窜了,他们已经带人去追了。我这边对讲机对接了频道,你要是能大声说话,就直接借我的对讲机指挥。要是不能,你就小声吩咐我,我替你转达。”   方仲辞回复道:“你现在在哪?还有多久能到?”   “我出发的比较迟,但前面的人告诉我,他们大概还有15分钟就能到达老大你现在的位置。”   “15分钟……”方仲辞低低的重复了一句。   这么低的声响让叶玲有点听不清:“老大,你说什么?你再讲一遍。”   方仲辞眼眶微压:“我说,给我弄一辆车灯极亮的车来。”   叶栖一怔,刚想说什么,车里就再次传来声音:“50万旧钞不连号,我只给你们20分钟。反正这里小崽子多,只要超时满一分钟,我就杀一个人,你们看着办。”   由于对劫匪的这一套太过谙熟,方仲辞当即给了回复:“银行柜台超过5万就需要提前预约,这里地处偏僻。20分钟连走一个来回都不够,怎么可能在20分钟内拿到50万?”   “那是你们的问题,但杀不杀人是我的选择。”那声音里透着阴冷,不给人半点回旋的余地。   增援最快还需要15分钟,剩下的5分钟根本不可能完成所有部署。面对这种情况,方仲辞一时语塞。   叶栖上前半步,刚准备句话,就听见里面的人继续喊道:“你退后,黑色风衣的那个!”   叶栖的脚步一顿,不得已退了回去。   依靠外貌偏见来降低他人警惕性这种事,叶栖可以说是屡试不爽。可在没开口之前就被拦下,这还是第一次。   一种古怪的想法从他心底油然生出,难道那个人,是认识他的?   见情况不好,方仲辞接过话题安抚道:“好,我尽量,但你要先让我确认一个问题。所有人都在车上吗?为什么我只能听见两个孩子的声音?”   司机的影子嚣张的动了动:“下了点助眠药,自然就也都消停了。至于醒着的,该是没喝过水吧。”   “你居然给……!”方仲辞强行将声音压低,连带着将后面的话一并吞压下去。   看着轮胎的下压程度,方仲辞至少   “我必须确认所有人都活着,包括所有孩子、老师,还有司机。”   “别想耍花招,我是不可能让你们中的人进来的。如果你非要确认,我现在就给你们杀一个活的扔出去,怎么样?”   面对油盐不进的劫匪,方仲辞的后槽牙被咬的吱咯作响。   时间在这一来一往中快速流逝。   这时,方仲辞的耳机忽然传出叶玲的声音:“他们找到了捷径,距离目标地点还有不到五分钟。”   一下多空出五分钟,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方仲辞单手掩饰了一下嘴型:“辛苦特警的同志们关掉警笛,在高处埋伏,准备狙击。”   听到这,叶栖不得不说话了,他忽然拉住方仲辞的手腕:“哥,等等,今天的事情太古怪了。”   “如果是劫持,无差别的迷晕所有人是不合理的,那样他就无法利用孩子的声音来威胁家长。而且他如果想要钱、要逃跑,就不会一点谈判的余地都不留。他在求死,这分明都是在告诉我们,这个人可能是揭晓今天真相的最后机会。”   见方仲辞不为所动,叶栖继续说:“这车里还有一个清醒到可以向外界求救的成年人,没有到最后,我们还有机会。”   方仲辞的手掌猛地收紧:“你说的都有道理,但这其中的不确定性太高。迟一分钟,他就有可能杀一个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何线索都能再找,但人死却不能复生。在我这里,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他坚定的看向叶栖,可叶栖却别了过他的眼神,似有不甘的转身离开。   他没追过去,他心知叶栖只是破案心切。只要稍微冷静一下,就会理解他的选择。   方仲辞将视线从叶栖的背影中离开,下意识的敲击了一下自己的耳廓:“叶玲,车灯够亮的车联系到了吗?”   “嗯,”叶玲回复道,“应该快到了,车牌静AXXXXX。”   “让他关掉车灯,绕到顾铭羽的方位。另外,接入顾铭羽的频道,我有话问他。”   叶玲指令车辆到指定位置后,迅速接频顾铭羽。   方仲辞道:“接下来,我准备强行突破困局。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夜视狙击超过可视范围。要解决车内光线太过昏暗的问题,我们只能从前挡风玻璃入手。挡在玻璃前的遮光帘虽是自动的,但结构也和普通遮光帘一样,只有两个固定点。所以,要想顺利狙击,打掉那两个支撑点就完全可以。我现在打算让你完成这个任务,有困难吗?”   顾铭羽摸了一下自己的枪柄:“这种射击环境下,我实在不能保证一次成功。”   方仲辞将要求退了一层:“那两枪中一枪行吗?”   显然,这个要求是在顾铭羽的能力范围之内的,他随即应下。   这让方仲辞松了一口气:“好,一会我会找人替我吸引嫌疑人的注意力,然后绕到你的方位。你开枪之后,我会立刻开远光驶向小客车。届时,狙击手需要迅速配合击杀。”   顾铭羽担忧的声音传来:“只开车灯不行吗?人坐在里面恐怕会很危险。”   “距离太远,光线亮度会被削弱。”方仲辞道,“而且,移动的光线会比固定的光线更能吸引注意力,为了孩子们的安全,我不能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叶玲同声传递着方仲辞的计划部署和解释。   不多时,耳机里传来了几声不同的「明白」。   两分钟后,所有人已经就位。方仲辞假意安排人送钱上前,想借机溜开。   可耳机里却传来对讲机的声音:“车辆已就位,顾铭羽,准备好开枪了吗?”   方仲辞一惊,说话的人居然是叶栖。他低声唤着叶栖的名字,但这显然是徒劳,叶栖是听不见的。   但叶栖的声音却没有断:“方副,时间就是生命。下命令吧,我代替你的位置开车照亮。”   方仲辞觉得自己快被气疯了,如果不是现下形势严峻,他恐怕会一嗓子吼喊出叶栖的名字。   因为心焦,方仲辞加快了绕行的速度。   但天不遂人愿。   “停下!”车里的劫匪忽然晃动了几下,话语直点方仲辞,“方仲辞,你做什么?你再动一下我就取消所承诺,马上杀人!”   方仲辞眼角的青筋开始疯狂跳动,心跳雷动。他顿住脚步,生生的将身子别了过来:“我什么都不做。”   他闭上双眼,微微动了一下嘴唇,那近乎沙哑指令磨在每个人的耳畔:“顾铭羽……开枪。” 第144章 把你关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两声短暂间隔的枪声响起。子弹穿过遮光帘的两个固定点,带起细小的火花。   出乎顾铭羽意料之外,这两枪居然全中。   叶栖猛地将远光打开,遮光帘霎时坠落,阴影骤降,将剥夺的光明加倍归还给昏暗的空间。   几乎是下意识的,劫匪向着巨大的移动光源连续射击。子弹极速穿过叶栖车前的挡风玻璃,直穿透驾驶座,不知没入了何处。   棉絮和玻璃渣飞舞交织,在光亮中闪烁漂浮。   “开枪!”   方仲辞声嘶力竭的吼着,那声音透过叶玲的电话,从对讲机一路输出。   几乎同时,几颗子弹疾厉划过黏潮的空气,击穿坚厚的玻璃,毫不留情的在劫匪的脑袋上开出了几个血洞。   血雾肆意喷散,阴湿了大片地面。   劫匪骤然失力,直直的向后倒去。   合眼前的瞬间,他看见了一双蓝色小球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碰到了那只鞋,嘴角刚扬起笑容,便呼吸骤停。   座位下方,之前跌倒在地的手机屏幕上,SOS讽刺的滚动着,在他脸旁打下一道惨白的光线。   听见枪响的同时,一直装睡的女老师迅速起身。先是捂住了那两个还清醒孩子的眼睛,又将他们迅速抱离。   她用身体挡住血腥的现场,将孩子紧紧圈在怀里。   车外,叶栖用力踩下刹车,急停在距离客车不到半米的位置上。伴随着刺耳声音和方仲辞指挥,众人一拥而上。   解救、处理、勘察,每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目标已死亡。”   耳机里传出的声音像是顷刻按动了方仲辞脚下的开关,将他一直按捺下的不安变成了动力,猛地向叶栖的方向狂奔而去。   方仲辞来不及喘好一口气,就将车门用力一拉,双手揪着叶栖的领子把他从车里捞了出来。   他狠力将人扣在车边:“叶栖!你逞什么能,你知不知道,刚才那种情况他有多大的可能会对着光源开枪?!”   刚才开车的时候,叶栖几乎整个人都窝在了车座下,全靠脑中的记忆在规划路径前行。   只是他才刚从蜷缩的状态释放开,领口就又被紧揪住,这他觉得胸口有点闷。但也远不至于到喘不上气的地步,可他偏要“虚弱”的咳出声。   这两声不打紧,吓得方仲辞立时松了手。他慌张的从叶栖的脸颊一路摸过肩膀向下,来确认叶栖是否受伤。   手滑到胸腹时,叶栖蓦地抓住了方仲辞的手腕,故意道:“哥,这还在外面。”   方仲辞却不为所动,瞪了叶栖一眼后,继续上下其手的查看。   叶栖笑了笑,也不再制止:“因为知道,所以才更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方仲辞借机拧了叶栖一下:“我一个副支队长,还用得着你一个小兔崽子保护吗?”   “或许在旁人眼里不需要,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需要。”   闻言,方仲辞的手一顿,鼻尖莫名泛上一阵酸楚。   他不想让叶栖到察觉到他这种情绪,一把拽起被自己推靠在车侧的叶栖,转手将他塞到了另一辆车上:“别以为说句好话就万事大吉,你在这给我好好反思,酝酿一下今天的一万字检讨。”   说完,方仲辞把叶栖搭在车外的风衣一拢,将车门狠狠带上。   他没回头看叶栖的反应,毕竟横亘在他面前的事还有很多,他必须马上投入工作。   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呼呼大睡的孩子们陆续被人从他身侧带离送往医院。   一个成年男人被从行李车厢中解救出来,看样子应该就是幼儿园原本的司机。   两个清醒的孩子被女老师从怀抱里放下。他们还在哭,那哭声融进嘈杂之中,却如获新生。   而叶玲慢慢从旁靠拢过去,耐心的蹲在小朋友身边说着什么。   方仲辞欣慰一笑,往小客车上走去。   沉重的夜色将血腥积压在车厢里,江恪正蹲在一旁做现场尸检。   死因自不必说,所以江恪也就是走个形式,查看一下有无异端,所以自然也没给什么赘余的现场结论。   向旁边人要了副手套,方仲辞开始探查尸体身上是否有线索。   摸到裤兜的时候,方仲辞将自己摸到的东西拿了出来。借着灯光,他能大致分辨出那大致是某种植物的叶子,但具体是什么,他可能还需要进一步鉴定。   他将手伸向头顶:“证物袋。”   接过证物袋的时候,对方碰到了他的指尖。   一阵熟悉划过心头,方仲辞倏地抬头,才发现递给他证物袋的人,正是叶栖。   方仲辞将叶子装进了证物袋,倒吸了一口气:“我有没有说让你安静反思?跑过来做什么?”   边说着,方仲辞也没停下手上搜索的动作。   “我反思好了。”叶栖也蹲下来,帮方仲辞一起,“我不该擅自做主更改你的决定。”   方仲辞瞥了叶栖一眼,刚准备问他决定怎么改的时候。叶栖又补了一句:“但若是重来一遍,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我他……”方仲辞呵斥的话刚到嘴边,他好像又摸到了什么。   他打开劫匪的上衣口袋,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折叠的纸张。   他小心的展开,白纸上却只写了一串不明意味的算式「18-1-1-1-15 」。   方仲辞皱起眉头,叶栖凑过来看一眼,却陷入了沉默。   抬眼看了方仲辞几次,叶栖才说道:“哥,我还是坚持认为,今天的事件不是一个单纯的绑架勒索案。所以,这起案子在我这里,只能用一个目的来解释——他们需要孩子 ,很多孩子。”   这时,有人打开了小客车的车窗,夜风将血气吹起,直灌入鼻腔。   叶栖指了指白纸上的数字「15」:“这个15刚好和今天的孩子数目对得上,这可能代表了他的任务是找到18个孩子,而今天的15个,是他完成任务的最后计划。”   “他们要孩子做什么?”   方仲辞问完,空气再次陷入安静。车里只剩下细微的衣物摩擦声,那是江恪还在检查的声响。   忽然,江恪发现尸体胸口处有异常,于是解开了他胸前的扣子。   但当他的胸口袒露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几人的心口再次一沉。   那是一块纹身,纹在心口的纹身。   纹身的内容是一张合照,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两人温暖的笑着。而男孩的手,正指向他的蓝色球鞋。   一直站在旁边的年轻刑警捏紧了手:“为什么?为什么一个这么爱孩子的父亲会去绑架别人的孩子呢?”   听到这个问题,叶栖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他缓缓起身,声音连带着情绪一同冷了下来:“四年前,媒体曾疯狂的报道过一个真实案件。警方端掉了一个拐卖儿童的窝点,但可笑的是,那个窝点的头目,是一对五年前丢失孩子的父母。”   “因为孩子迟迟找不到,他们变卖家产寻找,甚至不惜深入人口拐卖组织。但是要想获得更多信息,她们就只能靠拐卖向上爬。最后,他们没能找到自己的孩子,却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贩子。”   叶栖不再说什么,转身下楼梯,走出了那个让人压抑的空间。   接到线索的叶玲,刚准备去找方仲辞汇报,迎面撞上了走下车的叶栖,直接被他拦了下来。   似乎是觉得和叶栖说还是和方仲辞说似乎也没差,于是叶玲将线索直接说给了叶栖:“幼儿园里核查家长时跑的那个人抓住了。”   “这么快?”问完,叶栖已经预期到了什么。   “他们还给我发消息,说人都审好了。”说着,叶玲将手机递给叶栖,“但这人应该不是老大要我们找的人,幼儿园的老师做过辨认,这个人的身份也没有问题。”   叶栖翻了翻,发现审讯人员仅用了三言两语,就让他说出了实情。拥有这样的心理素质,的确不像是拥有策划大案能力的人。   至于他逃跑的原因,也很简单。   就是在被通知到孤儿院前,他和邻居发生了争吵,失手打伤人后没管对方如何就离开了。所以当警方一个个核实身份的时候,他心下一慌,就不由自主的想逃离。   叶栖将手机递回:“剩下的人呢?排查了吗?”   见叶玲迟疑了一下,叶栖就明白了。他转言道:“调一下当时幼儿园的监控,这个线索很重要,不能放。”   得到指示后,叶玲迅速开始行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的方仲辞忽然站在身后对着叶栖说道:“你果然对我的职位有企图。”   “果然?”叶栖望过去,对这个说法感到好奇。   方仲辞的心口猛地一跳。想来叶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曾经针对他,有大笔的原因是误会他要空降替岗。   他将那种险些要露馅的神情迅速敛去,对着叶栖笑了笑。   “我没事,”叶栖从兜里拿出一颗糖塞进嘴里,“不用刻意逗我开心。”   方仲辞一怔:“你们心理学家都是能一眼就看穿别人想法的吗?”   “那倒也不是,我只了解你而已。”   方仲辞将手伸进叶栖的口袋里,自己取了一颗糖出来:“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叶栖轻笑着将方仲辞手里的糖果拿回,替他剥开又送还:“四年前那个案子,我算是间接接触过。我犯罪心理学的老师正好受邀为此案做犯罪心理分析,大概是那时候比较勤学,所以老师对我也很好,还特意叫我去他家里做案情心理分析。”   他捻了捻手上的糖纸:“放心,这世上让人唏嘘的事情那么多,我不会都压在心底的。”   说着,他手间一暖,手掌毫无准备的被方仲辞拉在心口。   方仲辞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隐匿在周围的喧闹中:“那先说好,你心里装我就够了。我要是知道你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堆在心里,还不和我说。我就把你关起来,好好清清心。”   乌云将月亮释放而出,一缕月光铺撒在方仲辞的眼角,让他的眼神沾上了光。   一阵暖意从叶栖的胸口漾开,他淡笑着回复道:“好啊。” 第145章 他想要的安全感   夜半,一行人回到市局。   瞥向窗外的黑暗,方仲辞不由得想起在曙光孤儿院里忽然消失的小男孩。   但他眼下实在无暇顾及旁的,当务之急,他必须先查清楚今天的案子。   叶栖的识别系统比指纹比对来的更快,他们很快锁定了劫匪的身份。   今天死亡的中年男人是一桩凶杀案的通缉犯,逃窜至今已有十余年。   面对这样的结果,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前几个案子里查到的通缉犯。与此同时,XT杀人入伙的机制也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中。但联想也终归是联想,目前他们掌握的证据里,还没有一样指向这个案子与XT有任何关联。   叶栖接过一杯温水递给方仲辞:“如果当时我没有听错,劫匪曾经直接点出了你的名字。而且他当时对我也是极度防备的,我怀疑他不只认识你,还认识我。”   听着叶栖的话,方仲辞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却猛然想起当时叶栖因为同他意见不和离开,后来又突然出现的事。他抬眼看向叶栖:“你当时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   叶栖还没有从自己的疑问中走出,被方仲辞这么一问,蓦地有点愣。   但他很快知道了方仲辞在说什么,于是低头点了点方仲辞椅背上的制服肩章 “于公,我必须服从命令。于私,我支持你所有决定。况且,在这件事上,你是对的。”   方仲辞神色复杂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玲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老大,那个女老师已经在询问室了,你亲自去一趟,还是找个人审?”   方仲辞缓缓呼了口气:“我去。”   讯问室里,女老师的情绪还未平复。   护着小孩子的瞬间她倒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当孩子们被接走,那种迟来的恐惧感却如同恶兽反扑,开始随着时间愈发深重。   一进门,叶栖就感受到了那种浓重的情绪。他递给方仲辞一个眼神,示意让自己来。方仲辞心领神会,安静的坐在了一旁。   叶栖脱下自己略显棱角的风衣,露出灰白柔软的针织衫,顿时将整个人衬的又温柔了几度。他轻柔的开口:“当时是你发出的紧急求助信号,对吗?”   女老师小幅度的点点头。   “谢谢。”   大概是意外,女老师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向了叶栖。   “还有为孩子挡住现场的事,也谢谢您。”   女老师一时陷入缄默。   似乎是明白女老师沉默的原因,叶栖轻道:“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是警方要做的事情,在实力差距悬殊的情况下,您的选择是客观的。否则,我们今天恐怕不会是0伤亡结束。”   她一怔,反复搓指尖的动作骤停。   叶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这是我以前的同学,国内叫得上名字的心理咨询师,至于费用方面,您无需……”   方仲辞拦下了叶栖的话:“无需担心,我会全额支付。”   叶栖没说什么,只静静的等着女老师将名片收到掌心,才又开了口:“今天的事情较为蹊跷,劫持15个孩子也绝非小事。接下来,可能还需要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回答一些问题。”   苍白的灯光下,女老师点点头。   “您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们被劫持的?”   女老师双手交叠,开始讲述她因为少量摄入混有迷药的水提前清醒,再到发现异常的全部过程。   听完,叶栖惯性的将笔杆倒戳在桌面:“那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沉默的想了好久,女老师才缓缓道:“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但我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的节点,应该是他接了一个电话之后。我当时是真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就是那个电话之后,他猛踩了油门。”   方仲辞扶了一下自己的耳机:“叶玲,在监控室吧,查查这通电话。”   耳机里传来叶玲短促的回复,方仲辞随即将手放了下来。   “我假装睡过去以后,他好像减速了,而且速度放到了很低。但当我听见警笛声后,他就又开始加速行驶。”   “减速?”叶栖和方仲辞异口同声,迷惑的相视一眼,显然是完全不能理解这个行为的逻辑。   再之后,她便没有再提供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走出询问室的时候,两人满脸愁容。   面对现在的证据,他们根本推理不出一份完整的事实。只有继续深入,他们才有可能了解那个反常“减速”行为的原因。   此刻,叶玲还在办公室里核查司机的手机,忙得不可开交。   看见叶栖两人回来,她手上停了一下:“叶栖,你之前说的事发时幼儿园的监控视频,我已经弄来了。你要是有空先看一下,这边的东西有些棘手。”   “要帮忙吗?”叶栖问道。   叶玲摇摇头,坚持要自己来。   叶栖打开电脑将监控视频接收,又将视频调到家长们上车和下车的那一段,反复观看。   第一遍的时候,叶栖就锁定了一个人,当第二遍的时候,他的视线就一直专注于寻找这个人。   果然,在上车之前,这个人还没有出现过,却在下车的时候突然出现。且行为举止不似其他家长那样有着真实的慌张,反而更像是卖力的敷衍。   但这人带了口罩,加上夜晚拍摄的效果并不好,很难辨认出身份,所以也就只能算一个参考。   他将照片截下来给幼儿园的老师确认,幼儿园的老师也说有八成的可能不是他们的家长。   这时,叶玲用力的敲击在回车上,向方仲辞转了过去:“老大,这司机的手机被人远程删除过,而且很彻底。我只能复原出当时的确有人给他打过电话,时长不到半分钟。”   这样看来,电话的内容已经追溯不到,这条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   ·   杂七杂八的事情分析到了后半夜,方仲辞正欲再喝一杯浓咖啡提提神,却被叶栖强行拦下。   他拗不过叶栖,只好强撑着精神继续。但很快,他就因为疲惫拄着自己手臂睡着了。   叶栖小心的将方仲辞支撑的手放下,让他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又将自己埋进了杂乱无章的线索里。   方仲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晨光破晓。他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像无数个熟悉的清晨一般。   从和叶栖在一起开始,他做噩梦的次数已经直线下降了,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会重复曾经的噩梦。   看着自己紧抓住的叶栖的手掌,他爱惜的松了力。   当他发现自己还在办公室时,才惊觉自己还在连夜办案。看着百叶窗外的日光,他慌张的抓过手机:“我去,我睡了这么久你都不喊我?”   见叶栖没什么反应,方仲辞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不得不说,年轻就是好。叶栖熬了一夜,这精神力也没和之前差多少,反观他自己,睡了几小时还不如不睡的,还真有些老了的样子。   他边松肩膀,边翻动着手机信息。难怪他没醒,原来自己的铃响加震动都被叶栖关的是一个都不剩。   在消息里,他发现一个重要的未读。半个小时前,看守医院那边的人汇报说,幼儿园原本的司机已经苏醒。   方仲辞揪起外套,又敲敲叶栖的桌角,示意他一起走。   医院里市局不远,他们很快就见到了那个司机。   这司机是个稀里糊涂的受害者,只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线索——打晕他的,是植物园的一个志愿者。   看来劫匪的同伙伪装成志愿者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下一步,方仲辞就准备和叶栖出发去植物园看看情况。可还没等他出发,就接到了顾铭羽的电话。   “方副,你让我去盯的植物园园长,真有拎包跑路的打算。现在他人被我扣下了,怎么说?带回局里吗?”   “?”方仲辞疑惑,他几时让顾铭羽去做这个了。   瞟了一眼身旁挂着无辜脸的叶栖,方仲辞不由得提了一口气:“带去植物园,我马上和你汇合。”   挂了电话,方仲辞翻了一下自己和顾铭羽的聊天记录。最近的果然是“自己”在顾铭羽询问是否需要其他部署时,向他布置了盯梢园长的任务。   方仲辞隔空点了点叶栖:“小兔崽子, 下次再不叫醒我私自决定,你就等着吧。”   “我错了。”叶栖乖觉的说道。   每次叶栖这样的时候,方仲辞总是拿他没办法。他有些气恼的拉开车门,在方向盘上摩挲了半圈。心绪平稳下来,方仲辞不由得产生了困惑:“为什么突然觉得园长和这件事有关?我记得昨晚的时候,你还排除过植物园知晓志愿行动的可能性。”   叶栖将门关好:“那时情况紧急,来不及深想。但其实真正让我对园长产生怀疑的,是那片在劫匪身上发现的叶子。”   “那是一种稀有植物,在静宁市只有植物园和中心博物馆各有一盆。我相信劫匪不会大老远冒着被抓的风险跑去博物馆拽一片叶子。所以,那片叶子一定是在植物园里摘的。而恰巧这另外一盆,除了盛大节日摆放在展厅外,其余的时间就躺在园长的办公室里。”   “不是吧?”方仲辞打了一个转向苦笑道,“你这是盗了他办公室的监控?一盆植物在哪你都知道?”   “那倒不至于。”叶栖歪过头,“是我对植物学没有研究,叶子又碎裂到无法智能识别,我就去问了在这方面有研究的朋友。巧的是,他前几天正好去过园长那里,在他的办公室里见到过这盆植物。”   说完这话,方仲辞却抓到了一个不是重点的重点。他一挑眉:“朋友?又是个长腿美女?”   叶栖皱眉摇头:“男的。不过,你觉得之前帮我忙的那个女同学……很漂亮吗?”   “少转移话题,”方仲辞喃喃道,“你到底有多少我不认识的朋友?”   叶栖眼珠半转,开始默默数手指,嘴里还不停的念着数字。   看着方仲辞略有愠怒的脸,叶栖将手一收:“数是不太好数了,不然改天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好了。顺便让他们瞻仰一下,我的男朋友。”   方仲辞的声音一哽。   他才发现自己那些无聊的醋意,早都被叶栖收入眼底。而那些缺失的,被称作安全感的东西,就这样被叶栖无声无息的安然带来。 第146章 你大可以试试   到达植物园的时候,顾铭羽正和园长聊的正欢。   方仲辞倒吸一口凉气,他早就应该想到,顾铭羽所谓的扣下,是这种“扣”。   见方仲辞和叶栖到了,顾铭羽立即向园长介绍了起来:“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两位朋友,关于合作的事,我们进去谈谈?”   说着,园长高兴的带着几人去了办公室。   不得不说,在哄骗人方面,顾铭羽的手段堪称一流。   他们热闹的谈着,叶栖的眼里却只有那盆稀有植物。他缓缓绕过去,从背对着他们的角度仔细核对证物照片和现实叶子是否出自同一脉。   看着看着,叶栖就听见园长忽的抬高了嗓门:“那位小兄弟,手轻点,那盆可不能随便动。”   叶栖故作疑惑的转身:“啊?不好意思,就是觉得他挺特别的,好像在哪见过。”   园长轻笑一声:“这景儿可不是哪都能见到的,整个静宁市一共就两株。一株在博物馆,另一株就在你眼前,可以说能近距离接触,都是幸运。”   叶栖恍然大悟似的走到他面前:“哦……那这么说,劫匪口袋里的那片叶子,也是来自你这里的‘幸运’了?”   看着叶栖手机照片的叶子残片,园长的脸骤然一僵。他的笑意瞬失,眼角一紧:“你们是什么人?”   几乎是同时,三个人动作一致的将证件展示在他面前:“刑警办案。”   园长后扶了一下扶手,险些没站稳。   方仲辞隔空点了点那盆植物:“挺好看的,但私自挪栽保护植物,就不好看了吧。不过这倒不归我们管,今天来呢,还是比较想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您会同劫持幼儿园15个孩子的劫匪私下见面?”   “我没有。”园长拼命摇头否定。   “但我可没过说,谁是劫匪。”方仲辞的指尖戏谑的沿着他眼前文件转了半圈,“主动交代和被迫交代的待遇,可是完全不同的。园长,您还是想清楚。”   说完,方仲辞猛地将手间的文件摆正,对着两人道:“走。”   可这步子还没迈出去,园长本就不足底气瞬间漏了气:“不是,我真不认识那个人。他就是来找我,说想在植物园里办点活动,真没别的了。”   方仲辞啧了一声:“没什么诚意,咱们走吧。”   “我没说谎。”   “没说谎?”方仲辞指了一下叶栖,“他刚刚进来,还没碰到你那叶子你就开始叽叽歪歪。但那位劫匪可是揪了片叶子。你说他是来和你好说好商量的,逻辑不太合理吧,园长。”   园长的背脊一抖,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微变:“他说他就是想赚点外快,我根本不知道他要绑架小孩子。而且,他就是带人在那科普,又没做什么对孩子们不利的事情。而且除了他,所有人都是正规途径报名筛选出来的,他又能在众目睽睽下做什么?”   叶栖轻哂一声,从园长的笔筒里取出一支笔,往桌上轻轻一支,又缓慢放手。   笔杆静止的垂直于桌面,看上去弱不禁风。   随后,叶栖隔空一扇,笔支瞬间失衡,滚落下去。   “如果没有一开始您放纵我把笔支起来,现在它就不会掉下去。同理,如果没有你这个院长的纵容,他又怎么有机会给所有孩子下药?”   “什,什么?”   “车上每个人都有一瓶矿泉水,有的开了封,有的没开封。但车上的2个老师加15个孩子,却只有3个是醒着的。昨晚我一直想不通,劫匪是怎么做到将孩子们骗到车上后,又确保每个人都喝到加药的水。”   “直到我刚刚看见了这个。”叶栖拿起园长桌上矮小的矿泉水瓶,“你们的水虽然没有标识,但瓶身的设计很特别。所以能确定的是,每个孩子的水都是植物园统一发放的。而在科普活动里,有一项是让每个孩子都品尝志愿者送出的水。”   “你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你不可能什么都预见不到。”叶栖将手机拿出,调出一份消费记录继续说,“如果您不好说,不如我替您讲。就说说他是怎么捏着您中饱私囊又偷税漏税的小辫子,在这里威胁您的。”   园长的脸上已经渗出层层冷汗:“我真的不认识他!他一直在威胁我,我是真的没办法!”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慌乱的将钥匙投入带锁抽屉的锁眼。可他越是着急,就越是对不准。好不容易拿出了文件,却险些散了一地。   方仲辞抬手将文件稳住,瞥到了递过来的身份证复印件。   “招募用的都是实名登记,这是他身份证复印件。”   方仲辞指着复印件的证件照道:“他张这个样子?”   园长又猛的摇头:“他没露脸,一直带着帽子和口罩。”   听着,方仲辞调出了当时幼儿园家长上下车时的视频截图,对着同样带着口罩帽子的人指了指:“是他吗?”   这次,园长倒是肯定了起来:“就是他,他的鬓角的头发一点也不规整,就是像图里这样弯曲着向前。”   其实从幼儿园司机那,他们也得到了志愿者就是劫匪同伙的线索信息,眼下算是全了个人证。   将那个看上去就很假的身份证复印件折好,方仲辞随即准备收队。   刚转身,园长就再次叫住了方仲辞:“这位警官!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帮,这其他的事,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方仲辞嘁一声,根本不想理。   可那园长却追了上来:“你别太过分,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我就不信你清清白白,无贪无贿。”   方仲辞脚步一顿,背对着园长道:“不好意思,刚刚警官证收的太快,你可能没看清我是谁。我呢,钱有的是,所以不稀罕,也没心情。你要是有兴趣诬告,我也随时欢迎。不过要是不把你这样的人送进去,我晚上可还真是睡不好觉。”   说着,方仲辞继续不屑一顾的大步向前。   叶栖阴沉的瞟了一眼园长:“你大可以试试。”   说完,他嫌恶的拍了拍衣服,跟了上去。   刚上车,方仲辞就靠在座位上捏了捏眉心。   嗡嗡的手机震动响起,顾铭羽意外接到了江恪的电话:“江江,是不是想我了!”   那种带着炫耀和兴奋的声音刚落,顾铭羽的嘴角就骤然压下,将手机递给了方仲辞:“喏,找你的。”   按照江恪的工作狂程度,算算时间大概也是他出报告的时候了。   于是方仲辞闭着眼继续听着。   江恪没问方仲辞为什么没接到他电话,直接开始了正题:“尸检报告没什么好说的,可能唯一的反常就是死者是含笑而死的,这很可能和他胸口的刺青有关。”   “植物园那边搜集的DNA对比结果出来了,那个可疑的志愿者,是一个叫余天的B级通缉犯。”   方仲辞骤然睁眼,他将手机点击了扩音,迅速将刚刚那份身份证复印件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余天,多余的余,天空的天?身份证号是:****”   “对,你们查到他了?”   方仲辞一脸震惊的看向叶栖。   一个通缉犯,怎么可能如此大胆的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公开活动,甚至留下了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   一种诡异的安静蔓延扩散开来。   “方仲辞?”   方仲辞回过神来:“你继续。”   “不是,没了。就是想你替我转达一声,今晚我能回家了。”   说完,江恪就挂了电话。   顾铭羽满脸遗憾的接过电话:“要说,也亲口和我说嘛……”   方仲辞瞟了顾铭羽一眼,又长叹了一口气:“劫匪胸口照片里那个孩子,有消息吗?”   叶栖摇摇头:“暂时没有进展,而且劫匪本身是通缉犯,所以行踪隐秘。加上线索太少,这条线大概是不会有新进展了。”   