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快穿之甜度百分百》 第1章 告白失败会死球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如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旖旎的夜市花灯下,一袭黑色风衣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粉腮含春的貌美女人,没有丝毫迟疑地说道:“你我之间,永远没有可能。” 女人头顶刷过一行高亮的大字—— 第七十九次告白,再次惨败。 宛若一阵电流经过全身,苏棠肩膀一颤,一双水眸迅速晕开委屈。那般我见犹怜的姿态,足以撩拨任何男人动荡的芳心。 然而,江霖已经对这张纠缠自己二十年的脸产生了免疫,看都没多看一眼,便迈开步子径直离开。 “你等一下!” 苏棠的心态崩了,不顾周围人来人往,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论家世、样貌、学历和能力,我到底哪一点配不上你江霖,你为什么永远要拒绝我?!给我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我保证再也不会来骚扰你!” 她真的不懂,自己和这个男人从幼儿园起便一直被命运红线牢牢紧绑,是众人眼中“不在一起没天理”的登对金童玉女,搁哪都是毋庸置疑的男女主标配,放任何时代都是没有阻力的天赐良缘。这么多年来,他也从未喜欢过别人,为什么却总像躲瘟神一样躲着自己? 一颗真心捧了那么久,苏棠也累了。今夜,她迫切想要个了断。 江霖的步子一顿,罕见地转过身来,深邃的眸光有些复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一见到你,我心里就……” 停顿片刻后,江霖在苏棠期待的目光中轻启薄唇,冷冷道:“就觉得靠近你准没好事,而且是非常不好的事,会死人那种。” 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仿佛有一道屏障隔绝了周围的人声,只留他们默然对视。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上一张被人丢弃的彩色传单,“啪”一声盖在了她脸上。 苏棠甚至有些感激这张传单,因为它成功遮蔽了此刻她气到狰狞的可怖面容。 纵使她之前已经幻想了成千上万个江霖会拒绝她的理由,都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么个鬼扯的鸡掰答案! 靠近她就会死?! 他是把她当柯南了吗?! 还是在借柯南嘲讽她那万年小学生一般平坦的飞机场胸部?! 无数个问号在头顶亮起,苏棠扯下传单,却发现面前已经没有了江霖的影子。 “江霖!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苏棠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怒气冲冲向前追赶。 今夜是情人节,她费尽心机将自己打扮得像是个唾手可得的甜美礼物,没想到却还要上演深夜被人在街头抛弃的悲情戏码。 城市里到处是闪烁的霓虹,一对对男女甜蜜地携手而过,粉色泡泡甜腻到爆炸,热闹到挤不进一颗濒临破碎的少女心。 苏棠漫无目的地快速奔跑着,眼泪涌起,渐渐挡住了视线。混沌中,她没看清指示灯依旧是红灯,埋头向着马路冲去。 “喂!小心车!” 后面有路人高声提醒,等苏棠反应过来时,一辆重型巴士已经迎面驶来。 司机只看到街边路人惊恐的表情,却看不到处于视线盲区的她,只得慌乱而徒劳地踩下刹车。 明亮的车灯照亮了她惨白精致的面容,苏棠仿佛被定身一般,动也不能动。 江霖,你说的可能是对的。 我们一靠近,真的会死人。 在即将被撞飞的前一刻,苏棠突然被拉入了一个宽阔有力的怀抱中。 骤然加速的心跳像是种预兆,她仰起头,正对上江霖那双深不见底的纯黑眸子。 “砰!” 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苏棠眼前一黑,沉沉昏迷了过去。 滴滴滴—— 意识体载入,成功。 系统启动。 耳畔依稀传来机械音提示,苏棠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颗发光的茧内部,前面闪烁着一个荧光屏,上面写着——灵体现有复活点:零。 她竟然没死? “不,你只是暂时没死。” 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一个白色小球从屏幕后飞了出来,奶声奶气道:“因为你阳寿未尽,所以进入了生命循环系统,只要完成系统给你指派的任务,便可以在原世界成功复活啦。” 苏棠一怔,“那江霖呢,他也进入这个系统了吗?” 小球嗡嗡响动了一阵,像是在搜索,片刻后才欢快地回答:“经搜索,江霖阳寿已尽,已经死透啦。” “怎么可能?当时被车撞的人明明是我,江霖不过是救了我!”苏棠一把抓住小球:“你们搞错了,该死透的人是我才对!” “不是的哦~因为江霖曾经在你小时候救过你,修改过你的命数,我们便给他打了思想烙印,这一世他只有疏远你才能寿终正寝,一旦主动接近你,便是他的死期。在你遭遇车祸的时候,他不幸违规了,所以只能领盒饭啦。” 苏棠如遭电击,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他给出的理由,不是借口,而是真的。 他主动接近自己就会死,而她却在这二十多年来,像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一直粘着他。 她简直就是蓄意谋杀他的凶手! 一时间,痛苦、内疚、惊恐、无措……种种情绪席卷而来,几乎要吞噬苏棠脆弱的神经。 面前的荧光屏闪烁起警告红光,小球焦急道:“你现在是灵体状态,过分强烈的情绪波动会让你立刻烟消云散的,快冷静下来呀!” “要怎么样才能救回他?!”苏棠哭花了妆,“任何办法都可以,我都能接受!” 小球明显犹豫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回答道:“办法是有的,就是你完成系统的任务,在复活点达到一百点获得重生机会后,就可以牺牲自己复活他啦。不过,有个难点……” “是什么?” “就是……系统会召唤江霖的灵体和你一同进入试炼,他不会具有试炼情节以外的任何记忆,也不会记得你。你需要在十次轮回中,让他每次对你的好感度达到百分之百,再心甘情愿对你献上真爱一吻,他才能具备被你复活的资格。” “就这么办!” 苏棠仿佛全然忘了自己惨遭拒绝七十九次的悲惨遭遇,红着眼眶,斩钉截铁道:“只要能复活他,就算是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不择手段让他爱上我!” 在空中飞转了两圈,小球放出白光,欢快道:“里世界第4512345次任务,创建成功,现在进行灵体导入~” 来不及反应,苏棠只感到一阵奇异的暖风迎面吹来,她闭上眼,身体凝成一颗乳白色光球,瞬间被荧光屏吸收了进去。 屏幕亮出文字—— 灵体一号,系统融合度百分之一百,适应度百分之一百,正常运行。 紧接着,另一颗墨色光球从茧外渗透进来,在小球指引下,也朝着荧光屏飞去。但墨球只没入了一半,荧光屏便发出了嗡嗡的报警声,像是在排斥融合。 “诶嘿,卡住了吗?” 小球凑上来,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墨球往里推,致使茧内的电流陷入紊乱,光线忽明忽暗,隐隐有雷电炸裂的火花声响。 “啊哒!”小球发出怒喝,一个猛撞,彻底将墨球怼了进去。 荧光屏瞬间黑屏,过了半天,才徐徐重新点亮。 灵体二号,系统融合度百分之六十,适应度百分之七十九,非正常运行。 重要提示:由于灵体二号运行异常,此次任务的成功要求已在“真爱一吻”主线条件上增加“二号必须心甘情愿为一号献出生命”支线条件,之后九次任务每次均会变更不同的支线条件,运行模式从普通级调整为地狱级,金手指全部清空。 “喵了个咪,闯祸了……” 呆呆地看了荧光屏片刻,小球停在空气中,倒吸一口凉气。 “这本来就是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二十的任务,失败了应该不会被扣工资……吧?” 第2章 竟然要她嫁个老头子 “将军,公主又逃跑了!” 荒僻幽静的深山老林里,满身杀气的江霖刚挥剑砍下最后一头雪狼的头,便见家臣连城急忙从后方赶来,报告了这个他并不意外的坏消息。 “又跑了?” 江霖一振长剑上的血珠,漫不经心收剑入鞘:“第几次了?” “报告将军,已经是第三十二次了。” 连城苦着脸道:“自从在魏国接了公主出城,她就从来没有放弃过逃跑,前后咱们都耽误十几天行程了。宫里头来了话,要是您半月后再不能带公主回京复命,陛下便要算您渎职谋逆,重金悬赏您的项上人头!” 步履一顿,江霖唇畔勾起冷笑,“能得陛下如此看重,也是荣幸。” 瘪了瘪嘴,连城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心里头的话想说又不敢说。 自家主子出生于将帅世家,一家老小均为了大周抛头颅洒热血,前后付出了几十口人的性命开疆拓土,才换来大周如今的大好河山。 到了江霖这代,江家只剩下他一只独苗,皇帝却还对他无比忌惮,不仅变着花样夺他兵权,还总派给他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动不动就质疑他的护国忠心。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这也忒狼心狗肺了! 跃上马背,江霖抬眼望见密林尽头飘起的袅袅炊烟,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 炊烟源头的酒肆里,满脸怨气的苏棠正对着一桌美味佳肴大快朵颐,粉嫩的腮帮子仓鼠般圆润鼓起。 从混沌中清醒后,她成了魏国公主,仪态万千地坐在马车上,第一眼看见的人便是江霖,她还以为这把任务已经十拿九稳了。 哪料到,这一世江霖的身份竟然是个将军,奉命前来将她带回大周,让她嫁给一个已经年过六十的老皇帝! 她使尽千娇百媚想让他心软,他不为所动。她用尽各种伎俩来半路逃跑,他每次都能第一时间逮她回来。几十回交手过招,全部以她惨败收尾。 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使出浑身解数去反抗,都快将自己折腾散架了,江霖还是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感情地将她捆绑看押,仿佛她只是个需要定时投喂的无生命机器。 “江霖啊江霖,你之前对我冷若冰霜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捆我去嫁个老头子,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你!”苏棠将手中的鸡腿想象成江霖,咬牙切齿撕咬一口。 如此情形,别说获得他的真爱一吻了,连拖延这鬼扯的婚事都机会渺茫。好不容易才获得的重生机会,难道刚开局便要折在这里? 摇了摇头,苏棠叹息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温柔地洒落在她白皙细长的脖颈上,同时勾勒出她杏色长裙下纤细的腰身。 苏棠哪里知道,打从她入店那一刻起,便成了这黑店的盘中餐。旁边几个食客都是山盗土匪,对她垂涎已久,早就安排了伙计在她的酒食中下了合欢散。只等药力发作的一刻,便要冲上去将她拆解入腹。 一阵晕眩袭来,苏棠按了按眉心,嘟囔道:“奇怪,才喝了两杯,这酒度数这么高?” 见时机成熟,几个山匪互相使了眼色,嬉皮笑脸朝她围了过去:“小妹妹,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呀,快来和哥哥们一起喝几杯。” 苏棠瞥眼一眼众人,感到好笑:“我这一世目前才不过十六岁,你们几个胡子拉碴的大叔都够做我爹了,装什么嫩让我喊哥哥呢?” 苏棠的致命bug之一:喝醉了以后分外嘴毒,容易遭雷劈那种。 “你不想活了,竟然敢这样跟我们说话!” 一把长刀“砰”一声插入了木桌中,摇晃作响,山匪张开缺了牙的大嘴,恶声恶气道:“信不信哥几个在这就办了你!” 苏棠哼笑一声,手托着腮懒洋洋道:“我不信,除非你们先打赢他。” “谁?” “我。” 不待山匪们回头,黑着脸的江霖拔剑出鞘,简单利落地了结了这些歹人的性命。 “厉害,真是厉害。” 苏棠鼓着掌起身,红着脸,摇摇晃晃道:“江霖,你杀起人来和削黄瓜似的,就算不当将军,当个杀手应当也饿不死吧?” “公主喝醉了。” 江霖面无表情道:“来人,扶她上马车。” 一个仆妇应声上前,刚一触碰到苏棠的肩膀,便又猛地缩了回去:“将军,公主身上烫得要命,脸色也不对劲,好像是发了高烧。” “发烧了?”连城下意识望向江霖:“要不开间客房让公主休息,再去请个郎中……” “不必了,赶路要紧。”江霖冷冷道:“等下了山,自然会有医馆。” 装病的伎俩,她用过不止一次,他已经不再信了。 摇了摇头,连城在心中叹息,主子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难怪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苏棠被仆妇搀着站起,临走前,瞧着江霖嘲弄一笑:“也是,你什么时候把我的感受和安危放在心上过,我对于你而言,不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吗?” 那双明艳的眸子凝着说不明的哀伤和失望,刺得江霖心头一阵钝痛。在她擦肩而过后,他不由得皱眉,第一次感觉无法理解自己的情绪。 “将军,您没事吧?”连城关切问。 “没事,只是有些累。” 随手倒了杯酒饮下,一股奇异的果香在舌尖炸开,如同少女青涩的吻。江霖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用了苏棠之前用过的酒杯,神色有些不自然:“天快黑了,走吧。” 并未察觉到异样,连城跟上了江霖的步子,还在疑惑那貌美动人的魏国公主为什么总对他的主子另眼相看,仿佛是前世纠缠一生的痴情怨偶? 车队再次起行,不过半个时辰,天色便暗了下来。周遭密林遮天蔽日,晚风裹挟着若有似无的狼嚎袭来,吹得人心悸胆寒,骨头缝里都跟着打颤。 勒住马绳,江霖道:“天色已晚,摸黑下山风险过高,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 随从们领命,动作麻利地搭起营帐,点起篝火。江霖感到莫名的心慌口渴,刚下马,便被面带纠结之色的仆妇给叫住了。 “将军,公主发了高烧陷入了昏迷,叫也叫不醒。我不好搬动她,您还是去看看吧。” 第3章 生死关头先吃个豆腐 不是装病? 心头有些不安,江霖快步走到马车前,伸手挑起了绵密的车帘。 纤弱的少女躺在软垫之中,前额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面色潮红羸弱,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连喘气都极为费力。 真发烧了? 江霖迅速上车,抬手想触碰她光洁的额头,手却迟疑地停留在了空中。 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僭越了? “呜……”苏棠低吟一声,只感到一股燥热自下而上涌上心肺,迫切地想要抓住点冰凉的东西降降温。 手一抬,她触碰到了冰凉的铠甲,立即如同柔顺的水蛇一般攀了上去。 “……” 温香软玉滚入怀中,江霖肩膀一颤,也不再顾得上男女大防,只下意识托起她的身子,免得她滑落。 下一步该怎么做? 正拿不定主意,怀中人又哼唧一声,弱弱道:“我想小解……” 江霖头皮一紧,立刻回头想召唤仆妇,却根本瞧不见她的影子。在他进马车的时候,那妇人已经离开,准备去给苏棠打些凉水擦洗。 “能不能……等一下?”江霖犹豫道。 “不能,哪,哪有小解还让人等的道理?”苏棠半睡半醒,噘着嘴,可爱得一塌糊涂:“再不让我去,我就要尿裤子了!” 深呼吸一口气,江霖垂眸将苏棠抱了出来。凉凉的晚风吹在脸上,他却仍然没感到清醒,脑子中仿佛有一片混沌的黑洞在逐步扩大,吞噬他的理智。 “我带你去。” 周围投来了几道惊诧的视线,他顾不上搭理,转身便抱着苏棠进入了附近的密林中。 为了避免腹背受敌,营地驻扎在断壁的附近,周围都是齐人高的灌木草丛。江霖抱着苏棠,嗅着她发丝间若有似无的芳香,只感到魂魄都快飞走,而她似乎直往他的怀中陷,几乎要与他融为一体。 一阵狼嚎幽幽响起,使得江霖猛地从情迷中清醒,当即将怀中娇软的人儿放下:“你就在这里方便,我到别处等你。” 苏棠难得乖巧地没有反驳,嗯啊几声便松开了他。分开时,她的唇轻轻擦过了他的脸颊,绵软而温热。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江霖面色一白,立刻转头走远了几步。 他是怎么回事? 周身燥热,魂不守舍,还对他所护送的公主产生了不轨的心思? 江大将军愣在原地,生平头一次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是个不要脸的衣冠禽兽,对不起一向光明磊落的江氏家风。 正在江霖对着家训疯狂忏悔时,身后传来一声饶有兴趣的感叹:“啊,竟然有萤火虫诶。” 他没有回头,只冷声道:“山林之中,有萤火虫也正常。” “可我没见过啊……不行,我要去抓一只。” “你去哪抓?”江霖迅速转头,只见苏棠正满脸雀跃地朝着一只萤火虫追去,丝毫没有察觉到前方便是悬崖峭壁! “危险!” 江霖快步追上前,可苏棠已来不及缩回脚,整个身体往悬边滑了下去! 来不及思考,江霖迅速冲上前,用尽全力攥紧了她的手腕。山林土壤湿滑,地面迅速塌陷,他探出了半个身子趴住岩石,才勉强拽住了悬在半空中的苏棠。 “快保护将军!” 连城和手下闻声赶来,看见这一幕都吓破了胆,忙奔了过来。 就在连城距离江霖只有一步之遥时,清醒过来的苏棠看见了悬崖旁一条吐着信子的白蛇,登时吓得惊叫一声,疯狂地扭起了身子。 要命啊!她最怕蛇了! 江霖猝不及防,整个身体被她拖得滑了出去。连城急得扑倒在地,也只抓到了江霖披风的一块边角,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朝深渊坠落下去。 “啊!” 猎猎寒风吹在脸上,强大的失重感让苏棠止不住尖叫。江霖咬牙,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迅速拔出长剑,用尽全力插在了嶙峋的峭壁上。 刀尖与山石相摩擦,一时间火花四溅。苏棠抬起头,望见尘土飞扬中江霖的侧脸,竟然有闲心看呆了。 他还是那样好看,生死存亡之际,也能让苏棠瞬间红了脸颊。 “如果又要和你死在一起,我也不后悔。”她眼眶微红,用力抱住了江霖的脖子,真心实意道。 浑身一震,江霖不敢看她,只加重了抱着她的力道:“我们都不会死。” 此时他们距离地面只有十米,底下满是绵软的绿草,应当可以减缓冲击。 上天仿佛有意捉弄,让江霖手中的长剑突然因为阻力断成了两截。极速失重下落时,他用力抓住了峭壁上的枯藤,藤蔓极为强韧,被他拉着下滑了数米才断裂。江霖在最后一刻调整姿势,自己垫在了下面,将苏棠牢牢护在怀中。 “砰!” 草地虽然绵厚,巨大的冲击却也让二人结实一震,一同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棠挣扎着醒来,感到头疼欲裂,又带着股奇怪的微醺感。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她此前从未有过。 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的经历,苏棠的脑子里闪过几个可能,脑海中的画面最终定格到之前酒肆中那壶甜的有些诡异的果酒上。 那酒一定被人动过手脚! 理智崩溃前,苏棠下意识去探身下江霖的鼻息,感觉到他均匀的气息后,心头的重石总算放了下来。 “你没死就好……”她呢喃道。 时隔这么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单独相处。 盯着对方线条流畅优美的薄唇,她欺身吻了下去。 这个吻她期盼已久,带着女儿家的羞涩:“江霖,你又救了我一次……我要给你一点奖励……” 昏沉中,江霖感到唇齿间一阵酥甜,同时,体内有一股躁动又奇特的感觉在四处涌动,冲击着他一向冷静自持的心性,一股热血涌上了头顶。 他一把抓住对方的皓腕,反过来将其压制住。 苏棠这才意识到他已经醒了,便音调颤抖地喊了一声:“江霖?” 第4章 被吃干抹尽后男主跑了 意乱情迷的江霖猛然一怔,手不由得僵住,正对上苏棠一双欲说还休的眸子。 她白皙的脸上晕开绯红,星眸剪水,樱唇闪着旖旎水色,裙衫的前襟已被他扯开,露出了白皙的锁骨和肩头,在月光下莹莹生光,发出珍珠般的色泽。 绝世的美色让江霖的大脑一阵空白,半天后才回过神来—— 他在做什么!身为臣子,他竟然对帝王的女人下了手! 江霖想撑着身体离开她,却吃痛地闷哼一声,右臂一阵无力,应当是方才滚下山崖摔脱臼了。 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苏棠攀住了他的脖子,眼中闪着星光:“你吻了我,说明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不对。” 江霖咬牙,强迫自己别过头去:“你是未来的王妃,我不能对你……” “我不是什么王妃,我只是苏棠!”她心头一酸,泪水涌了出来:“是那个喜欢了你好多年,心里只有你的苏棠!” 即便蒙着泪水,她眼睛里头的真心和喜欢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省去了所有的伪装和矜持,直白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满是她对他的一颦一笑。恍惚中,他竟然也觉得他们仿佛相识了多年。 如斯佳人,泪眼朦胧地说她喜欢你,整颗心都只有你一人。 谁能不心动? 意识一个松懈,合欢散的药力便尽情扩散开来,汹涌澎湃地占据了江霖的大脑。 他再次俯下身,垂眸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刻,他仿佛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他不是大周的将军,他只是江霖,而对方只是苏棠。 是他的苏棠。 两唇缠绵交叠时,苏棠的头顶出现了一行提示——待攻略目标总好感度:百分之五十六。恭喜!奖励物品“本局内一次性复活甲”已发放。 可她并没有看见。 点点萤火在池塘边萦绕,月色撩人,池畔春色无限。 一夜缠绵后,苏棠在清晨的曙光中徐徐醒来,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穿戴完好,身上还盖着江霖的披风,而那个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都把自己吃干抹尽了,却话都不留一句就跑了? 不顾四肢传来的酸痛,苏棠支起身体,皱起眉头:“奇怪,昨晚那么激烈,应该吻了不下几十次吧?为什么任务还是没有成功……” “什么任务?” 凉飕飕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她打了个寒颤回头,只见江霖捧着几个绿莹莹的果子,正带着探究地望着她。 “没,没什么。”苏棠尴尬地揉了揉头发,赶忙转移话题:“你一大早去哪了?” “去找吃的,顺便给连城留下一些标记。” 江霖上前,将果子地给她,淡淡道:“他应当已经带人连夜下山,算算时间,也该来找我们了。” “怎么不叫醒我?”苏棠摸着果子的表皮,上面依稀还有他的体温。 “你需要多休息。”江霖侧过头去,哑声道:“毕竟昨晚……” “诶?”苏棠诧异地抬起头,瞥见他脸上那抹可疑的绯红,新奇地打量了半天:“我以为你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绝口不提呢。” 不然怎么会天一亮就跑了呢?标准的渣男套路啊! “这是不提就可以一笔带过的事情吗?”江霖的头顶落下黑线,这魏国公主什么毛病,都已经失身于他了,却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不在意自己的贞洁吗? “那你想怎么办呢?”苏棠仰起头狡黠一笑:“不如别做将军了,带我私奔?” “胡闹。” 江霖的脸色更黑了一些,平静地跪坐在她面前,正色道:“我会带你回大周,亲自向陛下请罪,说明一切。” “然后呢?”苏棠挑了挑眉:“你们大周的皇帝是个好脾气的主儿,能够公然允许臣子给自己戴绿帽子?” 眉头动了动,江霖沉默了。大周的皇帝自然是心胸狭隘的人,早前便对自己百般忌惮,知晓这事后,恐怕更会借机生事,下令诛杀江家全族吧? 好在,整个江家只剩他一人了,他倒也无牵无挂。 只是她…… 抬起头又看了眼苏棠,江霖目光无波无澜:“我会给你余生无忧的钱财,放你走。” “那你呢,白白去送死?” 哼了一声,苏棠探身过来,伸手盖上他的手背:“我们两个是绑定在一起的,如果你死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意义,大概也会一起消亡吧。” 苏棠的意思:这好歹是个双人任务,少了你不就成了单机我还怎么继续? 江霖的理解:原来这个女人对我用情这么深,竟然到了可以殉情的地步? 尽管两人是在错频聊天,江霖的心情却也好了不少,便没有挪开手,只垂眸道:“我仔细思索了前因后果,应当是那家黑店中的酒水被人下了药,所以我们才会……” “等等,你什么意思?你也喝了酒?!”苏棠的脑子嗡地炸开,震惊地瞪着江霖。 虽然疑惑苏棠怎么是这个反应,江霖同学还是诚实地点了头:“对。” 难怪任务没有成功! 嗷呜惨叫一声,苏棠痛苦地捂住脸躺在地上,压抑下涌到嘴边的一万句脏话。 她本以为昨夜不正常的人只有自己,而江霖是全程清醒的状态,只不过是在她的撩拨下才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这才兽性大发和她圈圈叉叉。 结果真相是他们两个人都被人下药了,那昨晚算什么?就算这仅仅是个任务副本,但那好歹也是她货真价实的人生初体验,难道就要被定性为草率的酒后乱性吗?! 尽管她对江霖单箭头那么多年,但也从没想过要乘人之危啊! 见苏棠嗷嗷叫着满地打滚,江霖只以为她是羞愤于丢了清白,便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任的。回京后,我会将你明媒正娶……” “我不需要你负责任!” 苏棠爬起身,正准备解释清楚,突然看到不远处草地里冒出了一个满是鲜血的头,立刻吓得飞扑到了江霖怀中。 “有鬼啊!!” 第5章 他是她的贴身之物 “哪有鬼?” 江霖下意识护住苏棠,皱眉看了过去。那颗满是鲜血的头也在此刻动了动,沙哑着嗓子颤抖道:“将军,是我……” 瑟瑟发抖的苏棠睁开眼睛,疑惑地歪了歪头:“这鬼声音还挺耳熟的。” “是连城。”江霖已经反映了过来,立刻上前托起了对方的身体,这才发现他的左胸已被一支长箭贯穿,伤口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苏棠也跟上来,撕开了裙摆的布帛想要按住连城的伤口,但血仍止不住地汩汩流出。 “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江霖皱紧眉头。 “随行士兵之中出了叛徒,在下山路上,伙同一帮蒙面杀手里应外合,杀光了其他所有人……”连城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努力说完:“他们应当是冲着您来的,看得出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目光一沉,江霖神色冷了几分,点了连城的几个止血穴位:“撑住,我带你走。” “我已经受了致命伤,救不活了……”连城苍白一笑,话还没说完,远处密林中便隐隐传来了马蹄声,似乎正朝这边而来。 “对方好像来了不少人。” 苏棠打了个寒颤。她本以为任务关卡不过是轻松惬意的谈谈恋爱,为什么还会有这样惊险刺激的追逐战啊!又不是在玩极速逃杀! “别管我了,您快带公主逃吧。”奄奄一息的连城轻轻推了下江霖,落下泪来:“将军,您一定要保重啊……” 他生是江家的家臣,死也是江霖的忠魂,早已做好为主子牺牲的准备。 最后一句话说完,连城便了却心愿一般地闭上了眼睛。 尽管眼眶已经红了,江霖还是强压下情绪,轻轻放下了他。久经沙场的人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先是父兄,再是连城,他根本留不住身边的任何人。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她周全。 站起身后,江霖刚开口:“公主,我们走……” “吧”还没有发出来,他的手已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拉着向前冲了出去。 看着苏棠身后扬起的斑斓裙角,江霖的嘴角抽了抽,前一分钟还形似弱柳扶风的娇柔女子,怎么转眼就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江霖,你别太难过了,连城只是个NPC,专门推动情节发展那种,才没有真的死掉。” 一路撒丫子狂奔,苏棠不忘扭过头给江霖猛灌心灵鸡汤:“只要我们能顺顺利利完成任务,他肯定会复活的,读秒成功后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你可千万别因此而PTSD了!” 虽然她说的话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江霖能体会到,她是在安慰他。 “每个将士都不会死,他们的忠魂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世代庇护大周的万里江山。”江霖缓缓道:“就和我死在战场上的父亲和兄长一样。”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你放心,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苏棠还以为自己的鸡汤奏了效,忙趁胜追击激励他:“苟住!我们能赢!” 江霖神情复杂。他们明明是在逃亡,为什么她却喊出了全力进攻的气势? 咻咻—— 几支流箭险险从二人身侧掠过,那帮杀手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正骑马全速追来。好在他们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再加上周围密林灌木的遮掩,尚且还有逃出生天的几率。 跑着跑着,苏棠像突然想起什么,将自己发间繁琐的珠钗尽数拆下,一股脑塞给了江霖:“你的剑不是断了吗?这些凑合着用!” 有一说一,魏国给她这个便宜公主准备的嫁妆还是挺丰厚的,珠钗头饰都是上好的金银玉器,末端削得锋利无比,当个飞镖绰绰有余。 没了发饰,她的一头乌发便蜿蜒流泻下来,随着奔跑的动作飞扬起伏,散开馥郁的花香。 握着手中冰凉的珠钗,江霖迟疑道:“这是女儿家的贴身之物,不妥吧?” “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反正不花自己的钱,苏棠自然毫不肉疼,扭头嫣然一笑:“再说,我最重要的贴身之物,不是你吗?” 江霖面色一红。 震惊!堂堂护国大将军竟然沦为小女子的贴身之物,逃命途中惨遭调戏! 骚话说得过瘾,逐渐体力不支的苏棠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仍然死鸭子嘴硬道:“话说回来,他们不是冲你来的吗,也许会放过我呢?要不……你先跑,我给你断后?” 不容苏棠多说,江霖迅速将她打横抱起,边跑边冷冷道:“你想多了,一旦被抓住,你只会死得比任何人都惨。” “对哦,要是我惨遭蹂躏再被抛尸荒野,这任务不就彻底凉了?!”苏棠小声嘀咕。 “你不会有事的。”江霖沉声道,“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咻—— 又一支箭精准地袭来,江霖抱着她飞速侧翻躲开,右肩碰到地面时,他的眉头一皱,身体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你肩膀怎么了?”苏棠察觉到了异常。 “无妨。”江霖淡淡道:“小伤而已。” 昨夜他的右臂摔脱了臼,尽管已自行接好,但也需要一两日才能完全恢复。再加上摔下悬崖时他一直用身体承担了大部分摩擦力和撞击力,身上的擦伤和内伤也无法估量,战斗力自然不能比以往。 稳住身形后,一支珠钗闪着寒光从江霖的指尖射出,快到苏棠都来不及看清,离他们最近的杀手脖子上便绽开了殷红的血花,哼都没哼一声便从马上摔了下去。 “厉害啊!”苏棠立刻亮起星星眼,迷妹般鼓掌叫好。 然而江霖的神色丝毫不显轻松,抱起她又迅速向前跑去。杀手之中的弓箭手已经抵达了可以准确瞄准的距离,他带着苏棠能躲一次,却不一定能躲二次三次。 前方灌木后依稀传来了流水撞击声,联想到之前看过的山势地图,江霖眸光一凛。 “会游泳吗?” “会。”苏棠下意识答,随即警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霖没有应答,抱着她越过了灌木。原本遮天蔽日的树林豁然消失,一道高悬的瀑布赫然呈现在眼前,晶莹的水花撞在山石上,溅起折射碎光的水雾。 “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憋住。” 江霖加重了抱她的力度,沉声道:“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松开我。”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苏棠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哀嚎:“可我怕高啊啊啊啊!” 尾音尚在空中打着颤,二人已腾空而起,顺着激烈的瀑布下落。 在原世界三米跳台都不敢上的苏棠,在看到高低差超过二十米的激烈水流后,直接头一歪晕了过去。 打不过就挂机,搁哪都会被扣信誉积分的! “放箭!” 为首的杀手追了上来,令手下朝着水流放射出数十支乱箭,看着飞扬溅起的水花,咬牙切齿道:“迅速去下游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6章 沉在池底的小泳裤 水流的冲击中,昏睡的苏棠做了个梦。 她回到了小学时期的游泳课上。彼时的她穿着一身粉色碎花分体式游泳裙,扎着乖巧的双马尾,眯眼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引得好几个小男生偷偷看她。 而她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那个肤白唇红的小小少年身上。 “下面进行分组练习,江霖同学可以去深水区训练,其他同学只能在浅水区。” 教练拍手解散队伍,趁着人多混乱,她溜去了深水区。这一天是周日,穿着各色的泳衣的人挤在泳池内,斑斓的色彩迷人双眼,她找不到江霖了。 “教练!苏棠不见了!”远远的传来了她某个小迷弟的高声告状。 慌乱中脚底一滑,她跌入了池中,瞬间呛了一大口水。 深水区的池底远比她想象中更为遥远,无论她白嫩嫩的小腿怎样扑腾都无法触底。挣扎中,更多的池水呛入了口中,她感到肺部一阵灼热,整个身子无助地向下沉去。 粼粼水光中,一抹白皙的身影迅速靠近,从下而上托起了她。 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她如同八爪鱼一盘攀在了那人身上,被他带到池边以后便“哇”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抹了对方一身。 “别哭了……”清越的少年音无奈地响起:“你先松开我。” 哭声一顿,她这才发现对方竟是江霖,迅速羞红了脸,作势要离开水池。 “别动!”小小少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不知是不是水的映衬,显得他的脸颊也有些泛红:“在水里乖乖待着。” 迎着她不解的目光,少年看了一眼她身下的池水,咳嗽一声,别过头去。 “你的泳裤掉了,应该还在深水区,我替你去找。” 无论隔了多少年,只要回想起这一幕,苏棠的脸上都能迅速升起足可以煎鸡蛋的骇人高温,止不住捶胸顿足陷入无尽后悔的抓狂状态。 一张嘴,有溪水灌入到口中,苏棠被呛得咳嗽了两声,睁开了眼睛。 湿漉漉的她咸鱼般趴在岸边,应当是被人给推了上去。回头一看,江霖仰面躺在浅滩,双眸紧闭,下颚线条紧绷而优美,像是竖琴的弦。 他的上身周围的水面有些泛红,阳光下,像是漂着一条浅色红绸。 苏棠眨了眨眼睛,再定睛一看。 那不是红绸,而是鲜血,正汩汩从他腰间的伤口流出。 …… 早秋的天气,密密匝匝的树林愈发苍翠欲滴,即便是正午时分,燥热的阳光也穿不透林间的瘴气,偶然投下几点移动的光斑,悠悠踩过山石上墨绿的青苔。 一座隐蔽的破庙栖居在山脚,丛生的欣长杂草掩盖住门扉和窗棂。红砖斑驳,廊檐垂下细密的蛛网,绵密地拢住萌芽的秋意。 一抹暖杏色从密林钻出,劈开齐人高的杂草一路向前,绣着桃花的布鞋落地无声,小鹿般敏捷地跃进了庙中。 掩上摇摇欲坠的木门,苏棠俯身摸了摸草垛上躺着的人,紧张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 “还好……烧退了。” 她掀开江霖贴身的薄衫,再熟稔地一圈圈拆下他腰间的白帛,即便他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没有睁眼,她却仍觉得他是会疼的,动作尽可能地又轻又缓。 出血也少了很多,伤口也结痂了,不枉费她夜以继日的照顾。 苏棠从怀中掏出小布包,将方才采集研磨好的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再取新的白帛条妥善缠好。小时候跟在开药堂的姥爷身边,她耳濡目染也学会分辨些止血阵痛的草药,没想到竟然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大功告成,她勾唇一笑,捧着脸,瞧着面前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发起了呆。 如果不是一直护着她这个拖油瓶,凭江霖的身手,他不太可能会被礁石划出这么重的伤来。即便已经流血到立竭,他还是用尽全力将她推上了河岸,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能一次次救她于危难,他心里……应当至少是对她有好感的吧? 苏棠叹了口气,腹诽一通这个坑爹系统怎么连个好感度语音提示都没有,害得她万事只能靠猜,要是再给她安排个“掉下瀑布男主变失忆”的狗血情节,她就彻底撂挑子不干了! 阴影中,江霖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像是蝴蝶细微振翅。 “你醒了?”苏棠喜出望外,试探性抓住了他的手。可对方依旧毫无回应,仿佛刚才不过是她看花了眼。 苏棠不禁有些泄气,随手提起旁边的水袋,起身离开。 在她从外面合上木门的一刹那,江霖平放在地上的手动了动,卷起一缕布帛。 “什么破生命循环系统,我看就是个黑心的皮包公司,把人骗进来卡着任务消磨时间,原世界指不定利用人的躯体干了什么坏事呢。” 一边碎碎念,苏棠一边将水袋打满溪水,蔫蔫地耷拉着脑袋。 “头儿!我找到了一块破碎的肩饰,像是江霖的!”远远的,一个尖细又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那群杀手! 苏棠吓了一跳,连忙猫着腰躲在了一块岩石后。 “上面还有血迹,他应当受了重伤,跑不远。”为首的杀手冷笑一声,扬声道:“给我仔细搜!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江霖找出来!” 在这附近搜索,那岂不是很快就要找到破庙了! 第7章 他还真是捡到宝了 苏棠惊出了一声冷汗,趁那伙人还没发现自己,立刻撒腿向回狂奔。江霖尚在昏睡,这附近又是一马平川,没有洞穴可以藏身,难道他们注定要殒命于此? 一头冲进庙中,空荡荡的地上却没有半个人影,连她放在屋里的草药和布帛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他去哪了?该不会已经被人发现并抓走了吧?! “这里竟然有座庙?快去搜!” 杀手们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苏棠一时心乱如麻,潋滟水眸已快憋出泪来,正准备孤注一掷张嘴喊江霖的名字。 还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一张大手便从后面捂住他的嘴,迅即将她卷入阴影。 吱呀作响的木门被豁然撞开,几个黑衣杀手走进庙内,警觉地环顾四周。 这座庙堂本就不大,中心供奉着一座泥塑的弥勒佛,前面摆着一个简陋的供桌,沾满灰尘的桌布拖到地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互相使了个眼色,杀手头子持刀靠近供桌,凶相毕露地将桌布一挑。 “吱吱!” 摇摇欲坠的木桌下,几只灰不溜秋的老鼠慌忙逃窜出来,一溜烟沿着墙根跑没影儿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杀手们原本已严阵以待,见此情景只得放下手中武器,面色都不大好看。 “咱们找了两天都没任何线索,依我看,江霖要么就是死了被野狼吃了,要么就是已经离开这座山了。”一个杀手低声道:“头儿,您还是尽早回禀那位大人,另做打算吧。” 杀手头子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扭头离开,其他人也陆续跟着走了出去。 竖着耳朵确定他们都已经离开了,窝在弥勒佛身后破洞中的苏棠立刻瘫软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新鲜空气,颤音道:“吓死我了。” 不光是被杀手吓死,更是差点被突然诈尸的江大将军给吓死。 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男人,她的脸颊上升起明艳的桃色,一路蔓延到耳朵根。 弥勒佛塑像本就不大,他们可藏身的地方便更小。二人密不可分地挤在一起,肌肤只隔着薄薄的衣衫,互相传递着温度,连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江霖垂眸看着他,嘴角勾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还笑。”苏棠有些不满,“我是因为谁才这么狼狈?” 在里面困着甚是憋屈,她迫不及待想要挪身出去。但她只微微一动,江霖便轻哼一声,迅速皱起了眉头。 以为自己蹭到了他的伤口,苏棠一秒缩成鹌鹑,小心翼翼道:“是不是碰到腰,弄疼你了?” 江霖喉头一紧。 ——不是腰,而是某个更特别的地方。 话到了嘴边,他却说:“没想到养尊处优的魏国公主,竟然还会照顾伤员,实在与寻常贵女大不相同。” 她和他认识的官家小姐太不一样了,比她们能吃能睡能闯祸,还更能照顾人。魏国一向是以培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文静淑女而出名,不曾想一国公主却如此另类奇葩。 他还真是捡到宝了。 江霖的本意是想接着道谢,但话听在并不是真公主的苏棠耳中,却多了一份微妙的嘲讽。 “将军年纪轻轻便官居一等护国将军,外表又俊逸非凡,在大周的京城,想必有无数温香软玉排着队跟你投怀送抱吧?” 她昂着头,眉眼带着薄怒:“由此,将军倒是落下了善于比较的坏习惯,不知正在心里将我和哪位千金作对比呢?” 在原世界,优秀的江霖身侧便从不缺莺莺燕燕的觊觎,连带着苏棠也有些神经过敏,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炸毛进入警戒状态。 “我无意于将你和任何人比较,至于温香软玉,更是无稽之谈。” 因为缺少和同龄女性打交道的经验,直男癌晚期的江霖并不能明白苏棠为什么突然朝他发火,薄唇一张一合,竟道出一则千古名句—— “你要真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话音一落,江大将军的才接好的右臂便传来一阵钝痛,苏棠竟然以头为锤,直接朝他发起了物理攻击。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穿越过来故意气我的!”她恼怒地丢下一句,愤愤然一甩衣袖走了。 怀中的温度和花香骤然消失,江霖心里一空,剑眉若有所思地微微拧起。 时光流逝,一转眼便到了傍晚。林间小路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身影。 前面的少女姿容明艳,一双剪水眸子带着怒意,步伐匆匆地摆手快步前行。虽然丝毫不矜持优雅,但那飞扬的神采和跃动的乌发却让她更显娇俏,如同枝头喧嚣闹着的桃花,夺人眼球又娇软热烈。 后面的少年剑眉星目,神情自若,不紧不慢地控制着步伐,既不会让少女脱离自己的视线,也不急于立刻追上她,如同进入捕食状态刻意消耗猎物体力的猛兽,周身透着游刃有余的气场。 远处顾雍关城墙的轮廓已依稀可见,只待越过城门,他们就抵达了大周的国土。 走着走着,少女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稀罕的东西,眼睛一亮,径直调转方向而去。 江霖侧头望去,只见红底黑字的酒家幡旗迎风招展,隐隐送来了热腾腾的酒菜饭香。 还晓得肚子饿,看来也没那么生气。 他的嘴角荡开一抹无奈的笑意,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店家,把你们这最好的菜肴全部上一遍,尤其是肉,要超大块的那种!”一进门,不顾周围食客诧异的目光,苏棠便气势汹汹地双手叉腰道。 看着她只是个形单影只的弱女子,没有仆役随从,身上也不像带了钱袋,店家的脸色不禁有些微妙,掂着毛巾笑道:“小姐,我们店都是先买单再上菜,要不你先随我去把账结了?” “钱还不是小事?”苏棠狡黠一笑,随手一指抬脚刚迈进店内的那人:“问他要!” 江霖心领神会,立刻伸手摸向腰侧,脸色却微微一变。 抬眼看了看她,他迟疑道:“之前摔下瀑布,钱袋……应该是被流水冲走了。” 第8章 回房过晚菜量减半 “我这两只耳珰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还不够换你两碗面的吗?” 凄冷的晚风中,苏棠手捧两只珠光莹润的耳珰,欲哭无泪道。 “小姐,我连个老婆都没有,您的耳珰我拿着也没用啊。”店家带着笑意,却是不由分说地将二人请了出去,内心吐槽:那光不溜秋的小玩意有什么好,能有卤好的猪头肉吃起来香吗? “奸商!小气!唯利是图!”苏棠小声逼逼,转头哀怨地看着江霖:“你身上就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好让老板给我们赊个账?”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吗?女主落难之际,男主潇洒掏出一块玉佩或是放出鸣哨,周围人便高呼万岁下跪,紧接着千军万马前呼后拥而来,捧着钱财扛着女主风风光光离开,为什么轮到她却要变卖首饰来填饱肚皮! “原来是有的。”江霖看了眼她:“我的佩剑,是江家历代家主身份的象征。” “那怎么……”苏棠张口便想问,说了半截却愣住了。 那把剑既然如此重要,他却为了救她而弄折了。 兵荒马乱的,剑鞘和剑柄都没有寻回来。 不光是剑,这一路他都由着她闹,不管她作什么妖闯什么祸都照单全收,就算在药力作用下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他也只想着一人扛下罪责,放她逃走。要不是她耽搁路上时间,他们应当早就到了大周,连城说不定都不会死。一切由她而起,他却从来没有任何怨言,甚至没有跟她说过一句重话。 心头有些慌乱,苏棠垂下头,踌躇着要不要服个软道个歉。 正犹豫时,后方传来一声的叫喊:“江将军,是您吗?!” 二人循声望去,十米开外,一个体态圆滚滚的大官探着身子,正伸头缩颈地看着他们。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群手指火把的武装士兵,其中有人举着大旗,“都护府”三个显眼的大字,正耀武扬威地迎风招展。 都护府内。 “不知公主遭遇险情,救驾来迟,实属罪该万死。” 都护大人程嵩铭顶着怀胎十月般的肥硕啤酒肚,费劲地趴在地面上,铿锵有力道:“卑职愿受公主一切责罚,即便以死谢罪也在所不惜!” 现在的NPC都这么真情实感的吗?那为什么建模那么不走心啊! 苏棠腹诽一句,带着标准假笑道:“程大人不用这么客气,多亏了江将军的一路保护,我这不也没受什么伤嘛,快快请起……” 她话还没说完,程嵩铭便好像生怕她反悔一般,飞速用啤酒肚弹起了身子,抱拳道:“谢公主不杀之恩,卑职来世自当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来回报!” 嘴角抽了抽,苏棠僵硬地点了点头,默默吐槽她下辈子可养不起这么能吃的家畜。 “将军,多年不见,您已长成了仪表堂堂的少年郎啊。” 程嵩铭又将目光移向江霖,竟直接在厅上掏出了手帕,抹泪道:“您刚出生的时候,卑职身为老将军旧部前去贺礼,还有幸抱过您一次呢。” 江霖微皱眉头,像是预感到什么危机般刚要开口,不料陈嵩明又道:“当时您尿了我一身,我还特意将那套衣服保留了下来,每每思乡便取出来细细抚摸……您要不要随我一同去看看?” “噗!”苏棠绷不住笑出了声。 江霖登时黑了脸,投来一记眼刀:“公主路途劳顿,还是尽早回房休息吧。” “我感觉我精力好得很啊。”苏棠眉眼弯弯,挑衅般朝他一昂头:“还能再和程大人聊上一会儿,顺便听听江将军的童年趣事。” “是吗?” 江霖平静地转过头,状似无意道:“听说程大人特意为公主备好了美酒佳肴,只待公主回房间便可享用。若是晚了,厨娘担心公主积食,恐怕会将菜量酌情减半……” “不好意思,我突然觉得头昏腰酸,想回去休息了。”苏棠腾地站起,在侍女的搀扶下轻扭腰肢,仪态万千道:“二位大人,明日再聊。” “恭送公主。” 程嵩铭明显没跟上节奏,只傻傻地施礼道:“公主要是凤体不适,请立即吩咐,府内医女为您随时待命。” “不用待命了,菜上快点就行。”苏棠已走出厅外,挥了挥帕子道。 江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再抬头时,一个穿着青衣男子已踏入厅内,单膝跪立在程嵩铭面前,抱拳道:“大人,我等已详细搜索周边山林,并未发现袭击公主车队的凶手踪迹。恐怕是敌国细作偷袭失败,已密逃回返。” “你们这些废物,连几个细作都抓不住,岂不是丢我都护府的脸?!” 程嵩铭踢了青衣男子一脚,方才陪着笑对江霖抱了抱拳:“卑职属下办事不利,让将军见笑了。您放心,卑职将继续派精兵强将进行追击,一定将那帮匪徒捉拿归案!” 江霖并未回应,目光一直落在跪着的青衣男子身上,忽而问:“耳后的伤怎么弄的?” 青衣男子一怔,下意识护住右耳,低头道:“回将军的话,前几日在街上巡逻时发现了几个惯偷,与其交手时被匕首所伤。” 伤在右耳,说明行凶人极有可能是左撇子,而连城便是惯用左手持剑的。 江霖目光下移,落在青衣男子腰际时,他放在榆木扶手的上的手微微攥起,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那把形似普通的青色长剑,剑鞘上有一个极为细微的月牙形凹痕,肉眼不易察觉。 ——那是连城的剑。 “好了,汇报完就赶紧去给我抓人,别在这碍眼。”程嵩铭摆了摆手,青衣男子如同获得特赦般起身刚要离开,却又闻身侧一声:“等一下。” “你的剑不错,给我吧。”江霖微眯起眼:“正好我的剑断了。” “这……”青衣男子犹豫几秒,缓缓道:“奴才的劣剑平平无奇,恐有损将军威严。” “无妨,也就暂时一用。”江霖加重威压,一字一顿道:“不愿意吗?” 第9章 她上了死亡名单 不等青衣男子回答,程嵩铭便一脚踹向他的膝盖,逼得他双膝跪下:“不长眼的狗东西,将军能看上你的剑,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还有胆子推三阻四?不要命了吗!” “奴才该死!”青衣男子朝着江霖重重一磕头,迅速解下剑双手奉上。 江霖接过剑,起身道:“我也累了,今天就到这里。” “是,府上已为将军备好了客房,这边请。” 程嵩铭点头哈腰地将江霖引至厅外,一个小厮上前恭敬带路,程嵩铭亦作势要陪同,江霖随意用持剑的手拦住了他,淡淡道:“时辰不早了,程大人也尽早休息吧。” 程嵩铭连连称是,谄媚地朝江霖鞠躬,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后,他陡然换上了狠厉阴鸷的面色,回头便狠狠扇了青衣男子一耳光:“你杀人便杀人,为何还要顺手牵羊拿走他的剑!” 那一记耳光的力道极为狠辣,青衣男子被打得嘴角流血,叩首道:“那把剑的剑身乃是寻常样式,市井亦有贩售,江霖未必是看出了蹊跷。” “你自己蠢,还当别人和你一样蠢吗?!” 程嵩铭气到话都说不出来,一屁股坐回椅子,用帕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道:“如此一来,江霖必然已怀疑于我,原定的计划行不通了!” 青衣男子缓缓起身,一对三角眼迸发出杀意:“既然如此,大人何不先下手为强?” 程嵩铭眼神一凛,将帕子丢在了地上,鼻中冷哼一声:“先去杀了那个公主,这样即便江霖能逃脱,陛下亦能叛他死罪。” “大人放心。”青衣男子骇人一笑,“她的饭菜中已被下了剧毒,今夜必死无疑。” 与此同时,南苑客房外正时不时响起一阵诡异的沙雕歌声,唱得周围的婢女仆役无不惊恐回避,还以为屋内的公主中了邪。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我爱洗澡乌龟跌倒~嗷嗷嗷~” 苏棠一边泡着花瓣浴,一边大口啃着香酥鸡,不时摇头摆尾唱着歌,浑然不知自己已经上了程嵩铭的死亡名单。 这才是女主的生活!吃得饱穿得暖,有娇滴滴的侍女随叫随到,随意谈个恋爱就能拯救世界,最好再能和男主双宿双飞…… 苏棠美滋滋地想着,转头准备去够浴桶旁的一盘桂花糕,却瞥见一道寒光飞速朝自己袭来,下意识操起最近的肉肘子便丢了过去。 “噗嗤”。 锋利的剑锋刺穿肉肘子,险险从苏棠身侧掠过。一个身材窈窕的婢女亮出了身形,正朝她怒目而视。 “为什么要杀我?”苏棠端起个圆盘挡在身前:“我与你无冤无仇!” “哼,谁让你的命值钱呢。”婢女抬剑便又要刺来,苏棠脸色一白,就势一蹲进了浴盆中,让她又空了一剑。 “你还能往哪儿跑?”婢女讥诮一笑,刚准备刺向桶内,近旁的窗户已被人从外撞开,不待她做出反应,江霖便一剑取走了她的性命。 “公主。”他跃进屋内,沉声道:“情况有变,速随我走。” 听见江霖的声音,苏棠这才露出了半截头,讪讪道:“可我没穿衣服……” “无妨。” 江霖逮小鸡般将她从水中拎出,不顾她羞红的脸,随手挑起一件衣架上的长袍给她裹上,便抱着她飞出了窗外,方才说了后半截:“又不是没见过。” 苏棠脸色更红,还没说话,江霖便抱着她迅疾拐入游廊。同时,无数道暗箭从府中射出,密密麻麻射向了她原来的房间。她若是还在那,眼下便成了筛子。 “怎么好端端的又要逃命,我是和逃命模式杠上了吗?!”苏棠哀嚎一声。 江霖无奈一笑,抱着她飞速穿越在都护府的曲折回廊中,间或拔剑手刃几个黑处窜出的人影,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在进行一个早已试炼过多次的副本。 转眼间,他们已经趁着夜色逃出了都护府,只要穿过一片树木葱郁的密林,便可去驿站,劫匹马直上官道。 刀光剑影都被甩在了身后,江霖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许,见怀中人儿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试探问:“吓坏了吗?” 没有任何回应。 江霖低头一看,怀中的苏棠不知何时已闭上了双眼,一头乌发柔顺地披散下来,显得她白皙的脸蛋更为娇小可爱,眉头紧锁,嫣红的唇角蔓延下一汪血痕,月光下折着寒凄的光。 “公主?!” 江霖停下脚步,跪立下来,用力晃了晃她的肩膀。 她像是沉浸在一个不安的梦里一样,仍紧锁眉头,眼皮却动也没动一下。 一个令他深感不安的念头浮现,他迟疑地去探她的鼻息,肩膀猛一沉,像是瞬间被人抽走了一半的生命力。 她死了。 不是因为外伤,而是因为听他的话早早回去,吃了府中的酒食。 撕裂般的痛苦在心口传开,江霖压抑地发出一声嘶吼,带着失去世间最后一件珍视之物的绝望。 将她极为轻柔地放下,江霖拿起旁边的长剑,转身面对身后不敢靠近他的杀手们,狭长的眼眸杀机无限。 “我要你们通通给她偿命。” 第10章 系统终于上线了 滴滴滴—— 意识体召回,成功。 昏沉中,苏棠半眯着眼睛,依稀看见一只发光的白色小球,正在一下一下,固执又不识趣地怼着她的脸颊。 “明明载入成功了啊。”小球喃喃道,有些心虚:“又死机了吗?” 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锥心疼痛,苏棠只感到胸前一阵发闷,止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活啦!”小球欢天喜地凑了上来,猝不及防被直起身子的苏棠一把捏在手中,光芒随之一黯。 “你们这个杀千刀的系统目的到底是救人,还是把活人往死里整?!” 苏棠披散着凌乱的长发,双眼血红地瞪着小球,如同嗜血的恶鬼:“动不动就掉下悬崖摔下瀑布,还要被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追杀,难得吃顿饱饭也能身中剧毒,你当我有几条命可以丢?!” “这,这不能怪我。” 小球吓得瑟瑟发抖,光芒忽明忽暗:“由于我的操作失误,导致江霖的灵体和系统融合时出了问题,原设定崩溃,你的任务难度被调成了地狱级,并追加了每局不同的支线条件……” 苏棠看着荧光屏上“主线任务:真爱之吻”下面那条闪亮的“二号必须心甘情愿为一号献出生命”,失声叫道:“你们临时更改霸王条约,良心不会痛吗?!” “可是我也帮你争取到了额外福利呀。” 小球趁机从她的掌心挤了出来,指着“真爱之吻”后闪光的“待攻略目标好感度:百分之五十六”,邀功般眨了眨眼。 “以后每局,江霖对你的好感度达到百分之三十、六十和九十时,你都可以获得随机一个奖励道具,比如上次突破百分之三十好感度后的奖励是‘局内单次复活一次’,要不是靠着这个,你中毒身亡后任务就直接要被判定失败了。” “那我还真是要好好感谢你啊。”苏棠咬牙切齿,又有些疑惑:“不过,江霖什么时候对我一下子提了那么多好感度?” “你不知道吗?系统应该有提示呀。”小球绕着荧光屏飞来飞去,“喏,我放给你看。” 荧光屏开始播放一段打满马赛克的视频,依稀可以辨认出是那夜池塘边她和江霖的旖旎场面。在一次亲吻后,他们头顶闪过高亮的一排文字——待攻略目标总好感度:百分之五十六。恭喜!奖励物品“本局内一次性复活甲”已发放。 苏棠都快脸红到当场晕厥,暗自庆幸这个小黄片没有把声音也录进去。 “哎呀,我之前追剧的时候把系统提示调成静音了,难怪在局内我怎么给你提示,你都不理我。” 小球抱歉地叹了口气,“滴”一声响后,音量调到最大的男女欢好的缠绵声便流泻而出,每个辗转吟哦都一清二楚。 “夭寿啊快关掉!”苏棠捂住耳朵闭眼尖叫。 小球不情不愿关了视频,喃喃道:“我觉得拍得很好啊,不如再看看高清无码版的?” 话音刚落,一股强力便瞬间将它拍在了地上。小球的电子屏眨了眨,看着面前已进化为修罗究极体的暴走版苏棠,露出了个惊恐的颜文字表情。 “从刚才起我就注意到了,原来还有这个东西……”苏棠骇然一笑,抬手指着头顶上方。那里有一个红色按钮,旁边贴着个四方四正的便签纸,写着“客户一键投诉”。 “如果我按下去,把你弄坏系统和上班时间刷剧偷懒的事情上报一遍,会有什么后果呢?” “不要!”小球瞬间切换成惊恐的表情,破音道:“别按!我这就把视频都删了!” “不光要删了视频。” 苏棠露出大灰狼蛊惑小白兔一般的笑容,低声道:“从现在开始,我在任务关卡内不管什么时候呼唤你,你都必须有求必应,尽一切可能协助我完成任务。不然的话,我就算去了阎罗王面前,也会越级告你的状!” “嘤嘤嘤,我听你的。”小球打出“QAQ”,咬着手帕哭道:“我的绩效考评本来就是年年垫底,一定不能再被BOSS发现我闯祸了,不然我肯定就,就……” 它还没“就”完,急促的雷达警报声便陡然响起,四周闪烁其诡异的红光,荧光屏打出一行血红大字—— 警告:任务人即将被活埋,必须立刻回到当局任务中,否则任务将宣告失败! “你不能待在这了!我要立刻将你送回去!”小球通体变为红色,语气透着紧张:“不过你要是真被活埋了,可千万不能算成是我的错啊!” ——不是,你倒是先跟我说下是谁要埋我,好让我做些心理准备啊。 苏棠想开口,喉咙中却像堵了团棉花般,发不出丝毫声音。接着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午夜,星空低垂,晚风寂静。 密林伸出,隐隐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挖土声。 “咔!” 又一声金属折断声,站在坑中的江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断剑扔了出去,又拿了一把沾着血迹的长剑,继续一下一下朝下挖着土。 疯狂的杀戮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他杀光了那些杀手,又迅疾回了都护府,在援兵赶到之前杀了程嵩铭,再劫了匹马赶回来,用那些死去杀手的剑,来掘她的坟。 一切都快到不可思议,以至于程嵩铭临死前,都没来得及放出他手中的信鸽。 ——陛下,卑职已按您的吩咐杀了魏国公主,并派精兵强将对江霖进行追杀。如若他逃脱,请您立即以叛国罪对他发布诛杀令。除灭江家成败在此一举,臣自当竭尽全力达成圣愿。 “将军饶命,实在是皇命难违,我不敢忤逆陛下才做出这等不义之事。您若念及一丝一毫老将军的旧情,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刀架在脖子上,程嵩铭抖得像待宰的生猪,涕泗交横贴着地面。 江霖握紧剑柄,眸底凝着霜冷:“我的命无所谓,你不该杀了她。” 鲜血建在金丝银线绣成的祥云屏风上,他还记得她进门第一眼看了便夸了好看,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还说自己只在一个叫“电视”的地方看过。 ——他早该察觉到的。 这是一个精心谋划的局。老皇帝百般筹谋算计,目的就是杀他。明明有那么多蛛丝马迹可以捕捉,他太过于自负了,以至于将她牵连进来却浑然不觉,还自以为能护她周全到底。 一下又一下掘着土,剑身已经弯了,他受伤的血泡也被磨破,鲜血顺着剑柄流下,却不能给他冰冷的身体带来一丝暖意。 他突然想起她那日说过的话——“我们两个是绑定在一起的,如果你死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意义,大概也会一起消亡吧。” 她会那么说,应当是很害怕寂寞吧? 手一顿,江霖将剑丢了出去,轻笑一声:“不如,我也留在这里陪你。” “荒郊野岭的,江大将军要在这里陪谁啊?”身后传来一声娇柔的戏谑。 第11章 失而复得 江霖肩膀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正对上苏棠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伴随满天星辰一同向他闪烁。 来不及思考,他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用最大的力气紧紧抱住了她。 苏棠没有过这样颤抖到失态的江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打趣道:“将军的胆子可真大,也不先问问我到底是人是鬼。” “无碍。” 江霖将头深深埋在她的颈间,闻着失而复得的淡淡花香,道:“若是人,我带你走;若是鬼,则你带我走。” 苏棠的耳朵立刻红了起来,她从来没想过还能从江霖嘴中听到这么肉麻的话,让她瞬间从脚底酥麻到天灵盖。 同时,她耳畔传来欢快的系统提示音:待攻略目标总好感度:百分之八十六。恭喜!奖励物品“一次性任意门”已发放。 苏棠不禁快要喜极而泣,百分之八十六啊!原世界江霖这辈子也不可能这么喜欢过她吧! 没等她回神,江霖突然压着她向下倒去。 “虽然我巴不得你对我图谋不轨,但好歹咱也换个地方吧,坟坑里不嫌瘆得慌吗?”苏棠满头黑线,推了推他。 江霖被她推得翻过了身子,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雪,连唇上都没有一丝血气。 经过今晚的折腾,他不仅腰间的伤口撕裂了,浑身更是多了许多道刀伤。鲜血流了一路,他却根本没有包扎。 他本没有想过活下去。 “一夜回到解放前了。”苏棠苦不堪言,唉声叹气两句,便也认命地踮脚往坑上爬:“得,这就给大爷您采药去。” 刚爬上去,看到附近满地的杀手尸身,她便又吓得缩了回去。 “小破球!快出来把那些领便当的NPC全都清除了!” 几秒后,耳畔传来小球的回答:“按照系统规定,除合理原因外,我们不能改变副本原有NPC位置,哪怕他们已经死了。特别补充,任务人害怕并不算合理原因哦~” “谁说我害怕了?” 苏棠轻蔑一笑,正色道:“我是嫌他们占CPU,卡我运行速度了,这难道还不合理?!” 小球:“……” 等苏棠再爬出去,那些骇人的尸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血迹都没有留。 借着月光采着药,苏棠难得有兴致地哼起了歌儿。看来以后完成任务也没有那么难了,毕竟还多了个小破球可以给她调戏。 正高兴着,她一个起身,身上宽大的袍子簌簌落了下去。月光下,白皙的胴体展漏无疑。 愣了片刻,苏棠捂住脸,绝望地嘶吼道:“我忘了自己还是真空啊!” 第二日。 邻近边关的彤云镇街道人流如织,热闹非凡。眼下邻近当地的女儿节,沿街商贩叫卖的大多是女子的珠钗首饰和胭脂水粉,连带着空气中翻着醉人的甜香,真是个恋爱的好时节。 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瞬间吸引了无数怀春少女的目光。 那人身姿修长,纤细的腰肢以一红带束住,更显得气质超群,人淡如菊,白皙的面孔皎若月华,五官秀气到近乎女子,出尘不染。 胭脂摊前,几个少女聚在一起,正红着脸朝那人窃窃私语。 “你看那个郎君,生得唇红齿白,好俊俏啊!” “是啊是啊,星眸朗目顾盼生辉,实在是一等一的美人!” “啊啊啊!他朝这边走过来了!他在看我!” 苏棠还没靠近摊子,就看到旁边的少女对她又蹦又跳,还都是一副望眼欲穿的娇羞模样,简直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起了一身冷汗,苏棠立刻调转方向朝着旁边摊子而去,装模作样地挑起了珠钗。 她穿上江霖的衣服,典当了仅有的耳珰换了些盘缠,便是为了来街上买一套衣裙。本想着低调行事,为什么反倒成了个视线活靶子?! “这郎君太好看了,真想带回家天天看……” “不知道他婚配与否,咱们去问问吧?” “你傻呀,他都挑珠钗了,必然是有娘子的。” “不不不,说不定只有个相好还没成婚,你我还是有机会的!” 少女们越说越大胆,声音也越来越大,苏棠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这些少女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眼神就这么不好!她一个如假包换的娇滴滴少女,怎么就会被当做是个男人了?! 难不成是因为…… 苏棠低头看了眼自己没有任何起伏的胸部,无声中明白了一切。 “这位郎君,不知你挑选珠钗是要送给什么人,我或许能给你建议一二。”一个大胆的黄衫少女已走上前,脆生生道。 深呼吸一口气,苏棠转过身悲伤道:“唉,是为了给我瘫痪在床的娘子。” 黄衫女子吃了一惊,身后的其他少女也满脸震惊:“郎君这么年轻,为何娘子却瘫痪了?” “当年我娘子为了救我而摔下悬崖,不仅摔成了瘫痪,还摔坏了脑子。”苏棠叹息一声:“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不离不弃,与他相伴终老。” 苏棠内心贼笑:反正江霖不在,眼下怎么编排他都成~ 几个少女不疑有假,听后竟然都红了眼眶,感动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郎君如此重情重义,真乃时代之道德楷模也!” 年过半百的摊主都落下泪来,硬塞了苏棠一件珠钗:“小郎君,这是我这卖得最好的‘鸳鸯配’,你拿回去给你娘子,她一准喜欢!” “小郎君,这只芦花鸡你也拿着,回去给你娘子炖汤喝!” “还有我这卖的鲜芦笋,也一起送你,祝你娘子早日康复!” 道德楷模苏棠,在围观路人的叫好声和掌声中,拎着手中一系列战利品,春风得意地离开了事发地。沿街一路前行,一声灵动娇俏的叫卖声传入她耳侧。 “最新款女装夏季衣裙已上市,物美价廉多买多优惠,买衣服就到彩衣楼~” 听着这亲切的吆喝,原世界便是资深剁手党的苏棠,情不自禁地调转方向,朝着富丽堂皇的彩衣楼走去。 此刻苏棠尚不知道,她又被人给盯上了。 第12章 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彩衣楼果真名不虚传,极为宽广的店内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衣裙,件件色泽艳丽手感上乘。更稀奇的是,四个角落还设有专门的换衣间,更让苏棠觉得亲切。 苏棠将手中东西寄存后,挑拣了两件合心意的衣裙,正准备走进一个空着的换衣间,却被店员拦住了。 “这位郎君,换衣间只能女子使用,你不能进去。” 店员甜甜一笑,指了指旁边醒目的“男士止步”四个大字,道:“这些衣服还是需要本人亲试才最合适,郎君何不唤娘子前来?” 苏棠搪塞道:“娘子没来,我这不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嘛。” 要是江霖真的穿上了这些粉黛罗裙,恐怕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店员眼睛一亮,由衷露出了个“真是个贴心的好男人啊”的称赞神色,道:“既然如此,郎君不妨告诉我你娘子的身高体型,我来为你挑选合适的衣裙。” 苏棠脱口而出道:“就按照我的标准来,她与我身形差不多。” 店员迟疑:“可是这胸围……” “胸围也是一样的,和我分毫不差!” “哦?” 店员先是惊讶,随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棠,贴近道:“郎君不妨说实话,你买衣裙……是自己穿的吧?” 苏棠面色一红,刚要再狡辩两句,只听店员继续道:“若非如此,哪有女儿家会有这么平的胸部,我开业十年都闻所未闻呐……” 苏棠:“……”内心疯狂吐槽:平胸怎么了!我平胸我骄傲,我为国家省布料! 店员见她不做声,便当她默认,进一步道:“郎君,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如今这世道有你这癖好的达官显贵可多了,我们店二楼便专门接待这样的顾客,你可以去那里尽情试衣。” 这世界思维这么超前的吗……广大女装大佬有福了。 事已至此,苏棠再解释也无任何作用,便认命般叹息一声,随店员一同上了二楼。 与一楼明亮通透的布局相比,二楼则更为重视私密性,绵密的窗帘遮挡了阳光,细长的走廊串联了六个封闭的包厢,相互隔绝,彼此互不打扰。 店员将苏棠引至走廊尽头的包厢中,道了句“有需要请摇铃唤我”,便识趣离开。 檀香四溢的包厢内,摆放着舒适款轻盈缤纷的裙衫,可能因为是要满足有钱公子哥的高端要求,裙衫质量反而比楼下专供女子的款式看上去更为精致斑斓。 苏棠挑来挑去,在两条长裙中犹豫不决。 一条裙子是绸缎质地,桃色绣花短衣配蜜色洒金长裙,由肩落下两条飘带,末端坠有小巧精致的桃花纹路铃铛,轻轻一摇便空灵作响,甚为悦耳。 另一条裙子则是纯棉质地,贴身好穿,整体为天青色,间或绣有镶金的祥云纹路,雅中显贵,裙底还绣着极精致的墨竹纹样,行走时当如风过竹林,旖旎又有意趣。 卖耳珰的钱并不多,除却饮食外,余下的也仅够购买一件。 苏棠愁眉不展,纤纤玉指摩擦着下巴,喃喃道:“该选那个好呢……” “我觉得都不错。”一个猥琐的声音道:“光看着哪能有结果,不妨脱光了穿上试试。” “我也觉得都不错,可是……”苏棠应了半句,才觉察出异样,紧张地回头一看。 在包厢暗处,不知何时竟坐了一个身着金钱纹长袍的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你,你是什么人?!”苏棠吓了一跳,赶紧摸了根长长的衣杆来护身。 “我是这儿的老板,金富贵。” 金富贵油腻一笑,露出嘴里的大金牙,像看待猎物一样看着她:“小美人,你作为男人既然来挑选这种衣服,应当也是为图个乐,我们不如各取所需。” 苏棠警觉道:“怎么各取所需?” “很简单,我给你这间屋子所有衣裙,而你……”金富贵起身,笑得满脸横肉都再颤动:“则要让大爷我好好快活快活。” 苏棠愣了愣,星眸中迅速闪过绝望——她这是光天化日下碰到断袖了。 好巧不巧,这个断袖误以为她是男人,竟然还看上她了! “那个,这位大哥,我想你误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苏棠紧握着衣杆,有些尴尬地道:“我其实……是个女人。” 金富贵一愣,目光落在她的前胸,不屑地冷笑:“就你这身板,怎么可能是女人?” 一天被质疑两次性别,还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苏棠简直要气到抓狂了,语气也急促起来:“我真没骗你,不信你喊个女店员来给我验验身!” “那可不行。”金富贵坏笑道:“要验身的话,只能本大爷亲自来,别人我信不过。” 苏棠大脑警铃声大作,立刻转身想要夺门而出。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撞门,看似单薄的木门却依旧纹丝不动。 金富贵逗弄道:“别白费力气了,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上了。” 那个小店员走得那么干脆,原来要是给老板腾地方!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要叫了!”苏棠将衣杆横在身前,谁知金富贵手腕一转,不仅化解了攻势,还轻易将衣杆给夺了过去。 “这间包厢甚为私密,隔音上佳。”金富贵搓着手一步步逼近:“乃是本大爷用心打造,专门为了办好事用的,自然不会有人来救你!” 苏棠瞠目结舌,这竟然还是个惯犯!平日里不知干过多少欺男霸男的勾当! 眨眼之间,二人之间的距离便不足五米,而苏棠已然退无可退。 苏棠急中生智,高声道:“我劝你最好别来招惹我,我有个相好武功超级厉害,比你强一百倍,要是被他知道你对我图谋不轨,你绝对会死得很惨的!” 这一吼,那男人竟然真的停住了步子,只是神情变得更加兴奋起来。 “你这么细皮嫩肉又喜好女装,相好一定是个孔武有力的壮汉,也好也好,把你办了之后,我再去抓了你那相好,日后让你们小两口一同服侍本大爷!” 第13章 这年头NPC都这么双标的吗 “小破球!你快给我出来!” 情急之下,苏棠在脑内呼唤道:“我磕的耽美小哥哥们一个个都貌比潘安气质如兰,为什么到这却是肥头大耳的油腻猪头男,你们这系统口味也太重了吧?!” “只是个小NPC而已,为了节约经费建模,当然粗糙些啦。”小球欢快回应。 苏棠冷汗直冒,看着不断逼近的金富贵,一脸悲壮道:“依这禽兽的性子来看,就算知道了我是女人,说不定反而会恼羞成怒杀我灭口。” “bgo,你答对啦~”小球贼笑道:“他百分之一百会这么做~” “你怎么尽会幸灾乐祸……”绝望之际,苏棠眼睛一亮,大声道:“快给我开一次性任意门,将这里与江霖安歇的客栈相连接!” 只要她能逃往客栈,就算江霖还没醒,她也能喊来其他帮手,一定就安全了。 系统提示:一次性任意门已作用于任务人身后的木门,奖励道具使用完毕。 机械音冷淡响起,苏棠身后的门突然发出金光,金富贵脸色一变:“这门怎么回事?” “猪头男,你等着。”苏棠一边扶上门把手,一边挑衅一笑,“我出去以后就去衙门告你的状,让你和你这破彩衣楼一同接受制裁!” “你叫我什么!”金富贵脸都被气成了猪肝色,看上去更像是猪头了,伸手便要来抓她。 “当然是猪头男啦,你娘没告诉过你,你长得和孙悟空他二师弟很像吗?” 过了把嘴瘾后,苏棠赶紧扭动把手,却发现门锁依旧固若金汤,纹丝不动,不由得惊慌道:“怎么回事,任意门失效了?!” “额,不好意思,我把方向弄反了……” 小球细声细气道:“现在只能从客栈那儿往这里开门,你这边的木门依旧是封锁状态。” “小破球,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苏棠的汗毛直立,只感到一股杀气迅速逼近,金富贵的猪蹄已经伸向了她的脖子。 “小贱人,我非要杀了你不可!”金富贵自小相貌丑陋,最忌讳别人说他像猪,此刻显然怒不可遏。 苏棠整个人紧贴着木门,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她身后陡然失去了木门支撑,整个人跌入一个略显冰凉的怀抱之中。 “诶?” 苏棠吓了一跳,仰头一看,正对上江霖那双秋水无波的纯黑眸子,顿时狂喜起来,像树懒一样迅速挂在了他身上:“你是来救我的吗!” 江霖眉头轻蹩,清冷道:“我来要回我的衣服。” 苏棠一怔,这才发现,平时温文尔雅穿衣一丝不苟的江大将军,此时竟然披散着如墨的长发,身上仅穿着她留下的女子宽袍。拉扯中,外袍不免滑落,露出了江霖雪白的肩头。 灯火阑珊中,江大美人乌发红唇,眼眸点漆,平日的冷静肃杀之气皆被一抹倦怠所掩饰,当真是风华绝代,秀色可餐。 苏棠不由得看呆了,如斯美人在前,她若是个恶霸,怕也是要不择手段将他抢来。 与苏棠一并看呆的还有金富贵本人,他纵横欢场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倾城之色。 江霖抬头,看到嘴角流着涎水的金富贵,眉头皱得更紧。 “这个猪头是谁?” “不不,可不能叫他猪头!”苏棠满脸黑线,张牙舞爪地想要捂住江霖的嘴,“刚才我就是喊了他猪头,他才会发狂要杀我的。” “哦?”江霖语气未变,平静道:“可是他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高兴?”苏棠愣住,震惊地回头一看。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金富贵,此刻竟然扭捏地揉着手,满眼浓情蜜意地望着江霖,活像是个怀春的二八少女。 “公子若说我是猪,那我便是猪好了。”金富贵红着脸哼哧道:“猪不也挺可爱的嘛。” 这年头NPC都这么双标的吗? 苏棠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江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这是什么地方?” 金富贵讨好道:“公子,这是彩衣楼,我是这儿的老板,你可以叫我小金金。” 苏棠嘴角抽搐两下:小金金?江霖还没叫过她小棠棠呢。 江霖面色冷然:“为何我从客栈开门后便会到了这里?” “客栈?”金富贵一愣,苏棠赶紧接话掩饰,“这两个地方离得近,我是来这里买衣服的,谁知碰到了这个淫棍,将我骗来包厢要对我图谋不轨!” 江霖面色一沉,直接从腰间拔出长剑,指在金富贵鼻尖。 “误会,都是误会。” 金富贵流出冷汗,望向江霖的目光却还是爱意无限:“是我冒犯了这位公子,作为赔罪,我愿意将这屋内的衣裙全部免费奉上,以表歉意。” “谁稀罕你几件破衣服?你这彩衣楼开了多少年,还干过几次像今天这样的丑恶勾当,你敢说吗?!”苏棠有了靠山,气势也足了起来,双手叉腰道。 “没几件,没几件。” 金富贵的色眯眯的小眼往上翻,贪婪地偷瞄着江霖,“能见到这么惊为天人的公子,我眼里再也入不了其他人了。公子若是不嫌弃,何不留下来,与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霖一脚踹翻在地,眼一闭晕了过去。 “他还没招供呢,你怎么就打晕他了?”苏棠有些惋惜,小声道:“难得你被人调戏,我好戏还没看够呢……” 江霖投了一记眼刀过来,面色复杂道:“你不是天天都在调戏我吗?” “我哪有?” 苏棠心虚地侧过头,白皙的脸颊上晕开桃红,鲜活可爱。 江霖定定地看了看她,似是无奈一笑,转头道:“趁着他还没醒,换好衣服赶快走吧。” “对哦,正事还没办呢。” 苏棠一拍脑袋,轻盈从晕成死猪的金富贵身上跃过,拿起两条裙子在身上比划,转身朝江霖粲然一笑:“你觉得哪件更好?” 闪烁的烛火中,她明艳的面容宛若仙子,眉眼弯弯看过来,将江霖的心钩得一痒。 第14章 宣告占有欲 江霖突然想到了带苏棠逃出都护府的那天晚上。他冲入房内时,她尚在浴桶中不着寸缕,肌肤雪白通透,在月光下泛着珠光,触之温暖润泽。 若是能亲自为她更衣……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江霖的神色有些慌乱,偏过头去。 “你怎么了?”苏棠有些奇怪,“难道这些都不好看吗?” 未等江霖开口,她又自顾自道:“还是说,你们男人都更喜欢女人不穿衣服?” “尽胡说八道!” 江霖气息一乱,感到脸颊也烧了起来,为避免苏棠看见,他作势想要离开包厢,却在卖出前脚后又缩了回来,提麻袋一般将金富贵扔到了门外,方才重新出去。 “就那件青色的吧。”他在门外道。 “不愧是直男,一点不懂得欣赏娇软的桃色。” 苏棠嘴上抱怨,却已经拿了青色衣裙进了换衣间,拉上幕帘后道:“不过我平日穿惯了暖色,偶尔换一换冷色调的,好像也不错。” 江霖持剑靠在墙上,望着自己手中的青色长剑,嘴角扬起摸笑意。 ——他要她身上有自己的颜色,就像是在宣告某种占有欲。 “换好啦。”不多会儿,耳畔便传来银铃空灵的音色。 苏棠一袭青色罗裙,平日的清甜娇憨均被典雅的色调收拢得很好,愈发沉得她肤白唇红,星眸熠熠。那么短的工夫,她便拆下了那件桃色裙的飘带,将上半部乌发挽成了个娇俏的发髻,伴随她的动作,垂在她耳侧的银铃叮当作响,撩拨得人心头酥酥麻麻。 江霖喉头一紧,一时看呆了。 他原先一直都知道她好看,却不知换上他最喜爱的青色后,她却能好看得轻易侵扰他的心智。仿佛只要多看一会儿,不管她向自己提什么要求,他都会乖乖照做。 “好看吗?” 苏棠眼巴巴想听一句夸奖,等半天也没见江霖开口,便抬手将他推入房内:“你的衣服我已经放在换衣间里了,快去换,我还有东西寄存在楼下要去取呢。” 江霖尚未回过神来,机械地迈步进入换衣间。 自己的衣服尚且还带着她的余温,拿起后,一股甜美的花香飘入他的鼻中,就好像她正静静躺在他的怀中,抬起眼眸冲他妩媚坏笑一般。 江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拿着衣服进入死机模式。 待攻略目标总好感度:百分之九十三。恭喜!奖励物品“超抗揍护甲”已发放。 苏棠一喜,同时又有些疑惑:这位爷怎么换个衣服就更喜欢自己了?早知道如此,她便日日让他换衣一百次! 还有那个护甲又是什么鬼东西,难道她这趟任务接下来还要再被人揍? 带着满脑子问号,苏棠快步跑下楼,顶着一堆男人投来的爱意注视来到了负责寄存的店员面前:“姑娘,我要取之间寄存在这里的芦花鸡和鲜芦笋,好像还有个发钗。” “好的小姐,您稍等。” 店员见来了个绝色美人,自然笑得分外殷勤,翻了翻记录本后,又抬头瞧了她一眼,迟疑道:“存这些东西的,好像是个郎君啊。” 苏棠面上镇定,指着换好衣服后刚走下楼的江霖道:“是我相公存的,我代他来取。” 她称他为相公? 江霖微微一怔,随即心口扬起一阵无法言表的情绪,似乎是……喜悦? 二人都仪表出众,宛若神仙眷侣,店员一时看得走神,回神后立刻将寄存的东西都取了出来:“欢迎二位眷侣常来光临彩衣楼,有您二位在,我们都不需要吆喝了。” 就在苏棠和江霖站在店门口的一会儿工夫,已经吸引了不少路人前来围观,都对他俩的过人容貌赞叹不已。 “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般登对的璧人了。” “太养眼了,若能日日看着,少说也能延年益寿个三五年。” 苏棠脸色一红,江霖已伸手替她拿起了台面上的东西,道:“人多眼杂,别暴露身份。” 他那夜杀了程嵩铭,又杀了他手下的杀手党羽,恐怕已经被老皇帝挂了通缉吧。 苏棠颔首,刚欲迈下台阶,忽然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你看那边的郎君!长得好生俊俏啊!” “今儿这是撞了什么运,一日竟让我们见到两位宛若天人的美男子。” “诶,那个郎君身边的小姐好像有些面熟啊,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是之前那帮少女! 要是被她们识破身份,江霖不也就知道她之前编排他瘫痪智障的事了?! 后果绝对会非常可怕! “快跑!” 苏棠脑内警铃大作,立刻拉起江霖的手挤进人群中,埋头快步狂奔。 “你这是怎么了?”江霖轻笑一声,“倒像是惹了仇家。” “要想保住你手上的芦花鸡和鲜芦笋,就别多问,快点跟我跑!”苏棠扭头看了眼身后,立马哭丧着脸加快了速度:“要了命了,她们怎么还再追?!” 苏棠一加快速度,江霖反倒停下了,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前面有官兵。”他冷声道。 距离他们不远处,一队手握兵器的官兵正拿着画像,对着沿街路人逐一排查。各个都面色冷峻,如临大敌,仿佛在抓什么至关重要的朝廷钦犯。 “官兵又如何?”苏棠话说了半句却明白了过来,之前江霖误以为她已中毒身亡,除了杀光那些追他们的杀手外,会不会还杀了别人,例如…… “难道你杀了程嵩铭?!”苏棠惊呼一声。 “对。”江霖倒也不打算瞒她,只拉着她往人群深处退了几步:“那些官兵要抓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我,一旦有危险,我去引开他们,你保护好自己。” “别往后走,那些少女要追过来了!” 情急关头,苏棠看到街边一处店面人头攒动,香气四溢,立刻拉着江霖往那里冲去。 苏棠冲得没头没脑,江霖却是清清楚楚看到了店名,神色不由得一僵。 刚一迈入店内,一群浓妆艳抹的莺莺燕燕便向他们围绕了过来,脂粉的芬芳在她们轻扇的锦扇下钻入苏棠鼻中,逼得她打了个喷嚏。 第15章 谁说你不是江家人 “这是什么地方?”苏棠心头一跳。 “瞧小娘子这话说的,边关方圆五十里,谁不知道我们宝月楼呀。” 一个贴着浮夸花钿的女子用扇子半掩着面容,嗲声道:“许多南来北往的名商富贾,绕着路都要来彤云镇,就为了来找我们这儿的娘子讨一口香酒吃呢。” 周围的妖娆女子齐声应和,轻扭着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炽热的目光都凝聚在江霖身上,满是浓情蜜意与向往。 苏棠总算反应过来,她拉着江霖竟误打误撞闯进了烟花之地! “这位相公生得好生俊俏啊,今儿是带妹妹来玩吗?”一个胆子大的女子伸手想要挽住江霖的胳膊,却被他提前躲开,扑了个空。 江霖这一躲,连带着苏棠的身子也往后一退,她脚下踩中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苏棠转头一看,一个拿着折扇穿着白色锦袍的男人正含笑看着她,多情的丹凤眼流光溢彩,也有几分俊逸温柔。 “抱歉,我不是故意踩到你的。”苏棠赶紧道。 男人笑着作揖道:“小姐无需介怀,方才小姐一回首,我还以为是天上嫦娥降临了人间呢。能与小姐说上两句话,实在是我刘某人的荣幸。” 他赞美话说得动听,眼神却又极为真诚,苏棠不由得一阵脸红,小声对身侧道:“江霖!你快学学人家是怎么夸女人的!” 江霖面色阴沉地望着这一幕,线条优美的下颚紧紧绷起。 “刘公子来了!” 身后传来一阵喧哗,瞬间又吸引了不少女子向他们蜂拥而去。 “刘公子好久没有来了,奴家好想你啊。” “奴家新学了一首曲儿,刘公子待会儿去我房里,我就唱给你一个人听。” “美人有心了。”刘公子一一与她们耳鬓厮磨,一双风流的丹凤眼视线流转,却仍落在了人群后的苏棠身上。 他平日见惯了庸脂俗粉,这样清尘脱俗的女子倒是不多见,只一眼便看得他心旌摇曳。看这女子的穿着气质不像是宝月楼的新人,极像是误入此地的官家小姐。 “这里不是该来的地方,我们走。” 江霖拉着苏棠的胳膊,不由分说要往门外走。 “可是外面还有追兵。”苏棠奋力挣扎:“你出去了肯定会撞上他们的。” 江霖眸子一冷,轻启薄唇道:“江氏家训第七条:凡江氏后裔,绝不能入烟花之地。” “我又不是江家人。” 苏棠攀着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可怜兮兮道:“就当是为了保护我,委屈江大将军在这里躲藏一下,可以吗?” “谁说你不是?”江霖突然语气一沉,十分不悦地看了过来。 她是他的人,自然也是江家人。 “啊?”苏棠噎了一下,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江霖这是怎么了?他原先从来不会用这么强硬的口气与她说话。 “去附近商铺和店面也搜一搜,动作快!”店外传来官兵的声音,听起来只有不过十米的距离了。 江霖深呼吸一口气,像是经历了一番极为痛苦的思想斗争,这才转身拉着苏棠往店内走去。 “给我们开一间厢房,位置隐蔽些,不要有人打扰。” “好说好说。” 花钿女子腿迈得飞快,媚眼如丝道:“需不需要再去几个琴娘歌女,给二位助助兴?” “不需要。”江霖的声音冷若冰霜。 花钿女子仍不死心,献媚讨好道:“相公大可不用担心花费,我们这儿做生意最是良心公道,且相公生得如此英俊,就算是不要钱也会有大批娘子想要与您相会的……” 她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凌空而出,竟直接横在她的脖侧。 江霖冷声道:“你只当店中没有我们二人,再敢多言一句,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花钿女子吓得跌坐在地,其余的女子们也都吓得花容失色,躲在一旁再不敢靠近。刘公子隔着老远见了这幕,神色变幻莫测。 收剑入鞘后,江霖拉着苏棠头也不回地扶梯而上,背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苏棠被江霖拉着前行,她穿着精致的绣花鞋,自然比不上健步如飞的江霖步子迈得大,一路上被拉得跌跌撞撞,而江霖竟然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放缓步子迁就她。 等到了厢房,苏棠纤细的手腕在强力桎梏下已有些发红,隐隐有些生痛。 即便如此,江霖却也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只用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幽幽盯着她。 “你这是怎么了?”苏棠轻蹩秀眉,“在堂内为何对那妇人那么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杀人如麻的土匪恶霸呢。” “你很希望我对别的女人温柔吗?”江霖突然道。 那么多女人包围着他,说的话如此轻佻大胆,眼里的热烈情愫他都能看得出,难道她就一点都不在意,还反而怪自己对别人凶了? “这……”苏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江霖冷哼一声,忽而笑道:“我像坏人,那个对你百般恭维的刘公子就是好人了?” 苏棠一愣,半天才想起来刘公子是谁,哑然失笑道:“那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哪里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也知道不过是萍水相逢?” 江霖面色依旧冷峻:“那人巧言令色,一看就是酒醉金迷白日宣淫的纨绔子弟。” 摇曳的烛火下,江霖微侧过脸,狭长的眼眸带着抹愠怒,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连带着肌肤上的投影也微微颤抖,像是蝴蝶在翕动翅膀。 好像在生她的气,又好像不是,因为他的手还一直拉着她不肯放。 实在是太反常了! 苏棠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摩擦着下巴,眼神微妙地看着江霖,在脑海中飞速罗列可能让他生气的所有原因。 思前想后,一个原先最不可能的理由浮出了水面。 “你为什么不说话?”江霖依旧别着头不肯看她。 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战千里之外的冷面将军去哪了?眼前站着的明明就是个在闹别扭的小朋友啊! 第16章 吃醋的小朋友 对付将军苏棠尚不熟练,但收拾一个小朋友,她还是能手到擒来的! 苏棠莞尔一笑,用手指轻轻扳住江霖的下巴,将他的脸一点点转向自己,圆润的星眸带着狡黠的笑意,缓缓凑了过去。 “江霖,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江霖一僵,浑身的汗毛似乎都在顷刻间立了起来,一向冷静自持的眼眸罕见地向下闪躲,道:“没有。” 灯火下,他白皙的脸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薄唇紧抿成好看的弧度。 “明明就有!”苏棠满脸兴奋,弓着身子猫儿般盯着江霖。 原世界她所认识的江霖,是个对谁都冷冰冰,好像从不会因为任何事情产生情绪波动的活体冰山,漆黑的眼眸凝着万年不化的冰雪,让人有很遥远的距离感。 那样的江霖,根本不会脸红,也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吃醋。 ——如果这是现实,而不是系统的任务该多好。 想到这,苏棠的睫毛微微闪了闪,眼神有些黯淡。 江霖察觉到了异样,眉头微皱:“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苏棠话还没说完,肚子倒是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原来是饿了。”江霖眼中闪过一抹戏谑,松开了她,拿着手上的芦花鸡和鲜芦笋道:“我去趟店里的厨房,一个时辰后回来,你安生在房里等着。” “你要亲自去做?”苏棠瞠目结舌,“护国大将军竟然会做饭?” 江霖道:“我在军营中长大,会这些不稀奇。” 见他转身要走,苏棠突然一怔紧张,像不想与他分开似的抓住了他的衣角:“要不我们还是让小二送一桌酒菜来吧,那样方便些。” “不。”江霖微侧过头,干脆道:“我再也不会让你吃别人做的东西。” 苏棠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上次她吃了都护府的酒菜中毒,在江霖的心里,却把这份过错算到了他自己的头上。 临走前,江霖将佩剑塞到了她手里,最后道:“把门从里面锁好,不要随便开门。” ——简直就像是出门上班前的啰嗦家长。 锁上门栓后,苏棠如是想。 一路下了扶梯,也许是知道了他方才在大堂的所作所为,一路的风尘女子都对江霖退避三舍,虽然望向他的眼中仍带有向往和爱意,但小命才是最要紧的。 江霖找了个小二问了厨房的方向,正欲穿堂而过,忽而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江公子留步!” 心头一跳,江霖停住步子,缓缓转过头去。 刘公子手执折扇,面上带着正经的笑容,对他恭敬地作了个揖:“公子可否随在下移步厢房一叙?在下有万分要紧之事。” 能认出他的身份却不慌张,还一副自来熟的攀谈面貌。 纵使是在满是皇亲贵胄的京城,能做到这样的世家公子仍然不过四五个,更何况是这天高皇帝远的彤云镇。 有了些头绪,江霖语气无波无澜:“怎么,你的主子见不得光,只能在厢房见面?” 刘公子一怔,神色变了变,很快恢复平静:“还请江公子体谅。” “我不体谅。”江霖挑眉,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麻烦回去带话,江某在厨房恭候大驾。” 话音落地,刘公子身后走出三四个身材壮硕的华服男子,作势要上前。 “切勿轻举妄动!” 刘公子抬袖制止住他们,狭长的丹凤眼促狭一笑:“这位江公子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若是因为鲁莽而坏了大事,你们的命便别想要了。” 旁边人一脸担忧,还想再劝,他却又做手势制止。 “本王是待够这穷乡僻壤了,眼下好不容易遇见贵人,别说是去厨房会面,哪怕是进茅厕,本王也在所不惜。” 一柱香后。 瓦罐中,沸水烧的咕噜作响,江霖用夹子将其移到文火的灶口,洒上葱花枸杞,盖上了盖子。 这一套动作做完,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厨房,现在已万籁俱寂。所有的门窗皆已紧锁,厨房中除了江霖以外,便只有含笑望着他的刘公子一人。 “江将军好兴致,逃命关头还能亲自下厨,真令人佩服。” 江霖面色未变,一边用小扇操控着火候,一边淡淡道:“要论心态,王爷应当比我好。” 从眼下的局势中,江霖已经推测出,眼前站着的便是十二年前因夺嫡失败而被流放边关的落魄景王,刘景明。 刘景明自嘲一笑,道:“也是,作为被囚笼中的金丝鸟,却尚有闲情逸致来花柳之地消遣,本王也算得上是个中另类。自夺储失败后,本王离开京城已有十余年,能再次遇见故人,也算是种宽慰。” 江霖淡淡道:“江某算不上是王爷的故人。” 刘景明一顿,叹息道:“也是,彼时江将军正是少年英雄国之栋梁,自然不会和我这败家之犬是故人,是我高攀了。” 他作为皇四子,曾经也有过少年轻狂志得意满的时候,不仅早早被皇帝封了景王,更是在京城享有豪宅千顷年俸万石。众心捧月般的奉承中,他不知不觉便起了夺嫡争位的心思。谁知斗来斗去,他不仅猜不透他那老谋深算的父王,更是斗不过那扮猪吃老虎的太子哥哥,不过是一朝之间,便被夺去了一切。 可叹时也命也。 听出他语气中的沉沦,江霖不禁侧眸,道:“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对王爷来说未必是坏事。” “将军是不知道我的处境。” 刘景明苦笑:“如今,我除了徒有‘景王’的封号外,再无其他可称道之物,连住的地方都不过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别苑行宫,上下仆役不过十人,吃穿用度皆与寻常人无异,全无半点皇室威仪。” “但王爷还活着。” 冰冷又淡漠的声音传入耳中,刘景明竟觉得背后一凉,抬头正对上江霖漆黑如墨的眸子。 “而很多人,却是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心头突突狂跳,一个恐怖的猜想浮上了刘景明的心口,他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难道江霖,知道当年背后的隐情? 第17章 不被控制的凶兽 见对方如此惊慌,江霖转眸去看火候:“如今江氏只留我一人,我不过是略做感慨,王爷不必在意我说的话。” 听了这话,刘景明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也是,如果江霖知道那件事,自己怕是早已成了他的剑下亡魂。而他这么平静,尚能心平气和与自己对话,应当是毫不知情。 ——毕竟,当年所有参与或知晓此事的人,都已被老皇帝杀光了。 定了定神,刘景明面上做出愧疚之色,抱拳施礼道:“口不择言触及了将军的伤心事,是本王思虑不周。” 江霖揭开盖子撒了把鲜笋,道:“王爷特意来找我,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自然不是。” 刘景明挑眉:“将军不奇怪吗,你既然已杀了程嵩铭和其党羽,为何还能自在逍遥地行走于街市上,安然度过这些天?” 扇火的手一顿,江霖神色莫名,眉头微微皱起。 之前见官兵拿着画像在街上抓人,他当是在抓自己,却忽略了,若是他的通缉令被贴在了大街小巷,为何当地的百姓却不知晓,纵使他在街头抛头露面,也没人认出他。 想了一想,江霖将目光凝聚到刘景明身上,“是王爷遮掩下来了?” “本王将都护府那夜的惨剧算到了一批异国细作身上,对他们下达了逮捕令。” 刘景明“唰”一声打开折扇,在胸前很是风流地扇了扇,躬身道:“小小心意,将军不必客气。” 边关之地最是波诡云谲,国内外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里,一有风吹草动,成百上千的眼线卧底都将会第一手消息传回各自主子那儿。可以说,这里是天下最没有秘密的地方。 然而,刘景明却能顶着监视瞒天过海,将江霖那夜如此高调的行为遮掩得滴水不漏。 其背后的网罗与势力,可见一斑。 江霖眼波未动,勾唇道:“能有如此手腕,看来王爷之前所言是过谦了。” 刘景明笑道:“非也,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 “不过,王爷多此一举了。” 江霖道:“陛下对我的暗杀,有了一次,便会有二次三次。此地距离京城仍有六七日行程,所经州府郡县数十,陛下势必会谋划下一次暗杀,好将江某赶尽杀绝。” “将军有所不知,父皇恰好在两日前突然急症昏迷了过去,御医说此病症甚是凶险,父皇他……”刘景明折扇半掩着面容,琥珀色的眼底带着深意:“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突发急症?” 江霖冷眸微微眯起:“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在那座华贵典雅的皇城背后,满是阴私腌臜的丑陋勾当,不会有任何事是偶然,一切都是机关算尽下的必然结果。 那老皇帝殚精竭虑筹谋一生,巩基业杀权臣皆是不择手段,到头来自己也成了一枚被算计的棋子,属实讽刺。 “这背后的缘由究竟是什么,将军不想回去一探究竟吗?”刘景明上前一步:“还是说,将军已经对大周心灰意冷,决意云游四海,再不踏入国土?” 江霖沉默不语。 他对刘氏王朝的耐心,已经在亲人离世和老皇帝的一次次构陷中消磨殆尽,但京城有他的家,大周更是江氏先祖开疆破土历代守护的家园,他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 更何况,现在他身边还有了苏棠,她能过亡命天涯的苦日子吗? 看着江霖的脸色,刘景明心中稳了稳,继续笑着道:“我相信,以将军的雄韬伟略,自然是不甘心隐名埋姓苟活于世,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择良木而栖,为自己谋划出一条生机?” 兜了这么久的圈子,刘景明总算是说出了重点,执扇的手都微微颤抖。 事已至此,他也不打算再伪装自己的野心:成王败寇只此一战,他刘景明绝不会一辈子憋屈地活在边关,他要回京城,而且是带着至高无上的荣耀回去! 江霖虽然目前处境尴尬,名义上依旧是三军统领,一张兵符便可调动天下五十万精兵强将。对于任何对权势有所图谋的人而言,他都是必须争取的有力盟友,更何况是以卧龙之姿蛰伏于边关的刘景明?这些年间,刘景明势必一直都在韬光养晦用心谋划,静待助他绝处逢生的机会。 而江霖,自然就是他等待已久的东风。 “烦劳王爷屈尊降贵与我说这么久。” 江霖添了把柴,神色如常:“可惜江家家训规诫后人,不得结党营私,不得持兵权牟利,皆与王爷的大业相违背,我帮不了王爷任何忙。” 刘景明不禁向后退了一小步,满脸怔忪。十二年前,他意图拉拢江霖的兄长江澄为伍,彼时他所说的话,竟然与此刻江霖所言一字不差! 他原只道家规祖训不过是江澄的推脱之语,不曾想,这竟已融入江家骨血之中,成为不会因形势而转变的清高气节。 震惊之余,刘景明不免心下感慨:江家历代才人辈出,前赴后继为大周开疆辟土镇守山河,可惜守着个迂腐的家规祖训不肯放手,一个个都将国家大义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若是他们有心,恐怕天下都早已姓江而不是姓刘了。 如此龙章凤姿之人却不能为己所用,可惜啊,实在可惜。 “既然如此,是本王打扰将军了。”刘景明拱了拱手:“告辞。” 江霖双眸仍然盯着瓦罐,只道一句:“不送。” 刘景明转过身,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完全消失,每迈一步,眼底的杀意便浓重一分。他的手下已经秘密封锁了宝月楼的每个出口。今夜子时,比都护府要强上百倍的杀手便会潜入楼中,不惜一切代价都会取走江霖的性命。 不能被他驱使的凶兽,便只有这个下场。 正在刘景明即将跨过厨房门槛时,一阵震耳欲聋的敲锣声传了过来,伴有男男女女惊慌失措的叫声。 “宝月楼二楼走水了!来人呐!快来救火呀!” 第18章 倒插门女婿 不待刘景明反应过来,身后之人便如一阵风般从他身旁掠过,转瞬间消失在门口。 一楼大堂已是人去楼空,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浓烟,地上满是珠钗羽扇和摔碎的酒杯。楼梯上方蔓延开灼热的火光,大量的黑烟正顺着阶梯滚滚而下,烈火舔舐木材的碎裂声掩盖了楼上男女的求救哭喊声,惨烈的景象仿佛是人间地狱。 江霖不顾灼热的气流冲到楼梯前,刚迈上一阶台阶,烧毁的房梁便坠落下来,硬生生压塌了楼梯。 燃烧的烈火俨然形成一道幕墙,楼下的人上不去,楼上的人也下不来。 略一思索,江霖纯黑的眸子闪过一道光,立刻转身向门外冲去。 人人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而厢房中的苏棠小姐,却正趴在桌子上酣然入睡。这便是她的又一致命bug:一旦入睡,即便外头天崩地裂,她也照样不动如山。 房外哭声震天,房内一排安逸,直到火苗舔舐上木门上的纸窗,将一缕呛人的黑烟输送了进来,钻入了她冒着晶莹鼻涕泡的小巧鼻尖中。 “咳咳,怎么回事,有人在隔壁烧烤?” 苏棠猛咳几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猫儿般伸了个懒腰。 似乎是不满于她这样怠惰的反应,火苗更为凶猛地从纸窗破楼中钻了进来,如赤舌般徐徐缠绕上垂下的纱幔,将门口的一排立着的灯笼全部烧倒,发出恐怖的声响。 “什么声音?” 苏棠总算回过神来,看到火势正朝自己蔓延而来,吓得蹿到墙边,推开窗户大声嚷道:“着火了救命啊!江霖你在哪里啊!” 一个身影突然从窗户下窜出,“我在这,别怕。” 月光下,少年的肤上似笼罩一层月华,皓白如雪,纯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灼然火光,似有一个漩涡,瞬间将她慌乱的心神吸附进去。 是江霖。 苏棠眼角一酸,飞身扑入他的怀中:“你竟然直接从外墙爬上来了?!” “楼梯已经被烧毁了,只能如此。”江霖一把将苏棠打横抱起,刚一转身,之前他攀上的柱子也被一楼的火势烧毁,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楼眼看就要塌了。 街上,刘景明看着摇摇欲坠的宝月楼,声音冰冷道:“本王不是说晚上再动手吗?闹得这么大,就不怕走漏风声?” 身边一黑衣人低声道:“王爷恕罪,并非是我们动的手,而是宝月楼内一个歌伎因客人负心,在楼梯口的客房里纵了火。” “哦?”刘景明皮笑肉不笑,“起火时江霖就逃了出去,要是找不到他的下落,你们便同这宝月楼一起变为灰烬吧!” “王爷,江霖在二楼!”另一人指着上方高声道。 刘景明循声望去。 烈烈火光中,一袭黑衣的少年怀抱着娇小的少女,险立在高台之上,只差一步便会坠下火海。火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容,也照亮了少女眼角垂下的一滴泪水。 下一秒,黑衣少年抱着少女凌空挑起,身影落在了一旁低矮的商铺布顶上,滚了两圈,又坠落到地面上。那里仍是火势的肆虐区域,若无人救援,必然是凶多吉少。 不知怎的,刘景明的心猛地揪痛了一下。 “江霖为了救那个魏国公主竟然重返火场,当真是不要命了。”一手下贼笑道:“王爷大喜,不用自己用手,便轻易除了心腹大患。” 大喜吗,他怎么感觉不到? 志在必得的凶兽没能收服,多年来第一次心动的女人也即将在他眼前被烧死。 刘景明仰望着那两抹交织在一起的身影,神色复杂,宽袖下的拳头微微攥紧。 “王爷,府上情况有变!” 一个幕僚从后方着急赶来,贴着刘景明的耳朵低语几句。后者脸色大变,立刻振袖下令道:“快去救人,本王要江霖活着!” ——还要那个女人活着! 这句话刘景明终究是咽了下去。之前在宝月楼大堂,他便看出了江霖对魏国公主的心思,凭他的性子,宁可伤了自己也会护着她。 尽管不懂刘景明为何突然改变心意,周围的手下们还是齐声领命,向火光中冲去。 两个时辰后。 苏棠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看见的便是水烟色的床幔,上面绣有墨竹的纹样,密密匝匝蔓延下来,让她联想起了失去意识前满眼的火光。 江霖正躺在她的身侧,左手正紧握着她的右手,随着她的动作也睁开了眼睛,目光澄明地望着她。 面色有些发红,苏棠坐起身来,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肩膀,喃喃道:“这是哪儿啊?” 江霖看了看四周,视线落在了房中悬挂的一方墨色旗帜上,那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正是大周刘氏王朝的图腾。 “这里是景王府。”江霖道,同时眉头微皱。 “景王?”苏棠一脸茫然。 江霖微眯起眼睛,侧眸瞧着她,嘴角似笑非笑:“就是那个刘公子。” 警报!警报!一级吃醋警报! “那个逛窑子的公子哥儿竟然是个王爷?”苏棠啧了两声,摇了摇头:“这刘氏王朝的家风素质肯定不高,真是礼崩乐坏,人心不古,比不上你们江家人光风霁月。” “慎言,妄议皇家是大不敬。” 嘴上这么说,江霖的心情却着实大好,眼底沉着抹笑意。 “我们与他萍水相逢,他为什么会出手相救?”苏棠又道,星眸突然瞪大:“他不会是认出你的身份了吧!” 见她如此机敏,江霖也不隐瞒,便将之前在厨房中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顺便,也将程嵩铭是受老皇帝之命才对他们痛下杀手的事情一并说了。 “那狗皇帝竟然才是幕后真凶?!” 苏棠满脸震惊,立刻跳下床拉着江霖道:“这大周不宜久留,快起来,我们走!” “去哪儿?”江霖挑眉。 “我不是魏国公主吗,当然是回娘家啦!”苏棠说得振振有词,促狭一笑道:“既然大周皇帝容不下我们,那就委屈江将军跟我回去做个倒插门女婿啦~” 第19章 死而复生的家臣 “又胡说。”江霖抬眸看着她,眸如点漆,柔光潋滟:“江家家训十六:为保薪火不灭,凡嫡系男子,均不得入赘上门。” “大不了以后生了孩子还跟你姓!”苏棠笑意盈盈。 孩子,他们日后会有孩子吗? 望着面前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庞,江霖不由得想:苏棠若生女儿,定然是个缩小版的她,那孩子又该是怎样的甜美可爱,会不会伸出嫩藕般的小胳膊,甜甜地唤他爹爹? 江霖抿了抿唇,一抹嫣红顺着他的脸颊蔓延到了耳朵根,让他绝美的面容更为撩人。 苏棠笑得猖狂,耳内冷不丁响起小球的提示音:这次副本的任务是要让江霖主动为你献出生命,回归魏国将等同于放弃任务,系统将宣告穿越结束,重生机会宣告破灭~ 后背一冷,苏棠叹息着扶额,只听江霖幽幽道:“我不会离开大周。” 皇帝要杀他不过是忌惮江家兵权,他已做好决定,待回京后便向老皇帝交出虎符,宣告解甲归田,江氏后代永不涉朝政,以求能获得和她安度余年的机会。 纵使前路艰险,他也会全力一试。 “不离开就不离开吧,我突然也觉得大周挺好的。” 苏棠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毕竟这里杀手遍地饭菜有毒随便进个成衣店也会碰到变态,实在是太适合完成任务了。” “什么任务?”江霖抬首。 苏棠自知说漏了嘴,却笑着俯身,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当然是给你们江家开枝散叶的任务呀。” 江霖猛一颤,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苏棠,刚才消停下去的红晕又浮上耳垂。 室内气氛大好,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两声轻叩。 “王爷请将军前往前厅一叙,不知将军是否方便?” 江霖略一思索,沉着道:“天色已晚,还请王爷早些安歇,其他的事情不妨明日再说。” 刘景明出手相救不过是为了再拉拢他,此地不是久留之地,他已经决定今夜便带着苏棠迅速离开,以免再惹是非。 “今夜府上来了两个客人,名唤沈旭和张继。”门外的婢女并未离开,继续道:“他们自称有事关腾谷关战役的冤情要请王爷做主,将军当真不去一见?” 江霖面色一青,眼中满是错愕,手掌紧紧攥起。 “王爷与客人会在前厅等候到子夜时分。”婢女说完最后一句,便躬身离开了门外。 “怎么了?” 苏棠一脸担忧,想触摸江霖的手背,却发现他之前还温热的手现在已是一片冰凉,不由得皱眉,“你认识那两个人?” “沈旭和张继,他们分别是我父亲和我大哥的家臣。”江霖轻启薄唇,声音里头都透着寒意。 “家臣?那不就像是你和连城一样。” 苏棠不解:“故人相见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会这个反应?” “因为他们早就死了。” 江霖抬起头,眼睛里不知何时已布满血丝,咬牙道:“五年前腾谷关战役,江家军大败,我父亲和大哥的头颅被敌方斩下,尸身鞭笞受辱,其余将士皆被屠杀,无一人生还。” 苏棠一愣,突然也觉得刺骨寒冷:若是所有人都死了,那今夜来景王府的,难道是鬼? “江霖,你别太紧张,说不定是有人来假冒的……” 苏棠还未说完,江霖已经站起了身,声色清冷道:“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我和你一起去!”苏棠缠上了他的手臂,抢在他拒绝前又补充道:“我发现我们一分开准没好事,还是一直待在一起比较好!” 江霖微皱眉头,看了她良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刚到前厅,两个原先坐在客座上的身影便猛地站起,飞奔到江霖面前扑通跪下。 “属下沈旭拜见小少爷!” “属下张继拜见小少爷!” 江霖面色苍白,开口道:“抬起头来。” 苏棠都已经做好看到两张满是鲜血的可怖鬼脸了,待二人抬起头来,只看到两张极普通的挂满泪痕的脸,虽有几道陈伤旧疤,但定是活人无疑。 确认二人身份没有错,江霖眉头紧皱,紧紧抓住了他们的手:“你们不是和父兄一同战死沙场了吗,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 沈旭情绪激动,已是泣不成声,张继双眼血红道:“小少爷,老爷和大少爷并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太子的阴谋诡计下,您一定要替他们二位报仇啊!” 字字泣血,声声绝望,江霖肩膀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详细说来!” “那日,江家军在腾谷关与北凉军队的交手中大获全胜,正准备撤军复命,太子却带人赶到,说是为了嘉奖将士英勇,特意送来酒食,要就地为大战庆贺。老将军没有疑心,诏令三军共饮,我和张继因要去后方通告军情,便临时缺席。谁知回来后,却看到,看到了……” 讲到此处,张继突然抖如筛糠,像是想到了极为恐怖的画面,露出了害怕又痛苦的神色。 “看到了什么?”江霖心头阴云密布,哑声问。 沈旭闭眼痛哭道:“看到所有将士都倒地昏睡不醒,而太子的手下们却手持利刃,毫不犹豫地砍去他们的手脚头颅,戳穿他们的五脏六腑,将昏迷中的他们生生虐杀!” 如此骇人听闻的讲述,饶是听惯了鬼故事的苏棠也不免胆战心惊,江霖的眼中则已升起浓重的杀意:“我父兄呢?” “我们到的时候,老爷和大少爷已是尸首分离,被他们高挂在铁矛之上……”沈旭哭着伏倒在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棠捂住嘴,好不让自己因为恶心而吐出来,担忧地望向身侧。 江霖整个人如同石化般站在原地,浑身僵硬,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而眼底却是汹涌到不可抑制的滔天恨意。 “我们全力逃跑,想要回京告发太子恶行,不料刚到边关便被程嵩铭追杀,不得已逃往关外,隐姓埋名苟活多年,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将真相告诉小少爷您啊!” 第20章 不过是谋朝篡位而已 张继紧抓着江霖的手,哭得涕泗横流,声嘶力竭道:“小少爷,太子丧心病狂,背后必然有那狗皇帝的撑腰,您一定要认清他们的嘴脸,万万不可再被利用!” 江霖木然站在原地,双眸紧闭,眼角含着一抹湿意。 “江霖,你父兄虽死,却是为国捐躯,朕不会忘记他们的英勇。从今日起,朕会将你视如己出,以告慰江家英灵!” “霖弟,我只恨自己当时分身乏术,不能替你保护你的父兄,实属惭愧。好在北凉大军已被我击退,他们的死并没有白费。日后,你就把我当做亲哥哥,随时来东宫与我谈心对饮,我必将永远亲厚待你!” 宣政殿上,那对父子虚伪的话语尚还萦绕在耳,江霖只觉得万分讽刺:这些年来,他执剑作战,九死一生,竟然全是在给杀父弑兄的仇人卖命,可笑可叹! “江霖……”苏棠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刘景明从厅内走了出来,轻蹩眉头,叹息道:“没想到父皇和皇兄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本王面对江将军,也是深感愧疚和惋惜,只希望将军能节哀……” 他话音未落,喉咙前便横了一道寒光,江霖手执长剑,正冷冷看着他。 “你与那两人,又有什么区别?” 刘氏皇朝,从建立之初就铺满鲜血尸骨,之前他们还是内斗夺权,待天下稳固,便开始毫无顾忌地屠杀权臣,过河拆桥。他们的骨血,从里到外都是黑的。 “王爷!”景王府的随从立刻亮剑上前,准备护卫。 “通通不许动!” 刘景明一抬长袖制止他们,双眸灼灼地望向江霖:“若是本王的死能够平息江将军对大周的怨恨,那本王就算是死得其所,谁都不许为难将军!” 江霖眼眸微动,持剑的手依然稳固,并没有放下的意向。 “小少爷,景王不是坏人!”张继含泪道:“要不是他派手下四处搜寻江家旧部的下落,我和沈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您见上一面!” 沈旭也劝阻道:“您忘了吗?景王和江澄大少爷是多年的知交故友,二人从鸿文馆读书时便是同窗,一直情同手足。就算是看在大少爷的面子上,您也不能杀了景王啊。” 江霖眉头一动,眸中依然沉着霜雪,却还是将长剑放了下来。 刘景明的神色悲恸,摇头道:“说来惭愧,本王困守边关,凭一己之力已再无返京可能,无法替他们二人昭雪,实在是愧对江澄兄待本王的亲厚之心。” 说罢,他又抬起头,对江霖和苏棠露出了一个极为真诚的笑容,道:“不过,本王可以提供一笔盘缠,供江将军和公主逃往魏国,应当能逃脱父皇和太子的追杀。” “万万不可!” 沈旭激动道:“江家全族只剩下小少爷一条血脉,若是流亡他国,老将军的英魂也会不得安息!” “江霖不会离开大周的。” 苏棠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江霖,转头对二人道:“他会风风光光回去,拿回属于的自己的一切。” 她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连江霖也肩膀一颤,抬眸望向她。 “江霖,大周的江山不是刘氏皇室的,而是千千万万大周子民的。我想你们江家代代忠烈,应当也不是为了那么个心狠手辣的老头子效力,而是为了给万民谋福祉。” 苏棠认真道:“如果让那太子登基为帝,他待忠臣都如此残忍,何况是普通百姓?到时候处处战乱不断,百姓民不聊生,你就算是隐居避世,又能心安理得吗?” 就算这只是个任务副本,她也不想让江霖带着遗憾苟且偷生。那老皇帝藏在暗处对他们使了那么多道绊子,她早就迫不及待要去会会他,打他个满地找牙了! 江霖怔忪地看着苏棠,她眼眸澄澈如鹿,漫洒着星辰,倒映着他。 “景王,如果你有朝一日登上皇位,你当如何?”苏棠忽而扭头望着刘景明。 迎着她的灼灼目光,刘景明心怦怦直跳,面上镇定道:“本王通过这些年在边关的经历,深知战乱对百姓的伤害,日后如果能有机会治国,自当以民生为重,利民为本。” “真的?”苏棠挑眉。 旁边一个幕僚道:“我们王爷这些年虽困于边关,但却为百姓做出了不少实事,每逢灾年荒年便开仓放粮、广设粥铺,还建立福慧堂收留大量难民孤儿,对不平之事也向来是逢冤必帮,老百姓自是有口皆碑,公主大可去问一问。” “我和张继一路走来,也听说了不少景王的善举。”沈旭道。 “这些都是本王应该做的,不足挂齿。”刘景明谦逊地垂首。 “你在彤云镇这些年也算是下过基层,当然比那些只会纸上空谈的无脑权贵好得多。” 苏棠赞许地点了点头,转眸看着江霖:“借景王的手,能给你的父兄报仇,为江家雪恨,同时大周也能有个更合适的皇帝,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江霖心里原本有万千情绪,全被愤怒和仇恨纠缠在一起,让他理不清头绪,只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中。可是听了她的话,他浮躁的心却好像被她细致安抚,所有的乱线都被一一梳理,一点点沉静了下来。 江霖动了动唇,眉间仍有顾虑:“京城处处是龙潭虎穴,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你可有心理准备?” 苏棠内心轻笑:本小姐可是女主,有女主光环的,能是一般人吗~ “无需担心我。”苏棠笑容如小狐狸般狡黠:“不过就是谋朝篡位而已,放心,我可是自幼熟读战国策三国志的女诸葛,自然可以帮你。” 看她煞有介事的模样,江霖眼底的冰川微微松动,透出一抹光亮。 很多事,只有他敢迈出一步,才会往好的地方发展。而一旦后退,等着他们的便只有万丈深渊。既然已不会再有更坏的结果,不妨放手一搏。 “我决意回京,替父兄报仇。”江霖开口道,声音清越,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第21章 不是说好孩子跟我姓了吗 刘景明大喜过望,不由得上前一步:“好,本王自当替将军助力,待事成后,将军将与本王平分天下,永享万民敬仰!” “我对天下和权势没有兴趣。” 江霖清冷道:“待大仇得报,我自愿交出兵权,解甲归田,只求到时候能让我和……我夫人安度余年,再不受政事侵扰。” “夫,夫人?” 张继和沈旭都分外惊讶,满怀欣喜道:“属下离家去国多年,竟不知小少爷已经婚配了,敢问夫人是哪家小姐呀?” 江霖面不改色,牵起一脸懵逼的苏棠道:“正是你们面前这位。” “这不是魏国公主吗?她不是要嫁给……” 沈旭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却被张继猛地拍了下头:“你这笨木头,公主与将军是天作之合,你我只需祝福就好,再多嘴小心你的舌头。” “谁说我要嫁给你了?”苏棠红着脸侧过头去,小声嘟囔一句。 他都还没求过婚呢,就一副吃定自己的样子,仪式感很重要的好不好! 江霖侧眸:“不是都说好以后孩子跟我姓了吗?” 顶着两个家臣震惊又八卦的目光,苏棠抓狂地甩开江霖的手,捂着脸一路小跑溜了。 江霖望着她裙角飞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刘景明面上也带着和善的笑意,可他衣袖下的手却悄然施力,骨节微微泛青,几乎要将象牙雕刻成的扇骨给生生捏断。 他当然要这天下,而他看中的女人,最终也只能是他的。 有了刘景明的帮助,金富贵很快便锒铛入狱,曾被他轻薄的老百姓得到了补偿,冤屈得以伸张。而彩衣楼也被彻底整治,里头的衣服全部一折甩卖,一时门庭若市,商品全被一抢而空,算是给苏棠出了口恶气。 休整几日后,苏棠又坐上了和她初登场时如出一辙的送嫁马车,江霖在前面开路领队,率一众人马浩浩荡荡踏上了前往京城之路。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队伍中还加入了一批以景王为首的“护卫队”,他们是以“沿路匪寇过多,恐再惊伤公主”为名加入了送嫁队伍,这也是大计的重要一环。 车厢中,苏棠舒舒服服地躺在绫罗软垫中,一边吃着西域刚来的马奶葡萄,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正给她捶腿的婢女邀月殷勤道:“公主的嗓音妙若黄鹂,可真好听,不知哼的是哪首曲子呀?” 苏棠随意道:“是魏国的民谣小曲儿,没什么名字。” 另一个捏腰的婢女怜星笑道:“都说魏国的女子美貌非常,能歌善舞,一曲儿情歌都能教人酥到骨子里,果真不同凡响。” 苏棠有些心虚地将口中的葡萄咽下,她哼的基调明明是两只老虎啊…… 快到京城时,在两个婢女的帮助下,苏棠换上了一身红底洒金长裙,胸口以金线串珠绣着灼灼牡丹,贵气非常,裙摆上更是荡开了繁密的凤凰尾羽图腾,气势浑宏,将她原本甜美的气质衬托得愈发沉静端庄。 虽不是嫁衣,穿起来也特别能镇得住场子,足够应付第一次入宫。 因老皇帝还未清醒,抵达京城后,苏棠按计划会以代嫁公主的身份入住皇城,待江霖与刘景明联合京城内的权贵定下局势,再想办法将她接出来。 为了江霖的复仇大计,苏棠只好忍耐几天与他分离的日子了。 “公主身材秾纤得衷,修短合度,穿这身牡丹宫真是气度超凡,宛若天人。” “奴婢从未见过公主这般令人惊艳的美人~” 邀月怜星轮流吹着彩虹屁,苏棠十分受用,一边抚摸着长袖上的细密金线,一边道:“你们景王出手还真阔绰,随便一条衣裙的料子,都比我出魏国时带的嫁衣还要好。” 两个婢女愣了愣,随即相视一笑,怜星道:“王爷迟迟未娶亲,府上也没有女眷,这些衣裙实际上都是当初老太后为他未来王妃准备的呀。” 苏棠惊讶地皱眉:“既然如此珍贵,他怎么能随意送人?” “大周最是讲究衣服礼制,公主初来乍到,王爷应当是不想您入宫被轻视,毕竟昭阳公主她最是挑理跋扈,听说上次陛下新娶的陈惠妃就被她当众羞辱,最后还……” 怜星话还没说完,就被邀月掐了下胳膊打断:“就你话多,再胡说就要吓到公主了。” 苏棠心头一跳,轻抚裙摆坐了下来,挑了挑眉:“那个昭阳公主真有那么飞扬跋扈,竟然能欺负到后妃的头上去?” 怜星欲言又止,偷偷看了眼邀月,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你们既然要跟我入宫,就算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什么情报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苏棠望向邀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只有让我知道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敌人,我才能更好相处应对之策,不是吗?” 邀月懵懂地点头,方才缓缓道:“不是奴婢有意隐瞒,而是那昭阳公主行事太过于可怕。她仗着自己得陛下宠爱,就在后宫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常以捉弄后妃为乐。上次她支开宫人,在陈惠妃的浴桶内放了两条水蛇,害得陈惠妃光着身子从房中逃出,不巧被进宫的大臣给撞见,陈惠妃不堪受辱,当夜便悬梁自尽了。” 这已经不是熊孩子的级别了,而是讨厌鬼成精了吧? 苏棠听得心惊肉跳,不禁问:“之后呢,难道没有人责罚昭阳?” 怜星叹息道:“皇上一向溺爱昭阳,知晓此事后非但没有责罚她,还放言说幸亏陈惠妃已自行了断,否则他就要亲自将那辱没皇家颜面的女人给千刀万剐。可怜陈惠妃什么都没有做错,最后去却落了个被悬首示众的结局……”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苏棠一阵头皮发麻,气愤道:“如此道德败坏的行事作风,竟然还是一国皇室,不怕遭天谴吗?” 邀月怜星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制止苏棠,只听外面传来一句“谁敢让我遭天谴?!” 第22章 公主何苦为难公主 不待苏棠做出反应,一条软鞭便挑破车帘径直向她劈来。怜星飞身扑了上去,替她挡了一鞭,后背的衣服应声而碎,竟当即皮开肉绽。 车队突兀地停住,帘外响起一声侍卫的求饶:“昭阳殿下,车内坐的可是魏国的和亲公主,您不能如此行事啊。” “凭她一个小国的皇女,也配在我昭阳面前称公主?” 外头人冷哼一声,收鞭落地发出一声鞭响,朗声道:“都进了我大周皇城,还胆敢出言不逊,辱骂皇家,我今天就要替父皇收拾收拾这个贱婢!” 说话间,又是皮鞭入肉的撕裂声,还有几个侍卫的惨叫。 “坏了坏了,奴婢只顾说话,竟不知已经进了皇城了。” 邀月哭成泪人,抱着被打得爬不起来的怜星,无助地望着苏棠道:“公主您可千万别出去,景王和将军应当就在队伍前面不远处,您等他们来救……” 看着挑帘出去的苏棠,邀月目瞪口呆,未说完的话卡硬生生在喉咙里。 昭阳原本还在和侍卫们叫嚣,听到车帘掀起声,带着满脸戾气转头去看,却神色一僵。 明媚的阳光下,一女子迎风而立站在车前,螓首蛾眉,姿容窈窕,一双美眸不怒而威,带着冰霜直视过来,无声中给人以压迫力。风起时,她一身牡丹宫装裙角飞扬,金线绣成的裙角凰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要随风入天。 这等姿容,这等气势,饶是自诩天之骄女的昭阳,也是硬生生被比了下去。 “你,你就是魏国公主?”昭阳突然没了底气,难得打起了磕巴。 苏棠沉下语调,讥诮道:“不然呢?你是耳聋眼瞎,既听不懂侍卫的人话,也认不清车上的魏国旗帜吗?” 她原本以为昭阳是个无知女童,现在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已过及笄之年的少女,虽有几分姿色,却因跋扈嚣张的气焰而显得面目狰狞,让人心生反感。 典型的女反派的长相,只差在脑门上写着“心如蛇蝎”了。 “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好大的胆子!”见对方毫不畏惧,没受过委屈的昭阳怒意骤起,抬手扬起一鞭向她抽去。 这一鞭抽得又急又重,软鞭擦破空气发出尖锐的摩擦音,令人心惊肉跳。 苏棠躲也不躲,眼神凌厉地望向昭阳,仿佛她只是个跳梁小丑。 就在软鞭即将落在她身上时,凌空突然飞来一柄轻剑,以逼人的剑气错开了软鞭的锋势。软鞭改变方向落在了玉石地面上,将地面抽出一道白色的鞭痕。 如此力道,击中身体的后果不堪设想。 见软鞭被卸力,昭阳怒不可遏:“谁敢拦我,不想活了吗?!” 她一侧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抹身着黑衣的高挑身影,正迈着疾步向这边走来。 “江霖哥哥?” 昭阳一愣,面上的狠厉乖张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换上女儿家独有的娇羞,像小鸟儿般热情地朝江霖扑了过去:“你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昭阳好想你啊。” 她之所以带着滔天怒意而来,原本就是气恼江霖为了迎亲而迟迟未归,便将所有过错就算到了素昧谋面的魏国公主身上。 眼下昭阳心里眼里只有江霖一人,自然顾不上找苏棠算账。 像是看不到昭阳眼中的情意,江霖面色清冷地施了一礼,道:“昭阳公主,车队入宫需讲究吉时,您这番打扰,所谓何意?” 刘景明骑着马,保持一段距离看着这边,神色不动如山。 这一施礼便是无形中拉开了二人的距离,昭阳嘴角的笑容一僵,方才捏了捏衣袖道:“江霖哥哥,魏国公主刚刚触犯了大周国法,按律当斩,怕是进不了后宫了。” 听昭阳这般恶人先告状,苏棠不禁轻笑一声:“敢问公主,我犯了什么法?” “你还敢开口?!” 昭阳扭头,一记凶狠的眼刀便投了过来:“我方才刚近车侧,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怒喝,又是‘道德败坏’,又是‘皇室’,还提到‘遭天谴’,难道不是在诅咒我刘氏皇族?” 江霖侧眸向苏棠望了过去,黑眸中带着探究。 苏棠丝毫不乱,轻摆长袖笑道:“我方才不过是与婢女闲聊,聊到了历史上某国国君宠妾杀妻的卑劣行径,一时激愤才评断了几句,谁知大周公主却有爱听墙根的毛病,不仅将其尽数听了去,还迫不及待对号入座了。” 昭阳一怔,咬了咬嘴唇:“你这是在狡辩!” “狡辩什么?难道天下只有刘氏一脉是皇族吗?”苏棠满脸无辜,摊了摊手:“还是说,公主平时亏心事做多了,以至于一听骂声,就觉得是在骂自己?” 昭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说不出话来反驳。她方才的确没听到苏棠指名带姓,但现在看对方这桀骜跋扈的架势,分明是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实在是可恨至极。 在心上人面前跌了份,昭阳更觉脸上无光,咬牙道:“就算你没有骂我,但你见了我却不行跪拜之礼,又是什么道理?都说魏国最重礼数,结果却教出了这样不成体统的公主!” “公主又说笑了,我是魏国的和亲公主,若是成亲了便算是公主的长辈,就算没出嫁也是公主的平辈,因身上有着联姻位阶还要高上公主一层,怎么算都不该我向你跪拜啊。” 苏棠眉眼一弯,甜美的笑容挑衅十足:“公主不分青红皂白便向送嫁车马挥鞭,说轻一些,是公主以下犯上;说严重些,那可就等同于是大周悔婚背约。我还没和公主计较,公主却要来挑我的错处了?”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说我以下犯上?!” 昭阳被气糊涂了,挥鞭又要向苏棠抽去,这一次,江霖直接伸手抓住了皮鞭,目光冰冷地看着昭阳:“两国联姻事关国祚,微臣奉命保护魏国公主,不容丝毫闪失,请您自重。” “江霖哥哥,你确定要为了她忤逆我?你忘了我们的婚约了吗!” 第23章 低气压腹黑太子 苏棠眼眸一瞪,不可思议地望着江霖,后槽牙摩擦作响:你背着我有婚约? 江霖面色一凝,转头对满脸委屈的昭阳道:“公主,所谓婚约,不过是你我还未出生时陛下和家父的一句戏言罢了,既无旨意,也无婚书,断不可当真。” 老皇帝日日恨不得把江家当贼防,怎么可能会舍得把宝贝女儿给嫁过去?全世界唯一把这个虚伪的场面话当真的人,可能就是昭阳本人了。 “你们都不当真,可我偏要它成真!” 昭阳愤愤道:“待父皇醒了以后,我就要向他讨旨意嫁给你,君无戏言,我不信他会违背诺言拒绝我!” 苏棠内心偷笑:那狗皇帝干的背信弃义的事情还少吗?好像也不差这一件吧。 江霖眼波微冷,神色漠然道:“微臣已心有所属,不日便将与其成婚,公主不必再浪费时间。” 在场人闻言皆是一愣,苏棠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这昭阳一脸苦恋多年的衰样,和原世界的自己如出一辙,又仗着权势如此嚣张跋扈,势必会作天作地搅个鸡犬不宁。 “是谁家的小姐有如此好命,江霖哥哥不妨说出来。” 果然,昭阳闻言后双眼血红,满身杀气,像是进入了究极体状态的罗刹,咬牙切齿道:“我好备上厚礼,亲自前去祝贺。” 苏棠抽了抽嘴角:亲自前去送葬还差不多吧…… “不劳烦公主费心。”江霖冷言道,随即转身,对苏棠压低音量道:“我们走。” 苏棠得意洋洋,朝昭阳昂了昂下巴,掂着裙摆一路小跑跟上了江霖。 “江霖哥哥,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我一定要嫁给你!” 身后传来少女撕心裂肺的吼声,经甬道呼啸而过的风力拉扯,显得尤为悲壮凄凉。苏棠步子一顿,嘴角勾起抹无奈的笑容。 一腔热忱倾泻而出,却换不来对方一个回眸,这感觉有多惨痛,她可是太有经验了。 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江霖收入眼中,放缓步速道:“不必在意她说的话。” 因为不喜欢,因为不放在心上,所以“不必在意”。 就和原世界,他对自己一样。 “谁说我在意了?” 行路已远,仗着宫人都与他们隔着距离,苏棠偷偷在袖底牵住了江霖的手:“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我何必吃不相干人的醋。” 惊讶于她的大胆,江霖微微一僵,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二人的动作,便也反握住她的手,道:“只是你刚入宫便与她交恶,我担心你这段时间会不好过。” “有些人有些事,就算你有意忍让回避,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苏棠嘿嘿一笑,眼角挑着娇然:“你既然知道我日子难过,那就抓紧时间想办法把我接出来,我们好尽快双宿双飞呀。” 或许是“双宿双飞”戳中了江霖,他虽然依旧直视前方,眼底却有了一抹暖意。 宽袍下,他握着苏棠的手又紧了紧,“我会尽快,你要保重自己。” “放心,我好歹也是一国公主,身上系着两国盟约,昭阳不会肆无忌惮向我动手。” 有了刚才的交手,苏棠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话又多站不住脚,可为了让江霖放心,她还是故作轻松道:“再说,她不过就是个喜欢虚张声势的跋扈小丫头,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联想到苏棠之前为了脱身使出来的种种手段,江霖眼底笑意更深,勾唇道:“她定不是你的对手。” 看江霖这幅忍俊不禁的样子,苏棠心料他定然没想到什么好事,便使坏掐了他的掌心一下。江霖眉头微皱,刚要开口,身侧突然传来刘景明一声招呼:“皇兄,好久不见。” 苏棠一怔,牵着江霖的手也不由得分开,心中有几分感激刘景明的提醒。 十米开外,一个穿着明黄色身影带着宫人蜿蜒而来,气势巍然。待走近后,只见他身穿四爪蟒袍,面容与刘景明十分相似,却因年长许多,而少了分风流多了些沉稳,眉眼之间隐隐透着股让人不安的阴狠之气。 上前后,来人对江霖抱拳道:“江将军,别来无恙。” “微臣参见太子。”江霖施礼,垂眸的瞬间,眼波一凝。 再面对杀父弑兄的仇人,他无法保持之前的心平气和,若是被工于心计的太子捕捉道他眼中的杀意,计划便会满盘皆输。 苏棠恍然大悟,这就是任务boss之一:太子刘景行。 “魏女苏棠见过太子。”心中有数,苏棠便也学着规矩向他施了一礼。 太子侧眸看了眼苏棠,勾起笑容,“这便是魏国公主吧,果真是天生丽质,景行有礼了。” 这般谦逊恭敬的态度,俨然已将苏棠视作准后妃,和昭阳真是天壤之别。 最后,太子才将目光转移到刘景明身上,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之前的问好一般,不冷不热道:“景明怎么有空来了京城,也未提前知会兄长一声?” 刘景明颔首施礼道:“江将军护送公主的车队屡遭意外,景明也是担心公主发生不测,这才私自做主加入了护卫的行列中,因急于赶路,这才没来得及向皇兄禀告。” 刘景明头垂得极低,太子却迟迟没有说话,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气氛微妙,浩浩荡荡的两队宫人皆跟在主子身后,没有太子的吩咐,他们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触了贵人霉头,刘景明也只能一直保持着低头请罪的姿势,肩膀都有些打颤。 苏棠微微拧眉,心道:太子这是明摆着要给景王当众难堪啊。 江霖眉头微动,以他的身份,此刻若是开口,虽然可以缓解景王一时之窘迫,却必然会让太子心存嫌隙,看出二人有所共谋。但若不开口,这样耗下去,折损的却是景王的颜面,也会导致京城传起风言风语,不利于接下来成事。 江霖一生光明磊落,从不结党,眼下算是体会了进退维谷,骑虎难下的艰难滋味儿。可惜江家从未教过他朝堂倾轧党同伐异的招数,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围。 第24章 公主怎么能不会宫斗 正僵持,忽而听到身边一声娇嗔:“哎呀,你们站着讲话都不累的吗,我腿好痛呀,可不可以找个能坐的地方再聊?” 苏棠微微弯着腰,秀眉微皱,像是很为腿痛而苦恼。 太子突然向她投去目光,视线锐利如刀,像是捕捉猎物的枭鸟,似乎能在一瞬间将对方的所有心思和伎俩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那双潋滟水光的美眸中只带着茫然和不安,毫不躲闪地望着他,澄澈如鹿。 太子一怔,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般干净的眸子了。 “公主路途劳顿,是该早些休息,景行疏忽了。” 太子轻抬右手,带着笑意指引道:“父皇最近身体微恙,暂时不能接见公主,还请公主先暂居绯云殿,待大婚典礼举办之中再迁居后宫。” 苏棠屈膝行礼,故作温柔道:“一切悉听太子安排。” “今日不早了,江将军和景王也尽快回府安歇吧。”太子的目光扫过江霖,沉沉地压在低头的刘景明身上:“有什么事,我们改日再叙。” 江霖和刘景明应了声是,刘景明这才缓缓直起了腰,一双细长的凤眸依旧带着笑意,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太子转身,对苏棠笑道:“公主请这边来。” 苏棠应了声,最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江霖,便跟着太子的仪仗向宫内走去。 眼看着苏棠的牡丹宫装消失在了白玉墙后,江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盛,剑眉微锁。 刘景明右手攥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将军,恕本王提醒一句,你的关心过于明显了。” 方才在甬道,江霖一听说苏棠有危险,立刻翻身下马直奔而去,甚至在宫内飞剑打落了昭阳的软鞭,紧张之情溢于言表。昭阳困于情迷看不出端倪,不代表太子看不出,若再这样下去,一切计划都会毁于一旦。 江霖收回目光,道:“宫内人心难测,她或许应付不来。” 刘景明哑然失笑:“将军是没看到吗,无论是面对昭阳还是太子,公主都表现出了应有的沉稳,端庄又不失机灵霸气,处处透露着游刃有余,比我强太多了。” 江霖一怔,细细想来也是如此。面对昭阳的挑衅,苏棠没有吃半点亏,反而让对方赔了脸面;而在太子面前,她不仅临危不惧,还能巧妙地扭转局势,化解了刘景明的危机。 言谈举止从容不迫,一颦一笑符合气度,不愧为一国公主。 见惯了她没规矩的样子,他都快忘了她的正经身份了。 凝思片刻,江霖淡淡道:“确实。” 刘景明打开折扇,在前胸优雅地扇了扇,笑而不语。 大周不愧是富庶强国,不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还有斑斓的宫花沿路盛开,微风徐来,甜蜜的花香随之扩散,伴随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曼妙琴音,大大满足了苏棠对旅游度假景区的一切需求。 漫步在白玉铺就而成的宫道上,苏棠背挺得笔直,脸上带着职业的温柔假笑,优雅又端庄地跟在太子的身后。 走了很远,太子一直没有再与她搭话,像是在凝神思考些什么。 绯云殿位于皇城的外端,造型优美大气,内设虽不如后妃华丽铺张,却也有一番诗情画意。此殿设立是用来接待外戚女眷,但因当今皇帝性情古怪,不喜生人,便鲜少有人入住。 行至殿前,太子状似温和地侧首道:“公主这几日便暂居于此,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宫婢嬷嬷们提。” “有劳太子带路。”苏棠做作地一笑,看太子转身欲走,便咳嗽一声开口道:“敢问一句,陛下的身体好些了吗?” 太子身形一顿,转身的瞬间,那双凤眸中又透出锐利如鹰的探究目光。 “你很关心父皇?” 废话,能不关心吗,那糟老头子要是突然好了,她不就要嫁给他了?! 苏棠心虚地扯了扯嘴角,故作忧伤道:“我是奉旨前来和亲的,陛下的身体事关两国邦交大计,让我不得不忧心。” 看她目光澄澈不似作伪,太子面色稍缓,勾唇道:“魏周两国世代都有缔结秦晋之好的传统,父皇的身体绝不会影响邦交,公主尽可放心。” 这回答也太狡猾了,只说不影响邦交,老皇帝的病情却一点都不肯透露。 苏棠心中腹诽,面上却乖巧地颔首,若有所思道:“我在来大周之前,便听说,京城乃富庶热闹之地,皇族世家之间时常举办各类宴会,女眷也可参加,还在会上赏茶论诗,品鉴歌舞,我便一直都很向往……” 一边说着,苏棠一边可怜兮兮地望着太子,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太子微皱眉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应答。 他身侧跟着的太监眯眼笑道:“公主身份尊贵,怕是不便外出,若您居于宫内无聊,杂家可经常在您宫内安排一些歌舞表演,以供消遣。” 苏棠心头一紧,她若是没有这些出宫的机会,还怎么时不时去与江霖相见! “我来大周的路上屡遭不测,消息传开后,民间甚至有流言说我早已身亡。要是进了京城以后我便闭门不出,与世隔绝,只怕世人的猜测只会愈演愈烈,认为那绯云殿住着的并非是我本人,而是假冒的傀儡。” 苏棠以袖掩面,好像十分伤心:“别人误解倒还没什么,怕只怕传回魏国,让我的父皇母后也如此误会,那便难办了……” 和亲公主若是死在了路上,还被人冒名顶替,这对两国来说都是十恶不赦的欺君之罪。太子就算不理会苏棠的感受,也总要顾忌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盯着她良久,太子一挑眉:“也罢,近期京城世家举办宴会,公主若是想去,便去吧。” 还没等苏棠露出笑容,太子话锋一转,继续道:“以防万一,昭阳也要必须一同前去,好与公主作伴,时刻护卫公主安全。” 苏棠内心崩溃:有昭阳在她才更不安全吧! 第25章 flag立的早打脸少不了 “唉。” 苏棠蜷缩在贵妃榻上,嘴中叼着块桂花糕,又是一声怅然叹息。 “公主,自从进了绯云殿,您都已经叹气二十多回了。”邀月一边给苏棠捏腿,一边试探道:“是不是因为……昭阳公主的事情?” 饶是传闻将昭阳说得再凶再狠,也没有她真正狠辣的万分之一。今日入宫一闹,邀月心头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甚至外面风一吹,她都会觉得是昭阳的鞭子抽来了。 “不然还能是谁。” 苏棠伤脑筋地揉了揉太阳穴,望了望四周没有怜星的影子,便道:“怜星呢,不是让她上了药就回来吗?” 怜星为了救她而受伤,苏棠特意给了她腰牌,让她去太医院领药休养。 邀月也满脸疑惑:“奴婢不知,听宫婢说太医院离这也不远,也许是迷路了吧。” 苏棠凝眸片刻,起身道:“不行,我得去找她。宫内像昭阳那般行事的贵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万一怜星被他们为难了,可就没命回来了。” 又忠心护主,捏腰捏得又舒服,这么好的NPC她可舍不得丢了! 邀月一听也有些着急,跟着站了起来。 就在二人准备相依出门时,怜星捧着一碗茶,跌跌撞撞走进了门内,满脸失魂落魄。 “你怎么才回来?”邀月上前想要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怜星却像是神游中见了鬼一般,手一颤,茶碗不慎打翻在地,摔成白莹莹的碎片。 “怜星!”邀月表情一凝,“你不想活了吗?” 她们俩是刘景行的心腹,自幼伴随在他身侧,最是熟悉宫中礼仪,因此才被他指名伴随苏棠身侧。但怜星眼下这么失态,竟然在入殿第一日便打碎了价值连城的孔雀釉茶盏,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可能会被杀头的。 “奴婢罪该万死。”怜星自知闯祸,膝盖一弯便要跪下。 “别跪!”苏棠一把扶住了她,总算阻止了她的动作:“没见地上都是碎片吗,杯子碎了也就碎了,弄伤膝盖可怎么办?” 邀月怜星都愣住了,她们自幼接受的教导中,主子的宝贝可比下人的命重要多了,若是失手打碎了什么东西,只要不赔上命,被如何残忍惩罚都是主子的额外开恩,都需感激涕零。 可眼下,却有主子说,她们的膝盖比宫中的杯子还要重要。 苏棠继续问道:“你背上的伤口怎么样了,取到药了吗?” 怜星尚还在茫然中,邀月戳了戳她:“公主问你话呢。” “太医说伤口不要紧,给我拿了药,日日外敷不过半月就能痊愈。”怜星回过神来,诚惶诚恐道:“多谢公主关心。” “伤口没事就好。”苏棠见她依旧小脸惨白,不由的道:“不过你这么久没回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怜星肩膀一抽,警惕了看了眼周围的其他宫婢,小声道:“没,没有。” 苏棠心领神会,挥袖让其他宫婢都退了,又命邀月关了房门,这才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怜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眸含泪道:“公主,这绯云殿住不得,它闹鬼啊!” “闹鬼?!” 苏棠吃了一惊,邀月也是又惊又怕,忙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奴婢刚才路过宫道,听见几个婢女闲聊,这才得知了绯云殿废弃多年的真正缘由……” 怜星咽了口唾沫,像是惊魂未定,缓缓道:“六年前的除夕夜,尚书夫人前来宫中探望女儿鹿贵妃,散席后已是深夜,她经皇后邀请入住绯云殿,谁知半夜喝醉酒的陛下却摸了进来,将她给……尚书夫人不堪受辱,事后便上吊自尽,可怜鹿贵妃怀胎六月,听到消息后气血攻心突然小产,母子都没有保住。皇后知晓此事后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 “此后,绯云殿便常有闹鬼的事件发生,有人说曾听过里头传来尚书夫人的哭喊声,还有鹿贵妃疯癫的笑骂声,甚至有人见过上吊的鬼影……所以这么多年来,再无任何女眷敢在宫中过夜,也无人敢踏足绯云殿。” “那狗皇帝简直是畜生!” 苏棠气得头皮发麻,重重一拍椅子道:“后妃居住宫殿的都在后宫,与绯云殿相距甚远,他是眼瞎了还是脑残,怎么可能会走错?明明就是打着醉酒的旗号故意凌辱大臣之妻,罔顾人伦,仗着身份胡作非为!” 苏棠骂得酣畅淋漓,邀月怜星都吓得不轻,赶紧劝阻:“公主少说两句吧,小心隔墙有耳,只怕会……” “我有什么好怕的,该害怕的难道不是那个狗皇帝?”苏棠冷哼一声:“干了那么多缺德事,他这病得可真不冤,最好就此一命呜呼,省得再去害人!” “公主慎言啊!” 邀月哭得梨花带雨,也跪下来朝她重重一磕头道:“要是陛下撒手人寰,您也会没命的!” “哈?”苏棠愣了愣,一双水眸满是狐疑:“他死他的,关我什么事?” “按照大周礼制,帝王身死后,后妃若是诞下过子女,便被送往尼姑庵终老,若是没有子女的后妃,无论身份年纪,都要……”邀月抖了抖,声音细若蚊哼:“都要一同殉葬。” 听了这话,苏棠喝入口中的茶险些喷出来:“这是什么歪理,我都还没成婚呢。” 怜星小声道:“就算没成婚,两国联姻婚书定下时,您的名字就已写入后妃名列中了。” 苏棠又惊又怒,拿起案边的团扇暴躁地扇了扇。她原先巴不得老皇帝早些翘辫子,现在入了宫,却得日日祈祷他老人家多苟活两天,好撑到景王造反成功再死。 这都是什么事儿! 见苏棠总算是冷静了下来,邀月怜星这才互相搀扶着站起了身子,面面相觑一阵,邀月小心翼翼问道:“公主,绯云殿闹鬼一事……您有何打算?” “怕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就算真有鬼怪作祟,该被索命的人也不是我。” 如果早知道打脸来得这么快,苏棠绝对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满。 第26章 我看到死去的鹿贵妃了 “啪!” 软鞭凌空飞出,正中四脚榆木台上摆着的青花瓷花瓶,只听一声脆响,拥有上百岁年纪的传世古董化为了一对碎片,叮铃哐当落了满地。 金凤殿内,宫婢嬷嬷跪了一地,各个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昭阳仍然气不过,抬手又将软鞭抽向一扇锦缎屏风,呲啦几声巨响后,薄如蝉翼绣工精美的牡丹花屏风便碎成了一堆布条,在风中可怜兮兮地晃动。 眼见昭阳连最喜爱的屏风都出手毁了,乳娘李嬷嬷终于出了声:“殿下动怒,何必拿爱物出气,那可是陛下送给您的生辰礼啊。” “谁让我一看到这屏风,就想到那贱人身上穿着的牡丹宫装。” 昭阳气得面目狰狞,抬手又向一个靠近她的宫婢抽去。软鞭凌厉,竟然直接撕裂了宫婢的面容,宫婢又惊又怕,瘫倒在地正欲痛哭,李嬷嬷一个眼神示意,侍卫便上前将其捂嘴拖了出去。 动手毁人容貌,昭阳丝毫不觉有愧,气势凛然道:“不行,打别人根本不能让我出气,我一定要亲手撕了那贱人才行!” 说罢,她提起带血的软鞭,作势要冲出宫门。 “殿下,若苏棠是个普通后妃,您要发落也就罢了,可她身上毕竟有着周魏两国的婚书,本就备受瞩目,您若贸然出手,只怕会再吃一次亏。” 李嬷嬷低眉顺眼,说话又轻又缓,可偏偏字字都往昭阳耳朵里钻:“老奴听说,太子已经知晓了今日宫道发生的事情,还秘密为绯云殿增加了人手护卫。” “皇兄也向着她?” 昭阳杏眸圆瞪,重重做回了软椅上:“她不过是个卑贱小国的皇女,皇兄和江霖哥哥却宁可得罪我,也都要帮她,难道就因为她长着那张狐狸精一样的脸?” 说着,昭阳转头望着李嬷嬷:“嬷嬷,你也觉得她很好看?” 昭阳那点可怜的脑容量里,除了对江霖的狂热喜爱和对物欲的极致追求外,根本容不下其他半点东西,要和她谈国事策论简直是对牛弹琴,浪费时间罢了。 李嬷嬷深知这一点,便只是笑道:“魏国公主的确是个妙人。” “你也要背叛我!”昭阳气得咬牙切齿,捏着软鞭的手指不由得收紧。 “可是她再好看,也不过是人间的一枚普通的明珠,而殿下您才是天上永恒的星辰。” 李嬷嬷笑着从她手中接过软鞭,顺毛捋道:“太子也好,江将军也罢,不过是因为两国和亲大业才会暂时护着她,待一切尘埃落定,她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后妃,到时候您若想除了她,还怕没有机会吗?” “可我忍不了。”昭阳冷哼:“她是第一个敢爬到我头上去的人,我不想让她过一天好日子。” “殿下若是明着动手伤了魏国公主,便是伤了太子和江将军的颜面,实为不妥。” 李嬷嬷带着笑意,慢条斯理道:“魏国公主身居后宫,若是因福薄命贱镇不住厉鬼,惹了脏东西上身失了心智,那无论产生怎样的后果,都怪不到殿下的头上。” 听着李嬷嬷的话,昭阳眼珠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扬起一抹冷笑。 入夜时分,皇城万籁俱寂。 苏棠沐浴完毕,刚换上一身又轻又薄的月白色睡袍,就被邀月怜星按在梳妆镜前梳理长发。这一世,她的一头乌发长度过腰,发质又黑又亮。给她梳发的木梳都沾着花香味梳头水,能让馥郁的香气深入发丝,久久不散。 原世界,苏棠从未如此精心地打理过头发,一时间无聊得连连打哈欠。 好不容易撑到梳顺了长发,邀月还要为她盘发髻,苏棠忙连连摆手道:“我睡觉时不习惯盘发,这样披着就好,你们累了一天也辛苦了,赶紧回房休息吧。” 一说要休息,怜星立刻换上了担忧的神色,嗫喏道:“殿下,奴婢今晚不睡了,就在您宫内守着。” 邀月道:“奴婢也是。” 苏棠一个头两个大:“就因为听说闹鬼?” 两个小可爱连连点头,邀月郑重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有邪祟找上来,奴婢们就扑上去拖住它,公主抓紧时间赶快跑。” “要真有妖魔鬼怪,就凭你们两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丫鬟,怎么可能拖得住它?”苏棠扶额,一脸无奈道:“有位伟人曾经说过——封建迷信都是纸老虎,我们凡事都要讲科学,鬼片鬼故事听听就好,万万不可当真……” 苏棠滔滔不绝地说着,邀月怜星起初还认真地听,渐渐地,她们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突然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指着苏棠身后。 “怎么了?”苏棠疑惑道:“觉得我说得太好了,要认我为人生导师?” 邀月怜星连连摇头,两张小嘴张开,齐声喊道:“有鬼啊!!” 夜晚本就安静,她俩的叫声如同撕裂锦缎的刀刃,苏棠的头皮一阵发麻,皱眉扭头一看。 门外,一个模糊的人影蹲在那儿一动不动,还不时耸动着肩膀,分外诡异。 邀月和怜星已经吓得抱作一团,苏棠叹了口气,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一个直挺挺的身影倒了进来,还在地上不停的哆嗦。 “鬼!是鬼啊!”怜星捂着眼睛大叫,随即哭了起来。 苏棠语气无奈:“你自己过来看看是不是鬼。” 怜星一愣,和邀月互相搀扶着站起,壮着胆子走近两步,顿时一愣。 “这不是负责打扫庭院的阿菁吗?” 被唤作阿菁的宫婢在地上颤抖不止,面色惨白,张了半天嘴说不出话来。 确定是活人,邀月怜星的胆子也大了些,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了她,埋怨道:“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公主的房门前做什么,我们还以为是撞见鬼了呢。” 阿菁虚弱地瘫软在邀月怀里,嘴唇微张,像在重复一句话。 苏棠有些奇怪,蹲下身子正面瞧着她,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我,我看到死去的鹿贵妃了……” 第27章 不做亏心事也怕鬼敲门 阿菁一句话说完,殿内宛如被按了消音键,一时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唯一没被吓软的苏棠清了清嗓子,终于打破了沉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鹿贵妃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你是怎么见到她的?” 在苏棠的眼神鼓励下,阿菁方才缓缓道:“夜深了,奴婢想为公主送来安神熏香,快到宫殿时看见了一个身着红色宫装的身影,正半跪在地上,像是抱着什么东西。奴婢还以为是公主,便上前询问,谁知她一抬头,竟是……” 阿菁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闭上眼继续道:“竟是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容,怀中抱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还阴森森朝我一笑……奴婢当时就被吓软了身子,动也动不了,只听她一边念叨着‘孩儿乖,娘亲带你去找姥姥’,一边走进了西偏殿。” “西偏殿?”邀月脸色一白:“尚书夫人就是在那里上的吊,自从出事以后,再没人进去过。” 怜星哆嗦着问道:“阿菁,你,你确定自己不是做噩梦,而是真的看到了?” 阿菁瘪了瘪嘴,落下眼泪:“鹿贵妃走后,庭院还留下了一摊血迹,你们可以去看……” “好,我去看看。”苏棠从容不迫起身,开门便要出去。 “公主别去!”怜星一把抱住她的腿,怎么也不肯放开:“那鬼反正就在外面,我们把门锁了它也进不来,您千万不能出去!” 苏棠忍俊不禁,笑道:“说的什么傻话,如果真的是鬼,一扇门又怎么挡得住,你当鬼不会穿墙吗?” 怜星一时哽住,和邀月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回答。 苏棠打开门,迎着略带寒意的夜风,毫不犹豫地向着庭院走去,三个婢女推推搡搡地跟在她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没走几步,苏棠便从风中闻到了一副腥甜的血腥气,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她看到不远处的石道上果然有一摊血迹,还很新鲜,尚未干涸。 “果然有血!”怜星见状,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邀月也吓得不轻,一手紧抓着阿菁的胳膊,道:“公主快回来吧,别往前走了!” 她这是撞到真东西了,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带着疑问,苏棠试着询问小球,可是小球却只打太极回应:系统机密,天机不可泄露~ 正当苏棠气得想骂球时,一直漆黑一片的西偏殿突然亮起了几点灯火,虽极为微弱,但在这幽深的黑夜中还是尤为明显。 阑珊灯火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翩翩起舞,她的头上似乎还带着繁复的珠翠头面,伴随她的动作,不时响起玉器相撞的声音。 不等苏棠开口,一阵阴森可怖的歌声便从西偏殿传了出来,像是有人掐着嗓子吟唱一般,哀婉又带着怨恨,如泣如诉,让人听得心下寒凄,汗毛直立。 “一定是鹿贵妃……”阿菁颤声道:“她生前最喜爱唱歌跳舞了,又这么瘆人……” 苏棠丝毫没有害怕,只笑道:“这个鹿贵妃还真是多才多艺啊,死去多年仍然还要夜夜笙歌。不行,我要亲自去拜访一下她,好当面表达我对她的敬佩。” 说罢,她长袖一挥,颇为潇洒地迈步上前。 开玩笑,作为资深的鬼片鉴赏专家,苏棠在原世界可是把咒怨和午夜凶铃当爱情片看的,闪灵最多是喜剧片,美恐系列更是下饭的泡面番,日常真人VR的恐怖游戏也没少玩。 要有什么真能把她给吓到,她还要称赞一下对方的本事。 一步,两步,三步……就在苏棠一步步走向西偏殿的时候,那门后舞者的动作似乎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没有章法,口中吟唱的歌曲也越发跑调。 看来这装神弄鬼的人心理素质不太行,见有人走上前便要露馅了。 苏棠心里更有把握,轻笑一声,提高音量道:“房里的人听着,现在出来了,我姑且还能饶你们一次。” 话音刚落,门后的身影正好吟唱到最后一句,身形诡异地抽搐了两下,竟然直挺挺倒了下去,殿内的烛火顷刻间全部熄灭。 邀月怜星和阿菁见状,又是一声整齐的惨叫。 “安静!” 苏棠堵着耳朵不满地嚷了一句,然后迈开步子,气势凛然地推开了殿门。 “吱呀——” 由于多年未有人出入,门开启得极为缓慢,声音也尤为干涩,像猫抓玻璃一般。 门开后,殿内黑咕隆咚一片,依稀可以看到长着蜘蛛网的桌椅。 虽然苏棠不怕鬼,但一个人进去也不安全,万一房内有什么机关呢? 想到这,苏棠转过头道:“你们几个去外面把侍卫喊进来,让他们随我一同进去。” 婢女们连声应是,吓得屁滚尿流地向着庭院外冲去。 万事俱备,苏棠双手交叉叠放胸前,懒洋洋道:“不管你什么居心,眼下就剩下咱们两个了,难道不准备出来和我聊聊天?” 尾音刚刚落地,殿内上方便传来一声窸窸窣窣的响声。 苏棠皱起眉头,正准备探头进去看一眼,冷不丁从上方掉下来个白乎乎的影子,一张满是血污吐着长舌的鬼脸正正好好垂在她面前,与她大眼瞪小眼。 “什么鬼东西!” 毫无准备的苏棠吓了一跳,猛地退后一步,不小心踩空了台阶,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月光明亮,从宫殿门口垂下的,还真是个“鬼东西”。 只见它身着白色寝衣,披头散发,脖子上被一根粗绳吊着,整个身体都在无意识地摇晃着,再配上那张诡异无比的鬼脸,简直是身体力行地诠释着“吊死鬼”应有的惨状。 凭良心说,即便是出入过无数鬼屋的苏棠,也从没见过这么敬业的扮鬼演员。 “是尚书夫人啊!!” 怜星和阿菁的惨叫声再度响起,几个侍卫亮出长剑,却也因为看到的景象过于恐怖,而站在老远处不敢过来。 坐在地上的苏棠揉了揉头,目光转移到了一旁的水井上。 第28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飞速从地上爬起,苏棠从井边的水桶中舀起一瓢水,抬手朝那“吊死鬼”的身上泼去。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分别从多处响起,而其中一处,便是那“吊死鬼”的身上。 苏棠挑眉,朗声道:“叫什么叫?你妆都花了,再不下来真要被吊死了。” “吊死鬼”张牙舞爪地扑腾了一会儿,总算是摸到了绳索的环节,解开后,狼狈地摔落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邀月和怜星带人急忙上前,将其围成个圈观察起来。 “别,别看我了……” “吊死鬼”半捂着脸,声音都带着哭腔:“求公主大发慈悲,饶奴婢一命吧……” “你不是尚衣坊的阿蓉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菁的脸色一变:“之前也是你假扮的鹿贵妃?” 阿蓉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妆容已被被水冲了大半,露出了一张可怜兮兮的白净小脸。 阿菁心有余悸道:“你画着那么浓的妆,还掐着嗓子说话,我都没认出你。” 阿蓉讪讪地垂下了头,怯生生地抬眸望着苏棠。 苏棠垂眸看了看她,摆手对侍卫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没事了。” 几个侍卫岿然不动,为首的一人道:“我们的职责所在就是保护公主,现在绯云殿出了这样的事,还请公主将这装神弄鬼的人交给我们带回去审问,好查出幕后真凶。” 这话唬得了别人,可唬不了苏棠。人被他们带走了,是死是活姑且不论,幕后的真凶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浮出水面。 况且,关于背后的指使人,她心中已有了个猜测。 “不用了。”苏棠嫣然一笑道:“今夜不过是阿蓉和阿菁开的一个小玩笑,我也没有受什么伤害,不劳烦你们审问了。” 月光下,白衣美人长发如墨,唇红齿白一笑,顿时让几个侍卫心旌摇曳。 定了定神后,为首的侍卫抱拳道:“太子先前交代过,绯云殿内无小事,所有事件都必须尽数向他汇报,还请公主不要为难我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棠算是明白了,即便自己装得再好,太子也从未对她放下戒心过,这些侍卫名为保护,实际上就是监视她的眼线。一旦她行为有差,恐怕太子的刀刃就会第一时间落在她脖子上。 “你们现在说的冠冕堂皇,可是刚才我真的身处危险时,你们却都一个个贪生怕死,隔岸观火不敢上前,算得上保护我?” 苏棠冷哼一首,手一挥道:“我这绯云殿可是鬼怪频发的地界,要不起你们这些身娇命贵的官家子弟,趁真正的邪祟还没出来前,各位还是赶紧走吧。” 侍卫们自知理亏,只好灰溜溜退了出去。 “多谢公主怜悯之恩……” 阿蓉趴在地上抖了抖,小声道:“求您放我走吧……” 院内只剩下了自己人,苏棠蹲下身,用手抬起阿蓉的下巴道:“阿蓉,你知不知道,你在我这绯云殿尚且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你回了金凤殿,等待你的便只有一死。” 阿蓉肩膀一颤,含泪的眸子里满是惊诧和恐惧,不懂苏棠怎么看出来的。 “昭阳不用自己宫里的人,特意选了个尚衣坊的小宫婢,你当她是为了提拔你吗?”苏棠勾唇一笑,眸光微沉:“她只是为了事后好清理。” “不……”阿蓉红唇微张,想要辩驳,却悲哀地意识到,苏棠说的才是对的。 在这深宫中,下人的命不过是扔人拿捏的棋子,没有利用价值就会被舍弃。 吓唬得差不多了,该安慰安慰人家小姑娘了。 苏棠伸手轻点了下阿蓉的眉心,笑道:“我初来乍到,绯云殿急缺个缝补浣衣的小宫女,不知道你可愿意来?” 阿蓉一愣,眼睛霎时间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棠。半晌后,她方才艰难道:“若,若是公主不嫌弃,阿蓉自然是愿意的……” “那正好,只要你在绯云殿一日,我便可庇护你一日。”苏棠笑着揉了揉阿蓉的头发,道:“前提是,你要真心实意认我为主。” 阿蓉立刻跪倒:“公主大人大量宽恕奴婢,便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绝不敢背叛!” 苏棠微微一笑,绯云殿的人大多都是太子的眼线,不可信赖。因此,她迫切需要几个忠于自己的手下,后期好为她办事。 怜星愤愤道:“昭阳公主这般捉弄人,实在太过分了,公主还是把此事告诉太子,让他来惩治昭阳吧!” “昭阳在宫中嚣张恣意这么多年,皇帝都约束不了她,更何况是太子?” 苏棠哼哼一笑,拍了拍手道:“邀月怜星,去换一身白色衣裙,再让阿蓉帮你们画个活灵活现的鬼脸妆,动作要快。” 看着阿蓉脸上的残妆,邀月打了个冷战,“为何半夜要画上这般可怖的妆容……” “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月光下,苏棠眯眼一笑,媚色无边。 金凤殿。 丝丝热气与熏香交缠在一起,袅袅上升,将浴室烘托得宛若仙境。昭阳不着寸缕,慵懒地躺在金石打造的浴池内,半垂着眸子,似乎若有所思。 “李嬷嬷,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李嬷嬷正在往池水中撒入花瓣,闻言抿唇一笑,道:“都安排妥当了。” “一定不准出差错。”昭阳睁开眼睛,勾起抹计谋得逞的笑意:“我要那个贱人吓得魂飞魄散,最好失去心智陷入疯魔,在父皇醒来前便自戕而死!” “尽如殿下所愿。” 李嬷嬷的笑容满是狠意,道:“老奴会派人日日前去,只要那魏国公主还是个肉体凡胎的正常女子,就断没有保全心智的道理。” “很好,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昭阳哼笑一声,懒懒道:“我的皮肤好像有些干涩,去给我取些牛初乳来。” 李嬷嬷应了声是,恭敬地起身离开。刚走到屏风后,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来,用沾着迷香的帕子捂上了她的口鼻。 李嬷嬷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便头一歪,软绵绵倒了下去。 第29章 辱人者人恒辱之 香气萦绕,昭阳心情大好,一边往身上泼着水,一边哼起了小调。 哼着哼着,似乎有什么不对,她陡然停住。 而那哼歌的声音却没有停下。 昭阳原本哼唱的是一首情歌,曲调缠绵悱恻,婉转动听。而眼下在浴室中回响的,虽然还是那首曲子,整体曲调却变得十分哀戚苍凉,尾音颤抖而破碎。 “是谁在那儿?!” 心头涌出恐慌,昭阳眉头紧锁,提高音量道:“竟敢打扰我沐浴,不要命了吗!” 歌声陡然停住,四周恢复了沉寂。 就在昭阳以为人已经被自己吓跑的时候,歌声突然又响了起来,而且比之前声音更大,更凄凉,简直就像是贴在她耳畔索命一般。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昭阳面目狰狞,大声道:“李嬷嬷,李嬷嬷你在哪!” 屏风后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昭阳汗毛直立,挣扎着想从水中站起,但脚踩在湿滑的池底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尝试了两三次还是狼狈地滑落入水中。 恐怖的歌声是从浴池另一侧传来的,黑漆漆一片,昭阳眯起眼睛,似乎看见了一抹黑影,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昭阳公主!” 即便昭阳自己心里也清楚,现在说这些的威慑力不太够,但她依旧强撑镇定道:“你若再不出来,待会被我抓到了,我一定会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歌声骤停,一串讥诮的笑声响起。 “若不是生不如死,我又怎会含恨而终?” 鬼魅一般的声音在暗处幽幽回荡,透着丝丝凉意。 这声音……为什么有些像是陈惠妃? 昭阳头皮一阵发麻,一边紧张地环顾四周,一边探手想要去摸放在池边的软鞭。她原先一向自认是天潢贵胄,邪魔不可侵犯,不曾想今日却撞上了讨债鬼。 软鞭护身可杀人,但,不可除祟。 摸了半天,本该就在水池旁边的软鞭却怎么也摸不到,昭阳急了,又不敢侧头去看,只能努力撑起身体尽量往浴池外侧够。生平第一次,她恼怒于自己这过于奢华庞大的浴池。 “别找了。” 紧张关头,昭阳耳畔忽然一热:“我正好缺一条上吊的绳子呢。” “啊!!” 昭阳吓得魂飞魄散,全力往另一侧倾斜而去,溅起了白花花的水花。 再回眸时,屏风后点亮了烛火,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后面小声啜泣,高抬起手,将一条软鞭绕到了房梁上,似乎准备攀上椅子上吊。 “陈惠妃,我不怕你!” 昭阳六神无主,闭眼道:“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安心做你的鬼,尚且可保家人平安。要是你敢加害我,我一定会将你从坟里刨出来挫骨扬灰,再诛你陈家九族!” 烛火熄灭,人影消失,又是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殿下安心,我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还你一样东西。” 昭阳杏眸圆瞪,浑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紧道:“我没有给过你任何东西!” “殿下真是健忘,你不记得,我是因何而死了吗?” 话音落地,寂静中响起了扑通几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水池里。昭阳的皮肤一寸寸收紧,咬了咬下唇,心中有升起极为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是……蛇吧? 正在昭阳胡思乱想时,她池底的裸足突然触碰到某个滑腻的东西,像是某种活物的鳞片。心头的恐怖被证实,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不顾一切地从水中挣扎着爬起了起来,顾不上裹一条蔽身的长袍,便径直向浴室大门跑去。 刚跑几步,昭阳便因腿软而狼狈地摔倒在地,一向爱惜的面容被发钗划出血痕,疼得她当即落泪,哑着嗓子发出一声哭音。 “殿下,需要我来扶你吗?” 鬼魅的声音近在咫尺,昭阳不敢抬头,只看到一双沾血的裸足站在身侧五米外,正一步步缓慢地朝自己走来。 “别过来啊!!” 昭阳仪态尽失,连滚带爬地向门口冲去,门被撞开后,带着寒意的冷风迎面吹来,将她本就凌乱不堪的头发吹的更为落拓,犹如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女鬼。 “昭阳殿下!您怎么了!” 远处传来宫婢的一声惊呼,后面还跟着一群侍卫。见到赤条条的昭阳后,一个个面容惊诧,呆愣在了原地。 不着寸缕的胴体在众目睽睽下展览,围观人中还有那么多男人。 昭阳面色惨白,一时血冲头顶,眼一黑,直挺挺地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殿下怎么了,难道中邪了吗?!” “宣太医!快太医!” 趁着宫人侍卫手忙脚乱之际,几个身影偷偷从浴室后门溜了出去,转眼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哈哈哈,我我绯云殿真是人才辈出,稍加指点就能扮鬼扮得这么好,孺子可教也!” 刚回到绯云殿,苏棠就猫着腰笑趴在了软垫上,捂着肚子道:“你们看到昭阳的脸色了吗?她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果然才是最怕鬼的人。” 不同于苏棠的花枝乱颤,邀月怜星虽然也喜上眉梢,却都矜持地掩面而笑,不愧是景王府调教出的人儿。 苏棠笑道:“尤其是阿蓉的曲儿,唱得那叫一个抓肝挠肺,当记头功一件!” 阿蓉笑得极为腼腆,垂首道:“能为公主做事,是阿蓉的福分。” “公主,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招来祸端啊?” 笑过之后,怜星又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奴婢方才见着,昭阳公主似乎是受伤了……” “我不过是往池中丢了两条鲫鱼,她便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才弄伤自己,这不能算是我们的过失。”苏棠道:“她今日所受的屈辱,尚不能及陈惠妃当日的万分之一,有什么可委屈的?” 邀月道:“正所谓‘辱人者,人恒辱之’。昭阳公主言行无状,屡屡残害他人,现在不过是自食恶果。” “说得好!” 苏棠都恨不得给她鼓掌,正欲笑着开口,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一声传令。 “太子殿下深夜来访,请公主殿下速速移步正堂见面,不得延误。” 第30章 为情敌助攻 待苏棠好整以暇出现时,太子正背手站在主殿中央,听到脚步声后便翩然回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不知公主已经睡下,景行深夜打扰,实属冒昧。”他一开口,声音无比动听,只是那双狭长凤眸却没有存半点好意,满是凌迟的审视。 ——看不出太子还是个妹控,这就迫不及待替昭阳鸣不平了? 苏棠心内冷笑,无视太子眼中的敌意,行礼道:“太子深夜造访,是有什么急事吗?” “急事,说不上,应当说是怪事。” 太子款款坐在绯云殿主位上,皮笑肉不笑道:“半个时辰前金凤殿闹了鬼,昭阳公主受惊不小,到现在都没有醒来。我念及金凤殿和绯云殿离得不远,担心公主安危,特来拜访。” 苏棠娥眉微挑,惊讶道:“竟然会出这种事,太可怕了。” “动静闹得很大,公主不知情?” “不知,我睡得一向很沉,一点都没听到。” 说话时,苏棠眼神澄澈,语气自然,神态端庄中甚至还透出了几分少女特有的惊慌……要不是手下已经查明了苏棠今夜的行动轨迹,太子都快信了她说的鬼话了。 看了苏棠许久,太子轻哼一笑:“如此,我便放心了。夜已深,景行不便多打扰,公主尽早就寝吧。” 见太子起身,苏棠也起身相送,道:“多谢太子挂念,太子慢走。” “景行有一言,想要提醒公主。” 走到殿门前,太子微微侧首,道:“昭阳年幼不懂事,若有地方不慎得罪了公主,还望公主多多谅解,莫要与她为难。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脸面,而她脸上的伤口,可能一辈子都要留疤了。” 苏棠心道恨不得多留几道疤,面上仍温柔可亲:“我与昭阳公主并无瓜葛,只要她日后不为难我,我自然也没有招惹她的道理。太子要真是心疼她,平日里不如对她多些管教,让她少闯点祸,也算给自己积点福报。” 太子冷冷一笑:“公主的话,景行记住了。”便率人拂袖离去。 终于送走了瘟神,苏棠总算舒了口长气,坐在椅子上,免不了一番长吁短叹。 “江霖啊江霖,你把我送进宫里就甩手走了,可知道我在这里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你要是敢在外面窃玉偷香,给我戴绿帽子,我定然绕不了你。” 邀月和怜星刚一进殿,便听到了苏棠的抱怨,不由得相视一笑:“公主若是想见江将军,很快便要有机会了。” 苏棠一抬眼眸,立刻抖擞精神坐了起来:“什么机会!” “三日后,京城要一年一度的斗诗会,届时高朋满座,权贵盈门,饮酒斗诗潇洒恣意,更会有不少世家贵女借机一展风采,为自己谋一份好亲事。” 怜星轻笑道:“因此,这斗诗会也被不少人戏称为是相亲会,不少百姓也会在场外围观,看今年又出了那些名诗佳句,亦或是又成就了哪段良缘。” “三日后?!” 苏棠捂着脸,无比懊丧地仰面靠在椅背上,叹息道:“三日的工夫,要是昭阳的脸伤未愈不愿出门,太子是断然不会放我一人出宫的。” 邀月怜星闻言后也是叹息一声。既在宫中,确实没有半点自由。 惆怅了一段时间后,苏棠眼睛忽而一亮,道:“取笔墨纸砚来!入宫前景王送我的那只胖信鸽,总算要派上用场了!” 深夜,景王府。 看完了信上的文字,江霖眉头紧锁,刘景明则轻展折扇,笑得别有深意。 “公主真不愧是女诸葛,竟然能想出这等脱身方法,是在令人敬佩。” 江霖不语,只垂眸哼了一声。 放眼天下,能让自己的心上人给情敌写情信要求见面的女子,恐怕当真只有苏棠一人。 “既如此,本王就不打扰将军构思情信了。”刘景明收扇而笑,“今夜已晚,将军不妨暂歇在本王府中,明日再返回江府。” 自动忽略对方的前一句话,江霖应道:“那便打扰了。” 接连几日的布局谋划,他的精力和体力都有些透支,解决完这封令人头疼的情信后,江霖仰面躺在客房的床榻上,手中举着那支唤做“鸳鸯配”的发钗,纯黑的眸底微微眯起,似有柔情万种潋滟其中。 三日后。 两架绮丽的马车先后驶出了皇城大门,沿着官道,一路快马加鞭而去。 前方的车厢中,昭阳一脸担忧地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道:“李嬷嬷,我脸上的伤痕真的看不出来了吗?要不要再补一些妆粉?” 看着昭阳被妆粉涂得毫无血色的面孔,李嬷嬷眼中满是痛惜,哽咽道:“够了够了,公主伤痕未愈,还是少用这些为好。” 此刻的昭阳浑然没有一贯的飞扬跋扈,眉眼弯弯似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很是宝贝地将一张小小的信纸摸了又摸。 “昭阳殿下,我有要事与你当面说,若是方便,三日后斗诗会见。” 抑扬顿挫地将纸上的内容念了一遍,昭阳满面春光:“李嬷嬷,你猜江霖哥哥是要与我说什么?会不会是……想要娶我?” 李嬷嬷心中只道绝无可能,嘴上却不忍说出真相,难过道:“殿下尚未从之前的劫难中缓过精神,便迫不及待赴江将军的约,若是他真能垂怜您的心意便好……” 昭阳陡然变了脸色,语气也凌厉起来:“我不是说过,那件事永远不许再提吗?” 那一夜的发生的种种,是昭阳人生上抹不掉的污点。即便昭阳已经第一时间杀光了金凤殿内当值的所有宫婢和侍卫,但因一直查不到是谁在背后作怪,她仍然没法出心口淤积的恶气,也不许旁人再提,即便是她最信赖的乳娘李嬷嬷也不行。 叹息一声,李嬷嬷欲言又止道:“您不是很讨厌魏国公主吗,那为何又要主动邀请她一同前去斗诗会,平白给了她出风头的机会?” “哼,今日江霖哥哥与我浓情蜜意好事成双,怎可没有观众?”昭阳冷冷一笑,摸了摸脸上的伤痕,眼中满是狠厉:“再说,我也有一份惊喜要送给她。” 第31章 闺怨颇深就要红杏出墙 今年的斗诗会选址在初云山庄,此乃京城最大的风雅场所,依山傍水,亭台水榭诗情画意,颇具江南风韵。除了达官显贵高朋满座,更有文人墨客穿梭期间,彼此相谈甚欢,毫无身份壁垒。 江霖身着一袭墨色劲装,坐在主场中央,神色安然地端起玉杯轻啜一口,又优雅地放下。看似平常的一举一动,实际上已吸引了无数怀春少女热切的目光追随,恨不得将他的轮廓身躯尽数刻入眼眸。 一个白色身影翩然而至,从容地落座于江霖身侧,在场众人皆微微一怔。 “那不是景王吗?他不在边关待着,怎么跑回京城了?” “唉,陛下龙体抱恙,各方势力均虎视眈眈,更何况景王当年便有夺权野心,如今只怕更是嚣张。” “他坐在江将军身侧,难道他们二人已经结为同僚了?” “如果真是如此,这天下日后归谁所有,就不好说了啊……” 江霖微微侧眸,清冷道:“王爷好兴致,竟然亲自到场。” 刘景明打开折扇,眯着眼微微一笑,道:“本王年少时,也曾是喜爱舞文弄墨的酸气书生,最爱京城年年举办的斗诗会。一晃多年过去,再临故地,岂有不来之理?” 欲盖弥彰,明明就是过来看八卦热闹的。 江霖懒得揭穿他的真实目的,垂首间抬手又为自己倒了杯茶。时间已不早,为何她还未到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 正胡思乱想,殿外响起一声传令:“昭阳殿下到!” 江霖猛地抬起头。 门前翩然迈进两个身影,前者身着明黄色九凤宫装,姿态骄矜雍容,后者一袭月白色卷云纹长裙,空灵飘逸,不染凡尘。 “江霖哥……” 刚迈进门,昭阳便看到江霖阔步向自己走来,正准备满脸欣喜地开口问好,却发现对方就像没看见自己一般,径直向着身后而去。 “几日不见,公主可好?” 苏棠看着昭阳气到掉粉的狰狞面孔,心情大好地勾起了嘴角,道:“诸事皆顺,神清气爽。” 看她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江霖拎了几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那就好。” 在苏棠挤眉弄眼的目光示意下,江霖这才意识到身侧还站着一个人,侧首行礼道:“昭阳殿下万安。” 昭阳虽然痴恋江霖,却也不是傻子。就算她之前没看出这二人的关系,眼下这番近距离观摩后,她又怎么可能体会不到空气中涌动的情愫? 明明是不入流的小国皇女,嫁给父皇都已是高攀,她怎么敢,怎么敢对江霖下手! 昭阳一时气冲头顶,首次对江霖疾言厉色道:“江将军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公主?为何一见面不首向我问安,却首先向魏国公主问好?” 江霖尚未开口,苏棠便笑意盈盈道:“公主何必动怒,江将军向我问好时客气有礼,看着公主时却面若桃李,眼带秋波,明明像是有话要与你说的样子。” 比起从前一贯的冷冰冰,江霖刚与苏棠对视,如今深邃的眸底确实沉着一抹温存。 “真的?”昭阳眉头一松,竟然有几分相信。 在苏棠的目光威逼下,江霖深呼吸一口气,道:“等斗诗会宴席过半,进入自由论议时,不知公主是否有空,与我在会场一叙?” 按苏棠的计划,为了尽量拖延昭阳留在斗诗会的时间,他只能如此邀请。 昭阳精神一振,浑然忘了之前的懊丧恼怒,眼冒爱心道:“有空有空,自然有空,如果江将军等不及,我现在便可随你前去……” “现在尚未开席,人多眼杂,殿下若和将军贸然离席,恐怕会徒增口舌,有损皇家颜面。” 苏棠狡黠地眯起双眼,勾唇一笑:“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你……” 原本只是小事,被苏棠说的倒像是她送上门倒贴,昭阳一时找不到立场辩驳,恼羞成怒地望向她道:“你不过是妒忌我和江霖哥哥关系好罢了。” “是是是,我当然嫉妒了,我比公主大不了两岁,却要嫁给你年近七十的父皇,大好年华却要空守深宫,叫我如何能不嫉妒?” 苏棠无辜地眨了眨眼,摇头叹息道:“只怕这一生,都要不知情爱为何物了。” 苏棠说的情真意切,昭阳勾唇冷笑道:“怎么,魏国公主闺怨颇深,难不成还想趁着我父皇久病未愈,跑去红杏出墙?” 江霖眉头一皱,刚要发作,苏棠便一把挽起昭阳的胳膊,故作亲热道:“苏棠并无此意,只想开开眼界。还请昭阳殿下为我引荐一二,看能不能认识几个大周的文人雅士,品品天朝上国的儒雅国风。” “哼,你倒有眼色,晓得让我引荐。” 昭阳十分受用,哼笑一声后,目光热烈地望着江霖道:“江霖哥哥,那我们待会儿再见。” 江霖眸光微沉,缓缓颔首。 望着两人扭作一团的亲热背影,江霖一时五味杂陈,不由心道:都说女人的友谊十分诡异,他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几人交谈时,邀月怜星已经到刘景明身侧耳语了一阵,待她们走开后,刘景明方才缓步行至江霖身侧,低声道:“昭阳已经动了杀念,若是再不及时谋事而定,魏国公主在宫内的处境只怕会愈发艰难。” “是吗?”江霖一怔:“我还以为……” “正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女人说的和做的,往往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刘景明将折扇潇洒地往掌心一合,敲了敲江霖的肩膀,摇了摇头道:“江兄空有一副绝世好皮囊,却少了几分读懂女人心的慧根啊。” 江霖沉默一会儿,缓缓道:“无碍。她待我一向是赤诚热烈,不会有任何隐瞒,我亦不需要懂其他人。” ——世上任何人都可能会欺他骗他,唯有苏棠不会。 刘景明的笑容僵在嘴角,缓慢收起了折扇,目光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愫。 “能得佳人如此,夫复何求,王权江山亦可弃。” 第32章 为昭阳的智商担忧 时至今日,苏棠才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恃权傲物、不可一世。 不管她们走到哪儿,只要人们一看到昭阳的裙角,就立刻会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磕个响头,再抑扬顿挫地道一声“殿下万福。” 昭阳目不斜视地阔步走过,如同女帝亲临,满脸嚣张霸道。路过一排衣着朴素的书生时,她脸上的鄙夷更是展露得淋漓尽致,冷哼道:“这斗诗会的档次真是越来越低了,什么样的货色都能往里进,来人,给我把这些寒酸玩意儿通通赶出去!” 管事诚惶诚恐跪下道:“殿下,这些书生都是今年全国各地的科举状元,不是一般闲杂人等啊……” 昭阳轻蔑一笑,挑起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讥诮道:“状元又如何,一个个出身低微,最多也就当个芝麻小官,日后掌舵国家大事的还不是世家名门的子弟?” 闻声后,书生们一个个面色苍白,眼露怨恨,其中一人作势要起身理论,被一旁管事立刻用力按住。 这种关头,若是他们说出了忤逆昭阳的话,便只有一死了。 看着昭阳这般作死,和她站在一起,苏棠都感觉面上无光,生怕也被人当做恶人,连忙侧身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感觉到她的动作,昭阳突然扭过头瞧着她,吊着眼睛道:“魏国公主,你说是不是?” 苏棠满头黑线:我不招惹你,你倒反而来挑衅我,那我可就不忍了。 “我们魏国的国情与大周不同,挑选官员一向是任人唯贤,不论血统家世。只要是德行兼备的人才,走到哪儿都会受人尊重,不会被鄙薄出身门第。” 跪着的状元们微微一怔,纷纷惊讶地抬头望向她。 温暖的日光下,白衣少女面容如画,眉眼一弯,便好似勾住了融融春光,搅得人心底颤动摇曳。 其中一人痴痴道:“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如今见公主一面,总算是知道洛神真容了。” 其余众人皆小声称奇,道:“都说魏国水土丰美,多出似水美人,看来不假。” “为什么人家公主那么温柔良善,我们的却……” 眼见苏棠出尽风头,昭阳勃然大怒,作势要从袖中抽出软鞭:“你好大的胆……” “你好大的胆子!” 一字不差的话被人提前说出,昭阳一愣,拧眉望向挡在自己面前的苏棠,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苏棠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只垂眸望着那倒霉书生,道:“世人皆知昭阳公主天生丽质,美艳不可方物,你心存向往便罢了,竟当面说出这等轻佻之语,别人难免会怀疑你的用心,质疑你是攀龙附凤之徒了。” “小生不是……”那书生未解其意,管事却心领神会,立刻拉住书生道:“魏国公主教训的是,你若还想留条小命,还不赶紧向昭阳殿下赔罪!” 眼看着苏棠狡黠的眸光,再看看她身后昭阳仿佛要吃人的满脸凶光,书生打了个激灵,猛然反应过来,俯身磕头道:“小生被昭阳殿下的天人之姿所震慑,一时言语不察,请殿下恕罪!” 他这一低头,其他与他同气连枝的状元们也一同俯下身:“请殿下恕罪!”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昭阳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恨恨一挥衣袖道:“罢了,念在你们初出茅庐不懂世故,我便不与你们计较。” “谢殿下隆恩!” 在排山倒海的谢恩声中,昭阳咬牙转身离开。苏棠小声对众人说了句“都起来吧”,便拎起裙角一路莲花碎步追随昭阳而去。 “殿下,殿下你走慢点,我还等着你给我介绍文人雅士呢。” 听到苏棠娇软明媚的语调,昭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厉声道:“你还需要我引荐吗?那些穷酸秀才对你可是喜欢得紧,你自己去招蜂引蝶便罢了,别拿我作掩护!” 苏棠故作无辜:“刚才围观者众多,殿下若真是罚了那些状元郎,恐怕会有损贤良淑德的美名,我是为了维护殿下,才会出言周旋几句呀。” 昭阳也是气糊涂了,顺口道:“你别满嘴胡言乱语,我能有什么美名?!” 苏棠一愣:这妞儿自我定位还挺准确? 话说出口,昭阳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更为愤怒地挥袖道:“你滚,别再跟着我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苏棠大喜,面上仍一片茫然:“殿下的意思是,我可以在初云山庄自由活动了?” 又故作为难道:“可我毕竟人生地不熟,若不与公主作伴,连证明身份的玉碟都没有,怕是连主场的门都进不去呢……” 若是苏棠进不去主场,一是少了出风头的机会,二来也可避免她与江霖见面,昭阳的心情瞬间由阴转晴,挑眉道:“今儿我就不让你去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啊,这……” 苏棠像是十分为难,又不敢发作的样子,“那我便只能去后花园随意走走,待公主与江将军见面后,再与你一同回宫了。” “算你识相!”昭阳骄纵一笑,施施然向着会场而去。 计谋得逞,苏棠在心中惋惜了一会儿昭阳的智商,便愉快地哼着曲儿迈向后花园。 初云山庄不愧有着如此雅致的名字,后花园的布局陈设皆雅中见情,茂林修竹郁郁葱葱,兰花海棠灼灼其间,色彩清舒爽朗,令人神清气爽。 寻了一处亭台小阁,苏棠便就此落座,托腮盯着会场的后门出口。 微风挑起她的发丝,苏棠有一刻恍惚:在原世界,她也曾这样独自坐在角落中,眼巴巴地等待江霖下课出门。 他们考上了同一个大学的不同专业,她费尽心思弄到了江霖的课表,再将自己的选课时间与他一一错开,就为了能守株待兔,获得与他见面说话的机会。 可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十分周全的计划,却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不是她的课程调整了时间,就是江霖去了别处临时缺席。 匆匆四年,她只等到过他一次。 那一次,他与同班女生一同出来,当着她的面,被对方当场表白。 第33章 王爷的千层套路 斗诗会即将开始,主场中,江霖正凝神看着今年新出的名篇佳作,身侧忽然坐下一明黄色的身影,扑鼻的脂粉气息萦绕而来,令他眉头一皱。 “江霖哥哥,今天会场上的清酒是江南送来的竹叶青,最是清神净心,你尝尝。” 昭阳倒了杯清酒,旁若无人地递到了江霖的唇边,笑得风情万种。 周围已经投来了多道看热闹的视线,江霖身形未动,眸光一沉道:“昭阳殿下,这里不是你该坐的席位。” 若是平时,昭阳倒也不会不顾礼仪直接坐在江霖身侧,可今天不一样,江霖既然主动邀请她来斗诗会,对她而言这就是明晃晃的示好,她必须抓住机会,才能彻底拿下江霖的心。 于是,昭阳丝毫没有走人的意思,只娇笑道:“有什么关系,谁敢说一句不妥?” 江霖眉头轻蹙,放在膝上的手已经悄然握起,眼看便要发作。 “不知以本王的立场,是否可以说一句不妥?” 一个轻佻风流的声音在二人头上响起,昭阳抬起头看着来人,面色一凝道:“四皇兄,你也来了。” 老皇帝的诸多子嗣中,唯有昭阳和太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最得圣宠。因四皇子刘景明曾图谋夺权篡位,昭阳虽然对这个兄长十分抵触憎恶,但气焰不由得收敛许多。 “本王以前可是斗诗会的常客,偶然回京一趟,会来这里不稀奇。” 刘景明扇了扇折扇,笑着看向昭阳道:“只是皇妹啊,你和江将军都尚未婚配,孤男寡女同坐一席,被人瞧见实在不妥,传出去也会毁了你们的名声。不如还是去上座,和皇兄我同桌对饮吧。” 昭阳冷哼一声,道:“不劳皇兄费心,待我与江霖哥哥说完悄悄话,自会离开坐席。” 按原计划,在斗诗会开场后,江霖便会找个由头暂时离场,去后花园和苏棠相会。谁知眼下却被昭阳硬生生插了一脚,看她这架势,这一时半会儿是绝不肯走的了。 刘景明用扇子挡住昭阳的视线,对江霖做了个口型:“怎么办?” 江霖黑着脸,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他此刻若是离席,昭阳必然会一同跟随。眼下最好的办法,便只能是和她暂且周旋,待她离席后,他才好进行下一步行动。 刘景明微微一笑,叹了句“那二位慢聊”,便扭头向会场外走去。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包括江霖的座次如何显眼,与昭阳隔得如何之近,以及侍女为昭阳奉酒时那一句“江南上好秋叶青,最适合赠与情郎”,每一步棋的走向,每一句话的布局,都在他的精妙计算之内。 他要的,便是江霖此刻无法脱身。 唯有这样,见苏棠的人才能是自己。 …… 盯会场后门盯得太久,苏棠有些疲累,干脆闭上眼做了一套完整的眼保健操。 待她重新睁开眼,手尚且还在脸上保持着望眼镜一般的动作时,一个芝兰玉树般修长挺拔的身影已落座在她对面,轻扇折扇笑着看向她,问道:“公主这套按摩手法好生精妙,不知是承袭了哪位医者?” 苏棠干咳两声:“时间久远,不记得了。”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学的眼保健操,她怎么可能记得创始人到底是谁。 继而又疑惑道:“王爷怎么在这里,江霖呢?” 对他就只称呼为王爷,对江霖倒是直呼其名,孰亲孰远一目了然。 刘景行的扇扇子的手微微一滞,笑道:“江将军被昭阳缠住,暂时脱不开身,本王便来告诉公主一声。” “她也太阴魂不散了。” 苏棠用手托腮,泄气道:“我是真的不懂,都是刘氏王朝的子孙后代,为什么王爷你和昭阳完全不一样,一个知书达理温润如玉,另一个就飞扬跋扈言行无状,简直天壤之别。” 刘景行垂眸浅笑:“寻常人只道刘氏王朝蛇鼠一窝,都是心狠手辣自私寡情之徒,今日能得公主如此评价,真是意外之喜。” 苏棠鼓励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千万不能妄自菲薄。” 言下之意:坚持你的本心,你一定会是个发任务的好NPC的! 一模一样的话,昔年刘景明与江澄结交时,也从对方口中听到过。 可是,要论本心的话,他与他们,就更没有什么不同了。 刘景明笑容中多了丝玩味,收起折扇,一直垂在桌下的左手微微抬起,露出了上面缠着的一圈圈绷带,手腕处隐隐可见殷红的渗血。 苏棠一眼看到异状,道:“王爷的手受伤了?” “嗯。”刘景明轻轻应了一声,眸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狠厉:“今日晨起习武的时候,不慎弄伤了。” 看那绷带的架势可不是小伤,随便练个武能差点把自己手剁了? 苏棠并未细究,只是好心地抬受帮他拢了拢绷带溢出的布条,道:“手上的伤口不可怠慢,王爷还是应该多居家静养,少来这些人多的地方,容易再碰着。” 之前江霖身上的伤便是因为他老是乱来才反复撕裂,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一想到这里,苏棠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担忧,帮刘景明整理绷带也更为细心了些。 她不经意的举动,却已经让刘景明屏住了呼吸。 亭台小阁中,他们之间仅仅隔着一方石桌,苏棠这番举动等于陡然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此刻,刘景行连她脸上细密柔软的汗毛都可以看见。 她的掌心偶尔会碰触到他的手背,细腻而温暖,让他的心跳更为加速。 算算时间,他今早历经千辛万苦才办成的大事,眼下也该被人发现了。 在刘景明心猿意马时,苏棠的手已经离开了他,道:“我这三脚猫的技术只能暂时应急,王爷最好尽早去医馆处理。” 刘景明淡然笑道:“一点小伤而已,无妨。” 伤他的人,此刻血都已经冷了。 不知怎么,苏棠总觉得眼前的刘景明十分瘆人,身上透着股凉飕飕的阴气。 第34章 直男杀手白莲花 正当苏棠搜肠刮肚准备找个理由脱身告辞时,一抹熟悉的墨黑色身影从会场后门快步而出,修竹般挺拔地站立在廊檐下,正在左右巡视。 是江霖! 苏棠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欣喜,立刻起身站了起来,抬手便朝江霖所在的方向挥了挥。 眼看江霖的目光就将转移到她这边,突然,一抹碧色的倩影袅袅婷婷站在了他的身侧。 苏棠嘴角的笑容猛地一凝。 刘景明嘴角的笑意倒是愈发深沉,哼笑一声:“江将军真是艳福不浅,那位小姐可是礼部侍郎的千金柳淼淼,被誉为是京城第一美人。” 心头被某段回忆掐得揪痛,苏棠坐回了石凳上,猛灌了一口茶,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边。 刘景明乐得一起看场好戏,亦是品茶不语。 “江将军,好久不见。” 娇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霖一愣,侧头望见一张小家碧玉的柔媚面庞:“斗诗会已经开始,柳小姐为何离席?” 柳淼淼笑道:“各路名家学富五车,高谈阔论,淼淼才疏学浅,不解其意,便出来透透气,不曾想竟然与将军遇到了,也是缘分。” 苏棠呼吸一凝:什么鬼缘分,跟得那么紧,明明是尾随痴汉! 江霖却道:“柳小姐是京城第一才女,何必自谦。” 柳淼淼笑着用团扇颜面,十分娇羞道:“将军谬赞,淼淼受之有愧。” 说着,她又抬起眼眸,含情脉脉道:“今日春光正好,将军若是不嫌弃,淼淼可与你一同在花园漫步,聊一聊诗词歌赋。” 江霖半点也没接收到对方眼中疯狂输出的秋波,淡淡道:“江某还有要是在身,不便多聊,柳小姐请自便。”说罢便作势要走。 “嗳,将军留步!” 见江霖要走,柳淼淼的矜持终于绷不住了,撅起红唇道:“其实,淼淼此番前来不是为了饮酒作诗,就是为了……能与将军说说话。” 那欲说还休的表情,楚楚可怜的眼神,矫揉造作的语气。 怎么看怎么熟悉…… 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女人的面孔,苏棠忍不住扶额叹息,心道:这人设不就是原世界对江霖死缠烂打的系花白蓉吗?! 顶着这么个如假包换的白莲花名字,白蓉在原世界做过的恶心事十双手都数不过来,为什么穿越到了系统里还要遇到和她一样的讨厌鬼?! 关键是,江霖这直男命中缺一慧根,根本看不出白莲花的千层套路啊! 果然,柳淼淼发动了眼神攻势后,江霖真的停住了步伐,略微疑惑地望向她:“哦?不知小姐要与我说什么?” 一个异性偷偷摸摸在私密的地方叫住了你,还一脸欲说还休的娇羞模样,还能说什么! 柳淼淼垂下头,绞着帕子道:“江将军少年英雄,却总是独来独往,难免寂寞……有道是流光容易把人抛,若想春华永驻,何不选一良配,红袖添香多些情趣……” 闻声后,苏棠连着“啧啧”了好几声,义愤填膺道:“景王,你们大周的女子都是这么不顾礼仪吗?上赶着对男人自荐枕席?!” 刘景明轻笑一声,摇头道:“柳小姐出身书香门第,最是知书达理。眼下恐怕不是不顾礼仪,而是情难自持了。” 苏棠愣了愣,自己情难自持的时候,好像……直接把江霖给推倒了? 心头一虚,苏棠闭上嘴,继续目光凶狠地监视着。 对方说的如此直白,江霖总算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眸光却更为清冷疏离了些,道:“劳烦柳小姐为江某操心,实际上,江某已有了意中人。” 柳淼淼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竟是如此,敢问是……哪家千金?” 柔顺的外表下,此刻她的内心的痛苦已是汹涌澎湃:凭什么!放眼京城之中,除了天潢贵胄的昭阳公主,再无一女子的身份能够有她尊贵,论及才貌,她也自信不输给任何人,是谁竟然抢走了江霖的心! “不便与柳小姐多说,还请见谅。”江霖抱拳施礼,毫不留恋地转身。 “不,不要走……”柳淼淼上前一步,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气血攻心,竟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江霖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肩膀:“柳小姐?” 柳淼淼干脆闭上眼睛装死,弱柳扶风般地靠在江霖宽阔的胸膛上,细细的远山眉微微皱起,红唇微张,发出一声近乎娇嗔的哼声。 旁边两个婢女见风使舵道:“江将军,我家小姐身娇体弱,莫不是中暑晕倒了,你能否抱她去山庄内寻个医女瞧瞧?” 早春的天竟然中暑了,撒谎可以打个草稿吗?! 苏棠拍案而起:“太过分了!简直不把观众的智商当回事!” 刘景明笑得直不起腰,道:“想不到柳小姐对江将军用情这么深,连这等下作伎俩都使出来了。” “是啊,我要是江霖,就该立刻……” ——把她扔在地上走人。 这句话之所以卡在嗓子里没有说完,是因为苏棠看见,江霖竟然真的将柳淼淼拦腰抱起,跟着两个侍女向走廊一侧走去。 此情此景,和原世界竟然如出一辙:白蓉告白失败,却假装低血糖晕倒,在她的闺蜜助攻下,不觉有诈的江霖将她拦腰抱着去了医务室。沿路被人看到,还因此被传了绯闻。 关键是,一切都是当着她的面发生的。 江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转角,苏棠却依旧望向那边,眼中的亮光一点点熄灭。 刘景明咳嗽一声,悠悠道:“江将军光风霁月,是当之无愧的正人君子,此番行为不过是面对弱小施以援手,并无意与柳小姐亲近,公主尽可放心。” 她当然知道他心无杂念,知道他只当是举手之劳,知道他不可能喜欢别人。 但越是这样,她便越是连责备他的立场都没有,也无力说服自己不去在意。 坐回椅子上,苏棠抬手提起茶壶旁边的玉壶,往自己的茶杯中倒满了清香的液体。 “公主,那是酒。”刘景明微微一怔。 “我知道。”苏棠咬牙切齿饮下一杯:“不喝点酒壮壮胆,待会怎么去拔虎须!” 第35章 被太多人喜欢也是罪过 “我真的不懂,那些白莲花除了可怜兮兮装无辜以外,有些手段实在是太幼稚了,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直男前赴后继上她们的当,被她们靠近,被她们揩油,被她当枪使,还因为她们……去伤另一个女孩子的心。” 苏棠慵懒地趴在石桌上,不满地碎碎念叨着,脸颊飞起桃色。只一点微醺的色彩,便让她的容貌更为娇憨动人,神采飞扬间,满是道不尽的缱绻可爱。 只是一小瓶清酒,竟可以醉成这样。 刘景行带着笑意望着她,眸光有着少见的温柔。就算之前苏棠将柳淼淼骂得狗血喷头,他心底非但不讨厌那个女人,反倒还有了些许感激—— 如果不是柳淼淼的助力,现在坐在这看着苏棠的人,又岂会是他? “王爷,你别光笑,我说的话你可要一条条记牢了!” 见唯一的听众似乎心猿意马,苏棠颇为不满地用手戳了戳石桌,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邀月怜星说你还尚未娶亲,若是以后你有了娘子,可千万不能被白莲花蒙蔽,平白伤了对方的心!” “本王会记住公主的教诲,尽管放心。”刘景明轻声道。 “嗯嗯,孺子可教……” 苏棠已有些神智涣散,软绵绵枕在胳膊上,纤纤玉手在空中划了划,喃喃道:“多一个明白人,便能少一个伤心人,我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说罢,她猫儿般慵懒地闭上眼睛,手垂在桌上睡着了。 有了先前的遭遇,苏棠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天鹅绒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梦中也还是憋着气性。 冰凉的黛色石桌上,她的手白皙胜雪,软若柔夷。 关键是,她毫不设防。 刘景明眸光微沉,执扇的手指微微收紧,喉头微动道:“如果你爱的人是我,我必将视你为珍宝,小心翼翼呵护你。亦绝不会被他人蒙蔽,被让你如此难过。” 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刘景明的手犹豫着抬起——他太想触摸她的手了,方才那柔软温暖的触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在他的手即将落在她手背上时,一个提高音量的声音猝然响起。 “皇兄,你在这做什么?” 昭阳一袭明黄色九凤宫装,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嫣红的嘴唇微微抿起。 刘景明眼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惊讶,随即从容收回手起身道:“我闲来无事,在花园散步遇见了魏国公主,便与她随意聊了两句。” “是吗?”昭阳垂下眼眸,目光锐利地望向趴在桌上的苏棠,冷笑道:“魏国公主内心是有多寂寞愁苦,竟然在斗诗会上醉成这样。” “魏国公主离家去国,又逢父皇抱恙,心生愁怨也属正常。” 刘景明顿了顿,狭长的凤眸盯着昭阳,沉声道:“斗诗会从元祖创立以来,便倡导纵情恣意随心而为,饮酒作诗无可厚非。皇妹万万不可因此小题大做,以免伤了两国情谊。” 昭阳一愣,嘲讽地勾唇:“皇兄说哪儿的话,昭阳是那般斤斤计较的人吗?我不过是看她伤心憔悴,好心关怀两句罢了。” 末了又道:“倒是皇兄有些奇怪,我原先可从未见过你关心过什么人啊。” 从她有记忆开始,这个冷漠寡言的皇兄便鲜少因为他人而产生情绪波动,到他长成少年,却突然变成了风流生性的纨绔子弟,在欢场流连忘返,倒也从未钟情过任何人。 “昭阳,我好话只说一遍。” 刘景明收敛笑容,凝眸看着她:“别再对她下手。” 那锐不可挡的视线,让昭阳肩膀一颤,瞬间想到了暴怒状态下的父皇。 ——这还是那个风流多情,难担大业的四皇兄吗? 等昭阳再回过神的时候,刘景明已经恢复了儒雅温和的笑容,扇扇子道:“既然魏国公主醉成了这样,你还是尽早带她回宫,让御医为她准备一碗醒酒汤吧。” 昭阳别过头去:“我等她醒来再走。若是这样浑浑噩噩上车,必然会吐了一马车。” “也好。”刘景明淡然一笑,“那我失陪了。” 刘景明离开亭台良久,昭阳攥紧的拳头仍旧没有放开,隐隐还在发抖。 ——如果你爱的人是我,我必将视你为珍宝,小心翼翼呵护你。亦绝不会被他人蒙蔽,被让你如此难过。 她都听到了。 刘景明抬起又放下的手,那柔软又爱惜的眼神。 她都看到了。 昭阳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将目光聚焦到苏棠身上,眼神锐利如刀。 这个女人真是放浪至极,胆大包天,竟然敢勾引景王!她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就算老皇帝永远醒不来,她也已经是登记在册的皇妃,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这是意图秽乱宫闱,扰乱朝纲! 昭阳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用胳膊撑着石桌,才能勉强稳住身子。 苏棠是妖怪吗?为什么她一来所有人所有事都变了,江霖对她百般维护,太子对她另眼相看,而连一向性格孤僻的景王,竟然都不顾人伦倾心于她。 若是父皇醒了,会不会也对她…… 昭阳瞳孔一缩:不行,她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决不能让她爬到自己头上去! “殿下,老奴听说之前柳家小姐身体抱恙,江将军带她去医馆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李嬷嬷从山石下方而来,瞧见了苏棠,奇怪道:“您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李嬷嬷,你来得正好。”昭阳面露凶光,指着苏棠道:“快给我把这个狐狸精手脚捆起来,扔到水里淹死!” 李嬷嬷一愣,只当自家主子又因什么小事拈酸吃醋,忙低声安慰道:“今天会场上来的可都是达官显贵,太过于显眼,您就算有此计划,也要从长计议……” “别废话!我的命令你都敢不听了吗?!” 昭阳双眼圆瞪,眼中布满鲜红的血丝,形容恐怖犹如恶鬼,一字一顿道:“我要她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死,你要是不帮我,就和她一起去死!” 第36章 只要她一人 “照顾好你们家小姐。” 将柳淼淼抱回客房后,江霖只对两个婢女交代了这么一句,便作势要走。 柳淼淼半睁开一只眼睛,拼命朝婢女使眼色,一个婢女心领神会,挡住门道:“将军既然都将小姐送到这里了,不如好人做到底,等郎中来了,确认她安然无恙再走。” 另一人帮腔道:“是啊将军,我家小姐醒来,肯定会好好感谢您的。” 江霖眸光微沉,冷声道:“江某身上有要务在身,不便多留。” “今天是斗诗会,各家官府机构都放假一日,为何江将军就不能给自己一天清闲?” 挡门的婢女毫不退让,还有几分委屈道:“将军可知,上门给我家小姐求亲的青年才俊多如过江之鲤,可小姐她一心恋慕将军,根本不肯嫁给其他人。” 江霖面无表情,只道一句:“让开。” “将军岂能如此薄情?!” 另一个婢女也愤愤不平道:“放眼大周,哪里还有比我家小姐更能配得上将军的人,您非但不回应她的感情,还当着她的面说已有其他意中人了,难道不是明摆着伤她的心吗?” 江霖剑眉逐渐拧起,下意识握上了腰上的剑。 “你们别说了。” 娇弱无比的声音在床榻上响起,柳淼淼以袖半遮面,十分自责道:“淼淼原本想永远将这份心意埋藏在心底,并不想打扰将军。今日阴差阳错,被将军知晓了一切,淼淼真是……羞愧难当。” 说着,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娇柔面孔,像是沾染晨露的白色芙蓉。 江霖并未回头看她,清冷道:“无妨,我也可以当做从没听过。” “什,什么?”柳淼淼一愣,好不容易挤出的眼泪尴尬地留在眼角。 她都已经把话挑明到这个程度了,江霖只需顺台阶往下走,之后一切好事便会水到渠成。 结果他说,他要当做没听说过?! 心怀不甘,柳淼淼道:“淼淼知道将军已经心有所属,但是淼淼倾心于将军,只要能在你身边,就算只是做个侍妾也可以!” “小姐!”两个婢女都愣住了,柳淼淼可是众臣之女中身份最高贵的人,嫁入皇家都不为过,怎么可以甘愿嫁给别人做妾? 柳淼淼当然不可能甘愿当妾,现在所言不过是想获取江霖欢心的迂回之策。凭她的出生门第,只要江霖一点头,势必会以正妻的身份入主江府。 自小熟悉宅斗的柳淼淼十分自信:没有男人不喜欢主动示弱的女人,更何况还是个貌比天仙甘愿为你做小伏低的女人。而且江霖可是一国将军,日后势必要三妻四妾,不可能嫌她多余。 然而,她还是想错了。 “柳小姐又何必自轻自贱。” 江霖微侧过头,依旧没有看柳淼淼,道:“我江霖今生只会娶一个妻子,除了她以外,任何人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如果提前知道柳小姐的心意,我今日势必与你保持距离,不会多此一举。言尽于此,请柳小姐自重。” 柳淼淼胳膊一软,软软倚在床侧,垂泪道:“将军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满,你身居高位,怎么可能只娶一位妻子,就算是为了子嗣着想,日后也必然会……” “为了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包括这个将军之位。” 说完最后一句,江霖从已经呆住的侍女身旁走过,径直推门而出。 本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他没想到会惹出这些麻烦,平白耽误了不少时间。苏棠一个人等在后花园,会不会早就着急了? 如此想着,江霖的步子不由得也迈得更快了些。 到了后花园,遮天蔽日的竹林郁郁葱葱,江霖快步走在雨花石铺就的小道上,四处搜寻苏棠的身影。 走到一处假山附近,突然听到“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落入了水中。 江霖眉头微皱:“谁在那里?” 一抹明黄色的裙角从假山后出来,昭阳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拢了拢发丝道:“江霖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如果是平常,昭阳看到江霖一准已经飞扑了上去,现在却有些拘谨。 江霖没有回答,往前迈了几步:“刚刚是什么声音?” “别往前走了!”昭阳猛地上前按住他,嫣红的嘴唇微微颤抖:“那,那是……” “昭阳殿下慈悲为怀,刚刚放生了百只锦鲤,这才发出了响声。” 李嬷嬷也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对江霖恭敬一鞠躬,道:“这里水多路滑,容易摔倒,还请将军和殿下移步别处叙话。” 昭阳回过神来,挽住江霖的胳膊道:“我们快回会场吧,等会又好些个名家要发表策论,你一准会喜欢。” 她的话音刚落,假山后的水池便传来了扑腾水流的声音,在静谧的竹林中格外明显。 李嬷嬷立刻道:“这些锦鲤还有些认生,正在水面嬉戏,不打紧,过会儿就好了。” 江霖心头兀的升起疑云,下意识推开了昭阳,要往假山后走。 “江霖哥哥,我求求你别往前走了!” 昭阳陡然提高了音量,死死抓住他的袖子,眼中落下泪来:“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江霖沉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见过各种样子的昭阳,或盛气凌人飞扬跋扈,或含情脉脉故作温柔,唯独没有见过她这样失魂落魄,仿佛被抽去半条命。 “不要问了,不要……”昭阳使劲摇着头。 “放开我。”江霖冷声道。 昭阳哪里肯,反倒更为用力地抓住了他。 江霖最后一丝耐心被磨灭,用力甩开了她。昭阳骤然失去支撑,狼狈地摔在了草丛里。 “殿下!”李嬷嬷惊叫一声,忙上去扶她。 “江霖,你想好了!” 昭阳的凤冠都被跌散,鬼魅般凄惨一笑:“你要是真的选择往前走,就等于是忤逆我选择了她,就是公然和整个皇室作对!” 果然与苏棠有关! 最坏的可能变成了事实,江霖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往假山后冲去。 第37章 我更不想失去你 惊醒之前,苏棠进入了一段混沌的梦境。 她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游泳课上,有了上次的心理阴影,这次她老老实实穿着一条连体的粉嫩小泳裙,蹬着白花花的小腿,在池水中扑腾,练习仰游姿势。 大概是接了某个要紧的电话,教练要暂时离开,临走前朗声道:“江霖,你来这边照看一下初级班的同学!” 她心跳猛然加快,蹬腿的动作一时变形,身体向下一沉,呛了几口水。 “小心。” 一双纤细而有力的手从下面拖住了她,她睁看眼,对上了少年垂下的墨瞳。 想开口说谢谢,她半张开嘴时,却又呛了好几口水。 奇怪,为什么她的手脚突然无法动弹了?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少年的眸子平稳地扫过她的身体,眉头微皱,形状完美的嘴唇微微张开。 “你把自己捆得像个粽子一样,怎么可能做得了动作?” 粽子? 喉咙间呛进一大口水,苏棠在此时正好醒来,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泡在水池中。不仅手脚都被绳索紧紧捆住,就连嘴上也绑着一根布条! “呜呜呜!” 拼尽全力,苏棠也只能发出几声含混的呜呜声,根本无法呼救。 她像是一条入锅的鱼一般,在水中徒劳地摆动着头部和脚,但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越来越多的池水涌进了她的口鼻,嗓子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眼睛也无比干涩疼痛。曾经溺水的恐怖回忆席卷了苏棠的脑海,让她完全没有办法保持冷静,想不起任何自救的方法。 为什么会这样,是谁要杀了她? 苏棠茫然又无措地想着,眼角的干涩缓解了些,似乎是因为泪水。 她还没等到要等的那个人。 江霖,你在哪里啊? 就在力气即将耗尽的一刹那,有一双手臂从下面有力地托起了她,让她的身体重新回到了水面以上。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芦苇,苏棠猛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头部和肺部伴随呼吸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她几乎要疼得晕厥过去。 上岸后,疼痛也没有丝毫缓解,苏棠的肩膀抽搐起来,整个人瑟缩成一团。 “已经没事了。”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池水般润泽的凉意,让苏棠混沌的神智微微清醒些许。 身上的束缚皆被人轻柔地解下,苏棠剧烈咳嗽几声,依偎在一个同样水淋淋的怀抱中,喃喃道:“江……霖?” 江霖垂眸看着她,“嗯”了一声,道:“我在”。 怀中的人儿神情憔悴,本就白皙的脸上已没了一丝血色,纯黑的眸子失去了焦点,只是茫然而痛苦地凝视着他。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排上倒海般的委屈席卷心扉,苏棠伸手勾上江霖的脖子,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江霖,我不要再和你分开了,求求你了,我再也不要了……” 苏棠原本以为,在这一世她已拥有了江霖,便终于可以放下那颗常年惴惴不安的心,放他离开自己身边,让他去做想做的事情。 然而,当陪伴已成习惯,分开又怎么可能是容易的事情? 看到柳淼淼躺在他怀里时,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心被全数击垮,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原世界,又变回了那个卑微无措的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一寸寸凌迟自己的心。 原本已经习惯了的疼痛,在经历过温情之后,更加让人无法忍受。 说她懦弱也好,说她贪婪也罢。 只要别再让她与他分开,怎么样都可以。 江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苏棠,即便是身处荒山野岭被人追杀时,她也是一副浑然不怕的乐天模样,反倒笑嘻嘻对他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来安慰他。 而现在,她却像是一个恐惧被剥夺一切的孩子,倔强又羸弱地紧拥着他,好像一个不小心,他就会随风而逝一样。 这样的她,比任何人都更能让他心疼。 将怀中的人愈发紧地搂了搂,江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温声道:“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保证。” 苏棠应了一声,将流泪的小脸塞进了他的脖颈间,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原本揪紧的心仿佛被看不见的熨斗缓慢熨帖平整,一点点沉静下来,让她愈发安心。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昭阳失魂落魄地倚靠在李嬷嬷身上,脸上的妆粉已被泪水冲刷干净,露出了狰狞可怖的红肿伤口。 她动了动唇,用几不可闻的音量颤抖道:“李嬷嬷,你看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李嬷嬷亦颤声道:“老奴都看见了,也听见了……真想不到,江将军竟然胆敢和魏国公主有私情,这可是十恶不赦的欺君大罪!” “欺君大罪……”昭阳喃喃念到,凤眸中满是痛苦,眼看就要晕厥。 “殿下,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啊!”李嬷嬷全力支撑她的身体,流泪道:“我们回宫以后就把一切告诉太子殿下,他一定会替您做主,替陛下做主!” “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昭阳一口怨气涌上心头,使出全力对江霖的方向厉声道:“江家先人宵衣旰食血染沙场打下的祖宗基业,你真的要为了这个贱人全数放弃,甘愿做个遗臭万年的欺君罪人吗?!” 他一向是轩尘不染的皎皎君子,永远将江氏家训奉为皋臬,从不背离一步。 这样的他,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染上污点,情愿舍弃一切?! 猛然听到昭阳的声音,苏棠肩膀一颤,慌乱又局促地想要推开江霖的怀抱。 “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江霖不为所动,依旧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眸光深沉。 “你疯了吗!”苏棠用力拍着江霖的胸膛,刚刚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低声道:“你不想报仇了吗?好不容易忍到今天这一步,总不能功亏一篑……” 江霖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在苏棠耳侧炸响,像磁石般,瞬间吸住了她濒临破碎的心神。 “我更不想失去你。” 第38章 见风使舵的吃瓜群众 如果要形容苏棠此时的感受,就像是一片黑漆漆的夜幕中,陡然自下而上升起一簇亮光,抵达中心点后“砰”一声炸开,璀璨辉煌的花火充斥了整个视野,流光烨烨,惊心动魄。 恍惚间,她甚至觉得,就算此生交代在这里也无悔了。 闻言后,昭阳更是痛不欲生,捂着胸口狰狞道:“你知不知道这个贱人还背着你勾搭了景王,景王之前在亭台中紧拉着她的手倾诉衷肠,场面何其缱绻深情,好像不比你江将军爱的浅啊!” 景王?苏棠疑惑一皱眉:昭阳是不是气糊涂了,关刘景明什么事? 疑惑归疑惑,苏棠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忽然听到脑袋上方传来一句—— “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江霖低语一句,将苏棠拦腰抱起,黑衣白裙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和谐烂漫的图景。 “你做什么,快放下我呀。”苏棠小声嘟囔一句,紧张道:“斗诗会是不是快结束了?万一有人撞见了我们这样,不就完蛋了……” “无妨。”江霖淡淡道:“已经被撞见了。” 苏棠浑身一震,僵硬地扭过头。 本该幽静空旷的道路尽头,不知何时竟然站满了斗诗会的嘉宾,男女老少不分尊卑地共同吃瓜看戏,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石破天惊的愕然怔忪。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苏棠险些喊破了音。 广大吃瓜群众:我们只是来竹林水池边玩曲水流觞的,谁知道还要被喂狗粮。 “真没想到,一向光风霁月的江将军,竟然会私通联姻公主……” “难怪他去魏国接亲接了一个多月,二人应该勾搭很久了!” “那个公主长得娇柔妖艳,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我倒是觉得她清雅不俗,刚才好像还替寒门学子伸张正义了……” 短暂的宁静后,吃瓜群众的议论声海啸般席卷而来,隔着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昭阳气得咬牙切齿,突然拔下了头上的凤尾钗,朝苏棠脸上扎了过去! “我倒要看看,没了这张狐狸精一样的脸蛋,还有谁会再护着你!” 电光火石间,苏棠来不及反应,只听到“啪”一声脆响。 上一秒还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昭阳,下一秒,便在众目睽睽下跌倒在花坛中,捂着红肿的半边脸,不可置信道:“江霖哥哥,你竟然打我?!” 昭阳活了十几年,一直都是万人之上的骄傲孔雀,从来没有人敢大声对她说话,更别说是动手打她。她一直飞扬跋扈,任意凌辱他人,凭的就是那份从未居于人下的优越感。 而今天,江霖这一巴掌,却让她精心粉饰多年的优越感轰然倒塌。 “昭阳,我一再忍你,不是给你肆意妄为的资本。” 江霖目光沉沉地望向昭阳,冷声道:“苏棠是我要迎娶的夫人,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她。” 一语话毕,在场众人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多年不近女色的江将军要娶妻,无异于是万年铁树开了花,而他要娶的竟然是已与皇帝定下婚约的魏国公主,魔幻程度堪比铁树上结了西瓜,这要是传入民间,能编出多少奇情话本来啊! 苏棠嘴角一抽:合着我苟了那么久,你一个大招就全露馅了?! 昭阳受了强烈刺激,头一歪,在李嬷嬷怀中晕了过去。 今日来参加斗诗会的嘉宾很多都是朝堂重臣,见此情景,有几个人已有些憋不住了。 其中,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站了出来,朗声道:“江将军,你一向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行事固守礼节毫无差错,乃众臣之表率,今日却如此行事,实在是愧对江氏满门忠烈,愧对江家家风啊!”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这个老头,苏棠心中就有股微妙的反感。 江霖面无表情道:“江某家事,不劳旁人关心;江某为人,亦不需柳大人评断。” 老头吹胡子瞪眼道:“老夫可是当朝礼部侍郎,自然有权力评断一二。” 原来他就是礼部侍郎柳大人?那柳淼淼岂不是他女儿?! 苏棠瞬间明白了自己反感的根源,嘴角也提上一抹坏笑,道:“柳大人有空评断别人,不如先整饬一下内宅。要是柳家的家风肃整,柳淼淼小姐又怎么会在廊下对男子投怀送抱,借机自荐枕席呢?” 柳大人一怔,不敢置信道:“淼淼怎么会如此……” 刚才也有不少人撞见了江霖抱柳淼淼去客房的一幕,听到这话,一个个掩面窃笑起来。 “诶呀我都看到啦,那柳小姐自称在春日中暑,央求将军抱她离开呢。” “啧啧,这番蹩脚的伎俩,真为人不耻。” “柳大人也真有意思,自己家女儿都没教育好,就迫不及待教育别人。” 吃瓜群众自然最是擅长见风使舵,哪里瓜香就去哪儿评头论足一番,绝不带重样的。 听了众人的话,柳大人也知晓此事不假,顿时感到面上无光,只得灰溜溜退了回去。 也许是得意过头遭了报应,苏棠打了一声响亮的喷嚏,跟着咳嗽了两声。 江霖下意识将她揽得紧了些,关切道:“怎么了?” “我没事。” 苏棠有些晕晕乎乎,脸色微红,喃喃道:“今天闹成这样,真不知回了皇宫会发生什么,太子恐怕会把我剥皮抽筋吧……” 江霖伸手试了一下苏棠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从指尖传来,令他的眉头愈发皱紧。 都已经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气恼于苏棠对自己身体的不够重视,江霖抿了抿双唇,抱着她快步离开。 “这是要去哪儿?”苏棠迷茫地看了看四周,道:“我出宫坐的马车停在西门入口,不是这条路。” “不回宫了,回江府。”江霖道。 “江府?”苏棠真是被烧糊涂了,茫然道:“那是哪儿?” 江霖脸一黑,道:“是我家。” 没等昏昏沉沉的苏棠反应过来,几个带刀侍卫已经上前,将二人包围在中心。 第39章 史上最惨的红颜祸水 侍卫中为首的一人走上前来,腰间的长刀已经亮了半截,道:“我等奉太子殿下的命令护卫魏国公主安全,不可能让任何人带公主离开,请江将军恕罪。” 江霖神色未动,平静道:“如果我一定要带她走呢。”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应答。江霖年少成名,肩上战功赫赫,习武之人大多都将他视作偶像,况且,全大周谁不知道江霖武功盖世,就算他们人多势众,也未必会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眼神博弈间,侍卫已是落于下风,可太子给他们下的又是死令,他们如果让江霖带着苏棠走了,那么太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正当侍卫们陷入天人交战无法抉择时,一个身着太监服的人慌慌张张跑到门前,浑身是血,语不成调道:“快,快去救太子殿下!殿下在城外遇劫了!!” 此人是常随太子身侧的周公公,所说的话定不会有假。在场的侍卫都是太子的肱骨亲信,闻言后脸色大变,首领道了一句“快去解救太子!”一行人便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初云山庄。 江霖亦是一怔,回头望向人群中的白衣身影。 刘景明缓缓扇着折扇,面上神色安然如山,向他微微颔首。 ——刘景明瞒着他动了手。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霖心情有些微妙。 这番变故,无疑是往本就波涛汹涌的水中再投入一枚沸石,一石激起千层浪。 “斗诗会太子也在受邀名单,却迟迟没露面,我还以为他是政务繁忙呢……” “奇了怪了,太子不在皇宫里带着,好好的跑城外去干什么?” “你没听说吗,最近城外兵马异动,想必是有人想借陛下缠绵病榻,好趁机夺权呢。” “这要说夺权,不就只有景王有这个实力?难怪他骤然返京,还拉拢了江霖。” “啧啧,我当江将军为何会与景王结交,原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真是红颜祸水啊……” 人群七嘴八舌议论着,不时将八卦的目光向江霖投来,方才还吹胡子瞪眼的柳大人,现在已经进入程序错乱状态,只差眼歪口斜当场晕倒。 苏棠懊丧道:“一天作威作福日子都没享受过,哪有我这么倒霉的红颜祸水。” 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刘景明嘴角的笑容一丝丝消逝,最终凝为了一个向下的冰冷弧度。他一甩衣袖,朝着人群的相反相向施施然而去,到达了山庄中的一间密室。 室内坐着几个全副武装的死士,身上犹带鲜血,恭敬起身行礼:“王爷。” 刘景明应了一声,坐到主位上,慢条斯理道:“都办妥了?” 一人道:“都办妥了,事发现场已经被伪装成是山匪劫掠,所有活口皆被斩杀,太子的党羽幕僚也已悉数受制,断不会有任何差池。” 刘景明收起扇子,在掌心敲了敲,看似不经意问:“太子的尸身呢?” 那人立刻道:“尸身已被五马分尸,丢弃于荒野各处,确保万无一失。”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了眯,刘景明哼笑一声,勾唇不语。 时间回到今日清晨,在城郊的僻静密林中,太子一身便装,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严峻地凝望着初升的太阳。 太子身侧,一骑马护卫犹豫许久,道:“属下觉得此事或许有诈,殿下还是尽快离开吧。” “在我已经全面封锁消息的情况下,那封神秘来信却将父皇怪病的症状说得一清二楚,实在令我不寒而栗。” 太子眉头紧锁,沉声道:“此人的眼线遍布皇宫,甚至能突破我的封锁,必然与父皇的病情有关,或许……只有他才能知道如何才能治好父皇。” 护卫仍忌惮道:“可若是此人对殿下不怀好意……” 太子冷笑道:“真金不怕火炼,若是真龙天子,自当不忌讳这些蝇营狗苟之徒。昔日景王如何想要加害于我,最终又是如何落败,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话音未落,一支锋利的箭矢便破空袭来,一箭击穿了太子的金冠。 “殿下!” 众人惊慌不已,眼睁睁看着太子的金冠碎裂,满头黑发披散下来,在风中轻扬。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皇兄还是一样的自信。” 刘景明从密林深处缓步走出,四周迅速围上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死士,各个手执利刃,虎视眈眈地望着太子一行人。 太子的眼眸满是错愕和惊讶:“竟然是你。” “不错,正是我。” 刘景明似笑非笑,温文尔雅地合上了折扇,一字一顿道:“谁才是真龙天子,请皇兄拭目以待。” 血肉横飞的厮杀中,两方死士均杀红了眼。虽在边关苦练多年,刘景明在和太子的交手中仍屡占下风,一个错身的机会,他眼看就要被太子的长剑击穿胸膛。 千钧一发之际,刘景明忽然道:“皇兄,杀了我,父皇可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太子一愣,瞬间的犹豫让他错开了剑锋,只刺伤了刘景明的手腕。 下一秒,他的胸口传来被贯穿的痛感,剧烈的痛楚让太子吐出鲜血,手中的剑掉落在了地上。 “皇兄,棋差一招,终究是你输了。” 刘景明手执长剑,狭长的凤眸凝着一抹狠厉的笑意,冷声道:“不过,父皇还真是没白疼你这个好儿子。你放心,我一定会风光厚葬他,替你尽尽孝心。” “你……” 太子张了张嘴,口中却喷出更多鲜血,话没说完便轰然倒地。 …… 回忆起太子死前凄厉的眼神,刘景明眸光暗沉,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深。 他这个大哥,自幼在老皇帝的羽翼庇佑下过得太舒服了,浑然忘却了自己身处于最危险的野兽丛林中,危机四伏,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没了老皇帝的偏颇插手,他永远斗不过自己。 “景王,杂家的事情都办妥了,您可还满意?” 尖细的嗓音从门口传来,来人正是方才报出太子遇袭消息的周公公。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整齐的衣服,笑容无比谄媚,抬眼看着刘景行。 第40章 棋子 太子到死都不知道,他最信赖的周公公,竟然是刘景明十几年前安插下的眼线。 太子更想不到,他日日为老皇帝奉上的孝心茶,早就被周公公放入了微量的毒剂。只待日积月累,便能侵损神经,让人疯魔昏厥。 大仇得报,本该神清气爽,但一想到江霖抱着苏棠离开的身影,刘景明眼中还是蒙上了一层阴霾,心口莫名堵得慌。 微微停顿后,刘景明重新打开折扇,道:“本王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小太监一愣,一双绿豆眼滴溜转了转,顺从地下跪行礼道:“杂家自当竭尽全力。” …… 原世界,苏棠想象过很多次江霖的房间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贴满一面墙的球星海报,会不会有航模柜篮球框,会不会有堆叠如山的女生情书。 可当她看到这一世江霖的卧室后,只能在心里微弱地感慨一声—— 这么精致的房间,真的是一个男人住的? 除了黑桃木的家具外,映入眼帘的所有装饰颜色都是青色。青色的书帘,青色的字画装裱,青色的花瓶茶盏,青色的床幔,青色的床单被褥…… 幽深又明亮的色泽,充斥了他的整个房间,轩尘不然。 躺在江霖的床上,鼻尖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简直就像是睡在他的怀里一样。 苏棠的脸蛋越发滚烫,简直快要红到了耳朵根,神智也愈发昏沉。像是攀不上浮木的溺水者,顽强挣扎一阵子后,便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隔着一方丝帕,郎中为她搭脉了良久,神情严肃,山羊胡下嘴唇微微抿着,显得十分犹豫。 “奇也怪哉……” 他口中喃喃念叨一句,瞥了一眼江霖,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江霖心头一紧,眉头紧锁道:“她的病情很严重吗?” 郎中垂首作揖,支支吾吾道:“这位小姐脉象虚浮,极不安定,甚是奇怪……按道理来说,若只是寻常落水又得了及时救治,应当不会如此严重,只怕是这表层病症之下,尚有一些老夫不确定的因素……” 江霖看出了他的顾虑,道:“但说无妨。” 郎中叹了口气,道:“敢问将军一句,小姐之前可曾中过剧毒?” 江霖先是一怔,随即很快想起苏棠在都护府被程嵩铭下的毒,立刻道:“大概半月前,她中过一次殃及性命的剧毒。” “请问小姐之前中毒,是如何缓解的?” 江霖迟疑片刻,将之前苏棠给他的理由讲了出来:“她说她自小服用灵丹妙药,身体内含有解毒的药草成分,正好和剧毒中和,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苏棠能死而复生,江霖高兴都来不及,之前丝毫没觉察出她话里话外的不合理之处。只当是老天爷眷顾,给他们二人一次重来的机会。 “竟有如此奇事?” 郎中一惊,捋了捋胡子,道:“这便说得通了,小姐体内之前的毒素并未完全消逝,因为这次落水伤及经脉,使得体内残留的毒素再度发作,这才加重了病情。好在毒素的量并不算多,经及时治疗,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江霖探手摸了一下苏棠滚烫的额头,担忧不减道:“那这高热何时可退?” 郎中摇了摇头道:“将军可让府上婢女准备一盆凉水,将手帕沾湿放置于小姐的头部,隔一段时间便进行更换,多次几番,即可缓解高热。” 江霖微微颔首,拱手道:“多谢先生。” “将军客气了,小的这就下去煎药,失陪了。”郎中连连作揖,带着药箱离开了房间。 床上,苏棠眉头紧锁,紧闭双眸,长长的睫毛羽翼般投下阴影,脸颊满是病热的潮红,鬓角的碎发亦因燥热而微微濡湿。 江霖垂眸看着她,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道:“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承担了这么多,还险些丢了性命。 ——如果早知道会这么危险,我绝不会让你冒这个险。 江霖的指尖温凉,碰在发热的脸上格外舒服,苏棠忍不住往他掌心蹭了蹭,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 娇憨可爱的模样,看在江霖眼中,让他的喉头一紧。 ——你救了我这么多次,现在,也该我照顾你了。 …… 耳畔一阵若有似无的哭声,像猫抓一般,攀挠着昭阳的心,让她昏睡得极不安稳。 宫内哭嚎可是大忌。 是谁胆敢在她的金凤殿放声哭嚎,不要命了吗? 胸口传来钝痛,昭阳咳嗽几声,疲惫地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李嬷嬷那张憔悴到毫无血色的苍老面容。 “殿下,您终于醒了。”李嬷嬷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她身后,所有宫婢皆衣着缟素,伏在地面上哭成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 昭阳脑内惊雷炸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颤声道:“是不是父皇他……驾崩了?” 李嬷嬷哭着摇头道:“不是,不是陛下……” 拎起的心稍稍放下,昭阳的脸色也缓和了些许,喃喃道:“不是就好,不就是好。” 同时,她又陷入了迷茫,道:“那是谁?死了能有这么大阵仗,能让我的金凤殿也为他披麻戴孝?” 不问还好, 一问李嬷嬷哭得更是撕心裂肺,满室宫婢皆嚎啕不止。 一个宫婢颤声道:“是太子殿下……” “太子?”昭阳愣愣地重复一句,瞳仁随即放大,一巴掌扇在了出声的宫婢脸上:“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皇兄正值壮年,日后可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你竟然敢诅咒他!” 说罢,昭阳扭身去抓李嬷嬷的衣袖,大声道:“李嬷嬷,去拿我的鞭子来,我要一鞭一鞭抽死这个贱婢!” “殿下,您冷静一些吧。”李嬷嬷用力按住昭阳的肩膀,泪眼朦胧道:“太子殿下已经去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请您一定要节哀。” 看着李嬷嬷眼中深切的悲恸,再听着殿外若有若无的唢呐哀乐。 事实真相如何,不言而喻。 第41章 她掉马甲了 昭阳眼中的生命力一丝丝消逝,她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几近疯魔道:“这怎么可能!皇兄昨天还好好的,还说要给我出气,还说会永远保护我!” 她哭着嚎着,毫无仪态体统可言。父皇和皇兄是她的支撑和保护伞,当父皇倒下的时候,她尚可以自我安慰还有皇兄,到了如今,她还有什么? “皇兄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昭阳双眼血红地望着李嬷嬷,疯兽一般道。 李嬷嬷满脸痛惜,抚胸道:“太子因公外出,在郊外遇到了一帮穷凶极恶的山匪,这才遭遇不测。” “不可能!”昭阳浑身颤抖,哆嗦着道:“皇兄是真龙天子,区区山匪怎么可能要了他的命,一定是有人蓄谋害他!” 吼叫的同时,一个模糊的可能性浮上了昭阳的心头,愈发明晰了起来。 “我知道了,一定是景……”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只听殿门外传来一声传令:“周公公到!” 周公公是太子身边最受信赖的小太监,一定会知道真相! 昭阳眼睛一亮,立刻道:“快宣他进来!” 周公公身穿白色衣袍,重重跪倒在地上,磕头道:“太子殿下死得冤枉,请公主一定要替他报仇雪恨,捉拿真凶!” 顾不上身体虚弱,昭阳从床上爬起,踉跄着来到他面前:“你快说,是谁对皇兄下的毒手!” 周公公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布满红色血丝,一字一顿道。 “是江霖!是他害死了太子!” …… 午夜,晚风温柔。乳糖色的月光沿着芭蕉叶倾斜而下,在水面晕开一层霜色的流光,随风微微晃动,无边缱绻。 屋内,一盏暖黄的灯火微微摇曳,照得人心底也一片暖意。 濡湿的青色帕子贴在少女的额头上,更加衬托得她肤色凝白胜雪,神色安宁如画。 ——还好,烧退了些。 江霖抬手时,手指不经意间碰触到了苏棠的唇畔,不由得一顿。 那柔软的触感,如同娇嫩的花蓓,轻柔地在他心底一挠。 苏棠似乎有所感应,从嗓子深处闷哼一声,微微侧过了头。 伴随她的动作,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她柔滑的面颊倏忽滑落,落入了她寝衣掩映的脖颈深处,濡湿开一朵引人无限遐思的水痕。 江霖目光不受控制地定格在水痕上,脑内轰然一响,一副画面浮上眼前—— “我不是什么王妃,我只是苏棠!是那个喜欢了你好多年,心里只有你的苏棠!” 幽静的山谷池畔,流萤闪烁,苏棠的眼眸盛满了满天星光,带着泪意说喜欢他。 他听过许许多多的告白,或热烈或含蓄,或深情或平直,但无一像她当时那样,眼中既有浓烈缱绻的抵死神情,又有求而不得的谨慎伤感。 就是在那样的眼神注视下,他素来固若金汤的防线轰然倒塌,只能放她的似水柔情入怀,任由她的气息缠绕包裹自己,侵吞他所有的清冷自矜。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退无可退。 那之后,便是他们的第一次,亦是他人生的第一次。 她月光下莹白如玉的肩头,轻轻触碰便燃起粉色桃花的娇嫩身躯…… 旖旎的画面占据了脑海,江霖的心跳陡然加快,立刻转身去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灌入喉中,汹涌澎湃的情感尚未平息一丝半点。 同时,有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此时却更为明显地浮上了水面。 苏棠当时为何会说,她喜欢了他好多年? 就算是从第一次见面算起,满打满算,他们至今也不过认识两个月。 意识到自己在思考什么后,江霖嘲弄一笑,摇了摇头,有些奇怪于自己为何还要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她与他两情相悦,已携手走到这一步,本不该再有任何芥蒂。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还未苏醒的苏棠呢喃一句:“水……” 她醒了! 顾不上惊喜,江霖立刻倒了杯水,小心扶起了她的身子,将茶盏递到她唇边,温柔地喂她喝水。 昏沉中,苏棠咽下了水,眼睛仍未睁开:“江霖?” 江霖下意识搂紧了她的肩头,道:“我在。” 苏棠软软地依靠在江霖的怀中,头枕在他的脖颈,舒服地蹭了蹭。形状姣好的嘴唇微微张开,又道了一声:“江霖。” 声音沙哑,秀美的眉头紧紧锁起,羽翼般的睫毛不安的颤抖。 这是做了噩梦? 江霖有些担忧,顺着她道:“怎么了,是梦到了什么?” 苏棠含混地说了一句,不甚分明,眉间的痛楚更为强烈。 “嗯?”江霖一边扶正了她额上的凉帕,一边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别怕,噩梦都是假的。” 她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梦里或许也依旧在和那些害她的人斗智斗勇。想到这里,江霖的眼中更是多了一抹怜惜,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 即便是在梦中,他也不忍她再受到一点惊吓和伤害。 苏棠头一歪,凉帕斜斜掉落在床上,她的红唇擦过江霖的面颊,停留在他的耳垂。 细密柔软的呼吸如同鸟兽的羽毛,电流一般席卷了江霖的全身,刺激得他的神智一阵恍惚。 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她的话语更为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江霖,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支离破碎的句子拼凑成少女零乱的心事,江霖微微有些面红,他没想到,苏棠即便在梦中也会这样直露地表达对他的感情。 视线转移到苏棠的脸上,江霖的神色又是一愣。 说的是情真意切的情话,但苏棠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任何轻松甜蜜,反而满是急切与焦灼,像是在苦苦哀求挽留着什么。 这又是为何? 江霖的疑惑愈发深重,轻轻晃了晃苏棠的肩膀,刚准备开口唤她清醒。 “我对你表白了七十九次,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拒绝我,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 带着哭腔的话语柔若扶柳,那般我见犹怜的姿态,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怦然心动。 第42章 他只是替代品 但是,这情话的诉说对象,绝不可能是自己。 他与她之间,并没有七十九次缠绵悱恻的表白。 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下升起,缓慢扩散至全身。江霖身形未动,依旧拥抱着怀中温软的人儿,眼中的光亮却一点点熄灭。 昏睡中的苏棠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抿了抿唇,继续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那时候你才五岁,就已经好看得一塌糊涂,超可爱的……” 五岁。 五岁的他,已经拿起了长剑,日夜跟着兄长在营中苦练。 并不可能与远在魏国的她相见。 如果说江霖原本还有份倔强在强撑,那么这一刻,他心头的弦已经骤然断裂。 ——原来真的不是他。 怀抱中的人儿依旧在絮絮说着话,东一句西一句,时间线颠三倒四,也毫无逻辑可言,可偏偏字字句句都往他的耳朵里钻。 “小时候,有次下大雨,我偷偷藏了你的伞想和你一起回家,结果你一个人淋着雨走了,之后还发了高烧,我为此内疚哭了好几天……” “你能不能不要给别人弹琴,能不能只弹给我听……” “白蓉喜欢你,学生会里所有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和她一起值班……” “我长大后再也没有穿过分体式的泳衣了,你也再也没有和我一起游过泳了……” “情人节,七夕节,这些日子你能不能谨慎一点,别什么人约你,你都愿意出去。我每次都像个背后灵一样跟着你,再看着你拒绝别人,心里也很不好受的……” “江霖,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无孔不入地打扰我的生活呢……” “你上次拒绝我,说我喜欢你只是一种错误的习惯,可你又不是我,凭什么说这是错误的呢……” 一字一句,都蕴含着溢于言表的热忱和喜爱,像一个个小勾子,痒痒地挠人的心。 但对于江霖而言,这一句句诉说,无异于是凌迟他心口的寒刃。 这些内容,越是具体,越是详细,越是真情实感。 就越是说明,真的不是他。 她喜欢了很多年,爱了很多年,求而不得很多年的人—— 真的不是他。 心口像是被人硬生生剖开,有热血涌了出来,一丝丝带走了他生命中的所有热量和感情,只给他留下锥心刺骨的寒冷。 江霖低头看着苏棠,看着她白皙的脸颊上浮着的红晕,颤抖的睫毛,耳垂上那颗鲜红的朱砂痣。 无一不可爱,无一不是他爱的。 可是,这原本都不该不属于他。 突然间,江霖觉得苏棠有些残忍,他已经对她明明白白地付出了真心,愿意舍去身家性命与她厮守一生,而她心底所念所想的,从头到尾竟然都不是他。 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和热,原来并不属于他。 眼角有一抹湿意,江霖身体微微一颤,他缓缓昂起头,努力将泪水憋了回去。 他从出生起就是江家的继承人,是五十万将士的领头人,是大周毋庸置疑的最强武士。从有记忆开始,他从未因任何事掉过一滴眼泪。 然而,即便他已经竭尽全力,却还在闭眼的一瞬间,听到一滴泪水骤然落地的声音。 很轻,但又很重,在他的耳畔被无限放大。 一时之间,江霖有些恼怒,恼怒于她口中那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 她这么好,又一心一意爱着那个人,那个人为什么不要她?那个人怎么可以不要她? 自己放在心尖上爱着怜惜着的人,为什么在别人那里,就如此轻贱,就什么都不是了? 即便到了这一刻,江霖的心中,对苏棠的怜惜也远比对她的怨要多得多。 那个与他同名同姓的男人,长相也应当很像他吧? 不然的话,为什么苏棠第一次见到他时,眼中便好似瞬间点亮了万千花火,绚烂夺目,带着不加掩饰的喜爱与真情。 为什么她会无来由地对他亲近,讨好他,信任他,不顾女儿家的娇羞,将一句句平白直露的情话说得无比动听。 ——原来是因为,已经对另一个人预演过无数次了。 姓名和长相都如此一致,世上恐怕碰不到几件这样的事,也难怪苏棠会将自己当做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原来他眼中的两情相悦,只不过捡了别人戏曲残篇中的凑合将就。她对他的一颦一笑,与他的一言一行,都只是出自她于对另一个人倔强而执着的爱。 可能是碍于身份地位,碍于道德礼法,碍于她肩上的婚约,她与那人无法长相厮守,但在遇到他之后,她便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替代品。 江霖觉得他就像是个小偷,仗着自己像那个人,就理所当然地夺走了所有她对他的爱,自以为已经掠夺了她所有的温柔缱绻,却只有在她寒夜呓语时,才能得知—— 一切都是假的。她的爱从来不属于他。 原本因她而怦然挑动的炽热心跳,一点点平息下来,又一点点冷了下去。 窗外倏忽传来一声鸟鸣,天已微亮。 指尖微微一颤,江霖这才发现,自己的半个肩膀已经麻了,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知觉。而苏棠也早已安静了下去,乖巧地躺在他的怀中,神色安宁又甜蜜。 他坐了多久?他为何还有脸面抱着她? 不安一寸寸蚕食了江霖的心,他轻手轻脚地放下了苏棠,为她掖好了被角,再轻轻摸了摸她平滑光洁的额头。 烧热已退,温度如常。 而他的南柯一梦,也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隔着空气,江霖伸手描摹了一番苏棠的睡容,像是想要将她的眉眼轮廓全部录入心扉,从而永生不忘。 “你不用再把我当成他。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送你会魏国,你便可以与他……” 长相厮守。 这个四个字哽在喉咙中,像是鱼刺,像是顽疾,像是亘古不灭的化石。 总归无法顺畅地从他口中说出。 江霖垂下手,唇畔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扭头眺向窗外。 “做不到祝福你,我便只能……放你自由。” 第4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午后的阳光温柔明媚,从窗外葱郁的芭蕉叶缝隙中投影下来,如同温暖又毛绒绒的羽毛,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床上人儿的雪白面颊。 苏棠醒来时,便是看到了这番春意盎然的光景。 指尖动了动,她尝试着发出声音,嗓子眼里却像是堵了棉花,只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浊音。 “公主醒了!” 邀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迷糊中,苏棠被人轻柔地扶起,温润的白瓷茶盏奉到了她的唇边,将温暖甘甜的白菊药茶倒入了干涸的嗓子中。 这种感觉好熟悉,昨夜似乎也有人这样对待过她,好像是……江霖? 神智逐渐恢复,苏棠抬起头,眼中映入的却是怜星欣喜的面容。 “公主好些了吗?饿不饿,需不需要叫一碗热粥来?” 不是江霖。 苏棠的心陡然有些失落,转头看了看四周,依旧是江霖的卧房。 “江将军呢?” 邀月和怜星交换了一个眼神,邀月道:“太子突然身亡,朝堂乱成一团。江将军一早便去了景王府,和王爷商讨接下来的计策了。” 明明是景王府派来的车马接走了江霖,但经邀月这么一陈述,则显得是江霖执着于朝堂夺权,而刻意抛下了苏棠。 太子身亡,对于苏棠而言,只当这是NPC自然代谢合理推动剧情,并未往更深层的方面去想。 眼下,有另一件事情强占了她的所有思绪。 苏棠垂下眸子,微微皱眉:“昨晚,是江霖照顾的我?” 怜星刚要回答,邀月便抢话道:“昨晚郎中给公主问诊时,江将军的确守候在侧,不过等公主睡下之后,就一直是奴婢和怜星从旁照顾,江将军去另外的房间歇息了。” 说罢,邀月还不露痕迹地瞪了怜星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 是这样吗? 苏棠有些迷茫,在她支离琐碎的记忆中,似乎有一双手一直在温柔地为她擦拭面颊,为她的额头盖上凉帕。恍惚中,她似乎闻到了江霖的气息,听到了江霖的声音,原来都是错觉? 一身无法言说的疲惫涌上心头,苏棠按了按眉心,道:“昨夜,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她昨晚做了很多梦,一个接一个的噩梦,全是自己七十九次告白失败的惨痛经历。在梦中,江霖对她冷若冰霜,拒她于千里之外,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 而她当时似乎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股脑地将所有委屈尽数宣泄了出来,连带那些自己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琐碎小事、玲珑心情,毫无保留地全部说了出来。 邀月面色如常道:“没有,昨夜公主服下药,睡得很沉。” 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 苏棠松了口气,但心却依旧沉甸甸的,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阴影遮蔽在上面,森森冒着寒气。 又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正在缓慢离开她的躯体。 景王府。 主厅客座上,疏疏朗朗坐着半个大周王朝的肱骨之臣,各个身着朝服,面容严肃。若不是这里少了一座镶金嵌玉的九龙宝座,真会让人以为这里便是皇城宣政殿,而眼下坐在主坐上轻扇折扇的男人,就是当今天下毋庸置疑的九五至尊。 “七日后便是陛下的五十岁寿辰,即便陛下还未醒来,王爷也可以在宫内大摆宴席,以冲喜之名为陛下贺寿,借此机会争夺皇储之位。” 客座上一人刚说完,另一人便接话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已是命垂一线,神志不清,根本无法统领全国。以微臣之见,王爷何不直接继承大统,届时我等一呼百应,百姓自是诚心顺服。” “不可,谋大事需徐徐图之,眼下最大的障碍已经扫除,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让王爷背上逼宫夺位的骂名。” “如今朝堂巨变,太子党羽仍贼心不死,意图扶持年仅五岁的七皇子继位,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为不忠不义。” 此刻殿内慷慨激昂发言的,正是前几天在初云山庄与江霖公然对立的柳侍郎。只见他轻拈胡须,带着讨好的笑容拱手对刘景明道:“不过他们势单力薄,又无兵权在手,不过是强弩之末,断不可能对王爷造成威胁。” 提到兵权,在场众人不由得将目光转移到了客座首席的位置上。 江霖一袭青色的朝服正装,玉冠竖着青丝,清冷瘦削的面容宛若天人。与平日身着劲装的冷峻果决不同,此刻他的装束更有股儒风文臣的雅正之风,周身散发着公子如玉的清朗气场。只一眼,便叫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此时,江霖的视线缥缈地落在某个不确定的点上,显然已然走神。 刘景明看出了他心有旁骛,便左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今日便到这里,待本王思虑周全后,自会通知各位下一步行动。” 众臣齐声作揖,齐声道:“我等恭候王爷差遣,愿为王爷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刘景明也悠然回礼:“待事成之后,景明势必不忘各位的奔走付出。” 主厅内的众人依次离开,到最后,便只剩下了一主一客两个身影。 刘景明轻展折扇,露出了风流轻佻的灿烂笑容,在面前扇了扇道:“摆在江将军手边的茶可是我亲自斟的雨前龙井,最是清香提神,将军尝尝看可还喜欢?” 江霖缓缓侧过头,看着他这张貌似亲和的面容,未置一言。 刘景明身在边关时,靠的便是这张佯装无能的风流嘴脸,这才能躲避太子布下的层层眼线,韬光养晦这么多年。 但这不是真正的他。 真正的他,腹黑冷酷,残害手足,不到半个月便将一半朝堂收入囊中。 如今刘景明大势已成,天下尽在掌控,却依旧要对他摆出这幅不设防的亲和面貌,明明君臣有别,却待他犹如手足亲朋,甚至不在他面前称“本王”。 这番态度,实在容易让人联想到,刘景明之前在太子面前唯唯诺诺的和善面容。 那是凶兽在发动最后一击前,给志在必得的猎物的最后的仁慈。 第44章 他在躲着她 江霖许久未答话,刘景明心头的不安缓慢滋长:大业未成,他还需要江霖手头上的兵力,万事俱备只差临门一脚,绝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定了定心神,刘景明强撑笑意道:“将军可是责怪我没有告知你便杀了太子?当时太子已经察觉了我们的行动,事出紧急,我无可奈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对于刘景明而言,撒谎已经是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自然的事情。历史向来由成功者书写,他与太子缠斗这么多年,如今太子身故,他自然要捡个无可奈何的贤良名声。 江霖清冷道:“将他五马分尸,弃尸荒野,也是无可奈何?” 刘景明嘴角笑容一僵,面色不自然道:“那只是为了更符合山匪劫掠的假象,不得不做的手脚……” 江霖道:“有的是办法做假象,而你偏偏选了最下作的一种。” 这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刘景明的假面再也绷不住,笑容一丝丝消逝,道:“将军有所不知,昔日我母妃和皇后同出名门,本有夺嫡之势,皇后忌惮我的存在,便用计害死了我的母妃。我与太子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是我败在他手里,下场也会一样凄惨。” 说罢,他捏了捏扇骨,似笑非笑道:“将军就算是看不惯我的作风,我也是回不了头了。” 江霖何尝不知道骑虎难下?时局发展到这一步,刘景明不日便可君临天下,兵不血刃完成王朝更迭。若是此刻自己与他分道扬镳,本已遍布血雨腥风的朝堂只会纷争再起,到时候天下百姓在战火中流离失所,亦不是他想看到的。 “如果你再滥杀一条无辜的性命,合作就立刻终止。” 江霖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刘景明:“另外,我要更改一下合作的条件。” 刘景明凤眸微眯,心内冷笑:看来江霖原先的一腔正气不过是逢场作戏,已经准备好到关键时候再漫天要价。江山如此多娇,一代护国将军不甘于解甲归田,也很正常。 “事成之后,即便将军想平分天下自立为王,我也断不会说半个不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深谙这个道理。 江霖神色平静,说出了他深思一夜的话:“陛下寿宴前,你安排一队稳妥的车马,将魏国公主安全护送回她的母国。” “喀嚓”一声脆响,是扇骨被捏断的声音。 江霖抬眸,正对上刘景明一双怔忪的眸子,不由得皱眉:“怎么了?” 刘景明肩膀一颤,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咳嗽一声道:“将军是怕事变有差错,想先将公主送走,待事成之后再接回来?兵权都在我们手上,其实无需多此一举……” “不是。” 江霖起身,狭长的纯黑眸子无波无澜:“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若是能回到那个她喜欢了多年的人身边,便势必不会再回来了。 刘景明眼中最后一抹光亮骤然消失,他道:“将军舍得?” 他很清楚江霖有多看重苏棠,之前在彤云镇大火,江霖宁可冒着身死的危险也要去救她,之后的每一步筹谋算计亦是将她放在首位,不可谓不用心。 “她不适合大周这样的是非之地。”江霖闭上眼:“留下来,也不会快乐。” 刘景明心头一跳,疑惑道:“这又是为何?将军之前与公主郎情妾意,还说事成后便要迎娶她入主江府,难道……” “先前是我误会了她的心意。” 江霖睁开眸子,淡淡道:“其中缘由我不想再提,烦请王爷拨冗安排车马,待她身体恢复些后便将她送回魏国。婚约虽然作废,但要保证她依旧享受尊荣,且……日后婚配不受限制。” 只有不受限制,她才能和真正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刘景明一时沉默,即便有着七窍玲珑心,他也无法算清这二人中间发生了什么。 但这对他而言,未尝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片刻后,刘景明颔首道:“也罢,既然这是将军的所求,我替你安排便是。” 答应的同时,他在脑海中已然建立起另一个周密的计划。 离开景王府,江霖坐上了江府的马车,小厮殷勤道:“将军,是否立刻打道回府?” 回府,该如何面对苏棠? 江霖眸光暗沉,沉声道:“不急。” 说罢,他便放下了车帘,一声不吭地端坐在车厢内。 小厮打了个冷战,琢磨半天也不知道“不急”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自家爷一副心情不好生人勿进的模样,他也不敢开口再问,只能驾车在市井中来回转着圈儿。 江府。 绿竹青青的庭院中,苏棠坐在一只竹子编成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啃咬着手中的桂花糖糕,静静陷入了沉思。 太子死了,景王夺取在望,进度条已经快到尽头,可支线目标“让江霖心甘情愿为自己献出生命”的完成时日还是遥遥无期。这么一个堪称苛刻的霸王条款,她实在没有头绪如何去完成,况且,她也不忍心再让江霖为了她死一次。 不然……先这么赖活着,等和江霖结了婚,生几个胖娃娃,过些年再想想办法? 罪恶的想法来势汹涌,风卷残云般吞噬了苏棠本就不坚定的意志。她眉眼一弯,已经开始认真思考起她和江霖的第一个孩子该叫什么名字了。 府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苏棠眼睛一亮:是不是江霖回来了! 邀月原本正为她捏着肩,只见椅子的人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射了出去,浑然没有抱病未愈的憔悴模样。 苏棠兴冲冲来到门口,迎面撞上的却是一个衣着考究的小厮,见到她恭敬行礼道:“公主万福,小人带来一封景王的密函,要当面转交给江将军。” 苏棠一愣:“江霖不是去了景王府吗?” 小厮也一脸懵逼:“江将军两个时辰前便离开了王府,理应早就回来了。” 如果在原世界,苏棠此刻必然会熟练地打开知乎,输入问题—— 未婚夫抛下缠绵病榻的未婚妻,自己跑出去风流快活,这样的男人还能不能要? 第45章 廊下掌灯待君归 带着疑问,苏棠等着江霖回来。 从下午一直等到了日头偏西,又等到了皓月高悬,依旧没有等到他。 饭菜已热过三旬,苏棠趴在桌子旁,了无生趣地望着门外随风而动的葱郁竹林,叹息道:“小破球,我什么时候换了个深闺弃妇的剧本啊?” 小破球并没有回应,可能又切静音跑去追剧了。 月影朦胧,葱郁的竹林在晚风的摩挲下微微晃动,枝影横斜,成为一个个瘦骨嶙峋的写意轮廓,将苏棠心内的一江春水搅得更不安宁。 春寒料峭,一阵裹挟寒意的晚风从门外吹来,她打了个寒颤。 邀月从后面为她披上一个毛绒披肩,柔声道:“公主病体初愈,夜里风凉,还是关上门等吧。” 软毛服帖而顺滑,苏棠拢了拢披肩,星眸一凝:“江霖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久都不回来,肯定遇到什么危险了……不行,我得去找他!” 邀月吃了一惊,赶紧拉住她道:“京城那么大,您又不知道将军在哪,如何去找啊?” “说的也是……” 苏棠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道:“景王在京内耳目众多,不然你修书一封给刘景明,让他派出手下去找找?” 邀月一怔,垂眸道:“是,奴婢这就去。” 更深露重,邀月一路穿廊走小径来到后院,将笼中的信鸽放出来,在手中抚了抚,眸光幽幽,抬手便将它放了出去。 “你还未写信,怎么就放鸽了?”黑暗中一人道。 听出了来人的声音,邀月身形未动,冷冷道:“王爷亲赐的信鸽可不是做这些末流的找人小事的,我不过是应付一二。” 一个倩影从黑暗中走出,正是满脸怒容的怜星,“我只知道公主待我们极好,她又是真心喜欢江将军,你欺骗她就是恩将仇报。” 邀月冷然道:“你我虽侍奉公主,但真正主子永远是王爷,只有他的命令才永不容许违背,你懂吗?” 她们二人表面上是羸弱纤细的小小婢女,实际上都是自小接受刺客培养的职业死士,是刘景明手下最锋利的两把软刀,势必要为了他而卖命到最后一刻。 怜星不服气道:“明明是你欺骗公主,怎么还能扯到王爷身上?”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看不出来吗?” 邀月哼笑一声,抬头望着天上冰冷的皓月,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不管魏国公主真正心仪的人是谁,她以后,必然是王爷的掌中之物。” 怜星一愣,下意识道:“这怎么可能?王爷明明知道公主和将军郎情妾意,还做过承诺将来要放他们自由……” 邀月转过头,冷声道:“怜星,你我跟在王爷身边十余年,可曾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女人如此用心?不说别的,你真当那牡丹宫装不过是王爷的应急之举?” 怜星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反驳。 牡丹宫装是刘景明生母留下的遗物,指名说要留给未来的景王妃。这么多年来,景王一直将其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妥善保存。 这不仅是一套衣服,更是代表了刘景明心中最后一份柔软的情感。 而他,却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全部给了她。 此时,被人称作掌中之物的苏棠正趴在饭桌上昏昏欲睡。她今日在邀月的连哄带骗下喝了不少护体驱寒的汤药,已经快要达成“人形药罐子”成就了。 门外传来了一声压低音量的“将军回来了”,不待苏棠起身,便看到门外一个挺拔的身影迅速走过,没有一丝停留。 苏棠立刻飞身追了出去,对着已走到游廊尽头的挺拔背影叫道:“江霖!” 夜风骤起,那抹身着青色朝服的背影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苏棠深呼吸一口气,将所有不好的猜测和负面情绪尽数藏好,扬起一抹最为阳光灿烂的笑容,拈起裙摆向他跑去。 听着身后不断逼近的脚步声,江霖更加心乱如麻。 他之所以在外面晃到这个时辰,便是想趁苏棠安歇以后再回来,好避免碰面的机会。入门后见正厅灯火还亮着,明明可以走小路,他却鬼使神差地绕过去,想从门口快速看一眼她的面容,谁知竟会惊扰了她。 就算他想假装听不到她的那声呼唤,他的身体也会本能地出卖他,让他猝然停下步子。 可是,他根本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她。 天人交战中,带着甜甜花香的人儿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对他轻声道:“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没有呀?” 甜美的嗓音一如往常,却让江霖更多了几分心虚。 他并未侧头,只公事公办道:“吃过了。” 院内的小厮摇头叹息一声,自家爷在车厢中不动如山坐了一日,连水都没心思喝上一口,更遑论是进食用餐呢? 苏棠应了一声,微微颔首道:“那就好。你身居高位,回了京城肯定会有不少应酬,这都是很正常的……只是以后,若是临时有事不能回来,能不能差人回来报个信?” 说话时,她脸上依旧带着百分百的笑意,眼眸弯弯,凝着满天星光。 江霖肩膀微不可见地一颤。 自父兄去世,这么多年以来,江府一直是冷冷清清的,从未有人等过他,他也从来不需要跟任何人报备行踪。但今天,有人在家点燃一盏灯,温柔地等他回来。 短瞬间,江霖真的很希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享受着一切,能伸开手,将身侧他深爱的人揽入怀中,轻吻她的眉角,说一句:“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等。” 但不行,既然已经决定要放她自由,他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贪恋她的美好。 “抱歉。” 江霖依旧未看她,轻启薄唇道:“我没有这个习惯。” 月影朦胧,满院竹影随风而动,在站的很近的二人中间隔出几道阴影,像是要将他们分开。 苏棠仍笑着道:“从前没这个习惯很正常,但以后有我等你了,你如果一直没有消息,我会很担心你……” 说话时,她长袖下的手已经微微攥起。 骤然加快的心跳中,苏棠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46章 天上掉下个假想敌 “有些习惯,以前没有,以后也没必要有。” 江霖清冷地留下这一句话,不敢去想或去看苏棠的表情,便近乎仓皇地作势要走。 在他转身要掠过转角的瞬间,一只手轻柔却坚定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仿佛有一阵电流从身上快速经过,江霖步伐一顿,不敢回过头。 “你为什么……要这样?” 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是有些蔫吧的桂花糖糕,酥酥麻麻往心里钻。 “之前在初云山庄,你对我……并不是这样的。我知道最近你很烦,很累,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想办法支持你的……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如果是,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我都会改的。” 憋着泪水,苏棠垂下头,像个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的小朋友,小心翼翼道。 穿越后,江霖对她的态度远没有原世界那么冰冷抗拒,在那一夜后开始,他待她更是前所未有的好,愿意为她殊死拼杀,为她斩尽恶人,甚至愿意以身殉她…… 这一切的美好如同幻影,既让苏棠甘之如饴,却也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一朝梦醒,一切便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他还是拒她于千里之外。 眼下,她心头最恐惧的事情,难道要成真了? 见惯了苏棠明艳动人的活泼模样,看到她如今这唯唯诺诺的小心样子,江霖的心头更是止不住地钝痛,沉声道:“你没有任何不好,是我不好。” ——是我不好,假如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一切都就不一样了。 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听不出感情。 面前的人穿着雅正的青色朝服,龙章凤姿好似画中走出的谪仙,而他一开口,却又和原世界那个穿着白衬衫态度冰冷的江霖重合在了一起,没有任何分别。 毕竟,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你不要这个样子和我说话。” 苏棠再也憋不住泪水,小声抽泣了一下,道:“我会害怕。” ——会害怕一切幸福都是泡沫,连在穿越之中,都无法卑微获得他的爱。 ——害怕他会死,会害得他无法回到原世界,而她就永远无法纠正那个错误。 话音落地不过须臾,苏棠还没有抬起头来,便被径直拉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之中。 “……诶?” 尚处于脱机状态的苏棠并不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处于程序过载超负荷运行的江霖也无法给她解释。 他好不容易在心底构筑了铜墙铁壁,将自己的真心圈在里面,忍着心痛对她施以冷脸。这一切的伪装,都在听到她落泪的瞬间分崩离析了。 天下这么大,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有她这么令人……怜惜呢? “别再来招惹我了。” 将怀中的温香软玉抱得更紧了些,江霖闭上眼,咬牙道:“我怕我会舍不得对你放手。” 苏棠眨巴了两下毛绒绒的大眼睛,立刻死死搂住江霖道:“就算你要对我放手,我也会不顾一切缠着你,缠一辈子,不对……缠十辈子!” 任务有十次,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她都要让江霖爱上自己。 被心爱的人反过来抱紧,江霖的心头涌上不可言说的喜悦,同时也有股伤感悄然弥漫。 他将头埋在苏棠的颈间,闷声道:“你不会再想他了么?” “想谁?”苏棠疑惑皱眉,打从情窦初开起,她心心念念的人便只有江霖一人,从未想过别人呀。 江霖顿了顿,眸光阴沉补充道:“魏国的那个人。” 他心中升起一片微小的希望:只要苏棠愿意借机将一切和盘托出,将她心中的秘密尽数告诉他,哪怕她之前深爱过别人,哪怕她爱自己的原因也是因为那个人,他也都能接受。 只要她据实以告,他都能尽数接纳。 “魏国的……那个人?” 苏棠努力把这个关键词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终究一无所获,便摇头道:“小女子实在想不通该想念魏国的哪个人,可否请江将军明示?”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江霖眼中的光亮冷了冷,垂眸闭上眼。 ——她不想提,是因为那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说明她还没放下那个人。 一向擅长直球的直男江霖,突然无师自通地想通了这堪称曲折的脑回路,自己将自己虐得死去活来后,顺便在心底给自己判了死刑。 松开了苏棠,江霖叹了口气道:“回去睡吧。” 冷不丁被松开,苏棠来不及多想,拉着江霖的衣袖道:“是不是有人诬告我,说我在魏国有个相好的,来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江霖侧眸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我不觉得那是诬告。” ——毕竟,那是你亲口说的。 “果然有人和你胡说八道了。” 苏棠满头黑线,抓狂道:“别呀,你把那人喊出来,我和她当面对质,看看她是怎么给我凭空捏造出个情郎的,我真的也很好奇。” 她越是正气凛然,言之凿凿,江霖的眸光便越是复杂。 他突然想起了刘景明之前和他说的话——女人心,海底针。女人说的和做的,往往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给你七日时间考虑,要不要和我说真话。” 漫长的沉默后,江霖看着她,方才开口道:“七日后,要是你还是执意于此,我便只能将你送回魏国,送你去和你真正的心上人团聚。” 说罢,他便一振衣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棠呆愣在原地,尚还沉浸在江霖方才投来的目光中——他那双一向凝着霜雪的狭长黑眸,在方才那刻水光潋滟,带着三分委屈,三分怨恨,还有四分化不开的深情缱绻。 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标准的忠犬被坏女人欺骗,受伤吃醋的委屈眼神! 关键是,哪来的奸夫给他吃醋的?! 难道……这个任务在创建初期,还给原主安了个得不到的白月光情郎?! 苏棠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蹲在地上冥思苦想半天,仍得不出解释,气急下召唤道:“小破球,你给我滚出来!” 第47章 夜半来只采花贼 一阵诡异的电流波动声后,苏棠耳畔响起哀婉连绵的哭声,在夜风微凉四下俱静的深夜,显得尤为瘆人凄惨。 如果不是依稀分辨出了小破球的音色,苏棠都要怀疑自己魂穿咒怨片场了。 苏棠打了个冷颤,试探道:“是不是这个月绩效又扣光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小球的哭声便更为凄厉,抽泣道:“刚才开员工总结大会,我的业绩又是全系统最低,boss说了,要是我再不能将绩效冲到前五十,就要把我开了……” 苏棠好奇问:“被开了的话会怎样?变成普通人类吗?” 小球哀嚎道:“才不是!我们永远是系统的一部分,被开了就只能当最低等的NPC,无脑被砍的群众演员,连台词都没一句的那种!” 想到都护府上那些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惨死在江霖剑下的NPC,苏棠不禁有了几分同情,打趣道:“既然你我的形势都如此严峻,倒不如达成战略同盟,你走个后门帮我完成任务,我给你刷绩效好评,怎么样?” 沉默一段时间后,小球幽幽道:“实话告诉你吧,你的任务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二十,属于‘注定要扑街’项目,趁早躺倒放弃吧。” 苏棠嘴角微微一抽,正当她在心中将这个挨千刀的系统暗骂一万遍时,耳畔突然传来小球震耳欲聋的一声惊呼:“boss刚刚封锁了我接新任务的通道!!呜呜呜这怎么办,我现在只有你这一套任务,如果完不成我就绝对完犊子了!” 说罢,又是一通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真真是痛彻心扉。 苏棠循循善诱:“我才是你走出困顿的唯一希望,你还不赶快想办法帮我?!” 小球哀戚道:“可是我权限很低,除了清除占用CPU的额外NPC外,只能在任务局内录个视频放个回放啥的,就像上次给你看的山谷池边激情一夜……” 苏棠自动忽略它的最后一句话,大喜道:“够了够了!完全够了!快给我回放江霖这些天的全部活动!” 于是,晚风萧瑟的夜晚,苏棠猫着腰躲在游廊的拐角中,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发着白光的小小屏幕,不时发出几声惊叹。 “原来他洗澡的时候是先洗头的吗?” “哇,他身材是真的好啊……这么细的腰是真实存在的?!” “那几个大臣怎么回事?!开着会呢却总盯着他,有一个竟然还流鼻血了!” “哼,宁愿马车一日游也不肯回家。” “诶,这不是……” 终于,在看到江霖照顾自己那一夜的回放之后,苏棠再也笑不出来了。 半晌后,江府的角落传来一声哀鸣:“谁能想到他的情敌就是他自己啊!!” …… 深夜,苏棠趁着月色,蹑手蹑脚摸进了江霖安歇的寝居。 虽然原世界她没有正经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深知“情侣之间有误会绝对不能拖”这个黄金定理。 白天,邀月怜星两个牛皮糖总跟着她,实在不方便和江霖谈话,要敞开心扉互诉衷肠,便只能选择——深夜偷摸钻被窝。 来到床边,隔着曼妙的纱幔,苏棠看到了江霖的睡颜,不由得呼吸一滞。 比平日的清冷疏离不同,夜晚身着寝衣的江霖,周身卸下了冷峻的伪装,使得周身的气场平添了几分柔和,眉眼的轮廓柔和流畅,像是蕴含着烟雨中的朦胧山河。 如此姿色,当真衬得上“秀色可餐”四个字。 悬在空中的手犹豫了很久,最终缓缓收了回去。 最近惹他烦忧的事情那么多,之前他又通宵照顾了她一夜,应当很需要睡眠。他睡得这么沉,这么安稳,应当是沉浸在一个很好的梦里吧? 想到这里,苏棠有些不忍心叫醒他,干脆手托着腮趴在床边,含笑看着他。 也许是经常练习武功的缘故,江霖的呼吸较常人来说更为平缓,胸膛的起伏很小,即便隔得这么近,也听不到明显的喘息声。 “你不是武功盖世吗,怎么半夜被人偷看都不知道?”苏棠莞尔一笑,伸手恶趣味地戳了戳江霖的前襟,道:“我要是个存心图谋不轨的采花贼,江大美人不就惨了?” 在她的玉指刚挨上江霖的前襟时,他像是有所感应,刚好往旁边翻了个身。伴随他的动作,柔滑的寝衣被手指勾开,露出了下面光洁白皙的胸膛。 这一露,恰似西施浣纱露出了皓腕,飞燕起舞露出了纤腰,貂蝉拜月露出了脖颈,堪称是美人的画龙点睛之笔。 月色下,江霖的肌肤宛若生光的皓玉,皎皎如珠,美色无边。 这谁顶得住啊! “要不是我勉强有些道义原则不能破,否则我现在就要上去把你给嘿嘿咻咻了!”苏棠小声嘟囔了一句,伸手想为江霖盖上被子。可找了半天,才发现被子的一角被他压在了身下。 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后,苏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努力伸长手去够被子,尽量不让自己碰到江霖的身子。 两寸,一寸,半寸……眼看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一个略带凉意的手掌突然握上了她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 寂寥的夜里,清越的嗓音如同编钟,声声入耳,直入心扉。 苏棠吓了一跳,腿一软,登时以一个十分不雅观的姿势趴在了江霖的身上。她滚烫的面颊也贴在了江霖露出的胸膛上,一热一冷两相触碰,更是让她心跳加速到说不出话来。 “那,那个,听我给你解释!” 支支吾吾半天,苏棠终于说出了一句连贯的话,抬起头来,正对上江霖望向她的眸子。 “解释吧。” 借着窗外投来的月光,江霖的眸光多了份水一样的温和,很好的遮掩了他的情绪,使得他的眼神只有一片朦胧的墨色,温柔得似乎能挤出水来。 好一个小奶狗半夜遭了突袭后的纯洁无辜眼神啊! 苏棠的脸烧得更热,心虚地缩了缩头,小声道:“如果我说我是梦游来的……你信吗?” 第48章 不是早就以身相许了吗 抓着她的手并未动,江霖望着她,语气无波无澜:“你说呢?” “恐怕是……不会信的吧?” 苏棠咽了口唾沫,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其实……我是觉得今天夜里凉,怕你睡觉蹬被子,所以特意来给你盖被子的!” 一语话毕,四下寂静,只有极远处传来了两声乌鸦夜啼。 江霖的视线微微移动,落在了他敞开的前襟上,又抬眸望着苏棠。 “那这个呢?” “这可不关我的事!” 苏棠猛咳两声,心虚地侧过头去,讪讪道:“肯定是你自己睡觉不老实,要么就是衣服本来就没有穿牢!” 可不是没有穿牢嘛,手指轻轻一撩拨就能直接挑开,剥蒜都没那么容易! “是吗?” 江霖声色一沉,握着苏棠手腕的力度悄然加重,“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睡觉是什么样子?” 她绞尽脑汁半天,竟然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在你受伤昏迷期间,我昼夜不眠地照顾你,自然就看到啦。”想了半天,苏棠终于有把握地道。 也许是因为提到了之前的患难与共,江霖桎梏她手腕的力道一点点松开,最终放开了她。 苏棠摸着自己被攥红的手腕,不满道:“下手那么重,有你这样回报恩人的吗?多去学学人家话本子里的英雄,被娇滴滴的美人救了之后,不是以身相许,就是给人当牛做马。” 江霖抬起左手枕在头下,淡淡道:“娇滴滴的美人会深夜爬上男子的床吗?” 苏棠面色一窘,垂眸道:“都说是为了盖被子……” “还有。” 江霖坐起身子,贴在苏棠耳畔道:“我不是早就以身相许了吗?” 说罢,他又靠回了床头的软垫中,慵懒地抬眼瞧着苏棠,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是什么道德沦丧的世道,连江霖都会撩人了?! 苏棠的心跳已经快到可以直接加速上月球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盖被子吧?” 江霖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棠,要不是他现在前胸半露,二人又在床上,苏棠恍惚间都要觉得他是随时会长出大翅膀的大天使加百利,代表正义来涤荡她心头的罪孽。 “你就没有其他话要跟我说吗?” 他又道了一句。 现在,则像是蛊惑人心的暗夜妖姬,引导人说出心底最深的秘密。 苏棠猛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是有正事来办的,终于扬起了一抹底气十足的笑容,道:“你不是想听我的‘真话’吗?我现在就来告诉你,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该来的迟早要来,就算他心底一直对这个答案十分恐惧,但既然她肯说,他便断然没有逃避的道理。 江霖的眼睛微微眯起,轻启薄唇道:“好。” 鱼儿上钩了~ 苏棠狡黠一笑,挑眉道:“你闭上眼睛,我在你耳边悄悄说,免得被别人听到了。” 江霖很想告诉她,他睡觉的地方,方圆十米内根本不会存在“别人”。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冷哼。 江霖未置可否,闭上了眼睛。 苏棠两只胳膊撑着床,缓缓贴近了江霖的耳朵,一字一顿道:“就是你呀。” 说罢,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苏棠迅速在他面颊上啄了一下。 窃玉偷香有多么快乐,她今天算是身体力行地明白了~ 过了几秒,江霖才缓缓睁开眼睛,面颊上有一抹可疑的绯红。可他一开口,声音却还是低沉的:“你撒谎。” 她口中那个人的种种,怎么都与他没有关系。 苏棠丝毫不紧张,露齿一笑道:“落水后的那个晚上,我因为发烧,一整夜都在做噩梦。梦中,你对我冷若冰霜,无论我怎么示好,你都依旧拒我于千里之外……最关键的是,我向你告白了七十九次,你没有一次答应过我。” 就算假装是梦中发生的事情,苏棠在诉说时,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落寞。 毕竟,这在原世界,每一件都是真的。 江霖微微一怔,坐起了身子:“你的意思是,那是梦里的我?” 如果只是一个梦,为何梦里的事情会如此真实,为何她会事无巨细地一一诉说,好像是真的亲身经历过一般? “对呀。” 苏棠煞有其事地点头,伸手拖住江霖的下巴,很是温柔地与他头抵着头道:“又冷酷又无情,一次次拒绝我的人……就是你啊。” ——由于系统设定,我无法直接告诉你真相,对不起。 ——但我没有骗你,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 ——也只有你。 肌肤相触的瞬间,江霖身体微微一震,抬眸看着她,却看到她眼角涌出的泪珠。 “真的是很可怕的梦,只要一想起来,我就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苏棠轻轻念了一句,蹭了蹭江霖的额头,带着哭腔道:“江霖,我不会骗你,我真的不会骗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说话时,泪水顺着她的面颊缓缓低落,在他月白色的寝衣上绽开,像是一朵小小的梨花。 涌在嘴边的疑问,在她的泪水中纷纷分崩离析。 江霖伸手抱住了她,将她盈盈纤腰揽入怀中,像是要将她抱进自己的身体一般,沉声道:“我信你。” 从始至终,他要的不过是一句解释罢了。 只要她说,他就愿意去相信。 “只是,你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一些,江霖疼惜道:“我怎么会不要你,怎么可能会舍得一次次伤害你?” 看她哭一次,他的心都如同刀割一般疼痛,更遑论七十九次? 停顿半天后,苏棠闷闷回答道:“可能是……想要避免死亡吧。” “避免死亡?”江霖皱眉。 “梦里有个万恶的奇葩设定,你只有疏远我才能寿终正寝,一旦主动接近我,便是你的死期。” 再提起这一段,苏棠的眸光中更多了份苦涩。 原世界,江霖一直都被打上了这个思想烙印,才会一次次疏远她,拒绝她。可到了最后,却还是义无反顾拉住了即将出车祸的她,与她共赴黄泉。 第49章 海棠花开 要不是因为她,江霖在原世界还可以安安生生地活下去,无病无灾,无任何多余的烦恼,往哪儿一站都是毋庸置疑的男神,以后说不定也能有一断顺遂的恋爱。 可就是因为她,一切全部改写。他被拖离命盘,即将魂飞魄散。 “真是个傻瓜……” 痛彻心扉间,苏棠哽咽了一句。 江霖将她更紧地揽入怀中,抵着她的额头,沉声道了一句:“的确很傻。” 苏棠一怔。 江霖嗓子略微沙哑,继续道:“如果是我的话,哪怕知道会死,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你在一起。” 无法言喻的浓重情感瞬间席卷了苏棠全身。一时间,讶异、怔忪、欣喜、激动……纷繁复杂的情感接连涌上心口,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只有泪水不停往下掉落。 原来,双箭头的恋爱是这样的感觉。 被疼爱,被重视,被呵护,是这样的感觉。 “不要哭了。” 江霖小心捧起她的脸,一点点,温柔地用手指抚去她的泪水,再在她的眼角烙下一个个温热的吻,细密又温存。 苏棠只感到自己的泪水一点点干涸,但同时,有一股压抑的火热伴随着江霖的吻而蔓延,一寸寸向下,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灼烧。 衣衫褪尽的一刹那,被压在身下的苏棠羞愤道:“到底谁才是采花贼啊……” 尾音尚在空中打着颤,江霖的吻便封了上来,辗转反侧,尽情攻占她的唇舌,一点一点,将她理智缓慢消磨。 芙蓉暖帐中,传来他一声压低的话语,犹带笑意。 “我在报恩呢。” 一夜过后,江府的海棠花开了,朵朵粉嫩精英,像是少女含春的粉腮,生意盎然,在枝头摇曳生情,搅碎了一地日光。 怜星捧着梳洗的用具,刚准备推门进入苏棠的房间,门便从里面开了。 邀月沉着脸走了出来,望了她一眼道:“公主不在,她昨晚没歇在房里。” “没歇在房里?!”怜星反射弧极长,愣了愣道:“难不成公主睡在了院子里,以天为被地为席?” 邀月白了她一眼,垂眸思索片刻,脸色更难看了几分,转身便要离开。 怜星不明所以,小跑跟上:“你要去哪儿?” 邀月头也不回,道:“去给王爷传信。” 一个时辰后,景王府。 当江府的传信小厮带来江霖的亲笔信时,邀月豢养的信鸽也刚好落入了书房。 刘景明先后阅读了两封信,眉头一寸寸皱紧,把玩着玉石扳指的力道悄然加重,一声脆响后,上好的蓝田玉石便在他手中化为了碧色的齑粉。 “江霖,你把我当做什么,随时听你差遣的贩夫走卒吗?可恨,实在是可恨!” 咬牙切齿,刘景明面目狰狞,一向风流温柔的丹凤眼满是凛冽的杀气。 “这天下和苏棠,终归都是我的,你等着罢!” 抚掌间,两封信纸已被他丢入案前的火盆中,须臾工夫便燃烧殆尽。 七日后,帝王寿辰。 皇城内一片繁花似锦,宫闱上下舞乐声响彻云霄,红裙罗袖展逍遥,姹紫嫣红绽乾坤。舞娘腰肢纤细白皙,翩翩起舞间,手腕和脚腕缠绕的银铃叮当作响,美不胜收。 主殿顶层的围栏边,苏棠和江霖并肩而立,一同眺望着天边逐渐隐去的灿烂烟霞。 微风乍起,吹动苏棠的凰尾裙角,也吹动江霖的青色朝服。二人的面容也被光影切割出或明或暗的两部分,同样是惊为天人,让人见之难忘。 “夜宴结束后,景王便会拿出伪造的诏书,顺成天命登基称帝。而我的五十万兵力将整装待发,为他保驾护航。” 望着天边倏忽飞过的孤鸿,江霖淡淡道:“今夜过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待刘景明称帝后,他便会下令重新调查当年的腾谷关战役,还江家公道。而晕迷不醒的老皇帝,也会终身被囚禁于深宫,为他当年犯下的罪孽还债。 对任何人来说,这似乎都是最好的解决。 一个温软的手钻入了掌心,江霖侧眸一望,正看到苏棠对他粲然一笑。 “既然都要尘埃落定了,为什么还愁眉不展?” 江霖的眼底涌出笑意,宽袍下,他反握住苏棠的手,温柔的摩擦了两下,道:“也许是一切都太过顺利了,反而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随时会被颠覆。” 苏棠下意识道:“你会这么想很正常啦,其实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真实的。” 内心吐槽:不过是系统用来虐身虐心的邪恶任务关卡罢了~ 江霖一愣,投来的目光多了些许探究。 苏棠一窘,咳嗽两声后,转身面对江霖,也牵起了他的另一只手道:“只要你我是真实的,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温暖从掌心传来,直入心扉,江霖勾起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晨昏交替,皇城内的宫人升起了孔明灯,亮白的天灯一盏盏升上天空,宛若星河直坠人间,灼灼生光,流光溢彩。 苏棠仰头看着灯景,由衷赞叹道:“真美啊。” 江霖偏头看着她的侧脸,笑容十分温柔,道:“嗯,的确很美。” 今夜过后,他便会带她离开京城,远离这充满尔虞我诈的是非之地。他想带他回祖辈曾经居住的故乡,那里青山绿水,雾白风清,常年花开不败,乐得自在。 只要过了今夜,一切便都会尘埃落定。 正当江霖如此想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尖细又慌乱的喊叫声:“大事不好了!昭阳公主攀上了金凤殿的顶层,放话说要以身去殉逝去的太子爷!” 苏棠一怔,回过头,看到地上跪着的正是周公公。 江霖并未回头,面无表情道:“她这般行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无妨,任她闹。” “这次殿下可是动真格了啊!” 周公公抬起头,泪流满面道:“太子新丧,陛下又久病不愈,昭阳殿下这几日水米未尽,一心只想轻生。请将军念在殿下一直对您情深义重的份上,前去劝劝她吧!只要是您说的话,她一定会听的!” 第50章 鸳鸯配 周公公说得情真意切,江霖却依旧不为所动,沉在夜幕中的俊脸看不出表情。 见求告江霖无用,周公公又将哀求的目光转移到了苏棠身上。 看着他的侧脸,苏棠的内心有些复杂。这个世界的昭阳虽然飞扬跋扈,但在对江霖的感情方面,却有着和原世界的她一样的卑微和孤注一掷。说起来,她也算是可怜人。 但是,联想到昭阳之前对他人做过的恶事,苏棠实在无法对这个恶毒女配产生真情实感的同情。善恶皆有果,她并非大度之人,也不会圣母地要求江霖必须去做好人。 城楼上,闪来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纸扇悄然绽开的同时,那人开口道:“江将军,就算是卖我一个面子,也请你去看看昭阳吧。” 刘景明一身雍容蟒袍,阑珊灯火中,神色不甚分明。 “就算不念及血脉亲情,我亦不想让突发的祸事影响大业。要是昭阳真的死了,一切计划又得从头谋划,值得吗?” 虽然隔着身份阶级,刘景明说话时,态度永远那么恭顺亲和,丝毫不像是即将君临天下的帝王,倒像是请示自己主人的幕僚。 江霖回过头,看了眼苏棠,并未立刻作答。 刘景明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立刻道:“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会代为保护好魏国公主的安全,绝不会让她受任何伤害。” 迎着江霖的目光,苏棠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笑道:“最后跟她道个别也没什么,我不会那么小气的,放心好啦。” 她笑得那么甜,连带着江霖的心情也好了几分。顿了顿,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只发钗,灯火辉映下,精致玲珑的鸳鸯点翠熠熠生光,如同碧色的流萤。 “这是……”苏棠一愣,惊喜道:“彤云镇的鸳鸯配?” 江霖应了一声,抬起手,轻柔地将发钗落在了她的云鬓间,眼神温柔得好似融化了整个春天。 苏棠不知道的是,在大周,发钗代表定情,男子也只会亲手给自己的妻子戴钗。这个举动所蕴含的情谊,远比她这一刻所能感受到的还要深厚。 戴好后,江霖在她的眉角轻轻一吻,低声道:“等我回来。” “好。”苏棠面色绯红,笑着颔首。 江霖走后,苏棠拎起裙摆,也作势要从高处下来。不料,刘景明从暗处缓步走了过来,一身华贵的蟒袍伴随脚步而簌簌作响,手中的洒金折扇悄然收起。 由于苏棠站的地方本就高几个台阶,刘景明突然上前,不仅挡住了去路,更是突然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纯黑的星眸和狭长的琥珀色凤眸两相对应,就算苏棠再迟钝,也总算感受到了刘景明眼中不同寻常的情意。 “王爷这是做什么?”苏棠下意识后退一步:“宴会即将开始,王爷作为主持,难道不该提前去会场吗?” 看到她的躲闪,刘景明眸光微沉,嘴角笑意不减:“无妨,时辰尚早。公主若是喜欢天灯,大可以再欣赏一会儿。” 从一开始,他便躲在暗处看着他们的所有举动,何时对视,何时牵手,何时倾诉情话,他全都看的一清二楚。若不是妒火中烧,忍无可忍,他也不会临时设计这么一出,让周公公支走江霖。 苏棠尴尬一笑,道:“其实我也……并没有很喜欢天灯,这也就一时看着新鲜,其实有很多安全隐患,燃烧未尽的火光落入树林或民宅都有可能引发火灾,后患无穷,极为危险。” 刘景明的神色微妙一变,轻笑一声,身形却依旧未动。 “想来,公主不是不喜欢天灯,而是不喜欢现在眼前的人吧?” 苏棠一噎,无奈地扶了下额头。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为什么一个发任务的NPC要给自己加那么多戏,而且还是感情戏!她从来不擅长处理这种关系啊。 “王爷,再过几个时辰,你会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全大周什么样的美女你找不着啊?” 深呼吸一口气后,苏棠摆出一副资深媒婆的表情,殷勤道:“比如那个礼部侍郎家的柳淼淼,号称是京城第一美女兼才女,面若芙蓉身若酥柳,和你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喜欢她不是很好吗?” “哦?”刘景明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公主之前不是和我说,柳小姐是表里不一的白莲花吗?为什么我会与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白莲花?!” 苏棠根本想不起那日醉酒后的种种,更加料不到她会将一个这么先进的词传授给刘景明,一时表情十分精彩,讪讪道:“那,就算不要她,大周也多的是名媛淑女,王爷何苦将目光放在……别人的夫人身上?” 虽然这话说起来未免早了些,可之前江霖亲口说了她以后会是江夫人,刘景明当时也在场,不会不知道。 苏棠搬出这一点,就是为了提醒他:你又不是隔壁老王,学什么挖墙角啊! “别人的夫人……” 刘景明重复了一遍,眼中燃起奇异的光点,似笑非笑。 他突然想到,苏棠带着两国联姻的使命,不远万里从魏国赶来,目的就是成为大周皇帝的夫人。如此说来,他今夜登基之后,苏棠嫁与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名正言顺。 理清这一层关系后,刘景明心情大好,当下也不计较苏棠对他的疏远淡漠,笑道:“公主是不是误会了?我只是想与你一同欣赏天灯,并无冒犯之意。为表歉意,请公主随我一同入夜宴主厅,我自当罚酒三杯,作为赔罪。” 看着刘景明这光速转变的态度,苏棠有些跟不上节奏。仔细想想,刘景明好像也没有明着说喜欢她,行动上也没真的冒犯他,难道真的是她小题大做,误会了? 不想那么多了,最好是这样! 虽然心里头还有些不舒服,苏棠却也乐意下这个台阶,对刘景明客气一笑,便拈起裙摆飞一般地逃离了现场。 看着消失在转角的牡丹宫装裙摆,刘景明打开折扇,缓缓扇了扇。 “母妃,你送给未来儿媳的礼裙,的确很适合她。” 第51章 与虎谋皮的下场 皇城内处处张灯结彩,喜气盈盈,唯有金凤殿依旧是满殿缟素,不见一丝生机。 主殿,大门正开,明灯未点,银毯两侧次第摆放着数十根白色蜡烛,在黑暗中摇曳着昏暗的烛光。 昭阳身着白色的孝服,披头散发地靠在软榻之上,气息奄奄,眉头紧锁。 江霖停在离她三四米的地方,垂眸看了眼她,神色漠然。 李嬷嬷满脸泪痕道:“昭阳殿下从殿顶摔下来,太医说恐怕伤到了内脏,随时会有大出血的危险,可即便如此,殿下依旧是执意寻死……将军,求求您劝劝殿下吧。” 江霖身形未动,淡然道:“殿下天潢贵胄,上天必会佑她无虞,无需我多言。” 李嬷嬷向后踉跄一步,悲恸道:“将军为何狠心至此,殿下她待您如何,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看在眼中,为何您却……” “这些年,殿下待他人如何,我看得更为清楚。” 江霖冷峻道:“殿下的错爱,江某承担不起。” 他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的新年,他随父兄一同入宫朝贺,在殿上第一次与昭阳相遇。彼时的她被老皇帝抱在龙椅上,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像是瞄准了志在必得的玩物。 而后的宴席上,宋将军年仅六岁的的独女宋翩翩恰好与他同坐,不过是与他多说了两句话,在上菜时,昭阳故意前来推搡宫女,将一盘滚烫的鱼汤便尽数泼洒在了宋翩翩的身上。 那一日的种种,从昭阳的狠辣跋扈,到老皇帝的一味护短,再到宋翩翩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永远难以忘怀。 一个恶人做的所有坏事,不会因为她真心实意爱上了一个人而被原谅。更何况,她的爱狭隘专断,攻击性强,带有目空一切的毁灭性。 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又怎么能去爱人? 听了江霖的话,李嬷嬷心痛到无以复加,张嘴还想多说两句,便被卧榻上传来的一声冷漠女声给打断了。 “李嬷嬷,不用再多说了。” 昭阳缓缓坐起身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眼中满是伤心透顶的绝望和心碎。 “哪怕我突然死在了这个男人眼前,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在计划实施之前,她的心底还抱有一丝渺茫的幻想,去相信江霖心中对她仍有最起码的怜悯情意,哪怕只有微薄的一点,也足够她自我安慰。 可事实的打脸总是无声而狠绝,这一刻,她再也不能自己骗自己。 丝毫不意外昭阳的举动,江霖漠然道:“殿下明白就好,若无其他吩咐,江某告辞。” 说罢,他便毫不留恋地转过了身。 “你站住!” 昭阳陡然提高音量,怒视他道:“你欺上瞒下,残害东宫,夺走了皇兄的性命,其罪当诛!今日,我便要替皇兄讨个公道!” 她一把抽出枕边的长剑,直至江霖的后背,朗声道:“来人!迅速捉拿谋逆叛党!” 话音刚落,沉重的金凤殿大门便轰然关闭。 黑暗中,四周响起了拔剑出鞘的冷冽摩擦声,无数个黑影从暗处悄然走出,三角巾遮住面容,但眼中凛冽的杀意却如同凶兽般残忍。 江霖微微敛眸,沉稳地将右手搭在剑把上,环顾左右。 这些人的身形、武器各不相同,年龄不一,面貌皆凶神恶煞,并不是宫中侍卫。 “江霖,你认得这些人吗?” 昭阳疯狂地哈哈大笑几声,满脸癫狂道:“这些都是你曾今歼灭的敌国将士,他们被你杀光了手下,攻占了国家,被你掠夺到一无所有,他们都是与你不共戴天的仇人!” 若不是对江霖抱着必杀的决心,又怎么能为她所用,替她杀了她? 征伐多年,江霖打败的军队不计其数,所刃敌方头领的首级上百,自然树敌无数。可他打得每一场仗,都是为了大周的边境安静;他收复的每一寸土地,最终都成了大周的丰饶国土。 然而,他拼死效忠的大周皇室,却将仇视他的人集结成队,来取他的性命。 江霖的眸底蒙上一层阴影,他很清楚,这样的手段和人脉,不可能是昭阳一个身居深宫的跋扈公主能拥有的。有人想要借用她的名义,在大业既定前,无声无息地抹去他的存在。 与虎谋皮,从来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该来的,总算来了。 狂笑过后,昭阳落下泪来,闪烁的烛光中,她的面容可怖,如同鬼脸。 “江霖,今天你就在我面前,被这些你放走的凶兽撕成碎肉吧!” 话音落,寒光起。 江霖拔剑出鞘,微微沉下头,深邃的眸中凝起凛然杀意。 …… 皇城宣政殿,歌舞升平,管笙启奏,一派和乐融融。 原本好端端看着歌舞表演的苏棠,突然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细微的举动,刘景明却收入眼中,对怜星道:“夜里风凉,去给公主取狐裘披肩来。” 怜星领命,低眉顺眼地离开了大殿。苏棠有些不自在,避开了刘景明堪称火热的视线后,她道:“宴席已经开始,为什么江霖还没有回来?” 刘景明眸光微沉,依旧维持着笑意道:“可能是昭阳极力挽留,江将军便与她多说了几句话,耽搁了片刻。” 心上人深夜跑去看情敌,还许久未归,苏棠心里总归不是滋味。片刻后,她犹豫道:“要不……我也去金凤殿看望一下昭阳?万一她正要自寻短见,多一个人也多一个帮手嘛。” “刷——” 折扇骤然收紧,发出的声响让苏棠心头一颤。 刘景明转过头,声色骤冷道:“半个时辰后,若江将军还未归来,本王再与公主一同去金凤殿。在此之前,还请公主安心看表演。” 这年头NPC的脾气都这么大的吗?!随便说两句话他还耍上小脾气了? 苏棠满头黑线,在心内将这个枉顾主玩家游戏体验的坑爹系统骂了一万遍,目光越过翩翩起舞的瘦腰舞娘,投向了一片漆黑的大殿外侧。 ——江霖,我等你回来。 第52章 为什么偏偏是你 “公主,今夜美酒佳肴在前,难得热闹,您无需太过担忧。” 邀月端起翠玉酒杯,斟满酒后亲手捧给了苏棠,道:“这是大周的祈福酒,在寿宴上饮下,可保饮酒人一生平安顺遂,富贵无忧。” 苏棠叹了口气:“邀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杯就倒,酒品还贼差,万一等会当众发了酒疯可如何是好?” 邀月浅笑,依旧维持着敬酒的动作,轻声道:“这杯酒是由花果酿成,度数极低,不会醉人的。” 周围已经投来了几道好奇的视线,苏棠不想让邀月难堪,便伸手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果真如她所说,入口并无酒精的刺鼻,而是满满的花果香气,十分甜蜜。 又一轮歌舞表演结束后,周公公弓腰从殿外进来,一路走到了刘景明身侧,对他耳语道:“金凤殿安排了数百名杀手,殿门已关,江霖必然插翅难逃。” 刘景明微微颔首,折扇半遮住脸,低声道:“所有参与者,务必清理干净。” “是。”周公公恭敬行礼,起身时,眸光带着些许犹豫:“那昭阳殿下……” 刘景明从容起身,面无表情道:“一并除掉。” 他很清楚,昭阳虽然是可以利用的棋子,但终究不可能和他一条心,日后留着也是一个定时炸弹,不如趁早解决,也可以不脏了自己的手。 周公公肩膀一颤,应了声喏,躬身而退。 苏棠皱眉望向刘景明,道:“那不是金凤殿的周公公吗,发生什么事了?” 刘景明收起折扇,垂眸道:“江将军传话来,太子党羽带兵已包围了皇城,今晚必有一战。他委托我将你送回江府暂且躲避,以免卷入风波。” 苏棠一惊,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酒杯,道:“我不走,我要和他在一起!” 刘景明抬头望着她,狭长的凤眸渐渐凝起了戾气,“刀剑无眼,公主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任何忙,反而会造成江将军的负担,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他说过让我等他回来,如果有变故,也该他亲口对我说才对!” 苏棠执拗地起身,一振长袖道:“若非是亲眼见到他,我绝不会相信旁人口中的任何一个字!” 刚才城楼上的种种,已经让苏棠对刘景明没有半分信任。而今突然变故,她虽然无法确定其中的曲折,却隐隐觉得一切都与他有关。 刘景明看着她,凤眸微微眯起,薄唇轻启:“如果他回不来了呢?” 心头的弦猝然断裂,苏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什么意思?” 话问出口,一阵无法挣脱的困倦便自上而下袭来,她的四肢仿佛被灌了水泥,沉沉的直往下坠,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难道……是那杯果酒? 苏棠用手按住眉心,步伐踉跄一步,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面拖住了她,邀月在耳畔道:“公主小心。” 晕眩一层层加深,苏棠强撑精神,侧头看着邀月:“为什么是你……” ——从入宫以来,你和怜星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是真心把你们当做闺蜜来相处,事事护在你们前面。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你想要害我。 ——为什么偏偏是你? 这么久以来的朝夕相处,她自以为是的以心换心,却换来了别人处心积虑的步步算计。一切友善,一切和睦,一切为她做的事情……都只是让她掉以轻心的圈套。 邀月眼中一怔,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公主醉了,邀月,扶她回去休息。” 刘景明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苏棠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苏棠迷迷糊糊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正在移动的马车中。邀月低头坐在她身侧,见她睁眼,便上前道:“公主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被背叛的痛苦和难过堵在胸口,苏棠很想一掌推开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抬手的力气。 看出了苏棠手上的动作,邀月头垂得更低,轻声道:“软筋散的功效还会维持半个时辰,在那之前,公主都无法活动自如。” 苏棠的胸口被气得剧烈起伏,一双星眸微微泛红,使劲咬着嫣红的下唇。 “你们要送我去哪儿?随便找个荒山野岭,将我杀了分尸吗?” “王爷让我们护送公主去初云山庄暂避风波,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全着想。” 邀月跪在车厢内,向她磕了个头,道:“奴婢自知对不起公主,但奴婢保证,绝不会伤害公主。” 苏棠泪水已滚落下来,嘲弄道:“你这还不算是伤害我吗?” 邀月维持着磕头的动作,沉默许久,闷声道:“对不起。” 苏棠仰头看着车顶垂下的平安符,道:“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刘景明是不是没有打算让江霖活下去。” 漫长的沉默后,邀月道:“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最开始。” 心口越来越堵得慌,苏棠深呼吸一口气,道:“是因为我吗?” “不是的!”邀月猛地抬起头,着急道:“王爷虽然钟情于公主,但他处置江将军的决定和您并无关系,您千万不要因此而自责。” 她身材瘦削,脸小小的,十分洁白。探头说话的样子,像是初春含苞探蕊的梨花。 这样看似纯良无垢的少女,竟然是刘景明安插在她身侧的眼线。 苏棠的心一阵揪痛,看了眼周围:“怜星呢,她也和你们是一伙的?” 邀月颤了颤,低头道:“怜星不一样,她被公主的真诚善良打动,不愿意和奴婢一起欺骗您,所以……王爷并未让她参与这次行动。” 苏棠苦涩地扬起嘴角:“她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邀月垂眸不语。 在刘景明眼中,人皆是他手下的棋子或是武器,若是不听他差遣,便只有毁灭的下场。 这一点,她比谁都要更清楚。 马车猛然停住,外面突然传来刀剑相击的碰撞声,有人大喊:“有刺客!快护卫马车!” 闻声后,邀月迅速从绑腿中抽出软刀,挡在了苏棠的面前。 第53章 在苟命和丢命的边缘试探 “是江霖吗?!” 苏棠心中点燃希望,睫毛忽闪,道:“是他来救我了吗?” 江霖说过他会回来,让她等他。 他绝不会骗她。 邀月犹豫道:“不会是他。” 纵使没有亲眼所见,邀月也可以想象出刘景明会布置怎样的天罗地网收拾江霖。凭他的段位和手段,从来不会让一只活物逃离手掌心,饶使江霖是闻名遐迩的战神骄子,也不会有例外。 外面的喊打喊杀声逐渐微弱,马车却迟迟未动,也没有人前来传令。 想来,护卫马车的随从已经被刺客屠杀殆尽了。 右手握紧了软刀,邀月屏住呼吸,探出左手想掀开车帘。 苏棠突然道:“你走吧。” 邀月一愣,悬在空中的手微微一震,回过头来:“公主?” 苏棠认真道:“不管外面来的是什么人,是想杀我,亦或是救我,你都不是他们对手。和我待在一起只会造成你的负担,你趁早逃走吧。” 邀月手足无措道:“公主,奴婢之前才骗过您,您还为奴婢考虑……” “我不是为你考虑,而是不想再欠人情,免得下次再识人不清。” 苏棠别过脸去,冷哼一声:“在我后悔之前,你最好赶紧走!” 邀月愣了愣,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进宫初日,怜星打碎孔雀釉茶盏,被苏棠宽恕后,她便自此对苏棠死心塌地,枉顾刘景明多年的栽培,多次忤逆他的命令。 邀月对怜星的改变一向颇为不齿:不过是免了一顿刑罚,以她们练武多年的体质,本身也不会有太大折损。为何怜星就此变为了忠犬,连自己原来主子是谁都忘了? 可现在,苏棠的一句话,却让她冰封多年的心脏被暖化,冰层裂开了一道缝隙。 自幼生活在冰冷黑暗中的人,一类会对温暖特别敏感,比如怜星,苏棠只要对她一点点好,她便会迫不及待地交付所有真心;而另一类人,比如邀月,习惯于封印自己所有情感,但一旦阀门被人开启,便会以不逊色任何人的真情给予回报。 “公主……” 邀月垂下头,嘴角扬起一抹的笑容。那笑容有别于她一贯的疏离端庄,而是极为阳光舒缓,像是落满露水的葵花,暖融融散发着生命力。 “如果以后您不嫌弃,我还想留在您的……” 话并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一支挑破车帘射来的箭,直接贯穿了邀月的喉咙。她的动脉破碎,殷红的鲜血汩汩喷出,撒满了苏棠的裙摆。 “邀月!” 苏棠大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邀月倒了下去,怎么也抬不起手去扶一把她。 而邀月已经不会应答,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双眼中依旧燃着一抹光亮,很是温柔地望向苏棠这边,直到光亮缓慢地逐渐消失。 “不,不要……” 苏棠摇着头,哭出了声音,努力想要伸手摸一摸邀月的身体,却只是徒劳。 这不是个NPC,不是冰冷无情的数据,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说会笑的少女。现在,一支箭直接取走了她的性命,让她的温度逐渐冷去,也让她的生命之光逐渐熄灭。 这一刻开始,苏棠觉得,她原先只将一切视作游戏副本的想法,是多么残忍。 如果她能尽早谋划,如果她能步步为营,是不是牺牲的人就会少一些?是不是邀月的性命就可以保住了? 如果再有下一次,她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把车帘掀开。” 马车外,赫然响起一个威严有力的声音。战靴踏在平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车帘被猛然挑开,车外的火把将光亮投射进来,让苏棠有一刻的眩晕。 “你就是魏国公主?”那威严的声音又问。 苏棠睁开眼,逐渐适应了刺眼的亮光,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个骑着红色骏马的人凭光而立,正威风凛凛地看着她。一头华发梳得一丝不苟,虽已年岁很大,但身材体魄依旧孔武有力。容貌不算上乘,一双本该风流多情的丹凤眼,长在他的脸上,却透露出杀伐果决的狠厉。盯着她的目光冷酷无情,像是看着一个猎物。 “我是。” 苏棠深呼吸一口气,尽量维持平静道:“想必,你就是大周的皇帝?” 尽管早就听闻此女不同寻常,如今见她一口就能准备猜出自己的身份,刘峥嵘的脸上还是飞速闪过一抹惊讶,沉声道:“魏国公主聪慧过人,百闻不如一见。” ——你们刘氏皇族一脉相承的招牌丹凤眼,想认不出也挺难的。 苏棠在心内腹诽一句,面上平静道:“我被您的儿子景王下了软筋散,请陛下原谅我无法给您行礼下跪。” 局势所迫,她没空细究为何这个本该卧床不起的老头会突然诈尸,眼下最重要的,是该如何从这个杀机腾腾的狠厉昏君手下,保住自己一条狗命。 毕竟,刚才射穿邀月的那支箭,要杀的人有可能就是她。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个躲在暗处的弓箭手已经瞄准了她,随时准备射出致命一击。 苏棠敏锐捕捉到了声响,暗叫不好。 刘峥嵘看着她,幽幽道:“你身为和亲公主,却不守妇道,罔顾人伦。不仅蛊惑了江霖,还引诱景王对你动心,让他为你谋权篡位、屠戮手足,真是好本事啊。” 听到这,一股熊熊怒火登时点起,之前的“苟命要紧”已经被苏棠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她只想对着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疯狂出击。 “你们封建社会的男人,真的挺喜欢把所有锅都甩到女人的头上去。” 苏棠冷哼一声,道:“对江霖,我承认我蓄谋已久,对他一腔真心;但对您那两面三刀的宝贝儿子,我从来没有过任何兴趣。他爱谋权篡位也是他的事,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说到底,那还不是您老人家教子有方吗?” “大胆妖女,竟然敢出言顶撞陛下!” 一个高阶侍卫满脸怒容,高抬起手,道:“放箭!” 拉满的羽箭霎时飞出,刺破长空,直冲苏棠面门而来。 第5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凌空一闪,径直将羽箭凌空斩断。 “陛下!” 随从的侍卫皆十分惊讶地望向刘峥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如何也不想不到,已经对苏棠下过必杀令的他会突然出手救下她。 “这女人有点意思。” 刘峥嵘冷笑一声,将剑收回鞘中,道:“暂且留她一命,不日将有大用。” 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乖张叛逆,哪怕是昔日如日中天的江家,待他也向来是毕恭毕敬,不敢有所造次。 最重礼教的魏国,竟然出了这么个不同寻常的公主,也是讽刺。 “可是陛下,王爷对这个妖女一往情深,若真的留她性命,恐怕会是极大的祸患。” 侍卫仍旧不放心,压低声音道:“毕竟王爷今夜已做好万全之策除掉江霖,待他扫清障碍之后,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刘峥嵘侧眸看向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你当真以为,景王能成功除掉江霖?” 侍卫一愣,不死心道:“可是据情报来看,金凤殿埋伏了数百名杀手,都与江霖有着血海深仇,这次恐怕……” 刘峥嵘抬起手打算了他的话,凤眸微眯,道:“他要是真会被这几个杂碎牵绊,也不会是朕一手提拔的护国将军。” 皇城,宣政殿。 酒过三巡,曼妙的歌舞表演换了一茬又一茬。刘景明面容微醺,带着笑意打开折扇。 这是他准备已久的极乐之宴,一是庆祝帝国新生,自己即将登基;二则是庆祝江霖身陨,从此以后,天上地下,唯他独尊,再不用受任何掣肘。 一刻钟后,大太监便会出来宣布老皇帝驾崩的消息,并当众宣读诏书,称他刘景明是大周的下一任君王。 到那时,他便会举杯起身,在文武百官的山呼万岁中,迎来属于他的王朝。 天下的一切都将尽由他掌握,包括苏棠。 心情大好,刘景明又倒了杯酒,正仰头饮酒,周围的歌舞奏乐突然戛然而止。 “怎么停了?谁让你们停下来的?!” 带着醉意,刘景明扔了酒杯,微红的丹凤眼向上挑起。 沿着金色的地毯,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了进来,一路留下了殷红的痕迹,像是一条拖着红尾的彗星。 “啊!是头!是头啊!!” “杀人啦!!” 舞女的惨叫声响彻大殿,周围的宾客无不猝然离席,满脸惊慌地四下奔逃。 不一会儿,空旷的大殿便只剩下了刘景明一人。 他摇晃着站起身子,垂眸看了眼地上面目狰狞的人头,沙哑着嗓子道:“谁把这个晦气的东西带上来的,快将他拿下,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一阵急切的求救声便在大殿入口骤然响起。 “救命!王爷救救杂家吧!” 周公公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狼狈摔在地上,满脸血污地哭喊道。 可他没嚎叫几句,一柄匕首便从殿外射来,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肺。 周公公猛咳一声,将嗓子眼的血块喷了出来,双眸圆瞪,一蹬腿便断了气。 刘景明一怔,还未开口,便看到殿门外进来一个人影。 雅正高洁的蓝色朝服落满了血污,看不清上面原有的松鹤纹样,但他的身姿依旧挺拔,面容清冷肃穆,朗目星眸,瘦削的面上撒着月光的清辉。 “……江霖?!” 刘景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忪道:“你不是应该……” “应该如何?” 江霖一振长剑,剑上的血珠滴滴分明地洒落在地上,濡染开一片星星点点的桃花。 “王爷凭什么认为,曾经的手下败将,不过是集合在一起,便有机会杀了江某?” 像被棉花堵住喉咙,刘景明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那可是数百名刀口舔血的顶级杀手!单拎任何一个人出来,都能直接取走京城内任何一个大官的性命,何至于联合起来都杀不了他! 巨大的惊讶和恐惧,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刘景明有些神智不清,后退两步道:“你,你不是人,你简直是地狱的恶鬼!” 拖着剑,江霖一步步上前,锋利的剑尖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告诉我,苏棠在哪里。” 登上一层层台阶,走到刘景明案前,江霖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恶鬼。” 腿脚一软,刘景明狼狈地坐在地上,颤抖道:“为什么,我明明只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到底为什么……” 明明知道苏棠是江霖的逆鳞,他仍不甘心就此放手。或许是因为苏棠的温暖太过于让他难以割舍,又或许是多年的寂寞让他走火入魔,才令他最终选择孤注一掷,亲手葬送了原本唾手可得的锦绣山河。 无论对手是谁,他都输得一败涂地。 话音未落,他的喉间已经横了一把霜刃。 江霖持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她在哪?” 刘景明浑身一颤,额头上的冷汗落了下来,滴在了江霖的剑上,发出了闷闷的撞击声。 “她在……初云山庄。” 尾音落地的同时,宣判了他彻头彻尾的失败。 江霖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废话,转过身,利落地收剑入鞘,迅速迈下台阶。 ——对不起,我说让你等我,却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现在就来找你。 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一个拉长的传令声便从殿外猝然响起。 “殿下驾到——” 江霖的身形猛然一顿,如同瞬间被石化一般,震惊地看着殿外缓缓走进的身影。 刘峥嵘一身明黄色五爪龙袍,仪态雍容地走入大殿,如猎鹰一般锐利狠辣的双眸紧盯着他,嘴角却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诮笑意。 “江爱卿,好久不见。” 上百种可能性在江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被吓得瘫软在地上发不出声音的刘景明。 刘峥嵘冷笑一声,道:“景明,你一向不如你大哥对朕孝心,自然也不会知道——朕不喜饮茶,他每日奉上的爱心茶,都不过是浇灌廊下松树的水源罢了。” 第55章 仇视江家的原因 刘景明说不出话来,又惊又怕地看着多年未见的父亲,像是看着一个他永远战胜不了的宿敌。 “朕听闻金凤殿今夜闹了刺客,江爱卿以一己之力舍身平定,实在是辛苦。” 刘峥嵘转眸看着江霖,笑道:“待明日早朝,朕定会在群臣面前给予爱卿嘉奖,以表彰爱卿忠贞报国之情。” 江霖抬眸看着他,眸底有一层复杂的情绪涌动。 面前站着的人,既是他的君主,又是他杀父弑兄的仇人。 若此人永久缠绵病榻,无法恢复清醒,他尚可以安慰自己给其留一条生路。可现在,对方好整以暇地站在对面,表明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中,甚至笑着说要对他论功行赏。 握紧了剑柄,江霖上前一步,目光中已浮起了杀意。 刘峥嵘像是完全没有看出他的情绪一般,继续笑道:“明日,朕还要一并嘉奖魏国公主。今日一见,方才知道她不仅美貌过人,而且冰雪聪明、妙语连珠,实乃妙人。” 江霖一顿,震惊地看着刘峥嵘,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陛下……见到了苏棠?” “不错。”刘峥嵘笑着颔首,瞥了一眼刘景明,道:“朕今日在宫外踏青,恰好和魏国公主的车马相遇,便与她……促膝谈心了几句。” “她现在在哪里?!”来不及听完,江霖急切问道。 刘峥嵘略一停顿,似笑非笑地看着江霖,缓缓道:“她是和亲公主,还能在哪儿,当然是在皇城的未央宫内。” 未央宫原是前皇后的宫殿,自她去世后便一直空置。但因地处皇城中心,紧邻帝王居住的养心殿,便一直是大周国力的象征,侍卫的巡逻保护一向固若金汤,从未有所差池。 将苏棠安置在那里,刘峥嵘这是要堂而皇之地拿她当做人质! 见江霖沉默,刘峥嵘微微一笑,拂袖道:“时辰不早了,江爱卿回府歇息吧。明日早朝,朕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对外公布,与江爱卿的婚事有关。” 江霖身形未动,清冷道:“敢问喜从何来?” 刘峥嵘笑而不语,他一旁的心腹道:“江将军何必心急,待明日早朝,一切自有分晓。” 江霖侧头看着刘峥嵘,一字一顿道:“陛下当真知道微臣想要什么?” 刘峥嵘勾了勾嘴角,昂首道:“若只用一个女人,便能换取大周国内安宁,朕自然懂得如何取舍。” “好,那臣便等待一日。” 江霖收剑入鞘,转身道:“还望陛下言而有信。” 待江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刘景明才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声道:“父皇,魏国公主她……是否一切安好?” 刘景明派去保护苏棠的侍卫都是他的心腹死士,每一个人都会只听从他的命令。他很清楚,刘峥嵘能抓住苏棠,绝不是采用了和平的方式,而是沐浴了一番血雨腥风。 刘峥嵘冷哼一声,居高临下道:“你开口第一句话,不是问朕的身体是否康健,也不问大周的国祚传与何人,而是关怀一个不该你肖想的女人,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刘景明低头道:“儿臣自知输得一败涂地,任由父皇处置。” 刘峥嵘一把抓住刘景明的玉冠,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道:“如果朕说,你可以牺牲那个女人的命,来换取自己一条生路,你该如何选择?” 刘景明浑身一颤,满脸怔忪,却又说不出话来。 以他对刘峥嵘暴虐残忍本性的了解,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听刘峥嵘的意思,难道……他真的能有一线生机?! 见他有所犹豫,刘峥嵘继续道:“因为那个女人,你已经输过一次了,难道还想再输第二次?” “我不想!” 根本来不及思考,刘景明颤抖着脱口而出。 他已经受够了失败,再也不想做输家了! “总算有点样子了。” 刘峥嵘哼了一声,继续道:“那女人能言善辩,极不安分,当着朕的面都敢承认她与江霖有染,根本不把大周的皇室颜面放在眼中,万万留不得!” 在之前与昭阳的交锋中,苏棠尚可利用机智全身而退,为何她会不顾一切承认与江霖的私情? 难道,他们当真情比金坚至此,互相都愿意以命相弈? 刘景明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就算是自己侥幸除掉了江霖,苏棠恐怕也不会一个人独活,更不会对他移情别恋。 这样的女人,真的值得他为之付出一切吗? 刘景明闭上眼,沉声道:“可是父皇,江霖待她极为珍视,若是杀了她,江霖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借此起兵造反……” “就算没有这个女人,你以为江霖就不会造反了吗?” 刘峥嵘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景明,难道你忘记了,朕是因为什么要对江家赶尽杀绝吗?” 刘景明一怔,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滚落,脸色惨白。 他当然不会忘——一切都是因为十二年前他的那场失败的谋反。 当年,刘景明密谋夺权,因手下缺乏兵权支撑,便将主意打到了江霖的亲哥哥江澄身上。江澄幼时曾伴景王读书,与他私交甚好,因立了战功而被封为一品骠骑,手上握有十万兵权。 得知刘景明的计划后,江澄秉持着江家“不结党营私,不持兵权牟利”的家训拒绝了他,刘景明却不肯放弃,故意邀江澄同饮将其灌醉,盗得他的印章指印拓入盟书,准此对外宣称江家已是他的党羽,来拉拢更多盟友。 一朝事发,刘景明惨遭夺权流放,他所珍藏的盟书并未对外公开,但上面江澄的印章和指印却成了江家参与其中的有力证明。 刘峥嵘当时急需良将,虽装作不知情,但实际在内心中已将江家视为动摇国祚的眼中钉肉中刺,只待时机成熟后,便要将江家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这一切的是非曲折,只有刘景明一清二楚。其他参与者,各个都是只知道他们所能看到的一小方天地,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全貌。 第56章 人间炼狱 刘峥嵘不会知道,他一向视为乱臣贼子的江家,实则对他赤胆忠诚;而江霖更不会知道,他视为复仇同盟的刘景明,恰恰才是连累他父兄惨遭毒手的罪魁祸首。 纷繁错杂的纠葛,从前尘往事一直蔓延到今朝,丝丝缕缕缠绕在刘景明的脖子上。 只要稍不留神,他的项上人头便会灰飞烟灭。 “刘氏皇族,自先祖建业起,便是建立在无数牺牲和伤痛中。” 刘峥嵘冷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作为皇帝,既要有配得上地位的雄韬伟略,也要够狠。要登上万人之上、无人之巅,不光要对他人狠,更要对自己狠。兄友弟恭、儿女情长,这些对帝王来说都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越早舍弃,对你而言就越好。” 刘景明一怔:“父皇,您不怪我对皇兄……” “景行懦弱无能,先前朕已经破例帮了他一回,便不会帮第二回。”刘峥嵘施施然坐上龙椅,冷声道:“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无论谁做皇帝,这天下都是姓刘的。” 刘峥嵘并非前朝皇后嫡出,在众皇子中原本排名第六,根本不受重视。后来,他也是机关算计,一路踩着兄弟的鲜血扶摇直上,这才成功登顶人极。 对于后代,他一向奉行优胜劣汰的残忍教育。如同养蛊一般,用野心和欲望滋养儿女,为的就是让他们心狠无情,不择手段守护刘氏江山。 “儿臣受教了。”刘景明低头道:“自此以后,儿臣谨听父皇差遣。” 刘峥嵘捋了捋胡子,眸光暗沉:“朕现在便有一事,等你去办。” 三更已过,夜半时分。 月光下,江霖坐在廊下细细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清冷的剑芒映射在他的脸上,掠过他深邃的眉眼,将眼底一抹杀意彰显无疑。 离宫后,他在郊外找到了车马遇劫的地点。踏过满地尸身,他掀开车帘,只看到了邀月的尸身,并没有苏棠的影子。 整个车厢都是浓重的血腥气,无法让人分清,这里头是否有她的血痕。 要是她遭遇不测……明日,他会让整个刘氏王朝给她陪葬! 不远处,传来一声踩断残枝的脚步声,江霖立刻横剑上前,冷声道:“谁?” “是我。” 刘景明一身墨色常服,缓缓亮出身形,深鞠一躬道:“深夜打扰将军,多有得罪。” 江霖依旧举着剑,冷冷道:“你还敢来,不怕我杀了你吗?” “将军若是想杀我,今日在宣政殿,你便不会留我一命。” 刘景明低头道:“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情,也不求你原谅。今夜来这里,我是为了苏棠。” 江霖起身,目光幽深地望向他,同时收剑入鞘。 “她如何了?” 刘景明从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了江霖手中,道:“一切安好。” 鸳鸯配的点翠反射着月光,莹润如珠,像是海上鲛人的泪珠。 攥紧了手中的发钗,江霖道:“明日,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明日早朝,父皇将当众宣布,他会在三日后举行和魏国公主的大婚仪式,风光迎娶她为大周皇后。” 江霖眼中汹涌的杀意无遮无拦,转身道:“我今夜就去杀了他,省得明日在百官面前动手!” “等一下!” 刘景明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道:“周魏联姻早已昭告六国,天下人皆知,明面上不可能因为你们而有所改变。但父皇也说了,若你愿意交出全部兵权,他便放苏棠自由。” 江霖双眸血红,道:“如何放?” “大婚当日,宫内会为苏棠安排一个容貌相近的替身。届时,替身与父皇成婚,而真正的苏棠则会被送往宫外,与你见面。” 刘景明紧盯着他,目光不似作伪:“到那时,你们二人便可远走高飞,相守终老。” 江霖反抓住他的胳膊,加重力度道:“当真?” 尽管胳膊已经快被他捏得骨折,刘景明依旧强忍痛意,点头道:“唯有这件事,我绝不会说谎,毕竟我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好。” 并未犹豫,江霖立刻道:“三日后,我自会交上虎符,自此斩断所有兵权。而你,也必须保证苏棠会安然无恙回到我的身边。” 刘景明微微颔首:“……我保证。” 江霖松开了他的胳膊,转身道:“你可以走了。” 微风拂过,竹影微微晃动,刘景明却迟迟没有移动脚步。 “你真的放下了吗?” 半晌,刘景明开口道:“为了苏棠,你甘愿不去报仇了?” 搭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江霖半回头,道:“世间最可怕的,并不是眼前的刑罚,而是无爱的未来。” 直接取走仇人的性命固然潇洒恣意,但若那人原本就处于水深火热的阴谋中,一辈子机关算计,没有接触过半点温情和善意,如同活在煎熬痛苦的炼狱中不得解脱。对待这种人,让他继续活下去,反而才是最大的惩罚。 听懂了江霖的言下之意,刘景明瞳孔微张,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 “景王走好,不送。” 江霖没再看他,径直离开了庭院。 皇城,未央宫中。 苏棠从昏迷中醒来,睁眼便看到了绣满了金凤纹样的床顶,想动一动却感到疼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在了床上。 见她醒了,满殿的宫女嬷嬷一同下跪,恭敬道:“娘娘万福。” 苏棠道:“别乱给我晋辈分,我算哪门子娘娘?” 为首的一个妇人约莫四十岁年纪,老成道:“陛下有旨,三日后便要迎娶娘娘为大周皇后,特派我等前来服侍娘娘。” 苏棠瞥眼看去,满殿跪着的虽然都是妇人,但身形各个矫健强壮,与寻常单薄瘦弱的宫女完全不一样,看得出都是练家子。 狗皇帝这哪里是赏给她下人伺候,明明就是找了群打手看着她! “我不想嫁给那糟老头子,你们就算绑着我也没有用,大不了我现在就咬舌自尽!” 听了苏棠的话,嬷嬷非但不恼,反而带笑道:“带她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满身是血的身影便被人架着拖了上来,不时发出极为微弱的哼声。 第57章 娘娘要出嫁 那人头发蓬乱,盖住了半张脏兮兮的小脸,唇上满是血痂,额头上还有一抹青紫。 “怜星?!” 意识到此人的身份后,苏棠震惊地喊了一声,拼命拉了拉捆住自己的绳索:“你们这是干什么?!怜星是我的婢女!谁允许你们把她打成这样的!” 见她如此反应,嬷嬷更是了然一笑,道:“娘娘误会了,怜星姑娘是被景王的手下带去慎刑司发落的。要不是我们赶去及时,她恐怕早就没有命了。” “景王……”苏棠一愣,回想起邀月说过的话,心不禁一阵揪痛。 ——正是因为怜星不忍欺骗自己,才会触了刘景明的霉头,被他视为弃子,这才差点被折磨致死。 邀月已经没了,苏棠更不能失去怜星,忙道:“既然已经救了,你们还不快点给她救治上药?难道要看她活活流血而死吗?!” “她能不能活命,还不是全凭娘娘一句话的事儿。” 嬷嬷谄媚笑道:“只要娘娘不与我们为难,老老实实准备出嫁的事宜,怜星姑娘自然会得到最好的救治。要不了几天,她就能重新回到娘娘身边服侍。” 对于苏棠而言,早在怜星舍身为她挨昭阳一鞭子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个普通的NPC,而是个值得她信任的朋友。 虽然被人掐着弱点威胁的滋味可不好受,但苏棠还是咬牙道:“好,我都听你们的。不过,你们得在我的寝宫为怜星架一张床,日日在我眼皮子底下照料她,否则我不放心。” “只要娘娘不嫌弃,那便都依娘娘的吩咐。”嬷嬷眉开眼笑,立刻安排下去。 见她们倒也听话,苏棠又问:“江霖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江将军自然一切安好,现在身处江府中。” 嬷嬷喜气洋洋道:“明日早朝,陛下不仅会宣布与您大婚的消息,还会亲自给江将军指婚,将柳侍郎家的千金柳淼淼许配给他呢。” 听到这,苏棠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怒骂道:“那个糟老头子疯了吗,闭着眼睛瞎点什么鸳鸯谱,祸害我一个还不够,凭什么让江霖去娶那个白莲花?!” 嬷嬷一看就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人儿,微微一笑,自动忽略了苏棠对当朝天子的蔑称,道:“柳淼淼小姐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肤白若雪,纤腰若素,确实当得起娘娘对她‘白莲花’的称赞。” 苏棠嘴角抽了抽,想解释一下“白莲花”并非是什么好词儿,却又觉得是在对牛弹琴,最终还是放弃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苟住性命,等怜星恢复得差不多了,有了她的帮助,二人逃脱的成功率也会高许多。 仰面躺在床上,苏棠重重叹了口气,喃喃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那时的苏棠不清楚,她一直等到大婚当日早晨,也没等到怜星恢复神智。 三更刚过,熟睡中的苏棠便被一群宫女从床上架了起来,扔进冒着袅袅热气的木桶中沐浴。馥郁的玫瑰花香气钻入鼻中,惹得她连打了三个喷嚏。 焚香过后,她被人套上了里一层外一层的繁复嫁衣,绸缎冰凉滑腻的触感紧贴身上,一条又一条腰带勒得她直翻白眼。 这边还没回过神来,苏棠又被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拖去铜镜前盘发梳妆。许是皇宫用料讲究的缘故,妆粉贴在面上十分细腻温和,没有任何厚重感,还带着股淡淡的兰花香。 任周围人怎么折腾,苏棠保持闭目养神的姿势,一直处在昏沉的半梦半醒中。头上的发钗珠饰越来越重,苏棠的头支撑不住往左一斜,瞬间打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远处一个宫婢惊喜叫道:“娘娘,怜星姑娘醒过来了!” 苏棠立刻清醒过来,掂起裙子便直奔怜星的床前,见她果然已经在旁人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子。 刚恢复神智,怜星的小脸还是十分惨败,目光也有些迷惘:“公主……” “我在。”苏棠俯身拉住了她的手,用力想要把自己掌心的温暖传递到她冰凉的身上,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怜星眨巴了两下眼睛,痴痴地盯着她的脸,答非所问道:“您真美。” 苏棠一愣,刚想说这二者有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关系,又听旁边的宫婢连声道:“今日娘娘大婚,怜星姑娘又醒了过来,可谓是双喜临门,大吉之兆!” “大婚?”怜星一怔。 苏棠贴近她的耳畔,小声道:“狗皇帝醒了,我现在被胁迫要嫁给他。待会一旦找到机会,我们就趁机开溜。” 怜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经过这些天的休养,她身上的皮外伤恢复得不错,再加上她本就是自幼习武的体格,眼下尚有一战之力。 不等苏棠再多说一句,嬷嬷便又开口:“娘娘,您的妆面还差一些没有完成,请您移步镜前继续化妆。” 为了降低对方对自己的警惕心,苏棠颇为好说话地回到了椅子上。当她的目光落在铜镜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时,不禁一愣。 嫁衣鲜红胜火,裙摆用金线绣满了绚烂的凰羽,前胸则是两朵灼灼的并蒂莲,花蕊缀着晶莹的东珠。柔软的流苏从两肩垂下,温柔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身,随风微微晃动。 满头乌发被盘在头顶,束成了柔美的发髻。层层凤冠堆在上面,孔雀开屏一般,莹莹晃人双眸。 她的肤质本就是十分优秀,在上乘妆粉的加持下,更显得白皙柔嫩,宛若清水芙蓉。两弯细眉秀丽雅致,衬得双眸深邃,眼波含情。嫣红的双唇经唇笔描摹,更是形状姣好犹如花苞,饱满莹润,见之不忘。 在苏棠愣神的时候,宫婢又在她的眉心贴了一片金箔梨花,瞬间让她出尘绝艳的外貌更多了一份端庄贵气,雍容典雅。 怜星说的不假,还真是很美。 对着镜子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苏棠叹息一声,扶额暗道:这身行头少说也有几十斤,也不知道待会还跑不跑得动? 第58章 她在等我 还没等苏棠构思好逃跑计划,殿外便响起一声传令:“陛下驾到!” 随后,紧锁的殿门被打开,身着明黄色九龙朝服的刘峥嵘走了进来,神态肃穆,一振长袖道:“都下去。” 苏棠头皮一麻,忌惮地盯着刘峥嵘,拿不准他想做什么。 其他人更不明白刘峥嵘的意图,但也没有人敢说这不符合礼制。所有宫婢嬷嬷皆领命退下,只有怜星依旧半坐在病榻上,警惕地望着刘峥嵘。 从下到上打量了苏棠一番,刘峥嵘冷笑道:“只因一个小小的婢女,你便能任人摆布至此,倒是让我高看了你的本事了。” 苏棠冷哼一声,道:“连个小小婢女也要利用,陛下的德行倒是没有出乎我的预料。” 刘峥嵘嘴角的笑容尽数消失,大步走上前,作势要掐向苏棠的脖子。 “公主小心!” 怜星跳起身来,拿起床边针线篮中的剪刀,便直冲刘峥嵘戳去。 刘峥嵘眼眸微动,一个转身躲过攻击,反手扣住了怜星的喉咙,将她困在左臂间动弹不得。 “啪嗒”一声,剪刀掉落在地。 苏棠飞速捡起剪刀,直指刘峥嵘威胁道:“你放开她!” 刘峥嵘冷笑一声,加重了扣着怜星脖子的力道,道:“不妨试试看,谁动手会更快一些。” 正常人怎么比得过一个满手鲜血的恶魔? 苏棠咬了咬牙,放下剪刀道:“大婚只是幌子,你真正的目的是杀了我,对不对?” “不一定。” 刘峥嵘挑了挑眉,道:“我可以让你安然出宫,平安度过余生,但有一个要求——你必须亲手为江霖奉上毒酒,看着他死在你的面前,如何?” 他加重了语气,蛊惑般又道:“他今早已经交上了兵符,兵权尽失,大势已去,连命也会保不住。你跟着他,根本过不上任何好日子。” “你死了这条心吧。” 苏棠眸光清冷,道:“像你这种内心阴暗龌龊,终身不知道何为爱何为情的变态,是永远也不会懂得我和江霖的感情的。你这辈子活在地狱泥淖中,又可曾有过一天好日子?” 刘峥嵘一怔,随即面目狰狞道:“来人,将她拿下!” 一群全副武装的侍卫冲了进来,从后面牢牢按住了苏棠的肩膀,桎梏得她动弹不得。 刘峥嵘咬牙切齿道:“将她捆于宣政殿前,午时三刻,万箭穿心射死!” 怜星双眸圆瞪,刚想反击,已被刘峥嵘反手打晕。 …… 京城外的一家酒肆包厢内,刘景明独坐在案前,默然饮茶。 门从外面打开,江霖环视室内,眉头紧锁:“我已经按照约定交上了兵符,苏棠人呢?” 刘景明放下茶碗,轻抬右手道:“接她的车马已经在路上了,将军先坐。” 江霖并没有落座的意思,转身道:“既然如此,我去外面等她。” “她不会来这里。” 刘景明斜过凤眸,幽幽道:“将军若是想知道她的下落,还是乖乖落座,饮一杯茶吧。” 话音刚落,闪着寒光的剑锋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执剑的江霖冷然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刘景明并未着急应答,抬手优雅地倒了杯茶,从容地推到了对面,方才道:“这是父皇特意让我给你带来的雨前龙井,请。” 江霖垂眸看了一眼,道:“茶里有毒?” 刘景明一反常态地爽快,点头道:“是有毒,但毒性不高,凭将军的体格,最多是武功尽失成为废人,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江霖手向上一抬,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刘景明的脖子,几滴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 刘景明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反抗的意思,道:“我知道我不是将军的对手,只是,将军要是在这里杀了我,便永远也不会知道苏棠的下落,这也无妨吗?” 他打开手中的折扇,扇了扇,道:“将军,你要谨慎行事啊。” 被找到软肋的凶兽,便等于钻入牢笼的猎物,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江霖也明白这一点,他无意于耽误时间,直接端起了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刘景明扇扇子的动作还是微妙一顿,勾唇一笑,从案底取出了两个信封,交到了江霖手中。 江霖打开信封,里面各有一张纸。一张上写着“宣政殿”,另一张写着“潭州草堂”。 “这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服下的毒药,离发作还有一个时辰,若是能在这个时间内喝下解药,你便能安然无虞。” 刘景明抬起右手,扇子搭在写着“潭州草堂”的纸,道:“解药便在这里。” 说罢,他转动手腕,扇子又搭在另一张纸上,道:“苏棠现在身处于宣政殿,一个时辰后,她将会在殿前……被万箭射杀。” 说出最后五个字时,刘景明的语调也带着微微的颤抖。 从他们所在的酒肆,赶往宣政殿和潭州草堂都需要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江霖只能选择前往一处。 收剑入鞘,江霖几乎毫不犹豫便要离开,刘景明在他身后道:“我好心提醒一句,就算你选择去宣政殿,也根本救不了她,最后也只能和她一起死。” “我知道。”江霖并未回头,道:“但,她在等我。” 江霖走后,刘景明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回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世间最可怕的,并不是眼前的刑罚,而是无爱的未来。 ——他得不到的真情,为什么江霖就能得到?! ——他不甘心!他要毁了这一切,让江霖变成和他一样的可怜人! 他抬手将桌上的茶壶茶杯扫落在地,取出了弓箭,在窗口瞄准了正翻身上马的江霖。 就在弓拉满弦即将射出时,刘景明的胸口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垂下头,看到一柄长剑从后面贯穿了他的心肺,露出了半截沾满血的剑身。 “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身后,李嬷嬷满脸怒容,利落地拔出长剑,狰狞道:“你杀害太子在先,害死昭阳殿下在后,我要你给他们偿命!” 来不及多说什么,刘景明倒了下去。 直到咽气,他那双满是愤懑不甘的眼睛,依旧大大圆睁着。 第59章 相隔三百阶 正午时分,江霖骑马赶到了皇城外。出乎他的意料,守城的侍卫们并未阻拦他,而是自动为他让开了道路,恭敬道了一句:“将军请。” 城外虽然张灯结彩,贴满喜字,城内部却一片死寂。 这是一场注定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江霖目不斜视地骑马而过,在他走出漫长的甬道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同时,一阵强力的风倏忽而过,吹起宣政殿高台上那人鲜艳如火的红色嫁衣。 “江霖!” 看清来人后,苏棠红着眼眶喊了一句。她的手脚皆被捆在椅子上,丝毫动弹不得。 一个拿刀的侍卫站在苏棠身后,冰凉的刀锋抵着她脖子,只差一点便能割破他的喉咙。 从平地到高台,共有三百级台阶。每一阶上都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手中拿着五尺长的棍棒,神情漠然地注视着他。 心猛然揪痛的同时,江霖周身的乏力感愈发强盛,他翻身下马,眼前登时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像是被灌了千斤重的水泥,不似往日轻盈敏捷。 ——药效发作了,要赶快。 他下意识拔剑出鞘,平时流畅自然的动作,现在做来却有些吃力,剑似乎也重了许多倍。 “江霖,你要是动手,她就会立刻死在你面前。” 威严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霖回过头,看见了身着九龙朝服的刘峥嵘。 刘峥嵘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道:“你没有去潭州草堂,而是来了这里,的确叫朕有几分意外。” 江霖神色冰冷,抬起剑锋指着他道:“你说过,只要我交出兵符,你就会放她自由。” “朕是说过。不过,朕尽心培养你多年,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而一朝背叛,辜负了朕的良苦用心,朕总该收回一些利息吧。” 迎着江霖杀机四溢的目光,刘峥嵘冷声道:“如今你想带她走,可以,只要你一阶一阶登上了这三百阶台阶,朕就放你们二人走。” 江霖一顿,目光随着三百阶台阶逐步向上,定格在了最顶端的红衣新娘身上。 绚烂的阳光下,一袭红衣的她简直美得不像话。即便是用尽世上所有华丽的辞藻,也无法还原出她万分之一的美好,道尽她千分之一的勾魂夺魄。 ——他离他的梦,只有三百阶台阶。 “江霖,不要听那糟老头子的鬼话!” 早已看穿了刘峥嵘的计谋,苏棠带着哭腔大喊道:“他只是想拿我做人质来伤害你,他想要你的命,你千万别中计了,快走啊!” 刘峥嵘神色一变,道:“魏国公主的情绪好像太过激动了,让她安静下来。” 身后的侍卫当即点了她的哑穴。一阵酸麻感涌上喉咙,苏棠再张嘴时,已发不出一点声音。 刘峥嵘满意一笑:“江霖,你决意如何?” 江霖收剑入鞘,侧眸道:“如果你再骗我一次,我会亲手杀了你。” 刘峥嵘做了几十年的人间帝王,本以为早已凌驾于众神之上,将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握于手中。但在与江霖目光相接的一刹那,一股从未有过的胆怯和犹疑竟然浮上心头,迫使他向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刘峥嵘不禁在心内暗骂自己没用。对方已经服下了毒药,不过是武功尽失的废人,就算他有杀自己的心,也断然没有这个机会。 定了定神后,刘峥嵘目视江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 江霖迈上了第一阶台阶,侍卫高举起手中的棍棒,狠狠打在了他的背上。 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江霖还是被这惊人的力道打得肩膀一颤,本就苍白的脸色更为虚弱了几分。 药效在持续发作,他原本引以为豪的资质和体力都在迅速瓦解。他从一个战无不胜身强体健的战神,正逐步变为一个肉体凡胎毫无根基的普通人。 甚至,因为药理侵入血管会为身体带来不可逆的损伤,他将会连普通人都不如。 就如刘景明所说——成为一个废人。 心中知晓一切,江霖还是抬起脚,毅然决然迈上了第二阶台阶。 这一次,棍棒重重落在了他的小腿上。钻心的疼痛从小而上蔓延至头顶,江霖身形一晃,险些没有站稳。 高台上,苏棠看到江霖的举动,除了心痛之外,更惊讶于江霖少有的虚弱。江霖的体质一向是魔王级别的好,无论是摔下悬崖还是受伤,总能迅速调整到最佳状态,为什么今天的他,看上去却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 像是怕苏棠担心,江霖攥紧了拳头,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第三阶,第四阶,第五阶……登上新一阶台阶的同时,一下下棍棒抽落在他身上各个部位,闷痛伴随身体内部的无力感一同袭来,接连折磨着江霖的身心。 可他不能倒下,苏棠还在上面等他。 想到这,江霖抬起头,迎着光朝苏棠望去。 灼灼凤冠下,她妆容绝美,一双水眸潋滟着柔柔波光,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即便神情哀戚,泪洒嫁衣,她却依旧美得如同一场梦境。 想让苏棠安心一些,江霖望着她张了张嘴,用口型道了句:“我没事。” 可就在他迈上下一阶台阶的是,一击闷棍从后面直中他的肺部。一股腥甜之气从江霖的喉咙涌出,即便他已极力隐忍,还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鲜血落在白玉铺就的宫阶上,一白一红,鲜明的对比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苏棠如遭电击,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想要去喊他的名字,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她如此痛苦,刘峥嵘更是舒心畅快,故意高声道:“江霖,你服下毒药武功尽失,这几日的体质本就脆弱不堪,根本不可能走得完这三百阶台阶。现在放弃,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江霖为何会中毒武功尽失?! 苏棠满脸错愕,联系自己现今的处境,却又很快明白过来——定是刘峥嵘以她为威胁,逼得江霖如此。 一切的疑问都在此刻找到了答案,苏棠痛不欲生,泪水连绵不绝地洒落下来,打湿了绣着并蒂莲的前襟。 第60章 血染长阶 撕心裂肺的痛楚中,苏棠在心内疯狂呼唤小球,心道:“我要将之前任务奖励的超抗揍护甲给江霖!现在立刻马上!” 数据接通后,小球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可以是可以啦,不过如果转让给非本人使用,效果将会减半。也就是说,虽然疼痛会减半,可他依旧会保持痛觉,而且受的伤也会一点不少地反应在身体上。即便这样你也要给他?” “要!”苏棠在心内急切道,只要能让他好受一点,无论要她做什么都行。 系统提示:超抗揍护甲已作用于江霖,奖励道具使用完毕。 白光一闪,江霖只觉得周身涌起一阵奇异的温暖,待他回过神来时,身上的伤痛似乎减轻了许多。 或许……这是武功尽失前的回光返照? 顾不上思考其中缘由,江霖加紧了步伐,想更快速地前往苏棠的身边。 上楼梯的速度逐渐加快,落在他身上的棍棒频率也愈发密集,江霖却不管不顾,目光执着而温柔地落在苏棠身上,一步步向上迈去。 “怎么回事,他为何能撑到现在?!”刘峥嵘面色十分难看,凤眸中满是凶狠戾气。 身侧的侍卫战战兢兢道:“陛下息怒,许是江将军体质过人,所以支撑的时间便久一些……” “这绝不可能!” 刘峥嵘一甩长袖,森然道:“他服下的可是碎筋散,散筋易魄,永不可逆,会让人多年攒下的元气根基将会尽数被毁,成为彻底的废人!他亦不可能例外!” 他双眸圆瞪,额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如同暴走边缘的凶兽。 “你们这群废物,一个个手里拿的是姑娘家的绣花针吗?!一点用都没有!” 刘峥嵘怒吼道:“谁要是没有使出十成的力道去打,朕就诛谁九族!” 听了威胁,剩下的侍卫们更不敢怠慢。在江霖迈上第两百阶台阶时,身侧的侍卫高高抡起了手中的棍棒,闭上眼,使出全身力气朝着他打去。 “喀嚓。” 骨骼的碎裂声清晰可闻,他那一棍恰好打在了江霖的左腿膝盖上! 江霖的身体失去了重心,摇晃了一下,迅速向一边倒去。 周围人都变了脸色,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刘峥嵘的嘴角终于勾起了由衷的笑意。 这个高度,若是江霖就此倒下,恐怕会直接从两百阶台阶上滚落下来。届时,他必然会摔得肝胆俱裂,颜面全无。 又一声清脆的响声传了过来,是金属与玉器相接的摩擦声。 刘峥嵘期待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在即将摔倒的一刹那,江霖拔出了长剑立在地上,以剑锋为支撑,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要不是因为刘峥嵘在场,周围的侍卫们简直都想为他鼓掌叫好。 刘峥嵘气得吹胡子瞪眼,咬牙切齿道:“他这条命还真是又臭又硬!” 江霖撑着剑,迈上下一阶时,旁边的小侍卫甚至犹豫着没有动手。江霖天生战神,威武不屈,百闻不如一见。自幼习武之人多是以强者为尊,他敬佩江霖的耐力和勇气,同时,也为刘峥嵘的命令感到深深不齿。 尽管对刘峥嵘十分恐惧,小侍卫还是壮着胆子道:“江将军年少征战,战功赫赫,平定了多少场战乱,扩展了多少疆土?江氏一族满门都是为国捐躯,仅留下他一人。这样为国为民的忠贞之臣,我没有资格打他!” 铿锵有力的话语,同时说出了很多侍卫的心声。 是啊,江霖有什么错?江氏一族又有什么错?为何就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刘峥嵘残暴不仁,屠杀忠臣,谁会再为他抛头颅洒热血,谁又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不是自己? 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有动容,小侍卫甚至动了动步伐,想要去扶一把江霖。 一支沾毒的长箭凌空射来,直接洞穿了方才说话的小侍卫的喉咙。 江霖想要伸手去扶他,奈何他的动作本就不方便,二人之间又离着一段距离。在他抬手时,小侍卫身子一斜便从台阶上滚了下来,血肉之躯被白玉台阶撞得支离破碎,留下一条狰狞可怖的血痕。 “竖子尔敢!” 刘峥嵘亲手射了箭,面目狰狞道:“谁要是再敢忤逆朕,朕不光会杀了他,还要把他一家老小做成人彘,通通丢给野狗抢食!!该怎么做,你们都给朕想清楚了!!” 锥心的话语撞击在耳膜上,侍卫们面面相觑,攥紧了手中的棍棒。 ——他们没有胆量,更没有资本忤逆刘峥嵘。 登上了下一阶台阶,江霖道:“动手吧。” 侍卫羞愧得不敢看他,抡起棍棒,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刘峥嵘朗声道:“刚才那人少了一下,你给他补上!” 犹豫片刻,侍卫低声道了一句:“将军,对不住。”便又补了一棍。 肩膀剧烈一颤,江霖并未看他,迈上了下一阶。 下一个侍卫在动手前,同样说了一句:“将军,对不住。” 下一个,再下一个,再再下一个……亦是如此。 迫于强权,他们不得不做有悖于良心道义的事情。一句对不住,是他们能给江霖仅有的支持。 苏棠的眼睛已经快哭肿了,朦胧的视线中,那抹黑色的身影披着绚烂的日光,一步步向她靠近。 她身后的侍卫已经放下刀,默默退到了一旁。 迈上三百阶最后一级台阶后,江霖所有的力气消耗殆尽,单膝跪立在苏棠面前。 “对不起,我让你等久了。” 抬起手,江霖解开了苏棠的哑穴,也割断了束缚她的绳子。 “江霖!”苏棠呜咽一声,扑进了他的怀中,哭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顾身上的疼痛,江霖使劲地将她抱在怀中,力道一寸寸收紧,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你会疼的!” 猛然反应过来,苏棠紧张地直起身子,伸手想要去摸江霖嘴角的血痕。 江霖攥住了她的手,爱惜地抚摸两下,贴在唇边留下一吻,轻笑道:“你这么甜,我哪里会疼?” 第61章 万箭穿心之痛 初见时那威风凛凛、出尘超凡的少年,此刻却满身血污、伤痕累累地半跪在自己面前,唯一不变的,便是他那双黑曜石一般清冽深邃的眼眸,正满怀柔情望着她。 钝痛的心口涌出绵软的暖意,苏棠努力想露出笑容,泪水却依旧不受控制落了下来。 他曾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 兵权在手,武功盖世,眉目英俊风流,只一个侧眸便能让满城少女为之倾倒。 为了她,他却将一切尽数舍弃,宁可剥去赖以生存的铠甲,也要用柔软的一面拥抱她。 苏棠鼻子一酸,垂眸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如果没有我……” 话未说完,柔软的唇瓣便被一根手指封住。 “不能没有你。” 另一只攥着她的手微微松开,江霖的手指从她的指缝中穿过,与她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我这一生,都在等待你。” 说着,他垂眸低下头,在她唇上温柔地印下一吻。 系统的机械音提示适时响起:恭喜!待攻略目标好感度已达百分之百!主线任务“真爱之吻”已达成! 再也控制不住汹涌澎湃的性感,苏棠仰起脖子,含泪回吻他。 唇齿交叠时,二人的气息紧密地缠绵交织。即便强忍疼痛,江霖的全身依旧在微不可察的颤抖,苏棠似乎亲身感受到了他的痛楚,像要安慰他一般,更加深了这个吻。 当真是亲密无间,抵死缠绵。 她想要将自己的所有生命力渡给他,想要成为他的一部分,与他永不分离。 高台之下,刘峥嵘气得浑身发抖,面目青紫。 就算今日的大婚不过是为了引诱江霖前来设下的局,但苏棠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是他大周的新任皇后。而现在,年轻貌美的皇后一身鲜红嫁衣,却当着他的面,在宣政殿高台上与江霖耳鬓厮磨,吻得旁若无人,简直是把刘氏一族祖宗的颜面都给丢光了! 盛怒之下,刘峥嵘早就将之前与江霖的约定抛到了九霄云外,厉声对身后城楼上的弓箭队道:“午时三刻已到,你们还不放箭杀了那妖女?!” 目睹全程的弓箭队长官十分为难道:“可陛下您刚才明明说,若是江将军登上了阶梯,便要放他带着魏国公主离开,君无戏言啊。” 刘峥嵘面色一凛,冷然道:“我是说让他带她走,但我可没说,他带走的是活人还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苏棠不守妇道,辱没皇室尊严,必须射杀!” “刘峥嵘,你真的要出尔反尔?” 凛冽的声音从高台之上传来,江霖居高临下望着他,神色冷漠如霜。 “朕就算出尔反尔,你又能如何?” 被臣子直呼其名,刘峥嵘更是气到发狂,道:“朕是大周的皇帝,手握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朕的旨意便是天意,任何人都无权置喙!” 一道寒光从高台之上飞落下来,直冲刘峥嵘而去。 众人皆胆战心惊,江霖已武功尽失,在高台上掷出的长剑却仍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你休想杀朕!” 千钧一发关头,刘峥嵘伸手抓来近旁的侍卫,让他以血肉之躯挡在了自己面前。 “噗嗤——” 剑刃刺破身体内脏,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切割声。 众人皆不忍再看,但又一声“噗嗤”声紧接着响起。 因为飞剑的速度和力道是在太大,锋利的剑身在贯穿侍卫的身体后,竟然毫不减速地射向刘峥嵘的心口,也径直贯穿了他! 众人皆乱了手脚,立刻围了上来。刘峥嵘的伤口过大,又正中胸口,必然是活不了了。 奄奄一息之际,刘峥嵘抬起手,颤抖着指向高台之上。 “杀了……他们……”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的手便重重坠落下来,彻底断了气。 皇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刘峥嵘说遗言的声音极小,只有近旁几个心腹侍卫听见。见他断气,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动作。 他们有自己的思量:一个是德行有亏昏庸无能的老皇帝,另一个是光风霁月的皎皎君子江霖,该拥护谁,似乎一目了然。 刘氏王族丧心病狂,掌权时作恶多端,百姓生灵涂炭,江霖若想取而代之,也不是绝无可能…… 正在他们陷入天人交战时,城墙上方忽然有一人高声喊道:“江霖弑君罪大恶极!陛下遗言有令,将其杀无赦!” 那人远在城墙上,又怎么可能听见遗言?! 众人错愕间,一支长箭已向高台凌空射出,苏棠下意识挡在江霖面前,头顶的凤冠被长剑瞬间击碎,如墨般的长发逶迤而下,披散在烈烈如火的嫁衣上。 “危险!” 江霖迅速拉过苏棠,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护在怀中,自己挡在了她面前。 苏棠满脸慌张,抬起头刚想对江霖说什么,便看到了万千箭矢从城墙上凌空而起,直冲他们而来。 “不!江霖!” 她声嘶力竭喊了一声,江霖却仿佛预感到什么一样,将她的头用力塞入了自己怀中。 眼前陡然陷入一片黑暗,她被他小心护在坚实的臂膀之中,连外界的声音都被阻绝消失,只有他的心跳清晰入耳。 “别怕。” 安抚的话语在苏棠头顶响起,紧接着,她便感到抱着自己的身体细微一颤。 江霖中箭了?! 苏棠一颤,下意识想抬头,头顶却被江霖用下巴温柔地抵住。 “别看。我有铠甲,没关系的。” “可是……”憋在嗓子里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耳畔便传来一阵箭矢落地的声响。锋利的箭矢与玉石地面相接,尖锐的摩擦声此起彼伏,暴风骤雨一般。 一波来势汹汹的攻击后,四周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苏棠的脸被迫贴在江霖前胸的铠甲上,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落在了她的面颊上,又顺着她的面颊低落,绽放在白玉地面上。 嫣红的,像一朵雪中的梅花。 “江霖,你怎么样了!” 苏棠抖如筛糠,不顾一切地挣扎出了他的怀抱,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她猛然愣住。 第62章 竟然穿越成了教主 高台之上,箭矢根根直立,如同动物的皮毛一般,紧密地将他们包围起来。 而本该落在她身上的箭矢,全被江霖挡了下来。他后背已被扎成了刺猬,有些锋利的箭头甚至已穿破他的箭头,露出了半截箭身,粘稠鲜红的血正不断向外涌出。 看苏棠失魂落魄,江霖努力勾了勾嘴角,道:“没……事的,我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这可是万箭穿心之痛,如何能不疼! 心脏想被人用力攥紧,苏棠张了张嘴,除了发出哭声以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蚀骨碎心的痛感一阵阵袭来,江霖的眼眸陷入短暂的失神,片刻后,似是因为回光返照,而又拥有了短暂的清明。 他抬起手,爱怜地抚了抚苏棠的脸颊,却又因无力而垂下。 苏棠迎上去接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体,二人额头相抵,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刚刚,我突然想明白了,你梦中的我为何总疏远你。” 心口最隐秘最脆弱的地方被突然提及,苏棠浑身紧绷了起来。 江霖轻叹一声:“只要主动接近你就会死亡,他或许不是自己贪生怕死,而是不想自己死在你的面前,让你亲眼目睹,为他伤神难过。就像……我现在这样。” 苏棠肩膀猛然一颤,似乎有一团火,顺着耳根直入血管,钻进了她的心脏。 原世界,江霖是因为怜惜她,才会不忍心靠近她? “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再陪在你身边了。” 说完这一句,江霖口中喷出鲜血,身子更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头枕在了苏棠的腿上。 顾不上思考其他,苏棠抱紧了江霖,呜咽道:“我不想你死,我真的不想你死。” 江霖仰头看着她,一向深沉的黑眸倒映着蓝天白云,似乎浅了几分。 “你穿嫁衣的样子,真的很美。” 江霖闭上眼,用最后的力气张了张嘴:“如果有来生……我定予你凤冠霞帔,风光娶你。” 最后一句说完,他叹出了最后一口气,静静地失去了声息。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第一世任务主线支线目标均已达成,现为您构建通道,立刻前往下一世~ 苏棠心一惊,下意识想要抱紧怀中的人,一阵天旋地转却袭上脑海,眼前一阵强烈的电光闪过。 光怪陆离间,她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拎上了万里长空,又失重地极速落下。 “不!江霖!” 苏棠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身,身体骤然一轻,下方突然有了支撑。 再睁开眼时,苏棠发现自己正端坐在一方须弥座上,烟雾一般的寒气弥漫在四周,幽暗诡异,阴气森森,冰凌积雪随处可见,似乎是个冰洞。 面前出现了一方虚拟的闪光电子屏,小球上下翻飞,愉快道:“你已经顺利通过了以第一关任务,成功积攒了十复活值,你还不快点感谢我~” 苏棠眉心微蹙,冷然道:“感谢你什么?” “怎么说话呢!上一世结尾,你以为是谁混在人群中,号召侍卫对你和江霖发起攻击的?!” “是谁?” 小球凑上前,激动道:“当然是我啦!” 眉头一挑,苏棠眼底杀机纵横,恨不得突破屏幕冲上去把小破球撕了。 “你知不知你把江霖害成什么样子了!他明明已武功尽失,为了救我却还要受万箭穿心之痛,你还是人吗?!” “我本来……也不是人啊。” 小球打出一个茫然的颜表情,道:“要不是我改变了剧情走向,江霖都快登基称帝了,你和他必然子孙满堂,哪儿还能等到机会让他为你自愿献出生命啊?这样拖下去,难道你不想复活原世界的江霖了吗?” 苏棠一时语塞。 那毕竟只是个任务,就算江霖再爱她,二人再美好再幸福,也算不得数。她不该沉湎于感情中,忘记自己最重要的目的是完成任务来复活江霖。 “你说得对。”苏棠叹了口气:“我身在局中迷失了自己,谢谢你点醒我。” 小球豪迈道:“客气啦客气啦,你的任务攸关我能不能继续留在系统搬砖,我多费费心也是应该的~既然已经到下一世了,你还是赶快熟悉一下环境吧~” “这里到底是哪里?” 苏棠环顾四周,疑惑道:“四周都是冰雪,为什么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这里是魔界的万年冰山,是天下最冷的地方~” 小球神色暧昧道:“至于你为什么不冷,不如……低头看看你的前胸?” 苏棠下意识低头一看,她穿着一身艳红的衣袍,胸前垂着一汪碧色的玉佩,莹莹生光,正不断涌出一股股暖流,护住了她的心脉,同时流向她身体四肢。 ——原来周身不冷,是因为有这个神奇的玉佩护体。 苏棠恍然大悟,同时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是哪里呢…… 她歪了歪头,胸口两处丰盈也跟着微微颤了颤,这堪堪庇体的衣袍像是收容不住它们一般,伴随动作而改变着姣好的形状。 ——这也太大了,不知道要买什么型号的罩杯才能兜得住。 苏棠伤脑筋的摸了摸两团柔软,两秒钟过后才反应过来,面色一白。 “这这这这是什么回事!” “上一世你在试衣时被人认作男性,产生的怨念过强,让我深感同情~” 小球眉飞色舞,邀功道:“这一世我便自作主张给你的体型稍微做了点修改~喜欢吗?” 喜欢个大头鬼啊! 苏棠刚要开口骂球,周围的山洞如同地震一般突然剧烈颤动起来。 冰霜纷纷碎裂,尘土四起,前方原本紧封的石墙,竟然一寸寸两侧移动开来! 强烈的阳光陡然从外面射了进来,刺得眼睛生疼。苏棠不禁抬手,在面前挡了一会儿,待逐渐适应后,才重新睁开眼。 一群身着黄金铠甲的武士,手执寒霜长剑,排成两纵列站在门口。他们中间,站着一排打扮得奇奇怪怪的人,有男有女,各个面目狰狞,犹如恶鬼罗刹,正一同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苏棠面色一凛,下意识往须弥座后方退了退:“不是吧,难道又是上来就被暗杀的剧本?!” 刚道了一句,众人便膝盖一弯,全数朝她下跪,齐声恭敬道—— “仙教教众恭迎教主出关!!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第63章 魔头出关天下大乱 “那个臭名昭著的女魔头出关啦!” 这个大新闻一经传出,便雄踞了各大江湖八卦榜的热榜第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播到江湖大陆的各个角落。 一时之间,上至世家名门,下至逍遥散人,乃至普通百姓,全部陷入了紧急的备战状态。 “我听说,那女魔头姓苏名棠,出身名门,原本拜于一代宗师叶萧瑟的门下,与江湖第一剑宗灵剑山庄的庄主白远鹤还是同门师兄妹呢。” “唉,只可惜她自甘堕落,半道修炼魔功,带领妖兽兴风作浪,为祸人间。要不是百余年前武林八大正义门派联合在一起将她击败,这天下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八大门派为何不将她一网打尽,还要留她性命,给她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就牵扯到另一段不为人知的武林秘辛了,据说当年联合围剿她时,南北阵营因为某个不为人知的矛盾有了分歧,导致力量分散,北方有几大家族甚至中途退出……那妖女法力通天,又有万年妖兽助阵,自然难以对付。” “啧,讨伐妖女还能闹内讧?” “高端大佬之间的操作,你我也评价不了。总之,那场争斗后妖女大败,妖兽也被杀,她便带领手下躲去了万年冰山,在山上自立宗门,自称为‘仙教’,她自己则因重伤遁入冰山密室闭关,足足闭关了百余年!” “我怎么听说,那仙……魔教这些年也没做什么坏事,门下弟子长老甚至还经常下山,帮助普通老百姓锄奸除祟?” “你傻不傻?那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待女魔头出关,他们就会撕下伪善的面具,在江湖掀起血雨腥风,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竟然如此严重!那武林盟会肯定要出面管管吧!” “自然,现任武林盟主名为江霖,年少成名,不但武功高强功绩等身,而且为人光风霁月正直磊落,肯定能吊打魔教那些蝇营狗苟之徒!” “女魔头出关,事关天下苍生的安宁,还是希望武林盟会能借着这个机会南北统一,共同御敌啊。” “这个不用你操心,南方阵营的精神领袖正是灵剑山庄庄主白远鹤,本就想替亡师杀了女魔头清理门户。魔头出关的消息一出,他便带着南方各大门派奔赴丹鹤峰,要与江霖共同商议联合之策。” “既然如此,我们便等着武林盟会的好消息吧!” “等等,我看兄台你长得细皮嫩肉,颇有几分姿色,劝你在天下平定前还是别出门的好。” “这又是为何?” 谈到这,茶馆中知情的人无不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嗑着瓜子互相对视一笑。 “传言说,那女魔头虽残暴不仁,却有着一等一的好相貌。不但天生媚骨,又擅长媚术,男人只要望她一眼,便会被勾魂夺魄丢了理智,乖乖任她摆布,被她抢去冰山做男宠啊。” 吃瓜群众中模样不错的几人纷纷打了个冷战,只有一人捧着脸痴痴道:“要真有那么美,被她逮去当牛做马也不错啊……” 与市井茶肆热闹轻松的氛围不同,丹鹤峰正殿内,正陷入一片紧张的低气压中。 两边客座上,分别坐着诸位掌门宗主,一边皆是黑衣玄甲刚劲肃穆,另一边全是白衣飘飘儒雅端正,一北一南,泾渭分明。 自联合抗魔一战后,南北分立已有百余年,虽然武林盟会的总会依旧设立在北方丹鹤峰,但两方多年来一直互不来往,连五年一度的试剑大会都是分别举行,关系生疏可见一斑。 但今日,为了再度抗魔,两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坐在一起。 气氛不可能不尴尬。 沉寂许久后,南方一门派宗主瞥了眼空置的主座,咳嗽一声道:“我等已再此等了半日,江盟主却迟迟没有露面,这便是北方的待客之礼吗?” 北方一掌门冷哼一声,道:“魔女出关,各地邪祟盗匪乘机作乱,百姓的求助信纷纷寄往丹鹤峰。江盟主亲自除祟,乃是履行公务,不比诸君自在逍遥,空闲颇多。” “呵,阁下是暗讽我们南方门派白白担着武林正派的名号,却不干实事了?” “不然呢?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 “你!” 不过三言两语,矛盾便一触即发,南方阵营首位上的白远鹤面无表情,充耳不闻。 “丹鹤峰江霖来迟,请诸位前辈莫怪。” 清越明朗的少年音声声入耳,瞬间平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纷纷向外望去。 上好的日光中,黑衣少年身形如竹挺拔,高高竖起的墨发在脑后很是轻快的晃动,朗目星眸熠熠生光,俊朗清逸的面容糅合了南北方的优势,俊美中展露阳刚,一双略带冷意的黑眸,又让他多了份沉稳持重,散发出远超于年纪的强大气场。 虽然早就听闻江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在场众人还是倍感惊艳,一个个都看呆了。 白芷柔站在白远鹤身后,偷偷抬眼看着江霖,眼神热辣而缠绵。 江霖阔步走到主座前,转过身来,先从容地抱拳向众人施礼。 “此次金平湖水祟作乱,牵扯了近十个村庄,平定和安抚工作便多花了些时间。不知诸位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实在抱歉。” 话毕,他虚鞠一躬,再优雅落座。 礼数周全,不卑不亢,无可挑剔。 有这么镇得住场子的盟主,北方众人的底气更足,腰杆子挺得都更直一些。而南方众人的嚣张气焰也淡了不少,目光中多了几分犹疑算计。 “贤侄年少有为,真是武林之幸。” 先前一直沉默的白远鹤率先开了腔,抚摸着白须,一脸慈爱道:“最近若是任务繁多,不妨分一些给我们南方各大门派。大家都将维护众生视为己任,岂有不帮之理?” 话是这么说,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白远鹤的客套之语。他们南方阵营远道而来,多年不问世事,早就脱离百姓,恐怕做不好什么任务。 江霖勾唇一笑,笑意未达眼底,却道:“既然白前辈开口了,晚辈自会妥善安排。” 见江霖毫不客气地应下了,南方众人的脸色便难看了几分,一人道:“丹鹤峰的待客之道,原来是上门就安排任务,我等真算是长见识了。” “前辈此言差矣。” 江霖面对众人,面色肃然道:“如今妖女出关,天下动荡,人心惶惶。我等皆身负武学,皆为武林盟会成员,理应承担责任为百姓锄奸除祟。既然局势所迫,还望众前辈团结一心,不要再分个亲疏远近。” 被回怼的掌门有些愠怒,却又无力反驳,白远鹤笑着拍手道:“贤侄说得不错,南北本就一体,不该有龃龉间隙。我此番前来,除却抵御魔女外,还为促成一件美事。” 说罢,他轻轻抬手,召唤道:“芷柔,上前来。” 第64章 婚姻大事 白芷柔一身洁白雪衣,螓首半垂,袅袅婷婷地施了一礼,道:“芷柔有礼了。” 她缓缓抬头,露出了一张雪白柔软的小脸:远山眉含蓄缥缈,一双眼眸含着江南的绵绵春雨,温顺可亲。虽然仅是轻施粉黛,却处处可见用心,将她柔弱动人的气质展漏无疑。 江湖上的女子,大多是巾帼不让须眉的铿锵玫瑰,潇洒犀利,直爽刚硬。像这样柔美的纤细少女本就少见,又因她是白远鹤的独生女,便也有人成她为“江湖第一美女”,只是这名头颇为虚浮,远不如江霖如雷贯耳、毫无争议。 江霖淡淡看了她一眼,颔首以示回礼,转眸对白远鹤道:“前辈这是何意?” 白远鹤抚着胡须,并未多言,身侧一心腹道:“白小姐年方二八,正是出嫁年纪,与江盟主甚为般配。若是你们二人能借此机会结下良缘,南北两方将就此亲密无间,再无纷争。” 一语话毕,满堂皆惊,议论声四起。 “从来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男方上门去提亲。白远鹤倒好,不仅上赶着来和北方结盟,还迫不及待将女儿推了出去,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 “也不能这么说,白宗主德高望重,想必不是趋炎附势之徒。只不过是形势所迫,为了南北能够联合抗敌,牺牲了自家颜面来成全大义,无可厚非。” “说起来,江盟主一直未有婚配,与那白小姐郎才女貌,倒也合适。” “若江白两家皆为亲家,武林统一,天下太平,的确是好事一桩。” 喧闹不休时,江霖身侧一个年过五十的中年人抬起手,示意道:“请诸位安静。” 此人是江霖的叔父,也是丹鹤峰的大长老之一——江淮。他一开口,众人皆识趣地安静了下来,将探究的目光聚集到了江霖身上。 白远鹤笑问:“贤侄意下如何?” 江霖抬首,清冽的目光没有一丝波动:“天下未定,江某尚无娶亲之意。恐怕,要辜负前辈一番好意了。” 此话一说,给在场众人的惊讶程度远超于之前。 吃瓜群众: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仅可以一统武林,更可以抱得美娇娘,江霖为何不同意?难道说……他喜欢男的?! 白芷柔:是我不够美不够媚吗?不可能啊,他甚至都没正眼看过我! 白远鹤:……(以下省略一万字的刻薄辱骂) 即便心头波涛汹涌,白远鹤维持面上宽和的笑意,道:“可是芷柔有不妥之处?” “并无。” 江霖未曾看白芷柔一眼,平静道:“晚辈明白前辈是出于南北统一考虑,但江湖儿女本就洒脱不羁,不喜拘束,想必白小姐也不愿意被安排婚姻,晚辈对她无意,亦不想耽误她。” 又话锋一转道:“再者,维系武林联盟统一的,该是诸位侠士的正义磊落之心,待百姓的亲厚友好之意,而不是由血缘姻亲栓系。我江霖登上盟主之位,靠的亦是武学能力,盟内众门派皆是因此而对我效忠追随,我亦不屑于通过裙带收揽门生,请前辈恕罪。” 白远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大殿一片死寂,突然,一个叹息声打破了沉寂。 “霖儿,你出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说。” 说完这句后,江淮背着手走出了大殿,江霖对众人道了句“失陪”,便起身跟了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施展轻功飞到了峰顶最高的城楼旁,远眺烂漫江山远景。 沉默片刻后,江淮道:“霖儿,你自幼父母双亡,在世上仅有我一个亲人。眼下这番话,我并非是对武林盟主说的,而是对我的亲侄子说的。” 江霖一怔,恭敬道:“叔父请讲。” “刚才在殿上,你不该当众拒婚,拂了白远鹤的颜面。”江淮叹息一声,道:“相反,我认为,这是一桩极好的婚事,你应当应承下来。” 江霖眉峰微蹙,背过身去:“我不会娶一个根本无意的女人。” “别逞强,你早就到了应娶妻的年纪,这么多年却依旧孑然一身,还不是因为你过分痴迷武学,满心只有天下苍生?” 江淮正色道:“白小姐容貌昳丽,个性温顺,与你门当户对,本就是良配。你若真心与她相处,未必会不喜欢她。” 江霖眼中无波无澜,只道:“魔头一日不除,我肩上的使命便未尽,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当年击溃魔头的主战场在南方不老山,是灵剑山庄的地界。相传,白远鹤作为魔头的同门师兄,手上握有打败她的不宣秘法,正是你所需要的啊。” 江淮重重一拍栏杆,语重心长道:“魔头藏身的雪山虽然在北方,但她一旦恢复功力,必然会去南方寻回丢失的秘宝法器。若是南北持续分散对立,受苦受难的还是寻常百姓,你当真忍心?” 江霖一向以兼济苍生为己任,听到此处,陷入沉默。 “今日在殿上,南北两方虽共坐一堂,但实则还是两心相异,各为其主。这联姻,表面上是江白二家的私事,实际上却是南北武林在天下人面前的承诺,好凝聚力量,栓系民心。” 江淮上前,温和地拍了拍江霖的肩膀,道:“你登上武林盟主的位子,你的命、你的人生便不只属于你,更是属于天下苍生。若你本有意中人,叔父尚可以你为重,让你迎娶心上人;可你从未属意于任何人,这便连推脱的理由都没有。” 江霖肩膀一颤,抬首眺向远方,放在围杆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可是心底似乎就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要等的那个人很快就会出现了,他要娶她,予她凤冠霞帔,给她一世幸福。 可是,那究竟是何人,将在何时到来,他的确一无所知。 或许,那个人本就是他的一个臆想,从始至终都不会存在。 “何必为了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人,而耽误了拯救天下苍生呢?”像是看穿了江霖心头所想,江淮适时补充了一句。 最后看了眼天边相依相携飞过的一对鸿鸟,江霖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就依叔父所言罢。” 第65章 她要去抢亲 “你们的意思是,我在那洞里闭关修炼了百余年,目前已经一百多岁了?!” 雪山之巅,广寒殿内,苏棠坐在狐裘软椅上,震惊地捏了捏脸颊,晃了晃小腿:“不应该啊,就我这小身板,怎么看都是个正值妙龄的青春少女啊,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唉,不曾想教主竟然失去了记忆啊……” 殿下的众人皆满脸痛惜地连连摇头,被唤作智多星的白发老者含泪道:“教主,当年您身受重伤,被送入冰洞时已心跳停歇,只靠暖玉维持生命。那冰洞又是天下至寒之地,充斥极高的灵力,自然能保您容颜不老,体态长青。” 名为紫蜘蛛的女子轻笑道:“再说了,您这风华绝代、祸国殃民的长相,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我等是您的虔诚信徒,如何会认错?” “……风华绝代,锅国殃民?!” 苏棠怔了怔,怎么也无法把这两个词跟自己联系在一起,抬手道:“抬一面镜子来!” 光亮清晰的银镜中,一个妖娆婀娜的身影赫然显现:许是多年未见阳光,她的肌肤莹润若雪,几近透明,吹弹可破。眉目不施粉黛便盈盈多情,眼角微微上扬,眼神流转间,仿佛收拢了世间最曼妙的春意。 色泽嫣红的双唇,姣好若花瓣,饱满如晨露,微微张开时,露出里面莹白整齐的贝齿,透着魅惑而不自知的蛊惑力。 最妙的还要数那勾魂夺魄的身段,前凸后翘,杨柳细腰不堪一握,盈盈酥胸夺人眼球,当真是祸国殃民,媚骨天成。 这眉眼五官明明都属于自己,可却又透着微妙的不一般,少了份纯良天真,多了股撩人的风情魅惑。感觉不是寻常女主标配,倒像是打着“妖艳贱货”头衔的恶毒女配。 苏棠“啧”了一声,摇头叹息道:“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好人啊。” “正经好人?!” 像是听到了极为奇怪的话,在场众人的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紫蜘蛛道:“教主之前做了那么多好事,功劳尽被他人抢去不说,还落得个凶狠毒辣的女魔头称号。当年要不是白远鹤那狗贼在不老山暗算了教主,这天下早就是我们仙教的了!” “白远鹤,不老山?”苏棠有些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不是……” “别说了!” 智多星沉声打断了紫蜘蛛的话,严肃道:“教主在闭关前特意下过命令,不许任何人再提当年的事情,违者将会被直接逐出仙教,你忘了吗?!” 紫蜘蛛瘪了瘪嘴,不再多言。 苏棠满头黑线,在脑内连线系统:“你们是不是忘记把原主的回忆导入给我了?” 片刻后,小球欢快道:“取回当年的回忆是你本局的隐藏任务,需要你自行探索才能解锁,无法提前透露哦~” 苏棠暗骂一声,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拿了这么个万人唾骂的女主剧本,她还怎么去把江霖骗到手啊?她连他这一世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要不传令下去,让仙教的人帮她去满世界找找? 打定主意后,苏棠正欲开口,殿外一小个子连滚带爬跑了进来,惊慌道:“大事不好了!三日后,武林盟主江霖将迎娶白远鹤之女白芷柔,联合南北武林宗派,共同讨伐我们仙教!” 听到了关键人物的名字,苏棠腾地从软座上起身,凶神恶煞道:“岂有此理!!” 前一世,江霖临死前明明承诺要来生要娶她,结果新任务刚开局,两人还没碰面,他怎么就要娶迎娶别的女人了?! 仙教众人亦是义愤填膺:“对!白远鹤简直岂有此理,为了打败您简直不择手段,他可是您的同门师……” “谁管那个白远鹤啊!” 苏棠扶额抓狂道:“江霖决不能娶别人!!三日后,我要去婚礼现场抢亲!!” “抢,抢亲?” 弄清苏棠的侧重点在江霖身上后,仙教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面面相觑。 那江霖虽锋芒毕露,又享有武林第一美男子的美名,可与他们教主……毕竟有着一百岁的年龄差啊。 ——啃能草啃到毫无下限,此操作堪称惊世骇俗,不愧是教主! 尴尬的气氛中,智多星咳嗽两声,提高音量道:“抢亲便抢亲,既然武林南北联姻的目的是要讨伐仙教,那破坏婚礼也是我们分内之事,绝不能让白远鹤那狗贼如意!” 众人忙连声附和,苏棠的耳畔传来电流滋滋声,小球幸灾乐祸道:“抢亲也好,这样就更方便你完成本局的支线任务了。” 苏棠心头飘来一阵不祥的预感:“支线任务是什么?” “作为罪行滔天的女魔头,你不仅要让光风霁月的江霖死心塌地爱上你,还要让他……”故意停顿两秒,小球坏笑道:“为了你心甘情愿地解散武林盟会~” 震惊过后,苏棠心怀一丝希望问道:“难度有多大?” 小球沉吟几秒,叹息道:“比在这一世洗白你还难。” 苏棠眼前一黑,在众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仰头倒回了软椅上。 三日后。 黄昏时分,红日低垂,嫣红的霞光洒落在丹鹤峰顶端,将漫山遍布的红枫辉映得更为鲜艳胜火。微风拂过,枫树层层波动,犹如丹色仙鹤迎风梳理翎羽,美不胜收。 古朴庄严的武林大殿今日张灯结彩,处处都会挂着暖意融融的红色绸布,鲜红的喜字贴在门窗上,与通红的灯笼相辉映,喜气盈盈。 宽阔的山间道路上,宝马香车疾驰而过,武林中最负盛名的门派宗主一一出席,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随便一个负责送礼的持剑少年,也是一大门派的门面大弟子。 “白宗主,江长老,恭喜恭喜啊。” 一仙风道骨的老者满面红光而来,对门口迎宾的二人抱拳施礼道。 “哪里哪里,还要黄庄主大驾光临才是。”白远鹤收下拜帖,笑意盈盈地将他迎进门。 黄庄主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弟子,正欲一同进门,却被江淮给拦住了。 第66章 人皮面具 “这些人不在拜帖名单之列,需通过仔细检查后才能入内,且只能坐在外殿。” 几个弟子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走到哪都是备受尊敬的天之骄子,一听说要搜身,面色都有些难堪:“往常出席其他门派婚典都没有这么严格,丹鹤峰是不是太过于紧张了?” “今时不同往日,魔头出关,丹鹤峰必然被她视作心腹大患,或许会趁着婚典下手。” 江淮面无表情道:“为了避免魔教中人混在宾客中进入婚典,造成麻烦,还请配合我们的检查。” “能理解,能理解的。” 黄庄主连连点头,朝弟子们使了个眼色,后者只好顺从。 待一行人走后,白远鹤瞥了江淮一眼,幽幽叹了口气,道:“江长老这一安排,看似周密,却不知会得罪多少武林门派。” 江淮神色不动,道:“只要能保障联姻顺利,我做回坏人又有何妨。” 提到联姻,白远鹤面色稍霁,背手笑道:“快到吉时了,我去后院看看芷柔准备的怎么样了。” 江淮道:“白宗主请便。” 白远鹤一振长袖,在心腹的陪同下穿过大门,沿着花园小路前往后院。 待到后院,他抓住一个婢女问道:“白小姐如何了?” 婢女低头恭敬道:“回禀宗主,白小姐正准备沐浴熏香,她身边有紫烟姑娘伺候。半柱香后妆娘便会赶到,为她梳妆更衣。” “嗯。”白远鹤眼波微转:“让紫烟出来,我有话嘱咐她。” 婢女应诺入内,片刻后,紫烟从房内快步走出,见他便抱拳施礼:“师父。” “我们初来乍到,今夜芷柔身边只有你一个自己人。你武力高强,是我最出色的弟子。我让你陪在芷柔身边,你一定要尽心尽力保护她的安全,决不能让婚礼出任何差错。” 紫烟颔首,目光坚定道:“徒儿明白,请师父放心。” 白远鹤又嘱咐了几句,紫烟皆一一记下。将他送走后,她刚准备开门回房,便与一个侍女迎面相撞。 “哎呦喂~” 那侍女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怀中抱着的木盆皂角滚落在地上。 紫烟目不斜视,准备从她身旁跨过。 那侍女却将道路挡住,皱眉道:“你们灵剑山庄的人都这么不讲道理吗?撞了人一句对不起都不说,就直接走人了?” 紫烟冷哼一声:“谁让你自己不长眼。” “我手里拿着那么多东西,哪能想到你会看也不看直接撞上来?”侍女扯住她的裙角,不依不饶道:“你不帮我把东西捡起来,就别想走!” 要搁灵剑山庄,依照紫烟的脾气,她早就一脚踹了上去。 可这里毕竟是江家地盘,又是白芷柔大喜之日,紫烟不想惹麻烦,恶狠狠道:“我给你捡就是了,你别嚷嚷了。” 紫烟皱眉蹲了下来,伸手便去够皂角。那皂角滑溜溜,却带着一股扑鼻的曼妙香气,十分特别。她并未多想,捡起皂角丢入盆中,重重塞回了婢女怀里:“这下行了吧?” 说罢,紫烟突然感到头部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也跟着模糊了起来,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侍女咯咯的笑声,对上她那双含着盈盈秋波的眼睛。 ——该死,中计了! 苏棠将昏睡成烂泥的紫烟拖进屋内时,紫蜘蛛也成功将白芷柔麻晕,正将那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往床肚底下怼,那动作的粗鲁程度连苏棠都有些看不过去,忙道:“你轻一点,人家身娇体贵,你别怼坏了。” 紫蜘蛛冷冷道:“她是白远鹤的女儿,我杀了她都不为过,下手重点又有什么?” 苏棠一边将一张白色的胶皮放在紫烟脸上,静置片刻后取下,便得到了一张有着她面容的人皮面具。 把人皮面具递给紫蜘蛛后,苏棠也将紫烟推入了床底下,笑着道:“看来,那白远鹤对我确实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否则你也不会如此生气。” “就他做的那些龌龊事,杀他十次都不为过,您可知……” 紫蜘蛛情绪原本十分激动,转头对上苏棠探究的眼神时,她却又止住了口,低头道:“属下又差点违背了教主的命令,请教主恕罪。” ——怎么又到这个地方就卡住了啊!到底是多高的职业素养才能遏制住八卦之火啊! “眼下当务之急是抢亲,别的事以后再说。” 苏棠拍拍手站起身,看着带上紫烟面具的紫蜘蛛,十分满意道:“后院除了紫烟,没有人认得白芷柔。只要你能装好这个身份,就不会有人怀疑我。” 紫蜘蛛点了点头,竟然模仿出了和紫烟别无二致的嗓音:“我知道了。” 苏棠满意一笑,轻解罗裳,麻利地钻进了白芷柔还没来得及享用的洗澡桶内,舒服地感慨一声:“这盟主夫人的待遇就是不一般,洗澡的精油都比我那广寒殿馥郁芬芳。” 紫蜘蛛一边为苏棠撒花瓣,一边不服气道:“教主要是喜欢,回去后我也能为你准备。” “别了,咱们仙教的经费应该很紧张吧,要不每个人身上的布料怎么都这么少。” 苏棠瞥了一眼紫蜘蛛颇有阿拉伯风情的暴露衣着,叹息一声:“你去柜子里找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不然就算脸一模一样,别人也能知道你不是紫烟。” 紫蜘蛛应了一声,转身就去翻找起来。 待苏棠从浴桶中爬出来后,便看到她穿着一身端庄大方的藕色长裙,整个人的形象气质纯良无比,放哪都是毫无争议的良家妇女。 披上雪白的中衣,苏棠满意颔首道:“回去以后,给仙教的女弟子一人做一套这样的衣裙,我就不信这样还有人叫咱们魔教。” 紫蜘蛛不置可否,正色道:“其余仙教长老均已戴上人皮面具混在主殿宾客中,待教主一声令下,便能协助您取下江霖首级,大闹丹鹤峰。” 苏棠一怔:“等一下!谁说我要杀他了?!” “不杀?”紫蜘蛛也愣住了,道:“难道您真要嫁给他?” 第67章 真假新娘 这一问,倒将苏棠问出了几分心虚:“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紫蜘蛛呼吸一滞,道:“世人眼中他是正,您是邪,自古正邪不两立,您扰乱婚礼即可,何故搭上自己?” 苏棠眼波微转,义正言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我不与江霖达成夫妻之实,他还是可以转头便迎娶白芷柔,咱们辛苦这遭还有什么意义?” 紫蜘蛛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您说的夫妻之实,是指交拜之礼,还是……洞房花烛?” 苏棠眯起星眸,灿然一笑。 “自然是通通都要~” …… 名单上邀请的客人已尽数抵达,江淮将入门拜帖一一收好,一小厮来报:“长老,盟主不在新房内,主殿附近怎么也找不到他!” 手一顿,江淮面色不改,淡淡道:“去祠堂找过了吗?” “不曾。”小厮一愣,立刻道:“小的这就去寻。” “不必了。”犹豫片刻,江淮喊住了他,道:“我亲自去。” 江氏祠堂坐落于丹鹤峰的最南面,附近有一处四季温热的泉眼,终年冒着袅袅仙气。四周亦是绿草盈盈,处处鸟语花香,乃风水极佳之处。 江霖一身墨色冕服,端正的跪在主殿牌位前,默然不语。 江淮走到他身后,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时辰已到,该请你父母的牌位入主殿了。” 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江霖掀开眼帘,缓缓起身,衣袍簌簌。 见江霖转身欲走,江淮皱眉又道:“霖儿,你忘拿一样东西了。” 江霖步伐一顿,侧眸道:“何物?” 江淮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对着龛笼深深一鞠躬后,从地下的小抽屉中取出一只锦匣。 那锦匣四方四正,金色底色,间以白青亮色绣着繁复的卷云纹,与江霖袖边的纹路如出一辙,为江氏一族的家主图腾。 打开锦匣后,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紫玉雕刻而成的戒指,以雀尾为形,点缀着细碎的金刚石,瞬间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散发着星光般璀璨的光芒。 江霖的眉头一拧,道:“这是母亲的遗物。” “也是代代相传江家主母身份的象征。” 江淮将锦匣关闭,伸手递给江霖,道:“夫妻交拜礼后,你便当着众宾客的面,将这枚戒指戴到白小姐手上,以正其名分。” 宽袍下的手微微收紧,江霖紧锁眉头,偏头向一旁,并未接过锦匣。 “我与那白小姐仅有一面之缘,不过是迫于形势才出此下策,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江淮道:“我从白宗主那得知,十年前你在试剑大会上第一次拔得头筹时,白小姐正坐在嘉宾之列,对你自此一见倾心,从未忘怀。” 江霖眸光清冷:“那又如何?” 江淮叹了口气,道:“她出身名门,又对你情根深种,以后必然是个贤淑温良的好妻子。我们江氏一族向来娶妻娶贤,每任家主都奉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准则,从不纳妾。就算是你,也不能有所例外。” “婚典还没开始,叔父便担心我会怠慢白小姐,日后休弃她了?” “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你不会不清楚。我怕只怕,你因为现在对她无意,便会在众目睽睽下给她难堪,让人认为你们夫妻龃龉,武林仍有嫌隙。” 江淮将锦匣更往前递了地,加重语气道:“世人皆知鸢尾戒是历代江家主母身份的象征,你若不肯当众给白小姐,即便与她拜了堂,她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话音落地过了良久,江霖才从江淮手中接过锦匣,沉声道:“我给她便是。” 小小的锦匣放在袖中,江霖却像是承担了万钧的压力,连迈步的速度都有所减缓。 红日垂落,星幕高悬,万点天灯在峰顶放飞,与满天星光融为一体,丹鹤峰主殿如同沉浸在星河中的天中楼阁,美轮美奂,如梦似幻。 前往主殿的路上,江霖仰头看见这一片星灯交融的景观,有些恍惚于这个场景自己是否见过。 回神后,江霖便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丹鹤峰只会在家主大婚时点燃天灯,上一次有此场景是他父母成婚之时,他还尚未出生,绝不可能见到。 但为何,他的心跳却陡然加快了? 主殿内,各大世家名门的宗主掌门共聚一堂,见江霖迈步而入,便起身齐声道:“恭贺江盟主大喜!” “各位前辈能赏光出席,是晚辈的荣幸,还请诸位落坐。” 江霖背手在身后,微微颔首示意。明亮的灯光中,他的墨色冕服上反射着细碎的银光,抬手时,袖旁的卷云纹似当真在流动,墨发被玉冠束得一丝不乱,将他宛若天人的面容衬托得如珠似玉,气势夺人。 三鞭骤响,吉时已到。 司仪官朗声道:“有请新娘——” 众人的目光纷纷向门口投去,白远鹤更是紧张地站起了身。 青石铺就的道路尽头,一抹艳丽的红色身影在喜娘的搀扶下款步而来。 只见那人步伐轻盈婉约,仪态优雅从容,红盖头上垂下的金色纱幔随着步伐而微微颤动,轻撩着她的盈盈纤腰。 即便不见新娘面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也足以吸引全场惊艳的目光,一时之间,宾客席间升起连连称赞:“白小姐真不愧是江湖第一美人,江盟主好福气啊!” 在场的女眷们则一边暗中掐着丈夫,一边在心里愤愤道:“那白芷柔真有心机,大婚时选个如此暴露身材的裙装,这不是存心勾引人吗?” 白远鹤的脸色则有几分古怪——这出嫁的翟衣是他亲自准备的,在他的记忆中,白芷柔的腰肢不该收得这么细,胸部也不该这么……波澜壮阔。 白芷柔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家女儿是什么平板身材,他心里有数,女儿绝不会一夜之间有如此大的变化。 ——该不会是被人调包了吧?! 白远鹤眼中闪过戾气,下意识搭住了腰间的剑柄。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了重新称霸武林的机会,决不能被任何人破坏! 第68章 我们什么时候入洞房啊 正当白远鹤准备拔剑而出时,身后传来一声:“师父。” 白远鹤一怔,转头看见紫烟熟悉的面容,立刻道:“我让你寸步不离守在小姐身边,就是为了避免差错,怎么还会被人掉包了?!” “掉包?” 紫蜘蛛眉头微皱,露出了费解的神色:“师父为何这么说?我都一直陪在小姐身边,亲眼看着她沐浴更衣,盖上盖头,怎么可能会被人掉包了?” 紫蜘蛛神色自然,从声音到面容都与紫烟毫无二致,白远鹤自然不会怀疑。 收起了剑,白远鹤眉头仍皱着:“小姐的身材为何会突然有这么大变化?” 紫蜘蛛面不改色心不跳,压低音量撒谎道:“今日小姐大喜,为了在众人面前展露头角,她偷偷服用了玉肌养容丸。” 这是江湖上广而流传的秘药,女子服用后,不仅皮肤将光滑动人,就连身材也会变得凹凸有致,效用可维持三个时辰。因为价值连城,往往是一粒难求。 白远鹤有些惊讶,却又赞许地微微点头,抚须道:“也好。” 就算江霖对这门婚事再不满意,可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洞房花烛夜时,若是白芷柔此举能让她更为符合江霖的喜好,江霖便会对她另眼相看,顺带也会对他这个老丈人更为言听计从,武林盟会便等于是他白远鹤的掌中之物。 如果能达到这个目标,白远鹤甚至不介意让自己女儿一辈子服用那伤身的玩意儿。 在他们交谈的工夫,新娘已经在喜娘的搀扶下款款步上阶梯,来到了江霖面前。 喜娘将红绸绢花的一端递到新娘手中,又将另一端呈到江霖面前,道:“请新郎接过红绸,从此二人一绳相系,永不分离。” 江霖默然接过了红绸,堪堪攥在指间。 “走吧。” 明明是极为清冷疏离的语调,听在苏棠耳中,却让她肩膀蓦然一颤。 是江霖的声音,绝不可能有错! 一切正如他前世所说,这一世,她真的身披凤冠霞帔,要风光嫁给他了! 苏棠尚在激动中,江霖已经向前迈了两步,原本垂着的红绸瞬间被拉得紧绷。感受到阻力,江霖微微侧过眸,隔着坠着金珠的红盖头,他并不能看清新娘的表情,也无法判断她是因何事而不愿走。 众人也有些惊讶,瞬间屏住了呼吸,比自己结婚还要紧张。 “怎么了?”江霖皱眉道。 沉默片刻后,盖头下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小声回应:“我腿软了……” 不是假装柔弱,是真的腿软了!从来只是去喝别人的喜酒,苏棠何时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还是在万众瞩目下要嫁给江霖! 光是想到这一点,她心中的小鹿便撞得快要脑震荡了。别说走路,站着都颇为费劲。 江霖眸光微敛。 想来白芷柔虽出身世家,但毕竟是鲜少外出的闺阁少女,今日陡然身处于这么大的场面,一时情怯倒也正常。可是这婚典掐着时辰,并不能由她耽误下去。 轻叹了口气,江霖将手伸向她,道:“扶着我。” 那双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苏棠的心砰砰直跳,毫不犹豫地探手而去,亲昵地与江霖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肌肤接触的一刹那,苏棠清晰地感到身旁人身子一僵,忙小声问:“怎么了?” 江霖神色复杂。 他的本意是让对方扶着自己的胳膊,没有想到她已经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还这样亲昵自然,就好像他们已经拉过无数次了一样。 可拉都拉了,他总不好再让对方放开,毕竟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无事。” 吐出两个字后,江霖拉着身侧人,一步步缓缓向前走去。 看到二人的行为,在场众人的表情更为暧昧精彩。 一人用不高不低的音量道:“盟主和夫人还未拜堂便这样亲昵,想必以后的日子会更加蜜里调油,羡煞旁人呐。” 四周皆响起阵阵善意的应和声,白远鹤的嘴角更是满意得疯狂上扬。 ——他总算是没培养错女儿,只要能借此控制住江霖,何愁控制不了整个武林? 听着周围的议论和哄笑声,江霖的心头升起了一阵烦乱,甚至有些后悔之前的举动。他与白芷柔此前根本没有亲近的关系,如此遭人消遣,他心口堵得慌。 掌心那只温暖的小手陡然加重了握他的力度。 “别生气,有我在你身边呀。” 温软清甜的话语,末端微微上扬,让人可以想到佳人眼角携带的笑意。 仿佛有一串电流袭遍全身,不知怎的,堵在他胸口的阴霾竟然奇迹般消散了不少。 之前见到白芷柔,她那故作柔弱的姿态,装腔作势的模样,样样都让他不喜,惹他心烦,连带对联姻都充满抵触;可是今天,她却能轻易感受到他的情绪,寥寥几句便让他安心,就好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叔父的话或许是对的,她会是一位贤淑温良的好妻子。 心猿意马之际,二人已经来到了软垫前,司仪官朗声道:“新郎新娘行交拜礼,一拜天地——” 二人先后跪下,对着皇天后土端正一拜。 “二拜高堂——” 二人转身面向江霖父母的牌位,再一拜。 “夫妻对拜——” 江霖缓缓跪下,垂眸看着面前身披鲜红翟衣的身影,动作一顿。 ——这一拜之后,二人便会是真正的夫妻,当真要如此? 在他迟疑时,那抹娇红却毫不犹豫地轻弯腰肢,朝他拜了下去。 江霖心头一动,弯下腰,缓缓一拜。 “礼成!愿二位新人永结同心,尔昌尔炽,福祚绵长!” 诸位来宾悉数起立,共同鼓掌庆贺道:“恭祝盟主夫人大喜,武林大喜!” 白远鹤更是抹泪道:“小女一直是我的掌上明珠,如今嫁做人妇,愿盟主倾心以待。” 江霖款款起身,顺势扶起了身侧的新娘,却听见她噗嗤一笑。 “何事可笑?” 红盖头下,那人甜蜜娇软的声音盈盈传来,透着无边媚意。 “我只是在想,我们什么时候入洞房啊?” 第69章 女魔头亮剑 江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如何也想不到,这样近似于调情的问话,竟然会出自一个名门闺秀之口。 更不可思议的是,只是听了对方一句话,他的耳垂便羞得烧了起来,连带着眼尾也晕开一片薄红,竟有几分狼狈。 “不急。” 强迫自己将这句话从脑海里删除,江霖强装镇定,道:“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呀?” 