谢立真打来的电话打破了沉闷,那是叶栖昨晚布置的另一项任务。   谢立真直接汇报道:“方副,按照你的要求,我们查了同型号的校车,现在有结果了。这车是定制的,只有他们幼儿园有。但当时生产厂家自留了两辆,后来被租赁公司买走了。案发当天,有人来借过。”   “租赁公司是实名制登记,租车人名字叫余天。”   “又是他。”   “这个人的去向我也查了,没结果。”   方仲辞用指节扫了扫眉尾:“好,我知道了,收队回局里吧。”   一路查到了现在,除了发现了一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通缉犯,他们几乎是一无所获。还真是应了当时叶栖在现场的判断,他们很难再还原整个事件的真相。   沉默中,方仲辞向椅背上泄力一靠:“准备发布A级通缉令吧。”   一片丧气中,叶栖轻抚了一下方仲辞的肩侧:“哥,这个案子还没到头。”   方仲辞略提起些精神瞥向叶栖:“现在还有什么好查的了吗?”   “有,”叶栖道,“还记得劫匪口袋里那串算式吗?「18-1-1-1-15」,如果15不行,我们就从这个3入手。” 第147章 这糖有你嘴里的味道   一路疾速开车回到市局,三人皆是沉默。   叶栖提出的从3入手,指的是以当前时间为起点,回溯近期内发生的所有儿童失踪案件,用以寻找劫匪算式中可能存在的那3个孩子。   但究竟他们的调查要针对什么样的群体,案件要回溯到多久以前,暂时都还是未知数。这办法虽然是大海捞针,却也是唯一的办法。   冗长繁杂却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工作就这样展开了。   方仲辞将时间划定在了近三月之内,开始让组里所有人一起从儿童失踪信息平台上摘录相关案件,再结合分局整理上交的材料进行逐一排查。   整个刑侦一组忙的不可开交,整个楼层都飘着来自各种泡面混合香气。   加班加点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在排除年龄在十周岁以上和已结的儿童失踪案件后,他们终于锁定了五起案子。   时间过得差不多,方仲辞给组里下了班,只留下最核心的五人。   顾铭羽默默看了眼手机,给江恪发了一段消息,就又继续翻看手中的案子。   五个案子,每人两个,交叉查看。翻看相同两案的人相互交流,寻求思维碰撞的同时,可以尽可能节省梳理时间。   时间像是开了加速器,办公室里的泡面味终于被咖啡气占领了高地。咖啡罐歪歪扭扭的堆在卷宗前,只有方仲辞面前还摆着一摞彩色糖纸。   方仲辞瞟了一眼叶栖,又扒开了一颗糖。   因为听到连续响动,叶栖不由得转过头:“牙再好也禁不住你这么吃糖。”   方仲辞手一顿:“咖啡只能提我精神,却不能管我的心里烦躁。”   他将身子向叶栖耳侧偏靠过去,细细的低语道:“这糖有你嘴里的味道,算是替你完成慰藉我的任务,你该感谢它,而不是说它的不是。”   说着,方仲辞将手上那颗刚扒好的糖果塞进嘴里,又故意用舌尖顶了顶。这一番话下来,糖块和牙齿搅动的声响竟开始变得暧昧起来。   叶栖霎时避开了那声音的来源,双眼却无意打到了方仲辞的卷宗上。那页纸上,父母双亡四个大字直戳入叶栖的眼眶,将他彻底从不清醒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猛的转头,对所有人说:“你们手中的案件有多少失踪孩子是父母双亡,或者仅有的亲人突然暴毙的?”   几人几乎同时抬起头,齐齐道:“有。”   巧合的是,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件失踪孩子仅存亲人亡故的案件。   排除相同案件之后,叶栖竟发现五起案件中竟有三起案子中的失踪孩子是这种情况。   方仲辞一怔,忽然想起了高副队日记中记录下的一段过往。   多年前高副去查曙光孤儿院时,也曾经发现,孤儿院有段时间接收了很多父母亲人突然死亡而变成孤儿的小朋友。   再加上叶栖得到的校车被劫案是劫匪需要很多孩子的结论,方仲辞的心跳不由得一滞。   难道他们当时的直觉是对的,校车被劫案真的和曙光孤儿院有关,和XT有关?   压下无数的疑问和震惊,方仲辞从座位上站起来:“马上分头联系这三个案子的负责人,尽快了解清楚,这些孩子的亲人离世究竟是怎么回事?”   任务一下达,几人都拿起衣服准备出发。   一转头,大家就看见了带着夜宵站在门口的江恪。   江恪一言不发的将夜宵发到每个人手里,直接加入了行动。   ·   方仲辞和叶栖去的,是延化区分局。   陈弘义被法办后,延化区经历了一次不小的洗髓,眼下也是刚安定不久。   巧的是,他们来查的这起拐卖案件经办人之一,正是一个熟人——张宋。   距离张宋实名举报陈弘义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因为举报有功,张宋被记了一功,小小年纪就混得风生水起,整个人的精神头和干劲也比从前高涨许多。   看见叶栖和方仲辞时候,张宋当即对两人鞠了一躬。   因为延化区这边的繁杂事务也才告一段落,张宋就一直没抽出时间为当时的事向方仲辞登门道谢。所以再次见到方仲辞,心头不免有些歉疚。   看着张宋的反应,一同侦办案件的的老刑警也大概知道了是个什么情况。   有了之前对案卷的了解和两人的鼎力相助,方仲辞和叶栖很快对整个案件有了明晰的判断。   加上是带着目标前来,他们很快在案子中发现了已死亡劫匪和本案失踪孩子数度同框的监控录像。   合上卷宗,方仲辞抬头问道:“你们尝试过拿这孩子的父母意外死亡的案件作为突破口吗?”   老刑警摸了摸手背:“是曾经因为觉得太巧合,去询问调查过。但是他父母那桩案子,调查的结果就是意外,天然气泄露加静电火花,没有问题。”   老刑警随即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份事故报告的复印件,递给方仲辞。   方仲辞简单翻看了两眼,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将报告还给了老刑警,又讨论了几句,就和叶栖一同离开了。   方仲辞走的比较急,因为他下一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去这个所谓的意外事故现场转一圈。   所幸,这场意外是在半个月之内发生的,现场还被完整的保留着。   爆炸地点是顶层,上面还有一个小阁楼。   两人是从下层开始查看的。   但这里是火灾现场,想找到证据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一片静谧中,方仲辞的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一声细微的响动。   方仲辞将眼神望向叶栖,很显然,他也听到了。   他向上指了指,示意要上去看看。   于是两人默契的将枪取出,将脚步放至最轻,小心上行。   但阁楼上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当方仲辞踏上楼梯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啪”的一声拍下阁楼的开关,但展现在两人视野里的,竟空无一人。   他绝不相信是自己和叶栖同时幻听,仔细查看后,才发现这阁楼还有两间暗门。   两人视线交汇,双脚同时落下。   门被急速踹开,发现无人后,又迅速举枪转身到门后。叶栖这边还来不及确认,方仲辞那边已经有情况。方仲辞声色俱厉的拿枪指着门后人:“出来!”   叶栖转出小隔间,看向方仲辞发现的人。   那人高举双手,从阴影走向灯光下。   男人穿了一身灰白的外套,黑色格纹的围巾挡住了半张脸。   叶栖抬手扯了一下他的围巾,一张30左右男子的脸呈现在两人面前。   而且纵然有围巾半遮半掩,他右脖颈处触目惊心的疤痕仍旧格外显眼。   “姓名,为什么在这里?”方仲辞问道。   男人下意识的推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镜,才发现自己现在并不适合做这个举动。他将手恢复成双手抬举的样子:“我……”   他刚要开口,神色却骤然紧绷起来:“你们又是谁?警察吗?”   叶栖从内兜里取出证件,正欲展示给他看,身后的门里却再次产生响动。   叶栖猛地掉转枪头,却发现屋里跑出了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孩子。他迅速将枪口一偏,但仍保持着警惕。   那孩子猛的扑向男人,大喊了一声爸爸。   男人低头,眉头微蹙:“不是叫你不要出来吗?怎么不听话?”   男孩埋在男人怀里:“里面太黑了,我不想一个人。”   男人的眼里略过一丝忧虑,抬头继续对着叶栖道:“我能仔细查看一下你的证件吗?”   叶栖将收在手心的证件递过,对方竟真的开始仔细辨别起来。   “叶栖。”男人读了一下叶栖的名字,又转头看向仍举枪对着他的方仲辞,“所以你是方仲辞?”   似乎是感觉两人更加戒备了,男人立刻解释起来:“我是在新闻报道里对两位警官的事迹略知一二的。我叫韩优,这是我……的孩子,叫小可。”   叶栖面色复杂的舔了舔嘴唇。   似乎是意识到叶栖准备要问什么,韩优抢在叶栖开口前道:“孩子的事回头说,我能先拿一下我的身份证件吗?”   看着他怀里的小孩,方仲辞缓缓收起枪,点点头。   证件被检查过,韩优主动提出要换个地方说话。   于是三人又一同回了市局。   孩子被先安顿到了接待室里,一个值班的女警正在陪着他。   韩优则坐在了讯问室里。   韩优淡漠的推了一下眼镜:“刚刚你们没来得及问的问题,我可以先回答你们。小可,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是我5年前收养的孩子。”   此时再听到曙光孤儿院这个词汇,不由得让方仲辞心口一麻。   见方仲辞沉默,叶栖发出了第一个疑问:“你今天为什么会在那个火灾现场,还带着一个孩子?”   韩优双手交叠:“如果今天带我来的警局的不是你们,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但如果是你们,我相信你会给我们帮助。”   叶栖不解。   韩优继续说:“5年前,小可的父母双亡,死于一场坠崖意外,随后被送到了曙光孤儿院。”   那句话如同一阵猛烈的冷空气,将询问室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我们始终不相信小可父母死于意外,甚至觉得这件事同孤儿院有关。为了这件事,我们调查了5年。准确的来说,是和他调查了5年,而我自己,调查了21年。因为我也是父母双亡后被送到孤儿院的孩子。”   这时,顾铭羽从外回来,把江恪送回后开始四下寻找方仲辞汇报。转了一圈,他才知道人正在讯问室。   他正好也想知道方仲辞那边查到了什么,于是走进监控室,拿起一付多余的耳机。   方仲辞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韩优,你能对自己的话负责吗?”   听到这个名字,顾铭羽心头咯噔一声。   他猛地抬头靠近单向玻璃,看向询问室里的人。   二十多年前在孤儿院里,他曾亲眼目睹他的玩伴韩优因为被拒养而自杀。   多年来,这名字曾在他梦里出现了无数次,让他数度泪流满面。   那人的样貌已经让人完全认不出了,可当他看见韩优脖子上那道与当年完全一致的刀伤位置时,顾铭羽惊恐的后退了几步。   真的是他! 第148章 这是谋杀   韩优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是的,我愿意为我说的话付一切法律责任。”   话音刚落,讯问室的门毫无征兆就被推开。顾铭羽一脸震惊的望着韩优,一动不动。   看着顾铭羽的一反常态和方仲辞渐紧的眉头,叶栖登时对顾铭羽招了招手:“快进来,正等你呢。”   闻言,顾铭羽呆滞的坐在空位上,肢体却显得极不协调。   叶栖轻顿,对韩优说:“您可以继续,我们能知道的,这位警官同样也能知道。”   韩优瞟了一眼顾绎均,继续平淡道:“那就从21年前说起吧。”   那一瞬间,韩优分明的看见顾铭羽的眼神一闪,又泛起几丝泪花。但他仍毫无波动的继续说:“21年前,我大概是7、8岁的样子,我的父母应该是建筑工地的工人。一天晚上,他们忽然被人叫走,我在家里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们。后来,我被好像被几个陌生人照顾了起来。”   “再后来,我稀里糊涂的被曙光孤儿院接走。从别人口中得知,我的父母半夜私入工地,死于塌方。”   “这么多年来,我好像一直在追查我父母死亡的真相。为此,我还逃出了孤儿院。遇见小可的时候,大概是5年前。他从孤儿院里逃出来,他让我帮帮他。他不相信自己的父母是死于意外,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查出真相。可能是觉得他很像当年的我,就帮助了他。”   “我已经想不起自己执着追查的原因,但脑袋里总有个声音,叫我不要放弃。我知道你们破了很多案子,更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所以,你们能帮助我们吗?”   叶栖不自觉摸摸手里的笔。刚刚的讲述中,韩优使用了太多的可能、大概、想不起。一个正常人就算是记不清多年前的事,至少不会是这种状态。如果韩优不是在说谎,那么就只有会是一种可能。   叶栖试探性的问道:“您的记忆是有损吗?”   韩优安静的眨眨眼,迟钝的颔首:“大概3年前,我被高空坠物砸到,脑袋里留了块血栓,丢失了很多记忆。”   当猜测被证实时,韩优的反应更是让叶栖心头一沉。   恐怕除了记忆受损外,他可能还存在一定的情绪认知障碍。   正发着愁,旁边虚张了半天嘴的顾铭羽还是开了口:“所以你才不认识我的吗?”   划破安静的声音一起,韩优疑惑看向声音源:“你是……”   “顾铭羽,”顾铭羽一哽,“还有印象吗?”   咔——   顾铭羽指节因为焦虑被他掰出声响,本不大的声音却如同惊雷一般敲在韩优的耳畔。   下一瞬,韩优的右手捂上自己脖颈上的早已愈合多年的伤疤,仿佛疼痛不止。   “小优哥哥!”顾铭羽登时从凳子上站起来要去扶韩优。   可这一声下去,韩优的疼痛似乎更甚,开始从脖颈猛地朝上扩散。   韩优双手抱头,直接滚倒在地:“顾……”   那声名字还没叫全,韩优就完全昏了过去。   审讯被迫终止,韩优被即刻送往医院。   折腾了许久,韩优总算没有什么大碍,被安然推到病房。   医生说他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到巨大精神冲击时脑血管过载,影响了之前留下的血栓,从而导致昏迷。   方仲辞和叶栖前后忙着办理出院,而顾铭羽就静静的坐在病床前陪着韩优。   他脑子里反复回转这韩优昏迷之前说的那些事,可越想,他心里就越难受。   韩优脖颈上毫无遮挡的伤痕更像是一把尖刀,不停在他的心口绞动,让他重复着当年的记忆。   门口传来门把手按动的声音,顾铭羽以为方仲辞他们回来了,就没有转头。   直到有一双手完全覆在他的后肩,他才知道来的人,是江恪。   听着他似乎因为奔跑而不稳的呼吸,顾铭羽竟觉得有丝丝安慰。   当方仲辞和叶栖回到病房时,晨曦已然破晓。清冷的日光打在顾铭羽的发丝上,江恪则沉默的站在他身后。   看起来,顾铭羽已经平静下来了。   方仲辞正欲开口,顾铭羽却先换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想问关于韩优的事,但我现在觉得自己也是云里雾里,我只能先说我知道的部分,关于韩优自杀的那一段。”   说完,顾铭羽向后看了眼江恪,却只看到他的衣角。   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江恪一言不发的准备离开。顾铭羽却连忙拉住他:“我是想借你一只手。”   说着,顾铭羽将手下滑,紧紧握住江恪那双清冷到有些苍白的手。他缓缓吐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韩优是因为被弃养才选择了自杀。”   吊针的药水一滴滴下坠,将顾铭羽带回幼时沉重的过往。   那一年,顾铭羽只有7岁。他独自坐在梧桐树下捡叶子玩,前一段时间频繁有孩子被领养,他已经好久没有和别的小朋友们一起玩耍了。   又过了一阵,他终于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韩优。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羞怯的上前询问韩优怎么会回来。   但韩优却一言不发,仿佛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   小铭羽能感觉到韩优似乎很不开心,所以就鼓起勇气将他拉到树下和他一起玩。   忽然间,小铭羽瞥见韩优的另一只手上正拿着些什么。他以为那是什么新奇的玩具,正要问。   可还没等他开口,韩优就扬起自己的手,毫不留情的划向自己的脖肢。   小铭羽因为好奇睁圆的眼睛瞬间被喷上大量鲜红,难受的哇哇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引来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他们呼喊,奔跑,把整个福利院搞得一团糟。   而在那之后,顾铭羽就再也没有见过韩优。   他去问院长阿姨韩优的去向,院长阿姨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不信,就悄悄去问福利院里的大孩子。那些人告诉他,韩优已经死了。   那时的小铭羽还不明白什么叫死亡,等他明白的时候,韩优的自杀就变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心结。为此,他拒绝了所有的领养,因为这是他避免被弃养的唯一办法。   这么多年来,顾铭羽从没怀疑过韩优自杀的原因。可就在他听过韩优在讯问室说出的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往和控诉后,一切就都开始崩塌了。   叶栖眼神复杂的看了方仲辞一眼,方仲辞对他点了点头。叶栖才缓缓道:“我们知道……曙光孤儿院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所以很抱歉,虽然一直以来我们得到了很多线索都指向了孤儿院,但我们都没同你细说过,怕的就是你接受不来。而事实上,曙光孤儿院很可能和XT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   顾铭羽猛地闭上双眼。   这样的反应让叶栖明白,顾铭羽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在刻意回避。   他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以顾铭羽那样通透的性子,说的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这时,方仲辞接到了来自局里的电话。内容大致是说,小可一直哭闹着要见爸爸,看带小可的女警已经把孩子送到了医院,应该马上就到医院门口了。   就在电话旁边的顾铭羽听到后,直接站了起来:“让我去吧,顺便吹吹风。”   出去的时候,顾铭羽是一个人出去的,但也就是半分钟,江恪也静默的跟了上去。   半晌,那孩子被顾铭羽接了上来。   看着病床上的韩优,小可急的快哭出来了:“我爸爸怎么了?”   顾铭羽缓缓下蹲,正对着男孩:“小可,很抱歉。我和爸爸是从前的朋友,是我见到他太过激动刺激到了他,对不起。但你别担心,他很快会醒过来的。”   小可退后了半步:“你说谎,我爸爸没有朋友,我爸爸不可能有朋友。”   “我是他在孤儿院的朋友,很小时候的朋友。”   小可皱了皱鼻子:“那你也没有爸爸妈妈吗?”   顾铭羽点点头。   这世间拥有相似的不幸的人,总会有种奇怪的吸引,能瞬间拉近距离。   小可忽然抓住顾铭羽的衣角:“你是爸爸的朋友,还是还是警察,对吧!”   顾铭羽才刚在小可急切的言语中有了点头的趋势,他就迫不及待的继续说:“那你帮帮我们,求求你了,帮帮我们吧。”   顾铭羽将孩子的眼底的期待吸纳,又混杂上自己的震惊,一并传递给了这里最能做决定的方仲辞。   顺着顾铭羽的眼神,男孩也看向方仲辞。   方仲辞连续的点了几下头。   小可急切从身上找出手机,又调出相册,抬手举了过去:“这是我的爸爸妈妈。”   说着,他的手开始抖了起来:“我的爸妈是登山爱好者,但他们的安全意识很高。我清楚的记得,他们为了防止意外,每次都会反复检查自己的装备。”   “但当年警察叔叔的结论是,他们两人是登山绳断裂。两根绳子都断了,怎么会那么巧呢!”   听着孩子的话,方仲辞左右滑动着照片。照片里,年轻的父母英姿勃发,一身完备的登山装备价值不菲。   “我们通过翻看照片,得知他们去过很多比当时坠亡地危险的多的地方。而且同行的人中,谁都不相信我的父母会同时死于意外。”   “所以,这是谋杀。”孩子的眼里闪着不属于他年龄的坚毅,“这一定是谋杀。” 第149章 不翼而飞   那句谋杀说的驾轻就熟,像是在他嘴里重复过无数遍。   “你爸爸,”方仲辞顿了一下,“我是说韩优,他为什么会失忆,你知道吗?”   男孩的眼神黯淡下来:“是为了我,那是我们去调查时,正好碰到楼上在吵架,有一个花盆从天而降,是……是韩叔叔帮我挡下来的。”   叶栖立刻发现小可对韩优的称呼的变化,但他并没有对此感觉奇怪。   毕竟父母的事是这孩子的心结,就算有人照顾他,给他一个家,“爸爸”这样的称呼对他来说是也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所以一开始他称韩优为“爸爸”,应该是他们很早之前就商量好,用来降低旁人戒心的方法。   叶栖问道:“你的意思是在那之后,他才忘了很多事。所以他没失忆之前,和你讲过从前的事吗?”“山,与。氵,タ”   小可应声点头:“韩叔叔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但我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我。而每次我问的时候,他总是说我太小,还不适合知道那些事。”   叶栖继续问:“除了记忆方面,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像现在这样吗?”   小可有些疑惑:“这样……是哪样?”   “就是情绪有些迟缓。”叶栖耐心的解释着。   “迟缓我不太懂……但他面对很多事的时候,是比其他人的反应要小的多。不过经历很多的成年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叶栖眸色渐深,勉强对小可挤出一个微笑。   方仲辞揉了揉小可的头发:“那能和我讲讲你知道的吗?”   小可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韩叔叔的脖子好像是在逃出孤儿院时弄的。他大多数时候都挺冷静的,唯独在要查出真相这件事上,远比我痴的多。但他忘了很多事之后,那种热情就像是一夜蒸发了。”   “从前,他说自己清楚的记得父母出事的那天晚上,是有人叫他们去工地。但后来警察调查的时候,却完全没找到那个人。无论他怎么和警察们说,警察们都觉得他是受到刺激的小朋友,所以他才不得已自己查。”   这么说起来,顾铭羽仿佛是有了些印象。幼时他总能看见韩优想越过围墙,以前只以为他是贪玩,现在想来,他居然是想逃离孤儿院。   “在我之前,韩叔叔就已经发现了很多和我们一样,在至亲离世后被送去孤儿院的人,所以我们一直在沿着这条线查。昨晚也是,在我们得知那个被送去曙光孤儿院的孩子父母死于意外大火后,就顺着找到了那个着火的地方。”   病房一时陷入安静,沉闷的空气被困囿在病房里无处可逃,让呼吸都清晰可闻。   明晰的呼吸声中,忽然掺杂了几声被子的摩擦声。几人纷纷转头,才发现韩优已经醒来。   小可是第一个冲过去的:“韩叔叔。”   看着周围的一群人,又听到小可的称呼,韩优大概猜到了刚刚他们已经和小可交流过了。   他的扫视定在了顾铭羽身上:“抱歉,我是真的认不出了。”   闻言,顾铭羽上前一步,将自己完全展示在韩优的视线里。   “但见到你后,我觉得我想起了一些事。”   推门的声音打断了韩优的话,那是叶栖叫来的主治医师。   韩优安静的接受了医生的检查,又听到医生说了些过去几年听了无数次的话:“你脑内的血栓情况目前不太好,而且它的位置很特殊,手术是肯定不好做的。建议你少思虑,这样能过的轻松一些。”   说完,医生叹了口气,还是离开了。   众人都明白,现在都拥堵在房间里会影响韩优的恢复。于是都准备离开,先给韩优一个缓冲的时间。   但韩优却将移动脚步出门的人都叫了住:“我怕我很快又会忘掉,所以你们还是先听听。”   韩优躺在床上,看不见这些人有没有听,就继续说道:“我当时,是依靠自杀离开的孤儿院。我记得当时脖子上出了好多血,被送到了医院。我现在只想起自己是从医院逃出去的,至于我是怎么出去的,我还是没有印象。”   说着,韩优抿了抿嘴:“当时吓到你了吧,真的很抱歉。”   顾铭羽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笑着回复道:“能看见你还活着,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听完,韩优再次陷入了沉默。   叶栖将身子半转过来:“韩先生,对于你逃出的医院,你有印象吗?调查过吗?”   韩优茫然的摇摇头:“为什么要调查那个医院?我从前应该是知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所以应该没有调查的必要。”   “但现在有必要,”叶栖说,“你可能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而那或许是个关键线索,对解开我们现下疑问有着重要的作用。既然记忆一时找不回来,那就只能先查明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优眨眨眼思索了一下:“可能是叫什么惠……医院吧。”   想了半天,韩优又补充道:“那医院的标志上,有一株兰花。”   方仲辞眉间一紧:“走。”   “等等,”顾铭羽绕过江恪拦住了方仲辞,“之前我去查的案子有疑点,我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那孩子的唯一的舅舅失足落水,可明明是在有监控的路段,取回的监控却是空盘。”   顾铭羽顿了一下:“叶玲那边应该还没消息吧,你们还是继续按照原本的计划查下去。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瞥了一眼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韩优,方仲辞点头不语,带着叶栖一同离开了。   下楼途中,方仲辞有几分着急拨通叶玲的电话。   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谢立真,方仲辞心头一跳。   谢立真道:“方副,这边情况不太好,分局的人一直在和我们扯皮。卷宗我看了,但是当我们要求查看证物时,那边就来回推。刚刚叶玲已经和他们吵起来了,没空接电话。”   “……”方仲辞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电话给她。”   方仲辞将声音压低:“别丢人现眼,再吵一句一万检查,奖金全扣。能不能把握住你的眼霜面膜防晒霜,自己想吧。”   叶玲满腔的委屈骤时降了一大半,用她的大眼睛瞪了好几眼分局的人,继续听方仲辞说话。   “找个地方坐好,十五分钟之内会有人来找你。”   叶玲噘着嘴点点头,不再理睬那群人,扯着谢立真到一旁坐了下。   一坐下,叶玲就掐分夺秒照起镜子来。她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和那些人争的脸都红了,实在是有些掉价。   她向边上看了一眼,发现谢立真就一直板正的坐在那,一言不发。   她泄了口气,大概是小肖的事情之后,本来就沉闷的谢立真更是不爱说话了。   叶玲眨眨眼,把小镜子凑了过去,正对着谢立真的脸:“你照镜子,就只能看见镜子里的天地。但如果你放下镜子,就能看见更广阔的世界。”   说着,叶玲将镜子一撤,光芒瞬间洒下。正前方的窗子缓缓吹进一阵风,带着远方的气息,一起钻入了谢立真的鼻腔。   谢立真轻嗅过那种清新,眉间似乎舒缓了不少。   这话原是叶栖刚入局时方仲辞和她说的,如今转述给谢立真,宽慰人的效果却是不减反增。   又坐了一会,分局的其他人匆匆赶过来,连带着刚刚那两个对他们态度不好的人一并赔礼道歉。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叶玲终于明白方仲辞总让她有问题就打他电话的深刻含义。   这简直不是一般的效率,比她在这骂街三天三夜有用的多了。   很快,方仲辞就接到了叶玲的反馈电话,蓦地瞥到叶栖正在查什么,就顺便问了一嘴。   叶栖没说话,直到一分钟后敲击了回车,才回复方仲辞。   “顺手整理一下21年前临业市的全部医院和卫生所的名字,带惠字的一共5家,而院标中带兰花的,只有2家。”叶栖将结果发给顾铭羽后继续说,“但这只是有记录的,只能帮他做个参考。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能节省下不少时间。”   方仲辞扫了一眼后视镜里叶栖忧心的神情,说道:“你不必这么不放心,我选的人,没有一个是废物。”   说完,他将按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些不安的紧了紧:“刚刚叶玲来电话说,她那边的案子,关键证物丢失了。”   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叶栖忽然侧手抓住方仲辞的衣角:“哥,再回一趟火灾现场。”   车又停在了昨晚的小区院里,昨天还来不及仔细检查的现场再次呈现在两人面前。白天的现场比晚上视线好了很多,将侦查难度降低了不少。   站在开放式的厨台旁,叶栖仔细观察着黑灰留下的爆炸痕迹。沿着爆炸的方向,他的视线向周边辐射。   忽然他的眼神锁定在吸顶灯的破损上。   两人配合着将吸顶灯破损的灯罩取下,白色灯底下明显的黑坑映入眼帘。   白色的吸顶灯罩上只有一处穿入式破损,那就意味着爆炸的瞬间有东西穿进了灯罩,戳在了灯底。而很明显的,这东西和那些案子的关键证物一样,不翼而飞了。 第150章 加密旧案   顾铭羽刚离开医院没多久,就接到了叶栖整理好的信息。扫视过后,他将结论里的两个医院名字念了出来。   听见这两个名字,副驾上的江恪猝然皱眉:“这两个卫生所我有印象,大概是19年前,他们合并为了一家,是临业市人民医院的前身。”   “两家并一家?真是会给我省时间。”顾铭羽倒吸一口气,“不过,这算起来,那时你也就十几岁?怎么对这些事这么清楚?”   顾铭羽本就是随口问一句,但江恪却沉默了。   直觉让顾铭羽觉得他说错了什么,连忙准备打岔。只是他的话音才起,就被江恪低声打断了:“临业市人民医院,和……康教授有些渊源。”   顾铭羽不自觉收紧了手,连带着车速都开始降下来。   愧疚中,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侧。伴随而来的,是江恪低柔的声音:“我没事,有你在这,我不会有事。”   顾铭羽咬了咬下嘴唇,没再说什么。   到了医院,两人直接找到了医院负责人。   但医院经历了合并,加上年代久远,想找到一桩陈年接诊,简直是难如登天。   在顾铭羽的游说下,院方表示可以提供合并前医院陈藏的资料,但除此之外,恐怕难再帮得上什么。   站在沉积灰尘的档案储藏室门前,顾铭羽从江恪身上找到了他随身携带的口罩,硬是让他套上。   发黄的纸页传来阵阵陈腐的气息,他们穿过编年的书架,几乎走到了最后排。   顾铭羽的目光略过就诊记录,却没做停留。最后,他的指尖空悬在了合并前的人员名单上。   他费力的纸册拿出,对着江恪笑笑:“找到了。”   江恪接过书册,才发现里面记录的都是人名。   “比起瀚如烟海的记录,人的记忆更能缩小范围。而且对我来说,数据和人,我选择同后者打交道。”   20多年前虽然还很乱,但一个7、8岁的男孩自己割喉自杀,应该是一件足以让医生们铭记的事件。所以顾铭羽坚信,一定有人还记得当年的事。   走出档案室,两人找到了医院的公示栏。   如果有从医院合并之前就在医院就职的医生,现在必然是老资历了,也就势必会出现在公示栏上。   换言之,他们要找的人就在眼前的照片里。   核对名字后,他们找到了几个医生。而有一个,眼下正在医院里开诊。   顾铭羽挂了一个外科专家号,排了半个小时,才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主任医师。   医生头也没抬:“哪疼?”   “脖子。”   医生抬头瞟了一眼顾铭羽:“那先拍个片。”   在医生龙飞凤舞的书写中,顾铭羽轻笑:“医生,我脖子是外割伤,拍片做什么?”   医生将手里的笔一扔:“年轻人,我不瞎,有病就治,没病别在这浪费医疗资源。”   顾铭羽拾起医生扔下的笔,往自己的脖子处笔画了一下:“就这,一道深长的刀伤,您看见了吗?”   那瞬间,顾铭羽在医生沉稳的眼神里发现了片刻的闪躲。他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下一个!”医生不满的喊道。   声音落下的一刹那,江恪将诊室关上,顺手上了锁。   医生一下慌了起来,刚要喊,一张警官证挂在了他面前:“您德高望重,我希望今天的问话不会对您造成影响,所以便装前来,还希望您能配合。”   顾铭羽这话中,劝慰中略带威胁,让医生瞬间安静了下来。他舔舔嘴唇:“您讲。”   “那我就直接问了,”顾铭羽道,“21年前,你所在的卫生所曾经有一个7、8岁的小男孩割喉自杀,是您接的诊吗?”   医生快速摇了一下头:“不是我,那天不是我值班。”   顾铭羽眼神一低:“那您记得是谁吗?”   “这……”医生频繁的眨了几次眼,“他死了。”   顾铭羽心头一沉,缓和了片刻才问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医生小幅度叹了口气,拿起笔在单子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又撕下递给顾铭羽。   顾铭羽小心的接过纸张,示意感谢。   ·   火灾现场里,叶栖将灯罩复原,跳了下来。   他指着被炸的漆黑的灶台道:“这灶上应该有一个点火针和一个温度探针,如果弹探针没有探到温度,就会持续放电火花。”   换言之,有心者只需要在探针上做手脚,让电火花持续放出,就能引起“意外”火灾。   “整个现场都没有发现与那枚探针类似的灼烧物,如果穿进灯罩的是这探针,那形状和痕迹就刚好吻合。”   方仲辞边听着边打量着头顶灯罩上的破损:“所以说,很可能是案犯在事故后回过案发现场,取走了那枚做过手脚的探针。”   话音一落,叶栖径直下楼,将电脑取来。   随后,两人在案发第二天夜里的监控中,发现了绑架15个孩子的劫匪,还有他的同伙,余天。   看着暂停的监控界面,方仲辞一时陷入沉思。   这几起案子里,关键证物明显或隐晦的丢失。这或许代表着类似案件可能都会采取同一种手段和模式——让非意外事故变成意外事故。   方仲辞下意识摸了摸脖颈,这让他忽然想起了韩优。   韩优虽然没有在体制内的条件,但他调查了21年,至少应该有10年以上是有效的。大大小小追了几十桩这样的案子,但却毫无进展。   这同样也意味着,就算他们把全部类似案件都翻出来,也就只能查到像现在这样的蛛丝马迹,根本无法推知背后的真相。   如果,换个思路呢?   想着,方仲辞的眼睛怵然放大,对着叶栖道:“快,现在查一下近20年有没有什么大型的儿童绑架案。”   叶栖来不及深想方仲辞的用意,直接照做。   方仲辞有几分激动:“这些人杀孩子们的亲人,根本目的是要孤儿。这么多年来,他们聚集了一群又一群孩子,会不会有那么一两次,他们也一时疏忽,曾暴露在警方的视线里?”   听完,叶栖为之一震,手上的速度也不自觉加快。   叶栖将案子锁定在临业市和静宁市的范围里。   时间一点点消逝,但他们却没能在那些案子里筛选出符合条件的大案。   每过一个案子,方仲辞的信心就被蚕食一点,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当他们将最后一个案子也排除后,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方仲辞猛地向后倚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而愤恨。   叶栖来不及安慰,直接将搜索范围提前了5年。   搜索条转了5分钟,跳出了一条新的记录。他迅速将搜索切到后台,想要打开电子卷宗。   但……他打不开。   他拍了拍方仲辞:“哥,我发现一个可疑的案子,打不开。”   方仲辞一怔,切回系统界面,发现上面清楚的写着自己的名字。   副支队的权限打不开的机密案件……   方仲辞的大脑里空了一秒。   几个月之前,他也曾打不开一份文件,那是13年前,他父亲侦办的七·二六案。   叶栖顿了顿,声音从他干燥的唇舌间卡出:“五·四四案,现场发现了二十余名被困的孩子。经办人是……方局,方天成。”   预感瞬间成真,方仲辞静默的闭上双眼,不安开始缓慢蒸腾而起。   片刻,他睁眼看向叶栖:“走,跟我回家。临业市的家。”   上次回家的时候,他父亲还是在家的。眼下几个月都过去了,方天成却还没从调查组回来,甚至半点消息也没传回。说不忧心是假的,但方仲辞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一路奔波,谁也没有片刻的困倦。   夜半,方仲辞终于带着叶栖回了临业市和父亲一起住的家里。   月光从窗子斜射进屋子,折在楼梯的坎坷中。   方仲辞将拖鞋摆在叶栖脚边,自己也换上了拖鞋。   抬头时,他蓦地看见了昏暗中的楼梯。   而那楼梯角,好像站着一个小男孩。   方仲辞下意识惊恐的后退的半步,直接踩在了叶栖的脚上。   清脆的一声,叶栖将开关打了开,却瞥见了方仲辞额角的虚汗,他忙问道:“怎么了?”   方仲辞再次回望过去,才发现刚刚只是自己眼花。那楼梯角什么都没有,就更别提什么小男孩了。   他很快意识到是刚刚那个场景和他长久以来做的噩梦太相似,才会在瞬间产生幻觉。   只是他的沉默似乎把叶栖吓坏了,不停摇晃询问。   方仲辞没心没肺的笑了一下,将人拥入怀中:“没事,我就是太久没回来,有些感慨罢了。”   说着,方仲辞又睨视了一眼刚刚的楼梯角。   两人并肩走到方天成的卧室。   这是方仲辞第二次回家偷看他父亲留存的办案记录了,他驾轻就熟的输入密码,带叶栖走了进去。   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很快找到了五·四四案。   一打开那一沓文件,一张纸条骤然飘落而下。方仲辞弯身拾起,边捡边将纸条翻了过来。   纸条上写了很多名字,应该是当年被劫走孩子的名单。可当方仲辞扫视到第三行时,他身体却直接僵住了。   手写名单的第二行,赫然的写着一个名字:「顾铭羽」。 第151章 梦魇即真实   叶玲的电话打破两人间微妙的氛围。   电话里叶玲的声音略显疲惫:“老大,已经有几个有效率的办出了两三起案子。”   她倒换一口气:“查到踪迹的,是两个B级通缉犯,目前抓获了其中一个。”   方仲辞沉吟片刻:“分局抓的,还是市局抓的?”   “市局,我现在正把他押回来,大约还有20分钟能到。”   “嗯,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方仲辞将电话挂断,凝神对叶栖道,“大概还有20分钟,我们会会那个‘半大孩子’。”   审讯室的凳子,对于一个孩童身量的成人来说,着实是有些高。   莫安脚不沾地,就借势开始在凳子上来回摆脚。他借着刑警给他递过去的水在面前的小桌上画画,看上去的确很像个孩子。   可当方仲辞想到他这20多年都以同样的容貌,诓骗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就忍不住泛起一阵寒意。   眼下,为了从院长那边翘出关键信息,他已经让顾铭羽受了一次重创。所以审讯莫安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顾铭羽逞强了。   方仲辞刚准备坐下,叶栖就自觉占了主审的位置。他自上而下的望过去,却瞥见叶栖略带严厉的眼神。   他无奈将脚步收回,悻悻地坐在一旁。   “方仲辞刚坐下,叶栖就开了口:XT的实验到底是什么?第47期进行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宋荏现在人在哪?”   叶栖的话语中提及到大量信息,让莫安很难不知晓院长那边已经透露了大量的秘密。他摆摆手:“既然她肯说,你们就继续问她好了,还拉我下水作什么?”   叶栖完全忽视他推脱的言辞,将笔倒点在桌面上,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莫安的指尖再次戳进纸杯,将带出的水花肆无忌惮的弹到方仲辞身上:“47期的事,你问他不就得了。”   说完,他将手指一收,直接双腿盘坐在了凳子上:“哦,我倒是忘记你好像不记得了。你说,是当年那些剂量的昏睡药把你脑子搞坏了,还是宋荏那个小怪物被你父亲收养以后……”   “闭嘴!”似乎是没想到莫安会提及这件事,叶栖一时间乱了方寸。   他堵不住莫安的嘴,起身拉起方仲辞的手臂,硬生生把人扯出了讯问室。   纵然他用最快的速度带方仲辞离开房间,可那些嘲讽带来的震惊却没能脱离方仲辞的躯壳,反而顺着他的耳蜗一遍一遍加深在他脑海中。   看着面无表情的方仲辞,叶栖一下一下的搓揉着他的掌心,却叫不出一句他的名字。   叶栖后悔了,他就应该从一而终的坚持,而不是一时迷了心窍让方仲辞参与到审讯里。   “所以……”方仲辞无力的抬起眼皮,“当我和你讲过我的梦境后,你就已经知道我梦里的男孩并不是虚构的,那段类似追杀的梦魇其实是我丢失的记忆,是吗?”   叶栖紧皱的眉头挤压着眼眸,印下更深的忧愁。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纠结的沉默着。   梦境虽然总会失真,但从方仲辞梦里关于高副队临死前的事故场景来类比,或许的确真实存在一个追杀过他的男孩。再加上最近得到的信息,都让叶栖更确定一件事。五·四四案的宋荏,就存在方仲辞噩梦里的男孩。   而方仲辞之所以这么多年来都不曾知晓家里曾有个养子,很可能就是发生噩梦里的事件之后,方天成刻意将这件往事隐瞒下来,来防止恰巧失忆的方仲辞再度想起。   方仲辞失神的反攀上自己的背脊,隔着衣服触摸自己早已迟钝的伤疤:“原来,我的感觉都不是假的。”   叶栖心疼的将方仲辞的手拉回胸口,尽力不让他胡思乱想。   但叶栖根本无法阻止方仲辞洪流脱缰的般的思绪,他果然很快想到了叶栖最不想让他想到的事情。   方仲辞失力的后退了半步:“当时明明除了我还有3个人活着离开了那场实验,父亲怎么会只收养了宋荏?还是说,早在24年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宋荏有问题?”   “哥,你不要乱想,”叶栖双手捧住方仲辞的脸颊,想让他收拢心神,“哥,你听我说。”   杂乱的思绪胡乱堆砌,让叶栖一时也理不出一个头绪,他竟不知如何给当年的事一个合理的解释。   正当他一时语塞,叶玲刚好带人走到了讯问室附近。   “老大!”叶玲欢脱的声音顿时将沉郁的气氛打破,她将身后的人押推过来,“就是他,敲开邻居的门,连捅三刀,致人当场死亡,随后又扔了一张写有代码的纸条。”   叶玲说完,见方仲辞没什么反应,就用指尖轻戳了一下叶栖,想问问他怎么回事。   但叶栖还没说话,方仲辞就指了指刚刚空出的讯问室:“带进去吧。”   待人被押进去,方仲辞才长咽了一口唾沫,回握住了叶栖无处安放的手:“这也不是第一次,我有思量。”   说完,方仲辞推门而入。叶栖猝不及防,只好跟了进去。   方仲辞想从这个通缉犯身上知道的事情,是在他第一次接到叶玲电话时就已经想好的。所以他完全没有受到现在情绪的影响,他思路清晰,问题也十分直接:“这次的行动,是接到了谁的密令?”   被抓的嫌疑人原本就很慌张,听到方仲辞如此直截了当的问题,更是心如重击。   叶栖随即毫不留情的助力补刀:“还不明白?关于XT,我们所知甚多,现在已经临近收网。在逃窜的路上,你应该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同XT取得联系了吧?你们这群无足轻重的人被当做弃子一样抛出,还在妄想什么?”   见到对方的情绪开始剧烈波动,叶栖直接下出一剂猛药:“哦对了,警方已经抄底曙光孤儿院,院长已经认罪,如果你想见她,我还可以帮你传个信。”   猛火已经下足,叶栖不再多言,只等着对方自己炸锅。   只在沉默的高压里安静了不足一分钟,罪犯就完全按捺不住了。他绷紧的喉咙发出干燥的声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系统里发布给UF代码者的密令分两种,一种是能知晓对方代码的,而另一种就是我之前接到的,级别足够的人才允许查看。”   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叶栖相信他们询问出的信息应该不会有假,于是决定不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   刚欲起身,叶栖就见眼前的人骤然一慌:“等等,我还不想死,我能不能立功?”   叶栖的动作一顿,又缓缓坐下,看了一眼方仲辞后又道:“说来听听。”   许是看见两人年轻的脸,那人居然有些犹豫:“你……你们说话算话吗?”   叶栖不由分说的将方仲辞的工作证从他的外兜里取出,摆在嫌疑人面前:“够吗?”   那人的面色忽然一灰,指着方仲辞道:“你是方仲辞?”   说着又将指尖移向叶栖:“所以你是叶栖?”   看着叶栖忽然压下的晦暗眼神,那人窘迫的收回手指,紧紧攥在手心,解释道:“曾经有高级别的代码者发推送给所有人,要尤其留心你们两个人。除了名字,还一并将你们的照片发了过来。那邮件是有时效的,而我脸盲,只记得你们的名字,却没记住你们的长相。”   叶栖忽然明白上次校车被劫一案里,那个司机对他和方仲辞的警惕超出了一般水平的原因。原来,他们两个早已被挂上了XT的黑名单。   得到叶栖的点头反馈后,罪犯脸上的灰白似有退散,他勉强的扯扯嘴角:“是你们也最好,这样的信息也算是最有价值,最能争取减刑……”   他自顾自的念叨完,忽而抬起头:“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想问的人,但我能帮你们指认一个人。他是据我和多个组织里的人交流得知的,临业市和静宁市现在最活跃最高的K代码者,K34-1,林铭。”   听着这个熟悉的代码,叶栖脑中的信息忽闪而过。   叶栖的记忆骤然回到当时程致和死亡的时候,猛然想起他和方仲辞在事故车里发现的那张卡片,其上正写的就是这串代码。   “几个月之前,应该就是你们动了临业市的毒品网络,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沦落到静宁市的。那时候出了一件大事,就是K34-1林铭击杀了同为K代码的K49-1周子聚,理由是周子聚蓄意将林铭暴露在警方视线内。”   事情说到这,几月前程致和、周子聚的死亡所留下的最后疑点终于被解开。   周子聚制造车祸杀掉程致和,本该是为自己画上完美句号。但他却故意暴露林铭的代码,企图祸水东引。事情被林铭察觉,所以他亲自下手诛杀周子聚。   “我曾经在林铭手下做过事,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可能寻找到他犯罪证据的信息,我也可以替你们上法庭指认他。”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前提是他必须被抓住,我也必须获得减刑。”   方仲辞应声点头,记录员开始在罪犯的陈述中飞快打起字。   对他们来说,如果现在能从一个高级代码者切入,的确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意识到这件事,叶栖边听着边查询起近期林铭的动向。   查着查着,他忽然发现林铭最近来过几次静宁市,有一次来的还是静宁市局。顺着这条线,叶栖发现,他登记预约面见的,竟是赵局。   叶栖心头咯噔一下,却没有声张。   直到审讯结束,嫌疑犯被带走,方仲辞才转头看向叶栖:“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叶栖迟疑的抬头,没说话。   “又和我有关?”   叶栖猛地摇头,又尴尬的点点头:“算是和我们都有关。”   他将结论说给了方仲辞听后,方仲辞小幅度叹了口气:“走,去赵局那一趟。”   叶栖本想阻拦,但看着方仲辞态度坚决,也就算了。   空旷的走廊里,赵局办公室里忽然传来一声猛烈的拍桌声:“方仲辞!你这是在怀疑你的顶头上司吗?” 第152章 倾盆雨至   方仲辞不说话,任由着赵局发火。   赵局被气的呼吸不畅,没好气的从挂衣架上取下制服。用从外套里摸出的柜子钥匙将文件柜打开,左翻右找的拿出一份文件甩到桌上:“你小子给我看清楚,林铭来找我到底是谈什么的!”   他没管方仲辞看没看,自顾自的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临业市有多少税收来自箴铭集团?你们上次扫毒的大动作端掉了他最大的对家致和金融,箴铭集团董事长林铭借势大笔收购了致和原有资产,还主动补交了很多名下分公司的拖欠税额。现在他们有意向来我们市发展,我不能谈?”   赵局越说越生气,手机里划出市长的电话:“你现在就拿我手机打电话问市长,他知不知道这个事!”   叶栖有点不明白方仲辞葫芦里买了什么药,但看着情绪愈发激动的赵局,他还是没忍住调和一下:“赵局,您别生气,方副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是这个意思?”赵局冷哼一声,“我看他就差点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叛徒了!”   方仲辞缄默无言,四下打量的眼睛却没闲下来。   忽然,方仲辞蹲靠在赵局的桌下,用手臂大范围的扫着。   一声轻响,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从桌底掉在明净的瓷砖地上。方仲辞拉过两张A4纸,将那东西从地上抄起,直接展示在赵局面前。   三人都认得出来,那是一枚窃听器。   赵局满腔的愤怒顿时熄了火,他眉头一蹙,嘴上却继续喊着:“方仲辞,你马上滚回去反省!反省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不用干了!给我出去!”   说完,他递给方仲辞一个眼神,示意他将窃听器放下。   方仲辞顿首,将窃听器小心置于桌上,大动作的抓起叶栖,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叶栖瞬间会意,临走时还将最后一份戏做全,向赵局连声道了几次歉。   骂骂咧咧间,赵局将手机调至静音。他的手指顿在和方仲辞的聊天界面上,想想还是没发什么。   赵局眼眶紧压,皱纹间夹藏的忧心流汇进他苍老的眼眸里。   他不知道这窃听器在这放了多久,又泄露了多少信息。想到这,他就无比心慌。毫无疑问,现在他这里就是一个泄露信息的筛子。他也只能按兵不动,不给方仲辞接下来的行动添堵。   一路疾行到停车场,方仲辞才从沉默中解除:“是我太疏忽,我没想到那些人真的有胆量在赵局的办公室安装窃听器。现在我们盯上林铭的消息已经泄露,有一个人恐怕马上就会有危险。”   方仲辞转动钥匙,发动机随即做出呼应。   将事件的利害关系在脑里转了一圈,叶栖指尖一紧:“箴铭集团法人孟支益?”   “对,”方仲辞从支队后院绕出,“程致和和林铭这两个老狐狸都一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只是不同的是,孟支益是只真‘羊’,而周子聚一直是匹‘狼’。但就算是只‘羊’,他也不是傻子,既然知道自己的用途,就必然会留后手。”   “所以对于林铭来说,杀了孟支益,才是栽赃嫁祸的最好方式。”方仲辞转抄小路,“希望我们还来得及,能在林铭手底抢下他一条命。”   挡风玻璃前落下几抹水花,外面似乎下雨了。   看着玻璃前方仲辞紧绷的身形,叶栖又问道:“我有个问题,你怎么能完全确定消息不是赵局自己泄露出去的?”   方仲辞哂笑一声,带着周身的紧张感也退却了些:“你来的时间短,所以不了解老赵。老赵有个别称,叫赵炮儿。”   说到这,方仲辞的憋笑有些挡不住:“多年前,他因为破了奇案上省厅汇报。汇报时有人提问,那人曲解了他某个指令的意图,他当时就和人家呛起来了。在场的大部分都是领导,老赵就是那时候得了领导戏称的一句赵炮儿。”   “后来同行的人一回来,这外号就成了大家嘴里津津乐道的趣事。前几年,老赵升了局长,谁和他提这名头他就和谁急,这外号也就渐渐消声匿迹了。”   方仲辞摸了摸皮质的方向盘套:“所以就他那种暴脾气,做不了什么靠谱的卧底。不过也幸亏他不是,否则我们的处境就真的……”   一笑过后,叶栖定神,将找到的结果汇报给方仲辞:“定位显示,孟支益在箴铭集团总部。”   一脚油门轰上,雨水拧成股状,包裹住整个车身。   看着窗外被冷风吹斜的雨,叶栖若有所思:“雨好像,下大了。”   ·   一到家就换辆车折返回公司的孟支益没想到会忽然下雨,从公司偏门走进来时,已经被冷雨打湿了半身。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他这一行,是背着林铭悄悄回来的。他必须在对方没察觉之前,快速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他一路都轻手轻脚,生怕惊动声控感应灯。   一路安全畅行,他幸运的没有遇见一个夜间巡逻的保安,顺利达到办公室。   他蹑手蹑脚的张望,终于在进门后,松了一口气。他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缓慢靠近自己的办公桌。   蓦地,静谧中传来一阵椅子转动的吱呀声。孟支益惊恐的将手电筒上移,正对上林铭那张噩梦般的脸。   孟支益手一抖,手机怵然掉落,光线一晃而上,在天花板在打下一道惨白。   林铭不动声色:“孟总,这么晚,是打算找点什么?”   话音一落,办公室的灯骤然全亮。   惊恐暴露在光亮之下,不可名状的放大了十几倍。   孟支益靠扶在墙上,才勉强能让自己站得住。他的声音抖着:“林,林董。我,我就是来拿个充电器。”   而林铭仍旧一动不动:“哦,那孟总的秘书可能需要换换。充电器没带这种小事,还要需要你亲自回来。”   逮到了台阶,孟支益开始胡乱点头:“换,马上就换。那,那我先回去了林董。”   孟支益的脚才踏出一步,林铭死亡的声音将他拦下:“等等——”   那脚步从他身后一步步靠过来,沉重如擂鼓。   这时,忽然有什么从他的脑袋旁边坠落。   孟支益颤巍巍的瞥了一眼,那是居然是他故意落在办公室的充电线。   “充电器拿好,别再回来一趟了,多麻烦。”   孟支益僵硬的面部表情已经支撑不住他继续装下去,他扯过充电线,落水狗般的逃离。   他失措的上车,急切的想离开这个人间炼狱。窗外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拍下来,湍急的雨水连带着车子一起抖起来。   一路急速前行,他看见了高架桥。只要过了这个高架桥,他就能和接应的人碰头了。什么证据不证据的都不重要,就算背着黑锅,天大地大,只要有钱,总会有他的藏身之处。   兴奋之余,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音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音乐陡然放大至顶端,震的他耳膜生疼。   他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却疯了一样往外冲。他手上一抖,下一秒,整个车子毫不受控的翻飞出大桥。   巨大的冲击和惯性没能让他在空中多悬浮几秒,车身霍然入水,砸起大片水花。   林铭走进暗道,接了起电话:“处理好,我要他消失的毫无影踪。”   “是。”男人按熄了手机屏幕,看向已经沉入水中的车。   泄露的汽油浮在河面上,随水飘荡。只有一只银白色的充电器孤寂的挂在撞碎的高架桥钢筋上,随风摇晃,呱呱欲坠。   ·   “他已经到高架桥了,应该不出两分钟就能和我们正面遭遇。”叶栖紧盯着定位道。   不远处的高架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方仲辞心头一紧,再次加速。   雨水来不及跟上车子的脚步,被甩脱在车后。   剧烈的刹车响彻高架。   方仲辞猛的下望,正下沉的车辆说明了一切。   “艹!”方仲辞低骂一声。   两人迅速上车,叶栖打电话求助,方仲辞则想办法下绕。   但两人都心知,从这种高度的高架桥掉下去,孟支益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接到林铭指令的人登时发现了方仲辞和叶栖,连忙将电话回拨请示。   林铭似乎并不在意,淡淡回了一句撤。   就在他准备挂电话时,林铭再次问道:“福利院那边进去了吗?东西还在吗?”   他顿了一下,如实回复:“还没,警察这边一直没撤,我怕现在进去会惹麻烦。”   “做的很好,那就不要去了。”林铭将手机换了个方位,“我会找人替你去,顺便,给你坟头点把香。”   电话被挂断,只剩打电话人疯狂的呼喊。   林铭将电话收起,暗影穿过长廊一路向下,只剩空荡回廊里的风声依旧萧萧。   ·   结果如方仲辞和叶栖所料,孟支益还是死了。而他的车上,除了钱,空无一物。   林铭频繁的用伪装车祸一种方式杀人,就像根本不怕有人查他一样。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明知道凶手是谁,知道他有多凶残,却没办法奈何他更憋屈的事。   孟支益的事情忙了大半天,看着方仲辞完全撑不住的精神,叶栖趁着他小憩,直接把人带离了现场。   再铁打的人都需要休息,况且孟支益的事情已经这样,他们也理应赶回静宁市。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可能还需要从长计议。   雨一直没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行至一条偏僻的小路,叶栖不自觉将车速放慢,谨防发生意外。   不多时,叶栖开始感觉身后有人跟车。   他加速减速的试探了几次,确定了这一情况。   就在他准备叫醒方仲辞的时候,一侧的岔路口猛冲出一辆车。   叶栖急速的打了一个方向盘,车头直接碰在围栏上。   巨大的冲撞直接晃醒了方仲辞。   他迷糊的挣开双眼,还对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身侧的玻璃砰的传来一声巨响。   玻璃瞬间裂开,炸出无数勾连的蛛丝。隔着玻璃上的蛛丝碎裂,方仲辞撞上一双凶狠的眼睛。 第153章 只是挺厉害吗?   方仲辞吓了一激灵,旁撤的同时快速解下安全带,动作一气呵成。   瞟了眼眉头紧锁的叶栖,方仲辞哑声道:“小兔崽子,我就睡了一会,你这是给我惹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   叶栖不自觉后仰:“可能是林铭,他不只想让孟支益陪葬,还想让我们也都闭嘴。”   方仲辞登时反应过来。   怪不得林铭连手法都不更换,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杀人,原来,他是做好了不再忌惮的准备。   窗外俨然暴雨如注,那些人敲的更起劲了,大有逼他们下来速战速决的架势。   此时方仲辞才觉得,自己能在买车时把安全性能放在第一位,真是有先见之明。   但再结实的车也架不住再折腾下去,外面人这么多,要真打起来,他们两个恐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在碎裂玻璃和雨瀑的双重阻隔下,方仲辞勉强认出了方位。   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别的不说,暂加的通行盘查处就不少。如果方仲辞没有预估错,他们所处的这个位置虽偏,但应该离最近的临时盘查处不远。   这些人既然不用枪,就说明他们还不想太过明显。   所以只要他们能冲出包围,大概率能打破被动的现状。   而以他们现在的位置,想强行开车冲出去可能有些难度。   听着车壳大面积凹陷的声音,方仲辞知道躲避已经到头了,他沉声对叶栖道:“走,换辆车。”   说着,方仲辞将车锁开启,微不足道的咔哒声隐匿在巨大的嘈杂中。   雨声骤重,夹杂着戾气扑面而来。   两人同时猛推出车门。   车门推出的刹那,对方还没落下的棍子直接被方仲辞搪回,连带着水流直接甩磕在那人的脑门正中。   方仲辞的身上骤然被打湿,他侧身折手,夺下疾冲而来的棍子,借势将人撂倒,嘴里还不得闲:“吃饭了吗?这种水平差点意思啊。”   雨水开始不规则的扬散。   极端天气带来的湿滑让方仲辞有些束手束脚,他只能加快向边缘车辆靠拢的速度。   他的余光不放心的扫过叶栖那边,但令他惊讶的是,叶栖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好像比平素更占上风。   他开始精力集中应对,只留下一双耳朵来分辨叶栖的靠近。   当属于叶栖的声音靠近到差不多位置的时候,方仲辞捻准时机向叶栖打了个响指。   霎时,两人眼神交汇,叶栖蓄力一脚。   最靠近两人的那人被一脚甩出,横跌过去。   这一动作直接阻碍住其他人的脚步,方仲辞火速拉开车门。   但那群人的反应和动作比叶栖想象的快得多,方仲辞上过车后,他已经来不及上车了。   见状,叶栖毫不犹豫的关上车门。踩借着车窗沿,直接翻上车顶:“快开车!”   暴雨声将叶栖的声音消蚀的残缺,散碎的落在方仲辞的耳膜上。   油门轰响,车速骤然被拉起。   叶栖单手拉住车顶的抓手,猛地将脚一收。   几只想抓住他脚腕的手同时一空,被甩到几米开外。   叶栖躲过几根向车顶扔而来的棍棒,追车声不停歇的从车后响起。   叶栖仰躺在车顶,暴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砸的他脸皮生疼。   右侧车窗蓦地降下,雨声混杂着方仲辞令人心头一暖的声音:“快进来。”   伴着猛烈倒灌进车内的风雨,叶栖顺利跳入车窗。   他单手擦过眼睛,开始平复心跳。   雨刷器已经开到最快,却还是跟不上水帘的织就速度。   方仲辞的视线模糊,但他只能加速,他只能赌那些人不敢追太久。   与此同时,叶栖打出了求救电话。   因为完全看不清,方仲辞只能带着叶栖往前开,根本不知道后面的人是不是还在追。   叶栖闭上双眼,静静的感受着来自外界环境的一切。   不多时,叶栖的眼睛骤然睁开:“哥,可以停车了,他们没追上来。”   听到叶栖的结论,方仲辞立时将车速放缓,停下了车。   他毫无怀疑的向车背上放松一倚:“嚯,这幸亏开的不是我自己的车,不然我的驾照怕是得吊销重考啊。”   方仲辞这一张口,刚刚在大雨里蓄了一头的雨水似乎找到了归处,毫不客气的往他嘴里灌。   方仲辞呸了好几口,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   只是他自言自语了半天,也不见叶栖有什么反应,就顺着望了过去。   此刻,叶栖正安静的思考着什么。   水气将他的轮廓勾出些许棱角,磨出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静默中,水滴沿着他的侧脸滑下,在肩窝处流连。   不知怎么,方仲辞忽然想起某些不可言说的时刻。那些被他用手臂挡下的瞬间,叶栖也是这种模样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异样的视线,叶栖忽然回过神,平视过去。   方仲辞摸了摸自己潮湿的眉角,有些心虚:“那什么,我发现你其实也挺……厉害的?”   叶栖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满意:“只是挺厉害吗?”   “咳,”方仲辞清了清嗓子,想顺便把自己刚刚萌起的不合时宜的想法一并清理掉,“那还不是因为……”   叶栖打断了方仲辞的话音:“挺厉害……吗?”   某个词汇被这样来回重复,竟生出些隐晦的暗示。   仿佛听懂了什么的方仲辞羞愤转过头:“小兔崽子,你!”   叶栖无辜的举起双手:“哥,我什么都没说啊。”   手机嗡声一震,方仲辞扯出手机,看见信息,他脸色瞬间一变。   他将电话回到顾铭羽那:“怎么回事?”   “就是我们之前一直在找的那个余天出现了。”   隔着手机,方仲辞和叶栖震惊相望。   校车被劫案里劫匪一直联系的通缉犯同伙,一直杳无音信,居然会就这样突然出现?   “他登上了一艘私人豪华游轮,就在码头。游轮预计在20分钟后会开,怎么处理?”   “联系那边,让他们马上停船接受审查。”方仲辞立刻指示。   “已经试过了,但对方是外国人,坚持要维持原计划。”顾铭羽的声音略显无奈,“我们现在就算现联系领事馆,恐怕也来不及。”   方仲辞正为难,电话里忽然传来叶玲的一声惊呼:“是邱弋!监控显示他也上了这艘船!”   这个一直藏在阴沟里的名字真的让两人再熟悉不过了。   他就是那个和小肖有着不为人知仇怨的XT成员,控制刘裕律师家的自动控制系统蓄意谋杀的凶手,也为钟忆“吸毒”视频扩散推波助澜的那个邱弋。   “顾铭羽,”方仲辞的声音蒙上一层阴翳,“告诉谢立真,让他追查今天我和叶栖被追杀的事件。市局所有关于代码人的案子,由你继续跟进。”   顾铭羽立刻察觉到了方仲辞的意图:“方副,你不能去!”   方仲辞将话音一夺,半吼着:“我比谁都清楚这是个套,但我不去,是要眼看着船上那么多人送死吗?大不了就是想要我这条命,我一人换一船人,值得。”   一句值得,噎的顾铭羽无话可说。   叶栖的手掌搭在方仲辞的肩头,接着他的话道:“此行我会陪他一起,既然是个局,我们这一脚踏进去,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请援的事情就还得拜托你。至于找谁,你视情况而定。”   回眸的一瞬,他对上方仲辞眼底坚定的光,他挂断电话:“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无情的雨水没有分毫减退的意思,叶栖摸摸自己湿透的衣角,看着窗外。很早之前就做过的决定,是该重新翻拾起来了。   车内安静的让方仲辞心慌,他试探着:“叶栖,你之前说要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和你一起共担,这话在你这也适用吗?”   叶栖虚张着嘴,却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叶栖!”方仲辞的声音压着严肃,“告诉我,适用吗?”   叶栖调整嗓音,用最自然的声音回答道:“适用,我们一起承担。”   叮的一声,叶栖接到了来自叶玲的信息,那是关于本次邮轮之行的资料。   本次航行是私人航行,实际目的是为了拍卖一块岛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此次出海拍卖的信息并非公开,只在极少数人中传播。   所以这些为了拍卖岛屿而上船的人,皆非富即贵。   一路疾行到码头,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第154章 穿个衬衫裙?   叶栖扫视了一圈,正打算强行冲进去。手腕却忽然一紧,毫无准备的被方仲辞拽了出去。   工作人员已经准备撤回,迎头看见两个浑身湿透的人影向他们跑过来,连忙摆手后退。操着一口纯正又轻蔑的法腔,大致是说:“看清楚了再进,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稳下脚步的同时,方仲辞嘴角下压,一路奔跑挟带的潮气将他周身压制戾气衬的更盛:“求我来,转身又放条狗在这挡路。”   “很好,”方仲辞一字一顿,从内兜里取出一张全黑的卡片,往地上一甩,“岛的事情,就此作罢。告诉他,别再来找我。”   拍卖岛屿的事情是秘密传播的,加上这一遭不好惹的话,不禁让一众人心里发憷。他们来不及想什么,就连忙先拦住方仲辞道歉。   他们中的领头人从地上捡起那张被丢在地上卡片仔细查看,竟发现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他早先听说过,中国的富豪圈里有一种人,名片上从不印一字。那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财富和权力的象征,根本无需向别人介绍自己。   想到这,那人不自觉一凛,双手卡片递回,不停用他蹩脚的中文道歉。   