盖头下的少女似乎十分期待。 江霖从衣袖中取出锦盒,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打开。 烂漫灯火下,鸢尾戒大放异彩,绚烂又柔美的紫光璀璨夺目,引起一片惊叹声。 “这便是代表江家主母身份的鸢尾戒,已是多年未重现江湖了。” “那宝贝据说是由上古神玉雕刻而成,果真不同凡响!” “看来江霖对新娘十分看重,不然也不会拜堂后就要给她正名分。” “历代江家家主都只娶一人,有了鸢尾戒,白小姐便是坐稳了武林第一夫人的位置啊。” 伴随着吃瓜群众的交谈声,苏棠总算明白了这枚戒指的特殊含义——有了这东西,江霖便等于是她盖了章的私有物,日后就算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江霖垂眸道:“伸手。” 苏棠乖乖地伸出了纤纤玉手,还颇为体贴地将无名指稍稍翘高了一些。 江霖眉头微皱,并未多言,拉起苏棠的中指,将鸢尾戒戴了上去。 尺寸竟然严丝合缝刚刚好,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苏棠这才反应过来:原世界婚戒戴无名指是西方的习惯,东方的戒指在古时候一般都是表达身份或富贵的象征,其中的含义互不想通。 中指就中指吧,一样好看~ 戴上鸢尾戒后,苏棠本就白皙柔软的手被衬托得更为通透莹润,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江霖牵起她的手,对众人道:“鸢尾戒已赠,从这一刻起,她便是我的妻子,亦是江家唯一的女主人。江某再此立誓,此生将只与她一人相守,矢志不渝,至死方休。如有违反,当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这是历代江家家主娶亲都会说的誓言,听在女眷们的耳中自是缠绵悱恻、感动万分;而听在男宾们耳中,不少人的后脊梁骨都感到一阵发凉,心虚地低下了头。 寻常人潦倒时与一人厮守容易,但若是有幸飞黄腾达了,难免会升起不轨之心,动点拈花惹草三妻四妾的歪脑筋。更何况江家家大业大,雄踞武林巅峰,面对的诱惑何止成千上万,却依旧能坚守代代只娶一人的传统,实属难能可贵。 苏棠听着十分感动,正琢磨着要不要也说两句吉祥话来助助兴,忽而听见一人的声音在身侧道:“今日小女大婚,我也有一份礼物要当众赠与她。” 白远鹤笑得一脸慈祥,向旁边勾了勾手,一个随从便捧着个三尺长的木匣走上前来。众目睽睽下,白远鹤打开匣子,一柄皓白如雪的长剑赫然出现,剑柄上挂着一块刻着“叶”字的白玉,末端拴垂着绵密的雪白剑穗。 第一眼看到这柄长剑时,苏棠便感到胸口一阵钝痛,不由得又退了一步。 宾客中有老者惊讶道:“这柄剑好生眼熟……该不会是叶萧瑟宗师留下的溯雪剑吧!” 白远鹤抚须而笑,道:“先生好眼力,这正是先师留下的溯雪。” 众人皆发出一声惊呼。 江湖谁不知道,一代宗师叶萧瑟留在世间的唯一遗物便是伴随他一生的宝剑溯雪。相传此剑具有通天灵力,高手若得此剑,必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获得登顶的资格。 一人疑惑道:“我怎么听说,叶宗师仙逝前,是把这把剑……留给了苏棠?”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据说那妖女作乱时,便是手执溯雪,身骑神兽,干了不少缺德的坏事,具体是什么坏事我不记得了……书上好像也没写那么多。” 白远鹤脸色微妙一变,嘴角仍带笑意:“不错,先师的确是将这把剑传给了苏棠,可惜她德不配位,犯下滔天罪行后被我打败,顾不上捡剑便落荒而逃。从那时起,这把剑便到了我的手中,由我妥帖保管。” 这番话说得巧妙,明眼人却听了出来:身为弟子的白远鹤无法得到师父肯定继承遗物,只能在师父去世后从师妹手中抢来占为己有。他不仅不以为耻,反倒还引以为荣。 虽说那女魔头的确可恨,但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有几分微妙的尴尬…… 短暂的寂静后,一人道:“叶宗师光风霁月,一生行侠仗义,他的遗物妖女自然不配拥有,由白宗主接手才最为合适。” 寥寥几声应和后,白远鹤道:“我并未想要霸占溯雪,今日将此剑传给芷柔,是希望她能继承先师惩奸除恶的遗志,与江盟主夫妻二人同心同德,共同斩杀妖女,还江湖一片安宁和谐,也算是不辱先师威名!”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替他拉回了不少好感度,不少人纷纷鼓掌叫好。 听到这,苏棠终于明白胸口的钝痛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本就应该是她的剑啊,仙教众人那么恨白远鹤,是不是也有他抢了自己剑的缘故? 就算还未找回全部记忆,在面对白远鹤时,苏棠心中还是翻涌着近乎本能的憎恶,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杀了这个欺世盗名的小人,别让他再做有损众生的坏事。 勾唇一笑后,苏棠直接从剑匣中拿出了溯雪,在手中掂了掂,笑道:“好剑。” 剑是好剑,白远鹤也是真的好贱。 光掂掂还不够,苏棠右手轻握剑身,轻轻一拉,溯雪锋利的剑芒便从剑鞘中展露了出来,剑身如冰一般又薄又透,散发着如雾般的森森剑气。 不愧是法力通天的女魔头人设,刚拿到剑,苏棠便无师自通地转了个漂亮的剑花,不顾盖头和繁重的翟衣,虚晃了两道凌厉的剑法,动作如流风回雪,潇洒自然。 收势时,苏棠故意将剑锋对准了白远鹤,与他的喉咙不过咫尺之距。 第70章 血染婚礼 江霖望向她,眸光深邃。 白远鹤脸一白,道:“芷柔,为父今日赠剑只是图个彩头,并未让你当众亮剑。” 盖头下的金穗晃了晃,苏棠冷冷一笑,道:“白宗主老迈如斯,分辨不出亲生女儿也就罢了,竟然连先师传授的剑法也全然忘记了?” 白远鹤大惊失色,狼狈地跌坐在地,指着对方道:“你根本不是芷柔!!” 话音刚落,江霖已经伸手揭下了她的红盖头。 少女唇红齿白,剪水双眸盈盈生光,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带着无限媚意,只是随意一瞥,便让人感到好似有一道电流经过,酥痒到骨子里。 “哎呀,相公为何如此心急,在大殿上便掀了人家的盖头?”苏棠状似害羞地半捂住脸,眨眼朝江霖递了份秋波。 声音又娇又媚,像一个小勾子,勾得人一阵心旌摇曳。 这样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又怎么会是白芷柔?! 众人皆震惊于这惊天美色,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人低声道:“就算是九天仙女下凡尘,怕也是不过如此吧……” 三言两语间,别人都被尽数收买,只有江霖依旧面色冷然,伸手攥住她的左手手腕,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还能是谁?” 苏棠粲然一笑:“当然是你的妻子,是江家唯一的女主人啦。” 这是江霖之前牵着她的手说的话,现在被她原封不动还击了回来。江霖神色愕然,看着她那双带着笑意的盈盈星眸,一向冷静自持的神智也有几分模糊。 这人究竟是什么人?望着他的眼波丝毫不掩饰情意,热忱而直露,全然没有闺阁女子的谨慎端庄。 正在江霖愣神时,一柄长剑从他身侧穿过,径直向苏棠刺了过去。 来不及思考,江霖转身便按住了那人的手,侧头一看,竟然是白远鹤。 “为何要拦我?” 白远鹤双眸圆瞪,一向慈祥和蔼的脸上满是狰狞,咬牙道:“这个女人就是苏棠!是百余年前为祸人间的魔教女魔头!” 江霖的眼中满是怔忪,转头望向她:“你是苏棠?!”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来吃个喜酒,怎么还附赠这么大的瓜?! 在看到苏棠的真面目后,白远鹤起初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她的容貌声音,还有那别人模仿不来的妩媚气度后,他确认了——萦绕他心头百年的噩梦源泉,他这辈子也无法战胜的师妹,真的回来了! 苏棠优雅地将剑收到身后,拈着裙摆欠身道:“如假包换。” 毕竟是天字一号登记在案的混世魔王,见苏棠亮明身份,周围的世家掌门也都下意识握住了武器,目光仍不确定地上下打量着她。 ——这相貌,这身段,这妙若黄鹂的嗓音,真的是个年过百岁的祖师级人物?!明明怎么看都是个花朵般娇嫩欲滴的少女啊! 各位女眷亦是心神荡漾:这雪山之上究竟蕴含着什么驻颜养容的神丹妙药,就算要倾尽黄金万两,她们也想买来一试! 江霖面色铁青,道:“你假冒白小姐与我拜堂,究竟是何居心?” 苏棠正色道:“自然是因为喜欢你,心悦你,想要与你永远在一起,与你名正言顺结为夫妻呀。” 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江霖眉峰一锁,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高声道:“您一个武林前辈,如何能喜欢一个晚辈?想当年您老人家闭关时,人家江盟主还未曾出生呢,您比他大了一百岁都不止啊。” 见有人直接将年龄差的问题抖了出来,苏棠也毫不避讳,笑道:“我闭关时不过二八年华,在极寒冰洞中经脉心跳全部停歇,百余年后才重新恢复。严格说起来,这百余年于我而言并不算是真正活过,自然也算不得年纪岁数。” 逻辑缜密,毫无瑕疵。 在场众人中竟有人认真点头,“我觉得有理,这门婚事可行。” “可行个鬼啊!她可是臭名昭著的女魔头啊!如何能与江盟主般配?!” 苏棠杏眸一瞪,转头朝那人道:“般不般配用得着你说?我们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用得着你这个妖怪来插嘴?!” 经她一瞪,那年过半百的门派掌门竟然面色一红,低头讪讪道:“对,对不起。” 在众人都因苏棠的美貌而死机掉线时,只有白远鹤还在勤勤恳恳完成主线任务,只见他高高举起剑,怒道:“妖女,今日各大门派掌门长老悉数在列,你来此便是自寻死路,还不乖乖束手就……” 气势凛然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一道冰冷的剑光在空中闪过,白远鹤拿剑的整条胳膊竟被人直接砍下,瞬间血流如注。 紫蜘蛛冷脸站在他身后,道:“当年你便是用这只手暗算的教主,今日我算是讨回来了。” 血光一出,战斗的号角立马吹响。武林盟会的众人皆亮出武器,神色紧张地盯着紫蜘蛛。 “那不是灵剑山庄的大弟子紫烟吗?她为何会对白远鹤出手?” 紫蜘蛛抬手揭下了面具,满脸厌弃地将其丢在地上,用脚使劲踩了踩。 “你们这样自诩正义的伪君子,何尝不是带着伪善的面具,说一套做一套?” “不好,魔教之人竟然用人皮面具混了进来!” 在场的南方诸门中,有不少掌门宗主都是白远鹤的心腹党羽,这些年背地里没少跟着他做丧尽天良的缺德事。见此情景,他们本准备飞身攻击,可惜剑还没有亮出半截,便被人群中潜伏的仙教其他长老一一斩杀,连叫都没叫一声,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魔教狂徒杀人了!!快拿下他们!!”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场面立刻陷入了混乱,一时刀光剑影,各处打得是难舍难分。 苏棠本想和江霖叙叙旧,哪知会引起这场血雨腥风,话还没来得及与江霖说上一句,便被智多星拉住了胳膊道:“教主,眼下局势对您不利,请迅速与我离开!” 第71章 无法对他动手 苏棠气急道:“这次出行的目的是抢亲,谁让你们真的动手杀人了?” 智多星神色一凝,道:“长老们杀的都是压迫百姓的罪大恶极之徒,都与我教有血海深仇。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将其一举歼灭,那些恶人日后还会做出更多有损苍生和仙教的事情!” “但他们都是武林盟会的客人,无论他们背地里做了什么事情,在江湖上却各个是声名赫赫的正派人士。我们二话不说就直接杀了他们,在世人眼中,岂不是坐实了滥杀无辜的魔教的名号?!” 听了苏棠的话,智多星的脸色古怪一变,道:“教主,当初是您教导我们——提剑除奸邪,毁誉由人评。只要确认自己行的是正义之事,无愧于心,他人如何看待便无关紧要。” 苏棠总算明白仙教为什么会被称作魔教了,敢情就是教主的指导思想出了大问题! 刀剑一起一落,是杀了不少坏人,却把所有污名都自己承担了,还摆出一副高冷卓然的态度,不屑于跟其他人解释自己的良苦用心。别人又没开上帝视角,不喷你喷谁?! 虽然理清了前因后果,但毕竟人杀了都杀了,现在也不是澄清误会的最好时机。 一个正派人士朝他们袭来,嘴里高喊道:“妖女拿命来!” 智多星拿拂尘挑开了他的剑锋,回首对苏棠道:“教主快去殿外,已为您准备好了逃走的天灯!” 趁智多星回首,那正派人士调转剑锋便朝朝他的要害袭去,动作狠绝迅速,智多星根本避无可避。 紧张关头,苏棠手持溯雪挡在了智多星的面前,先是剑锋挑开那人剑刃,又顺势凌空回转,将剑从那人手中挑飞,重重砸向了一旁。 那人不仅佩剑被挑,右手也收了些轻伤,恼羞成怒道:“妖女卑鄙!” “究竟是我卑鄙,也是在背后偷袭他人的小人卑鄙?”苏棠冷哼一声,抬剑指着他道:“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工夫,也想杀我手下的人?” 那人自知打不过,佩剑也不敢去捡,捂着手便狼狈逃走。 “多谢教主!”智多星忙作揖道:“还请您快些去外面避难,我等好为您拖延时间。” “我身为教主,又身负盖世神功,哪有需要你们来保护我的道理?” 苏棠一阵衣袖,翟衣上的金线卷云纹熠熠生光,如流动的云气。 “传我命令,所有仙教长老和弟子都提前去天灯避难,我来为你们断后!” 智多星一怔,迟疑片刻,满脸郑重地抱拳道:“属下听令,请教主务必保护好自己!” 苏棠用剑气又震飞一个袭来的武者,笑道:“安心啦,快走吧。” 比起只能受人保护,这一世,她也想要守护她认为值得的人。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对得起上一世的邀月和怜星。 艳艳红袍随她的剑法而飘逸飞舞,凤冠上的玉器发叉相撞,发出清越的响声,如珠落玉盘。不愧是第一宗师叶萧瑟的亲传弟子,只要拿上剑,这具身体便好似有着自主记忆一般,能流畅自然地打出漂亮的招式,凌厉果决,仪态优美。 不过,因为苏棠没打算再添命债,她在将人击退时,巧妙避开了所有要害部位,只是暂时卸下了那些人持续进攻的能力。 眼看仙教众人已跑得差不多了,苏棠也准备撤退,转身作势要奔向门口。 “站住。”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愠怒和阴沉。 不用回头,苏棠也可以想象出江霖此刻铁青的脸色。 江霖盯着那曼妙的背影,上前一步,同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迎风。 深呼吸一口气,苏棠盈盈回转腰肢,勾起眉眼微微一笑:“相公这是舍不得我?” 她的眼睛又圆又大,黑瞳纯粹而明亮,薄红的眼尾却微微上挑,融合了猫儿的娇软和狐狸的狡黠,随意一笑便能勾魂夺魄。 江霖一顿,深邃的眸光无波无澜,举剑道:“将鸢尾戒留下。” 那时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又代表了江家代代相传的主母身份,如何能被不明不白便被人劫掠走?何况那人还是……故意扰乱他婚典,蓄意羞辱他的女魔头。 “你是说这个?” 苏棠恍然大悟地看着手上莹莹生光的鸢尾戒,秀眉微皱道:“可这不是你亲手为我戴上的吗?送人东西,哪还有再讨要回来的道理。” 江霖攥紧剑柄:“我要给的人不是你,而是我的妻子。” “可我就是你的妻子呀。”苏棠挑眉:“与你携手入殿,共同拜了天地,还听你立下了誓言。所有程序均恪守古礼,毫无差错,要说唯一的遗憾嘛……” 微微顿了顿,苏棠星眸一弯,眼中好似盛满璀璨星光:“大概就是还不曾圆房了。” 江霖面色铁青,耳垂却蔓延开一抹桃红。像是为了掩饰心慌,他持剑袭来,厉声道:“休得妄言!” 看着对方手中的寒刃,苏棠有些犯难——江霖的实力必然在其他人之上,若她不全力应战,恐怕会被他击败后就地擒住;可若真刀真枪打起来,她又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恐怕会伤了江霖。 两难之际,苏棠下意识微微松开了剑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没有办法狠下心,真的对江霖动手。 见她并未准备迎战,江霖一怔,手上的力道却来不及撤回。 左侧袭来一道紫色的电光,蛇一般缠上了江霖的剑锋,将其迅速抽开。 紫蜘蛛冷面挡在苏棠面前,满身杀气地望着江霖,手中握着的紫色软鞭熠熠生光。 江霖猝然受力,向后退了一步,望向苏棠的眼眸微微眯起。 “为什么不还击?”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没心肝,对着刚成亲的人都下得了手?” 苏棠哼了一声,偏头道:“亏你刚刚才发誓会对我好,原来不过是骗人的。” 江霖一阵,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紫蜘蛛道:“其他弟子都已安全撤离,请教主也快走,我来掩护您。” 苏棠道:“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紫蜘蛛微微侧眸:“就算留下来,教主对江霖下得了手吗?还是说,您已经准备好乖乖束手就擒了?” 第72章 星空天灯船 苏棠:“……” 叹息一声后,苏棠还是妥协了,道:“好吧,我走。但你也不要真的伤了他,找到机会就迅速脱身,与我们一同离开。” 紫蜘蛛颔首,目光警惕地锁定着江霖,道:“谨听教主吩咐。” 苏棠最后看了江霖一眼,红唇微张,粲然一笑道:“相公,你我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说罢,她便潇洒转身,动作麻利地扬长而去。 江霖剑眉紧锁,抬剑便要追上去,却被紫蜘蛛用紫电软鞭拦住了去路。 紫蜘蛛冷笑道:“江盟主,你的对手是我。” 江霖迫不得已与她缠斗,眼角余光看到苏棠的背影越来越远,她鲜红的翟衣融入黑夜,像是坠入深渊的火焰,在他的眼底熊熊燃烧。 紫蜘蛛虚晃一招,趁机用紫电缠上了他的右臂,挑衅道:“江盟主未免太不专心!” 江霖冷冷瞥了眼她,手腕一用力,竟将她直接扯至身旁。紫蜘蛛慌忙施展拳法攻击,却被江霖轻松化解,反被他用紫电捆住手脚。 紫蜘蛛好歹也是雪山之巅武功前几的翘楚,却在十招内被江霖拿下,一双紫色的眸子满是不甘和愤恨,不禁奋力地挣扎。 “别动。”江霖将吟风剑横在她的颈间,冷然道:“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说得好像我不挣扎就不会死了一样。” 紫蜘蛛冷笑一声:“是我技不如人,被杀了也没有任何怨言。若你是想留我一命,让我做出背叛仙教的事情,不妨现在就动手吧。” 江霖剑锋一横,道:“你对你的教主,还真是忠心耿耿。” 紫蜘蛛冷哼一声,讥诮道:“那也比不上江盟主盟誓时的深情缱绻,忠贞不二。” 被戳及痛处,江霖眸光杀机立显,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哭声:“爹爹!爹爹您快醒醒啊,求求各位救救我爹爹!” 白芷柔趴在奄奄一息的白远鹤身旁,哭得泣不成声。 江家的医女止住了白远鹤出血,叹息道:“砍下白宗主右臂的剑上抹有剧毒,白宗主就算能挺过断臂之痛,也熬不过钻心刻骨之毒,恐怕是凶多吉少……” 有人发现江霖已擒住紫蜘蛛,忙道:“就是这个妖女伤了白宗主,她一定有解药!” 紫蜘蛛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用毒向来没有随身携带解药的习惯,所有解药都存放在雪山之巅,有本事你们去那儿取。” 众人哗然,白芷柔捡了一把剑冲上来,将剑锋抵在紫蜘蛛脖子上,双眼血红道:“你断我爹爹手臂,我要杀了你这个妖女!” 说罢,她手腕用力,锋利的剑刃已割破紫蜘蛛的脖子,殷红血珠滚落下来,再深一点便要割破血管。 “慢着。” 江霖用力握住了白芷柔的手腕,拧眉道:“你现在杀了她,白宗主便必死无疑。不如拿她做人质,与魔教的人交换解药。” 白芷柔睫毛微颤,目光哀戚地看了江霖一眼,最终放下了手。 在她垂手的同时,紫蜘蛛已经偷偷挣脱了束缚,以迅雷之速陡然出手,反将白芷柔挟制在身前,反掐住她的脖子。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突然有此变故,一时大惊失色。江霖眸光愈发阴沉,提剑迫近。 “别过来!”紫蜘蛛厉声道:“你再往前一步,这个女人就要没命了!” 说着她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白芷柔被掐得面色苍白,喘不过气来,一双含水眸子楚楚可怜地望着江霖,憋着泪光。 停住步子,江霖冷眼看着她,道:“放了她。” 紫蜘蛛毫不退让:“你放我出大殿,我自然会放了她。” 沉默几秒后,江霖让出道路,冷声道:“可以。” 紫蜘蛛眼底露出喜色,却仍没有放松对白芷柔的桎梏,挟持着她一寸寸向殿外挪去。 碍于白芷柔,众人只能在一旁拔剑围观,却都无法动手。 有人忍不住道:“这白小姐也真是莽撞,局面本来都已经被江盟主控制住了,她却硬要自己冲上去,反倒沦为了妖女的把柄。” “是啊,这下白宗主的解药也泡汤了。她不光是害了自己,更是坑了她爹啊。” “这白小姐空有相貌,武力脑筋都差了些,实在不适合盟主夫人的身份。”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江盟主和那魔头不仅拜堂成亲了,连鸢尾戒都给了她……” 零碎的对话传入白芷柔耳中,令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她醒来后便匆匆赶往大殿,只看到了兵戎相见的混乱场面,不曾想江霖竟然已经和他人拜堂了。 羞愤和恼怒交融在一起,白芷柔咬牙道:“苏棠……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 话刚说完,扣在她脖子上的力道便又加重一分,疼得她眼泪当即掉了下来。 “不想死的话,就管好自己的嘴。” 紫蜘蛛冷冷道。二人已经走出了大殿正门,无限广阔的夜空之中,有一盏硕大的天灯漂浮在近地面处,下面拴着一艘小船,仙教之人均站在上面。 “紫蜘蛛!天灯要起飞啦,快来呀!” 天灯下的网篮中,苏棠探出了头,朝紫蜘蛛挥了挥手。 与武林众人拉开安全范围后,紫蜘蛛用力将白芷柔一推,转身向着天灯施展轻功而去。 白芷柔狼狈跌坐在地上,双眸满是愤恨,咬牙道:“如此羞辱我,你还想全身而退,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从袖中掏出暗器,隔空瞄准了紫蜘蛛。 苏棠察觉了白芷柔的举动,朗声道:“小心身后!” 说罢,她已纵身从天灯上跃下。晚风吹拂,她头上垂下的凤冠流苏迎风而动,星光将她绝美的面容照得半明半暗,那双眸子却是一样的盈盈生光,夺人心神。红袖招展,裙角飞扬,她宛若画中翩跹而下的仙子,美好得不太真实。 用剑尖替紫蜘蛛挑飞了一枚暗箭,苏棠将其护在了怀中,道了句:“快走。” 紫蜘蛛点了点头,刚用紫电缠住了天灯的船身,耳畔却又传来一声箭锋划破空气的尖锐的哨音,不禁惊叫:“教主!” 苏棠闷哼一声,皱眉捂住了被箭身贯穿的左肩,身体不受控制向下坠去。 第73章 万古断肠草 漆黑的夜空中,苏棠身披嫁衣,如赤色的流星一般迅速陨落。她的凤冠破碎滑落,一头墨发披散开来,与烈烈红裙纠缠在一起,在空中飞扬轻舞。 江霖皱眉,他的记忆深处,似乎也曾见过一个黑发红裙的身影——那人在日光极盛的高台之上朝他含泪微笑,微风乍起,她的裙角像湖水一般漾起波纹…… 一声尖锐的鸟鸣打断了他的思考。天际飞来一只通体雪白的巨鹰,展翅足有五米宽,眼眸为通透的碧色,笔直地朝坠落的苏棠而去,稳稳接住了她。 一人高喊道:“是神兽雪鹰!” 雪鹰是上古神兽之一,周身羽毛散发着霜雪的寒光,性情温顺高洁,非醴泉不饮,非练实不食,一向只听从于它认可的具有高雅人格的主人的命令。 召来雪鹰的正是手执骨笛的智多星。他吹起笛音命令雪鹰背起苏棠,随着他们乘坐的天灯一同向高处飞去,成为漆黑夜空中两个遥不可及的光点。 “还是被那魔头逃了!” 一人疑惑道:“雪鹰不是只认可高尚之人吗?为何会听从魔教宵小的笛音……” “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更别说是只鸟了。” “什么鸟不鸟的,人家是千年神兽,比你聪明多了!” 紫烟匆忙跑了过来,扶起了地上的白芷柔,关切道:“小姐,你没有受伤吧?” 话音刚落,她的脸便结实地挨了一记耳光,偏向了一边。 “没用的废物,不但害得我被掉了包,还没能拦住那个妖女!” 白芷柔怒骂了一句,余光看到朝自己走来的江霖和其他掌门,硬生生又挤出几滴眼泪,带着哭腔道:“对不起,我是太难过和害怕了,我不该打你的……” 结合这番神情,那一巴掌倒像是白芷柔亲抚紫烟的面颊,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她这番堪称变脸的精彩表现,别人没有看清,走在最前面的江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向光明磊落,最讨厌表里不一的虚伪之人,也看不惯仗着身份凌辱他人的高门子弟。为数不多的两个雷点,白芷柔还全给都占了,也算是种另类的缘分。 世家贵女中,有几人一直看白芷柔不顺眼,嘲讽道:“白小姐眼泪掉的和不要钱一样,可惜在魔教人面前毫无作用,只会被视为软弱肆意凌辱,简直丢光了灵剑山庄的脸面!” 这话说得难听,但也是实话。武林中最讲究的就是实力,实力低微,就算是出身名门样貌出众,也照样会被人看不起。 “芷柔学艺不精,只能任人欺凌,让各位见笑了。” 白芷柔泪水涟涟,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梨花带雨道:“但是,嘲弄我可以,请不要牵连灵剑山庄。世人皆知,爹爹当年是为了拯救苍生才会得罪了魔头,今日魔头抢亲,爹爹被砍断一臂,生死垂危,不求各位前辈感同身受,只求不要再落井下石!” 她这话说得巧妙,一环扣一环,轻易便将众人对她的嘲讽转移成了对灵剑山庄的鄙薄,又上升到了蔑视救世英雄的高度,谁能担得起这个罪名? 那几个挑衅的人识趣地闭了嘴,白芷柔达成目的,又楚楚可怜地望向江霖,道:“江盟主,魔头蓄意报复我灵剑山庄,不曾想也连累了你,真是对不住。” 吃瓜群众默默吐槽:江霖什么也没做就白捡了个绝世美女当老婆,这也叫连累?! 可怜的小白花还不清楚,她如今在江霖心中的好感度已经降到了负分,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垂死挣扎。 江霖并未有任何情绪波动,淡淡道:“白小姐无需客气。此事发生在我丹鹤峰,我自会承担所有责任,亲自去雪山之巅为白宗主取回解药。” “这……”正派人士们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附和。 雪山之巅是座存在了千万年的冰山,寸草不生,终年被皑皑冰雪覆盖,至寒至冷。相传只有阴性寒凉体质的人才能在那生活,而江霖是万里挑一的至阳至刚体质,到那以后自身力量会被极大压制,可能都突破不了魔教长老的屏障,根本不可能战胜苏棠。 尽管知道此去凶多吉少,江淮亦开口:“霖儿,我随你一同去。” “盟主和长老无需担忧,亦无需亲自前往魔窟。” 白芷柔拢了拢长发,嫣然一笑道:“相信过不了几日,魔教的宵小们便会主动联系我们,自行将解药双手奉上了。” 江霖皱眉,道:“为何?” 白芷柔垂下眼眸,细长的睫毛遮掩了眼中涌动的杀机,勾唇一笑。 “这天下,难道只有他们魔教会用毒吗?” 雪山之巅,广寒殿。 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榻上,苏棠闭眸昏睡,秀眉紧瘪,睡得十分不安稳。 冰榻前,一个披散着如墨长发的男人正为她搭脉诊治。此人名为魏源,面貌看上去虽不过三十余岁,但实际已是活过多个甲子的世外高人,被誉为医仙,乃天下医术第一人。 片刻后,魏源睁开眼睛,未尝开口,便先幽幽叹了口气。 “教主中的毒,是天下至毒之物——万古断肠草。” 此毒威名赫赫,据说微小的剂量便可杀光一个高阶宗门的弟子,江湖无人不知其厉害。一旁候着的仙教众人都吃了一惊,胆子小的已经低声啜泣了起来。 “我就说教主为了中了一箭便会昏迷坠落,原来是因为箭上有剧毒……” 智多星看着冰榻上昏迷的苏棠,眉眼满是担忧:“敢问医仙,此毒如何能解?” 魏源道:“万古断肠草是上古仙草,仅生长于不老山密涧中,毒性强烈,但总与一株名为紫木衫的草药并蒂而生。这紫木衫,便是解毒的唯一解药。若是得不到解药,哪怕我穷尽毕生所学,也最多只能维持教主一百日的生命。” 听到不老山,众人的面色又复杂了几分——百余年前,苏棠便是在那里被白远鹤打败,负伤逃回了雪山之巅,自此闭关百余年。对仙教而言,不老山一直是不能提及的禁忌。 第74章 公开处刑念情书 有人道:“不老山是灵剑山庄的地界,四周设有符咒加持,易守难攻。那白远鹤心胸狭隘,阴狠毒辣,又如何肯将解药交出来?” 静默中,一清冷女声道:“我有办法。” 众人循声望去,紫蜘蛛走上前来,垂眸看着昏迷不醒的苏棠,道:“丹鹤峰上我砍下了白远鹤的右臂,刀刃上抹了穹苍毒。没有我的解药,他活不过十日。” 紫蜘蛛出身五毒,除紫电鞭法出神入化外,最负盛名的便是养毒炼毒之法,穹苍毒更是她的得意之作。普通人中了此毒不会有任何损伤,反倒是武学功底越强的人,中毒后反噬便会越大。若强行逼毒,只会导致中毒者经脉逆转,吐血而亡。 “我会拿出穹苍毒的解药,来与他们交换万古断肠草的解药。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紫蜘蛛面上云淡风轻,手却已紧紧攥起。百余年前,白远鹤为霸占不老山,不惜屠灭五毒满门,随后还将恶名推到了苏棠身上。紫蜘蛛与他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是为了救苏棠,她是断然不会愿意交出解药的。 智多星微微颔首,道:“此计虽可行,但白远鹤诡计多端,只怕他会使诈。” 一人道:“不如请个有名望的中间人作保,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 此言一出,殿内一阵哄笑,“我们是他们眼中的魔教,声名狼藉,又有谁愿意搭上自己的信誉来为我们的作保?” “……不是有个现成的人选吗?” 悦耳的声音从冰榻传来,透着些许虚弱。苏棠支着身体坐起,唇色苍白,一双水眸却潋滟生光,让人见之难忘。 “我的夫君江霖呀。” 傍晚时分,丹鹤峰笼罩在一片低气压阴云下。 白远鹤面色蜡黄,印堂发黑,神志不清地躺在榻上。白芷柔在他身侧默默垂泪,满堂坐着的各派掌门皆静默不语,面色十分凝重。 “毒性的蔓延速度远超想象,已遍布肌理心脉,若再无解药,只怕……” 后半截话医女无法说出,只叹息一声,低头为他施针。白芷柔泪水婆娑,俯身拉起了白远鹤的手,带着哭腔喊了声:“爹。” 这一声叫得肝肠寸断,在场人无不动容。江霖垂眸,不动声色。 一串迅疾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弟子连城躬身而进,道:“禀告盟主,雪山之巅传来密函,请您过目!” 众人大喜:“雪山之巅终于来消息了!白宗主是不是有救了?” 江霖双手背在身后,清冷道:“念。” 连城一愣,犹豫道:“信封上说,要您亲启过目……” “无妨,直接念。”江霖不为所动:“在场都是盟会友人,并无不能听的道理。” 众人明白,江霖一向光风霁月,不愿落人口实说他与魔教私相授受,便将一切摊在明面上说,当真是光明磊落。 既然老大坚持,连城只好顺从,清了清嗓子后,打开信字正腔圆念了起来。 “亲爱的夫君,一日不见,甚是想念,上一次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我们究竟什么时候圆房呀……” “呀”字刚念出来,连城手中的密函便被人整个儿抽走。 江霖面色铁青,耳根子红得通透,道:“胡闹。” 连城以为这句“胡闹”说的是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让您自个儿看您还不干,不都是您非让我念的……” 顶着周围投来的各色眼神,江霖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一目十行地迅速看完了密函。 “苏棠的确中毒,现魔教提出,欲以穹苍毒解药换取万古断肠草的解药,一命换一命。” 江霖望向白芷柔:“白小姐以为如何?” 白芷柔还沉浸在那封信带给她的震惊中,面色极为难看地扯了扯嘴角,凉凉道:“攸关爹爹性命,芷柔也不敢说不。” 客座上有南方掌门道:“魔教宵小一向出尔反尔,他们的话如何能全信?万一他们给的是假药怎么办?” 江霖道:“魔教提出,要请一个中间人做见证,为双方解药的真实性作保。” 短暂宁静后,众人哄堂大笑,精武门的长老大大咧咧道:“魔教这些人真是滑稽可笑,如果真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他们作保,不是和他们蛇鼠一窝,就是脑子坏了!” “……他们请我来做中间人。”江霖冷冷道。 满堂笑声戛然而止,众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没能消化这个重磅消息。 “那江盟主的意思是……” “眼下应以为白宗主解毒为重,魔教提出的这个要求算是在合理范围内,并无不妥。”江霖将密函折叠收好,抬眸道:“所以,我同意。” 场面极为安静,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堂堂武林盟主居然能为江湖女魔头作保,实在是太过于不可思议了…… “虽然婚约还未完成,江盟主便待灵剑山庄亲如一家,处处为爹爹考虑,芷柔感激不尽。” 白芷柔突然起身,对着江霖袅袅婷婷鞠了一躬,道:“盟主的恩情,小女子自当铭记在心,日后……也一定会不遗余力倾情回馈,不枉盟主亲厚之情。” 南方阵营中,有人不平道:“白小姐对江盟主一腔真心,江白联姻的消息也已通告天下,魔教此番抢亲,害得世人皆以为白小姐惨遭抛弃,让小姐的清誉受到了极大损害,这笔账又如何算?” 白芷柔低眉顺眼垂着头,可怜兮兮地望向了江霖,道:“芷柔不敢奢求太多,只要爹爹能平安就好,目前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名节。大不了……我就一辈子不再嫁人。” 江霖将头扭向一旁,并未看她。 江淮上前一步,道:“白小姐无需多虑,之前的婚礼本就是场闹剧,算不得数。待此事平息,霖儿取回了鸢尾戒,丹鹤峰自当为你们二人补办一场隆重的婚礼,不会委屈了白小姐。” 白芷柔心头大喜,面上仍装作云淡风轻,道:“此事不急着商议,只是,关于交换解药的事情,我还有一个另外的要求。”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慢条斯理道:“见面的地点,必须选在不老山。” 第76章 又闻醋味 “不对,这个人和妖女关系如此密切,怎会是光风霁月的医仙?!” 白芷柔更加不信,摇头道:“其中一定有诈!霖哥哥,你可千万别信……” 话未说完,她便震惊地看到江霖已走上前去,对着魏源恭敬施了一礼。 “晚辈江霖,向医仙问好。” 魏源微微颔首,道:“一别多年,你已长成翩翩少年,颇有乃父风范。” 白芷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艰难道:“霖哥哥,你与这位……医仙,难道认识?” 江霖保持鞠躬的姿势,道:“十余年前家母病危,蒙医仙照顾,为其施针布药,这才延长了两年寿命。此等恩德,江霖永志不忘。” 白芷柔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欠身行礼道:“芷柔未曾见过医仙真容,一时失言多有冒犯,还请医仙恕罪。” “恕罪谈不上,我本就是避世之人,他人认不出也无妨。” 魏源淡淡道:“我目前暂居于雪山之巅,亲眼目睹了紫蜘蛛炼制解药的全部过程,可以证明其药效的真实性。担忧教主无法自证真伪,这才特意前来。” “医仙你真是太够意思了!” 苏棠给了魏源一个比花还要灿烂的笑容:“解我燃眉之急,救我千钧一发,简直是我的大救星。” 魏源轻扬嘴角,露出了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教主客气了。” 看着苏棠,江霖面色微冷,眸底凝上一层冰霜。 ——之前说他的时候,苏棠倒是知道要他避嫌,怎么轮到她自己就忘了体统规矩,对别的男人笑得那么好看,哪有一点嫁做人妇的自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江霖眸光愈发不自然,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偏头看向别处。 白芷柔小心翼翼道:“还未曾请教,医仙为何会与魔教有联系?” “百余年前,我曾欠下教主千万条人命。” 魏源明眸微沉,道:“此事说来话长,不便多言。但无论我与仙教关系如何,都不会影响我对药品的判断。若白小姐信得过我,还请行个方便,尽快告知紫木衫的生长地点。” “芷柔不敢质疑前辈。” 白芷柔连忙摇头,和苏棠打打嘴炮就算了,她哪里得罪得起面前这个神仙般的人物,传出去还不得被天下人唾沫星子淹死。 从袖中拿出一个袖珍罗盘,白芷柔道:“不老山密涧地形特殊,草药生长的地方又极为隐蔽,只有依靠罗盘的指引才能抵达。这罗盘极为珍贵,全山庄也不过只有两个……” 不等她说完,苏棠便一把接过罗盘,粲然一笑道:“白小姐放心,待我服药解毒,自会将罗盘完璧归赵。” 白芷柔冷哼一声,道:“最好是这样。” 见苏棠要走,魏源上前道:“我随你一同去。” 苏棠点了点头,与魏源一同施展轻功腾空而起,坐上了仙鹤的鹤背,向着罗盘指引的方向而去。山上劲风猎猎,将他们红裙黑袍吹得搅在一起,分外好看。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江霖神色莫测,眼底沉着一抹阴郁。 白芷柔若有所思道:“素闻医仙高洁冷傲,不闻天下事,但他待那妖女……似乎不太一般。” 紫烟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谁不知道那妖女自恃美貌胡作非为,雪山之巅上不知藏着多少她的入幕之宾,媚术何其了得,说不定连医仙也……” “紫烟,医仙德高望重,更是霖哥哥的恩人,你可不能胡说。” 见江霖脸色更为难看,白芷柔忙打断了紫烟,道:“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尽快将解药带去给爹爹服用吧。” 紫烟只好作罢,和白芷柔朝着江霖浅施一礼,扶着她缓步走下了高台。 走出一段距离后,紫烟开口道:“那妖女目中无人,当着您的面就敢调戏江盟主,简直不把我们灵剑山庄放在眼里。您直接将罗盘交给她,实在是太过于便宜她了。” “刚才的局面霖哥哥和医仙都在,我若再故意拖延,反倒留下刁钻任性的把柄。” 白芷柔微微一笑,一向柔弱的水眸中浮起一抹狠厉:“放心,那妖女纵然得了解药,此后也断然不会构成我们的威胁,只能任人宰割。” 紫烟疑惑道:“为何?难道紫木衫有假?” “紫木衫是千年神药,自然做不得假。” 白芷柔别有深意一笑,压低音量道:“但凡仙药自有其药性,那妖女本就是至寒至阴体质,与紫木衫的阳性药性相克。虽然能解万古断肠草的毒,但紫木衫的阳毒会同时也会随血液蔓延,腐蚀那妖女的灵脉金丹,废了她的修为灵力。” 紫烟大喜:“这么说,那妖女服药之后,虽然能捡回性命,但却会就此沦为废人?小姐这招真是高啊!” 白芷柔笑意更深,优雅地拢了拢护甲道:“别胡说,这与我可没有半点关系。谁让她自己是这么个体质呢?哪怕是医仙在场,也断然救不了她。” 山花烂漫,两个妙龄女子言笑晏晏,面目都温柔可亲。若不是亲耳所听,谁又能想到,她们交谈的内容竟然如此阴狠毒辣。 江霖躲在树后,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眉头愈皱愈紧。 他的心里有个声音说:苏棠身为魔教教主,若是武功尽失,对天下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又有个声音说:但凡正义之事都需取之有道,若不能堂堂正正将对手击败,却使用一些下作不入流的伎俩,这样的行为又与入魔何异? 脑海正处于天人交战,江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苏棠的面容——那日大殿上他拔剑刺向她,她却躲也不躲,眼眸炙热又哀伤地望向他,似乎压抑着诸多情感…… 不论他们关系如何,她既然邀请了他作为换药的中间人,便是对他有着全然信任。他身为武林盟主,若是连这样一份信任都要辜负,如何能承担得起天下苍生的未来? 一番思量后,江霖腾空而起,向着苏棠方才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77章 血吻 苏棠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在须臾的工夫内已经被人无声定夺。此刻的她正顺着罗盘的指引,与魏源在幽深的不老山沟壑中穿来穿去,焦急寻找紫木衫的踪迹。 虽然面上云淡风轻,但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早已让她疼出了一身冷汗,连细腻如白瓷的前额也渗出了点点汗滴,指节更是扣紧得微微泛青。 察觉到她的异样,魏源抬手点了她两个穴位,疼痛便如潮水般骤然离去。 苏棠顿时神清气爽,还未来得及感谢,便听魏源叹息道:“这只能暂且将疼痛压抑,若是半柱香后还未找到解药,教主怕是还要再忍受钻心之痛。” 咬牙暗骂了两声无良系统,苏棠瞥眼看了眼这谪仙般的魏源,好奇道:“医仙,你方才说曾经欠了我千万条人命,是何缘由?” “听闻教主出关后便失了记忆,看来真是忘得彻底。” 魏源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转眸盯着下方的郁郁草木,淡淡道:“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忘了便忘了吧。” 苏棠打了个冷战,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是欠了什么情债,一个江霖就够她受的了。 罗盘的指针逐渐稳定,直直地指向一处。 魏源眼睛一亮:“找到了。” 二人一先一后跳下仙鹤,来到一处水草丰茂的溪水旁。茵茵草地中,一红一紫两株仙草并蒂而生,相互缠绕在一起,周围散发着点点幽光。 魏源蹲下身,将仙草齐根拔下,摊在掌心对苏棠道:“红色的这株便是万古断肠草,而紫色的则为紫木衫。” “多谢医仙指点!” 苏棠道了声谢,连忙将紫色的紫木衫接了过来,俯身在溪水中洗了洗,便作势要生啃。要不是魏源拦得快,草药会被她直接啃秃了。 “有我在身侧,教主大可不必……如此豪放。” 魏源取过紫木衫,捏在掌中施展灵力一握,再摊开掌心时,便炼化成了一颗紫色的玲珑药丸,递到苏棠面前:“请用。” 苏棠尴尬一笑,小心翼翼地接过药丸,仰头丢尽口中,拼命一咽。药丸是咽下去了,她却因此而剧烈咳嗽起来,眼角都微微泛红。 魏源帮她拍了拍背顺气,不解道:“教主为何咽得这么快?” “我怕苦啊。”苏棠回答得理直气壮。从小她喝药的速度都是如此迅速,生怕药丸药汤在口中停留久了,舌头便能尝出那要命的苦味。 魏源的目光有些许复杂,笑道:“教主当真是变了许多,以前你最不怕吃的便是苦。不光不怕,还总有替众生承担苦楚的想法,许多委屈都一人承担了,却从不与旁人诉说。” 一提这个人设苏棠就来气——都什么时代了,系统还总是弄这种虐身虐心的老套路。要是光干好事不留名也就罢了,偏偏原主还是个干了好事被人抢功、背了黑锅也从不开口解释的绝世圣母。这根本不是善良,完全是一种病态的自我感动好吗?! “医仙,你是天下第一神医,当初怎么就没给我这圣母病治一治?” 苏棠扼腕叹息一声,道:“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少做一件好事,也不会多担一个骂名。我要让真正的恶人被暴露在阳光下,为他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魏源一怔,望着苏棠久久没有说话,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苏棠被看得心里发毛,一边默默担忧会不会装逼太厉害露馅了,一边假装镇定打坐调息。 “其实,不用等重来一次。”良久后,魏源的声音幽幽响起,“哪怕是从现在开始谋划,只要徐徐图之,你的污名仍旧可以昭雪,恶人也会受到惩罚,一切都会回到原有的轨道上。” 然而,此刻的苏棠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自从她运功调息起,一股莫名的霸道之气便顺着她的丹田涌出,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五脏六腑像是被放在烈火中炙烤一般,让她痛苦不堪。 魏源探了下她的脉搏,神色大惊——这紊乱的脉象近似于入魔,苏棠毕竟是肉体凡胎,身体如何能承受得住这般强度的灵力外泄! “医仙……我好痛苦。” 苏棠疼得仰起头,白皙透亮的肌肤下,细密的血管落网一般显现出来,鲜红欲滴。她睁开眼,黑眸中绽开了火焰般的红色,满脸痛苦地低吼一声后,汹涌的灵力倾泻而出,在溪水上炸起层层波浪,也将近旁的魏源炸飞了出去。 “遭了,我本以为紫木衫的阳毒会与万古断肠草的阴毒中和消弭,不曾想它的毒性竟然如此霸道,蛰伏在教主体内,一经运功便会流往全身,侵蚀全身经络!” 也不怪魏源不清楚紫木衫的准确药性,百年间灵剑山庄一直将不老山当成自家禁地,哪怕是宗门弟子也不能随意进出。 魏源掷出银针,想要隔空扎入苏棠的穴道,但她的体外有一道看不见的真气屏障,将银针隔绝在外。魏源虽是盖世医者,武力却极为普通,眼下连近她身都办不到。 愈发强盛的灵力不断外泄,顷刻间地动山摇,苏棠只一摆手,坚实的地面便被她划出了一道带火的沟壑,深不见底。 “快去……喊人帮忙。” 意识接近破碎,苏棠扔给他一支鸣哨,痛苦不堪地倒在了地上。 魏源认出这是仙教通讯集结的鸣哨,猜想其余长老应当等候在不老山附近,一待看到信号便会赶来救援。他点头道:“我速速前去,教主撑住。” 说罢,他长袍一卷跃上仙鹤,迅速飞上高空。 一股腥甜之气不可控制地涌了上来,苏棠喷出一口黑血,眼前忽明忽暗,满是光怪陆离的幻觉。她有些泄气地想:前一世自己好歹是死在了江霖的怀里,这一世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连江霖的小手都摸不着? 意识游离间,只见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影来到了面前,朝她俯下身来。 这个幻觉……怎么那么像江霖? 看着朝自己探过来的俊美面容,苏棠下意识伸手去摁住他的头,垂下眼眸,将沾血的双唇贴上了他冰冷的双唇。 第78章 别动我还要继续 抵达这里之前,江霖已经在附近转了上百圈,迟迟未找到苏棠的踪迹。 没有罗盘指引,这个密涧实在太不好找。若不是方才他看到魏源驾鹤急急从一处仙洞飞出,他不知还要耽搁多少时间。 刚一来,江霖便看到了滚落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苏棠,她的体外有一层隔绝一切的真气屏障,已将身旁的绿草炙烤得枯黄凋零。 ——还是来迟了一步。 江霖走近几步,俯下身,下意识向她伸出了手。 没想到,原本气势汹汹炙烤万物的结界,在他的手探过来时却温润地收拢了锋芒,与他掌心本有的灵力相交融,将他放了进去。 片刻愣神后,江霖意识到:苏棠体内乱窜的灵力属阳,与他恰好相符,所以见了他反倒像是见了正主一般,迫不及待地向他的身体归顺。 如此说来,他只要替苏棠运功,将她体内的阳毒转移到自己身上,那她不就有救了? 江霖刚想出办法,却被一只柔荑酥手按住了后脑,还没反应过来,双唇便感受到一阵炙热柔软的触感,芳香四溢,隐隐有血腥的气息。 江霖大惊,一向冷静自持的墨瞳霎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贴着自己的苏棠。 她竟然……吻了他?! 气息当即狂乱,江霖想要推开她。怀中人却像是未卜相知一般,提前将另一只手也缠绕上了他的肩背,芳香扑鼻的身躯顺势跌入他的怀中,像是要与他融为一体。 趁着江霖意识松懈,一条丁香软舌熟门熟路地撬开了他的齿关,肆无忌惮地在他的领地攻城略地。与此同时,充沛丰盈的阳性灵力顺着她的亲吻灌入了江霖的体内,让他周身一颤,四肢陡然被卸下了千重力,再也无法推开她。 用这种姿势……竟然也可以传递灵力?! 江霖感到自己的三观又一次受到了冲击。 他虽然功绩等身,在感情上却始终是一张白纸,这辈子第一次牵女孩子的手便是大婚典礼上牵了苏棠,没想到一次亲吻,竟然还是要与她完成。 都说这类事情是女方吃亏,可依现在的局势看来,被占便宜的怎么反倒像是他? 伴随阳性灵力的不断传递,江霖感到怀中人儿的体温在逐渐下降,她脖颈间显现的血网色泽也在逐渐变淡,一切都在往平稳方向发展。 ——算了,就当是救人一命了。 江霖如此自我安慰道。索性闭上眼,加深了这个血吻,想加速灵力让渡的进程。 他这一主动,原本昏昏沉沉的苏棠当即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这不是做梦,她真的抱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人正在狂啃! 大脑瞬间宕机,她用尽全力想要将面前人推开,无奈经脉受阻无法运力,再大的动作拍打在对方强健有力的胸膛上,都像是弹在棉花上的柔柔春雨,反倒带着撩拨的意味。 察觉到她的动作,江霖也睁开眼,与她四目相对,两两愣住。 “啊!!” 一声惊天惨叫从苏棠口中溢出,她软下身子向后倒去。江霖被她一拽,顺势压在了她的身上,下意识攥紧了她那双不断扑腾的小手,哑声道了句:“别动,我还要继续。” 声音落地,四周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看着苏棠那张羞愤到涨红的绝美面容,江霖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是说,灵力让渡还要继续,否则你的身体还会有危险……” 这不要脸的说法,和那些打着治病救人旗号趁机对良家妇女下手的禽兽假医生有什么区别?! 苏棠是喜欢他,可那也不代表她愿意被对方当个白痴糊弄。气急之下,她强行突破经脉封印,运转自己的阴性功法,想要一掌将身上的江霖击飞。 可她刚一运功,熟悉的痛感便顺着经络重新袭来,周身散发出烈火般的金光。 若再不加以遏制,汹涌的阳性灵力将会腐蚀她的灵脉金丹,让她从此后再不能聚气运功,沦为彻底的废人! 江霖再也来不及解释,用蛮力将苏棠拉入怀中,不由分说地印上了她的双唇。 霎时间金光炸裂,一轮风穴在二人身侧展开,猎猎狂风将二人的衣袂卷在一起,一时飞沙走石昏天黑地,两个身影在朦胧中融为一体,又在下一秒骤然分开,一左一右向两侧直直弹飞。 魏源带人赶到现场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 “教主!” 紫蜘蛛发出一声惊呼,赶忙冲上前抱住了昏迷的苏棠。无论她怎样大声呼喊摇晃,苏棠依旧双眼紧闭,五感全无,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魏源立刻上前为她搭脉,面色一喜,道:“教主体内的阳毒已被压制,脉象基本稳定,已无性命之忧。” “霖哥哥!”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陡然响起,只见白芷柔带着一众灵剑山庄弟子匆忙赶来,径直奔向了一旁昏迷的江霖身侧,泫然欲泣道:“霖哥哥你醒醒啊,你不要吓芷柔!” 魏源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位伤员,联想到刚才看到的景象,意识到苏棠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必然是由江霖所助。 上前为江霖搭脉检查后,魏源平静道:“江盟主脉象平稳,应当只是受了冲击暂且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白芷柔心疼得泪水涟涟,咬唇道:“霖哥哥为何会如此?”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魏源看向她的眼神便更多了份冰冷蔑视,薄唇轻启道:“江盟主是为了救教主,才会如此。” 白芷柔脸色惨败,不可置信道:“霖哥哥为何要救她?!” 魏源冷冷道:“我倒是还想问白小姐,为何不提前告知紫木衫的药理特性?你明知道教主的体质与药性相克,服用后必有大难,却还是眼睁睁看她送死,这举动又与谋杀何异?” 白芷柔有些心虚,更有些迷茫—— 她不懂,苏棠明明是恶名昭著的女魔头,死有余辜,人人当得而诛之。为什么江霖和魏源却都要护着她,反过来与她为难,倒显得她像个坏人? 第79章 和江霖互换身体 昏睡中,苏棠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梦里,她平躺在一尊玉白色的须弥座上,五脏六腑的灼烧感虽然减退,周身依旧软绵绵使不上劲。有很多支离破碎的声音,在她的耳畔一一响起。 “师兄,封印勾陈是师父的遗愿,你怎可违背?!” “对,是我盗走了勾陈,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一错再错。” “师兄!你收手吧!一旦激发了勾陈心中的恶念,它将会成为屠戮人间的凶兽,连你也无法再控制它!” “事到如今,你我同门之情恩断义绝,我再没有你这个师兄。” “我可以留你一命,但你的余生务必要做个好人,以此偿还你欠下的罪孽。” 一句句话语,都是出自原主的自白,伴随一些似是而非的破碎画面。未等苏棠看清,画面又迅速消失,融入无边的黑暗中。 尽管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每一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情感波澜,苏棠却能一一感同身受。她的心一直很痛,像是目睹了曾笃信美好的事物在眼前碎裂,无瑕不再,初心难寻。 最后的最后,一声带着泪意的喟叹幽幽响起—— “师父,济苍生太难了,也太苦了。若是我能活下去,我会选择忘了这一切……” 飘忽的灵魂骤然归体,像是在暴风雨中游荡已久的船只终于靠稳了码头,苏棠感到身子一重,缓缓睁开眼睛。 她躺在一张坚硬的床上,入眼即是古朴端庄的床顶雕花,所雕的梅兰竹菊栩栩如生,透着嶙峋古意。 苏棠的鼻尖萦绕着一股沉香的气息,醇香馥郁,有收拢精神的奇效。 ——奇怪,雪山之巅一夜之间发了吗?竟舍得给她用这么好的香? “呜呜呜,你终于醒了……” 床边传来一声娇软的哭吟,脆弱不堪,带着溢于言表的浓浓情意。苏棠头皮一麻,无法想象这娘们唧唧的话是从杀伐果断的紫蜘蛛口中说出的。 歪了歪头一看,啊,果然不是紫蜘蛛。 ……怎么是白芷柔!! 生怕自己看错,苏棠原本半垂的眼眸霎时睁大,仔仔细细看着面前的人。 那白皙细软的巴掌脸,盈盈含波的秋水眸,欲说还休的粉嫩小嘴……除了白芷柔还能是谁?!先前要不是她刻意隐瞒了紫木衫的药性,苏棠至于被害得差点断脉废丹吗? 现在装出一副白莲花的模样给谁看? 苏棠怒从中来,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朝着白芷柔的脸便扇了一耳光。 兴许是昏迷初醒的缘故,她的手似乎没怎么使上力气,半分灵力也没有调动。即便如此,猝不及防的白芷柔还是被打得跌坐在地上,一双眼眸充满了不可思议,失声叫道:“你为何要突然打我?” 苏棠怒道:“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话一出口,清冷如霜,清越如编钟,字字掷地有声。 可是,怎么听都是男人的声音。 苏棠一惊,下意识看着自己方才扇耳光的手掌——纤长瘦削,骨节分明,虎口和指腹有很多厚茧,一看就是双勤于练剑的武士之手。 可是,怎么看都是男人的手掌。 看着对方一副见了鬼般的震惊面容,白芷柔眉头微瘪,忍着眼泪道:“霖哥哥,芷柔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好,你不放直接告诉我,何必要……动手打我……” 她越说越委屈,一滴滴泪珠子滚落下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白芷柔叫自己霖哥哥?! 万分不妙的预感在头顶炸开,苏棠赤着脚跳下床,感到自己的视野高度凭空高了许多,看到的范围似乎都比以前广阔。未考虑其他,她迅速跑到了床边光可鉴人的铠甲前,清晰地看到了甲面上自己的倒影—— 高挑如鹤,挺拔似竹,眉眼清冷近霜,容貌俊美胜仙。 不是江霖还是谁?!她竟然魂穿了江霖的身体! 苏棠尚处在震惊中,门边又是一声威严的问话:“霖儿,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江淮走进屋子,看了眼地上哭成泪人的白芷柔,一脸疑惑地望向苏棠。 苏棠面色一凝。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当是丹鹤峰,到处是对自己深恶痛绝的正派人士。无论是因为何种原因才构成了眼下局面,她都绝对不能让人发现自己不是江霖。 “……误会,都是误会。” 苏棠干笑两声,朝白芷柔伸手将她拉起,强装镇定道:“我刚醒,误将白小姐认成了……那个苏棠,所以才会失手打了她。” 为了显得自己心诚,苏棠还忍着恶心,颇为关心地在白芷柔满是泪痕的小脸上摸了一把,道:“都是我的错,白小姐有没有受伤?” 白芷柔听得一愣一愣。方才江霖可是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动的手,这都能认错? 可是当她抬起头,对上江霖那双深邃的狭长黑眸,看到那眼波中半真不假的几分关心后,她那颗善于悸动的少女心还是化为了一潭春水,所有的疑惑都荡然无存。 白芷柔羞涩地半垂着头,捂着尚还火辣辣疼的半张脸,道:“芷柔又怎么会生霖哥哥的气呢,只要霖哥哥不是真的讨厌我,怎么对我都可以。” 看着白芷柔这番作态,江淮的面色都有几分尴尬。 白远鹤尚在灵剑山庄休养,这位白小姐便抛下了之前还舐犊情深的父亲,转头跟来了丹鹤峰,衣不解带地在江霖的床前侍奉,颇有几分死缠烂打的架势,简直枉顾尊严伦常。 这样的人,真的能当江家主母? 江淮咳嗽一声,道:“白小姐,霖儿刚醒来,想必还有诸多不适应,不妨让他一个人多休息会儿吧。” 有了长辈发话,白芷柔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只好欠身施礼道:“那芷柔先退下了,晚一点再来看霖哥哥。” 江淮摇了摇头,心里评价了句——上不得台面。 待二人走后,苏棠满头黑线地跌坐回床上,心口默念“狗比系统莫要搞我”,耳畔便响起了小球幸灾乐祸的声音:“成功魂穿男神,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80章 性情大变的江盟主 “给你十秒,解释到底怎么回事。”苏棠恶狠狠威胁道:“否则信不信我挥刀自宫!” “别呀!那可攸关你的下半生幸福!你忍心吗!” 小球吓得吱哇乱叫,委屈道:“还不是因为你贸然运功导致阳毒侵蚀经脉,眼看就要自废修为,我是为了帮你,这才借着你和江霖拥吻的机会,将你们的身体互换了。” 苏棠以手覆面:“这怎么就是帮我了?” 小球难得耐心道:“江霖本就是至阳体魄,修炼的也是阳性灵力,对你的身体能起到滋养调息的作用。待他清除了你体内的所有阳毒,你们就可以换回来啦~” 苏棠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激动道:“我既然魂穿了江霖的身子,不如就用武林盟主的身份解散了武林盟会,这样不就直接完成支线任务了?!” “……任务要求是让江霖为了你心甘情愿解散武林盟会,你越俎代庖当然不算。” 小球无奈道:“我劝你不要想着骚操作,要是你真的做了什么不轨之事,被用着你身子的江霖知道了,他可能会直接从雪山之巅跳下去,到时候你们都玩完了。” “他要用我的身子?!” 苏棠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将头钻到被子里去,呜咽几声羞愤道:“那前凸后翘的窈窕身材,我一个女人看着都受不了,还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小球气若游丝道:“……那个,我有个真诚的建议,请你不要用江霖的声音和身体做出这么娘的举动,违和感都快溢出屏幕了。” 半晌后,苏棠听话地从床褥中坐起身来,只是脸颊的绯红丝毫不减。 “球儿,我想尿尿,该怎么做?” “……自行探索。” “那岂不是要……碰到那个什么?” “我听说,男的也是可以坐着尿尿的。” “……我去试试。”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日,明月尚在天际,尚处在迷糊中的苏棠就被人从被窝中拽了出来。 她含混不清道:“妈,让我再睡一会儿……” 江淮一愣,目光复杂地望向一向清冷稳重的侄儿,原本严肃的表情带了些许柔和。 江夫人去世得早,江霖年少时便担起了江家少主的重任,人前清高冷傲,从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犹疑。可毕竟人非草木,他在睡梦中,应当还是很思念母亲的吧? 苏棠浑然不知自己被安排了一段苦情戏,等她悠悠转醒后,冷不丁看到床前站了个人,立刻吓得坐起了身子。 江淮垂眸道:“怎么,昨日不认得白小姐,今日连叔父也认不出了?” 苏棠当然知道江霖有个叔父,名为江淮,是个出了名的老顽固,眼里向来揉不得半点沙子,对所有不正义不规矩的事情都深恶痛绝,在“最恨苏棠排行榜”上回回荣居前三。 “……叔父,您这一大早站我床头,我能不被吓着吗?” 这人是变态吗,难不成还有偷窥侄子睡觉的癖好? 江淮面色一凝,沉声道:“霖儿,你自懂事以来,日日寅时晨起,去练武场带领众弟子操练。今日若不是你迟到了半个时辰,我担心你身体抱恙,又如何会来亲自看你?” 苏棠嘴角一抽。 寅时晨起?那岂不是天还没亮,鸡还没叫,江霖就要起来了?还要这么多年日日如此? 想她在雪山之巅当教主,哪回不是睡到日上三竿,从来没有人限制过她该何时起床。 看来,这武林盟主的确不是好当的。 这一份感慨,在苏棠抵达练武场后,更是提升了好几个层次。 几千平的场地上,数千名弟子身着统一的黑色练武服,气势夺人地操练着棍法。伴随一声声整齐的怒喝,坚硬的棍棒落在砖石地面上,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响声。 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路小跑来到苏棠面前,扬起笑容道:“盟主早。” 苏棠又惊又喜,看着对方道:“你是连城!!” 面前这个青涩阳光的少年,样貌正是上一世为了救他们而献出生命的家臣连城! “是啊。”连城点点头,笑容一如以前灿烂。 苏棠耳畔传来小球的声音:“你别激动,他虽然也叫连城,却不是同一个人。系统为了节约经费,有时候是会安排一些建模相同的NPC,增强记忆点。” 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但他这讨喜的模样还是令苏棠心情大好,不由得笑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收你为大弟子,与我寸步不离。” 连城一愣,挠了挠头道:“可是,我五年前就是您的大弟子了啊……” 苏棠笑容一僵,拍了拍连城的肩膀,说了句:“对哦,瞧我这记性。”便僵硬地迈开步子,向着练武场的校验高台走去。 连城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盟主看起来,和往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江淮面色凝重,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 待苏棠在校验台站定,台下便传来山呼海啸般的一声问安:“问盟主安!” “好说好说,同志们都辛苦了,江湖幸甚有你!” 苏棠颇为中二地振臂一挥,高声道:“让我们为了武林未尽的宏伟事业,继续努力奋斗吧!” 掌声雷动,叫好声呐喊声起此彼伏,简直比山呼万岁还要让人热血四溢。 这番操作着实吓坏了连城,他跟在江霖身边这么多年,几乎没见他有过任何大的表情变化,人前开口更是简明扼要惜字如金,几时做出过这么煽动气氛的行动?! 不过,江霖平时那冷若冰霜的疏离模样,虽然让人对他心生敬畏,却极难让人产生亲近。再加上他一向严苛,每日他来练武场,在场弟子都会打起十二万分小心,不敢有一拳打错、一杖击歪。 久而久之,大家的武学水平是上去了,但练武气氛却过于紧张,没有人真正快乐。 凭良心说,这番接地气的发言,的确更能起到鼓舞人心的效果。 正当连城也准备跟着呐喊几声时,江淮走到苏棠背后,突然开口道:“霖儿,我看不少人的动作有些走样,不如你来亲自打一套江氏棍法,给他们做个示范。” 第81章 教主变冰山美人 苏棠嘴角笑容一僵,“叔父的意思是……需要有人做个示范?” 说话时,她的目光转移到连城身上,对他使了个眼色。 连城心领神会,立刻主动上前:“还是由我来为大家做棍法示范吧,我的棍法由盟主亲自传授,日夜练习不敢荒废,应当不会有差错。” 苏棠刚想夸他一声上道,江淮却道:“能教出如此勤勉好学的徒弟,想必霖儿的棍法造诣应当更为深厚精进,不知叔父有没有一睹风采的运气。” 这番话等于是将退路给堵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棠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不知为何,连城的心头升起几分自己也无法解释的紧张来。他下意识望向苏棠,总觉得此事不会这么顺利。 初升的红日下,毓质翩然的黑衣公子抿唇一笑,随手操起身旁的一只长棍,器宇轩昂道:“难得叔父有雅兴,我又岂敢推辞?” 说罢,长棍虚影一晃,那人便使出一招干脆利落的招式,正是江氏棍法第一则:松下听风。 台下众人来不及回神,只见他们的盟主凌空高高跃起,在空中轻盈扭身,打出了几招又急又灵力的棍法,棍棍携带一股灼热的气流,威力四射。 随着速度的不断加快,长棍在他手中已成了一道不可捉摸的虚影,似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如蛇般柔韧迅捷,似铁般坚硬夯实。一招一式翩若惊鸿,一收一放矫若游龙,连那收势时的一个清冷回眸,都像是写在秘籍本上的夺心杀招,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清晨的第一缕光芒恰好投射下来,映照在他俊美得过分嚣张的脸上,将那份逼人的英气映照得威武堂堂,叫人移不开目光。 众江氏弟子心内哀嚎:盟主好帅!我要是女的也想嫁他! 雷鸣般的掌声中,苏棠勾唇一笑,将棍棒丢到了呆立的连城手上,拍了拍手看着江淮道:“不知叔父可还满意?” 有了小球的帮忙,她方才不过是调取了一段江霖练习棍法的身体记忆,将其原原本本地呈现出来而已。虽然芯子被换了,可这身体可是如假包换的江霖本霖,自然是得心应手。 “……霖儿的棍法确实高超,叔父很是欣慰。” 江淮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了和蔼的笑容,道:“你昏迷初醒,想必还有诸多不适应,今日练功不要太辛苦,多照顾些自己的身体。” 苏棠抱拳道了句:“叔父放心。” 江淮微微颔首,转头背手走下高台。江氏棍法变幻莫测,一招一式需要多年的勤学苦练,稍不留意便会露出破绽。若此人不是自己的亲侄子,必然不会打出如此完美的棍法。 ——看来,他此前的担心是多余了。 看着江淮离开的身影,苏棠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江霖,不知道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露馅?” 百里之外,雪山之巅的广寒殿内,几个仙教小弟子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说教主从不老山回来那晚,在寝宫里发了好大的脾气,不仅将满屋的法器宝物全砸了,还重伤了好几个高阶长老,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师兄当晚还被派去打扫碎片了。据说场面相当残暴血腥,要不是医仙用银针扎了教主几个穴道让她昏睡,她恐怕都要把雪山之巅给推平了。” “啧,教主该不会是修炼仙法,走火入魔了吧?” “有可能……我听说教主醒来后性情大变,一改之前飘逸娇媚的穿衣风格,把自己那么好的身材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简直是暴殄天物!” 提到其他传言,众位小弟子尚且还能心平气和,但一提到教主给自己裙子加布料这事,他们瞬间群情激愤,一个个拍桌子跺脚表达不满。 “教主原来穿桃色和红色多好看,为什么现在每天不是黑色就是白色,清心寡欲得和道观里的坤道似的,只差拿个拂尘就是峨眉师太本尊了。” “教主真的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那么爱笑,现在整日冷冰冰的,说话总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对谁都没有个好脸色。” “教主现在简直成了个移动冰块,她走到哪里,哪里的气温都会陡然下降好几度,滴水都能结成冰。” “你们有没有觉得,周围的空气从刚才起就冷了许多……” 几人面面相觑,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不约而同地向身后看去。 晨光中,一抹白色的身影依光而立,白皙的肌肤被照射得几乎透明,绝美的眼眸中含着一抹倦怠与清冷。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黛,周身散发的气场比万年寒冰还要冷上几分,随意投来的一个眼神,都带着孤傲的凛冽杀意。 小弟子们吓得大惊失色,一个个站得笔直如松。 “问教主安!” “教主早上好!” “教主起的可真早!” “教主早饭想吃什么!” 那人偏过头去,红唇微张,似乎极为不耐烦地吐出一个字:“滚。” 原本妙若黄鹂的嗓音也冷冽如冰泉,让人听后骨头缝里都冒着凉气。 弟子们颤声应了声“是”,一个个转身撒丫子就跑。其中一个矮胖的弟子慌神中左脚踩了右脚,重重摔在了光洁冰冷的冰石地面上,“哎呦”惨叫了一声。 再抬起头时,他前面赫然出现了一抹白色身影。 教主星眸冷冽,居高临下审视着他,道:“告诉我,雪山之巅哪里存放着禁术秘籍?” 小弟子吓得直哆嗦,颤声道:“在,在智多星长老的菩提殿内。” 教主一顿,纤长的睫毛微微闪烁,再度开口:“带路。” 小弟子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看也不敢再看一眼身后的冰山美人,只管闷头带起路来。 身后之人不紧不慢地跟着,清冷的目光不时扫向两侧,神色如霜。 清醒后,江霖便意识到自己的魂魄被引入了苏棠的体内,还被带到了雪山之巅。起初他以为这是魔教的邪恶阴谋,想要运功逃遁,却发现这具身体只能运转阴性功法,他的功力最大程度也只能使出三成,连御剑起飞都做不到。 恼火中,他使出身法拳术,对身边的魔教长老大打出手,但这些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教主已经被换了芯子,不仅不还手,还对他言听计从,放任他为所欲为。 现在,连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这些人戏演的太好,还是他们真的是被蒙在鼓里。 第82章 仙教还是魔教 还有一种可能—— 魔教存在某种能让人交换魂魄的秘法,苏棠利用秘法与他交换身体,目的是想要借用他的武林盟主身份,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邪恶计谋。由于这个秘法太隐秘太邪恶,事情发生的时机又太突然,以至于苏棠没有来得及告诉其他人,便匆匆与他换了身体。因此,周围人才会对此一无所知。 思来想去,江霖都觉得这一个推测最为可能。他迫不及待要去存放禁书秘籍的地点,也是想要找一找有关这个秘法的线索,寻求突破之法。 ——他要想办法恢复功力,在那魔女将武林搅得天翻地覆之前,尽快重返丹鹤峰。 在江霖心猿意马之际,耳畔传来一个怯生生的童声:“教主,菩提殿到了。” 江霖回过神来,垂眸看了眼这虎头虎脑的小弟子,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根骨不错,是练武的好苗子。留在这里,只会误入歧途。” 说着,他叹息一声,道:“不过想来,你应当是被他们诱骗至此,逃也逃不出去吧。” 魔教恶名在外,早就有传言说他们会在人间诱拐根骨奇佳的童男童女,回雪山之巅培养成六亲不认杀人如麻的狂命之徒,来实现他们变态残忍的恐怖教义。 小弟子愣了愣,旋即激动道:“没有任何人诱骗我!我原本就是个孤儿,在市井四处流浪,受尽欺凌冷眼。要不是仙教的长老救了我,我应当早就饿死了。在我心里,雪山之巅就是全世界最好最温暖的的地方,我从未想过离开!” 江霖一愣,未曾料想到这个答案,凝眸道:“其他弟子们呢?” “他们也都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不是父母被山匪强盗所杀,就是饥年灾年险些被父母易子相食,还有人差点就被原来的亲人给卖去风尘之地,一辈子沦为草芥。” 小弟子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泛红道:“我们原本命贱如蝼蚁,被父母亲朋抛弃,无人多看一眼。是仙教给了我们家,给了我们做人的尊严,还教导我们武学,培养我们成为真正的大侠!” “哦?” 江霖淡淡道:“你倒是说说,如何才能算是大侠?” “长老们常说,一个人若没有仁爱之心,即便武学再高也只能算是莽夫,算不得大侠。” 小弟子煞有其事道:“只有将侠肝义胆谨记在心,将为民除害贯彻于行,才能算是顶天立地的真正大侠!” 听着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江霖不禁蹙眉,道:“他们真的这么教你?” “那当然,他们不光这么教,自己也都是这么做的。” 小弟子越说越眉飞色舞,浑然忘了自己方才怕成了什么样子,继续道:“只要是百姓有难,不管是遭了饥荒灾害,还是遇上了歹人凶徒,长老们都会伸出援助之手,从不收取分为报酬,也不要任何虚名虚利。” 越是听下去,江霖的神色便越是复杂。 若是以前,有人敢在他面前为魔教说一句好话,他都会认为此人必是魔教党羽,要不就是包藏祸心的投机倒把之徒,言辞皆为了谋求利益或哗众取宠,无一字可信。 但现在,这孩子眼神澄澈,神态自然,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真诚炙热,一字一句都钻入了他的耳中,让他感到了真实的触动。 在江霖的内心深处,他头一次对某个原先坚定不移的判断有了些许动摇。 一边是世人口中穷凶极恶的魔教,另一边则是稚童眼中行侠仗义的仙教,他明明身处其中,却又看不懂水面下的真真假假,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确定无疑的唯一正解。 ——这其中也许真的有什么误会,或者说,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带着这样的疑问,江霖迈入了菩提殿中。智多星正埋首于一堆堆书卷中奋笔疾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他的嘴巴立刻震惊得张得老大。 “教主!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看了眼殿外逐渐明媚的日光,江霖清冷道:“已经卯时了,早吗?” “可您平时不都是午时才醒吗?” 智多星从太师椅上一咕噜爬起,满脸担忧地来到江霖身侧,嘘寒问暖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喊医仙来为您诊治一下?” 一提到医仙,江霖便想起初到广寒殿那日挨的银针,脸登时一黑:“不必了,我好得很。” 智多星捋着胡子,若有所思地颔首:今日教主既没有发疯打人,也没有乱砸宝物,的确算得上是“好得很”。 江霖不想多客套,直入主题道:“我想找几本禁术秘籍,可否行个方便?” 智多星一愣,“当然方便,整个雪山之巅都是您的,您想怎么找都成。” 说罢,智多星带着江霖走到一处书架前,按顺序移动了几处机关,厚重的石壁便轰然洞开,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层层书架,少说也有上百个。 “不知教主想找哪方面的典籍,不妨告诉我,我来为您引路。” 江霖眼眸微眯,压低音量道:“有没有关于偷龙转凤,灵魂互换的秘术?” 智多星投来一个“您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的无语表情,担忧地摇了摇头道:“唉,您这精神还是不太正常,我这就去找医仙来给您瞧瞧……” 看着对方叹息离开的背影,江霖神色莫测,独自走入了密室中。 一排排书架整齐有序,边侧用小篆分别刻着摆放的书目类型,有的是“医学”,有的是“药草学”,有的是“武功秘籍”,竟然还有一列是“话本子编年精选”。 江霖微微蹙眉,目光掠过一排排书架,如白翅掠水的仙鹤。 只剩下最里面一排书架没有看,他下意识放缓步伐,目光不疾不徐地扫了过去。 黑桃木的书架一侧,深深地凿着四个大字——“最高机密”。 一本老旧的书籍摆放在这一列书架的最外层,破旧不堪的书脊上写有一行小字,依稀可以分辨出写的是—— 教主的秘密日记。 第83章 教主的裙下之臣 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竟然也会写日记? 又该记录什么?是百米长的仇家名单,还是毒辣的杀人手法? 江霖嘲讽一笑,将其从书架取下。 日记本是由粗线装订在一起,针脚简陋,缝线极歪。与这满室精装细订的名篇典籍相比,显得粗陋不堪,难登大雅。封面用蹩脚的技法画着几朵小花,因年代久远而褪了颜色,本该平滑的边角却已泛黄微卷,显出几分可怜兮兮来。 这般落魄,与它的主人完全不同。 拿在手中时,江霖才发现日记的另一侧有一个极小的锁形咒文,是封印咒的痕迹。这咒法极为难缠,只有施咒者本身可以翻开书籍,其他人无论刀削斧砍都无法动它半分,一般只用于宗门封印不宣秘籍。 苏棠放着满室的秘闻典籍不管,却唯独给这一本破破的日记加了封印咒,里头到底封印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江霖蹙眉,伸手抚上咒纹。 咒纹认出了主人的气息,在他指缝骤然亮起金色的光芒,封印随之解除。 翻开第一页,尚且稚嫩的笔触写着歪歪扭扭的文字—— 【今日是我七岁生辰,师父将这个本子赠送与我,让我用来写日记。师父说,人生匆匆白云苍狗,如果自己都不记下点什么,他人更不会记得。 我觉得不对。我不记得的事情,自有师父和师兄替我记得,才不会被忘记。】 江霖愣了愣,才意识到这竟然是苏棠童稚时的日记,翻页的手指不由得一顿。 下一页—— 【今日,师父让师兄煮粥,他给煮糊了,我们只能饿肚子。师兄是大笨蛋!!】 再下一页—— 【今日,我第一次练剑,师父说我悟性很高,比师兄当初还要厉害。师兄生气了,非要与我比试,还打伤了我的手腕。事后他跟我道歉,又给我采果子吃,我不生他的气了,答应他不会告诉师父。】 苏棠的师父是天下第一宗师叶萧瑟,那日记中的“师兄”,则毫无疑问是白远鹤。 看到这,江霖有些惊讶。 白远鹤年长苏棠五六岁,届时应当已经长成了明辨是非的少年,为何会与垂髫幼童置气,只因师父的一句夸赞,便失手打伤了她?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借着转身的动作,江霖将日记收拢到了宽大的衣袖中,面不改色地望向来人。 “教主日安,方便的话,我来为你搭脉诊疗一下。” 魏源浅施一礼,抬首时,极浅的琥珀色眼眸望了过来,笑意清浅,恰似一股春风拂面。 江霖突然感到有些奇怪。 在他的记忆中,魏源一直是清冷疏离的世外高人,除必要的医疗诊断外,从不与他人多说一个字,态度虽和善,但绝够不上可亲。 唯独在面对苏棠时,他会露出这堪称温柔的眼神。 难道,他真的是苏棠的裙下之臣? “教主?” 见对方没有应答,魏源又喊了一声,向他伸过手来。 “不用。”江霖将身子往后一斜,与魏源拉开距离,道:“我今日一切都好,不劳医仙费心。” 一想到可能会被对方当做意中人,江霖便感到一阵发自肺腑的排斥,连他也无法说清到底是因为什么。 魏源眸光一沉,上前不由分说地攥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又不听话。” 江霖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袭击,猝不及防被他桎梏住手腕,大脑已被震惊所淹没,一时忘了挣脱。 掀起他的长袖,魏源垂下眼眸,将细长冷白的手指搭上对方手腕。 片刻后,魏源平淡道:“就脉象来看,一切还算平稳。” 话虽如此,他拉着对方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这些天,你必须将我开的汤剂按量服下,安心静养,切莫再擅自运功。” “知道了。” 江霖面色冷峻,向后退了一步,想要借着动作挣脱他的手。谁知这一扭,却将自己的肩膀扭到了一个痛点,登时疼得皱起了眉头。 之前在不老山,二人均受到一阵莫名的冲击,肩膀就是那时撞在地面上受的伤。 魏源敏锐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拧眉道:“你肩膀上有伤?” “没有。” 江霖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正在考虑如何才能跟这位医仙大人谈一下“男女有别”的问题,魏源却自己主动将手收了回去。 终于肯放过他了? 江霖松了口气,刚想抬手命对方离开,只听那人又道:“习武之人,纵使是小伤也不能轻视,以免伤经动骨愈发严重。不过,这里的确不是能接受检查的地方,是我思虑不周。” 顿了顿,魏源若有所思道:“不如,今夜我去你寝宫,按老规矩办?” 江霖:“……” 孤男寡女,夜里,寝宫,老规矩。 这几个关键词凑在一起,当真是风月缠绵,情事旖旎。 江霖感到十分堵得慌,他这是倒了哪辈子霉?先是与一个绝世魔头拜堂成亲,然后稀里糊涂和她互换了身子,现在又要亲眼目睹对方给自己戴绿帽子?! 魏源可是当今江湖一等一的道德楷模。江霖觉得,魏源会做出这等丑事来,要么是被苏棠用媚术蛊惑了,要么就是迫于她的滔天淫威委屈求全,总之,绝不可能是他自愿的。 斟词酌句后,江霖迟疑地开口道:“医仙,过去是我不对,我不该强迫你做那种事。” 江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委婉了,但凡有点良知操守的人,都会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魏源一愣,琥珀色的眸子一眯,道:“我心甘情愿的事,如何能叫强迫?” 江霖肝儿一颤,硬着头皮道:“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我都觉得这种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今夜你不用来我的寝宫,以后也永远不必来,我们就此停止这种……” “不正当的关系”还没说出来,江霖便感到唇上一凉,魏源举起右手食指,封住了他的唇。 “我不同意。” 魏源盯着他,冷白的面容带着些许戏谑,勾唇道:“不就是怕疼吗?晚上我会轻一点的,但你别想躲掉这一遭。” 石化的江霖呆立在原地,仿佛听见了自己脑壳开裂的声音。 第84章 升米恩斗米仇 在练武场带完晨练后,苏棠刚回到房间端起粥碗,便见到连城急匆匆从外面赶来,单膝跪在她面前道:“盟主!虎跃山的难民村落又发生了暴乱,人人喊着要见您。掌事控制不住局面,请您立刻前去支援!” 苏棠嘴角抽了抽,疑惑道:“难民村落不该归衙门管吗,为什么会求到武林盟会来?” 连城也十分疑惑:“盟主,您忘了吗?这些难民孤苦无依,被两个县的衙门推来阻去没有人管。您在游历中遇见了他们,多次施以援手,这才救了他们几百条性命啊。” 慢悠悠放下瓷碗,苏棠扶额叹息一声:“我还真是善良的大好人啊……” 连城嘴甜道:“那肯定,盟主您的宅心仁厚早就声名在外,谁不称赞您是第一大善人。” 要说这天下最不好当的一类人,大概就是世人眼中的善人。因为他们必须时刻符合“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的人物设定,一旦他们的行为和众人脑海中的预想发生偏差,那便会是“毫发一为瑕,丘山不可胜”,不光眼前的功绩会被否定,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尽数消失。 在世人眼中,曾经的大善人变了,由善变为自私,自私再变为恶,就此万劫不复。 最后,世人只会道一声“人心不古”,倒显得该是他们委屈。 苏棠明白这一点,但这份差事既然是江霖接下了,她也不能就此甩手不管,摇了摇头便跟着连城坐上了下山的马车。 在颠簸的车厢中,苏棠断断续续问出了难民村落问题的始末—— 虎跃山是一座极为险峻的高山,位于两座富庶的城市之间,有一条商路终年络绎不绝。常言道有商便有匪,商路一通,一帮接着一帮的山匪恶霸便也看上了这座山头,常年在山上因抢地盘而大打出手,经常连累无辜的路人和山民。 而这帮难民,最初便是住在虎跃山中段山路的普通山民,因为原本的住处被山匪占去做了老巢,他们流离失所,又不肯离开虎跃山,屡屡与山匪硬碰硬,死了不少乡亲。 江霖知情后,带领弟子帮他们在山脚下搭棚建屋,组成村落,还给予他们钱粮种子,指导他们务农养家,不可谓不尽心。 但这问题,出就出在他太过尽心上了。 难民们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渐渐的也懒惰起来,不再愿意去做清寒辛苦的农活。他们变换着各种旗号,今天称天灾,找丹鹤峰要点粮食充饥;明日再称人祸,找丹鹤峰要点钱财建房。两三年过去,丹鹤峰俨然成了他们的私家金库,丹鹤峰弟子则是他们的看家奴仆,必须随叫随到,任其差遣。 就这样,不少青壮年还经常不满意,三五不时地在村子里打打架闹闹事,借以谋求更多的好处。 听到这里,苏棠气得一拍茶几,道:“这些人都这样过分了,丹鹤峰还管他们做什么?!” 她这一怒,连带着车厢都跟着颤了颤,玉盏被震得倾倒,沿着桌角滚了两圈。 连城扶稳了茶几上的玉盏,瞥眼敲了敲江霖:“我不敢说。” “你以为,你现在不说,我待会儿就不会知道了吗?” 苏棠细长的手指微微蜷曲,在桃木茶几上扣了扣,加重威压道:“再不说,我就罚你去他们村子做一辈子免费劳力,永远不准回丹鹤峰!” “我说!我这就说!” 连城吓得不轻,忙道:“这些村民忒精明,得了好处便四处去对丹鹤峰歌功颂德,若是要求不被应允,就立马威胁要去散布谣言,诬告您麻木不仁,对他们见死不救,枉为第一善人……” 江霖贵为盟主,整天日理万机,本不该为这些小事烦心。这些年来,负责村子的掌事一直任劳任怨,拼尽全力满足难民们的要求,不想让他们借机打扰到江霖。要不是今天情况已经脱离了控制,这里的丑事,还不知道会遮掩到哪一日。 “就因为怕他们乱说话,你们就这样纵容他们,把他们的野心和欲望不断喂饱喂肥,让他们从难民活生生变成了刁民!” 苏棠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顾及江霖一贯的持重清冷形象,她都要气得爆粗口了。 连城吓得一哆嗦,小声道:“那……盟主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苏棠还未回答,马车便骤然停下,车帘外传来一个青年的怒骂:“你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掌事,丝毫不把我们百姓放在眼里,我根本不想与你说话。今日要是不把江盟主请来,我们就闹得天翻地覆,闹到镇上集上,到时候丢的还不是江盟主的脸!” 听听这嚣张的气焰! 他们自己没脸没皮,已到了无脸可丢的地步,竟然还想拉江霖下水! 苏棠再不能忍耐,一挑车帘站了出去,沉声道:“何人在此喧哗?” 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立在车上,朗目星眸,气势如虹。腰间佩戴的青玉玉佩熠熠发光,正是江家家主的身份印证。 “问盟主安!” 在场的掌事满脸狼狈,对着江霖深鞠一躬:“是小人办事不利,请盟主责罚!” 见正主来了,村民不再和掌事拉扯,三五成群地围拥到马车旁,各个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盟主,我们每天都盼星星盼月亮等着您来,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人说罢,全场人跟着哭嚎不止,又一人道:“不瞒您说,我们全村老小已经整整三日没吃过饱饭了,家家户户没有余粮,也没钱去买,掌事丝毫不管我们死活,简直要放任我们被活活饿死!” 掌事是个斯文书生,哪里受过这诽谤,忙红着脸争辩道:“你们休要胡说!听说你们缺米,我挨家挨户送了禄州大米,你们非但不领情,还嫌弃这嫌弃那,一定要吃江南的雨后新米。现在正是航运热闹时节,江南一担米都能卖上千金,我从何处去给你们买!” 一村民厉声道:“禄州大米粉又多米又硬,是给人吃的吗?!你分明是不把我们当人!” “这倒是稀奇了。” 苏棠轻笑一声,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我今早吃的粥饭,用的就是禄州大米。照你们的话说,我也不算是人了?” 第85章 四两拨千斤 苏棠用早膳时,因觉着米粥虽有些粗粝,却爽口芬芳,落胃柔和,便问了身旁侍女一句这是什么米,侍女当时恭敬回答:“回盟主的话,这是禄州大米,是北方地区最常见的米,因其经济实惠,产量又大,百姓几乎家家都吃这种米。” 最为实惠的大米,丹鹤峰吃得,百姓吃得,偏偏难民就吃不得了,这是什么道理? 告状的村民如何也想不到丹鹤峰之主竟然和他们吃的是同一种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胡乱狡辩道:“村子里大多是老弱妇孺,牙不爽利,一吃这些粗米便会犯了胃病,不免又要卧床生病几日……” 苏棠冷笑:“这就是你们宁愿饿死的理由?” 村民嗫喏几声,耷拉下头,瞥眼看着其他人,示意让旁人给自己帮帮腔。 看出了他的小动作,苏棠冷哼一声,道:“今年北方风调雨顺,也无病虫灾害,是极好的丰年,不少乡镇的粮食产量都创了新高。丹鹤峰为你们开垦了百顷良田,我想知道,你们如今都收成了什么?” 占据了如此有利的自然条件,人但凡勤快点,不光可以满足全村的口粮需求,更可以发家致富,凭自己力量过上顿顿有酒有肉的好日子。 可这一路走来,苏棠看到附近田地的杂草都有两丈高了,显然是许久未经耕耘打理,已经被逐渐荒废。 提到收成,村民们又嗯嗯哈哈打起了马虎眼,一会儿说买种子被人骗了种不出稻子,一会儿又说上流水源都被山匪污染了,不敢用来栽种;更有甚者,直接说虎跃山死了不少山匪恶霸,煞气太重,他们不敢翻土施肥,以免挖出尸体惊扰邪祟。 苏棠起初十分生气,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到最后反而被气笑了。 她冷声道:“各位有这么好的脑子和口才,不去考个功名真是可惜了。再不济,你们也能去市集上写写话本,做个说书先生,完全可以养家糊口,总比眼下伸手于人强。” 村民听出了对方话里话外的嘲讽,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又不敢立即发作。江霖不仅是他们的财神爷,更是江湖一等一的少年英雄,自然不会像软绵绵的掌事一样好欺负。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想抛出道德绑架的杀手锏,去和江霖撕破脸皮。事情若是闹到了那一步,便在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见年轻人不行,一老妇站了出来,装模作样地骂了他们几句,抹泪道:“你们这些孩子,心眼也忒实诚了,恩公都站在你们面前了,为什么还不把真正的苦楚说出来?!” “呦,还有苦楚呢?” 苏棠好奇接下来又是什么戏码,似笑非笑道:“不妨直说,也让我开开眼。” 老妇先是磕头喊了几声恩人,再在身旁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抹着泪道:“当初被山匪恶霸迫害了那么些年,咱村子里的年轻孩子们,哪个人身上没有陈伤旧疾?平时瞧着还好,一旦有个阴天下雨,或是要做低头弯腰的活儿时,他们都会疼得龇牙咧嘴,好几天下不了地,可遭罪了。” 她说话时的腔调尤为夸张,说是呼天抢地也毫不过分,不时抚着胸脯大口喘气,一副要心痛郁卒的模样。 苏棠瞥了眼掌事,掌事朝她摇了摇头,低声道:“盟主,这都不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全是假的,倘若他们身子骨儿真有那么弱,打架斗殴的时候怎么都一个个威猛似虎?” 苏棠低声嘲弄一句,正好老妇的戏也演的差不多了,便对她提高音量道:“老人家,那依你的意思,你们村儿的后路该如何继续啊?总不能等生了孙辈,再指望他们种田养你们吧?” “那肯定不行,孙辈也要养活好些年,才能长大成人啊。” 老妇用帕子揩了揩眼泪,故作犹豫道:“希望盟主能为我们帮衬一二,挑一些脑子活络的年轻人带回丹鹤峰,随意给他们发配个养马看门的活计,也算是给条生路了。” 终于说到了核心目的,在场人无不屏气凝神地望向苏棠,等着她的回复。 他们的算盘打得叮当响——丹鹤峰是江湖数一数二的世家名门,山上景色优美,绿植环绕,又没有什么苦活累活,自然是他们消磨时光躺着赚钱的绝佳去处。如果轮到了外派的除恶扬善任务,他们就以自己不会武功为由,偷奸耍滑搪塞过去。 “真是荒唐!” 连城实在忍不住,怒道:“除门内弟子外,丹鹤峰的所有仆役加起来也没有五十人,在场的青壮年足有百人之多,带回去要如何才能安置?” 另一个年轻人道:“丹鹤峰不需要那么多人,但江盟主是武林盟主啊,完全可以将多出来的人送到其他门派,照样能谋个差事。” 这话说得委实不要脸,合着他们不仅要蹭江霖的便宜,还要让整个武林看笑话。 掌事冷笑:“你们一个个推脱身体有恙,连劈柴修房的基本活计都不肯做,名门大派要你们回去做什么?当菩萨供起来吗?” 一个村民不服道:“谁说我们不愿意干苦活了?我们只是不想让自己的青春全荒废在田地里。若是能有个一展拳脚的平台,再苦再累我们都能承受!” 其他村民们立刻帮腔道:“对!只要能创造一番事业,要我们当牛做马都行!” 等的就是这句话! 苏棠眼眸一眯,笑着道:“巧了,我倒是知道一桩急需人才的雄伟事业,若能成事必然流芳千古,受万民敬仰。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些怀疑对方这话的真实性。就算是真有这样的事业,凭他们这毫无武学功底的单薄身子,真的能成事吗? 老妇倒是十分激动:“盟主快说,他们一准愿意干。” “今年北方虽然风调雨顺,南方却因连绵雨季而发了大水,造成多地洪涝,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为了泄洪,百里之外的裕恒城公开发榜,欲招募数百壮丁完成筑堤大业。每人每日能有一吊钱酬劳,待遇相当优渥。” 第86章 基情四射 来的路上,连城在说本地难民问题时,顺嘴提了一句裕恒城的事情,被苏棠记下心来。 原本听说是要去修建堤坝,村民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但一听说每人每日的工钱能有一吊钱,不少人的眼中还是泛起了精光——要知道,顶级富庶人家的家丁仆役,一个月也就两三吊钱。 “酬劳这么高,肯定指望我们豁出命去,累都得累死。” 有人嚷了一声,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应和声。 “我的腰不好,要是累着了肯定会伤筋动骨,搞不好就瘫了。” “我的胳膊原来骨折过,提不了重物,也搅不了泥沙。” 甚至有人小声道:“修堤坝肯定要和当地难民一起,谁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性子,会不会偷奸耍滑?” 苏棠听得差点没笑出声来,普天之下,要想找到比他们还会偷懒的人,恐怕也不容易。 “凡是去修筑堤坝的人,我给每人每日再补充一吊钱酬劳。有愿意去的,现在就到掌事那里去登记名单,明日我派车将你们送去裕恒城。” 听到苏棠发了话,村民们又是一惊:一日两吊钱!这可是普通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丰厚收入。若是能坚持干个半年一年的,都能直接在城里买个铺面了。 高额回报面前,不少体格健壮的村民已经动了心,纷纷去掌事那里报名登记。 但是,也有一些习惯了不劳而获的人,小声交头接耳道:“修堤坝可是要由官府监管,半点懒都偷不得,我可不想去受这个罪。” “也是,他们去修他们的,我们就等着跟江盟主回丹鹤峰,捞个清闲差事做做。” “嗨,就算什么都不做,丹鹤峰不也保着我们不会被饿死吗?那还费什么劲啊。” 见他们有意推脱,苏棠冷冷地下了最后通牒:“另外,不管修堤坝有多少人肯去,从今天开始,我将停止对这里的所有人力物力支援,一粒米或一文钱都不会再给。” 这一记重磅炸弹投了下来,无异于往滚水中丢入沸石,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一个刚才说要不劳而获的人,瞬间涨红了脸色,高声道:“江盟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违背承诺,不管我们死活了吗?” “那可不行!江湖人都知道你帮助我们的事情,还称你为天下第一善人。要是你就此撒手不管,我们要说出真相,让世人知道你是沽名钓誉之徒!” 苏棠转头看向了登记去筑堤的那群人,不冷不热道:“你们怎么说?” 那些人已经签了名单,现在已是一门心思想去挣钱,便聚在一起对闹事的村民们说:“江盟主已经给我们指了明路,你们不愿意去就罢了,还要恶意造谣摸黑他,你们才是背信弃义!”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别人给点好处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看我们这些长辈不好好教训你们!” 人群分成了两拨,同样群情激愤,吵得愈来愈凶,竟然打了起来。 掌事紧张道:“盟主,我们要不要出手调停?” “这是人家村子内部的事情,也是人家的家事,你操什么心?” 掌事道:“就怕他们打得没完没了,闹出人命来……” “别紧张。” 苏棠勾唇一笑,慵懒地半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道:“不出一炷香,必然有结果。” 正如苏棠所预料的那样,半柱香后,这场闹剧便以外出修堤党的胜利而告终。 有能耐想要出去赚钱的,大多是年富力强的年轻人,本身就是村里的中流砥柱。他们平时是好吃懒做了些,但收拾几个不讲理的老弱病残,自然还是手到擒来。 苏棠像是没看到他们动手一样,淡淡问:“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吗?” “商量出来了。” 一个光荣负伤却仍然神采奕奕的年轻人道:“我们愿意前往裕恒城筑堤,还请江盟主搭线促成此事。” 被打倒在地的泼皮不甘心道:“那村子里老幼妇孺的生计又要如何安置?” “这么些年来丹鹤峰对我们屡屡帮扶,家家都建有地窖存着余粮,户户手头也都有余款可用。”年轻人一着急,竟然说出了真心话:“你们这段时间就安生务农,等我们筑堤回来了,日子自然会过得更好!” 见自己人公然挑破窗户纸,那帮爱闹事的老油条虽气得头顶冒烟,却也再没了说辞。 “很好,那便这样说定了。” 苏棠颔首道:“明日一早,丹鹤峰会派马车来将你们送去裕恒城。到了南方,你们可要好好努力,不要给北方儿郎丢脸。” 一旦涉及到的尊严问题,总能激发人性中的热血一面。 村民们齐声相应,各个摩拳擦掌,气氛一片大好。 连城在旁边目睹这一切,总觉得像看戏本子一样不可思议。就连坐在回丹鹤峰的马车上,他也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家主子发呆。 那宛若天人的俊逸面容,芝兰玉树的出尘气质,龙章凤姿的超然风骨。 怎么看都是自家主子没错,但为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却又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呢? 在连城的理解中,江霖知晓此事后,应该会大发脾气,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善人名誉,和这帮难民就此划清界限,永不与他们往来。 被那目光盯得有几分不耐,苏棠戏谑道:“连城,你这样基情四射地看着我,是在想什么?” “什么叫……基情四射?” 连城面带疑惑,不过很快便被别的问题分散了注意力,认真道:“弟子只是觉得,您对这帮难民还是太过良善了些。在我看来,他们既然如此狼心狗肺,您就该直接与他们一刀两断,永不再管他们死活,而不是还给他们介绍赚钱的营生。他们若是因此生恨,要去散播谣言,那就让他们说去,反正都是假的,应当也不会有人会相信。” “连城呐,你不明白,谣言对一个人的打击有多可怕。” 苏棠半靠在车厢墙壁上,淡淡道:“一个人一旦被捧上神坛,与地狱便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他身上出现了任何一点污点,便会成为有心人攻击他的活靶子。哪怕谣言是假的,传着传着,也就会变成真的了。” 第87章 别叫妖女要叫盟主夫人 江霖由江淮抚养长大,一直都继承了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气秉性。苏棠明白,若是被江霖本人看到了今日难民的丑态,他的确是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被人诬陷,也不愿受人要挟。 然而,有道是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世人都喜欢听他人的乐子,“武林盟主不顾道义背弃难民”,这是多好的谈资,势必会被人不眠不休挂在嘴边议论,真真假假的流言搅合在一起,他的声名势必会受到严重影响。 若是苏棠自己面对这个问题,她倒是不介意这些污蔑造谣,雪山之巅那帮人也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怕只会比她还刚,把那些忘恩负义之人直接抓去炼丹。 但这是江霖的事情,她必须尽一切可能守护好他的声誉,不能将他也拖入泥淖。 连城皱眉道:“盟主,您是在暗示那魔教妖女的事情吗?她的确也是出身名门,也曾有过声名鹊起被众星拱月的日子。可她不知珍惜,后来自甘堕落,屠灭五毒,盗走灵兽,为祸世间,是实打实的大恶人。您和她完全不一样,哪里有可比性。” 苏棠按了按眉心,勉强将心口涌起的怒气压下,露出一个尽量和蔼的笑容道:“连城啊,我有两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你势必要牢记在心,断不可忘。” 连城正襟危坐:“盟主请讲,弟子一定永志不忘。” “第一,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世界纷纷扰扰诸多流言蜚语,你若不是亲历者,不曾亲自目睹过事件过程,便决不能凭借他人的口舌之言妄下评断。你要保持清醒的自我判断,不偏不倚,不让先入为主的观点影响到你。” 连城若有所思,郑重点头:“弟子记住了。” “第一件事情十分难做,不光考验你的判断力,还需要你在处事中能坚守本心,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你一时办不到,也是人之常情。” 苏棠顿了顿,莞尔一笑:“这第二件事,就容易得多了。” 连城赶忙道:“愿闻其详。” “从此以后,对那苏棠,不许再称魔头妖女,而要称为……盟主夫人。” 看着一本正经的主子,连城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在钻心的疼痛中,他确定了——他不是在做梦,而盟主是真的疯了。 入夜时分。雪山之巅刚下过一场小雪,雪停云开后,天际高悬着一轮皓月,将屋脊飞檐上的雪光映照得温润透亮。 一番打坐调息后,江霖睁开眼睛,将灵力收拢于丹田。 这几日,他总会尝试着运作阳性灵力,看看自己功力恢复了几成。这个身子似乎有意与他为难,始终卡在三成不能突破,不过每次运功后,他的身上总会轻松舒适很多,像是有什么积郁的阴霾在缓慢散去。 他不由得想,看来只要每日运功,终有一日能突破限制,获得十成功力重返丹鹤峰。 如果江霖知道,他是系统被当做给苏棠身子祛毒养生的工具人,应该会直接拔出溯雪自刎证道。 稍稍活动筋骨后,江霖从袖中取出了日记本,点燃一盏油灯。一页页耐心捧读。 日记本被灵力加持过,表面上只有百余页,实际上页数无穷无尽。在日记中,根本没有什么旷世魔头,也没有江湖纷争恩怨情仇,有的只是一个普通少女的成长历程。 起初,一饭一粥一浮生,一招一式一剑本,师徒三人在孤山上练剑修身,日子简单却也快乐。 之后,天下发生变动,灵兽作乱,匪盗猖狂。师徒三人常一起出行历练,所到之处荡平危机,迎来世人赞誉,百姓爱戴。 再后来,神兽勾陈现世,为祸人间。叶萧瑟为了封印神兽,以身殉道,驾鹤西去。 师兄妹为师父埋骨建冢,跪在师父坟前,说好日后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可是,日记的基调却从此发生了变化。 【师兄说,以后即便是为百姓做事,也要收取报酬。】 【师兄说,应当与权贵交往,光耀门楣,不该甘于籍籍无名。】 【师兄说,天下已经变了。如果想要兼济苍生,他必须要名利,要至高无上的地位,不能再过师父那样的清苦生活。他说,我要是不肯听他的,从此也不必与他相见。师父走了,师兄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失去他。日后,还是都听他的吧。】 【师兄说,但凡成功,总要有人唱白脸,有人唱红脸。为了帮助师兄,我愿意做那个坏人,去与旁人讨价还价,学着描眉化妆,出入厅堂,与达官显贵饮酒赋诗,帮助师兄拓宽交际。有人说我天生狐媚,善于逢迎,枉为宗师之徒。我不在意这些,只希望师兄能达成所愿,成为师父那样的一代宗师,兼济天下。】 看到这,江霖心头一颤。 他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众人口中宛若滔天祸水的女魔头,初拾红妆,竟然是为了给师兄撑门面。 【五毒因内乱发生动荡,紫蜘蛛师姐多次来信求援,我想尽快去解救他们。师兄却让我别急,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 【今日,我在师兄的书房中看到了一卷被他藏起来的秘轴,上面记录着神兽勾陈的信息,还有如何引勾陈入魔的方法。勾陈,它不是已经被师父封印在了五毒仙山底部了吗?师兄为什么要查阅这些?难道……与五毒的内乱有关?】 【果然,五毒内乱的原因,就是有人要突破封印放出勾陈。师兄说,封印勾陈是师父的遗愿,让我助他夺回勾陈。我自然同意,守护五毒,本身也是帮了紫蜘蛛师姐,我会努力。】 竟然涉及了五毒的事情?而且,紫蜘蛛竟是五毒的幸存者? 江霖微微蹙眉。 在江湖史记载中,苏棠入魔干的第一件恶事,便是打着支援内乱的旗号,恃强凌弱,残忍屠戮五毒满门。不仅如此,她还放火烧了五毒仙山,趁乱盗走了神兽勾陈。 可是,从这篇日记记录的内容来看,她非但没有对五毒有一丝祸心,反而还满怀热忱,一门心思想要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第88章 月下人相会 带着疑问,江霖又往后翻了一页,面色一凝。 这一页纸张满是褶皱,像是被水泡过一般,隐隐透着血痕。 【错了,都错了,我不该铸成大祸,都是我的错。】 字迹潦草不堪,字迹忽大忽小,与之前整洁精致的簪花小楷完全不同。 可以想象,苏棠在写这一篇日记时,是有多神智混乱,泪流满面。 江霖的心猛然一揪,立刻翻了下一页,却只看到一片空白。再往后翻,剩下的内容皆是满目白纸,再没有新的内容。 这竟然是日记的最后一篇?! 江霖心口一阵狂跳,有种被人引向高空,却无力回到地面的不真实感。 近旁传来一阵脚步声,江霖立刻将日记藏了起来。只见魏源一身练色锦袍,从金丝银线绣成的屏风后翩然而来,眉眼无波无澜。 江霖面色不善,道:“医仙莫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不是说过不用你来了吗?” 话虽这么说,但江霖也不是毫无准备。 阑珊灯火下,美人身着高领月色长裙,胸前的盘扣错综复杂,没有半柱香的工夫绝迹解不开。长裙更是层层叠叠,繁复多样,雍容华贵。光是穿上这身行头,江霖就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 一方面是因为衣裙确实复杂,另一方面……他在穿衣时还要不断念着清心经,尽量不去触碰到那柔滑软嫩的身子,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魏源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挑眉道:“穿成这样,如何才能行事?” 江霖:我拒绝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你怎么还要硬上?! 头顶绿意盎然的江霖咬了咬牙,没有忘了自己目前还是顶着苏棠的皮囊,不好暴露身份,便耐心道:“我今日身上不太方便,改日吧。” 说话时,江霖特意将“身上”二字咬得很重,抬眸看着魏源,含义不言自明。 这便是江霖想到的又一招杀手锏:魏源对心上人如此怜香惜玉,从不会明知对方来了月事,还要霸王硬上弓吧? 然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魏源丝毫没有介意,反而莞尔一笑道:“无妨,刚好可以借机好生调养。” 这回江霖算是彻底蒙圈了。 难道……魔教中人,行事都是如此耸人听闻、不计后果的吗?! 魏源似乎还嫌他不够惊慌,道:“你先去床上吧,我还要准备一些东西。” 江霖艰难开口:“……准备何物?” “当然是待会要用的药了。” 魏源理所当然答道,同时催促:“你先快些将衣服脱去,省得耽误时辰,倒叫其他人看见。” ……竟然还要用药?! 虽说这并不是自己的身子,但他的魂魄是货真价实的直男,如何也无法容忍自己和另一个男人如此放浪形骸地行闺房之事。 思前想后,江霖悄无声息地将溯雪剑握在手中,已经做好了和魏源鱼死网破的准备。 在他磨蹭时,魏源已经捧着准备好的东西走了过来,看对方依旧衣衫完好地坐在原地,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怕疼,这次我会尽量挑一些不疼的穴位为你针灸,你大可放心。” 针灸?! 江霖一怔,下意识抬眼望去,魏源的手中果真摊开了一匹针袋,上面插满的细密的银白色医针,在烛火下熠熠生光。而他的另一只手上,则拿着几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瓶,还有一些止血的绷带。 这就是……他刚才准备的东西? 江霖打了个冷战,迟疑道:“说了这么半天,你其实是要给我针灸?” 魏源眯起长眸:“不然呢?” 不然如何,江霖必然说不出口。 知晓真相后,江霖总算是舒出一口长气,紧绷的身体霎时放松,目光复杂地望了魏源一眼,道:“医仙以后,大可一上来就将事情说得清楚一些,免得叫人误会。” 魏源挑眉,道:“从以前起,教主因不愿让旁人知晓自己身负伤痛,便时不时会召在下深夜前来秘密医治,以避人耳目。我以为,你我二人对这个老规矩已然心照不宣,没有特意说明的必要。” 江霖无语,同时有些惊讶,垂眸道:“我以前……经常受伤?” 话问出口他便后悔了:这一问,不就等于是暴露自己不是苏棠了吗? 魏源并未如他所料那般惊讶,反而叹息一声,道:“是我疏忽了,忘了教主出关后便已失忆,亦不该再度提起你过往的伤痛。” 苏棠竟然失忆了?! 今夜得知的消息着实过多,江霖都有些消化不过来,一时五味杂陈。 在屏风后换了身轻便的衣裙,江霖趴在病床之上,半露香肩,由着魏源为自己施针上药。 之前撞到的地方确实淤积了青紫肿块,在魏源的妙手下,疼痛化解了不少,连肩膀似乎都轻便了许多。 身上松泛,江霖便多出了心思去考虑其他事情。 沉默良久后,他开口道:“医仙,你我之间,是因何结缘的?” 这个问题压在江霖心口很久了,如今终于找到机会问出来,他迫切想要知道,魏源之前提到的“欠下千万条人命”,究竟是什么意思。 魏源施针的手一顿,不小心将针扎入了一个易痛的穴位,江霖登时疼得浑身一颤,眼睛立刻晕开了泪水。 这种疼痛,江霖本人自是不会皱一下眉头,可这具身体似乎格外娇嫩,敏感得不像话。 良久后,身后魏源幽幽道:“教主,你既然已选择忘记,何苦又要重新记起呢?” 江霖微微侧眸,瞥见魏源有几分苍白的脸色,淡淡道:“究竟是我应该忘记,还是医仙不愿意提起?” 魏源一怔,垂下眼眸,英气的眉头紧紧皱起。 知晓苏棠醒后忘记了一切,他心头确实是窃喜的。毕竟那段黑暗的过去,既是她伤痛的见证,又是他历史中最不光彩的一点。 只有将这一章彻底揭过,他和她之间,才会有别的可能。 但如今,面对对方的再三追问,出于良心的谴责,魏源已无法再逃避。 “当年,在五毒仙山,我曾经……” 第89章 意料之外的来客 “医仙,别再说了!” 一声娇喝骤然响起,江霖和魏源都吓了一跳,循声而望,只见紫蜘蛛面色冷然,从寝宫门口快步走了进来。 “这件事说到底,是我们五毒的私事。就算要说,也该由我来说,不该由医仙代劳。” 走到跟前,紫蜘蛛少有的神色冰冷,口气也很凌厉,接着道:“早从五毒被毁山灭族的那一天起,我就决定带着所有的秘密进棺材,任何人也别想从我口中探究出一个字来。医仙不经我同意便贸然行事,是想陷我于不义吗?” 魏源迟疑道:“是我唐突了。” 见气氛不妙,江霖道:“是我硬要医仙解释的,紫蜘蛛长老何必为难他?” 紫蜘蛛以身护在江霖前面,将魏源隔开,目光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教主心思单纯,知人知面难知心。我不想让您再被欺骗利用,仅此而已。” 魏源的面色愈发尴尬,收袖对江霖浅施一礼,道:“今日治疗已完毕,请教主安心休养,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原本转身欲走,却又像想起什么一样,从衣袍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放在了床边的案几上。 江霖打开木盒,看到里面装着十几颗蜜饯,不由得皱眉问:“这是?” “教主上次说,你最怕苦。” 魏源神色安然,淡淡道:“最近你每日都要服用我开的汤剂,我虽然不能免去草药之苦,但也能找到其他缓解苦楚的办法,希望能帮教主分担一二。” 说罢,他最后看了一眼江霖,又与紫蜘蛛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拂袖而去。 ——苏棠随意一句抱怨,魏源却能记得如此清楚,还特意为她寻来蜜饯? 江霖心情复杂地合上木盒,抬眼一看,紫蜘蛛的表情也有几分微妙。 “这个医仙,还真是不能小瞧了去。” 她如此说了一句,神色中透着些许嘲讽,对江霖道:“教主,切不可对魏源交付真心,他不值得。” 三言两语间,江霖已经看出了紫蜘蛛和魏源不对付,二人之前必然有什么纠葛恩怨,只是当前他再无法得知。 如此一来,江霖的心情也有几分燥郁,不由道:“紫蜘蛛长老一大早前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通报?” 言下之意:到手的秘闻转眼没了,始作俑者能不能快点走开,免得看了心烦。 哪知,紫蜘蛛居然点头道:“有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者独自登上了雪山之巅,请求单独面见您。依教主的意思,您是见还是不见?” 江霖一愣:“是否问出了对方身份?” 紫蜘蛛摇了摇头道:“对方使用了隐去面容和声音的秘术,为的就是不暴露身份。不过他说,他是您曾经的一位故人,还让我转交给您一件信物。” 她摊开手,递过来一片用红枫制成的书签。上面没有任何其他文字或是纹样,十分普通。 但是,在看到书签的第一眼,江霖脑海中蓦然浮现一段话。 【今日入秋,山上的枫树红了半边,有许多红枫落了下来。师兄教我如何做书签,我做了两个,一个送给师兄,一个送给了师父。】 这是苏棠日记中曾提到的内容。以红枫做信物,来人难道会是白远鹤? 只是,他不待在灵剑山庄好好养伤,为何要独自来这里? 带着疑问,江霖来到了专用于接待贵客的桃源殿,一老者躬身坐在桌前,斗笠未曾取下,朝他略微颔首:“见过教主。” 声音干瘪粗噶,不似任何人。 江霖屏退左右,反手将殿门关上,这才慢步走了进去。 越往前走,江霖的鼻尖便越是清晰地闻到了专用于仪容和伪声的草药清香。他施施然落座在老者对面,抬眸看着他,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不妨以真面目示人。” 斗笠下,一双浑浊的老眼看了过来,似乎在犹豫。 江霖继续道:“不然,我没也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不是我不愿,只是……” 老者幽幽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取下了头上的斗笠。 易容秘法顷刻间散去,白远鹤苍白的面容出现在对面。宽大的蓑衣下,他的右边臂膀看上去他人无异,并未空荡荡。 江霖眉头微蹙。 见对方注视着自己的右臂,白远鹤道:“只是塞了些棉花稻草充数,免得让人一眼一看破身份。” 江霖微微颔首,并未多言,抬手倒了两盏茶。 若是他没有看过那篇日记,此时见到白远鹤,他势必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好与这个德高望重的正义盟友商讨应对之策。 可是,日记中的白远鹤自私自利,刚愎自用,已经颠覆了江霖对其以往的认识。现如今,他亦不想打破这层平衡,主动交代自己的底细。 见江霖态度平静,白远鹤倒像是十分受宠若惊,讪讪地笑着接过了自己的茶盏。 “你我师兄妹二人已有百余年未见。那日在丹鹤峰,我并无意直接与你拔刀相向,实在是局势所迫……眼下我身体刚刚恢复,趁着无人盯梢,便赶紧来与你见一面。” 一开口,白远鹤一改之前的疾言厉色,而是非常温和地与对方说话。这样的情景,任谁看了,都会夸一句师门和睦,同门可亲。 但是,这番话无论谁说,都不该是从白远鹤嘴里说出来。 毕竟,无论是当年还是如今,他都是讨伐苏棠的带头第一人。 而且苏棠那日大闹婚礼,不光破坏了白远鹤独女的婚事,手下长老紫蜘蛛还砍断了他的右臂。按理说,他就算不恨得立刻亮剑拼命,也总该提两句当日之事,骂一句对方无情。 江霖抬眸,以着苏棠的身份,道了句:“你不怪我?” 白远鹤像是事不关己一般,笑道:“区区右臂而已,又不是你伤的我,我怎么可能会怪你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以白远鹤在日记中那锱铢必较的形象来看,他绝不可能不因此心生记恨。 江霖心下思忖,面上依旧平淡,道:“那你女儿的婚事呢?” 第90章 白宗主掉马了 提到白芷柔,白远鹤的脸上也没有多出丝毫怜惜,只是随意道:“我知道自家女儿有多大本事,她就算是成功嫁给了江霖,也未必能如我所愿达成目的。” 江霖一顿,抬眸道:“你的什么目的?” 白远鹤眯了眯眼,笑道:“师妹,你既然心里明白,又何必要问我?” 结合日记中的内容,江霖心中自然了然,垂眸道:“你是想借着这门姻亲,来控制江霖,以达到操控整个武林的目的?” 白远鹤没料到对方会直接说出来,面上有一瞬的尴尬,却又没有反驳。 江霖的心冷了几分。 为了获得至高权力,白远鹤之前可以利用苏棠,现如今又可以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他真正在意和珍惜的? 见对方不做声,白远鹤心里没底,又赔笑道:“我今日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与师妹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是有更要紧的大计要谈。” 那日在大殿与苏棠交手后,白远鹤便明白了,即便他多出了百余年的时间来勤学苦练,却依旧无法补足自己和师妹之间的差距。他是如此,江湖上绝大部分人亦是如此。哪怕是他所有的幕僚党羽加在一起,恐怕也不会是苏棠的对手。 这倒是应了那句话——努力要是能解决一切的话,还需要天才做什么? 苏棠的存在,就是供人仰望的神祇,是永远无法被超越的天才。 控制江霖并不可靠,白远鹤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继续PUA自己的师妹更为靠谱。毕竟他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苏棠的心思又最是皎洁单纯。只要他将谎话堆得最够多,再流几滴貌似真情实感的泪水,苏棠必然会被他打动,再度被他蒙骗。 江霖大概猜到了他心头所想,饮了口茶,并未接他的话。 白远鹤清了清嗓子,开始循循善诱道:“师妹,如今天下巨变,各方势力皆臣服于武林盟会。现任盟主江霖却又颇为固执自大,听不进他人的话,时常做些仗势欺人的事情。若是将天下交到他手上,不知何时才能实现师父‘天下皆安’的遗愿。” “嚓。” 玉盏被重重放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白远鹤一惊,抬眼见对方面色不佳,心中嘀咕: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 ——难道说,苏棠抢婚不是为了破坏他的好事,而真的是为了江霖本人?! 心头浮现这个想法后,不用开口问对方,白远鹤便自行将其推翻了。虽然苏棠的外表媚色倾国,但他清楚自家师妹在情感方面最是单纯无瑕,总不会看上一个小自己一百多岁的后生晚辈吧? 江霖清冷道:“我倒是听说,武林盟会这些年做了不少好事,庇护了一方又一方的无辜百姓,颇受美誉。” 他如何也想不到,白远鹤为了一己私利,竟然已到了编排自己瞎话的地步。幸亏是由他亲自听到这些,若是坐在这里的人是苏棠本人,她还不得全信了? 其实江霖想多了。要真是苏棠在场,溯雪寒光一闪,白远鹤便人头落地,再没有第二种可能。 白远鹤被噎得一顿,眼睛一转道:“江湖传言多是不足为信,我听说,最近江霖竟然让受他庇护的难民前去修筑堤坝,这不是压榨老百姓的劳动力吗?这么缺德的事他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白远鹤避重就轻,丝毫不提酬劳之事,让人听上去会觉得江霖逼迫难民免费劳作。 江霖眸光一暗,握紧玉盏,道了声:“胡闹。” ——苏棠用着他的身体,到底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他都不敢去想。 “是胡闹,我也觉得他太过分了。” 白远鹤赶紧帮腔一声,继续道:“武林盟会决不能落在这样的人手里。说起来,每次盟主的选举,除了要求三分之二的门派表示同意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要求,就是要候选人在试剑大会上拔得头筹,以师妹的剑术,自然可以轻松达成要求。” 听对方说出了真实目的,江霖感到十分可笑,道:“你想让我去竞选下一任武林盟主?就算我在试剑大会能够夺冠,其余门派掌门会同意吗?” 白远鹤哼笑一声,道:“你别小看师兄这些年的布局谋划,等你打败江霖,夺得剑术第一,到时候保证一呼百应。” 南北两方阵营的世家名门数量相当,就算南方阵营全听白远鹤差遣,尽数臣服苏棠,也只能满足二分之一的要求。看白远鹤信誓旦旦的样子,江霖明白了,他的北方阵营中,不少门派亦已被白远鹤所控制,成为了他的傀儡。 背后升起一阵寒意,江霖冷冷望向白远鹤,像看着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故意道:“我声名有损,在世人眼中为十恶不赦的魔头妖女,又要如何令百姓臣服?” 提到这,白远鹤更是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道:“师妹无需担心,你我皆明白,当年之事你确实无辜。只要将责任推到几个不会说话的死人身上,再买通各地喉舌做些文章,不用多少日子,自然能还师妹清白。” 世上人心本就极易被操控,白远鹤当年能将轩尘不然的苏棠污蔑为恶事做绝的女魔头,如今当然也能反其道而行之,只是又要委屈几个无辜者来背黑锅罢了。 略微思索后,江霖取出纸笔,铺陈在白远鹤面前,垂眸道:“写下来。” 白远鹤一愣:“师妹要我写什么?” 江霖瞧着他,一字一顿道:“把你当年你污蔑了我多少次,又在多少事情上撒过谎,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全部一条条写下来。不准省略任何事件的前因后果,亦不准添油加醋。如果有一件事记录上出了差错,我会立刻拔剑杀了你。” 看着对方眼中的逼人杀气,白远鹤咽了口唾沫,十分好脾气地握起了笔。 落笔两字后,他抬起头来,极为不好意思地勾唇一笑。 “全写下来的话……这张纸不够写,师妹还是多取些纸来吧。” 第91章 天上掉下个私生子 江霖压抑住性子,沉声道:“要多少张?” 白远鹤思索片刻,试探性道:“怎么着也得……几百张吧。” 江霖:“……” 此时,远在丹鹤峰的苏棠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白远鹤偷了家。 她本着武林盟主的身份,尽职尽责地带着江氏弟子练完了晨练,正准备去尝一尝馋了很久的江氏小笼包,却又被人拦住了。 “江盟主早上好,上次与您说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拦她的人面容有几分猥琐,山羊胡,三角眼,怎么看都不是正派人物长相。 苏棠搜肠刮肚半天,也没能想到对方的身份,左右又没有连城陪同,一时犯了难。 看对方的架势,这老头应该和江霖有几分熟悉,她总不能说自己不认识他。可是胡编一个身份又太容易露馅,思来想去,苏棠还是决定打太极为上。 苏棠学着江霖清冷的样子,道:“我还没有考虑清楚,改日再谈吧。” 谁知,那老头竟然着急了起来,忙道:“可是我人都给带来了!” 说着,他目光转向一侧。 墙根处站着一个身子窈窕面容秀丽的女人,约莫三十岁,正是女人味十足的极好时节,眉眼间满是万种风情。 见二人望了过去,那女人面露羞赧之色,低头绞起了帕子。 苏棠一怔:这架势,难道是要给江霖介绍相好的?! 老头拉住苏棠的胳膊,对他低声道:“江盟主,别怪小人多嘴,您这拖得也太久了,白白让那蒋氏等了这么久,与情理不符。眼下,小人劝两句还能劝住她,就怕日子久了,她心里不甘心生出了怨愤,惹出事端,到时候不就更加破坏了丹鹤峰的名声?” 苏棠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话里话外的深意,一个四五岁的垂髫小儿从门口欢脱跑了进来,朝少妇喊了声“娘亲”,便一头扑进了她的怀中。 少妇慈爱地揉了揉孩子的头,转头又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之中的殷切之情溢于言表。 苏棠嘴角抽搐,道:“这怎么……还有孩子了?” 江霖如今也不到二十岁,不仅和一个年长他十几岁的女人产生了感情,竟然还生了个四五岁的儿子?那他多少岁开始就不纯洁了?! 虽然知道古人成婚的年纪都很早,但苏棠一时还是难以接受这惊天大瓜,一时觉得自己头顶种满了青藏高原。 “是啊,若非是有了孩子,那蒋氏也拉不下脸,亲自寻来丹鹤峰。” 老头叹了口气,幽幽道:“之前您总说没有恰当的时机处理这事,可最近您刚刚大婚,虽说娶的是位……但总也算是一桩喜事。有大喜在前,丹鹤峰收下这对母子也更为容易,算是分散了众人关注的口舌。您若不趁早做出决定,日后只会更麻烦。” 这意思……是要江霖趁着苏棠还不知道,赶紧将小妾和孩子认了,以免日后苏棠带兵杀上丹鹤峰来?! 凭借着多年看狗血的经验,苏棠已经脑补出了一系列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有迫于身份地位的隐忍痛苦,有爱而不得的忧伤苦恨,还有多年苦守的辛酸积郁…… 脑部一万字长文后,苏棠看着女人的目光也有了几分同情,下意识道:“要不把孩子留下,给那女人一大笔钱,让她再去找个好人家吧。” 孩子是江霖的,她认也认了,但总不能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添堵吧? 老头一愣,皱眉道:“这跟您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苏棠心一凉,这都不一样,难道江霖是下定了决心要迎接这对母子进门了?那他何必还要再娶亲?! 就算是那女人出身贫寒,以苏棠对江霖的了解,他也不会困于世俗窠臼,不肯迎亲生骨血进门。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隐情? 老头见对方无言,继续循循善诱道:“您之前不是说,会给他们母子二人一个正式的身份,让蒋氏好生抚养幼儿长大吗?” 这老头逼得实在太紧,苏棠一时都想不到脱身之法,面色又冷冽了几分。 “此事兹事体大,也不是我一个人决定就可以的,我还是去找叔父商量一二吧。” 老头更为惊讶,山羊胡都要翘起来了:“难道您到现在还没和江淮长老说这事?!” 苏棠内心吐槽:说没说我如何知道?系统都没告诉我这局男主有了崽儿了,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好吗? “霖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二人正说着话,江淮便从另一侧门廊迈了进来,面色奇怪地望向他们。 “曹管家,你不是应该负责山下外院的事宜吗,为何来了山巅内院?” 原来这老头是管家,姓曹。 “江长老好,小人有些事情要汇报盟主,这才来了内院。” 曹管家对江长老行了一礼,接着低头的动作,用长袖挡住脸,朝苏棠使了个眼色。 这意思,是要她现在就跟江淮交代一切,说自己私生子找上门了? 苏棠面色难堪,尚在犹豫。 以她对江淮性子的了解,若是被他知道从小捧在心尖上长大的宝贝侄子做出了这样有违道义的事情,会不会当场气得对他拔刀相向,与他一刀两断? 为了避免丹鹤峰血流成河,苏棠还是决定暂且稳住局势,先不让江淮知道。 “叔父,听连城说他这几日看了几本剑本,对里面的剑宗秘籍有所感悟,想与您探讨探讨,您不妨现在去练武场找找他?” 连城的勤学苦练在丹鹤峰都是出了名的,除了跟在江霖身边完成公务,整日不是泡在练武场,就是在去练武场的路上,说是为了武学而陷入痴狂都毫不夸张。以他做借口,就算是老谋深算的江淮也势必不会怀疑。 果然,江淮微微颔首,欣慰道:“孺子可教,我这就去找他。” 就在江淮转身的一刹那,一个清脆的童声在他们身后响起:“爹爹!” 苏棠瞬间石化,僵硬地侧过头。 只见那个垂髫小儿满脸欢欣雀跃,甩着两条鼻涕,飞快地朝这边奔来。 第92章 痴缠往事多纷扰 先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苏棠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张开了怀抱。 ——大人的过错应该由大人解决,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理应享受到百分之百的父爱,一个小小的拥抱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她如此自我感动时,那孩子已经越过了他,稳稳地扑进了江淮的怀中,又甜甜地喊了声:“爹爹~” 苏棠一怔,伸出的手还僵硬地停留在空中,收也不是,举也不是。 与他同样不自在的还有江淮,他低头看着这个将鼻涕抹在自己衣袍上的小孩,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着苏棠道:“这孩子是谁,怎么乱喊人爹爹?” 没等苏棠回答,孩子便撅起了嘴,不高兴道:“静儿怎么会乱喊爹爹,我是看着爹爹的画像长大的,才不会认错爹爹。” 苏棠和江淮双双震惊,大脑飞速运转,面上皆是一片死寂。 “江郎。” 一声吴侬软语传了过来,酥酥麻麻,带着江南小调的诗情画意。 蒋氏手执帕子,螓首半垂,极为不好意思地走了过来,目光直直地锁定江淮,含情脉脉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你是……蒋琪?”江淮吃了一惊,迟疑道。 蒋琪轻轻“嗯”了一声,朝孩子伸出手:“静儿,到娘亲这来。” 静儿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江淮,将头埋到了蒋琪的怀中,嗲声嗲气道:“娘亲,爹爹是坏人,都不愿意抱静儿。” 蒋琪怨愤地望了江淮一眼,瘪了瘪嘴,一副想哭又忍着不哭的样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苏棠总算是松了口气——原来喜当爹的不是江霖,而是江淮。 身份立场变了,苏棠的底气便足了很多,看了眼不知所措的江淮,目光中满是“你怎么能这样”的道德谴责。 江淮是肉眼可见的慌了神,抬手想摸摸静儿的头,又缩了回去,迟疑道:“这孩子……是我的?” 听到这堪列渣男语录的惊世之言,蒋琪一双水眸满是怔忪,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流了下来,她别过头去,以袖掩面道:“江郎,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苏棠险些被气得吐血,真想出一本专门教直男语言艺术的书籍,杀灭世间冷场王。 江淮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过惊讶了,毕竟当年你不辞而别,还留下了那样一封信,说要与我断情绝义。我哪里能想到,你那时竟然还怀着身孕呢。” 蒋琪一愣,不可置信地用帕子捂住了嘴,道:“你说什么?!当年明明是你留了一份断交信与我,说你要回丹鹤峰娶亲,再不能与我来往,我才含恨离开的!” “怎么会?明明是你背弃了我。” “你胡说!我怀有身孕,如何会舍得离开你,分明是你不要我!” 两人一番对峙,言语各不相让,情绪激动下,各自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封皱巴巴的书信,亮在对方眼前,齐声道:“不信你看!” 苏棠滴下冷汗:你们这两个NPC也太敬业了,随时随地将任务物品带着吗…… 互换信件后,二人看到信纸上的字迹确是自己无误,连口气称呼都与他们无异。但他们均对此毫无印象,此信绝非是出自他们之手。 二人这才明白,其中一定有大误会。 为避免消息外穿,苏棠吩咐曹管家离开,带着这苦逼的一家三口来到了丹鹤峰的内堂,亲备茶水,让他们好好说清楚。 通过他们的叙述,苏棠听明白了五年前的始末。 那年江淮下山前往江南游历,因缘巧合下,救起了因放花灯而不慎落水的蒋琪,与她一见钟情,二人郎情妾意,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私定了终身。 蒋家为江南首富,是绵延百年的富商之家。江淮为表郑重,特意准备了丰厚的拜门礼,挑选吉日拜访蒋琪父母,正式向她提亲。蒋家看江淮生得仪表堂堂,又出身武家名门,精通武学,虽然年纪较蒋琪稍大了点,但总体也十分满意,便顺利地定下来婚期。 事情顺风顺水,江淮也放心回了丹鹤峰筹备婚礼,只待黄道吉日,便要迎娶蒋琪入门。 婚期前十日,江淮按风俗,差人将聘礼送往江南蒋家。谁知两日后,聘礼竟然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还附有蒋老爷的一封信。信上说,武学世家和经商之家门第不符,且南北风俗习惯相差巨大,怕女儿嫁去受委屈,便决意取消这桩婚约。 江淮心急如焚,忙亲自赶去江南,蒋家却对他大门紧锁,坚持不肯见他,也不让他见蒋琪。情急之下,江淮深夜翻墙入院,在闺房中找了蒋琪,几经询问才得知真相。 江淮走后,蒋家夫妇不知从哪儿听来了小道消息,说江淮之所以迟迟未娶妻,是因为身患隐疾,性格阴晴不定,时而极为暴虐,好动手伤人。二老不忍女儿嫁去受辱,这才取消婚约。蒋琪坚持要嫁,蒋家便将她关在闺房内,不许她卖出大门一步。 江淮决意要去找蒋琪父母说清楚,蒋琪却拉住他,说自己父母很信任提供假消息的人,不可能会听进去他的解释。既然二人感情深厚,又有婚期将近,蒋琪提议让江淮先带她回丹鹤峰完成婚典,再回来向二老请罪。江淮护妻心切,虽觉不妥,却也应允。 二人约定好八月十五在城门相聚,共同离开江南。 到了那一日,蒋琪原本已找好借口顺利出门,没走几步,父母却像是临时接到消息一般,将她突然抓了回去,还把她捆绑起来严加看管。江淮在城门迟迟等不到佳人,却等来了蒋琪丫鬟送来的绝情信。 拿着信,江淮一时不敢置信,准备去找到蒋琪,与她当面说清楚。丫鬟将二人的定情信物还给了江淮,并称,蒋琪放言若是江淮执意要见她,她便要以死守节,断不会如他所愿。 悲愤之下,江淮只好驾马离去,发誓再不入江南半步。 第93章 身处八卦风暴中心的江盟主 而蒋府那边,蒋琪被抓回去后情绪激动,悲痛欲绝。蒋家父母亦是心意已决,表示绝不可能会让女儿嫁给武痴疯子,白白断送下半生幸福。 又过了几日,蒋琪自知反抗无用,便假装顺服,表示自己不会再想着江淮。蒋家父母信以为真,便稍稍放松了对蒋琪的约束。一日,蒋琪找到机会翻墙逃出了蒋府,到了约定的城门口找不到江淮,便前往了他曾下榻的客栈。 谁料,在客栈门房处,蒋琪拿到了一封据称是江淮留下的绝交信。信内江淮说,他是名震天下的江氏族人,岂能被小小商贾羞辱,称不愿再与蒋琪来往,即刻将返回丹鹤峰另娶他人,照样不耽误婚期。 蒋琪心如刀割,看完信后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她已被好心人送往了医馆,郎中确诊她她已身怀六甲,劝她为腹中胎儿着想,好生调养,切莫再伤心动怒。 可蒋琪知道,她若是返回蒋府,父母势必不会允许她生下这个孩子。万般无奈下,蒋琪乘船离开了家乡,独自前往一座偏远小镇,昔日贵家女变为了贫寒洗衣妇,用微薄的收入生养了静儿,一晃就是许多年。 现如今,静儿已经长到了需要启蒙开智的年纪。蒋琪无力供孩子读书,无奈之下,只得寻来了丹鹤峰,想要为孩子谋个好前程。 听着蒋琪诉说这些年的苦楚,苏棠都感到十分心酸感动,更何况是江淮? 饶是一向木讷严肃的江淮,此时也不禁红了眼眶,伸出大掌搭上了蒋琪柔软的肩膀,哽咽道:“阿琪,这些年来,你受苦了。从此以后,我必然会好好待你,绝不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蒋琪早已哭成了泪人,一头扑进江淮的怀中,颤声喊了声:“江郎,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是死了也能闭眼了。” “爹爹坏!爹爹又把娘亲欺负哭了!” 静儿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江淮又使坏,急忙冲上前,用粉嫩的小拳头打在江淮的肩膀上,恨不得上牙去咬:“坏爹爹!静儿讨厌你!” 看着亲生儿子对自己怒目相视,江淮满脸痛楚,沉沉叹了口气。 “静儿,你先过来。” 为了不打扰江淮和蒋琪的情感交流,苏棠自觉担任起了托儿所所长的责任,伸手将静儿揽了过来,点了下他泛红的鼻尖道:“厨房有甜甜的桂花糖糕和蜂蜜藕粉,静儿想不想去尝尝?” 静儿毕竟是小孩子,一听说有好吃的,立刻想也不想便道:“想!” 苏棠牵着静儿走出了内堂,迎面便撞上了满脸紧张的连城。 连城原本在练武场进行新一日的虐身升级,闲暇时,听几个路过的弟子讲八卦,说有个女人带着孩子找上了江霖,大概是江霖在外面欠下了风流债。 连城一听,立马怒发冲冠,先将那几个背后饶舌的弟子暴打了一顿,又急匆匆赶来,想为他心中最是高洁无瑕的江霖作证——我家盟主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哪来的机会生儿子! 可是,当他见到静儿时,心头的那份坚持瞬间土崩瓦解。 ——这孩子的眉眼轮廓,和江霖实在是太像了! “盟主,您怎么就……” 连城哽咽几句,将“怎么就背着我生了个儿子”咽了下去,改成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做,就不打扰盟主享受天伦之乐了。” 看着连城慷慨就义般的面容,苏棠满脸黑线,道:“连城,你回来。” 连城磨磨蹭蹭地转过身,迎上了静儿天真无邪的眼眸,心头一软,含泪道:“弟子这就去买些育儿教育的书来,一定帮盟主分忧,替盟主教育好小公子!” 大概猜到了连城在想什么,苏棠哭笑不得,将静儿的手递到了连城手中,道:“这是我叔父的儿子,名叫静儿。你先带他去厨房找些甜品羹汤,让他填填肚子。” 说罢,苏棠瞥了眼静儿破破烂烂的衣衫,道:“再带他去沐浴熏香,换一套干净的衣裳来。” 连城眨巴两下眼睛,显然没有跟上节奏:“您说这是……江淮长老的孩子?” “是的。不过,在叔父还未正式将他们母子迎进门前,此事还是不要过多声张,以免横生枝节。” 苏棠吩咐了一句,也没多想,便转身朝内堂走去。 牵着冒鼻涕泡泡的静儿,连城扯了扯嘴角,望着主子的背影欲言又止。 ——盟主,再不解释清楚,这喜当爹的锅已经扣到你头上了! 堂内,江淮和蒋琪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两个人坐在相邻的椅子上,十指紧扣,看着对方的眼神中好似凝着十坛桂花酿。 江淮道:“阿琪,我已决定好,几日后便举办婚典,正式你进门,你意下如何?” 蒋琪满脸怔忪,道:“江郎,我如今已年华不再,你却还愿意娶我……” “阿琪,别胡说,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江淮握紧了爱人的手,深情道:“我要给你名分,让你名正言顺留在我身边,成为我的妻子。” 蒋琪一怔,面色有几分复杂,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 江淮惊讶道:“阿琪,你这是……” 蒋琪低头叹息一声,垂泪不语。 江淮以为蒋琪不愿意嫁给他,也有几分急躁,道:“我知道你怨我,一时也没有那么容易原谅我。但这婚迟早都要结,早一日结,也能早一日给你们母子正式的身份。你就算不替自己着想,也总要替静儿想一想吧?” 蒋琪泪眼婆娑:“江郎,你根本就不懂!” 江淮又急又气:“阿琪,你莫要无理取闹!” 苏棠刚进门就听到了这番对话,为避免好不容易好起来的气氛又进一步恶化,她急忙上前调停道:“叔父,你误会蒋小姐的意思了。” “你刚才说要名正言顺让她做你的妻,但若得不到江南蒋家的祝福,她在世人眼中依旧是与你私奔的不孝之女,而静儿也始终是得不到外祖家承认的孩子,你觉得这样对他们公平吗?” 第94章 她让人心疼 蒋琪没料到一个男子会猜到她心头所想,愣愣地垂泪道:“江盟主所言极是。我只是有些委屈,觉得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 江淮攥了攥拳头,道:“成婚之后,我自会带着妻儿回江南,向二老主动请罪,到时候他们一定会……” 苏棠口气冰冷:“叔父莫不是觉得,他们一定会原谅你?” 从未被侄子用这种眼神注视,江淮怔了怔,茫然道:“……我是如此觉得的。” 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这还能不认吗? 虽然有时代局限性,但苏棠还是忍受不了江淮的这种大男子主义思维方式,忍不住道。 “叔父,蒋家是富庶一方的名商之家,二老膝下又只有蒋小姐一个女儿,自然是宝贝得紧。这些年来,他们应当也费尽心机想要找回女儿,心中的苦楚又与何人说?这五年来,你都不曾为了他们母子做些什么,眼下也不该急于一时,理应先将蒋家的问题处理好了,再邀请蒋家亲朋好友一同来婚典,不是更好吗?” 婚礼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谁不希望自己的亲朋好友都在场给予祝福呢?当年蒋琪是迫于无奈,才提出要提前与江淮完婚。可如今已过了这么些年,蒋琪自己已为人母,自然懂得了天下父母的爱子之心,若是她不禀家人便与江淮完婚,岂不是又拿刀子扎了父母心口一次? 蒋琪泪水涟涟,连声道:“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江淮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侄子:说好手拉手做一辈子钢铁直男,你怎么偷偷补了课? 沉思后,江淮叹了口气:“可这其中,毕竟牵扯了许多误会,我怕解释不清楚。” 苏棠挑眉道:“没什么解释不清楚的,只要找到当年破坏你二人好事的罪魁祸首,一切便都水落石出了。” 江淮和蒋琪对视一眼,江淮叹息道:“人海茫茫,要想找到此人,又谈何容易?” 显然,当年制造假信的人,应该和告诉蒋家父母假消息的人,应当是同一人。他费尽心机,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破坏江淮蒋琪的婚姻,到底是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实也不难猜。” 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苏棠眼中寒光一闪,道:“我已经锁定嫌疑人了。” 江淮和蒋琪同时一愣,提高音量异口同声道:“是谁?!” …… 雪山之巅,桃源殿内。 白远鹤已伏案写了一整天自己的罪状,洋洋洒洒写了几百页纸,却仍然没有罢休的势头,一副勤勤恳恳写作业的好学生模样。 他虽已断了右臂,可他早年便习得左手执笔,一字一句写得倒也清晰稳当。 江霖看着他写的认罪书,眉头愈皱愈紧,面色也愈发难看。 一桩又一桩的丑事,小到买菜没给钱,大到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原来全都是出自白远鹤的手笔,却被他移花接木地转移到了苏棠的身上。 当江霖看完五毒的灭门真相后,巨大的震惊和痛楚已经超过了他的心理承受极限,灵力一时不稳,竟然直接将手中的纸撕裂为碎片。 他终于能明白,苏棠和仙教上下为什么都对白远鹤恨之入骨。如果当事人是他,恐怕也会有同样的情绪,做出一样的事情。 “别!” 听到纸张的碎裂声,白远鹤苦着脸哀嚎一声,“师妹为何撕碎它?” 极力压下情绪,江霖沉声道:“手滑。” 白远鹤一愣,拽了拽手中质量上乘、柔韧白皙的纸张,惊疑道:“这也能手滑?” 江霖眸光一冷:不光能手滑撕纸,更能手滑杀了你。 白远鹤像是看出了江霖眸光的深意,可怜兮兮道:“那……我还要重写一遍吗?” “需要。”江霖颔首,清冷道:“我留作纪念。” 见对方撕碎的是他字写的最多的一张,白远鹤的嘴瘪了瘪,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小声道:“下次别撕了,我怕写不出那么好的叙事文笔了。” 江霖:“……” 沉默良久后,江霖开口道:“除了我以外,你对其他人也做过坏事吗?” 白远鹤讪讪道:“做当然是做过……” 江霖问:“都和对我一样心狠手辣?” “那倒不至于。”白远鹤立马反驳,道:“其他人远没有师妹这么厉害,往往我随便害一害他们就销声匿迹退隐江湖了,远不能及我对师妹做的事情。” 看着对方有恃无恐的无赖嘴脸,江霖的心情更为复杂——苏棠自小便是孤儿,无亲无故,只将师父师兄看作最重要的人。正因为如此,白远鹤才能肆无忌惮的利用她的善良,将她控制在手中,百般羞辱折磨。 苏棠那些年,过的究竟又多不容易? 不是自己做的恶事要认,是自己做的好事却要推;天下人的指责谩骂,她都要无条件接受,从原来的不能解释,到后来的解释也无用。受她恩情的人将她视做仇敌,嫉妒她才能的人更是将她视作眼中钉,利用莫须有的污点,将她打成罪人,肆意凌辱她。 她的心何止千疮百孔,早该痛到麻木了。 初见苏棠时,她身着红色嫁衣,向他明媚而张扬的微笑。他那时觉得,世间最骄傲美艳的女子应当就是如此,朝气蓬勃,潇洒恣意,像一朵锋芒毕露的玫瑰,不愧是目中无人的盖世女魔头。 若是没有经历过这一切,若是没有遇到白远鹤,她本该有极好极平顺的一生。 江霖垂下眸子,调整了一番心绪,再次开口问道:“你对丹鹤峰江家,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白远鹤执笔的手一顿,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师妹,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会真喜欢上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了吧?” 话音刚落,白远鹤便觉得脖子一凉,溯雪的刀锋正架在他的肩上,对他脆弱的喉咙动脉虎视眈眈。 “我喜欢谁,不喜欢谁,与你何干?” 江霖看着他,眸子中似乎有一口深井,让人打捞不起任何情绪:“不想死的话,回答我的问题。” 第95章 叔侄闹嫌隙 白远鹤打了个寒战,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剑锋,讪笑着将其移开了自己的脖子,赔笑道:“师妹想知道的,我必定事无巨细全部交代,不至于动手。” 江霖神色清冷,道:“说。” 白远鹤喝了口茶,不以为意道:“不过就是略施小计,破坏了江淮与江南蒋家的一桩姻缘罢了,算不上什么大事。” ——与他做的其他坏事比起来,这的确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霖一怔,瞬间联想到了之前带孩子找上门来的蒋氏。 江霖对江淮的个人感情了解不多,在他的记忆中,江淮一直是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严苛长辈,从不与女眷亲近,拒绝过各方媒人的介绍,似乎从不对儿女情长感兴趣。 所以,当一个女人突然带着孩子找上门来时,江霖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弄错了,第二反应是绝对要找个好时机再告诉江淮。后来因为“魔头出关,天下大乱”的传言惹得人心惶惶,公务一下增多,此事便耽误了下来,一直也没妥善解决。 此事串联在了一起,江霖眉头紧锁,道:“江淮并不是武林中的大人物,对你丝毫构不成威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远鹤咂了咂嘴,道:“江淮是无足轻重,可谁让他是江家的后人?江家家大业大,代代代家主均位列武林侠客榜前三,在江湖地位根深蒂固,在北方更是号令群雄,一呼百应。若是他们与南方首富蒋家缔结姻亲,不多时,恐怕半个南方也要被他们收入囊中,你说我能不防备着吗?” 江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古人有云,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姻。” 就为了名利金钱等身外之物,却要破坏一桩原本十全十美的婚事,未免太残忍。 白远鹤冷哼一声:“古人也有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江淮年近四十都未娶妻,去趟江南就和一个妙龄少女郎情妾意,你认为又有几分真感情?还不是逢场作戏。” 在白远鹤眼中,真当天下人都和他一样卑鄙无耻,机关算尽,为了谋求权利地位可以牺牲一切。 但江霖很明白,江淮绝非那种人。 性情冷淡的人,往往内心最是炙热单纯,对感情亦是专一热烈、矢志不渝。这份胸襟与情怀,白远鹤是绝对不能理解的。 待白远鹤写完罪状,已是日头偏西的黄昏时分。 白远鹤饿了一天,此刻早已是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肚皮,试探道:“师妹,是不是到了该用膳的时间了?” 江霖将他写的罪状尽数收好,冷冷道:“这里不管饭。” ——要与这样的罪恶之人同席对饮,光是想想,他都能吐出前年的年夜饭来。 尽管江霖的逐客令已非常明显,白远鹤还是觍着脸道:“无妨无妨,那我便再耽误师妹一些时间,与你谈一下咱们下一步的计划。” 虽然江霖从未答应过要与他谋事,可白远鹤已俨然摆出一副同气连枝的盟友模样,实在可笑。 为了探出白远鹤下一步想做什么,江霖便也没有拆穿,只道:“你要做什么?” 白远鹤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四周,笑容中多了几分诡异:“师妹,你确定你这里安全吗?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要是被其他人听见了,天下恐怕就要大乱了。” 江霖并未理会他的故弄玄虚,起身拂袖道:“不愿说就罢了,我亦不想听。” 就在江霖转身的一刹那,后方传来一句幽幽的问话:“师妹,你还记得勾陈吗?” 江霖一怔,眯起眼眸,半侧过脸去。 “师妹终于感兴趣了?” 白远鹤捏着胡须,笑得意味深长:“感兴趣的话,不妨坐回来,我们慢慢聊。” 沉默良久后,江霖终究转过身,坐在了白远鹤的对面。 这一转身,既是为了天下苍生,亦是为了苏棠。 …… 今日,丹鹤峰流传开了两个重磅八卦消息—— 一,美貌少妇携幼子登丹鹤峰寻父,江盟主恐早有外室? 二,江盟主与江长老在内堂大打出手,叔侄首次闹嫌隙,是否因为盟主桃花债? 丹鹤峰医药堂的外院,有不少为了吃瓜的弟子慕名而来,伸头探脑向内张望,不时交头接耳几句。 苏棠黑着脸,伸出挂彩的胳膊,让满脸通红的医女为她包扎。 一旁的连城满脸心疼,摇头道:“盟主,您这是和江长老起了什么矛盾,何至于大打出手啊。” 苏棠气得哼哼,没有应答。 她不过是说了当年使坏的人可能是白远鹤,谁知江淮却大为恼火,直言不可能,还质疑亲侄子为何空口无凭怀疑好人,诬陷了他心中德高望重的白宗主。 苏棠自然不服气,与他争论了两句,气火攻心时,她口不择言地指责江淮识人不清,否则当年也不会稍稍经人挑拨,就做出抛妻弃子的脑残之举。二人针尖对麦芒,一时毫不相让,不知不觉便动起手来。 若论武力,江淮自然不是江霖的对手。苏棠顾念江淮是江霖的亲叔叔,下手时多有余地,而江淮却是下定决心要给侄子教训,出手凌厉果决,丝毫不让。 最后,以她被江淮划破左臂,江淮被她戳中右肩收尾,二人都没捞到半点好处。 苏棠原先便知道江淮迂腐不化,不曾想他竟然固执己见到了这种程度,宁可相信一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也不相信自己光风霁月的亲侄子。有这样的爹,静儿日后的素质教育还真是堪忧。 蒋琪赶来医药堂取药,见苏棠也在,十分不好意思地上前道:“今日之事皆是因我而起,江郎事后也很后悔自己行为莽撞,请江盟主千万别怪罪他,以免伤了叔侄和气。” 见苏棠没有应答,蒋琪绞了绞帕子,又道:“自江郎习武那天起,他便一直将白宗主视为偶像,认为他最是高风亮节、侠肝义胆,这些年他行走江湖,也一直与白宗主私交不错,此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第96章 白莲花的胜负心 “蒋小姐无需多言。” 苏棠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我明日将亲自去江南一趟,势必查出真相。请蒋小姐带一句话给叔父,若他还是对恶人心怀侥幸,不妨与我一同前去。” 说罢,苏棠便冷着脸离开了。 刚走到外院,苏棠迎面撞上了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身影,本想装作没看见径直离开,谁料那人竟莲步翩跹地朝她跑了过来,口中还柔柔唤着:“霖哥哥,你等等我!” 这么近的距离,再想装看不见也比较困难,苏棠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去。 “白小姐,有什么事吗?” 白芷柔今天显然是特意打扮过,一身粉色对襟襦裙,胸口和袖口都绣着锦簇桃花,面上也涂了胭脂水粉,眉眼含春,与她一贯的小白莲装扮有些差别。 “霖哥哥,我听说你受伤了。” 白芷柔眼波脉脉含情,用手轻轻抚上苏棠的左胳膊,不曾想刚好按到受伤的部位,苏棠登时疼得一哆嗦,拉开了和白芷柔的距离,道:“小伤而已,不用担心。” 白芷柔迟疑地放下手,“霖哥哥,你今日到底是为什么和江长老动手啊?” 苏棠搪塞道:“日常切磋而已。” “真的吗?” 白芷柔满脸不信,眸子瞥了眼医药堂内的蒋琪,故意道:“霖哥哥,那个女人是谁啊,我怎么没有见过?” 苏棠视线并未偏移一寸,只道:“不关白小姐的事,还请白小姐不要过问。” 白芷柔瘪了瘪嘴,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小声道:“我只是想关心你……你都不知道都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了,一会儿说你有外室,一会儿又说你有私生子的……” “这样啊,多谢小姐提醒。” 苏棠面色一凛,朗声对连城道:“连城,立刻召集所有江氏弟子去练武场集合,既然他们有闲心聊我的八卦,应当是精神头不错,今夜就练剑练一整夜!” 连城一听练剑,立刻“是!弟子这就去办!” 苏棠又道:“记得告诉他们,他们的错误行径是由白小姐向我报告的,让他们日后务必在白小姐面前谨言慎行,不得再言行有差!” 连城眼睛一转,配合道:“弟子一定照办!” 看着连城狂奔离去的背影,白芷柔的嘴角抽了抽——这消息一旦放了出去,她便会成了丹鹤峰打小报告第一人,沦为众弟子眼中的长舌妇是非精,日后还如何立足?! “时间不早了,我明日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与白小姐多聊。再见。” 苏棠干脆利落地留下最后一句话,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白芷柔偷鸡不成蚀把米,眼下被晾在了院内,只得恨恨地一跺脚。 恰好蒋琪正从医药堂出来,见院内站了个水灵灵的富家小姐,面色也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白芷柔当即感到自己被冒犯了,在她眼里,蒋琪不过是个仗着几分美色便妄想一步登天的狐媚子而已,年纪比江霖大那么多,想必江霖也不会真心喜欢她。 她冷冷道:“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配看我?” 蒋琪虽然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但论身份也是首富之女,头一次见人如此轻慢她,脸色也难看几分:“这里是江氏内宅,你是哪个管事的女眷,竟这样不识规矩?” 白芷柔当即大怒,刚欲出口责难,迎面竟然飞来一个石子,重重砸到了她的额头。 额头传来一阵温热,白芷柔惊叫一声,忙用手去捂,竟看到了两条血痕。 “坏女人!竟敢欺负娘亲,略略略。” 静儿手执弹弓,在五米开外朝她洋洋得意地做了套鬼脸,好不嚣张。 “你!你们是要反了天了吗?!” 白芷柔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亮出了长剑,直指静儿的眉心。 蒋琪立刻挡在了静儿面前,将儿子护在身后。她不会武功,若是白芷柔真的动手,势必要吃一番苦头。 危机关头,却见到李管事走了过来,对蒋琪恭敬一鞠躬,道:“夫人,长老不放心您,特意安排我前来接您,请随我这边走。” 李管事是江府的大总管,内宅大小事务一把抓,与江霖和江淮的关系都非常亲近,一言一行皆代表了主子的心意,不可不被重视。 在他面前,白芷柔不敢造次,却也不甘心白白受伤,厉声道:“管事请慎言,别随便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下人就称她为夫人,传出去倒让人笑话。她身后那个小鬼实在可恶,竟敢打伤我的额头,必是这女人包藏祸心,存心教唆!” “白小姐,该慎言的是您。” 李管事已年过七十,华发白须,也有几分仙风道骨:“这里是江家内宅,您乃外客,本不该在此出入。按照江氏家规第三十二条,非请而擅闯内宅者,轻则杖八十,重则立地正法。您若是非要谈规矩,不妨先从自己遵守规矩开始吧。” 白芷柔的脸色一红,她的住处的确不在内宅。今日要不是听了关于江霖的风言风语,她也不会直接从外院跑来找他,倒落了个口实。 李管事言尽于此,带着蒋琪和静儿施施然离开。 灯火下,蒋琪的腰肢极其富有江南女子的柔软媚态,一扭一动,均是万种风情。走起路来如同步步生莲,让人见之难忘。 白芷柔捂着头上的伤口,又愤愤然骂了一句:“狐媚子!” 世上还有比她更倒霉的人吗? 先是一个女魔头横空出现,抢走了她名正言顺的江家主母身份,让她不能与江霖成婚。 再是一个狐媚子带娃现身,光明正大地在内宅随意出入,还得到了管事和江淮的庇佑。 考虑到这二人的共同点,都是胸大腰细,媚眼如丝,一看就很有勾引男人的手段。 白芷柔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道:“难道说……霖哥哥就喜欢这样的?” 低头看了眼自己不俗的身材,白芷柔冷哼一声,一贯娇柔的脸上满是走火入魔的胜负心。 “不就是勾引男人吗,当谁不会啊,我今晚就去霖哥哥房里实战一回!” 第97章 盟主的宿命之敌是虫子 入夜,雪山之巅又飘起了簌簌小雪。 两个身影相继走出了桃源殿。前面走的是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垂垂老者,后方跟着是一位身披雪衣容颜绝世的清冷少女。二人走到廊下,身上皆落了霜雪,像披着皎洁的月光。 临走时,白远鹤用伪装后的粗噶语音道:“师妹,勾陈之事,你当真不要我帮忙?” “不用。” 月光下,少女的肤色白皙透亮,接近玉人,语气清冷:“你我之间早已恩断义绝,此后这一声师妹,也不必再喊。” 这疏远的态度,白远鹤早有预料。 方才在桃源殿中,对方只是听他说完了关于勾陈的信息,便一改之间平和的态度,对他下了坚决的逐客令,看来是单纯将他当做一个情报头子。 不过,这也正中白远鹤的下怀——无论苏棠是不是站在他这边的,只要她插手进了此事,不管她做什么,最终结果都会对他有利。 斗笠下,白远鹤的目光向下,落在了少女持剑的手上,鸢尾戒在月光下发着柔和的紫光,与她的雪衣分外相称,但在他眼中却十分碍眼。 白远鹤的神色带有几分戏谑,“这只鸢尾戒,你打算何时归还给江霖?” 江霖眯起眸子,面色冷峻:“与你无关。” “是我无关,不过我要好心告诫你一句,你在江霖眼里已是魔头妖女,他对你必然抱着必杀的决心,鸢尾戒又是他母亲的遗物,若不提前将此物归还,下一次,他恐怕就会带着手下亲自登上雪上之巅,屠你仙教,抢回戒指。” 白远鹤声音一低,讥诮道:“他的剑法,可能不在你之下。” 说罢,他便蓑衣一卷,施展轻功而去。 看着白远鹤离去的背影,江霖握紧了溯雪的剑柄,才勉强压抑下胸膛汹涌的杀意。 他现在不杀白远鹤,是为了留他一命。将来苏棠将一切沉冤尽数昭雪时,白远鹤要成为那个万人唾骂的罪人,承担他本该遭受的一切。 低下头,江霖皱眉看了眼鸢尾戒,想用另一只手将其取下。但当他的指尖触碰上温润的戒指时,耳边却回响起了苏棠的话—— 【自然是因为喜欢你,心悦你,想要与你永远在一起,与你名正言顺结为夫妻呀。】 江霖的心微妙一动。 这一动,不单是她说话时那媚骨天成的姿态,更是因为她那和明艳外表极不相同的澄澈眼眸。明明是个只凭美色便可掠夺人心的绝代佳人,那一刻,她的眼里却有着不加掩饰的直白热忱,又透着讨好心上人的小心翼翼。透过那双眸子,仿佛可以直接看到她的心。 魏源说苏棠醒来后失忆了。也是,若不是忘却了所有苦痛,她怎么会有那么干净的一双眼睛。 思索许久后,江霖放在戒指上的手垂了下来,“也罢,倒也不急于一时。” 丹鹤峰。 苏棠正在收拾明日前往江南的行李,耳畔突然响起系统提示音—— 【恭喜!待攻略目标总好感度已达百分之三十二。奖励物品“一次性变身术”已发放。】 苏棠惊疑:“不是吧?我和江霖都没有见面,好感度也能涨的吗?” 耳畔小球欢快答道:“身体一换,江霖对你各方面的的了解程度都会飞速上涨,自然而然就会改变对你的看法,好感度当然就能提升啦。” “说得好听,什么各方面的了解啊。” 苏棠面颊一红,捂脸小声道:“还不就是看到了人家的身体,对人家见色起意了。” 一阵沉默后,小球幽幽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吗……” 苏棠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把身体换回来啊?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小球恨铁不成钢道:“别急啊,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们这一世身份一正一邪,差距实在太大,不创造些机会彼此了解根本没办法完成支线任务,这都是我对你的良苦用心。” “我在这任劳任怨帮他解决盟内大小事宜,还要亲自去江南为他处理家事,若是评个‘感动武林十大杰出贤内助’,我一定荣居榜首。” 苏棠哼了一声,道:“不过,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让江淮知道白远鹤是怎样一个卑鄙小人,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小球促狭一笑:“今夜你要是能促成另一件好事,更是功德一件哦~” 苏棠疑惑问道:“促成什么事?” 小球嘿嘿一笑,掐断了链接。 窗外响起连城的声音:“盟主,我刚从练武场回来,看到您屋里灯还亮着,您还没睡吗?” 苏棠一愣,下意识答:“我在收拾行李。” “需要弟子代劳吗?” 苏棠虽然很乐意有人能帮自己忙,不过现在已是深更半夜,要一个男子进卧室,她心里还是感到有些别扭,便道:“不用了,我很快就收拾好了,你先回去睡吧。” “好,那弟子回去了。” 苏棠应了声“好”,准备去衣柜再拿两件贴身的锦衣,刚走进柜门,一只油光发亮的黑色蟑螂便从柜底爬了出来,耀武扬威地落在苏棠面前。 “救命啊!!” 听到屋内穿出了惊天惨叫,连城吃了一惊,想也不想便冲进了屋内。见自己主子一脸惊慌地看着衣柜,他还以为那里藏着什么刺客古怪,立刻拔刀冲了上来。 “盟主退后!我来保护您!” 连城冲到衣柜前,用剑锋迅速挑开几件衣服,并未看到藏匿的人影,紧张问道:“盟主!刺客在哪里?!” 苏棠面色苍白,指着一个方向颤抖道:“在,在那……” 顺着她指着的方向,连城定睛一看,只看到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蟑螂,迟疑道:“您是说……这只虫子?” “不然呢?!”苏棠闭上眼睛,声嘶力竭大吼道:“快把它弄死!” “啪”一声响后,连城冷静道:“已经打死了。” 苏棠仍不肯睁开眼睛,继续道:“丢出去!” 一阵窸窸窣窣开窗关窗声后,连城又道:“已经丢出去了。” 苏棠心有余悸地睁开眼,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总担心还会有蟑螂从角落冒出来。 “连城,要不咱俩今夜……换房间睡?” 第98章 女人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深夜,万籁俱寂。 熟睡中的苏棠突然被一阵尖叫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看到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不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噩梦耳鸣了。 但很快,又一声更惨烈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是从自己卧室传过来的!连城有危险! 苏棠一个激灵打醒,穿上外衣便冲了过去。待她推开卧室门后,并未看到想象中血雨腥风的交手场面,只看到连城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寝衣像是被人扒开过,露出了大片健硕的胸膛。 他张了张口,像是十分尴尬:“盟主,这……” 一阵压低的女性啜泣声,正从床上传来。 苏棠一惊:“连城,房里怎么会有女人?!” “我也不知道啊,我睡得好好的,这个人突然就爬上了床,蛮不讲理地脱我的衣服,还对我又摸又亲……” 连城从未经历过这些,除了羞赧和尴尬外,更多的是被冒犯的震惊。 苏棠到床边一看,床上的女人面朝墙壁,整个身子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半截雪白的香肩,伴随她的啜泣,身子不断颤抖着。 床底下,粉色的裙装和藕荷色的肚兜零乱的落在地上。看样子,她是有意将自己脱得赤条条后,才爬上的床。 不知对方底细,苏棠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听见苏棠问话,那女人肩膀猛一颤,将头深深埋进了被子里,哭得更为伤心。 苏棠满脸问号地看了眼连城,道:“这年头的采花贼也有碰瓷的吗?不会倒打一耙说你非礼她吧?” 连城捂着自己的胸口,苦着脸道:“盟主,我是那种人吗?” 苏棠莞尔一笑,故意道:“你当然不是那种人。丹鹤峰上下谁不知道,你连城最是醉心武学,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全泡在练武场,最亲密的朋友就是自己的刀枪棍棒,从不善于和女生说话,倒是多次因为严格规训师妹师姐,遭到了同门的激愤投诉。” 言下之意:就算采花贼真想反过来栽赃连城,传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 连城扯了扯嘴角:“盟主,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损我……” 苏棠摆了摆手,目光聚焦在地上的衣服上,那粉色的衣袖边上绣着锦簇桃花,十分鲜妍热烈,好像有几分眼熟…… 脑海中灵光一闪,苏棠眼睛一亮,望向床上的眼神多了份戏谑。她弯腰捡起了裙子的外袍,隔着距离虚盖在了女人的肩膀上,转头道:“连城,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连城一愣,不明所以道:“哪儿来的福气?” 苏棠道:“灵剑山庄的大小姐都对你自荐枕席,还不是福气吗?” 坐在床上的白芷柔浑身一颤,见自己身份已被暴露,只能侧过头来,艰难又小声地道了句:“霖哥哥……” 看清白芷柔的脸后,连城吃惊不小:“白小姐,怎么会是你!你为何会非礼我!” 白芷柔拢紧了外袍,泫然欲泣道:“不是这样的,是我找错人了。” “找错人?” 连城恍然大悟,下意识望了眼主子。 也是,白芷柔出身高贵,又如何看得上他这样出身寒门一无所有的弟子。这间屋子本是江霖的卧室,白芷柔深夜寻来,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找错人?我看白小姐找的对的很呐。” 苏棠似笑非笑,道:“连城是我的大弟子,更是丹鹤峰有名的青年才俊,乃这一届弟子的榜首翘楚。白小姐对他青眼有加,也是人之常情,不必遮掩。” “可我喜欢的人明明是……” 苏棠知晓白芷柔想说什么,赶紧打断道:“白小姐尽管放心,我江氏一族一向忠贞不渝,内门弟子也大多奉行一生只娶一妻的传统,从一而终,绝不三心二意。你若嫁与连城,我一定督促他真心待你,绝不相负。” 白芷柔被堵得一时语塞,有苦说不出,瘪了瘪嘴,委屈地抱着衣袍跑走了。 连城哀嚎道:“盟主,您都胡说些什么?我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娶白小姐那样的女人啊。” “你放心,你愿意娶,她爹也未必舍得嫁。” 苏棠拍了拍连城的肩膀,笑道:“今夜你替我挡了一灾,我赏赐你还来不及,又如何会甩个烫手山芋给你呢?” 连城眼睛一亮:“盟主要给我什么赏赐?” 苏棠豪气一挥手:“只要我能给得起,你要什么都行,随便提~” 连城眨巴了两下眼睛,缓缓道:“那……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青玉练剑?” 青玉是江霖的随身佩剑,亦是他人生的第一把剑,被江湖誉为不世出的绝世好剑。练剑之人,多对好剑有着天然的向往,连城早就期盼着拿来一试。 苏棠毫不犹豫地将剑递了过去:“当然可以。” “多谢盟主!”连城喜不自禁,拿着剑就往门外奔:“我这就去练武场练剑,明日一早就将青玉还给您!” 眨眼工夫,他便已经跑没影了。 苏棠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对小球道:“放弃撮合连城和白芷柔的想法吧,连城这辈子只要搂着他的剑老婆就能睡得香了,女人只会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小球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们人类真奇怪……” 第二天一早,苏棠来到丹鹤峰门前,连城便神采奕奕地跑了过来,奉上了青玉。 看着连城光滑白皙没有丝毫黑眼圈的脸蛋,苏棠在心中感慨:有了绝世好剑的滋润,哪怕是一夜没睡,连城看上去却依旧容光焕发,正如同沉浸在恋爱中的女人。 二人一番说笑后,正欲登上马车,便见江淮从门内走出,面色沉静。 苏棠一手撑在车上,笑道:“叔父这是来送我的吗?” 江淮走了过来,不轻不重地用拳敲了下对方受伤的胳膊。苏棠吃痛地叫了一声,皱眉望向他。 “随我去江南,我带你去喝好的南方酒。” 江淮嘴角勾起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率先钻进了马车。 苏棠在心中腹诽一番这男人真是死鸭子嘴硬,也跟上车道:“我还未到及冠之年,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院内,蒋琪携静儿站在门口,温柔地朝这边挥了挥手,道了句:“一路平安。” 第99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一番日夜兼程的赶路,三日后,一行人抵达了江南。 在客栈投宿后,叔侄二人带着连城前往市井的一家酒肆用晚膳。天色渐晚,正是热闹时节,酒肆中人声鼎沸,食客推杯换盏甚是热络,充满人间烟火气息。 三人的坐席靠近窗边,小火炉上暖的热酒咕嘟咕嘟,伴着晚风说着话,好不惬意。 突然,几丝润泽的小雨飘了进来,还未等连城抬手关窗,雨势便陡然加大,落在青石铺就的江南街道上,丝丝落地有声。 为了躲雨,三四个相依出行的少女躲在了廊下,正好在窗前。雨声渐响,少女们的说笑声却从未间断,吴侬软语一声比一声甜,看得连城都有些呆了。 一个少女无意间回过头,看见连城痴痴的目光,便以扇子半掩面,娇羞一笑。 连城的脸登时一红,立刻将竹帘拉上,端端正正坐回椅子上。 苏棠见状,打趣道:“不如,邀请人家进来坐坐?” “不好吧。” 连城一脸窘迫,恨不得将头钻到桌子底下,“又不认识人家,免得唐突了佳人……” 苏棠勾唇一笑:“在丹鹤峰时,你对师妹师姐从不怜香惜玉,怎么一到了江南,反倒学会叫佳人了?” 连城一脸委屈:“我在师门中年纪算小,入门又入得晚,等于是被师姐们从小打到大的,该是她们对我怜香惜玉才对,哪里轮得到我去怜惜她们……” 江淮道:“连城,等再过两年,你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时,我自会上心,替你选一门好亲事。” 一想到江淮曾为江霖和白芷柔牵红线,苏棠脸便一黑:“别了吧叔父,现在年轻人都提倡自由恋爱,不兴长辈代选。” “自由恋爱?这词倒新鲜。”江淮笑了笑,抬手拿起火炉上酒壶,将酒倒入了酒杯中。 连城盯着他的酒杯,半晌才试探性道:“江长老,我也想尝尝江南的酒。” 江淮稳如泰山,道:“江盟主说了,未成年人不能饮酒,你找他去。” 看着连城可怜兮兮的眼神,苏棠无奈,道:“就一杯。” 连城如获特赦,立刻与江淮换了位置,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他先是小心翼翼舔了一口,便仰起头将一杯都灌了下去,抹了抹嘴道:“江南的酒和江南的菜一样,竟然是甜的!” 江淮道:“虽然尝起来比较甜,但酒的后劲还是很大,切莫贪杯。” 连城旋即扭过头,再次央求道:“盟主,能不能再让我喝一杯……” 苏棠向来吃软不吃硬,且连城一向自制力极佳,在丹鹤峰时连每日的餐饭都严格定量定时,眼下他提出要第二杯酒,必然是真心喜欢。 念此,她好说话地摆了摆手,“你初次饮酒,别喝太快。” 连城喜上眉梢,倒了杯酒小口抿下,一阵暖红从脖子升起,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真……好喝……” 他嘟囔了一句,眼白一翻,竟然直接顺着椅子滑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柄长剑刺透竹帘而来,正好落在了连城的位置上。假若他没有因醉酒而倒下,眼下必然被戳了个脑袋开花。 苏棠当即拿起剑,剑势凌厉地将竹帘挑破。窗外细雨中,那个方才朝连城微笑的少女手持长剑,正朝屋内怒目而视。 苏棠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伤连城?” “我要伤的不是那个毛头小子,而是这个人!” 少女厉声道,剑锋直指江淮,眉眼间满是仇恨。 如果之前连城不因为饮酒而和江淮换位置,江淮势必躲不过这一剑。 江淮沉声道:“我与姑娘无仇无怨,姑娘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 “谁说无仇无怨?!几年前,要不是你突然出现说要迎娶我表姐,表姐怎么会无故失踪,舅舅和舅妈又如何会伤心这么多年?” 少女字字铿锵,秀气的眉间满是杀气:“就你这张脸,再过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 江淮一愣,想了半天,才将眼前的少女和记忆中那个脸圆圆的小女孩对上号,诧异道:“你是阮阮?” 林阮对江淮恨之入骨,恼怒道:“你不配叫我的小名!狗贼拿命来!” 她从窗户探进来半个身子,直直地将剑朝江淮刺去。江淮一时愣住,竟也不知要躲,只是满脸痛惜地望着她。 说时迟那时快,苏棠一个手刀落在了林阮纤长的后颈上,少女的身子一软,就势倒在了她的怀中。 “阮阮,我们买到伞了!” 之前林阮身边的几个少女撑伞回来,看到好友半个身子探进了酒肆,娇软地依靠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身上,立刻全都愣住了。在看清对方惊为天人的长相后,这份震惊转为了深深的妒忌—— 自家小姐妹什么时候勾搭上了这么帅的公子哥,为什么从未对她们提起过,未免太藏私了吧! 未等苏棠找好理由开口,一个少女便朗声道:“看来阮阮今天还有事,我们就不打扰她了。” 其他少女随声应和,含羞带怯的目光在苏棠身上看了又看,撑着伞飞快地跑了。 生平第一次,苏棠有些感谢江霖这人见人爱的身子,倒是省得她多费几分口舌。 但这样放着她身子一半在里一半在外也不行,苏棠将林阮打横抱起,对江淮道:“叔父,你既然认得这个小姐,那我们便快点将她送回府中,免得她家里人担心。” “好。”江淮颔首,面色不见轻松,道:“她是林家的独女,名为林阮,家住在怀阳路上,与这里很近。” 林阮是蒋琪的表妹,与她十分要好,亲如同胞姊妹。当年江淮与蒋琪定情,林阮待他也十分亲近,经常姐夫长姐夫短的跟在他身后,找他讨要糖吃。 可如今,她再次见到他,却对他拔刀相向。 江淮简直不敢想象,蒋琪的父母该有多恨他。 连城迷迷糊糊醒来,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自家主子怀里抱着个肤白貌美的姑娘,登时吓得酒醒了一半:“盟主,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棠顺势将林阮塞到了连城怀中,挑眉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给你的,你可要抱好了。” 第100章 是在下输了 将林阮送回府后,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江淮依旧魂不守舍。 从刚才和门房的交谈中,他已得知,蒋家父母自从独女蒋琪失踪后便一直悲痛欲绝,连手上的生意都不做了,发动亲朋好友四处去寻女儿的踪迹,甚至还偷偷派人去过丹鹤峰,仍然没有打听出蒋琪的下落。 一晃多年,蒋夫人终日以泪洗面,蒋老爷也经常愁眉不展,蒋府已不复之前欢声笑语。 快到客栈时,江淮停下步子,重重捶了一侧的墙壁。 这一击的力度着实惊人,连青石墙壁上都留下了一道醒目的拳痕,触目惊心。 “当年,那恶人害得我与阿琪母子不能相见,亦害得蒋家二老骨肉分离。若是让我找到了他,必然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苏棠拍了拍江淮的肩膀,挑眉道:“叔父明日只需一切听我指挥,定能让恶人现行。” 江淮又惊又喜道:“当真?你预备如何?” 苏棠笑了笑,贴近江淮耳畔,低声耳语一阵。 江淮的神色变了又变,连城也凑了上来,可怜巴巴道:“盟主有什么计划,不妨也说给弟子听听?” 苏棠笑道:“自然有你的大用处。” 如果连城提前知道,他的大用处与林阮有关,当下应该就笑不出来了。 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林府大院中,林阮一边生闷气,一边勤奋的练着剑。 自从表姐失踪后,她便将所有的责任都算到了那个差点成了她姐夫的男人身上。仔细想来江淮有什么好?虽然外形玉树临风,但年纪比表姐大那么多,能俘获表姐芳心,靠的还不是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好剑法。 找到原因后,林阮便日复一日勤学练剑,就为了有朝一日去丹鹤峰与江淮较量,亲手了结他的性命,来为表姐报仇。 昨日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她却没抓住。 林阮不甘心,她决意练完今天的剑,再去找江淮决一死战。 正使出了一招飞龙探岳,房檐上突然传来一声:“你这招身法不对,腰弯的不够到位,出剑时胳膊伸的也不够直,哪里是飞龙探岳,猴子偷桃还差不多。” 林阮吓了一跳,惊疑向上看去。只见房顶上半蹲着一个少年,眉清目秀,稚气未脱,正是昨日她在酒肆险些戳中的倒霉鬼。 林阮拿剑指着连城,凶巴巴道:“你来我家做什么?” 连城双手一摊,无辜道:“我家盟主邀请你前去听风阁一叙,特意派我来接你。” 听风阁是江南最大的风雅场所,阁内满目书卷曲乐典雅,是高端人士私下会面的不二选择。环境虽清幽,耳目却众多,必然不会有什么坏事。 林阮皱眉:“谁是你家盟主?” 连城噗嗤一笑:“就是昨日将你打晕的那个人。” “竟然是他。”林阮气急:“待我练好剑,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闻言,连城不觉一怔,道:“这么多年来,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不仰慕我们盟主,却想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女人。” 林阮气呼呼道:“仰慕他?怎么可能!他和江淮大坏蛋长得那么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连城收敛笑容,从屋檐轻盈跃下,道:“盟主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不许你污蔑他!” “你先打赢我再说!” 林阮持剑便朝连城刺去,连城一个轻盈转身躲过剑锋,顺势扭住她的肩膀,道:“是不是只要打赢了你,你就会随我去听风阁?” 二人之间的距离已是近无可近,林阮的脸登时红了,用力挣脱连城道:“对!” “那好,我就与你过两招。” 连城拔出了佩剑,目光清冷地望着她。微风乍起,吹动了少年高高竖起的马尾,轻抚他清隽的眉眼,可以想象得出,他长大后也会是个令人望之难忘的美男子。 他那清澈的目光中,有着一份难得的执着与认真。 林阮呼吸一滞,竟感到自己有些沦陷在这样的目光中。 但很快,当林阮被连城三招内击败,五招内打哭以后,她就完全不这么想了。 “你哭什么?” 连城在丹鹤峰习武多年,既打败过别人,也被人打败过,但从来没见人比试完之后竟然磨麻油掉眼泪,一时难以理解。 “呜呜呜,你欺负人。” 林阮哭得无比伤心。她自以为已经打遍江南无敌手,却不知那些对手要么是忌惮她家的权势,要么是看她年幼懒得动真格,总之都没有认真与她打过。第一次真刀真枪比拼,就被连城毫不手软地揍了个满地找牙,让她既丢人又难过。 连城将剑收回鞘中,皱眉道:“你连我都打不过,若真是碰上盟主和江长老,恐怕会被虐得渣都不剩,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林阮哭得头都不抬,根本不搭理他。 连城紧张起来:“喂,你别是想耍赖吧?刚才说好了,我打赢你,你就要跟我走。” 林阮呜咽道:“昨日回来后,我告诉了爹娘我遇见江淮大坏蛋的事,他们已在林府附近加强了戒备,根本不许我出门。” “啊,你是说那些看门的?人数确实是不少,不过,这有什么可愁的?” 少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阮下意识抬头,正对上少年俯身望向她的褐色眼眸。 “你当我是怎么进来的?” 下一秒,林阮便像个麻袋一样被连城背在了肩上,在她的一声尖叫中,连城脚尖点地轻盈跃起,施展轻功跃上了屋檐。 江南的房屋建造得格外规整,一排排屋脊鳞次栉比,飞檐走壁都格外舒畅。 呼啸而过的风中,夹杂了一个少女脆弱的问话:“你就不能……换个姿势抱我吗?” “为什么?”连城面无表情道:“我这样最省力。” 林阮:“……” 等苏棠在听风阁内见到林阮时,昨日那个鲜艳明媚满脸乖张的少女已经不见了,如今的她小脸惨白,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眸光透着生无可恋的绝望。 苏棠伸手想去扶她:“这是怎么了?” 连城拦住她的手,正色道:“她进门前吐了三回,身上有味儿,盟主别碰她。” 苏棠:是在下输了,你这辈子还是跟那把破剑过去吧! 第101章 变身术超厉害 昏昏沉沉中,林阮被连城搀扶到一道屏风后坐下。正难受时,一杯散发着幽幽清香的白桃乌龙茶被人递到了她的手中,喝了口热茶后,馥郁的茶香让她的精神恢复不少。 “谢……” 林阮刚想道声谢,一抬起头,却对上了江淮关切的目光,立刻将下半截感谢吞回了肚子里。 迎着林阮怨愤的目光,江淮张了张口,最终只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喝这茶,便特意备了一些。” 林阮秀眉横立,将茶杯向他掷去:“谁要你假惺惺!当年要不是你对我姐姐始乱终弃,她如何会失踪,这么多年都生死未卜!” 茶杯应声而碎,茶汤泼了江淮一身,他却一动不动,道:“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而是有恶人从中作梗……” “我不要听,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林阮怒吼一句,刚想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去与江淮拼命,肩上便被人迅速点了两道穴位, 瞬间便只能坐在椅子上,丝毫动弹不得。 “林小姐,你身体尚未恢复,还是安歇一会儿比较好。” 一个神情矍铄、仙风道骨的华发老者从她身后走了出来,看清那人样貌后,林阮吃了一惊:“白宗主,您怎么在这里?” 江淮上下打量来人,满脸震惊道:“霖儿,你的易容术竟然如此厉害,与白宗主当真别无二致。” 不光是外表一模一样,竟然连开口的声音也能模仿个十成十,旁人根本看不出差别。 苏棠勾唇一笑,道:“不过是小小伎俩,叔父谬赞了。” 小球怒道:这可是系统最高精尖的一秒变身换装道具!怎么就是小小伎俩了!能不能显示出一点对高科技的敬畏心啊摔! 林阮听得更为糊涂,瞪大眼睛:“你竟然是……江霖盟主?你打扮成白宗主的样子,是要做什么?” “林小姐,当年你姐姐的婚事究竟是如何被破坏的,你很快便会知道答案了。” 苏棠道:“在这期间,请你一直保持安静,静坐在这里看好戏。无论到时候听到什么,亦或是见到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 苏棠的语气明明很平缓和善,听在林阮耳中,却有种不可拒绝的威压。 林阮迟疑地颔首。 她的武功没有在场任何一个人高,现在本就被点了穴道,想跑也跑不了,姑且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吧。 苏棠与江淮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从屏风后走了出去,到窗边茶座的一边款款落座。 他们所在的是听风阁规格最高的一间茶室,幽静典雅,中间由一道屏风隔为内外两个部分。苏棠居外,而江淮林阮则是坐在内侧,由内可以看到外侧发生的一切,外侧的人却不会知晓。 等待半柱香时间后,连城缩回了探出窗外的头,道:“盟主,那人来了。” 苏棠道:“好,你也去内室候着吧。” 连城点了点头,提剑也走到了屏风后,正面迎上了林阮怨恨的眼神。他挤出一抹尴尬的假笑,随即扭头望向屏风,神色不动如山。 片刻后,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从走廊而来,停在了茶室门口。 门打开的一瞬,屏风后的林阮吃了一惊,极小声道:“红莲?” 江淮的神色更是十分沉重。眼下走进门的女子,正是当年蒋琪的贴身丫鬟红莲,当年那封导致二人分道扬镳的绝交信,也是由她交到江淮手中的。 红莲轻移碎步,对坐席上的苏棠施了一礼,方才落座在对面:“问白宗主安。多年未见,不知白宗主身体是否康健?” 这番热络熟悉的态度,丝毫没有民间女仆对高门宗主的疏远敬畏,反倒像是与对方早已熟识。 “哼,康健?” 苏棠装出白远鹤那副老成的模样,抚了抚右臂空缺的肩头,沉声道:“我最近经历了什么,你不会没有耳闻吧?” 红莲满脸同情,点头道:“我有所耳闻,那女魔头当真是可恶至极。” 屏风后,江淮神色一黯。 一个民间富商之家的婢女,何故会对武林的动向了若指掌?难道这些年来,红莲实际上一直都与武林保有联系,或者说,她本身就是白远鹤派去的一个卧底? 红莲接下来的话,恰恰印证了他的猜想。 “可惜我的武学实在浅薄,不是那女魔头的对手。否则,我就算是头破血流,也一定会替宗主出这口恶气,以报昔年知遇之恩。” 苏棠见她自爆家门,便顺势道:“无妨,你的用处不在此处,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红莲颔首,道:“还要感谢宗主知人善用。当年,宗主命我扮成寻常百姓,进入蒋府成了那蒋琪的替身婢女时,我便知晓,自己将会成为宗主布局在商界的一把匕首,为您获取商界和民间最新的情报信息。” 问出了有用的东西,苏棠心中狂喜,面上仍云淡风轻道:“提到蒋家,这些年来,你可有后悔过?” “后悔?” 红莲一怔,像是没有料到这两个字会从白远鹤嘴中说出来,迟疑道:“不曾,能为宗主分忧,亦是我的分内工作,岂有后悔之理?” 苏棠镇定道:“当年那两封信,你的确办的很好。” 提到这一茬,红莲的脸上显现出一份得意:“我在小姐身边多年,早就熟悉了她的笔迹语气。之前她与那江淮便常用书信定情,从未防过我,我便也临摹了江淮的字迹。写出那两封绝情信来,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屏风后,江淮听得心口钝痛,紧紧皱眉捂住了胸口。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人前总是一副温顺和气模样的小婢女,和那素以的德高望重高风亮节闻名的白远鹤,竟会是毁了他上好姻缘的幕后黑手。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为了维护白远鹤而和亲侄子兵戎相向,江淮便一阵窘迫。 苏棠继续问道:“蒋琪失踪后,你仍留在江家做事。这些年来,蒋家夫妇可曾意识到,当年之事有异常?” 第102章 盟主和教主再度相见 “并无。他们对宗主您一向尊敬有加,既然您开口说那江淮心情暴虐,还有重病在身,他们自然笃信不疑,而且……” 红莲略一停顿,嘴角的笑容别有深意,继续道:“这些年来,我依旧不断在他们面前说江淮的坏话,说江淮接近小姐动机不纯,在与小姐的相处中也不够君子,时常对小姐冷眼相向,甚至还曾因为一言不合,打过小姐耳光。” 苏棠哑然失笑:“他们都信了?” 红莲得意一笑:“那是当然,小姐失踪了,我便是他们全天下最信赖的人,岂有不信的道理?” 这番志得意满的模样,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丧尽天良的丑事,倒像是极为引以为豪。 屏风后,听到一切真相的林阮杏眸圆瞪,道:“以前我还觉得红莲是好人,她人亲切嘴又甜,还会给我做好吃的糕点。真看不出来,这人竟然如此坏……” 江淮更是已经气到了失去理智,浑然忘了苏棠之前的嘱咐,掀开屏风便露出了真容,剑指她的鼻尖道:“阿琪当年待你亲如姊妹,你却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你还有良心吗?!” 红莲没料到屏风后还藏着人,当即吓白了脸,惊讶道:“宗主,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江淮并没有给苏棠解释的机会,拔出剑就朝红莲刺了过去。 红莲一个闪身躲过了攻击,亮出武器,勉强接下江淮三剑后,她的匕首便被径直挑飞,人也狼狈地摔在了窗边。 “骗子!” 红莲愤愤然转过头,瞧着苏棠道:“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是宗主!这根本是场骗局!” 苏棠捋了捋胡子,讥诮道:“不知这场骗局和姑娘当年的杰作相比,孰优孰劣?” 红莲咬了咬牙,见出口已被堵死,转身朝着窗户便纵身一跃。 江淮焦急道:“别让她跑了!” 苏棠满头黑线,真想吐槽一句:你现在知道急了? 在苏棠的原计划中,本是想在茶水中下了迷魂散,趁红莲昏迷不醒时将她擒拿,再逼她写下认罪书的。江淮一时沉不住气,便将计划全盘打乱了。 顶着猪队友buff,苏棠也不能多说什么,拉开窗户自己也跳了下去。 “我去协助霖儿,你留在这护着阮阮安全!” 江淮交代完这一句后,也跟着从窗户追了出去。 红莲虽然武功平庸,但轻功却是个顶个的强,顺着听风阁一路向下,在数米高的廊檐上极速狂奔,如履平地。 苏棠在后面穷追不舍,几次都快要逮到她了,却又被她一个闪身灵巧躲掉。 嫌这身装扮束缚手脚,苏棠奔跑时大喊:“小破球,给我取消变身术,恢复原貌!” “砰”一声轻响后,苏棠便从白发老者变为了黑衣公子。不知是不是出于心理原因,她总觉得自己速度都快了不少。 “宗主竟然是江霖装扮的!” 借着她变身的工夫,红莲跑入深巷,往前逃得更远。若是在拐过前面的转角,她便会逃入人声鼎沸的热闹街市,到时候再想抓到她,可就难如大海捞针了。 红莲似乎也知道这一点,跑得更为卖力,大有跑马拉松最后冲刺阶段时不要命的势头。 就在她离逃出生天只差一步之遥时,一张细密的大网突然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网罗其中,高高吊了起来。 苏棠跑得气喘吁吁,伸手扶在墙上,皱眉道:“小球,是你给我开了外挂吗?” 小球:显然不是。 正在苏棠疑惑时,拐角那边迈过来一抹皓白的裙角,如波浪般层层荡开,美不胜收。 极好的日光中,那人自转角而来,冰肌玉骨,姿容无双,眉眼间满是清冷的霜意。一身皓白的雪衣披在她身上,更显得她黑发如瀑,唇红齿白,美如画上走出的绝代佳人。 苏棠一愣,下意识张了张嘴:“这么漂亮的人,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江霖面色一沉,冷声道:“你夸起自己来,还真是不要脸。” 苏棠:“……” 狭窄的深巷中,二人一黑一白,宛若天造地设的璧人,相顾却久久无言。 只听红莲气急败坏地叫骂道:“江霖,你好生卑鄙,竟然让个女人在这接应你来堵我,你这样也算是公平吗?!” 苏棠头顶滑下冷汗,道:“这尊大佛可不是我能请得起的,你不要乱说话。” 那边红莲还在继续叫骂:“你不是刚娶了那个无恶不作的女魔头吗,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冰肌玉骨的冷美人?看来武林第一君子也不过徒有虚名,专门与女人不清不楚!” 冰肌玉骨?冷美人? 苏棠有一阵不祥的预感。 果然,江霖闻言神色一变,抬起溯雪便指向了红莲的脖子,道:“休得妄言!” 红莲并未搞清楚状况,讥诮道:“我骂江霖,你着什么急,还真迫不及待坐实他的相好了?小美人,你可知道他的妻子多不好惹, 她可是臭名昭著的……” 江霖道:“你若有有命活下去,再开口骂人前,最好先弄清楚对方是谁。” 红莲一怔,望向对方的眼神多了抹不确定。凭这女子的姿容,在江湖上绝不可能籍籍无名,她却从未听说过这么号人物,难道……她就是那女魔头本人?! 江淮也追了上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后,还以为江霖是来搅局的,抬手便拿剑指着他:“妖女,你来这里做什么?” 为了避免叔侄相残的场面再度上演,苏棠连忙打圆场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她应当也是来这里帮忙的,算是一番好心。” 江淮满脸不信,冷哼一声:“区区妖女,能有什么好心?” 被骂了还不能还口,苏棠心里好一顿膈应。 江霖冷冷道:“叔父此言差矣。” 许是多年来的习惯,江霖叫这一声叔父叫得格外顺口,而江淮的面色却一阵青一阵白,如同被人光天化日下羞辱了一番,恼怒道:“大胆妖女,当真是不知羞,谁是你叔父?!” 苏棠:……场面过于混乱,我想退出群聊。 第103章 光天化日强抢民男 平白无故被江淮呛了一顿,江霖的面色有几分难看。不知为何,这番话明明是江淮攻击苏棠的,听在他耳中,却比自己被责骂还要难受。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吧。 江霖冷冷道:“我以为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后,江长老会更加明白谣言的可怕,也会对被曲解被误会更为感同身受。没想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顽固。” 江淮眸光一怔。 是啊,他自己不也是谣言和误会的受害者?当年要不是因为白远鹤恶意中伤,从中互相挑拨,蒋家父母如何会误会他,蒋琪又如何会对他心灰意冷,最终造成婚事破灭、骨肉分离? 已知白远鹤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自然不会只做一件坏事。苏棠是他的师妹,曾与他关系密切,她会不会……也是被白远鹤蓄意构陷的? 江淮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旁人只需一点他就能自己想明白。 苏棠没料到江霖会主动帮她说话,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正在斟词酌句想着该如何与他道谢,便又听江淮道:“之前算我唐突,不过敢问教主一句,你插手此事,究竟有何目的?” 江霖攥了攥溯雪。 他从白远鹤那里知晓江淮婚事被破坏的真相后,为了纠正错误,他便第一时间赶回了丹鹤峰,因他戴着鸢尾戒,不知武林秘闻的蒋琪便将其视作江霖名正言顺的夫人,对他十分信任。 从蒋琪那,江霖得知了事态的最新进展,同时知晓苏棠和江淮已前往江南。因他乘坐仙鹤,比苏棠他们车马的速度快上许多,这才赶上了与他们碰面。 从蒋琪那听到当年事情的始末后,江霖第一怀疑的便是她当年的婢女红莲,这一点倒和苏棠的想法不谋而合。江霖为苏棠抓住红莲,与其说是帮她,不如说是帮他自己。 只是这其中的曲折,他因为不能暴露身份,并不能对江淮和盘托出。 沉默良久后,江霖抬首道:“为了讨好心上人。” 江淮:“……” 苏棠:??? 被吊着的红莲:我做错了什么要在这吃狗粮?! 这句话,由媚骨天成明艳动人的苏棠说起来并不奇怪,但眼下的“苏棠”一脸霜冷,雪衣皓白不染纤尘,张嘴便来这么一句, 实在是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江霖看着苏棠,道:“所以,这个讨好,有用吗?” 明明该是无比娇柔的问话,从江霖嘴里说出来,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苏棠后背一阵发凉,她仿佛听到了江霖言语之下的深意:敢说没用你就死定了。 “有,有用,当然有用。” 苏棠扯了扯嘴角,讪讪道:“我都快被你感动哭了。” 明明是快被吓哭了好吗! “好,既然有用,我便要索取一些报酬。” 江霖朝她迈近两步,黑眸微微眯起,道:“随我走。” 苏棠明显状况外:“走去哪儿啊?” 江霖道:“这里不方便说,你去了便知道。” 这是什么架势?!光天化日下要强抢民男啊! 还是说,江霖对被她夺舍一事十分怨愤,想要把她抓走凌虐,杀了她泄愤?! 看着江霖身上散发的摄人气场,苏棠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虚得要命。 苏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回头望了眼江淮。江淮将她的目光看做是求救,咳嗽一声,冷着脸上前道:“霖儿身上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与你离开。” 江霖从袖中掏出一只玉色的小药瓶,在江淮面前晃了晃,道:“这是吐真剂,人在服用后六个时辰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说出所有自己知道的真相,江长老可有兴趣?” 吐真剂是五毒的失传禁药,最近才被紫蜘蛛试炼凝得。江霖离开雪山之巅时顺手拿了一瓶,原本打算拷问苏棠时用,现在看来,江淮应当更需要。 江淮立刻眼睛放光,虽没有应答,却已满脸写着“想要”。 红莲已经被抓住,再有了这等药水,江淮只需将她押去蒋府,二老自会明白一切。 看出了江淮目光中的渴望,江霖勾起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伸出青葱玉指,遥遥指着苏棠道:“想要,就拿她来换。” 苏棠:哼,江淮是个铁骨铮铮忠肝义胆的武林大侠,我现在是他的亲侄子,他岂会被你这蝇头小利所诱惑! 她如此想着,回过头,却对上了江淮纠结又包含歉意的目光。 “霖儿,蒋家的事情已经不能再耽搁,不然你就随她去吧……” 顶着苏棠震惊的目光,江淮也有几分心虚,强行避开她的视线,对江霖颔首道:“我换。” 苏棠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完成了罪恶的交换。江淮收好吐真剂,取下罗网,像拖麻袋一样将红莲在地上拖行了几步,回头带着歉意看了她一眼:“你……保重啊。” 说罢,竟然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人了! 一瓶吐真剂就换了亲侄子!您老人家可真行! 正在苏棠对着江淮的背影进行目光绞杀时,便感到手腕传来一阵寒意。 一回头,迎上江霖清冷的目光,苏棠打了个寒颤。 漆黑寂静的小巷子,半天都不会有一个过客,太过于适合杀人弃尸了! 阴影中,苏棠顶着一张清隽俊逸的少年面容,一双狭长的黑眸没有半点肃杀之气,隐隐透着一种江霖此前从未见过的情绪。 好像是,怂? 好久没有看到自己的脸,却从自己眼中看到了怂气,江霖的眸光不禁更冷,道:“你怕什么?” 眼下没有旁人,苏棠觉得自己还是保命为上,便艰难道:“你要是杀了我,你自己也换不回去了。” 江霖眼睛微眯,眸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诮:“这么说,你知道换回来的办法?” 苏棠弱弱道:“不管办法是什么,总要留着我才行……” “我何时说过要杀你?” 江霖感到有些好笑,之前看到他还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女魔头,现在用着他的壳子,却露出一副小女儿般娇憨可怜的姿态。 这勾引人的手段,还真别致。 第104章 据说亲亲就能换回来 他竟然不杀她?! 苏棠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秒,便被江霖广袖一招捞进了怀中,随他的轻功一同跃向了高空。 房顶上,一只巨大的仙鹤正懒洋洋地轻啄羽翼。见苏棠来了,它站起身子,很是亲昵地叫了一声。 苏棠愣住:“这不是魏源的坐骑吗?他可宝贝了,向来只喂醴泉练食,平时别人想靠近摸一摸他都不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吗?” 江霖清冷道:“我只问他借了一次,他便欣然应允了。” 魏源不光应允了,还是喂饱了精心调教好之后才交给了他,临别时千叮咛万嘱咐,还硬塞了他好多灵丹妙药,生怕他在外面磕着碰着。 那个医仙,待苏棠还真是好到过分了。 江霖的眸光更冷了几分。 苏棠浑然不觉,上前摸了摸仙鹤,只由衷道:“他可真是个好人。” 被她一摸,仙鹤十分排斥地退后几步,黑眸中满是抗拒。 “诶?”苏棠愣了愣,轻笑一声,扭头对江霖道:“它讨厌我诶。” 魏源的仙鹤,对苏棠的身子有着天然的亲近,却对江霖十分排斥,这说明了什么? 鹤随主人样。 魏源对苏棠根本没安好心。 江霖面色冷凝,裙角一扬坐上了仙鹤的背,道:“我来驾驶,你坐我身后。” 苏棠好脾气地应了声,骑上仙鹤后,仙鹤不满地晃了下身子。苏棠惊叫了一声,为了稳住身形,她紧紧环抱住江霖的腰肢。 好细啊,抱起来真舒服…… 即便明知道是自己的腰,苏棠还是由衷地赞叹了一句,下意识抱得更紧。 前面的江霖身子一颤,一抹嫣红顺着脖子蔓延而上,染红了他的面颊。 “放手。” 苏棠抗议:“放开我会掉下去的,反正我是抱我自己,你也不吃亏。” 明知这是狡辩,江霖却被羞糊涂了,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为了避免让路人看到他们亲昵的举动,他吹响口哨,架着仙鹤腾空而起。 高处的气流清爽冷冽,吹在江霖脸上,稍稍减退了那炙热的温度。 平缓了下心绪,江霖道:“到底怎么才能把身体换回来?” 这样的折磨他再也受不了了。 苏棠一边看着下方高速移动的风景,一边道:“当然是再亲亲一下就好啦。” 这是小球告诉她的办法。算算时间,江霖应当已经将她体内的阳毒尽数逼出了,二人想什么时候换回来都可以。 江霖呼吸一滞,眉头紧锁:“你骗我。” 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苏棠不满道:“我怎么会骗你,我自己也想要快点换回来啊。” 深呼吸一口气,江霖笃定道:“不会是这么鬼扯的办法的,你只是想骗我亲你。” 结合她之前恶劣调戏他的前科来看,完全有这个可能。 “虽然我也觉得很鬼扯,我们就是这样才换了身子,当然只有这样才能再换回来。” 苏棠软下声音,安慰道:“你就当是亲了你自己。” 江霖抽了抽嘴角,清冷道:“那样更恶心了。” 苏棠突然提高音量:“我知道了!还有一个办法!” 江霖立刻追问:“是什么?” 就算要上刀山,下火海,开颅放血。他都在所不惜! “就是圆房呀!”苏棠坏心眼地往江霖的耳畔吹了口气,道:“不都说,男女合而为一的时候,是阴阳调和的最佳时机吗?” 好不容易才消下的红晕立刻重新卷上江霖的脸颊,他哑声道:“再胡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苏棠幸灾乐祸道:“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只能一辈子保持这种情况,换也换不回来。” ——这女人嘴里还是一句真话都没有。 江霖咬了咬牙,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吐真剂给江淮,明明他更需要那玩意儿。要是能强灌苏棠喝下,到时候他问什么,她便老实答什么,不怕她说假话。 感受到身前人的杀气陡然加重,苏棠嚣张的笑容微微收敛,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前方一片安静,那人似乎根本不想再搭理她。 不理就不理吧,苏棠自己往下方看了一眼,看着下方的山景有些眼熟,皱眉道:“这不是去灵剑山庄的路吗?你不怕我用着你的身子,一剑杀了白远鹤?” 江霖冷哼一声,终于开口:“无妨,我也想杀了他。” 苏棠一惊,“你说什么?!” 江霖不是一向对白远鹤那狗贼敬重有加吗?难不成,换身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说。” 江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斟酌片刻后,他侧首道:“你还记得勾陈吗?” “勾陈?” 苏棠皱眉回忆。在她刚与江霖换身的时候,她做过一个漫长的梦,梦中原主似乎提到了几次这个字眼。除此以外,她并无其他记忆。 保险起见,苏棠还是摇头道:“不记得了。” 这个回答江霖并不意外,他“嗯”了一声,转头回去看着前路,心绪不宁。 百余年前,苏棠一切的苦难便是从勾陈开始的,然而今日,她却对此毫无印象。江霖一时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种幸运还是不幸。 但无论她记不记得,这场即将开始的浩劫,都只能由她来结束。 她势必要被牵涉其中。 敏感地察觉到江霖的情绪变化,苏棠皱眉问道:“勾陈究竟是什么?” 江霖缓缓道:“勾陈是上古六神之一,鹿头龙身,在地称天马,当今存活的最强神兽。传闻中,它性情暴虐,喜战嗜杀,每逢降世,天下都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苏棠愣了愣,下意识道:“传闻也不一定是真的。” 江霖心头一动,侧眸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上古六神,皆是开天辟地,化万物见众生的神灵,应当是至纯至善的存在。在它们中,为何会出现一只仅以屠戮为目标的神兽,这不是很奇怪吗?” 联想起白远鹤认罪书上的内容,江霖心绪更为复杂,迟疑道:“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第105章 记忆闪回 苏棠歪了歪头,奇怪地问道:“当年?” 来到这个世界,她与江霖相见不过数月,如何能谈论“当年”这样遥远的字眼? 自己也觉察出几分不妥,江霖偏过头去,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我猜的。” 这反映太不对劲! 苏棠蹙眉:“你与我交换身体这段时间,在雪山之巅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了些关于我过去的事情,对不对?” 沉默很久后,前方的人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等苏棠开口问,江霖主动交代道:“白远鹤来找过我,我让他写下了一份详尽的认罪书,记清了当年你与他之间的种种恩怨,就收纳在你寝宫床头的秘柜中。” 一提到白远鹤,苏棠立刻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激动道:“他竟然有脸去雪山之巅?紫蜘蛛和其他长老怎么没有把他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他当时用了点伪装的伎俩,掩人耳目,没有被其他人发现身份。” 江霖顿了顿,道:“留着他的命,总有用处。” 苏棠义愤填膺道:“能有什么用处?我觉得他应该趁早领便当,及时化作化肥滋润土地,这才是他唯一可能有用的归宿。” 江霖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 “你还会笑啊?”苏棠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新奇地半趴在江霖肩上:“笑得真好听,再笑一声给我听听?” 二人互换身体后,苏棠便有了身高的优势。她这番动作等于完全将前方的江霖拥入怀中,每说一个字,便有温润的气流洒在江霖的耳垂上,让他的心跳陡然加速。 生平第一次,江霖知道了被人非礼是什么滋味。 当下,二人正好已经飞入了不老山的上空。前方一只白鸽正展翅飞行,想降落到不老山的郁郁青山上。但在它下降飞行的时候,却像是撞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被猛地向一旁弹开。 苏棠凝眉:“这是什么?” 江霖道:“是禁制。” 禁制,又称结界,是世家大族用来封印不宣秘境的独特咒术。禁制内,一切声响异动都会被隔绝,外界看不出丝毫异常。一般来说,范围不会超过一公里,只有手持解咒符的人才能入内。 但眼下,这个禁制却庞大到将整个不老山都囊括在内,世间罕见。 白远鹤煞费苦心摆了这一道,究竟是在遮掩什么? “我们没有解咒符,要如何才能进得去?” 苏棠话音刚问出口,便见江霖咬破了手指,将嫣红的血迹抹在溯雪之上。下一秒,他提剑飞起,向着禁制扬剑劈去。 突破禁制的又一办法,便是用血,而且破咒者的武学功法必须凌驾于开禁制者之上,形成绝对的压制,才可破除咒术。如若不然,巨大的反噬将会直接将破咒者震碎,尸骨无存。 剑破虚空,一阵不算明亮的绿光短暂地照出了禁制的轮廓,伴随江霖的剑落,禁制边缘竟然被硬生生割开了一道口子,霎时金光四射。 与此同时,一声可怖的悲鸣从裂缝中挤了出来,强大的声浪震得江霖凌空后退,坐回了白鹤背上。 苏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给吓到,捂着耳朵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江霖眸光深邃,道:“是勾陈。” 苏棠一阵,突然感到魂魄在剧烈震颤,一阵无法言说的痛楚从心口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她招架不住这痛楚的浪潮,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等她再度醒来时,自己正身处不老山的一个石壁前。 这座石壁足有五十米高,从下往上仰视,自是遮天蔽日,不可逾越。通体都是肃穆黑色,上面被密密麻麻的藤蔓所包围。中间隐约可见一道裂缝,但因年代久远,已无法再辨别。 苏棠支撑着身体坐起身,却觉得手脚一阵无力,头也很眩晕,不由得又向一旁倒去。 一个散发着幽香的怀抱,从后面稳稳接住了她。 江霖护住她的身体,将她的头小心翼翼放回自己膝盖上,皱眉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大。” 如果想到了,他绝不会如此冒险。 苏棠张了张嘴,哑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拥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江霖沉默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终于道:“百余年前,你就是在这里,封印的勾陈。” 提到这,江霖的心口仍是一阵钝痛。 从白远鹤那里,他得知,苏棠封印勾陈的代价是一半的修为和四分之三的性命。不算在冰穴中沉睡的岁月,苏棠目前的寿命,只剩下不到几年。 这样一朵鲜妍明媚的娇花,能在阳光下开放的时间,已不过几年。 苏棠一怔,眼前闪回了几个画面:铃音骤响,勾陈彻底入魔,口喷烈火,脚踏碎岩,在人间肆意妄为,屠灭生灵。 而她,手持溯雪,高高地站立于山巅,猩红的裙角猎猎飞扬,似在轻喃:“师父,我该怎么办?” 阵痛席卷头部,苏棠捂着自己的头,不可控制地落下来泪来:“好疼……” 江霖收紧怀抱,将苏棠搂得更紧,一贯清冷的眸子慌了起来。 之前白远鹤对他说,封印勾陈的结界有所松动,照这个势头,不消半月,勾陈便能突破封印重新降世,为祸人间。因当年封印是由苏棠下的,旁人根本无法突破,现今只有她一人能二度封印结界,亦或是突破封印接近勾陈。 在白远鹤的计划中,他想要怂恿苏棠与他联手驯化勾陈,让其为己所用,称霸世界。江霖的想法则很简单,他只想让苏棠在石壁外二度封印结界,便带她离开。 只要她将勾陈再度封印,她便是拯救天下苍生的英雄。届时他将会为顺势她洗刷一切冤屈,让天下人知道,她是个多好多善良的人。 本该一气呵成的顺利计划,却因苏棠的反应而被打乱。现如今,江霖已陷入了疯狂的自责中,看着她痛苦难耐,他的心更是针扎一般疼痛,眼尾也有几分薄红。 “江霖……我好冷啊……” 第106章 身体换回来啦 “冷?” 江霖将怀抱收得更紧,将雪衣的裙摆尽数盖在了苏棠的身上,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想催动灵力点燃一簇火苗。 但一个响指后,诞生在他之间的,却是一片小小的霜花。 苏棠的身体是至寒的体质,根本无法运转阳性灵力。 眼看着怀中人的体温不断降低,懊恼和内疚涌上心口,江霖生平头一次慌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间,他低下头看着她苍白的唇色,闭眸将唇印了上去。 少年青涩的吻,慌乱而没有章法,只捧着一腔热忱,希望将自己所有的温度都渡给对方。 他在心中拼命祈求上天,让他们成功换回来吧,至少他还能为她点燃一簇火,让她不必再承受寒冷。 一想到她曾在暗无天日的至寒冰洞中独自沉睡了百年时光,他就止不住一阵鼻酸。 他真的,一点寒冷,都不想再让她受了。 迷迷瞪瞪间,苏棠感到有温暖的液体滴在了自己脸上,滑落到嘴角,咸咸的。 是泪水吗? 【恭喜!待攻略目标总好感度已达百分之六十一。奖励物品“一次性隐身衣”已发放。】 小球的声音随即响起:“身体已经换过来啦,还躺着做什么!快起来干活儿啦!” 苏棠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放大的俊逸面容。少年深邃的眉眼有着勾魂夺魄的魔力,睫毛轻颤,正仰头与她唇齿相依,辗转厮磨。 苏棠很想借机无限延长这个吻,谁知石壁后突然又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像是在催促他们赶紧走下一步剧情一般。 伴随叫声,江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少女的一张娇美动人的面庞,星眸点点,眉眼弯弯,勾起的眼角带着浅浅笑意,媚色无边。 只是那一向嫣红饱满的双唇,此刻却没有什么血色,像是清冷的白玫瑰。 愣了几秒后,江霖猛地直起身子,看了眼自己的手:“换回来了?” 苏棠勾了勾嘴角:“是呀,我没有骗你,对吧。” 顾不上思考其他,江霖拔剑振出剑气,一排树枝便掉落下来。再运转灵力,一挥右手,一簇火苗顺着他的指尖燃起,点燃了树枝,迅速燃起一片火焰。 苏棠勾起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这是要做什么?!起锅烧油,将她裹上面包糠,炸至两面金黄?! 无视她眼中的惊慌,江霖将苏棠拦腰抱起,大步流星朝火堆走去。 “江,江霖!”苏棠一把抓住江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用她能摆出的最梨花带雨的表情望着他,试图唤醒他心底的那一点良知。 怀中的人儿面色惨白,一双水光粼粼的眸子会说话般瞧过来,江霖只觉得酥麻到了骨子里,耳根有一些泛红。 “我不好吃的……” 听到对方楚楚可怜的哀求,江霖嘴角一抽,道:“谁说我想要……吃你了?” “吃”这个字,充分体现了汉语言的博大精深,放在不同语境中,就会有天差地别的意思。 很明显,江霖和苏棠,此刻正围绕不同的意思错频聊天。 苏棠瞥了眼火苗,吸了下鼻子,小声道:“可是你都这样了……” 从江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白皙柔软的面颊,莹润可爱的耳垂,和形状较好令人心旌摇曳的诱惑双唇。 ——她认为,他之前吻她,是为了……吃了她? 江霖一怔,刚才情急没能注意,现在静下心来,他隐约感觉到了,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正因刚才的亲吻而逐渐挺拔,蓄势待发。 难不成……这个反应被苏棠察觉了?! 江霖一阵窘迫,下意识松开手。苏棠一个来不及反应,跌在了柔软的青草上,虽不怎么疼,却也还是不轻不重地“哎呦”了一声。 方才还好好的,这又是闹哪样?难不成是被她看穿了心思,恼羞成怒了? 苏棠顾不上生气,拍了拍尘土站起身,一双眸子闪闪发光:“你改变主意了?” “你误会了。” 江霖别过头去,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绯红滚烫的面颊:“你方才说冷,我抱你只是想带你去火堆旁取暖,不是为了……图谋不轨。” 原来点火是为了取暖! 她可能是受原世界小视频的毒害太深,才会一看到火就想到隔壁家小孩都馋哭了…… 苏棠松了口气,仔细感受了一下,道:“换回来以后,那种难受的感觉便消退了不少。这里可能是存在什么会影响我记忆的东西,引起了我的灵魂共鸣,却和你的身体产生了排斥。” 江霖迟疑地颔首,稍稍放下了心。 不知为何,石壁后的勾陈变得更为凶狠和暴躁了些,吼叫声愈发急促,还伴随着撞击石壁的巨大震颤。一下又一下,天地都随着它的动作而剧烈颤抖,令人心悸。 江霖握拳道:“白远鹤之前说,这里只是封结界松动,勾陈尚未觉醒。为何才过了几日,它便如此暴虐凶悍?” 苏棠的心中升起奇妙的感觉,道:“我怎么觉得,勾陈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气息,很想见到我?” 距离石壁越近,她心中那奇妙的牵引感便愈发强烈。好像明明中有个澄澈的声音,在不断呼唤着她,引导着她向前行进。 “别掉以轻心。” 江霖拉住了苏棠的皓腕,冷声道:“百余年前你亲手将它封印,它恨你都来不及,就算是想见你,也是想要将你用烈火焚噬,撕成碎片。” 苏棠略微颔首,伸出青葱玉指,抚摸石壁的表面。 霎时间,一道璀璨的光芒逐渐照亮天地。黝黑的石壁上,逐渐浮现出一张硕大的咒印,纷繁复杂,走势凌厉,色泽殷红。 “是血咒!” 江霖猛地瞪大眼睛,他如何也想不到,如此硕大的咒印,竟然全是用血写成。苏棠当年为了封印勾陈,竟然流了这么多血,难怪她会虚弱到被白远鹤击败,返回雪山之巅沉睡百年! 苏棠的目光扫过整个咒印,最终落在下方收势的一笔上,眉头微皱。 那个地方的血迹与其他地方不同,色泽鲜艳,走势奇特,一看就是后来加上去的。 第107章 魂铃 盯着那抹痕迹看了许久,苏棠抬起手,试探性地触碰上去。 指尖与血迹接触的一刹那,一阵耀眼灼目的青光倾斜而出,瞬间化为成千上万只翩翩飞舞的光蝶,瞬间包围住了苏棠。 “苏棠!” 江霖急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棠睁大眼睛,却无法从光怪陆离的蝶阵中找到他的位置,眼前光影如同水波一般潋滟变幻,几经轮回,带领尘封的往事一同回到她的记忆中。 百余年前—— “师父!” 少女狼狈地摔在地面上,秀美的脸上满是尘土,泪水纵横。 “师妹,你冷静一点!”她的身后,少年时期的白远鹤用力扣住她的肩膀,双眼血红道:“就算你现在冲过去,师父也已经回不来了!” 封印勾陈需要牺牲四分之三的性命,叶萧瑟的寿命本就所剩不多,这一去,他便没想着要活着回来。 看着尘土四起的不老山,苏棠愈发哭得泣不成声。 师兄妹的身后,身着紫色服饰的五毒弟子们面面相觑,无一不神色凝重。 半晌后,一个身姿婀娜,面容艳丽的长老走上前,伸出嫩藕般的手搭在苏棠肩上,柔声道:“小师妹,你师父是成全众生而死,死得大义凛然,人人敬佩,他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你应当为他感到骄傲。” “紫蜘蛛师姐……” 苏棠呜咽一声,扑进了对方柔软的怀中,哑声道:“我不要师父做大英雄,我只要师父回来!!” 紫蜘蛛满脸心疼,轻轻抚摸着苏棠的脊背,叹息无言。 白远鹤望着硝烟弥漫的不老山,微微攥紧了拳头,眼中飞速闪过一抹不甘,还有对极致力量的强烈渴望。 几年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向来被仙乐和花香所包围的不老山,此刻满是狂乱的火蛇,空气中弥漫着粘稠的血腥气味。 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撕裂了夜空。 白远鹤手执长剑,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又一个五毒弟子的胸膛,仿佛只是在刺穿一条砧板上的活鱼,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 “都已经全部被我下了软骨散,却还要拼死抵抗,真是没脑子的东西。” 鲜血和尸骸遍布了通往五毒圣殿的道路,一个五六岁的稚童跌倒在路边失声痛哭,白远鹤停下脚步,勾了勾嘴角,朝她露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容的惊悚表情。 “别怕,我这就送你去见你的家人们。” 手起剑落,弱小的身躯倒在地上,曾神采奕奕的眼眸逐渐失去色彩。 白远鹤病态地狂笑几声,仰头道:“你们都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你们都是我成神之路的见证者。待我拥有了至高无上的绝对力量,你们的鲜血也会因和我有关,而被载入史册!” 前方就是叶萧瑟封印勾陈的圣棺,只要将其破坏,他就会获得勾陈,拥有制霸人间的最强凶兽! 一步,两步……白远鹤逐步靠近圣棺,眼中的疯魔愈发病态。 “竖子尔敢!” 一个紫色的身影横空出现,挡在了白远鹤的面前。 “白远鹤,五毒好心请你赴宴,你却在酒宴中下了软骨散,伺机屠杀五毒满门。你这个用心歹毒的蛇蝎小人,实在是该死!” 紫蜘蛛气得浑身发抖,紧握住手中的紫电,杀气纵横。 白远鹤脚步一顿,讥诮道:“紫蜘蛛,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吗?” 紫蜘蛛厉声道:“如何不能?白远鹤,你剑术平庸,向来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打不过你,那,她呢?” 白远鹤邪肆一笑,让开身子,露出了身后那抹纯白的身影。 少女提着沾血的溯雪而来,洁白的雪衣已被浓稠的鲜血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面色惨白,一双总是光彩潋滟的眸子,此刻却没有焦距一般,毫无生机地注视着前方。 一个五毒弟子嘶吼着朝白远鹤袭来,少女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转身,使出凌厉而迅速的剑法,刺穿了那个弟子的心肺。 热血喷溅在她脸上,她却无动于衷,似乎毫无感觉。 这是苏棠,但,又不是她。 紫蜘蛛一怔,瞳孔一收缩,颤声道:“她这是……中了魂铃?” 魂铃,天下最强禁术之一。以灵兽之骨制成铃体,再以三千条无辜的魂灵为祭祀,方可铸成魂铃的本体。使用时,施术者需要往魂铃注入自己的灵力,方可以意念控制他人,为所欲为。 因为制作方式过于残忍,而且控制他人的手段过于卑劣,这个禁术千百年来均未出现,一直被尘封,甚至有人认为这不过是个传说。 “能认出魂铃,还不算太笨。” 白远鹤勾唇冷笑,道:“是个难得的明白鬼。” 紫蜘蛛止不住颤抖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不是你最疼爱的师妹吗?!” “是啊,但她同时也是人间最锋利的一把利刃,必须为我所用。” 白远鹤皮笑肉不笑道:“就像你所说的,我的剑法可是平庸的很。若没有她的帮忙,我要如何才能杀了五毒那几个难缠的护法长老呢?” 紫蜘蛛摇头道:“魔鬼!你简直是地狱的恶鬼!” “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连骂人都颠来倒去是那几个文雅的词汇,毫无杀伤力。” 白远鹤眸光一冷,抬手道:“师妹,杀了她。” 得到命令,苏棠慢吞吞向前挪动步子,抬头望向紫蜘蛛时,她混沌的眼眸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师……姐?” 苏棠一向与紫蜘蛛亲密,曾在五毒小住过半年,也学着其他弟子称她为师姐。 现在,这一声含混的“师姐”,足以让紫蜘蛛肝肠寸断。 “阿棠!”紫蜘蛛攥紧了紫电,朗声道:“别让那个小人控制住你!你一定要清醒过来!” 苏棠微微仰头,像是极为痛苦,锁眉闭上了眼睛:“不能伤害……师姐……” 眼看苏棠即将脱离控制,白远鹤立刻取出魂铃,再次晃动了起来。 诡异的铃声冷冽作响,像是招魂的鬼吟,带着钻心刺骨的冷意。 第108章 让我代替他们 魂铃与骨血相系,可以跨域理智,直接操控躯体。 钻心刺骨的疼痛中,苏棠痛苦地哭喊了一声,再睁开眼时,原本澄澈的双眸已被血红所占据,迷失了神智。 她再不犹豫,提起溯雪便刺向紫蜘蛛。 紫蜘蛛满眼痛惜,挥动紫电勉强迎击,可苏棠的攻势凶猛又极其富有变化,十个来回下来,她已经无力招架,被逼到了一旁的悬崖边。 只要苏棠抬手刺穿她的心脏,一切便会画上句点。 最后关头,紫蜘蛛放下了紫电,抬手抚向苏棠柔软的面颊,替她拭去一抹血痕。 “阿棠,我不怪你。” 苏棠血红的眼眸猛地瞪大,极为困惑地望着她,本该刺向她胸口的剑紧急收了回去。 但剑气已经振开。 伴随着逼人的剑气,紫蜘蛛闭上眼,从万丈高的悬崖上坠落。 “……不,不!” 强烈的痛楚席卷了苏棠的神经,她痛苦地趴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头,泪水肆意流淌:“不,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白远鹤一愣,未曾料到苏棠竟然能自行突破魂铃。他眼睛一转,装作十分悲痛的样子,上前道:“师妹,你为何要对五毒大开杀戒,还杀了一直待你亲厚的紫蜘蛛?” 苏棠浑身一颤,低头看向自己浑身的血迹,还有地上满是血痕的溯雪。 “我……杀了人……” 惊疑,痛楚,不甘,愧疚……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她痛苦地捂住胸口:“为什么!我毫无印象,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白远鹤叹息一声,从地上捡起了溯雪,道:“或许,是因为溯雪吧。这是师父的佩剑,伴随他一生,剑上不知附着了多少亡魂。你毕竟年轻,心性未定,每日练剑,或许受了亡灵的蛊惑,走火入魔了……” 这番说辞,旁人听了或许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可听在此时的苏棠耳中,却字字都是盖世箴言,不容反驳,无需质疑。 “是我不配,我不配拿师父的剑,更不配活着!” 苏棠哭得泣不成声,高抬起手,准备一张震碎心脉肺腑,自行了断。 白远鹤怎么会眼看着到手的利剑折断,忙拦住她的手,道:“你以为自行了断,就能弥补你所做的这天大的错事吗?” 苏棠失魂落魄道:“那我要怎么做,才能换回紫蜘蛛师姐的命,才能换回其他五毒弟子的命?” 白远鹤冷冷一笑,“用你的余生,来洗清身上的罪孽。” “罪孽……” “没有错,从这一刻起,你再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天下苍生而活。师兄不会害你,只会督促你完成应尽之事,帮助你赎清罪孽。” 白远鹤俯下身,刚想揽住苏棠的肩膀,却被她用力挣开。 “我,我想冷静一下。” 苏棠低声说了一句,便提着剑,踉跄着走出殿外。 眼下五毒的弟子应当已被尽数屠光,白远鹤并不担心她会遇到能说出真相的活口,便也没有追上去。 他转过身,对着圣棺,露出了渴望已久的变态笑容。 迎着冷冽的夜风,苏棠独自走在五毒的夜道上,看着那些惨死在地上的尸体,其中又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曾待她亲和的好人。 内疚和痛苦不断涌上心口,苏棠低下头,低声痛哭起来。 黑暗中,一个人影躲在丛丛树林后,正皱眉凝视着她。 此人正是魏源。 他作为医仙,原本是今夜五毒宴会的座上宾,却在宴席上见证了苏棠对五毒弟子大开杀戒。白远鹤临危之际伸出援手,护着几个其他门派的长老掌门出了仙山,他本该一同离开,却半路折返回来。 ——这个地方有那么多的尸体,如果不妥善处理,恐怕会造成瘟疫。 刚一回来,他却看到了苏棠对着尸体失声痛哭的样子,觉得她当真是会装腔作势,若真是心怀仁义,如何会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在苏棠离开后,魏源才移动身形,前往尸体的旁边。 在触碰到温热的尸身时,他眉头微皱,一个想法涌上心口。 五毒的弟子均自小服用仙丹灵药,体格健壮,百毒不侵。若是能将他们的尸身炼成尸偶,便会是世间最好的试毒之物,到时又可挽救多少人的性命? 魏源已经活了好几百年,对他而言,人类的生命无异于蜡烛的燃灭。既然这些人的魂灵已经离开,不如借用他们的肉身,再为后人做些事情。 如此想着,魏源便驱动仙鹤前来,背起了几具尸体,往幽涧中飞去。 挑选了一处僻静之地,魏源将尸体平放在地上,正欲炼制丹药保证他们永生不腐,一个清冷的女声便在身后响起。 “你在做什么?” 是苏棠的声音。 魏源心跳停了一拍,他很清楚,自己如果落在嗜血成性的女魔头手中,会是个什么下场。 因为心中明白,恐惧便也减弱不少。魏源冷冷道:“将他们炼成尸偶,供我试药。” 苏棠一愣,眼眸中满是痛楚:“不,他们活着的时候……已经够苦了,既然已经死了,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魏源转过身,扫视着苏棠裙摆上的鲜血,沉声道:“作为夺去他们生命的人,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魏源说出这话,便已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可是,想象中的寒刃并未刺来。先前杀气纵横满脸戾气的少女,此时垂着头,苍白的面容脆弱易碎,眼角泪痕闪烁,轻声道:“我是没有资格,我只是想要……赎我的罪。” 魏源还当她是假惺惺,冷言道:“那苏姑娘不妨去别处赎你的罪,我是医者,迫切需要能供我试药的实验品。他们已被你屠灭满门。无亲无故,无人牵挂,对我来说最是适合。” 说着,他一手幻化出丹药,作势要塞入尸身口中。 “别动他们!” 苏棠语气带着怒意,陡然提高音量。下一秒,她已经冲了过来,按住了魏源的手腕。 “如果只是想要试药的实验品,活人岂不是更好?让我代替他们。” 第109章 蛇毒试药 月光下,少女的目光澄澈如露,润泽生光,清澈见底。 若不是知道内情,天下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人,都不会将她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联系在一起。 可是,她杀人时那凛冽的杀意,迅疾的招式,无一不深深烙印在了魏源的心底。 因此,他绝不会被对方的表象所欺骗,亦不会有任何恻隐之心。 顿了顿,魏源冷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试药不是儿戏,药性不明,每一贴药剂都可能含有剧毒,哪怕不会直接要了你的命,也会伤你根骨,损你灵脉,令你痛不欲生,带来难以想象的严重后果。” 正因为试药的危险性极高,魏源自己又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不可用药。他此前一直都是选择牲畜来测。因种种差异和限制,往往收效甚微,他这才动了炼制尸偶的想法。 “我已经做好了承担代价的准备。” 苏棠垂下眸子,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轻声道:“我会配合你,无论你要我试什么药,只要对苍生有好处,我都会听你的,绝不违背。” 魏源眯起眼睛:“试药之前,你要先感染剧毒,你不怕死?” 苏棠转过身去,清冷道:“师父曾说,我是千年难遇的天生剑骨,比常人强韧数百倍,再加上我自幼习武,灵力充沛,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好,那就一言为定。” 虽不知对方的话有几分可信,但魏源绝不会放过这绝佳的试药机会,更何况苏棠还是个恶贯满盈的杀人恶魔,根本不值得他同情联系。 “每月初一十五,你需要赶到这里来,服下我要你试的药物。” “好。” 苏棠干脆利落地应了声,道:“还请阁下信守诺言,莫要再动修炼尸偶的心思。” 魏源道:“我当然会信诺。” 苏棠微微颔首,提剑缓慢向前走去。 魏源原本想问她要去哪里,但又觉得与自己无关,终究将问话咽进了肚子里,架着仙鹤离开了仙山。 后来,苏棠屠灭五毒的消息在江湖不胫而走,世人皆震惊又愤怒,不明白前一天还冰清玉洁媚色撩人的一代剑仙,如何会堕落为嗜血的屠杀女魔头。 有关于苏棠的各种恶评恶闻层出不穷,她的声明一落千丈,却从未解释。 再后来,有传闻说苏棠采购了上百个棺椁,将五毒惨死的弟子一一收殓入葬,跪在坟岗前整整三天三夜。世人皆哗然,没有什么人相信 ,也没有人敢去五毒不老山亲自查证。 不敢去的人里面,并不包括魏源。 这天刚好是十五,魏源乘坐仙鹤到了不老山。路过一处风水极佳的山腰时,他看到那里整齐排列着数百个坟茔,个个都立有石碑,在风中森然肃立。 看来,传言非虚。 等他到了约定的地点,一袭黑衣的少女已等候在此。不过十天未见,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面无半点血色,眼中原有的鲜妍明媚尽数消失,只有一片漆黑死寂。 魏源将一个药瓶丢给了她,道:“先服下这个。” 苏棠并未问这是什么,便拔开瓶塞,一仰头将瓶中液体尽数饮下。 魏源幽幽道:“这是南屏山的蛇毒,最近毒蛇出没,侵扰不少百姓的生活,急需研制出解药。” 不过片刻,一股腥甜之气便从苏棠的喉咙溢出,真气根本来不及镇压,她便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跪倒在地上。 蛇毒一发作,便是钻骨噬心的疼痛,她痛得在地上蜷缩起身体。 魏源从另一个药瓶中倒出一枚药丸,隔空丢在了她面前的地上,道:“试试这个。” 苏棠挣扎着伸出手,将药丸拾起,放入口中。 疼痛并未减缓,反倒更为剧烈。即便是苏棠,此刻也疼得几乎疯魔,在地上滚了两圈。 “看来不行。” 看着对方痛不欲生,魏源的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而是又拿出一个瓶子,倒了一枚药丸在掌心。这一次,他并没有丢在地上,而是上前按住苏棠的肩膀,将药丸塞入她口中。 蛇毒来势凶猛,他并无全然把握,这枚药是最后的办法。 看了一眼在地上疼到痉挛的苏棠,魏源别过头去,将视线放在远处的青山绿山上,不再看她。 几百年来他都一直治病救人,如今,他却要亲手杀了一个人。 也罢,既然是个遭人唾骂的女魔头,身上背负累累血债,他便没有理由心慈手软。 半个时辰过去,地上的人儿已不再挣扎。因为打滚,她的一头乌发已散开,柔柔地披在身下,贴近脸颊的部分被汗水打湿,粘在她白皙的脸上,黑白分明。 即便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苏棠的胸膛仍不见起伏,呼吸亦几不可闻。 连魏源一时都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几经犹豫,魏源还是俯下身,伸手准备去探苏棠的脉搏。 眉头紧锁的苏棠猛然睁开双眼,一双漆黑的眸子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将魏源一瞬间的慌乱收纳其中。 像做了亏心事一般,魏源猛地缩回手。 “……有用。” 苏棠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唇,喃喃道:“那个解药……是有用的。” 呼吸平稳,瞳孔体温皆正常,毒性的确已经被中和了。 魏源迅速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道:“今天就到这里。” 他一甩长袖,转身欲走。 不顾周身的疼痛,苏棠挣扎着起身,颤声道:“我还可以再试一个毒。” 魏源并未回头,冷冷道:“不必了,十五日后,自有用得到你的时候。” 说罢,他召来仙鹤,逃也似地坐上鹤背,迅速离开。 飞出一段距离后,魏源低头看着下方已成为一个模糊黑点的少女,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被汗水打湿,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明明是个人人喊打的杀人凶手,为什么却会露出那样澄澈如鹿的眼神? 魏源一遍遍强迫自己回想起那夜苏棠屠灭五毒的场景,以此提醒自己放下负罪感,同时告诫自己,决不能把那个少女当做常人看待。 这是她的罪孽,她理应承受。 第110章 欠她千万条人命 接下来的几次试药,无论魏源带来了什么,苏棠都会毫无戒备地直接服下。 毒性发作时,她甚至会紧咬住双唇不发出声音,实在受不了了,才会咬破嘴唇,发出一两声破碎的痛吟。 服下解药后,疼痛缓解,她甚至会对魏源轻声道谢。 一次又一次,魏源亲手将苏棠推入鬼门关,又亲手将她拉了回来。 他的心态,也在一次次目睹她的痛楚和隐忍后,有了微妙的改变。 ——也许下一次,可以换一个平和一些的药给她试。 ——可以不用让她那么痛了。 可是,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插曲,打破了魏源原有的计划。 江北爆发了百年难遇的怪病,传染性极强,病情发展迅速,无数百姓被牵扯其中,死伤惨重。他接到消息,前去研制汤药,却因忌惮病人体质,不敢加大药量,迟迟没有成果。 某月初一,魏源再次来到不老山。 苏棠还是一袭黑衣,静候在原地,神色冷然。 魏源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进化为了一个石人,不用吃不用睡,只每天站在这里,扛着日晒雨淋。 见他来了,苏棠直接道:“今天试什么药?” 迎着她漆黑而纯粹的眸子,魏源如鲠在喉,竟然一时失语。 他沉默半晌,终于道:“江北大规模发生怪病,我需要有人为我试药。” 话音落地良久,对面迟迟没有应答。 魏源的心头反倒有些轻松——也是,对方再凶狠暴戾,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总会害怕生病,害怕自己形容憔悴不再美貌,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怪病不比其他,来势凶猛,来源难寻。不消十日,便会使人皮肤溃烂,神志不清,很快便有性命之忧……” ——所以,你这次可以拒绝试药。 他憋在胸膛中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便听苏棠轻快道:“无妨,我愿意以身试药。” 魏源一怔,浓眉紧锁:“我需要提前告诉你,我对这次怪病的解药毫无把握,就算研制,可能也需要耽误上很多天,甚至永远也研制不出来。” 苏棠低下头,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道:“没关系。” ——无论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她该得的。 魏源还想再劝:“苏棠,这一次的凶险性远比平常,你可知已死了多少人……” “我不在意。” 苏棠抬起头,眸子清粼粼地望向他,道:“每个人都会死,不过是早些或晚些。若我的死亡能够给千万命百姓带来活下去的希望,便也值得了。” 清澈见底的目光,罕见的带着光亮,有些像她从前。 那一刻,魏源很想问她——既然心怀天下苍生,既然怜悯世人,为什么却做出那种事?! 话到嘴边,他还是问不出口。 低头片刻后,魏源目光落在了少女黑色的裙摆上,道:“我记得,你以前总爱穿白色。” 纤尘不染的洁白雪衣,配上晶莹剔透的溯雪剑,让她看上去宛若玉人,绝美无双。 苏棠眼中的光芒疏忽熄灭,低下头去,道:“曾沾满鲜血的人,如何再配穿白衣?” 魏源心头微动,内心深处,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感逐渐流出。 苏棠下定决心一般,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道:“让我为了怪病试药吧,这是我能的赎罪,我心甘情愿。”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我相信,以医仙的能力,一定能救好我。” 这下,魏源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怪病的试药远比想象中更为艰难,魏源在密涧中找到了一间年代久远的小茅屋,略微收拾了一下,便将从江北染病后的苏棠安置了进去,隔绝起来。 每日,他翻遍医书,采集草药,熬成一碗碗色泽漆黑气温刺鼻的药汤,送给苏棠服下。 起初,苏棠尚神志清醒,甚至还能替他看一看药炉的火,打打下手。 后来病情加重,苏棠周身乏力,只能卧在床上。但只要她还能抬起一根手指头,便坚持要自己服下汤药,绝不让魏源代劳。 再后来,苏棠每日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昏睡,醒来后,神智也并不清楚,常常又哭又笑。有好几次,她都抱着喂药的魏源,呜咽着喊师父。 她的身上也出现了疱疹,遍布在胳膊和后背上,像是美人鱼的鳞片,让魏源看得心慌。 一日又一日的尝试,却换来日复一日的失败。 她要撑不下去了。 看着床上气息渐弱的苏棠,一向冷静自持的魏源头一次失去了仪态,跪立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颤声道:“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一生行侠仗义,一生治病救人,没想到,终究还是做了回杀人凶手。 苏棠缓缓睁开眼睛,哑声道:“我不怨你……” “不,你的病,你之前受的所有的苦全都是因我而起,我真的做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魏源攥紧了她的手,眼眶有些发酸,道:“我也不过是个凡人,根本没有资格代替那些死去的人来惩罚你。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本质上就是麻木不仁的杀人凶手。你若是因此而死,我便是欠了你一条命的罪人,自当以命还你!” “我不要你的命。” 尽管已经快要失去意识,苏棠还是努力回握魏源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若你当真有愧于我,就请你好好活下去,用你的医术……去救更多的人。” 看着魏源落下的热泪,苏棠强忍剧痛,开玩笑道:“我这么厉害,你怎么着也得……再救千万条人命吧。” 一个已在垂危之际,却还对杀人凶手怀有善念的少女,会是个恶人吗? 他真是蠢到家了,原来才会那样待她。 内疚和自责涌上心头,然而此刻都已于事无补。魏源力攥着苏棠的手,止不住哭出了声。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带着疑问的冷冽之声从身后响起,魏源猛地回头,正对上紫蜘蛛探究的目光。 “你是……医仙?” 紫蜘蛛皱眉,目光转移到他拉着的少女身上,面色陡然一变。 “你对阿棠做了什么?!” 第111章 他绝非善类 等苏棠再度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紫蜘蛛满是担忧的脸。 “……师姐?” 刚刚睡醒的苏棠神智尚未清明,困惑地望向她,动了动苍白的唇。 紫蜘蛛连连点头,激动地攥住苏棠的手,忍不住落下泪来:“是我,阿棠。” 发现苏棠后,紫蜘蛛第一时间将她带到了五毒的秘密药洞中,将她浸泡在据说能医死人肉白骨的圣水中,对她施针布药,用一切可能挽回她的性命。 只可惜,圣水虽然能暂且延长她的性命,却不能彻底医治好她。 知道一切真相后,魏源更是后悔不已,提出要留下来帮忙。紫蜘蛛直接拒绝了他,并放言不会再让他靠近苏棠。无奈下,魏源只得独自前往病区,拼命研制解药。 苏棠昏睡了整整五天,心跳微弱,呼吸凌乱。 第六天,仿佛一夜间苍老许多的魏源再次来到不老山,将一份调制好的治疗药剂交给了紫蜘蛛后,他自称有愧,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一帖药,最终救回了苏棠的性命。 苏棠眸光柔软,呢喃道:“我们这是……在阴间相遇了吗?” 紫蜘蛛破涕为笑,“傻丫头,胡说些什么呢,我们都活得好好的。” 苏棠一愣,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可那日,你明明被我……” 紫蜘蛛将苏棠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想为她带去一丝温度,轻声道:“那日我从悬崖上坠落后,恰巧挂在了一条断枝上,捡回了一条命。” 苏棠的眼中涌出泪来,“师姐,对不起,我不该做出那样的事情,是我的错……” 只要想起是她亲手屠灭的五毒,苏棠的心便会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到无法呼吸。 “不,那不是你的错!” 紫蜘蛛双眼通红,紧握住苏棠的手,一字一顿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无论你有多不敢相信,都要给我听好了,牢牢记住。”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同时具有令苏棠镇定下来的神奇魔力。 “远离白远鹤,他绝非善类。” …… 入夜时分。 一个披着灰袍的身影,在荒无人烟的鬼哭岭山头一闪而过,在空中飞云驾雾,最终落入了一片阴郁漆黑的密林中。 此地曾在百年内发生过多起战乱,枉死者上万,冤魂久久不散,夜间常有怪声哭嚎,令人闻风丧胆,故被称作鬼哭岭。因这个地方太过邪性,方圆五里无人居住,路过的商人山匪都会特意避开。 因此,最适合藏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灰袍人影来到一个满是枯藤的山洞前。 站定后,他摘下兜帽,露出了放着精光的三角眼。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白远鹤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解开了洞口石壁上的封印咒。轰鸣巨响后,石洞打开,洞内零星散布着几盏萤火灯,放射着鬼魅的光芒。 他的嘴角勾起邪笑,迫不及待地迈步进入洞中。 山洞深处,有一方寒冷的密室。密室正中央是一座万年灵石刻成的须弥座,上面放着一个硕大坚硬的玄铁箱子,周围有许多道灵符护持,像是在封印什么。 走到箱子前,白远鹤舔了舔下唇,从袖中掏出了一只魂铃,眼中满是对力量的渴望。 魂铃之术,除了制造的手段极为残忍,代价极为巨大外,还需要在铃体铸造的同时融入被操控者的鲜血,共同熔炼七七四十九天,方可达成血契。 从屠灭五毒那日起,已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白远鹤终于炼成了融合勾陈鲜血的魂铃。 有了这只魂铃,他便可以驾驭世间最凶猛的神兽,成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明! 萤火灯诡异的光芒下,这只魂铃散发着鲜血的气息,阴气森森。 白远鹤爱不释手地轻抚铃身,狂笑了半晌,近乎病态道:“师父,你在地底看到了吗,你最看不上的徒弟,马上就要成为制霸天下的神明了!” 说罢,白远鹤猛地止住声息,用力晃动了魂铃。 铃声骤响,如万鬼齐哭,声音悲催痛楚。心智正常的人听了,当下一定会感到心跳加速,浑身难受不已,想要捂着耳朵逃走。 可听在白远鹤耳中,这便是世间难得一寻的极致仙乐。他充满期待地望向铁箱,等待着勾陈破箱而出的那一刹那。 铃响许久,玄铁箱子内还是一片寂静。 白远鹤眉头微皱,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魂铃:“难道魂铃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可能性很快便被他自己推翻了。魂铃的制作方式绝无差错,效果也绝对有用。毕竟,他之前已经在自己的小师妹身上试验过了。 一个不好的猜想浮上心口,白远鹤屏住呼吸,广袖一挥,揭开了铁箱近旁的灵符。 铁箱应声而开,里面空无一物。 白远鹤的眼眸霎时瞪大,将整个身体探了过去,仔细检查了铁箱的内部和四周,连一根勾陈的毛都没有看到。 他目眦欲裂,紧攥拳头,怒火万丈:“去哪了!究竟去哪了!” 究竟是谁怀了他的好事!在他即将登顶巅峰的时候,盗走了他最重要的凶兽! “你在找什么?” 清冷的少女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空灵悦耳。 白远鹤肩膀一颤,缓缓转过身,看到了身着黑衣目光肃穆的苏棠。 自五毒灭门后,苏棠便在白远鹤面前失踪了。有传言说她为五毒弟子建坟立碑,他毫不意外,那样一个心性纯良不谙世事的师妹,又能给他惹什么乱子呢? 可这一刻,在面对苏棠时,白远鹤却明白了—— 利刃可以保护他,却也能最快伤到他。 这个世上,同样通晓血咒,同样能突破封印来到这个山洞的人,只有苏棠一人。 隔着距离,曾亲如手足的师兄妹沉默对视,眸光风起云涌,都是冷彻的寒意。 良久后,白远鹤冷声道:“是你盗走了勾陈。”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苏棠并未隐瞒,直截了当道:“对,是我盗走了勾陈,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一错再错。” 说话时,她已经默默攥紧了溯雪的剑柄。 第112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个微小的动作,白远鹤也没有放过。 尽管已被气到浑身发抖,白远鹤依旧保有最后的理智。今日前来唤醒勾陈,他身上并未携带操控苏棠的魂铃,如果与她撕破脸交手,必然会被她斩于剑下。 他是最善于趋利避害的人,自然懂得如何取舍。 宽袍下,白远鹤的胳膊青筋毕露,拳头紧握。 面上,他却努力挤出一抹笑,道:“师妹,你我同是师父弟子,理应同心同德,你不该站在我的对立面。” 苏棠并未接他的话,而是注视着他的眼睛,道:“你不妨先告诉我,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白远鹤下意识将魂铃握得更紧,道:“不过是普通铃铛。” 苏棠眼波平静:“是魂铃吧?” 白远鹤一怔,没料到苏棠会了解魂铃的来历。沉默半晌后,他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冷冷道:“不错。” “你炼制它,是为了控制勾陈?” “对。” 白远鹤毫无愧色地撒谎道:“师父仙逝前的意愿,是要平定天下,保护苍生。以你我凡人之力,根本完成不了这么宏大的目标。只有得到上古神兽的力量,才能达成师父所愿。” 苏棠望着他手中的魂铃,哑然失笑:“就靠这个?” 这一刻,她目光中的失望,口气中的轻蔑,深深刺痛了白远鹤那本就自卑敏感的心。 他知道自己天资平庸,不可和天生剑骨的师妹比肩,一辈子都达不到巅峰。可他从未放弃过追求力量,剑道不行就修法道,正道不行便走邪道。 勾陈是他唯一的希望,而魂铃则是他唯一的杰作。 他向来不信命,只信自己。 然而现在,苏棠仅用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便摧毁了他赖以为生的全部自尊。 盛怒下,白远鹤再顾不上伪装,面目狰狞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被魂铃操控的时候,乖顺得就和一条狗一样。我让你杀谁,你就毫不犹豫杀谁,甚至亲手杀了待你亲厚的紫蜘蛛。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的作品?!” 尽管之前已经从紫蜘蛛那儿知道了真相,可眼下听到白远鹤亲口说出这一切,苏棠还是感到心痛到颤栗。 被最信赖的人欺骗利用,锥心之痛,不弱于凌迟。 她颤声道:“师兄!你收手吧!一旦激发了勾陈心中的恶念,它将会成为屠戮人间的凶兽,连你也无法再控制它!” 此时的苏棠并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叫白远鹤师兄。 白远鹤已经陷入疯魔,哪里听得进去苏棠的话,咬牙道:“谁说我无法控制它?我控制你不是控制得很好吗?” 苏棠哑声道:“紫蜘蛛师姐坠崖后,我从混沌中醒来,也是由你控制的吗?” 这一点,白远鹤也甚为震惊,一时语塞。 过了半天,他才答:“那不过是个意外……” “如果你在操控勾陈时,又发生了意外,你要如何收场?!” “不会的!我自有办法应对!” “你没有资格,拉上天下苍生与你一同陪葬。事到如今,你我同门之情恩断义绝,我再没有你这个师兄。” 苏棠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冷冷道:“念在多年的教养之恩,我今日不杀你。我可以留你一命,但你的余生务必要做个好人,以此偿还你欠下的罪孽。” 说罢,她就施展轻功离去。 幽深的洞穴中,白远鹤的眼眸露出红光,凶相毕露。 “苏棠,你斗不过我的。” …… 不老山的秘洞中,紫蜘蛛正托腮发愁。 石桌上,一只小小的神兽正瞪大眼睛望着她。它鹿头龙身,毛色艳丽,胖乎乎的小蹄子柔柔地蜷起,十分软萌可爱。 这是勾陈未觉醒前的幼年体。 之前勾陈入魔,叶萧瑟以全部的生命为祭祀封印了它,净化了它身上的妖性和魔性,它便缩小为了幼年体状态。这个阶段的勾陈,懵懂无知,单纯又亲人,和一般小兽无异。 苏棠返回洞穴后,紫蜘蛛连忙起身,求救一般道:“你快来看看吧,我喂它什么它都不吃,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苏棠淡淡一笑,随手取了一只果子,抛到了空中。 小勾陈眼睛一亮,蹄子迸发出火花,腾空而起咬住了果子,咕噜吞了下去。 苏棠拔出溯雪,又挑起一只果子,击飞到更高处。 小勾陈快如闪电,立刻扑身吞下果子,还得意洋洋地绕着苏棠飞了两圈。 紫蜘蛛满脸不可置信:“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这样能驯服它?” “我不知道。” 苏棠伸手,很是亲昵地抚摸着勾陈的翎羽,淡淡道:“之前师父养过一只小狗,我就是这么对它的,现在不过是如法炮制。” 惊!现今唯一存活的上古六神,竟然被少女当狗豢养! 紫蜘蛛嘴角抽了抽,看着和苏棠和乐融融的勾陈,心里有些微妙—— 不对,这神兽之前在她面前拽得不得了,在苏棠面前却是一副柔顺面目,满脸写着“快来撸我!”“我超可爱的!” 阳光下,苏棠白皙剔透的肌肤宛若水晶,看着勾陈卖萌耍宝的样子,她嘴角微微勾起,眸光灿若星辰,终于恢复了一丝暖意。 紫蜘蛛陷入愤慨——这年头连神兽都要以貌取人,完全看脸吗?! 苏棠垂眸凝思。 勾陈从诞生之初,便是集合天地灵气的强大神兽。但因它与尘世的牵绊过深,便同时拥有了善恶两面,无论选择哪一面,都会走向极端。 千万年来,勾陈因其强大的能力,总会被恶人觊觎利用,激发了它体内恶的一面,让它成为踏碎乾坤、搅乱世间的凶兽,无人可挡,为祸世间。 但,如果她能够精心养育勾陈,用善意去引导它。勾陈未尝不会变成一只灵慧善良的灵兽,克制自己的力量,珍爱世人,造福众生。 尽管这条路很难,但苏棠愿意一试。 这样聪慧洁净的灵魂,不该终年被封印在冰冷的石棺中。 不老山上本该岁月静好的日子,终究被一声怒喊给打破。 “各位掌门看好,这就是女魔头苏棠的藏身地!为了阻止她丧心病狂屠戮天下,我们势必要夺回被她盗走的勾陈,诛杀魔头,匡扶正道!” 第113章 颠倒黑白 一众气势汹汹的武林正派人士中,为首那人手执长剑,浓眉紧锁,三角眼散发着正义凛然的目光,不是白远鹤是谁? 魂铃对骨血之主有着牵引和定位的能力,换言之,无论苏棠躲到什么地方,只要白远鹤催动念力,他便都能感知得到。 遥遥地看到了来人,紫蜘蛛咬了咬牙,道:“不知廉耻的东西,竟敢颠倒黑白!” 苏棠唤来勾陈,用沉睡剂将它催眠,递到了紫蜘蛛怀中:“师姐,这次他们有备而来,你快带着勾陈先离开。” 紫蜘蛛摇头:“不,我不能留你一人!” 苏棠冷静道:“师姐,你从悬崖追下重伤未愈,灵力根本没有恢复,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反而会暴露目标,让白远鹤对你赶尽杀绝。你放心,我只将他们引开,不让他们找到勾陈便是,绝不会和他们缠斗。” 她的话有理有据,稳重冷静。紫蜘蛛沉默良久,终究点了点头,“那你万事小心。” 苏棠颔首,抬手抚了抚勾陈柔软的翎羽。 白远鹤正在山头四处张望,突然看到一道紫色身影在天空一闪而过,还以为是苏棠,连忙大声叫道:“魔头跑了!各位快随我去追!” 其余掌门正欲起身去追,苏棠一袭黑色裙装,如神祇一般从空中降落,眸光清冷,不怒自威。溯雪剑挂在她的腰际,尚未出鞘。 见苏棠现身,各大掌门都下意识后退一步,目光犹疑。 她看上去神色平和,气质雍容,不太像是入魔的样子啊。 苏棠道:“白远鹤,你违背道义,制作魂铃操控我屠灭五毒,如今,你竟然还有脸再来不老山?” 一语话毕,众人哗然,纷纷震惊地看着白远鹤。 白远鹤的面色变了变,咬牙道:“你莫要胡编乱造,魂铃不过是上古传说,至今无人见过,我如何能做出来控制你?明明是你修炼邪功走火入魔,这才犯下滔天大错!” 就算已经知道白远鹤为人,苏棠还是凉透了心。 武林中,最讲究品行端正,高风亮节,最忌讳的便是修炼邪功,心术不正。一旦有人被揭露修炼邪功,他的整个门派都会因此遭到质疑,连带着他的师父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教风不言,有辱斯文。 白远鹤为了给她泼脏水,竟然不惜损害先师叶萧瑟的名誉! 心中气急,苏棠嘲讽一笑,望着众人:“你们相信他?” 众位掌门面面相觑,神色都十分复杂。 他们都很清楚,当今论剑道,谁也无法超越叶萧瑟的爱徒苏棠。她天生剑骨,又勤学勉励,功法早已凌驾众人,在江湖上已达成断层水平,无人能望其项背,令人嫉妒艳羡。 这样的人,还有必要靠修炼邪功来提高力量吗? 不信归不信,但是苏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无法被超越的标杆。只要她以正道的面目活着,她就永远是剑仙剑祖,旁家就算付出再大的努力,也永远无法盖过她去。 若是这样的人能够被打入地狱,将她的成就归结为邪功,将她的未来打入地狱,搞臭她的名声,让她的一切功勋都名不正言不顺。对所有试图登顶的百家名门来说,必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怯懦平庸的白远鹤不可怕,可怕的是强大到近乎于神的苏棠。 这个选择题该如何抉择,所有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人群中,一人高声道:“白远鹤虽武功资质不如你,但为人谦逊随和,人品正直,是个可塑之才;反观你倒是处处标新立异,早几年便桀骜不驯,试剑大会上对前辈毫无敬意,无论对手年龄资质,三招内便将对手击落台下,人品实在堪忧,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江湖确实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比试的另一方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哪怕晚辈的实力已经能碾压对方,也要至少让对方十招,营造出势均力敌的假象,再将其击败,好维护双方的颜面。 可自从苏棠参与试剑大会,她便从未遵循过这个规矩。 试剑大会之事戳中了很多人的软肋,在场有好几个掌门都属于“三招内被击落”的江湖前辈,望向苏棠的面色都十分难看,他们身后的弟子们立刻随声附和。 苏棠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对方会拿这一点来攻击,不禁气极反笑。 看她态度轻慢,一个素来声望极佳的掌门上前一步,沉声道:“五毒蒙难那夜,我恰好也在场,亲眼目睹你屠杀无辜生命。当时白远鹤为了救下我,甚至还挨了你一剑,这样的好人,如何会包藏祸心?” 这个掌门是江湖第一剑宗灵剑山庄的庄主,他并不知道,宴会上白远鹤替他挡的那一剑是精心设计的苦肉计,白远鹤目的就是赢得他的支持,逐步获取他的信任,再娶了他心思单纯的独女,从而掌控整个灵剑山庄。 正如白远鹤所规划好的那样。 有了这位掌门的声援,白远鹤的神色轻松不少,摆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对苏棠道:“师妹,你如今做出这番不仁不义之事,却还要构陷于我,可曾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父?” 他明知道叶萧瑟是苏棠的逆鳞软肋,却还是要在众目睽睽下提起,目的就是激怒她。 苏棠被惹怒,拔出溯雪,道:“白远鹤,你满嘴谎话,不仁不义,今日我便要替师父清理门户!” 此举正合白远鹤的意,他施展轻功飞身而起,只躲不迎,引诱苏棠随他步入云端,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耳目。 确定已没有人能够察觉到他们的动态后,白远鹤掏出了袖中的魂铃,对着追上来的苏棠邪肆一笑,冷声道:“师妹,你被骗一次还不够,还乖乖送上门被骗第二次,当真是愚蠢至极!” 说罢,白云啊往魂铃中注入灵力摇晃起来。万鬼齐鸣的诡异声响震耳欲聋,他的笑容愈发诡谲,眼露精光。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苏棠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提剑径直朝他刺来。 第114章 入魔 猝不及防的白远鹤被刺破了左臂,疼得龇牙咧嘴,顺势退到一旁,目光仍满是惊疑,“你怎么会不受控制?!” 之前的试验如此成功,说明魂铃有用,为何会控制不了现在的苏棠? 迟疑间,白远鹤回想起制作魂铃的秘籍上有一句批注,说的是魂铃对被操控者有绝对的掌控力,效用持续一生,但也并非无药可解。 五毒世代相传的圣水,也是传说级别的宝物,相传具有融骨淬心的功用,可以将一个人的内里骨血尽数改变。极端条件下,圣水可以帮助被操控者改变体质,脱离控制。 紫蜘蛛不会想到,她原本只想帮苏棠延长寿命,却意外解了她的魂铃之蛊。 迅速想明一切的白远鹤,此刻眉头紧锁,内心风起云涌——五毒圣水的藏身地极为隐秘,每一代只有掌门和下一任掌门候选者会知道。五毒掌门已于那夜被苏棠斩于剑下,而下一任掌门,便是紫蜘蛛。 看来那日,她坠崖后并没有死。 白远鹤面色一青,咬牙道:“是我大意了,竟然让紫蜘蛛活了下来,不过……” 苏棠面色冷凝,抬剑指着他,道:“不过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白远鹤冷冷一笑,从袖中取出了另一枚魂铃,狞笑着催动铃响。 苏棠清冷道:“勾陈已被我用沉睡剂催眠,除非有解药,否则绝不会醒来。你就算摇动它的魂铃,也无法驱使它。” 沉睡剂是紫蜘蛛的得意之作,除她之外,无人有解药。 白远鹤闻言毫不慌张,反倒笑得更为邪气:“我有说,我召唤的是勾陈吗?” 苏棠一惊,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主人。” 苏棠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猛地回头,看到紫蜘蛛一脸木然地站在她身后,怀中抱着陷入沉睡的勾陈,惊声道:“师姐?!” 紫蜘蛛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苏棠的声音,只看着白远鹤道:“谨听主人吩咐。” 苏棠愕然道:“你什么时候做了师姐的魂铃!” “自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白远鹤皮笑肉不笑,道:“紫蜘蛛天赋异禀,是五毒默认的下一任掌门,我的第一个魂铃就是做给她的。本以为派不上用场,没想到,今日真是帮了大忙。” “卑鄙!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苏棠咬牙刺向白远鹤,白远鹤一个闪避,摇了摇魂铃,紫蜘蛛抽出紫电挡在他面前,和苏棠缠斗了起来。 忌惮伤了紫蜘蛛,苏棠的攻势只得减弱。白远鹤趁此机会,又下达命令:“紫蜘蛛,快唤醒勾陈。” “是,主人。” 紫蜘蛛的眼眸已失去光影,抬手拿出一个药瓶,在勾陈的鼻尖一熏,勾陈便耸了耸胡须,徐徐醒了过来。 苏棠内心打乱,慌忙道:“不!不要!” 勾陈听到了苏棠的声音,软萌的大眼睛霎时发出光彩,蹬了蹬小蹄子便要朝她飞来。 白远鹤狰狞一笑,取出了一个沾着浓烈血腥味的魂铃,在空中摇响。 伴随浪潮般袭来的鬼哭声响,勾陈一顿,清澈的眼眸闪过一刹那的困惑,紧接着便燃起了一团烈火,越烧越烈,以至于湛蓝的眼眸已变为烈焰赤红! 与此同时,它的身体也在迅速发生变化——原本极短的四蹄变长,周身柔软的翎羽变得如同刺芒般坚硬,锋利无比。原来的澄澈纯善之气正逐步消退,一股无法忽视的戾气和杀意正源源不断从它体内迸发,烧红了半边天幕。 勾陈入魔了。 苏棠想要上前抱住它,但一靠近,便会被它周身的灼热杀意所逼开。 巨大的痛楚让勾陈忍不出发生一声怒吼,刹那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日光失色。 地面上的众门派掌门听到声响,抬头一看,无一不面色惊惶。 “勾陈又降世了!快逃啊!” “真吵。”白远鹤冷笑一声,一振长袖:“杀光他们。” 勾陈长啸一声,弓起背脊,直直地朝下方人群冲了过去。 地上的人四散逃跑,勾陈喷出火焰,脚踏地面,以绝对的力量压制肆意夺取生命。每杀一个人,它的眼眸便更通红一分,像是地狱洞开的大门。 苏棠御剑而下,挡在一人面前,用剑气荡开了勾陈的一轮火焰攻击,朗声道:“勾陈,不要!”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勾陈身躯一顿,灯笼般通红明亮的眼睛紧盯着苏棠,龙息不止,烈火不熄。 谁知,被苏棠救下的人逃走后,却在人群中朗声道:“勾陈不杀苏棠,一定是受她控制,被她催化入魔的!” 侥幸活下来的人们恍然大悟,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苏棠:“果真是万恶不赦的女魔头!” 看着这帮恩将仇报颠倒黑白的小人,苏棠心中已无任何情绪波动,冷冷道:“我若是要杀你们,何须借用勾陈?” 众人又羞又气,一时不敢发作,目光满是怨愤。 白远鹤见自己好事受阻,立刻对勾陈下达最新命令:“勾陈,杀了苏棠。” 勾陈的嗓子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像是在于什么做斗争一样,看上去极为纠结痛苦。它周身的火焰愈发强盛,像是天雷降落人间。若是任其发展,不多时,将会炸裂不老山,附近的村庄百姓都将无一幸免。 “勾陈,随我来。” 苏棠轻喃这一句,施展轻功飞上天。尚处于混沌中的勾陈无法思考,趋于本能地蹬蹄跟了上去,随她直入九重天。 在勾陈飞升的同时,周身的雷暴火焰仍在不断加大,与空气相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云巅之上,苏棠翩然转身,一双美眸带着视死如归的冷意。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说罢,她咬破了手指,凌空划出一道纷繁复杂的血符。每添加一笔,她都会感到穿心裂骨的疼痛,生命力仿佛变为有形的存在,抽丝剥茧地离开她的身体,在空气中消散。 “我苏棠,自愿舍去半生修为,以四分之三的生命为祭,封印勾陈。” 第115章 杀身成仁 “你疯了吗!” 看到苏棠的意图,白远鹤满脸震惊,一双长袖欲上去阻拦,却被苏棠张开的风墙挡在外侧,袖角都被迅疾划过的罡风隔成碎片。 他怒吼道:“封印勾陈,你将散去灵力,再也没有几年可活!就为了这些辱你欺你的红尘俗人,值得吗?!” 白远鹤当真是搞不懂,他的师父和师妹,一个是出世起便雄霸天下无敌手的第一剑仙,另一个年纪虽轻,却也早已登顶武林之巅,拥有睥睨众生的至高剑法。 这样两个几乎可以在世间为所欲为的绝世高手,为什么都要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非要以血肉之躯去抗衡神力?若他们有白远鹤一半的心机城府,还愁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吗? “你不会懂的。” 强劲的狂风中,苏棠乌发散开,半遮住她白皙秀美的容颜,宛若居高临下的神人。她抬起右手,一刀风刃朝白远鹤袭去。 一阵空灵的破碎声后,控制紫蜘蛛的魂铃变为了碎片。 高空上,紫蜘蛛瞬间脱离了控制,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场景。 白远鹤不甘心,这是他这辈子唯一能够翻身登顶的机会,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一咬牙,他掏出攻击灵符,不要命地朝苏棠扑了过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还没靠近风墙,白远鹤的小腿便被紫电缠住,整个人狼狈地向后一退。 恢复神智的紫蜘蛛眉头紧锁,厉声道:“有我在,绝不准你伤害阿棠!” 紫蜘蛛手腕一翻,紫电便像是有生命的蛇一样,顺势攀上了白远鹤的喉咙,牢牢锁住了他的身体。 情急之下,白远鹤大声道:“你知道她要做什么吗?!以生命封印勾陈是上古秘法,从来都是尝试者众而成功者少,万一失败了,她可就要白死了!” 紫蜘蛛一怔,焦急地望向苏棠:“阿棠,他说的是真的吗?” “师姐,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说罢,苏棠闭上眼,画下了血咒的最后一笔。 最后一丝温热从胸口陡然抽离,苏棠只感到身体冷如寒冰,轻如鸿毛。仿佛风一吹,她便会如同蒲公英一般迅速消散。 霎时金光四起,血咒陡然变大,成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勾陈网罗其中。勾陈每挣扎一下,罗网的束缚便会紧上一分。两相博弈中,勾陈终究是占了下风,携带着周身燃烧的熊熊业火,宛如一颗赤色的流星,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苏棠极力集中精神,高抬起溯雪,用最后的力气向着不老山的南山脚奋力一劈。山峦发出了天塌地陷的轰鸣声,尘土四起,一道沟壑赫然出现。 血咒压着勾陈,直直往沟壑坠去。待勾陈入底后,一面玄铁般的黑色石壁轰然落下,将沟壑密不透风的封锁起来,一丝光亮也无法透进去。 血咒封印之术,已成。 苏棠降落在石壁前,伸手抚上石壁冰凉光滑的表面,闭眸道:“以我一半魂魄,追加血契。” 一点浅淡的红色光点在她的眉心凝起,像是由看不见的力量牵引,丝丝缕缕的淡红光线在空中凝结缠绕,落在石壁上,逐渐扩展为复杂的纹路,凝成血咒的印记。 光亮是魂魄,红线是鲜血。 身上的温度一寸寸消弭,巨大的无力感袭来,苏棠跪立在石壁前,继续念着咒法,催动灵力加速血液的书写。 这个一个极为古老的咒术,以牺牲施术者一半的魂魄为代价,用身上近乎一半的鲜血,将一个地方永久设为禁地。除了她本人以外,其他人再也无法开启石壁的结界。 一切完成后,苏棠连抬起手来的力量都没有了,虚弱地靠在了石壁前,陷入了昏迷。 高空上,白远鹤用诡计符小施手段,炸开了紫电的束缚,不管不顾地朝石壁提剑追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意识到再也得不到勾陈,白远鹤捂住脸,痛苦地喊了声:“不!” 与此同时,世家名门的长老们也都围拥了过来,见此情景,都愣住了。 灵剑山庄的掌门最为镇定,上前道:“远鹤,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惊世谎言的诞生,往往只在一瞬间。 白远鹤半低着头,沉声道:“苏棠将勾陈催化入魔,我拼尽全力将她打败,才将勾陈封印在此。” 众人哗然,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怀疑这话的真伪——一百个白远鹤都不会是苏棠的对手,更何况还要再加上一个勾陈? 但是看现场的情况,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由此,在场的很多人即便心有疑问,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一是害怕白远鹤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藏杀手锏,二则是担忧自己若做了出头鸟,难保不会引火烧身,成为下一个苏棠。 白远鹤拔出佩剑,面露凶光,一步步走向苏棠:“为了避免魔头再次胡作非为,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我便替先师清理门户!” 寒刃高高扬起,在风中闪着光芒,带有削铁如泥的凛然气势。 “住手!” 一道紫光破空而来,紫蜘蛛用紫电抽开了白远鹤的剑刃,将苏棠护在怀中,朗声道:“别相信白远鹤的鬼话,五毒是他屠的,勾陈也是他盗去催化入魔的!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众人哗然。 “竟然是紫蜘蛛,不是说五毒无一幸免吗?” “她说的话和白远鹤完全不一样,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白远鹤眼波一转,不屑地冷笑一声,道:“紫蜘蛛,我知道你与苏棠姐妹相称,最是亲密无间,不曾想,你身为五毒下任掌门,竟肯与她同流合污,还反过来栽赃我?” 众掌门中,有不少人都已暗地和白远鹤达成同盟,曾参与过瓜分五毒遗产。为了避免紫蜘蛛名正言顺继承五毒,找他们讨要说法,那些小人便众口一致地帮白远鹤说话,一同声讨紫蜘蛛。 看了眼怀中身体愈发冰冷的苏棠,紫蜘蛛探了下她的脉搏,神色一凛,无意再和这些宵小之辈争辩,放出毒虫烟雾弹,便带着苏棠向着天际飞去。 在那之后,苏棠便被送入了雪山之巅的千年冰洞中沉睡,足足过了百年。 第116章 教主不需要安慰 “勾陈,不要!” 苏棠惊慌喊了声,满头大汗地从绵长的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于一方浓密的绿荫下,头枕在江霖的膝上。 见她醒了,江霖紧张道:“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难受?” 蝶阵散去后,只留下了陷入沉睡的苏棠。苏棠这一睡便睡了两个时辰,期间五感全无,仍凭江霖如何呼喊,都没能成功叫醒她。 一阵无法抑制的痛楚堵在胸口,苏棠的眼眶微红,用手挡住了眼睛道:“我梦到了以前的事情,看到了五毒是如何灭门的,还有勾陈……” 江霖面色一变。 从白远鹤的认罪书中,他已经知晓这一切是如何残忍可怖。苏棠在这个时间想起一切,她该有多痛苦难过? 在胸膛内斟酌着词句,江霖犹豫着想将安慰的话说出口,却听膝上人恨恨道:“这剧情简直虐到吐血,要再让我看见白远鹤,我绝对二话不说就直接把他狗头剁了!” 想了想白远鹤狗头落地的惨状,江霖嘴角抽了抽,面色十分微妙。 苏棠耳边响起小球带着哭腔的抗议:“看了这么虐的过场动画,你竟然一滴眼泪都不掉,你没有心!!” 苏棠咬牙:向我自幼阅文无数,也很少见到这样狂虐女主的古早文风,没有心的明明是这个挨千刀的系统!! 江霖并不知晓苏棠此刻的内心剧场,迟疑道:“你之前说,找到了封印松动的原因?” “对,我刚才靠近血咒时,发现有一块血迹明显是新加上去的,而且……那应当就是我的血。” 江霖一怔:“你的血?” 苏棠坐起身,揉着肩膀颔首道:“对,若想破坏血咒,只需得到施术者的血,将其抹在血咒上打乱阵型,便可导致咒术结界无法维持,从而缓慢摧毁石壁结界。” 也就是说,结界破坏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蓄意破坏! 不老山是灵剑山庄禁地,周围又被禁制包围,其余人根本无法靠近。能做这个手脚的人,便只有白远鹤一人。鉴于他之前用苏棠的血来炼制魂铃,弄不好手上还存有一些存货,通过某种手段保留了下来,静待时机一用。 江霖微微眯起眼眸。 原来这是一桩贼喊捉贼的好戏。白远鹤布了这么大一场局,煞费苦心将苏棠骗来这里,绝不仅仅是想让她封印结界那么简单。凭他老谋深算的性子,应当早就将对方会走的每一步可能都算了进去,确保万无一失。 反应过来后,江霖面色一变,上前握住苏棠的手道:“此地不宜久留,快随我走!” “我不能走。” 苏棠秀眉微蹙,身形不动:“咒印已被破坏,我若是直接走了,勾陈很快就会突破结界降临世间,它凶性未除,到时候又会造成一片生灵涂炭!” 迎着江霖怔忪的眼神,苏棠咬了下泛白的下唇,道:“你带我来,本就是想让我将勾陈二度封印,不是吗?” 江霖一怔,耳畔回想起白远鹤的话。 “二次封印不像第一次那样,需要你耗费一般修为和四分之三的寿命,只需要你按照这个符印,在山壁上画张小小的符,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白远鹤惯于撒谎,谁知道这个符咒是不是他的又一个阴谋? 江霖闭上眸子,半天才睁开,缓缓道:“我承认之前是这么想的,但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信白远鹤的鬼话,亦不会再让你……冒任何险。” 江霖的话让苏棠的心口涌起暖意,她嘴角荡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似四月开在枝头的烂漫栀子花,洁白而柔软。 “江霖,这还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江霖是谁?是天下第一君子,天下第一善人。他随时都可以为了天下苍生上刀山下火海,抛头颅洒热血,从不会有一句怨言。 这样的他,竟然会因为顾及一个世人眼中的妖女,而将天下人置于险境? 江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已经做了很多不像我会做的事情了,不多这一项。” 苏棠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江霖,你可以不在意,而我却不能。因为我知道从云端跌入谷底的感觉,也知道被人诬陷自己百口莫辩的痛楚,我绝不会再让你承受一遍。” 江霖眼眸微怔,心底仿佛有某种美好又向上的力量,正破土而出。 苏棠继续道:“当年白远鹤做了三个魂铃。一个碎裂,一个已经无用,唯一剩下的便是控制勾陈的魂铃。白远鹤想必就是借用了魂铃的力量,才唤醒了本该在血契中沉睡的勾陈,将它的品性催化得更为暴虐。” 魂铃之事江霖已尽数知晓,不由得面色冷凝,颔首道:“你预备如何做?” “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没有想通。” 苏棠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之前我师父封印勾陈后,勾陈便恢复成了纯净稚嫩的幼年体状态,为什么我当年将它封印,却只是暂且压下了它的凶性,并未能成功改变它的体态?” 如果能想到什么办法,再把它一键恢复出厂设置,岂不是还能再重头培养一遍? 江霖蹙眉道:“或许是有什么玄机灵咒,你未曾掌握?” 苏棠摇了摇头。通过刚才获得的记忆,她得知,原主封印勾陈的咒语是完全照搬叶萧瑟的版本。毕竟他们师徒同心,原先所有任务均是一同完成,彼此十分坦诚了解,叶萧瑟对徒弟一向知无不言,绝不会有所隐瞒。 问题不是出在灵咒上,难不成是出在了自己身上? 苏棠正琢磨着因果,忽然听到前方密林中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娇柔的女声道:爹爹,我们还要再往里面走吗?这里太黑了,刚刚还听到有奇怪的叫声,我好害怕……” 一个苍老的男声响起:“芷柔,别害怕,为父在此,定会护你周全。今日带你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替我去做。” 苏棠头皮一炸,和江霖交换了一个眼神——是白远鹤父女! 第117章 馋你身子虫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棠和江霖一跃而起,躲在了一方浓密的树荫间。为了避免被发现,苏棠找系统兑换了一次性隐身衣,悄悄盖在了二人身上。 在苏棠离开的瞬间,石壁上的血咒符文逐渐隐去痕迹,重归于森寂的漆黑。 从密林中探出身来,白芷柔看见遮天蔽日的黝黑石壁,以袖捂唇,惊讶地后退一步。 尽管不知道这里头藏着的玄机,但白芷柔还是近乎本能地感受到了一阵逼人的杀气。她本就灵力低微,会更为敏感地体察到不安和压迫感,眼下只想转身逃走。 “我从未知晓,不老山还藏有这样的石壁……爹爹,这后面有什么吗?” 白远鹤仰头看着石壁,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变态笑容。答非所问道:“芷柔,为父再问你一次,你说你再不想去丹鹤峰,是真的吗?” 白芷柔怨愤道:“当然了。女儿此次遵照爹爹命令前去丹鹤峰,不仅没有得到江家主母的应有待遇,反而颜面尽失,还差点被那个叫连城的给……” 因为恼怒,她的脸色愈来愈红,说到这便止住了声,好像沉浸在某段窘迫的回忆里。 浓荫中,江霖朝苏棠投去一个探究的眼神,苏棠心虚一笑,转过头,假装聚精会神地看着下方的事态。 停了片刻后,白芷柔小声道:“反正,无论我怎么努力,江霖待我都十分冷淡,我又何必硬是要贴他的冷脸?” 听了这话,苏棠简直要为白芷柔鼓掌叫好! 多豁达的恶毒女配啊!得不到就立刻放手,毫不脱离带水,建议在所有言情中大规模推广! 白远鹤神色莫测地看着女儿,道:“若是爹爹有办法能帮你,让江霖对你死心塌地呢?” 白芷柔惊讶道:“用什么办法?” 白远鹤勾唇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桃木匣,递了过去:“打开看看。” 这桃木匣通体黑色,极为精致小巧,不堪盈盈一握,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浓重煞气,似乎是什么极为不祥的东西。 饶是白芷柔这样的低修之人,此刻也察觉到了异样,几乎不敢伸手接过桃木匣。 “接着。”白远鹤眯起眼睛,加重语气道:“难道爹爹还会害你吗?” “女儿……没有这个意思。” 白芷柔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伸手接过桃木匣,壮着胆子将其打开。盖子掀开的一瞬间,一股恶臭的腐烂之味便涌了出来,匣底蠕动着两只黑色蠕虫,浑身均是可怖的肉芽,正奋力直起身子,想要爬出匣外。 “这是什么东西!” 白芷柔一阵恶心,下意识想要将桃木匣扔掉,白远鹤却从下方牢牢拖住了她的手,控制她攥紧了匣身,沉声道:“别摔坏了,这可是情蛊虫。” 白芷柔瞬间吓白了脸。 树荫上,苏棠疑惑道:“什么是情蛊虫?” 江霖幽幽道:“是一种至邪的蛊虫,分为雌雄两种,相互配对。这种虫子非常淫邪,终其一生都在交尾缠绵。传说,若是对所爱之人求而不得,可以让对方服下一只情蛊虫,自己服下一对中的另一只,则可让对方对自己陷入痴狂的着迷中,不可自拔。” 苏棠一愣:“听起来怎么那么变态……” 江霖颔首:“是很变态,这种痴迷并非是出于喜爱,只因体内的蛊虫想要和对方体内的蛊虫交尾,便会使人对对方的身体产生渴望和依赖。若两人不能苟合,或是有一方因故死去,另一方体内的蛊虫便会狂化,从内而外蚕食宿主的身体,将宿主杀死。” 苏棠打了个寒颤,这叫什么情蛊虫啊,叫“馋你身子虫”还差不多! 白芷柔很清楚情蛊虫的功用,带着哭腔害怕道:“爹爹,您不会是想……让女儿服下这种恶心的东西吧?我听说,人若是服下这个,不仅一辈子都不能生育,还会终身被梦魇侵袭,最后都不得善终……” 白远鹤冷笑一声,循循诱导道:“傻丫头,你要是能让江霖对你死心塌地,便是至高无上的盟主夫人,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能有孩子又如何?只要白日过得快活,晚上做做噩梦又何妨?退一步说,真到那时,爹爹自会为你寻找一些助眠安神的药剂,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白芷柔身子抖了起来,面上满是抗拒:“但这并不是真正的爱,江霖很快便会知晓我对他做了什么,他只会更加恨我!” 白远鹤笑得更为轻蔑:“恨你又如何?他再讨厌你,为了活下去,到了晚上不还是要乖乖爬上你的床?他若是敢杀了你弃了你,自己也活不过几日,还要忍受蚀骨钻心的痛苦。” 将未来完全堵在对方的求生欲上,枉顾女儿的幸福和感受,将亲身骨肉变成屈从于欲望的肉身情奴,白远鹤早已陷入疯魔。 或者说,在追求权势的道路上,他从未理智过。 白芷柔从未想过父亲会对自己如此狠心,哭着摇头道:“不要,女儿不要成为不人不鬼的肉身炉鼎,求爹爹放弃这个想法吧!” 白远鹤之前还带着笑容,听白芷柔这么说后,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施威道:“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我对你倾心培育,就是为了让你能凭美色心智诱惑男人。谁知你如此不中用,让那江霖宁愿选择苏棠,也不多看你一眼,这都是你自找的!” 说罢,他豪横地从白芷柔手中抢过桃木匣,挑起一只情蛊虫,不由分说便要塞入她的口中。 “不,不要!” 白芷柔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了过来,苏棠听不下去,刚想冲下去救下她,便又听到白远鹤一声怒喊:“贱人,你做了什么!” 只见白芷柔奋力挣脱开白远鹤的桎梏,跑到一边低头呕吐起来,将被她咬成两截的情蛊虫吐了出来。情蛊虫断裂后便很快会死亡,在地上做着最后的扭曲挣扎,十分恶心瘆人。 “你知不知道这是多贵重的东西!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找了一对!” 第118章 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 白芷柔吐得十分痛苦,眼泪鼻涕横流,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却还在一阵阵恶心。 “爹爹若执意要女儿如此,不如直接……杀了女儿吧!” 她双眸含泪,梨花带雨地望向父亲,对这个恶魔般的男人还有着最后一丝希冀,“爹爹,我是您唯一的女儿,您一向最疼我了,您肯定不会忍心让我一辈子受苦的,对不对?” 话音刚落,白芷柔脸上便结实地挨了白远鹤一巴掌,被他打倒在地。 “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耐心了。” 白远鹤面色冷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冷冷道:“你出生起便根骨平庸,练剑修道样样比不过别人,原本就不配做我的女儿。现在,更是连唯一的优点听话都没有了,我留你何用?倒不如一剑杀了。” 他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显然不是情急下所说,而是当真如此想了很多年。 白芷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愣地看着白远鹤,浑身颤抖不止。 这么多年来,白芷柔很清楚自己父亲并不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也清楚他背地里都有过什么龌龊肮脏的手段,甚至帮他做了不少坏事。 但,这都是建立在,她以为白远鹤永远不会伤害自己上面。 她原本可以自我安慰,那些龃龉只是父亲对外人的雷霆手段,对内,他会一直是温柔体贴的好父亲,为她铺好一切道路,照顾她一生一世。 现在她才知道,她在对方眼中一直只是废物,若不听话,便会彻底沦为弃子。 惊慌之余,白芷柔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爹爹,我知道我不是个让您满意的好女儿,但您总要顾及母亲吧?您总不能对不起她的在天之灵啊!” 白芷柔的生母是上一任灵剑山庄掌门的独女,性情温柔可亲,单纯细腻,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当年,她与白远鹤的感情在江湖中一度传为佳话,二人婚后更是伉俪情深,几乎日日形影不离。 只可惜,她在老掌门病逝后便患下心病,多年缠绵病榻,白远鹤为她千金寻药也未曾好转,很快便驾鹤西去。在那以后,白远鹤更是一直未在续娶,留下了忠贞不二的绝世美名,为人称赞。 白芷柔以为,在此时提到亡母,至少能唤醒白远鹤心中对她的一丝怜悯。 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白远鹤嘲弄地勾了勾嘴角:“你真是不聪明,临死关头,还要提一句她来惹我生气。当年若不是她发现了五毒的蹊跷,去找她爹重查我当年的行径,他爹也不会那么早死。后来,若不是她因此嫉恨我,时时嚷着要向天下人揭露我的罪状,我也不用将她拘禁起来,日日还要为了她而研究慢性毒药,思考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杀了她。” 一字一句,白远鹤都说的极为轻巧,好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白芷柔的心一丝丝冷了下去,浑身颤抖得更为厉害,摇头道:“做出这种事情,你还是人吗?你难道没有感情吗?” 她一直以来奉为神明的父亲,竟然是杀了自己母亲和外公的凶手!现在,这个凶手露出了獠牙和利爪,还要撕碎她自己…… 她不想相信,可是事实如此,她不得不接受。 白远鹤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仰天大笑几声,道:“感情?那是什么?对修炼剑法有用,还是对夺取权势有用?我要做的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庸人所拥有的各类感情,有什么资格成为我的牵绊?” 为了争权夺势,他可以牺牲视为手足的苏棠,当然也能再牺牲别人。 再亲的人,于他而言,都只是他封神之路的祭品而已。 认识到白远鹤当真动了杀心,白芷柔慌了。为了活下去,她不惜舍去自尊,匍匐到白远鹤脚下,拽着他的衣角道:“爹,我知道错了,我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只要您肯留我一命,哪怕要我再去吃情蛊虫也行,求您了……” 哀求时,白芷柔说了谎话。寻找情蛊虫需要时间,趁这个机会,她会不惜一切代价逃灵剑山庄。她绝非善人,这辈子也从不想替他人牺牲,若能逃离,她亦不会想着向世人揭露白远鹤的丑态,而只想自己隐姓埋名活下去。 在白远鹤日日夜夜的熏陶下,她虽无那般狠厉变态,却也是利己自私的人。 只可惜她道行太浅,这番心思,白远鹤又如何会看不出? “不听话的棋子,我从来不会用第二次。有件事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天下女人这么多,若是想用情蛊虫来牵制江霖,我又何必非要用你?” 说罢,他提起剑,指向白芷柔道:“之前我约了苏棠来此见面,算算时间,她这两日也该来了。你死在这,世人定会认为是她嫉妒你曾与江霖有婚约,所以才动手杀了你。如此一来,她会再次沦为众矢之的,江霖也会不得不站在我这边,与她鹬蚌相争,拼个你死我活。” 而他,到时又可渔翁得利。 苏棠皱眉吐槽:“我属灶台的吗?怎么又把黑锅让我头上扣?!” 江霖冷声道:“不得不说,白远鹤在操控人心方面着实厉害。假如你我不曾有过渊源,这次又没有听到他的计划,恐怕一切都会如他所愿。” 苏棠同意地颔首,看着下方不断向白芷柔逼近的白远鹤,道:“为了避免再次扛锅,我还是救下她吧。” “等一下。”江霖拦住了她,道:“你此刻不能过早暴露身份,以免打草惊蛇。放心,我还有别的办法救她。” 不等苏棠开口问什么办法,江霖便欺身上前,朝她压了过来。 树荫可供站立的地方本就狭小,他一靠近,苏棠等于完全被他圈在了怀抱中,不仅到处是他的气息,只要稍稍一抬头,便会蹭上他的面颊或是双唇。 更可气的是,江霖竟然还开始解她前襟的衣带!动作娴熟,半句解释都没! 苏棠:让我下去,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 第119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苏棠觉得还是有必要表示一下抗议,脸颊绯红道:“你干嘛,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江霖的动作一顿,垂下狭长的黑眸望着她,目光中多了份戏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苏棠面颊一红,低头说不出话来,心口砰砰直跳。 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连江霖都开始咸猪手了吗?! 不行!她才是顶着女魔头人设的强大女主!决不能半推半就,而是要反守为攻! 正当苏棠琢磨着该如何因地制宜反制江霖时,对方细长冷白的手指一夹,便从她贴身的衣襟中抽出一张白色的人形纸片。纸片人的背面,似乎用朱砂笔写了两竖行复杂的咒文。 没等苏棠看清,江霖食指拇指一弹,这纸片人便化成了透明的模样,顺着风向下飘去,牢牢贴在了白芷柔的后背上,并未引起下面人的察觉。 迎着苏棠震惊又不解的目光,江霖道:“这是替死小人,能够替附身的主人抵挡一次刀剑造成的致命伤。临走之前,紫蜘蛛特意给了我几张,叮嘱我将其缝在衣衫内侧,以护平安。” 苏棠“哦”了一声,难掩失望。 什么嘛,她还以为自己终于进化成能令对方见色起意的存在了! 心头不服气,苏棠哼唧一声道:“你可以说一声,让我自己来找啊。怎么可以直接解开女子的衣带,伸手就去取,这不是白占人便宜吗……” 江霖瞥了她一眼,口气如常:“这具身体曾经被我占据,更占便宜的事情,又不是没做过。” 互换身体那么多天,每日穿衣脱衣,焚香沐浴,哪样不比这更刺激? 几十次历练下来,江霖已经从最初的局促不安、面红耳赤,进化成了老僧入定、心止如水,半分邪念都不会有。 但此时被苏棠一说,江霖也才觉得自己的驾轻就熟,似乎反而有着几分怪异。 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江霖恢复了平静如水的模样,但心中的涟漪则不为人所看见。 “那不一样!” 苏棠负气一哼,“我们现在换回来了,江盟主若不是有意招惹我,还请约束自身言行。” 她转过头去,白皙面颊晕开嫣红,睫毛轻颤,甚是惹人怜爱。 ——让人很想伸手捏一捏。 江霖喉头一动,有些被自己这个想法震惊到。他年纪虽轻,却一向克己复礼,言行雅正,从未对异性产生过一丝非分之想,为何眼下,却唯独对她破了例?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江霖不由得有些走神。 “爹爹!不要啊!!” 白芷柔尖利的哭喊声强行拉回了二人的注意力,等他们一同向下望去时,只见白远鹤已一剑刺向了白芷柔的喉咙,招式狠辣,没有丝毫留情。 剑起后,血珠飞溅在空中,形成一层薄薄的血雾,又是瞬间被强大的剑气化作虚无。白芷柔身子一软,径直倒在了地上。 面对白远鹤的出手,白芷柔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只来得及一声凄厉的求饶,却也毫无作用。 白远鹤谨慎地探了探白芷柔的鼻息和脉搏,确定她已经死透后,又探查一番自己身上有没有沾到血迹,这才放心大胆地快步离开。 杀了亲身骨肉,白远鹤非但没有一丝难过痛苦,反倒还有几分轻松—— 灵剑山庄的血脉,终于一个都不剩了。 他心里早已盘算好了,此番回去,便对外称白芷柔独自在不老山走散,要求全宗弟子一同寻找。若是赶巧正好撞上苏棠,便正好栽赃她个现行;若她不来也无妨,反正他多得是构陷的法子,苏棠就算插翅也跑不掉。 白远鹤走远后,苏棠和江霖这才显露身形,来到白芷柔身边。 江霖将手放在她背上的小人上,垂首默念了一段周围,指尖一点。 只见白芷柔脖子上的伤口瞬间止血,并以神奇的速度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道红痕;而替死纸人的脖子处则出现一道红色的伤口,很快被鲜血濡湿,化为了一滩血水。 使用替死小人后,人需要沉睡一天一夜才会醒来。江霖用一份传送符将白芷柔送去了丹鹤峰,并附信一封,要求手下将其严密看守,不得对外透露一丝消息。 白远鹤既然要耍诈,那不如就看看他的表演,再让他的谋划都暴露在阳光底下。 看着江霖忙完这一切,苏棠酸溜溜道:“你这算不算是金屋藏娇?” 江霖面色一沉,倒是非常认真的作了回应:“自然不算。白芷柔知晓真相,算是重要证人,日后对揭发白远鹤有大作用。” 苏棠歪了歪头:“你从何时开始,事事都考虑要替我昭雪?” 呼吸一凝,江霖有些不自然地侧过头,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不想挽回名誉吗?” 明明心系苍生,却被误会为无恶不作的魔头妖女,他都替她感到愤懑郁结。这件事若得不到善终,江霖将很难再相信什么是正邪对错,是非善恶。 他所做的,一半是为了苏棠,另一半,也是为了自己的内心。 “一定是这样!”江霖心中暗想。 “说实话,我无所谓。” 苏棠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起身道:“人这一生,只要做的是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并由此得到了满足,他人的看法又有什么重要的?是非善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世人若是误解我,反而是他们的损失,与我何干?” 苏棠能说出这么豁达的话,倒不仅仅是因为这不过是一场试炼,而是她在继承原主的记忆时,同时继承到了她玲珑剔透的道心,当真与她的灵魄融为了一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原主的人设更接近于这个世界的神明,她是苦,可她的苦是众生的苦,并不是为某个单一的人而受的。她愿意奉献牺牲,是为了证自己的道,而不是顺应任何人的期待,迎合任何人的喜好。 庸人短暂的功过评断,根本无法与她对世界的贡献和作用相比。不同层次的人,本就不该奢望互相理解。 第120章 阳光彩虹小勾陈 江霖定定地看着她,惊叹之余,眸底多了份赞赏,还有份无法言说的心疼。 这一番话,是感悟,也是一段显然并不那么愉悦的经历。 顿了顿,江霖道:“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我也要替你讨回应得的一切。” 苏棠挑眉道:“为何要你来替我讨?” 瞥了一眼对方玉手上的鸢尾戒,江霖冷声道:“凭你现在名义上已是江家妇,我便有责任和义务要替你讨。” 说这话时,江霖面上冷静,实际上心跳得极快。 苏棠面色一红,低头摆弄了两下戒指,道:“说起来,鸢尾戒是我诓你得来的,你要是想要回去,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不必了。” 江霖眸色冷峻,“江氏传家之物,岂是你想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 苏棠一噎:这是要顺势赖上的节奏吗? 江霖逼近一步,居高临下道:“江氏鸢尾戒,为代代家主夫人所独有,非死不能摘。还请教主好生掂量,想清楚再做决定。” 赖上还不够,竟然还威胁?敢情这江氏主母的身份还是终身制的?! 这位爷在雪山之巅待了几天,怎么也走上了邪魅狂狷不服就干的路子,还学会以性命要挟女人就范了? 有前途!!就这个力度不要停!省得她再去想法子攻略他。 苏棠面上烧得厉害,转移话题道:“趁着白远鹤还没回来,我们还是尽快把这里重新封印了,免得他回来再做文章。” 白远鹤性子诡异,保不齐会杀个回马枪。 江霖迟疑道:“你袖子中有个符文,是之前白远鹤交给我的,说是可以不付出任何代表便二次封印勾陈,不知知否有诈。” 从袖中取出那张符印,苏棠皱起眉,横看竖看。 许是隔了一百年的岁月,即便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无论她如何努力,都依旧认不清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只知道的确与封印咒术有关。 苏棠将符印递还给江霖,道:“保险起见,白远鹤的东西还是不碰的好。” 江霖微微颔首,“那便不留着它了。” 他驱动灵力,在指尖点燃一簇火焰,瞬间便将符咒卷入其中。伴随纸张燃烧的碎裂声,一个黑色的符印陡然出现,迅速朝苏棠袭去。 江霖道:“小心!” 苏棠也想小心,但这符印如同长了眼睛,灵巧避开了她的所有抵挡攻击,划过她的莹白皓腕,沾染上一丝血迹,然后迅速朝石壁飞去,紧贴在上面。 那一抹血迹迅速展开,融入了石壁原有的封印中,霎时间雷鸣声骤起,一阵剧烈的山崩地裂随之而来,坚硬的石壁像鱼鳞般一片片剥落,带着赤色的业火,掉落时便会灼烧一片土地。 苏棠沉声道:“我们中计了,白远鹤本就料到我会将这张咒印销毁,所以他才在上面暗藏了取血咒,目的就是为了要盗得我身上的血,来解开石壁的封印。” 江霖有些自责,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不能怪你。白远鹤狡诈无比,诡计多端,我们根本防不胜防。” 苏棠磨了磨后槽牙,攥起拳头道:“要是让我逮到他,我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通通丢去喂鱼。” 伴随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石壁的最后一片碎片也剥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黝黑的洞穴。 短暂的寂静后,两只又大又明亮的红灯笼陡然亮起,在漆黑的洞内显得分外诡异。 苏棠惊叹:“勾陈的住宿条件真不错,还配灯火呢?” 江霖:“……那是它的眼睛。” 话音刚落,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从洞内传出来,伴随一股摄人的热浪,勾陈探出了半个身子,龙须在空中飘浮震颤,周身翎羽华彩万千,四爪上烙印着四个枷锁,表层满是涌动的岩浆,每走一步,都将地面烙印下一个深深的巨坑。 这四个枷锁,便是苏棠当初在勾陈身上设下的封印咒,使它不能使出全部的力量。 也许是尚存有记忆,勾陈在见到苏棠时,奇迹般地没有继续吼叫,若是垂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双眼通红似血。 这目光……怎么看也不想是亲故叙旧,倒像是宿敌寻仇啊! 尽管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在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时,苏棠还是肝儿颤地后退了几步,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溯雪剑,道了句:“大哥有话好说,无话饶命!” 江霖头上滑下黑线,提醒道:“你当初驯化过它。” 言下之意:你以前好歹算是它的半个主人,不至于这么卑微吧! 苏棠炸毛道:“我以前养的是一只软萌可爱的阳光彩虹小勾陈,才不是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煞巨兽!” 像是听懂了苏棠的话一般,勾陈从鼻子中喷出一口热气,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看上去是在……表示不满? 江霖剑眉紧锁,沉声道:“魂铃的适用范围是方圆三十里,在白远鹤赶来之前,我们必须想办法带勾陈离开。” 苏棠应了一声,迟疑道:“该怎么做?” “很简单,你来做诱饵,带它回雪山之巅。” 江霖平静道:“勾陈从一出来,目光就牢牢锁定在你身上,自然是对你有着充分的兴趣,甚至是又好感。只要你离开,它应当都会追随你而去。” 苏棠咽了口唾沫:“万一它是……憎恶我呢?” 毕竟在勾陈的视角中,它是莫名其妙入了魔,又莫名其妙被信赖的主人给打上封印咒,封入不见天日的牢笼中整整百年。要说它心中没有憎恨,苏棠不太能相信。 “那不是更好吗?”江霖转过眸子:“它会跟得更快。” 苏棠:“……” 几秒后,一抹纯白的身影直上云霄,身后跟着一只踏云而飞的庞然神兽,两人速度均如同出弓之箭、坠地之星,快到寻常人根本捕捉不住运动轨迹,便消失在了九重云霄的尽头。 待白远鹤率弟子赶到时,只看到了石壁碎裂,焦土焚蚀的场面。 别说勾陈,就连白芷柔的影子都没找到。 气急之下,白远鹤恼怒道:“给我广发英雄帖,召集各掌门相聚,共商讨魔大业!” 第121章 问罪 几日后,白远鹤没有等来各家掌门,却等来了丹鹤峰一封邀请信。 信上说,武林盟主江霖邀请诸位掌门齐聚,共同商议除魔大业。凡名单在武林盟会列表中的,掌门必须携嫡系弟子出席。如有门派遗漏缺席,将直接被盟会除名。 江霖一向为人谦和办事低调,这般雷厉风行的手腕,此前绝无仅有。 随白远鹤前往丹鹤峰的路上,紫烟坐在马车中,一直心事重重。 紫烟年长白芷柔四五岁,与她自小一同长大,感情十分要好,自然为她的安危所担忧。白远鹤说白芷柔是被苏棠劫持走了,紫烟对此却有疑问。 之前丹鹤峰大婚,苏棠明明有机会直接杀了她们二人,却只是将她们迷晕后藏了起来,并未伤及她们身体分毫。那时苏棠身处险境,尚未利用劫持白芷柔来逃离,如今她既然盗走了勾陈实力大增,又何苦多此一举? 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白远鹤,紫烟不敢多问,只憋在心里。 等师徒二人登入丹鹤峰大殿,各门派的掌门弟子都已悉数到齐,乌泱泱聚满了整个大厅,气氛却有些冷凝,出奇地安静。 见白远鹤来了,在场众人只冷冷瞥了他一眼,让开道路,并没有开口。 白远鹤心中疑惑,待他走过人群来到大殿中央时,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固了。 中央的桃木椅上,端正地坐着一个羸弱的身影,正以帕掩唇小声咳嗽。 她神色憔悴,一双水眸楚楚可怜,不是白芷柔还能是谁? 不顾身侧已经僵硬的白远鹤,紫烟一脸欣喜,冲上前道:“小姐!” 还未曾走近,她便被持剑的连城拦了下来,只听连城冷声道:“紫烟姑娘请留步,这里不是你们灵剑山庄,你们可别再想对白小姐做什么。” 上前的明明只有紫烟一人,他却用了个“你们”,意指何人溢于言表。 近旁一人帮腔道:“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还想再害人吗?!” “小姐本就是灵剑山庄的千金,我为何不能靠近?” 紫烟一脸费解:“再说,小姐被魔头带走,失踪多日,灵剑山庄上下人人忧心不已,宗主更是广发英雄帖寻求帮助,我们何曾害过她?” 她本好心解释,不料却引来满室哄堂大笑。人人都像是看笑话一般看着她,目光中带有冰冷的鄙夷。 “时隔这么多年,白宗主还是恶习难改,依旧要将所有罪名都栽赃到苏棠头上吗?” 清冷的问话声从屏风后响起。 江霖一身黑红相间的劲装,背着手走了出来,神色冷峻,不怒自威,“白小姐,既然凶手已经来了,你不妨再把当天发生的事情说一遍。” 白芷柔恐惧地看了白远鹤一眼,颤抖着把那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本就极其善于添油加醋,配合上那张柔弱无辜的惨白小脸,更显得羸弱无助,让人心生怜惜。 再听一遍,在场众人无不被她的叙述所牵动,面带愤怒地望向白远鹤。 “虎毒尚不食子,白宗主的心未免也太狠了些!” “可怜了灵剑山庄的老宗主,当年瞎了眼,不顾一切去支援他。最后不仅身死小人之手,还换来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他心肠如此歹毒,当年很多事情也许都藏着猫腻,谁知道干了多少坏事!” 听着一句句冷嘲热讽,白远鹤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撇过头去,望向自己曾经的幕僚党羽,指望他们能站出来替他声援两句。 那些人却避之唯恐不及地别过头去,根本不给他任何眼神。 白远鹤冷笑一声,“不过是听了一个人信口雌黄,你们便对我口诛笔伐,不觉得太过可笑了吗?” 江霖冷冷道:“白宗主,揭露你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亲生女儿。若不是被逼上绝路,她又如何会当众指认你?” “女儿?” 白远鹤冷笑一声,道:“白芷柔根骨极差,无论服用多少灵丹妙药,武学始终止步不前,天赋远在庸人之下,根本不是我的女儿,还不知是谁的野种。”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白远鹤恬不知耻地编造着谎言:“当年,要不是她母亲与外人私通,老庄主也不会被气得离世。至于她母亲后来的自杀,不过是做贼心虚而已。” “你胡说!”白芷柔气得浑身发抖:“你为了狡辩,竟然不惜玷污母亲清白声誉,你简直是衣冠禽兽!” 白远鹤不以为然,冷冷道:“你不听劝告,执意要嫁给江霖,因此事失败而对我心怀怨恨,我不怪你。但我于你毕竟有养育之恩,没想到你竟然会恩将仇报,四处对我造谣,当真无耻至极!” 白芷柔本就体弱,经这么一刺激,竟活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紫烟刚想上去搀扶她,却被白远鹤叫住:“紫烟,不准去。你只管记住,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这个女儿,她亦不准再入灵剑山庄的大门!” 紫烟垂首道了声“是”,拳头紧紧攥起。 紫烟小的时候,曾受过白芷柔母亲的照顾。在她的印象中,白夫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温和的女人,仪态优雅,态度从容,是无可挑剔的名门闺秀。这样的女人,如何会做出白远鹤口中那样腌臜的事情? 白远鹤这番辩解的确能唬人,在场不少人都产生了动摇,对白芷柔的用心产生了怀疑。 江霖早料到他不会这么容易认账,便一展衣袖,抬手道:“既然别人说的你不承认,那自己亲笔写下来的,总该辩无可辩了吧?” 话音一落,正殿前方便“刷刷”垂下几张巨大的卷轴,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小字,正是白远鹤之前去雪山之巅写的认罪书。 白远鹤脸色一变,未曾料到这会流入江霖手中。 还没等众人看清卷轴上的内容,白远鹤便在袖中捏碎了一枚绿色的丹药。几秒后,卷轴上的文字竟然尽数消失,重归白纸状态。 “江盟主,老夫隔得太远,看不清卷轴上写了什么,你可否念上一二?” 第122章 埋骨之地众神之冢 周围人议论纷纷:“奇怪,刚刚纸上还有字,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看白宗主的面色,似乎并不紧张,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江霖面色一凛。 ——白远鹤当真难缠,都已经被逼到山穷水尽,却还藏有把戏。 别人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紫烟却心知肚明——这是灵剑山庄代代相传的隐字丸,捏碎后的汁液能在瞬间融入空气,吸附到纸张上,让所有文字暂时消失。若不加处理,只需静待四个时辰,字迹便会恢复如初。 白远鹤出此下策,不是正好说明,卷轴上的内容都是真的吗? 内心受到极大震动,紫烟迟疑地望向白远鹤,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这样一个穷凶极恶不择手段的人,真的配当一宗之主吗? 白远鹤笑对江霖道:“江盟主还有什么其他的罪状,不妨一并带上来,也好让老夫也开开眼,看看这天下到底还有多少人想栽赃贤良之辈。” 不等江霖回答,便听屏风后一人道:“白远鹤,你真当之前做过的坏事不会被揭穿吗?” 蒋琪牵着静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冷面的江淮,只听他继续道:“今日我便要携我的妻儿,当着众位同盟的面,揭露你的无耻行径!” 在场众人对江淮的过往情事一无所知,不知他何时冒出了妻儿,一时神色各异。 江霖上前,压低声音对江淮道:“叔父,我们不是说好了,出于对蒋氏母子的保护,别将他们牵涉进来吗?” 江淮摇了摇头:“霖儿,叔父感谢你的心意,但此事非同小可,决不能隐瞒。” 江霖迟疑道:“但静儿还小,若被推到风口浪尖,只怕会……” 静儿仰起头,脆生生道:“静儿是男子汉,才不需要被保护。” 江霖一愣,心头随之一暖,抬手揉了揉静儿的小脑袋。 江淮对在场众人道:“当年,我与江南蒋氏原本早已定下婚约,临近大婚时却发生意外,致使我与妻儿多年骨肉分离。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白远鹤!” 江淮令江家家仆带上牢笼,牢笼中的红莲已再次被灌下了吐真剂,便一五一十地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没有丝毫掩饰。 众人闻之怔愣不已,未曾想到白远鹤为了巩固权势,竟然狠心拆散人家上好姻缘,害得蒋氏母子多年来流离失所。 这件事白远鹤无可抵赖,他面色虽有窘迫,却毫无愧色,道:“百余年前,我为了天下苍生与魔头搏斗,封印勾陈神兽时,你们又在哪里?如今只凭这一件小事,也值得丹鹤峰对我兴师问罪?” 他这话说的颇为诡辩——因为我曾做过有利于天下的大好事,所以我对某个人或者家族做一些小错事也没有关系,谁让我功劳大,足底遮掩过错。 虽然逻辑令人不适,但白远鹤当年的战功的确声名远扬。即便灵剑山庄和丹鹤峰的确与他有仇,但人家之前拯救了天下苍生,胜造七级浮屠,谁有资格去审判他? 正僵持时,紫烟咬了咬唇,掏出了一枚紫色的药丸,偷偷在袖中捏碎。 这是显形丸,能够中和隐字丸的药性,令字迹重新显现。 有人眼尖,立刻发现了卷轴上的变化,大声道:“快看!字迹又出现了!” 众人立刻围拥上去,仔细看起了卷轴上的文字。 白远鹤一惊,转头劈掌朝紫烟打去:“贱人,是你!” 紫烟躲闪不及,只认命地闭上眼。这一掌若落在后脑上,她必死无疑。 最终,紫烟只感到一阵迅疾的掌风贴过耳侧,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睁开眼,看到江霖紧紧攥住了白远鹤的左手,正对他冷眼相向。 “白远鹤,我劝你不要再增添罪孽。” 白远鹤自知行迹败露,真动起手来自己亦不是江霖的对手,咬牙切齿道:“江霖,你到底想怎么样?杀了我吗?” “对,我是想杀了你。” 江霖干脆利落地承认了,“但在那之前,我要你向世人澄清一切,亲口认罪,为你所做的错事坏事付出代价。” 白远鹤冷笑一声,三角眼微微眯起:“江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逼我?该不会是……为了苏棠吧?” 江霖面色冷凝:“不光是为了她,更是为了是非道义,天道纲常。” “少说冠冕堂皇的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白远鹤勾了勾唇角,不怀好意道:“你与苏棠何时走得这么近了?可惜啊,你连她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对不对?” 江霖面色一变。 从那日不老山分离以后,江霖的确未曾收到苏棠的只言片语。任何发去血战之巅的文书信函也并未有过回音,他早就担忧无比,准备惩戒白远鹤后,便亲赴雪山寻人。 看到江霖的脸色,白远鹤便知道自己又赌对了,便贴近撒谎道:“你也知道,我有勾陈的魂铃,自然可以探查到他们的下落,你若是放我一马,我便尽数告诉你。否则,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苏棠了。” 白远鹤有魂铃不假,可这几日,无论他如何摇晃,勾陈那边也没有半点回应。他施加灵力去探查勾陈的具体方位,甚至派心腹去雪山之巅探查,却并未探查到一丝勾陈的气息,最终一无所获。 说来奇怪,勾陈和苏棠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遁出了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任谁也捕捉不到。 摸不准白远鹤话中的真假,江霖攥紧了他的手腕,道:“你若知道苏棠在哪,最好立刻说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白远鹤冷哼道:“天涯海角,幽冥之海。” 幽冥之海被称作是人间的尽头,遍地尸山血海,万鬼镇守,阴气森森。传说那也是众神的坟冢,是其他五大上古神兽的埋骨之地,拥有极强的灵力。 全天下,只有这个地方不受任何磁场干扰,无法被人探知。不过,这是一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地点,未曾被证明真实存在,也从未有人去过。 或者说,就算有人去过,也从未有人活着从那里回来。 第123章 再遇先师 “幽,冥,之,海?” 勉强认清了路牌上四个古老的文字后,苏棠再次望向前方,抽了抽嘴角:“这也算海?给这里命名的人是不是对海有什么误解?” 在她面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色平面,没有任何杂色或是浓淡变化,黑得纯粹而直接,安静到让人心里发毛。平面上没有一丝波纹,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一面纯黑的镜子,从岸边蔓延至天际,与暗红色的穹顶相接,无穷无尽。 的确不该叫海,叫黑镜还差不多。 苏棠叹了口气,转头望向一旁正在眯眼小憩的勾陈,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一日,苏棠本想按照计划将勾陈引往雪山之巅,谁知在你追我赶的路上,天际竟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裂口,一股强劲的吸力迎面而来,不由分说地将一人一兽卷了进去。 待清醒过来时,苏棠和勾陈已经身处于幽冥之海的小小岛屿上。这个地方似乎有某种力量压制,不仅使她法力全失,连勾陈也变得毫无杀伤力,半个火球都吐不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勾陈对苏棠并没有明显的攻击欲望,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有几分亲昵。 苏棠尝试着调取法力,但却连自己的丹田气海都是无法找到。 “不对,这,不是我的本体!” 苏棠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进入到这里后之所以失去法力,或许并非是本尊身体,而只是灵魂罢了。 “难怪,活人怎么进得了幽冥的地方?” 苏棠口中念叨着:“不过既然是灵体,为什么还会感觉到饿呢?” 岛屿上只有一棵灵果树,在这没有昼夜变化的红天黑海中,一人一兽靠着灵果撑了一段时间,但现在,枝头上仅挂着最后一个灵果了。 苏棠不知道的是,这是专门滋养魂魄的上古灵果,一枚便可提升十年灵力,效用无穷。 就在苏棠托腮凝思时,勾陈悠悠醒来,头一伸,便将最后一颗果子卷入腹中。 眼瞅着最后的食物告罄,苏棠心“叮咚”闪过一道疑问:要是在任务内饿死,能算是工伤吗? 正在苏棠考虑要向系统索要什么补偿时,遥远的天际突然出现了一道刺目的金光,像是在天地之间展开了一条通道,霎时光芒万丈。 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勾陈直立起身子,目光烁然地望向光束,兴奋地嘶鸣一声。 苏棠道:“你想去那里?” 勾陈像是听懂一般,缓缓点了点头。 苏棠叹了口气:“我也想去。那光束看起来颇为奇特,说不定能够送我们离开这里。但我现在只是灵体,没有法力,轻功也使不出来,实在是过不去啊。难不成,灵体都能飘?” 苏棠寻思着,试图飘起来,却是完全无果。 勾陈沉思片刻,眼睛一亮。它快步跑到苏棠身侧,朝她弯下了前膝,微微垂下了头,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苏棠受宠若惊:“你这是……要我坐上你的后背?” 勾陈再次点头,抬头望了眼光束,意思像是在说它想要驮着苏棠前往光束那边。 尽管有些担忧现在的勾陈是否还能飞起来,不过这的确是眼下唯一的办法。苏棠咬了咬牙,坐上了勾陈的后背,抱住了它的脖子。 待苏棠坐稳后,勾陈便嘶鸣一声腾空而起,高高跳跃起来。 在勾陈跃起时,空中出现了一道几不可见的淡金色桥梁,像是一座支撑,连接着他们与那道光束。勾陈的四蹄每踏在上面,桥面便会绽开一朵璀璨的金莲,步步生花,美不胜收。 苏棠啧啧称奇:“要是想在XX网游中买匹这样的坐骑,不知道得花多少软妹币?” 勾陈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被当成了代步工具,昂首阔步一路流光溢彩,大有神祇降世的威武之感。 待一人一兽抵达了光束尽头的陆地上,苏棠这才看清,这里原来是一座坟场! 五座漆黑庞大的坟茔分部在地面上,构成了五角星的五个顶点。在它们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金色的墓碑,碑面上满是复杂的古代文字,那璀璨的光束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见到了坟茔,勾陈的情绪变得很激动,眼眶也微微湿润起来。它走上前,将头亲昵地蹭在坟茔上,发出了两声细细的悲鸣。 “这些文字……会是什么意思呢?” 苏棠疑惑不已,看了半天也没认出古代文字记载了什么,下意识伸手上去触碰了一下。 就在她的指尖与碑面接触的瞬间,璀璨的金光陡然收敛,逐渐聚拢为一个模糊的人形。 “阿棠,你来了。” 一个温柔慈祥的男声悠悠响起,人形不断具体,面容已依稀可辨。 苏棠看这脸颇为眼熟,在脑内搜寻半天,眼睛一亮,意识到此人正是原主逝去的先师,一代宗师叶萧瑟。 人影接下来的话,正好应证了她的猜想:“为师已经在这里等待你很久了。” 苏棠有些惊讶:“师父,您还活着吗?” 叶萧瑟莞尔一笑,摇了摇头道:“我肉身已灭,只留一缕魂魄残念。因生前曾与勾陈结缘,便被神谕牵引到了这里,守护五大神兽的埋骨之地。这里灵力充沛,且能积累功德,倒也算是不错。” 苏棠明白了,原来那五座坟茔是死去的五大神兽的,难怪勾陈会如此反应。 她秀眉轻蹙,不满道:“这也太不公平了,您生前为苍生鞠躬尽瘁,死了为什么还要给神兽当墓地保安?神明也真是的,也不能光逮着一只羊拼命薅啊。” 叶萧瑟:“……” 片刻后,叶萧瑟缓了过来,缓缓道:“阿棠误会了,神明指引我前来,是因为这里灵力充沛,且能增加万千功德。待千年修行后,我便可炼化魂魄,顺势飞升,荣登天界。” “这还差不多。” 苏棠微微颔首:“您刚才说一直都在等我,难道,是您将我和勾陈吸引过来的?” “正是。” 叶萧瑟抚了抚胡须,道:“我勘测到天下必有大难,又是因勾陈而起,便想提前提点你一二,看能不能避免生灵涂炭。” 苏棠颔首,“请师父指教。” 在这幽冥之地,勾陈虽然平静如此,但一旦回归,后果依旧是不堪设想! 第124章 奶奶哄你睡觉 “为师一生中最后悔的两件事,一是未能教育白远鹤成才,而是未能彻底除去勾陈心中的魔念。在我勘测的未来中,白远鹤会继续用阴谋诡计催化勾陈入魔,此乃因果循环中的一环,你亦无法改变。” 顿了顿,叶萧瑟继续道:“此番劫难,若不破解,恐会引发灭世之难。届时天崩地摧,江海倒灌,一切生灵都将不复存在。” 听在苏棠耳中,只转化为最简单的一句话:这把真要凉了?! “好在,为师钻研圣碑之文百年,终于寻得了破解之法。” “破解之法?” 听到这四个字,苏棠顿时就是眼前一亮。 生灵涂不涂炭,只不过是NPC刷新一轮而已,但如果真的灭世了,她要怎么完成任务? 世界都毁灭了,武林盟会是也没了,但不是江霖解散的都不算数啊。 “不错。” 叶萧瑟见苏棠这般神情,心道自己的弟子果然宅心仁厚,一心为了天下苍生。 “因果循环虽然无法打破,但并非是不可逆转。” 叶萧瑟的语气低沉了几分,犹豫道:“只是,你要知道这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苏棠下意识道:“我没钱……这也没充值入口啊。” “……” 叶萧瑟嘴角抽搐了一下,完全无视了苏棠的话,继续道:“圣碑之中,记载有一法阵,若是催动,可以逆转勾陈的生命,如此一来,即便是勾陈入魔,也可恢复到幼年状态。” “那还等什么?” 苏棠眼睛都直了,迫切问道。 “阵法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而且,时间是不能欺骗的,你想要逆转它,就要从另外一方面,去补偿它。” 叶萧瑟神情愈发的凝重。 苏棠此时,自然听出了其中的一些含义。 “怎么补偿?”苏棠眉头微微蹙起,沉声问道。 “催动阵法之人,要用自己的时间,换取勾陈的时间,如果勾陈回到幼年,就意味着……” 叶萧瑟话未说完的,但苏棠已然明白。 “所以,我会变老?” 苏棠脸色不由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她在这个世界之中,本就已经是上百岁了,但一身修为,让她维系在了年轻状态,还不知道老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腰酸背痛腿抽筋?她这一身修为,应该不用感受三高吧? “好像……还是很划算的……” 牺牲一下时间,拯救世界,似乎不是什么亏本买卖,苏棠很快也能够接受这个代价。 只要任务完成,她自然就离开这里了,哪里用管什么老年生活? “等等!任务!” 紧跟着,苏棠又是脸色一变。 除了武林盟会的事情,可还有让江霖对她好感度百分之百,加上真爱之吻啊。 苏棠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惹火的样子,江霖且还不温不火,若是成了没牙老妪,换做自己,恐怕都没了心思。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苏棠连连摆手,得亏叶萧瑟只剩下了一道残念,思维意识并不完全,否则怕是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 “徒儿,这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只有你,可以做到了。” 叶萧瑟忽然又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认真说道。 苏棠心想若是自己任务完不成,这里照样得完蛋,但这话,又不能说出来。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苏棠不死心,车到山前,难道就这么一条路了? “没了。” 叶萧瑟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成!” 苏棠磨了半天后槽牙,最后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叶萧瑟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那石碑之中的阵法印刻在了苏棠的灵魂之中。 “且去。” 做完这一切,叶萧瑟似乎是耗尽了力气一般,他的嘴角带有一丝笑意,如同解脱,又似是欣慰,逐渐消散。 伴随着他身影消散的,还有周围的一切,原本真切的环境,此时扭曲如同一个漩涡,将苏棠与勾陈都是吞入其中。 “等一下!” 苏棠下意识的喊道,但眼前情景一番变化,已经是回到了此前的现实之中。 苏棠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便是有着一股灼热气息袭来。 “还来?!” 苏棠脸色发苦,好在一身法力已经重新受到控制,带着她迅速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刚刚明明还是温顺的小家伙,转眼又是吃人的怪物了。 苏棠心中无奈,但既然已经有了破解之法,苏棠也不会犹豫。 “来吧!” 苏棠目光微微凝起,神色更加认真了许多。 雪山之巅已然不远,那里正是布置法阵最佳的地方! 片刻之后,雪山之巅。 极寒的气息如同是从虚无之中弥漫出来,即便是魔化之后的勾陈,此时行动也不再像是此前那般凶悍,而是迟缓了些许。 “吼!” 勾陈甩动着头颅,嘶吼一声,一双血红的眸子却从未离开苏棠,再度冲杀而来。 “来得好!” 苏棠目光澄澈,在这雪山之巅,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计划之中,铭刻在灵魂之中的法阵印记,帮助她将法力汇聚成复杂的纹路,刻画在这雪山之上。 勾陈此时每一次撞击,则正是在苏棠的刻意引导之下,帮助阵法的根基稳定下来。 不过是片刻之后,整个法阵便是已经成型。 无数道法力构成的匹练,从阵纹之中席卷而来,将勾陈的身体一层层的束缚住。 嘶吼声不断,但无论勾陈如何挣扎,都是无法将这力量摆脱。 “乖,奶奶哄你睡觉。” 苏棠眉眼之中闪过一丝戏谑。 无数道丝线同样是从阵法之中蔓延出来,刺入到苏棠的毛孔之中,抽取着她的生命之力。 眨眼之间,苏棠一头青丝便是化作了白发。 二者在阵法核心的两头,扭曲的时间力量,带动着空间化作一个巨大漩涡。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或者打破这力量的平衡。 勾陈的身躯逐渐缩小,凶性也是逐渐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随着一阵猛烈的冲击,整个雪山之巅被刹那间蒸发了数十丈! 半空之中,一个幼小的身体如同炮弹一般的坠入到雪坑之中,而另外一边,则是一个瘦削佝偻的苍老身影,往雪地之上坠落下去,仿佛一旦落地,就会立刻散架一般。 与此同时,雪山之外,丹鹤峰方向一个身影留下道道残影而来,漫天风雪刹那凝固。 第125章 红颜易老故人难得 白色的裙角飞扬,苏棠瘦小的身影在风雪之中坠落下来。 猎猎风声之中,她的意识都是逐渐模糊。 寒冷,让她下意识尽可能的缩起了身体,然而紧跟着,一阵温暖和柔和将她的身体完整的环绕起来。 耳边一个清澈而带着些许暖意的声音响起:“你可真是善于给人惊喜。” 苏棠一怔,看着江霖清俊清隽的面容,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他。她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只发出两声破碎的音节,不知该从何说起。 江霖轻启薄唇:“回去再说。” “可是勾陈……” 苏棠艰难开口,浑浊的目光从江霖的身上移开,试图寻找勾陈的声音。 江霖目光扫过,带着些许不悦,但立刻找到了勾陈的位置。 “嗯?” 找到了另一个雪坑,看到了变为幼年体的勾陈,江霖略微有些惊讶。他一只手紧抱着苏棠,另一只手将勾陈一把抓住,转身往丹鹤峰而去。 此时,浑身浴血的白远鹤已是奄奄一息,正被一把长剑死死地钉在丹鹤峰的正门之上。 那把定住他的剑,正是江霖的佩剑青玉。 长剑之中灵力涌动,将白远鹤一身修为全然封住,让他完全无法挣脱。 “我们到了。” 江霖道了句,低头看了看怀中已经失去意识的苏棠,感受着她的孱弱,心中不由一颤。 ——她为何又将自己弄到了这番惨地? 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后,江霖带着苏棠闪身进入到了疗伤密室之中。 在这里,藏有丹鹤峰之中所有顶尖丹药与疗伤法阵。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逆转时间。 江霖眼眶微红,替床上的人儿掖了掖被子,清冷的眼中有一抹易碎的温柔。 也不知是为了安慰对方还是自己,他哑声道:“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 ……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处在怎样的危险之中。 这些天,挂在百姓嘴边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做人不能太白远鹤!” 这个梗之所以能一夜间火遍大江南北,一是要感谢白远鹤那封认罪书,事无巨细记录他所犯的累累罪行,不仅让人一窥“人到底可以多坏”这一哲学命题,更是成功让苏棠的冤屈得以昭雪,真相得以重见天日。 二则是因为,江霖给白远鹤喂了一枚续命金丹,将他吊在丹鹤峰的正门前,发文正告天下,所有曾与白远鹤有过仇怨的人均可上门寻仇,刀削斧砍皆可,留条性命就行。 由此,丹鹤峰的旅游业一夜间火了起来。各路英雄豪杰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吃瓜群众也争相前去一看白远鹤的惨状,借机教导一番后生弟子,切不可学他走上邪魔外道。 灵剑山庄知晓前宗主一家遇害的真相后,更是对白远鹤深恶痛绝,当下宣布断绝与他的所有关系,将他从宗门谱系中除名,永久拉入黑名单。 颠倒黑白玩弄乾坤之徒,终于栽在了自己的欲望中。 ……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苏棠只感觉到浑身疲惫不已,但想象之中的病痛并未出现,想来是因为一身修为毕竟还在。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向一旁。 卷帘之下,江霖正端坐着,似乎是在写着什么。 “江霖?” 苏棠下意识的喊道,但紧跟着,又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皮肤干瘪粗糙,满是皱纹和老年斑,毫无美感可言。 这真的是自己? “妈耶!” 苏棠失声惊呼,虽然只是在这个世界之中的变化,但苏棠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感受到江霖看过来的目光,苏棠立刻将被子往上一拉,将自己严实的盖住,同时心中呼喊小球。 她这变得也太老了!怎么看年纪都得百年朝上了,系统平时捏个NPC都喜欢偷工减量,对女主有必要恶意这么大吗?!她还怎么走恋爱剧情啊! 小球仿佛是心虚一般,许久都未出现。 “苏棠。” 见她醒了,江霖的脚步靠近过来,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犹豫。 “别过来!我死了,老死的!” 苏棠赶紧喊道,炸毛般蜷缩起身子,同时将被子抓得死死的。 江霖:“……” 片刻后,见苏棠不肯起来,他只好自顾自的开口说道:“白远鹤已经认罪,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当年做过的坏事,也知道了你的无辜。” 苏棠注意到,提起白远鹤的名字,一向清冷若菩萨的江霖似乎都带着几分狠戾。 “勾陈已经醒了,它恢复了幼年状态,记得的东西不多,但一直守在你的门外。” 犹豫片刻,江霖继续道:“就像是小狗一样,很粘人,还需要哄。” 听到这话,苏棠倒是松了一口气,勾陈没事,也不枉她做了这么大的牺牲。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棠想到自己形如枯木一般的双手,心中一阵发颤。 她知道衰老是自然历程,但她毕竟才是二十岁的心性,还没真正享受过这尤物般的身材带来的快乐,也未历经人间百态,如何才能接受老态龙钟的现状呢? 看苏棠神色落寞,江霖沉默了许久,终于再度开口道:“其实,这也没什么的。” 迎着苏棠投来的探究目光,江霖犹豫着说道:“人总会有老的一天,重要的是,在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虚度了年华,而因此悔恨……” “等等,你怎么会这一段的?” 苏棠虽然躲在被子里,但江霖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是听得清清楚楚,越是听下去,她越是觉得有几分耳熟,这难道是…… 千年老妖是怎么炼成的?! 苏棠腹诽这系统还真的是偷工减料,还能这样照搬名人名言吗? 江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垂眸间,忽然又冒出了这么一句:“总之,你是我拜过堂的妻子,无论你成了什么样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苏棠心中一颤,平息了好久,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我只是一个路过的老年人……不是你的什么妻子。这位少年郎,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第126章 第二世任务圆满完成~ 她自己尚且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更何况是江霖呢? 无论在哪个世界,苏棠一向自持貌美,自尊心都极强。与其被江霖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呵护着,苏棠倒宁愿装作不认识他,总好过自己心里难受。 说完这话,苏棠微微闭着眼睛,将头紧紧蒙住,在被子里面紧张的等待着。 但许久,外面都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莫非,江霖真的相信了? 苏棠心中越发的纠结,过了片刻之后,她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想要掀开被子看一看,但就在这一瞬间,她只感觉到浑身一轻,竟然是被人用被子直接裹着抱了起来。 “喂,你放开我!不准欺负老年人啊!” 苏棠大惊失色,嘴上依旧强撑道:“不能因为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就要把我这个可怜的老奶奶给丢出去吧?” 但江霖根本没有开口,他将苏棠抱起,飞身便是往远处而去。 呼啸的风声,让苏棠无法判断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只能乖巧地闭麦。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在苏棠又是有些困了的时候,江霖才是终于停了下来。 苏棠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心中腹诽道:难不成,人老了之后就如同婴儿一般,也会变得嗜睡? 而这个时候,江霖已经将她放下,自己走向一旁。 地上之中,带着些许湿气,这里应该是在山林之中了。 苏棠知道继续躲在被子里也不是办法,犹豫了一下,才是探出了脑袋来。 她看向周围,却怎么都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这是?” 苏棠眨了眨眼睛,猛然回忆起,这里不正是当初和魏源一起找到紫木衫的位置吗? 江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苏棠看向江霖,瞧江霖正在周围寻找着什么,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江霖便转过身来,竟然拿着一株紫木衫朝着她走了过来。 “吃了。” 迎着苏棠震惊的目光,江霖将紫木衫递了过来,语气之中竟然是带着几分期待? “你,你想做什么?” 苏棠诧异的看了一眼江霖,道:“这东西,可没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吧?” 但此时,江霖的语气却异常的认真:“我想跟你换过来。” 苏棠面色一白,下意识道:“你疯了吗?” 此前他们二人身体互换,就是在苏棠吃下了紫木衫之后,在小球的安排下才能成功的。她没有想到,江霖竟然能有这样的脑回路。 但这,显然是行不通的啊。 江霖此时,却根本不管苏棠在说什么,缓缓道:“我已经拟好了公告,将会昭告武林,即日起,解散武林盟会,所以身体交换之后,你也不必因为那些事情而烦恼了。” 先前苏棠沉睡时,他在案前仔细写下的,正是这一份公告。 “解散武林盟会?” 苏棠一怔,这不正是她的任务吗? “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攥紧了裙摆,苏棠垂下头,迟疑道:“你不是一向将盟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吗?” “武林盟会存在了这么多年,号称览尽天下事,却纵容奸邪之辈颠倒黑白,让武林之中最大的魔头高居一门宗主,让天下最良善仁义的人承担了百年的冤屈。这样的武林盟会,有何存在的必要?” 江霖嗤笑一声,道:“越是将这武林用框架装起来,才越是会让一些奸邪之人,利用党同伐异趁虚而入。如此盟会,倒不如不存在。自此以后,天下尽是逍遥人,再无从属附庸关系。各个门派将如同百舸争渡,千木争阳,在互相监督中共同繁荣壮大。” “这可是你说的啊。” 苏棠心中大喜,还不忘强调这是江霖心甘情愿自己的想法,完全符合支线任务的达成标准。 江霖从先前的情绪之中缓过来,又是盯着苏棠,将紫木衫递了过去:“先不说这些,快把这个吃了。” 苏棠赶紧是后退了几步,连连说道:“这不行,不行,紫木衫药性强横霸道,上次就差点儿要了我的小命。我现在身体羸弱万分,要是吃了肯定扛不住。” “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是苏棠了?” 江霖轻轻一笑,饶有兴致的看着苏棠。 她虽然满头白发,皱纹布满了脸颊,但眉眼之中的灵气,江霖绝不会认错。 “哪有丈夫认不出妻子的呢?” 江霖不等苏棠回应,就是自顾自的又这样说了一句。 好在苏棠现在年老体衰,连脸红的气血都没有了。 “不过,你说的倒也是。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的确不适合直接服下药物。” 江霖微微思忖,而后便是一张口,将那紫木衫直接吞下。 不经医仙炼制的紫木衫,药性比起苏棠此前所服下的药丸,还要更加凶猛几分。 即便是江霖,也立刻浑身如同着火了一般。他的皮肤变得血红,面容之上写满了痛苦,但双眼却是澄澈清明。 江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声音颤抖却柔和的说道:“来。” “你疯了,我才不跟你一起疯,才不……” 苏棠被江霖这个样子给吓到了,连连后退了几步。 她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都嫌弃,怎么会愿意将这样的身体换给江霖呢? 然而此时,她苍老的身躯,哪里是对抗得了江霖? 江霖火热的身体轻易将她搂在了怀中,在紫木衫的催化之下,如同是要将她活生生的炼化了。 苏棠只感觉到身子发软,柔柔弱弱的抬起头来,也正是迎上了江霖的目光。 但在此时,从江霖的目光之中,她却看不到任何的痛苦,只有柔情与一丝…… 狡黠? 由不得苏棠继续去思考,江霖的面容已经是在她眼前放大,火热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在我眼里,你都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听着江霖淡漠的声音,苏棠闭上了眼睛,用力拥抱住他。然而下一瞬间 ,周围的一切触感却都是消失不见。 苏棠看向周围,只有一个小球在她身边飘来飘去,似乎是欣喜不已。 “成功啦,成功啦!” 小球欢呼雀跃,比起苏棠似乎是更加激动:“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得到江霖的真爱之吻,你真是越来越厉害啦~” 此时的苏棠,忽然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江霖并非是真的觉得可以互换身体,只是想要以那样的方式告诉自己他的爱意,顺便,还能骗一个亲亲! 弄清楚前因后果,苏棠羞红了脸,愤愤道:“江霖,你骗亲亲的手段,能再高明一些吗?!” 机械的系统提示音响起:“恭喜宿主,第二世任务主线支线目标均已达成,现为您构建通道,立刻前往下一世。” 然而,苏棠来不及去感受,就已经看到周围的场景在迅速的搭建着了,小球也是流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来,似乎它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世界。 “不靠谱……” 苏棠白了一眼小球,这个小家伙,真是活该被扣绩效啊。 第127章 震惊国际知名女星竟在海边…… 苏棠上一秒刚吐槽完小球,下一秒,一阵数丈高的海浪便遮天蔽日袭来,眼看就要将她整个儿吞噬。 “又来?!就不能换个温和一点的转场方式吗!” 苏棠哀嚎一句,认命地闭上眼,随巨浪的冲击卷入了海底的漩涡中。 不知浮沉了多久,等苏棠再度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以乌龟伏地的姿势趴在一片沙滩上。清凉的海浪一下一下淹没她的脚踝,耳畔不时传来海鸥的悠扬鸣叫,头顶椰影随风婆娑摇曳。 苏棠爬起身,发现自己穿着一套保守的黑色连体泳衣,还戴着一个占据了整张脸二分之一的巨大墨镜,样子有些滑稽。 苏棠敲了敲系统,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电流滋啦声,显然是因为进水而短暂故障了。 “什么智障系统,安排个入水的过场动画,都不给通讯设备加个放水罩的吗?!” 摘下墨镜,苏棠手撑在前额搭起凉棚,环顾左右。 附近零星分布着几顶遮阳伞,一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远处追逐嬉戏,嘴中叽里咕噜嚷着一串外文,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不是吧……这次的剧本发生在海外?” 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外文水平,苏棠叹息一声,转身眺望相反的方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两个同胞,至少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服务站,旁边有一辆卖汽水和热狗的小推车。隔着距离,依稀可以看到老板是黑色头发。 苏棠眼睛一亮,立刻朝小推车跑了过去,开口便道:“请问……” 老板立刻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慈祥面容,笑容可掬地望着她,说了一句外文,听上去并不是英文。 苏棠一个头两个大,试着用英语问了句这是什么地方,老板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回了一串更为复杂难懂的话。 摸遍全身也没找到手机或是钱包,苏棠放弃了抵抗,只好尴尬地朝老板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盯着她的背影,老板的神色有些复杂,从一旁贩卖的报纸上取出一张,打开内页一看,文娱版的头条照片便是一张明艳的东方面孔,正朝他风情万种地微笑。 ——和刚才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老板一拍脑袋,高扬着报纸,神色激动地朝着苏棠高声叫嚷起来。 叫声吸引了近旁其他人的注意,他们震惊地望向那个身子窈窕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满是见到偶像的狂热。 苏棠正愁眉苦脸地往前走,听到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下意识回头一看。 一群陌生的外国人正满脸狂热地朝她跑来,其中就包括刚才卖热狗的老板。这群人有男有女,为首的壮汉一身腱子肉,跑得浑然忘我。 苏棠脑子一炸:光天化日下,这是要公然抢劫?! 她就穿着个泳装,连个包都没有,这些人显然不是要来抢钱,那就是要劫色?! 回想到曾看到的恐怖新闻,苏棠只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脚底涌上脑门,立刻撒丫子向前狂奔。 见苏棠跑起来,后面的人也提高了速度,大有不追到她不罢休的架势。 因为穿着泳衣,苏棠脚上蹬的是人字拖,跑起来劈啪作响很是累赘。一咬牙,苏棠将人字拖直接踢了,光着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跑得犹如一只在铁板上跳舞的红虾。 ——还是上一世好,用个轻功随随便便就能蹿出个几百米,哪用得着受这罪! 眼看距离公路越来越近,一辆高端大气的黑色房车突然停在路边,车门拉开后,从里面弹出了一个染着棕色卷发的美艳小姐姐,对她高声道:“苏棠,快往这来!” 听着亲切的母语,苏棠感觉自己气都喘得顺了些。 而且对方还能喊出她的名字!这说明什么,一定是自己人啊! 苏棠登时激动得眼泪汪汪,一鼓作气冲了上去,向投掷弹弓一样将自己丢进了车厢中。 还没等她坐稳,小姐姐便一把将车门拉上,对司机高喊:“快开车!” 司机用响亮的京腔回了声:“得嘞,您几个请坐稳喽。”便猛踩油门,驾驶着房车绝尘而去,留下车后一片哀鸿遍野。 苏棠挣扎着从座位上坐正身子,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道:“没想到这里治安这么差,多亏了你们帮忙,否则我就要被……” “他们给生吞活剥了”还没说出来,苏棠脸上便被盖上了一张厚厚的面膜,耳畔传来小姐姐没好气的抱怨。 “来意大利前你怎么跟我保证的?说好了绝对不能再一个人出门,怎么又不声不响偷偷跑出去了?上个月你在蓉城才刚被私生饭堵截,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抓到,你都忘了吗?竟然还敢不戴墨镜就出门!” 小姐姐机关枪般说了一串,不由分说地拉过苏棠的右腿,替她按摩起了小腿:“我看你真的是飘了,全世界大概只有你一个女明星出门光脚不穿鞋,还跑了那么远,再不按按就要浮肿了,晚上走红毯上镜会超级难看。” 苏棠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脑高速运转,处理着对方话中的信息量。 小姐姐看上去还想再多骂两句,不巧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后座伸过来一个手,一个看上去精明能干的眼镜小哥道:“陈姐,你的电话。” “这后面还有人啊!”苏棠吓得身子一弹。 眼镜小哥委屈地瘪了瘪嘴:“棠姐,如果没有我,这一路上谁给你拎包提鞋啊?” “小李,主办方来了电话,你先别说话。” 陈雪琪做了个“嘘”的动作,接听电话后,她秒变温婉动人的声线道:“人我已经找到了,放心吧,我们棠姐的状态好得不得了,一定能以最好状态去走红毯……等品牌商把最新款的晚礼服和珠宝送来后,让对接的人把珠宝锁酒店保险柜里,晚礼服熨烫好立刻送到棠姐的化妆室去,让化妆师结合礼服先给模特试试妆,节约一些时间,我们很快就到。” 语速极快地交代完事项后,陈雪琪挂了电话,低头看了眼手表道:“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出席电影节了,你把准备好的英文演讲稿再给我背一遍,我看看熟不熟练。” 苏棠迟疑片刻,试探性道:“bsp; I speak Chese?” 第128章 此姜琳非彼江霖 半个小时后。 苏棠哭丧着脸坐在了光洁明亮的化妆间内,手里拿着一份千字英文演讲稿,拿出了以前背课文的劲头,一句句努力背着。 背着背着又卡住了,苏棠叹息一声,拿起稿子准备再看一眼。 在苏棠的目光聚焦到纸上时,上面的英文突然扭曲了起来,一个个脱离了原有的形状,开始重新排列组合。 “我这是背课文背傻了?” 苏棠使劲眨了眨眼,再睁开时,看到纸上英文已经消失,转而出现了一排排汉字。 【宿主大人!因为系统进水需要维修,我要三天后才能联系你,先提前跟你说一下的人设和剧情。这一世,你的任务设定是个大明星,五岁就出道拍了第一部电影《不可回头的爱》,因超可爱的外形和动人的演技一炮而红,荣获国际大奖,成了家喻户晓的童星。经历了十几年在娱乐圈的摸爬滚打后,如今的她更是一骑绝尘,凭借诸多优秀的影视剧作品享誉海内外,多次获评“世界最美面孔”的榜首,知名度超高,是当之无愧的一线巨星哦~】 文字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苏棠叹了口气,微微颔首。 这么说起来,之前沙滩上那些意大利人之所以如此激动,并不是对她怀有恶意,纯粹是见到明星兴奋不已,想要冲上去找她索要签名? 似乎是感应到苏棠看完了,文字又扭动起来,排成了新的段落。 【刚才车上的棕发美女名叫陈雪琪,是陪伴你多年的经纪人,又美又飒,在圈内以雷厉风行著称,资深能干,广受好评。 而眼镜小哥则名为方浩,是你的生活助理。上能当联网扒职黑,下能PS修美图,中间还会洗衣做饭维修水电,是难得的新时代多维度人才~ 而现在,你拖家带口赶来意大利,是为了参加一个国际知名的电影节。今晚你不仅要走红毯,还要作为开幕式嘉宾上台发言致辞,一定要精心准备哦~】 隔着白纸黑字,苏棠都能感觉到小球幸灾乐祸的意味,气得牙痒痒。 气归气,她还是立马进入了状态,掐住问题的关键点道:“这一世的支线任务是什么?江霖又在哪里?” 纸上的文字闪动了几下,又迅速排列起来。 【这一世,你的支线任务是要凭借自己的实力,在下一次国际电影节中获得奖项。 至于江霖,他现在正在……】 下面的文字正在扭曲排列,化妆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苏棠吓了一跳,下意识将纸张反过来扣在了桌面上。 “背的怎么样了?” 陈雪琪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造型师,面容秀美妆容精致,见到她便弯腰道了声:“棠姐好。” 苏棠立刻起身,与对方友好握手:“客气了客气了,您这一脸褶子,喊我姐多不合适,还是我喊您姐吧……” “棠棠!” 陈雪琪脸色一变,挡在了苏棠前面,低声道:“你怎么回事,小刘是男的!” 苏棠嘴角抽了抽,瞬间石化。 “有段日子没见,棠姐越来越会开玩笑了。”小刘尴尬地笑了笑,打开了化妆盒,道:“时间不早了,棠姐请落坐,我这就为你做造型。” 深陷在尴尬中的苏棠没有再多话,顺从地坐在了镜子前,任由对方捯饬。 趁这工夫,陈雪琪抽查了一遍苏棠背诵演讲稿,听着她磕磕巴巴的背诵,陈雪琪眉头紧锁:“我给你报的英文班你上了没,为什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苏棠哀嚎:“别说了,越说越有强势家长逼迫孩子上补习班那味儿了!” “就会贫嘴。” 陈雪琪被逗得一笑,伸手去够桌上的演讲稿:“有一个地方我听你背得不太对,我核对一下原文……” “别!” 苏棠正在被小刘夹眼睫毛,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陈雪琪翻过了纸张。 “怎么跟小孩似的,还怕检查出错误。” 陈雪琪莞尔一笑,视线在演讲稿上迅速扫过一遍:“你背对了,是我记错了,抱歉抱歉。” 苏棠松了口气,余光瞥到纸上一排排英文一如之前,没有任何问题。 小破球,办事还挺麻利。 只是,这下她要如何才能找到江霖的下落? 想了想,苏棠试探性对陈雪琪道:“陈姐,你知不知道……江霖是谁?” “你在开玩笑吗?” 陈雪琪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道:“姜琳导演可是圈内数一数二的文艺片泰斗,我要是连这都不知道,完全可以收拾收拾东西拎包走人了。” 听到了肯定的答复,苏棠兴奋了起来,眼中冒光。 原来这一世江霖是导演?那她作为知名演员,只要想办法去拍他的电影,不就能顺理成章和他朝夕相处了吗?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看到苏棠的表情,陈雪琪撇了撇嘴:“你突然问这个,该不会是想要去拍姜琳导演的电影吧?虽然有消息说她最近在为新片选演员,但是……” 顿了顿,陈雪琪叹了口气:“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姜导可是业内出了名的严厉,从不会因明星的咖位名气而影响她对作品的态度,对谁都冷冰冰的没个笑脸,批评人时说话还贼难听,你一定受不了的。” 听着这一条条叙述,怎么听都和江霖高度吻合,苏棠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激动道:“没关系没关系,正所谓严师出高徒,我就是喜欢挑战自己。陈姐你帮我搭个线,我无论如何都要去拍他的电影!” 看苏棠不像是开玩笑,陈雪琪愣了愣:“你是认真的?” 对于苏棠现在的咖位来说,早已不需要商业片或是爆米花电影来证明票房,而是需要靠一部重量级的奖项来夯实基础,一部文艺片的确是上好的选择。 但是,姜琳的电影是出了名的晦涩难懂,对演员的专业素养要求极高。而且,听说姜琳的新电影是公益性质,不仅演员没有任何酬劳,拍摄条件也非常落后艰苦,娇生惯养的苏棠真的可以么? 第129章 红毯上最靓的妞儿 迎着陈雪琪质疑的目光,苏棠好一番立壮志表决心,将自己对“江霖导演”的敬仰和向往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就差当场写封血书以证诚意了。 “够了,可以了。” 陈雪琪被吵得头炸,做了个“投降”的妥协姿势,道:“姜琳的电影就连资方爸爸都定不了演员,全由她一人决定。说你行你就行,说不行就不行。你要是真想拍姜导的电影,今晚就在电影节上好好跟她套套近乎,拉一拉她的好感。” 苏棠惊喜道:“江霖今晚也会去电影节?” “那当然,她可是这次电影节的评委,很多名家都是宠着她才来的。” “不多废话了!刘大哥,快给我整一个美到哭的造型,一定要人见人爱艳惊四座那种!”苏棠双眼冒光:“第一印象非常重要,我能不能一举拿下他,就靠这身行头了!” 小刘嘴甜道:“棠姐放心,您就算素颜上阵,也一定是人群中最靓的妞儿。” 陈雪琪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无奈地低头笑了笑——苏棠还是太年轻幼稚了,姜琳导演是年过五十的女性,怎么会因为女演员的长相穿着而影响专业判断? 不过,苏棠能有这样的劲头也算是好事。她打扮得越是容光焕发,就越是能登上头条热搜,穿戴的礼服珠宝便越会成为爆款热销,赞助商爸爸们也会更为开心,一环扣一环,最终互利双赢。 至于姜琳那边……老实说,陈雪琪根本没抱什么期望。 苏棠年轻貌美,目前走的是流量艺人的路子,这两年也一边拍戏一边接了不少综艺,商演广告拿到手软,档期满得不得了。姜琳的一部电影一拍就至少一年,剧组内规矩森严,还从不许演员外出接活儿。要是成片的质量达不到预期,姜琳甚至不会让影片上映。 怎么看,都是个容易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就算苏棠能侥幸得了姜琳的首肯,公司那边也不会轻易放她去。毕竟对公司而言,摇钱树还是挣钱最重要。 当晚,电影节会场外,灯光璀璨,众星云集。 镶着金边的红毯沿着长长的阶梯蜿蜒而下,在平地上足足绵延了四百多米,灯光一打,亮如白昼。周围满是各国来的摄像记者和电视台,一个个举着长枪短炮对着红毯区,生怕漏过一张面孔。 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驶向红毯入口,西装革履的礼仪小哥走上前,优雅地俯身拉开车门。饶是见惯了美女的他,在看到车中人面孔的时候,也掩饰不住眼神中的惊艳。 一袭绸缎黑裙,更衬得那人肌肤胜雪,唇红齿白。一头浓密的乌发在脑后优雅盘起,头顶戴着枚精致典雅的王冠,星眸熠熠,顾盼生辉,如同公主亲临。 这抹婀娜的身影,瞬间吸引了所有记者的注意力。 “是苏棠!快去拍!” “棠棠!看这里!给个镜头!” 记者们一窝蜂用了上去,恨不得将手中的镜头直接怼到目标脸上。一时之间,各种南腔北调的“棠棠”此起彼伏,闪光灯连绵不绝,照得苏棠一阵眼晕。 “记住,走红毯一定不能忘了仪态。相信我,要是现场被拍下了任何一张丑照,那张照片一定被媒体用到你出殡那天,成为你一生的耻辱!” 陈雪琪的话言犹在耳,苏棠打起精神,仪态万千地向着各个方向挥手示意。 ——不就是凹巨星人设吗?小意思,总比装女魔头容易吧? 想归想,真正操作起来是真的难。 这四百米红毯仿佛没有尽头,走了许久才堪堪过半。苏棠的脸都已经笑酸了,那些镜头却还不肯放过她,一直尾随着她疯狂拍摄。 就在苏棠快要破功时,后方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叫:“评委们到了!快拍姜琳导演!” 有了这句号召,所有人又迅速朝着后方转移,留下满地硝烟。 江霖来了? 苏棠提着裙摆,带着期待转身望去。只见五六个评委组成的阵容走了过来,有男有女,年纪都偏大。他们衣着考究,妆容精致,神色安然,一看就是大佬中的大佬。 苏棠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许多遍,秀眉紧蹙——哪儿有江霖? 在苏棠愣神的工夫,一个优雅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苏小姐,久仰大名。” 苏棠一怔,侧眸对上了一双狭长的黑眸。对方是个样貌秀美的中年女人,穿着湛蓝色的旗袍,勾勒出保养得当的傲人身姿,妆容熠熠生光,看不出真正年纪。 虽然是主动问好,对方的眼中却带着股久居上位者才有的雍容气度,隐约还透着一抹冷意。 没有了小球的人物提醒,苏棠一时也摸不清对方的身份。看对方这出色的长相,绝对经得起大荧幕的无死角拍摄,应该是个女明星吧? 绝对是这样! 苏棠自信了起来,顺势道:“您好,我很喜欢您的作品,是您的忠实粉丝。” 对方听了话后勾唇一笑,“很多人与我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这样,可他们往往并没有耐心看懂过我的任何一部作品,苏小姐也是如此吗?” 苏棠本想客套一下,哪知道对方竟然直接捏了她的七寸,一时噎住。 这也太直接了吧。 看着她懵逼的表情,对方莞尔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不太擅长于和年轻人说话,苏小姐别紧张,先进会场吧。晚上要是有时间,我请你喝杯红酒,再好好聊。” 对方的目光和口气明明很温和,却带有股别样的威压,一字一句让苏棠有种熟悉的被压制的感觉,心口砰砰直跳:“……好,那回见。” ——见个鬼啊,她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晚上的时间要全部留给江霖才对! 对方笑了笑,受一个外国女评委的邀请一起去镜头前合影拍照,暂时离开了苏棠。 威压警报解除! 苏棠松了口气,提起裙摆加快速度走完了剩下的红毯,生怕对方又追上来一般,逃也似地钻入了会场入口。 第130章 被私生饭骗了 这次电影节的主题是“星空”,为了呼应主题,会场的入口被特意布置得一片漆黑,上方闪烁着萤火般的细碎小灯,发出并不明亮的光芒。 苏棠的眼睛刚被外面的大灯和相机闪光灯招呼过,一时难以适应这过暗的环境,进去后什么都看不见,下意识叫了句:“有人吗?” 不远处传来一阵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有人在她身侧站定:“是苏棠小姐吗?” 很普通的男声,听上去很和气。 最重要的是,说的还是汉语! 黑暗中,苏棠像是见到了亲人,连连点头道:“这里太黑了,我看不清前面的路,能麻烦你带我去主会场吗?” 那人似乎笑了:“当然可以。” 他打开了一个小手电筒,光线并不明亮,只能照亮二人脚下一片很小的区域:“请随我来。” 苏棠只当对方是工作人员,不能使用过于明亮的手电筒破坏会场意境,便顺从地跟上了他。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步伐不紧不慢,穿过了几个走廊。 原本近在咫尺的音乐声和人声都渐渐隐去,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远。渐渐地,走廊只回荡着二人的脚步声,听着有几分瘆人。 苏棠心里毛毛的,环顾四周:“还有很远吗?” 对方道:“很近,马上就到了。” 苏棠微微颔首,同时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么安静啊?而且,一路上怎么也没有遇到其他的人?” 这一路上,他们甚至没有遇到第二个人。 对于一个盛况空前的知名电影节来说,这未免太过于不正常了。 心中的不安逐渐加剧,苏棠停下脚步,迟疑地看着对方:“这不是去主会场的路吧?” 那人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只能看得出穿着西装的轮廓,并不能看清面容。 寂静中,那人突然“噗嗤”一笑,道:“这回学聪明了嘛。” 不等苏棠反应过来,他便一把拉过苏棠的手,将她用力推进了走廊旁的一间空房间,并快速锁上了房门。 苏棠穿着十厘米高跟鞋,被推得险些跌倒。勉强稳住身子后,她“啪”一声摁亮了门旁的灯。 这里不大,堆着些纸箱和海报,应当是个杂物间。 灯光下,那个男人一袭西装,梳着个油头,望向她的目光极其具有攻击性,像是对猎物虎视眈眈的饿狼。 苏棠后退一步,“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跟上一步,狞笑道:“不是上个月才见过吗,这么快就忘了?” “上个月?”苏棠一边后退,一边在脑内飞快搜索回忆,想起了陈雪琪说过她在蓉城遭遇私生饭的事情,后背一凉道:“你就是那个堵截我的私生饭?” 那人停下步子,眉头一皱,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别说的那么难听,我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这番堪称情话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透着股阴森冷意,怎么听都是个变态。 苏棠的脑子顿时一炸,在心中哀怨自己的开场为什么总是地狱级难度,当个明星上来就遇到最恐怖的私生饭,系统是巴不得她领盒饭吗?! 不行,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将对方稳住,决不能让他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为了苟命,苏棠强忍恶心挤出了个笑容,道:“对不起,我一时情急说错话了,别生气。” 那人对她的态度十分受用,勾起抹油腻的笑容道:“这才对嘛,你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只有带着这样的笑容死去,你才能登上光明的天堂啊。” 苏棠如遭电击:“我这不还年轻吗,怎么就……要死去了呢?” 那人冷哼一声,从口袋中取出一把弹簧刀,歪嘴笑道:“与其让你活在世上,继续看着你和其他男明星在剧中卿卿我我、谈情说爱,还不如直接让你死了。” 苏棠心一惊,出于求生欲,立马摇头道:“误会,都是误会。剧中的情情爱爱都是假的,亲亲都是借位,船戏都是替身,没有一个是真的!” 那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个答案,眉头动了动。 有戏!接着忽悠! 苏棠掩饰住欣喜,继续循循善诱道:“你的人生只有一次,不应该为了一个屏幕里的人付出那么大代价,大不了我以后不接爱情剧了,你能不能放我离开……” 听到关键字“离开”,那人眼睛一瞪:“不能!” “……为什么?”苏棠没有弄懂对方的脑回路。 那人握紧手上的刀柄,道:“就算你现在没有恋爱,以后也一定会的!说不定明天就会遇到一个又帅又有钱的男人,和他迅速坠入爱河,闪婚后告别影视圈,躲起来隐居生子!” ——不愧是真爱粉,做起梦来比她还真。 若真能借他吉言,她和江霖早就三年抱俩了。 苏棠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视线转向旁边,想偷偷摸一个顺手的武器防身。 不料那人很快看出了她的小动作,瞪眼道:“你想逃?!” “不不,我是想找找看有没有纸笔,想给你签个名留个纪念。” 苏棠一边说着,一边不露痕迹的后退,后腰抵上了一个圆圆凉凉的东西,是个向外突出的门把手。 后面还有另一个门! “要是放你走了,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人喃喃一句,突然像是进入了狂躁模式,一撸头发道:“不行,我这趟来就没想着让你活着回去,你只有死了才不会改变,才不会做我讨厌的事情,所以你必须死!” 说罢,他将手中的弹簧刀亮出刀刃,不管不顾地朝苏棠铺了过来。 “不要啊!” 苏棠一把拉过纸板挡在身前,弹簧刀一下子便穿透了厚厚的纸板,只差一点就要戳中她的鼻尖。 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苏棠一扭手臂,迅速纸板连着刀扔向旁边的杂物中。 那人咬牙切齿,转头就去摸刀。 苏棠眼疾手快,一把将靠墙摆放的铁架子拉倒,上面摆放的各种杂物尽数落在了那人的后背上,将他压倒在一堆纸箱中。 在那人愤怒的哀嚎中,苏棠伸手去拧身后的把手。门锁却像是卡住了一般,无论她怎么推拉,都纹丝不动。 第131章 您的外卖已送达 在苏棠与门把手殊死搏斗时,那人正在铁架子下方奋力挣扎,眼看就要爬出来了。 情急之下,苏棠直接脱了自己的高跟鞋,拿尖细的根朝着门把手便砸了下去。 一声巨响后,门锁被砸坏了,高跟鞋的鞋跟也断为了两截。 “奢侈品鞋子就是脆弱,随便用用就能坏。” 苏棠很是嫌弃地抱怨了一句。要是上一世的她,何至于会忌惮这么个虾兵蟹将,手持溯雪随便一挥,保准叫这个人跪下来对她喊爸爸。 与此同时,那人已经重新摸到了刀,从铁架子下探出了半个身子,嘶哑着嗓子道:“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苏棠吓得一颤,立刻脱下另一只高跟鞋拎在手中防身,忙不迭推门而逃。 从这扇门逃出后,苏棠沿着暗黑的走廊一路狂奔。走廊的尽头,隐约可以看到绿色的消防大门指示灯,在黑暗中尤为显眼。 消防通道的大门必然是通往室外的,如果能从那逃出去,她说不定就安全了。 求生的大门就在眼前,苏棠的小宇宙熊熊燃烧,加紧速度向前冲去。 “你别想离开我!” 带着怒意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苏棠回头一看,那人手中拿着寒光凛冽的刀刃,正面目狰狞地朝她追来。 又是追击战!玩单机游戏时她最就恨追击战! 嫌裙摆碍事,苏棠径直撕裂了华贵的裙装,露出了纤长笔直的美腿,毫无形象地向前狂奔。 五米,四米,三米……消防通道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 苏棠伸手推开门,带着凉意的夜风迎面吹来,月光皎洁,四周一片寂静。 这里连接的居然还是一条荒无人烟的小巷。 苏棠胸口一阵钝痛,差点喷出血来,身后的裙摆突然传来一阵拉力,恶魔的低语贴着她的后背响起:“我抓到你了。” “抓到个鬼啊!没有男主脸就不要念男主台词了可以吗!” 苏棠临死关头还不忘吐槽,闭眼将高跟鞋砸在了对方脸上。 对方闷哼一声,被打得脖子一扬,一股殷红的血流顺着他的面颊缓缓滑落,让本就狰狞的面容看上去更如同恶鬼凶煞。 比起身上的疼痛,那人的内心明显受到了更大的打击,不可置信道:“你变了,我的小棠棠应该温柔甜美才对,怎么可能这么粗鲁……” 听了那么多版本的棠棠,还是这个最恶心。 要不是战斗力限制,她不仅可以粗鲁,还可以让他知道什么叫残暴。 苏棠退后一步,道:“人都是复杂的,不可能只具有单一的面貌。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你想象中的我,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不存在?” 如同被一棍子打懵,那人的眼神飘忽了片刻,陡然又凶狠起来:“不,是你变了,一定都是这个世界的错!你等着,我这就带你离开,彻底净化你的灵魂!” 他眼中杀意纵横,寒刃刺破黑暗,直冲少女娇美的面容而去。 “打人不打脸啊,你是黑粉才对吧?!” 苏棠连连后退,堪堪躲过了刀刃的攻击,赤着的脚不慎踩在了地上一块锋利的石子上,疼得向后倒去。 一个宽阔的怀抱从后面稳稳接住了苏棠,夜风习习,带来熟悉的气息。 江霖身着一套白色的西装,如同天神下凡,神情冷峻地垂眸看了眼她。 苏棠喜极而泣:“你终于来了!” 江霖剑眉微蹙,沉默片刻,道:“是你点的外卖吗?” 苏棠:“……” 头一低,她这才发现,脚底下可怜兮兮地躺着一个塑料袋,袋子上写着“江家小厨”的字样。里面的食盒都被打翻了,从袋口漏了出来,还在冒着丝丝热气。 显然,正是她的“投怀送抱”,才使得这些食物惨遭浪费。 江霖是个……送外卖的? 什么世道啊,这年头的外卖员都穿得像是走红毯的吗?! 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私生饭已经被气到爆炸,拿着刀话都说不利索:“没有男人有资格碰我的棠棠,你快放开她!不然我连你一起杀了!” 江霖眸光一寒。 刚才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将苏棠推往身后,江霖道了句:“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别被伤到。” 苏棠紧张道:“他有刀,你不一定能打过他,我还是先跑去人多的地方报警吧。” “不用。” 江霖脱下西装外套,丢掉她怀中,优雅地解开袖扣,道:“我可以搞定。” “可是……” “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苏棠脸一红,乖巧地连连点头。 “你小子挺能耐啊,逞什么威风呢?” 私生饭怒火中烧,扬刀又向江霖刺去。江霖一个转身,轻松躲过攻击,转手就将私生饭的手反拧四十五度,骨骼的碎裂声清晰可闻。 对方哀嚎一声,江霖顺势用脚猛击他的膝盖,在他疼得弯腰的时候,用一记凌厉的手刀劈向他的后颈,将他直接打晕。 整个过程轻松流畅,比开个罐头还要简单,用时不过半分钟。 近代格斗术,力量的绝对压制,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苏棠惊讶地连连鼓掌:“好身手,你该不会是专门给黑手党送外卖的吧?” 江霖从她手中接过了西装外套,看了眼地上的塑料袋,道:“我会再送一份过来。” 说罢,他便转身欲走。 “等一下!” 苏棠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道:“要不然,我跟你直接去店里取吧?” 自己的裙子已被撕坏,高跟鞋也报废了。以她目前的状态,重返会场势必会引起更大的骚动,倒不如直接跟着江霖离开。 江霖看了眼她,未置可否,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苏棠全当江霖已经答应了,小心翼翼地拎着残破的裙摆追了上去。没走几步,脚底的伤口的痛感便越发强烈,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迎着皎洁的月光,她看了下伤口,叹息一声:“我受伤了,你能不能等等……” “我”还没说出来,苏棠便被一个怀抱稳稳托起。 没等苏棠脸红心跳,江霖轻启薄唇,淡薄道:“抱你过去,配送费不退。” 第132章 见家长啦 寂静的街道一片漆黑,一排早已打烊的商铺中,只有一家小店点着温暖的灯光。低调的灯牌上,用楷书写着“江家小厨”四个字,在一众龙飞凤舞的意大利文商铺中,显出几分固执的坚持。 店内,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在料理台后专注忙碌。 炉子上的汤罐中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飘出冬瓜排骨汤的清香。油锅中翻炒着鲜红的小龙虾,热辣的气息四溢开来,令人食指大动。 挂在店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江柘并未抬头,道了句:“回来了?” 儿子淡漠的声音响起:“嗯。” “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江柘将麻辣鲜香的小龙虾装盘完毕,抬起头来,当即愣在原地。 灯光下,江霖一袭西装,玉树临风,怀中抱着一个衣衫破碎的绝美女人。她发丝凌乱,眼神含羞,垂眸对他喊了句:“……叔叔好。” 江柘觉得大脑有些不够用了。儿子在外闯荡多年,今天好不容易来看他一次,让他出去送个外卖的工夫,怎么还带来了个娇滴滴的女人回来? 看对方那羞涩的表情,妥妥的小媳妇儿样,没跑了。 ——儿子出息了,晓得找女朋友了! “你,你好。” 短暂愣神后,江柘迅速收拢精神,擦了擦手热情笑道:“叔叔不知道你也来了,没去迎接,真是不好意思。你喜欢吃什么菜,我再给你做几道菜。” 江霖知道父亲误会了,开口:“爸,她不是……” 苏棠迅速乖巧道:“我喜欢吃糖醋排骨,谢谢叔叔。” “好,好,我这就给你做。” 江柘被这一声“叔叔”叫得心花怒放,目光不经意看到了少女滴血的赤足,神色一变:“闺女,你怎么受伤了呀?” 苏棠瘪了瘪嘴:“路上不小心踩到锋利的东西了……” 江柘露出了心疼不已的表情,仿佛受伤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怜了。江霖,你赶紧带她去处理一下伤口,医药箱还在老地方,快去。” 江霖满头黑线,低头看了眼苏棠楚楚可怜的目光,没说什么,抱着她向店铺后走去。 穿过一个幕帘,后面就是住家活动区。整洁明亮的客厅布置得十分温馨,桌面上已经摆了不少道菜肴,色香味俱全,看得苏棠一阵流口水。 江霖将苏棠放在椅子上,转身从柜顶取下医药箱,看着她:“自己来?” 苏棠连忙摇头:“我有些晕血,还是你来吧。” “我下手不轻。” 江霖面无表情道:“可能会弄疼你。” 苏棠嘿嘿一笑:“没事没事,我相信你。” 江霖没再多言,一手捧起苏棠的脚后,用另一只手麻利地用镊子夹起酒精棉,毫不怜香惜玉地直接覆上伤口。 瞬间加剧的疼痛让苏棠尖叫一声,赶紧捂住了脸,“你下手还真这么重啊!” “不然呢?” 江霖似乎轻笑了一声,抬起头时,却仍是面无表情的脸:“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棠叹了口气,好脾气道:“没事,随你折腾。” ——现在说后悔已经晚了,她算是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了。 看着她水光潋滟的美眸,江霖有着怔忪,低下头。 她的小脚在他手中,像是个皓白莹润的小面团,不堪一握。因为疼痛,粉团团的脚拇指稍稍并拢弯曲,显出了几分委屈。 江霖微微眯起眼睛,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放轻了些。 消毒杀菌后,江霖检查了伤口没有异物感染,便敷上药粉,再用医用绷带一圈圈将其裹了起来。一切完成后,他才道:“这几天注意别沾水,少走路。” 苏棠头点得犹如小鸡叨米,好奇道:“你这么会处理伤口,难道是医生?” 医生好,她完全可以雇他为自己的私人医生,天天朝夕相处,岂不美哉~ 江霖并未回答她,快速将药箱收好,在苏棠脚下放了双一次性拖鞋。起身后,江霖从口袋中取出一部手机,递给她道:“联系你认识的人,等菜做好后就离开。” 没说一句多余的话,他便挑帘去往前厅。 江柘见他出来,忙关切问道:“那闺女没事吧?” “小伤,不用紧张。” 江霖道:“她不是我女朋友,只是上一单外卖的客人。那份外卖撒了,爸给她重做一份吧。” “不是女朋友?” 江柘难掩失望,道:“那闺女那么漂亮,我看着真不错,和你非常般配。” “别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霖打开饮料柜,取出一瓶冰水,仰头灌下半瓶后,道:“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江柘一愣:“是谁?” 江霖哑然失笑,伸手从报纸栏上取下一份华人报纸,放到了江柘面前。 头条上,苏棠明艳的笑容熠熠生光,旁边附有一个大大的标题:苏棠再拿迪奥代言,集齐六大蓝血品牌,势不可挡! “她是个……明星?” 江柘十分惊讶。就算是远在异国的他,这些年也听到过不少关于苏棠的消息,知道她是个红透半边天的顶级女明星。 不过,还有件事令他更为惊讶:“你怎么会知道的?我记得你从来不会关注娱乐圈。” 自家儿子的性格,当爹的自然最清楚。因为母亲的缘故,江霖一直对文娱界十分排斥,从来不会主动关注娱乐信息,能叫出名的演员歌手数量甚至都比不上他这个老父亲。 退役后,这些年来,江霖一直在海外承接对首脑要员的安保工作,经常过着与世隔绝、断绝通信的日子。以他的工作强度和接触范围来说,能知道今年是几几年就不错了,为何能一眼认出与他毫无关系的苏棠? 江霖拿着玻璃瓶的手一顿,道:“因为她很红。” 江柘嘴一撇,显然不接受他的解释:“你小时候也见过很多当红的明星,可往往都是见一次就忘,连名字都对不上。这些年你的工作也忙,更没时间接触这些。” 江霖将玻璃瓶放在桌面上,“爸,您今天问题格外多。” “我还不是关心你。” 江柘低下头,聚精会神地研究了会儿苏棠的照片,眼睛一亮道:“诶,她不就是那部《不可回头的爱》的小演员吗?我记得你当时可喜欢她了,还说过以后长大要娶她……” 江霖神色一变,怕被苏棠听见,急忙道:“爸!”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他身后,传来一声抑扬顿挫的感叹:“原来还有这事啊?” 第133章 准婆婆救场 电影节主会场内,灯火通明,舞台流光溢彩。优雅的钢琴曲婉转悠扬,主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倒计时,电影节很快便要正式开幕。 候场室内,陈雪琪打着电话,已经急得团团转。 “对对,摄像头看着她进入了大门,后来就消失了,没去主会场,找遍大楼也没找到她人……我已经安排工作人员去查所有的监控录像了,一定尽全力在开场前找到她……” 方浩捧着笔记本电脑,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朝她大叫道:“陈姐!我找到棠姐的录像了!” 陈雪琪挂了电话,飞速走上前:“怎么是录像,她人呢?” 因为快速奔跑,方浩的脸憋得通红,按下了电脑播放键。 监控录像开始播放,一个男人将苏棠引向了远离会场的另一条路。走了许久,那人突然凶相毕露,将苏棠推入了旁边一个房间,还锁上了房门! “天哪!是那个私生饭!” 看到这里,陈雪琪已经吓得尖叫出声,瞪大眼睛捂住了嘴。 “杂货间内没有监控探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棠姐便从另一个门逃了出去,当时并没有受伤。” 方浩解释后,切入了另一个机位的监控。 只见苏棠推门而出,飞速奔跑向消防逃生大门。那个私生饭在后面紧追不舍,最后竟然在苏棠推开门的一刹那抓住了她,一番扭打后,眼看就要拔刀刺向她。 千钧一发的关头,有人从后面护住了苏棠,并在几招内迅速制服了私生饭。 由于摄像头的视角限制,并未能清楚地拍到那人的身形长相,亦不知他是敌是友。在这之后,摄像头便再也没有录到苏棠的踪迹,她应当被那个神秘人带走了。 陈雪琪浑身颤抖:“快报警!再去抓住那个凶徒!” 方浩极力保持冷静,话音仍有些打颤:“在查到监控视频后,我已经第一时间报警了,会场安保也去后门抓到了那个私生饭,将他捆绑了起来。只是他被打晕了,到现在还没醒来。” “你们是猪吗,打晕了就算了吗?就算是要剔骨拔牙,也要立刻把他弄醒,好问清楚那个神秘人是不是他的同伙!” 陈雪琪气得双眼冒火,咬牙道:“会场的安保怎么回事?!我们的艺人为什么连最起码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证!我现在就亲自去审那个私生饭,不把他皮剥了,我就不姓陈!” 倒霉的会场导演此时正好过来,自以为幽默地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问了句:“棠棠在哪里?” 陈雪琪猛地回过头,犹如地狱恶鬼,咬牙切齿道:“我还想问你们呢!” 可怜的导演吓得两腿一软,差点给吓跪了。 “开幕式马上开始,苏棠作为特邀嘉宾要上台致辞,再找不到她,这个环节就要开天窗了。”忍住委屈,导演小心翼翼道:“本次开幕式面向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全程网络同步直播,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一年一度的国际性电影节,噱头已经大到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今夜在会场发生的所有事,只要报道出去,便会瞬间传递整个世界。 陈雪琪气到不想说话,方浩顶了上去,对导演将今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导演也吓得不轻,对着传呼机叽哩哇啦说了一通外文,沟通许久后,他放下传呼机,试探性望向这边道:“主办方早就放出了消息,说开幕式会邀请重量级华人明星发言,临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实在不行,我们只能向媒体说出真相,通报苏棠被劫走的新闻……” 陈雪琪拍案而起,气势凛然道:“绝对不行!” 如果今夜苏棠的遭遇被媒体报道出去,凭她的影响力,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少揣测和流言。若是苏棠真是被人劫持绑架了,媒体的大肆报道势必会激怒歹徒。要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将苏棠撕票了,一切就彻底完了。 所以,在找到苏棠之前,决不能让媒体知道她失踪的消息! 导演一脸纠结:“可你也该知道开幕式发言的重要性,我们不可能临时找个不同种族的人顶上去,那样也会引起观众反感。” 陈雪琪怒道:“我何尝不知道电影节的重要性?只是现在苏棠生死未卜,我一定会将自己艺人的安危放在首位。” 陈雪琪在业内是出了名的能刚会战,在她面前,导演一时无力反驳,却也并未妥协。 两边正僵持不下,一个优雅的女声悠悠响起:“现在确保苏棠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开场致辞,我来替她完成吧。” 姜琳眉目如画,表情透着冷静和严肃,宛若天人。 “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安排!”导演喜出望外,向姜琳一鞠躬后,逃也似地离开了战地。生怕跑慢一点,陈雪琪的怒火就要将他焚烧成渣了。 陈雪琪没有料到姜琳会突然救场,一时愣住:“姜导,谢谢您。”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道谢。” 姜琳微微一笑,安抚地拍了拍陈雪琪的肩膀,道:“既然已经通知警方了,你也别太紧张。苏棠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人又机灵,肯定不会出什么意外。” 有了同胞的安慰,陈雪琪的强势微微收敛,鼻腔一酸,道:“但愿如此吧。” 要是苏棠真出了什么意外,她第一个不会原谅自己。 姜琳又安慰了她两句,便去化妆台补妆,做上场前的准备。 对着镜子,姜琳看到自己的助理正在对着手机按拨号键,随意问道:“怎么了,你在给谁打电话?” 助理回答:“您刚才不是说胃痛吗?我在网上找到了一家中餐馆,给您叫了点热粥小菜。这都一个小时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送过来。” 姜琳淡淡道:“不急,一会儿我要上台,可以等我致辞结束再催。” 与此同时,助理的电话已经接通了,听筒响起一个富有磁性的醇厚男声:“这里是江家小厨,请问您是哪位?” 助理还没来得及说话,姜琳已经“腾”的从椅子上站起,面色苍白。 “怎么是江柘?!” 第134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姜琳一向是沉稳内敛的,此刻却像个失去主心骨的无助之人一样,眼神闪烁,呼吸急促,死死地盯着助理手中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又道了一句:“喂?有人在吗?” 助理一怔,僵硬地举着电话,一时不知该不该回应。 姜琳呼吸一滞——的确是江柘的声音,她绝不可能会认错! 已经过去多少年了?从离婚后,他们就一直没有来往,疏远得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姜琳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再一次听到江柘的声音,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过了四五秒后,江柘那边挂了电话。 助理不安地收起手机,道:“姜导,您认识电话里的老板?” 她跟在姜琳身边也有好几年了,见惯了她云淡风轻处变不惊的样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她露出了如此脆弱慌乱的模样。 姜琳重重坐回了椅子上,心跳依旧高速跳动,久久不能平静。 “琳,我实在是不想再过聚少离多的日子了。等江霖长大了,你的工作也不忙了,我们就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一家小饭店,再养一只你一直想养的小狗,怎么样?” 多年前,一个结婚纪念日的夜晚,江柘抱着她在乐曲中翩翩起舞,曾这般问过她。 当时,姜琳沉醉在爱人和乐曲的滋润中,只温柔地说了声“好”。 她那时只当对方是一时戏言。 毕竟,江柘是普华永道的高级财务师,声名赫赫,光芒万丈。作为名利场上的常胜将军,他如何愿意隐姓埋名,去开一家籍籍无名的小店,默默做厨子? 可是,江柘却用事实告诉她,他真的这么做了。 仔细想来,他说过要做的事情,又有哪一件不是言出必果呢? “姜导?您别不说话啊,我有些害怕。” 姜琳的思绪被助理喊了回来。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周围,才意识到她还身处于候场室。本能反应一般,她挺直了后背,紧张地看着助理道:“你订餐时没有留我的姓名吧?” 助理摇了摇头:“当然没有,我一向很注意保护您的隐私。” 听到这个回答,姜琳的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既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 也是,如果江柘知道订餐的人是她,必然不会接下这一单的。 姜琳自嘲一笑,片刻后,淡淡道:“跟对方表示歉意,把订单取消,钱不用退。” 助理连连点头,不用姜琳说,光看她刚才的反应,这订单也必须取消。 导演正好过来通知入场,姜琳拢了拢鬓边的发丝,款款起身。 这是她选择的路,她必须走下去。 …… 江家小厨店内,气氛微妙。 苏棠带着明艳而张扬的笑容,微微昂起头,期待着江霖的反应。 系统坑爹了那么多回,总算做了回人,给她安排了个王炸人设。一想到江霖竟然会隔着屏幕喜欢上童星时的她,苏棠心中便一阵暗爽,这对攻略他来说,实在是重大利好消息。 江霖别过头去,攥了攥拳心,明显是心虚了。 正当苏棠准备顺水推舟继续询问时,料理台边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强行刷了波存在感。 江霖作势要去接,江柘拦住了他,道:“这是订餐专用电话,我来接吧。” 拿话筒的手停在空中,江霖颔首。 江柘接通电话,讲了几句后,对面却迟迟没有一声应答。 等了一会儿仍没有回应,江柘挂了电话。在江霖探究的目光中,他耸了耸肩膀道:“有时也会有这样的骚扰电话,不稀奇。” 提到订餐电话,苏棠的心一颤,心虚地挠了挠头:“那个,有件事我还是说一下吧,江霖你之前送的那单外卖……其实并不是我点的。” 江霖一怔,江柘也是一愣。 毕竟是自己给对方造成了麻烦,苏棠赶紧道:“为了赔罪,等下你再送外卖时我和你一起去,向订单的主人表示道歉。既然是会场那边定的,那客人应该也是娱乐圈的人,肯定会卖我一个人情,不追究超时的责任……” 苏棠越说越小声,深深一鞠躬:“实在对不起!” 江霖皱眉:“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苏棠可怜兮兮地垂着头,像是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白兔:“我怕你告诉你以后,你就不管我,要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了……” 她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脾气再大的人看了也会心软。 江柘立刻道:“没事没事,反正我也还是要重做一遍,并没有耽误什么时间。你当时受伤了,止血要紧,让江霖带你回来是应该的。” 苏棠眼睛一亮,无形中像是竖起了萌萌的兔耳,甜笑道:“谢谢叔叔!” “乖。”江柘微微一笑。 看着二人之间亲如父女的对话,江霖的心绪十分复杂。作为亲儿子,他怎么就没有享受过父亲这么温柔的待遇呢? 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 江柘接通后,听对方说了几句,眉头微蹙,道:“您客气了,没有配送及时是我们店的责任,这一单完全可以直接取消,全额退还订款的。” 对方却很坚持,坚决不用退款,又表达了一番对取消订单的歉意后,方才挂了电话。 江柘有些发愣,拿着电话,一时没有放下。 不知为什么,他心底有种奇特的感觉,仿佛要与什么重要的事情擦肩而过了。 江霖见状,上前问道:“怎么了?” 江柘道:“客人来了电话,说因为他们那边的问题,要主动取消订单。但是这单的钱款已经付过了,他们又点了收货,算是交易成功,我这边没有退还的渠道。” 江霖看着父亲复杂的神色,道:“要不然,我去把钱款还给他们?” 江柘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道:“下订单时,那个客人有个备注,说是自己胃疼,要我将粥熬得更加软烂些。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周围的药店也都关门了,那个客人应该买不到药了。我去找一盒胃药,你也给她带去吧。” 第135章 入骨相思君不知 江霖神色微妙,目光幽深地望向父亲。 苏棠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江霖似乎开始不高兴了,可即便是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江柘并未留意,去客厅找来了胃药,并取来了一包红糖茶,一同递给江霖道:“把这个也送去吧,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握着药和红糖,江霖攥紧了掌心,终于道:“她人都已经不在这个家了,您还准备这些东西做什么?” 江柘一愣,直到这时,他才从儿子深邃的眸光中,看出了被他小心隐藏的伤痛。 那个“她”不是别人,正是江霖的母亲。 江霖记得,小时候,他母亲的胃便很不好,很容易疼痛犯病,有时吃完了饭都会疼好一会儿。每每那时,父亲都会为她拿来胃药,泡好红糖水,灌好热水袋,再温柔地为她按摩,和她轻声说着话。 而母亲,似乎早就将一切当做理所应当。 父母的工作都很忙,但父亲还记得自己是父亲和丈夫,除却繁忙的琐事,还会记得为江霖洗衣做饭,开家长会,偶尔陪他去游乐场。但母亲却不是,她有更为光鲜亮丽的身份,有更需要她存在的位置。 某一次她回家时,正好赶上江霖的生日。在插蜡烛时,她甚至不记得儿子多大了。 一件又一件的小事,堆积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以至于到最后,得知父母离婚时,江霖心中非但没有一丝难过或是遗憾,反而替父亲感到高兴——他终于不用在日复一日为一个不会回来的人守夜留门,不用为她缺席各种场合编造理由,不用再强颜欢笑,亦不用再遍体鳞伤。 可是,在看到胃药和红糖茶时,江霖才明白,他错了。 父亲之所以结束那场婚姻,并不是为了解脱他自己,而是为了放母亲离开。这么多年过去,只有他一个人,还捧着一颗余温不散的真心,迟迟不肯从回忆里走出来。 种种回忆涌上心头,江霖只觉得烦躁不堪,略带薄怒地望向江柘。 江柘看了眼红糖茶,喉头一动,犹豫道:“江霖,其实我只是……” 他知道儿子在为什么生气,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江霖成年后,江柘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过的,不知不觉保留了很多原来的习惯,其中包括常备胃药和红糖。在他心底,一直有个一个角落,是属于曾经幸福的一家三口的。 这份坚持,的确固执到可笑。 “叔叔真是太细心啦,竟然还在店内备着红糖茶,是顾及到女性顾客的需求吧?” 苏棠上前捧起了剩下的红糖茶,笑意盈盈道:“红糖茶超棒的,可以暖胃驱寒,调理血络。远在意大利,红糖茶应该不太容易买,叔叔在店里备着,肯定能吸引更多华人顾客。” 三言两语,不但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还为江柘的行为找到了理由。 江霖看了她一眼,原本冷冽的眸光缓和了几分。 “是这样吗?” 他开口问了一句,目光却并未看向江柘。 江柘迟疑地颔首,道:“对,有时客人会点红糖糍粑,也能用到。” 江霖“嗯”了一声,取了一个外卖布袋,将药和红糖茶放了进去,又将上一单订单的钱款装在信封中一同放了进去,道:“我现在就去送。” 苏棠将手机递还给他,高高举手:“我也一起去!” 江霖投来目光,看了眼她破碎的裙摆,转身道:“我骑车去,不适合载穿裙子的人。” 苏棠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江霖戴上黑色的头盔,骑着一辆黑银相间的哈雷摩托车扬长而去,白色的尾气在空中拉出长线,像彗星的尾巴。 苏棠捧着滚烫的脸痴痴地想——骑着摩托的江霖帅哭了!!和御剑而飞一样帅到让人心跳加速!! 在她发呆时,一杯滚着热气的红糖茶放在了她手边,还有一盘精致的糕点。 “夜里风凉,喝点热茶去去寒。”江柘温和一笑。 “谢谢叔叔。”苏棠捧起热茶,小口喝了几口,一股宜人的暖意顺着胃散开,周身都暖融融的,十分惬意。 “你喜欢就好。”江柘坐在她对面,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舐犊之情。 趁着江霖不在,苏棠好奇问道:“叔叔,红糖对江霖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为什么他会突然生气啊?” 江柘垂下眸子,叹息一声,起身离开了座位。 见江柘前往柜台后,苏棠小心翼翼道:“抱歉叔叔,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 “没关系的。” 江柘从层层罐子后取出一个相框,抚了抚镜片上面的薄灰,走回来,放在了苏棠的面前。 “我和江霖的母亲没离婚前,家里的红糖茶一直是为她准备的。看到这个,江霖会想起不太愉快的曾经。怪我,取东西时没想到这一层。” 苏棠一怔,下意识望向相框。 有些泛黄的老照片上,一家三口幸福地拥抱在一起。 那时的江霖还不满五岁,笑得天真无邪,身侧的江柘头发乌黑,一身考究的西装,带着金边眼镜,一看就是成熟的商业人士。而另一侧的女人,穿着浅杏色的洋装,长发逶迤,眉目如画,笑得也十分温柔。 苏棠看了又看,眸光中带着一抹不确定,迟疑道:“江霖的妈妈好漂亮,只是看上去有些眼熟啊……” 江柘淡淡道:“她叫姜琳,是个导演,你也许见过。” 苏棠嘴巴长成了“O”形,星眸圆瞪,除了对江霖“星二代”身份的震惊外,她很快便想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姜导也参加了今晚的开幕式,江霖赶去会场,他们会不会直接见面了?! 事实证明,苏棠在未卜先知方面,的确是天赋异禀。 开场致辞完毕,姜琳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微笑着鞠躬,款款走下了舞台。摘下话筒后,她对助理问道:“那单外卖取消成功了吧?” 助理十分肯定:“都处理妥当了。” 姜琳微微颔首,刚准备再说什么,助理电话又响了起来。 第136章 人间富贵花 助理低头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日常工作中也时常会有合作商用陌生电话来访,助理没有多想,按了接听键。 清冷的低音炮在耳边炸响,助理一怔,脸竟然红了起来,捂着话筒小声道:“好的,请你到接待室等我,我很快就去。” 看着助理红到耳朵根的面容,姜琳轻笑:“男朋友打来的?” “才不是,您别乱说。”助理娇羞道:“是刚才那家饭店的店员,坚持要来送回饭钱。” 姜琳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本以为已经逃出了风暴中心,不曾想一个不小心,她便又踏入了疾风暴雨中。心跳加速的同时,一直被她刻意忽视的胃痛也愈发严重,姜琳半弯下腰,皱眉捂住胃。 “姜导您怎么了?胃病又犯了吗?”助理有些慌乱,扶住了姜琳,道:“之前您吃下的已经是最后一片药了,您先去候场室休息,我去给您买药!” “这么晚了,你上哪儿买药去。” 姜琳面色苍白,摇了摇头道:“你先去接待室吧,我自己去后台,喝点热水就好。” “可是……” “别可是了,不能让人家等太久,快去。” 看姜琳心意已决,助理无奈,只得道:“我快去快回,您等我。” 姜琳颔首,目光深远地看着助理离开,下意识攥紧了裙摆。 ——相见不如怀念,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被自己伤害过的人。 助理火急火燎赶到了接待室门前,稍稍调匀了气息,换上职业的笑容,转动把手拉开了门。 门打开的一刹那,她浑身一颤,好不容易平息的气息再度陷入紊乱。 沙发前,一袭白色西装的少年朗目星眸,墨发如漆,面容好似上天最得意的杰作,俊逸清隽,出尘绝艳。哪怕助理已经见惯了娱乐圈中的帅哥美人,却也不由得看痴了。 ——原来只道声音好听,没料到人更帅啊! 见有人来了,江霖侧过目光,道:“请问,是你叫的外卖吗?” 有了苏棠的教训,这次他学乖了,一定要确定好对方的身份。 “对对,是我。”助理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你没必要特别跑一趟的,真是辛苦了。” “送餐晚点是我的问题,抱歉。” 江霖上前,将手中的布袋递了过去:“请收好。” 助理回过神来,忙接过布袋,看到了里面的胃药和红糖茶,疑惑道:“这些是……” 江霖道:“订单备注上你提到了胃痛,我父亲嘱咐我将这些东西带来,以表歉意。” 助理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我把钱折现给你吧。” “不必客气。东西已经送到,我走了。” 江霖略微颔首,转身离开。 助理一只手捧着布袋,另一只手捂着滚烫的面颊,娇羞地返回了候场室。 见她这幅表情,姜琳有些奇怪:“怎么了?” “来送餐的小哥长得好帅啊,那张脸堪称无可挑剔,肯定非常上镜!” 助理情绪有些激动,亮出袋子道:“我就在订单提了一句,因为胃痛,要粥煮得更软烂些,店老板就让他带来了胃药和红糖茶,好贴心啊。” 看着红糖茶熟悉的包装,姜琳如鲠在喉,一股温热不可控制地涌上了眼眶。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有些紧张道:“送餐的人看起来多大?” 助理脸色更红,道:“应该就二十岁出头,不过非常沉稳,家教非常良好。” ——二十出头,会不会是江霖?! 姜琳猛地站起身子,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道:“我要去见他!” 自从离婚后,姜琳与儿子便许多年都未曾见面。她能感觉到江霖对她的排斥和冷漠,因为内心的愧疚和自责,她也不敢再去主动联系他,破坏他们父子平静的生活。 不是不爱,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出于母亲的本能,姜琳还是想再去见一见儿子。哪怕只能隔着很远的距离,偷偷看上一眼她的面容,也足够让她欣喜很久。 一个晚上见证了姜琳的情绪多次大起大落,助理有些愣神,道:“已经来不及了,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接待室,现在他应该早就离开了……” “那我也要去确定一眼。” 姜琳斩钉截铁道,不管不顾地迈步出了候场室。 穿过人群,姜琳快步走在走廊上,高跟鞋落地有声。每一步,都像是踏过这些年的空间和距离,去往她朝思暮想的儿子身边。 接待室已空无一人,姜琳心一沉,继续迈步向出口处追去。 今夜众星云集,有了苏棠之前的教训,会场的出入口都戒备森严,所有人都需要通过一番盘查登记才能出入。 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为她争取些时间。 或许是老天垂怜,当姜琳转过转角,望向出口关闸时,终于看到了那抹挺拔的身影。 多年不见,江霖的身姿愈发高挑挺拔,芝兰玉树,锐不可当。即便是身处于星光璀璨的明星中,也不逊色半分。 姜琳步伐一顿,看着江霖清冷傲然的侧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人都是贪心的,原本只想着远远看一眼就好,现在的她却迫切想要上前留住他,问问他这些年过的如何,还想……再问问江柘的近况。 但在场这么多媒体记者,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捕捉下来,成为第二天的新闻谈资。 她已经够对不起江霖了,决不能让他卷入是非中。 姜琳心猿意马,几次想上前,又被自己懦弱的心性拦住。在她犹豫时,江霖已经通过了出行登记,正准备离开检查闸口。 心一慌,姜琳从转角后亮出身子,张嘴道:“江……” 下一个字还未来得及喊出来,便听到前方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江霖,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 苏棠换了身烈焰红的长裙,裙身如盛开的花瓣,胸前的剪裁似含羞的蓓蕾,更衬得她唇红齿白,眉目明艳,是毋庸置疑的人间富贵花。 当着众多摄影机的面,她旁若无人,亲昵地挽住了江霖的胳膊。 第137章 最强的剑与盾 看到苏棠的动作,在场的媒体记者都像是打了鸡血,疯狂地给二人拍了一堆照片。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陈雪琪,此刻也是傻了眼。 陈雪琪接到苏棠的电话后,便火速赶往江家小厨,将她接上车,给她换了套礼服,捯饬了妆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跟没事人一样低调入场,不要引起旁人过分注意。 谁知道,苏棠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下挽住一个男人胳膊! 如果陈雪琪现在手中有把刀,她不是杀了苏棠,就是剖腹自尽。 江霖神色微妙,敛眸看着她,目光带着探究。 ——这女人,疯了不成? 苏棠看到江霖,就像是看到水源的鱼儿一样,只管凭着一腔本能冲了上去。等她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抱都抱了,苏棠索性破罐子破摔,眨巴着大眼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我怕还有坏人隐藏在人群中,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保护我。” 她的眸子澄澈如鹿,眼波盈盈流转,又像是狡黠的小狐狸。 很少有人能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融合得这么好,她的存在,本身就配得上“天生尤物”四个字。 江霖微微眯眯起眸子,“苏小姐,我们好像并不熟。” 为什么她的态度却如此熟稔,仿佛二人曾经亲密无间? 苏棠从善如流,挑眉道:“一回生,二回不就熟了。我们这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当然算是熟人啦。” 江霖:“……” 不知为什么,看对方这自来熟的娇俏模样,江霖竟也觉得有几分熟悉。 二人这番低声对话,看在旁人的眼中,那便是俊男美女当众耳鬓厮磨,场景相当绮丽。 记者们:狗粮不要钱的吗?不要再撒了! 人群中,一个华人记者高声道:“苏棠小姐,你身边这位男士是什么人?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四周像被按下了消音键,众人屏气凝神,等着她的回答。 就连不远处的姜琳都紧张了起来。 苏棠抬眸看着江霖,勾起嘴角,绽开一抹艳若玫瑰的笑容:“他呀,当然是我的……” “是保镖!” 人群后突然响起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吼,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陈雪琪拨开人群,抢过了记者伸过来的话筒,对着镜头道:“因为苏棠小姐最近屡屡遭到私生饭骚扰,便专门聘请了这位先生当贴身保镖,以护安全。” “哈?”苏棠抽了抽嘴角。 江霖倒是一脸云淡风轻,仿佛见惯了各种大场面。 “长这么帅,还以为是明星呢,竟然是保镖?” “可苏棠和他看上去明明很亲密……” 在场记者们满脸写着“我不信”,“谁信谁傻子”,在底下交头接耳。 “事实就是如此,这位先生名叫江霖,原是受过专业特训的国际刑警,获过多次海内外的格斗冠军,拿过无数奖牌,代号‘银星’,曾隶属于顶级的国际安保部门。” 情急之下,陈雪琪将刚才从网上查到的信息一股脑说了出来,一脸正色:“江先生非常优秀,曾多次负责海外首脑要员的安全护卫工作,我们相信他的专业性!” 在场的人无不面露震惊,尤其在听到“银星”这个如雷贯耳的代号后,更是惊为天人。 “之前那个力挫意大利黑手党总部,以一敌百打翻数百名精锐的神秘保镖,是不是就叫‘银星’?” “据说他不仅毫发无伤回来了,还救回了被绑架的雇主女儿!” “对对,业内都说,在他的保护下,任何雇主都能毫发无伤地穿越战地前线,既是最强的刀剑,又是最坚韧的盾牌。” 新闻记者们各个消息灵通,聚在一起交流着情报,越说越起劲。 “本以为‘银星’是个四五十岁的络腮胡壮汉,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还这么帅!这身形长相太过优越了,简直分分钟可以出道!” 听到议论,苏棠吃惊不小,看了眼江霖,“看来你比我还出名。” 江霖的面色有几分不耐,薄唇抿成一条线。 多年的工作习惯,使他习惯于站在暗处保卫雇主安全,而不是站在镁光灯下,接受华而不实的吹捧和议论。 要不是的确有些在意苏棠的安全,他早就一走了之了。 记者们聊得热火朝天,专注的重点早就不在苏棠的绯闻上,而是举起话筒对准了江霖:“江先生,能否向我们介绍一下你曾经的工作经历,或是讲述一段最惊险的任务?” 一个美女记者脸红道:“能不能教我几招防身术,我学得可快了!” 流量艺人他们天天见,但这位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最强保镖他们却是第一次见,当然不肯放过这个获得新闻爆点的机会。 苏棠察觉到江霖已经不高兴了,犹豫着找个什么理由将他带走,只听前方又炸响一记惊雷—— “我说你们这些媒体,整体不想着提高专业素养,就知道去打扰素人,窥探普通人的隐私,还有没有一点职业操守了?说说看,你们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入行师父都是谁?” 陈雪琪本就是资深娱记出身,论资排辈,算是在场大多数人的大前辈。她一发火,在场人全都秒怂,胆子小的甚至都不敢看她。 “陈姐说得对,我们知道错了。” “陈姐别骂了,再骂人就傻了。” 能来参加这种量级的电影节,在场的媒体记者都不是泛泛之辈,嘴皮子工夫自然了得。但在陈雪琪面前,他们却一个个委屈求全,像是活该受欺负的小媳妇。 “知道错了还不去采访其他明星,等着新闻自己写好跳到你们稿子上吗?!” 陈雪琪一吊眉毛,在场的众人便立刻逃命似的散开,飞速逃离危险领域。 看着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陈雪琪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道:“这帮孩子,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苏棠呆若木鸡,看了一眼江霖,又看了眼陈雪琪,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合着三人之中,她才是最弱的那一个? 第138章 附加条件 “我不同意。” 沙发上,江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态度鲜明。 对面的沙发上,陈雪琪的嘴角微微抽了两下。 陈雪琪是谈判的高手,无论对方是知名院线的大佬还是名刊主编,她都有信心在不卑不亢的前提下,十句话以内达成她想要的任何合约。 但这一次,她却在这个男人面前折戟了。 而且,对方的态度还这么坚决,一丝犹豫都没有。 “你是对哪里不满意呢?” 凭着一股执拗,陈雪琪抖擞斗志,不甘道:“你只需要保护棠棠的个人安全就可以了,她停工时你就可以带薪放假,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很轻松,像上次那样直面危险的机会并不多……” 江霖打断了她:“我并不在意面对危险。” 他过惯了刀尖嗜血的日子,越是硝烟弥漫,他便越是斗志满满,怎么会退缩? “那是对薪酬不满意吗?” 陈雪琪眉头一挑:“我刚才开给你的年薪已经远超行业水平,应当不会比你之前的工资低。不过要是你还想要更多,我可以向公司争取再提高一些。” 江霖淡漠道:“和钱没有关系。” 这下陈雪琪陷入了疑惑——他不是怕工作强度,也不是先嫌钱少,那还能是因为什么才拒绝?总不可能是……因为苏棠吧? 虽然陈雪琪经常在嘴上对苏棠挑三拣四,嫌这嫌那,但她心里其实可宝贝苏棠了。 