见状,几人大概都知道自己刚刚冲撞错了人。邀请函之流都被他们丢的一干二净,连忙先带两人去休息。   被前呼后拥的这样请进来,方仲辞倒也气定神闲。只是叶栖难免有些担忧,毕竟堂而皇之的闹出这么大动静,无疑是树大招风。   但叶栖也明白方仲辞的决定,因为若是不这样,他们恐怕连门都进不来。   身后,风雨被关合的舱门挡在外面,可却仿若又隔绝出另一个风卷云涌的世界。   方仲辞双手插兜,脸上的愠怒不减,大有要随时翻脸的架势。   走了两分钟,方仲辞就已经不耐烦了:“怎么还不到?”   “我先带您去VIP区域,我们在查询您的房间……”   “没看见我现在一身湿透了?”方仲辞甩了下手臂,肆无忌惮的将雨水掸在他们身上,“去VIP区域干什么?丢人现眼吗?”   他随手指了一下右手边的房门:“就这间,给我打开,我先洗个澡再说。”   那人有些慌:“先生,这不行,里面已经有客人入住。客人们身份尊贵,我们……”   “我惹的起,”方仲辞坚定的指着那扇门,“给我开!”   正当那人为难的时候,叶栖和事般的拉住方仲辞的衣角:“算了吧。”   方仲辞悻悻的放下手,没再说话。   叶栖转身面色缓和道:“先带我们找个房间洗漱一下,现在这样若是见到老熟人的确不妥当。”   那人僵硬的点点头,步子抖的有些迈不开。   滴的一声,房门被打开,方仲辞一脚刚踏进,又倏地转身,嘱咐道:“两小时后再过来。”   说着,他猛拉住叶栖的裤腰带,将人扯贴在身侧,手搭在叶栖腰间不老实的轻划着:“顺便办点事,懂吗?”   在几人的面面相觑中,方仲辞将叶栖扯房间,将门重重一合。   他将叶栖扣在在门背上,贴着门缝刻意将声音传出去:“宝贝儿,不然省点时间,一起洗?”   透过猫眼,方仲辞看见门口的几个人一脸厌恶,纷纷走开。   他低微的松了一口气,耳边却忽然传来叶栖一句低语:“好。”   方仲辞倒吸一口气,啧了一声:“小兔崽子,有正形吗?你真以为那张破卡和先发制人的招数能糊弄多久?”   闻言,叶栖微怔:“我以为……”   方仲辞弹了下叶栖的脑门:“以为什么?唬唬人罢了,我真要有什么能马上证明身份的东西,也不会傻到暴露出来。否则接下来的麻烦只多不少,我们就真不用查案了。”   “那要是他们刚刚不吃你那套呢?”   方仲辞笑笑:“那只能硬闯咯。”   他退了半步,眼光一转,发现了房间里的台式电脑:“所以,能先把我们进来时候的监控破坏掉吗?保不齐这家主人真的认得我,我可不想在这时候被认出来。”   随着一声轻笑,叶栖从门背上起身,刻意擦过方仲辞的肩侧,力度暧昧:“知道了。”   方仲辞无可奈何的又倒抽一口气,暴躁的搓了搓了喉结。   在键盘的哒哒声中,方仲辞开始翻找柜子。   他们身上这套衣服,就算是烘干了,也会在人群中格格不入。所以想要出门找人并打探消息,他们得先找弄两套衣服。   但这屋子只是备用房间,除了浴袍,连件备用衣都没有。   看来他们只能另想办法。   再次转过身时,叶栖已经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好了。   方仲辞揪揪自己蒸腾到半干的衣领,冲叶栖单挑眉梢:“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是相对安全的,去弄套体面的衣服来?”   叶栖回以温柔一笑。   两人一左一右的分别翻过比邻连接的阳台。隔着阳台,方仲辞发现探查的房间里有人。他回头看向叶栖,而叶栖却对他摇摇头,又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那边也是备用的空房间。   方仲辞招招手,让他过来。   只是叶栖的脚刚跨过来,舱房内恰巧毫无预兆的传来一声娇.吟。突如其来的窘迫让叶栖差点没站稳,早有预料方仲辞稳稳接住叶栖,无声轻笑。   方仲辞不怀好意的摸了摸他攥着的叶栖的手腕,用口型道:怎么?这时候知道脸皮薄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叶栖略有为难的向里面指过去,视线却丝毫不肯倾斜,“这里面……”   方仲辞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起耳根泛红的叶栖:“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一遍遍看咱俩的小电影的?”   下一瞬,方仲辞的手腕被叶栖反擒住,声音低微却极具力道:“因为那是你。”   那声音让方仲辞觉得喉口一干,他迅速避开叶栖灼热的视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往里点着,低道:“里面四个人,你避着点,我们拿到外衣就走。”   一声低应后,两人分别潜入。   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在床底隐蔽,令人尴尬的淫.声四起,叶栖艰难的辨认着衣服。   面对近在眼前的一地花花绿绿,叶栖困惑不解,这里哪有一件像是个男人能穿的?   他将视线移到方仲辞那边,方仲辞的手半悬在空中,似乎也遇到的同样的疑惑。   忽然,一条白花花的腿沿着叶栖上方的床边搭下来,随着床体律动。   一瞬间,方仲辞的眼神有些闪躲。   叶栖忽然意识到,以他现在的视角自是什么都看不到,但若是以方仲辞的视角……   抖动幅度骤然加大,那条腿直接甩踢在叶栖肩侧。   女人声音颤抖:“等,等。”   “等什么等,等不了!”   叶栖猝然滚身,从床底翻起,对着床上人反手就是一手刀。   “不好意思。”第二个动作接力而下,女人惊叫的下半被卡在喉咙里。   看见叶栖滚身的一刹那,方仲辞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几乎同时和他完成了相似的动作。   做完,他又嫌弃的揪起被角,将两人蒙进了被子里。   方仲辞双手一摊:“叶大心理学家,你就这样不合时宜的把人晕过去,他们醒来还不得落下什么心理障碍?”   “可能吧,”叶栖俯身从杂乱衣物里埋藏的一叠情.色卡片中抽出一张,“留下点阴影也好,至少免了非法嫖.娼的心思。”   方仲辞接过卡片,颇有赞同的频频点头。   他转身拉开衣柜,竟发现入住的房间也没有备用衣物。   看着这一地狼藉,方仲辞面有难色的抽抽嘴角:“他们的品味就这么一言难尽吗?这荧蓝艳粉的西装都是用脚挑的吗?”   “聊胜于无,聊胜于无……”方仲辞边默念边试图给自己洗脑。   正念叨着,方仲辞貌似看见了一件还可堪一用淡蓝色的衬衫,他用指尖将衣服捏起。   一条衬衫裙明晃晃的切入两人的视线。   “……”气氛一度凝固。   沉默的度过了半分钟,方仲辞忽然双眼微眯,掐住裙子的另一端半转过身:“宝贝儿,这件衬衫裙品味还不错,不然你就穿这个,充个我女伴?”   说着,方仲辞兴致上头,随手将衣服靠在叶栖身上比量。   叶栖不躲不闪,喉结滚动一个来回间,已经有了主意。他半身微弯,抬眼对上方仲辞笑意满盈的脸:“哥,你听说过一个词吗?叫,女装攻。”   方仲辞脸上的笑意顿失。   没当成攻这件事本就一直纠在方仲辞心口,可他偏偏还一时迷了心窍答应这小崽子不再换位。现在倒是每每都能让他拿捏个准,简直是悔不当初。   他气愤的将裙子扔回原位,将胸前的扣子又开了一颗。   “当当当——”清脆的敲门声响起,让两人顿时警觉。   “先生,您在吗?我是来送晚会礼服的,如果您不在我就进来了。”服务员的声音传来,两人压目对视。   “先生?”   再一声轻唤传来,眼下若是再不回复,对方恐怕会直接进来。   叶栖只好掐住嗓子,将声线切低:“放那吧,忙着呢!”   门口的人一顿,却没有离开:“除了衣服,还有识别您身份的芯片,需要亲自送到您手上。” 第155章 你怎么这么香?   听着门口的声音,叶栖再次哑声:“不用!”   他的话音因为方仲辞的摇头而停顿。   顺着方仲辞的视线,他看见这房间最后一张备用床。还没回过神,叶栖就顺着方仲辞的力气,整个人被扣在了身下。   被子随即利落盖齐,细腻的摩挲带起轻柔的声响,抚在叶栖心头,软痒的不像话。   轻远的一声机械音后,房门被打开,脚步声逐渐靠近。   叶栖将被子一拢,慌张的语气中掺入不加掩饰的愤怒:“谁让你进来的!放那听不懂吗!”   隔着卧室门板的狭缝,叶栖清楚的看见对方往里瞥了一眼。   一声呵斥后,对方连声道歉。将衣服放置下后,匆忙倒退出门。   收尾的关门声后,叶栖仍旧一动不动。直到他确认没有人去隔壁送东西,才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主办方在暴力确认身份,但他们没有去隔壁,就说明你的警告暂时还是有效的,我们的身份短期还不会暴露。”   说完,叶栖半转过头。方仲辞却忽然靠近他的脖颈,似有若无的嗅了嗅:“明明一起淋了那么多雨,你身上怎么就还带着股清爽的香气?”   原本就是紧贴着,这暧昧的动作彻底将悸动化为血气,难以负载的轰然炸开。   叶栖收紧微微汗湿的掌心,迅速将方仲辞推起,掩饰自己的情动。   他错开方仲辞微扬的嘴角,略带慌张道:“看看他们刚刚送来什么了。”   下床的时候,叶栖似有踉跄推开卧室门,走到之前那人端到门口的衣服前。   他暗自长舒一口气,又默念了十几遍静心,才勉强接下自己的心理暗示。他小心拿开衣服上方的面具,将藏在下方的邀请卡抽出。   「尊贵的客人:   诚邀您匿名参加今晚的面具拍卖舞会,晚8点三层公共活动区域,我们恭候您的光临。衣服上的识别设备是您唯一的身份证明,请妥善保管。   永恒岛敬上。」   叶栖转身,将手中的邀请函摇了摇手中的邀请函:“晚8点,匿名面具舞会,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此刻,方仲辞正半卷着被子坐在床角,漫不经心的瞟过叶栖背后的衣服,故意错开刚才的话题:“那两套衣服还像个样子,洗澡换上?”   叶栖自制的别开脸:“那我先去。”   等人进去了,方仲辞才将身上的被子甩开:“是好机会,对他来说,也是最好的机会。”   轮到方仲辞洗澡的时候,他发现整个浴室一丝雾气都没有,就知道叶栖是洗了个凉水澡。   他再出来的时候,叶栖已经将那套衣服换好,正吹着头发。   这还是方仲辞第一次见到叶栖穿西装,笔挺的西装线条勾勒着他寸寸身形,衬出暗藏的英气。   发丝飞舞在他的指尖,凌乱和齐整来回交替。   眼前一切美好的想让方仲辞按下暂停键。   他就这样站在浴室门口,边换衣服边盯着叶栖。   换完衣服,方仲辞顺手从柜顶取出了什么,惯性的像拆烟盒一般顺手拆开。   可当他的指尖插进小方盒,手指蓦地像是过了电。   瞥了眼叶栖,方仲辞却一挑嘴角。   叶栖浑然不觉,直到停了电吹风,才感受到来自方仲辞的视线。他蓦地转头:“你好了?”   “嗯,”方仲辞一扬手,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接着——”   叶栖下意识接住,可当靠近看清手里是什么的时候,顿时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恶作剧做完,方仲辞直接背过身:“等我们出去,比起冷水澡,我觉得你更需要这个。”   叶栖指尖一紧,塑料被他攥的吱咯作响。   还没等叶栖回复,方仲辞再转回身时,脸色已经沉下来:“你猜,他会不会在酒会上等着我们?”   整个房间里属于沐浴的香气忽然凝滞在原地,逡巡不前。   他们分明是追寻着邱弋和余天两个人的踪迹上的船,而方仲辞却说「他」,而不是「他们」。   叶栖明白,这个「他」,指的是宋荏。   静谧里传来方仲辞拿起矿泉水的声音,他仔细检查后才将水拧开:“从制造大范围混乱开始,XT内部必然产生了分歧。而这分歧的两端,就是林铭和宋荏。”   “因为我们的寸寸紧逼,林铭决定要我们的命。但和我们周旋了这么久却意图不明的宋荏,显然不肯。毕竟准备了一场大戏,怎么说也要演给我看之后,才能送我赴黄泉。”   听着方仲辞这么说话,叶栖心头一疼。   “我记得靳穆和我们说过,K47-1宋荏有着超出他代码范围的权利,这或许就是他能和K34-1林铭对峙的资本。”   方仲辞将喝过的水瓶自然的递给叶栖,叶栖失神接过,放在手心。   “晚上的舞会,注定是场鸿门宴,而我身边只有你。”   房间角落里,隐蔽的窃听器将两人的对话传到船舱的另一角落。   余天将耳机摘下,拘谨的起身,低声对着旁边搭着二郎腿的人汇报着:“他们已经安顿好,并决定参加舞会。”   宋荏敲腿的节奏一顿,冷漠的抬眼,埋在眼底的狠厉幽幽扩散而开。   “着手准备吧。”   说着,宋荏支起后背起身,干净的指节轻扫了一下余天的肩膀,嘴角还提上一抹笑意:“辛苦了。”   余天的呼吸一滞,乱飘的眼神一坠,再不敢抬眼。   宋荏拉上口罩,默然路过某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混合着俚语的法语让旁人更加难懂。   宋荏将最顶端的扣子一松,轻笑一声,离开了。   办公室里冲出一队人,路过宋荏身边,直奔底层。   大力的敲了几下门之后,他们直接刷门而入。   当看见空空如也的房间时,他们中有几个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方仲辞和叶栖等了一会,发现隔壁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外面的安保开始加强。   看来,为了保证晚上的拍卖舞会正常举行,举办方选择了忽略他和叶栖的进入,粉饰太平。   方仲辞走向内卧,将一张非实名的定值卡放在其中一个男人的掌心:“事急从权,借身份一用。这场旅行理应我报销,你们就当换个地方睡一觉。”   走出房门时,方仲辞将门带上。他没有将门锁死,这样就算外面真的出了事,他们也能在清醒的第一时刻迅速逃离。   方仲辞微叹了口气,向窗口眺望而去。茫茫的海面压下一片阴沉,云层还在不住哭泣。   “看什么呢?”车上,顾铭羽冲着目不转睛盯着窗外雨花出神的叶玲喊着。   叶玲忧虑的转过头:“外面雨这么大,老大他们在海上航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顾铭羽将视线打在屏幕上的船只定位上:“还在既定路线上,暂时不会有问题。”   叶玲看了眼卫星地图上闪烁的红色光点,扫视了一圈:“不过……我们就这样违背老大的命令驰援他,他不会生我们的气吧?”   车内,顾铭羽、江恪、谢立真包括她和顾铭羽都互看起来。   “市局不是非我们不可,但方副现在很需要我们。”谢立真道,“况且我们出来是赵局的批准,有赵局亲自坐镇,不可能翻天。”   谢立真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将一众人的心理压力都减轻了不少。   “但是……”   谢立真这一句但是一出,立即被顾铭羽拍了回去:“闭嘴,没有但是。”   铃铃的铃声响起,叶玲瞟见给顾铭羽打电话的是方仲辞,直接点击了接听加扩音。   “顾铭羽,支援如何?”   顾铭羽夺过电话:“已经做好了通知,但……”   “师出无名是吧,”方仲辞一顿,“现在船上风平浪静,的确没有异状。但我粗略的计算了一下,我们再走一段时间,手机信号应该就完全无法使用了。如果船上是安全的,我每隔2小时会想办法用船只的卫星电话联系你们。一旦超时,就代表着我们遇险,即刻支援。如有失误,责任我来承担。”   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方仲辞只得挂断电话。   在他收起电话时,叶栖提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两样东西摊到他面前:“这里两样东西,一样是之前在校车被劫案里我临时启用的微型联络器,现在已经被我调试好,性能完全。另一样也是我们之前用过的,微型纽扣定位器。”   叶栖将掌心一收,将微型耳机贴入他的耳道,将另一只贴入自己的,测试的说了句话。   “幸好,防水性能尚可,现在只有你我,分头行动只怕在所难免,这样至少能保证我们通讯畅通。”   说着,叶栖又抬起他的手腕,要将定位器安在他的袖口。   方仲辞抬手夺下追踪器,咔哒一声安在了叶栖胸前的第三颗扣子上:“你陪我出生入死,总要给我留最后一层底。你要是不带上它,我就拒绝你参与行动。”   时间已经逼近了,叶栖的指尖划上扣子,还是艰难的点下头。   替叶栖理好领带,方仲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眼望见叶栖身后的插花,他轻笑一声。   他撷下一朵粉玫瑰,插在叶栖胸前的口袋前:“这就完美了。”   方仲辞巍然一笑:“准备好了吗?”   叶栖重重的点头:“嗯。”   开门的瞬间,走廊的光芒霎时刺眼,同时落在两人肩膀上。   潜藏在心的肩章,仿若熠熠生辉。 第156章 一定活着回来   夜色渐沉,华灯初上。   三层,灯光酒色中泛着奢靡的光彩,不具名的香气从舱头穿至舱尾,轻幽的音乐伴着海浪和雨水将气氛打磨的圆滑。   不到8点,这里就已经聚集了大量人,像是生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方仲辞和叶栖低调的游离在会场边缘,踱步观察在场的每个人。   纵然所有人都带着面具,但如果邱弋和余天隐匿其中,以两人的观察力,想发现他们应该不难。   但现场人来人往了无数人,他们却始终一无所获。   8点整,灯光骤暗,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集中到最中心的灯光中心。   这样的气氛让叶栖的精神更紧绷,借着仅有的黯淡灯光,他加倍仔细的观察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永恒岛拍卖舞会前序正式开始,祝愿各位有个美好的夜晚。”   话音落下,灯光瞬移到台下,主办方威尔斯夫妇准备开始今晚的首舞。   主持人将手上的稿子递给台下人,理好领子才从半暗的台子上走下来。   叶栖的眼睛猝然一亮,侧身对方仲辞道:“我发现余天了,我即刻把人拦下,等我。”   方仲辞才过转头,叶栖已经撤进了黑暗中。他只好捏紧杯颈,望向他离开的方向。   刚刚主持人下递稿子的时候,接手的人下意识压了一下帽檐。但那种压帽檐的方式明显不是用来压礼帽的,叶栖将视线压紧,很快发现那人还有下意识的张望动作。   而这几个小动作的幅度,很快在叶栖脑中与当时幼儿园录像里混在家长里逃脱的余天相重合。   叶栖不熟悉地形,无法绕路阻拦,只好大跨一步向前叫住那人:“等等。”   余天顿步,却并未转身:“先生,这里是后台……”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稿件就坠落于地。   叶栖左右环顾,抄起稿件连人一并拖走。   舞会的灯光回转,方仲辞只能不断更换位置才能避免被发现。   他刚重新定住脚,耳边忽然传来叶栖的声音:“哥,余天抓到了,速来寻我。”   当方仲辞沿着定位器找到叶栖的时候,余天已经被叶栖弄醒。   余天慌张的看了眼两人,下意识想挣动逃跑。   但将他同凳子紧密相连的绳结告诉他,他的挣脱根本无济于事,他抬眼:“你们是谁?绑我干什么?”   叶栖并不打算浪费周旋废话,边翻着舞会流程边道:“宋荏在哪?你们的计划又是什么?”   直截了当的问题让余天一惊,他避开叶栖的眼神一阵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认识我们吗?”叶栖将手中的稿件递给方仲辞,扯下脸上的面具,“引我们过来,还要反问我们是谁吗?”   在叶栖的反诘中,余天不敢抬头。   见状,方仲辞直接拦住叶栖:“行,不说话的人就是没用的。我总不见得放他回去给宋荏传信,就地解决吧。”   说完,方仲辞竟转身不再看余天。   突如其来的压力宛若在余天和外界间升起一道令人绝望的墙,他慌张的一撑腿,险些适得其反的把自己连同凳子一并翻过去。他激动着吼着:“你们是警察,警察怎么能随便杀人!?”   “哦……我们是警察。”方仲辞忽然回头,眼底尽是嘲笑,“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不认识我们?”   余天刚刚被吓得煞白的脸顿而转紫,他立时明白自己已经在一时急间落入方仲辞的圈套。   方仲辞不喜不怒的扫了一眼余天:“说实话,我现在没有情报就没有胜算。怎么也都要死,大不了就丢掉一生清白的虚名。临死前拉上你,也算是为民除害。”   那一瞬间,余天竟在方仲辞的眼底读到几分属于宋荏的凉薄。   “叶栖,动手吧。”   方仲辞清淡的声音如锐刀劈来,以至于叶栖才抬起手,余天就紧闭上双眼:“宋荏就在船上,他在船上装满了炸弹,准备拿一船人的命威胁你自杀谢罪!”   如连珠炮一般的话一出口,余天藏在皮肤下的虚汗彻底发出,凝结着坠落在地。   方仲辞忍不住冷哼一声:“拙劣。”   叶栖猛地踢了下凳脚,原本就有些裂缝的凳脚难以负荷的撕裂,余天登时向前扑去。叶栖眼疾手快的单手推住余天的肩膀:“我再问一遍,宋荏在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余天语速快的插不进一.根针。   话音一落,叶栖毫不犹豫松手,直接让余天摔了个狗啃泥。   方仲辞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临走还递给叶栖一个眼神,示意他一起出来。   地面冰凉,包裹着一种难闻腥潮气息。   伴随着清楚的门锁声,房间陷入黑暗的寂静。   余天艰难的呼吸着,绑在背后的手没有停止重复松动的动作。   他隐约觉得在刚刚那脚之后,自己的绳子有所松动。他只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能逃离掌控。   绳索松开的一刹,余天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静默的等了5分钟。   直到他是真的确认门口没人,才谨慎的脱开凳子,别开门锁后悄然溜走。   在视觉死角里等待良久的方仲辞无声轻笑,跨步就要追出。   这步子还没跨出,身侧沉默良久的叶栖忽然拉住他的手臂:“你做好决定了?”   方仲辞没回复,只是顺势拉住叶栖的手,快步前追。   感受着来自掌心的摩擦,叶栖忽然觉得方仲辞的回答没有那么重要了。   既然早晚要面对,准备好还是没准备好,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有这一刻的手掌紧扣,就足够撑到最后了。   余天很小心,每走一段就要确认周围是否有人,所以方仲辞和叶栖只能远远跟着。   走了不短的时间,余天才有停下的迹象。   尤其是当他路过其中一个房间时,脚步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发现这一点后,叶栖拦住方仲辞,选择在原地略待片刻。   不出一分钟,余天果不其然的折回来,走进了他之前已然路过的那间房。   等他出来的时候,身前多了一个人。那人面上也带着面具,但从身形来看,和邱弋一般无二。   按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只要他们再跟着邱弋,应该就能被带到宋荏的所处之地。   继续一路前行,余天竟和邱弋分行了两条路。   两人几乎没有思考,就放弃了余天这个小目标。   因为无法跟的太紧,追踪邱弋的路上他们还是不可避免的遇到了二选一的岔路口。   方仲辞将握住叶栖手掌微微松开:“我们……”   几乎没有防备,汹涌而来的吻夹杂着呼吸向他的嘴唇袭来。如同船外肆虐的风雨,毫无顾忌。   那一吻明明只在须臾之间,甚至来不及容纳他的一吸一呼便轰然而逝,却莫名让方仲辞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干灼和炽烈。   叶栖揪起方仲辞胸前的衣服,用一种方仲辞从而没见过的眼神死死盯着他:“方仲辞,你给我听好。无论发生什么,给我活着回来。不然,就算是地狱,我也会把你揪回来。”   话音霎失,胸口因衣物收紧的束缚也霍然消失,只留下他不舍却决绝的背影框在方仲辞的瞳孔里。   “我会的。”方仲辞轻道。   那句低语顺着微型耳机,一路传到叶栖耳朵里,竟仄出几抹泪花。   他将胸口方仲辞亲手为他别上的那支玫瑰取下,像是收着什么宝贝似的,小心放在兜里。   一路继续追下去,叶栖听到了邱弋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觉得庆幸,如果他选的这条路上有邱弋,那就说明先见到宋荏的,会是他,而不是方仲辞。这样一来,方仲辞的危险性就会小很多。予一惜一湍一兑。   可他才高兴了片刻,就突然听清了邱弋的脚步声。   这两声令叶栖心头剧烈一荡。   一直以来距离太远,他都没有听清属于邱弋的脚步声。而刚刚听到的那声音,竟和很久之前他曾注意过的邱弋的脚步声,相去甚远。   他猛地飞跑向前,一直被“跟踪”的人吓了一跳,拔腿就跑。   仓皇之中,他脸上面具簌然掉落。   在那人的边跑边回头里,叶栖彻底看清了那人的脸。他根本不是邱弋!   如果他追的不是真的邱弋,那真的邱弋会在哪?   叶栖扶上右耳,唤道:“方仲辞!” 第157章 哥,等我   三层,灯光忽的大开,令众人眼前生出不适的剧烈光斑,经久不散。   威尔斯夫妇走上了讲话台,轻轻扳动着话筒。   高质量的话筒并没有因为移动发出令人不悦的杂音,两人的讲话台下方,立着另一个小型话筒,话筒前站着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男主人开始宣讲,下方小型话筒前的男人随之同声传译。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的到来。站在这里的每一位宾客,都无疑是上帝选出的幸运儿。因为你们中会有一个人,能承接永恒岛的所有权,拥有它所有的荣誉和便利。”   “‘永恒’的地理位置特殊,竞拍到它的人会收获多少资源和利益,我自是不必多说,毕竟在座所有人都是为它而来。”   男人边翻译着,边将视线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定在角落里带着口罩的宋荏身上。   宋荏带上耳麦,右手摇晃着高脚杯,漫不经心的观察着挂壁的酒痕。   他面罩下隐藏的表情纹丝不动,同酒会和谐的气氛浑然一体。可忽然间,他不明意味的将手中的高脚杯抬至齐肩,轻力松开。   杯子从高处落下,脆弱的摊碎一地,酒色并不美感的蜿蜒在瓷白的地砖上,阴染出一片污浊的血色。   传译的男人忽然拽下自己的面具,直接扔在地上:“但在拍卖‘永恒’之前,我想同各位一起温习一下,‘永恒’背后的秘密。”   “所谓‘永恒’真谛的背后,是血腥和杀戮。”   众人惊异地将目光投向正在讲台上说话的夫妇,夫妇两人不懂中文,只是隐约感觉有些奇怪,便停下了话音。   但翻译的人却还在说话:“‘永恒’的主人威尔斯先生,为了得到‘永恒’的继承权,先后杀掉了自己亲生父母,姊妹兄长,叔伯姨婆,前后十数人,一路踏着尸体得到了‘永恒’。我相信在座的所有人应当都是知晓这段往事的。”   夫妇两人疑惑的下台,走向邱弋,询问他在和自己的宾客们说什么。   邱弋目不斜视,抬手的片刻,人群背后突然出现几个黑衣人,将夫妇俩按下,推回原来的讲台,进而禁锢他们的行动和言语。   一众宾客显然被这个架势吓到了,纷纷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所有人却发现,他们目之所及的出口,都有和台上黑衣人相似着装的人在把守着。   在低声恐惧的窃窃私语中,邱弋继续说:“当然,我们自是没有兴趣做什么惩恶扬善的无聊人士。我只是觉得就算永恒岛下满是血腥,大家仍然饶有兴致想要它的所属权,那就说明你们必然也很喜欢这类血腥游戏。所以,今天我们就一起玩个尽兴,如何?”   邱弋不紧不慢的走到威尔斯先生面前,一脚踢在他的膝窝。   巨大的力道让他当场跪地,邱弋单手抓住他的头发,毫无征兆的一刀割喉。   那一刀极其果决,快到连刀刃都未沾血迹。   他揪起威尔斯还在挣扎的手,切下他的右手小拇指,扔在人群之中。   惊叫迭起,不绝于耳。   邱弋却习以为常的直起身,不以为意:“杀一个人,就留下他的右手小拇指。手里拥有5根这样手指的人,自会有人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你们只有2个小时,到时还达不到要求的人。都要死在这,我说到做到。”   “对了,”邱弋像是想了什么,又低声嘱咐,“希望你们不要有互相断指保命的想法,每隔半小时,我们会检查一次。没有小拇指的人,都要死。”   “怎么样,诸位‘上流人士’,想活着出去吗?”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没人敢动一下,生怕顷刻间成为众矢之的。   邱弋嗤笑一声,右跨一步,一刀扎穿了威尔斯夫人的喉咙。   她被破布堵在胸腔的呜咽戛然而止,邱弋将刀取出,血水如决堤的闸口,喷散于精奢的灯光下。   又一根手指落在一众人脚边,伴之而来的,是邱弋催命般的声音:“随手捡一根手指,和从别人手上剁下来一根,哪个更轻松?”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先踏出了第一步。   精致的伪善被肆意撕开,露出求生欲下自私的丑恶面容。   第一个拿到断指的人刚刚转身,就被一根钢叉直戳后心。可还没等动手的人切下他的右手小拇指,那人的手指已然丢失。   残忍的血色和挣扎的呼叫此起彼伏,在邱弋的桀笑中,惊慌以光速传播到大堂的每个角落。   宋荏瞟了眼厮杀的一群人,淡漠的摸了摸自己左手上的旧疤,似有遗憾转身离开。   随着他的离开,一众黑衣人撤离出口,再度隐匿。   船外,黑云愈压愈深,堆积翻涌。滂沱的雨势跟不上积压的速度,只能更加卖力的将雨水泼下。   一道闪电倏地劈开云层,照亮半片夜色,随带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   一声惊雷过后,叶栖终于听到了方仲辞迟来的回复:“我在。”   那低浅的声音终于将叶栖狂跳的心骤然安顿下来。   “我这边没有发现人影,你那边情况如何?”   叶栖不及回复,因为一直装邱弋引他们前来的人比他更熟悉地形,他必须不断加速才能拉近和他的距离。   看着尽在咫尺的人,叶栖准备最后的冲刺。   可走廊尽头的墙体却突然毫无预兆的翻转,将那人“吸纳”而进后,再次变为与旁边一般无二正常的墙面。   叶栖清楚的记得墙体的翻转位置和角度,可任凭他再怎么用力,墙体就是无法再次翻转。   他焦急的四下寻找机关时,耳机里再度传来方仲辞的声音,而这次,他的声音里明显染沁上了担忧。   叶栖迅速平静下来,手上探试的动作不停,回复道:“我们一直追的‘邱弋’在我这条岔路上,但刚刚我发现他不是真的邱弋。原本我差点就追上他了,但是走廊尽头的墙体忽然翻转,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让人跑了。”   “墙体可翻转?”方仲辞边重复着疑问,边试探着推了推自己身侧的墙。   摸到第三处看似的墙体边缘时,一声哑响而过,方仲辞竟真的推开了一面墙。   “我发现了一面可翻转的墙体。”方仲辞道。   说完,方仲辞从走廊里顺过一个金属的花瓶摆件,挡在他推开的墙缝间,踏了进去。   “等等。”迟钝的信号在方仲辞走进去之后才传进他的耳畔。   电光火石之间,墙体猛地翻转,毫不留情的压断了方仲辞挡在墙缝间的金属花瓶,坚牢无缝的扣下。   方仲辞再回拍墙体时,发现已经无济于事。他轻笑着回道:“好像不太行,我已经进来了。”   “刚刚我这边墙体翻转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并非一个简单的翻转结构。哥,你等我……”   方仲辞打断叶栖的话:“跟着余天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了入瓮的打算吗?叶栖,我站在所有事件的中心,躲不开的。”   耳机那头沉默了片刻:“但我有点后悔了。”   方仲辞低默的笑了一声:“你现在就算想办法把墙转过去,也已经追不到那个人了。所以你现在折回去,看三楼有没有什么异状。如果有,就以他们为主。既然踏出了这一步,我就看看,他到底能拿我如何。”   “可……”   “没有可是。”方仲辞斩钉截铁。   “还有一件事,”方仲辞有些不放心的又交代道,“大概是进了这里之后,我发现和你连通的信号开始变差。所以如果之后你接不到我的回话,千万别着急。叶栖,我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信我。”   叶栖捻捻指尖上曾残留方仲辞温度的位置,嗓音里淬尽了温柔:“哥,你摸摸裤兜。”   闻言,方仲辞双手插兜。指尖触到糖纸的一刹,一种熟悉的感受传来。   他将五彩糖从兜里取出,摊在手心上看着:“什么时候放的?”   “你送我东西,我总要回礼。糖是从家里带的,淋过雨就别吃了。它在,算代替我陪在你身边。”   方仲辞鼻尖一酸:“好。”   他不再温存,义无反顾的往里走去。   剥开糖纸窸窣的声响萦绕在两人耳边,化作一份无可取代的安心。   叶栖转身,准备原路折回到舞会。可当他折到十几米处时,一道无端出现的铁门将他无情拦下。   这铁门直通顶端,不给他分毫可爬越的机会。   叶栖虽然自知方向感奇差,但这才只折回十几米,他是绝不可能走错的。   他单手搭上侧耳:“哥,我这边怕是也回不去了。”   这一声过了1分钟,对方还是毫无反应。看来情况的确让方仲辞说中,他们失联了。   叶栖试探性的在周围光秃秃的墙上拍打,果真发现了一道可翻转的墙体。   “看来这场局,还算我一个。”   叶栖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们与顾铭羽约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外面的事情就交给增援,而他们则需要在增援赶来前见到宋荏,否则今后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叶栖将手覆在冰冷的墙壁上:“既然你要冒险,我就陪你一起冒这份险。哥,等我。” 第158章 绝处   踏进墙后空间的瞬间,墙体毫不留情的翻转,将叶栖扣死在新空间里。   这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仅有的稀松灯光让他勉强能看清四周。叶栖一步步试探前行,隐约间,他听到些许并不明显的凄厉尖叫。   他无法判断声音的来源,只能继续向前。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很快走到了尽头。   窄长的通道将开阔的空间引来,却带来更加昏暗的视线。   环视一周,叶栖发现这里唯一的光源在房间一侧的角落。那角落挖开了一片,空洞间嵌着一块满是脏污的玻璃。   透过层层道道的遮掩,叶栖能大致分辨出玻璃背后是一间房。   他将视线移回自己所在的空间,空涂的四壁只有灰白一种颜色。   