不是她自夸,凭苏棠的长相,这世上没几个男人会不喜欢;凭苏棠的性格,也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死忠女粉,简直是男女通杀,老少咸宜。放眼世界,多的是愿意花大把钞票和苏棠近距离接触的人,哪怕能与她说上一句话,都足够他们吹嘘半年。 即便心中觉得不太可能,为求保险,陈雪琪还是问道:“难不成是因为,你讨厌棠棠?” 这一次,江霖没有马上应答。 片刻后,他拧起了剑眉,道:“我曾经下过决定,不会沾染和娱乐圈有关的任何人和事。所以很抱歉,我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陈雪琪的意料。 她凝眸看着面前这比她小十几岁的男人——他有着不俗的谈吐家教,优越到可怕的外形,光鲜亮丽的履历,但同时,也像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沉默许久后,陈雪琪莞尔一笑,挑眉道:“我还可以再附加一个条件。” 江霖不置可否,目光无波无澜:“不用浪费时间。” “不听听看,怎么知道是不是浪费时间?” 陈雪琪笑意加深,红唇微微开合,说出了一段话。 江霖神色一变。 此时,谈判室的木门正好被人从外面打开,苏棠一袭红裙,像是一朵从黑夜中绽放的耀目玫瑰,一蹦一跳窜了进来。 “应酬酒会好累啊,好多人找我敬酒。要不是方浩帮我,把香槟都偷偷换成了气泡水,我肯定早就倒下来了。” 再哀戚的抱怨,经由苏棠的黄鹂妙嗓说出来,都像是温软的娇嗔,带有三分甜意。 她站在陈雪琪和江霖中间,像是横亘在两座冰山间的桃花溪流,吹来融融暖春,融化冰川雪顶。 江霖下意识看了眼她,只一眼,目光却有些移不开。 绝色少女,乌发红唇,脸上带着抹微醺的酒意,正凝眸带笑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江霖感到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 陈雪琪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似笑非笑道:“江先生,你考虑得如何了?” 察觉出气氛有几分不对,苏棠皱眉:“陈姐,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还不是解决你惹出来的烂摊子。” 陈雪琪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在媒体面前放了大话,我肯定要想办法真的请来这尊大佛,让他做你的贴身保镖咯。” “真的嘛?!”苏棠又惊又喜,飞身扑进陈雪琪的沙发上,抱着她狂蹭脸:“陈姐你最好了!你简直就是我的贴心小棉袄!” “……我建议你重新学学比喻再说话。” 陈雪琪黑着脸吐槽道,随即瞧了眼江霖:“条件我已经开出来了,还不知道江先生答复如何?” 一听江霖还没答应,苏棠秒变成可怜兮兮的小白兔,耷拉着耳朵望向他。 那目光像是再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 江霖心一颤,转眸望向陈雪琪:“你真的,会履行你说的条件?” 陈雪琪笑得志在必得,向他挑了挑眉:“当然。我陈雪琪的大名在业内也是响当当的,绝不会欺骗合作伙伴。” 江霖眸光幽深,道:“我答应。” “爽快。明天上午十点,佛罗伦萨酒店802号房,准时签合同。” 陈雪琪笑着颔首:“记得带好你的行李箱,我们将搭乘十一点的专机,直接飞回国内。” “好。” 江霖简单利落地应了声,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苏棠又惊又喜,如旋风般冲到了江霖的身边,仰头笑看着他:“我已经把自己的手机号存到了你通讯录的第一行,想我就联系我呀。” ——在江家小厨那么短的时间内,她干的事情还真不少。 江霖疏冷道:“工作以外的时间,我不习惯开机。” 说罢,他便离开了。 苏棠有些悻悻然,长长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也算是有进展啦。” 毕竟小球还没上线。外挂不在的情况下,她能走到这一步,还将江霖收为每天都可以看见的贴身保镖,已经算是意外收获了。 “陈姐,你给江霖开了什么条件,他才最终答应下来的?” 陈雪琪低头查着备忘录,笑容意味深长:“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过问。” 苏棠气急:“我才不是小孩子!” 何止不是小孩子,在上个世界,她都已经是活过上百年的雪山魔女了。 “对对对,我说错话了,棠棠长大了。” 陈雪琪哄小孩一般哄着她,她从苏棠十几岁时便陪伴在她身边,老母亲般照顾着她的衣食住行和工作,心里很难不把她当做个小朋友。 “棠棠,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和江霖……以前是不是认识?” 第139章 她是他的初恋情人 “棠棠,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和江霖……以前是不是认识?” 苏棠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摇了摇头道:“没有呀,我今天是第一次遇见他。” ——严谨点来说,是这一世的第一次。 陈雪琪挑了挑眉:“你们之间的气场不太对劲,他对你的态度,似乎藏着什么小心思。” 以江霖的过往经历来说,他绝不会是见到美女就走不动道的人,却在望向苏棠的时候分了神。那一刻他的目光十分精彩,透着三分困惑,四分保护欲,剩下的几分复杂情绪沉淀在他深邃的眸中,连陈雪琪也看不懂那是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苏棠莞尔一笑,朝陈雪琪抛了个眉眼,道:“人家五岁起就喜欢上了银幕中的我,我是他的初恋情人呀。” 陈雪琪微微一愣,笑容中多了些玩味:“那我倒是多了份担心。” 浑然不知自己被卖了的苏棠天真道:“为什么?” 陈雪琪坏笑道:“你回国后的第一份通告,是要去参加一个恋爱综艺。” …… 悬在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一阵,江柘从幕帘后走了出来,看见正锁门的江霖,道:“辛苦你一回来就跑腿。” “小事。”江霖脱下外套,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道:“吃饭吧。” 江柘颔首,撸了撸袖子道:“我去给你把吃的再热一热。” 江霖走进客厅,看了眼仍然冒着热气的饭菜,道:“不用了。” “可是……” “不用再麻烦了,陪我坐一会儿吧。” 江霖平淡地道了一句,洗洗手坐在了餐桌边,拿起了碗筷。 江柘无奈,只得坐在他对面:“你在外面,平时都吃什么?” 江霖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对吃的向来没有讲究,在工作时间习惯了保持饥饿和紧张状态,往往在结束一天的忙碌之后,才去随便吃些东西填饱肚子,生冷不忌。 而这些话,他是不能告诉江柘的。 “吃的都挺好,放心。” 江柘猜到了对方会这样回答,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清酒道:“在外面漂着总不是事情,有没有考虑回国,换一个更为稳定的工作?” 江霖眸光微沉,“您不也一直在国外漂着。” 江柘轻笑一声,啜了口清酒:“我打算回国了。” 江霖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他,半晌才道:“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吗?” 江柘摇了摇头道:“公司没事。下个月十七号,是你爷爷奶奶的忌日,我想回去看看他们,顺便打理一下老宅。” 江霖微微颔首,低头默默吃饭。 江柘顿了顿,试探性道:“那一天,如果你工作忙,不一定也要回国。” 话是这么说,这些年来,无论江霖身处于哪个国家地区,每年爷爷奶奶的忌日时,他都会赶回国内,陪父亲一同祭祀。这已经成了他们父子约定俗成的习惯,从未有人打破。 江霖头也不抬道:“我会去的,近期我的工作都在国内。” 习惯了儿子在海外奔波,江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在国内?” 江霖说得云淡风轻:“我接了份私人保镖的工作,雇主常年在国内工作。” 国内必然比海外要安全不少,江柘放下心来,好奇道:“雇主好相处吗?他的工作类型是什么,你工作环境的危险性如何?” 从小到大,江柘已经习惯了给予江霖双份的关心和爱护。家中母亲位置的长年缺失,让这个善良的父亲想要尽可能多的弥补儿子一些。 只是他不太明白,有些东西没有了,是旁人怎样也弥补不来的。 江霖吃完了最后一口饭,起身道:“雇主你刚才见过,是苏棠。” 江柘陷入了震惊,眼眸微瞪。 按江霖以前的脾气来说,无论对方给多少钱,他应当都不愿意和娱乐圈扯上关系。 然而,他这一次却破了例。 是因为苏棠吗? 江柘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先问什么。 江霖拿起了碗筷,去洗碗池旁边清洗,边洗边道:“我明天一早就会跟她回国,您要是需要我帮您办什么事,可以及时和我联系。” 江柘下意识道:“你工作以外的时间,不是从不开机的吗?” 洗碗的手一顿,江霖眼眸微眯,道:“特殊原因,习惯改了。” 他自我安慰道:苏棠是当红明星,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出于高危状态,就算是停工回家休息,也可能会面临私生饭的尾随骚扰,的确需要随时随地的安全防护。要是因为他关机,导致苏棠危机时找不上他,肯定会出大问题。 ——对,是为了工作考虑,并不是为了她。 正在江霖在心里自我建设时,江柘了然地颔首:“你也到了该谈恋爱的时候了。” 得,心理建设白做了。 江霖面无表情:“您想多了。” 江柘根本不听他的辩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正好回国了,有空多把人家小姑娘带回家里坐坐,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江霖彻底放弃了解释,用干毛巾擦了擦手,转身便去了浴室。 等他回到卧室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桌上的手机指示灯一点一点闪着微光,表示有新信息。 一边擦着湿发,江霖一边用指纹解锁手机。屏幕点亮的一刹那,他的剑眉同时拧起。 “等你半天都不找我,我只好先来找你啦~睡了吗?” 短信的最后,跟着一个小小的爱心表情,在午夜时分,显得十分温暖。 让江霖拧眉的不是短信的内容,而是苏棠存自己号码时的备注:江霖最爱的宇宙第一可爱的苏棠~ 和通讯录中一个个简单的姓名并列在一起,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江霖点入编辑页面,想要将这个过长的备注改了。 编辑页面下,还有一行小小的附加信息,写着:只可以删宇宙第一可爱,不可以删江霖最爱! 手一顿,江霖微微眯起了眼睛。 “叮咚,您有新信息。” 特别调大的手机铃声一响,苏棠立刻从酒店大床上跳了起来,扑过去点亮屏幕。 来信人是江霖,内容只有简短三个字—— 睡着了。 第140章 糖浆CP “你睡着了还能回复短信?!” 苏棠头顶滑下黑线,手指轻戳屏幕,发了个“晚安”,加上一个可爱的笑脸。 发信后,手机一片沉寂,没有半点回应。 在松软的大床上滚了几圈,苏棠呈“大”字形摊在床上,感受着二十一世纪空调冷气的吹拂,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还是现代好啊。” 不过,没来得及告诉江霖她要去参加恋爱综艺,他会不会不高兴? 那档综艺名叫“心跳痕迹”,是当下最热的明星恋爱CP节目。每一期都会邀请四男四女八位明星,男女两两配对组成CP,各自完成恋爱小游戏,最后再聚在一起进行比拼,获得积分最高的CP将解锁额外任务,成为“一周情侣”,除睡觉洗漱上厕所外,一周都要与对方朝夕相处,像真正的情侣一样外出约会。 总的来说,就是非常考验演技的生活偶像剧。 即将与苏棠组成CP的男明星名叫南修羽,原本是人气男团的实力唱将,跨界演了部偶像剧后立刻人气爆棚,咖位直线上升,获得了与苏棠拍下一部爱情片电影的机会。 按一贯套路,在拍电影前,男女主演先一起上上综艺,拉拉CP炒点热度,增加路人和粉丝对电影的期待度,票房便有了保障。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同意,但这一局试炼的支线任务是要在电影节中获得奖项。就现有的资源而言,这一部还没拍的爱情片有极大概率成为年度最佳电影,苏棠不得不妥协。 开局难得有了好彩头,系统这么一骚操作,江霖会不会要反感她了? 苏棠一边想着,一边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一早,苏棠就在陈雪琪尖锐的吼叫中醒了过来。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千万不要把江霖的照片外传,你们非但不听,还把他挂上了国内热搜,是要和我作对吗?!让你们总监接电话!” 原本迷迷瞪瞪的苏棠一下子瞪大眼睛,爬起来拿起手机,熟练地登陆了微博。 热搜第一条上高高亮着“爆”,热度甩第二条几千万点击量,标题为:苏棠和她的男保镖。 点进去一看,正是电影节他们俩的合照。 苏棠一袭红裙,面容艳若桃李,亲昵地挽着江霖,眼中像是闪着万千星星。而江霖当时恰好有一个低头的动作,极好地避开了他眼中的清冽寒冷,看上去像是在与苏棠对视。 明明只是极简短的一个动作,经由抓拍,显得二人情意绵绵,登对到不像话。 苏棠当下心道:这照片拍的也太好了,上头条可惜了,应该当结婚照才对! 一翻评论,路人除了对江霖的颜值表示惊为天人外,更是将他的过往经历扒了个底朝天,做一个“银星”又一个“无敌”,只差将他吹成单手秒杀万人的当代战神。 路人甲:这保镖也太帅了,简直是CG建模脸,帅到不像话,妈妈我的次元壁破了! 路人乙:从来没见过这么登对的两个人,女明星和男保镖的禁忌之恋,脑部十万字小甜文,求太太开坑! 路人丙:苏棠和江霖锁死了,钥匙我吞了,这是我看过最真的CP! 再往下翻,关于他们二人的CP名称都已经被想出来了,取苏棠的棠和江霖的江,就叫“糖浆CP”,超话也已经建立,一群CP粉舞得热火朝天,热度居高不下。 苏棠笑得花枝乱颤:“我的粉丝真有才华,糖浆CP,一听就很甜。” “你还笑得出来?!” 陈雪琪怒瞪了苏棠一眼,不小心开了免提,电话里有人道:“陈姐,这件事说起来不是我们的锅,有媒体在意大利现场拍了照片,私传给圈外的朋友看,结果被素人发上了微博,一夜之间就被转疯了。我们删了不下十个热搜,还遏制不了这个热度,实在不好再出手了!” 苏棠一怔,删了十个热搜都火成这样,大家嗑CP的热情也太可怕了。 陈雪琪明显已是心力交瘁,重重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我家苏棠马上要和南修羽上节目组CP,结果被这个热度截胡了,我该怎么办?” 当红流量组CP,最忌讳的就是同时推两个,或是推得时间过近。情感生活也是艺人评判价值的重要标准,一旦操作不当,对明星的形象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电话那头人小心翼翼道:“我们这边会尽全力帮你降热度,用最快速度下热搜,但这毕竟需要时间,也不能操之过急,请你理解……” “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麻烦尽快吧。” 陈雪琪说完最后一句,挂了电话,头重重靠在了椅背上。 苏棠从床上爬起来,麻利地去冰箱为她取了瓶果汁,低眉顺眼地双手奉上:“我知道错了,以果汁代酒,向陈姐赔罪。” 陈雪琪原本想发作,转头对上苏棠那双明媚无辜的大眼睛,满腔怒火便熄灭了一半。 再想到昨晚她差点失去苏棠,剩下的一半怒火也荡然无存。 重重叹了口气后,陈雪琪无奈道:“罢了,昨晚要不是江霖出手相助,你一人面对那个私生饭肯定凶多吉少。两相比较,我倒宁愿你还有条命,让我有给你收拾烂摊子的机会。” 苏棠眼睛一亮,颇为殷勤地为陈雪琪按摩,道:“我就知道陈姐疼我。” 陈雪琪按了按眉心,翻了下数十条未接来电,道:“南修羽的公司应该快疯了,算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回国以后有的忙了。” 苏棠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我是不是不用和南修羽上心跳痕迹节目了?” “你们是下部电影的男女主演,上恋爱综艺是赞助商的安排,签过合同了,谁也无法改变。”陈雪琪给了个“你想多了”的眼神,面色严峻道:“现在还有另一个解决的办法。” 苏棠不明所以:“是什么?” “就是让南修羽和电影女二组成CP,你再和江霖一组,一同去参加这个节目。通过任务安排和剪辑操作,凸显你和南修羽增加感情的故事线,丰富你们之间的对手戏,节目中互换CP,再让你和南修羽变为一对。如此一来,正好符合下部电影‘我穿越茫茫人海,只为和你相遇’的主题。” 第141章 你的喜欢是可以装出来的 苏棠的公司财大气粗,对当家花旦也是颇为照顾,此次特地派专机接苏棠回国,给足了牌面。 十一点,飞机准时起飞直入云霄,置身于蓝天白云的拥抱中。苏棠以手托腮,面露担忧之色地看着隔断门后的小房间,秀眉紧锁。 “浩子,陈姐和江霖进去谈了多久了?” “大概十五分钟?” 方浩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见苏棠明显心情不佳,殷勤地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道:“陈姐出手一向所向披靡,没有搞不定的合同,你也别太担心了,喝杯白桃甜茶润润嗓子。” 苏棠面色凝重:“我不是担心陈姐,我是担心江霖。” 方浩满脸黑线:“……棠姐你到底是哪边的?” 苏棠在心里气势如虹地回答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跟江霖一边的! 到了嘴边,她则答道:“你不懂,江霖他很厌恶和娱乐圈扯上关系,能来当我的保镖都是额外开恩了。我怕陈姐态度太过强硬,反而把他给吓跑了。” “吓跑了”其实是委婉的说法,苏棠真正担心的两个人吵到动起手来,她不知道该帮谁。 等了半天,谈判室一片寂静,连拍桌或是打翻水杯的声音都没有,看起来分外和谐。 事出反常必有妖,往坏处一想,陈雪琪是不是已经被江霖杀人灭口了? 反过来也有可能! 想到这,苏棠拍案而起,“不行,我得去看看!” 在她起身的同时,小隔间的门终于被打开,率先走出的是陈雪琪,表情十分复杂,像是经历了一番生死搏斗后勉强苟命下来的强者,神态不似往常嚣张。 江霖随后走了出来,表情无波无澜,眸光冷峻。 这么一对比,好像还是江霖正常一些。 苏棠稍稍放下了心,虚情假意地跑到陈雪琪身边,小声道:“陈姐,谈失败了吗?” 陈雪琪白了她一眼,有气无力道:“成功了,他答应和你一同出演节目。” 苏棠一怔,惊讶程度不亚于听到彗星撞了地球。 陈雪琪咬牙切齿:“起初,我跟他摆事实讲道理,钻合同的逻辑漏洞恩威并施,他都不为所动。好在后来我找到了突破口,说节目的某些项目危险性极高,你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容易出事,他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苏棠一脸茫然:“……那,陈姐你怎么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陈雪琪攥紧拳头,道:“他是同意参加节目了,但他不同意中途更换CP,理由是他认为南修羽无法护你周全,不能帮助你完成节目的高危险项目……” 陈雪琪纵横娱乐圈十几年,从来都是她抓别人的漏洞制衡别人,这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圈外人找到了她话语中的疏漏,原封不动地用她的理由还击她,让她无话可说。 苏棠恍然大悟,同情地拍了拍陈雪琪的后背,“陈姐不气,我也觉得中途换CP这个操作不太好,不换就不换吧。” “这期节目的目的就是炒热你和南修羽的CP,你当是玩呢?怎么可能不换!” 陈雪琪阴恻恻一笑,勾唇道:“没关系,现阶段只要他愿意参加节目就可以了,以后的事情,全由我来解决。” 苏棠心一沉。 陈雪琪扶着自己的腰,道:“这次谈判可费了我一番功夫,气势上差点就输了。浩子,快拿腰部按摩器来,扶我去按个摩。” 方浩应了声,像搀着老佛爷般将陈雪琪搀到一边,为她抬上了按摩器。 趁着陈雪琪闭眸享受的工夫,苏棠溜到了机舱后侧,坐在了江霖的身边。 江霖正看着手上一本英文原装,看她过来,阅读的姿势都没有改变,只投来一个淡淡的眼神:“有事?” 这抗拒的姿态,简直快要溢出屏幕了。 “算是……有事吧。” 苏棠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如果录节目对你来说很困难,你也不用勉强,直接拒绝就好,我会想办法和陈姐说。” 虽然和江霖一起录恋爱节目是天大的福利,但看陈雪琪刚才说话的气势,苏棠很担心她会藏着什么后手,在节目录制的过程中为难江霖。 娱乐圈太过复杂了,一个个明星节目的背后,都是各自的资本在较量。与其让江霖中了陈雪琪的计谋,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别让他搅进浑水中。 江霖沉默片刻,合上书页,转头看着她:“你不愿意和我组队?” 苏棠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不不不,怎么可能不愿意。” 如果可以不顾虑其他,苏棠简直愿意当“糖浆CP”的粉头,天天为他们的神仙爱情摇旗呐喊。 “我听说,你原本是要和南修羽组队。” 江霖看着她,狭长的眼眸带着一抹玩味:“我和他,你更倾向于选谁?” 苏棠脑内警铃大作:这是一道送命题! 几乎没有思考,她顺畅答道:“当然是你啊。你又高又帅,能力又强,处处都能保护我,简直是王牌搭档。那个叫南修羽的我根本见都没见过,他怎么能跟你比?” 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江霖将视线转回了书页,平静道:“那就这样吧。” 苏棠噎了噎,觉得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又试探着开口道:“但这个节目并不是单纯的探险闯关类节目,它还要让观众产生CP真的在恋爱的感觉。录制过程中,比较考验演技,甚至要假装喜欢对方,你确定你能适应这种模式吗?” 国内的恋爱节目基本就是这个模式,很多都是有剧本的,男女主角该在什么时候相视一笑,该在什么时候牵手前行,该在什么时候有误会、什么时候冰释前嫌,基本每一步都经过恰到好处的精妙计算,力求满足每一个观众的萌点。 虽然“心跳痕迹”是主打真实感,对外宣称没有剧本,但每对CP的相处肯定也要营造一些粉红泡泡,这样才能制造话题,将热度舞起来。 翻页的手一顿,江霖侧过头来,眸光幽深地看向苏棠。 “你的意思是,你的喜欢,是可以装出来的?” 第142章 我嗑的CP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你的喜欢,是可以装出来的?” 看着江霖清冷的眸光,苏棠一愣,下意识道:“不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话说出口,场面一时寂静。 江霖似乎有些惊讶,凝眸注视苏棠。 她的眼睛很漂亮,形状若圆润的杏核,双眼皮的褶皱恰到好处,眼尾微微上翘,带着一抹薄红,因为害羞,那抹嫣红更为明显,有着桃花的色泽。 眸光清澈,眼波盈盈,似乎一眼就可以看穿。 愣了几秒,苏棠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瞬间通红了起来,逃也似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逃回了机舱前端,苏棠仰面坐在座位上,以手作扇,拼命扇着给脸降温。 真是的,说好的矜持呢?怎么能一上来就亮了底牌说喜欢别人?! 一直到下飞机,苏棠都不敢抬眼去看江霖。机场大厅里,苏棠快步走在前面,生怕被江霖追上。 “棠棠,慢一点,前面会有站姐蹲点拍摄,注意仪态。” 陈雪琪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追上前来,盯着她的面容疑惑道:“棠棠,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苏棠心虚地侧过脸,道:“飞机上空调制冷不太好,我这是热的。” 陈雪琪挑了挑眉:“真奇怪,我倒是觉得空调制冷特别好,二十七度就把我冻得不行,还找空姐加了两条毯子盖在身上。” “是吗?”苏棠一本正经道:“陈姐年纪大了,本来就该多保重,应该的应该的。” 陈雪琪咬了咬牙,勉强压下想要将苏棠按住暴打的冲动,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崭新的口罩,二话不说戴在了她的脸上:“还是遮遮吧,省得照片流露出去,人家说你腮红上多了得罪化妆师。” 戴着口罩,苏棠乐得自在,欣然接受了。 今日抵达机场的明星只有苏棠一人,接机大厅却已人山人海。无数粉丝拿着照片和应援手幅翘首以盼,看到苏棠的身影后,立刻大声道:“棠棠来了!” “棠棠这身私服太好看了吧!美女杀我!” “棠棠看这边!来一张照片!” 看到人头攒动的景象,苏棠总算是对自己的人气有了粗浅的认知,抬手向粉丝们挥手。 霓虹闪烁的应援灯牌中,有一个粉色的灯牌甚为显眼,上面用夸张的字体这些“糖浆CP”,外框还用个巨大的爱心罩了起来,气势磅礴。 上热搜后,愿意粉CP的基本都是路人,而苏棠的唯粉大多数都还是观望状态,并不相信苏棠真的恋爱了。因此,在场的CP灯牌只有这一个,由一位个子小小的女生举着,音量却极大:“要和保镖哥哥永远幸福地在一起哦!” 嘈杂的人声中,苏棠一下子就听到了这句,眉眼弯弯地向她点了点头。 ——她也很想,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永远和江霖幸福地在一起。 小妹妹喊过这一句后,周围的唯粉们似乎有些不开心,趁着人群骚动,使劲将她往后挤了挤。小妹妹本就身材瘦小,轻而易举就被挤出了苏棠的视线。 看不到那个粉色的灯牌,苏棠心中有些失落,叹了口气。 下一秒,人群裂开了一道缝隙,苏棠看到粉色灯牌掉在了地上,那个小妹妹也摔倒在了地上。周围狂热的粉丝根本没有留意到有人摔倒了,还在不断往前挤,小妹妹被踩了好几下,正努力用胳膊护住自己的头。 苏棠急了,立刻高喊道:“别挤了!有人摔倒了!” 即便已经用尽了全力,周围的声音实在太吵,她的声音还是很快就消散在了人声中,后排的粉丝根本没有听到,还以为苏棠在说什么重要的话,更加不要命地向前拥挤。 按这驱使,等不及安保的人过来,小妹妹就将受到更严重的踩踏! 苏棠来不及思考,从围栏边翻身而过,径直拨开了人群,朝小妹妹摔倒的地方挤去。 “苏棠!” 陈雪琪惊慌的叫声在身后猝然响起,很快也被人群淹没。 趁大部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苏棠已经灵活地挤到了人潮中央,俯身拉起了地上的小妹妹:“你有没有受伤?” 小妹妹惊魂未定,似乎不敢相信偶像竟然会来救自己,愣愣道:“我,我没事,就是被踩了几下,没有破皮。”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眸单纯,小脸红扑扑的。 苏棠放下心来,换上严肃的面容道:“你还小,以后不要来这种场合,太容易受伤了,明白吗?” 小妹妹点了点头,小声道:“好……” 苏棠揉了揉她的头发,想要转身离开,却发现来的路已经被热情的粉丝堵死了。 “苏棠!我超喜欢你的!我能和你合影吗?!” “求个签名!签在我衣服上都行!” “我喜欢了你十年,能要个拥抱吗?” 越来越多的人拥了上来,将苏棠团团围住,包围得密不透风。 混乱中,有人伸手拉住了苏棠的胳膊,力气很大,疼得她当即尖叫了一声。 这声尖叫并未遏制住局势,更多人的开始向她伸出了手,一张张面孔近在咫尺,分不出好意还是恶意,都想要触碰她。 如果任其发展下去,苏棠毫不怀疑自己会被他们给撕得四分五裂。 苏棠陷入了全所未有的恐惧中,她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下意识叫道:“江霖!” “我在。” 冷峻的两个字在耳畔响起,紧接着,一股清冽的薄荷味便将苏棠整个儿包围。他用自己的身体,将苏棠安全地护在了怀中。 一股暖流在心头涌过,苏棠有些鼻酸,紧紧抱住江霖:“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冲动。” “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低声说了这一句后,江霖直接将苏棠打横抱起,在挤过来的安保帮助下,护送着苏棠往安全的地方走去。 看到这一幕,本就躁动不堪的人群爆发出惊天尖叫,相机的闪光灯闪个不停。 小妹妹抱着粉红灯牌,傻傻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嘴角荡开一抹傻笑。 “妈妈,我嗑的CP是真的!” 第143章 古装第一美男登场 “惊爆!糖浆CP机场又撒粮,公主抱赚足目光!” 看着手机推送的头条新闻,南修羽的脸色十分难看,目光幽幽地锁定在现场粉丝拍摄的江霖照片上,冷哼一声,道:“不过如此。” 南修羽穿着古装戏服,本就白净的脸上画着精心整饰的妆容,更显得衣冠楚楚,俊美非凡。不同于江霖的冷峻阳刚,他的外表多了份女孩子般的秀美,配上长袖飘飘的衣袍,更显得体型纤弱,气场阴柔,符合现下大热的“花美男”人设,不愧被粉丝追捧为“古装第一美男子”。 南修羽的身侧,助理安迪正在为他描眉补妆,瞥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后,眼睛一亮,心中暗道:江霖也太帅了吧! 看出了安迪眼中的惊艳,南修羽不满道:“怎么,他真有那么帅?” 安迪忙赔笑道:“不不,这个江霖也就在素人中出挑,根本无法和作为顶级流量的你相比较。整天待在古装第一美男子身边,我怎么可能还会觉得别人帅呢。” 南修羽勾了勾嘴角,随手将新闻往下一翻,落到了苏棠的单人照上,眼睛微微眯起。 “苏棠这妞儿,还真是条靓盘顺,在娱乐圈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和她搭戏,我倒是不亏。” 这般对女性肆无忌惮的评价,看似夸奖,其实是很不尊重人的。 安迪吓了一跳,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听到,小声道:“羽哥,苏棠算是你演艺界的前辈,人气凌驾你几倍,咱们说起来还是高攀了人家,小心祸从口出。” “她年纪还比我小几岁呢,不就仗着童星的红利吗,就这也配称前辈?” 南修羽不以为然,用手抚摸下巴,压低音量坏笑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既然都说要‘高攀’了,我倒是想知道,她‘攀’起来的滋味儿如何。” 这番轻佻的态度一出,安迪就知道他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南修羽原来在海外做过几年练习生,有一定唱跳基础,回国后赶上了好时候,搭了第一波偶像选拔的东风,顺利成团成为人气偶像。人前温文尔雅低调谦逊,人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非常善于利用俊美无害的外形勾搭妹子,短短几年,更换的女友数目早已超过两位数,劈腿出轨的次数更是不计其数。 “羽哥,别怪我没提醒你,苏棠的人设一直是清纯靓丽的国民妹妹,要是你真的对她下手,玩弄人家的感情,不提她那些战斗力爆表的死忠粉丝,光是她的经纪人陈雪琪,就够让我们喝一壶的了。” 这些年来,安迪已经习惯了替南修羽善后他的情感烂摊子,好在之前他招惹的都是些网红小明星,咖位远比不上他,随便公关一下对方也就作罢了。这次若是惹上了当红花旦,十个他都能被对方背后的势力当场撕碎。 “哎,之前那些都是小打小闹,逢场作戏,这回我打算认真一些,说不定苏棠就是我的真命天女呢?”南修羽挑了挑眉:“要是能和她假戏真做,在娱乐圈成为真情侣,怎么算都是我能占的好处更多吧?” 捆绑CP吸血,也算是娱乐圈的常见套路。之前南修羽不公开那些女朋友,只是单纯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己,不值得为了她们而掉了粉丝中的女友粉。 但苏棠就不一样了,靠着蹭她的资源流量,足够南修羽维持相当久的热度,人气还能一飞冲天,在主流一线站稳脚跟,包赚不赔。 安迪推了推眼镜,掩饰下眼底发自内心的厌恶,挤出笑容道:“就算羽哥你魅力无边,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人家也不一定会喜欢你。” “这就不用你费心了。” 南修羽勾唇冷笑,眼底暗潮汹涌:“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女孩罢了,我有的是花样搞定她。” …… 机场贵宾室内,苏棠裹着毛毯,接受了私人医生全方位的检查,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在这次风波受到伤害。 陈雪琪双眼通红,明显刚哭过,板着脸道:“苏棠,我还真是越来越管不住你了。不然你现在就把我开除了吧,省得我再一天天为了你而提醒吊胆。” “刚才事出紧急,有个粉丝摔倒了,不及时救她,可能会发生更严重的踩踏事故。” 苏棠可怜兮兮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道:“不过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不会再将自己置于危险的环境中了,陈姐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陈雪琪哪里舍得真的生苏棠的气,又沉着脸碎碎念了几句,脸色便缓和了不少。 “你再休息一会儿,半个小时后我们就去录制心跳痕迹的第一期节目。我已经和节目方沟通过了,考虑到你舟车劳顿,今天的任务安排就是集体晚餐和聊天,不费什么体力。” 苏棠猛点头,视线往外看:“江霖呢?” 陈雪琪也有些奇怪,摇了摇头道:“他把你送来这里以后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正说着,江霖便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粉色灯牌。 苏棠眼睛一亮:“这是……” 江霖淡淡道:“那个摔倒的女生才十六岁,为了确保她的人身安全,我联系了那个女生的家长将她领了回家。临走前,她将这个东西送给了我。” 这番周密的安排,连陈雪琪也打心底称赞,面上显示出一抹欣赏:“你倒是周到。” “分内工作而已。” 江霖随手将灯牌递给了陈雪琪,道:“丢外面不合适,麻烦你处理掉吧。” 苏棠从沙发上窜起,一把抢过灯牌抱在怀里:“我粉丝做的东西,怎么能随意处理掉呢,还是由我来保管吧。” 陈雪琪眼睛一瞪:“你留着这个做什么?” 苏棠答得理直气壮:“这个多好看啊,我可以当做小夜灯放在床头,天天看。” 江霖侧眸望向她,深邃的眸底漾开一抹涟漪。 “幼不幼稚?”陈雪琪忍不住轻笑,伸出手道:“先给我吧,难道你想抱着它上心跳痕迹的节目?” 第144章 江萌主 心跳痕迹的主要拍摄场地是在城郊的一座城堡式建筑群中,周围种植着大片的玫瑰花田,清澈的湖水上游动着天鹅,美轮美奂,充分满足了人们对童话的幻想,精致又美好。 苏棠的保姆车刚一停稳,等候已久的南修羽便捧花迎了上去。车门被拉开后,一个带着墨镜身姿窈窕的女人迈下车来,南修羽立刻伸出手,彬彬有礼地笑道:“初次见面,我是南修羽,很高兴认识你。” 陈雪琪一顿,摘下了占据半张脸的墨镜,挑眉一笑:“给我的?” 南修羽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以为是苏棠先下来,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她的经纪人。 不过,陈雪琪也是圈内排得上号的人物,南修羽照样不敢得罪,忙说:“当然是给你的,我对陈姐的美名仰慕已久,这次能有机会和你的艺人合作,是我的荣幸。” “小伙子嘴真甜。” 陈雪琪的目光落在了他怀中,看着那娇艳欲滴的玫瑰,皱眉捂住了鼻子:“但很不凑巧,我对玫瑰过敏,可能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南修羽没料到拍马屁又拍到了马脚上,立刻将玫瑰塞给了身后的安迪,道:“是我考虑不周,还请陈姐原谅。” 正说话,苏棠一身红色小洋装,步法轻快地从车上迈步下来,歪了歪头道:“怎么了?” 即便已有了心理准备,在面对苏棠真实的美颜暴击后,南修羽的心跳还是停了一拍,连问好的话都忘了说。 陈雪琪瞥了眼他,故意笑道:“我家棠棠最喜欢的就是玫瑰,可惜了,这花要是送给她的该多好,你说对不对?” 南修羽如鲠在喉,说对也不是,不对也不是,只得尴尬地赔笑。 陈雪琪话里有话道:“下次再送姐姐花,别送玫瑰,显得轻佻,还是多送些康乃馨吧。棠棠,我们走。”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南修羽一改春风满面,咬了咬牙,表情阴鸷。 安迪试探道:“出师不利,我看羽哥你还是放弃吧。” “现在说放弃还是早了。”南修羽冷哼一声,扬了扬头:“那个陈雪琪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苏棠总有落单的时候,我就不信搞不定她。” 话音刚落,一个冷冽的男声便在他身后响起:“借过。” 南修羽没想到车里还有人,吓了一大跳,慌忙回头,正对上江霖的狭长黑眸。 这张堪比CG建模般完美的脸,必然就是那个被吹上天的江霖了。 南修羽下意识道:“是你。” 江霖自动忽略了南修羽的话,看着他的目光像看着垃圾一般,薄唇轻启:“你挡到路了。” 南修羽眉头微锁,让开了道路。 江霖目不斜视地越过了他,笔直向前走去。 看江霖离开,安迪面露担忧之色,小声道:“羽哥,你刚才说的话可能被他听到了。” 南修羽轻蔑一笑,故意提高音量道:“听到了又如何,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保镖而已,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我才是苏棠接下来名正言顺的CP。” 初见江霖,即便是一向对外貌自视甚高的南修羽,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江霖狠压了一头。出于心中愤懑,他便有意无意提起二人身份的差别,借以敲打江霖。 江霖已走出五米开外,在南修羽放完狠话后,他突然停下了步子。 他这一停,南修羽和安迪都表情一变。谁不知道江霖是国际刑警出身,身手了得,要是他直接对他们出手,就算立刻打120恐怕也来不及了。 安迪使劲推着南修羽:“羽哥,你话说过分了,还是道个歉吧。” 南修羽心里也很发怵,面上强撑镇定,结巴的语音却出卖了他:“怕,怕什么,这里有监控,他还能真动手不成?” 江霖微侧过头,夕阳映照在他完美的侧颜上,为他英挺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她不会有落单的时候,而你,也没有试错的第二条命。” 一字一顿的话语,带着寒风料峭的冷意。即便是在盛夏的天气,南修羽还是出了一身冷汗,从头凉到了脚底。 说完后,江霖没有停留,径直走入了城堡正门。 南修羽脚一软,要不是安迪眼疾手快搀扶及时,他都险些跌倒。 在古装剧中,南修羽演过帝王将相,演过将军谋臣,回回都是全副武装穿金戴银,却总也无法完美展现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然而刚才,从穿着简单衬衫的江霖身上,他却感受到了书中才有的极致威压,差点就扑通一下当场跪下。 南修羽擦了把头上的汗,迟疑道:“这男人,真的只是个保镖吗?” “等你好久,怎么才来呀?” 见江霖进来,苏棠拿着两个粉色手环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其中一个套在了他的手腕上,笑意盈盈道:“刚刚抽签结束,我们分组是三号,这是象征组别的手环,戴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啦~” 节目尚未开始,大厅内的摄像机还没开,但已有了不少工作人员在穿梭忙碌。工作间隙,他们纷纷朝这边投来了八卦的目光,满脸写着“这瓜真甜”。 “刚刚去处理垃圾,耽误了一些时间。” 江霖垂眸看着粉色手环上小小的“糖浆CP”字样,眼中的锐意软化了不少。 苏棠哑然失笑:“什么时候处理垃圾也轮到江盟主插手了?” 话一出口,苏棠打了个激灵。坏了,她怎么按照上一世的习惯,称呼江霖为盟主了? 江霖果然有些奇怪,目光幽深:“盟主?” “不是盟主,是萌主,就是……一群很萌的人中最萌的那一个人的意思。” 苏棠讪笑着现场乱编,从一旁的道具栏中取出一对萌萌的黑色猫耳,抬手戴在了江霖的脑袋上,眼中有星星,道:“你这样简直萌出血了。” 由于身高差,江霖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萌主?我理解的不是这样。” 没有多余的解释,江霖摘下了猫耳,细长冷白的手指穿过苏棠乌黑的秀发,将其轻轻戴在了她的头上。 苏棠一懵:“诶?” 江霖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应该是,最萌的那个人的主人才对。” 第145章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捂着羞红的脸,苏棠心道:系统这是给江霖偷偷升级了吗,这也太能撩了吧? 广播响起提示音:“各部门准备,节目还有十五分钟开始录制,请嘉宾按分组名单入座。” 推门进入录播大厅,入眼便是一条长长的英式餐桌,台面上缀满鲜花,中间摆放着着两座石雕丘比特,保持着搭弓射箭的姿势,借由底座的电力不断旋转。 餐桌很长,但宽度很窄,每一对CP分别坐在两侧,面对面而坐,彼此的距离十分近,能看清对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苏棠和江霖进去时,其他嘉宾都来的差不多了,在自己座位上朝他们微笑示意。 第一组男嘉宾叫林宵,是个早年选秀出身,这两年有些过气的歌手;女嘉宾叫袁媛,是个十八线小演员,以敬业闻名,两人的组合名为“元宵CP”。 第二组男嘉宾叫程诺,话剧演员转行拍了电影,风评不错;和他搭档的女演员名叫米雪,是某卫视人气很高的女主持,善于调动气氛,两人的组合名为“糯米CP”。 第四组的组合名为“南溪CP”,男嘉宾是南修羽,女嘉宾叫做越溪,是苏棠和南修羽即将拍的电影中的女二,同时也曾是让南修羽一炮而红的电视剧《倾世恋歌》的女主。 通过这部电视剧,越溪和南修羽都成功摸到了一线的门槛,只不过南修羽运气好混上了电影的男主,而越溪因为人气不足只能给苏棠做女配,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 江霖先为苏棠拉开了座椅,待她坐稳后,自己方才绕到另一边,款款落座。 越溪注意到这个细节,酸溜溜地抿唇一笑道:“摄像头还没开呢,怎么现在就演起来啦?” 越溪走的是甜美风格,梳着颇有学生气的齐耳短发,眉眼弯弯,笑起来很甜。和把所有坏心思都写在脸上的白芷柔不同,她的道行可要高深得多。比如这句揶揄,她说话的音量极轻,语气又很和善,就算被身侧的苏棠听见了,也不好直接与她发作。 苏棠微侧过头,勾唇笑道:“还是南修羽敬业,没进大门就演了起来,刚才还守在门口给陈姐送玫瑰花,弄得和拍偶像剧一样。” 越溪嘴角的笑容一僵。 自从拍了《倾世恋歌》后,越溪就沦陷在了南修羽熟练又热情的攻势下,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个帅气又努力的好男友。后来撞破了他出轨嫩模,越溪心中不甘与他理论,却被对方一句轻飘飘的“我们只是玩玩,我又没认真”给打发了回去,到头来连个名分都没挣到。 即便如此,越溪心中对南修羽还是旧情难忘,总想着通过自己的倾情努力,能够唤浪子回头,让他从此以后只钟情于她一人。 可南修羽倒好,对越溪的示好献身来者不拒,一提到公开恋情却左右搪塞。今天更厉害,竟然抛下了身为CP的她,跑去和一个熟女经纪人献殷勤? 可悲的是,越溪很清楚,这真的是南修羽能干出来的事。 心头郁结,越溪嘴上仍逞强笑道:“陈姐是业内前辈,修羽对她态度恭敬点也是正常的,说明他知书达礼,懂规矩。” “说得对。”苏棠欣然颔首,看似不经意道:“来了这个节目我才发现,新一代演员中像南修羽这样懂规矩的人,真的是不多了。” 这就是在明摆着说越溪不懂规矩,不懂得尊重身为前辈的苏棠了。 越溪脸色一白,她比苏棠年纪还大一岁,原本想压压对方风头,谁知苏棠毫不留情,竟然直接反怼得她颜面无存。 正在越溪搜肠刮肚要如何反击时,南修羽步履如风地走进了录播室,直接将一杯热牛奶放在了苏棠的面前,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个小小的举动,成功吸引了三个人的目光。 江霖冷峻肃杀,越溪震惊嫉妒,苏棠一脸懵圈。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南修羽淡淡一笑:“最新情报,今晚这顿饭没那么容易吃上。棠棠你毕竟舟车劳顿,先喝点热的暖暖胃,对身体好。” 光听这番话,谁都会觉得这是个温柔体贴,细致入微的好男人。 越溪的脸却气到变形,不光是因为南修羽越过她去讨好苏棠,更是因为这个伎俩南修羽前不久才对自己也用过,连热牛奶的牌子都一模一样,完全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乳糖不耐受,喝不了这个。” 看了眼对面江霖的眼神,苏棠随口说了个理由,笑了笑,将牛奶推到了越溪面前。 越溪涨红了脸,对南修羽怒目而视。 南修羽别过头去,躲开了越溪的目光绞杀。他生平最厌烦的就是死缠烂打的女人,要不是因为还要跟越溪合作下一部电影,他才不想和对方同席而坐。 导演喊了节目开始录制,各个摄像机就位,主持人入场。 进行了一番简单的热场和嘉宾介绍后,主持人开始进入正题:“本期节目组特别开设了‘爱心厨房’,嘉宾将分成四组,根据我们提供的食材和作料,亲手制作晚餐的菜肴,仅有一个半小时的准备时间哦。究竟谁才是隐藏的料理大神,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主持人宣布完任务,镜头扫了过来,轮流拍在场嘉宾的震惊表情。 没有剧本就是体现在这里吗?!真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吗! 苏棠强压下心头想掀桌子的冲动,很给面子地朝着镜头无奈一笑,肚子却不争气地一叫。 坐飞机时,她光顾着担心陈雪琪和江霖的谈判,没吃任何点心。早知道还要再等一个小时,就该把那杯牛奶喝了。 江霖看着她,眸光微敛。 计时器开始工作,几人按组离开了座位,前去一墙之隔的厨房。 厨房十分宽阔明亮,中间是食材选区,琳琅满目摆放着各类蔬菜肉类,四个灶台分散在四个角落,彼此互不打扰,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无论在哪个世界,苏棠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饭都不会煮。看着女嘉宾们游刃有余地挑选食材,她的心一凉—— 贤妻良母的人设,终究是走不通的。 第146章 厨房即是战场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货架旁,江霖随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苏棠嘿嘿一笑,眼神躲闪:“红烧牛肉,香菇炖鸡,鲜虾鱼板,酸汤肥牛。” 江霖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会做的还挺多。” 苏棠挠了挠头:“不是只要烧一锅开水,再下锅煮就好了吗,也不难的……” 江霖眼眸一眯:好像有点不对劲? 怕江霖多问,苏棠小碎步跑开,目光在四周搜寻一圈,拉着一个场记低声问:“这里没有方便面选区吗?” 场记摇了摇头,道:“今天主要考察的就是各位做正餐的厨艺,并没有准备零食。” “谁说方便面是零食了?它就不配当正餐吗!” 作为方便面爱好者协会的资深会员,苏棠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对方普及一下方便面的发展史和丰富的口味种类,赞颂一下它在人类速食领域的杰出贡献,为方便面正名。 场记内心哭奔:放开我,我不要听,我好害怕。 顶着苏棠热烈的眼神,场记灵机一动,道:“主要是因为本次节目并没有方便面厂商冠名,所以很抱歉,我们不能让赞助商以外的品牌出现在节目中。” 苏棠万念俱灰,终于舍得撒手:“那我该怎么办?!” 方便面是她唯一会做的东西,要是这都不行,她就只能当场表演个开水煮鸡蛋了。 场记目光飘向一旁:“我看您的搭档已经开始做菜了呀,您只要去打打下手,就能算作是您二位共同的成果了。” 苏棠一愣,顺着场记的目光望去,只见江霖已经挑选好了食材,分好了种类和下锅顺序,正在洗手池旁清洗蔬菜。 洗菜时,江霖解开了衬衫的袖口,将袖子挽在肘部,露出了线条流畅的小臂。明明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却被他穿出了帅气干练的感觉,十分赏心悦目。 在场的其他几组嘉宾,都是女嘉宾洗菜准备,男嘉宾趁机偷懒,聚在一起插科打诨,对着镜头制造笑料,恨不得离灶台八丈远。 苏棠跑到江霖身旁,有些诧异问道:“你会做菜?” 江霖低头洗菜,淡淡应了一声:“略懂一些。” 干脆利落地洗完菜后,江霖已经转移到了切菜区,擦完锋利的刀刃,熟练地切了起来。看这登峰造极的刀工,简直像是隐于市区的顶级厨神,哪里会只是“略懂一些”? 苏棠有些赧然,超小声道:“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要是江霖让她煎炸炖煮,她一个都不会,到时候岂不是很丢人? 江霖并未看她,只道:“你在旁边坐着就好。” 苏棠硬着头皮道:“做饭任务是要以两人为单位,我不能坐享其成,必须参与进来。” 江霖动作一顿,目光深邃地看向她,若有所思。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苏棠一定会老实交代她其实什么都不会。但因为有摄像头在,苏棠总不好露怯,只得维持着得体又甜美的笑容,确保自己不在听到安排时哭出声来。 “能帮我系围裙吗?” 江霖挑了挑眉,稍稍抬了抬胳膊:“我手上有水,不太方便。” 苏棠一愣,立刻疯狂点头,取了条蓝色的围裙回来,先将套头的细绳绕过江霖纤长的脖颈,再以一个张开怀抱的姿势,从后面揽住江霖的腰,将围裙后面的绳子系牢。 做完这套动作,苏棠一抬头,冷不丁看到八台摄像机都稳稳对着这边,吓了一跳。 主持人举着话筒,夸张道:“哇哦,没想到本场的第一个糖是由糖浆CP发的,简单的系围裙动作却透露出情意绵绵,真是羡煞旁人呐。” 现场的照相机拍个不停,看样子,第一期的宣传封面必然是他们了。 不远处,南修羽看到了这一幕,眸光透着不甘心。 ——要不是江霖横空出现,现在全场瞩目的焦点就该是他了! 越溪看到了他的表情,心生不满,靠近一步撒娇道:“你也给我系个围裙嘛。” 南修羽本想拒绝,不料摄像头正好摇了过来,将越溪的那句话也录了进去。 顶着摄像头的拍摄,南修羽立刻秒换了一张暖若春风的笑脸,温柔地为越溪系上围裙,还细心地将她的头发整理了一下。 越溪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甜甜道:“谢谢羽哥哥。” 在《倾世恋歌》中,南修羽扮演的角色叫林宇,越溪作为女主经常唤他为“宇哥哥”,这个称呼一出,便是给原剧迷发糖的同时,有意让他想起之前二人的美好时光。 南修羽的笑容有些僵硬,笑意未达眼底。 摄像头一摇走,南修羽就一手扣住了越溪的后腰,低沉道:“我说过,不许再在公开场合叫我那三个字。” “修羽,你干什么?”越溪被拧得十分不舒服,皱眉道:“你弄疼我了。” 南修羽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低声道:“我再警告你一次,《倾世恋歌》宣传期已经过了,你和你的团队都不许再捆绑我炒作,不要影响我和苏棠的下一步合作。” 越溪有些委屈,鼻子一算,眼中涌出泪来,道:“什么叫炒作?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难道想否认吗?好,我今天索性就把一切都说出来,让观众评评理!” 正闹着,摄像头又摇了过来,南修羽立刻扳过越溪的脸,温柔地伸出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心疼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洗个洋葱都能把眼睛伤到,还是我来吧。” 南修羽从越溪手中接过洋葱,趁着错身的工夫,低声道:“好好演戏。” 说罢,他恢复了温柔体贴的表情,刻意对着镜头接了盆水,将洋葱放在水下清洗。 主持人被这一幕吸引,赶紧上前道:“水下清洗洋葱,的确是个精妙的生活小窍门,修羽平时在家经常做饭吗?” 南修羽抬起头,对着镜头露出了完美的微笑:“是的,我其实是个很居家的人,想着以后能为重要的人做很多好吃的,便经常练习厨艺。” 他这话说得暧昧,精于接话的主持人立刻笑道:“哦?是为了未来的女朋友学的吗?” 南修羽勾了勾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抬眸望向对面:“是为了苏棠学的。” 第147章 棠棠是双标怪 “是为了苏棠学的。” 摄像大哥看热闹不嫌事大,将分镜头对准苏棠,拍她的反应。 苏棠脸一黑:抱走棠棠,棠棠独美,勿cue好嘛! 主持人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连忙举着话筒朝苏棠跑去,问道:“棠棠对此有什么回应吗?没想到二位的私下的感情竟然这么好,已经到了可以蹭饭的地步了?” 苏棠无辜地眨了眨眼,道:“并没有诶,我和南修羽是第一次见面,根本不熟。” 回答时,她刻意将“第一次”和“不熟”咬得很重,想拉她炒暧昧,门儿都没有! 主持人吃了瘪,疑惑地转而采访南修羽:“修羽这边怎么说?” 南修羽镇定地笑了笑,道:“在我们下一部要合作的电影《人间烟火》中,我所饰演的角色是一个厨师,正是通过各种美食才治愈了棠棠扮演的女主。为了不让我的女主角失望,我只能提前磨炼技艺啦。” 南修羽虽然没想到苏棠会那么不给面子,不过他毕竟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不会浪费任何一个采访镜头。既然不能炒CP,那就顺势宣传一下新电影,总之镜头效果必须拉满。 主持人抓到了爆点,立刻夸张地点头道:“原来二位还有新合作的电影啊,俊男美女顶级配置,又是暖心治愈的题材,等上映后我一定要第一时间走进电影院欣赏!” “多谢关注。” 南修羽彬彬有礼地颔首,趁着镜头在,又笑道:“我还有几个厨房小妙招,一起分享给大家吧。” 主持人感叹:“修羽真是体贴持家,真羡慕你未来的另一半。” 南修羽内敛一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哪里,过奖了。” 《心跳痕迹》的节目方和南修羽所在的公司有战略合作,因此,他一早就得知了今晚的任务安排,特意花了三个小时去网上搜了不少厨房小窍门,就为了在镜头前营造顾家人设。 越溪冷笑一声,别过头去。她和南修羽同居过一段时间,有次她外出接通告一个星期,回家后发现南修羽攒了一个礼拜的垃圾和外卖盒都没扔,天天就知道躺在沙发上打游戏。 要说他很顾家,母猪都会上树。 看着在镜头前如鱼得水的南修羽,苏棠摇了摇头,道:“跟这种人合作,我怕是要天天上热搜,这也太倒霉了。” 放眼娱乐圈,能说出不想上热搜的女明星,恐怕也只有她一个。 江霖有条不紊地炒菜,道:“你不能选择合作方吗?” 苏棠一愣,下意识答:“我的工作都是公司接的,陈姐有时都左右不了公司的决策,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想法的。” 江霖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将炒好的蔬菜装盘,开始洗锅准备下一道菜。 苏棠殷勤地递上洗锅刷,小媳妇般陪在一旁。 主持人在别处转了一轮之后,重新回到了他们的灶台旁,看着正在做红烧鱼的江霖,惊叹道:“隔着老远就闻到了美食的清香,没想到江霖的手艺竟然这么好。” 在场的明星大多娇贵,平时自己不做饭,今天领了任务也就做几道简单的凉菜撑撑场子,几乎都不怎么用明火。只有江霖的灶台才洋溢着人间烟火,让人有过日子的感觉。 江霖当镜头不存在,继续低头做菜。 都说人专注时的样子最美,江霖本就生得俊逸非凡,垂眸做菜时,额发垂下半挡住深邃的眉眼,更多了份朦胧的美感,整个人像是漫画的人物一般不真实。 滔天美色下,主持人抚胸暗道:妈妈,我好想变成江霖锅里的那条鱼! 主持人深陷在江霖的美色中不可自拔,那边导演急了,忙用对讲机道:“你已经三分钟一动不动了,快和嘉宾互动走下一步流程!” 听到耳机的提醒,主持人宛若大梦初醒,忙举过话筒道:“既然江大厨厨艺了得,有没有什么做菜小窍门要和我们说一说?” 南修羽靠着那几个众所周知的小窍门,就能霸着镜头长达二十分钟,江霖这还不得说上三天三夜? 江霖并未抬头,只淡淡道:“熟能生巧。” 主持人原本已做好被醍醐灌顶的准备,没想到就等来了这四个字,一时有些茫然:“没了吗?” “嗯。” “……江大厨真是惜字如金,我们先不打扰他了。” 不愧是有多年经验的主持人,愣了三秒后,立刻将话筒递给了苏棠:“有了江大厨这个得力帮手,棠棠的感觉如何?” 苏棠对着镜头甜甜一笑:“我感觉很幸福,真想天天去他家蹭饭。” 主持人捧着脸赞叹道:“这个而回答真甜啊~二位生活中也是好朋友吗?” 苏棠脸颊浮上一抹绯红,颔首道:“只有他在身边,我才会有安全感。” 这话说得发自肺腑、情真意切,说话时,苏棠很自然地将目光移到了江霖身上,水眸波光粼粼,漾着不加掩饰的浓情蜜意。 主持人笑得花枝乱颤,一脸“磕到了”的表情。 不远处的南修羽嘴角一撇:苏棠刚刚躲他八丈远,现在和江霖发糖却跟不要钱一样,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导演看着满屏粉色泡泡的监控器,表情有些着急,对着对讲机道:“别忘了淡化糖浆CP感情线!” 金主爸爸给的任务,节目组自然时刻牢记。他们这一季的节目,只有苏棠和南修羽才是主CP,其他的一系列感情线必须淡化处理,决不能放任糖浆CP持续发糖。 主持人无奈叹息,对镜头一本正经总结道:“看来江霖的保镖工作干得不错,能给予雇主安全感,生活技能也很多样,是个任劳任怨的好员工。” 苏棠:??? 明明是甜甜的神仙爱情,怎么愣是被说出了职工表彰大会的感觉? 顶着耳机中导演的嘶吼,主持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不过江大厨做菜的时候太过于沉默,我看他都没有和棠棠说几句话,棠棠应该会很无聊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别的组串串门?” 第148章 闪婚都可以 苏棠蹙眉,有些不高兴道:“不用了。我在这里挺好的,不想去别的地方” 一边说着,她一边迈步到了江霖的身后,让江霖宽阔高大的身影挡在前面,自己小鸟依人地露出了半个脑袋,配上头发戴着的萌萌猫耳,像只可爱的小猫咪。 主持人上前追了一步:“可是……” 一直低头的江霖突然抬起眸子,眼神凌厉地朝她看了过来,薄唇微抿。 仿佛被一道雷电击中,主持人的心有些慌,仿佛自己要带走的不是一个嘉宾,而是江霖私有的珍贵宝物,碰一下就会掉半条命。 耳机中导演还在喋喋不休:“快带苏棠去南修羽的组!别耽误时间!” 干着昧良心的事情,主持人也很有负罪感,只好暂且让摄像关了摄像头,苦着脸对苏棠道:“苏小姐,您也知道,在场嘉宾中就数您的人气最高,本季节目的收视率只能靠您来保证了,要是不多录一些有您参与的镜头,不光您的粉丝不满意,我们也不好交差啊。” 综艺节目的录制中,节目组的确会给高人气的明星安排更多的任务,目的就是提高露脸机会,给粉丝发福利。看着对方诚恳又可怜的表情,苏棠有些心软,扭头看了眼江霖。 江霖恰好在此时垂眸看她,微微颔首:“你去吧。” 苏棠还在犹豫:“你一个人在这可以吗?” “可以。”江霖淡淡道:“你的工作要紧,我在这里等你。” 苏棠在后面偷偷捏了捏他的手,“我很快就回来。” 软软的触感落在掌心,一触即逝,让人的心有些痒,又有些失落。 看着苏棠离去的背影,江霖眼眸怔忪,耳垂微微泛红。 “棠棠,来尝尝我做的料理。” 见苏棠来了,南修羽立刻挤出了百分百的笑容,将一盘绿油油的蔬菜水果沙拉推了过来。眼眸中带着期待:“健康又美味,你一定会很喜欢。” 他们这组的菜肴主打“营养减肥餐”,之前南修羽对着镜头说了半天怎么挑选蔬菜,光动嘴不动手,沙拉都是越溪亲手做的。 越溪在南修羽身后恨不得提刀,自己费心费力做好的沙拉,怎么转手就被他拿去讨好别的女人了?! 迫于镜头在场,越溪也不好声张,只能躲在摄像死角,对着南修羽咬牙切齿。 看了一下二人的神情,苏棠心里就差不多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摇头道:“不用了,我想留着肚子,回去吃更好的。” 有那么香的红烧鱼,谁想在这啃草啊? 南修羽眸光一凛,笑着挽留道:“江霖做的红烧鱼虽然很香,但我的水果沙拉更营养低脂,吃了不长胖,应该更适合你。” 苏棠双手叠放抱在胸前,忍不住低头一笑。 见她笑了,南修羽心头一喜,忙将叉子递了过去:“棠棠笑什么?” 苏棠抬起头,一本正经道:“笑你没有常识。鱼是出了名的低脂食物,鲫鱼的脂肪含量更是低于百分之四,而你沙拉里的牛油果,脂肪含量却高达百分之十五。你连食物中哪一个更低脂都不清楚,有什么自信做营养减肥餐?” 这话说的不留情面,直打七寸,南修羽脸色一白,一时无话可说。 越溪虽然也有些尴尬,但看着南修羽吃瘪,她心里还是一阵暗爽,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甜美道:“原来蔬菜选材还有这么多窍门,棠棠肯定天天吃得这么营养健康,难怪身材这么好。” 说着,她又做作地叹息一声,捏了捏自己的脸蛋道:“我就不一样了,私下里不是炸鸡就是奶茶,总也管不住嘴,到现在脸上还有婴儿肥呢。” 越溪的脸是饱满的苹果脸,平时看着圆润可爱,但在苛刻的镜头下,则会有些显胖。无论她怎么节食减肥,就算是双腿都已经细得和筷子一样,脸上的肉也没有少了半分,一直让她十分头疼。 眼下,越溪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圆脸说成是因为管不住嘴,迎合时下流行的耿直吃货人设。顺便暗暗拉踩一下苏棠,讽刺她纤细窈窕纯靠减肥。 苏棠满脸惊讶:“啊?真看不出来,你原来喜欢吃炸鸡啊?” 越溪丝毫没觉察出异样,勾唇一笑:“是啊,我每天都要吃,一个人可以轻松吃掉一个全家桶呢。” 苏棠一拍手,对主持人道:“那不是正好吗?我们节目组的赞助商中就有炸鸡品牌,赶快联系他们多送几个全家桶来,免得越溪小姐姐吃不饱。” 能cue赞助商的好事,主持人当然立刻配合,高声道:“好,我们这就去安排~观众们这次有眼福啦,能够看到越溪的炸鸡吃播哦。” 越溪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了减肥维持体型,她已经有五年没有碰过任何油炸食品了,光是闻到味道就有些想吐。可话毕竟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总不好再咽回去,只得挤出了一张期待的笑容。 苏棠挑眉一笑,跟随主持人的步伐,转身去了其他嘉宾的灶台。 摄像头一转走,越溪立马秒换了一张狰狞的面容,恨恨道:“这女人真狠,变着花样整我。修羽,你怎么也不帮我说说话?” 越溪严格控制饮食的事情,南修羽再清楚不过。于公于私,他都不该袖手旁观。 南修羽侧过头,指着那盘牛油果沙拉,冷冷道:“你刚刚才害我丢了人,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倒要找我的麻烦?” 越溪脸色一变,刻薄笑道:“节目制作方是你的人,对你不利的镜头后期肯定会剪掉,观众反正也看不到。你口中的丢人,是特指在苏棠面前丢人吧?!” 南修羽心道:既然下决心要拿下苏棠,越溪的存在迟早是个隐患,越早和她划清界限越好。 于是,他冷哼一声,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又如何?” 越溪肩膀一颤,没想到南修羽竟然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哑然失笑:“南修羽,我只问你一件事。如果她真的和你在一起了,你会公开恋情吗?” “当然会。” 南修羽一手撑住墙壁,将越溪圈在中间,俯视她道:“只要她愿意,要我闪婚都可以。” 第149章 录播室的耳光声 心口骤然传来剧痛,越溪强忍泪水:“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连一个正式的女朋友的名分都拿不到,而你却愿意和一个都不正眼看你的女人闪婚?” “对。” 南修羽毫无廉耻地点头,道:“越溪,你入行也有不少年了,难道还不明白这个圈子的生存规则吗?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搭上一个顶流,我接下来的星途就会顺畅无比。但和你在一起,我只能一辈子做个籍籍无名的小明星,随时会被资本抛弃。你说,我该如何选?” 越溪憋着泪:“红不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南修羽冷笑两声,贴近道:“你甚至都没有红过,有什么资格问这个问题?要说,也该苏棠来说吧。” 越溪呼吸一滞,胸口的疼痛更为剧烈。 她是知名电影学院的表演系毕业生,师出名门,在同龄的同学中发展得也算是顺风顺水,毕业才三年就获得了《倾世恋歌》这么好的资源,已经很知足了。 但在拿了天神剧本的苏棠面前,越溪瞬间就被秒得渣都不剩。对这一点,她心知肚明,但没有想到,南修羽竟然会借着苏棠将她贬低到一无是处的境地。 震惊、羞愤、自卑、耻辱…… 种种负面情绪极具冲击着越溪的自尊心,她抬起手,干脆利落地扇了南修羽一记耳光。 “南修羽,我从未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我再也不会配合你演CP!” 恨恨丢下这一句话后,越溪抹了把泪水,不管不顾地快步跑开了。 南修羽愣愣地抚了抚自己的面颊,还是不敢相信越溪竟然动手打了他。在他面前,越溪一向是甜美可人的模样,说话轻声细语,眼眸含情脉脉,像是只被完全驯化的小兽,从来不会对他露爪子。 就撞破男友出轨,越溪也不吵不闹哦,只是哭着求南修羽回头。 南修羽面色难堪:这样一个任人搓圆捏扁的小面团,什么时候竟然裹上了辣椒粉,呛得他如此不体面。 见越溪离开,安迪溜进场问道:“羽哥,你和越溪又闹别扭了?” 对于南修羽和越溪的矛盾,安迪已经见怪不怪,两方的公司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俩不要影响正常工作,随他们怎么折腾。 南修羽冷冷道:“不识抬举的女人,活该一辈子做个十八线糊咖。” 安迪讪讪道:“我刚刚看到她是哭着跑开的,羽哥你确定不去安慰一下吗?” “我有这个时间陪她闹吗?” 南修羽咬了咬牙,面容不带一丝温情:“她不想当我CP,我求之不得。吩咐下去,从这一期节目开始就动用剪辑,让越溪被淘汰出局。” 安迪一怔,没料到南修羽会这么狠。 淘汰是心跳痕迹最残酷的一个设置,每期节目开播后,都会为观众开通“我最喜爱的嘉宾”投票通道,人气值越高就会有更高的曝光率和节目福利,但如果人气值低于百分之五,该嘉宾将会被淘汰,不再参与这一季节目的录制。 虽说这个设置一直存在,但自从心跳痕迹开播以来,出于对嘉宾名声的保护和对市场的综合考虑,从未真正淘汰过任何一个嘉宾。 安迪试探道:“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了吗?越溪若成了节目第一个被淘汰的人,必然会成为业内的笑柄,很难再度翻身。甚至,连《人间烟火》的女二位置可能会丢了……” 《人间烟火》的预设投资过亿,从导演到道具组都是业内顶配,这种奔着拿奖去的大爆电影,剧方选角色一定会慎之又慎,不会选择有争议或者污点的明星。 越溪在她的公司并不是一番,还有许多比她资历更深厚的女明星。要是她真出了问题,她的公司一定会第一时间放弃她,转推别的艺人参演电影。 “你刚才没看到吗?摄像头还在录制,她就敢当众扇我耳光。要是再让她进《人间烟火》,还不知道会给我惹出多大的麻烦。这种女人,我留不得她了。” 南修羽目光阴鸷,遥遥看了眼正在和其他嘉宾说笑的苏棠,冷声道:“另外,让越溪的公司看紧点她,别让她找到机会和苏棠胡说八道。” 安迪自知无法改变南修羽的决定,便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到了用餐时间,所有嘉宾制作的菜肴都被端到了之前的长方形餐桌上。高级的食材灯光一打,再被团团簇簇的鲜花包围着,连凉拌黄瓜看上去都犹如碧色玉雕,令人食指大动。 苏棠注意到了旁边位置的空缺,问道:“越溪人呢?” 南修羽儒雅一笑,惋惜道:“越溪她身体突然不适,不能参加今天接下来的录制了。” 说话时,南修羽感到身侧投来了一记嘲讽的目光,冰冷刺骨,让他打了个寒颤。 可将头转过去后,他却发现江霖并没有在看自己。 做贼心虚的南修羽不禁有些紧张:事情发生时,离他位置最近的便是三号灶台,江霖到底有没有目睹他和越溪的争执? 欢快的乐曲声中,主持人宣布,在用餐之前,每队CP都要完成“甜蜜互喂”,用两根长度达到五十厘米的超长筷子,去喂坐在对面的搭档。 八双违反人体工学的筷子一出,现场的气氛被推到高潮,嘉宾们配合着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互相对视,还要带些娇羞。 镜头扫到苏棠这边,只见她眸光凶狠,贝齿咬着眼唇,目光死死盯着红烧鱼。 美食当前还整这么多幺蛾子,有没有一点对食物的敬畏心? 自然法则第一条,不要玩弄你的食物! 被苏棠眼中的杀意吓到,摄像大哥擦了把汗,刚想把镜头转移到江霖脸上,只听对面的南修羽为难道:“这可怎么办,越溪临时离开了,我没有搭档呀。” 于是,镜头只给了江霖零点零一秒,便稳稳落在了南修羽的脸上,给了他一张特写。 主持人适时上前,眉开眼笑道:“你可以喂给对面的苏棠呀。” 第150章 甜蜜喂食大作战 南修羽心头窃喜,向苏棠投去了征询的眼神:“可以吗?” 苏棠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是肉食动物,不爱吃草。” 就他面前那盘绿油油的沙拉,就算让苏棠饿上一天一夜,也不会愿意吃上一口。 “不爱吃这个没关系,我还有别的菜。” 南修羽勾唇一笑,拍了拍手,礼仪小姐又端来一个银质托盘,打开盖子后,里面露出了一盘冒着袅袅热气的糯米肉圆,一个个晶莹可爱,芳香四溢。 苏棠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你做的?” 之前在和主持人串场时,对方询问她喜欢吃什么菜肴,苏棠随口说了糯米圆子。这个关键信息被导演组迅速捕捉,用最快的时间从知名粤菜馆订了餐,火速送来伪装成是南修羽做的。 “对,就在你和主持人去别的地方串场时,我顺手做的。” 撒起谎来,南修羽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透露出几分气定神闲:“尝尝看吧,我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有自信。” 江霖看了一眼,挑眉道:“看这肉圆的色泽和形态,应当是粤式的做法。现场没有蒸笼,你如何做的?” 南修羽一怔,有些不自然道:“我捏好了肉圆,托节目组带去了小厨房,让他们给我蒸了一下。” “是吗?” 江霖语气平静,道:“你放在肉圆下装饰的萝卜雕花,选用的萝卜是红心的,但蔬菜架上萝卜的种类只有两种,分别是青萝卜和白萝卜。” 看南修羽装逼惨遭打脸,苏棠噗嗤一笑,眨着大眼睛望向他,用目光道:你露馅了! 南修羽面色微窘,狡辩道:“货架只有一个红心萝卜,我来得早,被我拿走了。” 江霖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你们组的序号是四号,如果我没记错,你是最后一个入场的。” 苏棠微微弓着背,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大声。 认识江霖这么多年,苏棠很清楚,对方对任何事都一直是漠然疏远的性子,几乎不会为了旁人的事情多费口舌。 但是,若是某天他老人家真较起真来,一般人绝不是他的对手,只有乖乖挨虐的份。南修羽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怎么惹了这么尊大佛? 南修羽嘴角抽了抽,咬牙道:“我让我的助理提前入场,帮我取了萝卜放在料理台上。就这么一件小事,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向任何人报备。” 他自己也知道话说的前后矛盾,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靠后期剪辑解决。 江霖哼笑一声,转过头去:“你开心就好。” 南修羽后槽牙一摩,险些维持不住苦心经营的温柔暖男人设。 眼看这边战况一触即发,主持人忙上前打圆场,盯着菜肴道:“哇哦,糖浆CP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堪称全场最佳,快给观众看个特写!” 除了红烧鱼以外,江霖还做了清炒菜心,菠萝咕咾肉和爽口的蔬菜汤,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光是看着都十分让人心动。 主持人递上筷子,热情问道:“不知江霖打算喂棠棠吃哪一样菜肴呢?” 江霖垂眸,看了眼被苏棠盯得最久的那道菜:“鱼。” 苏棠脸一红。她自小就十分喜欢吃鱼,尤其是红烧鱼,光是问到香气就有些走不动道了。 主持人暧昧一笑:“好,那就请夹取一块鱼肉,喂我们的棠棠公主吧。” 江霖微微颔首,用筷子夹取了鱼身上最嫩肉质最鲜美的一部分,递到了苏棠的唇边。 苏棠嫣然一笑,道了句谢,小口将鱼肉吃入口中。 南修羽皮笑肉不笑道:“鲫鱼虽然美味,但要小心刺哦。” 苏棠抿了抿鱼肉,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将鱼咽下后问道:“怎么没有刺?” 江霖淡淡道:“我提前用筷子取尽了所有的刺。” 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鲫鱼一向是以刺多闻名,得有多细心体贴,才能将所有的刺一一挑出? 南修羽有些不信,抬手用自己的筷子拨了拨鱼肉,发现真的一根刺都没有,面色难看。 连阅人无数的主持人都不由得赞叹道:“节目开播这么久以来,你是我见过最细心的男嘉宾,考虑得也太周到了。” 苏棠笑得很甜,抬眼看着江霖,眸中碎着万千星辰。 在喂江霖吃东西时,苏棠特别小心温柔,笑容满分,雪肤漾开桃粉红晕,活脱脱就是面对心上人的娇羞模样。 南修羽看得心中十分难受,却又不好发作。 轮到他了,南修羽赶紧选了苏棠喜欢的糯米肉圆,献宝一般呈了上来。 苏棠面色不佳,为了节目效果,也只能吃了。 才咬了第一小口,一股热油便流了出来,烫得苏棠眯起了眼睛,后退一步。 主持人立刻叫道:“医务组快来,棠棠被烫伤了!” 江霖立刻绕过长桌上前,道:“拿冰袋来。” 一顿折腾后,苏棠敷着冰袋,楚楚可怜地望着江霖。 江霖垂眸,冰凉的指腹轻轻滑过她微红的嘴角,道:“还好吃的不多,再加上处理及时,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苏棠瘪了瘪嘴,小声道:“可是我痛……” 江霖眼眸微眯,下一秒,目光凌厉地望向始作俑者。 南修羽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解释道:“对不起,我看外皮的糯米已经温凉了,还以为不烫了。” 苏棠哼唧一声:“我再也不要吃你的东西了。” 言下之意,剩下的那半个圆子谁爱吃谁吃,反正她绝不会再吃。 南修羽攥了攥拳头,给主持人使了个眼色。 主持人心道:我为啥要接这种昧良心的工作,还要助纣为虐强拆CP,我好累。 迫于无奈,主持人只得重新举起话筒,道:“下面轮到棠棠喂修羽吃东西了,不知道棠棠要选择什么呢?” 迎着主持人哀求的目光,苏棠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用另一双长筷子夹起了沙拉中的一片洋葱,不冷不热道:“就这个吧。” 南修羽笑道:“这个好,我最爱吃洋葱,棠棠真了解我。” 苏棠狡黠一笑,手向前一伸,径直将洋葱塞进了南修羽的鼻孔里。 第151章 棠棠就是这么省心 南修羽猝不及防被插了鼻孔,又是辛辣的洋葱,顿时呛得拼命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 苏棠故作惊讶,“哎呀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手一抖喂错了地方。” 她和南修羽的距离本就有些远,隔着对角线喂他,要说一时手抖也非常正常。 南修羽又咳又打喷嚏,用餐帕半掩住面容,强撑笑意道:“没关系,棠棠你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你的错。” 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明明是瞄准他的鼻孔而去的! 苏棠心中偷笑,面上仍做出了遗憾的样子,用戳过南修羽鼻孔的筷子在沙拉中搅了搅,加起一根胡萝卜道:“要不我再喂你一次吧?” “不不,不用了!” 南修羽忙摇头拒绝,心有余悸,道:“我去化妆室补个妆,等会再见。” 说罢,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主持人近距离观摩了这场惊天动地的战役,偷偷对苏棠竖了竖大拇指,笑着去别的嘉宾那里做活动了。 摄像机一离开,苏棠就将筷子一丢,十分嫌弃地用湿毛巾擦了擦手。 江霖低下头,轻声一笑,“没想到你还挺擅长捉弄人的。” 在他面前绵软可爱的小猫咪,转头却会对别人亮出爪子,他喜欢这种特殊待遇。 苏棠挑了挑眉,正色道:“我就是受不了他这幅花孔雀的样子,不治治他,他就总是对我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害人害己。” 看周围没有人注意,苏棠又补充一句:“我觉得越溪和他关系不同寻常,甚至可能是他的地下女朋友。今天越溪离开,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实在是太过冷血了。哪怕他们只是合作过的剧组同事,也不能这么冷漠吧?” 听到这,江霖盛汤的手一顿。 他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将做饭时听到的一两句闲话告诉苏棠,以此提醒她和南修羽保持距离,没想到苏棠竟然自己猜了个七八成,大体情况一丝不差。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就是这样准到可怕。 江霖嘴角勾起抹弧度,将盛好汤的白瓷碗放到了苏棠面前,不忘嘱咐一句:“小心烫。” 苏棠颔首,瞧着他迟疑道:“你脸上的表情,怎么好像在说‘我家孩子就是聪明,学习从来不让我费心’。” 江霖:“……食不言,安静吃饭。” 苏棠本就饿得前胸贴肚皮,南修羽不在又乐得清闲,便专心致志享用起了美餐。 苏棠吃得半饱后,南修羽才姗姗来迟,一张过分俊美的脸上涂抹着惨白的粉底,看上去更加油头粉面,只差写着“我是靠脸吃饭的小白脸”。 南修羽坐定后打了个响指,工作人员便上前撤下了他面前的沙拉和糯米圆子,转而端来了几盘色彩靓丽的崭新菜肴,一看就是出自五星级酒店的厨师之手。 他笑道:“棠棠,这些菜我让都让人试过了温度,绝不会再有问题,来尝尝吧。” 苏棠道:“南先生,你当这里是饭店吗?直接叫现成的餐点来,算不算是违反规则?” 南修羽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已经在后台和导演全方面沟通过了,将会利用后期剪辑,让观众认为这些菜是他一个人做的,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当然不算“违反规则”。 “规则这种东西,本身只是写给大部分人看的。要是有人能力高到可以不用在意规则,就当然可以不被束缚。” 苏棠听后连连点头,鼓掌道:“妙啊,我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能把开后门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这个男人实在是让她本能反胃,她装都不想再装了。 南修羽笑容一僵,瞥眼看了看江霖,话里有话道:“棠棠,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哪一对组合才是这季节目要主捧的CP。其他的感情线,炒得再热也不过是为其铺路的噱头,不值得你倾覆太多的感情和心力,不是吗?” 他实在气不过,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保镖能获得苏棠所有的关注和笑容,而他却不能? “你说的很对,我确实应该分清主次。” 苏棠莞尔一笑,隔着桌子握住了江霖的手,挑衅般看了眼南修羽:“在我心里,唯一认可的只有糖浆CP,其他人、其他事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逢场作戏而已。” 南修羽眸光一寒,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敛:“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棠无所谓地一笑:“你要是连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懂,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做演员的打算吧,免得连剧本都看不懂,对不起观众。” 南修羽气得站起了身子,怒目而视:“你!” 仗着不错的外形和公司的大力栽培,南修羽一直过得十分顺遂,加上刻意维持的低调谦逊假面,一般他所接触的明星前辈也会对他十分友好客气,从来没有人这么直截了当地讲出难听的话。 更何况,苏棠还是一个比他小许多岁的漂亮女人,这让他更接受不了。 平复了一下胸口的怒气,南修羽又挤出笑容,道:“我知道了,我们之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肯定是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和你乱说了一些话,对不对?” 说着,他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江霖身上,眼神愤恨。 一定是这个男人!是他听到了自己和越溪的对话,将他私生活混乱的消息告诉了苏棠,才导致苏棠对他如此厌恶,坏了他的全局计划! 江霖抿了口红酒,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像看一个小丑一般看着他。 “你放心,我没有闲情逸致和别人宣传你的光辉事迹,我嫌脏。” 最后的自尊被对方不留情面地碾压,南修羽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屈辱。他再也不能维持住体面,沉着脸朝场外走去。 安迪着急地迎了上去:“羽哥,这又是怎么了?节目不录了?” 他是真不明白,越溪都已经离开了,自己才一会儿工夫不看着,南修羽怎么又暴走了? 南修羽抓着他,咬牙切齿道:“这一期节目你亲自去盯剪辑,我不要别的,只要把江霖和越溪的名声搞臭,让他们再也不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第152章 一张照片引发的战争 录完《心跳痕迹》的第二天,苏棠的工作内容是杂志拍摄,她往返于几大著名的期刊杂志摄像棚,拍摄几组风格截然不同的封面,忙得像不停旋转的陀螺,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终于结束了。 回到公寓内,拖着疲惫的身躯,苏棠洗漱完毕,晕晕乎乎躺在绵软的大床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不停旋转。 正晕着,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苏棠歪了歪头,费力将手机够了过来,眯眼点亮。 “棠棠,今晚某星级卫视会播出新一期的《心跳痕迹》,几大视频软件平台也会同步直播。我给你编辑好了一段微博宣传的内容,你快上自己微博号去发。” 下一秒,陈雪琪就将编辑好的文案发了过来,还附加了一张苏棠的现场精修美图。 苏棠叹息一声,认命地登录微博,将文案复制粘贴,再插入精修美图,点击发送。 更博的第一分钟,评论就秒过五百,点赞数量逼近一千。短短五分钟后,热度便又翻了数百倍,还在不断往上飙升。 在《心跳痕迹》的官方超话里,除了苏棠的微博以外,热度第二高的就数南修羽。 苏棠随意瞥了一眼他微博的内容,在看到他贴出的照片时,表情一愣。 照片是一个仰拍的角度,南修羽站在自己的灶台边,目光却望向对面的苏棠,颇为深情。而苏棠此时也刚好抬头,似乎在与他对望,笑容十分甜美温柔。 什么鬼?!昨天她几乎没给过南修羽几个正眼,什么时候笑得如此甜美过? 苏棠绞尽脑汁回忆了半天,结合照片的角度和自己的位置,最终得出,拍这张照片时她正在回答主持人关于江霖的提问,所以笑得十分发自内心,绝非是对着南修羽。 而南修羽通过后期PS,将包括主持人在内的其他人全部P掉,唯独留下了他们二人,这才营造出二人隔空甜蜜对视的感觉。 这操作也太不要脸了吧…… 苏棠暗骂一声,一翻评论,第一热评就是“啊啊啊羽哥和棠棠好般配啊,万恶的节目组为什么要拆我心头第一CP!跪求南糖CP上线!” 南修羽竟然还给这个评论点赞了?! 往下看,几乎全是支持南糖CP的言论,中间插了一个不同的观点,一看就是《倾世恋歌》的老剧粉,发言道:“请各位不要带无关人的节奏,哥哥的搭档是越溪小姐姐啊,南溪CP才是王道。” 这条评论下有好几百条回复,全是骂她的。 “你是越溪的粉丝吧?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拉羽哥吸血?哥哥早就说过他只将越溪当做妹妹,还请某些女星独立行走,不要再恶意捆绑。” “羽哥下一部戏女主是苏棠,越溪只是个女二,竟然也有脸来抢男主?” “不会吧不会吧,现在还有《倾世》的粉在强拉CP?讲真本来对越溪小姐姐还算有好感,看到粉丝的骚操作后,立马粉转路转黑了。” 跳出南修羽的微博,微博的超话也已变成了战场,一群粉丝和路人在争论CP的配置是否合适,其中闹得最凶的就是南修羽的粉丝。他们也算是粉随正主,战斗力都不弱,一直看不上没什么作品的越溪,宣传期一过便恨不得火速和她解绑,自然处处拉踩南溪CP,转而支持南棠CP。 之前因为机场照片而垂直入坑的“糖浆CP”粉丝则不乐意了,认为论外表和契合度还是江霖与苏棠更配,南修羽的气场太弱,镇不住又美又飒的苏棠。 两相交锋,不服就干,杀得是一片血雨腥风。 苏棠的唯粉目前还很淡定,依旧在勤勤恳恳用苏棠美照发宣传,并未大规模投入战斗。作为顶流的真爱粉,他们选择CP不会盲目追求对方的热度,而是单纯地靠“谁对我家姐姐更好”来判断。因为节目还未播出,一切都是未知,他们并不急着发表意见。 苏棠心中有些不安:南修羽PS了一张照片,就为他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争议和流量,他会不会还藏着其他后手? 带着疑问,苏棠点开了视频软件,正好看到《心跳痕迹》节目更新上架。 苏棠爬起来,舒服地将背靠在软垫上,点进了节目。为了同步看到粉丝的意见,她还顺便开了弹幕。 开头还算正常,但属于江霖的镜头似乎格外的少,就算在主持人介绍他时,镜头也只是匆匆掠过。即便如此,这惊鸿一瞥也勾起了弹幕一片赞叹声—— “保镖哥哥太帅了!” “神颜杀我!” “啊啊这个颜值赶快出道吧,我一定神魂颠倒为哥哥打CALL!” 苏棠叹息一声:“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江霖都是妥妥的芳心纵火犯,真是让人不放心……” 继续往下看,节目进行到了爱心厨房环节,每一组嘉宾按顺序进入厨房。 轮到第三组时,节目删掉了了江霖和苏棠入场对话的部分,直接剪成江霖入场后就自己去挑选食材,然后独自回到料理台。给苏棠的镜头,就是她在货架旁边挠头发愁的模样,还配了一个画外音“为什么搭档不等我?” 苏棠的粉丝立刻坐不住了,在弹幕刷:“保镖哥哥怎么回事?入场就把女嘉宾丢一边,自己独来独往?” “棠棠看上去好无助好可怜啊,呜呜呜。” 苏棠看得简直头大,明明是她心虚从江霖身边溜走,跑去别的货架找方便面,怎么弄得好像江霖抛弃她? 节目仍在继续,接下来是苏棠跑回灶台,给江霖系围裙的场面。 明明是超甜的互动,视频却在江霖说完“能不能为我系一下围裙”后,接了苏棠一个十分嫌弃又为难的表情,似乎很不情愿这么做。 苏棠愣了:这个表情,应当是她在面对南修羽的试吃沙拉邀请时露出来的,为什么会被无缝拼接到这里? 弹幕又是一片指责声—— “不是我说,保镖哥哥有点过分了吧,没看到棠棠不情愿吗?” “强迫女方做亲密的动作,这是性骚扰吧!” 第153章 节奏就是这么被带起来的 下一组镜头给到南修羽那组,越溪甜笑着让他系围裙,节目也给南修羽剪了个皱眉为难的表情,系好围裙后,节目先是给了个越溪洗洋葱的镜头,然后就接上了她捂住眼睛,南修羽温柔为她擦拭眼泪的画面。 “好好的节目,非要请个绿茶来,我看羽哥都快哭出来了!” “还敢又叫宇哥哥,请倒贴糊咖滚粗好嘛!” “连个被洋葱汁溅到的画面都没有,明显是装的啊!想骗羽哥心疼吗?!” 看着弹幕的一片恶意责骂,苏棠都有些同情越溪了。当时南修羽对越溪非但不排斥,还十分乐意,场面和乐融融,怎么就是女方倒贴了? 节目继续,南修羽开始顺势介绍厨房小窍门,接下来的剧情,苏棠越看越火大—— 到了主持人询问是不是为了女朋友学做菜的地方,南修羽笑道:是为了苏棠学的。 镜头给苏棠,苏棠一脸娇羞,含情脉脉。 主持人惊讶:棠棠对此有什么回应吗?没想到二位的私下的感情竟然这么好,已经到了可以蹭饭的地步了? 苏棠甜笑道:我感觉很幸福,真想天天去他家蹭饭。 南修羽笑得十分宠溺。 本该属于糖浆CP发糖的内容,则变成了—— 主持人笑问:有了江大厨这个得力帮手,棠棠的感觉如何? 苏棠冷漠道:根本不熟。 主持人尴尬,转而问江霖:既然江大厨厨艺了得,有没有什么做菜小窍门要和我们说一说? 江霖漠然道:熟能生巧。 主持人讪讪道:没了吗? 江霖眸光一凛,转头投来一记冰冷的目光,像是不满对方的追问。 至于甜蜜互喂环节,更是被剪得面目全非—— 南修羽:这可怎么办,越溪临时离开了,我没有搭档呀。 主持人:你可以喂给对面的苏棠呀。 苏棠低头害羞,欲说还休。 镜头给了南修羽用长筷子夹鱼肉的画面,下一刻,鱼肉到了苏棠唇边,苏棠甜笑道谢,小口吃下,然后惊讶道:怎么没有刺! 南修羽温柔一笑,节目画外音字幕:为了你,我已经去除了所有的刺。 轮到江霖喂,剪辑的却是苏棠吃糯米肉圆被烫到的画面。主持人惊呼后,视频减去了江霖上前安慰的镜头,只给了苏棠敷着冰袋的特写。 苏棠抗拒道:我再也不要吃你的东西了。 江霖眸光冷峻,不为所动,像是根本无所谓对方的排斥。 其他的部分的改动也非常明显,插入一段原本没有的南修羽做许多道菜的情节,将苏棠陪伴江霖做菜的画面剪辑成陪伴他,显得二人眉目传情,十分亲密。全场下来,把江霖剪辑成了一个只顾埋头做饭,没有情商,对谁都冷冰冰,对苏棠十分漠视的人。 不仅如此,节目组又特别渲染了越溪挑衅苏棠的画面,放大了越溪几个不善的嘲讽眼神,显得她心机很深,专门针对苏棠。后来一听说要当众吃炸鸡,越溪就捂脸逃走,画外音提示:节目开播以来,越溪是第一个现场罢演的女明星,她误以为我们节目会配合她吃播造假,但很遗憾,我们主打真实,不欢迎这样弄虚作假的行为。 全篇结束,弹幕已经炸了—— “江霖太过分了,对苏棠那么冷淡,对主持人也毫不尊重,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仗着自己帅吗?” “原本以为越溪只是有些绿茶,现在看来她还虚伪恶毒,不仅挑衅苏棠,还想顶着吃货人设骗流量,一看要被戳穿就立马跑了,真丢人!” “前面说粉糖浆CP的滚过来看看,你家棠棠被虐成什么样了,吃个饭都能被对方恶意烫伤,要真在一起还不是命都没了?!” “看完了节目,我宣布我正式脱粉南溪CP,越溪她不配!!” 一条条弹幕疯狂刷新,很快就超过了屏幕的最高显示数目,底层的数据还在不断飙升。 打开微博,最上面两条热搜十分醒目,还都挂着“爆”的标志。 ——糖浆CP是假的! ——南棠王道! 紧随其后的几个热搜,分别是:“越溪人设崩塌”,“请越溪不要再倒贴吸血”,“苏棠因江霖被烫伤”,“江霖活该单身”等等。 通过这期节目,江霖和越溪遭到了成千上万的攻击谩骂,而苏棠和南修羽却俨然成了“被节目组耽误的真爱CP”,南棠CP的超话顺势建立,热度居高不下。 苏棠感到脑子嗡嗡的,一时很想骂人。 她知道南修羽会采取反击,但没想到他会利用节目剪辑来颠倒黑白,引导自己粉丝肆意攻击无辜的人。苏棠高估了南修羽的人品,从本质来说,南修羽就是个为了红不择手段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感受。 苏棠本想给江霖打个电话,手机都攥到掌心了,她却犹豫了。 看了看时钟,时针已过十二点,江霖会不会已经睡了? 就算没睡,她又该说些什么呢? 狂躁地抓了抓头发,苏棠点进通讯录,给陈雪琪打了电话。 对方几乎是秒接,慢悠悠道:“怎么,刚看完节目?” 苏棠近乎咆哮道:“节目组疯了吗?为什么要胡乱剪辑,今天播出的内容根本是颠倒黑白,是彻头彻尾的骗局!陈姐,我们不能告他们违约吗?!” 陈雪琪道:“违约?我们和节目组签的合约就是炒作你和南修羽的CP,他们本来就是按照合同办事。棠棠,是你没有搞清楚状况吧?我早就和你说了,你上《心跳痕迹》就是为了携手南修羽炒作热度,其他一切只是噱头,你为什么不往心里去?” 苏棠有些委屈:“和南修羽炒作是我的工作,为什么要把江霖拖下水,陈姐,你没看到他被骂的多惨吗?他不无辜吗?” 陈雪琪正色道:“我看到了,江霖确实无辜,但这个局面是谁造成的?如果你按照我的提醒,上节目后逐步淡化和江霖的感情线,好好配合南修羽演戏,事情会闹成这样吗?是你任性妄为,打破了节目的所有安排,硬是要维持和江霖的关系,才将一切推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你懂吗?” 第154章 如何取舍 苏棠一时语塞,心头十分委屈。 电话那边,陈雪琪还在说着:“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联系了微博,关于江霖的黑热搜明早就会撤掉。接下来几天,各大营销号和自媒体会集中火力追捧你和南修羽的CP,只要你配合,江霖很快就能全身而退,不会再被舆论攻击。” 苏棠眼眶一湿,握紧了手机,一字一顿道:“可我是真的喜欢江霖。” 陈雪琪一愣,半天后才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苏棠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哭腔,道:“我不想让他因为我受一点伤害,承担一丝委屈。我也不想抛弃他和别人组CP,哪怕《人间烟火》不拍了,我也在所不惜。” 陪伴在苏棠身边多年,陈雪琪虽然经常吐槽她,却几乎没对她说过重话。但这一次,她却觉得自己非说不可了。 “你以为《人间烟火》是什么?它是今年观众期待度最高的商业电影,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在里面混个露脸的机会,我为了帮你争取女主的位置,跑断了三双高跟鞋,干掉了几十个知名女演员,才最终将你推到了万众瞩目的位置上。现在,你跟我说,你为了一个男人,说不演就不演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把为了你而期待电影的粉丝们当成什么?又把你自己当成什么?” 苏棠咬了咬唇,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低头不语。 陈雪琪加重了语气,道:“苏棠,最近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你好像已经幼稚到忘记了自己是谁。我提醒你,你是一个靠人气和流量站稳脚跟的明星,你的男粉占比高达百分之四十五,为业内第一。如果你心有所属的消息传了出去,迎接你的只会是天崩地裂的结局,你明白吗?!” 苏棠明白,可是,她无法说服自己的心。 穿越以来,她受过系统很多折磨,身体和心灵上都有,被虐已成常事,她能乐得接受,原因只有一个——她拥有江霖的陪伴。 只要能和江霖执手相伴,哪怕刀山火海,人间炼狱,她都浑然不怕。 这一世,系统难得给了她一个前所未有的轻松开局,让她享受世人追捧的荣耀,享受江霖的保护和好感,却又硬生生设立下牢不可摧的屏障,要求她必须和江霖保持距离,再和他人假装亲密无间。 对苏棠来说,这份折磨和煎熬,不弱于将自己的心一寸寸凌迟。 心神一乱,苏棠没有控制住,一滴泪水滚落了下来。 “苏棠,我很明确告诉你,你如果想谈恋爱,只能等到你三十五岁以后。要么,你就干脆直接退出娱乐圈,不要再吃这碗饭,到时候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如果这一世的任务不是获得电影奖项,苏棠真的很想直接退出娱乐圈,不再理会这些纷纷扰扰。 可她不能,她必须圆满完成十世任务,才能在原世界救回江霖的命。 沉默很久后,苏棠带着很重的鼻音道:“陈姐,我想拿奖项,我要留下来。” 听到她的哭腔,陈雪琪的心也跟着揪痛,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快点睡吧。明天一早我去你家,给你做早饭。” 苏棠闷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跪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时针指向了凌晨两点。 苏棠抹了把泪,赤着脚从床上跑了下来,去书房翻出了一份合同。 这是陈雪琪和江霖签的保镖合同,上面有江霖家庭的准确住址,和她居住的公寓相距不算远,走路约有半个小时路程。 抄下地址,苏棠换了身衣服,带上口罩,开门迈入了夜色之中。 …… 凌晨时分,江霖开车行驶在绕城高速上,副驾驶上坐着江柘。 “都这么晚了,你还亲自来机场接我,我真感动。” 从公文包中取出手机,江柘一边开机,一边开玩笑道:“见到你之前,我还在猜,你会不会带着苏棠一起来接我呢。” 江霖目不斜视,淡淡回应了一句:“您想多了。” “哎,人上了年纪,还不准人想想美好的事情吗?” 江柘笑着摇了摇头,手机叮咚推送了一条新闻,点开后,他面色一变:“这是……” 江霖微微侧眸:“怎么了?” 江柘将新闻往下翻了翻,面色不愉,将手机丢在了江霖膝盖上:“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车停下,自己看。” 江霖薄唇微抿,拐进服务区将车停稳,拿起手机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还颇有闲心地点进短视频,看了几段节目的爆点剪辑。 全程,他的表情都是十分浅淡,没有喜怒,仿佛事不关己。 欣赏完毕后,江霖将手机递了回去,道:“都不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你是我儿子,苏棠又是我见过的好姑娘,我很清楚你们的为人。” 江柘肉眼可见地动了怒气,道:“这个节目简直颠倒黑白,竟然恶意抹黑抹到了你的头上,实在枉顾是非曲直!我这就让手下联系他们老板,让他们立刻道歉!” 除了是江家小厨的厨师兼店长外,江柘还有个更广为人知的身份,就是腾江国际投行的董事长,名下的产业无数,遍及各个领域,在娱乐圈也十分具有影响力。 虽然江霖被人挖出了“银星”的身份,可一直无人查出他的父母信息,原因就是二老的影响力和权势都十分强大,隐私信息埋得极深,不会泄露半点。 低调是好事,但低调到被人欺负到自己儿子头上,这江柘可忍不了。 他点进了通讯录,即将按下接听键。 江霖伸手过去,挡住了他的动作:“你不用插手,这对我并没有影响。” “怎么没有影响,网络上那些人都快把你描写成冰冷无情的机器了,还说你活该一辈子单身!” 显然,最后一点对江柘的打击才是最大的,他还等着抱孙子呢。 江霖清冷道:“这场闹剧,幕后的推手应该是苏棠下一部电影的合作方,你如果掺和进去,对她的工作发展不利。” 江柘愣了愣,面色一沉:“也就是说,这事是苏棠默许的?” 第155章 风雨中的小蘑菇 “与她无关。” 江霖眸光微沉,道:“她跟我说过,她做不了自己工作的主,一切都由公司决定。” 江柘叹息一声:“也是,想当年,你妈妈在娱乐圈都已经爬到了那么高的位置,尚且处处受制于人,更何况是年纪尚轻的苏棠了。” 一语话毕,车内像是被按下了消音键,陷入了微妙的沉寂。 江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路,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根本没有搭话的意思。 江柘扶额自我埋怨:我真是老了,怎么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车窗上飘落了几滴银色的雨滴,短短一瞬工夫,雨丝越来越多,密集的雨点敲打在车窗上,空灵作响,道道闪电撕裂天际,雷声轰鸣。 江柘没话找话道:“好好的天,怎么突然下雨了?” 江霖开了雨刷器,淡淡道:“夏季,本就是雷雨高发季节,也算正常。” 江柘赶紧接话:“我出门没有带伞,多亏了你来接我,不然我今晚可就狼狈了。” 江霖“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暴雨的主要集中在城区,车子越是向市中心开,雨下得便越大,落在车窗上的雨点渐渐已看不出线条,融汇成了涓涓水流,弥漫开淡淡的湿意。 江家的老宅位于老城区,是一栋带有小院的独立洋楼。附近没有什么邻居,被绿植藤蔓覆盖,算得上是闹中取静,大隐隐于市。 车辆行驶进漆黑的巷口,江霖开亮了远光灯,以免误伤到路过的小动物。 “好久没回来了,真是怀念啊。” 江柘感慨一声,充满眷恋地注视着附近的一草一木。目光落在家门口附近时,他一愣,有些不确定道:“前面是不是蹲着个人?” 车猛地停住。 古色古香的院落大门前,确实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人穿着灰色的连帽衫,带着帽子,努力缩小身躯往门檐下躲。可是雨下得太大,风吹着雨丝斜入门扉,还是将她淋成了落汤鸡。 风雨中倔强的身影,像只小蘑菇。 似乎是感觉到了灯光,那人稍稍抬起头来,露出了雪白干净的半张小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因为被强光刺激而微微眯起,显得更加委屈。 “怎么是苏棠那孩子?!” 江柘刚惊疑一声,驾驶位上的江霖已径直开门下车,朝门口而去。 苏棠早就被雨淋得有些晕乎,车灯又强烈,模糊中,她看到有个身影朝自己迅速走来,连忙想要站起身子。但因为蹲了太久,刚一尝试着站起,一股酸麻的痛感便从脚底蔓延至膝盖,她身子一软,眼看就要掉下台阶。 一双沉稳有力的胳膊扶住了她,四周漫溢开好闻的薄荷清香,让人心安。 苏棠抬起头,看到江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不禁莞尔一笑:“欢迎回家。” 在她有些憨憨的笑容面前,江霖一怔,下意识抱紧了她:“你在这等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大概……一个小时?” 苏棠低下头,有些委屈道:“我敲门没有人应,跟你打电话你也不接,还不小心把自己手机给打没电了……” 江霖一顿,道:“我以为你睡了,出门时没带手机。” 话刚说完,苏棠便将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了他胸前,喃喃道:“太好了。” 江霖揽住她的肩膀,皱眉道:“哪里好?” 苏棠瘪了瘪嘴,终于将压抑了很久的泪水宣泄了出来,抓着江霖的衣角道:“因为,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所以不想接我的电话,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一阵前所未有的情绪席卷了江霖的胸膛,他有些不知道该拿怀里的人怎么办才好,她那么娇那么软,糯糯地小声说着话,声音像带着一个个撩人的小勾子,直往他的耳中和心里钻,简直快要了他的命。 江柘急匆匆从后面赶来,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埋怨江霖道:“你这孩子,下车怎么也不带把伞,就带着人家姑娘在门口傻站着,赶紧回屋里避雨啊。” 江霖后知后觉,将苏棠护送着回到了屋内,点亮了客厅的灯。 因为江霖提前回来收拾过,客厅十分整洁干净,一丝灰尘都没有。处处是古朴简约的设计风格,墙壁上挂着一些字画装饰,十分有文化气息。 湿漉漉的苏棠刚迈入家门,鞋子上的水渍便落在了地板上,显得有些突兀。 “我我我还是先换个鞋吧!” 怕把地面弄脏,苏棠忙不迭往后退,却被江霖像拎小兔子一样拎了回来。 “如果不想生病,就赶快去洗个热水澡。” 江霖拎着她,径直将她带到了浴室面前,把她整个人翻了个身,轻轻推了进去。 末了,他补充一句:“浴室里的拖鞋毛巾和洗浴用品都是我今天新买的,你可以放心使用。” 半天后,浴室里才传来闷闷的一声“好”。 江霖转过身,看到江柘脱下了外套,还解开袖扣撸了撸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不禁皱眉:“您这是要做什么?” 江柘忙得头也不抬,冲进厨房道:“我得给那孩子做份姜汤暖暖身子,免得她着了寒气。” 打开厨房橱柜,空空如也。 再开冰箱柜门,除了几瓶冰矿泉水以外,再无其他。 厨神傻了,绝望道:“家里怎么什么存货都没有啊!” “我这两天都是在外面吃的饭,没买其他东西。” 江霖披上一件外套,从门边拿了把伞:“附近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超市,我去去就回来。” 江柘忙从厨房走出来,还想再交代几句,却发现江霖已经推门走了。 ——这孩子的行动力,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 站在花洒下,感受着温热的水流,苏棠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洗浴用品,是都是同一个小众品牌的系列产品。苏棠挤出了点洗发液,凑到鼻尖闻了闻,满是薄荷的清芬,是江霖身上的味道。 苏棠脸一红,小声嘟囔一句:“怎么有种和江霖一起洗澡的感觉……”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两下敲门声。 第156章 被他的气息包围 江霖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家里没有女生的衣服,我找了几件以前的T恤和短裤,都是洗过熨烫好的,你看可以吗?” 苏棠颤声道:“可以!当然可以!” 用江霖的洗发水,穿江霖的衣服,四舍五入不就是和江霖过日子了! 这样的好事,要她豁出命去她都愿意! “好,衣服我给你放在了门口的矮凳上,你等下开门就可以看到。” 等江霖的脚步声走远,苏棠才悠悠呼出憋在胸口的气,接了捧水撒在脸上,想给滚烫的面颊降降温。 直到现在,她都像是飘在云端一般,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她不仅在江霖家里,江霖和江叔叔还待她这么好,态度一如从前,没有任何改变…… 苏棠原本捧着脸正在高兴,一个不太妙的念头突然闪现出来:节目毕竟才刚播,会不会,江霖和他父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啊,江霖说他没有带手机,必然不知道网上已经闹成了什么样啊! 那他现在回了家,回自己房间一看,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想到这,苏棠好不容易才重新聚起的暖意,又一丝丝从自己的身体中溜走。 快速洗漱完毕,苏棠裹上了宽大的浴袍,轻手轻脚地将门拉开一道小小的缝隙。 客厅温暖明亮的灯光亮着,里面空无一人。 苏棠伸手快速将矮凳上的衣服拿了进来,又迅速将门关上。 手上的衣服是一件白色的T恤,上面简简单单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品牌标志,摸上去手感很舒服。 苏棠换上衣服,宽大的T恤一下子垂到了她的膝盖上,轻轻一转,边角还微微荡起,简直可以当裙子穿。 短裤也十分宽大,穿上去盖住了苏棠的小腿,显得她的身材更加纤弱。 对着镜子,苏棠给自己拼命打气:就算外面即将迎来腥风血雨,她也要勇敢面对,该道歉就道歉,该赔罪就赔罪,拼劲一切代价也要赢得江霖的原谅,不能让误会加深。 可是,要是江霖真的生气了,理都不愿意理她了,又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撑起的精神又垮了下去,苏棠垂下头,长长的头发湿漉漉地吹在脸两侧,像是垂耳兔耷拉下来的耳朵,透着楚楚可怜。 将头发吹干,又把浴室简单收拾了一下,苏棠拉开门,小心翼翼地迈出了步子。 “江霖,江叔叔,你们在吗?” 她用不高不低的音量喊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 “在,棠棠你稍等,叔叔这就来。” 厨房远远地穿了一声应和,很快,江柘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摆着一碗姜汤,对她笑眯眯道:“快把这个喝下,去去寒。” “谢谢叔叔。” 苏棠微微鞠躬道谢,看了看周围:“江霖呢?” 要不是苏棠提醒,江柘简直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他一拍头,道:“瞧我这记性,刚刚江霖为了买生姜也出门了一趟,淋了点雨,我也给他盛一碗去。” 看着江柘乐颠颠地朝厨房走去的背影,苏棠有些心虚,小碎步跟了上去。 江柘又盛了一碗姜汤,一同放在托盘里,笑道:“走,叔叔带你去江霖房间找他,你们一起把姜汤趁热喝了。” 苏棠低下头迟疑道:“我不太敢见他。” 江柘立刻皱眉:“怎么了,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 苏棠忙连连摆手,轻声道:“江叔叔,我先要向您道个歉,您可能还不知道,因为我工作的缘故,导致一些对江霖不利的新闻被刷上了头条,这都是我的错……” “唉,我当什么呢,原来是这事啊。” 江柘摇头笑了笑,慈爱地看着苏棠,道:“这事我和江霖都知道了,我们都很清楚,要怪就该怪那些无良媒体,根本不关你的事,你没有必要往心里去。” 苏棠原本已准备好迎接劈头盖脸的责骂,没想到江柘反而态度温和地安慰她,心头一暖,眼眶也跟着湿了,深深一鞠躬:“叔叔,您人真好。” “这孩子,都说了不怪你,道什么歉呐。” 江柘空出另一只手,忙将苏棠扶了起来,关切道:“你深夜冒着雨赶来,就是为了向江霖解释这件事?” 苏棠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我怕误会不解释清楚,他就该生我的气了。” “唉,傻丫头,江霖根本不可能生你的气。” 江柘轻笑一声,凑近道:“他呀,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江霖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一言一行代表了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为了早日达成抱孙子成就,江柘立刻替儿子助攻了一把。 苏棠的脸一红,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的问话:“爸,都几点了,您还不去睡觉?” 仿佛一阵电流穿过全身,苏棠立刻僵硬在了原地,紧张得不敢回头。 江柘了然一笑,道:“对,我这把年纪经不起熬夜,还是赶紧上楼去倒倒时差,你们慢聊,我先去休息了。” 说罢,他动作麻利地上了二楼,在走廊上喊了一句:“今天太晚了,反正家里客房多,苏棠你就在这留宿一晚吧。” 苏棠的声音细若蚊哼,“好,谢谢叔叔。” 江柘嘿嘿一笑,关上了房门,将独处的机会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听到二楼的关门声,苏棠仍不敢移动,像是石化了一般。 身后的人朝她走了过来,停在了她身侧。即便不抬头,苏棠也能猜到他正在垂眸看她。 “衣服不太合身吧。” 他离得极近,声息落在苏棠的耳侧,让她浑身一颤。 苏棠紧张道:“没,没事,虽然大了点,但我穿的很舒服。” 江霖“嗯”了一声,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淋过雨后,江霖身上的薄荷味淡了一些,但专属于他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则更为强烈。寂静的夜里,那味道如同密不透风的罗网,将苏棠困在其中,消磨着她本就不坚定的意志。 脑内警铃大作,苏棠像炸了毛一样立刻弹开,往旁边退了退。 江霖眯起眼眸,俯身下来,两只手按在料理台上,轻而易举地将她圈在怀中。 “你怕我?” 第157章 同床共枕 平时见了他,苏棠都是一副明艳欢喜的模样,眸光热烈而澄澈,带着不加掩饰的喜爱。她时而像是慵懒优雅的猫咪,时而又像是聪慧狡黠的狐狸,每一记眼波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陷阱,引领他向下坠落,将他扰得心神不宁。 但现在,她却像是胆小怯懦的兔子,不敢抬头看他。 这番刻意回避的态度,江霖十分不满。 “没有啊。”苏棠心神一慌,顺势端起了一碗姜汤,献宝般捧到了江霖面前:“听江叔叔说,你刚才为了给我买生姜也淋了雨,赶快喝点热的驱寒。” 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现在却又被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阻隔,江霖的心情更加不妙。 怕苏棠被瓷碗烫到,他还是伸过手,接过了姜汤。 苏棠松了口气,自己也捧起了一碗姜汤,小口地啜了一口。 姜汤温度适宜,只是喝了一小口,暖意便迅速蔓延全身。但苏棠不太能接受这过分强烈的姜味,眉头一眯,露出了一个被小小呛到的表情。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嫣红水润的嘴唇,纤长闪烁的睫毛,映入凝视自己的男人眼中,是一种多么可怕的诱惑。 江霖喉咙一动,举起手中的汤碗,仰头将姜汤一饮而尽。 一滴暖橙的汁液顺着他的唇角滑下,流经他线条流畅完美的下巴,滚落到了喉结上,再落入衬衫上。 苏棠不禁看呆了,心中有个声音在狂啸:哥哥的神颜杀我! 江霖并没有给她太久欣赏的机会,放下瓷碗后,便转身道:“我去冲个澡。” 苏棠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现在去哪……” “客房在走廊第二个房间,你可以直接过去休息。” 说完后,江霖便进了浴室。 苏棠小口将姜汤喝完,快速洗干净汤碗和汤锅,这才向走廊走去。 走廊第一个房间是书房,三面均摆着书架,中间放着一张红木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路过时还能闻到好闻的墨香。 走廊第二个房间……怎么有两个? 一左一右各有一个门,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区别。 苏棠迟疑了一会儿,先试探着推开了左边的房门,借着走廊的灯光,她一眼就看见了房内墙上贴着的球星海报,吓得立刻关上了门。 这是什么运气,竟然差点进了江霖的房间! 虽然心中充满了好奇,苏棠却也很清楚“非请勿入”的道理,转身推开了右边的房门。 里面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床。书桌上放着几本书,床上的床品是简约的几何图形,床单被褥都摆放得十分整齐,一丝褶皱都没有,并没有日常生活的烟火气。 这应当就是客房了。 将房门关上,苏棠躺在了床上,被单和枕套弥漫着好闻的洗衣粉味道,带着阳光的气息,让人紧张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今夜,她将睡在江霖的隔壁房间,与他就隔着一道走廊,两扇房门。 光是想到这一点,苏棠就感到胸口蔓延开蜜一般的甜意,将自己整个人卷入被褥中,蒙上了头。 折腾了一夜,浓浓的困倦很快席卷上来,将她带入了梦乡。 江霖洗漱完毕,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进了自己房间。 刚一推门,江霖便闻到一股好闻的薄荷味清香,他只当是自己头发上的,没有多想,便关上了房门。 即便不开灯,江霖对自己房间的构造也十分熟悉,将毛巾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后,他便脱了拖鞋,仰面躺在了床上。 寂静中,他不由得想,苏棠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方才抬头看他,眼尾有些泛红,像是刚刚哭过。 现在,该不会还在哭吧? 江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驱散脑中不好的想法,想要掀起被子盖在身上。 手往被子里一探,却触碰到一个绵软而温暖的身体,像是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江霖猛然一怔,伸手扭开了床头的台灯。 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床头一方小小的区域,显得十分温馨。靠里面的位置上,苏棠侧躺而卧,微微蜷缩着身体,睡得十分香甜。 或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显得更加晶莹剔透,盈若皓玉。纤细白嫩的胳膊从宽大的袖口伸出来,软软地放在枕头上,伸进了乌黑的发丝中,黑白分明,美不可说。 那形状姣好的双唇微微抿着,唇珠饱满,让人忍不住想一探滋味。 一阵燥热从小腹涌起,江霖迅速直起了身子,想要下床。 伴随他剧烈的动作,床微微一震,苏棠皱眉含混地说了两句梦话,顺势一翻身,半个身子攀上了江霖的身体。 肌肤相接,她的皮肤明明温润宜人,江霖却感到那是团团簇簇的烈火,正在汹涌地焚烧着他濒临决堤的理智。 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华,身边又是这么个让他心旌摇曳的女人,再拖延下去,江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再也顾不上思考,江霖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近乎狼狈地开门逃了出去。 门开关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明显,苏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没人,便理所应当地以为,那响声是江霖洗漱完毕,回到隔壁房间时发出来的动静。 将凌乱的被子往身上遮了遮,苏棠眯眼将台灯关上,有些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开的灯,我怎么不记得了……” 等不及她想起来,困倦便再一次袭来,她又睡了过去。 门外,江霖背靠着墙壁,微仰起头,调节着紊乱的呼吸。 他的胳膊上,有一处肌肤还是十分炙热难耐,那是苏棠刚刚碰过的地方,由她亲手点起的火,依旧在不熄不灭地炙烤着他的心。 江霖快步走向厨房,从冰箱中取出一瓶冰水,咕隆咕隆灌了下去。 冰凉的感觉浸润肺腑,却仍无法压下心头那团火。 江霖有些烦躁,用力揉了揉额前的碎发,转身向着位于地下室的健身房走去。 黑暗中,江霖放在客厅的手机幽幽亮起,来电人姓名写着“陈雪琪”。 电话超时挂断后,屏幕提示:您有三十二通未接来电。 第158章 什么时候商量婚事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听筒传来机械应答声,陈雪琪咬了咬牙,将刚买没半个月的最新款水果机“啪”一声丢到了墙上,怒道:“一个人手机关机,另一个人手机怎么也打不通,这两人不会私奔了吧?!” 与苏棠结束通话后,陈雪琪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特意深夜驱车前来。到了以后,无论她怎么敲门,屋内都没有回应,给苏棠打电话也一直关机。她担心苏棠在家里出事,便用夺命连环CALL叫来了方浩,采用黑客技术破解了苏棠家的电子锁,这才进入了屋内。 然而,苏棠并不在家。 多方联系无果后,陈雪琪尝试着联系江霖,打了许多电话却都是无人接听,不禁更为恼火。 看着已进入狂暴化模式的陈雪琪,方浩咽了口唾沫,抬头看了眼时钟:“陈姐,现在是凌晨四点半,江霖应该是在熟睡中,没接上您的电话也很正常吧……” 陈雪琪投来一记眼刀。 方浩:嘤嘤嘤,我不该招惹她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向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陈雪琪,此刻却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颓然坐在了沙发上,抱住了头。 “我错了,我不该对她那么凶的……那孩子性情单纯善良,这次又是她情窦初开,一时难以控制自己也是正常,我怎么就说出了那么重的话呢?” 陈雪琪低下头,眼眶发红。 方浩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事情前因后果,小声道:“陈姐你也别太担心了,我觉得棠姐是个柔中带刚的人,绝不会因为被你凶了就想不开的,不然我岂不是已经上吊八百回了?” 一个抱枕飞了过来,快准狠地砸在了方浩脸上,制止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别在这乌鸦嘴,你能和棠棠比?!” 陈雪琪从包中取出一沓便签纸,用笔写下一串文字,贴在了一进门最显眼的地方。 方浩看着文字,表情一愣,硬生生将疑问咽了下去。 陈雪琪叹息道:“光在这等着也没用,走吧,我们去其他棠棠可能会去的地方找找看。” 方浩点了点头,扛着自己从不离身的笔记本电脑,屁颠屁颠跟着陈雪琪走了。 客厅的大门怦然关闭,一阵微风吹动了墙上的便签纸,簌簌作响。 上面写着——恋爱你想谈就谈吧,但是一定要万事小心,不准公开。回家后立刻给我回电话,否则送你去上荒野求生节目,一个月都见不到江霖。 …… 心彻底放了下来,苏棠睡了个美美的好觉。 醒来时,阳光正好,她亦是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苏棠从床上坐起身子,正好听到门外传来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醒了吗?我刚刚出去买菜忘了买酱油,去给我跑一趟。” 是江柘的声音。 苏棠又惊又喜:才过了一夜,江叔叔就已经把她当做自家人了,还给她安排了跑腿的工作?! 江柘在外面等了一会,听到屋内传来了手忙脚乱起床的声音,不禁皱眉一笑。 有段日子没见,儿子怎么连早起晨练的习惯都没了,还喜欢上赖床了? 门一开,一张清纯靓丽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脆生生道:“江叔叔早上好!我先去洗漱,然后就去帮您跑腿,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苏棠风一般跑走,江柘愣在原地,脑子没转过弯来。 半天后,他才探头进房间,确定了一下,这的确是江霖的房间。 什么情况?!这两人昨晚睡一起了吗! 江柘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儿子出息了啊!老父亲的助攻竟然这么有用! 正在江柘凝神考虑要给孙子孙女起什么名字好时,健身一夜刚冲凉回来的江霖站在他身后,不冷不热问了句:“爸,您站在这扮演雕像吗?” 江柘一回头,握住江霖的手,道:“什么时候去苏棠他们家商量结婚的事?” 江霖眉头一挑:“谁跟您说我和她要结婚了?” 江柘面色一沉,用力捶了一下江霖的肩膀:“难不成你小子还不想对人家负责?你要是真这么想,我立刻把你逐出家门去!” 看着江柘丰富的表情变化,江霖大概猜到了原因,淡淡道:“昨晚苏棠进错了房间,她一个人在这睡了一夜。我整夜都在地下室的健身房锻炼,刚刚才上来。” 江柘:……幸福走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老人家心脏承受不住。 江霖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更不会在重要的事情上敷衍塞责,江柘明白自己的确是误会了,不禁仰头叹息:“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给你建健身房?孙子孙女,是爷爷对不住你们啊。” 江霖:“……所以,您刚才和苏棠说了什么?” 江柘这才反应过来:“我打算让你去给我买瓶酱油,结果被那孩子误会成吩咐她做的了,你赶快去把她……” “给找回来”还没说完,江霖便沉着脸扭头走了。 浴室的洗漱台前空无一人,某只小兔子的动作真快,一下子就蹿没影了。 江霖叹了口气,扭开家门走了出去。 偌大的家一下子就只剩下江柘一人,他有些手足无措,挠了挠自己的头,还没从大喜大悲的强大落差中适应过来。 无意间,他瞥了一眼门后江霖的房间,眼睛顿时一亮。 靠床的椅背上,软软搭着一条蓝色的毛巾,家里毛巾只有江霖专用这个颜色。 所以,昨晚他一定进过这个房间,却又因为某种原因不承认…… 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潮再次澎湃起来,江柘老泪纵横:谁敢再说我儿子儿媳的CP是假的,我第一个不答应! …… 喜洋洋便利店内。 看店小哥上了个通宵的夜班,正懒洋洋打瞌睡,冷不丁面前蹿过来一个带着口罩的白色人影,“啪”一声将一瓶酱油放在了柜台上。 小哥吓了一大跳,抚着胸口,“兄台饶命,我们小破店不值得您打劫,还请您高抬贵手!” 对方轻笑一声,压低声线:“谁要打劫了?老板,结账。” 第159章 深巷中的甜吻 小哥回过神来,不敢耽搁,赶紧将酱油扫了码:“八块钱,微信还是支付宝?” “现金。” 苏棠取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这钱原本是装在她的连帽衫口袋里,经雨水一打,便皱成了软绵绵的样子,和昨夜的她一样狼狈。 掏钱时,苏棠无意中看到了冰柜中的菠萝冰棒,是她以前最爱的口味,顿时眼睛一亮,前去取了一根。 “再加根冰棒。” 小哥收了钱,用最快速度给她找了零钱,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对着这么个奇怪的人,打死他也说不出“欢迎下次光临”这种话! 苏棠道了声谢,揣着冰棒,拎着酱油瓶子走了出去,过大的拖鞋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瘟神一走,警报解除,小哥终于松了口气。 他掏出藏在收银台下的手机,点亮屏幕,继续看着没看完的电视剧,叹息道:“唉,好险,差点就没命继续追我家棠棠的新剧了。” 盛夏的早晨,暑气已经伴随日光洒了下来,下过雨的沥青路面经过太阳炙烤,升起燥热的蒸汽,路上偶尔经过一两辆汽车,并没有什么行人。 拐进小巷子,苏棠拉下口罩,撕开了冰棒的包装袋,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冰凉酸甜,是记忆中的味道! 人吃了甜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好,再加上这是走去江霖家的路,苏棠简直要快乐到飞起,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 没哼多久,身后就传来一身迟疑的问话:“你……是苏棠吗?” 苏棠的脚步猛一顿。 前方正好有个弯道,路旁竖着一个转弯镜。苏棠抬起头,从镜子的反光中,能看到身后站了一个穿着随意的男人,正在探头探脑看着她。 他是什么人?粉丝还是路人?狗仔还是私生饭? 一瞬间,无数个可能在苏棠的脑海一一闪过。 之前在意大利遇到私生饭的噩梦她还没忘记,这条小巷人迹罕至,若是他是图谋不轨之人,一旦被抓住,她只怕难以逃出生天。 “刚看你的背影没敢确定,后来听到你的声音,感觉更像了。” 那男人上前几步,语气难掩激动:“你真的是苏棠?” 一级危险警报! 趁着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苏棠拔腿就跑。 男人一愣,也没有善罢甘休,径直追了上去。 “你到底是不是啊?!” ——我不是!我就是个路过的咸鱼!能不能放过我!! 苏棠在心中嘶吼,跑得更为卖力。 就算对方是个粉丝,她也不能在这种地方暴露身份,否则消息传出去,媒体知道她穿着男士的T恤衣服满世界乱跑,还不知道会写出多少篇造谣黑稿。 跑着跑着,苏棠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她脚上的拖鞋本就过大,跑起来不仅十分不方便,还会发出声响暴露位置。 前方正好又有个弯道,苏棠心一横,一脚踢飞了拖鞋,准备赤脚快跑。 一只拖鞋被踢飞后迅速落地,另一只在空中飞了几个圈,最后砸在了一个刚从弯道那边转过来的人身上。 江霖有些懵圈,抬起头来,看到苏棠正面目狰狞地朝他狂奔而来。 “快快快跑啊!” 江霖眉头一皱:“为什么要跑?” 他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跑”这个字。如果是忌惮后面那个追过来的男人,他三招以内就能摆平对方,更加没必要跑。 目光下移,江霖看到了苏棠赤着的脚,面色一沉。 他手一伸,轻而易举攥住了她的皓腕,“上次的伤还没好透,别又弄伤自己。” 苏棠原本在全速冲击状态,冷不丁被一拉,一时控制不了身形,硬生生砸进了江霖的怀里。 一瞬间,专属于江霖的气息无处不在,再度包围住了她。 “有没有受伤?” 江霖扶住她的肩膀,关切地低下头询问。 此事,那个男人也追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插着腰气喘吁吁,探究的目光直直投了过来。 ——决不能在这里被他认出身份! 苏棠脑子一热,一垫脚尖,朝着江霖的唇吻了下去。 江霖眼眸一怔。 刚吃过冰棒,她的唇有些冰凉,唇畔满是清新的菠萝味,甜到心里。 追来的男人吓了一挑,怎么一个不留神,面前的两个人就亲上了?! 心里头有许多疑问,男人上前一步,试探性道:“那个,打扰一下,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问个锤子!没看到这里正忙着吗! 为求逼真,苏棠情急下伸出胳膊,缠绕在了江霖颈上,加深了这个吻。 亲亲是要怎么样来着?像吮吸果冻一样,还是要又亲又咬? 实在搞不懂……那就都来一遍吧! 在这件事情上,苏棠难得地展现了惊人的行动力,吻得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江霖的呼吸更为紊乱。 怀中人的身子又小又软,带着夏日早晨特有的暖融融气息,虽然她正踮起脚尖,拼命往他的胸膛上靠,但因为身高差距,还是显得摇摇欲坠。 为了让她站稳,江霖伸出胳膊,托住了她的纤腰。 像是在纵容怀中的人更加得寸进尺。 路过的男人:我是谁,我在哪,煎饼果子不香吗,我为什么要大清早跑来吃狗粮? 同时他也确定了,面前的女人肯定不是苏棠,毕竟明星一个个惜颜如命,哪里会旁若无人在路边和恋人亲吻? 男人在心中感慨一番年轻真好,摇了摇头离开了。 听见那人离开的脚步,苏棠终于放松下来,松开了对江霖脖子的桎梏。 这个漫长而没有章法的吻,终于告终。 江霖垂眸看着她,眸光微沉,呼吸也有些粗重。 苏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禽兽不如的事情,竟然在光天化日下强吻男神,其罪当诛! “对不起啊,我这个样子肯定不能被路人认出身份,只好出此下策,你就当……” 顿了顿,她心虚地抬起头,可怜兮兮道:“就当是被小狗咬了一下吧。” 广大狗狗联盟:汪汪汪?汪星人风评被害。 道歉的话也说了,可是对方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加重了搂腰的力度,让她找不到机会趁机逃走。 第160章 他要咬回去 隔着棉质布料,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贴在一起,浑身迅速升起燥热。 江霖垂眸看着她,似乎有所不满,低头再度向她靠近。 苏棠脸红道:“江,江霖,你想做什么?” 不急着回答她,江霖精确找到她莹润饱满的唇珠,用不轻不重的力度咬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痛感传来,苏棠猛一颤,颤音道:“你这是……” 江霖终于松开了她,语气听不出准确情绪:“咬回来。” 嗯?!被小狗咬了,人还能咬回去?! 这逻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 苏棠心跳如战鼓,隔着包装袋,用几乎快化成水的冰棒给自己的脸降温,一副刚被轻薄过的良家妇女模样,仿佛刚才那个霸王硬上弓的强吻恶霸根本不是她。 江霖将被苏棠踢飞的鞋找了回来,放在她脚下时,她还在捂着脸羞涩。 江霖挑眉:“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苏棠如遭电击:“我来我来,这点小事而已,我自己来就行了!” 见她老老实实将拖鞋穿好,江霖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伸手揉了下她的头发。 “这样才乖。” 苏棠:喵喵喵?好像有人真的把我当宠物了??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家,江柘已经忙活好了一桌早饭,中西结合,川鲁粤淮扬最出名的小吃点心样样不少,色泽诱人。 江柘热情招呼道:“棠棠快洗洗手,坐下来吃饭。” 苏棠颔首,洗完手坐回桌边,神色难掩震惊:“叔叔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就每样做了一点,也不费事。” 江柘满脸慈爱,先为她盛了一小碗热气腾腾的虾仁海鲜粥,道:“多尝尝看,喜欢哪样告诉叔叔,叔叔每天都给你做好,让江霖给你带去。” 江霖有些无奈:“爸,我的工作内容不包括这个。” “这和工作没关系。” 江柘摆了摆手,望向苏棠的目光满是拳拳父爱:“江霖出生以前,我一直想要的都是个女儿。现在看到棠棠,我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原来的心愿好像也能达成了。” 苏棠脸一红,乖巧地低下头喝粥。 江霖似笑非笑:“哦?您是想收苏棠为干女儿?” 江柘脸色一变,夹了个生煎包到江霖嘴里:“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苏棠轻声一笑,眸中水光潋滟,灿若桃花。 自从江柘和姜琳离婚后,这个家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轻松快乐的氛围。就算是江霖回来,父子二人也是各坐一边,沉默地吃饭用餐,交流的话语不过寥寥。 有了苏棠以后,一切都在无形中发生着改变。 几人正有说有笑吃着饭,外面突然响起了门铃声,一声比一声紧促。 江柘皱眉:“谁啊?这么会破坏气氛?” 江霖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起身道:“我去看看。” 房门打开,外面是陈雪琪一张熬夜憔悴的脸,仰头虚弱道:“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忙活了一夜,要不是方浩提醒她合同上有江霖家的地址,她还不知多久才会找到这来。 如果此事不是与苏棠有关,凭陈雪琪一向冷静稳重的性子,一定能在最短时间内想到数十种解决办法。一旦涉及到苏棠,陈雪琪就会陷入关心则乱的怪圈,任自己的理智被情绪带偏。 江霖蹙眉:“有事?” 陈雪琪急切道:“苏棠来找你了吗?她从昨晚开始就失踪了,我怎么也联系不上她。” 话音刚落,屋子里便传来了拖鞋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个甜软的声音道:“陈姐,你怎么来了?” 陈雪琪一愣,死死盯住面前的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棠素面朝天,乌黑的秀发闲散地披在肩上,衬得她的脸蛋愈发白皙干净。宽大的男士T恤罩着她纤弱的身躯,让她更多了份羸弱的美感,楚楚动人,直击人心。 此时,她的手上捧着一块被咬了一小口的桂花糕,半歪着头,一脸疑惑地望向她。 好像在说:我在我家高高兴兴吃着饭,您有何贵干?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苏棠身上还穿着江霖的衣服,陈雪琪瞬间脑补了一万字少儿不宜的情节,近乎抓狂的攥住了江霖的领子,咆哮道:“苏棠还小,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对她下得了手!!” 江霖挑了挑眉,望向苏棠。 作为二十多岁还被人喊“孩子”的伪巨婴,苏棠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清了清嗓子道:“陈姐,你误会了,应该是我对江霖下手才对。” 江霖赞同地颔首:“不光下手,还下了嘴。” 陈雪琪内心咆哮: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接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要不是有方浩在一旁扶着,陈雪琪恐怕已经当即气到晕厥,倒地不醒了。 又一阵脚步声从屋内传来,江柘疑惑道:“到底是谁啊?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听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陈雪琪脸色一白。 两道目光交汇在一起,江柘迟疑了片刻,轻笑一声:“是你啊,小陈。” 陈雪琪膝盖一软,众目睽睽下虚弱地跪倒在地上,颤声道:“江,江老师好。” 苏棠:!!! 江霖:??? 一脸蒙圈的方浩:完了,我亲眼目睹陈姐给别人跪了,我会不会被灭口?! …… “十年前,我还在普华永道当会计师时,受邀在伦敦大学商学院做过一段的客座教授,小陈那时是我的学生。” 一刻钟后,江柘将众人请回客厅入座,笑着道:“一晃多年不见,没想到你放弃了工商这条路,转行进了娱乐圈?” 咕咚咕咚灌下半碗粥后,陈雪琪才从低血糖的窒息中回过神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是我才疏学浅,不适合在原有课业上再钻研,这才转行做了别的。” 看惯了陈雪琪盛气凌人的模样,突然见她这般低眉顺眼老实本分的表情,苏棠只觉得新奇。 方浩靠近苏棠,贴耳道:“我刚刚黑进了陈姐的个人档案,发现她在江柘教授手下时的课业成绩全是不合格,以至于延期两年才拿到该专业的毕业证……” 陈雪琪耳尖一抖,投来一记目光绞杀。 方浩:嘤,灭口套餐预订。 第161章 覆水难收绝地反击 陈雪琪:好气哦,最丢脸的黑历史被人扒了出来,我不要面子的嘛! 气归气,毕竟有江柘这尊大佛镇着,陈雪琪就算是千年道行修成的妖精,此刻也不敢直接将方浩扒皮抽筋,挂在烈火上炙烤。 压下怒气,陈雪琪弱弱道:“我是没想到,江霖竟会是老师您的儿子。” 如果早知道,就算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和江霖扯上关系! 江柘和江霖,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清冷若冰,气质万全不一样。现在知晓他们的关系,陈雪琪再偷偷一打量,这才发现,二人俊朗深邃的五官还是有许多相似点,尤其是那双足以吸引任何人目光的狭长黑眸,都是一样勾魂夺魄。 当年,江柘就是用这双眼睛,温和又不容抗拒地对她笑道:“小陈,你这门课又没过。” 一回想起来,陈雪琪就止不住心绞痛,忙喝了几口牛奶压下心慌。 “我也没想到,江霖会和娱乐圈搭上关系。” 江柘喝了口清茶,抬眸看着陈雪琪,笑得十分温和:“还惹出了这么多非议。” 陈雪琪猛地打了个寒颤,哆嗦着去摸手机:“老师别生气,我这就联系那几家不长脑子的公司媒体,让他们火速撤了新闻稿,公开和江霖道歉。” 开玩笑,要是业内早知道江霖是江柘的儿子,谁敢拿他炒一次绯闻?嫌命长了吗! 摸了半天,愣是没摸到手机,陈雪琪恼羞成怒:“我手机呢!” 方浩小声道:“不是被您老人家砸了吗……” 说罢,他哭丧着脸捧出一个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水果机,应当是没救了。 陈雪琪一脸懊恼:“快把你手机给我,借我插下卡。” 方浩哪敢说不,赶忙乖乖照做。看着他们忙活,江柘淡淡笑着摇头:“江霖说了,不让我公开介入这件事情,以免因此影响了棠棠的工作。” 苏棠一愣,十分感动地望向江霖。 ——呜呜江霖他怎么这么好啊,明明自己才是被污蔑和攻击的那个人,却因为想要保护她的工作而一人承担下来,妈妈我想嫁给他! 陈雪琪也十分震惊,不由得多看了江霖两眼。 这少年心性真是成熟到可怕,有那样一个秒天秒地的爹,却从不张扬,靠自己的力量在满是荆棘的领域闯出了一片天地,受到莫名的非议和打压也能保持沉稳,将苏棠的权益摆放在自己的感受之前,处处为她考虑。 突然觉得,苏棠的眼光还真不错,江霖的确值得她托付一生的人。 沉寂中,苏棠糯糯道:“江霖,真的很对不起……” 江霖神色浅淡,道:“我不是靠着人气和流量生活,这些非议伤不到我一分一毫,你不用放在心上。而且,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 “陈姐,手机卡装好了。” 方浩话音刚落,一通电话便打了进来。陈雪琪瞥了一眼,一下就认出来,这是《心跳痕迹》导演的电话。 人还坐在江家,她哪有胆子接罪魁祸首的电话,但直接挂断肯定也不行,便只好装作没听到铃响,只顾对着江柘傻笑。 江柘似笑非笑:“不接电话?” 陈雪琪摆了摆手:“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 方浩看了一眼,惊讶道:“这不是李导演的电话吗,肯定是关于最新一期节目的事情,陈姐你确定不接吗?” 陈雪琪:我到底为什么要带一个处处拆台的猪队友!! 真相已被挑明,陈雪琪再没有推脱的理由,只得认命地接通了电话。 “陈姐,你总算是接电话了,出大事了!” 电话那边,导演像是踩到电门一般,音调激动道:“资方爸爸突然要求我们节目下一期开始就将录播改为直播,这下原有的计划全被打乱了,节目决定配合这次热搜,按咱们之前说好的那样,顺势将江霖和越溪淘汰出局,正式主推南棠CP!你赶紧通知你家艺人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要直接在几大视频平台同步直播,让她一定要维持好和南修羽CP的热度,绝对不能在直播的时候露馅!” 这惊天动地的嗓门,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陈雪琪头皮发麻,下意识看了一眼江柘,犹豫道:“我这边还有些问题要解决,恐怕难以配合……” “情况已经紧急到火烧眉毛了,不要求苏棠这边多热情配合,只要她别当众给南修羽难堪就行了!我还要赶紧通知其他几个嘉宾,先不多说了,有事情跟我助理联系,挂了哈。” 说罢,导演也没有给陈雪琪反应的时间,迅速掐断了电话。 这一通电话彻底暴露了陈雪琪纵容炒作的事实,她将自己缩成鹌鹑,心虚地垂下了头。 江柘看了眼她,道:“小陈,你是我的学生,应当记得我当年告诉过你们,学问钻研深浅凭个人造化,做人不可有一丝弄虚作假,对吗?” 陈雪琪心虚地颔首:“我记得。之前是我太急功近利了,一时走了弯路,我保证不会再犯了……只是现在确实覆水难收,为了保证棠棠下一部剧的热度,江霖必须从节目中退出。” 她的心里在默默流泪:从今天开始,她就是糖浆CP的地下粉头,绝不会再手拆CP。 通过节目组的一整夜的暗箱操作,在“我最喜爱的嘉宾”投票中,江霖和越溪的票数已经被操作到了百分之五以下,达到了淘汰的标准,很快便会被节目组官宣出局。 苏棠撅了噘嘴,可怜兮兮地望向江霖。 江霖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退出也没关系。作为你的保镖,我一样可以陪在你身边。” 没有江霖的恋爱综艺,存在还有什么意义?要她和南修羽假装亲密,她还不如去荒野求生和大猩猩一起比赛划拳。 就算有江霖的安慰,苏棠的心情也好不起来,蔫蔫地垂着脑袋。 江柘起身道:“小陈,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与你说。” 陈雪琪嘴角一抽,尽管心里万分抗拒,还是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了江柘。 第162章 恐怖之夜来袭 二人来到安静处,江柘沉声道:“节目改为直播是我的意思,要的就是他们没办法通过剪辑弄虚作假。现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委托你做,你能办到吗?” 陈雪琪先是一愣,随即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 “老师您尽管说吧,我作孽拆的CP,就算用502胶水也得给他们重新粘回去!” …… 中午十二点,心跳痕迹节目组准时发了官宣:很遗憾,第一期节目播出后,由于江霖先生和越溪小姐在“我最喜爱的嘉宾”投票中票数低于百分之五,没有达到继续参与节目的最低要求,不得不中止参与录制。并且,节目组将应广大观众热烈要求,将人气嘉宾苏棠小姐和南修羽先生重新组合为“南棠CP”,继续接下来的心跳之旅,敬请期待。 官宣一发,微博再次炸开了锅。 南棠CP粉丝得意洋洋,糖浆CP粉丝哀鸿遍野,只有南溪CP粉丝默不作声,进他们超话一看,原来官方后援会已经连夜解散了。 因为骂声,越溪本人的微博更是一夜掉了几十万粉,手上仅有的几个代言也受到波及,据说品牌方已经在紧急联系她的公司,商量换代言人的事。 如此一来,原属于她的《人间烟火》女二位置,早晚也得丢。 “哼,跟我斗,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看着旧情人倒霉,南修羽只觉得神清气爽,丝毫没有愧疚感。 安迪心情复杂,问道:“羽哥,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今晚的节目录制吗?要是苏棠再对你冷言冷语,可就直接向几十万观众现场直播了啊。” 作为上期节目的现场见证者,安迪亲眼目睹了苏棠对南修羽的厌恶排斥,就算现在淘汰了江霖,她恐怕也不会对他有一分好感。 “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会想不到?” 南修羽冷笑一声,道:“你等着看吧,她今晚一定会哭着求我保护她的。” 如果还是平缓轻松的任务内容,苏棠肯定会对南修羽十分冷淡,和他时刻保持距离。南修羽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已经提前和节目组商量了对策,将今晚的任务都设置得十分惊险刺激,一般女孩子光是听了都会胆战心惊。 一想到苏棠满脸惊慌地躲进他怀里,南修羽不禁笑得更为放肆,眼睛一眯。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笑得如此猖狂。 夜幕降临,嘉宾们陆续抵达了节目录制的城堡外。等人都到齐以后,城堡上“唰”地垂下来一个巨大的黑底红字旗帜,上面写着“恐怖之夜,心跳加倍”。 为了配合主题,今夜城堡只亮着几盏幽暗的灯光,再加上阴森恐怖的背景音乐,显得鬼影重重,十分恐怖。 在场的嘉宾都打了个寒颤,唯有南修羽气定神闲。 实时弹幕热火朝天—— 【恐怖之夜?!不会有鬼怪设置吧,节目组玩真大!】 【羽哥真帅!今晚终于可以看到南棠CP了!超级激动!】 【苏棠今晚好漂亮啊,穿着黑色的小礼服,和羽哥真是太配了!】 【呜呜,我还是好想念糖浆CP,江霖要是在就好了。】 【前面的哪凉快哪呆着去,南棠CP才是王道,江霖活该单身!】 还没等嘉宾们从惊讶中回过神,节目组便端来了几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条条黑色眼罩,显得十分诡异。 主持人道:“为了加强神秘感,请各位嘉宾带上眼罩,听着耳机中导播的指引,去往录制地点。” 嘉宾们的心里本来就十分紧张,经这么一渲染,更是觉得汗毛直立,元宵CP中的袁媛直接被吓哭了。 “我最怕鬼了,你们节目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让人没有准备,也太坑人了。” 作为演员,袁媛一向以敬业闻名,为人也很耿直,一不留神就说出了真心话,让现场气氛有些尴尬。 弹幕已经有人刷起了节奏:【这么胆小就不要来,装柔弱给谁看,败好感。】 【就是,节目肯定提前和他们说了,她这是在故意演人设。】 与她搭档的林宵十分仗义,主动朝她伸出手道:“这里一片漆黑,我也有些害怕。这样,我们牵着手一起走,有什么问题也能一起解决,怎么样?” 袁媛当然求之不得,擦了擦泪,就将手放到了林宵手中。 【元宵CP是糖心馅儿的,真甜!】 【对啊,节目组这么设置肯定不光是为了虾仁,更是为了促进CP感情,有好戏看啦!】 二人很快戴上眼罩,手拉着手,率先前往录制现场。 有了元宵CP做表率,轮到糯米CP时,作为女生的米雪主动撒娇道:“程诺哥哥,你能不能也拉着我进去呀?” 程诺欣然应许,还亲自为米雪温柔戴上了眼罩,为CP粉发足了糖。 前两组都顺利出发了,现场只剩下了新鲜组合的南棠CP。 南修羽做作地摆了个跳宫廷舞时王子邀请公主的动作,将手伸了过去:“棠棠,你要是害怕的话,不如牵着我的手吧?” 苏棠别过头去,十分抗拒。 这一扭头,她的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的江霖身上,满是求助。 弹幕疑惑—— 【我怎么感觉苏棠很讨厌羽哥的样子?奇怪,他们第一期不是很来电吗?】 【前面的别乱说,她应该是害羞】 【你见过害羞还皱眉头翻白眼的人吗?!】 江霖眉头微皱,走上前,却被场记拦了下来:“你不是嘉宾,不能过去。” 想起了江柘的嘱托,陈雪琪适时上前,气势夺人道:“我家苏棠前不久刚在意大利遭到了私生饭袭击,你们节目组又是要蒙面,又是要在黑暗中前行,容易刺激她产生心理问题。出于对艺人的保护,我们要求这段路由保镖随行。” 陈雪琪的音量控制得极好,不是很高,却又正好可以被现场收音一字不落地录进去。 主持人一脸蒙圈。 导演气得差点捶碎屏幕。 南修羽更是一脸便秘:我费尽心机整这么大的排场,到底是给谁帮忙了?! 第163章 永远不会按常理出牌 陈雪琪的声音一出现,苏棠的粉丝立刻刷弹幕附和—— 【我家宝贝刚在意大利遇袭,节目组这么胡乱安排,不是搞她心态吗!】 【这城堡地处偏僻,又黑灯瞎火,万一出什么意外节目组担待得起吗?】 【强烈要求保镖随行!真有坏人南修羽肯定护不住棠棠,还是江霖更靠谱。】 迫于民意,导演只得松口,同意江霖进入现场。 江霖一来,苏棠秒换一张春风拂面的盈盈笑脸,和之前面对南修羽的扑克脸完全不同。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南修羽尽管内心不甘,为了维持温柔形象,他还挤出笑容,对苏棠故作深情道:“棠棠,虽然我不能在道路中途陪伴你,但我会在终点等着与你相见。” 导演也很识时务,特意将江霖卡在镜头外,给苏棠和南修羽拉了个特写,配了满屏幕的粉红爱心特效。 苏棠哪里顾得上南修羽,她满心满眼都是江霖一人,连一道目光都懒得分给别人。 于是,观众就看到一副极为诡异的画面:南修羽对着苏棠倾诉衷肠,苏棠笑容甜美,却望向另一个方向,只留给南修羽一个后脑勺。 南修羽自讨没趣,恨恨地收回了手,自己戴上了眼罩离开。 苏棠想要牵着江霖的手出发,场记又来捣乱:“出于规则考虑,苏小姐只能牵着嘉宾的手,而江先生作为保镖,不能和您有直接的接触。” 为了制止糖浆CP发糖,节目组也算是煞费苦心。 “没关系。” 在苏棠即将戴上眼罩前,江霖轻声道:“待会我会走在你的后面,不用害怕。” 苏棠心头一暖,乖巧地颔首。 戴上眼罩后,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但是听力却变得更为灵敏。 左耳的耳机不时传来导播的引路指令,右耳则回荡着前方江霖的脚步声。有了他的陪伴,苏棠心中最后一点恐惧也荡然无存,走得十分稳当。 不算明亮的灯光中,黑裙少女倩影朦胧,身后少年身姿挺拔,美得像是一幅剪影。 【光从相貌来说,糖浆CP也太合适了,搁哪儿都是妥妥的男女标配啊。】 【好奇怪,他们明明是一前一后走路,为什么我却看出了步入婚礼殿堂的感觉?!】 【前面的CP粉别乱舞了,忘了江霖上一期怎么对苏棠的了吗?还想再被烫一次?】 【我觉得不对劲,江霖走路时对苏棠那么呵护,在她上楼梯时还绅士地帮她拎裙摆以免她绊倒,上次的烫伤会不会是误会?】 【能是什么误会,反正我只认南棠CP,羽哥才是最帅的!】 另一边,其他嘉宾先出发的已经抵达了终点。主持人下令摘下眼罩,诡异的音效立刻响起。 几人摘下眼罩,映入眼帘的便是黑色的布景陈设,整个城堡主厅都被打扮成了暗黑恐怖风格,灯光黯淡,随处可见骷髅头和恐怖电影中的经典角色,冷气开得又特别低,让人心里直发毛。 袁媛捂住嘴,差点又哭出声来,身侧的林宵拍了拍她的背,温声安抚。 作为人气女主持,米雪一直都是活跃气氛的小能手,和程诺你来我往斗嘴开玩笑,为节目组提供了不少笑料。但现在,一看周围阴森森的环境,她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挽着程诺的胳膊不敢松开。 看到其他女嘉宾的反应,南修羽更是信心满满,冷然一笑。 世界顶级鬼屋搭建团队的作品,当然和一般综艺的小打小闹不同,要的就是将人吓得胆战心惊,只想拼了命往身边队友靠。 通道中出现了苏棠的身影,她戴着眼罩,表情看不出害怕,身后跟着眸光冷峻的江霖。 走入拍摄现场前要经过一段电线缠绕的路段,江霖特意绕到苏棠前面,躬身替她理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方才轻声让她通过。 米雪掩唇浅笑:“好像公主和默默保护她的骑士哦。” 南修羽冷冷扫了她一眼,勾唇冷笑。 ——好,江霖,既然是你自己要跟来的,待会儿你就亲眼看着,苏棠是怎么对我投怀送抱,又是怎么配合我卿卿我我的吧! 苏棠顺利抵达终点,江霖退到录制线外,和工作人员站在一起。 算算所用的总时间,苏棠甚至是几人中最少的。 主持人笑着提醒她摘下眼罩,南修羽不露痕迹地朝她靠近几步,已经做好了她吓得躲进自己怀里的准备。 摄像师更是全力以赴,恨不得将镜头怼在她脸上,录下她惊慌失措的第一画面。 一,二,三! 苏棠摘下眼罩了!! 预料之中的尖叫并没有出现,反而响起一声惊喜的感慨:“诶?那个雕塑是还原咒怨的小男孩吗?做得好逼真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苏棠步履欢快地奔向一个极为恐怖的男童鬼雕跑了过去,还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鬼雕的头,啧啧赞叹:“这空洞无神的大眼睛,还原得真不错,要是眼眶再多两滴血就好了。” 南修羽:“……” 其余所有人:??? “啊!这个是麦克尔麦尔斯的COSPLAY吗?!他是我童年最爱啊!” 不等大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苏棠便一个箭步冲到了一个穿着蓝色紧身工装戴着白色人皮面具的工作人员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有些失望地拍了拍对方的胸膛,道:“唉,就是胸肌太小了点。” 工作人员:嘤,我就是来凑数的,不想入镜啊! 苏棠如同在漫展闲逛一般,这摸摸,那看看,不仅能准确说出每一个恐怖场景的原型,还能针对还原程度做一番深入点评。遇到自己喜欢的恐怖片角色,她甚至会停下脚步,让摄像师给他们合个影。 在她的神操作下,原本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现场和弹幕都充满了愉快又沙雕的气息。 米雪和袁媛也围上了她,像两个来参加修学游的乖学生,在苏导游的精彩解说下频频点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还能跟着开两句玩笑。 南修羽面色阴沉,避开摄像头绕到导演身边,道:“取消原定鬼屋计划,直接上恐怖箱!” 第164章 将搞心态进行到底 接收到导演的最新安排,主持人举起话筒道:“既然棠棠已经将现场的恐怖元素介绍得差不多了,我们将迎来今晚的第一个游戏项目——心有灵犀恐怖箱。” 苏棠一脸惊喜:“是要钻进箱子里和恐怖角色一起互动吗?” 主持人嘴角抽了抽:“……并不是,有请道具组给我们抬上道具。” 工作人员一番忙活后,十个包装严密的箱子出现在了舞台中心的长条桌子上,通体白色,在漆黑的环境中有种诡异的反差感。 摄像师特意给了箱子几个特写,这种箱子四面封闭,上面留了个圆孔可供手钻进去,只有面对观众的一面是透明的,通过镜头,观众可以清楚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而嘉宾们却不知道。 主持人介绍游戏规则:嘉宾们将按照CP分组,依次进行恐怖箱的挑战,猜对了就可以一直猜谜,猜错了就换下一组。其中,女嘉宾需要将手伸进恐怖箱,通过触摸猜测箱中的物体是什么。得出初步答案后,女嘉宾只能靠动作和简单的拟声词,来向男嘉宾比划出物品为何物,猜对最多的一组即为获胜队伍。 在主持人介绍时,镜头扫过十个箱子的透明一面,弹幕瞬间炸了—— 【搞什么?!为什么还会有蛇!!】 【天哪,那个毛茸茸的是蜘蛛吗,看起来也太恶心了!】 【啊啊我最怕老鼠了!】 【节目组疯了吗,特意准备这些女孩子怕的东西,却又让女嘉宾摸,存心让人出丑?】 米雪见多识广,试探着开口道:“我在其他节目中也玩过这个游戏,节目准备的物品都是生活中常见的无害的东西,比如水果蔬菜或是钢笔,咱们这次也一样吧?” 主持人所站的角度能将箱子中的东西一览无余,她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为了结合恐怖之夜的主题,我们这次挑战的难度加大,特别放入了三种不太常见的小东西,女生可能会有些害怕,而且还是活的……”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听她这么一说,也都猜到了会是什么,表情瞬间紧张起来。 苏棠的表情也有些凝重,凝神思考:既然江叔叔已经发了话,她该拜托江霖明天早上带什么早饭来呢,糯米鸡还是桂花糖糕? 南修羽不知道苏棠在想什么,还以为她是害怕了,嘴角微微一勾。 按照顺序,第一组要参与游戏的是元宵CP,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袁媛又陷入了抓狂状态,死死抱住自己的胳膊道:“我不要,我很怕小虫子小老鼠之类的东西,碰一下我可能会直接晕过去,我死也不要碰!” 林宵料到她胆子小,主动道:“能不能我来摸箱子,让袁媛来猜?” “当然可以,不过也有条件。” 主持人莞尔一笑,拉开了身后遮挡的帷幕,露出了一个圆形的转盘。上面写着“嘴对嘴喂食”,“亲面颊十下”,“贴身拥抱两分钟”,“隔物接吻”等让人脸红心跳的内容,中间有一个硕大的指针。 “女嘉宾如果不想自己来摸,可以来我这转转盘解锁‘甜蜜时刻’,转到哪一个内容,就要与男嘉宾做对应的举动,这样就可以转换猜谜位置,该由男嘉宾来摸恐怖箱啦。” 主持人说得轻松,在场的女嘉宾脸色却还是阴云密布,有些难看。 弹幕道出了玄机—— 【原来节目组也整过这个转盘,不过挑战内容都有分寸,最多就拉拉手对视一下,今天的内容暧昧到过分了吧?】 【就因为有苏棠这个顶流在,节目组为了炒作,要热度不要亲妈了吗?】 【男女朋友可以这么做,但事实上他们可能只是工作伙伴,这样对女嘉宾太不尊重了。】 【前面的干嘛那么紧张,我还巴不得看羽哥和苏棠亲亲抱抱呢,恋爱节目不就是要甜甜的?】 【前面的南修羽粉丝滚粗好吗,我家棠棠连荧屏初吻都还在,这不是欺负人吗?】 在场的三对CP,全都不是真正的情侣。节目组整出这么个恶心人的项目,就是为了配合南修羽来炒作他和苏棠。 规则宣布后,每个女嘉宾有一分钟时间用来思考要不要玩转盘。 袁媛吸了吸鼻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眼眶发红。 她的确很怕,可她也是有尊严的演员,不想让自己彻底沦为节目的玩物。 沉默片刻后,袁媛道:“那我还是自己来吧。” 林宵担心她,低声道:“不然还是用转盘吧,如果抽到尴尬的内容,我再想办法和节目组周旋,不会让你吃亏的。” 袁媛摇了摇头,“节目全场直播,如果我们出尔反尔,会对双方的形象造成影响,反倒得不偿失。” 林宵叹了口气,亦是无可奈何。他只是个过气的歌手,的确够不上和节目组谈判的资格。 考虑时间到了,袁媛迈步上前,举手示意道:“由我来摸。” 她选中了一个箱子,镜头给了近景,箱子里有几只活跃的白老鼠,尾巴纤长,牙尖嘴利。 袁媛刚刚才说过害怕老鼠,可想而知,她要是真摸了会哭成什么样子。 手伸出来时,袁媛整个人都在细微地颤抖,额头上滑下了几滴冷汗。 “等一下。” 苏棠突然开口,走到了袁媛身边,笑着道:“我觉得这个猜谜顺序不太公平,每个队伍只要猜对就可以一直猜下去,最后又是靠猜对的数目分输赢,那明显是先猜谜的队伍更占优势,不是吗?” 主持人愣了一下,尴尬地笑着说:“节目组没想过有队伍可以一直赢下去。” 这倒是实话,就箱子中那些恐怖或者恶心的东西,男嘉宾摸了都可能会心态崩了,哪有人愿意连着摸下去? “我觉得袁媛和林宵那么聪明,又非常有默契,他们赢下去的概率很高。” 苏棠拍了拍袁媛的肩膀,粲然一笑:“既然节目组那么重视观众喜爱票数,为了公平,也该让人气最高的CP率先进行游戏,袁媛你同意吗?” 袁媛几乎快喊破音了:“同意!一百万个同意!” 第165章 南修羽的惨败 这一刻,苏棠在袁媛眼中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不管她说什么,袁媛都会第一时间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 苏棠笑着将目光转移到林宵身上:“宵哥,你有意见吗?” 林宵知道这是苏棠在帮袁媛,连忙配合道:“没有意见,你说的这个顺序很公平,是节目组之前考虑不周。” 米雪和程诺都是各自领域的人精,也跟着点头附和。 苏棠眯起眼眸甜甜一笑,遥遥地对着导演挥了挥手,道:“既然嘉宾都同意,我想节目组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对吧?” 导演一边咽下速效救心丸,一边无奈地点头。 “那……棠棠你要使用甜蜜转盘吗?” “不用。”苏棠挥了挥手,颇为幽默道:“那些自我牺牲的表演,哪能给大家白看,至少也要买一张电影票进院线才能看得到哦。” 现场许多人都跟着笑了。 江霖抬眸望向她,冷峻的眸底沉着一抹温柔,也跟着轻笑一声。 主持人对苏棠的敬佩油然而生,目光追随着苏棠走上前来,像是注视着昂首阔步迈入战场的英雄,恨不得给她鼓个掌。 南修羽跟上前来,嘴角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棠棠,真的不用换我来?” “比起和你做那些转盘上的事情。” 苏棠侧过脸,似笑非笑道:“我宁愿去摸小耗子。” 南修羽呼吸一滞。 弹幕一片哈哈声—— 【棠棠也太有梗了吧,宁愿去摸耗子也不碰南修羽,她到底对他多嫌弃?】 【纯路人,说一句苏棠真的很暖心,看得出她是为了保护袁媛才挺身而出。】 【羽哥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彻底明白人不如鼠。】 【苏棠对南修羽的厌恶都快溢出屏幕了,第一期节目两个人却那么和谐甜蜜,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楼上真相了,录播可以剪辑,直播不行啊!】 镜头拉了过来,苏棠戴上节目组提供的防护手套,毫不犹豫地将手从圆孔中伸了进去。 身子小小,毛皮光滑,脑袋尖尖,尾巴长长…… 摸了五秒,苏棠便已确定了东西是什么,用另一只手对着镜头比了个“OK”的手势。 轮到表演,苏棠将两手蜷缩在胸前,半歪着头,叫了声“吱吱——” 南修羽血槽秒空,差点没站稳,脸上有点红。 不愧是国民度第一的流量女明星,随便卖个萌都那么可爱。 场外,江霖的眸光微沉。 表演完毕,苏棠一秒收回了萌态,冷冷地朝南修羽昂了昂下巴。 目光好像在说:如果猜不出来,我就杀了你。 南修羽打了个寒颤,立刻道:“老鼠。” 主持人欢快地宣布猜对了,邀请苏棠摸下一个箱子。为了帮她,主持人刻意指着一个装着毛绒玩具的箱子,道:“我觉得这个箱子不错,要不要试一试?” 苏棠摆了摆手,径直走向了装着蜘蛛的箱子,用手点了点:“我要这个。” 将手伸进去后,苏棠屏神感受。 这些小东西,一只只个头小小的,每一只有很多脚,浑身毛茸茸的。 将手伸出来后,苏棠一只手虚虚拢起,在另一条胳膊上小幅度地移动了一圈,指尖运动频率极快,像在模拟蜘蛛的步足移动。 【棠棠这个动作太还原了,光是看着,我身上都跟着痒痒的。】 【那些蜘蛛好可怕,她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 不想在苏棠面前丢脸,南修羽只得道出了正确答案:“蜘蛛。” 又一题答对,现场响起模拟的掌声。 苏棠没有停留,伸手便点了点最外面装蛇的箱子:“接下来我要这个。” 主持人头顶滑下冷汗: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不怕死还能次次精准踩雷的。 这一次触摸用时最短,苏棠像是猜到了箱中会有什么一般,只摸了两秒钟便将手取了出来,目光森冷地望向南修羽。 苏棠知道对方急功近利,为炒CP不择手段,但她不能允许他拉无辜的女明星下水。在一个主打恋爱的节目上弄这么多真刀真枪的恐怖东西,确实越界了。 南修羽做贼心虚,眼神不由得向一旁躲闪。 别说女明星了,他最怕的东西都是蛇,上节目前就特意吩咐道具组将装蛇的箱子放在最旁边,以确保自己不会摸到。 前两个猜谜都很顺利,到第三个时,苏棠却没有动作,只是冷冷看着南修羽。 主持人提醒道:“棠棠,该你表演了。” 苏棠面无表情,“南修羽,你知道箱子里是什么,对吧?” 南修羽背上汗毛直立,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棠棠,我又不会读心术,你不表演,我怎么才能知道呢?” “哦?是吗?” 苏棠作势重新将手伸进箱子,道:“最后一个比较特别,不如我直接把它取出来,让你也摸一摸?” “不不!别!” 南修羽一时忘了表情管理,害怕得五官都紧皱在一起,道:“我知道,是,是蛇。” 苏棠冷冷一笑,戴着手套拍了两下手:“恭喜你,答对了。” 【奇怪,为什么作为嘉宾的南修羽会知道箱子里是什么?难道是他参与放的?】 【南修羽的公司和心跳痕迹背后的公司不是同一家吗?说不定节目组有他的朋友,提前告诉他了。】 【前面的别胡说,羽哥是最光明磊落的人,才不会提前探知节目内容!一定是因为苏棠和他私下关系好,知道他怕什么,才几句话就让他猜出是蛇。】 【我就佩服那些南修羽的脑残粉,自动忽略苏棠的排斥和厌恶,还在脑补人家喜欢你家哥哥。合着你家哥哥世界第一美,所有人都得暗恋他?】 【B站上已经有大佬在分析上一期节目是不是恶意剪辑了,大家快去看!】 节目现场,程诺惊呆了:“真看不出,苏棠平时形象甜美温柔,竟然能兵不血刃让南修羽和节目组吃瘪,真是女中豪杰。” 趁镜头移走,米雪小步上前,好奇问道:“棠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几个箱子里有东西的?该不会有透视眼吧?” 苏棠神秘一笑,扬了扬眉毛。 第166章 黑暗中的独白 “这十个箱子虽然外表十分相似,但存放活物的三个箱子底部进行了二次加厚,细看起来还是比其他的略高一些,走近看就会看得很清楚。” 经苏棠这么一解释,米雪立刻恍然大悟,佩服道:“一般人就算了发现这个细节,也只会自己偷偷避开,而你却主动为其他女嘉宾解除了麻烦,你人真好。” 袁媛在一旁疯狂点头,忍不住问:“棠棠,你就一点不害怕吗?” 若是还在原世界,苏棠就算不害怕,也会觉得那些小东西有些恶心。但如今的苏棠可是经历过五毒仙山的洗礼,上一世和紫蜘蛛在一起时,曾目睹她终日和蜈蚣蛤蟆蛇相伴,久而久之,她早就对这些产生了免疫,不会再有心理不适。 这个理由,肯定是不能和这些人说的。 苏棠笑了笑,道:“节目组选这些东西出来,虽然过分,但肯定已经做了最基本的祛毒处理,足够安全,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袁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道:那些小东西就算只是标本,她也不敢去触碰一下。 因为南棠CP连续答对了三道题,主持人便邀请苏棠去摸下一个箱子。镜头移动过来时,只见她将手放进去了一下,便皱起眉头,对着镜头摇了摇头:“摸不出来。” 镜头给了箱子,是一个饱满鲜亮的玉米,不可能会摸不出来。 主持人提醒道:“每个箱子有两次触摸机会,棠棠再试试吧。” 苏棠淡淡一笑,拒绝道:“我已经玩了这么久了,接下来也该让其他CP进行游戏了,就到这里吧。” 出了她以外,其他嘉宾上这个节目,或多或少都是为了增加露脸机会。尤其是林宵和袁媛,这些年一直不温不火,就期待着能靠组合CP抢救一波人气。 对小明星来说,露脸机会就等于生存条件。今夜心跳痕迹的热度已经被炒上了第一,趁着这个机会,苏棠不介意成人之美。 既然嘉宾坚持,主持人也不好再多做勉强,便邀请下一组嘉宾进行游戏。 就算苏棠不玩游戏了,还是有一个摄像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随时准备捕捉她的第一手爆点。 南修羽调整好心态,露出了招牌的温柔微笑,朝苏棠走去,想要蹭镜头。 苏棠忽然对场记道:“失陪一下,我要去补个妆。” 场记忙不迭点头,目前没有苏棠的主线剧情,她去补妆倒也合情合理。 南修羽刚走过去,苏棠便转身离开,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再度扑了个空,南修羽的脸色一时阴云密布。女搭档不在,他一个人留在现场被镜头录到也会很奇怪,干脆也走出了录播区域。 安迪迎上来:“羽哥你要去哪儿?” 南修羽面色阴鸷:“去抽根烟,别烦我。” 安迪缩了缩头,识趣地退到一边,也不敢劝阻。 为了躲避镜头,南修羽选择了一条没有搭设线路的走廊。四周只亮着几盏昏黄的照明灯,视野不算明朗,但足够安静。 从口袋中取出香烟,南修羽慢条斯理掏出打火机,轻轻一拨开关。 火苗倏忽亮起,前方依稀闪过一个人影。 南修羽吓得香烟都掉到了地上,下意识道:“什么人?!” 无人应答。 心头十分不安,南修羽将打火机熄灭收回口袋,作势要扭身离开。 一个不算高的人影突然从黑暗中出现,朝他扑了过来,将他重重推到了墙上。 “谁,你是谁?!” 南修羽陷入了恐慌,挣扎道:“别伤害我,我会给你钱,要多少给多少!” 他是个惜命的人,最是懂得趋利避害。 黑暗中响起冷哼声:“你一向挥霍无度,银行存款只有个位数,少说大话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南修羽愣了愣,眉头紧锁:“越溪?” 越溪冷冷道:“是我。” 想想自己干过的缺德事,又不确定越溪手上有没有拿刀之类的武器,南修羽陪着笑脸道:“你想见我,何必用这种方法,怪吓人的。” “不用这种办法,我能找得到你吗?” 越溪冷笑一声:“你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还处处给我下限制令,让我不准靠近你,也不准出席你会在的场合和节目。要不是心跳痕迹的一个工作人员恰好是我表哥,我连这里都进不来。” 南修羽心“咯噔”一下,硬着头皮柔声道:“上次吵架,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这才出此下策。通过这两天的反省,我觉得确实是我不对,我要向你道歉,你能再给我一次重修旧好的机会吗?” 为了苟命,南修羽使出了全身解数,发挥了前所未有的惊人演技,努力说得情真意切。 越溪沉默了一会儿,平静道:“可以啊。” 以为自己又哄住了傻姑娘,南修羽心头狂喜,道:“小溪乖,你先放开我,让我录制完今晚的节目,回家以后我再好好跟你赔罪,好不好?” “如果你想重修旧好,就不要录制这个节目了。” 停顿了片刻,越溪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已经带了浓重的哭腔。 “修羽,我怀孕了。” 南修羽的脑子“嗡”一声爆炸开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一直跟你说身体不舒服,这个月例假又迟了很久没来。前天我去医院检查,血检结果确定我怀孕了。” 越溪紧紧抱着南修羽,哭得脆弱无比:“修羽,你如果真的爱我,就该对我和孩子负起责任,不要再和其他女明星不清不楚了。我们结婚吧,戏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赚,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话语时断时续,伴随哭声,一同涌入南修羽的耳朵。 南修羽面色发青,心跳得非常快速。他苦了这么多年,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这两年熬出头了,有了跻身流量的机会。现在被一个女人缠上不说,还多了个孩子,要是对媒体曝光出来,他的演艺事业就完了! 第167章 勇战鳄鱼池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 南修羽心里头坚定了这个想法,耳畔越溪还在絮絮说着,回忆着两个人之前的幸福点滴,希望南修羽能够迷途知返,浪子回头,给她和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 压下狂乱的心绪,南修羽攥住了越溪的手腕,努力保持温柔的声音说:“你别急,无论什么事情咱们都要从长计议,不能冲动。就算是为了攒孩子的奶粉钱,我这边的工作也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那样光是违约金我们都赔不起,明白吗?” 越溪止住话语,点了点头。 “乖,你现在身体特殊,不能太过激动。我带你去化妆室,你喝杯牛奶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我节目也录制好了,我们再一起回家。” 南修羽的哄骗极其有蛊惑力,越溪的情绪逐渐被他安抚下来,柔柔说了声:“好。” 鱼儿上钩了。 黑暗中,南修羽勾唇冷笑,扶着越溪向化妆室走去。 作为心跳节目组的亲儿子,南修羽在城堡有一间专属于自己的化妆室。但因为离录制现场有段距离,一般节目开拍后,化妆师都会跟着他前往现场随时补妆,化妆室便空无一人。 二人进入化妆室,南修羽将越溪扶着坐下,柔声道:“我去给你泡杯奶。” 越溪刚刚剧烈哭过,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就信任地点了点头。 南修羽前往茶水台,背对着越溪,往玻璃杯中舀入奶粉的同时,偷偷放了两片安眠药。 待药片充分被热水溶化后,南修羽将热奶端给了越溪:“快趁热喝吧,暖暖身体,好好睡一觉。” 越溪不疑有他,喝下热奶,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确认她睡着以后,南修羽火速给安迪打了电话,让他立刻前来。 安迪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气喘吁吁跑过来,推门看到了沙发上昏睡的越溪,面色一惊:“羽哥,这是什么情况?” 南修羽沉着脸,从皮夹中抽出一张名片,塞到了安迪手里:“在这个女人清醒过来前,带她去找这个妇科医生,让他把孩子做掉。” 从很久以前,南修羽就和这个黑诊所的医生保持着不正当交易,专门委托他来帮自己做这些腌臜的事情,也算是熟门熟路。 “越,越溪怀孕了?” 安迪吓得手都在哆嗦,犹豫着不敢接过名片:“羽哥,你想清楚了吗,那也是你的骨肉。” “我连这个女人都不想要了,还会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南修羽一把将名片塞进了安迪手里,攥紧他的手背,施加威压道:“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要是你办砸了,我不仅会让你丢了在我这的饭碗,还会让你在业界从此消失,没有一个艺人敢用你!” 安迪讪讪接过名片,他上有老下有小,每月还有房贷要还,经不起失业。 “还有,帮我转告导演,让他查一下节目组里谁是今晚放越溪进来的人,一并开除了。” 南修羽咬牙切齿吩咐了最后一句,头也不回地迈出了化妆室。 安迪满脸纠结,看了看沙发上酣然熟睡的越溪,捂着脸叹息道:“作孽哦,这可怎么办才好?” …… 重返录播室,恐怖箱的游戏已经进行完毕。袁媛和林宵猜对的题数最多,成为了这一轮的获胜CP,二人正在拉手对唱情歌,增加曝光度。 南修羽调整状态,笑着走到苏棠身边,对着镜头单眨了下左眼,放了波电。 苏棠立刻向左迈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面对她明显的排斥,南修羽倒也不复之前的气恼,还笑着躬身为她理了理裙摆。 为了红,为了能继续做流量明星,他愿意付出一切,舍弃一切,连亲生骨肉都能想也不想直接抛弃,小小的人格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下一轮游戏设置在室外,一行人来到了一个硕大的游泳池旁边。游泳池中央架着两座独木桥,桥下张着一个巨大的防护网,下方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绿藻,似乎藏着什么不明物体。 泳池边,一个工作人员往水面上扔了一块碎肉,水下立刻涌出了三四个鳄鱼头,争相将碎肉分食殆尽。 米雪吓得连连惊呼,袁媛更是吓到近乎休克,要不是有林宵扶着,她早就直接倒了。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苏棠,此刻也冷下脸,忌惮地望着鳄鱼池。 唯有南修羽,从始至终都是一脸温和儒雅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主持人同样捏了把冷汗,强撑着介绍规则:每组嘉宾两两组队,必须沿着独木桥走到泳池的另一边,才算是挑战成功。节目提供了几种通过策略,其中安全系数最高的,就是采用面对面、身体互相支撑的方法走向另一边。 弹幕再度炸开—— 【竟然是真的鳄鱼!!看它们刚才抢肉的样子,这是饿了多少天?!】 【这节目组明显要搞事情,这不是玩游戏,这是在杀人吧?】 【抱走我家棠棠,棠棠千万别参加这个游戏了,这钱咱不赚了,咱回家成吗!】 【最安全的办法要两个人用身体互相支撑,岂不是又多了很多暧昧的接触机会?节目组可以停止这种下作的游戏模式吗?我只想看到甜甜的互动,不想让男嘉宾借机揩油!】 场外陈雪琪已经疯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游戏?合同中根本没说要有危险性这么高的内容,你们这是侵权!我们有权利拒绝!” 导演耐着性子道:“你放心,这场景也就看着可怕,防护网非常结实牢靠,能承接上吨的重量,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一边安抚陈雪琪,一边给主持人使了个眼色。 主持人配合着举起话筒道:“这个项目虽然刺激,但节目组承诺,只要有一组嘉宾能顺利完成,我们就将给贫困山区的孩子捐款一百万教育基金。既能挑战自我,又能实现公益,希望大家踊跃尝试。” 用公益基金做鱼饵,无形中等于给嘉宾们施加了道德绑架,要是拒绝游戏,就是不支持节目的公益项目。 第168章 海量道具任你挑选~ 这一磅炸弹丢下去,在场的其他嘉宾们果然安静了下来,无人再出言抱怨。 “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 寂静中,苏棠接过话筒,似笑非笑道:“我出两百万,同样捐给山区的孩子作为教育基金,但我要求导演组的人从这上面走过去。” 嘉宾们立刻拍手叫好,弹幕一片支持鼓励—— 【对对对,这些人想出来的昏招,就该让他们自己尝尝苦头。】 【苏棠真是又美又飒,这一刻宛如天神下凡,我垂直入坑了!】 镜头给了导演组,导演尴尬地笑了笑,摆了摆手:“我年纪大了,实在挑战不了……还先让年轻人来展示一下吧。” 节目组选派了两个年轻男人。系上安全绳后,他们将手臂高高举起,互相支撑,保证重心在中间,一起慢慢向着对岸挪动。 虽然两人抖得如同筛糠,但的确没有掉落,也算是稳妥。 主持人一边称赞,一边不断强调游戏的安全性,吹得天花乱坠。 苏棠抱臂冷笑,还欲对着话筒补充两句,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电流声,小球欢快的声音炸响: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放下话筒,苏棠心道:修个系统修了这么多天,我需要精神赔偿费! 小球得意洋洋:利用这次维修的机会,我给你的奖励库顺便升了级。从此以后,你每次提升江霖百分之三十的好感度,都可以自行在奖励库中寻求所需道具奖励,不再受制于系统随机发放~ 这倒是个好福利,将选择的机会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就等于拥有了一只哆啦A梦? 苏棠微微颔首,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问:现在江霖对我的好感度有多少了? 小球故作神秘:这就是我要给你的第二个惊喜啦! 【恭喜!待攻略目标总好感度已达百分之九十二。您已解锁三项奖励道具,请前往道具库中自行挑选。】 再度听到机械的系统提示音,苏棠一时愣在了原地,简直不敢相信。 这么短的时间内,直接飙升到百分之九十二!这是什么天胡的开局!! 小球狡黠笑道:你这一世开局就享有江霖对你的百分之七十好感度,说来奇怪,我在系统上班这么久了,还从没见过它这么大方,给了个这么大的福利。 眼下,对江霖的攻略既然如此成功,需要费神思考的就只有电影节拿奖的支线剧情,苏棠一下子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忍不住道:“这把稳了,我觉得我能行!” 一句话说完,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苏棠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把和小球的内心交流通过嘴巴说出来了,心头顿时一凉。 主持人反应最快,立马热情接话:“真不愧是棠棠,竟然要做第一个接受鳄鱼池挑战的嘉宾,这份勇敢值得鼓励,让我们给予她热烈的掌声!” 苏棠心理默默流泪: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场外,陈雪琪气到抓狂:“这孩子怎么又不按常理出牌,她真以为自己是女超人了吗?什么都敢去尝试?!” 江霖仰起头看着灯光下的她,神色亦有些担忧。 小球幸灾乐祸: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去赶紧去道具库中找一个能缓解局面的道具,好度过难关。 苏棠一拍脑袋,立刻赞同,向系统申请道具库权限。 【道具库权限通过。按照规则,您每隔三天才能进入一次道具库,每次只能挑选一项道具,挑选时间为五分钟。在您挑选时,任务世界的时间会陷入静止,待您归位后才继续流动。请您妥善使用机会,生命循环系统将持续竭诚为您服务。】 系统提示音后,苏棠面前出现了一张只有她能看到的电子屏幕,上面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待选道具,分类繁多,应有尽有。 迅速浏览后,苏棠选中了“平衡药剂。” 【滴,您已选择平衡药剂。该道具持续时间为二十分钟,服用后,您在任何物体上都可以保持平衡,除非外力强行破坏,否则不会有摔倒可能。】 服下这个,就算是钢丝绳她都能如履平地,还怕区区独木桥吗? 苏棠面露得色,仰头喝下药剂。 【药剂开始产生作用,倒计时二十分钟。】 回到任务世界,苏棠对主持人问道:“只要我能通过独木桥,其他的嘉宾也不用再尝试了,对吧?” 主持人颔首:“原则上是这样,但如果他们也想尝试的话……” 袁媛声嘶力竭大喊:“我们不想尝试!!” 主持人有些尴尬,讪讪一笑:“只要你们这组能成功,如果其他嘉宾不愿意,他们可以跳过这个游戏。” “好,一言为定。” 苏棠颔首,转眸冷冷瞥了眼南修羽:“来。” 南修羽后脊梁骨一凉,但想到这是绝佳的炒作机会,便也咬牙跟上了。 二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系好了安全绳,各自站在了自己的独木桥起点上。 正当南修羽在犹豫要牵手还是搂腰时,苏棠已经步履如风地迈开了步子,走出了两三米远。 “苏棠!” 南修羽一着急,直接连名带姓叫住了她:“我们不是一起走吗?!” 苏棠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规则又没说必须一起走,只要都能通过不就行了?我一个没有舞蹈基础的人都能控制平衡顺利走下去,你在男团经受过这么多年专业训练,难道还完成不了?” 说着,苏棠状似轻松地单脚点地,在独木桥上轻盈地转了个圈,裙角如波浪般绽放。 优雅站定后,她弯眸一笑:“你看,很容易。” 周围众人:她好美,简直像是黑夜中跳舞的精灵一样,美到惊心动魄。 唯有南修羽难得保持了冷静:我信你个鬼!你简直坏得很!! 维持住笑容,南修羽近乎哀求:“棠棠,我平衡性没有你这么好,还是两个人牵手配合 才更为稳妥。就算是为了贫困山区的孩子,你也该配合我……” 苏棠抬手制止住他的话,挑眉道:“走不了,你可以爬。” 第169章 脱落的安全绳 南修羽嘴角抽搐两下,表情十分僵硬。 【爬?一想到南修羽和毛毛虫一样在独木桥上爬,我就想疯狂大笑哈哈。】 【前面的别说了,我已经有画面了哈哈哈哈!】 【羽哥那么帅才不会爬呢!苏棠怎么老是怼我们家羽哥啊?】 【我觉得南修羽帅是帅,但是油得很。在所有节目里都刻意和女嘉宾眉来眼去,中央空调似的,早就欠个狠角色收拾他。】 见苏棠丝毫没有与他携手同行的意思,碍于面子,南修羽也站上了独木桥。他一手拉着后背上的安全绳,神色紧张,一步步小范围向前挪动。 南修羽走得越是步履维艰,就越是衬托出苏棠的轻松自在。才不过短短工夫,二人之间的差距已有五米之遥,并有逐渐拉大差距的趋势。 起初独木桥还算稳当,越是往中间走,晃得越是厉害。 南修羽不得不停下来好几次,蹲下身子来降低重心,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 在他抬起头时,看到前方围观的工作人员中站着一抹身着白色裙装的身影,和今天越溪穿的一模一样! 南修羽心一惊,还以为是越溪找了过来,脚下跟着一滑,向下坠落。 围观群众发出惊叫声。 毕竟有着多年舞蹈功底,南修羽的反应还算及时,迅速用双臂抱住了独木桥,整个人狼狈地倒挂在桥的下方,后背的安全绳与桥身缠绕在一起,让他一时动弹不得。 “棠棠,你能过来帮我理一下安全绳吗?” 因为保持头朝下的动作,南修羽的脸色已经涨红了起来,说话有些困难。 苏棠停下脚步,有些伤脑筋地望向导演组:“你们不管管?” 导演等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等到了可以拍到二人同框的画面,哪里会轻易放过:“修羽的位置工作人员不好过去,棠棠你离得最近,还是请你帮一下忙吧。” 二人毕竟是同组搭档,细究起来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苏棠冷着脸朝南修羽走去。 摇臂式摄像机赶紧追了过去,导演切了近景尽头,实时直播二人接触的画面。 走到南修羽出事的地点,苏棠俯下身,隔着空中的一段距离为他解开安全绳的缠绕。 南修羽不忘套近乎,笑道:“棠棠,多谢你关心我。” 苏棠一丝机会都不给:“别误会,为了山区里的孩子,就算是一头猪吊在这,我也会回来救它的。” 先是人不如鼠,再是人不如猪,南修羽只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将绳索理好后,苏棠面无表情道:“弄好了,起来吧。” 南修羽费了老大劲转动身子,努力想要重新趴在独木桥上。但因为腿部保持一个姿势久了,乍一活动立刻扯到了酸筋,重心一偏,眼看就要坠落。 危急关头,南修羽下意识抓住了苏棠的胳膊,想要靠她稳住身形。 苏棠猝不及防被外力一拉,原有的平衡模式被破坏,整个身体也离开了独木桥,和南修羽一上一下被倒吊在了空中。 即便如此,南修羽依旧死死拉住苏棠的胳膊,整个身体使劲扭动,想要往自己那边的独木桥上靠。 作为男嘉宾中的主咖,南修羽不能允许自己在同一个项目上摔倒两次。反正已经拖苏棠下水了,他准备利用她作为支撑,自己在独木桥上站稳,好挽回一些面子。 但这样一来,两个人的重量都吊在苏棠一人身上。不仅安全绳吃不消,苏棠原本白皙的胳膊也被他生生拉得通红,透出了几道狰狞的指痕。 都这个时候了,南修羽还不忘演戏:“棠棠你别急,等我稳住了身子,就帮你拉回原轨。” 这神情,这语气,倒像是苏棠受困于水火之中,他才是从天而降的救援人员。 苏棠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比起厚脸皮,南修羽敢称第二,这世上恐怕无人敢称第一。 苏棠在心里对猪道歉,她就不该将可爱的猪和这个狼心狗肺的人相提并论。 围观的工作人员已经炸开了锅。 陈雪琪的咆哮声震动全场:“南修羽你个王八蛋,自己倒下去拉什么苏棠,你还算男人吗!” 南修羽充耳不闻,还在扭着身体去够独木桥。 江霖作势要上前,三四个魁梧的安保人员上前挡住了他,场记道:“现场有安保措施,暂时用不到帮忙。” 为了看住江霖,南修羽特意调来了这些人高马大的安保,为的就是不让江霖抢自己风头。 江霖眸光森然,“让开。” 简单的两个字,却带了极强的威压,形似锋利的刀刃。 周围的安保面上都有几分忌惮,但为了对得起丰厚的佣金,还是没有移开挡路的身躯。 两方正僵持,只听现场主持人一声惊呼:“安全绳要断了!” 因为承担了太久两个人的重量,苏棠背后的安全绳索已经被拉到了最大限度,上方的锁钩逐渐松动,眼看就要与绳索断开。 这种时候,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该及时放手了。 可良心这种东西,南修羽显然没有。 听说绳索要断,他反倒使出了全力,用力一晃身子,终于落在了自己的独木桥上。 因为摇晃的幅度骤然加大,苏棠背后的安全绳锁钩应声而断,迅速向下坠落。 南修羽迅速松开了原本怎么都不肯放的手,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安全绳承担不了两个人的重量,自己就绝不会去冒这个险。 即便有防护网兜着,苏棠还是摔得很痛,仰面躺在网上。 “棠棠,你没事吧?!” 对着镜头,南修羽甚至露出了担忧的神色,逼真道:“导演组,快让人来救棠棠!” 他以为自己的表演天衣无缝,殊不知近景摄像头已经将他的丑态尽数记录,如实地向数十万观众直播出去了。 【南修羽是杀人凶手!!明明是他害得苏棠安全绳脱落,他却袖手旁观!】 【他有什么脸说这些话,太自私自利了!】 路人一边倒声讨南修羽,可他的毒唯还在弹幕拼死反抗。 第170章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人在危急时刻肯定先想着保护自己啊,羽哥有什么错?!】 【生死关头,根本没有人会不顾自己安危去救别人,你们怕是偶像剧看多了吧!】 弹幕打成了一片血腥战场,而录制现场,更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了。 由于苏棠安全绳的绳索已经脱钩,在她尝试着起身时,钩子的残片挂在了安全网上,伴随她的动作,竟然将安全网割开了一道口子! 苏棠没有防备,纤细的左腿卡了进去,怎么也拔不出来。 池底的鳄鱼虎视眈眈,已朝她围拢过来,随时有扑上去的可能。 江霖再无耐心和安保们周旋,迅速用几下凌厉的招式解决了他们,朝着鳄鱼池快步走去。 见防护网破裂,南修羽已经在最快速度下转移到了安全区域,正低声命令工作人员帮他拆下安全绳。 “你不能进去!前面危险!快拦住他!” 场记的大叫声在前方响起,南修羽下意识抬头,只见一抹纯黑的身影已经迅速来到他面前,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面门来了一记勾拳。 南修羽被打得眼冒金星,狼狈地摔倒在地,吐出一口血和半个门牙。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江霖冷声道了一句,将唯一一条完好的安全绳抓住,朝着下方纵身一跃。 苏棠这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努力将腿往上拔,但因为刚刚重重摔过,全身都有些使不上劲,只能拼命蜷缩左腿躲避鳄鱼的攻击。 ——谁知道南修羽那个傻缺竟然会这么不做人!她刚才真该直接使用飞行药剂,就算被别人当成外星人关进博物馆,也比丢了一条腿要好啊! 挣扎中,防护网忽然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人跳了下来。 苏棠正好有个向上拔的动作,因此得福借力拔出了左腿,又惊又喜。 她抬起头时,看到身着黑色风衣的少年正朝她快步而来。脚下明明是有诸多缝隙的防护网,他却走得极为稳当,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房上。 “江霖……” 苏棠张了张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少年俯下身,一手扶住她的后背,一手从她的膝盖下穿过,将她温柔地公主抱起来。 “嗯,我在。” 苏棠紧绷的心房陡然放松,下意识抱紧了江霖的脖子。 江霖将完好的安全绳钩锁挂在了苏棠背后,将她托抱上了安全地带,冰凉的手指落在她刚刚被卡过的左腿上,微微皱眉。 她娇嫩的左腿已被罗网的裂口磨得红肿,隐隐透着血丝,表面有轻微破皮。 伤口原本有些刺痛,但经由江霖的手一碰,苏棠只觉得整个人仿佛漂浮在云端,心口蔓延开丝丝缕缕的甜意。 江霖垂眸,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关节和脚踝,再凝眸看她:“痛不痛?” 他深邃的眼眸里,有着直白的心疼。 苏棠不是十分娇气的人,本想说不痛的。但话到嘴边,她却撅了噘嘴,十分委屈道:“痛……” 江霖微微一怔,将手上的力道减轻,“我去找医生。” “别走。” 苏棠拉住了他的袖子,大眼睛眨了眨,声音细若蚊哼:“只要亲亲就能好了……” 摄像师追过来,原本想录下苏棠伤情的第一情报,不曾想却将这句话录了进去,立刻道了句:“糟了。” 江霖投来一记凛冽的眼刀,将摄像机顺势一扭,扔进了池内的防护网上。 “这就是你们所谓足够安全的游戏?你们当人命是什么,供你们消遣的娱乐?” 他眸光寒冷,一字一顿,像是一支支锋利的箭矢,凌厉地落在众人的心上。近旁原本还有几台摄像机在拍他,此刻都心虚地向后缩了缩。 虽然他的怀抱很温暖,但苏棠还是被他周身散发的杀气所震慑到,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她充分相信,如果当今不是法治社会,这些人今夜应该会通通领盒饭。 将苏棠再度打横抱起,江霖目不斜视,抱着她向场外走去。 导演凑上来,卑微地陪着笑道:“这事是意外,其中有不少误会,棠棠别生气,我们还是去安静的地方谈一谈吧……” 不等江霖发作,陈雪琪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将导演推开:“我们没什么好谈的,直接等着法庭见吧!” 导演还想挽回,哀求道:“陈姐,看在即将合作电影的份子上,总该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不要闹得太僵吧?” 陈雪琪算是看透这家娱乐公司的嘴脸了,为了搏出位什么都肯做,南修羽又是那么个缺德的玩意儿。苏棠要是真和他合作电影,还不得被对方榨干吸血? 想到这,她的脸色更是一沉,不容抗拒道:“电影吹了,违约金我们赔得起。” 说罢,她潇洒地留给导演一个背影,安抚着江霖怀中的苏棠离开。 导演也是业界的名人,在众目睽睽下跌了面子,一时恼羞成怒,踢翻了一台摄影机,骂道:“南修羽那个废物跑哪儿去了?!今夜要不是他,怎么会捅出来这么多篓子!” 一旁的场记颤巍巍道:“南修羽被江霖打了一拳以后,就一个人捂着脸离开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事实上,亲眼目睹了南修羽的所作所为后,所有人都不愿再和他扯上关系,集体性地将他视作空气,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去向。 此时,南修羽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跌跌撞撞来到了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报出了黑诊所的地址后,南修羽摸出手机,给安迪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不等对方开口,南修羽破口便骂:“没用的东西,怎么这么久才接?孩子打掉了吗?记得让医生给那个女人打加量镇定剂,免得她又闹起来。”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响起回复:“南修羽,你会遭报应的。” 说完这句后,越溪便立刻挂了电话。 南修羽愣了愣,迅速用手机给安迪的手机定位,确定他们在市立医院附近,立刻让司机更改了目的地。 第171章 峰回路转 挂了南修羽的电话,越溪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坐在副驾驶位上默默流泪。 安迪手足无措,从车后座掏出一袋话梅,讨好地递给她道:“我老婆怀孕时就爱吃酸的,说是吃了心情会好些,你要不要也尝尝?” 越溪哭着摇了摇头,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醒来后,她便从安迪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起初她还不信南修羽会如此绝情,直到真的接了这通电话,她的心才算是彻底死了。 安迪也没再劝,怕越溪尴尬,将纸巾盒递到她面前,自己作势要下车。 “安大哥,你不用离开。”越溪叫住了他,红着眼睛道:“你帮了我,南修羽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过你,是我连累了你。” 安迪摆了摆手,道:“我在这个圈子浮沉很多年,纷纷扰扰看也看够了,就算真要改行也认了。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这事又攸关另一个新生命,必须得你自己做主才行。” 越溪十分感动,捂住自己平平的小腹,眉头又皱得紧了些。 车窗正对着市立医院的花园,夏夜星空点点,几个待产的孕妇正在家人的陪同下扶腰散步,脸上满是对新生命的憧憬,与她满脸的泪痕构成了鲜明对比。 越溪咬了咬唇,心头揪痛。 之前,碍于自己是公众人物,她不敢去大型公立医院检查,而是偷偷去了VIP制的私人妇科诊所,用的还是假名。每次检查,她都带着墨镜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露出破绽。 今夜,她被南修羽下了安眠药,不知道对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有影响…… 正忧虑着,越溪包里的手机陡然响起了铃声,吓得她肩膀一颤。 翻出手机,上面是一串陌生的固话号码。越溪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喂,我们这里是圣玛丽天使医院,请问是陈倩小姐吗?” 圣玛丽天使医院就是越溪前去检查的妇科医院,听到陈倩这个名字,越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她检查时用的假名,忙道:“是我,怎么了?” “您之前在我们医院做了怀孕血检,因为您并未留本人真实身份证,我们医护人员在给您找化验单时,错误地提供了另一个与您同名同姓的女士的检查化验单,非常抱歉。” 对方态度极为诚恳,越溪听得一时呼吸凝滞,抓紧了自己的包包:“那我的检查结果是什么?” “很遗憾,您的检查结果显示并未怀孕,是因为贫血才导致的月经不调。” 对方陪着小心,道:“是我们医院造成的倏忽,再次向您表示抱歉。您本人的化验单我们已经通过电子短信发送到了您的邮箱,请您过目。” 越溪挂断电话,登录邮箱查询了化验单,看到“并未怀孕”的结果后,激动得又哭又笑,整个人都在止不住颤抖。 安迪也没想到闹了这么大的乌龙,挠了挠头,道了声恭喜。 越溪抬起头,俏丽的脸上除了喜悦,还带了份原先没有的坚毅。 “虽然这次我侥幸逃过一劫,但如果我退缩了,并不去揭穿南修羽的假面,接下来或许还会有其他的女生被他哄骗,也许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 安迪沉默地颔首。凭南修羽的长相和如今的咖位,想哄骗涉世未深的年轻女艺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越溪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重新点亮了手机屏幕。 她找到最下面一个收藏已久的联系人页面,按下了拨通键。 “喂,是都市娱乐报的叶主编吗?我是越溪,有个关于南修羽的大料要爆给你们。” …… 保姆车上,陈雪琪给苏棠的伤口上药,又缠上了一圈薄薄的绷带,心疼地皱眉道:“你皮肤娇嫩,平时硬物一碰都会留下一个青印。这次伤成这样,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哎呀没事,我这就破了点皮,小伤而已,穿长一点的裙子就能遮住了。” 苏棠说得没事人一样,兴奋地将手机亮到陈雪琪面前,坏笑道:“比起我,南修羽可就惨得多了。” 通过今晚的直播,南修羽的温柔体贴人设可谓是全面崩塌,热搜第一条是“苏棠因南修羽身受重伤”,第二条则是“南修羽贪生怕死”,第三条就是“南修羽人设崩塌”。 这边直播引起争议,另一边,一群大佬察觉出了心跳痕迹第一期节目的剪辑痕迹,在B站发布详细的分析视频,推导出了被恶意剪辑的事件真实顺序,还原了第一期节目的真相。 原来苏棠一直陪伴做菜的人都是江霖。 原来她所有的笑容都是只对他一人。 而她所有的厌烦,所有的排斥,通通都是对南修羽表露出来的。 而烫伤苏棠的罪魁祸首也正是南修羽。 甚至有人分析出了,南修羽做菜的镜头都是后期补录的,节目现场给餐桌的远景镜头中根本就没有他秀厨艺时做的菜…… 分析视频一火,立刻被人搬运到了微博,和今夜的直播视频并排放在一起,更是构成了直观的视觉冲击。苏棠的粉丝们和正义路人们达成了联盟,以前所未有的不满情绪,一起讨伐南修羽的丑陋行径。 顶着如此密集的炮火,南修羽的粉丝们还在负隅顽抗,始终坚持不肯放弃—— 【你们所认识的不过是谣言中的羽哥,真实的羽哥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人,我们永远相信他!】 【我追了羽哥五年,从他练习生时期开始就喜欢他。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我很清楚他一直对女性都很尊重和体贴,他一直是我的理想型,你们不许污蔑他!】 看着这些天真的言论,苏棠摇头叹息:“流量明星真是害人不浅呐。” 陈雪琪轻轻敲了下她的头,嗔怪道:“你这孩子,骂人怎么还带上自己了?” 苏棠敛眸一笑,驾轻就熟地戳进“糖浆CP”的超话,看到广场里已经聊得热火朝天,铺天盖地都是她和江霖今夜直播的物料剪辑。 第172章 倾我所能不遗余力 【姐妹们,南修羽真面目掉马,南棠CP不战自败,现在正是我们糖浆CP发展壮大的最好时机!】 【今天又是被苏棠和江霖甜甜爱情感动的一天,看到江霖跳下鳄鱼池救苏棠的那一刻我真的要忍不住尖叫,求求他们原地结婚!】 看着CP粉的应援,苏棠的嘴角不禁上扬,故意将屏幕递给了陈雪琪:“喏。” 陈雪琪瞥眼看了看,勾唇一笑:“你给我看这个,是想说明什么?” 苏棠脸一红,转头看了眼在车厢最后闭目小憩的江霖,小声道:“我的粉丝们明明都很喜欢他。” 陈雪琪轻笑一声,用手点了点CP超话的关注人数,“念这个数字。” 苏棠乖乖照做:“十二万人次。” 陈雪琪拿过她的手机,在搜索框内输入苏棠的名字,进入苏棠的个人超话,将手机还给了她:“再看看你主站的关注人数。” 定睛一看,苏棠倒吸了一凉气。 一千二百万人次。 正正好好,是CP超话关注人数的一百倍。 “看明白了吗?”陈雪琪叹了口气:“你的一百个粉丝中,只有一个人是赞同你和江霖在一起的,剩下的人都是反对或是不支持你恋爱的人。一旦恋情公开,你要面对的就是剩下一千多万粉丝的指责,你能承担的了吗?” “陈姐,你小声点,别让江霖听到。” 苏棠有些担心江霖听到,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闭着双眸,头轻轻靠在车窗玻璃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路上车水马龙,不时有灯光站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刀削一般的俊朗轮廓,让人怦然心动。 光是这样看着,苏棠都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净化,抚着心口喟叹了一声。 “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啊,神仙下凡真是辛苦了……” “棠棠,你好歹也是人气第一的顶级女明星,不要随随便便露出这么痴汉的表情可以吗?”陈雪琪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忘了自己上次怎么和我说的了?你还想不想拿奖了?” 苏棠秒换了一张认真的表情,点头道:“想,我一定要拿一个电影节的大奖项。” 只有这样,才能圆满完成这一世任务,再累积十点复活点。 陈雪琪正色道:“要是还想,你就要把流量女星的位置坐稳了。只有粉丝支持你,愿意花钱进电影院买你的票,你的电影才有可能被评委会看到闪光点,明白吗?” 苏棠哀声叹息一声,白净的小脸不复之前愉快,显出几分垂头丧气来。 阴影中,江霖睁开眼睛,看着她垂下的小脑袋,眸色微沉。 【江柘,我也有我的职业理想,我想要获得下一年电影节的最高奖项。我为此拼搏了这么多年,就只差一步了,我一定能够办得到,你能支持我吗?】 江霖清晰记得,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姜琳也曾泪眼朦胧地对江柘说过这样的话。 彼时,江柘给出的答复是—— 【倾我所能,不遗余力。】 童年时的记忆像是被收入阁楼的旧物,每每被翻出回想,总是夹带着某种令人不悦的陈旧气息。 江霖凝眸望向窗外,不置一言。 回到江宅时,时钟已逼近凌晨一点。江霖开门入室,发现江柘还坐在沙发上等他,不由得一愣:“爸,您怎么还没睡?” 江柘叹了口气,摘下了一般不戴的老花镜:“我看了最新的节目,担忧你和棠棠,一直睡不着。” 江霖颔首,坐在了江柘对面:“苏棠没事,只是轻伤,已经回去休息了。” 江柘松了口气,英挺的眉头依旧皱起:“你打算如何处置南修羽?” 对儿子,江柘一向简单直接,不会拐弯抹角。从直播的片段中,他亲眼目睹江霖动手打了南修羽,便意识到生性淡漠的他当真动了怒气,不会善罢甘休。 江霖眸光幽深:“让他消失。” 不光是让他从苏棠身边消失,更是要他从镜头前彻底消失,再不能利用资源胡作非为。 江柘赞同地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江霖道:“这件事我处理就好,您不用插手。” 他在海外有自己的顶级安全防护公司,通过内部的线网,可以准确无误地查出任何一人曾参与过的黑色交易,找到他犯过的罪恶证据。对于南修羽这种藏污纳垢的小人来说,足够将他一击毙命。 “别跟我客气。”江柘摆了摆手,“我刚刚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人向流量第一的娱乐媒体曝光了南修羽的黑料,涉及他滥交和违法服用违禁品。南修羽背后的资本想花八位数钱款来保他,媒体拿不定主意,来问我的意见。” 一期直播节目对南修羽造成的打击算不上致命,但若是他滥交和服用违禁药物的丑闻爆出来,不光声名扫地,甚至会因此锒铛入狱,永世不得翻身。 见江霖毫无表情,江柘不由得笑了:“你就不问问我是怎么答复的?” 江霖挑了挑眉毛:“他公司出多少钱,我出双倍,让他死无葬生之地。” 江柘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呀,性子就是太随我,随便一猜就能猜到我的想法,搞得我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江霖起身,道:“因为这事产生的花销,我会如数给你,不劳破费。” 江柘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小子当我是给你花钱呢?我是给我未来的儿媳妇花钱,我乐意,用得着你跟我抢风头?” 江霖原本已离开了座位,听闻此言,微微侧眸,道:“她有她的理想,我不想成为她的阻碍。以后,这种话别再说了。” 江柘一愣,下意识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 江霖漠然离开,走到走廊时,他停住步子,背对着江柘道:“爸,如果再给您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您还会选择不遗余力地支持那个人,帮助她完成梦想吗?” 沉吟片刻,江柘颔首:“会。” 即便伤痕累累,他也从未后悔曾倾尽一切地支持姜琳。 黑暗中,江霖似乎松了口气,神色较之刚才轻松了不少。 “嗯,现在,我也会。” 第173章 苍天饶过谁 出租车开到了市立医院附近,绕了三圈,南修羽依旧没有看到自己保姆车的影子。 心头不快,他对司机冷言冷语道:“你确定没走错路?再从西边绕一圈,任何一个拐角都不要放过!” 司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说要来医院,我已经载你到地方了,你还在这拖延时间。这大半夜的,你存心拿我开涮呢?” 南修羽哪里受过这委屈,眉毛一皱:“你不知道我是谁?!” 此时的南修羽半张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说话含糊不清,门牙也缺了半个。就算是他的死忠粉站在他面前,恐怕也难以认出他是谁。 司机本就不是关注流量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好笑:“管你是谁,就算是刘德华我也不伺候了,赶快付钱走人!” 付钱后被司机赶下了车,南修羽气上加气,站在路边再次给安迪打了电话。 破天荒的,安迪那边竟然挂了他的电话。 南修羽火冒三丈,再打过去,电话已经是一片忙音,显然已被对方拉入了黑名单。 “这是要反了天了?!” 南修羽啐了一口,拨通了公司的经纪人的电话,厉声道:“安迪那小子胆儿肥了,竟然还敢挂我电话!你现在就通知他,他要是不给我磕头道歉,我一定要把他开除了!” “想开除人家,你小子晚了一步。” 经纪人哼了一声,道:“安迪刚刚给我的邮箱发了辞职信,自己主动不干了。” 南修羽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什么?他还敢自己去辞职?!” “南修羽,我早就知道你是难相处的性子,才特意将性格最温吞的老好人分给你做助理,没想到你连安迪都能活活气走,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经纪人抱怨一句,又道:“公司高层临时要开紧急会议,八成就是要处理你直播时捅出来的篓子,我现在没空和你多说,回头再来骂你!” 南修羽的经纪人是他的远房表哥,平日里是出了名的帮亲不帮理,明着暗着纵容了他许多回,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南修羽赶忙道:“要是领导动怒了,麻烦表哥你在他们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遮掩一下也就过去了,就当是炒了波热度。” 经纪人怒道:“知道知道,我还用你教?挂了。” 挂了电话,南修羽眸中阴鸷不减,和他肿胀的脸配合起来,看上去十分滑稽。 安迪是出了名的烂好人,平日里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声,辞职了应该也翻不出什么水花;越溪更不用说,本性十分温顺懦弱,肚子里又还怀着他的孩子,不怕她会做出什么破釜沉舟的事情。 思来想去,南修羽的心定了定。总归他现在顶着半张红肿的猪脸也不好再随意走动,便又拦了辆出租车,回自己公寓洗洗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南修羽尚还在睡梦中,便被人从被窝中一把拉起,劈头盖脸删了他数十个耳光,把他打得眼冒金星,险些直接晕厥。 “南修羽!我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才跟你这个瘟神扯上了关系!!” 经纪人的嘶吼声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南修羽艰难地睁开了浮肿的双眼,口齿不清道:“出什么事了……” “你还有脸问?!出大事情了!” 经纪人话还没说话,几个器宇轩昂的警察便走了进来,向他出示证件和逮捕令。 “南修羽,你因涉嫌违法服用违禁药物,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治安管理条例,将依法被警方带走调查。” 来不及一句狡辩,南修羽双手便被戴上了镣铐,被押着离开了公寓。 刚走出公寓大门,无数等候的媒体记者便朝他狂拍照片,实时播报的新闻炸响在南修羽的耳侧—— “昨夜,南修羽被其前任女友越溪实名制举报服用违禁药品,经警方调查确有其事,已于今晨在其家中被批准逮捕。据悉,南修羽平日私生活极为不检点,与多名女性同时保持不正当关系,道德败坏,且涉嫌与黑诊所勾结,对女性下药并实施不法侵害,有关案情静待下一步调查核实,本台将持续为您关注……” 头顶着灼热的骄阳,南修羽却只感到身陷冰窟,脚一软晕了过去。 …… 南修羽的丑闻一经曝光,瞬间登上了各个板块的头条。他的毒唯粉丝还在垂死挣扎,疯狂攻击作为举报人的越溪。紧要关头,很多之前被他PUA过的女明星也勇敢地站了出来,亮出各自手中的证据来声援越溪,对公众揭露南修羽的丑陋嘴脸。 经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打脸后,南修羽的后援会终于支撑不住,宣告永久解散。 这场风波影响的领域十分广泛,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人间烟火》剧组。重压之下,不等苏棠这边提出解约,《人间烟火》项目便宣告破产,投资商纷纷撤资,关门大吉。 拿了一笔还算丰厚的赔偿金,苏棠却唉声叹气,高兴不起来。 《人间烟火》一完蛋,她就有长达半年的时间一下子空了出来。同期所有大热电影都已经早早定下了女主角,有的电影都拍了一半了,根本不会有更换她为女主角的可能。 陈雪琪拿来了几个电视剧的剧本给她挑选,苏棠通通不感兴趣。这一世支线任务是要拿电影节奖项,她就算电视剧演的再好,甚至是拿了视后,也还是完不成任务。 偏偏这个时候,江霖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除了必要时的交谈以外,江霖似乎在有意无意躲着她,尤其回避她的主动示好。 一次两次,苏棠尚能找到理由,安慰自己别去在意。 可次数眼看着越来越多,她不免开始慌了。 终于,在某一个休息日,江霖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就看到苏棠一身轻便的运动裙装,拎着大小礼盒,朝他狡黠一笑。 江霖凝眸望向她,目光中有一抹无奈。 苏棠挑眉:“来都来了,不请我进家门坐坐?” “改日吧。” 江霖侧过眸子,淡淡道:“今天是我爷爷奶奶的忌日,我要去扫墓。” 第174章 一个路过的正义路人 苏棠笑容一僵。 “来客人了吗?” 江柘从后面探出头来,看到来人是苏棠,立刻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棠棠,好久不见,你录节目时腿上受的伤好些了吗?” 苏棠赶忙回答:“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叔叔让江霖给我带来了药膏。” “哦?药膏?”江柘一愣,目光带有深意地看了眼江霖,“还有这事呢?” 这小子,明明是自己的心意,为什么要推到别人头上? 江霖神色不动,垂眸看了眼手表,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我们要出门了。” 苏棠让开道路,歉疚地对江柘微微鞠躬:“对不起江叔叔,我不知道今天这么重要,贸贸然前来打扰,实在是唐突了。” 说着,她将手中带的礼品放在了门廊边:“小小礼物,感谢叔叔对我的关心和照顾,请您务必收下。” 讨好未来公公第一步:礼多人不怪,用最甜美的笑容换回最真的心~ “没办法招待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江柘笑着摇头:“谢谢你的礼物,下次我让江霖专门去接你过来,给你们做一桌好吃的,好好补偿你。” “好呀,一言为定。” 苏棠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弯眸一笑:“那我就等着叔叔的邀请啦。” 江柘颔首,看着苏棠的目光充满舐犊之情,怎么看怎么喜欢。 苏棠抿了抿唇,抬眼望向江霖:“开车慢一点,注意安全。” “嗯。”江霖视线望向别处,简单道:“你回家路上也小心。” 又是这种态度,说不上明显抗拒,但却又透着不可逾越的疏离,像是隔了层看不见的冰霜,把所有热烈的情绪都屏蔽了起来。 苏棠有些失落,强撑笑意与江柘挥手道别后,独自一人离开了江宅。 看她走远,江柘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江霖的肩膀,道:“你怎么态度那么冷淡,也不说送送人家?” “时间不早了。”江霖像是不打算就这个问题深聊,“走吧。” 看着儿子漠然走向车库的背影,江柘有些无奈的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可别重复我们当年的老路啊……” …… 离开江宅,苏棠从口袋中摸出口罩戴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蔫蔫地走在路上。 难得的休息日,又是一次无功而返,下一回和江霖单独相处要等到什么时候? 路过巷口的便利店,苏棠在冰柜旁边停下脚步,想低头挑选自己最爱的菠萝冰棒。 店里似乎有客人,一个悦耳的女声传了出来。 “老板,你认得巷子里那栋洋楼的主人吗?他们最近是不是回来了?” 苏棠伸出去的手停顿在空中,眉头一皱。 巷子里只有江霖一家,这女人为什么要打探他们家的消息? 该不会是闻风而来的媒体记者吧?!想得更恐怖一些,还有可能是不满糖浆CP的毒唯粉丝,亲自找上门来想要谋害江霖! 苏棠面色一白。 店老板没多想,热情答道:“是的是的,那家住着一对父子,儿子长得和电影明星一样帅,父亲还经常来店里买菜,为人特别友好亲和。” 眼看店老板还要滔滔不绝说更多,苏棠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将冰棒拍在了柜台上:“老板,你怎么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啊?别人问啥都说的吗,那可是你顾客的个人隐私!” 看着熟悉的步伐和拍桌的动作,在旁边理货的看店小哥吃了一惊:又是那个奇怪女人! 不过她今天穿得倒很正常,一身粉色的运动裙装,干脆利落,露出了雪白笔直的长腿。除了脸上那个占据了二分之一的巨大口罩外,几乎没有奇怪的点。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看店小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趁机跑去仓库偷懒,继续追一部由苏棠主演的大热电视剧。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店老板有些尴尬:“请问您是……哪位?” 在他的记忆中,江宅里好像没有年轻女性常住啊? 苏棠正义凛然:“一个路过的正义路人!” 听她的回答,旁边的女客人轻笑了一声,一股好闻的香水味萦绕在苏棠鼻尖,让她感到有些熟悉。 转眸一看,那女客人一身得体的黑色洋装,浓密的卷发烫成波浪梳成马尾,身材纤细,透着股无法言说的优雅和冷意。 看这气质和谈吐,不太像是寻衅滋事的人。 似乎是存心与苏棠呼应,女顾客脸上戴了个占据面孔二分之一的巨大墨镜,同样让人看不清容貌。 苏棠皱了皱眉毛,目光中带着探究:“请问你为什么要打听别人家的消息?” 女客人并未迟疑,笑道:“我曾是这附近的住户,很多年前搬家了,想问一问老邻居的现状。是我唐突了,给你造成了误会,实在不好意思。” 没料到这个回答,苏棠道:“原来如此,是我想多了,抱歉。” “没关系,你也是好心。” 女客人优雅颔首,付了账后,便拎着塑料袋离开了。 不知为何,苏棠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离开便利店后,苏棠咬着冰棒一路直行,眯眼看到了那位女顾客进入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银白色奔驰车内。过了很久,车辆却迟迟没有发动,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苏棠心中的疑问加重,假装没事一样沿着路走了下去。没走多远,她就假装看路边的公交站牌,在奔驰车旁多停留了一会儿。 车内,女客人正在打电话,没有察觉到她。 “我确定他们已经回来了……我已经想好了,该面对的事情迟早要面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他们……别的不说,至少要见一见江霖……” 时断时续的话语清晰地从车内传了出来,苏棠的心“咯噔”一下,顿住了脚步。 那女人撒了谎,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曾经的住户,就是奔着江家父子而去的! 她为什么要骗人?是她的身份不能大白于天下,还是她本身就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邪恶目的? 苏棠还没想出头绪,街边一道黑色的车影快速掠过,正是江霖的路虎。 第175章 兰因絮果往事揭过 那女客人应当也看到了,焦急道:“我看到他们的车了,现在就要追上去,先不多说了。” 说罢,她就急匆匆挂了电话,启动引擎。 苏棠来不及阻止,黑色奔驰已一溜烟疾驰而去。 怕此人对江家父子图谋不轨,苏棠忙拦了辆出租车,一边吩咐司机跟紧前面的黑色奔驰车,一边给陈雪琪发了短信,说她在江家附近看到了可疑的人,正打车跟了上去。 一听与恩师江柘有关,陈雪琪十分紧张,回信道:要不然我直接报警吧? 苏棠保持冷静,回复:我们没有证据直接证明对方是坏人,报警也解决不了问题,反倒还会打草惊蛇。我先跟在她车后面看看情况,一旦确定有不对的地方,我会立刻通知警方。 她已经准备好了一条短信,详细写明了前因后果,还带及时定位,一有不测,将第一时间发送出去。 陈雪琪很快回复:万事小心,苟命要紧,危难时一定要主动抱紧江霖大腿! 苏棠郑重回复:收到!必须时刻紧抱! 三辆车各自保持着一定距离在马路上奔驰,很快来到了公墓附近。 见奔驰和路虎都先后驶进了停车场,苏棠赶紧付了车费下车,猫着腰看着情况。 江霖和江柘率先下了车,二人先去花店买了几大束鲜花,再沿着盘山小道前往山上的陵园墓区。那个神秘的女客人紧随其后,躲躲藏藏地跟了上去。 若不是心虚,为什么要躲来躲去? 苏棠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也加快了步伐。 江霖爷爷奶奶的墓碑立在山腰的一棵花树下,绿树盈盈,花团似锦,笼罩着一方矮矮的坟茔。和煦的阳光透过树荫洒落下来,光影错落,十分幽静。 那女人尾随江家父子一路到了山腰路口,见他们在墓碑前站定,她反倒停了下来,躲在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松树下,探出头向前面窥探。 苏棠冷静分析:这人没有武器,又只身一人,就算是想谋财害命也必然不是江霖的对手。而且她只是远远偷看,并没有掏出电子设备偷拍录像,应当也不是媒体记者。 难不成……江霖最近火了,甚至都有了自己的私生饭? 墓碑前,父子二人敬上鲜花,清理墓碑附近的杂草,再用手帕将碑石上的浮沉一寸寸擦拭干净。他们的动作有条不紊,分工有序,像是遵从着多年保留下来的习惯。 而那女人的反应也很奇怪,她低头摘下了墨镜,用一张手帕不断擦拭眼睛,肩膀一耸一耸,极力压抑着声音,像是哭得非常伤心。 正在苏棠犹豫着找个什么借口上去搭话时,一个刚扫完墓的路人路过小径,看到了树后哭泣的女人,神色一愣,立刻惊喜道:“诶,这不是姜琳导演吗?你怎么会在这?” 苏棠风中凌乱:谁?那个形迹可疑的女人竟然是姜琳导演?! 姜琳有些慌乱,看了眼江家父子的方向,确定他们没听到动静,便哑着嗓子压低音量道道:“抱歉,我来祭奠亲人,不想惊动别人。” 路人立刻意识到自己嗓门大了,低声向姜琳道了歉,又与她握了手方才离开。 姜琳又抹了把泪,慌乱中想要去找个地方洗把脸,一转头却正好与苏棠四目相对,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不是之前便利店的少女吗?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墓园里,难道一直跟着自己?! 不想被对方认为是尾随痴汉,苏棠摘下了口罩,尴尬一笑。 “姜导,好巧,您也出来散步啊?” …… 将一切都收拾完毕,江霖垂眸站在碑前,看着墓碑上两位老人慈祥和蔼的笑容,眼眸中荡开了浅浅的柔光,像是陷入了某段美好的回忆里。 江柘看了看他,犹豫道:“江霖,你最近……有没有和你的妈妈联系?” 江霖眼眸中的柔软霎时收紧,一道凛光闪过:“您一定要在这里提她吗?” “我在别处提,你随时会甩手就走,根本不跟我聊下去。”江柘叹了口气,“只有当着你爷爷奶奶的面,你才有可能静下心来,好好听我说两句。” “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江霖转过身去,冷着脸离开。 “江霖!” 江柘提高了音量,面色严肃道:“我都已经说了,当年的事情并不是她的错,她也有许多苦衷,做出一些选择也是迫不得已。两位老人都已经去世十六年了,你还要在心里怪罪你的妈妈到什么时候为止?难道你这辈子都不准备原谅她了吗?” 江霖停下脚步,攥紧了拳头。 江柘敛眸,沉沉叹了口气:“就算我和她已经离婚了,她也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妈妈,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你这么多年都不与她联系,她该会有多伤心难过,你有考虑过吗?” “我为什么要考虑这些?” 江霖微侧过头,神色冷峻:“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当年,她在参加爷爷奶奶的葬礼还是参加电影颁奖典礼中选择了后者,还迫不及待跟你离了婚,已经是用行动说明了家人在她心中的地位根本不重要。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与她有瓜葛?” 江柘心口一阵钝痛:“江霖,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够了,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江霖将头转了回去,毫不犹豫地迈动步子。 见江霖走了,江柘只得无奈地追了上去,一路上絮絮地说着劝慰的话,而江霖始终面色清冷,不置一言,步伐迈得飞快。 躲在大树后听到了全程,姜琳面色苍白,自嘲一笑:“是啊,人总要对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我哪里有权利去奢求他的原谅……” 天气本就燥热无比,姜琳又因为痛哭而虚弱不已,苏棠担心她身体受不住,便柔声安慰道:“姜导,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坐一会儿,您先缓缓精神再说,好不好?” 姜琳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缓缓点了点头。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过要请你喝红酒,不如就今天吧。” 第176章 气势上绝不能输 “十二年前,我精心准备了三年的电影《囚雀记》终于上映,反响热烈,口碑极好。我和我的团队在电影节上获得了近十项提名,一同前往法国,全力准备为自己和国人争一口气。” 某知名高端会所内,姜琳坐在吧台上的高脚凳上,手中摇晃着深红的红酒,神色怅然,沉入了对往事的追思中—— “可是,就在颁奖典礼即将举办的前一天,江柘的父母在国内遭遇了严重车祸,双双被送入医院抢救,生命垂危。江柘知道我很看重这次电影节,有意将此事瞒下来,不让我为难。但江霖当时还小,他偷偷拿了爸爸的手机,在电话里告诉了我一切。” 姜琳微微一顿,像是陷入了极为痛苦的回忆,眉头紧锁。 苏棠心一揪,十二年前,那时候江霖还是不满十岁的小小少年啊。那时的他哪里会懂大人名利场上的纷纷扰扰,他含泪拨通了那个越洋电话,只是想让妈妈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能够回来,陪伴在他的身边。 虽然姜琳没有说完,苏棠却已经隐约猜到了结局,试探性问道:“可是,您没有回去,是吗?” 姜琳仰头饮尽杯中的红酒,面色微醺,垂眸道:“对。那时的我年轻气盛,觉得这次拿奖必然是我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我不能对不起团队,更不能对不起辛苦努力了那么多年的自己。所以……我给江柘打了电话,告诉他,我选择留在法国。” 不知该说些什么,苏棠陷入了沉默。 攸关人生命运的重大抉择,谁又能有资格去评价他人的是非对错呢? 但苏棠可以想象,姜琳的选择,对幼年的江霖来说,会是怎样毁灭性的打击。 “颁奖礼当夜,我的电影荣获了八项大奖,我本人也获得了最佳导演,风光无限,一时飘在了云端。”姜琳又倒了杯酒,明明说的是极为光荣的往事,她脸上却一丝喜悦都没有。 “从那一刻起,海内外想要采访我的媒体记者能从法国排队到东京,各种酒会的邀请函像雪花一样朝我袭来,将我的理智淹没。我一再推延归国时间,出席于各类社交场合,不遗余力将我们华人电影推向世界。我和我的团队成功了,但我同时也错过了陪伴在公婆身边的最后机会,后来又错过了他们的葬礼。他们都是特别好特别好的人,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总是体谅我的工作,可我却……” 说到这,姜琳已陷入哽咽,低头说不出话来。 看看江柘的性格和为人,依稀可以想象出他的父母会是怎样宽厚温柔的老人。苏棠叹了口气,安抚地摸了摸姜琳的后背,轻声道:“您别太难过了。” 摇了摇头,姜琳自嘲一笑:“我又有什么资格难过呢?回国后,我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江柘对我的好,也无法再缓和跟江霖的关系。工作上,我春风得意,攀上人生高峰;而在感情中,我却步履维艰,快要喘不过气来。就在那时,江柘对我提出了离婚,我就此解脱了,逃一般地离开了家,将所有的烂摊子都留给了他一人。他心里,应当会很恨我吧。” “我觉得,江叔叔他绝对不会恨您,反而还……” 苏棠顿了顿,犹豫道:“您知道吗?江叔叔至今仍会在家里准备红糖茶和胃药,在意大利时,他的店里也一直珍藏着和您以前的全家福,他应当从未忘记过您。” 姜琳愣了愣,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的面颊微微泛起了红色。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半天后,她低下头,小声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后悔当年的选择。坚持人生理想固然重要,但也不该完全不顾家人的感受。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选择在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留在他们身边……” “姜导,您需要的不是一次重回过去的机会,而是和他们说出您真实感受的勇气。” 苏棠用力握住了姜琳的手,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道:“我能够感觉出您很爱江霖,也很在意江叔叔,可您这么多年却一直逃避他们,同时也逃避直面自己的心。如果您能勇敢一点,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无论结果如何,无论他们是否接受,至少,您心里都不会再遗憾了。” 看着苏棠水光潋滟的眸子,姜琳有一刻晃神。 她的电影一向以善于捕捉演员的眼神而闻名,从业这么多年,姜琳看过无数双眸子,却没有一双是像她对面的少女这样,澄澈如鹿,皎洁若雪,娇美中透着直率与真诚。只一眼,便仿佛能将干净的光直射入人的心中,让人的整个心都为了她的一颦一笑而颤栗。 见姜琳久久没有说话,苏棠微微皱眉,加重语气道:“而且,作为您的剧迷,我不允许您这样自怨自艾。您可是在世界影史上留名的华人导演啊,气势上绝不能输!” 自从在意大利知道姜琳是江霖的妈妈后,苏棠就好好恶补了姜琳的所有电影作品。起初,她只是为了日后在姜琳面前刷刷好感,好拉近与对方的关系。但随着了解加深,苏棠心中对姜琳的敬佩之情也愈发加深。 从本职专业上说,姜琳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电影奇才。她能将每一寸光影都拍出不一样的韵味,将平白的剧本补上生命的厚重。不仅作品传神优秀,深入人心,她的理论著作也畅销海内外,被多所电影院校的导演系封为金科玉律,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电影人。 可以说,不管是姜琳的作品还是她本人,都是了不起的传奇。 于公于私,苏棠都觉得自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她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气势凛然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给您和江霖创造见面的机会!” 说罢,她在姜琳震惊的目光中,一仰脖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顶着沾酒必醉的buff,在失去理智前,苏棠将手机拍在了桌上,兴奋道:“您快给江霖打电话,告诉他我喝醉了,让他来接我回家~” 第177章 再见只如陌路 酒劲发作的速度远比苏棠想的还要快,没过多久,她便面颊通红地趴在吧台上,明眸微微眯起,一副随时可能不省人事的模样。 姜琳进入手机通讯录列表,上下看了一遍,迟疑道:“你的联系人里,好像没有江霖啊。” 苏棠嘴角微翘,含混不清道:“那,那个‘我的宝贝’就是。” 准婆婆:现在年轻人花样真多。 姜琳一怔,目光复杂地看了苏棠一眼,才将视线转移回了手机屏幕,选定“我的宝贝”联系人,按下了拨话键。 将手机移到耳侧,姜琳的心跳陡然加快,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胸腔和耳膜。 响了三声后,电话便被接通,清越舒朗的少年音清晰响起—— “怎么了?” 姜琳的呼吸霎时一紧,整个人坐得笔直,浑身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 酒吧的萨克斯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吹着一首老歌,姜琳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迅速软化,张了张嘴,试探性道了声:“江霖?” 对面没有回应,听筒一片沉寂。 姜琳更为紧张:难道江霖已经听出了是她,所以不愿意再与她说话? 正在姜琳犹豫着该用什么作为开场白时,对方平静道:“苏棠在哪里?” “她在我身边!”姜琳下意识道,紧张地攥紧了手机,补充一句:“我们在飞洋路玫瑰会所三楼的酒吧,她喝醉了,希望你能接她回家。” “知道了,很快就到。” 对方低沉道了七个字,便挂了电话。 整个过程顺利到让人不敢相信,也快到让人怀疑真实性。姜琳愣愣地望着黯淡下去的手机屏幕,脑子里空空的,有些茫然。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寒暄,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江霖他……应当根本没有认出她是谁吧。 压抑住心头的失落,姜琳喊来了助理:“等下我要见一个重要的人,先去洗手间补个妆。你在这照看一下,一定要保护好苏棠。” 助理点头,看着姜琳离开的背影,疑惑道:“我跟在姜导身边这么多年,还曾没见过谁有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能让姜导特意为了他而补妆。” 没等多久,姜琳便回来了。 她擦淡了口红,将眉形改得更为柔和,原来凌厉而张扬的气质荡然无存,多了份柔婉娴静。助理第一眼差点没有认出她来,目光中充满了诧异。 姜琳有些不自然地理了理长发:“很奇怪吗?” “不不,就是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助理连忙摇头,发自内心道:“原先您优雅高贵,却总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今天这个妆容则显得非常亲和,有点像是要去拍合家福的样子。” 说一出口,助理便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险些咬了舌头。 在姜琳面前,任何和家人有关的事项都是敏感词。上一个助理就是因为多管闲事在母亲节给她准备了礼物,才被她直接开除的。 谁知,姜琳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喃喃道:“看起来亲和就好。” 正说着话,苏棠桌子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一通来自“我的宝贝”的电话。 姜琳立刻接通:“……喂?” “我到了。” 听筒里的声音和身后的男声重合在一起,姜琳只觉得头皮一寸寸收紧,紧张地不敢转过身去。 助理倒是有些激动,兴奋地捂住了嘴。 作为经常在网络冲浪的追星女孩,助理一期不落地追完了《心跳痕迹》,是糖浆CP的骨灰级死忠粉。如今看到身为男主角的江霖出现,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让开了位置,笑道:“你是来接苏棠的吗,她在这里!” 江霖颔首,上前抱起了已醉得睡过去的苏棠,云淡风轻道:“谢谢你们照顾她,我先带她离开了。” “好的,你慢走呀。”助理傻笑着挥了挥手,她还以为姜琳等的是别人。 一听江霖要走,姜琳立刻回过身,紧张得喊了句:“等一下!!” 明明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已经使出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整个人都在细微颤抖。 江霖步伐一顿,俊逸清隽的面容缓缓侧了过来,狭长的黑眸无波无澜,落在了姜琳有些苍白的脸上。 姜琳呼吸一滞,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好,只得死死盯住对方。 江霖神色未见反常,礼貌道:“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震惊,没有悲伤,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 简简单单,就好像只是单纯在看一个路人。 准备好的腹稿通通失效,姜琳像是被卸了千斤力,缓缓指向右前方:“那里有我的私人电梯,你们从那里下去,可以避免和其他客人遇见。” “好。”江霖点了点头,用可以说是友好的态度道:“多谢提醒。” 姜琳愣愣地看着他,僵硬地勾了勾嘴角:“路上小心。” “嗯。” 江霖略微颔首,抱着苏棠离开,步伐不紧不慢,稳稳当当,像是怕弄醒了怀中的人儿。 他每迈出一步,姜琳的脸色变更苍白一分。目送电梯门关闭后,姜琳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满脸写着失魂落魄。 时隔十几年的母子见面,姜琳原本能想象到的最惨痛的场面,不过于面对江霖的冷漠和指责,亦或是他一句话不说便掉头离开。 可是都没有。 他认出了她,却并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甚至没有一句称呼,只将她当做一个普通的路人。 剔骨剜心之痛,不过如此。 耳畔响起助理小心翼翼的询问:“姜导,您这是……怎么了?” 姜琳愣愣地昂首,有两股冰凉的液体顺着面颊滚落。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开始,竟然早已泪流满面。 …… 将苏棠抱上了副驾驶,江霖坐上了驾驶位,面色清冷。 引擎开动,车辆随时待发。 他的手停留在方向盘上,睫毛微不可察地轻颤,剑眉紧锁。 身侧的少女发出一声嘤咛,扭了扭头,看见了熟悉的俊逸侧脸,眼睛里立刻像是点满了星星:“江霖,你来接我回家啦。” 第178章 全世界第一喜欢你 江霖依旧注视着前方,并未侧过头来看苏棠,薄唇轻启:“为什么要和她见面?” 有别于在酒吧面对姜琳的平静,现在江霖的语气已掀起了波澜,像是极力压抑着怒气。 苏棠呜了一声,紧张道:“你生气了吗?” 不想被她看到眼中的怒意,江霖将头侧向另一边:“没有。” 身侧人儿小声问道:“真的没有吗?” 声音糯糯的,透着甜味儿,还有些小媳妇似的小心翼翼。 很奇怪,刚才还在江霖心头萦绕的负面情绪,突然就像是被柔风吹散了一般,不负之前压抑。 江霖垂眸,“嗯”了一声。 “不行,我还不放心,让我看看你的脸……” 右边胳膊传来软软的压力,酒味和甜美的香水味夹杂在一起朝他压了过来,那颗毛绒绒的小脑袋几乎要挤进他的怀中。 江霖有些分心,不由得转头道:“别闹。” 这一转头,却正好对上苏棠水灵灵的眼眸。两个人鼻尖几乎贴在一起,只要他再往前探一点,便可以品尝到她嫣红的双唇。 江霖心一颤,勉强稳住心神,向旁边一退。 苏棠陡然失去了支撑,整个人顺势的向江霖倒去,软绵绵地枕在了他的腿上。 隔着布料,江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小脸滚烫的温度,喉头一动。 他声音喑哑道:“起来。” “我不。”苏棠撒娇般地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头好晕,我想睡觉嘛。” 声音软软酥酥,透着耍赖般的娇憨,勾人心魄。 江霖的右手微微迟疑,终究抚上了她的肩膀:“我要开车,这样不安全。” 话说完,膝上的人儿却没了动静。又过了一会儿,下方传来了细密而绵软的呼吸声。 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江霖哑然失笑,扶着苏棠的肩膀帮助她坐正,调好座椅角度,让她的脖子能舒服地靠在椅枕上,再温柔地为她系好安全带。 当江霖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时,苏棠发出一声猫儿般的呓语,像是梦到了极为美好的事情,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这般信任不设防的姿态,映入任何一个人眼中,都会令对方怦然心动。 江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目光轻柔地掠过她的眉眼,最终迟疑地停留在她的嫣唇上。 车厢中明明已经开足了冷气,却凭空升起一阵燥热。 脑中警铃大作,江霖强迫自己转过头去,开动了车。 黑色的路虎驶出车库,奔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窗外满是快速掠过的霓虹灯光。 抵达苏棠家所在的公寓楼下,江霖将车停稳,再躬身将副驾驶位上的苏棠抱了下来。温香软玉涌入怀中,苏棠将头半歪在江霖身上,鼻尖呼出的气体喷在他的颈间,痒痒的,带着薄薄的湿气。 江霖迈开步伐,一刻没有松懈,像是在和自己仅存的理智作斗争。 走到一处明亮的路灯下,怀中的人儿突然动了动,像是自己醒过来了一般,含混不清道:“这是哪儿啊。” 江霖道:“快到你家了。” 意识逐渐恢复,苏棠下意识道:“那,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江霖应了一声,“把你安全送回去以后,我就离开。” “不,不行!” 苏棠突然挣扎了起来,软软的小拳头捶了捶江霖的肩膀:“放我下去,我不要回家!” 江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努力让她不掉下去:“别乱动,你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你放我下来!” 似乎生怕江霖直接将她抱回家,苏棠的声音都带了哭腔,糯糯道:“江霖,你是不是迫不及待要离开我身边,是不是讨厌我了?” 她又哭又闹,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江霖怕她受伤,小心将她放了下来,扶住她的肩膀,安慰孩子一般道:“没有,我不讨厌你。” ——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苏棠摇摇晃晃站直身子,倔强地昂起头:“回避我的目光,不与我交流,还故意冷着我。江霖,你以为我感觉不到吗?” 路灯下,她眼眸清澈,面色微红,整张脸上写着委屈。 面对这样的目光,江霖慌忙避开视线。他怕自己好不容易竖起的心墙立刻崩塌,怕自己控制不住感情,怕自己忍不住用力拥对方入怀的冲动。 “你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 苏棠踮起脚,努力昂起脑袋,想要与江霖保持平视。 “江霖,我很认真地通知你,我喜欢你,全世界第一喜欢你,是想要……想要做你新娘子的那种喜欢。你能不能答应,和我在一起?” 江霖一怔,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你已经醉得不清醒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没有不清醒,我很清醒!” 苏棠用力握住了江霖的手,眼眸带着希冀:“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不对。” 江霖再一次别过头去,他心跳如战鼓,脑海中有一个声音拼命再说:拒绝,快拒绝她,否则他之前一切的伪装和努力都会失去作用,他将再无法放开她。 回绝的话明明卡在喉咙口,江霖却怎么也无法说出来。仿佛那些文字伤的不仅是对方,更是他自己的心。 “你骗我,你明明就是喜欢我,不然上次在小巷里,你为什么会亲我?” 像是被江霖抗拒的反应给激怒,苏棠猛地拉近和他的距离,柔软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绵软的触感夹杂酒气袭来,江霖脑海中的一根神经似乎绷断了。炙热的情感再无法抑制,汹涌澎湃地冲了出来,将他最后的理智击垮。 苏棠原本只想留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想要退回身子时,却发现纤腰已经被人搂住了。 星空下,江霖眼眸深邃地望向她,沙哑道:“对,我喜欢你。” ——喜欢了很久,喜欢到无药可救,喜欢到为了你而不像自己。 苏棠心头一喜,还想再说,却被一个火热的吻封住了唇舌。 第179章 互联网瘫痪之夜 不复之前的细腻温柔,这一次,江霖的吻极其具有侵略性,霸道地在苏棠唇齿间攻城略地,肆意搜刮着她的甜美,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占为己有。 他像是冲破桎梏的兽,而她则是世上唯一能滋润他的泉水。为他而生,解他的渴。 唇齿相依,无尽缠绵。苏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上了云端,夜风吹过耳畔,让江霖的气息更为浓郁地包裹住她,拥着她盘旋而上,直到与星空融为一体。 ——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生平第一次,江霖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样的念头。 同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几声清晰的拍照声。 江霖登时抬头,结束了这个绵长的吻,皱眉望向前面。 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躲在后面的狗仔赶忙背上了相机,逃命似的向后跑去。 江霖当即想要去追,可是苏棠的酒劲发作,一个腿软,又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趁着这个工夫,那狗仔已经蹿上了停在路边的摩托车,一溜烟逃没影了。 “诶呀,被拍到了。”耳畔,少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狡黠一笑:“这下可完蛋了,我要对你负责了。” …… 这一晚,是注定被记录在程序员史记中的一晚。 微博、头条、知乎,三大平台的服务器因为同一个热点瘫痪了好几次,无数人拼命刷着空白的网页,努力想要再看一眼刚刚一闪而过的爆炸新闻—— 【惊爆!苏棠深夜表白江霖,主动献吻痴缠不休】 不光有清晰的照片,甚至还有一段三分钟的短视频,记录了苏棠表白到献吻的全过程。她的语言,动作,神态,无一不是情真意切,无一不是缠绵悱恻,让人辩无可辩。 糖浆CP的粉丝宛如过了年,四处给亲朋好友发着新闻链接,不忘补充一句:“我就说吧!我嗑的CP是真的!” 有多少人开心,就有更多的人伤心。 苏棠的唯粉圈直接炸了。这么多年来,苏棠不过是在微博上浅尝辄止地有过几个CP,除了宣传期互动以外,从来没有爆过实质性的绯闻。这个新闻一出来,无疑是在他们心口上精准地开了一枪,除了震惊以外,不少人都陷入了愤怒—— 【作为苏棠的事业粉,真的不懂她为什么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闹这么一出。她是嫌自己太红了,还是嫌自己粉丝太多了?】 【偶像骗子!我到底粉了个什么样的人啊,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天使糖吗?】 【当时看到那个保镖我就知道没好事,棠棠毕竟还小,又那么单纯。如果江霖是抱着勾引她的目的接近她,她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众多粉丝中,有人愤怒苏棠一时冲动拎不清事,而更多人则是将矛头对准了江霖,认为这个男人从出现开始就是在谋划炒作,想要与苏棠绑CP吸血,好趁机进入娱乐圈。 女粉心疼自家女儿要被人抢走了,男粉则是愤怒于自己的理想女友被人玷污了,一时之间,原本最为和气的苏棠超话已经吵作一团,各种骂声层出不穷,许多大粉甚至放言:如果恋情是真的,他们将第一时间脱粉,永不再回头。 凌晨三点,苏棠的公寓客厅依旧灯火通明。 陈雪琪生无可恋地靠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吊灯,目光哀婉迷离。茶几上,她的手机已经被打爆了,无数条短信和电话此起彼伏,她却根本没有查看的意思。 方浩小心翼翼地为她捏腰捶腿,活像伺候慈禧的小太监,“陈姐,您别气坏了身子。” “我要这身子有何用,是能以死谢罪,还是能替棠棠澄清绯闻?” 陈雪琪哀叹一口气,用力按了按眉心,抬眼朝对面沙发望去。 作为暴风眼的中心,苏棠小姐正软软地趴在江霖的膝盖上,香甜地进入了沉睡。她的身子微微蜷缩,有节奏地上下起伏,像是一只餍足的小猫咪,正靠着主人打瞌睡。 而江霖正低头看着手机,应当是在看网络上的最新消息,眉头紧锁。与他冷峻的表情相违背的,是他正一下下轻拍着苏棠后背的手,像是在给自己的宠物顺毛一般,体贴又温柔。 光从这个画面来看,当真是郎情妾意,金童玉女,任谁不得道一声“早生贵子”。 陈雪琪感到脑瓜子更疼了,捂住头“哎呦”了一声。 江霖不露痕迹地投来一记眼刀,像是在责备她声音过大,会吵到他怀中人儿的睡眠。 刚刚安静下去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方浩瞟了一眼,缩了缩头:“陈姐,是大老板的电话!” 别人的电话可以不接,公司大老板的电话再不管,陈雪琪就可以准备收拾东西回老家了。她苦着脸抓起手机,在江霖的目光示意下屈辱地溜到了阳台上,方才接听了电话。 “陈雪琪,我将公司最大的流量交给你了,原本是信任你的业务能力和水平。你当初是怎么拍着胸脯说你一定会带好她的?!为什么连她恋爱都看不住,放任她惹出了这么大的祸!” 对方气势汹汹,陈雪琪也非常委屈,迟疑道:“老大,全天下父母都想控制自己青春期的孩子不要早恋,可是又有多少人真的控制成功了呢?” 正在为此而困扰的老板:……为什么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 沉默一会儿后,老板道:“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必须要出手解决。公司高层开过会决定了,明天就为苏棠召开新闻发布会,让她对外宣称和江霖只是普通朋友,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行为,只是为了和他排练下一部即将出演的电视剧,对对剧本而已。” 陈雪琪低声吐槽:“这么扯淡的理由,鬼才会相信。” 对方暴怒:“你说什么!” “我说您真是英明神武,竟然能想出这么棒的办法,我对您的敬佩之情如同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苟住工作,陈雪琪不得不昧着良心夸赞了一句,同时又有些担忧:“可是我觉得……苏棠未必会愿意这么做。” 第180章 辞退 挂了电话,陈雪琪看着高楼下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怅然叹了口气。 新闻爆出来的第一时间,她就看过了偷拍的视频和照片,虽然角度不是最佳,但苏棠眼中明明白白的真情实感,她还是感受到了:那绝不是一时冲动的喜欢,而是隽永刻骨的爱。 “我可是发过誓绝不会再手拆CP的,这不是让我被天打雷轰吗……” 那么问题来了,丢工作和被天打雷轰,究竟哪一个更惨? 思来想去,还是小命更要紧。 就在陈雪琪犹豫着回老家是种土豆还是养鱼好时,身后的阳台推拉门传来开关声,一个清冷的男声道:“可以单独聊一下吗?” 竟然是江霖。 陈雪琪心情复杂,掐着自己人中道:“你该不会是要来给我递你和苏棠的结婚请帖吧?” 江霖淡漠一笑,摇了摇头,道:“我希望你能联系他们公司,将这件事开新闻发布会公关下来。无论让我怎样解释,只要能将对她的受伤害程度降到最低,我都可以配合。” 他将目光移向室内,停留在沙发上那个酣然入梦的少女身上,眼神温柔。 “就算让我暂时辞职,不再担任她的保镖,我也可以接受。” 陈雪琪惊讶地瞪大眼睛,嘴里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 “你你你你真的愿意离开她?!” “我不愿意。” 江霖微微敛眸,纤长的睫毛垂下,很好地遮掩住他眼底的不舍。 “但是,我不希望她为了我舍弃拥有的一切,包括她的梦想。爱一个人,应该努力让对方变得更好,而不是给她压力,让她为了我而牺牲。” 一番话说完,陈雪琪已经红了眼眶,正手忙脚乱地找手帕擦眼泪,还不忘嘴硬道:“这阳台风真大,我眼睛里进沙子了,铬得真疼。” 江霖勾了勾嘴角,略微颔首后,转身离开了阳台。 怕沙发上的苏棠睡得不安稳,他温柔地将她抱起来,慢步走向卧室。 陈雪琪擦了擦眼泪,神色复杂。 她是娱乐圈的老人,处理过许多这类突发事件。艺人在不合适的时间被曝光感情后,大多数人都是选择在公众面前否认,再在私下维持和对方的关系。但是,这样的感情是见不得光的,得不到祝福,在阴暗的角落自尝悲喜,无处倾诉,被伤害了甚至还会被耻笑。就算是原本感情很好的人,久而久之,热情也会被偷偷摸摸的交往给消磨掉。 世间人心本就善变,根本经不起考验。她又怎么忍心,让苏棠承受这一切? 想明白后,陈雪琪给大老板重新打了电话,“老大,我仔细想过了,能不能让苏棠不要说谎,让她承认自己和江霖的感情?虽然短期内肯定会大幅度掉粉,但我相信以棠棠的实力,一定能有重回巅峰的那一天……” “陈雪琪,你疯了吧?!现在是苏棠作为顶流最好的赚钱时间,你让她公开恋情,她给公司造成的损失谁来承担,你来吗?!” 听着对方吃枪子一般的指责,陈雪琪忍了下来,恳切道:“可我带了她这么多年,实在不忍心让她违背良心做事情。这个圈子大多数人都很假,她的真诚善良太过可贵,我不想弄脏她。” “反了你了?!陈雪琪,你是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对方怒急,语气也更为刁钻刻薄:“你搞清楚,你是给我打工的,不是给苏棠!她只不过是公司力捧的一个商品,今天捧她,明天也可以捧别人。怎么着,你还真把自己当她亲姐姐了?!” 陈雪琪一怔,闭上眼,握着手机深呼吸一口气,再猛地睁开眼睛,声如洪钟。 “你给我滚粗!谁说苏棠是商品了,她有血有肉,是我最宝贝的妹妹!要不是有这么个又软又萌的小可爱,老娘才不稀罕给你打工,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完,陈雪琪立刻挂了电话,拉黑屏蔽一气呵成,绝不给对方骂回来的机会。 方浩探出半个头来,怯怯问道:“陈姐,发生什么事了?” 他还以为是某个倒霉的赞助商触了陈雪琪的霉头,哪里想到这位女战神竟然已经进化到了怒怼老板的程度。 “不说这些让人生气的事情,走,我们去给棠棠做醒酒汤去。” 陈雪琪展开一抹笑容,拉着方浩便冲向了厨房,热火朝天地忙活开了。 将苏棠安置好后,江霖一人回到了客厅,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闭眸小憩。 凌晨五点,公寓的门铃再一次被按响。 方浩将门开了道小缝,门外站着个矮小又瘦削的男人,戴着蝙蝠形的金边眼镜,梳着油头,嘴角挂着一抹让人看上去有些不适的假笑,目光中透着精明算计。 “你是?” “Hi~我是艾伦,是隶属于公司总部的经纪人总监。” 艾伦眯眼一笑,手指翘着兰花状放在脸侧:“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开门让我进去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陈雪琪面谈。” 方浩一脸被恶心到的样子,忍住呕吐的冲动,将门打开。 艾伦捻手带上鞋套,垫着脚来到客厅,对江霖做作一笑:“江先生,久仰大名,幸会。” 江霖面无表情:“需要我回避吗?” 艾伦赶紧摇头:“不需要不需要,您要是能在场见证,那可再好不过了。” 江霖微微敛眸,目光带着探究。 与此同时,方浩轻手轻脚跑向厨房:“陈姐,总公司来了个人找你,不知道有什么事。” 陈雪琪熬汤的手一顿,低头叹息一声:“来得这么快吗。” 她将炉子上的火关掉,摘下了自己给苏棠买的围裙,理了理头发,瞬间变回了气势凌厉目光自信的金牌女经纪人,踩着高跟鞋来到了客厅。 见她来了,艾伦掏出了包里的文件夹,从光滑的茶几上朝她推了过去,笑得无比油腻。 “陈雪琪小姐,很遗憾地通知您,您因为违反了合同中的第三,第五和第十二条约定,即刻起已被公司辞退,不再担任苏棠的经纪人职务。” 第181章 等我回来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真的听到这句话时,陈雪琪还是感到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江霖的神色微微一变。 最不能接受打击的人是方浩,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上前道:“凭什么?!陈姐是最优秀的金牌经纪人,又跟了棠姐这么多年,怎么能说辞退就辞退!” “究竟凭什么,我想你不如问问她本人。” 艾伦似笑非笑,眯眼望向陈雪琪:“陈小姐的个人价值观和公司出现了较大分歧,对苏棠小姐的后续发展造成了阻碍,并且,她还对总裁本人进行了人格侮辱,可谓是嚣张至极。光是一封辞退信,已经是顾全了双方的脸面了。” “可是……” “浩子,别说了,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陈雪琪打断了方浩的话,打开文件,迅速浏览了一下辞退文书,冷冷道:“这样薄情寡义的黑心公司,我还不稀罕待呢。等我找到了更好的去处,就把棠棠和你都带走,不给那个傻缺老板再赚一分钱!” “哇哦,真是雄心壮志呢。” 艾伦鼓了鼓掌,笑得极为轻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陈雪琪低下头,借着垂下的发丝挡住了自己泛红的眼眶,故作轻松地跟方浩说:“浩子,我走以后棠棠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回头要是被我发现棠棠瘦了一点,我肯定不会轻饶你!” 方浩满脸舍不得,还想再挽留陈雪琪,却被她轻轻推开。 “又不是不见面了,不要这样拉拉扯扯的,这不是惹我哭吗?” 陈雪琪别过头去:“等棠棠醒了,就把厨房的醒酒汤加热五分钟给她喝,千万别忘了。” 方浩低下头,小声应了句好。 陈雪琪拎起包,夹着文件,最后望向江霖所在的方向,轻声道了句:“照顾好棠棠。” 江霖凝眸看着她,点了点头。 心头的酸涩再也抑制不住,陈雪琪迅速转身离开。在公寓门关上的一刹那,她再也抑制不住,靠着墙蹲了下来,哭成了泪人。 客厅里,艾伦一挥手,笑着道:“某人一走,空气中的硝烟味好像都淡了不少,哈哈。” “我去洗把脸。”方浩压抑住愤怒,擦了擦眼泪,转身走向洗手间。 江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漠道:“接下来,是不是该辞退我了?” 艾伦眼中飞快闪过一抹诧异,像是没料到江霖会预料得如此神准,浪费了他提前准备好的煽情腹稿。 “哎呀,江先生不用这么严肃。对于您和苏棠的感情,我们公司当然是呵护和支持的态度,但是您也知道,苏棠正处于事业上升期,这时候公布恋情会对她的发展非常不利,而且还会造成粉丝流失,对影视剧的选择也会……” 江霖做了个手势打断他的话,冷冷道:“说重点。” 艾伦道:“……所以,经过我们的谨慎讨论,决定暂且停止让您担任苏棠的保镖,并希望您能不再在公开场合和苏棠一同出现,与她保持距离。当然,在苏棠的私下时间里,您二位如何度过都请自便,只要别再被狗仔拍到,我们不会干涉。” 这不过是个烟雾弹,等风波过去了,公司就会给苏棠安排更多的工作,让密集的通告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有什么和江霖见面的机会。趁这个机会,公司再给她拉拉别的CP降降热度,久而久之,这两个人感情也就淡了。 江霖微微敛眸,目光幽深地望向对方。 视线交汇的一刹那,艾伦险些觉得自己正不着寸缕,所有的心机秘密都被对方轻松捕捉,看了个清楚明白。 可下一秒,江霖却将目光移开,道:“好。” 没有讨价还价,没有抱怨,干脆利落到让人害怕。 艾伦早就知道江霖不简单,背后的势力可能强大到可怕,所以一直对他十分忌惮。但他这么容易便答应了,还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就好像是他自己走进了对方的陷阱里一样…… 没等他调整好表情,只听江霖道:“没有别的事了吗。” 艾伦一阵心悸,强撑镇定道:“没,没有了。公司定于明天为苏棠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您和她的绯闻。既然您答应了,希望您能在苏棠醒来之前离开,以免影响她的情绪。” 江霖调了调眸,目光转移过来,艾伦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威压,紧张得气都不敢喘均匀。 “可以。” 简单留下两个字后,江霖起身,“我再去看她一眼。” 艾伦哪里敢说不,赶紧连连点头,恨不得亲自给对方送过去。 来到苏棠卧室,看着睡颜甜美的她,江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等我回来。” 睡梦中,苏棠发出了一声梦呓,可爱地蹭了蹭江霖的掌心。 江霖淡淡一笑,替她盖好了被子,便走了出来。 临出门前,艾伦虚伪地起身相送,笑着道:“江先生慢走,下次再见。” 江霖并未回头,清冷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艾伦的笑容一僵,一股冷气顺着脚底蹿到了脊梁骨。要是江霖这时候回头,他保不齐就直接给对方“扑通”一声跪下了。 走出公寓大门,江霖拿出手机,开机后拨通了一则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通:“你小子去哪儿了,我给你打了一夜电话你都不接,还真是娶了媳妇儿忘了爹啊。” 因为看过了苏棠的表白视频,江柘的语气透着喜气洋洋,“话说回来,什么时候和棠棠结婚办酒,可商量好啦?” “先别操心这个。” 江霖淡淡道:“爸,帮我做一下苏棠公司的背景调查,评估一下它的市值,我要最准确的数字。” 江柘愣了愣:“为什么?” 那是业内数一数二的经纪公司,旗下艺人各个实力不俗,占据了国内流量领域的半壁江山。粗浅的市值估计,也在二十亿上下。 江霖抬首,语气从容,没有丝毫异样。 “三天内,我要收购这家公司。” 第182章 艾·挑拨离间·伦 因为宿醉的缘故,苏棠这一觉睡得极沉,等她悠悠醒来时,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 周围一片寂静,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悦耳的鸟鸣,更显岁月静好。 明明不是休息日,耳畔却没有响起陈雪琪的大呼小叫,苏棠还真有些不习惯。 打了个哈欠,苏棠刚推开卧室的门,瞬间愣在了原地。 她家里同时出现了十个家政妇,穿着统一的白色服装,脚上穿着鞋套,正轻手轻脚有条不紊地为她打扫卫生。她们动作整齐划一,俨然像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见到她也只是略略微笑示意,连个大声喘气的人都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走廊上的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别说是头发了,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拦住了一个家政妇,苏棠蹙眉道:“请问一下,谁让你们来打扫的?” 家政妇笑容可掬:“是您的经纪人,他说辞旧迎新最好的办法就是大扫除,特意请了我们阳关家政中心的金牌清洁员为您服务,希望您能满意。” 辞旧迎新?这一不过年二不过节,迎哪门子新? 难道说……陈雪琪觉得她和江霖的感情稳了,这就要帮她装饰婚房了?! 苏棠怀疑自己没有睡醒,因为槽点过于密集,她一时不知道该先说哪一个。 正在这时,一个浑身上下写满了油腻的矮小男人从客厅走了过来,对她造作地一鞠躬:“苏棠小姐,初次见面,我是艾伦。经公司指派,从今日开始我便是你的新经纪人,全权负责你的工作和生活安排,请多指教。” “新经纪人?!” 苏棠眼睛霎时瞪大:“开什么玩笑?陈姐呢?” 艾伦笑得春风和煦,毫不迟疑道:“她呀,回到家相亲结婚去了。” 苏棠:“……” 陈雪琪不是立志要早日成为富婆,日后包养成群结队的小奶狗吗?也没听说她恨嫁呀,怎么就突然跑回老家了? 打个电话问问? 苏棠跑回房间找了一圈,愣是没有摸到自己手机的影子。一拍脑袋才想起来,昨晚她将手机交给了姜琳,然后她就醉的不省人事了,应该忘了把手机要回来。 听到对话的动静,方浩从客厅探出了半个头来:“棠姐,你醒了啊。” 那小表情,如同蒙冤多年的窦娥终于见到了亲爹,小眼睛中透出了满满的倾诉欲,好像随时准备抱着苏棠痛哭一场。 苏棠刚准备询问,艾伦便出其不意挡在了他们中间,转头对方浩道:“小方,既然苏棠已经醒了,你还不去厨房加热醒酒汤?” 方浩蔫蔫地应了一声,将头恋恋不舍地缩了回去。 见方浩还在,苏棠的心稍稍定了定,转而又想到江霖。 昨夜她的记忆都是破碎的片段,极为不连贯。最后的印象,就是江霖带她回了公寓,她就势躺在江霖膝盖上撒娇,让他给自己唱摇篮曲。 他好像唱了,又好像没唱。但她记得他掌心的温度,轻轻拍在她的后背上,让人无比安心。 从仰望的角度,苏棠可以清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像是蝴蝶的羽翼,一下又一下,飞到她的心里。 再然后,她就彻底断片了,什么也不记得。 苏棠感到脸颊有些滚烫,飞快跑进洗手间洗漱。 厨房里,方浩正在盯着炉子加热醒酒汤,身侧冷不丁响起一声低沉的问话:“方浩,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方浩吓了一跳,转头对上了艾伦不阴不阳的笑容,有些生理不适地退后一步。 “你以为可以一直瞒着棠姐吗?她总会知道陈姐是怎么离开的!” 艾伦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目前我们公司和陈雪琪是和平解约,并不会影响她下一份工作。凭她的能力和光鲜的履历,完全可以另谋高就。可是,要是因为某个小朋友想逞英雄,做了些不合时宜的事情,那她可能就要面临投靠无门、居无定所的窘境了,你说,到时候她会感谢你的仗义执言吗?” 听着对方话里赤裸裸的威胁,方浩眉头紧皱,“你在利用陈姐威胁我?” “我只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艾伦眯眼一笑:“总公司原本想将苏棠身边的人一个不留都换了,是我在老板面前据理力争保下了你。你也知道,苏棠现在没有什么可依赖的人了,你要是都离开了公司,她该有多可怜啊。” 艾伦保住方浩,一方面是觉得他能力出众受苏棠信赖,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对方年纪轻涉世未深,极好拿捏。要是贸然直接换了苏棠身边所有人,势必会引起她的反感和排斥,但若留下一个人加以诱导,则能更好的稳住她。 想到陈雪琪临走前的嘱托,方浩心口有些酸涩,紧紧攥拳:“你真卑鄙。” 艾伦拍了拍方浩的肩膀,道:“感谢夸奖。成年人合作就是要求同存异,不管苏棠在你我心中的定义是什么,我们目前共同的目标就是保住她,让她挽回昨晚的消极影响,守住流量顶峰的位置,这也是陈雪琪和你共同的心愿,不是吗?” 方浩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和陈雪琪的心愿,从始至终都是希望苏棠能幸福快乐。 坐在饭桌旁,苏棠喝了口醒酒汤,凑向方浩问道:“浩子,你来的时候看到江霖了吗?” 她问话的音量明明极轻,艾伦却像是长了顺风耳一般,立刻接话道:“公司决定在下午两点为你召开澄清绯闻的新闻发布会,江先生为了避嫌,暂且离开了。” 苏棠眉头一挑,有些不悦:“谁说我要澄清绯闻了,我就不能公开恋情吗?” 亲都亲了,抱都抱了,还不对人家负责,这不是妥妥的渣女行径吗?! 艾伦十指交叠放在桌上,眉头微皱,露出了十分难办的表情。 “澄清绯闻是江先生主动提出来的,我还以为是你们共同商议的结果,原来不是啊?哎呀呀,这可就有些……” 第183章 毒唯和CP粉的战争 直到坐上保姆车,苏棠的心情还是处于低落状态。 参加新闻发布会,等于要在所有粉丝和媒体面前否认她和江霖的感情。虽然艾伦在她面前宣称会将此事影响力降到最低,不会干扰他们以后的情感交往,但苏棠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手机不在身边,发布会在两点举行,现在已经是一点多了,临时去找江霖已不现实。艾伦承诺,发布会一结束便会派专车送苏棠去江家,和江霖见面。 苏棠虽然觉得艾伦有些微妙的油腻,但他的一言一行的确都附和经纪人的身份,表面上并未逾越,态度也十分谦逊友好,像一个光滑而没有棱角的圆球,让人挑不出错处。 车一开动,艾伦便有意将车载音响调到了娱乐版模块,只听主持人抑扬顿挫道:人气女星苏棠昨夜惊爆表白视频,对象为近期和她热炒CP的男保镖江霖,此举引发网络热烈讨论,粉丝均表示愤怒和不理解,粗略估计,因此次事件而脱粉苏棠的人数已高达数十万,数字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不过今日早晨,苏棠的官方后援会发表公告称…… 主持人刚说到这里,艾伦便掐断了广播,眯眼一笑:“唉,苏棠,你也听到了,你的粉丝和后援会都对你昨晚的举动很失望,就算是为了安抚他们的心,今天的发布会也必须圆满完成,你说对吗?” 苏棠深呼出一口气,垂下头,浏览艾伦为她准备的澄清发言稿—— 【各位粉丝路好,各位媒体同仁,很抱歉因我个人的不当行为引发了巨大争议,占用了公共资源,再此我要澄清两点。 一,我与江霖仅存雇佣关系,并非情侣。昨夜行为是为了排练我的下一步新剧《国民甜心》,我在熟悉剧本的同时邀请江霖与我搭戏,亲吻镜头只是借位,所有表白话语均来自于剧本台词,待影视剧上映方可查证。 二,我深知偶像承担的责任和使命,时刻牢记以事业和粉丝为重,故在此承诺:只要我依旧以偶像面貌在舞台活跃,便绝不会与任何人发展恋爱关系,请诸位粉丝放心。 为了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风波,经过与其本人的当面协商,我已与江霖正式解除雇佣关系。即日起,他将不再担任我的保镖一职。希望媒体朋友们停止针对我感情问题的造谣传谣,以发布会澄清事实为准,以正视听。】 不光撇清了自己和江霖的关系,甚至还许下了“以偶像面貌存在就绝不恋爱”的宣言,堪称断绝了后路。要是以后苏棠再被狗仔拍到和江霖见面的照片,恐怕将迎来无法化解的血雨腥风。 艾伦此举,目的就是潜移默化地断绝他们后续来往的可能,不可谓不阴毒。 苏棠将发言稿丢到一旁,面色清冷。 新闻发布会在会展中心举办,各路媒体和粉丝早已蜂拥而至,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堵车间隙,苏棠无意间看向窗外。只见路边三个人围在一起,面色凶恶地围着中间一个单薄的身影说着什么,似乎在吵架。 推搡间,那个单薄的小身影露出了面容,是一张泫然欲泣的稚嫩面容。 苏棠一眼认出了那个女孩,正是之前在机场送过她“糖浆CP”灯牌的小妹妹! “快靠边停车!那个人是我的粉丝,她好像在被人欺负!” 方浩刚准备让司机停车,艾伦就坐在副驾驶位上拒绝道:“这条街是严管街,不能随意停车。而且今天来的媒体有上百家,保不齐就躲在街道哪个角落,等着抓拍你的最新花边新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总部的人发了话,方浩也不好反抗,只得朝苏棠小声安慰道:“这里毕竟是街边,人来人往的,他们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的。” 刚一说完,就看到三人中的一人伸手从小妹妹怀中抢什么东西,小妹妹拼死不肯,两人一番较劲后还是对方占了上风,将东西抢了过去。 原来是一块小小的长方形灯牌,上面写着“糖浆CP粉永远都在”。 激烈的争吵声越过玻璃车窗,清晰可闻—— “最烦你们这些CP脑的人,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棠棠都快被媒体剥皮抽筋了,你们还在这给她拉CP,有考虑过她的事业吗?有考虑过我们唯粉吗?” “棠棠要是真的因为恋爱被逼退圈了,你能承担得起责任?” “恋爱节目随便炒作的CP你竟然还当真,我们糖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无脑粉,发布会不欢迎你,请你圆滚地左转滚开好吗?” 几人仗着人多,越说越是激动,越是说是义正辞严,仿佛他们就是代表了正义,可以处决任意一个与他们意见相违背的人。 就在苏棠坐不住想要破门而出时,一个严厉的女声响了起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数十个穿着统一应援服的苏棠唯粉。 “这不是栗央吗?” 方浩吃了一惊,道:“她是你后援会的会长,是陪伴你时间最长的老粉之一,在粉丝中威望极高,是粉丝中领袖般的存在,你的每一次应援活动她都没有缺席过。” “会长!”那三人一见栗央,立刻扬起笑容迎了上去。栗央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小妹妹,弯腰扶起了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小妹妹都快吓哭了,摇了摇头,没敢说话。 “这个人根本不是我们唯粉,而是万恶的CP粉!” 三人有些心虚,指着小妹妹恶人先告状道:“没想到这种场合还有CP粉赶来送人头,我们看不过去,这才教训了她一下。” 栗央脸色一变:“只要是真心喜欢棠棠,唯粉和CP粉一直都和平共处,没有谁更高贵一说,你们有什么权力去教训别人?” 三人一愣,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不服道:“棠棠一爆出恋爱的消息,各种骂声就蜂拥而至,那么多人嚷嚷着要退粉,会长难道不清楚吗?我们都是棠棠的真爱粉,希望她能好好的,和江霖划清界限才是最好的结局!” 第184章 苏·阴阳怪气小能手·棠 “真爱粉?可笑,你们爱的只是自己脑子里幻想出来的棠棠吧?” 栗央将小妹妹护在身后,面色严肃道:“今早,我在后援会主号上已经发布了代表核心粉的态度宣言。无论这件事真相如何,只要那是棠棠的选择,我们都会始终如一地支持她。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喜怒哀乐,当然也可以有真心喜欢的人。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认同,你们喜欢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一个冰冷无情的商品吗?” 被栗央的态度吓到,那个人往后退了一步,讪讪道:“昨天新闻刚出,今天公司就开了发布会,明显是要让她当众澄清恋情是假的。” “我说了,无论发布会的结果如何,我们都相信从棠棠口中说出的真相。” 栗央目光中带有信仰,斩钉截铁道:“棠棠是温柔真诚的人,无论恋情是真是假,她都绝不会对粉丝说谎,我们所爱的也正是这样单纯透明的她。我追星她追了十几年,她不仅是我的偶像,更像是一个陪伴我成长的朋友。我相信她的每一句话,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 “我粉了棠棠八年,我也相信她!” “我也是,我粉了她十年!” 栗央身后的唯粉们一个个站了出来,陪伴在她身边,铸成了一道墙,将小妹妹安全挡在了身后,保护了起来。 “我们从不排斥理性的CP粉,真正排斥的,就是你们这些打着喜欢她的旗号,却罔顾人性,四处煽风点火惹事,恨不得她变成你们手中操线木偶的毒唯粉!” 栗央指着他们,气势如虹道:“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离开!” 那三人见惹不起,就将抢来的灯牌往地上一丢,灰溜溜离开了。 将灯牌从地上捡起来,又擦了擦粘上的浮灰,栗央将其递到了小妹妹手中,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棠棠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真诚的人,欢迎加入糖粉大家庭。” 周围的唯粉对小妹妹也很友好,摸头的摸头,拥抱的拥抱,将自己的善意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因为他们都喜欢同一个苏棠。 苏棠的眼眶微微湿润,喃喃道:“我何德何能,能拥有这么一群爱我的小天使啊……” 方浩急忙为她递上纸巾,看着车窗外,他也十分感动。 艾伦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他们今天能喜欢你,明天就会喜欢别人,别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爱。对资本来说,他们不过是一个个冰冷的数据而已,氪金能力才是王道。” 苏棠眸光一凛,冷冷道:“粉丝不是数据,他们是我的家人,每一个人都非常重要。” 艾伦笑着摇头,没再反驳,但是表情十分不屑。 抵达会展中心的后门,苏棠在一众工作人员的护卫下来到了化妆室。看到造型师那头标志性的七彩头发,苏棠险些喜极而泣,“小刘!是你!” 自从意大利一别后,苏棠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小刘了,十分怀念他的彩虹屁。 “棠姐,好久不见,你的皮肤状态比上次更好了,在人群中简直白到发光。” 小刘热情地将她引向落地镜前,一边为她披上理发布,一边笑着道:“要是娱乐圈的各位姐姐都像你一样优秀,我可就要丢饭碗了。” 听着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艾伦的戒备心松了不少,恰好此时大老板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他对门口保镖低声嘱咐了两句,便接着电话离开了化妆室。 艾伦一走,小刘便拿出一本花花绿绿的造型杂志:“棠姐,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发型。” 将杂志递过去时,小刘使了个眼色,故意用身子挡住了保镖看过来的视线。 苏棠心领神会,一翻彩页,看到了一张小小的便签纸,上面是陈雪琪熟悉的字迹—— 棠棠,不要听任何人的安排,遵从你自己的心就好,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后面画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但可以看出来,陈雪琪已经尽力了。 苏棠嘴角荡开一抹微笑,眼角酸酸的。 后面的保镖似乎有所忌惮,作势想要上前。苏棠若无其事地将书页翻过一张,随手指着一个发型道:“就这个吧。” “好嘞,棠姐眼光真好。” 小刘将书接了过去,平静地放在了一边。 保镖瞥了眼平平无奇的造型书,摸了摸头,又退了回去。 造型很快整理完毕。今天苏棠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连衣裙,绸缎质地,修身又典雅,一头乌发只做了简单的柔顺造型,温婉地披在脑后,愈发衬得她唇红齿白,明眸善睐,耳垂上小小的钻石耳光熠熠生光,极简中透着光芒万丈。 看着镜中的自己,苏棠似笑非笑:“怎么看上去好像是参加葬礼?” 小刘抿唇一笑:“不一定,要是你无名指上戴着一个鸽子蛋钻戒,也可以是参加订婚仪式。” 苏棠嘴角向上一勾,眉眼弯弯:“托你吉言,我倒是想。” 艾伦打完电话回到室内,听到这一句后,表情微微变了变:“苏棠,发布会将在十分钟后开始,你要不要再熟悉一下发言稿?” “不用了,就那种幼儿园级别的遣词造句水平,我看一眼就能背下来了。” 苏棠漫不经心地转过身,眸光带着戏谑:“真怀念陈姐给我写的稿子啊,不仅文情并茂,读起来还朗朗上口,很多发言内容都被粉丝剪成了金句集锦,成为了B站娱乐版块的镇站之宝呢。” 艾伦的嘴角抽了抽,努力保持仪态:“下次,我会请专业人士为你修稿,一定让你满意。” 苏棠满脸惊讶:“原来这不是经纪人的必备技能啊,那多破费呀,公司经费还能这么糟蹋吗?这么说来,你们应该给陈姐再多补发一份拟稿的钱,不然不就是剥削经纪人合法劳动力了?” 苏·阴阳怪气小能手·棠一上线,就打出了一套魔法攻击,反倒让一向善于此极的艾伦无法招架。 艾伦拼命咬着后槽牙,挤出笑容:“我……这就联系财务,一定补发到位。” 第185章 新的掌舵人 即将举办发布会的礼堂内,早已是人山人海。长枪短炮的摄像头围聚在主席台周围,各路媒体整装待命,几大主流平台甚至专门开设了直播通道,向亿万网民现场直播发布会的最新消息。 下午两点,发布会准时开始。 万众瞩目下,苏棠优雅地迈上主席台,在话筒前款款站定,对着在场众人深鞠一躬。 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屏息等待着苏棠的发言。 直起身后,苏棠垂下眸,拿起了桌上的发言稿。 “各位粉丝路好,各位媒体同仁,很抱歉因我个人的不当行为引发了巨大争议,占用了公共资源,再此我要澄清……” 除了她悦耳的嗓音外,礼堂一片寂静,连掉根针都能清晰听见。 念到这,苏棠微微一顿,下意识抬起了头。 数十个摄像机的镜头一齐对准了她,无数双带着审问目光的眼睛一同凝视着她,头顶的白色灯光寒冷而不带感情,照得人心底一片冰凉。 与之构成鲜明对比的,是礼堂尽头玻璃门后的两道粉色暖光。 一道是“糖浆CP粉永远都在。” 另一道是“糖粉永远追随酥糖。” 门后,小妹妹和栗央努力举着灯牌,她们身后是穿着统一应援服的庞大粉丝团,望向苏棠的目光都带着浓浓的信任和鼓励,像是看着一个备受他们喜爱与信赖的朋友。 苏棠心头一热。 无形中,像是有一股暖流席卷全身,带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勇气。 她放下手中的发言稿,婀娜的身姿站得笔直,对着镜头清晰道—— “视频中呈现的画面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欢江霖。” …… 艺星公司总部会议室内,巨大的投影屏正在同步转播发布会的现场情况。 当听到苏棠说完那句惊世骇俗的话后,不仅发布会现场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震动,会议室中的众人也满脸不可置信,齐声发出一声惊呼。 大老板王昊重重一拍桌子,面目气到狰狞,咬牙切齿道:“她疯了吗?竟敢当众承认恋情?!她没有想过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各部门主管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多嘴。 王昊气得抓耳挠腮,险些把自己头顶的假发都给薅掉了,重重一捶桌子:“她苏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就可以任性妄为了,简直是白日做梦!给她阳关道她不走,接下来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说着,他望向公司宣发主管,凶恶道:“即刻起启用备用计划,为苏棠接无休息日的高强度工作,不用在意她的人设和口碑,只要能赚钱蹭热点就通通推她去,各种暴露写真也让她去拍。她要是不肯,就告她违约,用天价违约金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宣发主管小声道:“老大,真这样做,苏棠的人气和热度将会在一年内消磨殆尽,到时候不仅会失去重回巅峰的资本,甚至有可能被公众抵制到退出娱乐圈,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我要的就是她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王昊坐回主席,脑满肠肥的脸上满是戾气:“明明只是一个我豢养的工具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我非要让她摔得惨痛,也让其他艺人看看,和我作对的下场是什么!” 正在这时,王昊的秘书慌慌张张走进了会议室,“老大,几个大股东突然来了公司,说是要宣布股权转让巨大变动,并要求临时召开董事大会……” 王昊气得肉一哆嗦:“这些老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招惹什么事?只要我还是艺星最大的股东,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王昊,时代变了。” 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来人是一个身着西装满头华发的老者,拄着拐杖,神情肃然,正是艺星原本持股第二大的老董事。 “今早,我和其余八位董事均签署了股权转让书,将总计占比五十二点八的股权全部转给了同一个人。即刻开始,他才是艺星持股占比最大的股东,是当之无愧的最高决策者。你那点股份在他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王昊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与此同时,会议室门后走进来几个身着正装的执法人员,亮出了手中的逮捕令:“王昊,根据有关线报,你就任艺星CEO期间,曾多次利用职务之便偷税漏税,违法侵占国家资产,数额高达上亿。现经财政部门批准,将依法将你逮捕收押。” 来不及狡辩一句,王昊就被两个执法人员架起了身子,强制带离了原本的主席座位。 在他被押出大门的前一刻,一个挺拔俊逸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王昊登时明白这就是夺走了自己一切的男人,愤恨地扭头过去看。逆光处,那人的俊朗清隽的侧颜完美至极,眉眼带着冷意,仿佛君临天下的王者。 王昊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你不是那个保……” 话没说完,他就被人用力押了出去。 江霖目不斜视地径直而过,从始至终,都没有施舍给王昊任何一个目光,仿佛他已经是路边一只被碾死的蚂蚁。 见他来了,老董事一脸恭维的笑容,亲自为他引座:“江先生,这边请。” 一个简单的行动,等同于向会场的所有人说明——这就是公司最新的掌舵人。 款款落座在主席位上,江霖双手自然地搭在扶手上,神色清冷中透着抹倦怠,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淡气场。 “我应该不用做自我介绍了吧。” 投影屏上,媒体恰时打出了两张照片,正是江霖和苏棠各自的单人照,被一个巨大的爱心串联在了一起。 屏幕下滚动着一行硕大的新闻标题:苏棠发布会现场认爱,坐实糖浆CP绝美爱情! 看看投影屏,再看看面前这完美到没有瑕疵的男人,在场的众人拼命点头。 江霖抬起眸子,音色清冷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还用我教你们吗?” 第186章 从偶像退役以演员出道 苏棠的一席话,无异于在发布会现场引爆平地惊雷,将现场气氛推向了高潮。 顾不上抢提问话筒,一个记者高声问道:“苏棠小姐,你为什么会选择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公开恋情,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你和江霖先生的恋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棠淡淡一笑,“选择公开,是因为我不想用谎言欺骗大家,尤其是一直关爱和支持我的粉丝朋友们。我和江霖最初的相遇,要感谢《不可回头的爱》,让江霖小朋友在幼年就对我一见钟情,发誓非我不娶。” 在场一片哗然——追星追到了自己童年喜欢的明星,还让作为顶流的女方现场认爱,江霖是人生赢家吧!! 照相机闪个不停,苏棠保持优雅得体的笑容,美得像是开在天地间的一朵高岭之花,只一眼,便能让人见之不忘。 又一个记者站了起来,“今天你的粉丝团也来到了现场,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吗?” 苏棠睫毛一颤,微微垂眸,笑得更为温柔甜美:“他们对我来说,一直是家人一般的存在,如果不是他们长久的陪伴和支持,我不会走到今天。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能理解我的决定,但我决不会对他们说谎,这是我对他们的承诺。” 那个记者不准备就此放过她,紧接着抛出了更刁钻的问题:“作为人气偶像,你公开恋情势必会伤害一部分女友粉的感受,要是再心安理得接受他们的应援和打投,则会有‘公费恋爱’和‘偶像骗子’的嫌疑,请问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对于流量艺人来说,人气无异于是他们的生存命脉。与靠实力和作品说话的老演员不同,流量艺人的主战场是微博等各类社交平台,要靠粉丝们没日没夜地打投各个榜单,控评铺广场,不间断刷热搜头条,才能维持住他们的热度,让他们有机会去接拍时尚大片,亦或是讨巧的偶像剧和商业电影。 这种关系,就是明星寄生在粉丝身上一样,需要粉丝死心塌地的爱和支持,而明星也要回馈绝对的感恩和爱。一旦明星公开恋情,这种关系就等同于被单方面破坏了,势必会引起大规模的脱粉现象。 记者将这个问题抛给苏棠,就是想看看她如同利用言语攻势,巧言令色继续笼络粉丝为她花钱,再抓住她话语中的漏洞攻击她。 没想到,苏棠只是微微一笑,对着聚焦在她脸上的镜头,一字一顿道—— “从今天开始,我将告别流量艺人的身份,转向实力派演员进发。再此,我郑重恳请我的粉丝和后援会,停止为我进行偶像打投,不用再为我应援和控评。我们将以一种更平等和健康的关系,共同抵达更高的山峰,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镜头给向场外等候的粉丝们,他们在场外也听到了苏棠的回应,仍高举着应援的灯牌和手幅,大声呼唤应援口号,不少人已经泪流满面。 在场众人如遭电击:本来以为今天只是参加一个平淡如水的虚假发布会,结果这接二连三的爆炸性新闻是怎么回事?! 苏棠才刚二十出头,就要停止流量艺人的生涯,转型做实力演员了?! 这就等同于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金山银山,背起镰刀锄头就去开垦北大荒了。脱离了粉丝的保护,专业演员的道路容不得半点虚假,全要靠真本事说话,苏棠等于要卸下已有的所有荣耀,退回到演员起跑线上,一无所有地再度出发。 电影剧本都不敢这么拍,这个顶流是不是好日子过多了,真觉得自己可以拯救世界了?! 毫不知情的艾伦刚一过来,就听到了苏棠掷地有声的回应,瞬间脸色苍白。 他一着急,立刻像跳梁小丑一般亮出了身形,对媒体记者赔笑道:“各位别在意,苏棠不过是跟大家开玩笑呢,她才没有公开恋情,和江霖也不过是普通朋友关系。” 摄像师给了他镜头,一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艾伦立刻道:“我是苏棠的新任经纪人艾伦,我能全权代表苏棠进行发言……” 苏棠站在话筒前,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我的经纪人从始至终只有陈雪琪一个人,除了她以外,我不承认其他任何人,亦不认同别人的所有发言。” “苏棠,你疯了吗?!” 艾伦气得头冒青烟,对保镖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苏棠带到后台去,难道还要让她继续胡说八道吗?” 保镖们有些犹豫,其中有人已靠近了苏棠,准备将其带走。 方浩上去阻拦,和那人扭打在一起,眼看就要被其制服。 “放开他!” 伴随一生厉喝,陈雪琪出现在了礼堂正门,踩着十三厘米的高跟鞋,挺胸抬头,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走出了两米八的气场。 苏棠眼眸一弯,欣喜道:“陈姐!” 被她的气势震慑到,保镖松开了对方浩的桎梏,下意识退到后面。 “你们怎么回事?!这个女人已经被辞退了,我才是苏棠的经纪人,你们应该听我的才对,快把她给我赶出去!” 艾伦气急败坏,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油头因为剧烈的动作而零乱不堪,发丝一摞一摞从额头垂下,像是蟑螂的触须。 保镖们不动如山,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命令。队长站了出来,冷声道:“刚刚我们在蓝牙耳机接到了总部的最新通知,陈雪琪已恢复原职,并顶替你成为了总监。” 艾伦止不住颤抖:“什,什么?” 陈雪琪已经来到了艾伦面前,俯视着这个比她矮两个头的男人,嫣红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艾伦先生,很遗憾地通知你,虽然你没有违反合同的任何一条约定,但我作为新任总监,认为你的个人价值观和公司出现了较大分歧,对苏棠小姐的后续发展造成了阻碍,还是要将你解雇。” 说着,她抬起手,将一张张鲜红的百元大钞扔在他脸上。 “这是给你的赔偿金,滚吧。” 第187章 神秘的新BOSS 苏棠离开会展中心时,身着统一应援服的粉丝们手牵着手,用自己的身体铸成人墙,挡在苏棠和媒体之间,保证她能够畅通无阻地通过。 苏棠鼻子一酸,道:“你们不用为我做到这一步,我可以自己离开。” 栗央走上前来,眼眶微红,一看就是刚哭过。但她还是极力扬起笑容,以轻松的口气道:“棠棠,这是我们能给你的最后一次应援,我们心甘情愿,想陪你走这一段路。” 看着周围一双双澄澈的眼眸,苏棠忍住泪水,点了点头。 “棠棠,加油啊,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 “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要是江霖敢对你不好,糖粉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呜呜呜我的棠棠啊……我为什么有一种嫁女儿的错觉……” 苏棠每走一步,旁边的粉丝都会对她说上一句或鼓励或暖心的话。苏棠走得很慢,对他们一一鞠躬致谢,像是要将所有人都铭记在脑海里。 临上保姆车,栗央抱来了一个很多大的纸箱,递到了苏棠面前。 “棠棠,恭喜你以偶像身份毕业。这是我们后援会给你准备的礼物,还收集了数百封粉丝亲手写给你的信件,希望你能收下。” 如果是往常,陈雪琪肯定会大呼小叫让苏棠决不能收粉丝的礼物,但这一刻,她一边偷偷抹泪,一边点了点头,颤声道:“棠棠,收下吧。” 苏棠郑重将纸箱接过,落下泪来,再次朝粉丝九十度鞠躬。 “棠棠加油!” “要拍出足够厉害的电影和电视剧啊!我会去影院支持你的!” 粉丝们拼命朝她挥着手,脸上有笑有泪,带着浓浓的不舍。 “无论将来你去往何方,抵达何处,不管再山高路远,我们也会披荆斩棘,为你而来。” 栗央最后用力抱了苏棠一下,在她耳边道:“棠棠,要幸福。下一次,希望是在你拿大奖的颁奖典礼上再见面。” 苏棠用力点头。 坐上车,苏棠打开了纸箱,里面有一个用糖果编织成的玩具小熊,熊胖胖的肚子上写着大大的“棠”,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苏棠破涕为笑,将糖小熊抱在怀里,拆开了一封封信件。 因为年纪不同,信件的字迹相差很大,有俊逸潇洒的行书,也有一笔一画的稚嫩笔迹。可他们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喜爱和支持,却是相同的。 苏棠的身上承载了他们的梦和爱,而她的勇敢和努力,也将鼓励他们过好自己的生活。 正当苏棠感动到无语凝噎,陈雪琪已经开始仰头叹气:“唉,我可真是劳碌命啊。本来以为应该至少可以放一个月的假,没想到刚一回来就要解决这么多事。对了棠棠,你能不能跟新任BOSS聊聊,让他给我多发点奖金啊?” 苏棠一愣,一边将信件收好,一边疑惑道:“公司改朝换代了?” 陈雪琪道:“是啊,要还是王昊那个黑心吸血虫,你以为我还能回得来吗?” “那新老板人怎么样,好相处吗?”苏棠有些紧张:“我今天在发布会上说的话,他听到应该会很生气吧?” 她今天说的话,搁任何一个公司都是地震级别的灾难。新任老板没被气得直接吐血住院,已经算是他心理素质极佳,承受能力极强了。 “这……不好说。” 陈雪琪促销一笑:“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你当面问问不就行了?” 苏棠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行,我没空,我要立刻去见江霖。他肯定被艾伦给恶心坏了,要我亲亲抱抱才能好。” 陈雪琪瞬间感觉被塞了一口狗粮,还是甜到牙酸的那种,捂嘴哎呦了一声。 早已洞悉一切的方浩在后面乐悠悠道:“棠姐别急,我们已经快到新BOSS家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苏棠望向窗外,这才发现保姆车已经开到了城郊。寂静又雅致的林间小道上,绿树阴阴,花草繁茂,隔一段路便会看到一栋被青山绿水环绕的别墅,美如人间仙境。 这里是赫赫有名的绿森庄园,地价堪称寸土寸金,每平凡米的均价都过百万,不仅风景优美,而且安保极严,能居住在此的人均非富即贵,都是各个领域的掌舵人。 保姆车最终停留在了一栋奢华的三层独栋别墅前,门外小路上,团团锦簇的红色玫瑰热烈似火,将中心建筑物众星拱月般包围起来,浪漫而美好。 此时已过黄昏,夕阳西下,映照在门廊前,让一切如同西洋油画般梦幻。 走下车,苏棠啧啧称奇:“BOSS真壕啊,我得赚多久,才能买这样一套房子……” 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车门的关闭声。苏棠猛一回头,发现保姆车已经开出了几米外,陈雪琪挥着手帕朝她微笑:“棠棠,玩得开心点哦~” 苏棠简直不敢相信,一分钟前还愿意为她抛头颅洒热血的经纪人,竟然转眼就为了讨好新老板把她给献祭了?! “陈姐!浩子!你们回来!” 苏棠委屈无比,追出了一段距离:“别把我丢在这里,我还要去见江霖呢!” “我就在这。”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伴随清凉的晚风从身后袭来,让苏棠猛地一怔。 回过头,别墅前的玫瑰花小径上,江霖一袭黑色西装,正朝她一步步走来。 苏棠一秒变成欢欣雀跃的小白鸽,欢快地朝江霖跑了过去,稳稳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正想去找你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这久别重逢的姿态,不知情的人哪里会想到他们只不过半天没见。 独有的芳香充盈满怀,江霖先是一愣,随即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住苏棠的后背,将她更为用力地按进自己怀中。 俯下身,他的唇几乎贴在她的耳侧,一字一顿道:“有多想?” 热气喷在苏棠耳朵上,酥酥麻麻瞬间烧红了她的脸颊。 系统中,小球一脸姨母笑地开启了录屏模式,嗑着瓜子啧啧道:“快亲上去!亲上去!” 第188章 江·霸道总裁·霖 苏棠和小球难得达成了统一意见,她闭上眼眸,将唇送了上去。 江霖十分受用,垂眸正欲攫取她的甜美。 就在两唇即将相触的前一刹那,苏棠突然瞪开眼睛,一把推开了江霖:“等一下!我今天在发布会上承认了和你的恋情,惹出了大麻烦,我还是尽快先和那个新BOSS见面赔罪比较好。免得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我身上来……” 苏棠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星眸像是小兔子般纯良无害,自下而上眼巴巴望着他。 “说起来,我没跟公司谈妥就公开恋情,算是违反了部分条约。对方要是较真起来,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钱,我可能赔不起……” 她的樱唇一张一合,娇憨可爱,话毕后抿起的弧度也恰到好处,勾得人心头一痒。 当真是美色撩人,秀色可餐。 江霖揽着她后背的手纹丝未动,眉头微挑,再次凑近过来:“赔不起的话,就用身体来偿还吧?” 苏棠星眸一怔:“嗳?” 她是误入了什么霸道总裁的小剧场吗!为什么这话从江霖嘴里说出来会这么苏啊,简直犯规了! 难道说,他就是壕到直接买下艺星的神秘BOSS? “不用着急答复。”江霖微微眯起眼眸,眼尾上翘,携着一抹笑意:“有很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说罢,他低头吻了下去。 那两篇双唇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甜美,饱满而盈润,带着暖意。他之前从未有过情人,但在抱着苏棠时,却有种无师自通的领悟力,仿佛在某个平行时空已与她重复过无数次亲吻一般,耳鬓厮磨,吻得极为动情。 唇舌交缠间,苏棠感觉自己快要幸福到缺氧了,哪里还有别的余力来考虑啊…… 这个吻延续了很久,久到夕阳已彻底落下,夜幕上亮起星河,路灯依次点亮,散发着溶溶白光,如同树荫间的萤火。 原本还可以再继续,但是苏棠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嚣了一声,破坏了气氛。 苏棠羞得想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霖轻笑一声,缓缓松开了她,微冷的手指轻抚过她滚烫的脸颊:“饿了?” “嗯……”苏棠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因为下午有发布会,为了上镜好看,中午艾伦只让我喝了一碗醒酒汤……” 江霖眸光一凛:“他敢虐待你?” 千里之外,某个姓艾名伦正在写求职简历的男人打了了寒颤,隔空感到死神的威压再一次逼近。 “严格来说,也不算是虐待吧。” 苏棠有些无奈:“女明星都是这样啊,之前为了走红毯控制身材,我曾经连续一周每天只吃一顿水煮菜。即便这样,最后有些角度被镜头拍起来还是很显胖。” 看了看怀中人纤弱得不堪一握的腰身,江霖的眸中多了份怜惜:“你一点都不胖。” 没等苏棠欣喜地抬头,只听江直男发糖后又补了个刀:“抱起来,甚至有点铬。” 苏棠无奈叹息:“……行吧,你长得帅你说的都对。” 江霖正色道:“过分节食对身体不好,以后我会看着你,一日三餐,一次都不许少。” “那得是多少卡路里啊?”苏棠先是哀嚎一声,随即抓住重点,狡黠一笑:“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保镖了,不能再时时刻刻与我在一起,还怎么监督我?” 江霖眸光微敛,垂眸看着她,忽而一笑。 那一笑,如同春风吹开了久存的冰封,让融融暖意倾泻而出,带着无限柔情缱绻,似乎可以融化世间万物。 苏棠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隐约觉得,江霖似乎要放大招了。 “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江霖温柔地看着她,将手伸向了西装裤的口袋。 他这是……要求婚了吗?! 苏棠脑内警铃大作,她立刻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还没在国际电影节上拿奖呢,现阶段绝对要以工作为重!” 和江霖公开恋情本就有些影响到了任务支线的完成,要是再与他结婚,对公众造成的冲击力短期内都无法恢复,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去拍电影拿奖? 江霖一顿,眸光微妙闪烁一下,嘴角的弧度更为上扬:“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苏棠慌忙避开他的视线,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猜测。 在她羞得想要逃走的时候,江霖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放入一样东西。 苏棠起初不敢看,只能感到一阵冰凉,隐约可以摸出是长条状的东西,边缘有着复杂的锯齿,不可能是戒指。 “这是这座别墅的钥匙。” 身侧,江霖淡淡道:“你之前居住的公寓应当会被媒体重点围堵,不适合再回去。虽然我爸极力邀请你去老宅住,但我感觉那里离市中心太近,也不够安全。这里安保森严,媒体进不来,房子是我猜测你的喜好买的,房产为你所独有,你可以放心居住。” 苏棠一愣,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钥匙,张了张唇:“你给我买了……一套别墅?” 江霖“嗯”了一声,淡淡道:“不喜欢的话,可以再买。” 他在海外开设的安全防护公司早已开遍全球,名下产业无数,身家甚至超过了江柘。无论是买下艺星还是买下这栋别墅,对他而言,都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苏棠感到有些晕眩,道:“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被霸道总裁包养的感觉?” 按照霸道总裁文的一贯套路,接下来是不是就该从阴影中蹿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贵妇,一边往她脸上甩着一捆捆美元英镑,一边叫嚣着让她离开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苏棠一拍脑袋,十分懊恼:“坏了,我手机还在姜导那里!” 江霖的脸色蓦然一沉:“不要了。再买新的。” 苏棠欲哭无泪:“可那是菊花的最新限量版手机,我才买了不到半个月,上面还存着很多重要联系人的电话……” 话没说完,她的唇便再度被封住,还被对方啮咬了一下。 “我才是你唯一重要的联系人,不是吗?” 第189章 未能送出的婚戒 晚上十点,江霖回到江宅。 刚一推开门,一个手拉礼花炮就在他面前爆开,彩带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像下了一场彩虹雨。 “Surprise~” 江柘一身大红色唐装,喜庆得像是婚礼现场的男方父亲。他身后的墙上拉着一条彩色横幅,上面用遒劲有力的毛笔字写着——恭喜糖浆CP喜结连理。 还真是中西搭配,古今结合。 江霖看了眼横幅,轻轻拂去肩膀上的彩带,无奈道:“您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我也会在网上冲浪呀,还在微信上加入了你们的CP群呐。” 江柘喜笑颜开,探头望了望江霖身后,面色顿时一变:“怎么就你一个人,棠棠呢?” 江霖淡淡道:“她在绿森别墅。我陪她吃了晚饭,让她早点休息了。” “啊?”江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跟着江霖的步伐走到屋内,紧张道:“那你的求婚……应该是成功了吧?” 江霖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您倒是料事如神。” “哎呀,我倒不是存心打听你的事,只不过我在法国巴黎恰好有一个金融客户,他恰好是世界知名的婚戒设计师,前不久又恰好跟我说,有一个来自国内的巨额订单到了他手上,让他十分惊诧于准新郎的阔绰和用心。” 江柘挑眉一笑:“你特意吩咐设计师,让他一定要保证戒指今日运抵国内,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一份大惊喜。别跟爸卖关子了,快说说结果怎么样?” 江霖脱下西装外套,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从口袋中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戒指盒,放在了茶几上,面色清冷。 江柘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颤声道:“棠棠她……拒绝你了?” 江霖摇了摇头:“我没送出去。” 江柘好不容易喘匀了这口气,疑惑道:“为什么啊?棠棠对外公开了和你的恋情,你也已经买下了艺星,你俩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现在难道不是求婚的最好时机吗?” 回想起傍晚那一幕,江霖眸光微微沉了下来。 当时,他的确已经准备好拿出戒指求婚,可看到苏棠的下意识的回避和躲闪,他改变了主意,选择递给她钥匙。 走到现在,他并不怀疑苏棠对他的感情,她的逃避一定有其他原因。 沉默片刻欧,江霖道:“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江柘不明所以,苦口婆心道:“我就想早点享受天伦之乐,有那么难吗?!” 江霖靠在沙发上,微微扬起头,若有所思。 “或许,只有等她完成电影拿奖的梦想,才是最好的时机。” …… 苏棠公开恋情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大街小巷,一跃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就连从不关注娱乐圈的大爷大妈们,也能板着手指头将他们的恋爱过程说个明明白白。 后援会虽然第一时间表示了支持和祝福,但架不住苏棠的男粉比例实在过高,在恋爱宣言发布后,一夜之间主站便掉了三百万活粉,可谓是娱乐圈创圈以来最惨痛的一战,足够写入里程碑。 不过凡事有得有失,苏棠爽快认爱的行为也为她博得了许多圈外路人的赞赏,认为她是娱乐圈少有的真性情明星,路人对她的好评指数因此上升了好几个点。 公开恋爱已经算是惊天动地,加上苏棠又宣告从偶像退役,以演员重新出道,各个平台都在热烈讨论她这个行为背后的意义:到底是因为背后团队在炒作,还是因为她本人太过恋爱脑,一入爱河就失了智? 知乎上,一个问题雄踞了一周的榜首:苏棠到底配不配当实力演员? 答案清一色的是:不配。 苏棠以前不是没拍过电影电视剧,可她当时的身份是流量小花,所有作品都是粉丝买单,路人对其并不会有太多要求,毕竟颜值撑在那儿,只要背台词别背得太尴尬,都不会有人多苛责她什么。 但现在情况变了,既然苏棠口口声声说要靠实力取胜,那大家只会戴着放大镜找她的问题,包括她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一路走来,苏棠也曾接拍过一些服化道辣眼睛、台词杀马特的玛丽苏神剧,其中难免会有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狗血桥段。一些好事者截取了这些镜头,做了一组集锦视频,名为“就这也配当实力演员?” 刚发布十二小时,该视频点击量就破了千万,成为很多自媒体拿来黑苏棠演技的素材库。其他剪辑师看到有利可图,也纷纷加入了黑苏棠演技的大军中,在娱乐区和鬼畜区舞得风生水起,风头一时无二,也算是另类的红透半边天。 苏棠半靠在沙发上,用手机刷着她的沙雕视频,还有闲心不时评头论足。 “我的天,这段戏我简直演得宛若一个智障。” “啊,男主角正深情表白的近景镜头,我竟然却在翻白眼打瞌睡?!审片的人怎么回事,这都能给过!” “弹幕说得对,我表达生气只会噘嘴瞪眼加叉腰,哈哈哈这也太好笑了……” 比起苏棠的优哉游哉,陈雪琪这些天被气得不轻,每日都靠喝中药掐人中来续命。因为苏棠的宣言,一般水准的偶像剧根本不敢要她;而又因为网上的视频,对演技要求高的正剧导演更是对她退避三舍,一听她名字就逃得老远。 才不过几日工夫,苏棠就从档期最满的人气顶流,变成了无人问津的烫手山芋,这份巨大的落差,简直让陈雪琪难以接受。 叹了口气,陈雪琪用遥控器开了电视,想看看媒体对苏棠的舆论风向又如何了。 电视上是一个知名影展的直播,参与影展的都是国内德高望重的资深导演。在自由提问环节,一个好事的记者高声道:“正对网上热议的苏棠演技问题,各位名导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都明白,这提问包藏祸心。 在座名导各个眼界比天还高,挑选演员更是是出了名的高标准严要求,从他们嘴里,哪能听到苏棠的一句好话? 正当一个以言辞辛辣出名的导演准备出言嘲讽时,角落里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 “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吧。” 第190章 人间绝色 说话人竟是姜琳。 姜琳一向以沉默寡言著称,走得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奢路线,主办方这次邀请她是将她供为镇场子的定海神针,压根没指望她能主动和媒体互动。 连记者都有些蒙圈,满脸写着受宠若惊。 接过话筒,姜琳淡淡一笑道:“苏棠是我很看好的年青一代演员,她有一双老天爷赏饭吃的澄澈双眸,非常有利于演绎剧情。之前作品的演技虽然青涩,但很灵动,能看出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她能静下心来沉淀自己,磨练演技,我相信她会在演员这行业开辟一片天地,最终收获成功。” 从业以来,姜琳一直都是标准高到天上去的严格导演,向来惜字如金,甚少公开点评演员或是电影。上一个获得她好评的演员是个年过半百的双料影帝,这次面对苏棠,她竟然说了这么多好话?! 但凡换一个导演说这番话,观众肯定会认为这人是拿钱为苏棠洗白,睁着眼说瞎话。可姜琳是谁?她是海内外知名的顶级名导,专业素养碾压在场的任何一人,个人身家资本雄厚,从不会屈从于市场说违心的话。 只要活得够久,还真是什么奇迹都能碰上。 被抢了回答的导演名为李东升,之前已在多个场合对苏棠的演技发表过批评。听了姜琳的话,他面上有些挂不住,皮笑肉不笑道:“那要是苏棠想去您的剧组拍片,姜导会答应吗?” 不料姜琳爽快道:“当然会答应。如果她档期合适,希望她能来找我试镜,我相信我们会合作得非常愉快。” 李东升哼了一声,悻悻然放下了话筒。 “棠棠!你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竟然能入姜琳的眼!” 陈雪琪激动地一蹦三尺高,掏出手机道:“我这就去联系姜导的助理,要是你真能顺利成为她电影的女主角,这就是你最好的转型机会,说不定今年的影后就是你的了!” 姜琳出品的电影,就是影圈的金字招牌,拍一部火一部,不知捧红过多少影帝影后。能在她的电影中露脸,哪怕只是一个龙套的机会,都足够令人羡慕。 苏棠也很惊喜,但一想到江霖,她的笑容不禁垮了垮。 “陈姐,在联系姜导的人之前,不妨……先问一问BOSS的意思?” 顶着陈雪琪八卦的目光,苏棠拨通了江霖的电话,战战兢兢将前因后果说完,闭眼等着BOSS的最终审判。 对方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还有五分钟到家,见面再说。” 放下电话,苏棠哭丧着脸摇了摇头:“BOSS说等下回家和我面谈,我看情势不容乐观。” 陈雪琪揶揄道:“棠棠,你这不行啊,怎么还惧上内了?岂不是磨灭了我们独立女性的威风?” 苏棠眼波一横,风情万种道:“什么叫惧内啊,我这叫宠夫好吗?闺房情趣~” “啧啧啧,这都要入闺房了,我还是赶紧撤吧。自古以来给老板当电灯泡的员工都没有好下场,我可不想再度失业。” 陈雪琪手脚麻利地收好了包包,对苏棠做了个“加油”的动作,飞快走从前门溜了。 没过多久,玄关放钥匙的磁盘响起清脆的撞击声,苏棠知道是江霖回来了,立刻迈着小碎步一路奔了过去。 江霖刚换好拖鞋,还没抬头,怀里便稳稳地接了一团温香软玉。 苏棠将头埋在他怀中:“欢迎回家,工作辛苦啦~” 自从买下艺星,江霖便多了很多工作,每日要开不少会议。在他的英明决策下,艺星虽然经历了管理层巨大变动和苏棠舆论的危机,却稳住了股价,实现逆势上涨。 听到这甜糯的话语,江霖感到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轻轻拍了拍苏棠的后背,勾起嘴角道:“无事献殷勤。” “我真的很想去拍那部电影嘛,毕竟……” “好了。” 不等苏棠撒娇,江霖便伸出细长的手指,轻点了她的额头:“先陪我做饭,吃完晚饭再谈工作。” 苏棠撅了噘嘴,小媳妇般跟着江霖去了厨房。即便工作再忙再累,江霖都会雷打不动下午六点回家,为她洗手作羹汤,似乎立志要将她养胖。 为江霖系上围裙后,苏棠便托腮看着他在水池旁清洗蔬菜,感慨道:“古有西施浣纱,今有江霖洗菜,皆为人间绝色啊。” 江霖抬眸看了眼她,拿起一截水色极好的青葱,“过来,洗这个。” “哎?”苏棠十分新奇,顺从地跑了过来,撸了撸袖子就要洗:“平常不管我怎么毛遂自荐,你都坚持不让我干活,今天怎么就……” 话还没说完,苏棠便感到身后一暖。 江霖贴着她的背,以一个将她拥入怀中的姿势,低头道:“我也想欣赏一下人间绝色。” 苏棠脸一红,洗菜的手都跟着哆嗦。江霖轻笑一声,用大手将她的小手握住,极有耐心地带着她一点点清洗蔬菜。 “这个位置容易藏污纳垢,要重点清洗。” “这个部位做菜的时候不用,可以在洗的时候就掐掉。” 明明是特别亲密的姿势,江霖贴在苏棠耳侧,说出的话却尤为正经,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教她如何将菜洗得更干净。 美色当前,谁还管菜不菜的啊! 苏棠感到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小声道:“你之前说那道菜要怎么洗来着,我没记住……” 江霖一顿,握住她手背的力道微微加重,声音犹带笑意。 “没关系,我可以每天教你。” 苏棠被撩得头重脚轻,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糯糯说了句好。 江霖带她洗完最后一道菜,再用干净的毛巾将她的手擦干,缓缓道:“我可以让你去拍她的电影。” “诶?”苏棠一愣,眼中涌出狂喜:“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苏棠作势要转身拥抱江霖,却被他按住肩膀,控制在了怀中:“先别高兴,我还有几个要求,你必须答应做到。” 苏棠心道:别说是几个要求了,就算是要她以身相许都毫无问题! 第191章 试镜 “第一,不管剧组如何安排,我都会让人给你送饭,你要按时吃饭,不准少吃一口。” “没问题!” “第二,不管拍摄进度如何,拍摄到几点,我每天都会开车接你回家,你不准乱跑。” “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江霖顿了顿,语气有些低沉:“除了必要的工作以外,不准和那个人有其他交流,更不准有我不知情的私下来往。” “那个人”,毫无疑问指的是姜琳。 苏棠的笑容一僵,小声道:“姜导人很好的,待我也很亲切真诚,我觉得她是个值得结交的前辈。” 赶在江霖生气之前,苏棠转过身,揽住了对方的腰:“江霖,我保证不会将工作上的事情带到你和我的生活中,也请你不要让我们的生活影响到我的工作,好吗?这部电影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它关系到我能不能拿到奖项,这都是为了……” ——都是为了能完成任务,复活原世界的你。 话卡在喉咙,苏棠扬了扬嘴角,转而道:“为了完成我的梦想。” 江霖微微敛眸。 每次说起拿奖时,苏棠都会变得格外认真。那双澄澈的眸子中带有固执和坚持,像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东西相抗争一般,憋着一股劲。 这样的她,不知为何,让他感到有些心疼。 就在苏棠以为江霖要拒绝她时,对方抱住了她,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淡淡道:“好,我都答应你。”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苏棠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支持,感动得想哭。 江霖抱紧了她,眸光微沉。 早在苏棠的电话打过来之前,他就与艺星的高层通过了视屏会议。会议中,分析师列出了各种数据,表明不管公司砸多少钱,要是没有一部足够好的作品支撑,苏棠还是无法在舆论战中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而他也很明白,姜琳,恰好是送苏棠登入巅峰的东风。 不管她接近苏棠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她的所作所为对苏棠有利,他都不会阻止。 而一旦姜琳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江霖剑眉微微拧起,面色增添了几分冷意。 …… 第二天,苏棠早早抵达影视城,奔赴姜琳的试镜场所。 姜琳的新剧名为《樊梨花》,讲述了唐代女英雄樊梨花的传奇一生。在民家话本和曲艺中,樊梨花英勇善战,胸怀宽广,敢爱敢恨,是个饱满而具有多面性的英雄角色,需要演员对人物有非常深刻的理解。且因为电影中有大量战争武打镜头,也需要演员具备相当的身体素质,不能怕吃苦和受累。 这部电影是公益性质,所有的票房都会用于捐赠国内的教育事业,重点为贫困地区的失学女童提供助学基金。因此,不仅拍摄环境艰苦,演员还没有任何片酬。 尽管如此,有姜琳的金字招牌在,还是吸引了不少明星前来试镜,目标都是瞄准了要在半年后的电影节上拿奖。可姜琳要求极高,不管对方是什么咖位,只要不符合她对女主的要求,都会无情拒绝。 苏棠刚来到试镜场地,只见一个女明星哭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叫王夕瑶,科班出身,一向以演技超群著称,眼下却哭得十分不体面。 她身侧的经纪人见了苏棠,像是见了鬼一般,似乎没料到她会真的敢来。 王夕瑶没意识到身侧站着苏棠,还在絮絮哭着:“姜导也太凶了,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怎么不直接选个退役的军官来当女主角?哼,我都被骂成这样,要是那个苏棠敢来,恐怕已经被嫌弃得家都不认得了……” “我们家瑶瑶太难过了,只是无心之语,二位别见怪。” 眼看陈雪琪即将发火,经纪人怕惹事,对苏棠赔了个笑脸,赶紧拽着王夕瑶离开。 苏棠尴尬地笑了笑,没敢迈步:“看来姜导这里……挺严格的哈?” 陈雪琪正色道:“怕什么?棠棠,你可是受姜导钦点来试镜的,起跑线就比其他人高了很多,放宽心吧,走,我们进去!” 容不得苏棠退缩,陈雪琪就将她一把拉近了试镜场。 这里被布置成了塞外战场的样子,地上满是风沙尘土,十分荒凉。姜琳和几个副导演坐在摄像机后,看着显示屏正在激烈讨论。她的面色冷峻,像是极为不悦。 苏棠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姜琳生起气来,和江霖的气场太像了!都一样杀人于无形。 谈到一半,姜琳转眸看见了苏棠,立刻站了起来,秒换了一张笑脸:“苏小姐,你来了。” 旁边的众人都一脸吃惊:这是姜导今天第一次笑!原来她也是会笑的啊! 苏棠赶紧上去鞠躬问好,一脸乖巧:“谢谢您给我机会,让我来试镜女主。” 姜琳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化妆室在那边,先去换一身合适的衣服再过来。别紧张,试镜的内容不难的,你一定可以。” 苏棠点了点头,在陈雪琪陪同下前往化妆室。看着她窈窕的背影,一个副导演笑了一声,道:“这丫头,恐怕看到妆面就得哭。” 因为要饰演的是巾帼女英雄,妆面讲究自然随性,怎么粗犷怎么来。女明星大多习惯了精致美艳的妆面,经不住这样的风格,会显得不伦不类。 姜琳低头修改分镜的镜稿,无意理睬他。 半小时后,试镜片场掀起一阵小幅度的骚动。工作人员们望向同一个方向,面上都带着些许惊艳。 姜琳抬起头后,也愣住了。 一个女人穿着简单的戎装,朝着这边依光而来。 她脸上几乎没有妆容,甚至还涂了些许黑灰,但深邃的眉眼却自带了股英气。未涂唇彩的双唇有些苍白,抿成一条线,透着一股别样的坚毅。虽然造型风格粗糙,但那双明亮的眼眸却如同遗落人间的星辰,熠熠生光,能一下子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那一刻,姜琳恍惚间觉得,朝她走带来的正是她脑海中的樊梨花本人! 第192章 一秒入戏 苏棠本来对自己的造型还有些心里没底,但看到了在场人惊艳的目光,她心里便多了些自信,来到了姜琳面前:“姜导,您看我这样……还合适吗?” 姜琳偏头看着副导演:“老张,你觉得呢?” 副导演一脸惊艳:“看了这么多人来试镜,这是我看过最贴合剧本的外形!要是演技也能跟上,简直就完美了啊!” 苏棠脸色微微一红。 周围人纷纷在心里叹息:可惜了苏棠这张完美又百搭的脸,她的演技水平有多糟糕,大家可都在沙雕小视频上领教过了。 姜琳拿起剧本,对助理道:“去把男主演叫来,让他给苏棠搭戏。” 第一场要试的是一段十分考验演技的哭戏。电影改编了薛丁山的结局,将他改为在沙场战死。这场戏,樊梨花得知丈夫薛丁山被敌军包围,赶去战场营救,将敌人打败后,却发现薛丁山受了重伤,已是奄奄一息,与他生离死别。 男主演一来,苏棠就笑了:“好久不见。” 程诺友好地笑着跟苏棠握手,道:“在录心跳痕迹时,我就发觉你有演女中豪杰的潜质,看来我和姜导英雄所见略同啊。” 程诺是话剧演员出身,根正苗红,演技经得起大荧幕的考验。他一早就被定下饰演男主薛丁山,也一直好脾气地配合各路女明星试镜,从未有半句怨言。 片场时间金贵,两人并未多叙旧,直奔主题,来到了摄像头前。 “一,二,三,开拍!” 摄像助理喊完打板,摄像机镜头开始运作。 漫天黄沙飞舞,程诺仰面躺在泥泞中,脸上满是血污,眼眸紧闭。 “丁,丁山?” 画面外,出现了一声犹疑的呼唤,道出了无限心酸。 一个身影踉跄而来,在距离程诺只有几步时,她因为恐惧而跪了下来,双膝在泥沙上磨蹭,爬到了他的身侧。 画面拉近,苏棠迟疑地低下头,眼眶中蓄着泪水,伸出的手却不太敢触碰到程诺脸上。 她张了张唇,又喊了声“丁山”,音量不大,却足够肝肠寸断。 看着显示屏,副导演忍不住道:“这个处理很妙,把樊梨花此刻悲伤却又不敢相信的情绪把握得很好,是超出剧本的再创作。” 姜琳做了个“安静”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没有得到回应,苏棠的泪水滚落下来,滴落在了程诺的脸上。 被泪水打湿,程诺的眼睑微微睁开,眼白布满血丝,气若游丝道:“梨花……” “我在!” 苏棠像是瞬间恢复了精神,立刻俯身拉起程诺的手:“丁山,我们打赢了!我们回家,回家好不好……” 在剧本中,程诺饰演的薛丁山此刻已被万箭穿心,他们彼此都很明白,他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苏棠在说话时,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语调越是颤抖。 程诺抿了抿唇,摇头道:“梨花,我这辈子……唯独对不住你,你往后,一定要幸……” 最后一个字没有来得及说出,程诺便闭上眼睛,手也跟着松开。 “不!丁山!丁山你醒醒!” 苏棠好不容易聚拢的精神重新崩溃,她努力摇着程诺的身子,哭得一塌糊涂:“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刚儿还在等我们回家啊……” 一字一句,她的情感无比真挚,让人听着便被她的情绪所感染,走到了故事中去,心口也随之阵阵钝痛。 众人全部目瞪口呆:这还是沙雕视频中那个台词都背不利索的花瓶吗?光看这段表演,苏棠简直是天生为戏而生的戏骨,实力也太强了吧! 在苏棠的情绪达到最高点时,姜琳朗声喊了句:“卡,就到这里!” 即便录制已经结束,苏棠哭却还没有止住,整个身体仍在细微颤抖。 程诺起身后,忍不住赞美:“苏棠,你的表演太棒了!真的!我入行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感情投入的女演员!” 苏棠哭得浑然忘我,根本没空睬他。 成熟的演员带入情绪后,一时走不出来也很正常。程诺想了想,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将苏棠抱入怀中,好好安慰一下。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苏棠肩膀时,陈雪琪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苏棠揽入自己怀中,对程诺笑道:“我来陪她就好,程老师先去休息吧。” 这架势,简直堪比老母鸡护崽儿,根本不会让其他人碰一下。 程诺尴尬地笑了笑,起身离开。 陈雪琪一边给苏棠擦眼泪,一边惊叹道:“棠棠,你的演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刚才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你!” 苏棠哭得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来。 她刚才是想到了第一世江霖死在了她的面前,成功代入了自己当时的情绪,这才哭得不能控制。同样是面对爱人万箭穿心,同样是痛彻心扉,在这一刻,苏棠感觉自己和樊梨花心灵相通。 姜琳倒了一杯热水,亲自递到了苏棠面前,赞许道:“苏小姐,你刚才的表现非常好,让我十分惊艳。” 苏棠小声道了谢,接过杯子,小口抿了抿热水。 姜琳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些许怜惜:“接下来,只要再通过武戏,就可以直接被录用为女主角了。” 陈雪琪一愣:“还有武戏?!” 姜琳颔首,转头吩咐道:“喊武术指导来,让他做一套示范。” 苏棠捧着纸杯,全程目瞪口呆地欣赏完了武术指导的操作,终于懂了之前王夕瑶为什么发牢骚。这操作难度,这身法力度,也就吴京男扮女装才能完成得了。 陈雪琪小心翼翼道:“姜导,这个武术动作会不会太难了?拍电影时,不可以让替身来完成吗?” 姜琳叹了口气,道:“替身来完成的话,运镜无法捕捉主演的动作神态,不利于电影的完整度,也不利于角色塑造。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采用替身。” 如果是为了苏棠,她倒也可以考虑破一回例…… “姜导,不用考虑替身,我行的!” 第193章 一株梨白独待春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可以,苏棠敲了敲系统,进入了道具库界面。 【滴,您已选择武术高手BUFF。该道具持续时间为十五天,使用后,您将掌握所有武术和格斗技术,可达专业人士水准,时间截止后该BUFF将自动消失。】 选来选去,只有这个道具最符合要求。虽然时效不长,只有十五天,但如果先把所有武打戏内容全部拍完,应该也够用了。 如果光比文戏,虽然苏棠的表现已经足够优秀,但演技超群的女明星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定她为女主还是难以服众。想真正实现口碑逆袭,只能靠别人没有的真本事。 打定主意后,苏棠按下了使用按钮。 【武术高手BUFF开始产生作用,倒计时十五天。】 回到任务世界,苏棠咕隆咕隆饮尽了纸杯里的热水,接过武术指导手中的长枪,便走上沙场中央,霸气地亮了个相。 在一片看热闹的叫好声中,苏棠将刚才武术指导示范的枪法一一再现了一遍,不仅力道达标,姿势标准的同时还更为优美,窈窕纤腰灵巧旋转,很好地融合了女性美和力量美。 武术指导看呆了,不由得道:“她的枪法真俊,没个十年八年功底,绝对出不来这效果。” 姜琳扭头问陈雪琪:“苏小姐练过武术?” “没听她说过啊。”陈雪琪迟疑道:“应该……是她的个人爱好吧。” 这话说出来,陈雪琪自己都有些不信。她所熟悉的苏棠,除了工作以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沙发上各种葛优躺,连跑步健身的习惯都没有,为什么突然点满了武术的技能值? 姜琳信以为真,看向苏棠的目光更多了份赞许:“能将爱好钻研到这个程度,说明她是个认真又努力的好孩子。” 陈雪琪赶紧点头称是,“那您看这女主角的机会……” 姜琳勾了勾唇角,淡淡一笑:“非她莫属。” 两个小时后,《樊梨花》电影的官方微博发布最新消息,女主角正式官宣为苏棠,还附有一张她身着戎装的定妆照。 一石激起千层浪,微博再次因这个神奇的女人而炸了。 姜琳的影迷们纷纷哀嚎:流量明星想转型可以理解,为什么要拉他们女神的电影下水啊?姜琳一部电影光是前期准备就花了三四年,等一部太不容易了,怎么等来这么个活祖宗。 路人们哄堂大笑: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一向高风亮节的姜琳都开始屈服于资本恰烂钱了。苏棠演技什么水平当大家不清楚吗?有她在,再完美的电影配置都会整个垮掉,除了她的粉丝谁还会买电影票? 一些参加过试镜却被淘汰的女明星也很不服气,带着粉丝在微博上阴阳怪气,王夕瑶更是发了个微博:早知道名导的坑已经有了萝卜,我何苦要去凑这个热闹?我也就不提演技这茬了,免得说我欺负人。就好奇想请教一下某位“顶流新人”,你花枪耍得好吗?毕竟名导说了,打戏绝不用替身呢。 下面一个同被淘汰的女明星回复:呵,你也是因为打戏被淘汰的? 王夕瑶秒回:可不是嘛,名导对其他人要求那么严苛,原来就是为了对顶流网开一面啊,晚辈真是学到了。 这波热度炒了上去,营销号节奏更是带得风生水起。 苏棠的粉丝们气归气,但正主都发过话不许他们再应援控评,搞饭圈那一套,他们也只能暂且隐忍不发。后援会在超话动员所有人保持冷静,相信棠棠会用实力说话。 又过了会儿,沉寂已久的陈雪琪微博更新了动态:千面棠棠,你究竟还藏着什么惊喜? 附带一个小视频,正是苏棠打戏试镜的那一段花枪。因为是由工作人员现场拿手机拍摄的,画面不太清晰,但那一招一式的枪法却更为飘逸,凌厉又优美,任谁都得说一句好。 枪法打完之后,镜头拉近,是苏棠那张标志性的娇美面容。周围掌声雷动,她低下头羞涩一笑,欠欠身鞠了一躬。 吃瓜群众瞠目结舌:原来苏棠打戏这么棒?!看起来丝毫不输专业人士啊! 几个在圈内十分有名气的武术指导也转发了这个微博,对苏棠的这段表达了高度评价,甚至感慨:这才是真正拿得出手的打戏,演员不依赖替身的时代终于来了! 《樊梨花》电影的官博紧随其后,发布了一个视频,内容正是筹备以来所有参与试镜的女明星的哭戏画面。同样的剧本,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男演员来搭戏,不同的女明星则有不同的表演效果,苏棠的表演放在最后压轴。看完之后,先前骂她演技不配的人都沉默了。 这个视频名为:万紫千红终开尽,一株梨白独待春。 再讨厌苏棠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配得上扮演樊梨花。 吃瓜群众先前骂苏棠骂得有多狠,现在就有多惊艳,微博上转而一片溢美之词,画风和之前完全不同。 有人跑到王夕瑶微博下无情嘲笑:看来你不仅打戏不行,哭戏也比不上人家! 王夕瑶又气又无可奈何,火速删了微博,不再出声。 看到微博上口碑逆袭后,陈雪琪乐颠颠地买了杯奶茶,专门给负责电影官博运营的助理送了去,“谢谢你发布的试镜剪辑,可给我们棠棠帮了大忙了。” 助理不好意思笑了笑:“视频是姜导吩咐我发出去的,我可不敢抢功劳呀。” 陈雪琪一怔,下意识朝姜琳所在的位置看去,发现她正在与苏棠交谈。 “你是说,你要在半个月内将打戏全部拍完?”姜琳十分惊讶。 苏棠拼命点头,双手合十道:“我想趁着最近状态好抓紧拍完,拜托导演了。” 姜琳皱眉浅笑,道:“我倒是可以安排,但打戏非常考验体力,特别辛苦,一般都是和文戏穿插着拍摄,你确定你能吃得了这个苦吗?” 苏棠猛点头:“能能能!最好从现在就开始拍!” 第194章 你想到哪去了啊 《樊梨花》在万众瞩目下正式开拍,姜琳一改之前拍电影时的绝对保密,破天荒允许媒体前去探班了几次。 媒体原本想去抓苏棠的黑点,结果去了以后,却发现她竟是剧组最勤勉的一个人。 每天拍戏,苏棠都坚持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所有镜头都认认真真完成,每一句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因为姜琳对镜头要求极高,有时一个武打镜头都需要反复拍上十几次,可苏棠却毫无怨言,不仅每个动作都完成得干脆漂亮,体力甚至比专业武打演员都要好。 好几次,作为男主演的程诺都撑不下去跑去休息了,苏棠却依旧在烈日下一遍遍过着自己的戏,对每一个细节都精益求精。 姜琳看在眼里,对媒体也从不吝惜对她的赞美,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短短时间内,苏棠迅速又在剧组和媒体圈收割了一波死忠粉,所有看过她拍戏的人都表示:嘤嘤嘤,这女人不仅该死的甜美,还那么勤勉努力,真想变成给她擦汗的毛巾QAQ。 看到苏棠沉下心来好好拍戏,她的粉丝们也终于放下心来,恢复了之前和气友好的社交画风,甚至还学会了用苏棠原来的沙雕视频来自黑。 唯一一个不开心的人,就是被剥夺了和苏棠共进三餐机会的江霖。 是夜,苏棠被江霖送回了家,开门后便直挺挺扑倒在了沙发上。 她的腿微微翘起,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有好几处淤青,看起来分外明显。 江霖眸光一沉:“腿上的伤怎么回事?” 苏棠叹了口气:“拍打戏,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的,很正常啦。” 说着,她有些心虚地拽了拽袖子,想遮住手腕上的淤青。 江霖从柜子上取下医药箱,坐到了沙发上,将苏棠的腿轻轻放在了自己腿上。 冰凉的指尖碰触到腿的一刹那,苏棠便触电般往后一缩,红了脸颊:“我没事的。” 江霖瞥了她一眼,“作为你的老板,我有临时改变你工作计划的权力。” 瞧瞧这态度,威胁人的本事与日俱增啊! 苏棠瘪了瘪嘴,委屈地将腿伸了过去:“我这不是怕麻烦BOSS您嘛,上药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了……啊痛!” 经过了一天的折腾,她身上的每个关节都无比酸痛,不小心一碰都会疼得钻心。 “乖一点。” 江霖叹了口气,将红花油倒在掌心,轻柔地贴上她淤青的小腿。 他的按摩手法专业而温柔,一下又一下,既能起到舒经活络的作用,力道又没有那么重,不会让人疼到十分不适。 苏棠起初还因疼痛而频频皱眉,渐渐地,她紧皱的眉心舒展开来,喟叹一声:“真舒服啊……江霖,光靠你这手艺,咱俩以后就饿不死。” 江霖眉头一挑,指尖加重了力度:“怎么,我现在饿着你了吗?” 苏棠疼得吸了口凉气,强撑笑意道:“没有没有,在你准时准点的三餐投喂下,我这一个多礼拜已经胖了三斤,陈姐都说我圆润了很多……” 江霖收回目光,轻抚了下她没有一丝多余脂肪的小腿,“还是太瘦了。” “谁说的?肉肉都囤肚子上了,不信你摸摸。”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苏棠伸手就抓过江霖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 指尖传来温软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布料,依旧可以感受到那细滑美好的肌肤。 江霖一怔,耳垂微微泛红。 这边苏棠还浑然不觉气氛变化,笑道:“已经贴上膘了对不对?多亏我每天还有那么多打戏要拍,不然肯定还得再多胖不少。” “嗯。” 江霖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药瓶。 玻璃瓶和大理石茶几发出相碰的轻响,下一秒,江霖便俯身压在了下去,用胳膊撑在沙发上,将苏棠圈在了自己身下。 专属于江霖的气息瞬间席卷而来,苏棠心跳得飞快,喊了声:“江,江霖?” 江霖没有回答,只凝眸看着她。灯光从他的头顶洒落下来,他狭长的黑眸明明处于逆光处,却依旧亮如星辰。 苏棠紧张到头皮发麻,颤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娇羞又无辜的模样,有多么引人犯罪。 江霖喉结一滚。 片刻后,他哑声道:“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没,没有。”苏棠慌忙摇头,心底的理智早已溃不成军。 “真的吗?” 江霖微微眯起眼睛,现场的睫羽微微垂下,投下一片扇影,显得眼窝更为深邃。 他撑在沙发上的右手轻轻抬起,摸向了苏棠的侧脸,温柔缱绻。 “我来检查一下。” 冰凉温润的手指在脸上停留,十分舒服,苏棠脑内神经一崩,都快忘了要怎么呼吸。 江霖的身子逐渐压了下来,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苏棠下意识想要抱住他,却在抬起胳膊的一刹那疼得惊叫出声,娇美的小脸痛苦地扭在了一起。 “呜呜呜好疼啊……” 江霖立刻翻身下来,半跪在沙发前,紧张道:“哪里疼?” 苏棠见再也遮掩不住,只能掀开了长袖,露出了肿得老高的手腕:“这里舞枪的时候很容易撞到,就快肿成猪蹄了。” 江霖眼中满是疼惜,轻轻捧起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为什么要硬撑?身体跟不上了就请假,没必要那么快赶进度。” 苏棠赶紧摇了摇头:“是我跟姜导主动要求先拍打戏的,整个剧组都配合我调整了行程,我也不能临时掉链子呀……你放心,总体进程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打戏会轻松很多,再有两三天就拍好了。” 江霖垂下眸子,重新拿起药瓶,为苏棠的手腕轻柔按摩。 “明天我给你请个专业的按摩师,以后在片场每拍完一场打戏就休息十五分钟,让她给你按摩,这样不容易水肿淤青。” 苏棠乖巧点头,面上的一缕绯红仍旧没有褪下,小声道:“那个……刚才的检查,等会儿还继续吗?” 江霖头也没抬:“等你伤养好了再继续。” 苏棠心头一痛,哭丧着脸道:“别呀,我身体素质好着呢,我可以的!” 江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啊,这样是不是显得有些变态,还暴露了受虐倾向! 苏棠呼吸一乱,慌忙地别过头去:“别,别乱想啊,你不是说要检查伤势吗,那肯定是要趁着伤还在的时候检查呀,你想到哪去了啊……” 因为害羞,她脸上的绯红一直蔓延下来,连带颈间也染上了桃色,与雪肤相映衬,美不胜收,仿佛饮醉了佳酿的桃花雪。 江霖将药瓶放在一边,起身将苏棠一下子拦腰抱起。 苏棠如同受惊的小兔子,胳膊瑟缩在胸前,可怜兮兮地看着面前的大灰狼。 怎么感觉自己……要被吃掉了? 江霖深呼吸一口气,垂眸看向她,眼波中带着抹玩味。 接下来的漫漫长夜,他用行动告诉她,他想到哪去了。 第195章 绝不能再失去 接下来几天,白天有特级按摩师的专业按摩,晚上有江霖的特别“调养”,苏棠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拍摄进行得更为顺利。 在录完了最后一幕打戏镜头之后,苏棠的耳边传来了系统提示音—— 【滴,武术高手BUFF持续时效已到,感谢您的使用,欢迎五星好评。】 提示音刚过,苏棠便觉得手中的钢枪似乎有万斤重,险些没拿稳掉下来,踉跄着将其放回了武器架上。 武术指导带头起立鼓掌:“樊梨花女主打戏全部杀青!恭喜你!” 其他工作人员也纷纷上前祝贺,姜琳的助理更是献上了一小捧鲜花,苏棠受宠若惊,谦虚地朝周围鞠躬致谢。 人群中,姜琳笑道:“明天开始就要拍文戏部分了,对情绪张力的要求很高,我放你半天假,你回去好好休息,调整状态,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苏棠喜出望外,扑上去给了姜琳一个热情地拥抱,道:“谢谢导演!” 多出了半天假期,她就多出了半天和江霖单独相处的机会,简直开心哭了~ 看着苏棠欢脱蹦走的背影,姜琳嘴角的笑意仍未减退。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越发喜欢苏棠这个阳光活泼的丫头了。 助理由衷道:“姜导,您最近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姜琳道:“有吗?” “当然有呀,您每次注视着苏棠的时候,几乎都在笑。”助理望向苏棠,道:“她真是个令人喜欢的姑娘,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做她的家人应该特别幸福。” 助理并不知晓姜琳和江霖的关系,有口无心的话语,却深深刺痛了姜琳的心。 姜琳唇角一僵,勾起的弧度慢慢放了下来。 家人?她原本也有机会,和苏棠成为家人…… 拍戏以来,江霖每天都派手下为苏棠送来三餐,每天剧组下班后,他都会开车等候在剧组后门,接苏棠回家。但他依旧有意回避姜琳,从不会踏入剧组一步,不与她有任何交集。 姜琳原本还抱着借机讨好江霖的心思,见他有意回避,她便也不再勉强,只是每天都会偷偷躲在后门附近,亲眼看着江霖接苏棠离开,才会稍稍安下心。 母子之间,咫尺天涯,大抵如此。 跑到一处安静的地方,苏棠给江霖打了电话,刚一接通,她便雀跃道:“姜导给我放了半天假,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我想跟你一起玩马里奥赛车。”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才传来江霖带着疲惫的声音:“棠棠,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暂时不能离开。” 听出了江霖情绪的异样,苏棠有些紧张:“发生什么事情了?” 江霖缓缓道:“没事,你先别担心。你在剧组等着,我派人过去接你,等见面再说,好吗?” 他的语气透出了前所未有的脆弱,苏棠听得无比揪心。 “好!”她连忙答应,攥紧了手机:“江霖,你有我。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和你一起面对的。” “嗯。”江霖应了一声,音调有些颤抖。 挂了电话,他看着面前亮着红灯的手术室,颓然坐在等候长椅上,垂下了头。 半个小时前,江柘突发心脏病被送进医院抢救,至今在生死线前徘徊。江霖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被医生告知抢救只能暂且维持住生命,要是在十二个小时内再找不到合适的心源,江柘便唯有一死。 江柘的血型十分特殊,心源本就难找,更何况,时间只有这么短。 …… 苏棠卸下妆容,换了身便装,背着双肩包坐在剧组后门的长椅上,乖巧得像是等待父母接自己回家的中学生。 陈雪琪拎着包走过来,再次劝说:“棠棠,你老是在这等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开车先送你回家吧?” 剧组放了半天假,大部分演员和工作人员都走了。这里地处偏僻,人迹寥寥,若没有专车接送,陈雪琪不放心苏棠一人离开。 苏棠摇头,“江霖说了会派人来接我,我要是乱跑了,他会找不到我的。” 在面对有关江霖的问题上,她总会体现出惊人的执拗,仿佛是对方的虔诚教徒。 陈雪琪感到自己又被塞了一嘴酸甜的狗粮,摇了摇头:“那我先走了?” “嗯嗯,陈姐拜拜。” 苏棠抬起手挥了挥,嘴上说着告别,目光却继续望向往常江霖的车会来的方向。 陈雪琪无奈地叹了口气,喊上方浩坐上保姆车,一同离开了剧组。 姜琳走到后门附近,看到苏棠仍然坐在长椅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往常江霖都会第一时间赶来,今天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正当姜琳准备上前询问时,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了门外,车窗摇下,露出了一张带着墨镜的脸:“是苏棠小姐吗?” 以苏棠的国民度来说,问这个问题不仅显得多此一举,还透出了些许诡异。 苏棠站了起来,面色带着迟疑:“我是。” 这个男人十分面生,她确定自己没在江霖身边见过。 那个司机继续道:“我是奉命来接你的,请上车吧。” 苏棠步子没动,掏出了手机:“我再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免得弄错了……” 话还没说完,林肯车的后门便被人“砰”一声打开,下来了三四个五大三粗的黑衣壮汉,不由分说捂住了苏棠的口鼻,将她硬生生拖上了车。 整个过程只发生在三秒之内,等姜琳冲出来时,林肯车已经扬长而去。 事出紧急,姜琳立刻奔向自己的车,朝着林肯车追了过去。路上,她给自己的助理打了电话:“苏棠被不明黑衣人抓走了,恐怕是恶意抢劫或是绑架,乘坐的车牌号是XXXXX,赶快报警!” 助理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应下,一听说姜琳正驱车追赶林肯车,更是快被吓哭了:“姜导,那些人非常危险,要是把您也给抓住可怎么办?!您快回来吧!” “不行。” 几乎没有思考,姜琳便斩钉截铁道:“我绝不能再失去一个家人了!” 第197章 生死一念之间 在距离爆炸点十米开外的地方,苏棠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怀中紧抱着昏迷不醒的姜琳。 刚才她强行进入了道具库页面,使用了十五分钟的时空静止道具,这才额外争取了救出姜琳的时间。苏棠使出了全力,在最后五秒倒计时前才成功救出了姜琳,将她抱出了爆炸范围,这才避免更惨痛的结果发生。 小球道:“吓死我了,再晚一点点,你就要被炸成粉末和太阳肩并肩了!” 苏棠:“……” 和姜琳一同被送上了救援车,苏棠一边被护士包扎胳膊上的伤口,一边接受警察的笔录,将被绑架的全过程详细地说明了一遍。即便现在已是虎口脱险,苏棠还是心有余悸。 耽误了这么久,手机也在被绑上车前遗失了。江霖不知道她的行踪,肯定很着急吧。 苏棠叹了口气,握紧了姜琳略显冰凉的手,似乎想将自己的体温传送给她。 再怎么想见姜琳,她现在也不能离开,毕竟姜琳只有她了。 …… 抢救室外,江霖再次打通了手下的电话,哑声问:“还没找到她吗?” “我们找到了苏小姐的下落,可是……” 电话对面的人十分紧张:“我们刚刚调了剧组的监控探头,发现她在后门等待的时候,被一辆黑色林肯车上的人劫持走了。” 江霖蓦的从椅子旁站起,眼中隐隐有血丝:“什么人的车?!” “根据我们的暗网系统检测,车主应该是一个叫李东升的导演。通过对他车载GPS的定位,我们发现这辆车停在了八公里外的公路上,已经很久没有移动了。我们的人正火速赶往现场,您放心,我们肯定会……” 江霖额上隐隐有青筋暴露:“把地址发给我。” 挂了电话,江霖正欲离开医院,两个小护士从他面前跑过,几句闲话传入他的耳中。 “急诊来了一批车祸伤员,据说里面有苏棠,其中有一个人还重伤不醒……” 江霖一怔,赶紧前往急救病区。 急救室外,苏棠坐立难安,一个护士拿着文件走了出来:“谁是伤员家属?” 苏棠连忙上前:“有什么问题吗?” “伤员腿部血流严重,左腿膝盖粉碎性骨折,需要家属填术前通知书。” 护士看了眼她:“通知书只能直系亲属来签,你和伤员是什么关系?” 苏棠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护士已经认出了苏棠的身份,叹了口气:“你还是抓紧时间联系她的亲人吧,再耽误做手术的时间,她的左腿可就要保不住了。” 苏棠手足无措,没有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她快步而来,行至面前,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闻到江霖身上熟悉的气息,苏棠又惊又喜:“江霖?” 看着她被绑成粽子的胳膊和手,江霖眼中满是心疼:“怎么会弄成这样?” “就胳膊和手上有些伤口,都是皮外伤,不要紧的。” 苏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极快道:“我被绑架了,是姜导开车撞停了绑匪的车,才救下了我,但她却因此而重伤需要做膝盖的手术,现在医院需要直系亲属签字,你能给姜导签一下吗?” 江霖的眸子猛一怔,目光复杂地望向了急救室:“她怎么会……” ——她不是最自私自利的人吗,为什么还会豁出自己去救别人? 护士及时将术前通知书递了过来,苏棠原本以为江霖会不同意,还准备再劝两句,不料他已爽快地接过了纸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手术得以正常进行。 迎着苏棠有些惊讶的目光,江霖掩饰下了情绪,道:“救人要紧。” 苏棠微微颔首,终于想起了重点,疑惑问道:“你怎么会在医院里?” 江霖眸光微沉,“我爸突发心脏病,正在抢救。” 苏棠如遭电击:一日之内,双亲接连因意外被送进医院抢救,她简直不敢想象江霖现在会有多难过。 她下意识扑进了对方怀里,不顾胳膊上的疼痛,紧紧抱住了他。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一句都说不出。 江霖低头环抱住苏棠,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亦是沉默不语。 静默中,心内科一个护士跑了过来,面上难掩喜气。 “江先生!心源找到了!” …… 四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光由红转绿,医生走了出来,苏棠陪着江霖忙迎了上去。 “幸亏心源来的及时,手术很成功。病人要在特护病房观察二十四小时,等麻醉退了,你们就可以进去看望他了。” 苏棠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江霖朝医生鞠躬道谢。 “不用谢我,这还是归功于江柘先生平时做的好事。” 医生笑了笑,道:“这十几年来,江柘先生一直给海内外的许多心脑血管研究机构捐赠基金,数额早就破了亿,在系统内标了星,享用很多权益。这次的心源,就是从海外一家研究机构空运送来的,还附有对江老先生的感谢信呢。” 江霖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抹异样。 苏棠看出了他的情绪变化,在医生走后,小声问了句:“有什么不对吗?” 江霖皱眉道:“我爸的心脏虽然一直有问题,可是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未对任何心脑血管机构有过捐款。” 苏棠有些意外,思索道:“捐赠要走很严格的程序,肯定不会弄错捐赠人信息。如果不是江叔叔自己捐的,会不会……是有人以他的名义捐赠的?” 江霖取出手机,下令让手下的财务师联系海外的机构,查询捐款账户的来源。 十分钟后,财务师发来结果——每一笔捐款都来自同一个国内账户,开户人是姜琳。 听到这个结果,江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198章 一家人 躺在病床上,姜琳的神智逐渐恢复,耳畔医生道:“你的膝盖手术很成功,后续只要配合医院的相关治疗和复健,应当能恢复到正常水平,不用过多担心。” 姜琳略略颔首,沙哑着嗓子道:“苏棠怎么样了?” “你是说和你一起来的女明星?” 看对方点头,医生道:“她受车祸影响较小,不过为了救出卡在车厢内的你,她的胳膊和手上受了些轻伤,总体来说没有大碍。你手术前她一直守在门外,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要帮你联系她吗?” 姜琳安下心来,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事按铃。” 医生又嘱咐了两句,转身离开了病房。 头上的创伤隐隐传来刺痛,昏昏沉沉中,姜琳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以为是助理来了,姜琳稍稍提高音量:“请进。” 门开了,苏棠探出了半个脑袋,乖巧道:“姜导,现在方便进来看望您吗?” 姜琳脸上露出笑意:“当然可以,快进来。” 进来的不止苏棠,还有另外一个人影。 看清另一个人的面容后,姜琳恍惚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瞪大眼睛看着江霖,确定他是真实存在的人之后,紧张地攥紧了雪白的被子。 “你……怎么来了?” 江霖垂眸看着她:“今天爸心脏病突发,也被送往这家医院抢救。” 姜琳的眸子霎时瞪大,不顾一切挣扎着坐起身子:“老江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棠赶紧上前安抚住姜琳,柔声道:“您放心,江叔叔及时得到了心源,手术非常成功,现在正在特护病房休养,脱离麻醉后就可以探望了。” 姜琳躺了下去,胸口依旧在剧烈起伏,一向优雅的美好面容多了些狼狈,口中念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江霖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攥了攥拳头:“既然已经离婚了,为什么还这么关心他?甚至还以他的名义给研究机构捐钱?” 姜琳肩膀一颤,像是被人发现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脸上有一抹窘迫:“你怎么会知道的?” 苏棠缓缓道:“江叔叔能得到心源,正是归功于您长期的大额捐款。可以说,我和江叔叔的命,都是您救回来的。” 避开江霖复杂的目光,姜琳连连摇头:“我并不是什么英雄,也没有救人性命的本事,我只是心里一直觉得亏欠,尤其是亏欠江霖……” 在救苏棠的那一刻,姜琳是真的做好了豁出性命的准备。她觉得是自己夺走了孩子本该幸福快乐的童年,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真心相爱的人,对方又是个那么真诚善良的女孩。所以,哪怕要她牺牲自己,她也要守护儿子的幸福未来。 江霖将头扭到一边,没有说话。 在心里,江霖从不觉得姜琳亏欠他什么,只是单纯替父亲觉得不值,认为他将真心给了一个没有心的人,得不到半点真情的回报。可是今天,一切都变了。姜琳不仅舍命救了苏棠,还间接挽回了江柘的性命,这些行为,可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能做出来的。 江霖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封闭了自己和母亲之间沟通的桥梁,只是一股脑地排斥她,憎恶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了解,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头百感交集,他面上依旧是一片沉寂,凝眸不语。 苏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姜琳,活跃气氛道:“姜导口渴不?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 还未碰到水瓶,一只有力的大手便抢先一步在她面前拎起了水瓶。 “你手上还有伤,不能拎重物。”江霖起身,淡淡道:“我去。” 苏棠点了点头,摆了摆手:“早点回来呀。” 江霖看了姜琳一眼,拎着水瓶离开了病房。 他一离开,姜琳的表情便有些绷不住,簌簌流下泪来:“都过了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办法面对他说出心里话,这样他怎么会原谅我呢,我真没用……” 苏棠紧紧握住姜琳的手,安慰了好一阵,才勉强止住了她的泪水。 姜琳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叹息道:“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江霖一直不能接受我,我也不会再去打扰他了。等这部电影拍完以后,我就退圈归隐,随便去欧洲找个小镇孤独终老,不会再出现在公众面前。” 苏棠吓得不轻:“您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您才华横溢,所有作品都叫好又叫座,就算是为了您的影迷,也不能提前退圈啊。” 姜琳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容多了抹苦涩:“拍一部好的电影,需要投入大量的感情和爱。以前我心中的能量取之不尽,是因为有家庭的守护,但离开他们以后,我心里的窟窿就越来越大,仿佛一个漏了底的碗,盛不住任何情感,这也是我这些年作品不断减少的原因。拍《樊梨花》,我已经透支了最后一点光和热,再往后,应当只能靠回忆取暖了吧……” 苏棠心口酸涩不已,病房的门传来开关声,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不要再一个人决定最重要的事情了,你是要离开还是留下,难道不该问问我和爸的想法吗?” 二人同时一怔,惊讶地望向江霖。 江霖剑眉微蹙,将水瓶放下,转身在纸杯中倒水。 姜琳张了张嘴,音调有些颤抖:“江霖,我……” “等爸的麻醉退了以后,我们一起去看他。” 江霖转过身,将纸杯放在了姜琳的手边,狭长的黑眸沉淀着看不出的情绪。 他薄唇轻启,补充一句—— “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看他。” 第199章 爱与奇迹 历时四个月,史诗巨作《樊梨花》终于宣告杀青。 这部号称“从开拍就赖在头条没下来过”的神剧,在这个四月经历了不少风雨,其中最惊心动魄的还要数苏棠被李东升绑架,却被姜琳救下的案件。最终犯罪之人被逮捕,姜琳虽然坐了几个月轮椅,却轻伤不下火线,丝毫没有耽误电影的拍摄,这份专业的精神引发网友膜拜的狂潮,纷纷尊她为“电影教母”,对电影的期待又提升了几个档次。 万众瞩目下,《樊梨花》正式在院线上映了。第一天票房便破了十亿,创造了国内影史的奇迹,前去观影的观众统一评价:这部剧的剧情超赞特效尤佳,所有演员的演技都很棒,女主苏棠更是美艳动人飒出天际,这要不火天理难容! 《樊梨花》一路高歌猛进,最终,凭借五十二亿票房夺得了年度票房冠军,顺利入选了海内外最知名的国际电影节,拿了多项奖项的提名,其中就包括苏棠的最佳女主。 到了颁奖典礼那天,苏棠和《樊梨花》剧组成员一同坐在飞往戛纳的飞机上,看着窗外与落日相辉映的机翼,心中感慨万千。 陈雪琪兴奋地摩拳擦掌:“棠棠,这要是拿了最佳女主奖,你以后就是戛纳影后了!我以后就是国际影后的经纪人了,说出去感觉名头都更响亮了一点。” “还没到领奖的时候呢,陈姐你可别毒奶我!” 苏棠笑了笑,神色难掩失落,道:“偏偏这几天江霖的工作很忙,不能陪着我去看颁奖典礼,呜,我要整整七十二小时不能抱到他了。” 说着又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改口道:“是七十一小时五十八分二十七秒。” 陈雪琪一脸悲愤,控诉道:“能不能不要再给单身狗喂粮了?!合着你们离别的时间是论秒算的,而给我塞的狗粮则是论吨来灌?!” 苏棠捧着脸看着手机上和江霖的合照,一脸沉醉:“呜呜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这眉眼这笑容,神颜杀我,我要给男神生猴子!” 陈雪琪听不下去了,趁飞机现在飞行平稳,解开安全带跑到姜琳身边,重重坐下,道:“现在年轻人真是的,看个男朋友的照片就能花痴到不行,在家平时还不是天天见?都看不腻的吗!” 她碎碎念了半天,姜琳却一直保持低头的动作,嘴角带着一抹甜甜的笑容。 陈雪琪有些奇怪,凑上前道:“姜导,您怎么了?” 姜琳这才注意到旁边坐了人,忙转过头粲然一笑,指了指了长发下的蓝牙耳机,“不好意思,我戴着耳机,刚刚没有听见你说话。” 陈雪琪来了兴致:“姜导在听歌吗?能不能给我推荐两首,我正好没事做。” “不是听歌……” 姜琳脸色微红,低下头,将平板上音频的文件名亮给对方看—— 柘给琳的一百句情话。 陈雪琪如遭电击,挣扎着问道:“这是……” “我和我爱人分开了很多年,彼此都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说,可每次面对面却又不太好意思说出来,和刚谈恋爱那会似的,毕竟那时我们是初恋,都很害羞。” 姜琳十分不好意思,如同陷入爱情的少女一般,缓缓道:“所以,我们就给对方录了一百句心里话,正好这几天分开,可以让对方好好听听……唉,不说这些了。你刚刚坐过来,是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陈雪琪捂住头,悲伤地瘪了瘪嘴——机舱这么大,何处能安放她的忧伤? 夜晚,华灯初上,整个城市流光溢彩,红毯上更是星光璀璨。 “接下来向我们走来的是,万众瞩目的《樊梨花》电影剧组!” 在特邀华人主持人的介绍下,现场爆发出极为热烈的掌声。不光路人们满脸期待,媒体和摄影记者们也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迫不及待将摄像头对准了红毯上走来的人。 苏棠一身浅紫色星空长裙,美得宛若天上的瑶池仙子,笑容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皆是无法形容的风情和优美。 她的身侧,姜琳一身深紫色绣凤旗袍,举止雍容,脸上带着优雅得体的笑容,对周围人挥手示意。 二人并排而行,胳膊亲昵地掺在一起,面容气质都完美无比,简直像是一对母女。 拍照间隙,姜琳挽紧苏棠的手,笑道:“江霖特别嘱咐,让我今天一定要把你看紧了,可不能让你再出意外。” 苏棠害羞一笑,脸颊荡开秾艳的桃色,美艳不可方物。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第一个颁发的奖是最佳影片,当得奖镜头最终定格在姜琳脸上时,全场都沸腾了——时隔多年,华语电影再次夺得了国际性的重量奖项,这不光是对电影的肯定,更是对国内每个电影人的激励! 苏棠高兴无比,在姜琳发表得奖感言时,一直在台下摇旗呐喊,宛若她的小迷妹。 下一个要颁发的便是最佳女主,这个奖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颁给亚洲演员了,除了苏棠以外,其他提名的女演员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各个也实力不俗。 宣布的前一刻,苏棠紧闭双眼,不敢看大屏幕。 激烈而又悬念的鼓点戛然而止,结果应该出来了,可是周围却瞬间安静了下来,如同掉入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苏棠心头一沉——难道,她失败了吗? 片刻后,主持人用英语笑道:“不能看着影后绝美的双眸,要我怎么念出她的名字?” 苏棠一愣,立刻睁开眼,大屏幕上最佳女主奖的得主,正是她的名字! 主持人笑着宣布结果,周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苏棠的泪水涌了出来,用力和身侧的姜琳拥抱了一下,再起身走上舞台。 对着话筒,苏棠准备好的腹稿再一次通通失效,她眼中含泪,大声道:“这个奖项,我是为了一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拿的,虽然他目前不在现场,但我还是要告诉他——江霖,我爱你。对你的爱,可以让我创造任何奇迹!” 听惯了套路化的发言,突然听到如此真情实感的表白,现场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所有人纷纷起立,发自内心地为苏棠而鼓掌呐喊。 主持人笑得花枝乱颤,道:“我看爱情电影一向喜欢大团圆结局,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又怎么能少了最重要的男主角?下面,让我们有请这位被影后表白的幸运儿——江霖先生!” 苏棠惊讶地转过头,只见一抹挺拔俊逸的身影,正沿着长阶缓步而来。 第200章 第三世完结撒花~ 他沿星光而来,眸光温柔而专注,带着笑意望向她。 “江霖!” 苏棠喜出望外,拎起裙摆,欢脱地扑进江霖怀里:“不是因为工作忙所以来不了吗?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江霖揽住她的纤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勾唇一笑。 “棠棠,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对你说。” 话音刚落,原本流光溢彩的舞台骤然熄灭,只留下一束追光灯,伴随片片馥郁的玫瑰花瓣,从他们头顶温柔地洒落下来。 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坠入了黑暗,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苏棠怔愣地抬起头,看到一片嫣红的花瓣正落在江霖的鬓边,为他原本清冷的面容增添了一份致命的诱惑美,让人怦然心动。 下一秒,他一条腿的膝盖微弯,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苏棠的心跳猛然加快,四周万籁俱寂,她可以清晰听到每一下心跳的鼓点,重重撞击在她的耳膜上。 江霖拿出一只黑色的戒指盒,举在她的面前,轻轻开启。 一只硕大的钻戒静静躺在软垫上,中间的主钻是成色完美的粉钻,被雕刻成了糖果的样式,周围的细碎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它,贵气中又透着甜美,美得宛如一个梦。 苏棠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唇,眼角闪出泪光。 江霖抬首望着她,狭长的黑眸柔光潋滟,带着无限情意。 “嫁给我,好吗?” 泪水滚落下来,苏棠激动到说不出话来,只用力地点了点头。 江霖微微一笑,牵起她的左手,温柔地将钻戒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大小分毫不差,刚好合适。 在他起身后,苏棠用力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如果这是一个梦,我真的不想醒来,能不能让我再多梦一会儿。” 江霖回抱住她,轻笑一声:“我有办法证明,这是不是一个梦。” 他温柔的抬起她的下巴,低下头,闭眸吻了上去。 【恭喜!待攻略目标好感度已达百分之百!主线任务“真爱之吻”和支线任务“获得电影大奖”均已完成,本次任务圆满成功~】 系统提示音一响,苏棠便惊慌地瞪大双眼,慌忙摇头。 ——不,她舍不得就这么离开,江霖都跟她求婚了,她怎么能轻易离开他身边…… 可是,周围的一切都在不停崩塌,任务世界已在归零重建。 江霖似乎有所察觉,转头望向周围,蹙眉道:“这是……” 绝望中,苏棠紧紧抱住江霖,颤声道:“等我,江霖,你在未来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 在她最六神无主的时候,一个有力的臂膀环绕住她的腰身,在她耳畔清晰道—— “无论需要多久,我都会等你。” 怀抱中的温度骤然消失,再睁开眼时,苏棠已经漂浮在一篇虚空之中,周围是不断搭建的程序代码,小球恢复了实体,在旁边上下旋转。 “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竟然能成功走到第四世,看来我升职加薪指日可待啦哈哈哈!” 苏棠表情木然地漂浮在空中,脸上的泪痕灼烧着肌肤,强压下心口连绵不绝的痛楚。 “每次都要在情感最浓烈时骤然分开,这也太折磨人了……” “我们生命循环系统就是靠你们人类的爱才能维持运行,你们在任务世界中创造的一次次爱恋,产生的能量波,将会成为供给系统运作的能量供给~” 小球蹭了蹭苏棠的脸颊,“开心点嘛,你已经为江霖积攒三十点复活点啦,成功在前方朝你招着小手呢~” 苏棠握紧拳头,强行忍住了想将系统捶碎的冲动,咬了咬牙:“下一次任务的设定是什么?总要给我安排个再厉害点的人设吧,不然我怎么给你们系统当尽职尽责的小电池?” 小球鬼魅地嘿嘿一笑:“放心,绝对厉害坏了。” 苏棠的身体骤然一轻,仿佛突然飞旋到了高空,耳畔传来风吹过草木和蝉鸣的声响,说明她已经在飞速抵达任务地图。 片刻后,她身子一重,脚下踩上了坚实的土地,这便是到了。 没等苏棠睁开眼,一个浆糊状的东西便劈头盖脸朝她泼洒了过来,带着股说不出的甜腻味道,让人有隐隐作呕的冲动。 耳边一人小声道:“大小姐,这里可是太玄门的地界,最近又从各门各家来了这么多报名参加选试的弟子,不适合招惹事端……” “怕什么?她横竖不过是个小乞丐,又是个丑八怪,还能有谁替她说话?” 一尖利的女声带着厌恶,冷笑道:“我这好好吃个甜粥,她非要过来碍我的眼,被泼都算是客气的。要是在我们遇龙宗,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苏棠抹了把脸上的甜粥,总算是重见了天日。 面前站着个身着白裙神色高傲的女人,穿戴不俗,只是一头长发盘成了复杂又奇葩的样式,像是顶了个大鸡腿,显得头重脚轻,颇有几分滑稽。 她身侧跟了一个婢女,后面还有四五个魁梧的家丁,望向苏棠的目光都带着不善。 苏棠想要理论,一张嘴却只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嗓子又干又痛,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鸡腿女笑得更为猖狂:“这小乞丐不仅样貌丑陋,竟然还是个哑巴,凭这资质也敢来太玄门丢人现眼,真是笑死人了!” 苏棠气得想打人。 她活了这么多年,又穿越几世,一路持靓行凶,还从没见过能在颜值上侮辱她的人。关键这鸡腿女也并非貌若天仙,即便穿金戴银精心修饰,样貌依旧是中下之姿,有什么立场说她丑?! 不远处传来人声,婢女紧张道:“大小姐,好像有人来了。这个小乞丐虽不足为惧,但若是被人撞到你欺侮她总归不好。毕竟太玄门一向风清气正,最痛恨侵凌弱小……” 鸡腿女面露忌惮之色,再恶狠狠瞪了苏棠一眼,便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苏棠难以咽下这口恶气,俯下身,想脱下鞋子丢到她头上去。 可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脚光不溜秋站在地上,哪有鞋子?! 第201章 难道她是天纵穷才 不光没有鞋子,苏棠身上就裹着一件灰不溜秋的袍子,上面有很多其他颜色的破布补丁,裤脚和袖口都被磨成了碎带状。微风一吹,整个袍子便像是破麻袋般被吹得鼓起,别提多寒碜。 这造型,被说是“小乞丐”,还真是不冤。 附近有个清水潭,苏棠赶忙跑了过去,想洗去头发上被泼的甜粥。 可当她低头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这,这也太丑了吧!! 头发蓬乱,小小的巴掌脸上满是黑灰,左右脸颊上各有几团狰狞的疤痕,如同从业火地狱爬上来时被灼烧了一般,根本看不出原来的五官,只会让人感到丑陋不堪。 苏棠欲哭无泪,一张嘴却又是破碎的“啊啊”声,听得真瘆人。 盛怒下,她敲了系统,在心中怒吼:挨千刀的小球,你给我滚出来!这又丑又哑的设定真的是女主吗?!确定不是拿了哪个得罪了女主后惨遭报应的女配剧本吗! 小球幸灾乐祸:先别生气,系统给你的所有安排都是有道理的,以后妙用无穷哦~你所在的世界是一个修仙大陆,实力最强的第一仙门太玄门最近在忙着招生,你只有成为内门弟子,日后才会有见到江霖的机会。有空去生气,还不如先琢磨琢磨入门办法~ 啧,就这张脸还想着拜入仙门呢?不被人道主义消灭就不错了! 苏棠气得咬牙,转念一想:以前看的修仙文中,要是有人样貌丑陋,被人鄙薄,那一定是有着惊人身世的天纵奇才,灵力超群,在入门试炼上艳惊四座,自此走上人生巅峰,修成无上仙尊…… 说不定,她也是这个路子? 毕竟在第二世里,她不就是个天生剑骨的天才嘛! 对,一定是这样! 仿佛看到了自己光辉灿烂的未来,苏棠的心情犹如雨后初霁,瞬间晴朗起来。 小球默默扶额,叹息道:……没想到,都已经把她变得这么丑了,她还能想得那么美。 要真是如此,还能是地狱难度的试炼吗?! 不忍心打击苏棠的积极性,小球忍着没有戳破真相。苏棠乐悠悠地清洗完毕,背着手挺着胸,哼着小曲儿走在太玄宗山下浩渺的云气里,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 路上,苏棠偶然和几个其他来报名的仙门弟子相遇,对方无一不又惊又惧,呼朋唤友连连退后,深怕和她正面对视,扯上关系。 “别和傻子玩儿,离她远点,毕竟笨蛋是会传染的!” “不都说修仙能改善身体外貌吗,这人也太丑了吧,我的道心崩了呀。” “虽说太玄门是广招天下贤才,不设门第,但也绝容不下这号人物啊……” “唉,别想多了,兴许人家只是想找个人多的地方要饭呢?” 苏棠对闲言碎语充耳不闻,毕竟她在心中已经将自己定位成了百年难遇的灵力天才,等会儿就会被太玄门八抬大轿请进门内,哪儿有空和虾兵蟹将置气? 不愧是天下第一仙宗,太玄宗的宗门修建得威严大气,古朴典雅,在浩渺的云气烘托下,说是南天门都不为过。 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都是前来报名的考生。一片浩大的云团飘在正中,上面闪闪,漂浮着一排排文字,是宗内高人驱动灵力写就的告示—— 【考生须知: 太玄门开宗立派已有五千年,现有内门弟子三千人,外门弟子两万人,人才济济,威名远扬,是你修仙登顶的不二选择~ 门内分设多个宗派,分别为:剑宗,道宗,药宗和锻宗,充分满足各位仙友的个性化需求,助您发挥所长,成为修仙大陆各行各业争相聘用的顶级人才~ 本次招生,所有考生必须先通过第一重灵石检测,只有灵力值超过一百的考生,才能进入下一轮复试,分别挑选各自中意的宗门再进行考核,根据考核结果决定去留。 考生需奉行友好诚信原则,不得拥挤打闹,不得私下斗法,不得违规作弊。违者将会被永远取消考试资格,所属仙门全体弟子也将在三百年内不得再次参加考试。 最后,祝各位考生考出风格,考出水平,考出好成绩~无论是否入门成功,都愿各位仙途永昌,福禄绵长!】 仰头看完云上漂浮的金字,苏棠的嘴角抽了抽:这年头仙门都这么接地气的吗?写的告示感觉上和南翔也差不了太多啊! 门前的广场中央竖着一块硕大的黑色灵石,考生排队依次上前,将掌心贴在灵石下方的感应区,静待三秒后,灵石顶部将会准确显示出该考生的灵力数值,超过一百的考生登记领牌进入门内,没超过的就只能现场走人。 “赵小虎,灵力值三百零三,通过。” “安花花,灵力值九十二,不通过。” “李小凡,灵力值五……这位凡人朋友,家里没有仙缘自己也从没淬骨努力过不要来考试了好吗?来太玄门一趟路费也挺贵,在家里随便干点啥娶个老婆不好吗!” 结果出来后,有人欢喜有人愁,负责记录的考官是剑宗的内门弟子仇千影,原本打算维持翩翩公子的形象来拐个新生小师妹,谁知监考了半天心态就崩了,看到有些灵力特别低的都恨不得直接亮剑砍人。 送走了一个哭哭啼啼的考生后,仇千影叹了口气,“下一个!” “是我,是我!” 一个顶着硕大的鸡腿头的女人走了上来,苏棠嘴一撇,这不是就是泼她甜粥的鸡腿女吗?她倒是好奇,这人能有几分能耐。 鸡腿女将手贴在感应区,灵石显示出数值:一百。 竟然刚好压线通过! 看到结果,鸡腿女喜上眉梢,赶紧道:“这位师兄,我叫严娇娇,是遇龙宗宗主的独女,这次想要报名剑宗,日后还要靠师兄多多提携……”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仇千影勾唇冷笑:“先别师兄喊得亲热,想入剑宗,最低灵力要求也得是两百,否则就是去擦地板的陪衬,死的可是会很难看哦。” 第202章 其实是个小扑街QAQ 仇千影这话说得不留情面,严娇娇面上有些挂不住,讪笑两声接过了代表通过的牌子,便灰溜溜走进了门内。 苏棠唇角一勾:怼得好!就不该给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好脸色! “仇师弟,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 一个温润的声音悠悠响起,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踏云而来,落在了仇千影身旁。他身材高大,长相虽然普通,却有一股书卷气,眉目淡然,透着几分温柔。 “师祖特别吩咐过,对待考生要热情友好,亲切体贴,还要让他们感受到家人般的温暖。你难道都忘了吗?” 仇千影无奈一摆手:“司师兄,知道您老人家是全太玄门第一大善人,善心多到能化成雨露滋润大地,可我就是个讲究效率的冷酷剑修,跟你们药修温吞的性子可比不了。” 司音摇了摇头,眉头轻皱:“你忙了半天,也该换岗了。我在这替顶替一会儿,你喊下一个考官来吧。” 一听要下班,仇千影求之不得,乐呵呵应了下来,飞快御剑飞走。 和仇千影冷酷直接的画风不同,司音接替考核后,态度柔和得像是天边柔软的云絮,使劲一掐都能掐出水来。 “陈锋,灵力值七十二。有些可惜呀,就差一点了,这位仙友回去好好修炼,明年再来,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王承越,灵力值一百零三。哎呀,这个结果真不错,虽然这位仙友你已年过百岁,但也不是全无登顶可能,只要静心修炼,自然金石为开,药宗欢迎你哦。” 不管男女老少,身份尊卑,司音均一视同仁,用春风化雨的笑容温暖每个人的心。 虽然淡化了些许考试的紧张气氛,但同时也拖慢了考试速度。苏棠在队伍里急得抓耳挠腮,她还等着进太玄门去找江霖呢,别在这耽误时间啊! 前面的人以为她在抓身上的跳蚤,厌弃地“啧”了一声,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千等万等,终于轮到她了! 苏棠撸了撸袖子,气势凛然地走向了灵石。 “啊,这不是那个要饭的吗,还真来参加考核啊?” “她摸过的灵石应该要被消毒吧,不然我可不想当下一个。” 听着周围的窃笑和嘲讽,司音微微皱眉,对苏棠绽开柔和的笑容,指引道:“这位仙友,别在意他们的谬言,请吧。” 苏棠颔首,给了对方一个灿烂的微笑,心道:看在你不以出身论英雄的份上,我就不怪你耽误我入门的时间啦! 因为被狰狞的疤痕侵占,明明是极为丑陋的一张脸,却在眯眼一笑时露出了几分娇憨可爱,那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勾勒着线条美好的眼眸。 司音微微一怔:要是没有疤痕,她可能会是个很美的女子吧? 苏棠没有在意司音的神色变化,双手摩擦了几下,郑重地将右手掌心贴上了灵石。 贴合的一刹那,细密的金光顺着石缝的纹路涌向了她的手掌,再分出一股白光涌上灵石上方的显示区,结果即将揭晓! 看到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围观的考生们心头也不确定起来:这不会真是个隐藏大佬吧?! 一,二,三! 结果出来了! 所有人都一同望向灵石顶端,有人甚至比苏棠还紧张。 黝黑的灵石顶端,缓缓显露出一道黯淡的白光,写着个大大的“零”。 零?! 苏棠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嘴角。 周围的人也跟着一愣,随即爆发了轰天笑声。 “哈哈哈,这是我第一次碰上灵力值为零的人,再差的根骨也能有个位数吧?!” “这个小乞丐是不是脑子坏了,要不就是来哗众取宠的吧?” “看她这德行,灵力值为零都抬举他了,真要感谢灵石不显示负数。” 有灵力检测的结果做支撑,本就对她十分不屑的考生更是笑得肆无忌惮,话也越说越难听。 司音一甩长袖,面容肃穆:“安静!考场重地,不得喧哗!” 碍于他的权威,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司音低下头,有些怜惜地看了眼苏棠,犹豫道:“这位仙……朋友,以你目前的资质,似乎不大适合修仙这条路。不过你也无需妄自菲薄,学一门手艺,也可以安身立命……” 虽说是安慰,但他越说越心里没底。凡间只会比修仙界更看重门第和长相,看这小丫头的可怜模样,只怕还有不少苦头要吃。 苏棠想说:呜,我不要学手艺,也不想修仙证道,我只想去见江霖! 可一张嘴,她就只能含混地发出“啊啊”的声响。尽管她非常委屈,旁人听起来却特别可笑。 有人忍不住道:“一个又丑又哑的小乞丐,凭什么浪费这么多时间?!这位仙长,还是赶紧把她撵走吧,以免影响其他人的仙运!” 一语话毕,立刻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见苏棠不肯走,旁边的外门弟子想上前强行带走她,却被司音抬袖拦住。 他低下头,关切道:“你的嗓子是怎么了?” 苏棠哪里知道她是怎么了,委屈地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又“啊”了几声。 旁边一外门弟子道:“师兄,她应当就是个哑巴,嗓子说不定是天生就哑的,你再怎么问她,她也回答不了你啊。” 司音摇了摇头,低声道了句“冒犯了”,便伸出手指搭上了苏棠的脖子。他的指尖微微发光,散出一抹灵力,渗透入苏棠的肌肤进行感知。 片刻后,他神色陡然一变,眼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她的嗓子是被梵红花毒哑的。” 在场人神色无不满是惊惧,看鬼一般盯着苏棠:“梵红花?那不是魔界的邪物吗,她一个小乞丐,怎么会沾上那种东西?!” 司音眸光微敛,将手放了下来,转而拍了拍苏棠的肩膀。 “万幸,从毒性蔓延情况来看,应当刚被毒害不久,还算有救。” 第203章 恢复嗓音 lt;!--go--gt;换岗的下一个考官恰好赶来,司音犹豫片刻,看着苏棠道:“相逢即是机缘,或许你命中就该来这里解除哑毒……罢了,你随我去一趟要药宗吧。” 能进太玄门的大门,苏棠自然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司音拈指念出口诀,怀中拂尘便漂浮起来,还变为了原先几倍大。带着苏棠,司音驾乘拂尘腾空而起,向着大门内部飞去。 在司音的身体靠近大门时,空气中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金色屏障。司音腰上佩戴的青玉同时发出光芒,屏障便波纹般开出裂缝,使得二人可以顺利通过。 看到苏棠眼中的新奇,司音好脾气地解释道:“这是太玄门的出入结界,访客凭令牌,弟子凭玉佩,否则无法进出。” 不愧是顶级仙门,一个防盗门都做的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 入门后,司音带着苏棠沿着千年碧石铺就的小道,一路向南面飞去。越是往前走,下方的药田便越来越多,连绵不绝布满了整个山头,种满了珍贵的仙药。 药田和水塘的中间,零散分布着许多雅致的木质屋舍,中间由瘦长的走道相串联。一些身着青衫的弟子在田间侍弄草药,偶尔谈笑,有种江南水乡的悠然之感。 司音带苏棠降落在一处偌大的木屋前,将她从拂尘上扶了下来,笑道:“我们到了。” 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药香,苏棠吸了吸鼻子:嘤,她从小最害怕去医院了。 木屋内四处是盛放药品的瓶瓶罐罐,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药炉,金色的灵火在炉子底部熊熊燃烧,似乎正在炼制丹药。 司音道:“你去那边的竹床上躺着,我去取银针来为你祛毒。” 苏棠小碎步挪到了竹床旁,瘪了瘪嘴,没敢上去。 司音取针回来,看到苏棠还站在床边,一副担惊受怕的小兔子模样,不禁莞尔一笑:“别怕,不疼的,我保证。” 看着司音胸有成竹的笑容,苏棠稍稍安下心来,认命地趴在了床上。 一炷香后。 苏棠吐出一口污血,唇边凝着红艳艳的血光,眼中含泪。 “酸酸酸酸死人了!” 恢复声音后,苏棠捂着后颈从竹床上翻身坐起,小脸皱成一团,哭唧唧道:“这位仙长,你扎的是我哪根筋啊,又酸又麻,这感觉也太上头了!” 她的声音又清又亮,因为委屈,更显几分软糯,尾音甜丝丝的。 司音没想到她会有此好听的声音,愣了愣神,方才道:“为了更快助你吐出污血,所以加大了施针的力道,实在抱歉。” 说着,他体贴地端上了漱口茶,关切道:“怪我思虑不周,快润润喉,感觉会好一些。” 苏棠漱了口,摆了摆手道:“仙长无需道歉,你让我恢复了嗓音,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怪你?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可能早就被撵下山去了。” 司音笑的温文尔雅:“我乃药宗弟子,治病救人也算是本分。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太玄门的医宗天下闻名,药修弟子各个医术精湛,以悬壶济世为己任,性情大都温柔娴静,待人亲和。 苏棠摸了下自己的脸,眼中闪过一抹希望:“仙长,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这脸上的疤痕可还有的治?” “好,我看看。” 司音十分好说话,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上苏棠脸颊的疤痕,释放出灵力进行探查。 片刻后,他睁开眼眸,表情中带了抹可惜,移开了手指。 苏棠心下一沉:“是什么无药可救的毒吗?” “非也。” 司音沉吟道:“虽然你脸上的疤痕很像是因毒物而产生的,但我用灵力探查了你的经脉丹田,并没有找到毒素的准确所在,亦无法确定属性,所以……实在是爱莫能助。” 心头的希望骤然落空,苏棠颓然耷拉下脑袋,闷闷道:“原来是天生的啊。” “倒不一定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某种医典上未曾记载过的毒物,只因我才疏学浅,一时未能想到。”司音皱眉:“不过我倒是想不通,你一个寻常女子,为何会身中魔界的梵红花剧毒?” 苏棠在心中猛敲系统:小球,问你呢,我怎么会这么倒霉的? 小球嘿嘿一笑:天机不可泄露,静待日后分解~ 得,又是一个需要靠不断探索才能得出答案的解谜剧本。 苏棠叹了口气,干脆装起了失忆:“我除了记得自己名为苏棠,其他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大概是中毒受了刺激的缘故吧。” “这样啊……” 司音眉头紧锁。 魔界之人一向胡作非为,最近更是格外猖狂。传言他们似乎在凡界找什么东西,去一个村庄就屠灭一个村庄的人,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这个苏棠,应当就是被他们迫害的无辜百姓,由于某种机缘,才侥幸存活了下来。 如此想着,再看苏棠神情落寞,司音生了些许恻隐之心。 苏棠恰好抬起头,可怜兮兮道:“仙长,你们药宗缺不缺打杂的小厮呀?我灵力低微不能做弟子,但如果能混个差事留下来,总比去人界任人欺凌要强呀。” 司音叹了口气:“太玄门自开宗立派以来,大小事项都是由弟子亲力亲为,从无雇佣仆役的先例,我做不了这个主。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凭你的黄鹂妙嗓,回到人间做个蒙面歌女,应当也能维持生计。” 苏棠苦着脸摇头:要是去了人界,她还怎么接近江霖啊? 到现在,她连江霖在太玄门哪个宗派都不清楚呢。 自己毕竟身份不明,若是直接向司音开口询问江霖的信息,恐怕会引起对方怀疑,更不好解释。苏棠想了想,采用了迂回的方式开口道:“谢谢仙长宽慰,只是我好不容易来了太玄门一趟,这辈子应该也没有下一次了,所以想借机看一看门内的风光景致,长长见识,不知能否如愿?” 看着她明亮的眸光,司音颔首:“这倒不难。”lt;!--t; 第204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太玄门的门下分为剑宗,道宗,药宗和锻宗,依次坐落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由四大长老分别管理,井然有序,每个宗门的风格特色相差很大—— “药宗的弟子均穿青衫,佩戴青玉,屋舍建筑以木竹为主,讲求清雅自然;剑宗的弟子则穿白衫,佩戴白玉,庙堂武场都是以银白玉石铺就,清冷坚毅;道宗的弟子穿着黄衫,佩戴琥珀,建筑风格类似人界帝王宫殿,奢华富贵;而锻宗的弟子因为研习奇门遁甲和锻造之术,常年与火石为伍,便穿着黑色衣衫,佩戴龙晶,宗门隐匿于奇山怪石之中,多采用黑色装饰。” 浮尘漂浮在半空中,每飞过一处,司音便耐心地为苏棠介绍一处。苏棠像是课堂上走神的学生,只顾敷衍的点头,目光却锁定在下方一个个移动的人身上,仔细探寻江霖的踪迹。 招生考核仍在继续,通过灵力检测的考生纷纷自行前往心仪的宗门考点,登记报名后,通过抽签选取考核内容,考核通过则留下,接受该宗门长老的赐玉,获得弟子身份;不通过则会直接被接引弟子送出考场,不能多逗留一刻。 苏棠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江霖,抬头问道:“仙长,今日所有太玄门的弟子都在这了吗?” 司音颔首:“一年一度的弟子选拔是太玄门的大事,所有弟子长老都会出席。” 苏棠叹了口气,小声抱怨道:“人也太多了,我就算一个个看,也难免会有错看漏看的时候啊……” 司音疑惑道:“你说什么?” “啊啊没有,我是说,刚才浮尘飞的太快了,我好多风景都没看清。仙长能不能再带我飞一遍,稍微飞慢一点?” 司音笑了笑,刚要答应,一个传音莲花飞到了他的耳侧,传送了一句语音。 听了语音,司音皱了皱眉:“我师父有事急唤我前去,暂时不能陪你了。” 苏棠赶紧点头:“没事,我可以一个人下去随便走走,等你忙好了再说。” “你以这副装容随意行走,怕是不妥。” 看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司音心头一软,手指在她额上点了一下:“我给你一套外门弟子的装束,顺便帮你易容一二。你自己四处走一走,不要生事,待我忙完宗内事项,便送你出门。” 苏棠低头一看,身上的破布烂衫已经消失,转而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衫。蓬乱的头发也被高高束在了脑后,像一个小童子,总算是恢复了点人样。 她跳下浮尘,高高举手摆了摆:“谢谢仙长~” 虽然已被易容成了他人的模样,可苏棠的一双眼眸还是亮到发光,灿若星辰。 司音淡淡一笑,驾乘浮尘翩然而去。 苏棠转过身,背起双手,深呼吸一口气—— 江霖,我来找你啦! 此时的苏棠似乎忘了,找人这种事情,向来讲究玄学。 很多电影电视剧里,男主角和女主角就算分隔两个半球,只要编剧高兴,无论对方在哪个犄角旮旯都能迅速找到彼此,再聚在一起抱头痛哭,说着“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之类的情话,赚足观众眼泪。 可现实中,找一个人,有时真的比登天还难。 从锻宗出发,苏棠沿逆时针方向,依次向道宗和药宗找去,仔仔细细看过了每一个弟子和考生的面容,甚至还劳心劳力挤到了人群前面偷看过每一个宗门长老的脸,都没有看到江霖的影子。 眼下,便只剩下剑宗还没去找过。 看着前方被白雪覆盖的皑皑山峰,苏棠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毅然迈向了战场。 修仙之人对论剑似乎都有格外的执著,很多人都很向往剑修手执三尺长剑跃然天地之外的气度和潇洒,因此,剑宗回回都是招生最热门的宗门,就算玉雪峰十分宽广,此刻人也多到挤不动。 一个女弟子拿着荷叶卷的话筒,大声道:“后面的考生不要再挤啦!人人都有上拭剑台比试机会!两两一对打得超快!请考生自备治疗药品和绷带,用担架抬出宗门需要另收费!” 拭剑台上刀光剑影,兵器相接声铿锵有力;台下人声鼎沸,不时响起叫好声或是嘘声。就算花钱买票去看专业的比武大赛都没这么好的气氛。 苏棠如同一只努力的小泥鳅,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江霖的人,仔细看着他们的面容。 绕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他。 苏棠挤出人群,站在一处安静处敲了系统:这一世江霖不会和我一样倒霉,也破了相毁容了吧? 小球慢悠悠道:这你放心,我们系统一向爱惜男主,绝不会毁了他的天赐神颜。 苏棠:……(脏话太污不宜展示) 刚抱怨完,一个熟悉的女声便从一旁传了过来—— “表姐,没想到还能在这碰到你!” 这不是鸡腿女严娇娇的声音吗?! 苏棠皱起眉头,循声望去。只见严娇娇拉住一个绿裙少女的手,与她坐在了一处僻静的树荫下,与她压低音量交谈起来。 绿裙少女道:“娇娇,你真的铁了心要去剑宗吗?你爹和你娘在遇龙宗给你找了那么多灵丹妙药,也才刚好把你的灵力喂到一百,还没达到剑修的最低标准,怎么和那些灵力值过两百的考生打啊?” 严娇娇冷哼一声:“表姐,你以为我是奔着练剑才去剑宗的吗?我可是奔着太玄门的师祖江霖去的!” 一听到江霖的名字,苏棠立刻像是雷达捕获到了信息,三步并两步绕了过去,躲在了树后,猫腰偷听二人谈话。 “你说那位被传得和神仙一样的师祖大人?他不是两百年前就闭关了吗,你去了剑宗也见不到他啊。” “这你就消息落后了吧,我爹娘打听到了最新消息,十日后就是师祖的出关之日!他本就是剑修,出关后肯定会回归宗门,到时候我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还能与他有一段奇缘……” 第205章 正义伙伴绿茶克星~ 严娇娇越说越是兴奋:“传说那位师祖仙风道骨,样貌为清隽俊逸的少年,堪比仙人,道法醇厚,剑术一流,寻常人就算见他一面,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绿裙少女嗤笑一声:“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你还当真啦?那位老祖宗年纪已过了三千岁,既然被各大仙门尊为仙族,理应是个满头华发的慈祥老者,又怎会还是少年?再帅又能帅到哪里去?” 树后,苏棠低头叹了口气:少女,你对江霖的魅力一无所知。 严娇娇道:“寻常修仙人一生不过几百年,我本就天资不足,要是能得到那位师祖的点化,说不定能借此扶摇直上,顺势突破呢。” 绿裙少女道:“还扶摇直上呢,等会上了拭剑台,随便一个考生就能把你打下来了。” “呵,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我可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严娇娇看四下无人,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得意道:“你看这是什么。” 绿裙少女打开锦囊,看到里面一块暗红色的宝石后,吓得将其丢回到严娇娇怀里:“这,这是吸灵石?!” 严娇娇颔首:“正是此物。等我上了拭剑台,只需将此物藏在身上,再念出口诀,五米范围内对手的灵力就将被我吸取过来,届时我便能轻松赢过任何人!” 苏棠心内冷笑:不愧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打个比赛还要靠作弊。 绿裙少女有些惊魂未定,拍着胸脯道:“可是所有上拭剑台的人都要经过弟子的搜身检查,要是被他们找到了吸灵石,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进太玄门了!” 严娇娇一笑,捻手将吸灵石取了出来,小心藏进了自己头顶的盘发中,得意道:“为了藏吸灵石,我今日特意换了这个发型。待会他们搜身便搜身,难道还能拆了我的发髻不成?” 绿裙少女未曾想到还有这招,仔仔细细看过了严娇娇的发髻,惊喜道:“果真一丝一毫都看不出藏了东西!这招真是绝了,待会你比试完了,能不能也借我用用?” “当然啦,咱俩可是好姐妹,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啦。” 二人说说笑笑,挽着手起身,笑着向拭剑台走去。 苏棠亮出了身形,伸出手指抚摸着下巴,勾唇坏坏一笑:“严娇娇,今日算你不走运,遇到了作为正义化身的我~” …… 严娇娇抽签领了分组,待前面人比试完成后,便听到考官喊了她的名字:“严娇娇,过来搜身检查!” 严娇娇赶紧应了声是,走上前,坦然地张开双手,一副没做亏心事的模样。 负责检查的弟子仔细查了她的全身,并未发现异状,刚想宣布检查通过。 苏棠背着手走了上来:“等一下,这位考生发型奇特,再检查一下吧。” 苏棠被施了易容术,严娇娇虽然没认出她来,但看她是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人,便轻蔑道:“检查搜身是内门弟子的权力,你一个外门弟子捣什么乱?一边去!” “剑宗考生众多,我奉命过来帮忙,有何不妥?” 苏棠挑了挑眉:“你如此疾言厉色,该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负责检查的弟子也看出了端倪,附和道:“你这头发的确奇怪,放下来检查一下。” 严娇娇哪里敢放,推三阻四连连后退,强撑道:“你们剑宗仗势欺人,我不比了,我去别的宗门考核!” 看她想溜,苏棠眼疾手快,抬手便拆下她头顶的发簪。 严娇娇的长发倾泻而下,吸灵石顺着发丝滚落下来,正好滚到了考官的脚下。考官捡起来一看,脸色大变:“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带这种作弊的东西进考场!” 考生们纷纷指向严娇娇:“就是她!” 考官怒道:“把她立刻带下去,查清她的底细!不光她要被终身禁止考试,连带她所在的家族和仙门三百年内都不许再踏入太玄门一步!” 眼看自己即将被拖走,严娇娇恼怒地瞪向苏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苏棠摊了摊手:“我发现你的脑回路还真是和你的发型一样奇葩,明明是自己偷偷摸摸做了亏心事,被人揭发却反倒认为是对方的错,这是什么逻辑?” 周围响起笑声,严娇娇又羞又气,纵身扑向苏棠:“我跟你拼了!” 苏棠本就灵力低微,根本躲闪不及,被严娇娇扑在了身下。虽然其他弟子及时拉走了严娇娇,但苏棠头顶的发髻还是在混乱中被严娇娇给扯开了。 苏棠刚直起身子,旁边有考生指着她惊讶道:“看!她的脸怎么有那么多疤!” 看到她的脸后,围观众人皆后退一步,十分恐惧的样子。 苏棠摸了摸脸,果真又摸到了凹凸不平的疤痕。原来她之前的发髻就是易容术的术眼,被严娇娇扯开后,易容术的术法便被破解,自然露出了真容。 考官也很惊讶,皱眉道:“我怎么不记得外门弟子中有这号人物?!” 严娇娇已被人控制住,在看到她的面容,奋力嘶吼道:“她就是一个小乞丐,根本不是太玄门的弟子!你们被她骗了!” 话还没喊两句,严娇娇便被人捂住嘴拖了下去。 考官面色一寒,亮出了手中的长剑,居高临下地指向苏棠的喉咙:“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伪装成外门弟子混进门内,究竟是何居心?!” 第206章 平平无奇的种田小天才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白色的烟雾忽然从苏棠身上升起。她像是一只肥皂泡沫一般,在众目睽睽下迅速消失不见,地上只留着一道浅淡的符咒痕迹。 “竟然是传送符?!” 考官铁青着脸将剑收了起来,吩咐左右:“传令下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此人!” …… 短暂的黑暗后,苏棠眼前重现光明,发现自己竟然坐在药宗的木屋内。 “你没事吧?” 司音上前扶起了她,微微蹙眉:“我到处寻不到你,便回了药宗查询了天眼镜。在镜中看到你被他们为难,情急下使用了之前在你身上留的传送符,将你传了回来。” 苏棠看了眼房屋一侧摆放的圆镜,镜中的画面正是刚才她所在的区域。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众人都是又惊又怕,眼下已乱成了一锅粥。 她心虚一笑:“不好意思呀,还是给你惹出了麻烦……” “无妨,我知道错不在你。” 司音叹了口气,道:“只是师叔已派人四处寻你,你在此不便多留,必须尽快离开。在你走之前,你且随我去一个地方,我还有一个东西要赠与你。” 能多待一刻是一刻,苏棠也没有推辞,乖巧地点了点头。 二人来到了一方未栽仙药的田内,司音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了苏棠。 苏棠打开一看,只见里面都是细密的棕色小种子:“这是?” “是火蝶兰的花种。” 司音取出几粒种子,口中默念几句咒法,将其埋入了土壤内。片刻后,一株嫩芽便破土而出,迅速长成一株奇特的花束,花朵似一只张开翅膀飞行的火焰蝴蝶,伴随清风微微震动双翼,流光溢彩,尤为好看。 苏棠看得十分欢喜:“真美呀。” 司音也跟着微微一笑,温柔道:“火蝶兰在修仙界较为常见,但在凡界往往一枝千金,极为难求,只因它的生长需要特殊的口诀加持,极少有人知道。我现在就将口诀教给你,你耐心记好,回到凡间后便能凭借卖花安身立命,不至于苦了自己。” 见对方竟为自己考虑到这一步,苏棠有些感动,拍了拍司音的后背:“你可真是个大好人,跟我在任务中遇到的那些坑爹NPC简直不是一个画风!你放心,等我发达了以后绝对会罩着你!” 司音头上滑下一滴冷汗,“……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他仔细教授了一遍口诀,苏棠学得很快,默念两遍便背了下来,颔首道:“我记住了。” 司音笑着摇头,眉宇间有一抹担忧:“光记住还不够,你没有灵力加持,我担心你不会那么容易种出花来。你在这等我片刻,我去为你取些灵丹来,应当可以助你增长些灵力。” 苏棠点了点头,盯着手中的锦囊,若有所思。 半柱香后,司音从药房回来。还未曾走近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馥郁花香,再一抬头,一时惊得连手中的药瓶都滚落在了地上。 花田中,十多束洁白如雪的火蝶兰凭空而立,周身散发着圣洁的白色光芒,花香馥郁如蜜。微风拂过,银白色的光影流光潋滟,如同星辰洒落,美不胜收。 “这些……都是你种的?” 听到身后的动静,苏棠站起了身,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是我种的,你说的果然不错,我灵力太低了,所以种出来的花和你的不太一样,算是失败了吧……” “不,你没有失败!” 司音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激动,快步走上前来,“你种出了火蝶兰中最为珍稀的异变花,名为‘流光蝶影’,这种花药用价值极高,不仅对生存条件要求极为苛刻,往往还需要种植者注入极为强大的灵力作为支持,即便如此生活率也极低,不到百分之一。我入门已有两百余年,亲眼所见这种花不过两三朵,你却在短短时间内种出了这么多!” 苏棠听得云里雾里,“……真有这么厉害?” 司音跪立在田边,声调有些颤抖:“你再种一朵给我看看。” 苏棠颔首,取出花种,一字不差地念出了司音教授的口诀,再将其埋在土下。一秒后,散发荧光的藤蔓便破土而出,又一朵崭新的“流光蝶影”绽放在二人面前! “这也太神奇了,简直无法解释,难道说……” 司音像是被自己脑海中的念头给吓到,一边连连摇头,一边从怀中掏出另一个锦囊,取出几粒种子递给她:“这是丘山芍药的花种,是修仙界最为珍稀的仙草之一,你试试种这个。” 苏棠好脾气地接过花种,动作麻利地将其埋在土下。三秒后,一株通体碧绿的芍药迅速长成,如同一尊成色极好的玉雕,在阳光下散发着碧色彩光。 司音身子一晃,失态地坐在了地上。 “丘山芍药是喜寒植物,必须生长在极寒雪山才能成活,而且每一株的生长周期至少需要三年……而你,刚刚随便在这里一种,竟然就种成了一株!” 苏棠试探道:“会不会是我运气好,只是巧合?” 司音虽然觉得这绝不可能是巧合,但为求稳妥,还是将身上带着的珍稀花种全交给了苏棠,让她继续试试。 半个时辰后。 原本空无一物的良田,眼下栽满了各类名贵的仙药花草,其中有两个花种甚至在医典上注明不能决不能在方圆十里内同区生长,却依旧被苏棠给种了出来。 微风一吹,价值万两黄金的仙草随风而动,只需拿着镰刀随便一割,就足够在修仙界买下一个中等规模的仙门。 司音惊讶得连连称奇,说要将此事禀明师父,立刻驾乘拂尘而去。 苏棠将小铲子一丢,叹了口气。 “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我的女主光环全罩在种地上了啊。” 第207章 被她一个人承包了 不一会儿工夫,两道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稳稳站在了苏棠面前。 站在前方的老者鹤发童颜,一双云青色的眼眸极为浅淡,手持浮尘,脚踏祥云,腰上还别了个玉葫芦,面上虽带着笑意,却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此人正是太玄门的药宗长老,黄思邈。 司音面上难掩激动,道:“师父,我说的奇人便是这位姑娘。这块田里的仙药都是我亲眼看着她种下的,用时不过半个时辰!” 苏棠意识到对方身份,乖巧地做了个揖:“黄长老好。” 黄思邈冲她柔和地笑了笑,看了看田中的仙药花草,眼中闪过惊讶,迟疑地捋着胡子:“奇也怪哉,难道说……不,这不可能啊……” 随着他话语的起伏,苏棠的心情如同在诊疗室被医生撩拨的病人,七上八下,十分不安。 黄思邈将拂尘一甩,郑重作揖道:“姑娘,此事关系重大,可否请你去主殿一叙?” 见太玄门的一宗长老竟然纡尊降贵给自己作揖,苏棠有些受宠若惊,忙颔首答应。只见黄思邈拈出一张转送咒,凌空花了一套法印,下一秒,三人便转移到了药宗的主殿密室内。 黄思邈请苏棠坐在一方玉椅上,请她伸出手来由他诊脉,苏棠爽快答应,掀起袖子亮出玉臂,搁在了玉石桌上。她的肤质本就洁白细腻,在上好的青色玉石辉映下,更是如同柔润白皙的羊脂。 司音见了,耳根莫名一红,扭头转向别处。 黄思邈的指尖放出青光,顺着苏棠手腕的经络蔓延而上,迅速笼罩了她的全身的经脉。苏棠瞬息之间如同被光芒照亮的玉人,通体的经络由内而外散发着幽光,像是一张细密的网。 “天哪,竟然真是……” 黄思邈眼眸一怔,指尖的光芒瞬间熄灭,又惊又喜地站起了身:“你当真是圣体!” 苏棠缩回了手,疑惑道:“什么是圣体?” 司音解释道:“圣体是极为特殊的体质,承圣光庇佑,洁净至极,与天地冥冥之中存在感应,因此你无论种什么,即便是无心之举,仙草也会因感知到你的能量而自然生长,不受条件拘束。” 苏棠蹙眉:“可我灵力值明明为零,从哪儿来的能量啊?” 司音道:“圣体就像一块磁石,能自然吸引天地间的灵力流向体内。但因为你没有结丹,无法将如此盛大的灵气聚拢于丹田,灵力便会直接溢出,不能随心而用,收放自如。” 苏棠恍然大悟,急切道:“那要怎样才能结丹呢?” “这个……”司音一时语塞,望向师父。 黄思邈略微思忖,缓缓道:“寻常人修仙问道,都是遵循一步步规律,在灵力低微时结成灵丹,再一步步提升灵力,方才水到渠成。但圣体则相反,初始时体内便汇聚了过于强大的灵力,而此时你的丹田又极为脆弱,并不稳当,极为不容易结丹成功。” 苏棠还未来得及高兴,便感到一盆冷水浇了过来,悻悻道:“所以,我要是一辈子都结不成丹,岂不是只能种一辈子田了?真要这样,这圣体有什么好,反倒还成了阻碍。” 黄思邈抚须道:“姑娘,圣体开天辟地以来只有两例,你可知上一人是谁?” 苏棠叹息一声:“是某个靠种田发家致富的勤劳老伯?” “非也。”