叶栖尝试着敲击玻璃,但玻璃带给他的反馈让他悉知那是一块防弹玻璃。   他又尝试性的在周围探探,也没有发现什么机关。他不禁有些疑惑宋荏引他到这里的意图,但他知道,绝不只是想困住他这么简单。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希望在四壁找到什么线索。   ·   另一面,方仲辞继续往里走,耳机里属于叶栖的呼吸由清晰转而变淡,直至彻底消失。   他穿过一间又一间屋子,每次想在屋子里寻找什么线索,最终发现都是徒劳。   直到,他推开了一扇门。   视线所及,屋子的墙壁中间整齐的挂了两排电视机。像是为房间划下两条分明的黑色分界线,将房间上下一分为二。   踏入房间的同时,刚刚进来的门登时关合而上。   一路走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方仲辞心底游走开来。   他试探性的撬锁,却发现其中的锁眼已经被完全堵死。   低压的房间里安静如斯,“啪”的一声,所有电视像是被同时接通电源。   短暂的开机动画后,是令人眩目的雪花和滋滋不停的电流声。   方仲辞走向房间另一侧,想尝试打开对面的那扇门。   可当他靠近门板的一刹那,门板上附着的电视机屏幕蓦地一闪,亮起一片血色,映的整个房间一片殷红。   方仲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满墙的血色随之尽散,画面骤然切进一处转角楼梯。   是楼梯,他临业市家中的楼梯,也是多年将他扣囿于噩梦的那段楼梯。   画面中,一个男孩正站在楼梯顶端玩弹力球。   与其说他是在玩,不如说他更像是在做实验。   他反复用不同的力道和角度扔出弹力球,测试着上述两种因素给弹力球的形变和位移带来的差别。   而每一次,他都能预判精准的将弹力球紧握在手心。   “你在干什么?要一起玩吗?”楼梯下,白衣男孩稚嫩的声音自下而上传来。   这一次,算无遗策的小男孩竟没有抓住尽在掌握的弹力球。   弹力球漫无目的的坠下楼梯,在阶梯上肆意弹跳下坠。   楼梯顶端,男孩脸上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转身又迟钝的偏头看向下方的孩子。他双眼微压,像是认出了白衣男孩:“是你?”   说完,那孩子的嘴角不自然的勾起,伴随弹力球敲地的声音一步步走下。   望着缓缓走下来的人,白衣男孩眨了眨眼:“你认识我吗?”   “当然。”男孩回答着,手掌摸上茶几的果盘,抽出一把长窄的水果刀。   下一刻,他直接将水果刀从刀鞘中拔出,对着白衣男孩捅去:“为什么要害我?”   突如其来的不善吓坏了白衣男孩,他头也不回的跑开。   疾步奔跑的声音从白衣男孩身后传来,他害怕的发抖,但他却不能跑的更快了。   一道残忍的寒光靠近,刀锋落下,在他的后背划出一条惊人的血口。   那一刀虽不致死,力度却直接将白衣男孩绊倒在地。   白衣男孩撕心裂肺的哭着,他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他只是好疼,所以拼命的喊。   “废物。”   淡漠的声音过后,白刃再次落下,一道黑影将白衣男孩揽开。   “滚开!”   视频中的男声清晰可闻,能让方仲辞在顷刻间分辨出那是他父亲年轻时的声线。   霎时,熟悉的声音连带潜藏的恐惧涌入方仲辞的脑海,将噩梦和记忆间残碎的连接点织就补全,一寸寸具象化。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噩梦里男孩的脸。   而那张脸,竟和刚刚画面里的一模一样。   记忆中的每一帧画面都如同刀锋般在脑海中翻起血腥,又在血液的裹挟下在体内横冲直撞。   方仲辞的呼吸急促而凌乱,突如其来的冲击令他支不住的单膝撑地,开始全身颤抖。   混沌,恍惚。   他甚至腾不出一只手来扶一下自己疼痛欲裂的头。   与此同时,一半的电视开始重复放刚刚的片段,另一半则换成他其他画面。   视频影像交错的放着,不同步的影像让声音变的杂乱无章,如同记忆一般混乱。   “啊——”方仲辞蜷屈在一处,情绪如山崩颓。   叶栖心头一阵惊悸,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心慌异常,他下意识向屋内唯一的自然光源望去。   这一次,他在玻璃那边看见了不一样的色块。   叶栖立刻停止了对周壁的探查,低身又向玻璃那头望过去。   那模糊的身形让他心头一喜,可下一瞬,他的笑意却从凝固中完全丢失。   方仲辞怎么了?他为什么半跪在地上?   “哥!”叶栖大声喊着,可玻璃后的方仲辞却没有一丝反应,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方仲辞!”叶栖有些慌了,大力的敲击着玻璃。   可他巨大的力气像是被化在了那块玻璃上,连一寸灰尘都震不下来。   他开始疯狂用袖口擦拭那块玻璃,袖口不够用,他就将整件外套脱下来擦。   稍时,他终于擦出了一块大致能看清对面情况的区域。   正对着他的,是一个电视机。   那是一段录像,好像怕人听不清一般还配上了字幕。   录像里,二十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各种刀具横横错错的摆在前面,就像那时他们在曙光孤儿院地下监牢里见到的那般。   孩子们的周边,不断有人告诉他们拿起刀就能离开这里,就能有好吃好喝。   劝说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忽然有一个7、8岁的男孩站起,淡漠的在地上挑起了一把趁手的刀具。   他什么也没说,一个,两个,三个……孩子们几乎毫无反抗,就倒在了血泊中。   逃窜的孩子们蜷缩在与持刀男孩相反的方向。   只有一个小男孩突兀的躺在稻草间,迷迷糊糊的念叨着什么。   持刀的男孩似乎对例外的病秧子没什兴趣,他走到人群那边,继续挥刀杀人,甚至不带丝毫情绪。   这时,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不属于视频里的声音:“方仲辞,轮到你了——”   方仲辞的指尖猝然收紧,一直躺在掌心的五彩糖纸发出清晰的声响,顺着他的皮肤直传入脑。   像是按动了什么开关,方仲辞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开始摸索自己的裤兜,边找还边喃喃道:“糖,糖……”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想拼命的找到身上的那颗糖。   当摸到略有潮湿的糖块时,方仲辞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解药,连糖纸都没剥好就往嘴里塞了进去。   甜味溢开的瞬间,伴随而来的声音开始他脑海中自动播放起来。   “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叶栖,以后请多指教。”   “我知道,但组长也不是铁人。”   “玫瑰花能算是送我吗?”   “既然亲了我,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你都甩不掉我了。”   “方仲辞,我爱了你,整整七年。”   “我希望我在的时候,所有严寒都绕你而行。”   “方仲辞,你给我听好。无论发生什么,给我活着回来。不然,就算是地狱,我也会把你揪回来。”   “叶……栖。”方仲辞低哑的嗓音勉强挤出了两个字,也带起眼底的片刻清明。   看着玻璃另一头的方仲辞,叶栖的整颗心脏仿若被劈成两半,血流如注。   他想从周围的墙壁上敲出砖石来敲击玻璃,但粗糙墙壁回馈给他的,只有坚硬和伤痕。   叶栖毫无理智的剧烈拍打着玻璃,纵然他知道特殊材质玻璃背后的方仲辞看不到也听不到,甚至连一丝震动都感受不到。   他的指尖因为摩擦渗出猩红的血迹,横横竖竖的血痕交织在玻璃上。   “啊——”   叶栖崩溃的大喊,粗哑的呼嚎在狭小的空间里来不及回荡就再次转回,短促而残忍。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走来一路顺畅,原来最后等待他的,才是他真正无法接受的折磨。   他爱了七年的人,此刻就同他隔着一块破烂玻璃。他能看见对方,对方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的爱人在受着万重折磨,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哥,我错了。”他的声音因为颤抖而破碎,“我该拦着你的,都是我的错……”   叶栖的指尖收拢,在地上划刻下数道印记。   酸楚的绝望渗透而开。   七八岁就被父亲扔在泥潭里训练,他没绝望过;十几岁意外卷进刘叔侦办的案子,被毒贩用枪顶着脑袋他没绝望过;二十几岁跟着方仲辞办案,炸弹呼吸间就可能让他死无全尸时,他也没绝望过。   可现在,他真的好绝望。   叶栖半摇晃着起身,疯狂的吼着:“冲着我来,有什么都冲着我来,你听得到!宋荏!你想要什么,我都替他还你,宋荏!你出来 !” 第159章 重遇   玻璃那头,方仲辞一遍遍的重复着叶栖的名字,仿佛只要声音不断,心念就不会断。   他努力从冰凉的地面上将自己拉起,叶栖在等他,外面的其他人也在等他,他不能在这里倒下一了百了。   眼底迷茫的光开始重新聚起,方仲辞一步一摇晃的靠近对面的那扇门,看着电视机里幼时倒在血泊中的自己,他的耳蜗仍旧嗡鸣作响。   极致的逼迫往往会激发出另一个极端,此刻,所有挣扎和痛苦化作信念和热切。   他蓄力一脚,房门顿时大开。   巨大的惯性冲的门板剧烈抖动,震荡不休。   方仲辞从门口跌出,余光扫过时,才发现这扇门根本就没有锁。   这也就是说,如果他没能从噩梦般的回忆里站起来,他就会一直被困在一间没上锁的房间。   何其讽刺。   方仲辞再次撑起身子,背靠在墙面上,大口回喘着新鲜空气。   脱离噩梦后,他眼中的迷茫不多时便被冲散大半,精神和体力都在迅速复原。   当他再次抬头时,侧眼撞见了这屋中的另一扇门。   全黑的木门上贴着一张花白的A4纸,摇摇欲坠,纸上仅有的两字凌厉如锋:「欢迎」。   右下角的落款,是K47-1。   方仲辞撑撑手心,自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况且刚刚拖延了那么久,眼下也没有时间能留给他继续复原。他将糖纸塞回裤兜,掌心落在冰凉的门把手上,决绝转动。   关门带动的气流将纸张吹落,代码被隐匿在灰涂的地板上,沾染上洗刷不掉的泥水。   与此同时,目睹了方仲辞从房间里破门而出的叶栖心焦万分。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他面前的玻璃忽然咔哒响了一声。   叶栖不可置信的向前伸手试探,玻璃竟真的位移出一条缝隙。   他疯也似的推开玻璃,沿着方仲辞的踪迹狂奔而去。   杂乱的响声一股脑冲进叶栖的耳畔,让他在须臾间共情到方仲辞刚刚所承受过的痛苦。   他脚步不停,拉开了那扇根本没有锁的门。   可就在他踏出门口的刹那,一道寒光冲飞过来,叶栖闪身避开。   “吭”的一声,一把匕首直穿在僵硬的木质地板上,如镜般的刀身映过一双凶光毕露的三角眼。   叶栖顺着望过去,邱弋正一脸挑衅的望着他:“想去哪?今天你的对手,是我。”   叶栖目不斜视的再次拧动门把手:“你不配。”   一道急促的拳风向叶栖划来,叶栖不避不闪,以更快的速度一拳直击向邱弋的咽喉。   邱弋后撤躲闪的瞬间,叶栖毫无犹疑的对着他的侧腰猛力一脚。   “滚——!”叶栖的声音不收不束,宣泄着他濒临崩溃的情绪。   “还以为我们不敢杀你吗?我们现在即将驶入公海,就是你父亲,也不敢轻举妄动……”   叶栖根本不想听邱弋废话,不待他把话说完,第三次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这样的蔑视彻底激怒了邱弋,他弯身带起插在地板上的刀,刀口直挑叶栖手腕。   叶栖刚收手,邱弋再次持刀猛力向叶栖胸口刺去。   叶栖眸色深暗,隐隐散出几缕杀意。   他一寸寸将对峙的刀锋推压出去,强硬的力道让邱弋难以抗衡。   邱弋难再下压,力有不逮之时,双肘直接被叶栖翻推而开。   邱弋再次调整角度准备刺向叶栖,手腕却毫无征兆的霍然弯折。短刀刀锋一偏,被一只手震出掌心。   短促的锵啷一后,是一阵长声的摩擦,落地的短刀瞬间被叶栖踢出几米远。   正当邱弋准备再添一击时,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被叶栖过肩摔了出去。   邱弋借势抓住叶栖的肩臂,将他反摔而出。   叶栖一时反应不及,翻倒的同时滚身减小冲击。可他还不及从门板前站起,一记重脚迎头而来。   ·   宋荏站在整个船舱的控制室里,淡漠的望着监控里转播的人间地狱。   船中死伤过半,歌舞升平的乐场,俨然成了嗜血杀戮的屠宰场。   空气中濯染上血腥的气息,炽烈而残忍。   他瞥了眼监控下角的时间,觉得时机已到。他将话筒从控制台面上揪起,将开关拨开。   “不好意思各位,我刚刚得到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我们的游轮上潜藏着两个刑警。我倒是可以继续践行我的承诺,但是诸位,他们会不会放过你们,我就不能保证了。”   宋荏的食指摩擦过话筒的长柄,传出滋滋的异响:“我只怕在混战中的每一位,无论手上有没有沾过血,到最后都很难说清。该怎么办,你们可以好好思虑。”   他的留白只有半分钟,半分钟后,宋荏继续低言:“对了,我找到了他们中的其中一人,现在就在三层1042房。警察先生们都很厉害,祝各位好运。”   方仲辞踏出房门,身后的门再次关合,门框顶端烫金的1042门牌微微抖动,迅速复位。   看着眼前的一切,方仲辞心下一惊。他只是被困了一段时间,原本齐整的船舱走廊竟已然满目疮痍。   到处都是清晰可见血迹,浓深不散的腥臭直冲鼻腔。   正当他惊愕时,走廊左右两边同时传来杂乱而急促的奔跑声,方仲辞下意识警觉起来。   他们的眼神中无一例外的带着腾腾杀气,而直觉告诉方仲辞,这些敌意,都是冲他来的。   很快,走廊里聚集了大量的人。   这些原本身着雍容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人样,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迹,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手里,还握着正在滴血的指节。   方仲辞的额角再次狂跳不止。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眼前这个从1042走出来的警察如果活下来,他们恐怕都难逃律法的制裁。   僵持中,不知谁先向方仲辞划出的第一刀,1042门口瞬间陷入混乱。   一帮杀红眼的人疯狂的想干掉“最后的威胁”,可方仲辞却不舍下重手。可手下留情换来的,是一次次更尖锐的刀锋。   就在他左支右绌间,广播哑声响起。   劣质的音质藏不住宋荏声音中的凉薄:“看见他们手上怎么都不肯放的手指了吗?这些人每杀一个人,就会从尸体上剁下来一根小拇指,五根手指能换自己的一条命。方仲辞,看见了吗?这就是你要救的人。”   方仲辞可以经受再多的折磨,打击更凶狠的罪犯。可他却没想到,他的拳头会有这么一天挥向他终其一生需要保护的那群人。   混战中流逝的每一秒,都在侵蚀坍塌着他为之奋斗的信仰。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人性。”广播里的声音微扬,“还要继续吗?就这样死在一群籍籍无名的杂碎手里?”   “放弃抵抗吧,我可以不计前嫌的收下你。”   方仲辞借力扬脚,挡倒一排人,声音近乎撕裂:“当然要继续,光明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今天即便我死在这,仍会有人像我一样前仆后继。”   “如果还是想继续做缩头乌龟,还是烦请收起你的高谈阔论,你没资格。”方仲辞反手打晕一人,“还有,你不计前嫌,不好意思,我计!”   ·   面对邱弋疾厉的下踢,叶栖回撤进满是电视机的房间。   嘈杂四起的视频声再次入耳,如同无数细鞭再次抽挞在他血淋淋的心口。   那一脚将门板踢碎了一角,崩裂的木块残渣落在叶栖脚边。   门板骤然大开,压抑在叶栖心口的血液开始沸腾,血色霎时盈满他那双原本透亮的双眼。   电光火石间,叶栖揪起邱弋的头发,不由分说的将他往电视上砸。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叶栖将声音咬碎,将邱弋沿着墙壁一路扯撞。   邱弋的脑袋瞬间变成破坏工具,哐当当的随着电视机的间隙起起伏伏。   血气伴随火星四起,捣毁了十数台电视机屏幕。   电路焦灼的糊味和液晶屏的碎渣胶着混合,弥散在半封闭的房间内。   叶栖躲过邱弋的拳脚,蓄力将人往地上一甩。   地上满脸血腥的人手间扫动,手指摸上一片冰凉。   叶栖眼眶一紧,那是刚刚被他踢飞的那把短刀。   “啊——”邱弋猛地抓起短刀起身。   屋内的灯光开始闪烁起来,忽明忽暗的光线将邱弋的动作卡成一帧帧图片。   冷冽的刀锋划过叶栖喉结前的皮肤,渗出丝缕血痕。   一时间,空气凝滞。   邱弋的瞳孔猛然收缩,视线迟缓下移,定在了插穿他心脏的锋利玻璃片上。   叶栖松开手,甩落手间的大片血迹,毫不留情的补了一脚。   邱弋胸前的玻璃片顿时分崩离析,如同他的生命,俨然崩碎到无可回转的境地。   “你做的最错的决定,就是没在我毫无防备时给我一枪。下辈子,做个好人。”   焦糊的烟气中,邱弋的指尖狠狠的扣在地板间,目眦欲裂。他的嘴唇不停的动着,仿佛在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冲散在闪烁的青雾中。   叶栖脚步不间断的拉开那道黑色的门,终于看见了方仲辞的身影。 第160章 未知试验集   海上风起云涌,暗夜压不住雷声的嘶鸣,被频繁劈开皲裂的光络。   电闪雷鸣中,顾铭羽正按照方仲辞的嘱托带增援前行。   而叶玲则正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船只信号,只盼望他们能尽快靠近那艘船。   可忽然间,地图上闪烁的红点乍失,追踪信号完全在海面上消失。   叶玲如受重击,键盘被她打的噼啪乱响,在频繁的尝试后。她终于不得不承认,方仲辞和叶栖所在的船只真的在卫星定位上消失了。   叶玲左右环视,声音急得快要哭出来:“怎么办呐?”   这时,一只手拍在她面前的桌前,音调沉稳:“先别急,冷静一下。告诉我,信号消失前最后的位置在哪?”   听完顾铭羽的话,叶玲快速动手,调出了信号消失前最后一刻的游轮位置。   顾铭羽指着屏幕上的定位:“先继续沿着那个方向航行。”   他长吸了一口气,看向慌成一锅粥的叶玲:“叶玲,听着,整个船上除了你以外,没人能解决定位的事。你要是接着无止境的慌乱下去,他们只会陷入更无助危险之中。”   闻言,叶玲捉住自己不住发颤的右手。   想起从前方仲辞力排众议在所有人面替她前据理力争的场景,她的眼框不由得酸涩起来。   她将视线移回自己的键盘上,松了松指节:“老大,希望这次我能对得起你的重视。”   ·   方仲辞本就是在勉强支撑心力,在无端遭遇一番毫无理智的哄打后,此刻已然是强弩之末。   就在这时,满布血腥的走廊忽然传来叶栖的一声高呼:“方仲辞!”   隔着乌泱泱的人群,叶栖的呼喊仿佛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塑料布,混沌不清。   方仲辞靠过墙面,向声音的源头看了一眼,却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看不清那么远的位置了。   他不知道叶栖能不能看到,却还在尽力扯出一个微笑。   下一瞬,两双有力的手将他猛力向后一扯。他被迫失力后仰,从翻开的墙面间消失。   与此同时,几双想伸手捞住方仲辞的手硬生生被翻转的墙体铡断,血溅四周,尖锐的惨叫响彻长廊。   “方仲辞!”   看见方仲辞被带走,叶栖再次失声惊呼。   这一声将所有的视线吸引到他身上,但他在乎不了那么多。他惊慌失措的往人群里冲,直往方仲辞消失的位置。   人群忽然传来了一声刺耳:“他肯定就是另一个警察!杀了他!”   霎时,叶栖接替方仲辞成为众矢之的,被顷刻吞没在肆意而来的拳脚中。   黑暗中,方仲辞脱力着被两人曳拽前行。脚尖上的血渍画下长长的双行线,浅淡无力却刺眼异常。   光线骤亮,方仲辞被架着他的两个人用力的向前一甩。   早有预兆的方仲辞猛地回力,勉强撑住身子,不至于让自己难堪的跌倒在地。   甲板上四面生风,湿咸的空气不断纠缠着大雨。加宽加长的防雨沿遮挡出大片空间,在滂沱的雨势中架起一片空旷。   抬眼时,一副略带熟悉的骨架轮廓出现在方仲辞的视野中。   当他看清那张脸时,腥涩的冷风顿时倒灌在他的肺腑间,搅起剧烈的干咳。   方仲辞干痛的喉结一滚,咬紧后槽牙:“是你?”   在调查爆炸系列案件时,有一个十分关键的节点,就是被看押的范荣胜交代了一个信息——其买凶杀人的被雇佣者很可能藏身在城郊树林。   正因如此,方仲辞和叶栖才带队前往城郊树林,看到了勇儿还原的七·二六案第一案发现场。   而据后来范荣胜本人交代,是当时有人找到被扣押在警局的他,并要求他在当时那个时机说出这条信息。   顺着这条线索,他们发现了被凶手杀害后塞在冰箱里的民警贺闽。而那张曾经出现在警局监控里的凶手的脸,和如今的宋荏,竟毫无二致。   宋荏提扯起颊肌,看上去是在笑:“方队记忆力超群,看来也省了我的自我介绍了。”   方仲辞心口憋闷的揪住衣领:“我一直在想,你派的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在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不留下一条作为独立个体生存过的痕迹。却万万没有料到,你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就当去市局三月游了。尤其是当我看见你们忙忙碌碌却毫无结果时,就像是见到飞蛾扑火,有趣的很。”   方仲辞的眉头拧成深重的结,又止不住咳起来。   “要喝口水吗?”宋荏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瓶水,边说着边往方仲辞的方向比量了一下。   看着那瓶子鲜红的标记,方仲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宋荏懒散的轻侧脖颈:“喝了我集中准备的水,还能一路撑到现在,我是真的很欣赏你,不枉我费这么大周折。”   想起他和叶栖去其他船舱里找衣服时喝过的那瓶水,方仲辞的心头一紧,震惊之余染上浓重的疑惑。   似乎是看穿了方仲辞的想法,宋荏的指腹沿瓶口转了半圈:“你的确是检查了,但若是这些水在出厂前就已经被我动过手脚了呢?”   “难怪,”方仲辞没有怨艾自己不够谨慎,而是想明白了一件事,“船上的大多数人都喝过你做过手脚的水,才如此容易被你煽动情绪,所以也根本不是你口中说的人性本就如此。”   宋荏似难赞同的摇摇头:“你都说了是煽动,如果他们心里没有火苗,又怎么煽呢?”   方仲辞咽下一口粘稠的风,难以压制的眩晕再次上头。   片刻的失焦中,他听见了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视线回焦时,他竟在宋荏手上发现了一把与他记忆里一般无二的刀锋。   那些痛苦的记忆仿佛难以藏匿,只要轻轻一划便能顷刻间撕裂他脆弱的伪装。   “你想救的人那么多,可你能救得了自己吗?从你想起从前的创伤开始,你就只有和我同行这一条路能走了。方仲辞,你逃不掉的。”   刀刃的声响还在继续,一寸寸剖开他负荷累累的心绪。   他的指尖再次压上兜里的糖纸,他绝对不能倒下。   方仲辞勉强支起身形:“所以,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宋荏的眼皮略有下垂,不做言语。   “不是要我屈服吗?这就是你的诚意?”   在方仲辞的竭力散出的气势中,宋荏调谑的扬起嘴角。   他自然不相信从方仲辞嘴里说出的屈服,他只是觉得方仲辞很有意思。明明已经自身难保,却还非要刨根问底。   宋荏将手中的匕首扔下,双手滑进裤兜:“好,反正厮杀还有段时间能结束,我们就聊聊。”   “事实上,所谓的XT只是缩写,全称是X-Text,未知试验集。研究对象是幼时经历过严重心理创伤的人。”   “在试验过程中有过杀人行为的人,被称为K,这些killer是天生的杀戮者。而能在这场试验中活下的,无论是抵抗性强还是幸运绝佳,都会被叫做F,failure,失败品。所有参与过试验的人都会被终生监视,直到死亡。”   “成为K的人无疑是幸运的,能接受最好的培养,终生带着这样的荣耀。但被监控的F,就算在成长的过程中杀了人被吸纳进XT,也永远只能是UF,unfinished,未完成的试验品。”   “长期的试验证明,没人能逃得过这种创伤的桎梏。除了当场死亡的和熬不过半路夭折的,活下来的人都会在人生波动中,成为你们口中的犯罪者。所有人会把自己的恐惧和创伤发泄到其他人身上,无一例外。”   “所以说,孤儿院的机制不是在筛选,而是在创造。”   “不该这么说,”宋荏冷淡的眉峰微动,“创造只是其次,甚至说整个XT都只是个附属的产出。人性犯罪试验,才是这个机制存在的意义。”   “所以你们将试验的魔爪伸向孤儿,这个群体本身就多少带有一定程度的心理创伤。如果参加了你们的试验,就必然会成为严重心理创伤的人。"   方仲辞的情绪有些激动,连带着语速都加快了些许:"你们借着福利院的东风,不仅能保持源源不断的孤儿源,还能杜绝孩子被家长寻找的风险。如果孩子不够,你们就创造意外,让他们变成孤儿,永绝后患,是吗?”   宋荏似有若无的点点头:“本来这个机制很可靠的,只可惜那个老女人为了自己私欲,居然把那个叫顾谚的孩子悄悄藏起来,间接惹来你这么个大麻烦。”   “如果没有那件事,如果那天他们不是抓到了你,方天成就不会追过来,我就能按计划成为‘他’的接班人。”   方仲辞面色骤然紧绷:“什么意思?”   “你该知道吧,我的地位比我的代码要高的多。那是因为,我是‘他’培养的人。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就会顺利成为47批里唯一活下来的人。顺利成为下一个A,the acme,极致的……”   方仲辞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幻想:“试验品。” 第161章 终局(上)   宋荏脸色微变,嘴角不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后悔吗?后悔那时没把毫无还手之力的我一刀捅死。”   宋荏双眼微闭,再睁开的时候,刚刚略起的情绪波动已然被完全平复。   他面无表情,像是在转述旁人的话:“十几岁出头的时候有过这样的想法,我怨恨你,也怨恨方天成。但我渐渐发现,如果不是你们,我的生活或许会很无趣。”   “毕竟你还算是个不错的对手,让我不至于太孤独。这样说来,还是要谢谢你的。这样仔细想来,为了摧毁你,我还真花了不少心思。”   “的确不少。”方仲辞缓缓吐出一口气,“算起来该是从13年前就开始了。那时你发现UF3-8吴同的杀人碎尸案刚好落在我父亲手里,于是你在他孤立无援时,面见他,并答应帮他金蝉脱壳。”   宋荏打断方仲辞:“你为什么觉得这件事是我做的?13年前,我可才到成年的年纪。”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曾在13年前撞见你与吴同会面。”   “谁?”宋荏的语气间略显阴沉。   “一个你不记得的人,”方仲辞缓缓说出那个名字,“丁银。”   听到这个名字,宋荏倒吸了半口气,思索了好一阵才终于从记忆的边缘角落将这么个人捞起:“哦……是那个人被抓来研制毒品的博士?那的确是个意外了,那时候年轻,总会有纰漏的地方。”   方仲辞换了一口气,继续细数:“12年前,当时还是记者的范荣胜意外撞破范文杀人,在即将报警时被你拦下。你心生一计,逼迫范荣胜收养范文,埋下了一颗种子。你‘培养’范文,就像那个‘他’培养你一样。”   “不不不,”宋荏小幅度的摇头,“的确是我发现阿文极具攻击性,但不是我在培养他,我只是在那个当口帮他一把而已。是他争气,为自己创造了一片人间天堂。”   “不可能,”方仲辞斩钉截铁,“范文作为K代码的人,从被带走的那年开始就必然会在XT的绝对控制下,他怎么可能在十几岁出头的年纪独自从临业市去往静宁市?”   方仲辞顿了一下,喃喃自语着:“难道……”   宋荏轻笑一声:“看来你想到了,对,临业市是创造地,静宁市才是滋长地。这才是代码者大多盘踞在这两个城市的真正原因。”   方仲辞不觉后移了半步。   “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预见到你的高副会非要作死调查曙光孤儿院。但在3年前听闻他不要命的行径时,的确是我第一时间举荐了范文去完成杀掉高树平的任务。”   “举荐……”方仲辞的眉角下压,“怕不是命令吧。”   “没有区别。”宋荏耸耸肩,“反正结果就是高副队死的不明白,而你则守着这个阴霾多年,想走也走不出来。”   方仲辞的怒气积压而下,逼的他周身颤抖。他的声线震颤,却仍在继续:“还有白钊。”   “他的事就不算是我了,毕竟市局里,XT又不是只插了他一颗钉子。如果我想插颗完全能信任的钉子,我更倾向于那个人是自己。”   在方仲辞沉重的呼吸声中,宋荏接着说:“说起白钊,就不得不让我想起邱弋。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在莫安动手后才被诱使杀人,他也会成为A,毕竟他杀了除了白钊以外的所有人,这就是这他们不和的原因。他们确实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但也算是有用。”   听着船舱里仍旧源源不断的尖叫,宋荏忽然向方仲辞靠了半步:“你说了这么一大圈,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宋荏忽然摊开双手:“是不记得钟忆了吗?”   方仲辞神情怔忪。   “10年前他离开你,直接去做了卧底。关注了你们这么久,我自然要盯他,只不过他当时去了致和。致和本就是XT钱罐之一 箴铭的对家,被安插进一个警察,我当然不会去破坏。只是一年多后,他竟然自己暴露了身份,还准备进入箴铭做多面间谍。你说,我还能作壁上观吗?”   “直接揭开他的身份太简单粗暴了,于是我随手挑了一个人,让当时的临业市禁毒队把他也派进箴铭,而那个人,就是冯饶光。”   听到这,方仲辞明显有些激动。   “别这么惊讶,我说过,我们的钉子不止一个。”宋荏似有无聊的捏住自己的指节,“冯饶光这人好大喜功,我料定他进了箴铭,一准会有好消息传来。”   “果然,好像也就一个月。冯饶光暴露,险些牵连钟忆。就是那个时机,K49-1周子聚忽然找上了钟忆,要他配合自己完成吞并致和的计划。有了周子聚,我就不再费心,就顺便撤出了。”   至此,一张铺天盖地的密网织就完成。   宋荏就这样等待着他计划的所有环节尽情发酵,直到去年9月,他从峒峡村吴同父子用于分尸的野楼里,取出了半个头颅,毫无波澜的扔下湍急的河流。   宋荏的声音突然加重:“方仲辞,所有人都是因为你才会落到不得好死的下场,你就是满身负罪。”   这句话正戳中方仲辞心底的埋藏最深的自责,他像是蓦地被什么扼住喉咙,呼吸开始短促起来。   他的脸胀的通红,在断续的呼吸下勉强挤出了一句话:“费这么大心力,就只为我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人吗?”   “不不不,不是不值一提。看着你这样一个被他们奉为楷模的正面人物跌下神坛,一步步崩塌、绝望、折服,不是很有趣吗?”   “而且,我要向全世界证明,你不会是例外,定律是永远不会被打破的。”   听到这,方仲辞竟然笑了起来:“真相就只是这样吗?那距离我成为淤泥,还差的远呢……”   在断续的笑声中,宋荏眼中的平静骤然碎散,蓄力一脚横踢在方仲辞胸口。   方仲辞哐当一声重砸在舱壁外,不堪重负的喷出一口鲜血。   可这一脚反而将他眼神中的坚定固在眼底,再不肯有丝毫减退。   宋荏松了一下脚腕:“不够吗?”   他的指尖大力掸过裤管:“方仲辞,你以为方天成为什么要收养我?我为什么在17岁那年能从方天成的严密监视下逃离?又为什么,我能毫无阻碍的更改身份信息,暗藏在你周围?”   “你了解方天成吗?24年前,他把你丢在村口的深夜,难道不是拿你当做诱饵?还有你母亲,究竟是主动舍身,还是被迫身亡?别傻了,方仲辞,这世界根本不是你想象的世界。”   “可笑你等待的所谓光明,永远都是被晦暗洗刷的残渣罢了!”   说着,宋荏向外走去,任遮挡板外的风雨席卷在他身上。   方仲辞好像看见他手里攥着什么,隐约在折射着彩色的微光。   宋荏单手摩搓掌心,窸窣的塑料纸声好似能穿透风雨,从方仲辞的耳廓里直钻进心底。   他将手径直伸向船外,摊手的瞬间,分离的糖块和糖纸撒散开来,瞬间被吞没在黑暗之中:“还在等他吗?我们聊天都聊这么久,他还没出现。你说,他是不要你了,还是……死了?”   “闭嘴!”方仲辞扭挣着,“我刚才听见过他的声音!”   宋荏哂笑一声:“就你现在这种状态,确定那不是自欺欺人的幻听吗?好吧,就算他侥幸能在邱弋的绞杀中活下来。刚刚围攻你的人看见他,会不会把你经历过的一切,再全盘复刻在已经身受重伤的他身上呢?”   “你说他没死,他人又在哪?”   嚣张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甲板,连同扭曲的风雨声一同灌入方仲辞的脑中。   方仲辞紧紧抓住舱壁,眼泪不争气的肆意横流。   他绝不相信,他一定要去找叶栖。   “这里。”叶栖嘶哑却清晰的声音毫无征兆的从宋荏身后传来。   叶栖猛力后扼住宋荏的脖颈,几乎立时撕裂了他的言谈自若。   他被勒的说不出话,却反手固定住叶栖的双手。   他顺势后仰,两人登时一并跌下甲板层。 第162章 终局(中)   看着方仲辞再次从他视线里消失的瞬间,叶栖的情绪险些再度崩溃。   四周源源不断涌来的杀意让叶栖的精神陷入窒息,或许是之前方仲辞的全力抵御,叶栖很快从人群挣脱。   可当他望着已然空旷的走廊,却升起迷茫的心焦。   刚刚方仲辞是被人从翻转墙处带走的,而他现在又该到哪里去找人。   正当他站在岔路口时,左侧的空荡中忽然出现一个向他闪过的人影。   叶栖眼疾手快的擒住对方手腕,直接将人反扣在地上。   那人肩臂连接处的骨节响起清脆的错位声,却只闷哼了一声:“我没有敌意,我是华人,是这船上的船员。