黄思邈摇头,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是修仙界所有仙门共同的老祖宗,江霖师祖。” 苏棠愣在原地,耳畔传来小球的撒花欢呼:欧耶~恭喜你已成功进入主线~ …… 三日后,太玄门招生大会圆满落下帷幕。 每个宗门都涌入了一批朝气蓬勃的新弟子,其中,药宗的弟子们最为勤勉刻苦,刚参加完代表正式入门的新生大会后,便嚷嚷着要去药田一线干农活,帮宗门分担压力。 毕竟,太玄门同时是修仙大陆最大的仙药贩子,名下的药房顶着千年老店的金字招牌,产出的灵丹妙药往往一粒难求,价值千金。世人不管是为了延年益寿还是得道修仙,都挤破头想买上一粒。 掌事大弟子叹了口气,摇头道:“药田都已经被一个人承包了,你们就别去添乱了。等日落时分,我再组织大家一起去收割就行了。” “被一个人承包了?!” 新生面面相觑,都觉得极为不可思议。其中一个胆子大的问道:“这位师兄,不是说仙门有良田万顷吗?就算那个人再厉害,怎么能同时耕耘这么多田的?” 问及此处,掌事大弟子想起了自己种田被吊打的场景,露出了屈辱的表情,嘴角抽了抽道:“别问,问就是人比人气死人,再问就是她是妖怪!” 此时此刻,被称作妖怪的苏棠正坐在司音的拂尘上,手上捧着一筐仙药种子,每飞到一处药田,便将一部分种子撒了下去。一簇簇仙药在他们离开时拔地而起,生机勃勃地占据了一片片药田,远远望去郁郁葱葱,产量和效率出奇的高。 不到一个时辰,万顷药田便种满了仙草,随风摇曳,药香四溢。 司音将苏棠带到了一处凉亭,扶她下来后,为她递上了一瓶甘泉,道:“辛苦了。” 苏棠也不客气,接过玉瓶一饮而尽。能进太玄门的人大多实力超群,几乎全部都已成功辟谷,每日餐风饮露便可维持生命。她不一样,占着个圣体的称号,却维持着凡人肉体凡胎的习惯,一日三餐顿顿不能少,还得顿顿有肉。 比起她为太玄门创造的贡献,这点小事根本算不了什么。药宗特地为她开设了一个小厨房,每日好饭好菜供着,就怕服务不到位让她饿瘦了,没力气去药田撒种子。 饮水时,她的头高高扬起,露出了细长的脖颈,曲线优美,白的惊人。 但当她的姿势恢复正常,脸上的疤痕便狰狞地布满了视线,让人看着心头一揪,无法想象她此前受过什么样的痛楚。 司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这疤痕不光他没有办法,就连黄思邈也束手无策。圣体的体质非常特殊,一般来说受伤愈合的速度极快,而且不太可能留下疤痕,任谁也不知苏棠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第208章 师祖出关 苏棠瞅了他一眼,“怎么了?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 司音不好说出真心话,便找理由道:“还有几日师祖便要出关了,最近门内事务繁多,我一时想起,便不免感到些许头痛。” 听说与江霖有关,苏棠立刻正襟危坐,充满期待:“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司音笑着摇了摇头。 苏棠虽然留在了太玄门,但因为她体质特殊,并不符合收为入门弟子的资格,便只算作是个药宗的编外弟子,整日也随众人一样,穿着青衫短袍,竖着发髻,只是腰上并无青玉装饰。司音给她在清幽处找了个木屋,平时苏棠也不和其他门内弟子接触,其他人只知道来了个极为善于种药的厉害角色,却并未见过她的真容。 司音以为苏棠是碍于脸上疤痕,所以不愿意和旁人接触,便有意不让她去承担一些抛头露面的工作。 谁知苏棠误会了,瘪了瘪嘴低下头:“是因为不想让我出去吓人吗?” 司音心善,赶紧摇头:“并不是,只因师祖已经闭关两百年,门内许多年轻弟子摸不清他的脾气秉性,怕言行适当惹他不悦,反倒容易被长老怪罪,便纷纷有意推脱准备工作。我以为你也……” 苏棠向下的嘴角立刻扬起:“我才不会怕他,我巴不得立刻看到他~” 司音的眸光带了抹探究:“传闻中,师祖的性格十分清冷孤傲,从不展露笑颜,威压极强,人人见之生畏……你为什么却不怕他?” 苏棠沉吟片刻,眉眼一弯:“因为在传闻中,他特别的好看呀。” 司音一愣,看着苏棠无辜的笑容,不禁哑然失笑—— 是啊,就算曾经历过许多坎坷,她也不过是个正值青春妙龄的少女,对一个传闻中容貌俊逸的神人心怀憧憬,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见司音笑了,苏棠赶忙趁胜追击:“好仙长,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差事,让我有机会能在师祖出关那天,亲眼见他一面?” 她并不是刻意娇声说话,这一声“好仙长”却依旧甜软酥糯,让司音心头一颤,目光都游离了几分。 “这个……倒也不难,那天会用到很多鲜花装饰,你就装扮成药宗的内门弟子送花前去,到时候人多事忙,应该没有人会察觉到的。” 苏棠笑道:“好,谢谢仙长。” 司音垂眸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到了那天,你要不要找我帮你施展易容术?” “诶?” 苏棠瞬间怔住。 她此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之前每一世,她都是以最靓丽明艳的姿态出现,对江霖频送秋波,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在他心底占据一席之地。可这一世,她此前最大的杀器已经没了,如今的她,该用什么面貌面对江霖? 她离开座椅,俯身半跪在凉亭边缘,看向池中自己的倒影。 狰狞的疤痕如同凶手撕扯的痕迹,撕破了她原本完美无瑕的面容,第一眼看上去,只会让人觉得可怖和恶心,毫无美感可言。 ——没了那张无可挑剔的完美容颜,江霖还会爱上她吗? 苏棠摸着疤痕,垂下睫羽,陷入了沉默。 司音自知说错话了,赶忙上前安慰:“你别担心,我最近已经开始翻阅医典,虽然你的情况十分复杂难解,但我一定会尽全力研制治愈疤痕的软膏,将来也许能纾解你的困境……” 苏棠摇了摇头,淡淡道:“仙长,那天我不要易容,就用自己的真面容去。” 那是她的江霖,她去见他,才不要用别人的面目。 司音一愣,下意识有些为难:“可是……你的疤痕过于显眼,要是用真的面貌,恐怕行至大殿阶前便会被人拦下,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苏棠想了想,道:“我记得,药宗弟子采集蜂蜜时,会戴着一种垂着青色长纱的斗笠。我到时候便戴着它迈入殿门,反正我也是送花的,如此打扮也不会引人怀疑。” 司音颔首:“如此倒也可行,就这么办吧。” 苏棠又垂头想了想,方才缓缓起身,道:“仙长,我能不能再请你帮我一个忙?” 司音道:“但说无妨。” “要是我那天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当真触怒了师祖,惹得他大发雷霆,要将我赶出太玄门……”顿了顿,苏棠叹了口气,闷闷道:“你能不能拜托黄长老,让他看在我是种田小能手的份子上,把我藏在药宗某个小角落里,不要赶我离开?” “好,我一定尽全力保你。” 看她神色落寞,司音颇为不忍:“你别太过于担心了,不过是送花而已,就算真被师祖发现了你身份有异,相信他也不会因此勃然大怒的。” 司音想着,众人口中的师祖一向清心寡欲,不染尘埃,几乎到了化神的境界,从不对世俗扰扰分一份心神,哪里会在意一个送花弟子的身份? 苏棠在心中叹息—— 谁说我只是送花了?我那是觊觎你的神仙师祖,想要找机会跟他表白! 此举承担了万钧风险,不成功,便……唯有死路了。 …… 终于到了江霖出关这一日。 一大早,太玄门上下全体弟子都换上了整齐的宗门服装,各个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佩戴的玉佩和刀剑法器也被擦得锃光瓦亮,力争在师祖面前博个好印象。 天地似乎感知到了神人出世,仙门内外华彩漫天,祥云笼罩,云层后不时传来鹤唳凤鸣,编钟阵阵,绵长悠远。 江霖闭关的仙山在全宗门最东面,此处有一座极高的巍峨雪山,寻常修仙人靠近山腹便会因寒冷而寸步难行,传说顶部常年风雪不息,冰冻百尺,只有修为鼎盛之人才可攀登。 而江霖在峰顶的极寒之地,一待便是整整两百年。 恭迎江霖出关的主殿便被设立在剑宗,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殿前的步道上的积雪已被弟子们细心扫除,还撒上了各色花瓣,风吹动房檐下的铜铃,铃声空灵渺远,摄人心魄。 时辰已到,一道灼目的金光自上而下直指峰顶,层层叠叠的云层尽数散开,露出了仙山的巍峨真容,刹那间百鸟齐鸣,光华万丈。 一抹素白的身影,脚踏仙鹤而来。 第209章 色迷心窍 修仙之人,绝大多数人都将江霖封为心中的神祇,不敢亵渎半分。据说他勘破天道时不过百余岁,曾有坐化升天成神的机会,但他心内仍有一线执念,坚持不肯飞升,这才留在了凡尘间。 关于他的执念是什么,有人认为是生死大道,有人认为是百姓苍生,就是无人认为是儿女情长。毕竟江师祖一向清冷疏离,对异性尤为疏远,从不多说半个字。他座下四大弟子均为男性,分别担任太玄门四大宗门的长老,威慑四方。很久以前便有传言,说江霖修的是无情道,断情绝念方可证道登顶,一旦动情反倒会颠覆命盘,招来祸患。传的虽然玄乎,却无人可证明是真是假。 “师祖来了!!” 恭迎的弟子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均抬头向上望去,神色带着敬畏和憧憬。 苏棠停下了正在撒花的手,缓缓仰起头。 透过青色的纱幔,只见那人一身皓白长衣,广袖猎猎,仪态万千而来。仙鹤为他鸣声开道,祥云如画卷般铺开,万丈光芒中,他的长发在身后轻轻垂下,脚尖徐徐落地。 世上若真有神仙,大概便是如此。 “恭迎师父!” 四大长老站在最前面,整齐鞠躬作揖。身后各宗派的弟子们也纷纷低下头,口中恭敬又气势磅礴地喊道:“恭迎师祖!” 圣光普照下,江霖站立于高台,垂眸俯视台阶下的泱泱弟子,如同神祇亲临。 苏棠仰头望向他,只觉得一眼万年,眼角略微酸涩。 不久前还半跪在地上,向她递出婚戒的翩翩少年,如今和她却已经是咫尺天涯。不光身份和修为上相距甚远,这次她的容貌也已受损毁去,此时的她,真的有出现在他面前的底气吗? 青衫长袖下,苏棠捏紧了拳心,眸光迟疑不定。 旁边站着的是剑宗弟子的队伍,仇千影见她姿势不对,压低音量道:“师祖在上,你怎么可以仰头直视?快把头低下去!” 眼看江霖的眸光即将扫过来,苏棠慌乱地低下了头,避开了与他对视的机会。 光是远远看他一眼,已让她心神不宁,要是真和他四目相对,苏棠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当众做出什么激动的事情来。 但她的心口依旧很痛,一下又一下,疼得细密而又隐忍。 片刻后,只听江霖清冷的声音悠悠而来:“再有下次,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长老们再次行礼:“弟子谨遵师命。” 他们上次,上上次,都是这么说的。 天下学生都一样,听归听,做不做可就另说,并且绝大概率是会反着来。江霖是太玄门的镇派师祖,恭迎他出关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怎么可能不费心费力? 江霖似乎也看穿了弟子们的小心思,并不准备与之计较,淡淡道:“若无其他事,散了吧。” “弟子还有一要事,请师父定夺!” 剑宗长老仇霜刃走上前来,行礼道:“师父,您在闭关前曾经答应过我和落师弟的请求,出关后将在所有宗门弟子中挑选一名合心意的人才,正式收为您的亲传弟子。不知,这份殊荣最终能落到什么人头上?” 道宗长老落白里附和道:“我也想提及此事。刚好,我们前几日才挑选了一批年轻的优秀新人加入太玄门,各个朝气蓬勃,根骨极佳,其中说不定会有能令您满意的。” 新生弟子们不禁窃喜,面上仍维持着谦逊的面容,心中则疯狂祈求祖宗保佑菩萨显灵,能让师祖选上自己。 锻宗长老石裕和药宗长老黄思邈交换了一个眼神,笑而不语。 他们两大宗门掌管着太玄门的生产力,一个负责制造机械刀剑,一个负责种田炼丹,忙起来的时候两脚不沾地,恨不得将宗内一个弟子掰成两个使,哪舍得再让出一个去。 万众瞩目下,江霖剑眉紧锁,轻启薄唇:“我不记得答应过此事。” 众人惊抽一口凉气。 只见他眼波流转,淡淡补充一句:“所以,不作数。” 众人:喵喵喵?这年头,得道师尊都要靠装老年痴呆来萌混过关了? 唯有苏棠一人捧脸陶醉:江霖简直可爱到爆了!呜好想捏捏抱抱他。 即便已经在强忍,苏棠还是肩膀一抽,发出一声极为简短的轻笑。 万籁俱寂中,这份轻笑显得尤为明显。 江霖的剑眉细微一挑:“是谁在笑?” 四周立刻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想象一下,学生时代某个非常权威又严苛的老师正在黑板前唾沫横飞,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忽然传来一个明显不合时宜的笑声,极其富有作死精神。 老师眼睛一瞪,把教案摔在讲台上,冷声道:“谁在笑,站起来。”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敢抬头,仿佛谁在此时和老师对视,就代表了刚才是自己在笑,就将会面临死亡之神的镰刀和铁锤。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耐力,考的就是演技! 作为始作俑者的苏棠,此刻更是将头垂得低低的,借着纱幔遮掩表情。 她忘了,这种僵局,往往会被某个极为善于卖队友求荣的小叛徒给打破…… 仇千影高高举起手,朗声道:“师祖,刚刚就是这个药宗弟子笑的!我听得非常清楚!” 顷刻间,无数道灼热的目光瞬间投射过来。 若是手中有刀,苏棠真想直接将仇千影给一刀抹脖,省得他再大嘴巴。可她手中只有一枝柔弱的仙花,用力一折,玉枝便折断了。 队伍前,仇霜刃满意地捋了捋胡子:“不愧是我儿子,关键时候就是会替师父分忧!” 落白里白了他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小声道:“真是爹蠢蠢一窝啊……” 仇千影丝毫不觉得有不妥,看身侧人十分紧张,还不忘揶揄补充一句:“她刚刚还抬头看着师祖失了神,半天都没把头低下去,一看就是色迷心窍了!” “色迷心窍”这个罪名一砸下来,苏棠只觉得膝盖一软,险些直接给跪了。 第210章 真正的女主敢于做系统的爸爸 周围人的脸色也跟着一变。 入门已久的老生们诡异微笑:啧,现在新生胆子真大,动色心竟然动到了师祖头上,真是一届比一届玩得花。 新生们一个个犹如锋芒在背,男弟子们哀叹同届生不争气惹来祸事,女弟子们心内无比恐慌:嘤,自己刚才也带着倾慕的心思偷看了师祖,该不会也被人发现了吧?! 江霖垂眸望了过去,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见出事的是自己门下的弟子,黄思邈认命地上前一步,请罪道:“是弟子教徒不严,请您放心,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好生管教她,让她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绝不会再以下犯上。” 黄思邈是出了名的面慈心善,将自己门下的弟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自然是能护就护。这件事可大可小,以他对江霖一贯的了解,江霖绝不会对凡尘小事分一份注意力,应当很轻易就会放过那个倒霉的女弟子,任由他来处置。 高台上,江霖微微仰起头,音色听不出情绪:“既然要认错,不妨让她现在就到我面前来,当面认错。” 黄思邈后颈一缩,一向稳重的脸上满是惊讶:诶!这和他想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其他三个长老也面上一惊,互相看了一眼,无声中达成了默契:师父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两百多年,怕是冻得无聊了,刚出关想找点乐子,这倒是千百年来头一遭。 黄思邈头皮发麻,转头看了眼台下:“那个……徒弟啊,你快上来给师祖认个错,师祖人很好的,肯定不会为难你的,别怕,快来吧。” 一字一句,哄孩子似的。 苏棠气得牙痒痒,既恨仇千影将她推到了这副田地,又有些手足无措。她还没做好和江霖接触的准备,要是上了台江霖要她摘了斗笠,她又该如何做? 正当她六神无主时,一只温暖的手背搭上了她的后背,似是安抚,司音温润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禀告师祖,这位小师妹入门不过几日,胆子十分小,不敢窥见师祖圣颜,这才用轻纱掩面,刚才仇师弟的话不过是误会。她入门以来是由我带领,言行不当之处都是我没有教导好,弟子愿代替她向师祖认错道歉,请师祖责罚。” 说罢,司音双膝跪地,向着高台上的江霖行了个大礼。 江霖的眉头在司音碰触苏棠后背时便皱了起来,似是不悦。 黄思邈唯恐自己心爱的大弟子又搅合进来,忙作了个揖:“师父,小辈们不懂事,但这些孩子们的心眼都很良善,只是念及同门之情互相帮忙,绝无包庇纵容之意,请您莫要怪罪……” 素来以一根筋闻名的仇霜刃哼笑一声,道:“黄师弟,我看你这大弟子护人护得这么紧,可不像只是念及同门之情啊。唉,难为你一天到晚四处诉苦说你们药宗人少事杂忙不过来,你的大弟子却还有时间和新入门的女弟子谈情说爱,这可真是……” 不愧是上阵父子兵,仇千影接过了父亲的话茬,转而对苏棠道:“小师妹,这我可就要说你两句了。你说你和司师兄谈情说爱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对着师祖魂不守舍?脚踏两条船可不是好习惯,容易劈叉落水,师兄我就吃过大亏,你可要记住经验教训。” 吃瓜群众瞪大眼睛:什么!先是入门小师妹和得道师祖的禁忌之恋,现在还加进来一个温柔解意的大师兄,这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快告诉我这是什么八点档的狗血言情剧,我一定要追到大结局!! “这都哪跟哪儿啊!” 眼看着事情往奇怪的方向越走越远,苏棠终于受不了了,抬起头朗声道:“第一,我根本不是药宗的弟子,充其量只不过是个临时工,不劳黄长老替我背锅;第二,我和司仙长是钢铁般的革命友谊,清清白白,丝毫不涉及男女之情;第三,我对师祖你……” 苏棠说到这,原本流利的发言瞬间停住,话梗在嗓子里,不太容易说出口。 众人皆是不可思议地望向她,唯有江霖轻垂眼眸,似笑非笑:“继续说。” 苏棠咬了咬牙,心一横,道:“我对师祖你的确蓄谋已久,但绝非色迷心窍。虽然师祖您老人家的色的确十分诱人,但您澄澈的灵魂才是我的毕生追求,我不光馋您的身子,还馋您的内在,对您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每时每刻都希望和您能有更深度的神魂交融!” 离经叛道的话一说,苏棠便做好了迎接雷霆之怒的准备。 刚才那番撕心裂肺的痛算是让她明白了: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步越想越亏。系统不做人让她拿了个奇葩剧本,她不能被带节奏被迫接受,而是充分发挥主人翁能动精神,当剧本的主人,做系统的爸爸,让所有人知道,女主才是这本书的唯一的闪光支配者! 就算是要死,她也要死在自己手里,死个清晰明了! 一语话毕,众人投向她的目光更为精彩:有人像看疯子,有人目光敬佩,有人已经像是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毕竟,能在众目睽睽下出言调戏师祖大人的人,前后三千年也就出了她一个。 高台上,江霖垂下头,分外清晰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不光吓坏了众弟子,更是吓坏了四大长老——入门千百年都没见过师父笑,他老人家这是要闹哪样,不会生起气来直接毁天灭地了吧?! 江霖抬起头,眸光一凛,迅速朝苏棠飞身而来。 苏棠自知大限将至,颤抖着掏出了事先藏好的传送符,准备赶在江霖杀了她之前传送离开。 咒文一念,符纸刚发出一道蓝光,便被一张手掌捏碎。 江霖已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周身散发摄人的威压。 “棠棠,我等了你三千年,这才刚见面,你就想跑?” 第211章 他等了她三千年 苏棠的大脑已经快要进入宕机状态—— 江霖怎么会知道她是谁,还能唤她“棠棠”?! 等待了她三千年又是什么意思?根据字面理解……岂不是说,江霖在这个世界存在的三千年时间,都是为了等待她?! ——“等我,江霖,你在未来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 ——“无论需要多久,我都会等你。” 联想起上一世结束二人最后的对话,苏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迟疑地开口道:“你该不会……还记得以前的事情?” “三千年了,岁月荏苒,很多事都不敢说记得。” 江霖凝眸看着她:“不过,如果你是指你答应我求婚这件事,我当然记得一清二楚,永志不忘。” 系统显示屏幕前,小球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瓜子掉了满地。 ——江霖竟然留有上一世的记忆,这,这是出大事了!! 吃瓜群众们也是一脸震惊茫然的神色,迫于江霖的威压,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似乎不满于苏棠的沉默,江霖上前一步,抬袖道:“既然来见我,为什么要戴着斗笠遮掩面容?” 眼看江霖的手就要挑起纱幔,苏棠情急之下将其手腕握住,紧张道:“慢着!” 或许是刚从雪山出关的缘故,他的手腕十分冰凉,如玉似冰,触之寒凉。 在场众人均倒吸一口凉气:天下哪个人遇见师祖不是诚惶诚恐敬畏有加,连他的衣袖都不敢触碰,生怕行差踏错玷污了神人。这个女弟子倒好,竟敢直接对师祖下咸猪手?! 感受到她掌心绵软温热的触感,江霖眉头一挑:“怎么了?” 苏棠心中哀嚎:她要是在众目睽睽下亮出真容,围观群众该有多震惊不说,她都无法想象江霖会是什么个反应。 “这里不方便,找个就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苏棠的本意是想找个安静地方把话都说清楚,听在别人耳中,那可就多出了不可言说的旖旎味道,周围的气氛骤然暧昧了起来。 江霖眸光微沉,从善如流道:“好啊。” 他长袖一翻,将苏棠顺势揽入怀中,径直飞出了大殿。 丢下一群呆若木鸡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消化不掉刚才所见所闻的巨大信息量。尤其最后可是师祖大人主动抱那女人离开的,他不是一向清心寡欲不与女人来往吗?看那搂抱的姿势明明很亲昵啊! 仇霜刃活像是撞破自己偶像恋情的死忠粉,一脸痛心疾首道:“从哪儿冒出了这么个女弟子!竟敢迷惑师父!” “什么女弟子?仇师兄,注意你的称呼。” 落白里冷哼一声:“识相点的话,该改口为师娘大人了。” 仇霜刃立刻紧张了起来:“她要是真成了师娘,我跟我儿之前的话岂不就会得罪了她,万一她日后在师父面前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落白里似笑非笑:“放心,没有人会和傻子一般计较的。” “哦哦,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诶!不对,你敢说我傻?!” 仇霜刃气急,拔出长剑就朝落白里刺去。落白里正愁没地方练武,拿出符文法篆正面迎击,当着众弟子的面,和仇霜刃有来有回地打了起来。 黄思邈碍于自己武术修为不高,只能在一边拿着拂尘好言劝阻,活像是居委会专门管调解的知心大婶。可两个师兄根本理都不理他,打得热火朝天,浑然忘我。 无奈下,黄思邈看向一旁搬起救兵:“石师弟,你快来帮我拦住他们呀!” “他俩打起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出什么事就送到你的药宗治,总之死不了。” 石裕无所谓一笑,旋即皱眉捋着胡子:“不知道师娘修的是什么宗门,惯用什么法器……不行,我现在就回锻宗,把兵器谱上前十的绝世神兵一样造一件,一同给她送去!” 黄思邈还未来得及劝阻,石裕已经腾云而去。 看了一眼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师兄,黄思邈低头扶额,叹息一声。 “老天保佑,这次可别再打得缺胳膊少腿了。” …… 江霖带着苏棠来到了一处幽静的仙府。仙府通体由白色玉石雕刻而成,所有陈设家具都是轩尘不然的白色冰晶,万年不会融化,在和煦日光的照射下,发出琉璃般的灼目光芒。 脚尖落地,江霖却未松开怀中的苏棠,只垂眸看着她,眸光中带着抹缱绻深情。 时隔三千年,沧海桑田迅捷流转, 苏棠的心脏砰砰狂跳,脸上烧得慌:“还没抱够吗?” “抱不够。”江霖唇角一勾,搭在她腰上的手加重了力道:“我等了三千年,念了三千年,你的身子,我永远也抱不够。” 在众人面前清冷疏离的仙君道祖,在心爱的人面前,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恨不得将一腔真心刨给对方看。 苏棠心头一暖,仰起头时,头上的斗笠掉了下去。 “不要!” 一想到自己丑绝人寰的脸就要被江霖看到,苏棠惨叫一声,从对方怀里跳了出来,转身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尽管只有短暂的一瞬间,江霖还是看到了她的面容,包括那些狰狞的疤痕。 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快步上前,攥住了苏棠的肩膀,强迫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 “是谁干的?”江霖的眸底似有万钧雷霆蓄势待发,沉声道。 苏棠苦着脸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个坑爹的小破球一直不肯说。” “不是我不肯说,这是系统的待解锁机密,我也没有权限去查原因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球的嘶吼声便骤然响起,它凝成一道散发微光的球体飞到了苏棠面前,上蹿下跳:“先别管那个了,赶快问江霖他为什么会有上一世的记忆!!” 苏棠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江霖已冷声道:“三千年前,我和棠棠在颁奖礼上分开后,便被一股强力拉入了旋涡,恢复意识后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苏棠一怔,小球更是吓出了红色感叹号:“你你你能听到我说话?!” 江霖看向空中那团打颤的小光团,面无表情:“很奇怪吗?” 第212章 神魂交融 “这已经超出奇怪的范畴了!这简直是惊悚啊!!” 小球打出了“害怕”的颜文字表情,道:“按照系统设定,只有苏棠才能感知到我的存在,你不仅留有上一世的记忆,竟然还能越级与我对话……夭寿了,这是出了什么惊天大BUG啊!” 苏棠反应过来,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按规则来说,能穿越十个世界的只有她一人,每一世的江霖都是完全不同的个体,不该有此前的任何记忆。但现在按照江霖的话来看,他是从第三世穿越而来的人,不光带有第三世的完整回忆,还在这个世界过了三千年……那,系统原本在这个世界创造的江霖,又去哪儿了?! “什么BUG?” 江霖眸光幽深地看着小球,眼底闪过一抹杀机:“解释一下吧?嗯?” “啊啊啊大佬饶命啊!” 小球感受到了死亡威压,忙不迭躲到了苏棠身后,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要去报告系统检修,紧急调查一下出BUG的原因在哪,你先帮我顶一会儿!” 苏棠头皮一炸:“我怎么帮你顶啊!” “你想怎么圆都行,但千万别提十世穿越任务的事情,这是系统的违禁词,会直接造成里世界崩溃的!!” 小球丢下最后一句话,就非常不讲义气地遁地消失了。 偌大的仙府只剩下了苏棠和江霖二人,一时安静得出奇。 江霖平静道:“那个光球,究竟是什么东西?” 苏棠在心中痛骂小球一万遍,嘴上讪讪道:“它是一个……外星生物!为了守护这片修仙大陆的爱与和平,它特别从原来的世界中挑选了我们,让我们作为拯救世界的勇者,来帮助它……完成某个复杂的任务。” 苏棠自知这个谎话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认命地垂下了头。 江霖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才缓缓道:“所以,任务是什么?” 苏棠肩膀一颤,震惊地抬头:“你,你相信我说的话?!” “不相信。” 江霖垂眸看着她,微微眯起眼:“但是,那是你非完成不可的任务,对么?” 苏棠呼吸一滞。 江霖抬起手,将她整个人用力揽入怀中,方才道:“我来到这里,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机缘巧合下进入太玄门,论道修仙降妖除魔,已经活了三千多年,绝大部分事情对我来说,都已经无关紧要。唯有你,才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苏棠只感觉身上的冷气一丝丝消散,心口窜出了一朵暖融融的小花,在江霖给予的阳光下昂着小脑袋,尽情舒展着每一瓣花瓣。 耳畔,江霖继续道:“你不愿意说或者无法说的事情,我不会强迫你。我努力修行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天与你重逢时,能有保护你的资格。” 三千年来,她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支撑,也是心头的唯一执念。他为了她而入道修仙,为了她经历一重重磨难,又是为了她而放弃了飞升成仙的机会,只因他曾承诺过,无论需要多久,他都会等待她。 现在,她回来了,就在他的怀中。 除她以外,他再别无所求。 苏棠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嘤咛,用力抱住了江霖的纤腰:“呜,你怎么这么好啊……” 好到超乎想象,好到不可思议。 穿越十世原本是极为寂寞的事情,苏棠在每一世认识的人事物,都会在下一世来临时烟消云散,只留她承载着所有的记忆,以一个孤单的背影走入陌生的天地。然而这一次,江霖却追寻她而来,在新的世界等待了三千年,只为了和她重逢。 心头又是感动又是喜悦,苏棠闷闷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出我的?” 江霖:“从听到那一声轻笑开始。” 苏棠瞬间觉得,开局的毁容和被毒哑也没那么可怕了。 这世上有一个人,穿越了沧海桑田,历经千年时光,却依旧能将她放在心尖,只凭一个简短的声息,便能瞬间认出她。 呜,今天也是被神仙江霖感动到流泪的一天。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不得不在意。” 江霖垂眸望向她:“我必须要知道你脸上疤痕的原因。” 苏棠委屈地垂下脑袋:“可是这连小球都没办法知道……” “它没有办法,不代表我没有。” 江霖在苏棠的前额轻吻了一下,将她带到了一面镜子前。这镜子通体晶莹剔透,边缘用玄铁包裹,镜面盈润光滑,映射出二人的身影。 “寻常仙门使用的镜子名为天眼镜,可以用来搜寻想要找到的人,定位那人所在。而这面镜子名为天机镜,能照出一个人的过往经历,事无巨细,都无所不知。” 说到这,江霖话锋一转:“不过,天机镜一般只能由本人施展灵力驱动,再或是……” 见江霖停顿不语,苏棠急了,连忙道:“我这一世是圣体,还未结丹,所以无法施展灵力。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办法当然是有的。” 江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俯身望向她,眼波流转:“你我神魂交融,将你的灵魄分一脉进入我的躯体,我便可以代替你来驱动。” 他虽然依旧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却带了股不可言说的风流绮韵。俯身时,墨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膀滑落,有一缕垂在他的脸侧,将他的眸光映照得更为深沉。 此时的江霖,像极了一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正极其富有耐心地将软绵绵的小绵羊骗入陷阱,好将她拆吞入腹。 “神魂交融?” 苏棠肩膀轻微一颤,小心翼翼道:“会很疼吗?” 江霖眸光更为深沉,眼角微微上挑,带了一抹秾艳的绯色。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能令人神魂颠倒,妙不可言。不如,我们试试看?” 第213章 不过是讨还点利息 江霖的神识探入到苏棠的灵台后,起初,苏棠只觉得一股澄澈之气迎面而来,荡涤着她体内的污浊气息,将她整个人轻飘飘带到了高空之中,仿佛化为了一朵云絮,祥和而安宁。 柔和的光线中,她看到自己的灵识在不断聚拢,汇聚为小小的一团,粉粉的,像是一颗小桃子,乖巧悬浮在半空之中。 江霖莹白色的灵识朝小桃子探了过去,与她轻轻摩擦,像是小动物间取暖的动作。在表面接触的一瞬间,苏棠只觉得一种难以言说的愉快又酸麻的感觉迅速传遍她的四肢五骸,浑身都跟着颤栗起来。 像是被人抛上九重天,又稳稳接在怀中飞落,失重感伴随勾魂夺魄的爽感接连刺激着苏棠的大脑。与此同时,江霖的莹白色灵识已经完全包裹住了苏棠的小桃子,与她逐渐融为一体。 苏棠从未感觉自己和另一个人距离如此近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当真是亲密无间。对方的气息无处不在的包围着她,她的灵魂仿佛变成了丝丝缕缕的光线,与江霖的灵魂交织在一起,相互缠绕,密不可分。 在这过程中,苏棠灵魂中的一条线被轻轻拉扯了出来,与江霖的一条线编在一起,永远地融为了对方的一部分。而江霖亦有一缕灵识,永远地留在了苏棠的灵台内。 外界的时间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苏棠却感觉已经渡过了一个世纪。清醒后,苏棠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卧榻之上,头枕在江霖的胸前,面色潮红,大口大口喘着气。 江霖一向清冷的眸光也有些涣散,他伸手一下一下摸着苏棠的长发,薄唇微张,眼角的绯色更为鲜艳,有着摄人的美感。 “这这这也太……” 苏棠红着脸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用细微到几乎听不出的声音哼唧了两下,将头用力埋进了江霖的胳膊下。 “躲在那不闷吗?” 江霖轻笑一声,将她的小脑袋搬了出来,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肩上:“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苏棠摇了摇头,小声道:“想什么呀?” 江霖贴上她的耳朵,一字一顿道:“在想我们在绿森别墅的第一夜,你当时的每一个表情,我都永生难忘。” 苏棠“啊”的大叫一声,双手捂住脸,像只鸵鸟一样重新将脑袋塞在了江霖的胳膊下:“呜呜不许再说了!” 江霖哈哈大笑起来,身体也跟着微微震动。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重新拥有苏棠,就像是重新找回了生命中的光芒一样,让他甘之如饴,不可放下。 笑过之后,江霖温柔道:“棠棠,你试试凝聚灵力,看能不能凝成灵丹。” 苏棠一怔,“可之前黄长老说过,我是圣体,结丹会很困难……” “原来是很困难,但现在你的灵识中已有的一缕魂魄,它会帮助你凝神聚气。” 江霖一手环抱住苏棠:“放松,试着感知你体内的灵力。” 苏棠脸颊绯红,微微颔首,闭眸感知,瞬间感受到了充沛而丰盈的灵力,像是澄澈的水流一般,在她的经脉内流动。 苏棠脸上闪过惊喜:“我感觉到了!” “很好。”江霖的嘴角笑意加深,另一只轻轻抚向她的小腹,隔着薄衫道:“现在,将灵力全部引向此处,别怕,我会助你结丹。” 苏棠乖乖照做,灵识在江霖魂魄的指引下,有条不紊地将灵力聚向丹田。江霖的手掌贴着她的小腹,微微发烫,帮助她将混沌一片的灵力淬炼提纯。 渐渐地,苏棠能感觉到灵力正不断汇聚为一个球体,边界清晰,愈发光芒万丈。 江霖同时感知到了变化,笑道:“棠棠,恭喜,你结丹成功了。” “我的天,我竟然也能有结丹成功的一天!” 苏棠喜出望外,紧紧抱住了江霖:“多亏了你的灵力护持,你也太厉害了!” “也不光是我的功劳。” 江霖反手抱紧了她,在她耳边道:“你刚刚完成双修,体内灵力大涨,灵波涌动,本就是最利于聚气结丹的时刻。” 苏棠的脸瞬间又红到最高温度:“双,双修?!” 江霖“嗯”了一声,意味声长道:“只是神魂交融的另一学名。” 苏棠头皮一麻,捂着脸哇哇大叫:“你你你竟然刚见面就诱骗我做了这么羞羞的事情,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光风霁月不染尘埃的江霖吗!” 江霖轻笑:“你三千年前就答应过了我的求婚,如今我不过是讨还点利息。” 说着,他的手微微下移,滑到了苏棠的腰际。 苏棠感觉危险的气息再一次降临,赶紧一下子从软塌上跳起来,赤着脚奔向天机镜:“既然我已经有灵丹了,我来试试看能不能用灵力自己使用这个镜子吧。” 怀中的温度骤然消失,江霖不悦地微微皱眉,甩袖跟了上来:“你刚刚才结丹,丹田还十分不稳定,不适合贸然使用。” “没关系,我就随便试一试,不会勉强自己的。” 苏棠嘿嘿一笑,将手掌贴上光滑冰冷的镜面,驱动灵力。 感知到灵力的注入,镜面像是水面受到震动一般产生了一圈圈波纹,一些碎片状的色彩在波纹中产生,最终凝聚为一个个清晰完整的画面—— 药田旁,她坐在司音的拂尘上,随他一同播种。 诊室内,司音的手触碰在她脸上的疤痕上,一脸担忧,正与她交谈。 饭堂里,她对着一桌好饭好菜大快朵颐,司音在一旁笑着望向她,一边还为她盛了一碗喷香的鸡汤…… 一幅幅画面,记录的都是苏棠入门这几天的日常,偏偏全部与司音有关。 感受到熟悉的威压再一次袭来,苏棠头皮一紧,只听身后人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 “棠棠,这就是你口中的‘钢铁般的革命友谊’?” 第214章 再来一次 “呜你听我解释,我刚来这里时又哑又丑像个小乞丐,是司音将我带回了药宗治好了我的嗓子,发现我种田的天赋后,还请求黄长老将我留下来,今天能见到你也是他帮的忙。他是个非常善良的好人,你能不能不要生他的气,也不要生我的气……” 苏棠一秒变成怂怂的垂耳兔,低声下气地拽了拽江霖的衣袖,声音软糯可爱。 单单是听到她的声音,江霖心头再寒冷的积雪也会迅速融化,满满的都是对苏棠的怜惜,哪里还会再生气。 可苏棠并不知晓江霖的内心活动,见他不应答,还以为他还在生闷气,不禁苦恼起了该如何哄好这位三千岁的大佬。 思前想后,她娇羞道:“要不我们……再来一次?” 江霖眸光一沉,从善如流地将苏棠揽入怀中,低声道:“好啊。” 苏棠:诶?!怎么突然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 这一次的感觉比第一更为激烈和刺激,结束后,苏棠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摊春水,躺在软榻上大口喘着气,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霖撩起她一缕长发,缠绕在指尖,嘴角带着抹餍足的笑意:“还要再来吗?” “不不不,不用了吧!” 苏棠连忙拒绝三连,生无可恋道:“求师祖念在我灵丹才刚结,灵根还不稳的份上,暂且放过我吧……” 什么“神魂交融”啊,明明是“要你小命”,再多来几次,她真怕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对方给震碎了。 江霖轻笑一声,吻了一下她的长发。 苏棠抱住了江霖的胳膊,软声道:“我们还是先看一下我这疤到底是怎么来的吧……这次你来操作,我在旁边看着就行。” 江霖垂眸看了看她,她乖巧地缩在自己身边,软软一团,让他舍不得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无奈一笑后,江霖伸出手指凌空一划,天机镜便从角落悬空飘来,停留在了软塌前。 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移山填海都是小事,更何况是区区镜子。 在苏棠崇拜的目光中,江霖将手掌贴上了镜面,瞬间光滑万丈。 苏棠啧啧称奇:大佬一出手就是不一样,光是启动特效都比她华丽很多。 镜面上的光影迅速变化,画面逐渐清晰—— 阴暗的狱门内,空气中满是潮湿污秽的气息,一个少女柔弱地趴在地上,默默垂泪。 看守她的是一个样貌丑陋的夜叉,越过铁栅栏,给她扔了一块馍馍,恶声恶气道:“还不快吃!” “我不吃!你们这些魔界的走狗,一夜之间杀光了整个村子的人,为什么唯独留下我!” 看着镜中的景象,苏棠感觉心口一阵钝痛,道:“这姑娘是谁?” 正说着,镜中少女倔强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极为清丽明艳的面容,正是苏棠的脸。 苏棠讶然道:“这就是我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前,这具身体曾经历过的事情啊……我那时候脸上还没有疤痕!” 江霖沉默不语,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人儿。 画面仍在继续—— 夜叉冷笑一声,面目狰狞:“你放心,待会魔尊手下的人就会到了,到时要是查出你不是圣体,你就立马能滚去地底下和你的父老乡亲团聚了,哈哈。” 苏棠咬了咬下唇,眸中满是怨恨。 “魔尊特使到!” 一声传令后,一个衣着气派的矮小男人快步走了过来。夜叉赶忙鞠躬行礼,殷勤地打开了牢门。 特使脸上带着赤红的猛鬼面具,俯下身,不由分说地掐握住苏棠的手腕。 苏棠饥寒交迫,已是奄奄一息,想要挣扎都没有力气。 红色的光芒顺着特使的指尖流出,钻入苏棠的肌肤内,迅速蔓延上她的全身。片刻后,特使猛地站起身来,激动道:“找到了,她就是圣体!快,给她沐浴更衣,即刻将她献给魔尊!”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魔界婢女涌了进来,一左一右将苏棠架了起来。苏棠宁死不从,拼尽所有的力量抵抗,挣扎中头撞到了坚硬的石壁,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苏棠再度醒来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华丽的宫殿陈设。她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身上穿着一条烈焰红裙,四周曼妙地垂下红色纱幔,妖冶非常。 一阵沉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在床前站定,苏棠起初只看到一双黑色的鹿皮长靴,随着她仰头的动作,视线依次扫过来人身上的黑色衣袍,腰上别着的寒光匕首,以及胸前绣着的灼热的彼岸花图腾,再往上看去…… 苏棠愣住了。 那人黑发如墨,没有任何束缚的披散在脑后,脸上戴着一个遮住一半面容的猩红色面具,冷峻的下颚角轮廓线分明,虽看不出全部面容,仍能推测出是十分俊逸的长相。 那人低头看着她,眸光带着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个猎物。 片刻的怔愣后,苏棠回过神来,双眼血红:“你是魔尊!你就是那个下令杀光村子人的恶魔!我和你拼了!!” 她奋力从床上爬起,拔出了男人腰上的匕首,不顾一切朝着他的胸膛刺去。 那人在面具下冷哼一声,苏棠的匕首还未靠近他身体一寸,便被空中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给阻隔住,僵持了几秒,屏障发出灼目的红光,震得苏棠向后栽倒,匕首也飞向了一旁。 苏棠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不甘心地翻身爬起,却被那人攥住了下巴,被迫着抬起头。 “想杀我,你没那个本事。” 那人轻启薄唇,冷冷吐出这一句话,声音像是经过了特殊术法的遮掩,极为低沉。 苏棠怨恨地看着他,将口中的鲜血喷在他的脸上。 他的面具上沾了鲜血,更为妖冶诡异。 那人的手便迅速下移,牢牢卡住了苏棠的脖子:“你好大的胆子。” “魔尊!请您冷静啊!” 一个手下在旁边颤声道:“这个女人是万中无一的圣体,您既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不妨留她一命,日后必有大用啊!” 第215章 囚禁 那人微微眯起眼眸,在苏棠即将被掐得断气的时候才松了手,将她扔在了床上,一甩长袖:“都退下。” 其他人齐声应诺,满脸畏惧退了出去。 那人缓缓走到苏棠身边,伸手翻过她的身子,却发现她因为惊吓过度已经晕了过去。 他咬了咬牙,低声道了句:“该死。” 但是,他的手却极为轻柔地摸了一下苏棠的脸颊,带着些许颤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堪的事情,他又猛地缩回了手,一甩袖子离开了寝殿。 第二日一早,苏棠在初亮的晨曦中醒来,睁眼便看到整个宫殿都铺设着鲜艳的花卉,空中满是馥郁又危险的花香气息,甜的有几分腻人。 她挣扎着从被褥中爬起,旁边传来一声冷飕飕的:“你醒了?” 猛然一惊,苏棠回过神,看到那个男人正坐在她床边,换了另一个黑色的面具,依旧挡住了半张面容。 苏棠惊慌不已,抱着被子躲得离他老远:“你想做什么!” 那人拍了两下手,一队婢女手捧着一盘盘精致的佳肴鱼贯而入,放在了床旁边的一张矮脚桌上,冲男人欠身行礼,再一个个垂首离开了寝室。 见苏棠不为所动,那人冷冷道:“来吃东西。” 苏棠咬牙,“我不吃。” 那人放在床边的手猛然攥紧,似乎在极力忍耐怒意,道:“不要惹我生气。” 苏棠将床上的软垫用力朝男人砸去,满脸怨愤:“你本事就直接杀了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吃你的一口东西!” 她已经许多天滴水未进,唇色早已苍白如纸,光是喊出这段话,便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那男人深呼吸几下,全力压下涌上心头的杀意,朗声道:“把那个小孩带进来!” 殿外传来应诺声,下一刻,两个夜叉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押了进来,刚看到苏棠,小男孩就“哇”一声哭了出来,口中喊道:“棠姐姐!” “小虎!” 苏棠一怔,眼中涌出泪来,挣扎着朝他奔去。 还未等她触碰到小虎,夜叉便用冰冷的武器挡在了她的面前,让她再不能上前一步。 小虎泪眼婆娑,呜呜哭道:“棠姐姐,我好害怕,我好饿。” 他身上伤痕累累,面容十分憔悴,整个身子不住的颤抖。 苏棠眼中满是心疼,转过头:“小虎还是个孩子,你就要这样虐待他,你还是人吗?!” 说罢,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我忘了,你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人的鲜血,本来就已经不算是人了!” 那人不屑地冷笑一声,沉声道:“如果你再惹我生气,我不介意再多杀一个人。” 他抬起手,做了个干脆利落的手势。 夜叉侍卫心领神会,立刻将刀刃架在了小虎的脖子上,只差一点便能割断他的喉咙。 “不要伤害他!” 苏棠转过头,苍白的脸上满是隐忍的倔强:“只要你放小虎一条生路,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那人微微侧头望向饭桌,无声中下达了指令。 苏棠咬了咬嘴唇,一步步朝着饭桌走去,坐下来,流泪将食物吃了下去。 隔着一段距离,那人背着手望向她,冷冷道:“从今天开始,你好好多活一天,这个小孩就也能平安无事多续一日子。如果你再敢生出一丝逆反的念头,我保证,他会第一时间人头落地。” 苏棠味同嚼蜡地眼下口中的食物,双眼通红地望向那人。 视线交接的一刹那,那人的肩膀细微一颤,像是有所触动。 只听她哽咽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也有要求。每天我吃什么,小虎就吃什么,我日日都要看到他。” 那人沉默片刻,道:“就依你所言。” 从这一刻开始,苏棠就被幽禁在这座豪华的宫殿之中,每日婢女都会奉上三餐,她也都没有反抗地一一吃下,即便那个男人会在旁边盯着她,她也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再没有多余的话语和表情。 每日,只有晚上小虎被送来与她相见时,她才会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 每当她笑起来时,那个男人的眼眸都会出现片刻怔愣,面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抿起了双唇。 小虎走后,苏棠便又恢复了行尸走肉的状态,每日机械地重复着必要的行动,像是看不见那个男人的存在一般,从不与他有任何目光交流。 就这样过了几日,也算是平安无事。 一日,小虎在与苏棠见面时,难过道:“棠姐姐,明日是你的生辰呀。你还记得吗,往年你过生辰,村子里的大家都是聚在一起庆祝,吃长寿面,宋伯伯还会给我们弹琴,让我们在月光下唱歌跳舞,可热闹了……” 苏棠眼眸中蓄起泪水,喃喃道:“小虎,村子没了,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姐姐也不会再过生日了。” 小虎摇了摇头,倔强道:“不行,娘亲说过,生日是一个人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日,一定要好好过。到了明天,我想跟棠姐姐一起吃饭,我也给你做长寿面,好吗?” 苏棠的心口一阵揪痛,下意识望向旁边的男人。 那人眼眸微怔,硬生生别过头去。 苏棠心一凉,自知求他是没有用的。每日她和小虎见面,中间都隔着两个面目狰狞的夜叉,她想抱抱小虎都不行,更遑论和他同桌就餐呢? 尽管心头酸涩又委屈,苏棠还是挤出笑容,想要安慰小虎几句。 就在这时,只听那男人突然道:“明天,他可以陪你一起吃晚饭。” 苏棠一怔,眼眸中闪过惊喜:“真的吗?!” 像是不习惯她对着自己笑,那男人盯着她的脸,语气有几分不自然,道:“不过,我也会在场。” 这话说完,他便亲眼看着苏棠眼中的光亮迅速熄灭了下去。 尽管笑容带了几分勉强,苏棠还是沉住气,带着讨好望向他:“好。” 她生怕惹怒了对方,自己就要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第216章 如履薄冰 第二日晚上,一轮圆月皎若银盘,月光尤为清澈明亮。 苏棠一早便等待在了桌边。与往日的浑浑噩噩不同,今日的她显然是特意打扮过,换了身素雅的长裙,头发在脑后盘成了温婉的发髻,眉眼中多了份生机。 可以想象,若没有那场浩劫,她该是个多明媚精致的少女。 “棠姐姐!” 到了用餐时间,小虎从殿外跑了进来,这一次,他身旁没有跟着夜叉。 那个男人也走了进来,看到苏棠这副打扮微微一愣,眸中闪出光亮。 苏棠将小虎抱入怀中,落下泪来,有种令人惊艳的美。 趁着这个动作,小虎贴上她的耳朵,语速飞快道:“棠姐姐,那个坏人今天下令不许其他人来这里,这是我们唯一逃出去的机会,一定要抓住了!” 苏棠肩膀一颤,下意识将小虎抱得更紧,她能感觉到那个男人正注视着她,眸光已然带了一丝探究。 耳畔小虎还在说道:“这些人每天晚上都会让我吃一种奇怪的药粉,吃了以后就会失去意识,睡得很沉。我偷偷藏了几天的药粉,加在了长寿面中,等会我们骗那个坏人吃下去,让他睡着,我们就能跑了!” 苏棠听得胆战心惊,为了不让男人起疑,她努力勾起嘴角,对他展开了一抹微笑。 她和小虎已是如履薄冰,决不能让他发现异常! 那人似乎没想过苏棠会对他微笑,一时又有些不自然,别过头去:“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孩,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晚上都可以和他一起吃饭,就当是……生辰礼物。” 苏棠笑容更为甜美,颔首道:“好啊,多谢。” 她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小孩子那样,捧了捧小虎的脸蛋,再将他牵到了桌子旁坐下,动作流畅又自然,仿佛根本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秘密。 那人犹豫片刻,也走上前,坐在了他们两个的对面。 一盘盘美味佳肴被端了上来,竟有不少是苏棠村庄的家乡菜,做得色香味俱全,一见就令人食指大动。 那人全程没有动一下餐具,只是沉默地望着圆桌对面的苏棠,看着她给小虎夹菜,给他剥橘子,再温柔地擦去他嘴角的饭粒,当真是个温柔体贴的邻家大姐姐。 似乎有意不想打断这份美好,他一直无声地看着,未发出半点声响。 用餐过半,一个婢女用托盘呈上了一碗长寿面,恭敬摆在了苏棠面前,再躬身退下。 那人瞥了一眼面碗,终于道:“这碗面是这个小鬼亲手为你做的,你尝尝看。” 饭桌下,小虎用力捏了下苏棠的掌心。 苏棠压抑住狂跳的心绪,挤出笑容:“在我们那的风俗里,长寿面要和认识的最长寿的老人一同分食,才能起到延年益寿的祝福作用。现在身边又没有老人,我一个人吃也没有用,不然还是算了吧。” 那人微微一怔。 “那可不行!这是小虎的心意!” 小虎撅起嘴,一脸天真无邪地望向桌对面:“这位大哥哥,你看起来比棠姐姐要大,你今年多少岁啦?” 那人勾了勾嘴角,冷冷道:“太久了,记不太清,不过总归有三千多岁吧。” 苏棠心一惊:三千多岁,这个恶魔果真已不再是人! 小虎也像是吓了一跳,讪讪一笑,很快又找回了话题:“哇,这么说你比村子里所有的爷爷奶奶都要长寿,那这碗长寿面该你和棠姐姐一起吃才对!” 那人嘴角依旧勾着没有温度的笑意,望向苏棠。 苏棠的掌心已被冷汗浸透,强装镇定道:“不知,可否有这份荣幸……” 话还未说完,只见那人骤然起身,带着股摄人心魄的杀意而来。 苏棠吓得不轻,立刻将小虎抱在了自己怀中,自己也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不是要一起吃面吗?” 那人冷笑一声,坐在了苏棠旁边的位置上,看着她道:“我又不会吃了你们,这么害怕做什么?” 距离迅速拉近,苏棠可以清晰闻到他身上妖冶的异香,紧张道:“你真的……肯和一个普通的凡人吃一碗面?” 那人音色疏冷,道:“你可不是什么不同的凡人,别多说了,分面吧。” 苏棠定了定神,取了一副干净的碗筷,挑了一半的汤面进去,推到了男人面前。 那人也不推辞,慵懒地拿起了筷子,随意挑起了几根便吃了下去。第一口吃完,他执筷的手一顿,薄唇微微抿起。 苏棠瞬间紧张到不敢呼吸:他该不会是吃出异常了吧?! 几秒后,那人冷哼了一声,开口道:“真难吃。” 如此说着,他还是重新挑起了面,继续吃了下去。 苏棠的心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小声道:“如果不合口味,你可以不用勉强……” “无碍。”那人低头搅着面,道:“我已经很多年不需要吃东西了,难得一次,倒也新奇,权当是为了给你过生辰。” 不一会儿,大半碗面便被他吃了下去。 苏棠盯着他,看他半天没有反应,内心一阵冰凉:药物失效了吗?还是他实力过于强大,药物根本影响不了他? 那人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看了眼苏棠,似笑非笑:“你怎么不吃?” 苏棠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也还剩着小半碗长寿面,可面里被下了药,她要是吃了下去,不就全都暴露了? 那人还在盯着她,眸光已沉了下来:“有什么问题吗?” 第217章 逃离 眼看那人已经要怀疑,苏棠汗毛直立,僵硬地伸手去握筷子。 “棠姐姐等一下!” 小虎忽然抱住她的胳膊,“时间过了这么久,面的汤汁都已经干了,这样很不好吃,我还是重新去给你再下一碗面吧。” 苏棠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刚想说好。 “不必。” 那人抬手从鸡汤盆中舀了几勺鸡汤,另一只手凝出火焰,在面碗上轻轻一拂,面条便恢复了热气腾腾的状态,在澄黄的鸡汤中显得十分诱人。 他将面碗推到苏棠面前,用不容反抗的口气道:“吃。” 苏棠万念俱灰,只得认命地挑起一根面条,缓缓地放到了嘴边。 小虎紧张得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此时此刻的表现,在旁观者看来有多么明显和拙劣。 那人的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复杂光芒。 就在苏棠的双唇即将碰触到面前的前一刻,那人的身形一晃,向后倒了下去,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成功了!”小虎一蹦三尺高,立刻牵着苏棠的手激动道:“棠姐姐,趁这个坏人还没醒,我们赶快想办法逃走!” 苏棠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眼地上的男人。 他双眸微闭,像是睡着了。一头如雾般的墨发在地上铺开,衬得他的肤色更白,有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感。 如果不是因为实力悬殊,又有小虎需要保护,她一定会直接杀了他。 “我们走!”苏棠决绝扭过头,拉着小虎向殿外跑去。 她不知道,在她和小虎刚迈出大殿的一刹那,地上的躺着的男人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眸,瞳孔中燃烧着一朵盛开的彼岸花,红如鲜血。 …… 有了那人的吩咐,关押苏棠的殿外今夜空无一人,明月高悬在空中,照得殿外的松径石路一片明亮,前方有微弱的水声传来。 “姐姐,我平时都被关押在离你这不远的一个竹屋里,前几日一个看管我的夜叉喝醉了酒,我偷偷从他身上摸出了一份传送符,就藏在我的枕头底下!因为每次来你这都会被搜身,所以我没敢带,我们快回去取!” 小虎一边卖力跑着,一边不忘对苏棠笑了笑:“你放心,这段路我每天都走,已经很熟了!” 苏棠:“可是,我们该怎么去使用他们的符咒?” 小虎一脸骄傲道:“他们当我是小孩子,便从不在我面前避讳,经常会当着我的面使用转送符,我已经把咒文背得滚瓜烂熟啦,现在就背给你听,棠姐姐你一定要记好!” 传送符在修仙大陆是个特别的存在,凝聚它需要耗费灵力和修为,但使用时只要能念出咒文便能驱动,只不过只能去往制造符文的人原本设定好的地方。 听着小虎念咒文,苏棠眼眶有些酸涩。 他还是个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刚经历了亲人被杀失去家园,却要在仇人面前忍辱偷生到这一步,他心里该有多少隐忍的痛苦和挣扎? 转而想想,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小虎将咒文念了三遍,紧张道:“棠姐姐,你记住了吗?” 忍住泪水,苏棠用力点了点头:“小虎,多亏有你了。” 小虎将胸脯挺得高高的,道:“小虎的命也是棠姐姐救的,现在该是小虎报恩的时候了!小虎是男子汉,棠姐姐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苏棠攥紧了小虎小小的掌心,另一只手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 二人在密林中穿梭了一阵,很快便看到了竹屋的轮廓。月光洒在屋前的小院上,将一切照得明明白白,没有一个夜叉看守。 目的地就在眼前,小虎一激动,没留神脚下的树根,被重重绊倒在地上。 “小虎!”苏棠急了,赶紧俯下身抱住他:“有没有伤到哪?” 小虎疼出了眼泪,“姐姐,我脚崴了,特别疼,使不上劲。” 苏棠心疼道:“我背你!” 小虎年纪虽轻,却生的虎头虎脑十分壮实,苏棠本就体弱,背他会很吃力。 “不用了姐姐,你快去把枕头下的传送符找到,再回来找我,我们就可以直接传送到安全的地方了!”小虎轻轻推了下苏棠:“放心,我就在这等你。” 苏棠迟疑了几秒,点了点头,用更快的速度朝竹屋奔去。 推开竹门,苏棠径直冲进了里屋,在枕头的下方摸索了一阵,果然找到了一张皱巴巴的转送符。将符咒放入贴身的里衣后,她转头便朝屋外跑去,一面跑一面道:“小虎!我找到了!我们可以……” 踏出屋外,明亮的月光将一切映照得清晰明了。正前方的小径上,一个高挑的身影静默站立,手上正拎着瑟瑟发抖的小虎。 看到苏棠,小虎使出了全力,大喊道:“棠姐姐快跑!快!” 那人低头看了眼他,陡然聚起杀意,周围的竹林纷纷倒伏。 苏棠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拢,只见那人的手在小虎面前轻轻一划,一道红色的烟雾弥漫开来,小虎吸入后双眸迅速变得无神,停止了挣扎,生死不明。 巨大的悲恸潮水般涌上心房,在苏棠胸腔中掀起惊涛骇浪,她张了张嘴,却只能无力地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你竟然……” 那人像是丢一个无关紧要的垃圾一般,将小虎随意丢在地上。 “我说过,要是你再敢逆反,他会第一时间人头落地。” 他向前走了几步,音色清冷如冰:“我给过你机会了。” “你当人命是什么!!小虎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用来限制我的的筹码!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过于强烈的情绪冲击着苏棠的心扉,她泪流满面,腿一软跌倒在地。 那人缓步行至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你的背叛,已经消磨了我最后一丝耐心,我没有兴趣再和你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了,那样太慢,也太耗精神。” 绝对的威压袭来,苏棠说不出话来,泪水顺着她的面颊一滴滴滑落。 那人胸膛剧烈起伏,深呼吸一口气,像是极力压下某种他无法控制的情绪。他俯下身,用力扳住苏棠的脸,咬牙切齿道—— “既然你的这张脸这么会影响我的心神,不如毁了它吧?” 第218章 山雨欲来 不容苏棠反抗,那人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红色的药瓶,将赤色的汁液尽数灌入了苏棠的口中。 宛如吞下了一团烈火,苏棠的喉咙剧烈疼痛起来,无法言说的痛楚顺着喉部的血管涌上了她的面容,瞬间传来了撕裂般的痛楚,疼得她佝偻住了后背,想将自己缩起来。 那人却不允许她躲避,而是用力扳住她的肩膀,强迫她正面对着自己。 “痛吗?我告诉你,我现在心里比你更痛,还要再痛上一万倍!” 一改之前的清冷矜贵,那人仿佛变成了一个疯子,眸中满是摄人的赤色火焰:“我等了这么多年,只是想要你留在我身边而已,这么简单的要求很难吗?!为什么你却要一次次伤害我,一次次凌迟我的心!!” 苏棠疼得泪流不止,和脸上迅速蔓延开的疤痕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那人的眼底飞速闪过不忍,用力攥住苏棠的下巴:“刚刚的药里混进了梵红花的花粉,你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完全哑了!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保证再也不会逃离我身边,我可以让一切回归原状!” 苏棠疼得连连抽气,仰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开口。 “我就算死,也不想再看到你。” 也许是她脸上的疤痕太过于狰狞,亦或是她眼眸中的恨意太过于钻心刻骨,那人手一抖,竟然松开了对她的桎梏,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他显然已经心神大乱,扭过头去,发出一声震天的嘶吼声,满是困兽挣脱不得的痛楚。 趁他分神的工夫,苏棠颤抖着摸出了传送符,迅速念出咒文口诀。 蓝色的火焰猝然从符文上燃起,等那人转过头时,原来苏棠存在的地方便只剩下了零星几点蓝色的焰火,迅速消失不见。 “不,不!” 那人恼怒地上前,发出更为恼怒的咆哮声,整个天地似乎都为之震动。 关于这个男人的画面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再往后,便接上了苏棠苏醒后的记忆。 苏棠像是看了场自己主演的恐怖片,气得拍案而起:“那个男人是什么鬼变态,看得我真来气!!他该庆幸自己不在我面前,否则,否则……” “否则”了半天,苏棠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抱紧了江霖的胳膊:“我就让我家师祖大人去把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再全部洒进马桶里!” 像是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咪般,江霖极为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音色低沉道:“有点困难,我应该会把他打到连渣都不剩。” 眼看怀中的小猫咪又要亮爪子,江霖挑了挑眉:“乖,十八道天雷轰下来,一小把灰都留不了的。” “哼!被雷轰也太便宜他了,感觉还是不够解气!” 虽然当时受折磨的人不是自己,但毕竟现在是由她来用这个壳子,苏棠不禁感同身受道:“那个叫小虎的孩子真的好可爱啊,聪明又机灵,却也被那个变态给……啊不行越说越气了,刀在哪里,我现在就要去砍他!” 苏棠叫嚣着要爬起来,江霖一伸手便将她揽入了怀中,按住她的肩膀:“你安心待在这里,我替你去解决了他。” 苏棠吼道:“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 “听话。” 江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依照那人之前所说,他的毒药虽然毁了你的面容,但应当也有能使你回归原状的解药,杀他之前,我会先将解药寻来。” 苏棠委屈哼唧:“可是我们才刚刚重逢,难道又要分开了吗?” 江霖轻笑:“我等了你三千年,你只需安心等我三日便可,还算公平吧?” 苏棠抬起毛绒绒的脑袋,坏笑了一下:“师祖大人是怕去了魔界以后,护不住我吗?” 江霖眸光一深:“再胡说,我不介意再多来两次。” 他贴进了一些,几乎是咬着苏棠耳朵道:“或者,你更喜欢身体上的?” “嘤!” 苏棠一秒变怂,迅速将头埋在了枕头下:“师祖大人在上,请恕小女子童言无忌!” 江霖微微勾起唇角,攥住了她漏在外面的手,道:“魔界秩序混乱,魔族大多沉迷于战乱杀戮,无心修道,满是乌烟瘴气。像那样的杂碎,我已经杀过不知道多少个,带着你也并不算难事,只是……”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方才继续道:“我非常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眼神?” 苏棠从枕头下露出了脑袋,疑惑道:“他一直戴着面具,我只顾生气了,没仔细看过他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呀?” 江霖眸光微沉。 那人几次望向苏棠的目光中,都带着痴迷和向往,还有爱到极致的占有欲。很奇怪,他身为魔尊,抓一个凡界女子囚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只是贪图苏棠的圣体,抓她炼药制丹便可助他突破升天,他为何不这么做,却对她露出那样的眼神? 而且,他又为什么说“我等了这么多年,只是想要你留在我身边而已”? 一个个问题没有得出答案,江霖睫羽微垂,将苏棠抱得更紧:“总之,你不许去。” 苏棠亲昵地在他怀中蹭了蹭,软声道:“好嘛,不去就不去~我就乖乖呆在这里,趁这几天搜罗一下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做一份详细的旅游攻略,等你回来了,我们就可以启程去度蜜月啦~” 既然小球去找系统维修BUG还没回来,苏棠便决定要放自己几天假。在之前几个世界里,她光是赶着完成任务线就已经够疲于奔命了,根本没来得及好好跟江霖过二人世界。眼下机会难得,她可绝对不能再错过。 这时的苏棠还不知道,即将来临的会是怎样史无前例的灾难。 第219章 桃花发簪 临走前,江霖带苏棠在他偌大的仙府中转了一圈,领她熟悉了仙府的布局和陈设。因为她灵识中有江霖的一缕魂魄,许多只能被江霖开启的密道暗室也都对她敞开大门,甚至连一些陪伴江霖多年的灵鸟珍兽也对她十分亲昵,主动上前与她嬉戏玩闹。 看着苏棠与灵兽玩作一团,江霖的嘴角也勾起笑意,但视线每每触及她面上的疤痕时,他的眸光还是微微沉了下来。 她是那样爱笑爱闹的性子,原本无论什么时候都如同璀璨的星辰,能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那日在殿上时,她却戴着斗笠躲在人群里,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他不在意她面容有损,但却心疼她因此而介怀。 苏棠浑然不觉江霖的情绪变化,脚尖一点,轻盈地翻上了一只青色梅花神鹿的后背。她正准备朝江霖炫耀,手一挥,身子却因重心不稳而微微向旁边倾倒。 还未曾尖叫出声,江霖已经迅速掠影到她身侧,扶住她的腰:“小心。” 苏棠的发髻因为动荡而散开,柔软带着清香的秀发散落下来,慵懒披散在她的肩上。 她顺势赖在江霖身上,道:“你可要早点回来,不然我在家摔倒了也没有人知道,嘤。” 江霖轻笑一声,心底一片柔软:“乖乖坐好,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一听说有礼物,苏棠立马乖巧地坐在鹿背上,眼眸忽闪忽闪带着期待:“什么呀?” 江霖抬起翻袖一挥,一个精致的琉璃发簪便出现在他掌心中,色泽为盈润的桃色,顶端坠着雅致软萌的桃花,点点幻光凝成流苏垂在下面,随微风而潋滟生光。 “好漂亮啊!” 接过来后,苏棠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眼中有一抹遗憾:“可惜我现在见人都要带斗笠,等我恢复面容以后,一定要天天戴着它!” 江霖轻柔地拢了拢她的长发,柔声道:“戴上吧,我想看。” “那就先戴一会儿。”苏棠十分好说话,几下便麻利地绾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将发簪小心翼翼地在头发上固定好,笑道:“好看吗?” 江霖垂眸看着她,眸光幽深,伸手抚摸她的面颊:“非常好看。” 江霖的指尖微凉,触碰在脸上本十分舒服,但苏棠却感到滚烫到炙热,红着脸别过头去:“是发簪好看,不是我……” 看着她躲闪,江霖轻勾唇角,抬手幻化出一面明镜。 苏棠疑惑地移过目光,看到镜中自己的倒影后,一时惊呆了。 镜中的少女眉目明艳如画,肤色白皙胜雪,面容鲜妍美好没有一丝瑕疵,即便只是穿着普通的青色长裙,却美得宛若天上的仙子,一颦一笑都令人心旌摇曳。 苏棠又惊又喜地摸向自己的脸,“我的脸怎么恢复了?!” 江霖道:“这是个简单易容术,术眼便是我给你的发簪。每日你只需要佩戴它,就能易容成你原来的模样。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你便可以正常在太玄门内出行。” 尽管三千年未曾相见,她的面容却依旧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伴随每一个梦回时分,愈发刻骨铭心,不可忘怀。因此,他只是随手一幻化,便能将她的面容还原个十成十。 苏棠心中明白,一头扑进江霖怀中:“江霖你是真的神仙吧!呜呜承蒙神仙庇佑,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 江霖伸手轻拍她的背,笑得极为宠溺。 四大长老和司音一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郎情妾意的美好景象,不由得愣在了原地,仿佛变成了五座石雕。 ——师父这棵枯寂了三千年的老铁树刚一开花,就开出了这么一簇鲜艳明媚的桃花,还在风中迎风招摇,似乎生怕别人闻不到他恋爱的气息一样,未免太嚣张了吧?! 江霖瞥眼看到了来人,瞬间换了副清冷的表情:“既然来了,为何不上前?” 石化的五人心道:因为惜命,不想近距离感受甜蜜暴击!! 几人中,还数石裕反应最快,忙笑道:“这不是怕打扰师父和师娘的雅兴嘛,还请师父恕罪。” 听到石裕唤她“师娘”,苏棠的脸颊桃色更艳,勾唇一笑。 这一笑,如同吹散千年寒雪的酥柔春风,如同照亮黎明的和煦暖阳,美得宛若是天平盛世最美好的一个梦境,只一眼便能让人深陷其中,被她的美所打败。 仇霜刃性子直,当即小声道:“师娘美得不像话,就算是石头也会被她打动,难怪师父会动情了。” 落白里立刻用力踩了他的脚:“不想死就小心你的舌头!” 几人后面,司音捧着一个包袱,正凝眸望向苏棠。他的眸光中有惊艳,但也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连他自己也还未察觉。 待几人毕恭毕敬走到面前后,江霖背手淡然道:“我要离开宗门几日,这些天劳烦你们多照顾棠棠,看护好她的安全,决不能有所闪失。” 石裕摆出了专业的舔狗笑容:“师父何必跟我们客气,孝敬师娘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福分,怎敢承师父一句劳烦,真是折煞我等。” 一边说着,他一边转向神鹿上的苏棠,对她作揖行礼,双手奉上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师娘在上,小徒名为石裕,这是送给师娘的见面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师娘收下。” 他说得极为谦逊,实际上这把匕首大有来头,所用寒铁为不世出的绝世珍品,造出神武又轻又薄,削铁如泥,算得上是他们锻宗的镇宗之宝,价值连城。 仇霜刃看得直眼红,他之前软磨硬泡找石裕磨了半天,石裕也不肯将这好寒铁给他,不曾想现在却如此轻易送给了第一次见面的师娘,不就是转着弯讨好师父吗! 苏棠不知道其中曲折,看着匕首工艺精妙,造型美观,便欣然收下:“那就多谢石长老啦。” 石裕连连作揖:“不敢当不敢当,师娘唤我小石即可。” 第220章 献礼 苏棠笑着摇头:“各位比我年长许多,实力都远在我之上,在修仙这条路上是我的前辈,当得起这一声长老。” 一边说着,她一边抬眸望向江霖,笑颜如花:“你说呢?” 江霖垂眸看着她,宠爱之情溢于言表,再望向弟子们时,眸光却又恢复成了清冷澄澈的模样:“就依你们师娘所言。” 几人忍着被塞狗粮的痛楚,齐声应了声“是”。 有了石裕做表率,落白里也不甘于人后,招手换幻化出几个成吨重的箱子,作揖道:“师娘,这里是一些日常可以用到的符咒法篆,从镇宅驱邪到修身护体应有尽有,我还特别加入了美颜护肤的类型,不过看师娘容貌卓然,应当也用不上那些。这也是小徒的微薄心意,请师娘笑纳。” 仇霜刃咋舌:道宗的符咒法篆在外一向一张价值千金,卖得超贵,落白里这随便几箱子,都够养活不少宗门上下所有弟子几百年,这么阔绰就送给苏棠了?! 苏棠眉头微皱,笑得有些勉强。 ——早知道他们会排队送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刚刚就不该接石裕的匕首开这个头! 黄思邈拂尘一挥,召来了十个流光溢彩的玉葫芦,道:“小徒为师娘准备了数百种修炼丹药,均有助于固本培元,实现飞跃突破,希望能合师娘心意。” 别的苏棠不清楚,可这药宗的事她却门儿清,太清楚这一粒粒丹药所代表的价值,忙道:“黄长老炼丹也不容易,就不用如此破费了,有这个钱多修修炼药的炉子吧,每次炼丹都会冒黑烟,看着跟烤糊了似的……” 黄思邈感动地泪光闪烁:“多谢师娘体恤,只是这每一粒丹药都是药宗弟子亲手炼制,代表了对师娘的崇敬之情,还是请师娘务必收下。” 话说到这份上,苏棠也不好推脱,只得叹息道:“那就多谢了。” 眼瞅着别人都献完了礼物,仇霜刃面上有些挂不住,忍痛献出了几捆泛黄的陈旧典籍,道:“师娘,这是我历经千年四处觅得的剑法秘籍,其中很多都是孤本,意义非凡,师娘日后修为突破,势必可凭借这些秘籍平步青云,凌驾于世间所有人之上!”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立刻瞪眼望向他。 仇霜刃的脑子突然灵光了起来,挠了挠头:“错了错了,是凌驾于除了师父的所有人之上,嘿嘿。” “这……” 苏棠将求助的目光望向江霖,江霖朝她略微颔首:“既然是徒弟们的心意,你只管安心收下,不用有所顾虑。” 说着,他的目光又转向弟子,平静道:“至于你们,待我回来后,可以随我去珍宝阁挑选一样合心意的神武或是秘籍,以此表彰你们对师娘的用心。” 江霖的珍宝阁是天下第一大宝库,里面随便一个神兵利器都能追溯到上千年前,具有开天辟地移山倒海的奇效,远高于长老们的献礼价值。 听到这,刚刚还有些肉疼的四大长老喜出望外,齐声躬身道:“谢师父!” 江霖的目光掠过他们,落在最后的司音身上,道:“这次我能找到棠棠,思邈的大弟子需记头功一件,之后也一同前去珍宝阁。” 黄思邈喜不自禁,赶紧把司音推上前:“还不快谢谢师祖!” 司音站了出来,恭敬地行了大礼:“徒孙谢师祖抬爱。” “无须多礼,起来吧。” 江霖将目光转移到苏棠身上,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该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好了,眼下,你只管安心等我回来。” 苏棠眸光满是深情:“一定万事小心。” 江霖颔首,在她的前额轻吻了一下,便驾乘仙鹤遨游而去。 见师父走了,石裕也十分有眼力见,道:“师娘,徒儿们身上还有要务在身,就不多打扰师娘了。日后师娘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用传音莲知会我们即可。” 落白里赶忙应和,不忘邀功:“在小徒呈上的第二个箱子里,我给师娘做了上百个传音莲符咒,等您用完了我再送来。” 仇霜刃也道:“师父的仙府离剑宗最近,您有任何事只管找我,我一定为您肝脑涂地!” 听着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口一个“师娘”,又一声“您”,苏棠只觉得头皮发麻,尴尬地笑着与他们道别。 三人走后,黄思邈示意司音上前,对苏棠恭敬道:“师娘,这是您在药宗的行囊,司音已为您收拾好了,应当没有差错。” 司音双手奉上行囊,头垂得很低:“问师祖母安。” “我这还年轻,怎么论资排辈都被喊上祖母了,听上去怪别扭的。” 苏棠心中过意不去,上前拍了拍司音的后背,笑道:“仙长对我有再生之恩,日后我们只管互唤对方名字就行啦。” 司音一愣,对上苏棠含笑的双眸,面颊微微泛红:“徒孙不敢。” 苏棠故作生气道:“司音,我之前说过苟富贵,勿相忘,你可不准忘了。今天几位长老给了我不少礼物,你来挑挑看有没有合心意的,只管拿去。” 司音意志力有些涣散,在黄思邈的目光示意下,迟疑道:“徒孙承师祖教导,时刻谨记需行仁义之事,当时不过是举手之劳,您不必在意。徒孙还有其他事,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就匆匆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看着他逃走一般的背影,苏棠叹了口气:“我一向是个讲义气的人,既然有难同当,有福就该同享,他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 黄思邈拂尘一甩,知晓苏棠从始至终都对司音无意,便也跟着叹息道:“师娘,司音年纪尚浅,道心不稳,很多事无法看得通透。日后,小徒自会对他加以提点和管教,绝不让他打扰您和师父的修行。” 苏棠听得一知半解,但看对方言真意切,也便没有多想。与黄思邈告别后,她骑着神鹿飞旋上高空,远远眺望着江霖离开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 “明明才分开没有多久,为什么我就这么想他了?” 第221章 请君入瓮 距离太玄门三十里的一处山腰上,秘密盘踞着一个夜叉老巢,他们紧邻市井,借着喧嚣的人间烟火气息遮掩身上的魔气,私下执行着魔尊安排的任务,在江霖闭关的两百年间,一向隐藏得滴水不漏。 老巢之中,夜叉首领正在和手下饮酒作乐,忽见一个小厮连滚带爬钻进门内,惊慌哭喊道:“老大,一个太玄门高手杀光了我们在外面的所有人手,正朝这里来了!” “什么?太玄门高手?速速随我去开启传送法阵!” 夜叉首领吓得酒壶都摔碎了,忙不迭爬起来,立刻带人去启动了传送法阵。 这法阵可以直接将他们送回魔尊所在之处,唯有每个老巢的首领才可以确定坐标。 然而,他刚刚才启动了阵法,锁定位置,一道寒芒便是骤然降临,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死死的钉在了阵法一旁。 屋内其他人立马拔出刀剑准备迎敌,然而一阵极强的罡风从外袭来,将门帘整个掀起,只见一抹纯白色的身影缓步而来,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空中虚虚一划,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便飞射进来,如同长了眼睛的毒蛇一般,迅速割断了几人的喉咙。 夜叉首领被钉在阵法旁,还未断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下一个个倒下。不一会儿,整个屋子只剩他一人活命,巨大的恐惧下,他惊恐喊道:“高人饶命!我等只是受人指使讨口饭吃,不曾想得罪了高人,请您发发慈悲,高抬贵手!” 江霖神色清冷:“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们驻扎在太玄门附近,有何目的?” 夜叉首领目光闪烁不定,“我们,我们得到命令,要暗中藏在这找一个女子的下落……但就在前一段时间,据说那人已被魔尊找到,任务便被取消了。您要是不信,那女子的画像就在那边暗匣内!” 江霖目光一寒,抬手轻轻一挥。 受灵力波动,暗匣瞬间破碎,一幅画像徐徐升空,被灵力牵引展开,露出了一副画像。上面描画的女子螓首蛾眉,面容明艳,神态极为传神,正是苏棠本人。 下一秒,夜叉首领的身体陡然炸开,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求饶。 江霖并未看他一眼,垂眸收好画卷,便走入了传送法阵之中。 这法阵既然是夜叉首领惊慌之中逃命开启的传送阵法,通往的必然是他认为的安全之处,江霖故意留一个夜叉小厮前去报信,就是为了让对方先行开启法阵,好顺藤摸瓜前往魔界的中心。 通过法阵,江霖顺利降临到了魔尊山门之前。 “宵小之辈,出来一战。” 江霖只身立于半空之中,冷声对山门之内喝道。 单单是一句话,其中蕴含的强大威压,已经让山门之中一些弱小邪道纷纷爆体而亡。 但紧跟着,另外一股不遑多让的霸道阴冷气息席卷而来,将江霖的气息抵挡在外。 天地之间,陡然升起无数淡青色的火焰,化作无数火焰异兽,将江霖包裹在其中。 这火焰虽然升腾涌动,却丝毫没有热度,反而是阴冷异常。 江霖双眼之中有着风暴纹路浮现,一双眸子穿透火焰,看到彼岸一个年轻男子带着面具,正与他对视。 只一眼,江霖便认出,此人就是先前带给苏棠痛苦的罪魁祸首。 “我等了你很久了。” 那人轻笑一声,身形在火焰之中消散,而与此同时,那整座山门之中,都是传来不断的哀嚎声。 血腥气息充斥天地,这一片世界,似乎是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熔炉。 所有在其中修行生活的魔道弟子,都是成为了这巨大熔炉的燃料,在一瞬间被炼化成了血污。 数十条血色手臂从虚无之中探出,朝着江霖笼罩而来。 然而此时,在江霖身后,汩汩浪涛涌动,海浪翻涌,将那血色大手湮灭其中。 江霖立于无边苦海之上,身形化作巨浪,朝着前方扑杀而去。 血色大手彼此纠缠,化作粗大的锁链,朝着巨浪缠绕而去。 在这血色锁链之中,竟然是有着无数冤魂怒吼哀嚎,直逼江霖的脑海而去。 “雕虫小技。” 江霖稳住心神,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强大的灵压涌出,化作滔天巨浪,将前方的魔尊大殿包裹其中。仅仅瞬间,那座巍峨耸立的魔尊大殿便化作了齑粉,消失不见。 “是吗?” 哪知道此时,伴随着一阵阴恻恻的笑声,那大殿之中,竟然是有着数十道黑色纹路飞出,趁此机会,没入了江霖化作的浪涛之中。 江霖本体现身,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起!” 在江霖面前,那面具人嘴角有着一丝鬼魅的笑容,而在他身后,一个巨大的黑影挥动一把镰刀,朝着江霖怒斩而来。 江霖想要闪躲,但在虚无之中,无数细密的血色发丝蔓延出来,缠绕在了江霖的手脚之上。 他竟然无法挣脱! “这是我特意为你炼制的锁魂大阵,处处都是为你定制,我若是你,就不会白费力气。” 面具人冷笑一声。 与此同时,他身后黑影手中的镰刀,已经斩在了江霖的身上! 带着迅猛罡风的利刃极速袭来,临近身侧,却只是从江霖的身上穿透了过去,并未伤及血肉分毫。 江霖一怔,但紧接着,他便觉察到了那一刀的威力—— 它并非是砍在肉身之上,而是砍在修行者的命轮之中! 三千多年的岁月,江霖的修行之路本就崎岖坎坷,命轮有着无数斑驳,此时一刀,便是让他的命轮更加接近于破碎。 若是命轮彻底破碎,便只有身死道消的结局。 这面具人自知凭实力无法杀死江霖,便是想借用这诡异阵法,一刀刀击碎他的命轮,硬生生将他耗死! 恐怖的哨音响起,他身后的黑影再度举起镰刀,朝着江霖挥动而来。 “你有何目的?” 江霖自知现在无法破解这法阵,反倒是迅速平静了下来,看向那面具人,冷声问道。 面具人走近几步,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缓缓将那面具摘下。 “你说,我有何目的?” 江霖瞳仁猛一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具下那人的面容,竟然与他别无二致。 第222章 霖与炎 疾风吹起江霖的长发,也将他的一袭白袍吹得猎猎作响,他的周身凝聚着一层由真气化形成的水幕,保护着本体。黑影镰刀每一次砍向水幕,都会激起一层暗红色的水纹,层层荡开,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对面,魔尊一身红色华服,周身的淡青色火焰熊熊燃起,如同地狱业火,鬼魅又阴森。 二人身形五官毫无差别,但一个清冷如冰,正气凛然;一个炙热似火,邪魅狂狷。仿佛是一体的两面,隔着火焰和水幕,沉默地两相对望。 时间不过短短须臾,江霖的脑中却已闪过千百种可能,最后定格为了一个答案—— 从之前小球的话语来分析,江霖明白,自己似乎并不该是这个世界的人。应当是由于某种BUG的产生,导致他从原世界降临到这,最终导致这个时空同时出现了两个自己。 而面前的人,应当就是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他。 …… 炎这一刻已经等待了数千年,他期待着能从江霖脸上看到震惊、愤怒和茫然失措的神色,想看着这个矜贵如神祇的男人露出属于弱者的姿态,就像自己当年刚得知对方存在一样,内心不仅充满了疑惑,还有对自我的否定。 但是,一切并未如他所愿。 江霖只是短暂震惊了一下,便迅速冷静下来,望向他的目光再无波澜。 这般淡漠的态度瞬间激怒了炎,过往的种种不堪回忆纷纷涌上心头—— 他出生于一片混沌中,苏醒后,一个意识告诉他,他名为江霖,应该前往太玄门,走上修仙封神的道路,用三千年时光等待一个女人。 但是,等他费尽千辛万苦赶到太玄门时,却发现那里已经存在了另一个“江霖”,那个人容貌与他别无二致,却拥有不知师从何门的优秀体术,只凭体魄的战斗力便轻松打扮了其余的剑宗弟子,还被确认是万中无一的天生圣体,备受推崇。 一模一样的外表,一模一样的名字,却有着天差地别的资质。 他也想要加入太玄门,可是他通不过灵力测试,也没有优秀的格斗技能傍身,受尽他人冷眼,甚至还被嘲笑“不过是长得相似罢了,你有什么资格和江霖师兄同名?少来碰瓷了!” 如果那个人才是江霖,那他是什么? 当他思考这个问题时,一股无法抑制的强大怨念产生了出来,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低声道:只有战胜那个人,你才能夺回唯一正主的身份,才够资格在将来陪伴那个女人。 清醒后,他下定了决心——如果那个人是滋润世间万物的清冷甘霖,他就要做燃烧世间一切的地狱业火。 这一刻起,他给自己改名为“炎”。 炎不信自己会一辈子斗不过那个人,更不甘心和那个人同处于一个阵营,终日屈居于对方的光辉下,像个见不得光的小丑。 带着这样的憎恨,炎离开了太玄门,毅然前往魔界。 炎也是圣体,通过在魔界卧薪尝胆的几年沉淀,他最终结成了灵丹,修为瞬间突飞猛进。魔界大多是宵小之辈,满脑子都是屠杀和争夺,没有几人真正潜心修道。他的能力很快便凸显出来,逐渐在魔界拥有了呼风唤雨之力,最终登上了魔尊的王座。 与此同时,江霖也修成了绝世剑仙,被誉为开天辟地第一名修,已有飞升成神的资格。可他却轻易放弃了这个机会,只说自己仍有一线执念,需要留在红尘。 世人皆不知江霖的执念为何物,只有炎很清楚,一定是那个女人。 那个本该属于他的女人。 魔修远离正道,所修的术法远不及正道秘籍海纳百川,极容易在修炼时走火入魔,反倒自损身心。修为达到一定高度后,炎便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实现突破,而江霖的修为却依旧日益飞涨,与他拉开了不可逾越的差距。 炎恼怒于自身的局限,终于在一个雨夜强行突破,想要逆天改命实现飞升,不料却被十二道天雷击中,险些命陨黄泉。意识弥留之际,他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画面—— 一串串发光的奇怪符号在空中排列组合,化成一道道凝光的图谱,迅速更迭,诡异万分。而一副巨大的卷轴在中央展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最上面题着一行大字“第四世剧本”。 他竟然误打误撞,进入了系统的源代码中,看到了这一世的原有设定。 看了卷轴上的文字,炎才明白,原来江霖的一切本该都是由他来完成。若没有那个人的出现,他会凭借其他机缘顺利进入太玄门,顺利结丹修炼,顺利成为一代剑仙,拥有无人可及的绝世修为,还能与那个名为苏棠的女人迎来命中注定的相遇。 而那个江霖,才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异类,是彻头彻尾的掠夺者。 既然他和江霖的所有努力修炼,都是为了与那个女人相遇,那他一定要提前找到她,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只有这样,他才能重新拥有这个世界的正主身份,才不会永远是个替代品。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报复江霖,让他感受到钻心刺骨的痛。 抱着这样的念头,炎记下了剧本上苏棠会出现的时间,并牢牢记住了她绝美的明艳面容。毫无疑问,这个女人才是决定剧本走向的唯一关键,拥有了她,一切过往都可以被改写。 重新回到魔界后,炎利用魔尊之位,开始了他长达千年的谋划布局,目标非常明确—— 找到苏棠,彻底夺走她的身心,从而打败江霖,完成他的复仇。 第223章 取而代之 思绪逐渐回拢,炎沉声道:“你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先沉不住气的人竟会是自己。 江霖平静地看着他,无波无澜道:“我没有兴趣听弱者自述生平,更何况,还是个卑鄙的弱者。” 炎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卑鄙?!究竟是谁卑鄙?难道不该是夺走了我一切的你吗?!我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江霖,你所拥有的都该是我的!” 江霖眼眸微凝,召出本命长剑,剑锋直指对方:“到底该属于谁,敢不敢放开手脚与我一战,凭输赢定乾坤?” 听到这话,炎怒极反笑:“江霖,我不会中你的激将法。我费了千年时光才打造出一个专属于的你的坟场,这里所有的阵法灵石都是火性,专门为克制你的属性而存在。你受困于锁魂大阵无法逃脱,就算能暂且抵挡黑影镰刀的攻击,但只要我启动熔岩阵法,七七四十九天后,你就在会在这被熔炼为一枚丹药,身陨神灭,永不入轮回!” 江霖眼底凝着清冷的霜光:“所以,你是想借此取代我?” “不错!” 炎也不绕圈子,爽快答道:“你死了,我便是这世上修为最强的第一人,理所应当获得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其中就包括那个不服管教的女人!” 江霖周身陡然聚起杀气:“你我之事,不用涉及其他人!更何况她已不再是你之前认识的女人,和你并无半点关系,你不要碰她!” 受他的情绪影响,水盾的周围凝起了锋芒剑光,战意纵横。 炎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我还当你不会生气呢,原来你真的这么在意那个女人,有趣,那我还非碰她不可了!” 他脚尖点地凌空跃起,黑色的华服在空中翻涌,似黑色的波浪不断翻涌。 “江霖,你只能在这里乖乖等死,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炎为了布置阵法,不仅潜心钻研千年,更是通过各种渠道探知江霖的弱点所在,处处针对,意图稳稳拿捏住他的命脉。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江霖在明,他在暗,悄无声息地布局他的必杀局。 江霖眉宇凝起杀气,刚欲催动灵力,束缚在他手脚的黑色触手便更为深入地钻进了他的血肉之中,拉扯着他的灵脉,随着灵力的每一下波涌,强烈到无法抵挡的疼痛便汹涌袭来。他身形微晃,嘴角流出几点血迹。 炎的嘴角嘲笑更甚:“你再负隅顽抗,恐怕都不用等到四十九天,便会身死道消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条由灵力化形成的庞大水龙猛然冲击而来,炎根本来不及抵御,便被打得重重摔在了嶙峋山石上,五脏六腑都因剧烈震荡而受了内伤,喷出一大口黑色的污血。 “不,这不可能……” 炎的眼中满是惊慌失措,锁魂大法是上古便有的顶级邪术,具有杀神灭佛的能力,江霖已被束缚,却能够凭一己之力放出如此灵力醇厚的攻击,若是他没有桎梏,岂不是瞬息之间就能将自己碾为尘土? 阵法中,江霖的双手已满是鲜血,双眸通红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只要你敢做伤害她的事情,我都会让你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强大的威压下,炎的心神瞬间有些慌乱,衣袍一卷便仓皇逃走,仿佛忘了他才是这场鸿门宴的布局者。 炎一走,周围的山谷便按照阵法的布局而集体上升,遮天蔽日,铸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山石屏障,将江霖禁锢在了里面。 飞出一段距离后,炎回头望着山石围聚成的牢笼,心口仍在狂跳。 远处夕阳正低垂,他定了定心神,给自己换了身江霖的装扮,迅速向太玄门的方向飞去。 与此同时,太玄门内。 司音想要去查阅一门医书典籍,前脚刚踏入药宗的竹屋内,便触电般迅速弹了出来,转身就想逃走。 “司仙长留步!我有要事请教你!” 苏棠飞快追了出来,一手撑着门,喘着气道:“我是鬼吗,你怎么一见我就跑啊?” 司音的步子一顿,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师祖母说哪儿的话,你怎么会是……” 当他抬头看到苏棠时,未说话的话卡在嗓子里,愣是说不出来了。 苏棠一身纯白色的雪衣长裙,黑发盘成飞仙髻,虽然仅配着一枝桃花发簪,粉黛未施,却依旧美好得宛若神仙妃子。因为刚才快步追赶,她的白皙的面颊微微泛红,嘴唇更是樱桃般的鲜妍朱色,色泽盈润诱人。 他不由得心想:这要真的是鬼,恐怕害人会一害一个准吧…… “你要真当我是师祖母,就一定得帮我这个忙!” 苏棠也不客气,拉着司音进了屋内,指着墙壁旁竖立的天眼镜,道“我想要用这个镜子看看你师祖的情况,可无论我怎么用灵力驱动,镜面也毫无显示,是不是我的方法错了?” 说着,她便当着司音的面又尝试了一遍,镜面还是没有反应。 司音面色微红,道:“你的使用方法没有错,但因师祖体质特殊,与天地有说不透的因果机缘,天眼镜向来没有办法定位他的所在。” 苏棠愣了愣:“我也是圣体,可是你之前不也在天眼镜中找到了我,为什么江霖不行?” 司音几乎不敢看苏棠:“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苏棠虽不知道具体缘由,但也隐隐猜到应该与小球提到的系统BUG有关,最近无论她怎么敲系统,小球都不给她任何回应,像是彻底掉线了一样,眼下也指望不上它。 想到这,苏棠耷拉下脑袋,长长叹了口气。 见对方神色落寞,司音又动了不忍之心,“你放心,师祖他道法醇厚,为当今天下第一人,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苏棠也知道江霖修为高深,她原本心情一直好好的,就在几个时辰前突然不安了起来,仿佛整个身心都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样,让她非常难受。她知道自己的灵识中有一缕江霖的魂魄,便忧心是他出了什么事,这才特意来查看。 “借你吉言,希望他一切顺利。” 苏棠勉强笑了笑,从衣袖中取出一个丑丑的布包递了过去:“上回说要分你点好东西,你走得急也没拿,这些是有助于提升修为的丹药,送给你啦。” 她一向不会什么精妙的针线活,一向以简单好用为宗旨,布包也是就地取材随手做的,不怎么讲究外形。 司音身子一僵:“徒孙受之有愧……” “哎呀你拿着吧,我那多得很,算是报答你之前的照顾。” 苏棠豪气地将布包一塞,摆了摆手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山上仙府去了,不多聊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布包,司音脸上的红晕迟迟没有散去。 第224章 重入仙门 明月高悬,午夜时分,一抹纯白色的身影翩然降至太玄门的大门前,款款站定。 看着门后云气缭绕的玄门仙府,炎的眼中闪过一抹灼热火焰——三千年过去,他终于重新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他丢给江霖的尊严,一定会从此刻找回来! 如此想着,炎勾起笑容,上前迈了一步。 一道淡淡的金色的屏障霎时出现,温柔却不可抗拒地将他排斥在了结界外。 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早已习惯了在各个地方都来去自如,还没碰到过能将他拒之门外的结界,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定是出自江霖的手笔。 心头的不甘和愤怒又涌了出来,炎的右手凝起淡青色业火,朝结界打了上去。 来势凶猛的业火击打在结界上,如同拳头落在棉花上,迅速被分解卸力。结界的表面只是微微下陷了一下,便很快恢复成了正常。 炎的眸底一怔。 刚才那一击,他不说使出了十成的发力,六七成总是有的。这般强度的攻击,却也只能给结界带来短暂的动荡,甚至没有伤及一分一毫? 江霖这个人,究竟藏着怎样不可捉摸的可怕能力? 震惊之余,炎心底的怒火也愈发高涨——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江霖的力量却依旧在无孔不入地影响着他,难道他会折在这一步? 不,绝无可能! 炎眼中的烈火烧得愈发旺盛,他无时结界的阻碍,挺身上前。 身体接触到屏障的一刹那,丝丝缕缕的淡金色光线迅速变成了赤色的锁链,不由分说地朝他的手脚束缚而来。炎早有准备,亮出破魔剑,使出全力砍向锁链。 刀剑与铁器的碰撞声骤然响起,火花不断闪烁。 刚砍断了一根锁链,便又有更多道从四面八方升起,如同密不透风的罗网,精准地定位到了炎的所在,朝他迎面袭来。炎被攻击得连连后退,胸口微微起伏。 结界的强度再高,也不会及施术者法力的十分之一。他潜心修炼了这么多年,却连江霖十分之一的功力都敌不过吗?! 愤怒和羞耻再一次袭来,炎的眼眸微瞪,瞳仁中已凝起了彼岸花的图腾。 哪怕是要拼出全力,他也一定要突破这道结界! 这一夜,太玄门弟子原本都沉睡在安详的睡梦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巨大的刀剑碰撞声,空气中弥漫开魔气的靡艳气息。 “不好!出入结界有异样,有人从外部入侵!” 弟子们纷纷提上武器,一同前往声音的来源迎敌。四大长老也及时赶到,从四个不同方向飞速赶来,一同前往正大门。 一边御剑而飞,仇霜刃一边道:“我打出生起就没听说过有人敢破太玄门的山门,这也太稀奇了。” 落白里脚尖点在一篇菩提叶上,冷哼道:“活得久了自然什么都能见到,少见多怪。” 石裕满脸担忧:“我们锻宗前两日刚交易了一笔大单子,资金正是丰厚的时候,该不会是来打劫的吧?” 黄思邈坐在拂尘上,眉心紧蹙:“坏了!我走得太急忘了关火了,那炉子药没了呀!” 四个人虽然一同出行,但看得出完全没把这当做什么大事。太玄门是天下仙门之首,他们各个都是实力超群的得道仙长,真有小贼不要命来送人头,他们自然也不介意当着弟子们的面来上一堂生动的武术实战课。 高空之上忽然传来一声呦呦鹿鸣,几人惊讶抬首,只见苏棠一身雪衣,骑着神鹿,衣裙翩飞而去。 这一下,四大长老立刻不淡定了,迅速朝她追了过去。 石裕追得最凶,声嘶力竭道:“师娘!您出来做什么呀!大半夜不睡美容觉的吗!” 苏棠微微回首,看是他们几人追来,叹了口气:“你们师祖离开了,我一直都担心得睡不着,听到动静就出来看看,没准是他回家没带钥匙呢?” 听到这个回答,四大长老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落白里最先恢复了过来,无奈道:“师娘啊,这结界就是师父设立的,是开是关全凭他一人意愿,又怎么会挡得了他呢?” 仇霜刃愁眉苦脸道:“师娘,眼下摆明了是有外人入侵结界,您要是前往门外出了什么闪失,让我们怎么跟师父交代啊?” 几人都还记得江霖临走前的叮嘱,万万不敢让苏棠承担一丁点风险。 苏棠头顶滑下冷汗:看他们这维护的劲头,仿佛好像她是一朵娇柔的蒲公英,风一吹就能被吹得支离破碎一样。江霖走是走了,怎么还给她丢了四个老母鸡护仔一样的监护人啊?! 正在这时,下方的弟子们传来一声惊呼:“师祖受伤了!!” 空中的五人脸色同时一变,迅速朝着声音来源地全力奔去。 见他们来了,原本拥挤不堪的人群分散开来。只见那人仰面躺在地上,周身都是可怖的伤痕,雪白的衣袍已被鲜血浸透,气息奄奄。 “江霖!你醒醒!” 意识昏沉间,炎缓缓睁开眼眸,正对上苏棠那双含泪的眸子。 第225章 魔修 该如何去形容这一双眼眸呢。 形状是姣好的杏仁状,眼尾微微上扬,洇着一点薄红,像是海棠花瓣上最鲜妍的那一抹嫣色。眼中泪光闪烁,装载了满满的疼惜,还有不加掩饰的爱。 炎的眼眸微怔。 他从未想象过,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会被人用这种目光注视。对方美好到宛如一个并不真实存在的幻影,好像一伸手,她就会变成万千花瓣四散而逝。 强烈的痛楚伴随昏沉席卷了大脑,炎眼前一黑,意识再度坠入无边黑暗。 苏棠的泪水滚落了下来:“快!快带他去医治!” 四大长老原本还没从江霖重伤的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苏棠的话以后,方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黄思邈先上前,施展治疗术暂且止住了炎伤口的出血,并缓慢牵引着血肉恢复如初。落白里将菩提叶变到最大,和石裕仇霜刃配合,合力小心翼翼将炎的身体移了上去,几人念出口诀催使菩提叶带着炎缓缓升空,匀速向药宗飞去。 苏棠翻身坐上神鹿,也跟着一同前去。 因为菩提叶给了江霖,落白里不得不和仇霜刃共同驾驭一把飞剑。二人习惯了成天针锋相对,忽然离得这么近,彼此都有些别别扭扭的。 他们基本上都是前后脚入门,各自凭机缘成为了江霖的弟子,彼此陪伴已过千年。漫长的岁月中,大家早已习惯了在江霖的庇护下修道生活,在他们心目中,师父向来是战无不胜的存在。他们从来没见过,也从未想过江霖有一天身负重伤会是什么样子。 可这一夜,原先的平衡被打破了,他们每个人的心底都很沉重。 将炎送到药宗的诊室后,黄思邈先是给他喂了聚神养魂的丹药,再伸手搭上对方的手腕,施展灵力进行检查。 片刻后,他幽幽叹了口气。 “除却体表的皮肉伤外,师父还有八根肋骨骨折,五处脏器受损,多处灵脉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丹田因灵力极度迸发而一片浑浊,灵丹趋于破碎……” 他每多说一个字,屋内众人的脸色变难看一分。苏棠上前俯下身,半握住他的手。 不同于以往的清冷,指尖传来的滚烫触感,让她感到有几分陌生。 仇霜刃忍不住道:“师父的修为是当今天下第一,究竟有谁能将他弄到这幅田地?” 这个问题恰好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落白里看了眼他,幽幽道:“今夜结界动荡,魔气纵横,师父应当是在与魔界之人的交手中受的伤,但附近却没有找到其他人的气息,实在是奇怪。” ——凭空出现了一个战斗力足以与江霖抗衡的魔物,在将他重伤后还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能吗? 若不是亲眼面对这样的窘境,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过于荒诞的假设。 苏棠心中一阵酸楚,握着对方的手微微用力:“他的伤还能痊愈吗?” 众人一同望向黄思邈,只见他再度叹息一声,道:“师父是圣体,伤口愈合速度比常人快得多,自然不用担心皮肉伤,但是丹田和灵脉的伤势则不容乐观,恢复的速度和程度极为难测,前景不容乐观。” 苏棠眸光一沉,泪水落了下来,滴在了与对方相握的手上。 黄思邈退后一步,看了看自己的师兄弟,压低音量道:“另外,在刚刚的探查中,我察觉出师父他……” 说到这,他目光飘向苏棠的背影,微微一顿,将拂尘一甩道:“罢了,或许是我看错了。” 落白里一怔,和仇霜刃石裕共同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了眼黄思邈。 四个人心领神会,凭借多年的默契,不约而同地向门外走去。 到了僻静处,黄思邈刚欲开口,落白里便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抬手幻化出一道隔音屏障,方才道:“说吧。” 在自家宗门还如此谨慎小心,对几个人来说都是破天荒头一次。 “师父的丹田之中有极为强盛的火性灵力,且灵脉的伤势极为诡异,目测是因为施展了某种奇特的术法造成了反噬,有些像是……” 黄思邈欲言又止。 仇霜刃沉不住气,推了他一下:“像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黄思邈沉吟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徐徐道:“像是魔修的术法。” “魔修?!” 其他几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再慌忙捂住自己的嘴。这时候,他们都有些庆幸落白里提前布下了隔音罩。 石裕皱眉道:“师父是正道祖师,天赋卓然,天下正道术法均可为他所用,何至于去走魔修的独木桥,自损身心呢?” 正道术法兼容并济,海纳百川,能够在修身养性的前提下提升修为,是修士的上上之选。古往今来,只有自身灵根不足,或是没有耐心苦心钻研,想要急于求成的人才会选择魔修这条路,短时间内迅速提升自己的修为,但长远来看弊端远远大于利处。 黄思邈面色凝重:“这点,我也十分想不通。” 仇霜刃伸手捋了捋胡子,看了眼屋内苏棠的背影,压低音量道:“说起来,你们不觉得这个师娘的出现有些诡异吗?她也是天生圣体,但来的时候却被魔界的毒物毁了面容和嗓子,师父只听了她的几句声音,便将她带回了仙府,二人就此如胶似漆,琴瑟和鸣,言情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啊!” 落白里瞥了他一眼:“你还看言情话本?” 仇霜刃脸一白,面色窘迫:“是我内人喜欢看,我只是偶尔翻翻,极为偶尔!” 石裕面色凝重:“我也觉得这个师娘有些古怪,现在想来,若她是魔界的细作,用什么蛊惑人心的术法魅惑了师父,引诱他走上邪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黄思邈适时打断他:“石师弟,话不可以随便乱说。若无准确证据,千万别无端怀疑好人。” 石裕面色冷峻,道:“是不是好人我的确不清楚,可师父是我等最亲近和崇敬的人,此事关系重大,既然我们都一头雾水,不如直接进屋内,找她将一切问个明白!” 第226章 越美的女人越危险 说罢,石裕便准备转身入屋,却被黄思邈用拂尘拦了下来。 “我以我人格担保,问题绝不出在师娘身上。” 他一改往日的和事佬脾气,言辞严厉道:“眼下师父重伤,本就人心动荡,不宜再节外生枝。当务之急,是要让师父尽快恢复清醒,我们也好向他老人家请教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见对方说得十分恳切,石裕步子一顿,低头思忖片刻,道:“就听师兄的吧。” 黄思邈收回了拂尘,叹息道:“我还要去给师父煎药炼丹,就不与各位多聊了,请自便吧。” 说罢,他拂尘一挥破除了隔音罩,向着屋内走去。 敲着黄思邈的背影,落白里摸了摸下巴:“师娘毕竟是从药宗引进门的,黄师弟与她相处的时日比我们都多,对她多些信任也正常。而且黄师弟常年修黄芪药道,一向道心最稳,不大可能被美色所蒙蔽。” 仇霜刃摇了摇头:“落师弟,这你就不懂了,但凡漂亮的女人都很危险,因为她们会潜移默化改变你的想法,有时甚至连你自己都觉察不出,我内人就是很好的例子嘛。” 作为四个师兄弟中唯一一个娶妻生子的,仇霜刃在这种话题上总是格外话多,无形中有种微妙的优越感。 石裕沉吟道:“就算黄师兄不会为美色所动,但他毕竟心善,还是容易因为恻隐之心而偏听偏信。不行,这几日我要亲自跟踪她的行迹,确定没有可疑之处后,才能彻底放下戒心。” 一边说着,石裕一边将目光落在仇霜刃身上:“大师兄,你作为师父的大弟子,又得了师父的剑道真传,当义不容辞和我一同跟踪才对。” “啊,我?”仇霜刃满脸蒙圈地指了指自己,半天才摸了摸头:“行吧,那落师弟你……” “我才不屑于做这种小人之事。” 落白里冷哼一声,高冷地向外走去:“我还要带着道宗弟子一同修补出入结界,没空和你们玩这种变态游戏。好心提醒一句,你们若是敢对师娘不敬,到时候挨师父的雷劈,可别哭得太大声。” “这……” 一想到被雷劈的滋味,仇霜刃瞬间面色苍白。他张了张嘴,无奈地看着落白里走远,方才转身对石裕道:“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要不我们还是……” “大师兄,从以前开始,我就非常敬佩你的为人和定力,你是我心中最勇敢坚持的人,才不会因为他人两句闲言碎语就改变了心意。” 石裕上前拍了拍仇霜刃的肩膀,意味声长道:“师父的安危,就靠你我二人了!” 仇霜刃骑虎难下,一时进退两难,只得捂住脸,哀戚地叹了口气。 …… 因为炎目前依旧是在昏迷状态,无法正常服药,黄思邈便只能先用灵力将炼制好的丹药反复淬炼,提纯为精纯的灵力,再输送进对方的身体里。 苏棠灵丹初结,还不能承担输送灵力这样高负荷的任务,便自告奋勇帮黄思邈煎药炼丹,一晚上忙得两脚不沾地,根本没有休息。 仇霜刃和石裕也想帮忙,可是他们对药修之术几乎一窍不通,又粗手笨脚,在接连打翻了好几个药罐之后,终于被忍无可忍的黄思邈给赶了出去。 晨光破晓之际,炎的高烧总算是退了下去,体表的温度恢复了正常。 炼药本就是极为耗费精力和体力的事情,再加上灵力的损耗,一夜忙碌后,一向仙风道骨的黄思邈都憔悴了不少,立在书案边,险些跌倒。 司音刚好踏进屋内,见此情景当即上前扶住了他,担忧地道了声:“师父,您需要休息了。” 黄思邈抹了把头上的虚汗,摆了摆手道:“眼下还不行,我得去药田收几种仙药,两个时辰后让师父服下……” 说着,他作势要起身出门,却因灵力亏空而一时头晕目眩,扶住了头。 苏棠也上前扶住他,道:“黄长老,眼下我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你的身体决不容任何闪失。待会需要什么药,你尽管写下来,我和司音去炼制就行了,你先回去睡几个时辰再说。” 司音也跟着颔首:“师父,您尽管吩咐徒儿便是。” 司音跟在黄思邈身边多年,是药宗出类拔萃的大弟子,他的医术和药理知识自然令人放心。黄思邈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抬手幻化出一张药单递了过去,嘱咐道:“切记,决不可有误。” 司音颔首:“师父放心。” 黄思邈走后,司音转眸看着苏棠:“师祖母,你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苏棠摇了摇头,“江霖没有清醒过来,我就算回去了也会担心得睡不着,还是跟你一起准备丹药吧。” 司音神色微微一变,点头应下,心绪有些复杂。 ——她与师祖相识不过一日,为什么会有如此深刻的感情? 二人相互配合,一个报药名一个寻找,很快便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了大部分所需药材。当苏棠报到“龙魁首”这味药时,司音的动作一顿,扭头疑惑道:“龙魁首?确定吗?” 苏棠将药单递了过去:“上面是这么写的,有什么问题吗?” 司音确认了药单,眉宇紧蹙:“龙魁首是万中无一的仙药,整个药宗已没有任何存货。师父或许是一时着急,未曾考虑到这点。偏偏药单中的其他药都与龙魁首的药性相辅相成,缺一则影响全体,这可如何是好……” 苏棠皱眉:“那药宗有没有龙魁首的药种?” 司音迟疑道:“有倒是有,但是它的生长尤为特殊,需要……活人的鲜血灌溉。” 苏棠一愣,莞尔一笑:“我当多大事呢,不管需要什么条件,只要能种得出来就行。好久没去药田了,司仙长还不快亮出拂尘,带我去一趟?” 司音劝阻不成,只好答应,和苏棠一前一后走出了诊室。 室外的仙树上,原本在打坐的石裕看到了二人的身影,连忙拍了拍睡得香甜的仇霜刃:“师兄!快醒醒!来活儿了!” 第227章 鬼鬼祟祟二人组 仇霜刃一个激灵打醒,翻身坐起,怒喝道:“谁要来跟我比剑!” 石裕立刻捂住他的嘴,满头黑线:“你睡糊涂了?!我们是来跟踪师娘的!” 仇霜刃反应过来,忙连连点头,石裕这才把手放了下来,探头往下看了一眼。 幸好,苏棠当时正在和司音说话,并未察觉到这边的声响。 石裕看了看,皱眉道:“那人不是黄师兄的大弟子吗,他怎么会和师娘在一起?” 仇霜刃眼睛一眯,道:“我记得当日在大殿上,司音曾出面为师娘解围,袒护之情溢于言表,那时我还误以为这小子用心不纯呢。” 经仇霜刃一提醒,石裕也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表情微妙了起来:“师父现在昏迷不醒,师娘竟然偷偷私会俊俏小徒孙,这二人一定有问题!” 这边正说着话,只见那边司音已经亮出了拂尘,伸手扶着苏棠坐了上去,他自己则脚尖点在拂尘的把手上,二人一同向南边飞去。 “我们也追上去!” 石裕一把拽过仇霜刃:“快把你那把小破剑亮出来,我们御剑去追!” 仇霜刃脸色一青:“什么破剑,明明是绝世好剑!你上次不是刚打造出了一个羽翼形状的飞行法器吗,怎么不拿出来用?” “哎呀,我那个法器翼长足有八米,亮出来太拉风了,容易暴露,还是你的小破……绝世好剑比较隐蔽。好师兄,你帮我这一次,回头我送你两块玄晶,如何?” “哼!” 仇霜刃满脸写着不高兴,却最终屈服于玄晶的诱惑力,配合地亮出了剑。 云端上,二人鬼鬼祟祟地一路尾随拂尘来到药田附近,就势躲在了附近一簇旺盛的灌木丛中,隐藏住了身形。 药田旁,司音取出一个黑色的药匣,小心翼翼地打开。 盒中静静摆着一个黑色的种子,形状似龙的头颅,两遍垂着长长的须,仔细一看,甚至能看到龙头的鼻子部位传来阵阵鼻息,仿佛是个会呼吸的活物一般。 “这个东西……长得真奇怪啊。” 苏棠不禁皱眉,下意识抬起手指想碰一下种子,司音忙道:“小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苏棠的手指刚一靠近,种子上的触须便似有生命一般突然扬起,朝苏棠的指尖刺去。瞬间,点点红色的血珠滚落下来,落在了黑匣里。 得到了血珠的滋养,龙魁首的种子迅速变大了一圈,色泽也从黑中隐隐透出红色,龙息也愈发明显。 “你的手伤势如何?!” 司音比苏棠紧张多了,伸手便牵过对方的手。只见苏棠盈润的指尖似白玉雕刻的青葱,伤口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愈合,留下一点淡淡的血痕。 他不由得一愣。 苏棠将手收了回来,无所谓地笑了笑:“你忘了?我可是圣体,伤口恢复比常人快得多。” 司音讪讪颔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唐突,忙道:“是徒孙失礼了。” 苏棠摆了摆手,不甚在意。 她越是不在意,司音的心中反倒越是有些失落。毕竟他曾亲眼目睹过,苏棠与师祖只是一个短短的眼神交流,她便会瞬间羞红了面颊,露出一副女儿家的娇怜姿态。 那番娇态,原来只是对师祖一人的吗? 远处,仇霜刃和石裕见此情景,不由得面面相觑。 ——有人偷情会选择去田里偷吗?!这又不是什么七点档的农业经济频道!! 仇霜刃掏了掏耳朵:“隔得太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啊,你有没有什么玩意儿可以拿来使使?” 石裕从袖中取出两枚机械甲虫,将其中一只往地上一推,甲虫便好似有生命一般,一边借着高高低低的药草遮掩自己,一边朝着田边二人飞速而去。 见距离差不多了,石裕对着另一只甲虫捏了个符咒,甲虫便飞到他的手掌上,高高张开羽翼,从翅膀下传来了那边二人对话的声音,还可以调控音量大小。 仇霜刃面色一青:“你竟然真有这种东西,平时没少干些偷听墙角的事情吧!” 石裕翻了个白眼,示意他不要出声。 将种子埋到土里后,因有了血液初步的浇灌,加上苏棠圣体的灵力感召,地上很快便冒出一节黑色的嫩芽,中间隐隐透着暗红,如同黑色的龙舌。 苏棠道:“接下来,是要用血了吧?” 司音点了点头,眼看苏棠毫不犹豫地露出了自己的手腕,不由得皱眉道:“不然……还是由徒孙代劳吧。” “都说了圣体恢复速度快,这事又攸关江霖生死存亡,本就该由我来。” 苏棠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从腰间取出了匕首,对着自己的胳膊割了下去。殷红的血液顺着她雪白的皓腕流了下来,滴在了嫩芽上。 嫩芽像是遇到了最好的肥料,贪婪地吸收着每一滴血液,根茎在土里越扎越深,黑红色的枝丫长了出来,似一条黑龙探出了头。 由于圣体的恢复速度很快,伤口刚割开没有多久,便很快止住血自行愈合了起来。龙魁首的幼苗在风中微微打着颤儿,像是十分不满,还在叫嚣着需要更多鲜血。 未等司音开口阻拦,苏棠便毫不犹豫又补了一刀。 圣体愈合得快归快,疼却也是真的疼,鲜血淋漓滴下,苏棠眉心微蹙,极小声地倒吸了口凉气。 随着血液的流逝,苏棠的面色愈发苍白。原本红如樱桃的双唇,也渐渐淡了颜色。 司音看在眼中,眸底满是愕然:“你竟然当真肯为师祖做到这一步。” 他知道女孩子最是爱惜肌肤,宗内的其他女弟子,偶尔身上有轻微磕碰都会难过半天,生怕留下疤痕,而苏棠却好似毫不在意。 苏棠身形微微一晃,扬起一抹笑容:“他为我做的更多。” 面上虽然还在强撑笑意,苏棠的身体已有些支撑不住。她毕竟刚刚才结丹,灵根十分不稳,又骤然失了这么多血,灵力渐渐不受丹田控制,在身体内冲撞起来。 第228章 惊梦 或许是因为苏棠的圣体之血有着额外的加持效果,龙魁首长得尤为迅速,不一会儿便长成了一朵黑色的成花,每一片花瓣都似黑色的龙舌,透出股特别的沉香气息。 司音欣喜道:“长成了!” 苏棠眸光中也透出些许欣慰,刚想站起身,一阵眩晕无力感便向头顶袭来,她身形微晃,径直倒了下去。 “师祖母!” “师娘!” 截然不同的称呼同时响起,近在咫尺的司音还未来得及靠近苏棠,只见两抹身影如同箭影般飞速而来,一左一右抢先一步扶起了苏棠的肩膀。 石裕满脸悲恸:“师娘,是我错怪了你!” 仇霜刃已经哭得涕泗交横,擦着眼角道:“真应该把我内人找来看看,别人家媳妇是怎么疼相公的呜呜呜。” “哦?我现在就在你身后,你要不要告诉我是怎么疼的啊?” 一个带着森森寒意的女声骤然响起,仇霜刃打了个寒颤,回头一看,他的妻子路三娘正双手叉腰,张大眼睛瞪着他。 “媳妇,你怎么来了……” “你一夜不回来,也不捎个信儿,我当你又去和什么剑痴散仙比武练剑去了,谁知道你竟然敢在这尾随其他姑娘?!” 路三娘是练家子出声,气得火冒三丈,拔出鞭子就抽,不光抽仇霜刃,还连着石裕一起抽,边抽边骂:“我隔着老远,看你们鬼鬼祟祟偷窥了半天,人家姑娘一晕倒就冲了过来,能是抱着什么好心?!与其等你们被师父的雷劈死,不如我先抽死你们,也好留个全尸!” 二人都是太玄门响当当的人物,一时被打得满地找牙,极为不体面。 石裕碍于不好还手,恼怒道:“师兄,你不是说你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嫂子还要天天给你打洗脚水吗?!你怎么也不管管她!” 仇霜刃被揍得哭爹喊娘,讪讪道:“前些日子我和别人练剑,被打折了腿不好移动,那一个月可不就是你嫂子给打的洗脚水嘛……” 石裕:……泥垢了! 混乱中,司音用灵力检查了一下苏棠的身体,确认她只是因为失血加上劳累而引发的昏迷,微微松了口气。 “二位师叔,我需要送师祖母回诊室静养,就不多陪了。” 他起身行了个礼,便拦腰将苏棠轻轻抱起,跃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拂尘,向着天际飞去。 …… 昏沉中,苏棠陷入了一个并不安稳的梦境中。 在一方不见天日的黑暗幽笼中,四周满是淡青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却没有一丝暖意,而是刺骨的冰冷。 苏棠置身于其中,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围,喊了一声:“有人吗?” 声音刚传出去,便被封闭的山谷回弹过来,不断地重复着她的问话。 苏棠试着往前行走,刚迈出一步,脚下的黑色焦土便陡然碎裂,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而去。 “啊!” 苏棠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 下落中,四周山壁不断闪现出一些奇特的鬼脸,不断扭曲碎裂,一些诡异又阴森的哀鸣声此起彼伏,像是那些鬼脸在发出沉痛的哀鸣。 苏棠感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几乎快要从胸膛中跃动而出,胸口闷闷的疼痛。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得粉身碎骨时,一个温柔的怀抱轻轻接住了她。 苏棠一抬头,正对上江霖垂下的眸子,顿时心头一喜,“江霖,我终于找到你了!” 江霖淡淡看着她,眸光中似有一抹无法散开的忧伤。 苏棠的心突然痛得更加厉害,她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袖:“你怎么了?” 这一抓,她的手感觉到一阵刺痛,似乎有鲜血汩汩流出。 低头一看,江霖的手脚都被黑色的触手所缠绕,生生嵌入他的血肉,将他控制得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苏棠吓坏了,想用手去碰:“是谁把你困在这里!” 江霖薄唇微动,似乎想要应答,眼眸却猛然一怔,大声道了句:“小心!” 苏棠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江霖护到了身后。越过他的肩膀,她可以清晰看到一个黑色的鬼影朝他们快步袭来,高高扬起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急促朝他们砍来! 万籁俱寂,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不要!!江霖,快跑!!” 苏棠惊叫一声,从床上坐起了身子,胸膛剧烈起伏。 司音原本还在看着药炉子上的火,一听到苏棠的惊叫,立刻跑了过来:“师祖母,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江霖被困在了一个地方,还有个黑影意图伤害他……” 苏棠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面色苍白地抬首道:“江霖现在清醒过来了吗?” 司音犹豫片刻,迟疑道:“师祖一炷香前似乎醒了过来,但我师父特别交代,你骤然失血身体亏空,应该多静养一会儿,师祖那边有四大长老看护,请尽管放心……” 话音刚落,前一分钟还气若游丝的少女,下一秒就挣扎着要下床:“不行,我心里总放心不下,我现在就要去看他!” 司音想要劝阻,手停在空中却又不敢触碰到对方。将苏棠已经站了起来,终于咬了咬牙道:“师祖母,现在情况比较复杂,师父和师叔们是怕你接受不了,才不让我告诉你实情的。” 苏棠动作一顿,像是瞬间变成了木头人,一点一点将头侧了过去:“江霖怎么了?” 司音攥了攥拳头,一字一顿道:“师父他……失忆了。” 第229章 骗过所有人 “师父,所以……您连我都不记得了?!” 仇霜刃咬着手帕,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是霜刃啊,是您老人家座下收的第一个徒弟,得到了您全部的剑道真传,是您最最最最喜爱的大弟子啊!!” “呸,你可真好意思说!是最傻缺的大弟子吧!” 落白里一把将仇霜刃推开,自己挤上前去:“师父,我是百里,是您的二徒弟。但您一直夸我有慧根,是不可多得的天才,我的所有道法都是您手把手教的,您还记不记得……” 话还没说完,他又被下一个人给推开了身子,石裕迫不及待站上前去:“师父,您不记得他们都不要紧,可不能忘记我啊。我是石裕,是您收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您教我冶铁炼金,教我熔炼灌注,还带我游历四方区分玄晶玄铁,其他师兄陪伴您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我多,您肯定是记得我的,对吧?!” 这话问完,三个师兄弟都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向了同一个方向,就盼着一个肯定的答复。 病床上,那人墨发轻垂在胸前,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记得。” 三人的笑容立马垮了下去,仿佛天塌了一般,哭天抢地来到了黄思邈身边,“呜呜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黄思邈面上神色十分凝重,叹息一声:“可能是因为师父这次受的伤实在过重,伤及了头补,这才导致记忆出现了偏差,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仇霜刃一边抹泪一边道:“那可还有得治?” “头部的症疾本就复杂难治,师父失忆的病因也未确定,只怕是……” 黄思邈停顿片刻,拂尘一甩:“我自当竭尽全力。” 话说到这份上,其他几人也明白了师父目前怕是无药可医了,又是一阵互相抹泪长吁短叹。 看着不远处四人的表现,炎面上古井无波,内心感到十分可笑。 ——天下第一太玄门的四大长老,就这?江霖是不是将他们保护得太好了,导致他们一个个枉经千年岁月,心性还是如同少年般赤忱,好骗到可怕。 几人毫无防备,又说了会儿话。 江霖早就不管门内事务,大小事项都由四大长老代办,就算骤然失忆,对太玄门也一时不会有太大影响。但长期来看,若是被其他仙门得知镇派师祖遭此劫难,恐怕会横生猜测,容易招惹是非变故。眼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暂且遮掩下这件事,先想办法帮助江霖恢复身体,弄不好哪天他就突然想起来了呢。 炎的本意就是想无声无息取代江霖,此举正中他的下怀。 七七四十九天一过,真正的江霖便会在这世上永远消失,到时候属于江霖的一切都会完全属于他,他也再不用忌惮任何人,任何事。 说完了门派事务,石裕往炎这边瞥了一眼,神色带着担忧,压低了一点音量。 “那……师娘那边该怎么解释?” 炎原本双眸微闭,保持打坐的动作假装入定,忽然听到“师娘”二字,睫毛微微一颤。 ——是那个女人? 仇霜刃悲恸道:“师娘对师父用情至深,不仅一夜不眠妥帖照顾,早上还割破自己的胳膊以鲜血饲养师父的草药,把我和石裕都给看哭了……” “明明就是你哭了,别带上我!” 石裕瞪了他一眼,语气却也难掩担忧:“别的事还好说,这男女之情若是忘了,还能轻易弥补得回来吗?” 落白里沉吟道:“可是,瞒着她也不是办法,总要有面对的时候。” 谈到这个话题,空气中的气氛陡然冷凝了很多。四个钢铁直男凑在一起,想破头都想不出一个安慰女人的办法,只得大眼瞪小眼干着急。 就连佯装打坐的炎,此刻思绪也颇不安宁。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总是出现苏棠那夜含泪望向他的眸子,怎么也挥之不去。 那就是……爱着一个人的眼神吗? 一想到苏棠被囚禁在魔山看着自己的怨恨目光,炎的心里就更加堵得慌。他与江霖明明有着如出一辙的外形,没理由江霖能办到的事情,他却办不到。 只要他装作江霖的样子说话行事,是不是也能成功骗到她? 正当炎如此想着,门外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只听一个悦耳的女声道:“江霖!” 那声音中的焦急与期盼,石头人听了都会心动。 炎肩膀一颤,缓缓睁开眸子。 极好的日光下,苏棠一身轻薄的雪色长裙,正扶着门框望向他。那双星眸中带有太多的情绪,有恋慕和温存,还有一抹小心翼翼的探究。 炎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瞬间都快忘了要怎么呼吸。 他想起了江霖说过的话——苏棠的确已不再是原来那个女人。原来那人如同一口枯井,终日死气沉沉,再美的眼眸也没有半点生气。而她不一样,她鲜妍明媚,像是开春枝头最俏丽的一朵桃花,盈盈而动,美不可说。 苏棠的心跳得飞快,床上那人半个身子沉在阴影中,使她并不能看清对方眸光中的神采,也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能认出自己。 定了定神后,她鼓足勇气,向前迈进了屋内。 见她来了,四大长老十分有眼力见地从另一边侧门快步离开,将独处的机会留给二人。 一步步向前走着,苏棠一边不忘给自己加油打气—— 没事的,既然她和江霖已经走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就算对方真的忘了她也没关系,之前每一世他不也不记得她吗?只要江霖人能好好的,她便有自信能与他重新开始,一定能让他再度爱上自己…… 苏棠每靠近一步,炎的呼吸便更紧迫一份,原本平放在膝盖上的手已微微攥起。 眼看苏棠已经快走到面前,他深呼吸一口气,摆出他所理解的江霖模样,清冷又疏远地抬起眼眸,淡淡道了句:“你是谁?” 他对自己这段演技十分有自信,毕竟他已经骗过了与江霖朝夕相处的四个弟子。 静默中,四目相对,两个人的呼吸都紊乱了一秒。 炎亲眼看着对方眸光中的星光熄灭,连带着刻骨的柔情和深情隽永也迅速消失不见,转而换上了茫然和惊讶。 苏棠退后一步,定定看着他,道:“你不是他。” 第230章 试探 即便眼前的人与江霖有着一模一样的外形,一模一样的穿着,但苏棠仅凭面对面的第一瞬目光交流,便察觉出对方绝不是江霖。 炎的心头一乱,面上依旧冷凝:“什么意思?” 广袖下,苏棠微微捏紧拳心,坚定道:“你并不是江霖。” 斩钉截铁的肯定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死亡通知单上冰冷的文字。 炎表情一变。 他原本坚不可摧的心墙上猛然出现一道裂口,似有炽热的岩浆缓缓蔓延,使他的五脏肺腑升起一阵异样的灼烧感。 焦躁,又痛楚。 他眉头一挑:“就因为我没有认出你的身份?” “不是。”苏棠眸光清亮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除了皮囊以外,你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她爱了江霖那么多年,与他一同成长,一同经历那么多事,早已熟悉他的所有特点所有爱好所有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她也能迅速知晓对方的心情变化,更何况是面对面的直接对视。 她很肯定,这个人绝不是江霖。 天下尚且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为何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和江霖别无二致的人?而且他“恰好”来了太玄门,“恰好”失了忆,又“恰好”名正言顺顶替了江霖的位置。 心底涌起一片寒凉,苏棠后退一步:“你是用了什么障眼法,还是夺舍术?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入主太玄门吗?江霖现在在哪里!” 炎垂眸看着面前的女人,越发觉得她十分有意思。 不仅一眼能认出他不是江霖,还能在短时间内想明白前因后果,甚至连他可能会用的伎俩都猜到了。 这样的冷静聪慧,丝毫不像是之前那个只会流泪的无知少女。 想到这,炎的表情多了抹玩味,上前一步:“那你呢?你又是抱着什么目的,用了什么手段才得到了这个身子?” 苏棠眸光一闪。 按照小球之前的说法,每一世她未穿越前的“苏棠”,都是系统结合每一世设定推演出来的虚拟人格,相当于一个暂时的代管NPC,并不算是真正的灵魂。等苏棠本人的灵魂载入任务里,之前的意识便会重新回收到系统中,甚至可能被其他世界的任务者再度使用。 这样的解释,自然和这个男人说不通。 见苏棠没有应答,炎的眼眸更多了一份戏谑,上前迈了一步,俯身看着她:“既然我们都是冒牌货,理应十分相配。” “荒唐!谁要和你相配啊?!” 苏棠当即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朝着她凌空一挥。 炎迅速撤身,与她拉开了距离,看着她的目光像是看着势在必得的猎物:“怎么,刚结了灵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敢和我动手?” “不许用着江霖的声音说着令人讨厌的话!” 苏棠的眼尾微微泛红,用闪着寒光的匕首指着对方,大有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意思,怒道:“江霖到底在哪里!” 被她眼底的愤恨所激怒,炎冷冷一笑,故意挑衅道:“他死了。” 仿佛最心爱的事物被人怀着恶意给毁灭,苏棠眼眸一怔,眼底闪过一抹痛楚。 ——不,他在撒谎!江霖也是每一世任务的参与者,如果他真的死了,任务应该失败了才对! 苏棠咬了咬牙,提着匕首再次刺去:“骗子!” 这次炎没有躲开,而是反手拧住了她的皓腕,顺势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控制范围内,沉声道:“你真当我会像那个男人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你吗?” 挣扎中,苏棠头上的发簪被碰撞到了地上。 脆弱的琉璃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碎成了无数片晶莹的碎片。 苏棠的心口像是被人紧紧一捏,望着地面的碎片泪流满面:“不!” ——那是江霖送给她的东西,是他亲手用灵力幻化出来的,承载了他满满的心意,怎么能就这么摔碎了?! 炎刚好垂眸望向她,却看见了她脸上显露出的狰狞疤痕,眸底闪过一抹慌乱。 这疤痕清晰提醒了他,他曾在她的生辰之夜干了些什么。 一瞬间,那一夜的歇斯底里和负面情绪袭击了炎的心房,他的双眸中悄然凝起了鲜红的彼岸花,带着浓重的杀气与戾气,眼底血海翻涌。 苏棠仰起头愤怒地望向他,炎一愣,下意识将头偏了过去。 “彼岸花?” 苏棠肩膀一颤,联想到曾在天机镜中看到的回忆画面,当即反映了过来:“是你!你就是之前掳走我的魔尊!” 听到她准确说出了自己的身份,炎的心绪更乱,失声吼道:“住口!” 盛怒下,他广袖一挥,释放出了魔界的迷魂瘴气。 吸入瘴气后,苏棠眸光骤然涣散,整个人无力地向前倒了下去。炎顺势一捞,将其揽入了自己的胸膛前。 “师父!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到动静,四大长老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急忙匆匆赶来。 炎面上一凛,不动声色地将按住了苏棠的头,确保来人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方才冷冷道:“无事。” 从四大长老的角度去看,倒像是苏棠主动将头靠在了对方怀中。 仇霜刃眸光微移,瞥见了地上的琉璃碎片,心直口快道:“师父,您和师娘动手了?” 其他几人也察觉到了碎片,表情瞬间一变——江霖失了忆就算了,难道还失了智,怎么可以动手打老婆!! “没有。” 炎面不改色,道:“她因为劳累而晕倒在了我的怀中,这才不小心撞跌了发簪。” 这个解释别人说起来或许牵强,可江霖是谁?他是仙风道骨的一代师祖,光风霁月的皎皎君子,各项风评都完美到不像话的道德标兵,他说的话断然不会有假。 其他几个弟子松了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唯有黄思邈眸中还存着一抹犹疑。 炎微微眯起眼眸,道:“她需要静养,若无其他事,你们都退下吧。” 第231章 身在无间地狱 长老们齐声应诺,刚欲离开,炎想了想又沉声补充了一句。 “我身受重伤,亦需要在仙府闭关静养。从今日起,非请不必探望。” 江霖的性子一向清冷,几个徒弟修为升抵大乘后,他便早早省去了他们晨昏定省的孝顺,有此安排也不算突兀。 其他几人纷纷应下,并未多怀疑。 略微迟疑后,黄思邈上前一步道:“师父,您灵脉和脏腑的伤还未好透,每日需要仙丹灵药滋养方能加速恢复,可否允许弟子每日前来送药?” 炎的眸底多了份不易察觉的凛然。 正所谓多说多错,苏棠已经认出他不是江霖了,他并不想在这些天和其他人多做交流,以免又有什么地方露出马脚。但他受伤不假,此刻若是拒绝只会显得奇怪,反倒容易引起其他人的生疑。 几经权衡后,他冷声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允了。只是为师喜欢清静,每次你只需要差一人前来送药即可,切不用劳师动众。” ——每次只来一个人,就算真出了什么问题,也好方便他斩草除根。 “弟子谨遵师命。” 黄思邈作揖行礼后,方才跟着其他几个长老一同离开了仙府。 确定几人离开后,炎略微松开了对苏棠的桎梏,低头想看她的情况。 颔首间,她发间的甜香钻入了炎的鼻腔中,令他眸光微微一闪烁。 下意识收紧了揽着她肩膀的手,炎表情多了份狠厉—— “既然你已经落到了我的手里,就绝没有逃出去的道理。” …… 身体劳累加上瘴气的影响,苏棠这一觉睡得极沉,仿佛坠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般。睡梦中,穿插了几个江霖在火焰中白袍翩飞的剪影,可还没等她看清,画面便如萤火般瞬间消散,被粘稠的黑暗所重新吞没。 等她醒来后,四周已是一片漆黑。 她躺在一张石床上,借着仙府角落的几点萤火幽灯,依稀能看出面前坐着一个人。 熟悉的身形轮廓,熟悉的白袍,甚至连身上的熏香都如出一辙。 苏棠的神智还有些不清醒,下意识攥住那人的衣袖,欣喜道:“江霖,你回来了?” 看着对方已被恢复的绝美面容,炎眸光带了份戏谑,讥诮道:“怎么,现在又肯相信我是他了?” 冰冷的话语时间将苏棠拖回现实,她触电般松开了手,扭身就去摸腰上的匕首。 找了半天,匕首已不在原来的地方。 “不用找了。” 炎慵懒地一手撑着头,道:“被豢养的宠物不需要多锋利的爪子,那些不适合你的东西,我已经替你妥帖处理了。” 苏棠停下动作,强压下心头的怒气,道:“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 炎挑了挑眉:“我为何要杀你?我花了三千年时间,布置了这么大一盘局,就是为了能够获得和你在一起的机会。杀了你,岂不是太可惜?” 明明是极其容易打动人心的情话,从炎的口中说出来,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苏棠往后退了退,满脸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等待我三千年的人是江霖,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炎的心猛一刺痛,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沉声道:“不许再在我面前提那个人。” 说话时,炎眸底的彼岸花再度显现,危险又骇人。 他抬起右手,似乎想要伸手触碰苏棠。伴随他的动作,他的衣袖缓缓下滑,露出了小臂上一道道嶙峋的伤口。 苏棠咬了咬牙,伸手摸向自己腰间挂着的布包,取出一把药粉就撒了上去。 手臂骤然传来无法抑制的疼痛,炎的喉中发出一声低吼,向后一退。 短短的时间内,伤口已在药粉的作用下再度腐化,原本长好的血肉重新溃烂,鲜血淋漓,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向。 这是化腐粉,对正常的肌肤没有伤害,但会迅速加快伤口的腐蚀。原本是用于处理伤口表面需要清理的碎肉和腐肉,细微一点剂量即可。在炎昏迷的时候,苏棠便是用这个药粉清理他的伤口,再抹上温和的药膏,帮助伤口愈合。 而现在,同样的药物却变成伤害他的利刃,让他的身心痛不欲生。 苏棠是个心善的人,现在却不得不用强硬保护自己,捏着布包威胁道:“你不杀我,但我有的是办法杀了你,不信就等着瞧好了!” 炎强忍剧痛,另一只手施展灵力,硬生生剜去了沾到药粉的肌肤,强行阻止了药粉的扩散,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你如果杀了我,江霖也会死的。” 锁魂大阵虽然所向披靡,但却是已施术者为力量源泉,在煎熬猎物的同时,也在会对施术者产生一定的反噬,侵蚀施术者的身心。 在炼魂成功之前,若是炎死了,阵法便会在最后抽走他体内全部的修为,将江霖一瞬间炼成一滩血水。 这是炎的最后一招后手。 在这四十多天内,要是他提前被杀了,江霖也别想活下去。 虽然对方的神情不像是说假话,苏棠还是抗拒地摇了摇头:“你又是在骗我!” “是不是骗你,你可以试一试。” 炎伸出右手,召出了破魔剑,反手将剑把递向苏棠。 “来,现在就杀了我,然后看看你的江霖还会不会再回来!” 明明心已经痛到极致,炎的脸上却挂着一抹病态的笑容。生平第一次,他居然亲手给一个想杀自己的人递了刀子,并且,真心实意地期待对方能够刺下这一剑。 苏棠抢过长剑指向他的心口,眼眸通红。 炎却笑得极为无所谓,展开双臂,以一个等待拥抱的姿势亮出了身上最脆弱的要害。 ——若非身在无间炼狱,谁又会渴望死亡呢? 第232章 换回江霖的条件 苏棠的胸口止不住剧烈起伏。 她是很想一剑杀了对方,但看对方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刚才他说的话应当是真的。如果真的杀了他,江霖就回不来了。 所以,他是采用了夺舍术,夺了江霖的身体? 苏棠的脑海中冒出这个可能,再看一眼对方血肉模糊的胳膊,苏棠的心就更痛——那是她最最宝贝的江霖的身体,怎么能被对方这么糟践! 气归气,苏棠还是放下了剑,将其重重丢到一旁。 炎眉毛一挑:“怎么,对着这张脸,你下不了手?” ——原来,她也有软肋的啊。 苏棠怒道:“对!但是这是江霖的脸,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从本心来说,炎非常厌恶自己这张和江霖一模一样的脸。不光是因为过往的不堪回忆,更是因为有这张脸的存在,就等于有人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不过是个没有对方强大的弱者,一个随时可能被淘汰的替代品。 但现在,炎却有些体会到这张脸带来的好处了。 自动屏蔽了她的后半截话,炎飞身上前,迅速拉近和对方的距离,俯视她道:“早知道这张脸这么好用,原先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去幽禁你。” 一靠近,苏棠身上甜美的气息便钻入他的鼻中。 炎更为陶醉地吸了一口,将头压得更低:“毕竟,没有女人会不喜欢这张脸吧?” 他一直都知晓自己的外表有多出众,当初刚入魔界,那些手握重权的魔界妖女们排着队向他示好,恨不得将身家性命尽数奉上,只为了获得和他同席对饮的机会。 在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时光里,他凭借这副皮囊,换取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后来他修为大增,走上了封魔称帝的修罗之路,再不需要以色示人。自那以后,他便终日带着各色面具,遮掩住自己过分绝美的面容,开启了嗜血如命的凶残岁月。 “别会错意了。” 苏棠抗拒地后退一步,瞪着他道:“你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凡人的鲜血。就算你的脸再美再好看,也绝不会有人真心喜爱你!” 炎肩膀一晃。 真心?喜爱? 在过于漫长的岁月中,他也算经历了人间百态,尝遍了酸甜苦辣,可唯独和这四个字从未沾上过半点关系。 什么是真心?爱一个人又是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之前也对此毫无兴趣。 可现在,垂眸看着苏棠那双憋着愠怒的璀璨星眸时,炎的心头倏忽一动,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了那夜她奔向自己时含泪的眸子。 当时她眼中的深情隽永,就是真心与爱吗? 看着对方眼眸愣神,苏棠眉头紧蹙,道:“到底要怎样,你才会告诉我江霖的下落?” 思绪渐渐回拢,炎睫羽一颤,微微眯起眼眸。 没有过多思索,他便道:“你把我当成他,只需十五日,我就把他还给你。” 听了对方的话,苏棠一时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吗?!” 炎嘲弄一笑:“我想我是疯了。” 若不是疯了,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承诺? 江霖已经身在牢笼,眼下,炎只需要稳住苏棠,静待四十多天后,便能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但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 与其和这个女人带着怨恨再共度千年,他倒真的想体会一下,被爱是什么滋味。 苏棠倔强地仰起头,一字一顿道:“江霖是唯一的,是不可替代的,我不会把任何人当做他!” ——倒不是个令人意外的回答。 炎勾唇一笑,微微扬起下巴,道:“所以,你宁愿江霖去死,也不愿意纡尊降贵装一装?” 苏棠眼神一闪烁。 片刻后,她缓缓道:“可以用别的条件吗?只要能救回江霖,我愿意做一切事情,付出一切代价,哪怕给你当牛做马做侍女都可以,但我实在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 “我不缺手下,也用不着侍女。” ——我只是缺一个爱我的人。 话到嘴边,炎却将其咽了下去,转而道:“就这一个条件,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他广袖一挥,转身向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苏棠犹豫了片刻,也迈步走了出去。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炎原本以为苏棠是来追自己的,还特意放缓了脚步。谁知她就像是没看到他一般,目不斜视地从他身侧走了过去,径直向着仙府的大门外走去。 心一沉,炎的周身悄然释放杀气,沉声道:“想出去搬救兵?如果你不想看到太玄门变成一片尸山血海,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这个念头为妙。” “行行行知道你厉害了,要是你没点本事又怎么能困得住江霖?我没那么莽撞,也并不想给太玄门找麻烦。”苏棠没好气地怼了一句,冷声道:“你要是还不放心,干脆将我手脚戴上枷锁幽禁起来好了,否则就别管我的去向。” 说罢,她便转过身子,快步迈入黑夜之中。 炎在原地站了一会,缓缓迈出步子,跟了上去。 今夜是温婉的上弦月,月光原本有些暗淡,但因为仙府附近常年被积雪覆盖,月光辉映在雪上,反射出了清冷又明亮的光晕。苏棠快步穿过积雪,每一步都在雪面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足印,像是雪地的酒窝,甜得惊人。 这样的足迹,让人莫名有些不忍破坏。 炎施展浮空术让自己身形上升,双脚离开雪地,沉默地跟在后面。 到了一处积雪较少的地方,苏棠蹲下来,用手拂去了薄薄的积雪。 黑色的山土露了出来,隐隐透着几点绿芽,是因寒冷未能来得及冒出头的青草。 出于习惯,苏棠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腰际,想摸出匕首来刨土。 自从得到那把玄铁神武后,苏棠便时不时把它当做铲子使,毕竟它又轻又坚固,方便好用,挖土效率奇高,她都恨不得给石裕发个五星好评,只是不知石裕本人会作何感想。 摸了摸空空的腰际,苏棠才想起来匕首被人抢了,瞬间将怨恨的目光转向罪魁祸首。 “喂,借个兵器用用,我要挖土来种东西。” 炎慢吞吞地飘了过来,眼眸微垂,道:“换个地方吧。” 苏棠倔劲上来了,脖子一梗:“不,我就看上这块地了!” 炎的目光移向她,玩味一笑。 “你看上的地,是别人的坟包。” 第233章 黑暗幽笼 漆黑的牢笼中,淡青色的幽幽鬼火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千万鬼面裹挟着浓浓的怨气,凝成一个个黯淡的红色光束,或呜咽或悲鸣,不眠不休地在空中来回穿梭。 牢笼中央,一个庞大的黑色鬼影身披长袍,手中紧握闪着寒刃的镰刀,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下方。 万钧魔压之下,空气中弥漫着暴虐的血腥气息,却仍有一方清明不可攻破。 强大的灵力聚成了澄澈的水盾,牢不可摧地隔绝了外界的污垢。水盾中央,江霖以打坐入定的姿势悬浮在半空,宽大的长袖伴随身后的长发微微扬起扭动,如同身在水中一般。 鬼面无法攻破水盾,体内的戾气愈发深重,有的竟然在空中相互扭打吞噬起来。这些鬼面生前本就是来自于魔界的小妖和魔修,杀戮之气很重,即便都已经惨死为冤魂,仍不肯停止互相残杀。 空气中绽开猩红的血雾,战败的鬼面被啃啮地面目全非,碎成了一片片残体,被庞大的黑影尽数吸入长袍下,成为供给锁魂大阵的原料。 极为遥远的黑暗中,一抹亮白色的光芒倏忽亮起,像是小小的萤火。 似是有所感应,水盾中的江霖微微掀开了眼帘,抬眸望去。 在他仰头的同时,那抹亮光像是为了躲避一般,立刻熄灭下去。 江霖抬起右手捏了个法诀,垂眸感念一番,微微皱眉:“是生灵?” 脱离身体的灵魂有两种状态,一种是肉身死去后不得投胎的死灵,另一种就是肉体依旧存活却因某种原因而不能回归本体的生灵。 修士在修炼之中,有人会刻意放出生灵,前往肉身无法抵达的洞天福地去提高灵力,但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因为生灵极为脆弱,只能使出极为低微的灵力,一旦生灵受损,肉身也会立刻陷入死亡。 这里显然不是什么洞天福地,四周的牢笼又被炎设下了重重阻碍,所有灵体理应进不去也出不来,为何会突然多出一个生灵? 因为光芒出现的地方太远,又隔着重重鬼障,江霖一时无法再感知到生灵的气息。 他睫羽微垂,动了动手指。 从自己被困在这那日算起,已过了五日。死灵虽然不能伤及他分毫,但阵法却每分每秒都在消磨他的耐力。再过四十四日,这里便会成为他的埋骨之地。 江霖眸光微沉,垂下眼眸。 他有一缕魂魄留在苏棠的灵识内,冥冥之中与她有所感应,能确定她现在依旧安全。除此以外,因锁魂大阵封印了他的观微,他再无法感知外界的任何动态。 不愧是布置千年的必杀阵法,每一处都针对他的死穴,不留任何余地。 即便如此,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通过五日的种种推演,江霖已经基本摸清了这套复杂阵法的体系,推测出破阵的关键便藏在庞大黑影的心脏附近。若是能一剑将其刺穿,整个阵法就会顷刻间烟消云散,而他也能重获自由。 但是,他的手脚目前都被黑影的触须锁链所控,压制了他几乎所有的修为灵力。若是贸然解开水盾硬碰硬,胜率只会低到渺茫,不足一成。 九死尚有一生,眼下成功率却不足一成,还不到竭力一试的时机。 “啊呀这里好黑啊,麻烦谁把灯开一下啊!”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突然响起,江霖抬首,只见一颗闪着微光的小球从最高处呈螺旋状盘旋而下,口中还在疯狂吐槽:“这么多鬼火和鬼面实在是太费显卡了,我都快卡掉帧了!” 江霖蹙眉:这熟悉的声音,难道是…… 等小球飘到江霖面前时,它打出了痛哭流涕的颜文字表情,哀嚎道:“这地儿也太难找了,地图上都搜不到,我愣是在任务世界中一寸寸雷达扫描,才总算是找到了你……” 江霖立刻站了起来,语气流露出少有的急切:“棠棠怎么样了?” “呜呜呜我也不知道,我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嘛!!” 小球哭得更大声:“我回去调查了好久,总算是找到了系统的BUG所在,想要回去告诉苏棠,却因为那个BUG就在她身边,从而形成了磁场干扰,使得我怎么也无法连线上她了! “啊啊啊我的宝贝棠棠啊,进任务世界以来我就从来没离开过她,现在摸不着看不见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饿着冷着磕着碰着,呜呜呜我真的是好担心好可怜好无助……” 小球哭得呜呼哀哉呼天抢地,江霖始终保持清冷的表情,一言不发地看着它。 见对方毫无反应,小球止住哭声,抽泣了两下:“呜,你也太高冷了,苏棠到底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不用铺垫那么多,我知道你想让我帮你收拾残局。” 江霖平静注视着它,道:“所以,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给我提供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小球:嘤,怎么有种要跟BOSS述职的感觉?! 通过系统排查,小球的确找到了BUG原因—— 按照原本的设定,每一世任务成功后,系统都会先将江霖的记忆全部清零,再引导他的灵体载入到新世界早已准备好的“江霖”躯体之中,配合苏棠完成任务。 但在第三世结尾,由于苏棠最后的话对江霖的灵魂产生了强烈触动,导致他本就不稳定的灵体出现了异常,脱离了系统的控制,在没有被清除记忆的情况下,带着第三世的躯体一起穿越到了第四世。 所以,第四世原本设定好的躯体并没有等来江霖的灵体,系统未能检测到故障原因,试图强行拉取灵体,却错误拉取到了江霖灵魂中极少的阴暗面,将其错认成主体,增强数百倍后载入到了原本的躯体中,形成了炎。 也就是说,炎原本是属于江霖的一部分,是他不为人知、甚至不为自己所察觉的阴暗面。其中包含了嫉妒、占有欲等复杂的情绪,是每个人都避免不掉的人性弱点。 原本的江霖可以很好处理这些情绪,但因为系统将其放大了数百倍,炎的性格便走上了和江霖相反的另一个极端,所有特质都走向了反面。唯有对苏棠的执念,深深刻入了他的灵体深处,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 第234章 抹杀二选一 尽管江霖和炎在性格上差别巨大,但在系统的判定中,他们两个的灵体属性相同,都是正常的“江霖”,无法完成真假区分。如果让系统自行处理BUG,它就会随意删除掉一个灵体,让剩下的另一个灵体成为主灵体,继续和苏棠走完剩下世界的任务。 如果不幸被删掉的是江霖的灵体,那就意味着,苏棠将再也见不到她所熟悉的江霖了。 陪伴苏棠那么久,小球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便想办法和BOSS争取了时间,想抢在系统随机判定之前,让苏棠将炎的灵体送入抹杀程序,将其删除,这样一切就会恢复正规,这一世也算是她成功完成了系统修正的任务,功德圆满。 千算万算,小球也没算到炎已经找到了苏棠,甚至将其控制了起来。由于炎进入过一次源代码,周身的磁场会对小球产生干扰,导致小球无法与苏棠联系。 万般无奈下,小球这才迫不得已来找另一个能听到它声音的江霖,希望借助他的力量解决问题。 不算复杂的缘由,但因为牵扯到了系统的设定,小球自然没办法对江霖说出全部实话。 它迟疑片刻,避重就轻道:“简单来说……就是你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灵魂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代表光明部分的你,而黑暗的部分则被放大了数百倍成为了另一个和你外表完全相同的人,也就是炎。” 江霖面色微凛,他也没想到,那个嗜杀成性的魔尊竟然曾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小球紧张兮兮道:“为了修复这个BUG,十五天后,你和炎两个人中有一个会被系统随机抹杀。如果你能在系统判定之前把炎送进抹杀程序,就能保下自己了!” “十五日……” 江霖轻垂眼眸,缓缓道:“怎么进入抹杀程序?” “程序的入口在太玄门雪山最高峰,原本设定是只能在人心甘情愿的情况下自己走进去,不过……”小球嘿嘿一笑,满脸奸险:“我偷偷动了点手脚,放宽了一些条件,你只要将那个炎揍得半死不活,趁他意识不清时,直接把他丢进去就行啦~” 小球来之前已经做过调查,得知江霖目前的战斗力大于炎整整数十倍,秒他简直轻而易举。 江霖微微颔首,转身看着无边黑暗:“你也是那个系统的一部分,我对你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苏棠从始至终爱的都是你,所以我想帮你赢!!” 小球咬了咬手帕,小声哼唧道:“才不是因为你们俩的糖特别好磕呢……” 江霖微微一怔,侧眸望向它,“那就多谢了。” “别跟我客气!我的工作还是靠苏棠保下来的呢。军功章也有你一半!” 小球在空中转了几圈,眨眼看了看四周道:“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从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离开啊?这里好黑,真是吓死球了……” “很快。” 江霖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在那之前,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小球微微打了个寒颤——嘤,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 苏棠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先是发现她忙活一夜却救了一个冒牌货,又被这个冒牌货威胁加控制,难得出来透透气想种些仙药,却差点冒犯了某位不知名老前辈的衣冠冢。 对着被积雪覆盖的碑铭连行三个礼后,苏棠还没起身,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 转过头,炎嘴角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散去:“你和他非亲非故,为什么还要行礼?” “不小心打扰了别人,说声对不起不是应该的吗?”苏棠愤愤起身:“你们魔界连这点规矩都不讲?” 炎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 片刻后,他才凉凉道:“没有人教过我这种规矩。” 在魔界,唯一的生存定律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除此以外,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宽厚仁让,通通无关紧要。 他长着一张和江霖完全一样的脸,又垂下头露出了些许落寞的表情,苏棠看着心里莫名堵得慌,将目光移开道:“罢了罢了,对魔尊不能要求太多,你只要能忍住别在这里杀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炎抬起头,道:“只要他们不惹我,我可以不杀人。” “一言为定!”苏棠生怕他反悔,赶忙道。 江霖是太玄门的师祖,一向清冷孤高如神祇,是人人顶礼膜拜的存在,谁没事敢去惹他?有了炎这句承诺,苏棠倒是稍稍安心了些。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山路,苏棠总算是找到了一块合适的地方,种下了几粒药种。 片刻后,几株紫色的草药便迅速破土而出,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让人的精神都为之安宁下来。 炎闭眸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眸:“这是?” 苏棠并没有搭理他,径直将草药采下,在掌心中施展灵力轻轻一握,草药便成了均匀的颗粒粉状,发着淡紫色的幽光。 这一切都做好后,她方才回首:“过来。” 炎缓缓飘了过来,降落在地上:“何事?” 苏棠“哼”了一声:“把受伤的胳膊伸出来。” 炎并不问缘由,只乖乖照做。 月光下,他胳膊上满是狰狞的伤口,血肉迷糊,边角微微泛起,隐隐有血光闪烁。 以为这是江霖的身体,苏棠心疼地皱起了眉头:“你是猪吗?!好好的圣体都能受这么重的伤?!” 第235章 答应他的条件 圣体的愈合速度比常人快许多倍,往往不会留着这么重的伤势。但炎因为强行突破结界,导致灵脉受损,灵丹光是修复灵脉就已耗费不少元气,更无瑕顾忌这些皮肉伤。 炎垂下眸子,无所谓道:“比这更重的伤,也不是没受过。” 他当初在魔界为权势厮杀时,常常以一敌百,战胜敌人后自己也倒在了血泊中,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血肉,如同一面被打碎的镜子。 苏棠气到咆哮:“可这是江霖的身子,你以后不准再这么糟蹋!” 嘴上虽然严厉,可是当她拉过炎的胳膊后,却极为温柔地将药粉敷在了伤口上,细致又体贴,不时还轻轻吹一下,仿佛想要缓解一下这具身体的疼痛。 炎本想说他并不是用了夺舍之术抢占了江霖的身子,但看到苏棠的模样,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如果被她知道真相,她一定不会再照顾他吧?倒不如就此将错就错。 敷完药,苏棠又从腰带的内封夹层中取出包好的干净纱布,一圈圈缠在了伤口的外侧,末了还不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忙完这一切,她一秒变凶,厉声道:“伤口恢复之前,不要乱动,不准碰水,听到没?” 炎缓缓颔首:“听到了。” “这还差不多。” 苏棠起身,拍了拍手,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你别再跟着我!”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炎又低头看了眼胳膊上缠绕的纱布,嘴角缓缓勾起笑容。 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肯亲手为他包扎伤口。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 苏棠前脚刚回到仙府,炎后脚就施展浮空术飘了回来,稳稳落在了她的身后。 苏棠吓了一跳,迅速与他拉开距离:“你要做什么?!” 炎微微眯起眼睛:“我想问你,对于我提的那个条件,你考虑的如何了?” 苏棠陷入了沉默。 凭心而论,她自然不想跟这个危险的魔界之人扯上关系,但他现在占据了江霖的身子,哪怕是为了看着他不继续做坏事,她也该守在他身边,继续寻找救回江霖的办法。 权衡利弊后,苏棠抬首:“只要把你当成江霖就可以?” 炎点了点头:“没错。” 苏棠眸光中多了抹狡黠,道:“不瞒你说,江霖平时一直给我端茶倒水,砍柴做饭,要多卑微有多卑微,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就这样我还处处挑刺,终日对他冷言冷语,稍有不顺心就非打即骂,打得他不敢还手。你贵为棠棠魔尊,确定自己能受这气?” 虽然她这话是肉眼可见的假,但她说话时眸光中的神采,却如同一只狡黠的小狐狸,蹲在墙角边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就等着骗某个笨蛋乖乖上当。 炎不自觉扬起笑容:“原来第一仙尊过的是这样的日子,甚好,我可以接受。” ——只要能继续看到她眼中的光彩,他愿意做那个笨蛋。 苏棠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有意挑衅道:“那,先打盆洗脚水来?” 话音刚落,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苏棠倒不意外,她原本也没觉得炎真的存了伺候人的心,不过是借机想让他知难而退罢了。 谁知片刻后,炎竟然原路返回了过来,手上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木桶。 在苏棠震惊的目光下,他将木桶放在了她面前,从容起身。 如此一来,反倒是苏棠有些不自在,略微僵硬地将头转向一侧,避开他的目光。 这一避,只听对方淡淡讥诮道:“需要我给你脱靴?” “不,不用,你别碰我!” 苏棠几乎是下意识道:“我从来不喜欢和别人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连江霖也不例外,他平时跟我都最少保持一米距离,目光都尽量不要交流。” 炎勾唇道:“那他老人家,活的还真是清心寡欲。” 他特意将最后四个字咬的极重,语气慵懒而带着蛊惑力,立刻让气氛显得暧昧起来。 苏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起了瞎话:“江霖修的是无情大道,就是要心情寡欲才能坚守道心,和寻常人自然不同。” “哦,这样啊。” 炎嘴角的笑容勾得更甚:“这么说,你们也从来没有双修过?” 苏棠脑内立即警铃大作,“当然没有!” 这哪能说有啊!万一这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也要效仿江霖,那还得了! “是……吗?” 炎挑了挑眉,缓缓走过仙府的地面,行至软塌前款款落座,优雅地用一只手撑住头。 “真让人意外。” 见对方坐在了她和江霖上次双修的软塌上,苏棠颅内的血压已快升到最高值,当即冲上来将其一把拉起,用力推出门外:“我要睡觉了!你随便找地方待着去,不准再过来!” 喊出最后一个字时,她已经因为心虚而喊破了音,尾音在空中细微颤抖。 炎被推出门外,刚想转身,沉重的石门便在他面前缓缓关闭,一丝缝隙都没有留。 吃了闭门羹,炎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不快,反倒带着一抹微妙的笑意。 “有趣,我倒要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两个时辰后,炎穿墙进入仙府室内,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玉雕的床前。 床上,苏棠正陷入睡眠,呼吸声平缓而细微。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倒是比映在雪上还多了几分清尘脱俗。忽然,她的头微微一偏,似乎又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嫣红的唇微微抿着,眉心皱起,眼看就要惊醒。 炎长袖一挥,变出一个玉瓶,放出了一阵浅淡的青色烟雾。 这是魔界的安魂香。魔界中人弑杀疯魔,晚上时常被鬼魂侵扰,导致夜不能寐。这种香能够安身定魂,驱散噩梦,在魔界价值千金,往往一瓶难求。 嗅到烟雾后,苏棠果然放松了下来,紧锁的眉头逐渐松开,睡得更沉。 炎无声一笑,伸手搭上了她的头。 “收了我的香,总该给我点好处吧?” 第236章 元神 炎的指尖落在苏棠的眉心,一缕淡淡的红色光晕由此绽开,笼罩着苏棠的睡颜。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炎闭上眼眸,尝试着放出灵识。 他已经是渡劫期的高修,可以在瞬息之内入侵任何一个修为在他之下的人的灵台识海。魔界有许多操控术便是以此为基准,只要能控制他人的灵识,再威武不屈的战士也会瞬间变为忠臣的奴隶,何况是灵丹刚刚结下的苏棠? 可是,炎的赤红色灵识还未曾靠近苏棠的灵台,迎面便袭来一股极为强盛的力量,带着不可抵挡的蛮横攻势。要不是炎撤得及时,他的灵识几乎要被那股力量给彻底碾碎。 灵识猝然回归,炎没站稳向后退了一步,眉宇中一点红光更为深邃。 他的眼中满是愕然:“那是……元神?!” 所谓元神,是修为抵达大乘后期的修士所特有的。那是他们灵识中最重要的一缕魂魄,具有凝神聚气,固本纳元的作用。本体不灭,元神就会拥有强盛的守护之力;而一旦元神不慎破灭,本体也会随之陨灭。 苏棠才是结丹初期,灵识极为脆弱,如何能拥有元神? 难道……那是江霖的元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炎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作为一个修为高到凌驾众生之上的名修,江霖却将自己的元神封印在了一个修为低微的小修身上,虽是给了她一层强到离谱的护身符,但若是苏棠遭遇不测,他也会跟着身陨神灭。 灵识是修士最重要的东西,要想给出元神,双方的灵识势必要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神魂交融,以最亲密的姿态,互相熟悉对方的气息。 极为复杂的感觉在炎的心头涌起,他勾了勾嘴角,眸光隐忍又略带嘲讽地望向苏棠。 “还说没有双修,他可是连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你了。” …… 第二天一早,苏棠还在睡梦中时,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个幽幽男声。 “你到底还要睡多久?” 苏棠猛然惊醒,还以为炎破门而入了,瞬间摆好了防御的姿态。 可是大门依旧紧锁,仙府内除了她别无一人,只有一朵传音莲静静飘在她的枕侧。 原来是虚惊一场。 苏棠松了口气,抚了抚狂跳的胸口,不满道:“怎么着?您这还需要上班打卡算绩效吗?” 传音莲沉默了一会儿,再度响起对方的声音:“早饭要是凉了,我懒得再热。” 早饭?不会是下毒的那种吧?! 带着这样的疑问,苏棠推门走了出去。庭院里,一树粉色的仙花悄然绽放,片片落英在空中飞舞,几片落在了树下石桌旁的一抹白色的身影上,更显得对方雪衣出尘,遗世独立。 听到门开的声音,炎正好抬眸望向她,一头墨发没有任何束缚,慵懒而清冷。 苏棠心内冷哼:这人不说话光坐在那,看起来还真挺像是江霖的。 石桌上摆着几盘简单的点心,糖酥饼,红豆糕,白玉瓷碗盛着清粥小菜,看起来也算是清新爽口。 苏棠愣了愣,迟疑道:“你做的?” “嗯。”炎眼皮微抬,笑得有几分欠揍:“感动吗?”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紧张地握起。这些吃食是当初苏棠在魔界时喜欢吃的,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为了讨好一个凡界的女人,竟然会刻意去学习这些庖厨之事。 苏棠冷哼一声,“那倒不至于,我吃过更好的。” 上一世江霖的手艺根本不输五星级饭店的大厨,光是回想起他做的饭菜,苏棠都会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炎的笑容中多了一丝异样。 苏棠也不客气,坐下后就吃了起来。反正对方想杀她直接亮刀就行了,应当也不至于兴师动众专门做桌早饭去毒害她,毕竟杀鸡焉用宰牛刀? 看着她全无戒备的模样,炎的心情更是复杂,总感觉自己被单纯当成了个厨子。 为了追求效率,他特意买了人界流行的《追求女神必杀技》,从里面看到抓住一个女人的心最快的方式就是抓住她的胃,这才准备了这么多,结果好像没有任何效果?! 都说魔界之人的话不可信,怎么凡界的书也尽是些骗人的玩意儿。 正当炎琢磨着下一步该用什么计策时,旁边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徒孙拜见师祖。” 司音一身湛蓝的长袍,手中捧着一个摆着药罐的楠木托盘,恭敬地欠身行礼。 “司音!你来啦!” 终于看到了个正派角色,苏棠立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欢欣雀跃地朝司音奔了过去:“是来找我去种田的吗?我随时都可以!” 只要能带她离开这个阴气森森的魔尊,别说是种田了,就算让她去刷茅房都没问题! “问师祖母安。”司音朝她也欠了欠身,将手中的托盘往上抬了抬:“师父让我来给师祖送药,他特意吩咐让你多静养,切莫再因操劳伤身。” 虽然司音已是极力隐忍,可当他看向苏棠时,眸底的关切和倾慕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炎将一切尽收眼底,危险地眯了眯眼眸。 苏棠的表情垮了垮,压低音量道:“别啊,人一闲着就容易闲出毛病,你还是带我出去多活动活动吧。” 司音愣了愣,听出了苏棠迫切想离开的话外之音。 之前师祖在的时候,苏棠眼中的浓情蜜意清晰可见,甚至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怎么才过了几天,她就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总是找着借口要离开他? 尽管不明白原因,看着苏棠眼中直白的求助神色,司音还是咳嗽一声,略微上扬音调道:“师祖母,您的手臂之前在为师祖种龙魁首时受了伤,我这趟来忘记带外伤药了,可否请你随我下山一趟?” 苏棠喜出望外,刚想满口答应,突然听到后面那人道:“她没空。” 炎款款起身,眉头一挑:“不如,我随你去?” 第237章 小虎 幽深的黑暗牢笼里,一点极其微弱的萤火之光在角落再度点亮,如同某种胆小的小兽,怯生生地探出脑壳,去打量位于牢笼中心的发光水盾。 水盾中,江霖恢复了垂眸打坐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 亮光闪烁了两下,微微往前挪了挪,愈发明亮了些,像是想要看得更仔细一点。 就在这时,一道亮如白昼的追光灯突然落在了它的身上。 小球兴奋地哇哇大叫:“快看!我终于找到你说的生灵啦!” 江霖的眼眸猛然睁开,侧过头,抬手便向光束所在的方向投出一张符咒。 生灵早就被吓傻了,根本躲闪不及,直接被符咒擒住,瞬移到了江霖的水盾内。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求求你不要杀我!” 小球一愣:“诶?怎么是个小孩子?” 江霖眼眸微眯,轻抬起手,将一缕灵力送入生灵的体内。 有了灵力支持,生灵的轮廓逐渐清晰,聚成了一个小小的男童形象,长得虎头虎脑,小脸圆圆胖胖的,像年画娃娃一样圆润可爱。 看到小男孩的面容后,江霖微微一怔,“……小虎?” 小虎浑身瘫软,止不住哆嗦,怯生生道:“你认识我吗……” “我曾在天机镜中见过你。”看出了小虎的畏惧,江霖的眸底多了些柔软:“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江霖白衣黑发,因为释放出了灵力,眉宇间待有一抹流动的青色水纹,光华潋滟。因为他的灵力澄澈醇厚,光是靠近他的身体,小虎的生灵也能被无声滋润,力量增强不少。 小虎起初不敢靠近江霖,是因为觉得他的身形很像是那个囚禁他和苏棠的坏人,怕对方发现自己后痛下杀手。但现在一看,这人身上的气场虽然强大,却没有给人以压迫感,温润澄澈带着暖意,让人的心底不由自主产生依赖感。 确认对方不是坏人,小虎赶紧上前哀求道:“仙人,能请您去救救棠姐姐吗?她应该还被那个坏人困在魔山内,我们逃跑失败了,不知道那个坏人会怎么惩罚她……” “别怕,她会没事的。” 江霖温和又认真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逃跑失败的那一夜后,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游荡?” 小虎乖巧地颔首,眉宇间涌出一点害怕的神色:“那天,我闻到了坏人放出的一股魔气后就晕倒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安放在一个冰棺内,那个坏人准备了很多术法符咒,又塞了很多草药在我身边,然后就盖上棺盖走了……我很害怕,在冰棺内又哭又叫,可一直没有人来救我,棺内的草药让我的神智愈发模糊,等我清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灵体漂浮在了空中,怎么也不能回到本体中了。” 江霖眸光微沉。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些草药的用途应当本就是剥离小虎的灵魂与肉体。相传,魔界有一种术法,施术者能够将脱离身体的灵识进行驯化,再将其放回本体,这样那人就会被施术者控制心神,完完全全沦为对方的奴隶和傀儡,听从对方的意愿行事。 炎应当就是想借用此术,将小虎变成任他驱使的傀儡,来进一步控制苏棠。 小虎阴差阳错变成生灵,又不懂得回归本体的术法,自然无法回到肉身。 “虽然我已经变成了灵体,但关押我的洞穴外面都是凶狠的夜叉,我也不敢逃出去。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惨叫声,那些夜叉一个个爆体而亡,整座山开始剧烈震颤起来,似乎要塌了。我觉得这是逃跑的好机会,就趁乱跑出了洞穴,谁知还是被关在了这个牢笼里……为了躲开那些恐怖的鬼影,我一直藏着不敢露头,撑到了现在。” 小虎越说越委屈,到最后已经开始小声啜泣了起来,哭得头一颤一颤的。 江霖的眸中多了怜惜,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那个挨千刀的炎竟然干了这么多坏事,连这么可爱的小孩子都能下毒手,我到底是在一个什么样的黑心公司上班啊呜呜呜……” 小球也哭得十分悲恸,好在小虎听不到它的声音,否则肯定又会被吓一跳。 江霖扫了小球一眼,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威慑意味。小球一颤,立马止住了哭声。 江霖问:“你还记得封印你肉身的冰棺在哪里吗?” 小虎抽泣着回答道:“记得,就在这里的最底下,那处洞穴好像被施了什么特别的阵法,其他的地方都塌了,可它却依旧完好无损。” 看来,炎之前为了保住这一枚棋子,也算是煞费苦心。 江霖颔首,垂眸划出复杂的阵法,指引着本命长剑朝着深渊飞去。片刻后,长剑击碎了坚硬的山石,深渊底部亮出了一道青色的光芒,一个冰棺迅速浮空而上,朝水盾而来。 黑影似乎有所察觉,挥动着镰刀便向着冰棺砍去。江霖右手捏出剑诀,指引本命长剑迅速飞上半空,与镰刀闪着寒光的刀刃相撞,保下了冰棺。 还没来到水盾附近,冰棺便被江霖强大的灵力震碎,小虎的肉身软绵绵浮空飞起。江霖长袖一招,将其抱入自己怀中。 同时,本命长剑飞回了江霖身边的剑鞘中,发出“咔”一声轻响。 小虎连连鼓掌,宛如看着偶像:“大仙你真是太厉害啦!!” 江霖微微一笑,用灵力探查了一下小虎的肉身,眉头微皱。 小虎只是凡人,肉体凡胎,毫无灵根修为,灵体又离开这么久,肉身已处在虚脱崩溃的边缘。就算江霖能助小虎的灵体回归肉身,但因缺乏灵力的支撑和药物的调养,清醒后的小虎会迅速进入衰竭状态,别说是帮江霖完成某项重要的任务,就连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思索片刻后,江霖抬起头,对着小虎勾了勾唇:“小虎,你很想救棠姐姐对不对?” 小虎猛点头:“当然了!做梦都想!!” 江霖眸光微敛,继续笑道:“那……能不能将你的肉身,借我一用?” 第238章 宠坏 走在山路上,司音的心情分外复杂。 他的确存了来探望苏棠的私心,这才找师弟抢走了原不属于他的送药的任务,可惜还没来得及和苏棠多说两句话,他便只能带着不甘下山,后面还跟着仙风道骨的师祖。 原本要和他一同下山采药的,明明是苏棠才对…… 司音入门虽然已有数百年,但对江霖一直并不熟悉。对太玄门的泱泱弟子来说,师祖遥远得像是某个记录在史记中的神祇,高不可攀,普通人连他的衣角都不配碰触,更没有与他对话共处的资格。 现在,一想到遥不可及的神祇就跟在自己身后,司音不由得挺直了后背。 自从察觉到自己也十分倾慕苏棠后,司音在心底便存了一股气性,不仅每日更加勤勉地提升自己的药学修为,甚至还找仇千影苦学剑术,为的就是尽全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好配得上他对苏棠的那份朦胧的喜欢。 司音知道自己有生之年都无法超越江霖,但他也想让自己成为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能沉默而长久守护在苏棠的身边,成为她的一道庇护伞,护她一世安宁康乐。 毕竟是情窦初开,司音并不知道,有些心意光靠藏,是永远藏不住的。 比如那个由苏棠所赠的布包,一直被他珍爱地挂在腰间,已经被身后的炎盯了一路了。 望着他的背影,炎眼中满是冰冷的杀机。 他记得很清楚,苏棠也有着一模一样的布包,用来装各种药种草药。那丑兮兮的小布包,针脚十分粗陋,挂在苏棠身上他觉得可爱,但出现在其他男人身上,他只会觉得可恨。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行至一处人迹罕至的竹林间,炎停住步伐,忽而一笑。 “你腰上的布包,是不是药宗弟子人手一个?” 司音一怔,步子跟着一顿,迟疑地转过身道:“不是,之前徒孙侥幸治好了师祖母的哑毒,师祖母为表感谢,便将此布包相赠。” 太玄门的门风一向教育弟子言行合一,不可阳奉阴违,弄虚作假。即便司音也已察觉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异样,可他也不想撒谎,便硬着头皮说出了真话。 炎微微眯起眼眸,冷冷哼笑一声—— 自己尚且不曾有过她的东西,别人更加没资格拥有。 因为嫉妒心作祟,炎眼中的杀机已快掩饰不住,他冷声道:“有趣,你那点小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江霖竟然会没看出来?” 司音本就保持着作揖行礼的动作,听闻此言,肩膀细微一颤,面色有几分苍白道:“师祖这是……什么意思?” “不对。” 炎眸光一沉,勾了勾嘴角:“他不是没发现,只不过是碍于自己正道祖师的身份,不想仗着修为高深惩戒弟子,落个坏名声,便有意宽容了你。” 一边说着,他一边缓缓迈步朝司音走近,周身散发着摄人的威压。 “正道之人,行事就是会畏手畏脚,瞻前顾后,最后还不是要堵自己的心,何必呢?” 炎的右手凝出红色的光束,披散的长发因灵力的变化而涌动,在身后微微起伏:“我就不一样了,所有让我堵心的人,都会立即被我挖出心来。” 修道之人,对杀机的感知一向敏锐,更何况是炎此时这不加掩饰的滔天杀意。 司音向后退了几步,面色苍白:“你不是师祖?!” “呵,我当然不是那个会纵容徒孙以下犯上的废物。” 炎的笑容骤然变得狠厉,沉声道:“江霖并不懂得养虎为患的道理,我懂。趁我现在心情还不错,允许你挑一个爽利点的死法,我好送你上路。” 司音心神大乱,慌忙中想要去摸腰间的传音莲放出信号,手还未曾碰到,符咒包便被炎手中的一束火光击中,瞬间化为了一滩齑粉。 “动作还挺快的。”炎嘲弄地勾唇:“可惜,没我快。” 司音连连后退,一向儒雅持重的脸上满是狼狈:“你是怎么伪装的身份,又是怎么混进来的?!师祖是天下修为第一人,不可能有人战胜的了他!” 无法光明正大地战胜江霖一直是炎心头的隐痛,如今听司音说出来,无异于是在炎本就杀机涌动的心口更增添一把火。 炎的眼中亮起了彼岸花的图腾,他召出了破魔剑,举高临下指着对方,目光倨傲到如同注视一只蝼蚁。 “我现在心情不好了,所以,你没得选了。” 眼看破魔剑凌空袭来,司音赶紧亮出拂尘抵挡。他的拂尘是由黄思邈所赠,材料用的是极品碎天石,硬度极为强韧,却在瞬间被锋利的剑芒斩成两半。 这人的修为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灵力竟如此凶悍! 将破魔剑微微抬起,炎讥诮道:“别再耽误时间,黄泉路上挤得很,往前站站不好吗?” 因为修为的绝对压制,若是有心,他也可以不亮剑就捏死司音。但炎就是享受这种玩弄对手的快意,每个惨死在他手下的人,死前的最后一刻都会沉浸在巨大的恐惧里。 就在炎决意劈下那致命一剑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苏棠的惊叫:“住手!” 炎心神一乱,劈出的剑气微微偏移,并未命中司音的身体。即便如此,强大的剑气还是将司音整个人震飞出去,使他的头撞在了一棵松树上。 司音发出一声闷哼,闭眼晕了过去。 苏棠要上前查看他的伤势,炎迅速抬起剑挡住了她的去路,侧眸冷冷望向她。 “江霖就是这么把你宠坏的?” 第239章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出手杀人的吗?!” 苏棠扭头望向炎,双眸通红:“要不是我跟了过来,司音就成了你的剑下冤魂了!” 炎扯了扯嘴角:“你跟上来,是因为不信任我,还是因为担心这小子?” 苏棠毫不犹豫回答道:“当然是因为不信任你!你性格暴虐,动不动就释放杀气,谁知道你故意要跟着司音是安了什么心思?” 话音刚落,炎忽然转过身,抬起左手一掌拍在了苏棠旁边的松树上,将她半圈了自己的怀中,居高临下望着她。 “哦?你猜测我的心思倒是一猜一个准,怎么不去猜猜那小子对你是什么心思?!” 炎咄咄逼人的目光,莫名让苏棠多了几分委屈:“别用你的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司音是难得一遇的大好人,在我面容受损的时候无私帮助我,还治好了我的哑毒,对我不过是朋友之间的关心而已。” 长久以来,苏棠满心满眼都只有江霖,对待其他异性压根不可能往暧昧的方向去想,无意中看漏了很多重要的事情,更是从来没意识到司音对她有意。 毕竟她第一次在司音面前的出场那么狼狈,谁会喜欢她那样又丑又哑的小乞丐啊。 松树繁茂的树荫纵横交错,日光穿过缝隙洒落下来,在她脸上留下了几点移动的光斑,其中一点刚好映照她的眼眸上,将她眸子映照得如同最为纯净的黑色水晶,没有一丝杂质。 那是问心无愧之人,才会有的眼神。 炎垂眸看着苏棠,眸光如同深不可测的深渊,沉淀着复杂的神采。 历经这么多年岁月,他知道多情的女人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苏棠这样明明拥有绝世容颜,却偏偏只对一人死心塌地的人。多少人曾对她抱以过不可倾诉的恋慕,却会被她无意识忽视,甚至从头到尾都不会被她所察觉。 毕竟,她的心已经完完整整给了另一个人,再也容不下他人的一丁点温情。 在这一瞬间,炎才恍然间明白,原来江霖从头到尾不是不知道他人喜欢苏棠,而是因为他明白苏棠对自己的感情赤诚炙热,永不会动摇,才从未将他人的感情视作威胁。 被偏爱的人,原来可以这样有恃无恐。 炎撑在松树上的手掌微微攥拳,似笑非笑:“有时候,我倒真是羡慕江霖。” “总之你不准伤害司音,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苏棠瞪了炎一眼,像只小兔子一般灵活地从炎的桎梏中逃开,奔到司音身旁紧张道:“司音,你还好吗?” 炎冷哼一声,“不过是被剑气冲撞,这要也能死,他根本不配修仙。” 苏棠将司音的头小心搬到草地上,用手帕擦了擦他额角破皮的地方,再对炎怒目而视:“少说两句风凉话不行吗?” 她的声音极为悦耳,明明是在训斥,却也带了股别样的娇然,让人生不起她的气来。 炎的眉宇间虽仍带不屑,态度却收敛很多,蹙眉朝这边走来。 “你要干什么?”苏棠还以为他要补刀,下意识将司音护在身后:“都说了是误会,你不会还要杀他吧?” “我可以不杀他,不过必须清除他的一段记忆,以免他醒来后乱说话。” 炎难得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戏谑道:“消除记忆还是被杀,你替他选一个?” 苏棠皱眉,像是极为信不过炎,迟疑道:“……那就消除记忆,不过你不准趁机干别的坏事!” “我要是想干坏事,一定不会蠢到当着你的面。” 炎痞气一笑,俯下身,朝着司音的头抬起右手。 淡淡的红色光晕在他的掌心绽放,笼罩在司音的头顶,片刻后,一丝金色的线从司音的头上飘了出来,炎指尖一点,那缕金线便朝他的掌心而来,瞬间被红光烧成了细碎的光尘。 “他一炷香后就会自行醒来,不会记得送药以后发生的任何事。” 炎拍了拍手,缓缓起身后,看着仍蹲在司音身边的苏棠,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舍不得走了?” 苏棠起身,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道:“我就是担心他被你给整傻了。” 炎的头顶滑下黑线:“我施展失忆术没有上千也有八百,还从未见过有人的副作用是变得痴傻,就算有,那也是他本来自己就傻。” 苏棠:“你们魔界是不是有个比嘴毒的大奖赛,得到第一名的人就能当魔尊?” 炎促狭一笑:“对,我已经蝉联一千年的头名了。” 炎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些天来,他笑的次数格外的多,简直快要超过他之前三千年的总和了。之前的他怀着对江霖的血海深仇,除了对战胜江霖的深深执念以外,无论什么样的人和事都无法激起他心中的一点水花。 可现在,他的整个心神似乎都被苏棠所牢牢牵制,因她的一颦一笑而漾起涟漪。 看着对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苏棠愈发来气,转头就准备往山上走:“趁着其他弟子还没发现,你最好快点和我逃离案发现场,以免到时候再劳烦您多施展几个失忆术。” 炎站在原地,笑容中带了抹深意:“你要是真想保太玄门上下平安,还是别让我回仙府了。” 别人看不出,炎却已经察觉了,黄思邈对他已经存了几分疑心,这才会借着每日送药的由头来试探他。若是他长久留在江霖的仙府内,迟早会被四大长老看破穿帮,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苏棠没好气问道:“那你想去哪?魔界吗?听说那里风沙大,对皮肤不好,我就不奉陪了。” “魔界?” 炎嘲讽一笑,微微扬起头,长袖在风中微微摆动:“我已经在那被困了数千年了,对那里的一切都太过厌倦,再无半点兴趣。” 顿了顿,他转过头,眼底的彼岸花消退,狭长的黑眸显出了几分少有的温柔。 “不如……我们去人界吧?” 第240章 客官算算姻缘 对于要去人界这件事,苏棠原先认为炎是一时心血来潮,随口一说罢了。 直到她被对方像是拎兔子一样拎上了破魔剑,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腾空直入九霄云外之后。 她才悲惨意识到,对方竟然是认真的。 不到半柱香的工夫,炎就带着苏棠御剑飞了近千里,降落在人界的一个热闹的镇子里。 双脚刚一挨到地面,苏棠就迫不及待朝一个墙角冲去,扶着墙撕心裂肺地吐了起来。 炎跟了上来,看热闹般盯了她半天,摇头叹息道:“啧,你身子骨可真弱。” “谁说我弱了!你头朝下飞一遍试一试!看看你自己吐不吐!” 苏棠脸色惨白地直起腰,她一向喜欢干净,对自己全身上下连续施展了十几遍洁净咒,才勉强从呕吐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炎歪了歪头,漫不经心道:“应该不会吧,毕竟我又不需要吃东西。” 苏棠:“……” 这里是一个繁华的水乡小镇,清澈的溪流罗网般穿行在小镇内,不时传来阵阵船桨拨动水面的声音,嗓音甜美的姑娘三三两两聚集在池塘边,用吴侬软语唱着民歌,悠扬又动听。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川流不息,沿街的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瞧一瞧看一看,七夕最新的花灯上市啦,情侣购买还可享受半价优惠哦!” 一个少妇站在街边,面前的摊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华丽花灯,造型不一,各个都十分精致美观,可见手巧和用心。 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字眼,苏棠一愣:“快到七夕节了?” 她的身侧正好路过一个白胡子老头,闻言地捋了捋胡子,对她慈祥一笑:“姑娘,今夜就是七夕节啦,牛郎织女鹊桥会,千里姻缘一线牵,要不要来算一卦姻缘?老头子我可是很准的!” 苏棠刚想找理由推辞,炎便带着笑意凑了过来,挑眉道:“前辈,不如给我算一卦?” 老头高兴地颔首:“好啊好啊,你随我到街边来,咱们坐着说。” 趁着老头去摆弄椅子的工夫,苏棠皱眉低声道:“你又想搞什么鬼?” 炎瞥了她一眼:“什么叫搞鬼?我又不会不付钱。”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了一个绣着铜钱纹路的绸缎锦囊,放在掌心点了点,囊内响起了钱币相撞的声音,看得出盘缠极为丰厚。 不等苏棠再开口,炎便已经被热情的老头拉到了椅子旁,二人面对面坐下,煞有其事地算起命来。 正好多出了一个竹椅,苏棠怕炎会惹出什么幺蛾子,索性也坐在一旁观摩。 “这位郎君,请问你今年贵庚啊?” “这个……”炎沉吟片刻,眼波一转:“前辈算不出来吗?” 老头噎了噎,故弄神虚地捏了捏胡子,道:“看郎君生得一表人才,朗目星眉,俊逸神秀,应当不及弱冠之年吧?” 炎“噗嗤”一笑,一脸正色地颔首:“前辈好眼力。” 苏棠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景象十分滑稽,一个超过三千岁的魔界老妖怪,对着人界一位花甲之年的老者称“前辈”,还不要脸地承认自己才不过二十岁。 怎么,魔界的石头不够用,城墙都是靠魔尊的脸皮砌的吗? 事实上,人界的男子二十成年之后便会束冠,而炎终日就喜欢披着他那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如招魂幡一般在身后摇摆,再配上他那张清俊到过分的面容,自然说多少岁都有人信。 见自己蒙对了,老头颇有信心地一笑,掐指算了算后,皱眉道:“诶呀……” 炎十分配合,装作紧张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老头摇了摇头,沉吟道:“郎君本是贵人之命,定主天地之洪福,还有一段命定的天赐良缘,然而中途忽有一不宜之气横空出现,阻扰了郎君的运途,只怕是凶多吉少,要有血光之灾喽……” 苏棠头皮一紧:不至于吧老伯,算个姻缘你都要强行整个血光之灾,钱那么好赚吗! 是个人听了都会觉得很扯的话,炎却听得津津有味,极为入戏道:“那我该如何破解,请前辈指点一二。” 老头闭着眼睛捋胡子,摆出十分难办的样子:“指点不敢当,就是这代价……” 他的另一只手在空中举起,拇指和食指朝上搓了搓,意思显而易见。 炎十分上道,将一枚银锭放入到对方手中:“权当请前辈喝茶了。” 苏棠不禁咋舌:炎离开了仙门,脾气怎么看起来反倒正常了不少?就是这被骗的憨样,有点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老头没想到对方出手会如此阔绰,当即喜笑颜开,搬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竹筒:“请郎君摇签,破解之法自在签文里。” 炎接过竹筒,分外虔诚地闭眸摇了摇,一个竹签“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身世飘零往事殇,苦海淼淼雾茫茫;形单影只难成双,萤火点蜡终难偿。” 念出签文,老头的表情顿时一愣,后面几个字差点没噎死。 他特意在竹筒做了手脚,所有出手不菲的顾客拿的竹筒里面都是完美的上上签,为何会突然掉出来一个下下签?! 苏棠偷笑一声:“你好像抽了个最差的签。” 炎眉头微皱,有几分可怜的望向老头:“是吗?” 为了对得起那枚银锭,老头咬了咬牙,睁着眼说瞎话道:“非也,郎君本就身处窘境,抽到此签,则有负负得正,否极泰来之兆,实则大吉!” 炎的眸中亮起光束:“这么说,我的姻缘会很顺利?” 老头满脸真诚地点头:“当然,郎君正得仪表堂堂,气宇轩扬,谈吐优雅,一般的女子肯定会排着队想要与你结下良缘,妻妾成群绝非难事,郎君根本不必为此事烦忧。”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无论在哪个界,炎都不像是会缺女人的人。 “前辈这话倒是说错了。” 炎顿了顿,将目光朝苏棠望了过来,眸中带了抹笑意:“有一个女人,无论我怎么穷追猛打,似乎都对我没有半点兴趣,连一丝笑容都不肯施舍给我呢。” 第241章 软萌可爱小江霖 老头心领神会,对着苏棠暧昧一笑:“这位姑娘想必就是郎君的……” 苏棠立刻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义正辞严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本人已婚,跟旁边这位没有任何关系,千万别误会!” 话音刚落,苏棠便感到后边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了扯,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我找了你好久……” 苏棠惊讶地回过头,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站在她身后,正耷拉着脑袋望着她,睫毛长长的,忽闪忽闪,像是蝴蝶漂亮的翅膀。 炎的眼眸一怔——这小鬼不是应当被封印在魔界的冰棺里吗?! “……小虎?!”苏棠又惊又喜,一把将软乎乎的小男孩抱到了自己怀里:“天啊,真的是你,你竟然没事!” 江霖猝不及防被抱入怀中,四周满是苏棠的特有的甜美气息,让他分外安心。 顾不上多余的解释,他伸手抱住苏棠的腰,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这位姑娘的孩子竟然都这么大了?!” 老头吓了一跳,望了望面色突然冷凝下来的炎,欲言又止道:“郎君,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这位姑娘已有婚配,又有个这么可爱的儿子,你还是另择良缘吧……” 炎“腾”一声站了起来,来到二人的面前,眸光带着凛然杀机:“小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霖被苏棠抱在怀里,露出了半个头,懒懒地看着对方。 那目光好像在说:跟你有关系吗?傻缺? 炎被激怒,刚想朝他伸出魔爪,这边苏棠终于舍得将他放开,捧起他肉乎乎的小脸蛋高兴道:“快告诉姐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面对苏棠关切的眼神,江霖瘪了瘪嘴,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关着我的地方突然崩塌碎裂了,我趁乱跑了出来,才没有被滚落的山石埋没。我四处打听如何回到人界,一路受好心人接济,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 他的睫毛一颤,苏棠的心就跟着一抖,到最后已经软得一塌糊涂,又将对方抱入了怀中一顿猛蹭:“呜呜乖宝贝你受苦了,还好你找到我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炎满脸便秘的表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能光靠好心人的帮助从魔界找到这儿?这女人怎么和地主家的傻女儿似的,未免也太好骗了吧,连这都相信? 未等炎开口,苏棠便抬起头来,星眸圆瞪瞧着他:“炎,你之前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小虎的事情,现在该是你赎罪的时候了!你要是再敢对他不利,我一定跟你拼了!” 瞬息之间,炎心头升起的熊熊烈火便被无声压下。 他隐忍地咬了咬后槽牙,俯下身,想要借着触碰小男孩的后背,探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符咒运行的异状。 “不要碰我!” “不许碰他!”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苏棠抱着江霖拉开了和炎的距离,眸中满是警惕:“你要是再敢这样,我就不给你种恢复灵脉的仙药了!” 炎嘴角一抽,亮了亮右手上的一片银杏叶,皮笑肉不笑道:“我只是想取下他后背的落叶,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苏棠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模样,抱着江霖扭头就走。 炎攥了攥拳头,只得无奈地跟了上去:“你要去哪儿?” 苏棠理直气壮道:“吃饭呀,小虎一路颠沛流离来到这,肯定饿坏了,我要带他吃顿好的去。” 此时已天色向晚,各类酒家早已开门接客,酒旗迎风招展,饭菜香飘万里。街边的纸灯笼次第点亮,发着暖融融的光芒,十分温馨。 ……的确到了人界用餐的时间。 炎心口堵得慌,却也无可辩驳,便沉着脸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了一处水边的酒家,因为正值饭点,店里生意极好,只剩下了一张靠着窗边的四方四正餐桌。 店小二指引三人来到桌旁,炎冷着脸选择靠东的方向落座,苏棠毫不犹豫选择了离他最远的西座,江霖灵巧地跃上了靠南的座位,紧挨着苏棠,朝她抿唇一笑。 炎莫名感觉心更堵了。 趁着苏棠看菜单的时候,炎突然起身,落座在她左手边的北面坐席上。 苏棠一副被冒犯的样子,往反方向挪了挪:“你什么意思?” 炎笑得云淡风轻:“看看菜单而已。” 一边笑着,他还有意朝江霖的方向挑了挑眉:“这小鬼牙都没长齐,给他买点土豆泥玉米粒什么的,长长个子。” 江霖的小粉拳在桌上重重一敲,突然起身,从下面钻入到了苏棠怀中。 “我也想看,姐姐抱我。” “好呀~” 苏棠笑着应了声,将江霖抱在了自己腿上,指着菜单道:“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大鱼大肉随便挑,姐姐都给你买。” 太玄门待苏棠不薄,光是最初在药宗播种那几日,黄思邈就给了她不少补贴,更别提后来四大长老献礼带来的巨大收益了。无论在哪里,苏棠也都是妥妥的小富婆一枚。 江霖糯糯地“好”了一声,转头却将冰冷的目光望向炎,隐隐带着一抹挑衅。 炎的心头一抽,感觉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 点好了菜,炎心头的郁结还是没压下去,他抬手召来了小二,冷声道:“拿几坛你们这儿最烈的酒来。” 小二面色有些为难:“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盛产甜酒,不产烈酒……” 炎猛地抬起头,眸光已带了一层杀意。 小二打了个寒颤,忙道:“不过我们这儿有个特产,名为情人酒,相传爱侣只要在七夕当夜饮下情人酒,就能生生世世不分离,永远长相守。” 炎眼眸一眯,故意看了眼江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棠。 “上这个酒来。” 第242章 你就宠他吧 饭菜很快便上齐了,还未等苏棠拿起筷子,炎便抬手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在了苏棠面前,眯眼一笑:“尝尝看?” 苏棠脸上的抗拒明明白白:“不了,我不喝酒。” 谁让她每次一喝酒就要出事。 店小二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容满面道:“今天本店七夕节大酬宾,每桌客人只要有两位心意相通之人喝下我们的情人酒,就可以享受七七折优惠,心动不如行动哦~” 苏棠:……我看你是在针对我! “这顿我请了,不要这个折扣。” 炎勾唇一笑,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果香浓厚的甜酒入口甘洌,回味绵长,他狭长的眸子里升起了一抹微醺的神采,一手撑着下巴,微微靠近苏棠,道:“可是,很好喝的哦。” 一旁的店小二还在煽风点火:“是啊是啊,我们家的情人酒可出名了,醇香不腻,让人如同身陷爱恋,神魂颠倒,饮之不忘……” 苏棠:任你怎么吹,我喝一口算我输! 正当她准备严词拒绝这二人的强买强卖行为时,她面前的酒杯忽然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拿了起来,没等她反应过来,江霖便已经将满满一杯果酒喝下了肚子,还打了个憨憨的酒嗝。 苏棠:!!! 炎:…… 店小二:??? 江霖仰头看着苏棠,小脸蛋红红的,“你不许喝。” 本该是很清冷的语气,用娇憨的童稚声说出来,却可爱得一塌糊涂,像是在撒娇一般。 不等苏棠回应,他便负气般的抱过小小的酒瓶,吨吨吨将剩下的半瓶酒全喝了下去。 “别喝呀,这样伤身体!” 苏棠抢过酒瓶,可江霖喝得极快,短短一会儿工夫,小小的酒瓶已然见了底。 “未成年饮酒,你不想好了?” 苏棠无奈地抬起头,对着江霖的小脑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又心疼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霖倔强地仰起头,目光清冽地望向店小二:“我喝完了,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店小二一副出乎意料的模样,“可,可规定是要心意相通之人共同饮下……” “那就对了。” 江霖转眸看着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可喜欢他了。” 字面上虽是如此,但所有人都能听出来真实含义是:我恨不得将这个人剥皮抽筋凌迟三千遍再裹上面包糠丢进油锅里炸二十四小时变成一堆黑炭拿去填茅坑。 炎的嘴角微微一抽。 在江霖望向炎的时候,苏棠不动声色将一张数额巨大的银票放在了店小二面前,朝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配合他。” 店小二:……这年头有钱人家哄孩子的成本都这么高的吗? 在江霖转过头前,店小二已经麻利将银票收了起来,笑道:“小少爷喝的自然算,我这就去前面账房给这桌记下优惠,失陪一下。” 江霖满意了,冷哼一声,舒服地窝在了苏棠怀里:“吃饭吧。” “好,先吃这个虾仁鸡蛋羹好不好?” 