现在整个驾驶舱都被不明人员控制,我们的航线早已偏离,如果再行驶下去,很快就驶入公海。”   这个信息在刚和邱弋打斗的过程中也曾被提及,叶栖在迟疑间松力,将被他锁跪在地的人松开。   那人接着从怀中拿出一张图递给叶栖:“我一直在休息室休息,醒来时外面已经变了样。船上信号丢失持续有一段时间了,对此我毫无办法。你是警察,船只开到公海会怎么样,不用我多说。”   叶栖缓步下蹲,将那人被自己失手拉脱臼的手重新接了回去:“带我去驾驶室。”   到达驾驶室后,叶栖已经没有时间迂回,他直接闯进去解救下人质,并要求他们即刻停船。   正当他试图恢复通讯信号时,却猛然听见了属于方仲辞的声音。   他冲出驾驶室,在风雨声中仔细辨认着声音的来源。   他蓦地抬头,顺着船侧的结绳网攀爬而上,见到了他满身血迹的爱人。   借着良好的地理位置,他直接从后方死死扼住宋荏的脖子。可对方完全不按常规套路出牌,硬是带着他一同跌了下去。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叶栖早就在靳穆身上领教过了,他立时做出反应。在松手的同时将宋荏向外一推,毫不犹豫的抓住自己刚刚借力爬上的结绳网。   与此同时,宋荏也因为抓住渔网而获得了缓冲,正停在叶栖的斜下方。   叶栖腰腹用力,晃至宋荏上方时直接松手,借用重力直对宋荏踩去。   可宋荏反应也极快,即刻松手下坠,脚刚触到下层的甲板时就骤然滚离,避开了叶栖的攻击。   宋荏后撤一步站定:“你居然还活着。”   叶栖收紧掌心,将雨水捏碎:“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不但没死,还活的好好的。”   大雨顷刻间将两人打透,宋荏将额前湿透的头发向后一顺:“何必这样针锋相对?我只是想让方仲辞留在XT而已,要是你肯,陪他留下也未尝不可,非要打打杀杀吗?”   叶栖哂笑一声:“你刚才想把我摔死甲板上的动作,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宋荏眨眨眼,淡淡一笑。   “事到如今就不要浪费时间说什么想我们入XT的鬼话了,从你引我们上船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没想让我们活着离开,尤其是方仲辞。你不仅仅是想让他死,更想让他以一个背叛者的姿态死去。”   潇潇疾雨也挡不住宋荏的放肆大笑,那笑声机械的诡异,仿佛不是正常人能发出的。   “你的确很聪明,但再聪明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步步落入了我的圈套里?”   “从余天开口的第一句话开始,我就知道那是个局。”叶栖道,“但如果不入局,又怎么能见到一直藏头露尾的你?”   “所以呢?见到我又如何?”宋荏啧啧了两声,“看看方仲辞再看看你,再看看这一船人,你还在妄想翻盘吗?”   宋荏将掌心在大雨中翻了一面:“我其实我也可以不杀方仲辞的。想来如果我放过几个这船舱里的废物,再让他们在出去后告诉旁人,今天的所有惨剧都是你和方仲辞造成的。你说,他们是会承认自己杀了人,还是将这些罪名统统推到你们身上?”   “停止反抗,我替你留他一条命,如何?”说着,宋荏轻按下弹开指环刀的按钮。   咔的一声脆响,弹出的刀锋劈碎下落的雨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至叶栖颈前。   叶栖侧身后仰,刀锋轻扫而过,在叶栖的颈间留下一道与之前平行的血痕。   他顺势抓住宋荏的手臂,单脚一绊。   宋荏险失重心,滚身卸力。叶栖却不肯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几脚连踢而下,狠辣异常。   踢空的一脚落在搭货的木架上,木架顿时分崩离析。   木屑被大雨吞没的同时,叶栖取过一枝断木,继续向宋荏不间歇的砸去。   叶栖掌心的血迹早已渗进湿黄的木干,将木棍染的通红。   甲板上回荡着疾速狠厉的打斗声,将空气挤压出咻咻不停的嘶鸣。   又一棍向宋荏劈头而去,宋荏抬手回击,那力道直压在他的指环刀上。   刀锋扎在残缺的木棍上,宋荏蓄力拧转,木棍瞬时炸裂。   叶栖补上一脚,两人同时后退两步,呼吸频率急促。   “够劲。”宋荏松了松自己的指节,“如果你不是他仅剩的精神寄托,我是真的不想杀掉你这样的人。可惜,我必须杀了你,才能顺利完成计划。怪就怪,你跟错了人吧!”   “终局未至,话说的还太早!”   叶栖这一吼清晰的印在方仲辞的耳畔,让方仲辞清楚意识到信号已经被恢复,而这或许代表着增援已经赶到。   不知道是因为被宋荏踢出一口血,还是药力已经挥霍到了头,方仲辞从刚才就察觉到自己的知觉已经在慢慢恢复。   听着叶栖那边传来的声响,方仲辞只能尽力不发出声响,以免让叶栖分神。   雨声混合着激烈打斗声,每一击都让方仲辞心头发颤。   他沿着甲板边缘向下望去,看见了正在厮打的两人。   就在方仲辞顺着绳结网悄然向下的时候,下方和耳机同时传来刺耳的爆炸声。   火光和硝烟蒸腾而起,方仲辞心头惊悸的向下看去。   叶栖似乎被突如其来的炸弹炸伤,正从地上缓缓起身。   耳机中传来宋荏清晰的话音:“你不是一向都了解吗?最真实的假话都包裹在真话之中。我一早就通过余天告诉你了,这船上被我布置了炸弹。还是不小心啊,年轻人。”   宋荏将指环刀正了正,直对叶栖而去。   叶栖闪身的瞬间,顺着绳结网一跃而下的方仲辞一脚落在宋荏身上。   踉跄间,宋荏竟在余光瞥见几艘围停在周围的船。   他这才发现,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   “怎么可能?”宋荏有些不可置信。   早在下来的时候,方仲辞就已经看到了增援的来到。   而眼下应该很快就会搜索到这一层。   方仲辞正色以视:“宋荏,很遗憾的告诉你,就算我的世界坍塌,全世界弃我如敝履,我也永远不会变成你这种人。残忍的记忆会让我痛苦,也让我崩溃,但不会令我极端的将这种创伤转嫁。”   “你相信种在心里的创伤能在长期间催出畸形的怪物,但你为什么不相信藏在心里的火种同样会照亮人心呢?”   方仲辞倒吸一口气:“你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我不是例外。因为我只是拥有这样想法的其中之一,而你,只看到了你想看到的东西。宋荏,到此为止了,束手就擒吧。”   宋荏脸色像是瞬间刷了一层白漆,顺便变得难看无比:“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例外!不!你也不会是特例!”   甲板的大门被打开,瞬间冲上无数增援。   “我偏不信!”说着,宋荏向方仲辞的方向跨前一步,却早有预谋的反手扣住向方仲辞冲过去的叶栖。   宋荏抬起手,那鲜红的红色按钮直戳方仲辞的眼眶,刚刚爆炸产生的时候,这东西就在他手上!   宋荏毫不犹豫的按下手中的按钮,背扣着叶栖坠入泛黑的海面,像是跌入万丈深渊。   诡僻的笑声被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中,火焰掀起的热浪和那句地狱一同将船上的人掀起。   方仲辞,我要你永失所爱,只能按照预定的轨迹一步步异化成怪物。   宋荏的左手紧锁住叶栖,猛地抬起右手的指环刀疯狂向叶栖捅去,仿若在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蓦地,他手上反复来回的动作一顿。   一根细长的木棍直插在他的颈动脉上,就在他还没看清时,木棍在顷刻间离开他的身体,一条血箭直从动脉蹿出。   海面上染上大片血腥,晕散开一片惊心动魄。 第163章 终局(下)   “叶栖——”   方仲辞撕心裂肺的吼声被连环爆炸掩蔽,无人听闻。   落海的瞬间,叶栖松了手,巨大的撞击和失血量让大脑接收到了濒临死亡的信号。   大脑于是开始快速回溯他不长的一生,浮光掠影的画面快速闪动,最后貌似停在了一个并不“美好”的画面上。   那时,刀锋的冷光闪过他的眼角,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不经大脑的挡在方仲辞面前。   当那把刀从他的胸口拔出时,他清晰的看见血液从胸口喷薄而出,在灰乌的水泥地上阴起一片血污。绝望的痛楚迅速蔓延开来,就如同现在这样。   “叶栖——”   叶栖的耳边响起方仲辞的呼喊,但他分不清那是来自当下的真实还是源自记忆的虚幻。   那时候的方仲辞说了什么来着?   他好像是说,只有自己活着,才能和他在一起。但若死了,他连自己的坟前都不会去一次。   想到这,叶栖的嘴角微扬而起。也好,这样也好。   宋荏死后,这世上就再没谁能威胁到你了。   而我……也就只能陪你到这了。往后余生,不挂念,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记忆戛然而止,叶栖被无情拉回现实。   滚烫的回忆蒸腾出丝丝温热,还没来得及离开双眼,就瞬间被周遭的冰冷所吞噬。   他的听觉开始慢慢殆尽,周遭的一切都混沌起来。   仍有碎片划过他已经不堪负荷的身体,将他送到更深的海底,直到浮起的发丝间再也穿不过一丝气泡。   方仲辞从海面上浮起,登时被叶玲捕捉到:“老大!”   她疯狂催促救生快艇靠近方仲辞,可方仲辞却完全没有上船的意思。他不停在海面上扫视,仿佛想顷刻间将整个海面的人员情况拖进眼眶。   他一边寻找,一边疯了似的呓语。   直到他确认了耳机那边是真的没了声响,才猛地扒住快艇,焦急的询问叶玲:“叶栖呢?”   叶玲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没看到。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方仲辞的眼睛怵然放大,直盯着叶玲:“定位器,快!叶玲!他身上有定位器!”   叶玲的脸色却骤然一紧,说话也有些吞吐:“老大,我的确是按照之前叶栖曾使用过的定位器寻过来的,但……那定位器应该是在你身上。”   方仲辞的脑中嗡鸣一声,他指尖泄力一松,猛然想起他们分开的刹那,叶栖那吻落下时曾抓过他胸前的衬衫。   方仲辞低头揪起自己湿透的衣服,第三颗纽扣上的定位器清晰可见。   霎时,数万针同时在方仲辞心头碾过,他一拳猛砸过水面,转身一头扎进水中,消失在茫茫海面上。   不知什么碎片穿进方仲辞的小腿,将他的行动拉扯的更为艰难。   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来自身体的疼痛,不断向更深处游着。   叶栖,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要我怎么办?   方仲辞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分开的时候叶栖能那么决绝,原来他早就将最后的筹码毫无犹疑的留给了自己。   叶栖,到底你在哪?你说的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你不能食言。   爆炸卷起的残污尘垢和船碎搅在一起,遮挡住方仲辞的视线。   蓦地,耳道中的耳机里一响,令方仲辞融在海中的泪也随之一滞。   “哥。”叶栖的声音钻入方仲辞耳中,“如果你听到了这份留言,就说明耳机的另一端已经完全报废,而我也就基本凶多吉少了。”   “我时常在想如果7年前没有在静公大见到你,我现在会是什么模样。我想了几百种可能,但每种都不喜欢。我才发现,原来有你的结局,无论是悲是喜,才都是我真正想要的。”   “很抱歉定位器的事我又骗了你,在你心里我大概是个骗人骗身又骗心的混蛋。只是骗子虽然不能原谅自己,却想自私的请求你的谅解。真的对不起,请原谅我没能践行任何事同你一起面对的诺言。”   “今天我独自离开,你千万别为我伤心,这样我才能走的更安心一些。答应我,回去后一定要接受相关心理治疗,我相信那些阴霾于你来说都是轻鸿片羽。而无论有没有我,你的未来都会是阳光灿烂。”   “哥,”录音里的叶栖一哽,“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虽然舍不得,但也要说再见了。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   方仲辞觉得自己快疯了,叶栖这个人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折磨人,留下的每句话都能不偏不倚的撕扯他心底的伤口。   快出来啊,小骗子。说好的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呢?你给我出来!   为什么要不听话把定位器留给我,你要我怎么办?   求求你,出来好不好……   火光和冲击中,方仲辞仍旧不停的向前游,完全顾不上身后鲜血淋漓。   急切的悲伤被海水漠然吞噬,冰冷的侵蚀着他身上每一寸温度。   下一瞬,方仲辞却隐约抓到了什么触感不同的东西。抬手时,他模糊的看到自己手里竟抓着一朵残碎的玫瑰。他记得这朵正是他们在换衣服的时候,自己亲手为叶栖戴上的。   叶栖在就附近!   方仲辞再次下潜,竟真的看见了叶栖。   此时的叶栖正安安静静的下沉,毫无生机。   方仲辞用尽力气游到他身边,像是祈祷一般不停在心里呼唤着他的名字。   将叶栖带上来的时候,他近乎力竭。   爆炸声未止,每一震都牵动着叶玲的心。她一直紧盯定位,在方仲辞浮出水面的第一时间将快艇靠过,将两人救起。   方仲辞什么都顾不上,将叶栖胸前紧绷的衣服猛地撕开,不间断的进行心肺复苏。   两分钟,叶栖毫无反应。   四分钟,叶栖仍旧没有反应。   六分钟,精疲力尽的方仲辞还在透支着自己,可叶栖却依然和刚被救起时一样,呼吸停滞。   叶玲终于看不下去了,轻声劝慰:“老大,你别这样,叶栖可能……”   “闭嘴!”方仲辞呵斥打断,手上机械性的重复就是不肯停下。泪水混合着海水噼啪下落,全都打在叶栖的冰凉的身体和脸颊上。   他从没这么哭过,他知道别离,见过死亡,曾经也以为自己可以云淡风轻的面对一切。   直到他遇见叶栖,他拥有了想活下去的欲望,想相伴一生的心念。   可如今,给他这一切的人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叶栖,你当真就这么狠心!”   方仲辞双手交叠,再次砸向叶栖胸口。   大力下去,叶栖却 意外呛出一口水,偏头吐出。   所有人都震惊了。   方仲辞沉重断续的呼吸骤止,手摸上叶栖的侧脸,声音颤抖:“叶栖,你听着,我不原谅你。你必须活下去,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会怨你。你得活着,听到没有!”   叶栖略张开他酸涩的双眼,声音沙哑,却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字:“好。”   像是终于得到了放心的承诺,方仲辞整个人急速坠倒在叶栖身边。   “老大!”   “方副队!”   “快!快送他们去治疗!”   一片慌乱中,方仲辞终于不堪重负的闭上了双眼。   阖眼前,他恍惚望见晨曦破晓,数道光芒穿云而出。“山,与。氵,タ”   那阳光洒在海面上,将暖意碎铺在潋滟的水光之中。雨后泛起的七彩映在半空,光华夺目。   真好啊。   天,终于亮了。 第164章 苏醒   跟着叶栖留在方仲辞身上的定位一路追踪,叶玲一行人终于找到了游轮的所在位置。   当他们踏进船舱的那一刻,危险夹杂着血腥毫无顾忌的扑面而来。   他们尽力保持冷静,将首要任务放在解救群众上,只留顾铭羽独自带一小队四下寻找方仲辞和叶栖的踪迹。   只是顾铭羽才刚找到这两个人,整个游轮就掀起了冲天火光。   不过好在那时基本所有船客都已经被转移,爆炸虽然造成一定伤亡,但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当日,所有被解救的船客被集中带到医院救治,警方随即对整个医院做隔离处理。   爆炸将整个船体破坏殆尽,证据基本被湮灭,这给警方带来了巨大的不便。   但警方总有警方的办法,省厅也当即下派专人指导成立专案组,决定彻查此案。   两日后。   满布消毒水味的病房里,方仲辞从床上腾身而起,动作幅度大的险些将针头从手背上挣出。   他惊悸的左右环顾,发现叶栖正躺在他身边的病床上。   这是普通病房,叶栖床头仪器的数值也异常平稳。   这让方仲辞心头的巨石悄然落下,他松了一口气,身上的疼痛后知后觉涌起。   他努力起身抓住高挂的药瓶,缓缓走到叶栖床头,将自己的吊瓶同叶栖的紧紧依偎在一处。   叶栖脸上的血色依旧没有回笼,显得整个人还是很苍白。   那场恶战留下的痕迹还停在叶栖精致的脸庞上,可纵然如此,他还是好看的不可方物,让人很难将他和不久前浴血奋战的那张脸重合在一处。   就在这时,叶玲推门而入,声音中透着惊喜:“老大!你醒了?”   方仲辞还没好好感受这失而复得的喜悦,自然不肯将视线从叶栖身上移开半刻。   他反手对叶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叶玲便识趣的退出了病房。   吊针的药水滴答,方仲辞安静的坐在叶栖床角,感受着这得之不易的岁月静好。   一直等到他自己剩下那瓶药挂完,他才顺手将吊针拔掉,抬手不舍的抚过叶栖的眉眼:“小骗子,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休息好了。”   方仲辞起身在柜子里搜寻出一套同事们替他收拾过来的便装,换好后才推门而出。   坐在病房门口啃手抓饼的叶玲一听到声响,立刻站了起来。   看见方仲辞好端端的站在她眼前,一直在她眼眶中打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猛扑的进方仲辞怀里,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这一扑不知道触动了方仲辞身上哪个伤口,令他倒吸了一口气。   叶玲登时吓得弹了起来,抹抹眼泪,心惊的来回查看:“老大,你没事吧?”   方仲辞轻笑一声:“我有没有事我不太清楚,但是要是让叶栖醒来后知道你抱过我。你有没有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叶玲倒退了半步,叩在手心的手抓饼险些掉在地上。   这两天办案,她得到了不少一手消息。   其中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叶栖居然在负伤累累的情况下,一对一击杀了犯罪份子头目宋荏。   这不禁让叶玲觉得叶栖平时的和善,都多多少少染上了些许核善的意味。   叶玲咽了口口水:“老大,我……”   “开玩笑呢,也就你这种傻丫头能当真。”   叶玲委屈的瘪瘪嘴,配上她充满幽怨的大眼睛,简直有种下一秒她就能哭出一汪西湖来的错觉。   嬉笑过后,方仲辞正色起来:“现在局里什么情况?”   叶玲将手中的手抓饼一收:“你们昏迷的这两天,省厅已经来人把案子接手了,也包括我们一直在调查的XT。”   “保险柜呢?”   叶玲闻言一怔:“什么保险柜?”   方仲辞长吸一口气:“就是曙光福利院里带回来的那个保险柜,之前一直打不开放在鉴证科里的那个。”   “哦!”叶玲一拍手,手抓饼在记忆回复的同时不幸掉落。   她忙蹲下捡起还剩1/3的饼,正哭丧着脸纠结要不要继续吃,就被方仲辞一把薅起:“你未来一个月的饭钱我都包了,赶紧说。”   叶玲猛地抬起头:“保险柜还在,或许是省厅的人还没梳理到孤儿院那部分线索,也或许是那个保险柜结构特殊不好移动,总之我是没听到关于那柜子的消息。”   “那还有什么在照顾叶栖吗?”   叶玲对方仲辞话题的跳跃度一时接受无能,愣了一下。   这时,提着暖水瓶的江恪正走到门口,看见已经清醒的方仲辞,平静的轻道一声:“醒了?”   方仲辞嗯了一声,转身直接拉走了叶玲:“走,回市局。”   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方仲辞坐在了后排,准备让叶玲开车。   一上车,他开始小心触碰自己的肢体,借此了解自己的外伤大概在什么程度。   边摸着他还边问叶玲:“除了我和叶栖,当天伤亡情况如何?还有,那些……船客呢?”   叶玲小心躲过旁边的车,答道:“船客们都控制起来了,讯问工作也在治疗时同步开展。好在是省厅出面,不然这一个个‘达官显贵’,你又没醒,我们是真镇不住。”   她努力将自己行如龟速的车子加快些速度:“顾铭羽骨折了,和你们一并住院治疗了。他刚刚就在病房里,你不会没看到吧?”   方仲辞测探的手不停,像是漫不经心:“哦,没注意。他手断了还是脚断了?”   叶玲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这个提问的意义在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额……手臂。”   “手断又不是脚断走不了,市局这么忙他还不上班?打电话让他麻利来市局,就说本上司不给他假。”   说完,方仲辞看了眼左支右绌的叶玲,忽然想起来这丫头正在开车,于是自己打了那通电话。   刚隔着帘子被喂了一大口狗粮的顾铭羽刚见到江恪没一会,就接到了方仲辞催命般的电话。   听完他那不是人的言论,顾铭羽忍不住高嚎一声:“我都这样了!?你有没有点友爱的兄弟情了?您是当代周扒皮吗!”   方仲辞“嘘”了一声:“你小点声行不行,叶栖还休息呢。”   顾铭羽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再大骂他一句,就听见电话那头的方仲辞将声音沉下:“到最后收尾的时候了,我需要你们每一个人的帮助。”   总算听到了一句像样的人话,顾铭羽将一肚子的骂骂咧咧都咽了回去,回复了一句好就挂断了电话。   好不容易到了市局,叶玲又卡在了倒车入库上。   实在看不下去的方仲辞只好自己上手将车倒好。   就在这个间隙,叶玲接到了来自鉴证科的消息:「铃姐,省厅组要来取之前的保险柜,人快到市局了,你在哪?我们这边是直接交付吗?」   叶玲将手机信息直接塞到方仲辞眼前。方仲辞将车门一锁,回望向叶玲:“这次靠你了,拖住他们,至少给我争取10分钟。”   叶玲心底浮起层层困惑:“老大,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啊?”   “开保险柜!”   叶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方仲辞强行留在了大门口。   方仲辞一路疾行至鉴证科。   省厅接手相关证物无可厚非,但保险柜在市局存放多时,他们做了多方努力都无法以无密码的方式将保险柜强行打开。   这同样意味着东西被省厅带走后也不会有新突破,也会像之前一样继续被作为重要证物封存,不见天日。   方仲辞深知,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更合适做这个承担破坏重要证物风险的人。所以在省厅的人来接手之前,他一定要把这件事了结掉。   当他踏进鉴证科的一瞬,所有人都怔住了。   但方仲辞没工夫在意那些目光,更腾不出时间来解释他是怎么从医院里直接跑回市局办案的。他直指被封存的保险箱道:“把外面的隔离层打开,我要开锁。”   鉴证科的同事有些迟疑:“方副支,这个保险柜他……”   “我知道。”方仲辞提了一口气,“所有的风险我都知道。但以市局的资源,能打开的话早就打开了。与其让它在省厅变成完好无损的破铜烂铁,我宁可冒险一博。”   “况且,你们真的天真到以为XT会将重要秘密,锁在一个能靠外力打开的保险箱里吗?所以,除了猜中密码,我们别无他法。”   “说服上级需要的时间周期太长,案子等不了。眼下省厅的人马上就赶到,我只能先斩后奏。你们先都出去,权当不知道这件事,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几人面面相觑,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方仲辞敛容息气:“让你们去就去,已经没时间了。”   在方仲辞的强硬要求下,几人将隔离层打开,随即开门走出。   可他们出了门,却在门口站成了一排,默契的不肯离去。   毫不知情的方仲辞长呼一口气,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保险柜上可转动的英文字母上。 第165章 他身后永远有我   昏迷的这几天,他一直在梦里重复着宋荏同他透露过的所有关键信息。   可以说,人性犯罪试验是所有事件的根源和核心。   加之XT的全称正是X-TEXT,去掉“-”,位数刚好为5,同保险柜位数完全吻合。   而除此之外,方仲辞的确想不出任何可能与密码有关的信息了。   这是一场赌博,赌赢了,他就能拿到通往捷径的门票。但若是赌输了,彻查事件的阵线恐怕就要无限拉长。   但方仲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他就用一生来查清所有的真相,也好过守着空壳证据哀叹。   X,T,E,X,T。   方仲辞一位位小心的拨转,冷汗渐渐浸湿手心。   “咔哒——”   方仲辞心头一紧,保险柜门被骤然弹开。成功了!   他忙拿起旁边的手电,将昏暗的保险柜内侧打出些许光亮。   保险柜内空荡荡的,只有正中方方正正的嵌着一本书册。   隔着手套,方仲辞将内里仅有的书册小心取出。   门外传过一阵嘈杂,叶玲将声线抬高的明显,用尽所能提示着方仲辞省厅的人已经赶到。   被叶玲在大厅里绕了几圈,快到鉴证科的时候,省厅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可当他们抬眼望去,却发现走廊那头的鉴证科门口竟像罚站般站了一排人。   他们正要上前询问,门口“罚站”的几人竟都自来熟的开始同他们寒暄起来。   听到声响,方仲辞这才知道之前被他打发走的人根本没从附近离开。   他泄了口气,抬声道:“叶玲,请省厅办案的同志们进来。”   门口顿时鸦雀无声。   叶玲将鉴证科的大门打开,方仲辞捧着证物走到门口。   那书册的封面上明晃晃的写了几个大字:「XT花名册」。   方仲辞翻动书册,上面清晰的记录着,每一个代码者从试验开始到现在的全部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名字、代码、入组投名状以及每项任务的完成情况。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   如果以这本名册做为导向,就意味着彻查XT必然事半功倍。   在一片震惊和欢愉中,方仲辞悄然离开鉴证科,独自走到后院的空旷中。   怀揣着沉重的心情,方仲辞拨出了一通电话:“郑支,是我,方仲辞。”   郑支隔着电话笑了笑:“这总算是醒了啊,还知道给我打个电话,真没白栽培你小子。”   方仲辞勉强的咧咧嘴,终究还是没笑出来:“郑支,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怎么?盼着我不回来,你就能一直能代我的职了?”郑支打趣道。   方仲辞没有说话。   郑支又自顾自的笑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老方的调查已经结束了。估计这几天就要启程回临业了,但我这边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暂时还不能离开。”   可以离开的意思,就是说调查结果说明,父亲没有问题?   正想着,郑支继续说:“你现在也能给他打个电话,他听说你进医院之后,着急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好,”方仲辞低声应和,“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方仲辞足足在后院发了十分钟的呆。才再次拿起手中的电话,拨通了那个没存在通讯录里,却熟悉备至的号码。   “阿辞。”   “爸。”叫完这一声,方仲辞的话音骤然顿住。   宋荏死前说过的那番话不断在他脑海中冲撞,他想问的话太多,互相纠缠在一起,竟一时让他不知该从何问起。   “你的事我听说了些,这么着急给我打电话,是想问有关宋荏的事吧。”   方仲辞一时哑言,果然无论什么时候,父母都是最了解孩子的。   再开口时,方天成的声音竟染上些许嘶哑:“宋荏和你的过往,是我最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   “24年前那起绑架案是我的噩梦,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把你弄丢了。”   “当年那个案子结案后的一段时间,从现场解救出的孩子们都被我安置在了家里。在那段时间里,我发现宋荏有着非同一般的攻击性,但我打心底是不相信一个7岁孩子是会杀人的。”   “但为了防止宋荏伤害其他孩子,我决定亲自看着宋荏,并将其他两个幸存者送回了孤儿院。为了有一个能看他的正当名头,我就收养了他。”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只是因为我多加班了15分钟,居然给了宋荏与你独处的机会,险些害你丧命。在那之后,我就重新购置了一套房产,将宋荏单独隔养。直到14年前,让他意外逃走。”   “这么多年我都很自责,为了不让你知道这件事,我自私的将你被绑架的信息隐匿下来。你知道你小时候你总问我,你为什么会梦见一个小男孩追杀你时,我有多心痛吗?”   方天成的声音开始发颤:“阿辞,如果你不知道,是不是就能永远开心下去了?”   方仲辞心头有些堵,方天成说完了良久,他才低低道:“爸,我还能相信你吗?”   “阿辞,我也想问,你还能相信我吗?”   方仲辞没有回答,电话那头也没有了回音。   直到方仲辞发现电话是被挂断了,才又打了回去。   但他没能打通,因为几个月都没和外界联系的方天成,手机已经停机了。   方仲辞叹了口气,怔怔的看了眼通话记录。仰首望了眼湛蓝无暇的天空,转身踏入市局。   ·   名册给案件带来了绝对转机,搜寻调查就此秘密开展,一张铺天盖地的捕捞网开始交织。   接下来两天,方仲辞不顾旁人反对,将自己当成机器一样连轴转。   每天他仅有的休息时间就是去医院挂吊瓶,说是休息,但实际上睡觉的时间寥寥无几,因为在医院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照顾叶栖。   医生说叶栖这种情况应该已经清醒了才对,至于到现在还没醒的原因,还有待商榷。   方仲辞不胜其烦的听着医生的解释,每次都只是静静的点头。   他知道,他的叶栖只是太累了,想好好睡一觉罢了。   次日,一片忙碌中,方仲辞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叶栖已经醒来。   方仲辞快速将手头的事情交代好,心急如焚的赶往医院。   路上,他竟然脑子昏到给叶栖打电话。铃声才响了一声,他就苦笑着挂断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高兴疯了,才会觉得刚从昏睡中苏醒的叶栖能接到他的电话。   终于赶到了医院,方仲辞却怎么都找不到停车位,于是只能绕到附近偏远的位置。   好不容易找到车位,他连忙下车向医院疾行而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向他靠近的细微脚步声。   方仲辞将脚步放缓,当那人放肆的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时,方仲辞反手扣住那人的手腕,转身就要一拳。   但当他看清眼前是谁的时候,手上顿时力气全失:“伯……伯母?”   方仲辞尴尬的后退了一步,将刚刚挥拳的手紧紧塞在身后。   而这张熟悉的脸,不是叶栖的母亲又是谁?   叶母倒是不气不恼,只是轻道:“叶栖他爸说,想再见见你。”   方仲辞心头咯噔一声,上次叶栖替他挡刀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叶栖父亲训过一顿了。   当时他和叶栖才刚刚确认关系,还能勉强揶揄过去。   但经过之前那一番惊心动魄的恶战之后,现在整个市局都知道叶栖为了救他险些丧命的事。   眼下这阵仗,铁定是被叶栖的父母知道了,来兴师问罪的。   方仲辞脑乱如麻,双手一时无所适从。   这么多事放在一起,他真不知道一会是先解释他和叶栖是怎么搅在一起的,还是该解释叶栖是怎么为他受伤的。   带着忐忑的心情,方仲辞如履薄冰的跟在叶栖母亲身后,走到停车场的另一个角落。   叶母柔和的将车门拉开,让方仲辞坐在后座,紧接着又上车坐在了他身边。   抬眼的刹那,方仲辞整个人都僵住了。   黑色的车膜将大部分光线阻挡在外,整个车子显得十分昏暗,可依旧挡不住来自军装肩章上星徽枝叶的光芒。   后视镜上,叶父的侧脸棱角分明,威慑感极强。   “作为伴侣,叶栖可以为你挡枪挡刀挡子弹,我管不着他。但我想让你记住,他为你流的每一滴血,拼的每一次命,都是出于爱。”   听到这话,方仲辞惊愕到一动不动,甚至忘了呼吸。   “我和他妈妈可以同意他留在你身边,生活在你在的城市。但我希望你能记住他所有牺牲,不要在未来的某一天忽然忘记现在的相濡以沫。”   瞟见方仲辞还不说话,叶父提了一口气:“怎么,没听清?还是没想好?”   方仲辞十指紧拢,理智瞬间回笼,他语气坚定:“听清了,也早做好了与叶栖共度余生的打算。我方仲辞一向说到做到,请二老放心。”   叶父向后摆摆手:“去吧,时间紧,我们还要赶回京都。”   身旁一直握着方仲辞手的叶母嫣然一笑,低声道:“快去吧,他爸领导做派惯了,你不用在意。叶栖已经醒了,刚还怪我们突然造访,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接到你电话,这会应该急了。”   听完这话,之前赶来医院时的心焦劲又顿时在方仲辞心口复燃。   他礼貌的和叶栖的父母道别,连忙往医院赶。   可一下车,车里就传来叶栖父母的交谈,方仲辞忍不住顿步旁听。   “你非要穿成这样吓人家孩子,炫耀完了?这下开心了?”   叶父啧了一声:“我炫耀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他,叶栖身后有你有我。那孩子为了那个姓方的等了多少年,吃了多少苦,我肯定不能让他跟着那小子受委屈啊。不震慑他一下,我怎么能放心走?”   “你自己儿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他是能受人欺负的性子吗?”   “在那小子那,叶栖他有原则吗?”叶父反驳道。   “那也是……你搞的这么凶神恶煞,万一人家以后都不敢来看我们了怎么办?”   叶父嘁了一声:“我忙的很,能我见一面都难。”   “希望你退休了以后,嘴也能这么硬。”   “行了,行了,别说了,人还没走远呢!”   方仲辞笑着冲着车子的方向深鞠一躬。   谢谢,谢谢你们将叶栖带来我身边。   从今往后,他身后不只有你们,还有我,而且永远都有我。 第166章 虹辞(正文完)   方仲辞一路狂奔到病房,堆累在身上未好的伤病令他周身疼痛。   他顾及不上那些,他只想将去叶栖那的路途缩短再缩短,好让他能在下一秒就踏进病房。   剧烈的开门声将他焦虑的心情展现的淋漓尽致,一阵凉风从他身后的病房门口涌入,轻扫过正安静倚在床头摆弄手机的叶栖。   方仲辞兜里的手机一响。   他没有空去理会手机铃声,冲到叶栖床前将人紧紧揽在怀中。   那动作太突然,怔神的叶栖指尖微碰,意外点到了通话界面上的挂断。与此同时,方仲辞兜中的手机铃里骤然消止。   见到叶栖父亲肩章的那一刻,方仲辞才真正知道叶栖为他放弃了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来找他,叶栖就算是个废物,也能一路平步青云。叶栖不必不用一头扎在市局里受他排挤,也不必费心力提升自己,更不必侦办这些凶险到致命的案子。   叶栖才是那个绝对的天之骄子,可他却不计后果的将自己放入尘微。   方仲辞不知道那时的他是报着怎样的心情和自己说出初识的那句“以后请多指教”,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自己的一次次挑衅中笑着释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默默在自己身边望着、帮着却不计得失。   方仲辞好想回到过去抱抱那时无助的叶栖,也想揪住曾经的自己,告诉那个自己要好好对待叶栖。   还好,真的还好,他们没有错过。   他又将拥抱收紧,仿佛想将叶栖融进身体。   叶栖身子有些发硬,连话音间都带着些许僵滞:“哥,你怎么了?”   方仲辞无声落泪,他想说承蒙厚爱,也想说感谢坚持。他想对叶栖说的话有好多,可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却都化成了一句:“叶栖,我好想你。”   叶栖笑然,身体的僵硬都随之缓解不少,他蹭了蹭方仲辞的肩窝:“哥,我也好想你。”   他回抱住方仲辞,仿佛拥住了全世界。   过去了,一切终于都过去了。   短暂的相聚后,方仲辞开始疯狂骚扰叶栖的主治医生,询问叶栖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直到第10次从医生口中确认叶栖只要养好刀伤,就又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他才放心离开,回到市局。   那日,他的工作效率比平时快了一倍,也终于不愿再不要命的加班了。   可正当他准备驾车回医院时,大脑却突然一阵晕眩,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医院,重新躺在了叶栖身旁的病床上。   医生拿着单子,对正半坐在病床上的叶栖道:“你放心,他没什么事,就是受伤未愈还缺乏休息。多歇歇,挂点水就好了。你比他的情况严重的多,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方仲辞刚微微起身,就被叶栖捕捉到,他立刻斜视而过:“躺下。”   “我……”   叶栖的眉头猝然绷紧,打断了方仲辞的话音:“你再继续下去,案子没结,你就没了。你要非这样,我就陪你一起。”   听到这样有力的“威胁”,方仲辞倔强的身子一松,重新倒回床铺。   迟来的药力开始抑制他中枢神经,让他沉沉睡去。   直到确认方仲辞真的睡过去,叶栖才打开江恪顺路送来的鉴定报告。   茫茫大海里,很多人的尸体都无法找回。但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们竟然捞回了宋荏的尸体。   江恪亲自做的DNA鉴定报告加上面部识别,无一例外的证明宋荏是真的死了。   叶栖松了口气,悄然合上报告。   ·   因为方仲辞的对宋荏死前那段话的陈述,调查组将方天成重新扣下,对他重启调查,尤其针对24年前方天成和宋荏的关系。   但这件事仍旧无疾而终,最后只被相关专家认定为是宋荏在极端条件下刺激方仲辞的胡言乱语。   一月后,警方布了月余的网悄然拉起,将花名册中所有已有实质性犯罪的人都抓捕归案。   而这其中也包括箴铭集团董事长,林铭。   林铭竭尽所能将所有罪责推到法人孟支益身上,甚至将其击杀,给警方制造了死无对证的难题。可他大概没想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根被遗漏在保险柜里的发丝,竟让他就此无法和整个XT事件脱离干系。   几月后。   对XT浩浩汤汤的扫荡终于告一段落,犯罪者纷纷被送上法庭,准备接受审判。   也是因为花名册,很多陈年悬案宣布告破,少部分冤假错案被平反,由此揪出的一部分警界败类,也一并准备接受制裁。   韩优在接受心理治疗后渐渐恢复记忆,联合众多在孤儿院事件里父母双亡的人,将孤儿院多年沉积的污浊真相公之于众。   至此,一场大动干戈的伐经洗髓终于尘埃落定。   一片明净从法院和市局上空扩散而出,弥散到整个城市天空。   托案子完结的福,方仲辞和叶栖终于能放一个短暂的“长假”。   这天中午,方仲辞家的客厅中传出一阵机械的人声:“哥,哥,哥……”   方仲辞翘着二郎腿,一边撸着猫,一边不厌其烦的坐在沙发上听着,目光一动不动的审视着叶栖。   叶栖忽然顿住声音,单手搭上自己的侧脸,向对面的方仲辞靠了靠:“哥,我感觉差不多了,得有一万遍了。气消了吗?”   就在这时,电脑管家忽然发声:「已喊2351遍,当前剩余7649遍。」   叶栖眼尾一垂,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紧接着,整个房间忽然响起了警报:「警告,严重警告!机体受到严重威胁预警,警告!」   方仲辞轻咳一声:“行了,闭嘴吧,他把你拆了之前,我会先把他拆了。”   高分贝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叶栖咧嘴笑了笑:“哥,再叫下去我就觉得自己是像母鸡要下蛋了。我能不能用写的?写不是更虔诚,更能赎罪吗?”   一道不满的目光扫过叶栖身上:“不行,你还得养身体,不能罚摘抄。”   随着叶栖遗憾的一声啊,方仲辞忽然翻下二郎腿,捏起叶栖的下巴,缓慢靠近。   感受到自己的空间被挤压,小耳朵不满的“喵”了一声,从方仲辞腿上跳下去。   方仲辞直勾勾的盯着叶栖的双眼,仿佛想将怒气一并传递到他眼中:“谁让你和我说,那最后一次叫我‘哥’。”   自己录制的遗言犹言在耳,叶栖自知理亏,心虚避开方仲辞的视线。   耳机里留下的语音是他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   当时,叶栖深知一场恶战无从避免,以防万一就自录了那份遗言。本想给方仲辞留下些念想,可不成想竟伤他如此之深。   这事本来也就过去了,可偏偏几个月都过去了,院方在整理时发现了当时他给方仲辞使用的那副微型耳机,还执意归还。   接到耳机的那一刻,方仲辞整个人都阴郁了下来,硬是一上午都没理叶栖。   这叫一万遍的「哥」,也是叶栖好不容易找到的能让方仲辞消些气的办法。   如果要是能做点什么弥补一下,他能不这么生气就好了。   就这么想着,叶栖蓦地抬眼,笑意再次染上嘴角:“哥,一万遍不着急。我们先去个地方吧?”   叶栖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忽闪着,让方仲辞不觉喉口干涩。   方仲辞按捺不住的轻啄了一下他唇上的柔软,又用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开始摩挲他的嘴唇:“小兔崽子,又想到什么坏点子了?”   下一瞬,叶栖借势回吻回去,正欲加深时,却被方仲辞一把推开:“叫完一万遍之前,别占我便宜,我不是你哥。”   方仲辞把能想到的地方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想到叶栖居然带他到了静宁市公安大学。   XT案一过,这两人是彻底成了名人,只在公大门口刷了个脸,就毫无阻力的进去了。   这天阳光明媚,只有几朵洁云淡淡的点缀着湛蓝的晴空,一如多年前他第一次到方仲辞的那天。   叶栖兴奋的拉着方仲辞一路向前,走到了到河边。   河边的石栏还像多年前一样玉白透润,只是桥上好像多了个题字。   方仲辞指着那桥上的字迹:“这桥有名字了?叫虹辞?”   叶栖微笑着点头:“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 你当时小心的将别人的情书温柔递回,然后就这样走上了桥。”   叶栖将手间的五彩糖塞到方仲辞手中,一步步往桥上踏过,每一步都在尽力模仿着当年的方仲辞。   他的声音拉远:“在我心里,你就像彩虹,给我的生命带来了五光十色。所以在学校当年向所有学子征名的时候,我给它取名虹辞。后来见到你的时候,你要我把安慰剂换掉,我就想到了这糖。这糖纸一展,就是一道彩虹。”   叶栖已经站在了桥上,方仲辞却还怔在原地。他向桥下方仲辞的方向大幅度招手:“哥,快来啊。”   日头正好,阳光碎散在叶栖的发间,将他的轮廓染的熠熠生辉。   叶栖还在招手,像是怕方仲辞看不见似的微点起脚:“哥,我在这,快过来啊。”   “来了。”   方仲辞笑着迈出步伐,一步步向叶栖靠近。   “叶栖,这次就换我。钟情一眼,守护一生。”   ——正文完—— 第167章 是想上厕所?47章小剧场   本章是47章的小剧场,不读不影响全文行进,大概就是想发个糖。   ·   那夜,方仲辞渐渐睡下,叶栖却又忍不住转过头看他的侧脸。   方仲辞的床离他并不近,他看的并不清晰。唯有他均匀的呼吸声,让叶栖觉得万分安心。他一直偏着头,感觉自己的另一侧脖筋有些发僵,但是仍旧不想转过来。   有些时候,人心总是贪婪的,总会得陇望蜀。叶栖睡不着,就算有困意,他也不想睡。他觉得灯光太微弱,他想起身,到他的床边看看他。   才轻轻的动了一下,牵扯伤口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医院里抓住的毒贩已经醒了,方仲辞本就睡得不实,加上他本就警觉的职业素养。这样轻微的响动已然惊动了他。他立刻从床上下来,过来查看叶栖的情况:“怎么了?”   叶栖神色一僵,有点做错事被抓了的尴尬之感:“没,没什么。”   方仲辞耐心的询问:“喝水吗?还是要去厕所?”   听到去厕所,叶栖脸上泛起微红,好在幽暗的灯光替他做了些掩饰,他有些迟疑。方仲辞醒了这件事他始料未及的,他没想好怎么解释:“我……”   看叶栖这慌张腼腆的模样,方仲辞心下觉得叶栖肯定就是要去厕所,但又不好意思麻烦自己。他苦笑着蹲在叶栖床前摇起了他的床,然后轻扶起还有些拒绝的叶栖,让他整个人坐了起来。   暗淡的灯光和咫尺的距离让两个人之间的暧昧迅速升温,方仲辞屏息,迅速将灯打开。忽然亮起来的灯刺的两个人都睁不开眼睛,缓了半分钟,叶栖才试探着想自己穿鞋。   方仲辞却想都没想蹲在了他面前:“别乱动,就等着我扶你不行吗?”   他的手轻柔的将叶栖的拖鞋穿上,又小心的扶起叶栖显得极其小心。他就像端了一个装满汤的盘子,好似稍微有一点不小心,就会将汤从里面撒出来。   送到了厕所门口,方仲辞轻咳了两声,让他扶好墙,自己就背过身撤开了。   叶栖本就是不想上厕所的,可当时的情形让他只能顺着方仲辞的想法来。不过这对他也没什么坏处,上赶着送过来的便宜,他总是不占白不占的。   叶栖靠在有些冰冷的瓷砖上,静静听着自己险些被发现的心跳声,轻轻的吐了几口气。他甚至有点坏的想了下如果自己现在再厕所里大喊一声,方仲辞是不是就会慌张的跑进来问问他怎么了。   想归想,现在钟忆回来了,他要将徐徐图之的事情尽快提上日程了。只是他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么幸运,能成为那个翻过他心墙而入的人。   他缓缓按下了冲水键,又扶着墙边把门打开了。听见门开了的方仲辞,迅速转身去扶人。   叶栖敛去眼中的一切神情,就静默的抓着紧紧扶着他的方仲辞的手,这个伤,受的真的值。   方仲辞将人缓缓扶回床上,正当他要去把床缓缓放下的时候,叶栖却突然再次抓住他的手。他有些讶异的望向叶栖,叶栖眼里不明意味的神情连带着睫毛投下的阴影撞入了他的眼眸之中。   只是稍许的暂停,叶栖松开了手,喉结滚动了几下,却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晚安。”   方仲辞一怔,随即带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晚安,叶栖。” 第168章 特殊叫醒服务 48章小剧场   本章为48章小剧场:所以兄弟是什么?能拿来吃还是能拿来睡?   ·   熬了一夜的顾铭羽整个人沾床就睡,整个人都死猪一样的摊在床上。白天的医院那么多复杂的声音都没把他吵醒他,可就偏偏被送外卖的吵醒了。   三十几分钟前,方仲辞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从手机app上下单,准备给叶栖订个饭吃。   多年共事的经验告诉方仲辞,劳累过后休息在安全区域的顾铭羽,合该是打雷都醒不了的。可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外卖若是到了,总不能让他一个伤患自己收拾。可叶栖若是大声喊顾铭羽,怕是会震到伤口。   方仲辞嘴角一挑,心生一计。   下单的时候,方仲辞备注了一行字给外卖员:请务必叫病房里一位名叫顾铭羽的先生签收,如果不是他本人签收,本单配送给差评,只要是顾先生本人签收,一律给五星好评。   后面还附带了一小行,如果叫不醒他,就说四个字「江恪来了」,即可。   买一单外卖还附送一份叫醒服务,方仲辞觉得很值。   果然,当外卖员喊了那句话之后,顾铭羽像皮球一样从床上弹起来,随即四处张望:“在哪呢?江恪在哪?”   他边喊还边肢体反射似的理顺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可当他兴冲冲环顾以几周,迎接他的却只有外卖的签收单。   “请问是顾铭羽先生吗?请签收您的午餐外卖,祝您用餐愉快。”   顾铭羽心如死灰的盯着外卖员那张满盛着笑意的脸,烦躁了搓了一下掌心:“这样暴力的叫醒单主,您不怕我给差评吗?”   之间外卖员又是一笑:“那怎么会?请您看最后一行。”   顾铭羽这才看见他签字的下方还有一段被窝折进去的纸,他将那段纸拉开,之间最后一行赫然打印这一行字:「不用担心叫醒人会有差评,外卖不是他点的,感谢。」   顾铭羽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揪拧在了一起,有这样的人做领导,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美食可治愈一切,顾铭羽长吸了一口气,决定将一切糟糕的情绪咽回去。可就当他打开香喷喷的饭菜,准备和叶栖一通大吃特吃的时候,方仲辞却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吃完没?少吃点得了,叶栖是病患,和伤患抢着吃,你要脸不要。”   啊,人生简直无望——!   可偏偏方仲辞却还要继续火上浇油:“抓紧来局里,有事和你讲,晚了扣工钱。”   挂了电话,顾铭羽对着桌上的饭食盯了足足有一分钟,还是忍辱负重的开始吃了饭。   方仲辞,这次算你狠。   看着顾铭羽一口一口咬牙切齿的吃着饭,叶栖含着笑意拿起手机。上面有一条方仲辞一早就发过来的信息:「好好吃饭,注意伤口,等我回来。」 第169章 赖着不走 50章小剧场   因为主线内容副cp非常少,所以这里想补一颗糖。   ·   转眼到了下班的时间,顾铭羽一溜烟似的往法医室跑,还是没能赶上和江恪一起下班。   法医室小姚只说江副主任似乎因为要去外地出差学习,所以很早就下班回家了。顾铭羽后知后觉,没等人说完话就匆匆往江恪家里赶。   到江恪家门口的时候,门是虚掩的。里面悠悠的传出阵阵香气。顾铭羽悄悄“潜”进来,看见江恪正在厨房里切菜。   江恪为人精致,厨艺也是一流,凡是吃过他做饭的人,都还想吃第二回 。不过吃饭之前,最好是不要见到他做饭的样子,毕竟出于职业病,他处理食材时的刀工确实有点诡异。   顾铭羽靠在墙上,看着江恪的背影猛然生出一种触发回忆的熟悉感。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来支队那年,自己在发过第一个月工资后,就给所有人准备礼物的事情。   那时候支队还没有现在这么多人,大家亲如一家,也就欣然的接受了他的礼物。   当江恪和所有人一样接下那份礼物,却问了一个没人注意的问题,顾铭羽永远记得那时候他问的是:「工资都买了礼物,下个月你怎么生活?」   那时的顾铭羽只是一笑而过的掩饰,没有言语。而江恪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可在那之后,江恪只要不加班,就会邀请顾铭羽去他家吃饭。   后来想想,顾铭羽总觉得那段日子是不可思议的。市局第一高岭之花每天都邀请他到家里吃这吃那,着实是羡煞了警局里为数不多的女警花。   顾铭羽本是不想接受的,只是每次见到江恪费劲心力的编造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觉得有些好笑,就还是不自觉的接受了来自江恪的好意。   后来等顾铭羽开了窍,再同江恪提起当年的事,他总是避而不谈,只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可,那些记忆是真的能够忘却的吗?   顾铭羽倚在门框上看了半天,江恪才侧目瞟了他一眼。   顾铭羽支起身子,走到厨房,在水龙头下洗了手。   江恪的身子不自然的往边上靠了靠,仍旧不言语。   “江江怎么总是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啊?”顾铭羽歪头看了眼江恪说道。   江恪眼神躲过:“是我爱吃而已。”   顾铭羽轻笑着没接话,江恪喜欢吃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定然不是江恪今天备下的这些。只是顾铭羽知道江恪拉不下脸的性子,他也就不再戳穿。   流水声连带着时光流逝,两个人吃完饭,顾铭羽没像以前一样抢着洗碗,而是直接沙发上一躺。   江恪没在意顾铭羽在干什么,只是等他收拾好出来了,发现顾铭羽已经在他沙发上睡着了。   他家的沙发不够长,顾铭羽侧着身子蜷在沙发里,显得有些憋屈。江恪试图叫醒他,但是叫了几声都能没得到顾铭羽的回应。   江恪心知他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于是从卧室里拿出了一床被子,轻轻盖在了他身上,转身回了卧室。   属于被子的寒凉之气让顾铭羽蓦地睁开了眼,明天他们两人就要各自奔赴属于自己的“战场”。   而今天,他只想赖在他家里,哪怕只隔着一堵墙,他也无比心安。 第170章 酒店的烛光晚餐 52章小剧场   本章是52章~53章小剧场,是颗糖吖。   ·   两人聊着聊着,忽然有人敲了门,听觉敏锐的方仲辞随即往外走去。   一开门,酒店经理带着刚刚冲着他们大吼大叫的小姑娘面带歉意的进了来:“小方总,这真是个误会,新来的员工她不懂事,您千万别生气。”   大概也是好久没听过「小方总」这个称呼了,方仲辞一时还有点不太适应。他轻咳了一声:“我又没说什么,你为难小姑娘做什么?”   经理瞬间逮住了方仲辞言语之间的空隙,快速说道:“小方总都说不怪你了,还不赶紧道歉!”   方仲辞瞥了一眼,小姑娘吓得不轻,整张脸带着嘴唇都有些发白。方仲辞也能理解当时的情况,任谁都会觉得他和叶栖是意图不轨的坏人吧。   他扬扬手,制止了小姑娘还没说出口的歉意:“小姑娘本质是没做错的,只是做我们酒店这种服务业的,下次在搞清楚一切原委之前,总要先保持表面客套的,对吧?”   方仲辞的声音轻柔,语气更像是前辈的悉心指导,而并非来自领导的指责。小姑娘看了他一眼,默默点点头。   皆大欢喜当然是最好的结局,经理含着笑意,却在抬头间一眼扫到了倚在卧室门口,此刻有些衣衫不整的叶栖。他将那一瞬间的惊讶封压在眼底,迅速将眼神收拢而回,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那个……您要的晚餐随后就到,祝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说完,经理将原本属于方仲辞的卡端端正正的递给他,就迅速撤了出去。   方仲辞总觉得他说话哪里有些奇怪,但就是说不清。他一转头,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床,又站在了他身后几米的叶栖,于是问道:“你怎么下来了?伤口不疼吗?”   叶栖神态自若的答道:“我就是以为要吃饭了,所以出来了,结果还没到时候。”   “哦……”方仲辞又瞥了他一眼,才注意到他胸前的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两颗,露出了隐约的和他那张脸匹配不上胸肌线条。   方仲辞迅速将视线移回,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你这扣子怎么开了?就不怕着凉?”   叶栖随即拢了下衣襟:“没有,就是有点热。”   他自然是不会告诉方仲辞,刚才这几个人刚一进来,他就从床上起了身。后来听见经理带着小姑娘滔滔不绝的道歉个没完,就觉得他们太打扰他这来之不易的二人世界了。于是悄然解开了两颗扣子,又打乱了自己的头发,直勾勾的盯着门口。   直到经理瞥见了他这个模样,他才将自己的头发迅速整理好。只是扣子还没来得及扣上,方仲辞就已经转了过来。   叶栖继续说:“所以,你不热吗?小……方总?”   刚才那一眼确实让方仲辞感觉有点热,他转头逃避似的去接了口水喝。可是半杯水还没下肚,就骤然听到了这个称呼,尬的他差点呛到:“跟着瞎叫什么呢?”   方仲辞抹掉自己唇边的水渍:“这酒店是外祖家留下来的,算你运气好,办案白嫖到这,不然我们今天指不定就要为这事,写份以万计单位的检查。”   “哦,”叶栖拨弄了一下自己额间的碎发,露出灿若星辰的笑意,“那真是感谢小方总了~”   那一瞬间,方仲辞莫名的觉得喉口刚压下的那些火气报复性的烧灼而起,再次扯动了他的心跳。   好在,咚咚的敲门声倏地的响起,方仲辞如释重负的将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准备去开门。   只是他身后,望着他嘴角因为快速喝水溢出的晶莹水线的叶栖,手指再次克制的抠深了一分。   在方仲辞的惊愣下,酒店的服务员将一整套的豪华烛光晚餐缓缓推了进来。   悠悠的烛光和玫瑰花瓣的嫣红交相呼应,让本次就有些升温的空气再次加热。   方仲辞就这样在愣神中盯着他们将一样样东西摆在了餐桌上,直到人都走干净了都没缓过神来。   叶栖迅速看出来这烛光晚餐非方仲辞的本意,几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这一举动让方仲辞的尴尬瞬间缓解开来,他笑了笑:“他们可能……有点误会,你别在意,就当普通晚餐吃就行。”   只是他刚说完,就蓦地看见叶栖的眼神中染上了些许的委屈:“这怎么能是普通的晚餐?”   方仲辞呼吸一滞,紧张到不敢想他接下来会听到什么。可叶栖却将话锋一转:“小方总单请的高级晚餐,怎么也能让我在市局吹上个半年啊。”   对上叶栖没心没肺的笑,方仲辞无奈的摇摇头,也笑了起来。他低头切牛排,嘴角残存着笑意,心里却染上了一种他自己都读不清的情绪。   若是刚刚叶栖说了些别的什么,自己又真的……会拒绝吗? 第171章 脚伤/睡衣   补两颗糖,上面是副cp,下面是主cp。   ·   顾铭羽忙着江城时间的收尾,一直来不及换药。当然,他也有想让江恪替他换药的私心,就这么一直撑到了临业市局。   临业市局的构造和静宁市局不尽相同,顾铭羽让叶玲在门口等,自己独自拖着伤腿来来回回找江恪。   他运气还不错,三兜两转找到了法医部。走廊迎面走来一全副武装的人,顾铭羽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江恪,他兴奋的喊了一声:“江恪!”   江恪抬眼,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顾铭羽能毫无障碍的认出他。他的目光打在了顾铭羽的脚上:“受伤了?换药了吗?”   “江主任怎么知道我受伤了?”顾铭羽不怀好意的问。   眼看着江恪转头就要走,顾铭羽连忙叫住江恪:“真没换,要麻烦江医生了。”   江恪脸上的表情微动:“我是法医,看死人的。”   “那也没事。”顾铭羽嬉皮笑脸的说。   江恪淡漠的抬眼,不再言语,却示意顾铭羽跟上。   临时办公室里,江恪打开了临时分配给他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新的棉签盒和没有开封过的药水,看起来就像是新买的。   “法医室不是看病的地方,也不是处理伤口的地方,连药都不全,下次去医院。”   “没关系,”顾铭羽说,“还是手法最重要。”   江恪没有接话茬,小心地拆开了顾铭羽裹缠在脚腕上的纱布。   他这才看见顾铭羽脚上的伤,那些被玻璃割开的深深的伤口,还有连带着碎片裹挟的擦伤,足足有一片,覆盖了半面的脚腕。   他默不作声的替他处理伤口,顾铭羽的声音从他的上方响起:“你昨天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是来打电话关心我的吗?”   言毕,顾铭羽感受到江恪手上微颤,他心中一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江恪把伤口重新包好,从半蹲的状态站起来,顾铭羽才从刚刚细微的感受中抽身而出。   顾铭羽将情绪回推到正常水平,又开始没皮没脸:“江江,已经下班了。监察指导不至于这么用心吧,他们给你多少加班费?现在跟我走,加班费我……方仲辞出两倍。”   看见江恪煞有其事的摇摇头,顾铭羽才无奈的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方副让我带你去他家,有事商量。”   江恪迟疑了一下,随即点头:“那我去说一声,你就在原地等我。”   顾铭羽一笑:“原地?江主任是担心我的脚吗?”   江恪没说话,径自走了。   ——   关于睡衣/顾铭羽他们来家里开会时叶栖穿的那套   ·   第一天回来的晚,方仲辞和叶栖都没换衣服就歇下了。但总不能一再对付伤患,方仲辞总算想起睡衣这回事了。   但当他打开衣柜,感觉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他在柜子前呆滞了半天,愣是没动一下。   叶栖见方仲辞迟疑了半天,疑惑的上前查看情况,方仲辞吓了一跳。猛地一转身,手中的萌猫睡衣随之掉落。   灰色细软的绒毛和地板接触的声音细密,空气一度十分安静,两个一米八开上的男人齐齐低着头望着地上的一套连体猫睡衣目瞪口呆。   愣了半天,方仲辞猛地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睡衣往柜子里塞。   可……这似乎已经没什么用了。   看着方仲辞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叶栖是真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方仲辞本来还觉得很尴尬,看着叶栖笑的这么张狂,不知道哪来那么一股劲,直接把柜子打开,拿起睡衣就硬要往叶栖身上套。   叶栖笑的有点脱力,险些让方仲辞得手。下一刻,他顿时做出一个有些伤口撕裂的痛苦表情,吓得方仲辞瞬间脱手收力。   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那睡衣就套在了方仲辞身上。帽子上的耳朵正好搭在了方仲辞的头顶发间。   这样的画面实在太冲击,直击戳进了叶栖眼里,他骤然怔住,觉得心里那种痒就攀爬而上。   此刻,他的手此时正拉在方仲辞的领口边。而他只要稍加用力,就能再尝尝眼前人的味道。   叶栖克制的将手收紧,疯狂的让自己将这个想法压下。   “好看吗?”方仲辞嘴角一挑。   这一句话让叶栖的手猛的一松,后退了半步。   方仲辞迅速将睡衣取下,又套在了叶栖头上。   叶栖一动不动,呆愣的眨了眨眼。   这回轮到方仲辞受不住了,他将视线转开,将衣服快速取下。转移话题似的解释起这衣服的来源:“我好些年没回来,回来之前让阿姨帮准备新睡衣的,我不知道她对我有什么误解……”   放在随即将那套萌到滴血的睡衣收起,将家里那套唯一正常的睡衣拎了出来往床上一放:“你是病人,总要穿宽松一些的衣服。肯定是干净的,你要是嫌弃……嫌弃也对付一下吧,我明天让阿姨重新买一下。”   说完,方仲辞将柜子一合,一溜烟似的退出了卧室。   叶栖压抑的吞了一口口水,将视线打在了床上的那套睡衣上。 第172章 七夕小甜饼   七夕的一颗糖,发生的时间还是叶栖受伤住在临业市的方仲辞家中时。   ·   夜深入半,星碎铺河。   叶栖是被渴醒的,他怕惊动在客厅休息的方仲辞,没有穿拖鞋,悄声踏出卧室。   夜格外的寂静,方仲辞的呼吸清晰可闻。挪步到距离方仲辞仅有不到两米的时候,叶栖的竟脚不受控制的停滞了。   方仲辞没有将窗帘全部拉上,来自街道的霓虹萦绕出的光让叶栖能看清方仲辞的全脸。   之前在医院,他就想趁着方仲辞睡觉好好看看对方,可惜他没能成功。如今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眼前方仲辞似乎累坏了,真的睡得很沉。   平时叶栖不敢这样盯着方仲辞看,他怕自己一时失措,就暴露了心绪。此刻,看着他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叶栖总觉得幸福的不真实。   他又悄然的跨近了一步仔细看着,仿佛看漏一眼就会错失人间瑰丽。只是看着看着,他就觉得自己更渴了,他微微俯下身,不由自主的被方仲辞所吸引。   在对方的呼吸打在自己侧脸的同时,叶栖吻上了那只令他沉溺的眼眸。   一瞬间细腻的接触让叶栖的心脏开启了多倍加速模式,他尽量小幅度的撤开,用双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胸口。可他越是这样,心脏越像是抗议一般将跳动的声音反折的越明显,直压过方仲辞的呼吸声。   在那样的忐忑中,叶栖努力平复自己夸张的心跳。他不知道在那里又坐了多久,才开口无声的对着方仲辞的方向说:不管你何时能抬头,但只要你抬头,就能发现我一直都在。   ·   第二天方仲辞醒来的时候,叶栖似乎已经醒了,还在客厅里接水喝。   只是他刚从沙发上起身就看见叶栖咕咕的喝了两三杯水,有些奇怪的随口问道:“这么渴?那半夜没被渴醒真是神经系统的馈赠。”   这一句无意的话让叶栖登时呛了口水。   方仲辞吓了一跳,连忙凑过去轻拍他的后背,直到叶栖平复下来,他才说道:“注意点,伤口别开了线。”   只是当叶栖转过身来,对上他的眼神,竟抬手抚了一下他的眼角。   如此越线的行为让方仲辞身子一僵,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叶栖解释道:“你掉了根眼睫毛。”   方仲辞尴尬一笑,悄悄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囧然离开。   早上……还真是一个男人容易想多的时间。 第173章 哥,我错了   补一颗糖,缓缓最近被虐的心脏。   ·   匆匆出了门,方仲辞才想起自己刚刚似乎是直接拿起了整齐摆在沙发上的衣服直接穿上了。而那套衣服,还是他昨晚洗澡之后换的那套染过两人暧昧的衣服。   一阵尴尬中,方仲辞的手下意识抬起,攀上了自己的皮带。   皮带上金属的冰凉触感将方仲辞瞬间带回前一晚,叶栖摩挲着他皮带扣说他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   那一刻,金属扣像是瞬间加热到滚烫,让方仲辞的手霎时弹了回来。   很快,方仲辞就猛地回味出些许不对劲。   不是,明明说好的只看看呢?   呵,果然,什么只看看、只亲亲、只摸摸、只蹭蹭都他娘的是男人的鬼话。   “艹。”方仲辞低骂了一句,这话说的太像个……   “哥?”正在开车的叶栖用余光扫了一眼方仲辞,“是坐着不太舒服吗?我用不用给你买点药?我下次……”   方仲辞的怒目如剑一般插在叶栖身上,竭力的维持着自己仅存的颜面:“不用!”   他烦躁的扫了下自己的手臂。   只是这一扫,不知道什么时候粘在他身上的猫毛竟在阳光下翩翩起舞,格外欢快。   他这一低头,才看见衣服和裤子上都沾着些许猫毛。   ???   这两个小兔崽子都和他过不去?治不了大的,还治不了小的吗?   方仲辞抬手就打起电话:“姨,冬天这就过去了,家里猫毛太多。下次去喂猫,也是时候把小耳朵剃秃了。”   挂了电话,方仲辞忽觉神清气爽。想着即将秃的只剩一个大头的小耳朵,他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   车停在了停车场,叶栖解开安全带:“哥,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保证不迟到。”   想起刚刚叶栖在车上说要给他买药的事,方仲辞的眉头骤然一紧。他抬手按住要拉门而出的叶栖的手,另一只手扣在驾驶位的头枕上,将叶栖扣在车角:“你出去干什么?小兔崽子,你欠收拾是不是?”   看着方仲辞的神情,叶栖就知道自己的心迹已经暴露了。他一抿嘴唇,像个犯了错的小动物,堪堪的眨眨眼:“哥,我错了。”   方仲辞一阵牙疼,他怎么就能长了一张这么乖的脸?能让人只看一眼就不由自主的生出怜惜。   就算他拿着喇叭出去喊自己被这个人睡了,谁信!谁能信?!   方仲辞倒吸了一口凉气,负气的吻在了叶栖唇上。   他不间断的吸吮让叶栖被迫急促喘息起来。   为了防止小崽子作妖,方仲辞直接将十指紧扣在叶栖的指缝间,将他整个人箍在座位里,限制他的行动。   叶栖贪恋这种被方仲辞亲近的感觉,他心中那种想掌控主动权的控制欲在开始撕扯,想让他随时反力将方仲辞反扣下去,但叶栖知道自己不能。   才让方仲辞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断然不能一直强势下去,要是引起了他的不满和逆反,之后的路,他很难预料。   他只能强压下沸腾的骨髓,迎合着方仲辞的压制。   直到方仲辞因为叶栖的乖顺吻的心满意足,他才抽身将叶栖放开:“以后少招我,知道吗?”   叶栖点点头:“知道了,哥。” 番外一(上) 融暖的阳光洒散过商场贵宾室的一角。 方仲辞笔尖还未触到纸张,经理就再次用指尖挡在签字区:“不好意思小方总,您确定您另一半的身高体重三围是这样吗? 虽然时间紧迫,但再量一遍还是最稳妥的。不然我们改约明天?这尺寸一旦发出去,设计师方面就真的无法更改了。” 方仲辞微微挑眉:“你都和我确认好几遍了,怎么这么磨叽?我时间很宝贵的,还要留着回家陪我如花似玉的媳妇。手拿开,签完马上订,别再耽搁了。” 经理眉角为难的微动,还是迟滞的移开了挡在纸张上的手指:“那,那祝您和夫人百年好合。” 夫人这个词汇莫名取悦了方仲辞,他顺滑的署下签名,转身离开贵宾休息室。 庆功宴当天。 叶栖刚打开吹风机,方仲辞立刻回拨了已经被他挂断三五次的重复号码。 “方先生,您终于接电话了。真的不好意思,机场物流受到天气影响,您定制的礼服也将延迟到达。” “?”方仲辞迷惑的眯眼,“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好像已经违约超时两天了吧?” “抱歉……” 方仲辞啧一声,打断了对面的长篇大论:“停,两个小时,一分钟都不能再多了。” 他瞟过浴室方向,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你们还有119分钟。” 补完这一句,方仲辞立即挂断电话,又删除了和他们有关的所有通讯记录。 方仲辞调整好表情,防止他家小聪明发现什么端倪。 他缓缓走向浴室,半颗头探出门口时,镜子里叶栖的嘴角已经扬起。 方仲辞自然的从身后抱住叶栖,在他后耳处轻啄了一口:“宝贝儿,我帮你吹吧。” 镜中的叶栖摇摇头:“我自己来,你抱着我就好。” 方仲辞听不太清叶栖在讲什么,只知道自己的提议貌似被拒绝了。 他抬起右手从叶栖抓着吹风机的手臂一路摸过肩膀,滑过侧颈,最后轻捏了一下叶栖的耳垂。 灼热的呼吸突然靠到叶栖耳边,轻呼过一口气。 “那你吹头发,我吹你。” 叶栖周身一片颤栗,喉结滚了半圈,手上摇晃吹风机的动作蓦地顿住。 吵闹的嗡嗡声戛然而止。 叶栖反手把方仲辞推扣在洗手台上,四目相接的刹那吻上他到处点火的唇瓣。 浴室里没关紧的龙头传来滴答的水声,纠缠着呼吸和雾气,拢起一片暧昧。 “哥,”叶栖半拉开和方仲辞的距离,用他染上情.欲的眸子迷离道,“到你洗澡了。” 方仲辞后颈一紧,就被领带上突如其来的力拉扯进浴室。 唇间柔软的触感不停,混杂着叶栖唇齿间薄荷牙膏的清新。方仲辞不自觉抬手没入叶栖的发丝,反馈给指尖的冰凉没有带给他一丝镇静。 被解下的黑色领带划过指尖,不舍坠地。 淋浴间透明的玻璃推拉门不知被谁被扯开,焦急的碰撞在墙面上。 干燥的衣物被潮湿的空气染的没有脾气,安静的瘫软在地。 “哗——” 叶栖打开淋浴头的开关,热水顺着方仲辞的肩膀划过胸膛,继续向下流动。 “哥,我现在好想变成你身上的水。” 话音刚落,方仲辞不明就里的被再次擒住嘴唇。 刚刚歇下的水雾再次蒸腾而起,萦绕在肢体的交缠中。 直到叶栖同水流一同扫过他身上的每一寸,方仲辞才明白叶栖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荒唐过后,方仲辞猛然想起礼物即将送达的事。 他单手撑开叶栖:“差不多了,庆功宴的衣服还没准备,我们两个主角总不能迟到吧。” 说完,方仲辞的掌心自然搭上被水冲到发烫的扶手。 叶栖单手挡住他的路,另一只手接下两泵沐浴液。 方仲辞双眼怵然放大,瞬间洞悉叶栖的意图:“别,这东西太辣了。” 叶栖一动不动的盯着方仲辞,泛着水汽的眼睛眨了眨:“你怎么知道?” “……”方仲辞一时百口莫辩,最终还是在叶栖纯洁无害的眼神下缴械投降。 “顾铭羽,顾铭羽在江恪身上试了。江恪半个月没和他说过话,手都不让他碰一下。” “哦,怪不得你上上个星期出去,和我说你走访受害者来着。” 方仲辞的视线不自觉偏移半寸,上上个星期,他的确是去劝江恪了。顾铭羽死活不让他把这么丢人的事往外说,他就瞒了叶栖。 但实际上,替他俩解决矛盾连半个小时都没占上。方仲辞却正好借着这个由头给他俩定了两套礼服,专用于今晚的庆功宴。 方仲辞已经遭不住叶栖审视的眼神了,尤其是在这样“坦诚”的状况下。 他得快点出去。 就在这时,叶栖伸手又按下一泵:“或许只是他们的沐浴露牌子刺激性成分太多,我买的这个,可以试一下。” “小兔崽子,我是不是太惯着……”方仲辞来不及推拒,叶栖的手已经靠了过来。 方仲辞的话音顿失,那捧沐浴露却被按在了他头顶。 “我本也不是你想的这个意思。对你有害的事,哪怕是会伤你一根头发,我也不愿意尝试。”叶栖倒吸一口气,“时间差不多,洗过头发,准备准备,让我哥能在今晚做个光彩照人的主角。” 方仲辞心口一滞,呆愣的点点头,不再乱动。 直到头发吹干,方仲辞才想起来拿手机查看信息。这一看才发现,他准备的礼物马上就要到了。 当方仲辞听见一阵稳健的脚步声时,他轻笑一声。 拉开电视柜的抽屉,他寻出一根事先准备好的缎带,不由分说的遮在叶栖眼前。 “哥,这是……” “嘘——等会你就知道了。” 红色绸带将叶栖的肤色衬的更加白皙,彼此热络留下的潮红隐隐从面庞里透出,让方仲辞心头悸动,忍不住偷亲了他一口。 那一记吻后,方仲辞拉开门,接下定制的礼物。 他将礼物放在地上,拉下绑在叶栖眼前的缎带。 与此同时,他单膝跪地,将礼物从地上托举起。 只是旁人求婚大抵都是举一个小盒子,唯有方仲辞搞的这么大一个东西。 本想着这样会更有诚意,但眼下似乎是显得有些尴尬。 如果这礼物两天前就能到,他能走一遍流程,大概就不会像这样举着。但事已至此,婚还是一样要求的。 方仲辞稳稳托着盒子:“虽然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但我不能自私的让你不明不白跟着我。打开盒子看看。” 叶栖的眸光下移三分,听话的打开盖子。 盒子里装着定制的礼服,所有衣物上方中心摆着一个戒指盒。 一切看上去好像都没什么毛病,只是…… 叶栖心情略有复杂的抄起盒子上层的衣物,整个拉开,一个酒红配黑的丝绒连衣裙乍眼的呈现在他眼前。 “很早之前伯父伯母就把你托付给我照顾,但我现在还是想问……” 自信抬眼的那一刻,方仲辞所有的词都被卡在嘴边,硬生生的被推回嗓子眼。 在叶栖困惑的眼神下,方仲辞的下巴惊讶到根本合不上。 他把自己手里的盒子放在地上,半跪着从衣服底蓄满的纸屑里捞出半个月之前签署的协议。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选择款式时,错将套装裤勾成了套装裙。 怪不得当时销售经理看他的眼神那么意味深长,怪不得还反复询问不让他签。 方仲辞懊悔的紧闭双眼,手心却传来一阵拉扯的力道。 他刚起身站稳,叶栖却突然单膝跪地。 叶栖从盒子里取出一朵玫瑰,将戒指盒里其中一枚戒指放入花芯:“我是你救回来的,命都是你的。这戒指虽然是你买的,但求婚这种事,还是留给我比较合适。” 说着,叶栖将那朵红玫瑰向上托了托,笑意顺着指尖染在玫瑰上。 在海水中抓到残碎的玫瑰时,方仲辞就抓住了全部希望。 而此刻接下这朵玫瑰,就彻底交付了余生。 方仲辞将花芯中的戒指取出,推上自己的无名指。 “以后请多指教。” 方仲辞轻道一声,就像叶栖第一次正式同他见面时说的那句一样。 番外一(中) 当再看见地上的那件裙子时,两人都有些犯难。 叶栖将衣服拾捡而起,眉眼里略过一丝寡淡的惆怅:“这衣服怎么办?” 方仲辞摸摸下巴,主意顺着活泛的脑子溜到嘴边:“怎么说都挺贵的,不然……找人改改送给叶玲那丫头?” 这主意一经提出,就被叶栖严词拒绝:“那怎么行,这衣服可是一对,怎么能瞎送?” 方仲辞笑着接过裙子,嘴角扯上一丝不怀好意,视线顺着叶栖的长腿一路瞄到他白皙的脖颈:“那……你就勉为其难的穿穿?好歹也是我为你量身定制的,尺寸肯定正好。” 刚说完,方仲辞攥着裙子的手背上蓦地覆上一抹紧实的温热。他抬眸对上叶栖微压的眼眶,耳边同时传来叶栖的低声:“第二次了。” 没等方仲辞回过味来,整个人就被叶栖压进沙发,裙子连带着右手一起被叶栖锁扣在沙发边缘。 叶栖欺在他身上,一只手控制住他,另一只娴熟的解开他的衣扣。 方仲辞胡乱的拒绝,可拉扯的每一下却都好像变成了帮忙。方仲辞急切的瞟过时钟:“小兔崽子,时间,看看时间,几点了!还去不去庆功宴了?” 叶栖手上不停,微扬的声音里透着少有的兴奋:“换个裙子,还是来得及的。” “我他娘的,”方仲辞半吼着,“你给我起来!” 挣动中,一声皮带扣被弹开的清脆回荡在客厅里,直戳在方仲辞耳畔。 只是怔神的一瞬,丝绒质地的柔软直接从他头顶套下。下一秒,崩溃顺着方仲辞的头顶迅速蔓延到脚底。 “哈哈哈哈……”叶栖崩不住的狂笑。 大笑的力度让他不再有力气能扣死方仲辞。方仲辞蓄力,猛地把叶栖从沙发上掀了出去。 叶栖咕咚一声落在地板上,笑声却根本停不下来。 方仲辞把套在脖子上的衣裙往叶栖身上一甩,透出的眼神能将叶栖戳出十来个窟窿。 “哥,再穿给我看一次好不好?”叶栖边笑边道。 方仲辞已经紧皱的眉头又锁紧一分:“你说什么?” 那种威胁对叶栖来说只能用微不足道形容,他继续说:“就是那套睡衣,临业市家里那套猫猫睡衣,我还想看一次。” 方仲辞的后槽牙磨得吱吱响:“你是不是想挨揍?” “挨打就能穿吗?” 见方仲辞不再想接这个话茬,叶栖侧看过去:“嗯?” “我知道你想什么,循序渐进,先来一个我之前接受过的麻痹我,再慢慢磨我穿女装。”方仲辞冷哼一声,“早点死了这条心,女装绝对不行,睡衣……就,就,你过生日的时候吧。” 叶栖眼底一亮,从地板上半支起身子:“明天就是我生日。” 方仲辞翻起身,锋利的眼神划过叶栖:“小兔崽子,你是不是以为我傻?我三天不打,你是不是就要上房揭瓦。” 在方仲辞接二连三的强压里,叶栖却没有半分改口的意思:“每天都是我的生日,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如获新生。” 方仲辞被他的情话噎的没有办法,猛地倒吸一口气,原本充盈在胸腔里的怒气被冲散的一丝不剩。 叶栖这个人真的很独特,似乎从出现开始就无声无息的吸引他的视线,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心。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能轻而易举的填补上他所有弱处缺点,一声不响的将他拖进一个名叫「叶栖」的世界。 方仲辞不得不承认自己败了,他半挑眉看向叶栖:“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情话了?” “想来见你的每一天都学一句,积攒到现在,已经能融会贯通了。” “所以,你的吻技也是这么提升的?”方仲辞随口一回。 “不止,还有床……” 方仲辞半腾起身:“行了,打住。” 他无奈的扶额:“我现在觉得我罪恶感满满,把你这样的小孩都给教坏了。” 叶栖的指尖向上攀搭上方仲辞的半露腰侧:“哥,那今晚还言传身教吗?” · 华灯初上。 庆功宴上,叶栖和方仲辞还在接受着来自不同人的祝福。 叶栖又拦下一杯递到方仲辞眼前的酒,一声不吭灌进口腔。 客套的点头示意后,叶栖不慎绊在桌角,步伐略有歪斜。在他寻回平衡之前,一只有力的手就先将他紧揽而过。 四目相对时,叶栖在方仲辞眼底读出些许愠怒。 他刚要开口,腰上的力再次收紧三分,直箍着他向没人的方向而去。 叶栖不抗拒,就随着方仲辞的力气紧贴在他身侧。 终于转到没人的角落。方仲辞脚步一顿,直接将他扣到墙上。 叶栖才略微张口,下巴就被方仲辞单手锁住:“不能喝就别替我挡,回头喝醉了,还要再胡乱亲谁?” 叶栖长睫微抬,那双漂亮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晶晶亮:“我觉得,我闻到了一股醋味。” “和你说话呢,你没来找我之前喝醉过吗?都和谁待在一起的?” 方仲辞的怒气更盛,叶栖却不以为意的轻嗅过他的嘴角:“这里也酸。” 他撤开半寸,拇指重重擦过叶栖的唇:“说话。” 但叶栖只是低眉笑着,方仲辞加深了锁他下颚的力,另一只手从后腰威胁性的下探。 也就是一刹,叶栖捏住方仲辞扳在他下巴上的手,向下一带的同时将方仲辞推到另一面墙上,眼角微抬:“哥,我几时和你说过我酒量差?” 方仲辞微挣两下,就放弃了抵抗:“上次庆功宴,你喝了10杯不到就醉的不省人事,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然有,”叶栖嘴角的笑意晕染开,“我记得那时候,你把我带到你家,还亲了我。” “明明是你先……” 话说到一半,方仲辞忽然顿住,对上叶栖微弯的眼睛,看着他积蓄笑意缓缓绽出。 “哥,记得我刚刚喝几杯了吗?” 方仲辞沉默。 “17杯。”叶栖轻道。 “……” 方仲辞后脑一麻,这样说起来,当时叶栖逮到他就亲,第二天还装的和没事人一样,就全都是“勾引”的一环? 肺泡高负载的运转让方仲辞气不顺,正欲发作,身旁却忽然走过不知道从哪出现的服务人员。 叶栖快速拉过方仲辞躲进厕所隔间,再次压身靠过:“哥,我当时本想和你交代的,是你不要我说,我也没办法啊。” 那声音里带着几缕委屈,逼得方仲辞有口难言,最终只得长叹一口气:“铺天盖地的网,只为了我这么一个猎物?叶警官,这笔买卖看上去不划算啊。” “不对,哥,”叶栖摇摇头,“我才是那个猎物,你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我深陷其中,自愿被捕。” 方仲辞一时哑然。 长达几十秒的对视让方仲辞口干舌燥:“想尝尝吗?” “嗯?” “醋味。” 悠长的尾音转在叶栖的耳道里,伴着软滑的唇舌寸寸勾起他的爱意。 这是他拿命爱的人,也成了那个会拿命爱他的人。 何其,有幸。 短暂的温存被厕所里传来的交谈声打断,方仲辞示意他先出去。 两人一先一后离开卫生间,在门口碰头时,互相嘲笑对方略有红肿的嘴唇。 笑够了,方仲辞抬手理理叶栖的衣领:“都说人靠衣装,我看是衣装靠人。随手买的衣服也能让你穿的这么高级。” “随手就是我两个月工资?” “不多,”方仲辞压低声音,“叫声老公,我把这副身家都给你。” 在叶栖的睨视中,方仲辞踏步走回宴会厅。 迎面走来熟识的面庞,方仲辞笑着接过话题。到喝酒时,那两杯又落在了叶栖口里。 这时,顾铭羽搀着江恪从两人面前路过。 江恪显然不会像和叶栖一样装醉,他整个人罩在顾铭羽身上,周身的清冷气仿佛一扫而空。 “恭喜啊,”顾铭羽把江恪又怀里揽了揽,“今天就不多说什么了,我也不想像他们一样灌你们酒。改天我们单独聚,这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顾铭羽就架着江恪离开。 叶玲绕场三周半,终于又找到了方仲辞。 她一手一个蛋糕向两人奔了过来,自己啃了一个,另一个递到了两人面前。 方仲辞刚要伸手接,叶玲却一缩手:“不不,这是给叶栖的。” 两人皆是一怔,叶栖呆滞的瞟过方仲辞,接过那块精致的糕点。 “呐,拿了我的糕点,就是接受了我的嘱托。我最爱的老大就交到你手里了,虽然我好像打不过你,操作技术也不如你。但要是我老大不开心,我可是很会煽动民情给你压力的。” 说着,叶玲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口奶油:“懂了吗?” 叶栖点点头,舔了口奶油。 方仲辞一指弹到叶玲脑门上:“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们在一起,突然说这种奇怪的话干什么?” 叶玲不说话,大眼睛瞟过两人指节上反光的戒指,瘪瘪嘴。 “走啦,我还没吃够呢。”说着,叶玲就舔着勺子要离开。 “等会,”方仲辞叫住他,“谢立真呢?” 叶玲半转过身子:“他本来就闷,从肖那事之后,他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刚才我陪他待了会,这会已经喝醉了,被陆询送去了。” “陆询?禁毒支队的陆询?最近总跟在你后面送东西那个?”方仲辞问道。 “是吧。”叶玲似有心虚的眨眨眼,“不说了老大,走了!” 方仲辞苦笑一声,看向叶栖:“我有种小姑娘要长大了的错觉。” 叶玲离开,应酬再次接踵而至。 方仲辞纵然知道叶栖能喝,可这一杯杯下肚,心头还是忍不住泛上阵阵心疼。 他抬手扶额,灵机一动,直接没骨头的往叶栖身上一歪。 叶栖抬手扶稳方仲辞,客套的对着眼前人道歉。 寒暄的人离开了,叶栖轻唤了一声方仲辞,但他好像没有反应。 “哥,”叶栖轻抚过方仲辞微烫的面颊,“醉了吗?” 方仲辞往他肩窝里蹭了蹭,呓语般回着:“没……没醉。” -------------------- 柒柒带着纯糖小番外预祝所有小天使们新年快乐鸭~? 明年见~ 陆询:第二卷37章第一次出场,是在侦办被枪杀男孩一案中出现的缉毒民警,父亲曾是牺牲的缉毒警察。因为侦办此案被刑侦支队众人熟知。 番外一(下) 叶栖淡淡一笑,打眼扫过庆功宴上的人,精准的找到了赵局的位置。 因为方仲辞看上去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赵局也只好摆手放人。 一路扶着方仲辞到停车场深处,叶栖才摇摇方仲辞的肩侧:“好了,哥,不用装了,我们解放了。” 可方仲辞却不肯起身,严丝合缝的贴在叶栖身上,手还不老实的蹭来蹭去,故意将呼吸打在叶栖的敏感地带。 叶栖低笑一声,从方仲辞裤兜里摸出钥匙,开锁后自然的把方仲辞平放在后车坐上。 他替方仲辞调整了一个略微舒服的姿势,轻抚过方仲辞的眉眼鼻梁,又在他嘴上轻扫而过:“哥,还不醒吗?” 可方仲辞好像还是不肯起,还逼真的醉醺醺的动了两下。 叶栖故意将外套脱掉,用力向前座上一搭,半跨上方仲辞,指尖轻缓的勾挑。 扣子从方仲辞胸前轻跃而起,又懒洋洋的跌下。 叶栖猝然拉近与方仲辞的距离,从他耳后吻到唇角。 衣物摩擦的窸窣和掺杂酒气的呼吸,迅速将车内的空气加热。 与此同时,叶栖的指尖划过方仲辞的腹部线条,指节落在了金属质地的皮带扣上。 指甲划擦的声音细微,钻的人耳痒。 方仲辞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猛地攥住叶栖的手,单手撑起:“小兔崽子,想干什么?能不能注意影响?” 叶栖笑着退开,倚靠在车门上:“哥,不装了?” 方仲辞的眉眼被困惑萦绕,万分不解:“你到底怎么看出来我没醉的?” “嗯……”叶栖眼珠半转,“大概是因为……经验丰富?” 倒吸一口气,方仲辞彻底直起身:“那你要是猜错了呢?” 叶栖身子半倾,划过方仲辞未扣好的前胸衣扣:“那大概也不亏。” “嘶——”方仲辞拍开叶栖伸长的手,“拿开,小色胚子。” 他本想着让叶栖感受一下他曾经的感受,可叶栖偏偏不上当,还险些让他又跌进陷阱。 方仲辞边理衣襟边向叶栖睨视过去:“知道我装,还带我去老赵那出洋相。” 叶栖笑着靠前帮方仲辞系扣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想继续在里面浪费时间,这也是最快的办法了。” 抚平方仲辞衣间的褶子,叶栖看了眼路上叫的代驾,看定位应该马上也就到了。 这时,方仲辞嗡声一响。 方仲辞捏捏眉心,从外套内袋里找出手机,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沉重的声音令方仲辞的神经莫名一紧:“对不起,方副支队长。虽然不应该在这时候,但眼下我们不得不要告知您一个坏消息。 方天成方局长今日的调查结束后,在回途路上不幸冲下盘山公路围栏,坠崖后失联,现在生死不明。” 周边的响动忽然静了音,方仲辞眼前一片模糊,失控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昏厥前,父亲上次打电话时最后留下那句“你还能相信我吗”不合时宜的在他脑子里响过一遍。 “哥!” 叶栖接住方仲辞,接过他手里的手机。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对方局搜寻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很抱歉,现在实在不得已通知您。” 代驾恰巧敲了敲玻璃,叶栖对他快速招手:“快上来,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 那代驾愣了一下,连开场白都没来及做,就慌张的坐进了驾驶位。 车子发动起的同时,叶栖转声对电话那头继续道:“不好意思,静宁市刑侦支队叶栖,方局怎么了?” 电话里的人又重复了一遍。 “烦请告知具体地点。”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叶栖将方仲辞向怀里拢了一下,用他的手机给公司的经理人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那人的小方总还没喊完,就被叶栖的指令覆盖而过。 叶栖要求他马上动用人脉,在方局坠崖的区域组织一批搜寻队,配合警方行动一同搜索方局的下落。 挂断电话,叶栖聆听着狭小空间内属于方仲辞的平稳呼吸,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案件结束到现在,他们从未停止对宋荏临死前所说那番话的核实。 宋荏的话大多数都得到了证实,唯有他口中那个一直在培养他的“A”,根本无迹可寻。 如果从极度的客观的角度来审视这件事,其实叶栖根本无法确定,在关于方天成的这件事里,究竟是宋荏在说谎,还是方局在说谎。 如果是宋荏在说谎,那一切自然顺理成章。 但如果是方局在说谎,他为什么要说谎?他又隐藏了什么? 还有今天的坠崖,是巧合,是算计,还是……隐匿的方式? 他将视线移到方仲辞身上,一块巨石压上心头。 叶栖带着方仲辞飞奔到急诊室,一番紧急检查后,医生说方仲辞只是暂时昏迷。 在休息室外和医生交谈良久,叶栖才知道,方仲辞一直在刻意隐瞒他最后一场战役后留在身上的损伤。 而今天的突然昏厥就是一个警告。 但只要接下来工作强度不超标,休养个一年半载,方仲辞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医生离开了,叶栖回到床前,看着方仲辞呆愣的怔神。 他们这样的工作性质,想要工作强度不超标,又谈何容易。 叮的一声,方仲辞的手机传来经理人一切安排妥当的信息回复。 叶栖放下手机,重约了代驾,将到达的终点选在了方局坠崖的位置附近。 一个小时后,叶栖带着挂着吊针沉睡的方仲辞离开了静宁市。 他再了解不过,与其让方仲辞清醒后急火攻心,不如把他带到离消息最近的地方,才能让他的情绪得到最大程度安抚。 次日,搜寻队传来消息,坠崖的车辆已经找到。 但车上仅有一人,已经身亡。 而方局和另一个同行的警察,暂无其他消息。 几日后,警方已经放弃搜寻,只有叶栖方仲辞和他们雇佣的人还在崖底锲而不舍。 但结果并不如人意,他们始终没能找到失踪的人,或者尸体。 到最后,他们找到一枚沾着血迹的素银尾戒和一些残碎的布料。 戒指是方仲辞母亲留下的遗物,方仲辞亲手在父亲被送去调查前放在他手心的。 方仲辞接过那枚尾戒,失声痛哭。 那天,方仲辞回到办公室,猛然想起一个被尘封已久的证物。 他打开自己一直锁死的柜子,可他翻箱倒柜,却根本找不到之前江恪从碎尸案案发现场带回的那块沾着父亲DNA的手帕。 手帕,消失了。 由于时间跨度太长,办公室人来人往,方仲辞根本无从查起是谁偷走了那块手帕,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那几天,在叶栖的陪同下,方仲辞回了一趟临业市。 昏沉的墓园里,方仲辞再次站在母亲的墓碑前。 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的那枚素银戒指,在风声的隐蔽下再次悄声问着:“妈,我还该信他吗?” 那风声穿过树叶,带起沙沙作响。 像是在应声,又像是在摇头。 他将眸光移到叶栖身上,忽然又释然了。 好像没什么好担心的,不管真相如何,不管以后会怎样,至少他永远不再是一个人了。 · 半年后。 心理咨询室里,叶栖聚精会神的听着,医生清丽的声音却忽然停止。 叶栖疑惑的抬眼望去:“怎么了?” “你每次都会反复询问我治疗过程,其实你知道的,方师兄的情况已经明显好转。以他的意志力,只消再几个月,就能彻底走出来。 那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你自己的状态?以我在方师兄嘴里听到的来看,你这半年为了不让他加班,无所不用其极。且不说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就单说这种偏执……” 叶栖轻笑着移开手上挡住一片阳光的杯子,让初春的暖意洒在桌面上:“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这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 医生不再说什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协议,推到叶栖面前:“下一次就是下一疗程了,让方师兄再重新确认一下你获取他全部治疗信息的权限吧。” 叶栖将协议推了回去:“你还是问他,他要是不肯签字,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问什么。他想让我知道,我就多了解他一点,他若是不想我知道,我也永远尊重他的选择。” 医生悻悻的收回协议,放回抽屉里:“春天又来了,可惜本单身狗还是一样被虐。” 叶栖笑笑,离开了办公室。 坐在不远处椅子上玩手机的方仲辞抬起头:“今天还是挺快的,走吧,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叶栖似有惊讶道:“原来每次都要等很久吗?” “嚯,你才知道?” 方仲辞把手机一收,拢拢叶栖颈间的围巾,替他将料峭春寒抵御在外。 他语气夸张:“怎么说呢,感觉我自己都没在里面待那么长时间,等你等到快发芽了。” “错觉,”叶栖眨眨眼,“一定是错觉。” 方仲辞轻哼一声:“今天想吃什么?” “嗯……”叶栖想了想,“土豆牛肉吧。” “我来做。”叶栖笑然。 -------------------- 情人节快乐鸭~ 189 元宵节番外 早春的阳光洒在餐桌上,落在一碗元宵上。 方仲辞把碗里的瓷质汤勺递给叶栖,眼神比量:“尝尝,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好歹也是我亲手煮的。” 叶栖呆滞的接过勺子,落在碗边,回荡出一声清脆。 看着叶栖的模样,方仲辞干脆用勺子舀出一枚元宵,放在嘴边小心的吹着。 温度差不多了,他才把勺子递到叶栖嘴边:“赏个脸呗。” 看着叶栖把元宵嚼碎吞下去,方仲辞才颇有仪式感的捧上叶栖的脸颊:“每年一颗元宵,许愿我们时刻都能团圆。” 见叶栖还不说话,方仲辞有点不安,他用指尖摩挲过叶栖的脸颊,透出的气音显得小心翼翼:“怎么了?” 猝不及防的,一滴温热落在他手背。 方仲辞有点哭笑不得:“我不就是买了套房子,至于感动成这样?你要是喜欢,明天再去买两套就是了。” “不一样,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只拥有我们两人回忆的,家。” 叶栖细碎的声音融在时钟的滴答里,顺着耳畔流淌进方仲辞心房的缝隙中。 方仲辞的指尖插进叶栖鬓角间的发丝中,会心一笑。 他名下的房子不少,但他仍坚持赶着春节假期的空档,跑遍各大楼盘,找到这处心仪的位置。 而今天,正是他们乔迁的第一天,恰巧也是元宵节。 方仲辞啧了一口,缓缓起身,在叶栖眉间落下一吻:“是不一样,婚房嘛。嗯,这样说来,我也该找点人来暖房。” “婚……”叶栖重复一半的话音顿住了。 “怎么了?”方仲辞的话语说的极其自然,就像他说的话是之前说好的一样。 叶栖摇摇头,心底生出的笑意淡淡的氤氲在空气中,他低声:“好。” 方仲辞悄然绕过饭桌,点了点叶栖右后方的位置。 顺着方仲辞方向,叶栖自然的望到了时钟,现在刚好是12点。 转头,他撞上一个炙热的吻。 擒住叶栖的嘴唇的刹那,方仲辞开始侵略性掠夺。扣在叶栖下巴上的手顺着他顺滑的下颚线,勾勒着他身上的骨线。 这时,电脑管家煞风景的播报起来:「中午好,sir。数据表明,这是您和叶先生本周第12……」 “闭嘴!”两人齐声喝止,又在下一瞬四目相接。 叶栖单指抹过方仲辞湿润的嘴角:“哥,一个元宵吃不饱,离晚饭还有好长,我好饿。” 说着,叶栖反扣上方仲辞的腰,用力扯向他们的新卧室。 不知是谁急促的磕在门框上,声音来不及落下就融合在床铺的窸窣的响动里。 房间一次次升温,不知觉间就被夕阳染上了余晖的颜色。 方仲辞困倦的睁开眼,揉了揉眼角:“我感觉小耳朵在叫我。” 叶栖摸上方仲辞的发丝:“我们还没把它接过来呢。” “哦,”方仲辞揽上叶栖的腰侧,“每次这个时候,它都要在门口挠门,搞得我都幻听了。” 叶栖笑然:“小馋猫大概是以为我们在偷吃什么,不带它吧。” “的确是在偷吃,”方仲辞的指尖自上而下扫过叶栖的脸颊,在他下巴上一挑,“还香的很。” 叶栖小扇子般的睫毛的上下颤动,语气里沾着愉悦:“是很香。” 方仲辞瞪了他一眼,懒得反驳什么,他换了口气:“过两天再把小家伙接过来吧,毛孩子也是孩子,我还想再和你过两天二人世界。” 看向天花板的瞬间,方仲辞忽的想起什么,猛地翻过身,找起了手机。 “叫过了,用你的手机。” 方仲辞转回身,移到刚才仍有余温的位置:“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想做什么?” “因为我是住在你心里的人,所以无时不刻知道你在想什么。” 方仲辞嗤笑一声,听着叶栖老套的情话,嘴角却怎么都不肯落下来。 “那我手机藏的108个备胎,你也发现了?” 说着,一抹微凉落进被子,顺着方仲辞精壮的腰腹向下。随之而来的,是叶栖的煞有其事回答:“发现了,都删了,一个不剩。” 当那指尖滑到他的敏感位置时,方仲辞连忙撤了半身:“不行,真不行了,下次吧。” “但我还是饿。”叶栖委屈的压了一下眼角,又喊道,“哥。” 听着叶栖轻软的声音,方仲辞拉住他的手蓦地一松,主动缠吻上他唇。 ·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叶栖本想先行准备,却在起身时被方仲辞搭住了腰:“你不会要下厨吧?” “怎么了?” “怎么了?”方仲辞边重复着边从床上窝起身子,“当然不行,你的饭菜,只能做给我吃。” 这样的理由让叶栖一时无话可说,他扫过周身疲惫的方仲辞,嘴唇微张。 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方仲辞噎了回去:“怎么都不行,你要是怕我太累,就在外面买点,我再做点。总之,你做的饭,只能给我一个人吃。” 叶栖眼神下移,向方仲辞过去:“我能问问,你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占有欲吗?” “是作为老公的自觉。”说着,方仲辞扶着腰下床,将脚塞进了拖鞋里。 长叹了一口气,方仲辞欠欠身,缓解着身上的疲乏,“没死在枪口下,倒是要死在小美人床上了。” 叶栖嘴角一勾,连忙下床,赶上方仲辞的步子。 方仲辞倒吸一口气,气流在牙关处带起一阵嘶嘶声:“不是不让你……” 他一转头,正撞上连连点头的叶栖:“听你的,我在外面订点。一会我帮你打打下手,总不算动手做饭了。” 拿叶栖没办法,方仲辞只好沉默应下。 六点半后,陆续有人到来,叶栖就被方仲辞打发出去招呼客人。 空旷的客厅开始热闹起来,也添了不少人气。 叶玲忽然凑到江恪身边,戳上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江主任,你终于答应了?” 江恪低应了一声。 闻言,陆询靠过来,确认了那是枚戒指后,忙向顾绎均拱手道喜:“这是第100次求婚,终于有结果了啊。” “下个月我们的房子也就装修好了,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顾铭羽边笑边说,嘴角快到扯到耳后根。 陆询连笑了几声,将视线落在叶玲身上:“就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的运气了。” 感受到视线的灼热,叶玲忙从沙发上起来,坐在了叶栖身边岔开了话题:“你们家不是有只猫吗?小家伙呢?” 叶栖的眸光掠过厨房里忙碌的方仲辞,想起他刚才在床上说毛孩子影响二人世界的言论,心口倏而一痒:“小耳朵它可能想在原来的家里待一阵。” 身旁的叶玲努了努嘴:“太可惜了,我跟着老大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踏进他家门,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你想来的时候,都可以,总有碰到它的时候。” 叶玲的眼底泛上星光点点,一把拉住叶栖的衣袖:“真的?” 紧接着,一声拉门声钻进叶玲的耳朵。 一转头,她发现方仲辞正拿着铲子站在厨房的移门口:“干什么呢?说我什么坏话呢?是不是不想吃饭了?” 感受到危险气息,叶玲忙松开叶栖的衣角,一脸纯洁的抬眼笑。 这一眼让她蓦地看见方仲辞眼角血丝缠上的血块,她想都没想,就口无遮拦的问道:“老大,你眼睛怎么了?被油烟呛了吗?怎么搞得那么红?” 叶玲的死亡三连问让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方仲辞的眼角上。 瞟过叶栖略有尴尬的神情,顾铭羽瞬间洞悉了什么。他碰了碰陆询的手臂,故意将声音提高:“陆询,我教你怎么和喜欢的姑娘表白吧,百试百灵。” 可陆询却毫不留情拆了他的台:“嗯……求婚100次才成功的经验,大概不要也罢。” 帮方仲辞解围莫名被身边人反戳一刀的结果,是顾铭羽始料未及的。 他负气了呵了一声,低道:“你这情商,怕是追求就得费108次。” 话音刚落,叶玲就对着陆询扬了一下下巴:“陆询,我们家电灯坏了,明晚能帮忙修修吗?我请你吃饭。” “啊?”陆询摸摸后脑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修电灯我可能不太行,我帮你找个人吧。” 终于憋不住的顾铭羽哈哈大笑,顺手把桌上的小橘子扔到从进门开始就不说话的谢立真手上。 只是谢立真好像会错了意,他叹了口气,边剥桔子边道:“我会修,我帮你。” 陆询上赶着点头:“那就谢谢了。” 顾铭羽的笑盛愈发大起来,瞬间把整个聚会的气氛带的更热闹起来。 这时,方仲辞用脚推开了厨房的拉门,把元宵放在了整个饭桌的正中间:“都别笑了,元宵节吃元宵,必不可少。” 他一碗一碗的耐心的盛着,又分发给每个人。 盛到最后一碗时,叶栖将他手里的勺子取了过来,替他盛下了最后一碗。 方仲辞欣然接受,在碗被放在手心的同时说了话:“谢谢大家今天替我和叶栖暖房,希望我们每一年都能像这样一起团圆。” 几人端起盛元宵的碗,像碰酒杯一般互相碰着。 窗外,璀璨的烟花齐齐绽放,给漆黑的夜空染上灼人的光彩。 方仲辞望着烟花,手掌向后摸索到叶栖的指尖,紧紧锁扣上。 他回过头,却发现叶栖的视线一直都在他身上。 烟火在他眼底绽放,好似永恒不灭。 -------------------- 啾啾啾,元宵节快乐~ 元宵节也是古代情人节呐。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