鸡蛋羹装在一个精致的白瓷碗内,鸡蛋黄澄澄的,果冻一般莹润光滑,上面撒着饱满的粉色虾仁,清香四溢,闻起来就十分香甜。 苏棠将其端了过来,摆在江霖面前,还给他拿了把小勺子。 江霖:……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 由于他现在身高很矮,即便是坐在苏棠的腿上,也只是刚刚超过桌面一个头。若是想自己拿勺子吃东西,势必要努力将半个身子趴在桌子旁。 堂堂太玄门镇派师祖,竟然要像个垂髫小儿一样趴着吃饭?! 江霖眸底冷凝了些许。 心头有些不快,他本倔强地不想接过勺子,但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小虎毕竟是肉体凡胎,小孩子的身体饿的快,倒也正常。 但是,炎显然不会放过这个反击的好机会,揶揄地提了提嘴角:“怎么了小鬼,你这是还要喂吗?” 男人的自尊心遭到了挑战,江霖眸光一凛,转头道:“当然……” “不是”还没来得及说,他的嘴尚且停留在说“然”的张开状态,一勺香甜可口的鸡蛋羹便被送入了他的口中。 江霖下意识闭上了唇,软软的小脸蛋因为食物而微微鼓起,满脸蒙圈。 “小虎别怕,姐姐喂你呀。” 苏棠笑得一脸宠溺,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她身上的气味十分好闻,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江霖能感受到她的每一个动作变化,甚至能感受到她柔软身躯下的心脏跳动声。 他的脸颊微微泛红。 还是……要她喂吧。 炎隐蔽地翻了个白眼,面带不满道:“为什么这么纵容他?” “因为他可爱呀。”苏棠捏了捏江霖的脸颊:“当然要宠着他。” 炎:“……” 他其实很想说:我也可以很可爱,你要不要也宠宠我? 这个念头从心里冒出来,炎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他疯了吗,之前在太玄门吃一个小弟子的醋就算了,现在还要吃一个五岁小男孩的醋不成? 看着对方窝在苏棠怀里小口吃东西的样子,炎心口的阴郁之气久久挥之不去。 ——这臭小鬼,为什么和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江霖一样,越看越欠扁? 第243章 情人劫 苏棠对江霖的口味似乎了若指掌,喂完鸡蛋羹后,她又夹了一大块鲜嫩的鱼肉,挑尽了鱼刺和姜蒜后,装在一个小碟子里,递到了江霖手中。 她的语气出奇地温柔:“慢慢吃,我再给你挑别的。” 接下来,她挑的菜无一例外全是江霖喜欢吃的:蟹粉狮子头,盐水鸭,话梅蜜汁叉烧,糖醋肉,葱油白果炝芦笋……都是甜甜又爽口的菜肴,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也利于消化吸收。 江霖的眸中带了些许讶异,忍不住多看了苏棠几眼。 ——难道,她已经认出自己的身份了? 按理说这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他只是魂魄暂居于小虎体内,为了躲过炎的耳目,他特意将灵力压制到最低,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原来的气息,应当无人能看破。 看到他的动作,炎冷哼一声,夹了一筷子辣炒牛肉放在了他的空碗里。 江霖的眉头一皱。 没等他开口,苏棠便将小碗挪开,“他不吃辣,也不吃香菜。” 江霖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他在原世界的忌口。到这个世界以来,他早已辟谷,千年未曾饮食,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这些饮食上的小习惯了,苏棠却能准确无误地说出来。 原来,她真的已经看出了自己是谁…… 江霖的心口漾开了一股微微的甜意,带着丝丝暖流,让他的嘴角不禁上扬。 炎挑了挑眉:“你倒是很了解他。” 苏棠面不改色,桌子下却将江霖抱得更紧了些:“以前村子里时常吃百家饭,大家聚在一起,谁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基本都一清二楚。” 提到原来村子的事情,炎的眸光微微一沉。 他没有忘了,自己当初为了找到苏棠的下落,曾经屠杀了她所在村子的所有村民,只剩下了她和小虎。 她现在提了这件事,难道……是在埋怨他? 生平头一次,炎对自己曾做过的事情感觉到了些许后悔。 但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恐怕也不会换一种更平和的方式去寻找她。毕竟,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命,都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苏棠这顿饭吃得也是颇为不易。 从她在街上转头的第一眼起,她便从眼神中认出了对方是江霖。虽然不知道江霖是用了什么方法借用了小虎的身子,但只要他能出现在她的面前,苏棠便感到胸口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瞬间安心了下来。 拥抱的一瞬间,苏棠感知到江霖身上的灵力十分低微,目前应当远不是炎的对手。为了保护他,她便顺势将错就错,称呼江霖为小虎,将他时刻护在自己身侧。 好在炎虽然对小虎是怎么来的这里起了疑心,却也没料到他是江霖本人,在苏棠的遮掩下,他暂时也没丧心病狂到对一个五岁的孩子严刑逼供,算是可喜可贺。 三个人各怀心事吃完了饭,离开酒家后,七夕夜市已然开启。路边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纸灯笼,人们三五成群聚在水边,一边谈笑一边放出花灯,水面上已是一片流光溢彩,远远望上去,如同星河坠落人间。 情人酒入口甘甜,但是后劲很大。小虎毕竟是小孩子的体格,不多时,江霖的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一副随时都可能睡着的模样。 苏棠察觉后,关切道:“是不是困了?” 江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亮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苏棠,缓缓颔首。 苏棠俯下身,准备将其抱入怀中,炎抬袖拦住了她:“我来吧。” 下一刻,他长袖一甩,俯下身,用一只胳膊便轻而易举地抱起了江霖。江霖抗拒地推了他一下,满脸是不加掩饰的不情愿:“放开我。” 炎挑了挑眉毛:“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你……”江霖咬牙,右手微微攥拳,已经控制不住想要召唤本命长剑的冲动。 炎另一只手抬起来,用长袖挡住苏棠的视线,状似温柔地摸了下江霖的头:“睡吧。” 闻到炎袖中的安神香气息,江霖只感到一阵无法抵挡的困倦迎面袭来,头一歪靠在了炎的肩上,沉沉睡了过去。 一切发生在短短瞬息之内,苏棠看过去时,已是这样一幅堪称完美的和乐画面—— 白衣墨发的男子宛若天人,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小男孩,两个人如同是画中走出来的神仙和童子,周围似乎弥漫着安宁祥和的仙气,美好到不真实。 苏棠怕惊扰江霖,压低音量对炎道:“你不准伤害他。” “放心。”炎勾了勾嘴角,眸光带了抹戏谑望向她:“就算只有今夜,能不能只将我看作是一个尘世间的普通人?” 苏棠感到有些好笑:“老实说,挺难的。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恐怕会在第一时间把你塞进麻袋里打一顿,再捆上石头丢到河里去。” “哦?” 炎勾唇一笑,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什么人界特有的对情郎表达爱意的方式吗?” 苏棠冷哼一声:“要试试吗?” 炎扬了扬眉毛,“好啊,只要是你动的手,我必然甘之如饴,不会有任何反抗。” 苏棠:……好吧我忘记了你是个变态,算我输了。 “慧慧,你戴这个真好看。” 一个少年由衷的赞叹声传了过来,苏棠侧目望去,只见一对小情侣站在一个卖珠钗的摊贩前,少年正为少女佩戴发钗,满脸写着柔情蜜意。 少女粉腮含春,害羞地半低着头,满是说不尽的女儿家心事。 摊贩老板适时道:“七夕之夜戴发钗,恩恩爱爱永不拆,祝愿二永结同心,位长长久久。” 小情侣道了声谢,愉快地付了钱,相互依偎着离开了摊贩。 炎看得有些入神,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后,他下意识望向了苏棠。 ——她面对江霖的时候,应该也会露出那样的笑容吧? 夜风袭来,带来了些许凉意。 苏棠并未察觉炎眼底的情愫,上前拢了拢江霖的衣服,正色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尽快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吧,免得让小虎受风寒了。” 她本以为炎会找借口拖延时间,没想到他却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 来到一间客栈后,苏棠要了一间上房,将熟睡的江霖安置下来以后,门外响起了两下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客栈的门房,陪着笑奉上来一包药剂:“和您一起来的那位郎君托我买来了醒酒药,请您收下。” 魔尊会来送药?确定不是送葬吗?! 苏棠道了声谢,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炎会做出来的事情,多问了一句:“他人去哪了?” 门房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小声道:“诶呀,郎君行色匆匆,并未告知去处,只说一个时辰后方会回来,请您在客栈安心等他。” 苏棠心头一喜:一个时辰?那岂不是足够她带着江霖开溜了? 第244章 人心难测 青石街道的尽头,矗立着一家玉器行。虽然装潢精美,风格典雅,但这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黑店,专门来坑一些到此旅游的外地游客。 店老板蓄着山羊胡,正眯着眼擦拭架子上的陈列的玉器,忽然听到身后的门帘传来了起落声,回头一看,擦拭的手愣在了半空中。 进来的男子一袭白衣,长长的墨发没有任何束缚地披散下来,慵懒地垂在脸侧,让那张清隽俊逸的面容多了一份特殊的美感。他的手中拎着个小酒壶,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酒气,应当是喝了不少。 见来人衣着不俗,又面生得很,店老板猜出这定是一位外乡来的富家公子,赶忙放下抹布,用衣角擦了擦手迎了上来:“贵客晚上好,想要买点什么?我这里各类精品应有尽有,保准让你满意。” 难得来了一只肥羊,不爆宰他才怪! 炎仰头又饮了口酒,目光在首饰区转了一圈,方才慢悠悠道:“会修补破损的发簪吗?” 店老板一愣。 玉器修补可是门大学问,其中可以赚取的利润超级高,光手艺钱就能骗不少,立刻猛点头:“当然,我这可是有传了三代的好手艺,玉石储备丰富,一准能修好。” 炎垂头看了他一眼,从衣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手帕,轻放在了二人中间的桌子上。 店老板小心翼翼打开手帕,眼睛都看直了。 手帕中静静躺着一支粉色的桃花发簪,不知使用了什么材质,色泽盈润透亮流光溢彩,雕工也十分了得,每一片桃花的花瓣栩栩如生,柔软可爱。美中不足是发钗的最下端有一截缺口,花下垂着的流苏也少了两缕,美玉微瑕,实在可惜。 和玉石打交道这么多年,店老板一眼就看出这支发簪的材料十分珍稀,不像是凡间所有,说不定是从修仙界来的。人界一向对修仙界推崇备至,太玄门附近的一块石头到了人界都能卖上天价,更遑论如此精美的发簪? 店老板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仿佛他看到的不是发簪,而是堆成小山的钱。 炎眉头一挑:“能修好?” “能能能!当然能!”店老板连连颔首,眼珠子转了转,故意道:“只是因为发簪材质特殊,修补的费用可能并不低,不知贵客的预算是否足够?” 炎哼笑一声:“你尽管开价。” 那日将苏棠的发簪碰碎后,他曾多次尝试过施展复原术将其恢复原样,却因为缺少了几块碎片,导致复原的发簪亦是有所缺损。刚刚在街市上看到情人送发簪,炎的心莫名触动了些许,便想在今夜将发簪修好还给她。 哪怕这是别人送的东西,只要她能因此展露笑颜,自己便也算是沾了光吧。 见炎如此财大气粗,店老板更是喜上眉梢,壮着胆子在算盘上拨了个天价。 炎只看了一眼,便道:“我给你两倍,一个时辰之内给我修好。” “一个时辰?!这时间未免太短了……” 店老板噎了噎,他本想借口修补的工期时间很长,来争取偷梁换柱的机会,谁知对方会限定一个这么短的时间,让他没有额外操作的余地。 炎语气微沉:“那就算了。” 他作势要将发簪带走,店老板一时情急,立刻扑上去捂住发簪,笑容中多了些许阴险:“贵客别急,我又没说修不了,我接下这单生意便是了。” 炎收回了手,眸光幽深:“别有什么差错。” “您就放心吧,请这落座,我给您端些好酒来,您稍等一会儿即可。” 店老板点头哈腰将炎引到雅座落座,又殷勤地搬来了五六坛烈酒,带笑道:“请您慢用。” 炎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刚一转身,店老板便秒换了一张阴险的笑容。那些酒里被他下了蒙汗药,药量足以麻倒四五个壮年男子,弄晕对方应当绰绰有余。 等对方不省人事了,他就把对方身上值钱的东西摸得一干二净,再把他随便丢在街边。就算对方第二天醒了找上门来,他只要说对方昨夜喝多了,要回了发簪自行离开了就行了。作为这一代的地头蛇,他也不怕对方闹事,毕竟后院还养着几个膘肥体壮的流氓打手呢。 退一万步说,光这一单能赚的黑心钱,就足够他不愁吃穿过一辈子,大不了关了店门出去躲几年,总归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店老板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他迫不及待地点亮灯火,在工作台忙活起来。 拔开酒坛的塞子,闻到那股刺鼻凛冽的酒味后,炎面色冷冽地看了眼他。 店老板打了个激灵,故作镇定地保持着低头的动作。 他虽然用心不纯,但手艺却也是真的不错,用店内最好的粉色彩玉进行修补,反复切割打磨,算得上是尽心尽力。 凡人的小心思,炎一向不懂,也懒得去多做了解。既然他今夜曾在苏棠面前说想要做一回普通人,那他索性就沉住气一些,别急于动手杀人。 只要对方能修补好发簪,他可以不计较这些龃龉。 如此想着,炎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酒杯后特意多看了店老板一眼,眸光无声中带了抹悍然威压。 店老板的后背瞬间涌出冷汗,再看对方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以那杯酒的药性,普通人饮下后不过须臾便会醉倒。半个时辰里,炎一杯接着一杯,已然喝了两坛,神色却依旧淡然自若,似乎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店老板的心里泛起了嘀咕,忍不住又抬头多看了一眼。 这一抬头,刚才还在八米开外的炎,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与他近在咫尺。 店老板吓得惊叫一声,向后猛退一步。 这惊人的行动速度,绝不会是凡人能够拥有的! 第245章 血染之夜 “修好了吗?” 炎无视了对方眼中的惊惧,垂眸向下望去。 木架上,发簪已被修补得差不多了。残缺的部分用了颜色更深的彩玉,看上去似是花瓣的正常色泽变换,倒也自然。流苏采用了轻薄透明的软玉,和原先的幻光虽不能比,却也多了份小家碧玉的温柔雅致。 炎抬手便要去拿。 “不行!你不能拿走!” 即便心头已有恐惧,但对金钱的渴望还是冲垮了店老板的理智,他一把抓起发簪塞进怀里,转头朝着后厢房边跑边喊道:“张三李四,快出来干活了!” 话音刚落,两个粗头大耳的壮汉便摩拳擦掌走了出来,眼中满是蛮横戾气。 见对方不过是个样貌清隽的瘦削男子,两个壮汉的态度更添了一份不屑,其中一人冷哼道:“进了这个店,不放点血就别想活着离开,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赶紧交钱走人,不然爷肯定让你……”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炎只是抬手虚空攥了下拳,他的头便瞬间像西瓜一般碎裂开来,庞大的身躯瞬间倒地。 另一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吓得魂飞魄散,跌坐在地:“妖怪啊!” 炎的双眸眯起,狭长的黑眸已变为红色,嘴角玩味一笑。 他生平,最痛恨别人说他是妖怪。 眸中的彼岸花瞬间开放,炎冷着脸径直朝那人走了过去,那人在地上挣扎着后挪,没来得及求饶,就变成了一片红色的血雾。 点点血迹洒落在炎雪白的衣角上,像是红色的落梅,又像是白夜里的血星。 听到那声“妖怪”后,店老板的心更为慌乱,不要命地向前跑了段路,干脆一头向人声鼎沸的街道冲去,想借着密集的人群遮掩自己。 前脚刚一迈进街道,身后一阵强力的罡风袭击而来,将店老板震得摔倒在地。 炎居高临下看着他,眸中的彼岸花带着知名的妖冶气息,残酷而又危险。 “把发簪还给我。” 店老板吓得浑身打颤,对着人群指着炎道:“他是妖怪,妖怪要杀人啦!!” 杀气已然释放,炎的周围升起了淡青色的业火,一头长发在空中微微扬起,配上那张俊美到不像话的面容,的确早已脱离了“人”的范畴,而是近似于“妖”。 他那衣袍上鲜血,发出浓稠的血腥气息,一看就是刚杀人回来。 围观的群众不明所以,还以为真是妖怪行凶伤人,急忙拿起身边趁手的武器,聚起火把指着他。 “这里是人界,不是你这种妖怪该来的地方,快滚回去吧!” “来人界行凶伤人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去和修仙界的人打,别来欺负弱小!” “就是就是,只要太玄门那个江霖出手,一准能将你收服!” 人在最害怕的时候,往往会选择说一些最能给自己安全感的话,搬出自以为保险的救命稻草,使出全力去吓退对方,以谋求平安。 但一个不小心,若是触到了逆鳞,却会适得其反。 炎眼中的彼岸花愈发鲜红,连带他的眼尾也染上一抹魅惑的赤色,他抬起手,召出破魔剑,指向那个提到江霖的路人:“你再说一次?” 路人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嫉恶如仇道:“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江霖清风朗月,是天下第一正道祖师,护佑百姓平安,与你这滥杀无辜的杂碎有天壤之别!” 眼前的画面有些模糊,恍惚间,炎似乎回到了三千年前,看到了最为潦倒时的自己,被太玄门的其他弟子鄙夷,嘲笑他根本没有和江霖相提并论的资格。 当时的那个弟子和面前的路人一样,都那么气势凛然,仿佛只要自己站在江霖那边,就代表了不容置疑的正义,能够以此审判任何不如江霖的人。 炎肩膀一颤,仰起头狂肆地大笑起来。 那笑声太过苍凉悲怆,透着股绝望,听得格外瘆人。路人们面带忌惮之色,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笑声戛然而止,炎缓缓垂下头,嘴角勾成嘲弄的弧度。 “看来,今晚的普通人,是做不成了。” 原本祥和安乐的小镇,瞬间被火海所吞没。精致的灯笼和花灯在烈火舔舐下化为乌有,清雅的青石路面上洒满鲜血,满街尸身中,算命的白胡子老头倒在血泊中,身旁的竹筒炸裂开来,掉出了一地的上上签。 炎拖着长剑走在路上,青石板和刀锋相接,发出锐利的摩擦声。 他的双眸已看不出瞳孔,妖冶的彼岸花嗜血而开,红中透出了耀眼的金光,像是日轮旁边的光晕,带着无与伦比的恐怖力量。 前路赫然躺了一具尸身,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炎眯眼看了片刻,认出了这是客栈的门房,下意识抬起头。 原本热闹红火的客栈,此刻已被大火烧成了一片废墟,大门被烧得只剩下一些被烧成黑炭的木质结构,在空中摇摇欲坠。 ——苏棠去哪了? 炎的眼眸霎时清明,彼岸花倏忽熄灭。 他提起剑,一头冲进了废墟中,凭着记忆找到了苏棠开的上房中。漆黑的房间空无一人,他释放出念力感知,并未察觉到苏棠的任何气息。 ——她跑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炎的心里突然升了一阵无法言喻的轻松。非但没有因为苏棠的不告而别而生气,反而有些庆幸,没有让她看到这一夜的杀戮景象。 将夺回来的桃花发簪捏在掌心,炎很小心地拭去了上面的殷红血点,将其收回了胸前的口袋中。 像是自我安慰一般,他喃喃道:“别怕,还来得及。” …… 苏棠抱着江霖坐进了传送阵,一阵风起云涌后,二人瞬移到了千里之外的太玄门内,利用灵识中江霖的那缕魂魄开启了密室的大门,躲了进去。 带有醇厚灵力的石门刚刚关闭,苏棠便感到怀中的糯米团子动了动,似乎是醒了。 低头间,苏棠看到一缕莹白色的光影从小虎的眉心溢出,在空中凝聚为一个淡淡的人形,有着她日思夜想之人熟悉的眉眼。 江霖垂眸看着她,眸光温柔,带着缱绻情意。 多日来的相思之苦得到了告慰,苏棠鼻子一酸,“不是说好只让我等三日吗?难道神仙的算法和普通人不一样吗,师祖大人明显是在欺负人……” 话还没说完,江霖便伸出一根手指,轻点在苏棠的唇上,止住了她的话语。 虽然对方只是灵体,苏棠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肩膀微微一颤。 只见对方唇角勾起弧度,道:“放我进你的灵台,我们慢慢说。” 第246章 物归原主 都说小别胜新婚,就算是道行到了江霖这个级别,也难逃一时情动。 几番抵死纠缠后,苏棠的灵识已经软化成了一滩春水,柔柔地落在江霖的灵识中。她像是一尾落到岸边的鱼,被江霖化为的雨露缠绕滋润,逐渐恢复了生机。 听了江霖说完前因后果,苏棠难掩惊讶,心头更是升起了复杂的感觉。 “这么说……炎曾经是你的一部分?” 回想起炎的占有欲和嫉妒心,苏棠感到有些心虚,试探道:“江霖,你也会非常讨厌我和司音来往吗?” “不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江霖的灵体蹭了蹭她,清冷道:“我知道你自有分寸,所以不会限制你的人际交友。相爱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只会给对方压迫感。” 苏棠心头微微释然—— 炎不是江霖,从灵魂分体的一刹那起,他们已经彻底分为了两个人。她的江霖待别人清冷疏离,却会将所有的温柔都交付给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那……要怎么样才能救回你被困的身体呢?” 江霖缓缓道:“在我曾闭关的雪山之巅藏有一间密室,里面布有一个阵法,为先师所创,能在瞬息之间召回我的本体,不受任何条件限制。” 早年修仙问道时,江霖时常只身赶赴一些极为危险之地,当时的太玄门掌门是他的师父,特意为弟子创立了阵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江霖生死存亡之际救他一命。江霖历劫升阶时尚未遭此一难,没想到千年之后,却在如今派上了用场。 苏棠一听就激动起来,跃跃欲试道:“那我们快去密室启动吧!” “没有那么容易。” 江霖叹了口气:“阵法的启动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以我目前灵魂所带的低微灵力,势必无法成功驱动。” 苏棠自知自己灵力肯定也不够,便试探性道:“那我们去找四大长老来帮忙?” “阵法有灵,极为认主。先师身陨后,只将阵法的启动权传给了我。”江霖顿了顿,道:“必须是与我血肉相同,灵魄相似的人,才能启动阵法。” 苏棠一愣:“所以说……目前能帮你启动阵法的,只有炎?” 炎生性多疑,行事又极为狡猾,在魔界勾心斗角了数千年,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从没有被别人算计过,想借助他的力量启动阵法,谈何容易? 江霖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已有一个办法。” …… 从仙府出来,江霖的灵识回归了小虎的身体,先去山巅密室布置一二。苏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多一个盟友便多一分保险,便想亲自下山将此事与四大长老知会一声,也让他们提前做些准备。 走在下山的白玉小径上,想到炎,苏棠的心绪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原先以为炎不过是个精于夺舍的魔修,没想到他的真实身份却是这个世界原本该有的江霖。系统错误将江霖灵魂中的阴暗面放大百倍形成了炎的意识,从某种方面来说,炎才是系统BUG的最大牺牲品。 之前的炎残酷暴虐,嗜杀成性,极大程度是受了性格和成长环境的影响。而在同去人界的时候,他又表现出了少有的温和,能与算命的老伯和气对话,不仅主动抱了变成小虎的江霖,甚至还特意送来了醒酒药。对他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个巨大的转变。 也许,炎和勾陈一样,只要加以正确引导,也能有重新向善的可能? 但就目前看来,炎剩下的时间已不多了。他与江霖注定不能共存,即将被作为BUG抹杀,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心头些许沉重,苏棠重重叹了口气。 因为没看前路,她的额头冷不丁撞上了一堵硬硬的人墙,还未抬头,便听到一声戏谑的问话:“又是叹息又是摇头,是在想我吗?” 苏棠一惊,立刻后退一步,抬头便对上炎的狭长双眸。 或许是因为修炼功法的原因,仔细一看,炎的眸子颜色更为浅淡,不似江霖的黑眸那般深邃纯粹,瞳仁深处更是隐隐透着一抹丹色,像是映入黑夜的霞光。 夜晚是不会有霞光的,就像他本不该存在一样。 想到炎的身世,苏棠心口就更堵得慌,侧头道:“才没有。” 炎勾起一抹笑容,抬头看了眼她的身后,状似不经意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小鬼呢?” 苏棠捏了捏拳心:“不知道,小孩子活泼就喜欢随便乱跑,一时不看着就没影了。” 炎抬手轻弹了下她的眉心,道:“你还真是不擅长说谎。” 不像他,只要是能留在她身边,什么样的谎都能撒。为了见她,他特意提前褪下血衣,换好了一身洁白的衣裳,连破魔剑都仔细地擦了三遍,确保不再有一丝血腥气。 苏棠以为对方还要询问江霖的下落,正在搜肠刮肚寻找托词,却见他抬起右手,递来一样东西:“这个还给你。” 他的掌心中,修补好的桃花发簪流光溢彩,十分璀璨夺目。 苏棠一愣,不敢相信地接过了发簪:“那天它不是已经被摔得粉碎了吗?” 炎冷哼一声,双臂交叠相抱在胸前,很是不屑道:“不过是不入流的小玩意儿,我随手就能幻化出来,修复又有何难?” 自动屏蔽了炎的冷言冷语,苏棠摸着发簪温润清凉的表面,不禁莞尔一笑,抬眸道:“还是谢谢你啦。” 这是江霖送给她的东西,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她必然会好好珍惜。 阳光下,苏棠眉眼弯弯,似乎有无限光芒从她的双眸中涌出,照得人心底一片亮堂堂。 炎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轻蔑和不屑瞬间瓦解,眉宇间有些松动,略微不自然地偏过头去,咳嗽了一声:“与其嘴上道谢,倒不如给点实际的行动。” 他一向是个得寸进尺的人,对她,他只会奢求得更多。 见对方没有立刻拒绝,炎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被压得皱巴巴的花灯,向上扬了扬。 “昨夜没放的花灯,今夜你陪我放了吧?” 第247章 生而非人 苏棠愣了愣,略有迟疑地看着炎。 如果是之前,她肯定已经直截了当拒绝了他,但现在知晓了炎的身世背景后,她心头便对他升起了些许怜悯之意,一时不那么忍心开口。 正犹豫时,石道下方传来一声急吼吼的大喊:“师父!发生大事啦!” 二人同时一怔,共同向下望去。 四大长老登阶而来,走在最前面的仇霜刃满脸写着焦急,顾不上行礼,便急切道:“昨夜人界江南一小镇发生惨案,全镇百姓一夜之间惨遭屠戮,无一幸免!” 苏棠如遭电击,当下转头望向炎,一脸错愕。 炎的面色不禁变白了几分,眉头蹙起,回避了苏棠的目光。 那边仇霜刃丝毫没有意识到氛围不对,仍在继续道:“根据邻镇的百姓反应,行凶之人能在瞬间让整个镇子陷入熊熊烈火,应当不是凡人,而是魔界的魔修或是妖怪。如此一来,求告官府也是无用,他们便找到最近的太玄门药房,求掌事向宗门修书一封,请我们派出修士前去镇压邪祟!” 对于天下百姓而言,太玄门无疑是他们的最后一道保护伞。无论遭遇任何妖魔鬼怪侵袭,只要向太玄门求助,一定能逢凶化吉,避免灾祸。 然而嘲讽的是,这一次他们求助的对象,却成了施暴者本人。 见炎的面色冷凝,落白里上前一步,施礼道:“原本这些凡尘俗事不该由师父操劳,但因这件事发生得极为蹊跷,而且行凶者使用的术法和师父您受伤时身上的术法痕迹极为相似,我们便怀疑此事与您之前遇袭也有关系,依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炎眸光阴沉,一言不发。 石裕小声对黄思邈道:“你有没有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啊?” 黄思邈颔首,目光落在苏棠身上,又看了眼被她怒目而视的炎,“师父,此事事发突然,我们师兄弟还是先回去拟几个方案,待会再来请您定夺。” 说罢,他便朝落白里使了个眼色,又拉了仇霜刃一把。 “啊?这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吗,怎么还要拟方案?啊呀你拽我干嘛,我自己会走!” 仇霜刃一路连声抱怨,不情不愿随着其余长老一同离开。 苏棠眼底的光芒一寸寸冷凝下来,满是失望:“不解释一下吗?” 炎侧眸看了眼她,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依旧被她眸光中的失望所刺痛,转身一甩长袖:“我没什么好说的。” 苏棠定定看了看他,忽而苍凉一笑:“是啊,你是魔界魔尊,杀死一个人对你而言和碾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你自然想杀就杀,又怎么会纡尊降贵向别人解释?” 炎眸光一凛,扭头道:“你既然已经如此看我,又何必找我要解释?” “我只是单纯想不通。” 苏棠眼底微微酸涩,看着这张和江霖别无二致的面容,她的心也不可避免地疼痛起来。 “你特意带我去人界,先是装作和善,假意说自己想做一日的普通人,就是为了在夜晚展现自己的真面目,好给我一个‘惊喜’吗?亏我还觉得你改变了,还以为你有向善的可能,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你行凶前披上的羊皮,是你虚假的伪装!” 一字一句,如同锋利的钢针刺进了炎的心底,让他的心撕裂般疼痛。 多年形单影只的生活,已经让他失去了向别人解释原因的能力。何况他又能说什么,只说是因为一个人类骗子,再加上他人误解了自己,他就一怒之下杀光了所有人吗? 多说一个字,有办法让她眼底的失望少一分吗? 明明还没有尝试,炎便在心底给自己判了死刑,索性冷着脸,放弃了任何解释。 回想起昨日见过的一张张面孔,那个算命的老伯,那对甜蜜的小情侣,还有那群在酒家欢声谈笑的食客……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消失于面前人的剑下。 冰凉的液体从脸上滑落,苏棠迅速擦了把泪,将发簪扔回到了炎的怀中。 “尽管这是江霖的东西,但被你碰过,还是让我觉得恶心。你根本不懂什么是人,更不会懂如何去爱一人,就别再做这些东施效颦的事情了!” 说罢,她红着眼眶,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皱巴巴的花灯掉落在地上,炎用力捏紧了手中的发簪,狭长的眸中满是隐忍的痛楚。 数千年的魔界生涯,他早就算不上是一个人了,更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如爱另一个人。就连心底对苏棠的那份感情,也起因于一份不明不白的执念,像是与生俱来刻在灵魂深处一般,虽让他刻骨铭心,但他却始终无法理解,甚至不知那该不该称之为爱。 在他垂首间,面前的高山之巅陡然亮起了万丈光芒,直通云霄。 ——那是某间千年密室被开启的征兆! 会出现在那座雪山的密室,必然和江霖有关系! 炎的眸光一凛,顾不上思考其他,立刻飞身向光芒来源处追去。 密室坐落于雪窟深处,地上铺满冰晶,江霖跪立在一处复杂的阵法面前,伸出手,微微闭了上眼睛。 还未等他做什么,一阵剧烈的罡风便从后面袭来,险些将他小小的身子掀翻。 下一刻,江霖的后襟被炎拎了起来,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小鬼,我抓到你了。” 炎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贴近他的耳朵道:“小孩子家家,一个人偷偷摸摸到这个地方做什么?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想来动什么手脚啊?” 江霖皱眉,演技很好地挣扎了起来:“你放开我!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乱动!” 炎的面色立刻冷峻下来,用力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把对方控制在冰冷的墙壁前面,让他动弹不得。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自己看好了!” 他伸出一只大手,牢牢卡在对方的头上,开始强行读取对方的记忆。 第248章 两个师祖 修士的神魂有灵力护佑,一向是重点防范的领域,极为不容易攻破。但普通凡人的神魂则没有任何屏障,通过魔界的摄神取念大法,可以轻易探取他们的记忆。 可当炎将灵力探入对方的识海,却有一道特殊的灵力屏障护佑在了对方的神魂旁,透着清冽而寒冷的气息。 炎眸光一凛——这是江霖的灵力痕迹! 这个小鬼果然和江霖有关系,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值得江霖特意耗费灵力来护佑他的神魂?! 炎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别人或许不知道该如何绕过灵力护佑,可炎却太清楚了。之前他尝试过将小虎炼成供他驱使的傀儡人偶,曾在他的脑海中留下过一条捷径,可以畅通无阻地直接探取对方神魂。 “江霖,你聪明一世,怎么没算到这一遭?” 炎低声嘲讽一声,眼眸浮现了一套反复的纹路,红光乍现,进一步探入了对方的识海。 眼前迅速浮现一副画面,似乎是小虎的第一视角—— 黑暗的幽深牢笼中,江霖一袭白衣,眉目舒朗清隽,正垂眸看向“自己”。 “小虎,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待会我会开启法阵,将你送往棠棠身边,你要想办法让她带你前往太玄门的山顶密室,室内藏有一套阵法,你只需略微改动几个地方,再请四大长老一同来做法,它便能成为将我传送回来的阵眼,瞬间助我脱离困境。” 一边说着,江霖一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飘逸地划出一套银白色阵法,用红色的光芒在符咒四个方向位上标注了重点,写下了几个不同的符文。 “你务必记住,一定要按照东南西北正确顺序写下符文,万万不可颠倒顺序。如果造成了一处差错,这个阵法不但会失去效用,反倒会反噬我的躯体修为,加速我被这牢笼消磨的速度。” 江霖用指尖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将符文烙印注入你的记忆,绝对不可以弄错,记住了吗?” “自己”用童稚的声音道:“记住了,可如果那个坏人也发现了该怎么办?” 江霖淡淡道:“放心,我为你的神魂增添了一套庇佑,只要我的意识依旧存在,便无人可以攻破。” 浅淡的白色光芒顺着江霖的指尖流向“自己”眉心,周围灵气涌动,一片清明…… 记忆闪回结束,炎的眸光重新恢复神采,瞳仁中的纹路缓缓消退。 由于被强行摄神取念,“小虎”已经沉沉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炎将其丢在一旁,转了转手腕,微微扬起下巴:“呵,早就听说江霖的师父还给他留了一套救命的护身符,原来藏在这里啊。” 因室内寒气过甚,地面上的阵法上蒙着一层薄霜,未受半点擦拭,看得出“小虎”的确还什么都没有做。 炎俯下身,双眸变为赤色,故意按照相反的顺序,将符文书写在四个方向位上。 待他做好这一切后,整个法阵发出一阵诡异的红光,透着些许阴森的气息,的确与寻常的正道法阵极为不同,应当已被逆转。 炎缓缓起身,长长的衣袍发出簌簌摩擦声,在寂静的密室内格外明显。 “江霖,你我之间的恩怨纠葛,终于要结束了。” 沉声道了这一句后,他抬起手,直接放出了极为强悍的灵力,直接抵达阵法的中心。 法阵霎时亮起灼目的红光,赤色的风旋在法阵中心产生,逐渐向外扩散,产生了极为锋利的风刃,不仅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还如刀似斧般劈向四周。整个密室瞬间变为极为危险的风巢,地面随之剧烈震颤,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 炎没有想到破坏阵法会产生如此大的异象,连他的法力防护罩也无法抵达风刃的侵袭,无奈下,他衣袍一卷便向着室外飞去。 飞出一段距离后,他才想起来小虎还被留在了里面。 “那小鬼若是死了,她肯定会更记恨我吧?” 炎咬牙暗骂了一声,在空中骤然停下身子。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密室所在的半座小山峰轰然崩塌,无数山石滚落下来,激起了万千白雪,一时凝成万丈雪瀑。 纷飞的白雪中,一道白光腾空而起,身后的黑色长发如雾一般散开,宛若天神下凡。他的怀中轻抱着陷入沉睡的小虎,脚尖点地落在一处高檐上,清冷地望了过来。 炎整个身子瞬间僵硬,瞪大的眼眸满是不可思议:“怎,怎么会?!” 本该置对方于死地的阵法,为什么反倒却将江霖的真身传了过来! “难道……我看到的记忆都是假的?!” 大脑经历短暂的空白后,炎迅速反应了过来,面目狰狞道:“你猜到了我会探测这小鬼的神魂,才特意让他制作了一段假的回忆?!” 可这又有些说不通,寻常人类的神魂只能单纯记录切实发生过的事情,只有修士才能对自己的记忆进行加工和删改。小虎连灵丹都没有,如何能够操控如此复杂的修改术? 炎的面色惨白,薄薄的嘴唇失去了原有的血色。 “一直待在那小鬼躯体里的魂魄,其实是你?” 直到这一刻,炎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为什么他会感知到江霖的气息,因为那就是江霖本人的神魂!江霖精准预判了他的所有想法,甚至还保留了一条和小虎相同的识海捷径引诱自己探索,通过每一步精妙的布局让他深信不疑,目的就是为了借助他的力量来开启阵法! “师祖!”剑宗的仇千影听到异动来得最快,看着高檐之上衣袍翩飞的白衣身影,高声道:“出什么事了!” 江霖蹙眉,将怀中的小虎用灵力牵引递了他:“接着,妥善照顾。” 仇千影恭敬道声“是”,刚将小虎揽入怀中,抬头朝天上另一边一望,却又傻眼了。 “夭寿啊,怎么会有两个师祖?!” 第249章 区别之处 高空中飘着一个师祖,高檐上站着一个师祖,两个人从面貌到身形再到衣着,通通别无二致,简直如同照镜子一般!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以后,除却绝望与怒火之外,炎的心底还有一片寒凉。 “她……也一直在骗我?” 心头的疑问尚未得到解答,一道迅猛的剑气便迎面斩来。 即便炎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闪避,他的右侧袖袍还是被剑气给直接斩断。残破的衣角如同断翅的白鸟一般,从天上打着旋儿徐徐落下。 江霖手握本命长剑,身轻如燕地踏风而来,眼眸中升起凛然战意。 强大的威压下,炎的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他知晓自己不是江霖的对手,却没料到二人的实力竟然会悬殊至此。 江霖于他而言,到底还是不可逾越的巅峰。 由于江霖的灵力过于强横,他的本命长剑已有了万剑之主的气韵,出鞘便携带令众剑颤栗的强盛气场,连炎手中的破魔剑都发出了胆寒的悲鸣。 即便如此,炎的眼中却仍有一抹倔强在硬撑,哑声道了一句,“呵,能让江师祖迸发如此磅礴的战意,我也真是荣幸。” 江霖不为所动,径直朝他心房刺去。 临死关头,炎的眼眸鬼魅地一眯,彼岸花的图腾骤然亮起。 剑锋刺破他前襟的一瞬,他的整个身体霎时炸开,碎成了无数片赤色的花瓣,向着周围四散而飞。 顷刻间,每一片花瓣飞落处,都凝成了一个炎,足有数百个。 每个“炎”脸上都带着黑色面具,身披红色的华丽长袍,在猎猎狂风中,袍身上金线绣成的图腾如烈火般涌动,光华万丈。 苏棠和四大长老赶到山巅,看到这个情景,落白里登时一愣:“竟是万瞳彼岸花!” 这是魔界失传已久的秘术,据传需要修为登顶的魔修才可使用,能够使施术者躲过致命一击,并制造出和其本体一模一样的数百个分身,借以掩护本体逃遁。 但同时,因为这种术法极为损耗灵力,一次将直接消耗本体半数修为,所以每个施术者一生只可使用一次,被视为是高阶魔修最后的保命技能。 黄思邈捋着胡子,皱眉道:“看来,那个魔修是想借机逃走了。” 苏棠带他们赶来前,已经向他们大致说明了事情的后果。他们得知真相后都很震惊,即便那个魔修和师父的外形别无二致,他们也为自己没有认出江霖而感到羞愧难当。 其中,最为羞愧的还要数仇霜刃。 他自认得了江霖全部的剑道真传,是他“最为青睐的宝贝大弟子”,竟然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为了找回场子,他也亮出了长剑,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炎”刺了过去,大喝一声:“魔修现行!” 精纯的剑气刺穿了那个“炎”的身躯,对方发出了一声痛哼,瞬间碎为了若干花瓣。 并非是本体。 仇霜刃不服气,举剑又向另一个“炎”刺去。 炎的真身隐藏于距离这里不远的高空之上,原本已意图逃走,听到仇霜刃闹出的动静后,他下意识垂眸一下,不曾想,却正好与仰头相望的苏棠对上了目光。 她的眸光干净透亮,潋滟生光,仿佛本就代表了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炎的心口微妙刺痛,面上出现一抹犹疑:哪怕只有一线可能,他也想带她离开。 然而,还未等炎有任何动作,冰凉的剑锋便已经锁上了他的喉咙,只要他妄动一步,喉咙的血管便会立刻破碎。 江霖手握剑柄,冷眸看着他,“你不配看她。” 炎心口钝痛,眸中的彼岸花光芒愈发强盛,额上青筋隐隐暴露。 “我爱她。” 这是生平第一次,从他口中说出了“爱”这个字。 江霖似乎一愣,眼眸中的战意水纹微微淡了些,剑眉拧起:“你只是个残缺不全的意识体,不懂人情,不通世故,更不理解什么是爱。你所谓的爱,不过是出自于从我这里继承而去的对棠棠的执念,在你乖张暴戾的行为下,转化为了扭曲的占有欲。” 不管再面对多少次,江霖还是本能地厌恶炎,不是因为他们的区别,反倒是因为他们的相同。 他也会因为苏棠的举动而吃醋,也会因为对方的一颦一笑而患得患失,但却绝不会因此而做出伤害苏棠的事情。所以,他更加无法接受,做出残忍行径的人,竟然曾经是来源于他的本身。 “明明是你不懂!” 炎双眸通红,嘶吼道,“爱本身就是占有,就是不顾一切的焚烧,就是隔绝万物的支配!你以为就凭她爱你,所以只有你的爱才是爱吗,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淡青色的业火从炎身上骤然亮起,就算明知是飞蛾扑火,他也绝不甘心就这么憋屈地死于江霖的剑下。 炎抬手握上了江霖的剑锋,鲜血顺着剑锋淋漓而下,他却毫不在意。 “江霖,你别想那么容易杀了我。我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拉你做垫背的!” 鲜血顺延而下,在二人的脚下结开了一个牢不可分的血咒,将他们同时包裹其中。 浓重的血腥气中,只听执剑那人淡淡道了一句:“炎,你知道我们的区别在哪里吗?” 炎冷笑一声:“知道,不就是江师祖光风霁月高风亮节,从不会像我一样想着吃醋占有嘛。” “不对。” 江霖眸光深邃,幽幽望向他,薄唇轻启。 “你所有的负面情绪,我也都曾有过,甚至远不止一次。我们的区别是,如果今天她爱的人其实是你,我会毫不犹豫选择抹杀自己,让你活下去。” 炎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陡然一怔,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松开。 正在这时,雪山的最高峰突然亮出一道白光,无数蓝色数据乱码从洞口纷纷涌出,与天地相接,发出了电流乱入的“滋啦”声。 一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幽幽响起,回荡在空茫的天地间。 “警告,抹杀程序即将开启!” 第250章 生死一线 系统原定的随即抹杀程序是在十几天后开启,但因为传送阵法的开启导致了山崩地裂,意外让雪山的最高峰产生一道裂口,破坏了程序的原有磁场设定,使得它提前开始启动。 蓝色乱码不断上升,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不断旋转的蓝色光球,上面有个巨大的红色惊叹号,忽明忽暗闪着诡异的光芒。 【随机抹杀纠正程序即将开启,现进行意识体搜索,目标对象为江霖,预计目标数为两个。】 江霖的眸光猛一怔。 他未来得及将炎送入抹杀中心,系统便紧急启动了随机抹杀程序,这就意味着…… “这就意味着系统即将在你和炎之中随机二选一抹杀掉一个啊啊啊!!” 小球的残影飘在了江霖身侧,尖声道。 原本它总会因为炎的磁场干扰而被屏蔽,但现在整个世界天地间的磁场电流都陷入了紊乱,它便趁乱强行打开了一个通道,将自己投影到了江霖身侧。 因为是投影,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小球的存在,也都能听到它的声音。 听到这一声尖叫,血咒中的江霖和炎同时一愣,互相望向彼此。 炎反应过来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略微昂了昂下巴,眸底带着一抹挑衅:“江师祖,你猜,谁会是那个幸运儿?” 江霖面色冷凝地看着他,握着剑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他并不喜欢随机性的东西,但无法抵挡的话,他就要提前抹去所有可能的威胁。 “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让你再有伤害她的机会。” 说罢,他抬剑朝炎刺了一分,炎用手全力挡住剑锋,已有些支撑不住。 【滴,系统开启目标锁定。】 忽然,以蓝色光球为中心,放射出了两道红色的激光。一道指向江霖和炎所在的方向,另一道则穿越半空的距离,直接落在了地面的苏棠身上。 【系统已检测到两个“江霖”意识体,将在十五秒内随机选定抹杀目标,倒计时开始——十五,十四,十三……】 苏棠:??? 江霖和炎一秒换上惊慌失措的表情,一齐望向了小球的残影,异口同声道:“为什么还会有她?!” 由于两人的目光都过于杀气腾腾,小球在空中心虚地颤抖了两下。 “……大概是因为你们现在同处于血咒中,系统将你们判定为了一人。而苏棠的灵魂中有一抹江霖的气息,所以才会被系统错被认成是另一个江霖的意识体……” 隔着远距离听到小球解释的苏棠面如死灰,捂脸哀叹一句:“我身为女主的存在感难道非要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体现出来吗?!” 话音刚落,落在苏棠身上的红光陡然变得更为强盛,一股不知名的牵引力将她的身体缓缓拉上了天空,在空中悬浮。 【抹杀目标已锁定。】 机械的提示音后,原本落在江霖和炎这边的红色激光瞬间消失,苏棠被红光牵引着徐徐升空,向着最高处的蓝色抹杀光球飞去。 苏棠:有这运气,留着给我去买彩票多好…… “棠棠!” “苏棠!” 另外二人同时叫了一声,又同时充满仇视地看向彼此。 瞬息之间,二人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江霖移开了悬在炎命脉上的剑锋,炎也同时解开了拴在二人脚上的血咒,恢复了他们的行动自由。 下一秒,二人长袖一卷,同时向着空中的苏棠急速飞去。 眼看自己离蓝色光球越来越近,苏棠颤声道:“小破球,你再不做点什么,就等着当一辈子任人宰割的NPC吧!!” “呜呜呜我不要!NPC又苦又累还不管盒饭!” 见苏棠要被抹杀,小球立刻慌成了疯狂乱颤的小蜜蜂,吱哇乱叫地冲去了她的身边,努力挡在了她的面前。 苏棠可是它完成业绩的最大希望,如果出了事,它怕是也凉凉。 蓝色的光球检测到异物,上方的惊叹号变为一个问号,微微闪烁了两下。 【滴——检测到业绩倒数第一的灵体监督员007号,现启动分析程序,看是否需要将其一同抹杀。】 蓝色光球的表面出现了一张张数据图,全部是小球入职以来的失败记录,件件蠢到离谱,触目惊心。 小球:“嘤,我怎么觉得我危险了?!” 苏棠面色惨白地看了眼小球:“凭良心说,我要是你BOSS,我也要抹杀你。” 一系列的审核分析后,蓝色光球表面出现一条结果—— 【007号未达到抹杀要求,但已列入废物范畴,将暂时对其进行垃圾分类管理。】 提示音后,蓝色光球分离出了一个蓝色的垃圾桶,从球体表面出现一条触手,毫不犹豫地将小球的残影关了进去。 小球:“放我出去!我是系统精英!我才不是垃圾!” 说话间,江霖和炎已经赶到了苏棠身侧,二人同时伸出手想要触碰她,指尖在接触到红色光束的时候又同时被弹开,身子都被震出了一段距离。 苏棠双眼通红望过来,喊了声:“江霖!” 那一声绝望的呼喊,刺痛江霖心扉的同时,也深深刺伤了炎。 ——生死存亡关头,她眼中当然只有自己最珍视的人。除了江霖以外,其他的任何人事物对苏棠而言似乎都是不存在的,包括近在咫尺的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炎眸中的光芒霎时黯淡下去。 江霖对小球急切道:“有没有什么能将她换成我的办法?!” 垃圾桶内的小球迟疑了两秒,迅速道:“你有没有什么同时具有你们三个人气息的东西?以此为遮掩,或许能骗过系统顶替她进去!” 对于小球而言,万不得已情况下,牺牲江霖肯定比牺牲苏棠划算。毕竟苏棠没了整个任务就要宣告失败,而江霖没了,却还有炎可以来顶替。 “三个人气息的东西?” 江霖眸光一愣,他身边的红衣身影已再度飞身上前。 光影错乱间,苏棠已被牵引到了蓝色光球边缘,只差一点点就要被完全吸收进去。 危急关头,一抹红色身影翩然而至,将其极为温柔地揽入了怀中。 第251章 放手 江霖紧锁剑眉,试图强行突破光束,但却被表面的电流再次反弹了出来。 他的白色长袍在风中翻卷,面容带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之色。 “棠棠……” 苏棠一愣,缓缓抬起朦胧的泪眼。 墨发红衣的少年取下了面具,清隽俊逸的眉眼一如从前,狭长的眼尾依旧带着一抹妖冶的嫣红,像是醉饮后的微醺。 他的手中握着那支桃花发簪,电流从发簪经过,发出令人不安的“滋啦”声。 蓝色光球似乎陷入了迟疑,并未立刻将他反弹出去。 苏棠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她有些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谁,明明穿着炎惯穿的红色衣袍,为什么却会带有一股如此令人安心的气息,就好像江霖来了一样? 对方开口,神采不似之前那般玩世不恭,满是抑制不住的深情款款。 “我欺骗了你很多次,都是想要把你留在自己身边,想要控制和占有你。但从现在开始,我要给你自由了。” 炎的指尖微微颤抖,抚向苏棠的面颊,温柔又小心翼翼。 然而此事,苏棠还是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即便是同样的容貌,对苏棠来说,却能够辨识的极为清晰。 炎凄然一笑,并未在意,微微收回手。 “我曾做过的那些错事,你能不能……原谅我?”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称自己做过的事情为“错事”,更是第一次向人寻求原谅。 “我原谅你。”苏棠的心兀的一痛:“炎,如果不是系统出了问题,你一定会是个很好的人,根本不会发生这些错误……” 炎的眼底潋滟着水光,有一抹易碎的脆弱,嘴角却带着抹笑容:“可是你对我而言,绝不是错误。” 苏棠哽了哽,抬头望向他:“炎,你确定你对我的感情是出于本心吗?” “刚开始,或许不是。” 炎下眸子,非常温柔地看着她:“但我非常确定,后来是。” ——生平第一次,他不再想去刺伤和掠夺,而只是想学着保护和等待,全是因为她。 因为愧疚,苏棠心底还有一份迟疑:“可是……” “苏棠,我不是江霖,我也不准你把我当做江霖。我是炎,是一个不怎么让人喜欢,又处处惹你讨厌的人,而不是那个完美到让你脸红心跳的江霖。如果能再有下一次机会遇到你,我希望自己能做一回彻头彻尾的普通人,用自己的面貌和声音去爱上你。这样,你或许就不会再对我的感情产生任何怀疑了吧。” 听着对方真情实感的话语,苏棠内疚得快哭了。 炎对她的感情越是真诚,她就越是感受到自身的无力。毕竟她的所有美好爱情都只属于江霖一人,她满心满眼都是对方,再无法分出一丁点多余的热忱给别人,哪怕只是敷衍。 看到苏棠的表情,炎心底已经明白了一切,但他依旧带着笑容,故意戏谑道:“啧,你这反应不太对啊。正常女人看到我这么俊逸潇洒的人愿意豁出信命救自己,不是应该立刻感激涕零,当场表示要以身相许吗?” 苏棠垂下头,肩膀微微一颤:“对不起。” ——她可以接受任何困难和挑战,但唯独无法违背自己的真心。 炎的眼底涌起一抹受伤的失落,又有些庆幸对方没有察觉自己的狼狈。 他抬起手,轻点了下苏棠的眉心,似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不擅长说谎。” 苏棠一怔,刚准备抬起头,却被对方按出肩膀,用力向外一推。 接住这股力量,苏棠被退出了红光的桎梏范围,而炎的身子却开始向蓝色光球内融合。 看着即将消失的红衣少年,苏棠的心底闷闷地疼痛,喊了一声:“炎!” 听到对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炎的嘴角终于是由衷地勾起笑意。 “告诉江霖,让他一定要照顾好你,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他说完最后一句,蓝色光球的光芒霎时之间达成最亮状态,一时间火花四射,空气中满是电流迅速掠过的冷冽气息。 苏棠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下落,很快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并未受到丝毫的伤害。 江霖紧紧搂着她,像是搂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喃喃念了一句—— “棠棠,别怕,我在。” 心头的歉疚委屈和恐惧霎时爆发,苏棠紧紧环抱住江霖的脖子,大声地哭了出来。 看到二人相拥在一起的画面,炎的嘴角更为上扬,眸中隐隐带着一抹不舍。 下一秒,他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蓝色光球的表面。 【滴——抹杀程序已成功运行完毕,即刻清理现场。】 一个巨型风眼突然出现,以光球为中心,瞬间掀起风起云涌。不过须臾工夫,所有的蓝色数据乱码全部被强劲的风力卷入了风眼中心,又突然被吸入了一道天地裂缝中,立即消失不见。 江霖抱着苏棠落在了地面上,长长的衣袍在身后悠悠飘落。 看着怀中哭成泪人的人儿,江霖心头满是怜惜,还未等他开口,一个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便震撼天地—— “仇千影你这个挨千刀的,你祸害了哪个姑娘才抱来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剑术拉胯年年挨揍,还整天拈花惹草,看我不打死你!!” “爹!别打了!这不是我的孩子!是师祖大人的!!” “啊?!这么说师父他老人家是先上车后补票,孩子都这么大了才找回的师娘?!啊,这事传出去实在是不像话,你可一定要替师祖守口如瓶啊!!” 智障父子二人组一唱一和,成功将悲怆动人的气氛拉入沙雕的氛围中,四周诡异地安静了两秒,大家不约而同将目光聚焦到了高山之巅。 仙风道骨的师祖大人怀抱媳妇,面容疏冷清隽,眉宇带着一抹杀气—— “逆徒找死。” 据后来剑宗弟子所说,那天雪山顶峰降落了整整十二道惊雷,全部落在了他们敬佩信赖的宗主身上,将他们宗主的脸劈得比锻宗的玄铁还黑,被道宗的落长老足足笑话了三个月。 第252章 第四世完结撒花~ 寂静中,突然传来一声火花爆裂的响声。 紧接着,一道蓝色的电流凭空出现,电流中似乎裹挟着什么极为不稳定的红色烈火,瞬间穿越无数道纵横交错的通道,涌入位于系统终端的一个暗黑的密闭空间内。 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这里是整个系统的废弃数据处理中心,每隔四小时将会迎来一次彻底的清理。届时,所有被送来的数据都会被彻底损坏,在世界上完全消失,连一串乱码都不会留下。 距离下一次清理,还有十二分钟零七秒。 【滴——最高级别管理员卡。】 门外响起了一声刷卡通告,大门开启了一道小口,有淡淡的亮光透了进来。 就是现在! 炎的残魂看准时机,从一堆黑色废弃数据中骤然跃起,准备抓住机会最后一搏。 还未来得及有其他动作,下一秒,他便被一道闪电般的控制链条牢牢锁住,从空中掉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火花四溅。 看着在地上扭曲挣扎的红色光团,漂浮在空中的小黑球发出一声冷笑。 “啧,生命力真是顽强,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炎发出一声怒吼:“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灵体监督员001号,是系统的至高主宰,你可以叫我BOSS。” 小黑球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语气带有久居上位者惯有的骄矜:“简单来说,我看中了你灵魄中的韧性和强度,想要将你收为己用,让你免于惨遭消亡的悲戚命运。” 炎停止了挣扎,迟疑道:“收为己用?” 小黑球冷淡道:“整个系统有无数个平行世界,每分每秒都在产生新的因果轮回,也都在淘汰一些不必要的魂体数据。如你所见,目前系统抹杀魂体数据的方式太过单一,只能依靠没有生命意识的‘蓝色支配者’锁链,将不服管教的魂体直接运送到处理中心进行销毁。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我觉得很浪费。” 顿了顿,它又道:“所以,我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助手,帮我驯服那些魂体,让系统能够最大程度的完成能量吸收再利用。我将这个职位成为——执法者。” 炎讥诮道:“我宁愿被抹杀,也不想变成一条供人驱使的听话的狗。” 小黑球:“是吗?如果我有办法能让你转生成人呢?” 炎愣住了,一时难掩激动:“你真的有办法?!” “看来,你好像还不太理解‘至高主宰’所代表的含义。” 小黑球的身侧出现了一道闪光屏幕,上面满是对炎魂体各项数据分析,除了“性格安定程度”那一项是负分之外,其余所有都是最高的优秀值,战斗力指数更是突破了巅峰。 并且,在“唯一弱点”那栏,只写着苏棠的名字。 “只要你帮我完成十万次魂体收服,我可以帮你在任何一个世界重塑肉身,让你当一回普通人,做你想做的事,见你想见的人。” 小黑球话音刚落,旁边就出现了一张写满文字的灵魂交易书,缓缓漂浮到了炎的面前。 “你还有最后四分钟考虑,要不要和我完成这项交易。” “我答应!” 炎的灵体力量愈发强盛,几乎要突破锁魂链的控制:“只要能让我再见到她,别说是收服十万次,就算是一百万次我也答应!” 他的话刚说话,旁边的灵魂交易书便变为了“签订成功”状态,漂浮回了小黑球身边。 死寂中,小黑球冰冷的声音平添了一份鬼魅。 “那么,合作正式开始。” …… 夜晚,波光粼粼的湖面随着船桨的移动而微微起伏,皎洁的月光被揉碎在波面上,船身掠过水面,一只只精致的花灯沿着层层水痕荡开,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万分。 江霖一手撑着船桨,垂下眸子,将温柔的目光落在了船头的人儿身上。 那人身着一袭浅杏色裙衫,长发在脑后盘成了秀美的发髻,精致的巴掌脸旁垂着两缕弯弯的发丝,更衬得她眉如远山,眸似秋水,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最后一个花灯与其他的都不同,表面被压得有些皱巴巴的,很是可怜地缩成了一团。 苏棠极有耐心地将每一寸褶皱抚平,确保它的每一片花瓣都挺拔向上,才将它中间的烛心点燃,轻轻放在了水面上。 “最后来得及和你说谢谢,希望你来生能快乐一些,做个正直善良的人,度过很好很精彩的一生。” 喃喃将话说完,苏棠双手合十,对着湖面十分虔诚地鞠了一躬。 江霖伸手揉了揉苏棠的头发。 黑暗中传来小球的一声叹息,“被抹杀的魂灵哪还有来世,你说你是不是傻……” 话还没说完,只见江霖手中的船桨一扬,小球便如同被击走的棒球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略有些寒意的夜风骤然吹起,苏棠瑟缩了一下,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望向江霖。 江霖放下船桨,抬手伸向她,眉眼温柔。 苏棠乖巧地躲进了他的怀中,如同一只温润的小兔子,在他的颈间亲昵地蹭了蹭。 “啊啊啊撒起狗粮有完没完啊!以你们目前的修为随便施展个驱寒术不就不冷了吗!一定要单身球面前秀来秀去吗,摔!” 浑身湿透的小球从水里冒了出来,抖了几下,委屈道:“作为这一世的BUG补偿,都已经额外给你们延长了一个月独处的机会了,你们还没有腻歪够吗?” “一个月充其量只是过了个蜜月,怎么可能够。” 苏棠哼唧一声,将怀中的江霖揽得更紧了些:“还有五分钟就要进入下一世了,师祖大人我好舍不得你。” 江霖顺了顺她的后背,眸光微沉:“到底是什么非完成不可的任务?” 苏棠喉头微哽,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说了就违反了系统的基本规则,将会直接被判定成失败。 江霖顿了顿,“那,你的未来,我也会存在吗?” “当然会在!可是你到时候就会不记得我了……” 一想到这,苏棠心头就更为难过,眸中氤氲开薄薄的雾气。 江霖的眸光微沉,多了一抹了然。 原来如此—— 她出于某种不能说出口的理由,需要在每一个世界不停穿梭,完成特定的任务。而按照正常的设定,自己却并不会记得她,每一世开始与她都只是陌生人。 正是因为这样,这一世第一次见面时,她才会因为自己认出了她而倍感惊讶。 想明白前因后果之后,江霖的心头更多了一份怜惜。 【系统提示:本世额外赠送时长已全部结束,即将进入下一世,倒计时一分钟开启。】 眼看面前的人即将哭成小花猫,江霖俯下身,轻柔地攥住了她的双唇。 又是一次唇齿相依的深吻,让两个人的灵魂同时悸动不已。 最后,他停在了她的耳畔,对她轻声道:“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再爱上你。” 苏棠眼眸一愣,抬头望向他,想要拼命记住他眸中的情意。 【倒计时结束,第五世即刻开启——】 下一秒,不可挣脱的混沌迎面袭来,将苏棠拉入了黑暗。 第253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大洋上,匀速行驶着一艘超豪华游轮,正以傲然之姿乘风破浪。 黄昏时分,微醺的日光落在船帆上,将雪白的帆身映照得金碧辉煌。甲板上亮起了如同钻石一般细碎而璀璨的装饰灯,偌大的船舱内更是灯火通明,一片流光溢彩。 舱内正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顶级交响乐团的演奏缠绵悱恻,动人心弦。许多身着华丽礼服的贵客穿梭其中,面上都带着得体的应酬式笑容,香槟酒杯的碰杯声此起彼伏。 原本祥和安乐的氛围,突然被一个女人的惊声尖叫给打破了—— “啊!苏棠!你这是在干什么!” 苏棠刚恢复意识,耳畔就传来这声叫嚣,震得她头皮一紧。 一看面前,只见一个身着玫红色低胸礼服的女人正狼狈摔倒在地上,身上满是红色的酒液,抬头望向自己的目光满是仇怨。 再一看自己的手中,正好捏着一个已经空了的玻璃杯,杯壁上还沾着几滴葡萄酒,和那女人身上的酒液如出一辙。 周围瞬间投来了无数道探究的目光,一副免费好戏不看就亏大了的模样。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苏棠不是对邱芊芊十分亲近吗,今天怎么泼她了?” “哎呀你不知道吗?邱芊芊一直偷偷跟苏棠的未婚夫盛曦纠缠不清,据说昨天还被狗仔拍到了二人夜宿酒店一夜未归的照片,都闹到苏棠眼皮子底下了……” “啊?!干出了这种丑事,邱芊芊今天怎么还敢来苏棠的生日Party?” “邱芊芊仗着自己是苏棠表姐,干过的缺德事还少吗?要不是苏棠一直纵容她,就凭她那点身家,有什么资格出入这种场合?” 听着周围不时飘来的闲言碎语,苏棠差点心态崩了:她还没搞清楚这一世设定呢,怎么上来头顶就一片青青大草原了,这么狗血真的好吗?! “出什么事了?” 沉稳的男声响了起来,人群自动分到两边,让出了通道。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姿提拔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生得浓眉大眼,轮廓深邃,有很重的混血感,算得上是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的俊美男人。 周围的女宾客们纷纷露出了倾慕的神色,唯有见惯了江霖美色的苏棠依旧不为所动,只皱眉望向对方。 见到男人,邱芊芊一秒换上弱柳扶风的可怜面容,颤声道:“盛哥哥,表妹她泼我……” 盛哥哥? 苏棠眉头一挑,心内冷笑一声:呵,原来这位就是给自己戴绿帽的未婚夫啊。 盛曦皱了皱眉,俯身将邱芊芊搀扶了起来,这才抬眸望向苏棠,“棠棠,昨天芊芊是为了给你准备生日惊喜才会半夜去找我,就算你不肯听我的解释,也不该当众给她难堪,她毕竟是你的姐姐。” 说着,他掏出手帕,还替邱芊芊擦了下面颊上的酒渍,并未看向苏棠,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责骂你,还不赶快向芊芊道歉?” 要她给小三道歉?这位哥哥想得可比长得美多了好吗! 怒火值达到顶点,苏棠反倒被气笑了。 她这一笑,眉眼一弯满是万种风情,周围人看得都有些晃神:这还是那个只知道死读书的苏家大小姐吗?气质怎么都瞬间变了? 带着笑意,苏棠很是优雅地对身边吓傻的服务生道:“麻烦再给我拿一杯酒来,喏,要和泼她那杯一模一样的。” 服务生僵硬地点了点头,很快便端来了一杯酒,递到了苏棠手里。 邱芊芊满脸写着惊恐:“苏棠,你难道又要泼我一次?!” “当然不会,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苏棠朝她嫣然一笑,转过眸子,毫不犹豫地将满满一杯红酒泼在了盛曦那张英俊的脸上。 这回不仅是邱芊芊,周围不少女宾客都惊叫了起来。 盛曦俊朗的眉眼满是隐忍的惊讶和愤怒:“苏棠?” “既然绯闻是你们两个一起闹的,我如果只泼她,别人会觉得我只挑软柿子捏,传出去多不好听啊。”苏棠微微挑眉,明眸中带着抹狡黠的笑意,“现在好了,我坐实了坏人,你们两个小可怜身上的气味也一样了,当真是‘臭味相投’。不仅看起来合适,闻起来更合适,多好呀。” 邱芊芊怒火万丈,又碍于场合不好发作,盛曦眼中的惊讶更多,看着苏棠,像看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苏棠不是迷恋盛曦十几年吗,她竟然舍得泼他!” “我从未见过苏棠这么盛气凌人的样子,她不是一直都很内向,人前一向畏畏缩缩不敢多说话的吗……” “其实我今天才发现,原来苏棠摘了眼镜以后这么好看,长相一点都不输女明星啊。” “嘘,小声点,她朝这边看过来了!” 苏棠的确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不过并不是因为闲言碎语,而是因为舱门外一个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 第254章 这一世是总裁大人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可是那个人身形像极了江霖! 苏棠呼吸一滞,拈着裙摆就准备追上去,不料胳膊却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盛曦。 苏棠心生厌恶,挣扎了两下:“别拉拉扯扯的,放开我!” 盛曦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中沉着抹爱琴海的蓝色,语气带了几分迟疑:“棠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会说出我和芊芊合适这种胡话?” “……胡话?” 邱芊芊委屈地看了盛曦一眼,故意对苏棠道:“是啊棠棠,原来只要有人说盛哥哥和别人更合适,你都会委屈得哭鼻子,看得我好心疼,今天为什么自己提起这茬了?” 听听这话术,一方面弄得好像原来别人都认为苏棠配不上盛曦,另一方面又在暗戳戳指责苏棠故作可怜,想要博得旁人同情,好重的心机! 苏棠甩开了盛曦的胳膊,看了一眼他的衣着,又看了眼邱芊芊,冷冷一笑。 “盛曦,你今天的领带和口袋巾都是玫红色,和邱芊芊身上的礼服一模一样,连材质都相差无几,任谁看上去,都会觉得你们才是一对吧?” 盛曦一愣,状似惊讶地看了眼自己的领口,又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邱芊芊。 按照西式的礼节,男士穿西装需要在一些小细节上和女伴相呼应,显示出二人关系的亲近。今天早上,邱芊芊托人给他的私人造型师带了话,说今天苏棠的礼服颜色是玫红色,还特意送来了一块样布作为参考。 苏棠对时尚和打扮一窍不通,每次出席社交场合,礼服装扮都是由邱芊芊统一负责。盛曦的造型师便没有多想,是那块样布为基准,为他搭配了一身行头。 迎着盛曦隐隐带着怒意的目光,邱芊芊有些心虚地侧过头去。 苏棠没时间看他们两个演内心戏,趁着盛曦一时半会没空拉住她,立刻拈起裙摆跑出了船舱。 见女主角跑了,宾客们也不好再聚在一起围观,便假装无事发生,端着酒杯笑着散开。只不过每个人都还竖着一只耳朵,凝神听着盛曦那边的动静。 盛曦沉声道:“邱芊芊,你最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对苏棠不怎么上心,但也没蠢到会在未婚妻生日宴会上和别人穿情侣款的地步,何况对象还是邱芊芊。这回不仅苏棠丢脸,他自己更面上无光。 邱芊芊细声细气道:“原本我给棠棠挑的是这身裙子,是她觉得太暴露了,认为自己身材不好不适合穿,这才临时跟我的换了……” 盛曦也不傻,自然一听就知道是假话。但他还有利用得上邱芊芊的地方,一时也不好和她彻底翻脸。 他按捺住性子,将对方拉到一个角落,压低声音道:“苏家的产业我志在必得,今夜无论如何,我都要向苏棠求婚成功,决不允许失败。在求婚典礼开始之前,你务必向她把一切解释清楚,否则……” 邱家有许多把柄捏在自己手里,邱芊芊又对他一腔真心,他不愁没有威胁的倚仗。 盛曦拖长了尾音,并不急着往下说,邱芊芊却已经吓白了脸,忙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找她解释清楚,一定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绝不会让她生你的气!”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盛曦微微颔首,眸光冰冷。 …… 在游轮上绕了许多圈,苏棠仍旧没有找到江霖的影子,倒是因为被高跟鞋磨得脚后跟生痛,便干脆站在甲板的栏杆旁脱了鞋子,暂且休息片刻。 暮色时分,海面上吹来一阵带着湿咸味道的海风,吹得她的裙摆微微扬起。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苏棠皱了皱眉。 这是一条极为老气的紫色礼服,样式和材质都是上个世纪流行的风格,穿起来活像个老古董,哪有年轻姑娘会这么穿? 心头憋着气,苏棠敲了敲系统,召出了小球,“这一世我到底是个什么人设,有钱能在这么豪华的游轮上办生日宴会,没钱请个靠谱点的造型师吗?” 小球故作神秘地咳嗽了两声,道:“这一世你可不得了,是江东第一财阀苏氏企业的独生女,是千亿家产的唯一继承人~苏家双亲在七年前因意外事故而离世,苏家家业这些年一直都暂由盛曦打理,按照上一任苏总留下的遗嘱,只要过了今夜,你年满二十周岁,就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庞大家业了……” 苏棠一听来了精神:“这么说,我就是富可敌国的总裁大人了?!” 苟了那么多世,终于轮到她做一回挥金如土的有钱人了吗? “先别高兴太早。”小球嘿嘿干笑两声:“原本是这样的,只可惜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故……” 苏棠嘴角的笑容顿时一僵。 原来,这一世的“苏棠”虽然是富家之女,但却因父母的离世而变得自闭孤僻,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闷头学习,除了信赖的表姐邱芊芊和从小就暗恋的盛曦以外,几乎从不与别人交流,患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通过潜心学习,苏棠在生物学领域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还不满二十岁,便早早拿下了海外名校的硕士学位,在国际期刊上发表过多篇针对海洋生物领域的知名论文,在学界备受好评。 有才有貌又有钱,要搁普通人身上,恐怕做梦都会笑醒。谁知道这位苏棠小姐突然在三天前开了新闻发布会,表示自己准备开启一项保护海洋环境的专题行动,致力于寻找一群十年前消失于人类视野的珍稀海豚,如果三个月内找不到,她不仅不会继承家业,还要将庞大的家产全数捐给环保公益事业,一分钱都不会留。 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将她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第255章 人心博弈 听到这里,苏棠的笑容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就不能找个折中的办法,海豚慢慢找,家产咱也要?” 小球坏笑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临时反悔也来不及了呦。所以,这一世你的任务就是要寻找并帮助海豚重回家园,任务期限为三个月。” “关键那是我说的话吗?为什么要我承担后果!” 苏棠气得想骂人,仰头叹息一声,“那江霖呢?这一世他是什么身份?说起来我刚刚好像还看到他了……” 小球咯咯一笑:“你很快就会再见到他啦~” 不等她追问,电流便“哔吥”一声断了。 眼看夕阳即将西沉,苏棠决定趁天黑前再转一圈,谁知刚扭头就看到了朝自己小跑而来的邱芊芊,顿时感到十分头疼:“你来做什么?” 问话时,她半靠在栏杆上,一双美眸微微眯起。 风吹起苏棠的长发,几根发丝半遮住她的面容,让她看上去多了份慵懒的美感,仿佛是睥睨众生的美神本人。 看到这样的苏棠,邱芊芊一时愣住原地,差点忘了自己准备好的腹稿。 从以前开始,邱芊芊便仗着苏棠对她无话不谈,有意反复挑起她的心灵创伤,让她变得愈发自闭,还对她的外貌体型经常加以批评,说她太瘦太白,不符合当下审美,穿衣打扮应该低调保守为主,不应引人注目。 无论她说什么,苏棠都会听话地一一照做,从未有过不同意见。她不仅出席活动时打扮得比五十多岁的人还要老气,日常更是长期带着厚眼镜编着麻花辫,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长裤,见人都低着头,不愿意多说半句话。 可是今天,当苏棠披下长发,摘下了一贯戴着的厚厚眼镜,一双美眸没有任何阻碍望向她时,邱芊芊才惊讶发现,自己一直暗地欺压的丑小鸭,真的长成一只光芒万丈的白天鹅了。 傻傻站了半天,邱芊芊才回过神来,略微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 “苏棠,这么多年来,别人都觉得你是怪人奇葩,只有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为你打点日常起居的一切。你难道忘了我们两个的姐妹情谊吗,怎么能因为莫须有的假新闻就怀疑我呢?” 一边说着,邱芊芊一边伸出手,想去搂苏棠的胳膊。 苏棠很直白地躲开了她的手,似笑非笑道:“别人认为我是怪人奇葩,是不是也是你的功劳?比如我这身非常‘合适’的礼服?” 邱芊芊身子一僵。 ——这还是那个低眉顺眼任人拿捏的苏棠吗?为什么突然伶牙俐齿了起来? “不管之前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从这一刻开始,请你尽量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以免影响我的心情。” 苏棠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欲走。 邱芊芊慌了,邱家本就家世衰微,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还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外债,要是再不能哄着苏棠替她兜底,她下半辈子该这么活! 情急下,邱芊芊伸手拉住了苏棠的胳膊,头一次在对方面前低声下气道:“棠棠,姐姐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和盛哥……盛曦他保持距离的,你千万不要因此而生我的气,好不好?” 苏棠挑了挑眉:“我讨厌你,和那个盛曦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真能和他在一起,我第一个祝你们百年好合,永久性锁死,千万别再来祸害我。” 说罢,她便毫不客气地将邱芊芊的手拿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邱芊芊已经习惯了在苏棠面前掌握绝对话语权,还是头一次被对方完全压住,面上一时青一时白,攥紧了礼服裙子的裙摆。 论家世、学识和样貌,她知道自己样样不如苏棠,但心里总憋着一股气,觉得对方有的东西自己也该有,这么多年来强取豪夺也占了不少便宜,突然要被剥夺一切,邱芊芊除了不甘心之外,心内升起了强烈的怨恨。 凭什么苏棠的命那么好,能继承亿万身家,还能名正言顺嫁给盛曦?! 而她就只能像个垃圾一样,被利用过就要被抛弃,这辈子都再也没有上这种豪华游轮的资格了。 怒火和恐惧接连袭来,彻底冲垮了邱芊芊最后一丝理智。 苏棠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肩膀便被人重重一推,整个人猝不及防从栏杆旁滚落下去,垂直坠入了无边大海之中。 巨大的高度差带来极强的冲力,苏棠入海的一刻感到浑身的骨骼都要被冲散架了,头脑嗡嗡地疼,眼前的景象也愈发模糊,呛了好几口咸咸的海水。 这一呛,她的肺部也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连带着喉管一片炙热的灼烧感,连一声求救都喊不住来。 “邱芊芊,你干了些什么?!” 目睹一切的盛曦跑了过来,满脸惊慌地望向游轮下方。 夕阳将最后的余晖洒在海面上,远远望去,苏棠紫色的裙摆只是微微挣扎了两下,就彻底向海平面下方沉去。 盛曦转身准备叫人去救援,却被邱芊芊紧紧抱住了胳膊:“盛哥哥,别走!” “再不去找人救她,她会死的!”盛曦怒吼道。 “那就让她去死好了!”邱芊芊双眼血红,道:“苏棠这次态度非常坚决,不仅要和我断绝关系,甚至还可能舍弃和你的联姻!你要是救回了她,就会彻底失去对苏家的掌控!” 盛曦肩膀一颤,眸底闪过一抹复杂:“她真这么说的?”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才走上杀人这一步的!” 邱芊芊紧紧抓着盛曦,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反正甲板上没有其他人,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只要你我假装不知情,最后就算她的尸体被找到了,警方也只会认为她是受了刺激自己坠海身亡,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盛曦的眸光微微沉了下来。 他是盛家的独子,更是苏棠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二人的婚书至今陈列在双方老宅的客厅醒目处。要是苏棠真的死了,凭借盛家在法律界的人脉,完全可以找到法律漏洞,让盛曦顺利继承苏家。 盛曦之所以急着与苏棠完婚,就是为了抢在三个月内转移财产,以免苏棠找不到海豚捐出全部了家产,让他捞不到丝毫的好处。 这么一说,她的死,的确有百利而无一害。 第256章 共犯关系 苏棠并不是旱鸭子,但她毕竟也没有高台跳水的经验,从那么高的地方直直坠落下来,四肢都像是灌了水泥一般又沉又痛,根本抬不起来。 不光如此,她身上繁复的紫色礼裙更是十分吸水的材质,接触到海水后瞬间便好似有千斤重,容不得她反应过来,拖着她向海底沉去。 海面上霞光万里,海面下却幽暗深邃,冰冷刺骨。 巨大的压强让肺部的疼痛愈发明显,苏棠一时坚持不住,张嘴吐出了一片气泡,极度缺氧让她的意识也愈发昏聩起来,渐渐快睁不开眼睛。 视线模糊间,一抹极为绚烂的色彩从上方一闪而过,比晚霞还要斑斓万分,像是冬季夜晚的极光。 海底怎么会有极光? 是因为快要领盒饭了,所以出现幻觉了吗?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苏棠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从下面轻轻托起,似乎被一个人拥入了怀抱里。紧接着,一张绵软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双唇,满是清冽又熟悉的薄荷气息。 再然后,她便彻底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 夜晚初降,接到报警信息的巡海警已最快速度登上了游轮。游轮灯火通明,所有的宾客都按照要求聚集在偌大的宴会大厅内,各个面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 “谁是报警人?” “我是。” 盛曦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深邃的眼窝微微泛红,像是接受不住打击刚刚哭过:“失踪的人是我的未婚妻。我第一个发现她不见了,还在甲板上找到了她遗落的高跟鞋。” 巡海警点了点头,皱眉道:“失踪者今天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盛曦攥了攥拳头,像是极力隐忍悲恸,道:“因为媒体捕风捉影的几篇报道,我的未婚妻误以为我背叛了她,失踪前曾一反常态在众人面前与我大吵了一架,然后就一个人跑了出去……都是我的错,我当时不该想着让她冷静一下,应该立刻追上去的!” 说着,他用力捶了一下旁边的墙壁,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暴起。 盛曦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被感动,觉得他是真心爱护未婚妻的好男人。 邱芊芊适时地抹泪颔首道:“棠棠一直都是内心脆弱敏感的人,根本没有什么朋友,遇到问题很容易走极端,所以才会一时想不开……” 说到动情处,邱芊芊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无比真情实感。 “这么说,失踪者目前殉情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巡海警微微颔首,将目光投向厅内的其他客人:“有人有不同看法,或是能提供不同的线索吗?” 周围的宾客面面相觑,虽然都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但因为涉及苏盛两家的豪门纠葛,他们都不想惹祸上身,便选择噤口不言。 “我不觉得苏棠会去自杀!” 人群中站出了一个华发白须的老者,一袭条纹西装,散发着浓厚的学者气息。此人是国际知名的海洋学生物家许睿嵩,曾担任过苏棠的导师,对她的科研能力和人品一向十分看好。 “苏棠是极为优秀的年轻学者,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却是个性格坚韧努力的好孩子,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因为小小的感情纠纷就冲动到放弃生命,一定是有什么隐情!以现在的季节和这片海域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有十二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目前阶段应该以找到她为首要目标,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 “这点您不用担心,我们接到报警后已经第一时间展开了救援活动,集中人力在方圆十海里内进行深度搜索救援,势必不遗余力。” 巡海警介绍完部署后,又象征性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让盛曦带着警员去甲板指认发现高跟鞋的地方,暂时离开了船舱。 警员一走,厅内便有一个富家女冷声道:“邱芊芊,之前明明是你惹苏棠不高兴,后来我看到你一个人急急忙忙往甲板外面去了,这事真的和你没关系?” 邱芊芊肩膀一颤,扭过头去,表情不复之前楚楚可怜,而是变得尤为阴冷。 “哦?林可可,你以前曾经往苏棠的头发上黏过口香糖,还不止一次在公开场所批评过她的衣着打扮,说她丢上流圈子的脸,枉为苏家的继承人。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也有嫌疑?” 林可可表情一凛,“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 “我不是危险你,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邱芊芊冷冷一笑,拢了拢鬓发:“如果非要说苏棠的失踪与我有关,那肯定和盛曦也脱不了关系。我虽然人微言轻,但盛家的权势摆在那儿,你们开口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要不要和盛家作对!” 有了共犯这层关系,盛家就算再不待见她,盛曦这辈子也没办法和她彻底断开关系。邱芊芊傍上了这条大腿,态度自然强横了不少,面对其他富家子女也没了之前的忌讳畏惧。 看着林可可吃瘪,其他人又敢怒不敢言,邱芊芊只觉得神清气爽,扭头离开了船舱。 ——只要苏棠彻底死了,今夜就是她邱芊芊的重生之日! …… 不知睡了多久,苏棠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徐徐睁开了眼睛。 入眼便是一方矮矮的木制船舱屋顶,上面破着一个小口,牛奶般的月光温柔地洒落了进来,照亮了以她为中心的一方区域。 苏棠的身体微微动了动,身上软软的,盖着一条棉质的小被子,温暖又舒适,还带着股淡淡的熟悉气息,有些像是…… 还没等苏棠想起这味道像谁,她的眼眸便霎时瞪大,呼吸跟着一凝。 她的身上,怎么穿着一件别人的衣服?! 第257章 你看上去好像很好吃 苏棠一咕噜翻身坐起,满脸写着惊恐。 伴随她的动作,她身下由几块木板搭成的简易小床也跟着发出了“嘎吱”的响声,上下细微地一起一落,像是飘在水面上。 苏棠定睛一看,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废弃的老旧船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洋咸味,还有股淡淡的书卷油墨香。 仔细一听,似乎能听到海浪拍在外面船身的细微声响。但同时,阵阵晚风从外面吹过时,又能听见风吹过树林揉叶子的声响,应当离陆地也很近。 她这是……在一艘海岸边的船上? 借着床位一盏微弱的油灯,苏棠仔细打量周围,开始观察这个船舱。这里十分有年代感,除了简易的木床以外,旁边有一个小小的书桌和椅子,还有一个摆满了各类书籍的书架,书卷油墨的香味应当就是来源于这里。 苏棠挣扎着从站起身来,身上宽大的T恤直直垂落下来,盖在了她的膝盖上方,将必要位置挡得严严实实。 怎么好像曾经也有过穿这样T恤的记忆…… ——对!是之前大雨夜去了江霖家,曾经穿过他的衣服! 宛若一道闪电点亮混沌的大脑,苏棠立刻意识到,自己醒来刚闻到的那股熟悉的气味,不就是江霖的气息吗?! 眸中荡开一抹喜悦,苏棠瞬间头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垫着脚就跳下了床,提高音量喊道:“江霖,你在哪里?” 外面一片静悄悄,并未有人回应。 苏棠提起油灯,赤脚走出了船舱。 外面的通道一片漆黑,每走一步,木制的船板都发出一声“嘎吱”声,听得人心里有些毛毛的。顺着通道走出船身,明亮的月光映照着天地,外面果然是一片海岸。 岸边的白沙绵软而细腻,赤脚踩在上面也十分舒服。 苏棠又往前走了几步,转过一个拐角,冷不丁看将前方有一坨不明物体正在迎风张牙舞爪,吓得她叫了一声,油灯应声摔落,掉在沙滩上熄灭了。 抚着胸口,苏棠再仔细一看,原来那坨“不明物体”正是自己原先穿着的紫色礼服,由几根竹竿撑着,被晾在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风一吹的确有些吓人。 这里是个小小的海心岛屿,除了这艘搁浅在岸边的旧船外,并没有其他房屋建筑的踪迹。 苏棠心内的疑惑越来越重,正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水流波动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游了过来。 苏棠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不会是专门生活在浅海滩的鳄鱼吧?! 在她紧张的注视下,原本平静的水面漾开了一圈圈涟漪,下一秒,一个人,不对,应该说是一个神仙从水底下钻了出来,出现在月光下。 他的肌肤如瓷器般皓白光洁,上半身不着寸缕,每一丝肌肉的线条都那么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厚重,少一分则轻薄,仿佛是经由上帝之手最完美的雕刻品。 他的面容如神话里的神祇一般俊美,狭长的黑眸倒映着满天星光,璀璨又深邃。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微微张开的嘴唇沾着几滴水珠,如同沾染晨露的玫瑰,带着致命的诱惑气息。 半长的墨发垂在他的脑后,几缕黏在他的鬓角边,让他的俊美更多了份雌雄莫辨的媚气,显得十分不真实。 如果世上真的有海妖,一定就长成这个样子吧? 愣了半晌后,苏棠被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声给唤回了神智,立刻朝对方跑了过去:“江霖,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在海里游泳呀,不冷……” “吗”字还没有问出来,就梗在了苏棠的喉咙里。 皎洁的月光下,江霖沉在水里的下半身依稀显现了出来,那并不是属于人类的修长双腿,而是一条斑斓生光的长长鱼尾…… 巨大的惊讶引发了大脑缺氧的后遗症,苏棠膝盖一软,径直跪在了沙滩上。 “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要么就是还在睡梦中没有清醒,不然为什么我的江霖会变成一条鱼呢……” 苏棠喃喃念了几句,恨不得像是鸵鸟一样将自己的头埋在沙滩里,好安抚自己那颗脆弱又易受惊吓的小心脏。 这一低头,只见一只黑黑的小螃蟹迅速爬到了她的面前,挥舞着两个大钳子,像是在考虑该对食材如何下刀的顶级厨师。 苏棠:……如果是做梦的话被夹应该不疼的吧。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小螃蟹往前蹿了一步,对着她的脚指头用力一夹。 一声石破天惊的惨叫声惊天动地,惊飞了树梢上停着的海鸥,也成功让江霖的眉头微微皱起。 “小蟹,放开,她不是食物。” 他的声音似乎比以前更为悦耳,带着特别的磁性,轻柔冷冽,不沾尘世烟火。 神奇的是,小螃蟹竟然真的松开了钳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横着身子爬到了江霖身边,对着苏棠虎视眈眈。 “你……会说人话啊?” 苏棠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张嘴便问了句让气氛尴尬的废话。 “嗯。” 江霖应了声,眸光平静地望向她:“你坠海了,是我救了你。天亮之后,我会想办法送你去有人类的船只上,你可以放心。” 他口齿清晰,思维敏捷,怎么看都是个和善的正常人类。但那斑斓炫彩的尾巴却不容置疑地浸泡在海面下,微微游动,尾鳍薄如羽翼,熠熠生光。 一看到那条尾巴,苏棠顿时感到又有些缺氧,下意识猛掐人中来维持精神。 “你,你不是人类吗?而是一条……” 剩下的话她不敢说出口,那个想法实在太魔幻,而且很难和她印象中的江霖扯上关系。 看着苏棠欲言又止的模样,江霖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十分平淡道:“我是什么不重要,明天送你离开后,我就会彻底消失在你的面前,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你最好忘了今夜发生的一切,这样,对你我都好。” 江霖的身侧的海面微微起伏,鼓起一个圆圆的“小山丘”,是一只小海豚的头,正憨憨地望了过来,十分软萌可爱。 微侧过头,江霖像是有些意外,揉了揉小海豚的头,眸光温柔。 “你不是最害怕人类了吗,为什么还跟了过来?” 小海豚扬了扬脑袋,张了张嘴,发出几声短促的鸣叫,像是在回答。 苏棠感觉自己有必要缓和一下气氛,陪着笑道:“它好可爱啊,在说什么吗?” 江霖抬起头,淡淡道:“它说,你看上去好像很好吃。” 第258章 女追男隔片海 理想的海洋生物:软萌可爱高智商,亲人和善好脾气。 真实的海洋生物:人类,你看上去好像很好吃。 苏棠嘴角的笑容垮了垮,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小海豚见状又叫了两声,冲着苏棠晃了晃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很调皮地眨了下。 江霖勾唇笑了笑:“它说,它是开玩笑的。” 提在胸口的气放了下去,苏棠也跟着莞尔一笑。撇开这一世自己的人物设定不谈,她从小就十分喜欢小动物,也很喜欢海洋馆里的海豚和小海豹,觉得它们萌萌的特别治愈。 不过同时,苏棠也意识到了一个惊奇的点:“你能听懂它们说话?” 江霖眸光微敛,微微垂下头,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困扰:“很奇怪……吗?” 看到这副美人落寞垂首图,苏棠捂着心口道:“不奇怪不奇怪,老天爷给了你这么完美的外形,你做什么都不奇怪!” 或许是被“完美的外形”这句话戳中了某个痛点,江霖的神色更为沉郁了几分。 苏棠一时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圆场。 也许,通过和小海豚搞好关系,也能和江霖建立信任? 怀着这样的想法,苏棠一路小碎步朝江霖跑了过来:“我可以摸摸它吗?” 见她一来,小海豚立刻钻入海中,游到了江霖身后,只露出了半个脑袋望向苏棠,像是有些害怕。小螃蟹重新亮起了钳子,朝着苏棠张牙舞爪,明显是进入了面对危机的防御状态。 “还是免了吧。”江霖不露痕迹地将小螃蟹拨弄到一旁,淡淡道:“毛毛胆子很小,从来没有与人类亲近过,你会吓到它的。” 苏棠了然的点了点头,十分识趣地将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歪着头看向小海豚:“原来你叫毛毛呀,名字也很可爱,应该是个害羞的女孩子吧?” 毛毛像是听懂了一样,竟然探出脑袋小幅度点了点头,然后又缩回了江霖身后。 苏棠眼睛一亮:有戏!这孩子应该不讨厌自己! 正当苏棠准备更进一步与小海豚拉近关系时,遥远的海平面传来一声悠扬的成年海豚鸣叫,似乎是在呼唤。 毛毛脑壳一扬,用长吻碰了碰江霖的后背,扭头向大海深处游去。 看着苏棠不解的表情,江霖道:“是毛毛的家人,在唤它回群。” 苏棠微微颔首,垂头一看,刚才那只小螃蟹也被另一只更大的螃蟹夹着钻入了浅滩的泥沙下,留下了两串晶莹的气泡。 “好神奇,这些小动物就和人类的小孩子们一样,晚了还会被父母拎回家诶。” 苏棠笑着说完,一抬头,却发现江霖望着毛毛离开的方向,眼眸中流露出了些许复杂的神色,似乎陷入了某种低沉的情绪中。 糟糕,好像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把天给聊死了…… 是不是因为这一世拿了个社恐人设,所以自己也不知不觉便得不会沟通了? 要不,改天去书店买本社交宝典好好研读一下?不过,好像从来也没有哪本社交宝典教人该如何跟人鱼打交道啊…… 正在苏棠冥思苦想之时,江霖侧过眸子,清冷道:“你回船上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会过来接你。” 说罢,他便转过身,作势要走。 “等一下!” 见江霖要走,苏棠一时情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肌肤接触时,她登时一愣—— 他的手好冰,远低于人类的正常体温,像是没有生命的润泽皓玉。 像是被苏棠突然的动作给吓到了,江霖触电一般甩开了她的手,戒备地后退了一些,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苏棠心一揪痛。 这还是第一次,她在江霖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敌意。 “我没有恶意,只是不想让你就这么走了,因为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和你说。”苏棠缩回了手,略带委屈地仰头看着对方:“你救了我一命,总要让我更了解你一些,也方便我以后来报恩呀。” 闻言,江霖眸中的森冷敌意微微收敛,面上的神色却仍带戒备。 苏棠试着拉近关系:“我叫苏棠,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这一世他们还没有好好自我介绍过,之前她只是下意识称对方为江霖,还不知道他此生为鱼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名字,比如江鱼宴江摆鱼之类的…… “我没有名字。” 江霖似乎根本不打算给她机会,声音清冷如霜。 “我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你并不需要向我报恩。如果你真的心存感谢,就请你不要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告诉其他人类,以免给我和我的朋友带来麻烦。” 说完最后一个字后,江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纵身跃入了深海中。 入海的一瞬,他的尾鳍略微扬起,在海面上拍出一片晶莹的水雾,如梦似幻,又转瞬间消失不见。 苏棠起身想追,脚尖刚触碰到冰凉的海面,又下意识缩了回来。 都说女追男只隔层纱,为什么轮到她却要隔片海啊?! 站在海边孤独地吹了会儿海风,见江霖没有要回来的迹象,苏棠长叹了口气,摇摇头捡起了油灯,垂头丧气地走进了船舱中。 确认她进去后,江霖从不远处的礁石后亮出身形,眸光幽深。 风吹起他的额发,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每一寸肌肉都犹如艺术品一般熠熠生光。他抬起手,眸光复杂地注视着刚刚被苏棠触碰过的皮肤,似乎还在消化某种新奇的事物。 “江……霖?” 从那个叫苏棠的人类女人口中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时,他的心里就升起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觉,仿佛自己和这两个字冥冥之中存在联系,与那个女人……同样有某种牵绊。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海浪拍击礁石发出的声响,深远而又单调。 久久无语后,江霖垂下头,冷声道了句。 “或许,就不该和人类有任何关系。” 第259章 身无归属心向何方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日,天还未蒙蒙亮,苏棠就去海边收回了晾干的裙子,自行换好,安静地蹲在岸边,两手托腮,愣愣地望着昨夜江霖离开的地方出神,俨然是一块合格的望夫石。 东方飘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映照着她浓密长发下秀美的巴掌脸,也照亮了她身上过分繁复和隆重的紫色礼裙,远远看上去,简直是现实版迪士尼在逃公主。 海面上传来一声鱼尾波动水面的轻响,苏棠听见后立刻站了起来,紧张地攥紧了裙摆,双眸满是期待。 晨光中,她心心念念的少年从海平面上显露身形,眉眼身材都如同雕塑般完美,简直是一件发光的艺术品。 苏棠满心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喜爱,忍不住挥手:“早上好呀~” 看到苏棠在此等候,江霖的面色稍有些不自然,下意识避开她灼热的目光,道:“你确定不要回避一下吗?” 苏棠疑惑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要回避?你不用害羞,我昨晚已经看到你漂亮的鱼尾巴啦~” “跟尾巴没有关系。” 江霖顿了顿,闭眸皱眉,似乎在纠结该不该将真实原因说出来。 片刻后,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了声“算了。” ——和人类,应该不用计较这些吧? 苏棠并不能猜到江霖在想什么,还以为他有什么难处,忙掂着裙摆上前小跑几步:“你怎么了,是不是鱼尾巴游得太勤累着了,需不需要我替你按摩一下?我手法超赞的!” 江霖并未回应,而是用平静的目光注视她,一步步朝她走来。 完全被对方美色打败的苏棠满脸的欢喜,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江霖不是鱼尾巴吗?他怎么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察觉到这一点,苏棠下意识将目光下移,呼吸一凛。 在江霖那不可思议的完美腰线下,是属于正常人类男子完美而流畅的线条,以及两条修长的双腿。 关键是,人家这是不着寸缕,一件衣服都没穿啊!! 苏棠意识到自己对着人家少儿不宜的部位看了半天,顿时面颊通红,扭过头去捂住脸,道:“呜呜你怎么突然变成正常人类了,你的鱼尾巴呢?” 难道说,江霖昨晚第一眼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自己,为了能和她在一起,连夜去海底找了巫婆,用自己美妙的歌喉换取了两条修长的腿,以此换取和心上人长相厮守的机会?! 不对啊,江霖刚刚好像还跟她说话了,好像没哑啊…… 沉迷于自己脑内小剧场的苏棠满怀疑问,扭过头,泪眼朦胧道:“江霖,你就算是变成胖头鱼我也会对你不离不弃的,你没有必要去改变自己的身体和外形,我对你的爱绝不仅限于肉体!” 在苏棠转身的时候,江霖已经完全离开了水面,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这一扭头,视线刚好落在江霖轮廓完美的身材肌肉上,并且有些不受控制地往下偏移…… 别问她为什么突然变了颜色,问就是因为她对美有着最原始最纯真的欣赏,摆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一具肉体凡胎,而是女娲造人时最杰出的扛鼎之作,是名留青史的艺术巅峰! 看到对方的视线,江霖微微勾唇,眸光带了抹戏谑:“你的话,还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说服力。” 苏棠脸更红,嘤咛一声将脸捂住,满是女儿家的娇态。 江霖眸光微沉,目光像是海鸥的羽翼一般,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就迅速向别处掠去:“我去船里换身衣服。” 苏棠闷闷应了声,待他离开后,才将自己闷红的小脑袋从掌心中露了出来,心跳快得出奇,立刻敲了系统:小破球,江霖这一世到底是人还是鱼啊,能不能给个准话? 小球道:这一世的江霖有古老人鱼族的血脉,白天是人类,晚上则会幻化出鱼尾,严格来说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人鱼,处于微妙的中间地带。 苏棠的心“咯噔”一下,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敛。 不是人,也并非鱼,没有自己准确的物种划分,也就意味着没有准确的归属感,亦没有自己的同类和族群。难怪,江霖之前看到海豚和螃蟹归群时,会露出那样寂寞的神色。 这些年,处于这样尴尬境地的他,又是如何度过的呢? 苏棠正心猿意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木船入海的声音,引得她回眸一看。 江霖一身剪裁得体又简单的船员服饰,正俯身解开一艘小木船的绳索。暖融融的晨光映照在他的后背上,为他的轮廓独上一层金边,如同剪影一般美好。 这身船员的衣服,怎么看上去好像有些眼熟啊…… 苏棠皱眉思索片刻,眼睛一亮:这不是那艘豪华游轮船员的统一装扮吗?难怪她之前会在船舱门口看到与江霖相似的身影一晃而过,那根本就是他本人嘛! 将船安置好后,江霖刚握住船桨,身后的衣角便被人拉了拉。那人的动作十分轻柔,透着小心翼翼,似乎很怕再像昨晚一样惹他生气。 “你当时也在那艘游轮上,是吗?” 听到对方软绵绵的问话,江霖的心稍稍颤动了一下,微微握紧了手中的船桨。 片刻后,他简单“嗯”了一声,道:“我看到你被人推了下去,正好那个时候我也要离开游轮,便跳下水救了你。” 江霖说得极为轻松,但实际上,当时的船速很快,水又冷又冰,附近海域的地形又极为复杂。倘若他不是人鱼,以正常人类的游泳速度和体能来说,必然救不了苏棠。 他不说的那些话,苏棠心里都很明白。 她心头愈发感动,攥紧了对方的衣角,关心地问道:“可是游轮上都是人类,你为什么要前往那里?万一被别人发现了你的身份,到时候不就有危险了?” 千百年来,人类对人鱼的探索和寻找从未停止过,其中不乏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人,一旦被他们发现了江霖特殊的体质,苏棠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江霖沉默了一会儿,仰头看了看天,半晌才开了口。 “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该属于哪里。” 第260章 平安归来 一夜的搜寻却没有任何收获,警员和救援队伍都已经十分疲乏,连连打着呵欠。 盛曦不仅全程陪同,还早早安排手下,妥帖地为每一个工作人员奉上了热咖啡和毛毯,充分显示出了作为失踪者家属无微不至的关怀,赚足了好口碑。 喝了口咖啡,警长沉重地叹息一声,道:“盛先生,距离苏小姐失踪已经过去了十四个小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生还的可能性已经非常低了,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盛曦肩膀一颤,深邃的蓝色眼眸中满是隐忍的痛楚,摇了摇头道:“哪怕倾尽我所有的人力和财力,我也一定要找到她,否则,我哪里对得起苏伯伯和苏伯母的在天之灵呢……” 警长被他精湛的演技感动到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世家豪门中像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人真的不多了,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让上天保佑苏小姐平安归来。” 盛曦鞠躬道了谢,送警长离开,面上的神色瞬间冷了下去,对身侧手下道:“叫邱芊芊来。” 一听说盛曦找自己,邱芊芊特意打扮了一下,欢欣雀跃地跑了过来,“盛哥哥,我给你做了份爱心早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餐厅吃呀?” 盛曦攥了攥拳心,转头看向她,从西装口袋中取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 看到上面惊人的数字后,邱芊芊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贪婪的神色,很快又被她掩盖了过去,故作矜持道:“盛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曦沉声道:“给你一个亿,带着昨晚的秘密,彻底离开我的生活。” 既然苏棠已经确定了死局,苏家便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他也没有必要再带上邱芊芊这个累赘。盛曦很清楚,像邱芊芊这样拜金又狠毒的女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大祸害。 这笔巨款的诱惑确实惊人,不过邱芊芊毕竟是从小跟在苏棠身边的“伪千金”,也算是见惯了各种大场面,暂时尚且能稳住心神,再来谈一谈条件。 “一个亿,确实不少。”邱芊芊沉吟片刻,妩媚一笑:“不过和苏家的庞大遗产比起来,只能说是九牛一毛啊。盛哥哥,你不觉得自己这桩生意,做得过于划算了吗?” 盛曦眸光一凛,并未急着收回支票,道:“那你想要多少?” “我们两个之间,难道只能谈钱吗?” 邱芊芊反手握上盛曦的手腕,涂着浓浓睫毛膏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带着情意:“你知道的,我暗恋了你这么多年,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现在没了苏棠,我们是不是就可以……” 光拿钱算什么本事,要是能凭借那个秘密一跃成为盛太太,她这辈子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对方的那点小心思,盛曦看得一清二楚,他眸中的光也更冷了些。 ——这个女人既蠢又坏,如果用钱不能打发,就只能彻底除掉了。 邱芊芊浑然不知对方已经对自己动了杀心,还在卖力地谄媚着:“比起那个不懂风情的书呆子,我肯定更适合做你的贤内助,到时候各方面都一定把你照顾得很好,比如说……” 一边说着,她的另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抚向盛曦的胸膛,似在撩拨。 盛曦蓝色的眸中没有一丝暖意,冷得像是一块没有温度的宝石。 正在这时,甲板后方传来一声大喊:“苏小姐找到了!” 二人的表情同时一愣,只见一个船员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对盛曦鞠躬道:“盛先生,苏小姐独自坐着一个小木船回来了,看起来一切都好,正在接待室接受警方询问。” 盛曦一怔,挥手让船员离开后,狠厉地望向了邱芊芊。 邱芊芊面色苍白,颤抖着双唇:“这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她掉下去的,船速那么快,她不可能活下去,绝不可能……” 盛曦紧锁眉头,当着邱芊芊的面,将手中的一亿元支票撕成碎片,洒向空中。 “你最好祈祷她没有看清是你推的她,否则,我可保不了你。” 撂下狠话后,盛曦转身便离开了甲板,步履匆匆地向船下方的接待室走去。 …… 裹着厚厚的毛毯,苏棠一脸生无可恋,捧着杯热可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警方的话。 盛曦一来,刚好听到了最重要的一段谈话。 “所以说,苏小姐你当时坠海是被人推下游轮的,不过因为事发突然,你也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是这样吗?” “对。”苏棠点了点头,正色道:“不过我的表姐邱芊芊应该有重大作案嫌疑,毕竟最后和我对话的人是她,而且我们当时起了争执,她完全有理由对我怀恨在心。” 警员在记录本上写下几个要点,点了点头:“好,我们一定会仔细调查邱芊芊。不过也请你告知一下,你是靠什么才死里逃生,最终坐着木船平安回来的?” 苏棠拢了拢毛毯,有些心虚地侧过头去:“我……遇到了一艘渔船,被好心的渔民救了,是他们给了我小船。” “渔民?”警员眉头微皱:“这一片海域是禁止捕捞的,可否请你说得更详细一些?” 苏棠按住太阳穴,装做十分头疼:“我这一时也想不起来什么细节……” 盛曦适时上前,一手搭住苏棠的肩膀,对警员道:“抱歉,我的未婚妻刚刚脱险回来,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太稳定,应该多给她一些休息的时间,不如今天都到这吧。” 警员也十分通情达理,点了点头,简单慰问两句后,便识趣离开了。 见警员离开,苏棠也懒得再装下去,将盛曦的手拍开,道:“你也走吧,我要一个人休息会儿。” 不料,盛曦却绕到了她的面前,单膝下跪掏出了钻戒,仰头看着她。 “棠棠,通过昨晚的意外,我终于感受到你对我有多重要,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抱歉这么久以来对你的忽视,以后我会用一生来补偿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261章 婚约的真相 苏棠手一颤,险些将半杯热可可打翻。 这男人怎么回事?前脚给自己戴了隐形绿帽,后脚就深情款款来给她求婚,是当她坠海一趟,脑子也跟着进水了吗? 看着对方一副笃信自己不会拒绝的模样,苏棠感到有些好笑:“盛曦,你跪错人了吧,难道不该去找邱芊芊求婚吗?” 盛曦眸光微凉:“你果然还在因为她生我的气……也罢,之前的确是我处理不周,因为她是你的表姐,认为她能多照顾你,也就对她多了些容忍,但我真的从未对她有过其他心思,既然你介意,以后我势必和她划清界限,绝不再有任何来往。” 盛曦这话说得五分真,五分假。 之前苏棠因为父母离世而陷入痛苦的深渊,终日郁郁寡欢十分自闭,而他作为万众瞩目的盛家贵公子,不仅没对未婚妻付出关怀和体贴,还因为她的懦弱和内向感到面上无光,心理上早看轻了她。 长久以来,盛曦一直利用对他有意的邱芊芊来远程控制苏棠,这样既不用他付出多少精力,也能一直将苏棠牢牢掌控在手心里。从始至终,邱芊芊充其量只是个工具人,他身边从不缺少各色优质女伴,的确从未将那种不入流的货色放在眼里过。 苏棠裹了裹毛毯,起身道:“我对你本人和你的感情生活一点兴趣都没有,今天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到过,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看她神色清冷,盛曦幽蓝的眸中多了抹诧异,“可是,我们有婚约在先。”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约那一套?说出来你不嫌老土吗?” 苏棠隐蔽地翻了个白眼,气势凛然道:“反正也只是两家出于经济目的的政治联姻,这种封建糟粕还是作废吧。” 沉默了几秒,盛曦也跟着站了起来,望向苏棠的目光满是复杂。 “这份婚约并不是政治联姻,而是十年前,你哭着闹着央求苏伯伯为我们定下的,你难道忘了吗?” 搞半天,这烫手山芋竟然曾是“自己”死乞白赖求来的?! 苏棠噎了噎,满脸不可置信。 看到苏棠震惊的表情,盛曦的心不知为何,隐隐地揪痛了一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总是黏在自己身后,甜甜地喊着哥哥的天真少女,竟然会用这种生疏而又冰冷的目光望着自己? 他眸中的爱琴海沉下阴霾,将手中的钻戒盒放到一边,脱下了西装外套。 “如果你忘了婚约是怎么来的,那,这个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解下了自己的领带,从最上面的领扣开始,一颗一颗向下解起了衬衫的口子。 “你这是干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随便脱衣服也太不合适了吧?!” 眼看对方小麦色的胸膛呼之欲出,苏棠慌乱将头别了过去:光天化日之下,警察还没走远呢,难不成这位斯文败类就想霸王硬上弓了? 对方声色低沉:“你回头看我一眼。” “我不看!我可不想长针眼!” 苏棠回答得正义凛然,似乎忘了是谁昨晚盯着江霖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看了许久,作势就想抬脚离开。 盛曦深呼吸一口气,一把攥住她的肩膀,迅速强迫她转过了身子。 苏棠没料到对方会直接动手,转过来的一瞬间忘了闭眼睛,眉头惊讶一扬—— 盛曦的左肩上有一处巨大的疤痕,像是一条狰狞可怖的蜈蚣,攀附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看起来尤为触目惊心。 “这是……” “十年前,我们两家一起乘船出海观光,期间我们二人单独乘坐小皮筏艇去游玩,你为了救一只卡在海上废弃木船中的海豚离开了安全区域,结果在归途中误撞了暗礁导致皮筏艇破裂,自己坠海后卡在木船碎片中出不来。我为了救你,肩膀受了重伤,因严重失血进入了休克状态。” 盛曦紧紧攥着苏棠的肩膀,剑眉紧锁,眸中满是痛楚。 “你当时被吓晕了过去,醒来后,你哭着趴在我的病床旁,跟我说这辈子一定会嫁给我,要做我的新娘,永远都不和我分开。棠棠,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看着这疤痕的深度和面积,不难想象当时会是怎样的惨状,更何况,盛曦当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能有这份难得的勇气去救另一个孩子…… 苏棠心头不是滋味,但也有些怀疑,这是真的吗? 看出了苏棠眸中的疑虑,盛曦取出了一个U盘,插入了接待室中的台式电脑内。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短片,在《致爱丽丝》的钢琴曲下,画面先是一个小男孩与小女孩乘坐皮筏艇出海游玩,二人都穿着小洋装,眉目纯真可爱,一副金童玉女的登对模样,还在与视频拍摄者挥手告别。 下一段视频抖得非常厉害,视频拍摄者应当非常慌乱。画面中,昏迷的小女孩和小男孩并排躺在甲板上,浑身湿漉漉的,小男孩的半个肩膀都被鲜血浸透了,小脸异常苍白。 再下一段,小女孩扑在小男孩病床边,哭成了一只小花猫,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说出的话和盛曦刚才所言一模一样。 屏幕上打出一行文字—— 从两小无猜到生死相许,别人时常说幸运的是被拯救的你,而我却认为,我才是那个因祸得福的幸运儿,因为我仅仅是付出了一道抹不去的伤疤,却拥有了人世间最可爱的天使。 视频开始播放两家父母坐在一起商议婚约的画面,小女孩抬眼望着桌对面的小男孩,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喜爱,酒窝里满盛着甜意。 灾难临头,却有一个小小少年会奋不顾身前去拯救自己,这样看来,也就不奇怪原来的“苏棠”为何会喜欢上盛曦了。 盛曦看着视频轻笑一声,自嘲道:“这个短片,原本是我想要在跟你求婚时播放的惊喜,没想到,却成了自证我所言不假的凭证。现在,你肯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第262章 三个月期限 “……嗯。” 苏棠应了一声,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本以为自己和这个便宜未婚夫只是一般意义上的豪门联姻,退婚十分方便,没想到还牵扯到了二人以前的恩情。这下问题就复杂了,要是她单方面贸然与对方一刀两断,于情于理上,都有些说不过去。 盛曦微微敛眸:“那么……” 苏棠眸光清亮地望向他,打断了他的话:“不过,当年我们年纪那么小,很容易分不清楚感动和喜欢的区别,因为救命之恩而做出以身相许的承诺,其实是非常不负责任的,不是吗?” 一夜无眠加上粉黛未施,苏棠的眼睛下有一层薄薄的黑眼圈,搁别人脸上或许显得没精神,但因她眼窝深邃,看上去倒到了份别样的美感,让那双美眸更多了份慵懒的吸引力。 盛曦原本抱着反驳的念头,可一对上这双眼眸,他的心跳却漏了半拍。 ——原来摘了厚厚的啤酒瓶底眼镜片后,她有双这么漂亮的眼睛。长久以来,他只当她是一个木疙瘩,是个了无意思的寡淡女人,是不是错把珠玉当鱼目了? “而且这么多年来,你似乎对我也并没有什么兴趣,我们的关系也并不亲密。要不是因为你没有给我安全感,之前,我也犯不着因为一个邱芊芊而生气吧。” 苏棠微微侧头,一缕长发垂在耳侧,嘴角的笑容多了些许戏谑。 “所以盛曦,你选在我二十岁生日刚过的时候跟我求婚,到底是因为对我爱到不可自拔,还是因为爱我名下的继承权,怕你自己手中的利益流失呢?” 仿佛被一支利箭精准地射穿心脏,盛曦一时僵愣在原地。 之前的苏棠是个恋爱脑小女孩,虽然对别人木讷寡言,但对他一直是毫不掩饰的倾慕和喜爱,哪怕不敢和他多谈话,偶尔投来的眼神也是满满的情意绵绵。 盛曦习惯了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处于上位者,突然被对方像审视小丑一样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心底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她突然对自己如此冷漠,难道是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了?! 这想法一冒出来,盛曦自己都觉得不可能。苏棠一直活在他的监视下,交往的所有同龄人都经过他的筛选,绝不可能与其他异性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 背后出了一层冷汗,盛曦却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在苏棠的可接触人群内,他明显是最为优秀的那一个。只要他肯付出比以前更多的虚情假意,他相信,苏棠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见对方半天不说话,苏棠指尖点了点桌子,悠悠道:“既然我已经年满二十岁,也该正式接手之前由你暂为代管的苏家产业了。当然,为了弥补你这些年来的辛苦,我会在经济层面酌情给你一定的补偿,只是婚约就……” 盛曦忽然道:“我不需要其他经济补偿,只希望你能再给我最后三个月。” 苏棠一愣。 盛曦道:“三个月期限内,请你允许我继续以未婚夫身份留在你身边,这样也更利于你接管和熟悉苏家的企业。三个月后,如果我还是没有办法成功追回你的心,我愿意主动解除和你的婚约,绝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因为祖辈有西方血统,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眸更是分外勾魂夺魄,往往一个眼神摇曳,便可轻易波动女人的芳心,让她们为了自己如痴如狂。 盛曦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在假装深情方面,他还从未失败过。 听了他的话,苏棠眉头微蹙,倒也认真地考虑了起来—— 三个月的期限,正好和自己找寻海豚的任务一致,时间线上不违背。客观来说,有盛曦的帮忙,她也能更快熟悉苏家事业的内容,经济层面有利无害。而且就如盛曦自己所说,三个月不能两情相悦就拜拜,到时候不用她去当坏人,婚约便也能自行作废,十分值当。 唯一可能存在的问题是……江霖会不会因此而生气? 一想到江霖,苏棠更觉得心口堵得慌,眉眼中显现出一抹迟疑。 今早,即便她已经极力挽留,江霖却还是执意要离开。临走前,更是留下了“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瓜葛,希望今后互不打扰”这样的话。自己追江霖本就隔着片广阔大海了,要是再隔着一个无厘头的未婚夫,岂不是难上加难? 看苏棠尚在犹豫,没有立刻拒绝,盛曦知道,自己该加重砝码了。 “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之前你说过想要寻找的那一批海豚,最后一次被人类目击就是出现在这一片海域。巧合的是,这篇海域的人工开发权一直都是在我们盛家手里,如果你愿意答应我的请求,我愿意将开发权分一半给你,并竭尽全力从人力财力上支持你寻找那批海豚,如何?” 苏棠听后眼睛一亮:拥有了这片海洋,江霖就等于是她养着的小鱼了,以后多得是和他接触的机会,攻略他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在江霖和海豚的双重诱惑下,盛曦这个虚假未婚夫的威胁已经算不了什么了,苏棠很爽快地点了点头,伸出手道:“就这么说定了!” 下了这么大的血本,盛曦原本十分肉痛,但看到对方主动对自己伸出了手,嘴角还是勾起了一抹笑容,也探出了自己的手。 谁料,他的手还没碰到对方指尖,苏棠便向后一缩。 “不是要握手,你那边有纸笔,我们现在就写个合同,把约定的内容一字一句全部写下来,双方按手印签名画押,回头我们再去找个机构公证一下,这样也算有个保障。” 盛曦笑容中多了抹僵硬:“棠棠,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我是怕日后跟我家属解释的时候没个凭证,让他误会我们的关系,到时候吃醋,要跟我闹别扭。” 苏棠莞尔一笑,弯弯的眼眸好似有星辰坠落:“没办法,家里管得严,兄弟理解一下?” 第263章 苏小姐苏总裁 盛曦一愣,一时之间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眉头微皱:“家属?” 苏棠父母离世,唯一的亲戚就是表姐邱芊芊一家,现在也闹掰了,哪里还有什么需要她特意报备恋情的家属? 而且她还提到了怕对方吃醋,总不会是…… “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问出这个问题时,盛曦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苏棠原本打算立刻点头,但仔细一想,说江霖是“喜欢的人”似乎不太准确,也许应该说是“喜欢的鱼”才对? 只纠结了两秒,她便对盛曦挑了挑眉,道:“是又怎么样?你想反悔还来得及哦。” 有别于之前的清冷疏离,现在的苏棠像是一只憋着坏的小狐狸,眼角眉梢都是烂漫的笑意。上挑的眼角微微一勾,别说是陷阱,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有大把的男人愿意往里跳。 盛曦喉头一动。 原先苏棠吸引他的地方仅仅是她的千亿身家,而现在,盛曦已经察觉出了她含苞待放的撩人媚意,就更加不会轻易放她离开自己的掌控了。 “怎么会。” 盛曦提了提嘴角,一副绅士的模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才让心怀不轨之人有了可乘之机,这不能怪你。” 说起来,他这些年前前后后换过的女伴没有上百也有八十,甚至还经常公然带各类女星出席社交场所,席间耳鬓厮磨,席后直奔酒店,全然没有将准未婚妻的脸面放在心上,的确也没立场上来就指责对方。 苏棠没有多想,只当盛曦想拖着三个月并不是真心想挽回她,而是想为取消婚约多做些准备,好减轻些对双方家族利益带来的不良影响。要不然,哪个男人能忍受真心喜爱的女人心里有别人呢? 不过对方越是薄情,到时候分割起来也越是容易,算是个好事。 苏棠写好合同,邀请盛曦走了一套签字画押的流程之后,心满意足地捧起纸张,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字迹道:“我去联系我的律师,等会公证处见,拜拜。” 盛曦笑着与她告别,在她离开船舱后,嘴角的弧度却瞬间消失,变为了刺骨的冷冽。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低沉:“我开出那么高的价格,让你们时刻盯着苏棠的动向,绝不能让她和其他年轻异性来往,你们却放任她谈恋爱?” 听他语气不悦,对方吓得不轻:“盛少,冤枉啊,苏棠平日在校园就是研究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除了偶尔和同学完成课题研讨之外,从未和任何异性有过私下来往。我们在她的宿舍附近安装了二十四小时摄像头,连一只蚊子飞进飞出都看得清清楚楚,哪来的恋爱对象啊!” 盛曦眉头一挑:“那她的社交网络呢?” 这年头,因为游戏或是其他契机而结成网恋的年轻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像苏棠这样在真实生活中朋友圈非常闭塞的人,更有可能对虚拟世界的人产生心动。 提到这茬,电话那边的人更是自信一笑。 “这您放心,我们对她的所有电子通讯设备都进行了无死角的监控,她平时不玩游戏不不追电视剧,回了寝室除了看文献就是写论文,要不就是养养鱼和花,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兴趣爱好,平时除了邱芊芊也没有别人打电话给她,绝没有网恋可能。” “你确定?” “盛少,我们可是国际上都享有名气的黑客组织,监控个海外的总统大选都不是难事,看着一个小姑娘哪能出问题呢,您可不能怀疑我们的专业能力啊。” 对方说的信誓旦旦,也的确有配得上自信的资历,盛曦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道:“没有差错最好,继续给我盯紧了,有任何异常随时向我汇报。” 挂了电话后,盛曦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明明没有机会认识其他人,却要故意在他面前装作有了意中人,看来,他的未婚妻似乎是开窍了,还懂得和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也罢,不过是男女之间你追我逃的狩猎游戏罢了,既然她喜欢玩,他就陪她玩一玩,看看到最后,究竟是谁输得一败涂地。 …… 二十岁生日后的第一天,苏棠不仅拿回了自己的继承权,成为了苏氏的新一代掌舵人,还从盛曦手中获得了镜泊海的二分之一开发权。这个消息一流出来,瞬间上了各大财经报刊的头条,在金融业引起了一场海啸式的震动。 包括盛曦在内,大部人的第一想法都是:苏棠肯定干不了两天就要撂挑子。 苏氏是一个强大到可怕的庞然大物,想要驾驭它,不仅仅需要丰富的专业知识,还需要相当的手腕和魄力。凭她一个初出茅庐的书呆子,如何能处理好繁冗的工作? 谁知,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大大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那个原先只会唯唯诺诺的苏小姐,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一样,秒换了女强人的画风。刚回苏氏,她就树立了良好的威信,不仅所有项目都一一过问,还当场开掉了几个对她轻慢的老员工,冷静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大有当年她父亲的大将之风,让原本对她接管企业多有顾虑的董事会彻底放下了心来,选择坚定不移地支持她。 苏棠之所以能这么得心应手,还要归功于她在原世界大学里主修的就是金融管理,学业成绩一向全优,对数字和经济特别敏感,这回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从内向寡言的苏小姐,到雷厉风行的苏总裁,她只用了短短一周的时间。 这天,位于市中心CBD的某家高级会所内,一群富家子弟正举行一月一次的午后茶话会。大厅一角,几个千金聚在一起谈笑,聊完了刚抢到的限量版包包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了苏棠的身上。 “苏棠那丫头最近风头很盛啊,走到哪都能看到她的新闻,真是有够讨厌的。” “我爸这几天在家天天夸她,说她学校是知名学霸,出了校门秒变商业精英,不愧是名门之后,还让我多跟她学学。呵呵,我能学她什么,是学她那糟糕的穿衣打扮,还是学她那一和盛曦哥说话就结巴的毛病啊?” 第264章 见风使舵 一语话毕,满堂响起嘲讽的笑声。 别的暂且不论,苏棠的穿衣品味可是出了名的糟糕,已经差到连上了年纪的长辈看了都会摇头叹息的程度。从这个点攻击她,可以大大满足在场时尚千金们的虚荣心。 “说到盛曦哥,你们听说了没,苏棠竟然还提过要和他解除婚约呢。” 林可可原本准备优雅地饮茶,一听这话,险些将珐琅茶杯打翻:“真的假的?!” “消息来源贼可靠,绝对是真的。据说,盛曦哥就是为了挽回她,才愿意交出镜泊海的一半开发权,还答应帮她找海豚,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林可可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她暗恋盛曦多年,也是因为他才一直对苏棠怀有敌意,明里暗里常常攻击她。这些年来,她很清楚盛曦一直对苏棠不怎么上心,为什么态度突然变了? 看林可可的脸色变了,她的好闺蜜竺妙立刻道:“别想多了,盛曦哥肯定是出于政治联姻的考量才这么做的,就算苏棠真的在商业上开了窍,也掩盖不了她是个无趣土包子的事实,哪有一丁点的女性魅力?” 一边说着,竺妙一边亲昵地扶着林可可的肩膀,笑道:“哪像我们可可,长得漂亮又会打扮,上礼拜去米兰时装周看展,还被媒体当成了模特,上了杂志封面呢。” 林可可学的就是服装设计,能上杂志都是家里动用关系买的资源,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看在林氏财团的实力上,大家也都乐意来拍拍她的马屁。 听着周围的恭维声,林可可飘了,矜持地掩唇一笑。 “诶呀,别拿我和外行人作比较,听上去怪欺负人的。时尚这个圈子门道可深了,苏棠一缺审美,二缺奢侈品界的人脉,自然很容易闹笑话。” 说着,她状似无意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黄色连衣裙,故意道:“比如我身上这件,就是香奈儿本季节最新款,全球门店最快也还要半个月才会上架。苏棠就算再有钱,也未必能提前买的到。” 对面坐着的萧婉儿也对时尚颇有研究,一眼就看出了门道:“你的这身裙子的确难买,不过我听说,香奈儿还出了同系列的白色限量款,全球只有二十套,材质和剪裁都比黄色款的要好不少,你为什么不买那款?” 林可可面色一僵,略微不自然道:“那款目前国内还没有进货,不过香奈儿亚洲区的经理已经给我保证了,一旦有货源保证我能第一个拿到,我也不急于一时。” 林可可家做的就是服装外贸生意,在奢侈品界人缘很广,说的话可信度很高,在场众人都流露出了信服的神色,竺妙更是激动道:“好可可,你要是拿到货了,也给我留一件呗,我们一起穿姐妹装啊。” 林可可笑着应下,心内却是冷笑。穿衣打扮最忌讳撞衫,尤其是她这样只追求与众不同的人,哪里会舍得真的分资源给塑料姐妹花? 几人正说着话,会场外部传来一阵骚动,厅内的其他人都涌向门口,又是鼓掌又是问好,一看就是在欢迎什么大人物。 整个圈子内,能有这种出场牌面的人,还会有谁? “一定是盛曦哥来了!” 林可可心中漾起甜蜜,立刻拉着竺妙朝门口奔去。越过人群,她果然一眼就看到了盛曦的身影。 盛曦有着将近一米九的出色身高,穿着一身白色的范思哲西装,矜贵又优雅,幽蓝色的眸中带着抹令人沉醉的笑意,正低头看向身侧的另一个人。 将视线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林可可猛地僵住——竟然是苏棠! 有别于以往枯燥沉闷的打扮,今天的苏棠戴着隐形眼镜,一头浓密的长发披散下来,烫成了优雅又有气质的大卷,衬得脸型愈发小巧精致,脸上仅施了淡妆,优越的五官却足以让人挪不开目光,如同一支亭亭绽放的高岭之花。 关键是,她身上穿的连衣裙,正是林可可之前说买不到的香奈儿白色限量款! 萧婉儿挤在前面,也认出了苏棠的衣服,有些意外道:“苏小姐今天的裙子很漂亮啊,好像还是绝版限量款,国内还没进货呢,你怎么买到的?” “漂亮吗?我觉得一般般吧。” 苏棠眸中无波无澜,淡淡道:“昨天和几个商城品牌的CEO谈新季度合作,他们带来了几件裙子当见面礼,我也就是随便穿穿。” 虽说真的只是随便一搭,但苏棠的鞋包配饰加上脖子上戴的蓝钻珠宝,无一不是和裙子的剪裁设计相匹配,共同衬托出了她清雅不俗的气质。 无论在哪个世界,苏棠对外在打扮都算不上十分用心,但她总有种天分,能够将普通的衣服搭配出惊人的美感,简直可以气死那些苦心孤诣想穿得出彩的人。 人群中,林可可如遭万蚁噬心,长长的美甲紧抠着手心,也浑然不觉疼痛。 她可不相信苏棠的品味会一夜间突飞猛进,料定对方一定是高价聘请了一个专业的造型团队。也是,以苏家的财力和人力,只要苏棠有心,什么样的资源拿不到手呢? 前一秒还对林可可百般恭维的千金姐妹团,下一秒就转变了风向,簇拥着苏棠走向软座,为她端茶倒水捏腰捶腿,姐姐长妹妹短,就连竺妙都临时倒戈,恨不得当场和苏棠义结金兰,哪里还记得她林可可?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黄色连衣裙,林可可只觉得分外丢人,拎起包就想走人。 刚迈出门外,林可可还没走多远,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脸上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林小姐,好久不见啊。” “是你。” 看到邱芊芊,林可可一怔,表情实在说不上友好:“你不是已经被苏棠抛弃了吗,还来这里做什么?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 第265章 重回故土 邱芊芊咬了咬嘴唇。 她最近的日子着实不太好过,不仅苏棠与她决裂,盛曦对她也是用完就扔的态度,虽然花钱帮她摆平了警方调查,但却也与她断绝了来往,不再提供一分钱资金上的援助。 邱芊芊过惯了娇奢的日子,现在苏棠停了她的副卡,她又没了卖命的金主,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眼看就要还不起下个月的信用卡了。 “林可可,你也别太看不起我了,毕竟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日,你以前也没少干过得罪苏棠的事情,现在她得势了,你还是也趁早做好被逐出圈子的准备吧。” 林可可面上一阵难堪,捏了捏拳心道:“我与你怎么会是一样的?我家可是……” 还未等她说完,邱芊芊便抬手打断了她,嘲弄道:“林氏的确在服装业有些资本,吓唬别人或许可以,但你要怎么和苏氏相比?不说别的,就连你家赖以为生的外贸单子,靠的不也是苏家的运输物流还有店面推广?一旦苏氏命令那些海外品牌不要与你们合作,你猜他们会如何取舍?” 连番几句追问,句句拿捏住了林可可的死穴。 这些年,她在香奈儿的消费总额早已超过了八位数,拿着所谓的顶级VIP卡,品牌方却依旧绕过她去讨好苏棠,孰轻孰重分得门清。其他牌子也都一样,如果真的有经济摩擦,恐怕他们会毫不犹豫将林家变为弃子。 看到林可可面色青白,邱芊芊知道鱼儿上钩了,便上前一步道:“如果你也不甘心居于人下,任人拿捏,不如跟我合作,想办法拿住苏棠的把柄,重新获得主动权。” 林可可有些心动,皱眉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邱芊芊意味深长一笑,贴近对方的耳侧,低声道:“如果让她在订婚前就失了身,并且被我们录下视频,你猜,她还敢这么嚣张吗?” 林可可一怔,侧眸望向邱芊芊,“你有把握?” “三天后是盛曦父亲的生日,盛家势必会举行祝寿宴会,苏棠也一定会参加。”邱芊芊声音细若蚊哼,却字字清晰地传入了林可可耳中:“这是我们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你难道要眼睁睁放弃?” 林可可思索片刻后,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 “我当然不会放弃,我要让她身败名裂。” …… 漫长又无聊的下午茶宴会终于结束了,其他人走后,苏棠独自坐在软座上,把玩着手中的高脚杯,神色清冷中透着一抹不耐烦。 盛曦笑着上前,挨着她坐下:“晚上想去哪吃?” 苏棠蹙眉,整个身子立刻向另一边挪了挪,和他拉开距离:“盛曦,我们说好了的,我陪你来参加这个茶会,你就和我签镜泊海开发权的转让书,现在该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盛曦勾唇一笑,状似无奈道:“棠棠,镜泊海我既然答应分你一半,就绝不会失言,只是有些特别的情况,还是要提前和你商量一下。” “说。” “镜泊海海域辽阔,自然风光秀丽,是一片非常适合开发旅游资源的圣地。之前我们盛家就是看中了它背后的巨大升值空间,才花重金争取到了它五十年内的开发权,准备填海造陆建设度假村,打造成东方的马尔代夫。谁知就在工程即将开展的前一个月,有人在镜泊海目击到了海豚,还是濒临灭绝的中/华白海豚,一时引发轰动。” 说到这,盛曦微微一顿,像是十分遗憾:“在海洋动物保护组织的干预下,镜泊海被迫划为了待选的海豚保护区,所有的旅游开发项目因此而被搁置,一晃耽误了这么多年,许多工程部的员工都面临失业的风险,实在是令人痛心啊。” 盛曦特意点明这一点,是怕苏棠拿到另一半的开发权后,直接奔着将镜泊海改造成正式保护区的目标去,导致人工填海的项目彻底流产,盛家将会面临巨额损失。 苏棠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眸光满是冷意。 “你多虑了。根据我所掌握的最新海洋水质监测和环境评估来看,镜泊海的海域条件其实并不适合白海豚的生存,反而还会导致它们繁殖率下降,若是不能尽快将它们引向适合生存繁育的海域,最终将造成它们这个小族群全部灭绝。我想寻找它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它们重回故土。” 盛曦眉头一挑:“重回故土?” 苏棠拿出了手机,点开一张图片,将其放在了桌子上。 图片上是一片海域的缩略图,夹在两块大陆之间,像是弯弯的月牙,旁边的标注名称为“月亮湾”。 看清地名后,盛曦的面色陡然一变:“这不是……” “九年前,你们盛家提前买通了环保机构,提前拿到了月亮湾的开发许可书,并诱骗苏家参与共同开发。我父母跟进了项目,却在实地考察中发现月亮湾有一群白海豚生存,立刻临时叫停工程,但那时化工污染已经造成了环境破坏,几只体弱的白海豚因此死亡,其他存活的海豚被迫离开家园,不知逃往何处。” 苏棠手指一划,亮出了另一张图片。 图片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各项数据分析和迁徙路径模拟,清晰而又有力地说明了镜泊海的白海豚就是当年月亮湾失踪的那一批。 这些数据和报告都是苏棠这些天在书房整理研究资料时发现的,可以看出,之前的“苏棠”提出找寻海豚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为此进行了多年的调研和准备。 苏棠的父母都是心善的好人,当年知道自己的投资对环境和海豚造成了不良影响之后,一直十分愧疚和后悔,不仅拿出巨款支援环保事业,还经常亲力亲为参加环保科考,想要找回那群流离失所的白海豚。当年,他们正是想去海外参加一次国际海洋环保峰会,才不幸遭遇了空难,双双离世。 第266章 关闭心扉 盛家当年在这场骗局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盛曦再清楚不过,面色一时有些难堪:“棠棠,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我家的错,可是请你相信,我父亲他也是不知情的……” 盛老爷子当年的确不知道白海豚的存在,但不是他不能知道,而是他不想知道。一个寸土寸金的待开发海湾,在商人眼里就是活生生的聚宝盆,只要能带来巨额收益,他哪里会在乎其他物种的死活? 苏棠打断了他的话,眸光清冷:“别说了,他老人家的想法对我没有任何价值,对那些海豚也没有任何影响,我也没指望他能真心实意地悔过。” 盛老爷子要是真的悔过了,还能再犯下月亮湾大错之后,又跳入镜泊海的坑吗? “我时间有限,拿转让书来,签字。” 见苏棠态度冰冷,盛曦一时也无力辩驳,只能乖乖用一通电话叫来了私人秘书,让他将早已准备好的转让书带了过来。 签好合同后,苏棠没有任何停留的打算,拎起包包就站了起来。 “棠棠,你等一下。” 盛曦站了起来,想要挽留,却被苏棠眸光中的冷意给劝退,想了想才道:“三天后是我父亲的生日宴会,作为我的未婚妻,你到时候能不能……” “我会出席的,但不是作为你的未婚妻,而是作为和盛家有商业合作的苏家掌舵人。” 苏棠瞥了他一眼:“反正三个月后我们就会毫无瓜葛,你不如提前把真相告诉他,总好过到时候打个措手不及。” 冷冷将话说完后,苏棠便径直转身离开,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留下。 看着对方的背影,盛曦低声暗骂一句,重重坐回了软座上,满脸写着挫败。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女人身上碰了钉子。他不明白,自己在苏棠面前都已经这么卑躬屈膝了,为什么她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一点都没有之前的情意了? 秘书跟在盛曦身边多年,早就是欢场上的人精了,眼睛一眯道:“少爷,您在其他女人身上都那么得心应手,怎么一遇到苏小姐,反而乱了手脚了?” 盛曦冷哼道:“她油盐不进,我能有什么办法。” 秘书合上公文包,笑得有些龌龊:“她是您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但要是连床都不沾,还怎么和好啊?” 盛曦一愣,眸光微妙一变,冷笑一声:“也对,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让她彻底变成我的女人,看她还能不能这样装腔作势。” “嘿嘿,哪有女人会不臣服于少爷您的雄风下呢。” 秘书笑着恭维了几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压低音量道:“另外还有一件小事,据镜泊湖那边的人说,今天下午他们捕鱼时,不小心用鱼钩误伤了一只幼年海豚,还被它给逃了。” 镜泊海是禁渔区,但盛家仗着近水楼台,时不时便偷偷撒网捕捞,捕捉珍稀鱼类去国外黑市上高价贩卖,赚了不少黑心钱。 “怎么又是海豚?!”一提到海豚,盛曦的心中便添了三把火,“没有被巡海警发现吧?” “没有没有,这您放心。”秘书讪讪道:“不过,据说那小海豚伤得很重,回到自然环境中得不到救治,应当必死无疑……” 今天的产权转让合同已经签署完毕,将在五天公示期后正式生效,到那时,苏棠一定会带着团队再度奔赴镜泊海,对白海豚进行搜寻和救援。 考虑到这一点,盛曦眸光更冷,道:“让那帮废物暂停捕鱼,这些天加紧巡查,一旦看到小海豚的尸体就立刻捕捞上来,决不能被苏棠发现问题!” 秘书连声应是,立刻去一边拨通了电话,对手下吩咐工作。 镜泊海,隐蔽的海岛沉船旁,江霖一袭简单的白色衬衫,穿着黑色长裤,正靠在一处树荫下,对着天边遥远的海平线发呆。 小螃蟹爬了过来,抬起钳子撞了撞他的指尖,微微歪着脑袋。 听懂了它的话,江霖低头看了眼它,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不用担心我,我没有生病,只是没有再去人类世界的打算了。” 小螃蟹的钳子往下垂了垂,显示出几分懊丧来,懒懒趴在他的身边。 江霖敛眸不语。 从小时候起,他便时常伪装成普通的人类,接近一些路过的商船游轮打工。因为他模样清隽俊逸,做事又踏实勤快,船长误以为他是附近岛民的孩子,一般都会给予他优待,并不会追究他的真实身份。 他没有名字,在这艘船上他是“小海”,那艘船上便成了“阿诺”,再或者仅仅是个“小家伙”。不管别人叫他什么,他都照单全收,欣然接受。 刚开始他并不熟悉人类的语言,只能低头不言,但船员大多很善良,都能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久而久之,他通过观察到人类,逐渐掌握了他们的语言,并学会了识字和阅读,通过在船上获得的各类书籍,他学会了很多知识,也越发对人类社会产生了好奇。 但不管在哪艘船上,每逢日暮时分,他都要找理由离开宿舍,前往海洋深处,来藏匿自己下半身的华丽鱼尾。 这样的行为总会引起人怀疑,所以他从不会在一艘船上待太久,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许多人的生命中凭空出现一小段时光,又骤然消失不见。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孤独的人生,亦习惯了不告而别。 但是那一日他与苏棠分别,在他说完决绝的话语转身跳入大海时,他的心口却传来一阵不可言说的钝痛,弥漫开一股无法言说的寂寞和悲凉。 这是第一次,他对人类产生了近似于“舍不得”的感情。 对其他动物而言,人类是危险的生物,对他们产生感情无异于是引火自焚,江霖很清楚这一点。 他无法遏制自己不去想苏棠,但出于一种自我防御的本能,他决定永久断绝与她的联系,关闭心扉,再也不要和人类扯上关系。 或许,这样对彼此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正当江霖如此想时,海边穿来一阵尾鳍游动的声响,还有成年海豚惊慌的鸣叫声,满是求助的讯号。 江霖立刻起身冲向海岸,看到血泊中的小小海豚时,呼吸一凛。 “毛毛这是怎么了?!” 第267章 赴宴 毛毛的背鳍原本是漂亮的流线型,现在却被一个银色的鱼钩硬生生划破,露出了狰狞的血肉来,随着每一次抖动而不断渗出鲜血。 旁边的成年海豚叫了几声,江霖眸光一沉:“是人类……” 顾不上思考更多,他立刻起身前往船舱中,取出了自己所有储备的药品。 凭借这些年看过的医学类书籍,江霖掌握了一些基本的处理外伤的办法,先消毒,再小心用镊子将鱼钩从破碎的背鳍中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用药物和纱布辅助止血。 毛毛十分懂事,尽管取鱼钩的过程非常疼痛,它也忍着没有乱动,一双眼睛中隐隐泛起了泪光,实在忍不住了,才发出几声低低的鸣叫。 暂且将血止住后,毛毛因为过度虚弱已经睡着了,江霖温柔地将它挪到安全舒适的浅水湾,轻抚着它的背脊,眼眸中带着怜惜。 成年白海豚跟了过来,用长吻轻轻碰了碰毛毛的额头,像是在安慰。 江霖轻声道:“在它伤口彻底愈合之前,让它暂时在这里休息吧,海里太危险。” 海豚是群居动物,因为曾有过共同面临危险而颠沛流离的经历,这一群白海豚比其他海豚还要更为团结和亲密。在正常情况下,毛毛跟着族人不会有危险,可是它现在受了重伤,万一伤口不小心撕裂流出鲜血,极有可能引来更危险的肉食性鱼类,造成大祸。 海豚的智商很高,几只成年海豚互相磨蹭了一会儿,很快便达成了统一,同意了江霖的建议。 在毛毛睡觉的时候,小螃蟹呼朋唤友喊来了许多同类,夹来了很多闪亮的小贝壳铺在毛毛周围,像是为它搭建了一个亮晶晶的城堡。 江霖清点着剩下的药物,眉头微微皱起。 虽然纱布还有很多,但消炎类的药剂已经很少了,最多只能再维持几天。如果毛毛到时候还不能好起来,或是不小心引发了其他炎症,他该怎么办? 再去找一艘船,重回人类世界? 只要一想到对毛毛造成伤害的就是人类,江霖心中就对此产生了更强烈的排斥,下意识将手中残余的纱布碎片握成了一团,漂亮的黑瞳中凝着霜冷。 第三天早晨,最坏的结果发生了。 即便江霖已经照顾得非常小心,毛毛的伤口还是因为海水中的微生物而发生感染,伤口微微化脓,体温升高,是标准的炎症状态。 而现在剩下的消炎药剂只有一瓶,给毛毛注射过后,效果只能持续到第二天,但看伤口的化脓趋势,那时伤口不可能彻底恢复,若无药物,只会不断恶化。 它的同伴游了过来,聚集在浅湾附近,发出阵阵哀伤的悲鸣。 小螃蟹爬过来,轻轻夹了夹毛毛一侧的胸鳍,毛毛只是微微睁了睁眼睛,很快便又闭合了起来,虚弱无比。 江霖心口一阵钝痛,摸了摸毛毛的尾鳍,终于下定了决心—— 哪怕只是为了毛毛,他也要再去一次人类世界。 …… 盛家举办寿宴的地点选在自家名下的静海大酒店,位于镜泊海边缘的一座小岛上,来往都需要船只接送,是保护区附近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酒店通体采用欧式风格,临海一面采用透光性极好的落地窗,临近落日时分,漫天霞光无遮无拦地照入酒店大堂,比任何人造的灯光都更为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为了减少和盛家人见面的时间,苏棠特意踩着邀请函上的入场末点才来,但车刚一停稳,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热情的老者声音:“我的宝贝棠棠终于来了,快出来让盛伯伯看看。” 盛老爷子名为盛铭,有二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统,相貌生得分外英俊,年轻时便是欠下一堆风流债的情场浪子。中年丧妻后,他虽然一直没有再娶,但身边也从未缺少各类年轻女伴,待人接物也偏西式化,态度夸张又热情,对谁都笑脸相迎。 苏棠嘴角抽了抽,深呼吸调解了心情,磨蹭了会儿才下了车。 她今天穿着一身浅海蓝色长裙,上面是挺括优雅的绸缎设计,下面是轻薄柔软的软纱,如层层海浪般铺展开,一双白皙的长腿若影若现,踩着银色绑带式的高跟鞋,露出少女特有的纤弱脚踝,高贵又娇俏。 看到苏棠的装扮,在场众人都露出了惊艳的神色,盛铭更是喜笑颜开。 “棠棠自小就是个美人坯子,长大后更是不得了,出落得这么美丽,要不怎么都说我家盛曦有福气呢,哈哈。” 一边说着,盛铭一边张开怀抱,作势要来个热情拥抱。 苏棠一勾手,助理立刻从车里取出一个硕大的礼物盒,上前递到了盛铭的怀中。 “盛伯伯,这是我特意为您选的贺寿礼物,是一尊翡翠寿星公,出自于缅甸国师级玉石雕刻家的手下,希望您会喜欢。” 掂着礼物盒沉甸甸的重量,再一听苏棠的介绍,盛铭满意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棠棠有心了,我非常喜欢。” 苏棠笑得矜贵又疏离,透着几分腹黑。 盒子里装的玉雕是她视察商场时在路边摊八十块钱买的,摊主是怎么跟她吹的,她便怎么和盛铭说。反正她只是个有名无实的便宜假儿媳,对付这种满肚子坏水的黑心资本家,实在没必要花重金去讨好。 盛曦走了过来,不露痕迹地轻拥着苏棠的后腰,笑道:“来了?” 苏棠的后脊梁骨一阵恶寒,正准备推开盛曦,眼前忽然亮起一片白花花的闪光灯。 原来,盛铭见苏棠来了,早就让手下喊来了一群媒体记者,端着镜头就等着拍她和盛曦同框的合照。苏棠在商界初露头角,是广受好评的新一代掌舵人,这样的儿媳妇放哪都是给门面贴金的,盛铭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炒作的机会。 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苏棠的脸色一沉,用锋利的高跟鞋狠狠踩了一下盛曦的脚。 脚尖吃痛,盛曦英俊的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沙哑着嗓子低声道:“如果连搂腰都接受不了的话,我很好奇你今晚该怎么度过。” 第268章 入瓮 苏棠脑内警铃一响:“你什么意思?” 看到她像小兔子一样受惊的表情,盛曦勾唇一笑,将手从她的腰上移开,过程中还若有似无地碰触了两下她的后背,让人就算想骂他也抓不住把柄。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希望你今晚玩得尽兴。” 苏棠拉开了和他的距离:“你尽量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会很尽兴了,谢谢。” 盛曦自动忽略了她充满敌意的话,笑道:“等下宴会开始,我要先跟我爸去陪他的老朋友应酬一圈,等九点钟舞会开始时,我再来找你。” 说罢,他牵起了苏棠的右手,在她戴着薄纱手套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轻吻,又抬眸一笑,蔚蓝色的眼眸仿佛被吹皱的一江春水,满是柔情缱绻。 盛曦走后,周围的不少女宾都投来了又羡慕又嫉妒的表情,唯有苏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毫不犹豫将手套摘了丢掉,又让助理给她喷了许多免水洗的泡沫洗手液,搓得手背都红了,才终于肯作罢。 “戴安,给我安排一下,我今晚最迟八点半前就要离开这里,不得有误。” 助理戴安不过三十岁,却已有稳如泰山的大将之风,闻言并未多问,只是简单颔首道:“是,苏总放心。” 苏棠正准备进入宴会大厅,身后传来一声凉飕飕的问话:“你单恋盛曦哥那么多年,最近好不容易能仗着婚约接近他了,你这又是作的什么妖?” 林可可一身法国某高定品牌的礼服,涂着鲜红的嘴唇,微挑着眉,一副攻击性很强的模样:“我劝你不要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盛曦哥身边从不缺少女人,小心玩脱了,你就没位置了。” 刚送走一个邱芊芊,这怎么又来一个送人头的炮灰? 苏棠感到有些头疼,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可可,忽而一笑。 苏棠本就生得极美,今日轻施粉黛,更是显得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眸中的灿光比耳垂上坠着的钻石耳环还要璀璨万分。 林可可的气势瞬间削弱了五成,“你笑什么?!” 苏棠优雅地掩了掩唇:“我只是觉得可惜,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像你这样明明长得漂亮条件又好,却依旧以争夺一个滥情男人为荣的姑娘。盛曦他在你眼中再好,对我而言也只是一件被无数人穿过的旧衣裳,要我捡回来贴身穿,我嫌他脏。” 林可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瘦削的脸上满是意外。 同时,她的心灵深处某个隐秘的角落,也因为对方的话语而发生了微妙的震动—— 一直以来,盛曦都是豪门千金竞相追逐的白马王子,是一个美好到不现实的幻影。可即便是林可可也很清楚,光鲜靓丽的表面下,他自负到了极点,像一只骄傲的花孔雀,女伴换的比衣服还快,从不收敛风流。 上流圈子中很多男人都是这样,林可可身在其中,以前也从未觉得有不妥,但经苏棠一提醒,她却猛地回过神来:盛曦那样的人,到底是哪一点值得她始终喜欢? 邱芊芊躲在暗处看得着急,她故意撺掇林可可去挑衅苏棠,不知苏棠说了什么,反而让一向伶牙俐齿的林可可落了下风? 苏棠走后过了许久,林可可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神色微微冷凝。 邱芊芊抓住机会跟了上去:“可可,怎么回事啊?” 林可可回过神来,皱眉道:“没什么。” ——骄傲如她,才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刚才那一刻竟然被苏棠给说服了。 见林可可面色不佳,邱芊芊以为是苏棠对她出言不逊了,趁机煽风点火道:“苏棠不就只能仗着家世欺负欺负人嘛,你放心,等我们今晚办成了那件事,以后她在我们面前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再也硬气不起来了。” 林可可沉默片刻,突然道:“那件事我不想去做了,我退出。” 邱芊芊眼眸一瞪:“那怎么可以,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好了……” “我给了你一身漂亮裙子,还把你带来这里参加宴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林可可恢复了高傲的气场,从包里抽出一张房卡递给邱芊芊,冷声道:“这是之前准备好的房间,接下来你怎么做我都不参与,你好自为之吧。” 邱芊芊又急又气,碍于环境不敢发作,只得恨恨将609号房卡收进了包中。 另一边,盛曦的助手走到他身边,隐蔽地递来一样东西,贴耳低语道:“少爷,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只需要把人带过去,一切都会顺利的。” 盛曦勾唇一笑,接过了606号房卡,放入了西服的口袋中。 此时的苏棠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两个人的阴谋诡计中,端着香槟酒杯在宴会中应酬了一阵,便独自坐在了一张靠海的藤椅上,盯着即将陷入夜色的天际出神。 天快黑了,现在的江霖在做什么呢? 他那条漂亮的人鱼尾巴应该还未幻化出来,此时的他是不是正坐在岸边,双腿垂在海面上,微仰起头,让海风轻轻撩动他耳边的碎发,美如一幅活色生香的画卷? 苏棠唇畔扬起一抹很温柔的笑意。 她早就决定好了,等协议一生效,自己就要立刻启程去寻找江霖。到时候一定给他建造全世界最棒最舒服的恒温鱼缸,保证让他乐不思蜀,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鱼。 正在苏棠思绪乱飞时,外面忽然闪过一个高挑的身影,外形轮廓像极了江霖。 苏棠立刻起身,但对方的步履实在太快,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是不是因为我太想他了,所以才产生了幻觉?” 一边如此想着,苏棠一边低头喝了口香槟酒,却因过分浓厚的果味而皱起了眉头。 戴安面带焦急之色地走了过来,按了下蓝牙耳机,俯身对她道:“苏总,海港码头那边出了点问题,据说负责接送的游轮出现了漏油情况,具体漏油位置尚在排查。盛家邀请今夜所有宾客留宿酒店,待明日一早再安排返程。” 第269章 挑错人了 苏棠将酒杯重重一放,皱眉道:“不能开我自己家的游轮来吗?” 戴安叹息一声,道:“因为盛家的燃油外泄,整个港口都被警方暂时封闭,所有船只都无法往来。” 苏棠脸色更差:“这么说,我今夜必须住在这了?” 要不是对自己体力没有信心,苏棠真恨不得直接游泳游回去,那也比和盛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要强。 戴安迟疑地颔首:“盛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会为您特意留一间位于顶层六楼的总统套房来供您休息,还说……” 苏棠眉头一挑:“还说什么?” “还说,盛曦少爷的房间就在您隔壁,方便您随时找他。” 听到这,苏棠算是明白了,合着游轮漏油不过是借口,盛家这是打着祝寿的幌子将她诓来,目的就是请君入瓮? 她要是能这么乖乖服软,绝对要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盛家不是说船进不来吗?正好,我前两天刚买了一架私人直升飞机,联系驾驶员直接把它开来接我,我看他们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戴安神色没有任何异常,像是个被设置好标准程序的机器人,颔首领命。 电话联系后,戴安道:“苏总,已经和空域管理局的人打过招呼了,一个小时后直升飞机将从您的七号别墅起飞,预计将在晚上八点一刻抵达这里。” 等待一两个小时总比在这过夜强,苏棠勉强可以接受,微微颔首。 直升飞机的抵达和运行还需要补充一些手续,戴安对苏棠浅鞠一躬,暂且离开了她。 苏棠久坐在这也很无聊,起身时,来了几个端着酒杯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嘴上说着“要来敬苏总酒”,望向苏棠的目光却是不加掩饰的欲念,没有一点身为前辈的自觉。 这几个人都是商界有头都有脸的人,年纪都是苏棠的父辈,平日也算得上资深大佬。但一旦沾了点酒精,他们便极为擅长借酒装疯,变着花样接近年轻姑娘,目的就是揩一揩油,反正生意场上都是笑脸,常需要靠酒精和美色开道,很少有人会给他们难堪。 但这一次,他们挑错人了。 “苏总真是出落得愈发明艳照人了,哎呀,记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我们几个都是你父亲的故交好友,特意来给你敬酒,想必苏总也不会不给面子的吧?” 在他们的印象中,苏棠私下还是那个内敛害羞的苏家千金,肯定不会好意思拂他们的意。 几人面上带着油腻的笑容,一副不灌苏棠几杯酒就不罢休的架势。 谁知,他们还未走近,只见对面那个身姿窈窕的妙人一个轻抬手腕,手中端着的香槟酒便无遮无拦地朝他们的西装前襟撒了过去。 伴随苏棠的一声惊呼,他们的脸上和衣服上全是酒渍,酒顿时醒了一半。 “真是不好意思,我的新高跟鞋有些崴脚,不小心泼了几位前辈。” 口上说着抱歉的话,苏棠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眸底沉着霜冷:“服务生,还不赶紧带几位老总去清理一下西服?再给几位开几瓶康帝压压惊,记在苏氏账上。” 一旁路过的服务生赶紧鞠躬应是。 她明明是极为明艳动人的长相,凝眸蹙眉时,却散发出一股不可忤逆的强大气场,有着远超于年龄的威慑力。 那几人骤然一慌,顾不上讲究苏棠到底是不是“不小心”泼的,便灰溜溜走了。 一个端着香槟酒杯托盘的服务生走了过来,略微欠身,请苏棠再挑选一杯。 苏棠眸光中带着冷意,随手端了一杯,款款向正厅走去。 盛曦站在不远处,目光幽深地望向她。 他看到了那几人朝苏棠走去,有意想看她身入窘境,他再以未婚夫的身份帮她解围,一来一去,两个人也能多不少亲近的机会。 谁知道,她竟然能兵不血刃地自行化解,清冷中透着游刃有余。 这样的她,比任何浓妆艳抹的妖艳女人,都更有致命的吸引力。 虽然不知道苏棠是什么时候从懵懂少女进化成了如今的样子,但只要一想到今晚她就会彻底变成自己的人,盛曦喉头一动,眸色也跟着深了些。 在他的周密安排下,苏棠今晚接触的所有酒水都被提前掺入了特殊药物。药性发作后,初期她会四肢无力,意识昏沉,像是一般醉酒的常见状况,随时盯着她动态的侍者将会第一时间将她送往606号房间,并向盛曦报告。 到那时,药物便会进入第二个阶段…… 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可就由不得她自己做主了。 …… 酒店六楼VIP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邱芊芊鬼鬼祟祟走了出来,后面还带着一个烫着鸡冠头,穿着十分痞气的男人。 鸡冠头看着酒店奢华的装修,往地上随意吐了口痰,道:“啧,爷长这么大还没来过这么高级的地方,今儿真算是开眼了。” 邱芊芊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跟紧点,别被发现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609房间,鸡冠头一看套房内奢侈的陈设,更是激动得嗷嗷直叫,鞋也不脱就往床上一跳,身子弹了弹道:“还挺不赖。” 邱芊芊冷笑一声:“瞧你这没见过市面的样子,还记不记得身上有什么任务了?” “记得记得,不就是待会儿有个女的会来房间门口敲门,甭管她说什么,我就直接把她摁倒灌药,跟她拍一些羞羞的照片嘛。” 鸡冠头干惯了这类腌臜事情,说起来也毫不羞惭,眯缝眼猥琐一眯:“那妞儿漂亮不,身材好不好?” 邱芊芊嘴里自然不会说苏棠一句好话,“只要给你钱,母猪不都可以,问那么多干嘛?!” 鸡冠头吃了瘪,歪了歪嘴没有反驳。 不用想,他也知道这是富家千金之间互相构陷的行径,只要钱给的够多,就算对方是个男人他都能考虑,哪里会管别的。 第270章 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邱芊芊打开房门,临走前回身道:“在她来之前,先把你行头换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好给她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绝不能让她跑了!” 鸡冠头从随身带的包中翻出了一个铁质手铐,用手指穿着在空中绕了几圈,痞气笑道:“放心好了,进了我房门的女人,还从来没有跑的掉的。” 在他拿手拷时,包里面还露出了一些特殊的情趣用品,极为没有下限。 只要一想到那些肮脏暴力的东西即将用在苏棠身上,邱芊芊心里就一阵暗爽,勾唇冷笑了两声,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她并没有注意到,由于关门的幅度过大,房门上的“9”被震得转了个圈,变为了“6”。 走廊里,邱芊芊翻出了手机,发出了一条早已编辑好的短信。 【苏棠,你如果想知道当年你父母死亡背后的真相,就来酒店609号房间找我,我有重要的证据要给你看。】 拿对方心中最大的痛来威胁,不信她不上当。 邱芊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静静等着苏棠的回复。 十几秒后,手机传来震动,邱芊芊迫不及待地点了进去。 【TD】 看到上面简单的两个字母后,邱芊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恼羞成怒的表情:“苏棠,你把我当成发垃圾短信的机器人了吗,竟然还能回复退订?!” 又怒又气,邱芊芊咬了咬牙,又补发一条—— 【我有你十几年来生活中拍摄的所有丑照!如果你不来,我就把照片发给媒体,让你以前的丑样人尽皆知,丑名远扬,丑出银河系!】 将最后的底牌亮出来,邱芊芊心里也有些没底,气喘得不太均匀。 这次短信回复的间隔格外久,久到邱芊芊都怀疑苏棠是不是把她给拉黑了,才终于等到了一条姗姗来迟的短信。 【你给我等着。】 只是简单的文字,邱芊芊却好像感受到了发信人身上的恐怖气压,微微打了个颤。 “这是……上钩了吧?” …… 此时,江霖进入酒店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找到他需要的药物。 因为盛家临时关闭了港口,整片镜泊海上再无任何一艘船只。为了找到救毛毛的药,江霖只得第一次以人类形态登上了这片海心小岛,小心潜入了酒店中,在更衣室偷偷换上了一套侍者的衣服,隐藏身份去寻找药物室在哪。 酒店的构造十分复杂,条条走廊如同九曲回廊,江霖并没有在人类酒店生活过的经历,加上情绪紧张,已经迷路了多次,依旧没有找到所地图指引的房间。 尽管他一直低着头,一路上仍不时有女宾客朝他投来热烈的目光,甚至有胆子大的想上来索要他的联系方式,都被他一一回绝。 天色愈来愈暗,红彤彤的落日悬在云絮旁,像是挂在云脚上的红灯笼,随时都有可能坠落。 一旦夜幕降临,他的鱼尾便将幻化出来,到时候将避无可避。 心跳愈发加快,在转过一个走廊的转角时,江霖下意识加快了步伐,想尽全力多争取一些时间。 不料,一个软软的身体径直撞入他的怀抱,带着股甜美的熟悉气息。 从未与人类有如此亲密的面对面接触,江霖猛一怔,瞬间僵愣在了原地。 怀中的温香软玉动了动,发出一声略带不满的娇哼:“邱芊芊你在哪,拍人丑照天打雷劈,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消灭你,免得那些照片传出去被江霖看见了……” 是她! 江霖心一颤,一低头,正好对上苏棠扬起的脸。 二人目光相接,呼吸相邻,近无可近。 “江霖?” 苏棠睫羽一颤,又惊又喜地看着他,带着些许不确定:“我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 她一开口,便喷出一股带着果香的酒精气味,透着股奇怪的回甘。 似乎并不是纯粹的醉酒。 江霖对气味十分敏感,眉头微皱:“你喝了什么?” 苏棠努力回忆了片刻,可她越是思考,大脑便越像是坠入泥淖一般愈发混沌。身形一晃,她整个人完全靠在了江霖怀里,脑袋靠在了对方的颈间,无意识地蹭了蹭。 对方的皮肤温凉,正好有助于为她滚烫的脸颊降温,蹭起来非常舒服。 江霖触电般一颤,刚想将苏棠推开,只听她靠在自己耳侧,喃喃道:“我好困啊,带我回家好不好?” 声音软软糯糯,娇娇柔柔,撒娇一般,甜到心里。 她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就好像他带她回家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二人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一般。 不知为什么,江霖本想推开苏棠的手转变了方向,反而帮助她靠得更舒服。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而变成这副模样? 对方的所有情况,江霖一概不知,但就是没有办法对她坐视不理。 一个服务生从阴影中跟了过来,一见江霖怀中的苏棠,坏笑道:“我跟了这位大小姐整整一夜,中途差点被她察觉,还以为那个药不管用了呢,呵呵,她可算是倒了。” 江霖眉头皱得更紧,“你给她下了药?” “我这种小人物哪有这胆,都是少爷安排的。” 服务生眉头一挑:“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忘了少爷是怎么交代的了,还不快把她送去606房间?” 江霖还未开口,一阵颤栗便从脚尖传来,迅速在腿部的神经蔓延开来。 ——糟糕,他到了要幻化鱼尾的时间了! 面前有个人类盯着,外面也都是不明敌我的人类,江霖没有把握能在保护苏棠的前提下带她安全离开,沉默两秒后,他选择跟上了那个服务生的步伐。 走廊太危险,他必须尽快到一处隐蔽的地方。 服务生带着江霖乘坐电梯直上VIP六楼,并刷开了606总统套间的房门:“就是这。我先去给少爷打电话,你把人放下就赶紧离开,要是扰了少爷的兴致,可没你好果子吃!” 江霖沉默颔首,刚一进房间,他就反手将房门反锁,并挂上了门框自带的三道链条,以确保别人从外面进不来。 这边门刚锁好,怀中的猫咪便突然闹腾了起来,白皙纤细的胳膊缠上了他的脖子,将一阵热热的气息喷在他皮肤上,酥酥麻麻。 “既然到家了,你是要先吃饭,还是要先吃我呀?” 第271章 丑闻 电梯里,服务生拨通了盛曦的电话:“少爷,事情都办妥了,苏小姐就在房间里,您随时可以过来。” 汇报完情况后,电梯门正好开了。 邱芊芊站在电梯外,见一个服务生走了出来,故作自然地问道:“喂,问你个事,你有见到苏棠吗?” 苏棠的知名度毋庸置疑,能在这种档次酒店上班的服务生,绝不可能不认识她。 服务生眼睛一转,笑道:“见过见过,刚刚苏小姐搭乘电梯上楼,与我擦肩而过,好像是身体不适,要回客房休息。” 邱芊芊大喜:“是吗?你确定看到她进客房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肯定的答复后,邱芊芊顾不上搭理服务生,转头便捻起裙摆跑了。 她对鸡冠头十分有信心,苏棠只要进了他的房间,势必无法全身而退。 毕竟是专门请来的专业人员,业务能力她很放心。 怀着激动的心情,邱芊芊径直冲向宴会角落等候的媒体区域,故意提高音量道:“我手上有个大料,关于苏棠的,你们要不要跟?” 一听这话,原本兵困马乏的记者们瞬间来了精神,纷纷聚拢过来。 其中一人问道:“多大的料,够不够刺激?” 这一天都是些清汤寡水的社交新闻,他们也都看腻了,就指望来点不一样的。 邱芊芊勾唇一笑:“只要将待会儿看到的事情报道出去,苏盛两家的婚约就得凉了,你们说这个料够不够大?” 记者们如同被打了鸡血,立刻扛起长枪短炮整装待发,动作快的甚至直接用手机开了直播,生怕漏掉任何一个重要镜头。 事关苏盛两家的婚约,这种大瓜,谁先吃上谁的年终奖就有着落了。 与此同时,盛曦已经乘坐电梯抵达了六楼。 一想到苏棠那白皙的肌肤,还有那娇若柔雪的纤长脖颈,他的眸色便深了些许,不由得抬首松了松领带,嘴角勾起一丝属于侵略者的笑意。 迈出电梯门,刚一侧身,他便看到了606号房间的门牌号。 如果是平时,盛曦或许能察觉出不对,发现这个“606”房间的隔壁怎么会是608房间,但是此时的他早已被欲念冲昏了头脑,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走了过去。 门卡贴上去后,房门并未打开,而是发出了一声错误的提示音。 门禁卡是服务生亲自给他的,理应不会出差错。盛曦以为是接触不良,接连试了好几次,房门“滴滴滴”响了好几声,就是不开。 “该死。” 他暗骂一句,极为没有耐心地重重推了下房门。 这一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盛曦猝不及防,一头栽了进去,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带着乙醚气息的是潮湿抹布便盖上了他的口鼻,下一秒,他的双手便被一个冰凉的手铐牢牢靠住。 他瞪大眼睛,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被重重关上。 “小美人,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啊?” 鸡冠头喝了很多客房内的洋酒,意识已有些不清楚,三下五除二把来人扔到了一旁,一顿拿捏,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他穿着一身紧身衣,脸上带着极为怪异的笑容,看起来要多变态就有多变态。 盛曦心中满是恶心,但因为乙醚的作用,他发不出一句声音,身体也软绵绵提不上一丝力气,无法挣脱。 二人扭打了一阵,双双摔倒在地。鸡冠头借着体力优势压制住了对方,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话,遣词用语极为猥琐,令人作呕。 邱芊芊带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惊天动静,抿唇一笑。 ——苏棠啊苏棠,你也有今天! 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自然也传到了记者们的耳朵里,他们没想到能抓住这么大的新闻爆点,一个个都很兴奋。 “准备好你们的镜头和相机,可别错过了精彩画面。” 邱芊芊挑了挑眉道了一句,掏出备用房卡,径直刷开了房门。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无数镜头齐刷刷个对准了屋内,一时闪光灯四起。 极为浓重的酒味中,只见一个衣着变态的男人压在另一人身上,一副旁若无人的放肆模样。 邱芊芊心头狂喜,面上却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咬牙道:“今天是盛老爷子的寿宴,你却和不三不四的人做出了这种事情,简直是罔顾廉耻,伤风败俗!” 她越说越是义正辞严,仿佛化身为代表正义的街道主任,加重了语气。 “更何况,你还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你这样做对得起……” 身后有个记者惊声大叫:“盛曦!!” 邱芊芊应了一声:“对,你这样对得起盛曦吗?” “他都能干出这种事了,难道不该问对不对得起苏棠吗?!” 邱芊芊猛然一怔。 身后接连传来几声叫嚷,鸡冠头总算是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抬起头,眯缝眼满是迷糊和被打扰的不满:“怎么这么早就收工了?我还没办成正事呢。” 在他支起上半身的同时,终于完全露出了下方那人的面容。 地板上,盛曦满脸不正常的潮红,面容中带了一丝屈辱,半眯着眼睛望向这边,神智显然已经有些不太清楚。 “惊天新闻,豪门姻缘又出现离奇丑闻!盛家继承人盛曦,竟然在父亲寿宴之日与神秘男子激情厮混,不仅暴露了特殊性取向,还公然给苏氏新任总裁苏棠小姐戴绿帽,行迹令人发指,下面请看现场画面!” 一个自媒体博主一边唾液横飞说着,一边将手机直播镜头对准了房内,还伸手推了下挡在前面的邱芊芊:“你挡镜头了,麻烦让一让。” 已经石化的邱芊芊被推得踉跄了一下,根本不敢接受现实。 “为,为什么会是盛哥哥?!那苏棠在哪里!” 第272章 牵绊 紧闭的浴室门后,水流声分外清晰。 袅袅升起的雾气模糊了镜面,偌大的浴缸中,水已经漫溢了出来,在撞色大理石拼成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条潺潺的水流,汩汩流往地漏。 浴缸中,少年完美的身形若隐若现。 江霖重重擦了下脸上的水汽,看了眼水面下已经幻化成形的鱼尾,俊逸的脸上带了抹难堪的红晕。 这是他第一次在人类的世界露出鱼尾,竟然被逼得这样狼狈。 接下来该怎么做,怎么才能拿到毛毛的药,又要怎么才能安然离开? 原本在凝神思考对策,不知为何,江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苏棠在他怀中红唇微张的模样,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眯起望向他,眸底仿佛沉着一片辉煌的落日,烂漫而绚丽。 十分钟前,说完那句让人遐想连篇的话以后,苏棠眼睛一闭,又陷入了睡眠。 江霖被她扰得心神大乱,慌忙将她放在床上后,转身便一头冲进了浴缸之中,哗啦啦地放出了水。 那一刻,连他也说不清,自己是迫切需要水来帮助变身,还是需要用水来冷静自己。 即便已经独处了一会儿,只要一回想起和苏棠的亲密接触,江霖的心跳还是快如战鼓。 正在这时,浴室的门把手突然转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江霖猛一怔:坏了,忘记反锁门了!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下一刻,浴室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一抹窈窕的身姿跌跌撞撞走了进来,声音甜软,带着嗔怪。 “江霖,你怎么一个人跑来洗澡,应该叫上我才对呀……” 苏棠的长发逶迤而下,白皙的脸颊飞起了绯红,眸光缱绻地望了过来。 她每靠近一步,江霖的心跳便更是慌乱一分,甚至有些不敢看她,迅速将头侧了过去:“你别过来。” 苏棠的脚步一顿,歪了歪头,“为什么啊?” 略带鼻音的疑问,显得十分委屈。 她为什么总是这样,以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进入他的世界,占据他的全部思绪,扰乱他的节奏和计划,仿佛那是他们亘古以来便有的牵绊,理所应当纠缠到底。 牵绊,纠缠。 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和这种词汇扯上关系,没有想到遇到她之后,一切都变了。 江霖放在浴缸边缘的手微微握拳,剑眉隐忍地皱起。 手背骤然传来一阵暖意,他肩膀一颤,慌忙转过头,苏棠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乖巧地蹲在浴缸旁,伸手覆盖上了他的手背,莞尔一笑。 “江霖,你放心好了,这一世我超有钱的,再大的鱼缸都修的起,完全可以养得起你……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去买一片海滩,专门给你一个人,不对,是一条鱼住~” 清醒时曾经思考过的问题,在意识昏聩时,通通不经思索地说了出来。 没有任何忌惮和迟疑,傻傻的,透着几分天然的娇憨。 苏棠很是爱惜地捧起江霖的手,将滚烫的小脸贴在对方冰凉的手背上,可怜兮兮道:“所以,你就不要再推开我了,好不好?” 通过手背的接触,她身上温热的体温传递过来,给江霖的内心带来不一样的悸动。 仿佛有什么冰封很久的事物悄然松动,江霖喉咙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客房外面的门突然传来了一连串敲门声,只听一个男人急促问道:“苏小姐,我知道您在里面,请您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少爷会出现在另一个房间啊!” 那吵嚷声惊天动地,很是刺耳。 外面喊话的是之前盯梢苏棠的服务生,他看到邱芊芊带着一群媒体记者上楼时就暗感不妙,一路跟了上来,却发现本该出现在606房间的盛曦出现在了609,还与一个衣不蔽体变态男人拉拉扯扯,被媒体拍了个正着。 自知闯了大祸,服务生心里又惊又怕,同时也很疑惑苏棠的去向,便特意折返了过来。 门敲了许久都没有回应,服务生心一横,直接掏出了门卡。 “滴”一声轻响后,电子锁的指示灯变为绿色,门开了。 服务生用力一推,门只堪堪开了一道小缝,便被三道锁链拉住,再推不开半分。 一个神志不清又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还能有心思去反锁门? 一定是抱她进去的那个男人有问题! 服务生头皮一紧,意识到出了大问题,立马喊来了酒店保安。 一阵骚动后,保安用消防斧从外面暴力破坏了门框,锁链应声而掉,门终于开了。 屋内一片静悄悄,大床上依稀能看出有人躺过的痕迹,但却没有半个人的踪迹。 “不是吧,人还会凭空消失的吗?!” 服务生急得汗都快出来了。 他一直在楼下等候,知道苏棠绝没有机会坐电梯离开,便沉住气在屋内仔细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苏棠的影子。 “难道说……” 他面色变了变,转头望向了浴室。 与此同时,刚拍完盛曦洋相的记者们听到新的动静,立马全速奔了过来,端着摄像机和相机,想要看看今晚的爆料还能精彩到什么程度。 服务生提高音量喊了一声,“苏棠小姐,你在里面吗?” 浴室内毫无回应。 他上前一步,推开了浴室的门。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只见浴缸中的水流蔓延到了地上,水面一片平静,并不像是有人存在的样子。 谁能想到,水面下正暗藏玄机。 水中,苏棠长长的乌发黑雾一般散开,小鹿般澄澈的眼睛微微瞪大,不可思议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江霖。 在有人进来的同一时间,江霖立刻将她拽入了浴缸中,她下意识张唇想要呼吸,下一刻,一个略显冰凉的吻便封住了她的唇,为她渡来了救命的氧气。 ——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将她护在自己身下,俯身吻了她…… 江霖此刻非常紧张,如果苏棠因为抗拒而挣扎,水面将会漾起涟漪,他和他的鱼尾便会彻底暴露在人类的镜头面前! 然而,下一刻。 身下的人儿闭上了眼睛,以一个亲密的姿势轻拥住他的后背,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依,二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像是已经重复了千百遍一般,透着莫名的熟悉。 她双唇那温暖酥软的触感,差点把江霖给逼疯。 第273章 条件 服务生迟疑地想走近一步,门外便传来一个冷声厉喝:“站住,这里是苏总的房间,你们有什么资格擅自闯入?” 戴安立在门外,薄薄的镜片反射着金光,面容冷冽。 他是苏棠的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精英,一直担任苏氏的首席秘书,业界十分有威望,连盛曦代管苏氏时,很多事情都要看他的意见行事,足可见影响力之大。 服务生强装镇定:“我们是担心苏小姐遭遇不测,这才特意来看一下……” “十秒后,依然留在这里的人将会收到来自苏氏法务部的起诉书,并且下半生都将在还债和牢狱之中度过。” 戴安轻抬左手,看着腕表,冷冽道:“倒计时开始。” 不等他开始报数,那些蜂拥而来的记者立马四散离开,业界谁不知道苏氏法务部的厉害,麾下律师各个都是王牌翘楚,从未有过败诉记录。真要被苏氏盯上,他们这辈子也就完了。 服务生缩回了步子,低头灰溜溜地准备离开。 与门口的戴安擦肩而过时,戴安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少爷,由于他今夜的恶劣行径,给苏盛两家企业的形象都带来了不可磨灭的负面印象。这笔账,苏氏会找他算回来。” 服务生捏了捏拳心,不敢多说什么,低头走了。 戴安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关上了身后被利斧破坏得面目全非的门,抬腿迈向了屋内。 浴室的水面传来一阵细微动静,冒出了几个气泡。 戴安顿住脚步:“苏总?” 水面漾起了一圈圈涟漪,下一秒,苏棠的脑袋从水面下钻了出来,乌发白肤,美如清水芙蓉,眉梢却晕着抹不寻常的红潮,魅如深海女妖。 确定苏棠无事后,戴安松了口气,作势要过来:“我找了您许久,您到底……” 话还没问完,只见苏棠旁若无人地将一个湿漉漉的美男从水底捞了出来,伸出手缠绕上对方的脖子,亲昵地蹭了一下他的鼻尖。 “你学坏了哦,竟然还会偷袭了。”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住了,四周一片死寂。 江霖脸红到无法遮掩,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动作,勉强撑着怀中的少女不会滑落入缸底,他的眸光穿越薄薄的水汽,和戴安震惊到极点的目光相遇。 三秒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戴安摘下眼镜,眯眼吹了下,转身向外走。 “镜片起雾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 半个小时后。 恢复理智的苏棠裹着长毛毯,坐在客房的软沙发上,听戴安介绍完了今夜的魔幻现实主义闹剧后,吸了吸微微泛红的小鼻子。 “既然闹到了这一步,我是不是就能顺势和盛曦解除婚约了?” 戴安略微思忖:“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苏盛两家一直都有密切的商业往来,待我们与他们做好利益切割之后,再宣布退婚也不迟。” 见戴安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苏棠放下心来,微微颔首。 “对了戴安,目前市内最大的海洋馆是哪一座?” 戴安冷静道:“是位于城东区的海之缘海洋馆,规模和市值都位居于全国榜首,与国内外很多海洋动物保护机构都有合作。” “听起来不错。” 苏棠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买下它。” 戴安:“……” 刚才听江霖说了毛毛的伤情,苏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需要一批专业的海洋动物救助人才,和一个能够供毛毛休养的安全场所。 委托外人她总不放心,不如自己买下来。 戴安等了半天,见苏棠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便长叹了一口气:“好,我会安排下去,尽快促成此事。” “辛苦你啦。” 苏棠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接我的直升飞机到了吗?” “已经停在酒店顶层的停机坪了,随时可以出发。” 戴安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浴室里的那位……要随您一起离开吗?” 苏棠的手豪气一挥:“当然,把他连人带浴缸一起抬走~” 戴安:“……为什么?” 苏棠一脸正色:“他害羞。” 很害羞的江霖听到苏棠要带他走的消息后,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冷声道:“我不愿意。” 和人类再度扯上关系已经不是他的本意,他不能一错再错。 苏棠眉头一挑:“可是你现在已经幻化出了鱼尾,这里是六楼,天亮之前你根本无法离开。” 江霖:“那我就在这等到天亮。” 原本苏棠也想过要在酒店里陪江霖到天亮,但是这里是盛家的地盘,盛铭目前因为盛曦的丑闻无暇顾及其他事项,等手上事情忙完了,那个老头子若是一时兴起去查江霖的底细,留在这里只会坐以待毙。 看着水中清雅如水仙的少年,苏棠莞尔一笑:“我一走,立刻会有人进这个房间清扫,到时候你还是会被发现的。” 江霖音色依旧冷冽:“总之我不会跟你走。” “别这么固执嘛。” 苏棠弯下腰,半跪在浴缸旁,伸手戳了下他的手背:“你跟我走,与我过一夜,你就变成了我的鱼,到时候我在帮你去救你的海豚,很公平对不对?” 江霖一怔,眸光望向她,带着些许微妙。 半天后,他隐忍道:“这就是你救毛毛的条件?” 苏棠狡黠一笑,“是啊,考虑一下,决定权在你哦。” 江霖:……人类果然都很狡猾。 是夜,娱乐版块新闻上又多了一条奇奇怪怪的内容—— 苏氏掌舵人苏棠得知未婚夫出轨,一怒之下深夜离开盛家酒店,临走时命人抬走了一个装满水盖着盖子的浴缸,给出的理由是因为浴缸泡澡舒服,想带回自家慢慢泡。 比起盛曦特殊性取向被曝光的惊人大料,苏棠这点小料根本不算什么。被吃瓜群众吐槽了几句“她是不是在泡澡的时候脑子里进水了”之后,很快便消失在了互联网的热搜上。 第274章 晚安吻 由于直升机的机翼在飞速转动,一路上,江霖屈身于幽暗的浴缸中,感受着水流在不断震动,如同他现在忐忑不安的心境。 苏棠到底为什么执意要将他带走? 在她的眼里,自己究竟是什么? 通过江霖这些年对人类的了解,他很清楚,这个族群中的一部分人以猎奇为乐,热衷于寻常和收集一些罕见的事物,通过将其据为己有,来作为一种炫耀的资本。 难道,苏棠也是如此? 她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自己的鱼尾,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还很轻松地便接受了他昼夜变身的特殊体质,没有一丝一毫地排斥。 她到底是不排斥不害怕,还是,她本就只是将他当做一个新奇的玩意儿,只是将他作为宠物来豢养逗弄,所以不在意他的特殊? 江霖并不是一个敏感多思的人,可在关于苏棠的问题上,他却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无论他怎么绕,也无法一个人走出来。 浑浑噩噩理不清头绪,等浴缸再次被安置在一处平地上后,江霖听到苏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江霖,我们到家啦,快出来看看~” 尽管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甜美,但这一次,江霖却迟迟没有回应。 “江霖?” 苏棠有些疑惑,抬手掀开了盖子。 水中的少年恰好扬起了头,目光清冽地望向她,表情透着一丝疏离。 ——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这个问题就梗在他的嗓子口,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却又胆怯地不敢开口。 他怕听到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苏棠带着粲然笑意,起身做了个张开怀抱的动作:“看!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 江霖将眸光微微侧移,表情一凝。 偌大的别墅华灯璀璨,地面上纵横交错着许多条水道,通向各个房间,紧邻每一处家具电器,哪怕只是在水道中游泳,也可以轻松抵达家里任何一个地方,完成日常的所有活动。 “水道不光在室内,外面也有哦。” 苏棠推开了一扇落地窗,外面月光皎洁,可以看到水道像一条发光的玉带一般蜿蜒而下,波光粼粼,流向很远的地方。 “通过这个,你可以随意前往花园和游泳池,去看星星看月亮,或者我们一起去庭院BBQ~”苏棠转头朝他嫣然一笑:“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了下去,每到夜晚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们,所以是不会有人看到你的秘密哒。” 江霖微微抿了抿唇,情绪复杂道:“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我想要和你一起生活呀。” 苏棠甜甜一笑,仰头环顾四周:“改装的布局图是我亲自画的,最近苏氏工作比较忙,有些地方我可能还是没有想得很周到,你有任何想法随时我跟提,我一定立马安排上。” 心跳微微加速,一下下撞击着江霖的胸膛。 她之前说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修鱼缸养他,原来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的付出了行动去准备。江霖原本以为那只是萍水相逢的一段幻梦,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直保持着清醒,说出的每一句看似戏言的承诺,都成为了现实。 “时间也不早啦,你快休息,明天一早港口解封之后,我们还要去接毛毛呢。” 苏棠按下了墙上一个按钮,前方客厅的地面发出一阵轰鸣,沙发和茶几旋转下沉,被一道放水屏障阻隔,两旁的出水口流出了汩汩清水,很快便灌满了这一方小水池。 “这是人造海水,参照了镜泊海的温度和各项元素含量,你应该不会有陌生感。” 她按下了另一个按钮,占据一整面墙的巨大衣柜缓缓打开,里面全是男士的衣服和配饰,从日常穿着到正装,各类风格应有尽有,皆被熨烫得服帖而整齐。 “这里的衣服和鞋子都是你的尺码,我在男装方面不太懂,在造型师的建议下给你搭配着准备了一小部分,你喜欢就穿,不喜欢就再买。 “衣柜里的电子屏幕上有各大品牌最新高定男装的推荐页面,你看上哪件直接选中,商家会在下单后半个小时内送到别墅,还算是方便。” 介绍完情况后,苏棠跑过来,乖巧地趴在浴缸边缘,眨巴着眼睛看着江霖,就像是一只做了好事希望能得到主人奖励的可爱小宠物,卖萌地歪了歪头。 “睡觉之前,能给我一个晚安吻吗?” 江霖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垂眸望向对方,薄唇轻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知道人类的规矩,他们的每一项付出都计较得失回报,而苏棠究竟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来为他做这些事情? ——因为以前,你对我更好呀。 以前的他,会不顾一切保护她,为了她离经易道,再或是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送给她房子,为她买所有她喜欢的东西,将整个真心毫无保留地交给她…… 之前的每一世,苏棠都或多或少被江霖的爱所照顾,这一次,她也想反过来对他好。 既然拿了霸道总裁的人设,自己的鱼当然要霸道宠啦。 苏棠没办法说出以前的事情,但她可以毫无阻碍地表达自己的心意,眨眼一笑道:“因为我喜欢你呀,这个理由可以吗?” “喜欢?” 江霖一怔,这个答案,比她回答只当自己是个宠物还要让他惊讶。 他从未有过亲情,对人类的友情也向来是浅尝辄止,更是想都没想过,这辈子还会有人这样温柔地看着他,亲口诉说对他的喜欢。 看到对方的神色,苏棠还以为他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意思:“喜欢代表一种特别的偏爱,会想把自己所能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给对方,包容他,宠着他,让他每天都过得幸福开心,长长久久和对方在一起~” 灯光下,她白皙的肤色接近透明,一双眸子温柔中透着情意,美好得让人心动。她的语气温柔,说的极有耐心,眼里心里只有对方一人。 江霖心头原本的不安和纠结瞬间消散,转而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你说的……晚安吻,要怎么做?” 第275章 夏令营 “你说的……晚安吻,要怎么做?”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 那时的苏棠还不满五岁,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糯米团子,二十四小时散发着超可爱的无敌气息,是走在路上都要小心被人偷走的小甜心。 那时的她很甜,却非常胆小,永远只会抓着妈妈的衣角躲在她身后,见到陌生人甚至不敢说话,别人一逗就会被吓哭,在幼儿园也不爱和其他小朋友玩耍。 那一年夏天,时刻走在育儿理念先锋的苏母从某本国外的科学杂志上受到了启发,认为自家小天使的问题出在她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从未走出过舒适圈,自然不愿意打开自己的心扉,和别人进行交流。 找到根因后,行动力超快的苏母当机立断,为苏棠报了个暑期森林夏令营,为期五天,小苏棠要在领队老师的带领下,和一群年龄相仿的小朋友进行野外探险,每晚都要在外露营。 白天苏棠还算乖巧,到了晚上,她的哭声就没停过,一直闹着要妈妈。 夏令营为了锻炼小朋友们与人交往的能力,安排大家晚上通过自由选择,两人一组睡在一个帐篷里。因为苏棠太能闹腾,其他小朋友都对她退避三舍,没有人愿意和她在一起。 看到别人疏远自己,小苏棠心里更为委屈,哭得也更凶。 她是个非常害怕寂寞的孩子,也很怕黑,不愿意一个人单独睡。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其他小朋友都找到伙伴安然入睡,只有苏棠还在持续地哭,眼睛都哭肿了。 正当焦头烂额的领队老师准备打电话通知她家长来接人时,一个清冽的小小童音在她身侧响起:“老师,我和她一组吧。” 小小少年穿着短袖短裤,眉目清隽,漂亮得像是瓷娃娃。 领队老师既高兴于终于有孩子愿意和苏棠在一起,又有些迟疑道:“你确定吗?小棠棠目前还一直在哭,我怕她会影响你睡觉。” 已经哭了几个小时,苏棠的声音已经弱了下去,但还是在小声啜泣,猫儿一般。 “没有关系,和我一组的男生晚上在打呼噜,更吵。” 正说着话,苏母的电话已经接通了,领队老师急于和家长汇报情况,便只朝着江霖点了点头,便转身向一旁走去。 小江霖转过身,走进了苏棠的帐篷。 听到有人进来,原本裹成一团的小毯子下面露出了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哭着喊了声“妈妈”。 那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满满的委屈,让人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她。 小江霖的眸光微微一晃,俯下身:“看清楚,我不是你妈妈。” 小苏棠肩膀一瑟缩,像是胆小的小兽,一下子又缩回了毯子里,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江霖坐在她旁边的睡袋上,垂眸道:“出来露营,大家都见不到妈妈,不是只有你一个。如果你做不到,当初就不该来才加活动,而不是现在给其他人造成麻烦。” 小小少年的声音,冷冽如清泉,一字一句极有条理。 小毯子瑟缩了一下,半天都没有动静。 江霖等了会,犹豫自己是不是把话说重了,犹豫要不要道歉。 苏棠的小脑袋终于又探了出来,微微支起上半身望向他,抽抽搭搭道:“可是,我每天晚上都要妈妈的晚安吻才能睡着,不然我就会很害怕……” 她的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脑侧的双马尾微微散开,乌发软软地垂在小脸两侧,像是一只无精打采的垂耳兔,透着可怜兮兮。 江霖微微一愣。 苏棠垂下小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抽抽搭搭道:“对不起,我不想麻烦别人的,我再也不会来这样的活动了,以后也不会……” 认错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头上便微微一重。 江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别哭了,是我说错了,你一点都不麻烦。” 苏棠哭得一顿,小心翼翼抬起头,胆怯地望向对方。 夜晚,小小少年的眼眸亮如星辰,十分温柔。 他的面上似乎有些红晕,缓缓道:“你说的……晚安吻,要怎么做?” 小苏棠抬起手,拨弄开自己软软的刘海,小声道:“是要吻眉心。” 话音刚落,她的眼前便陷入短暂的黑暗,鼻尖闻到一阵好闻的薄荷味气息。 同时,眉心迎来柔软的触感。 这个过程只有几秒,江霖便迅速撤回身子,垂眸看着她:“吻过了,可以睡了。” 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坚定的陈述句。 “……诶?” 小苏棠尚处于懵圈状态,茫然地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像是无辜的小狐狸。 江霖轻轻扶着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回了睡袋中,替她理好了枕头和毯子,确保她睡得舒舒服服。 也许是晚安吻真的有魔力,苏棠安静了下来,因为哭闹造成的疲惫也很快席卷上头脑,眼皮一垂一垂,眼看就要支撑不住陷入睡眠。 江霖躺在了她身侧的睡袋中,将帐篷外侧的拉链拉了一半,留了道口子通风。 皎洁的月光透过裂缝照在他白瓷般无瑕的脸上,“睡吧。” 小苏棠软软应了一声。 江霖平躺着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儿,他的一只手无意间搭上了自己的枕头。 下一刻,一只软绵绵的小手牵上了他的掌心,微微用力握紧,像是抓着什么带来安心的信赖源泉。 江霖一怔,侧过头。身旁的小糯米团子已经睡着了,身上的毯子有规律地一起一伏,眼角还带着一抹泪痕。 ——她好不容易才睡着,还是别收回手,免得惊醒她吧。 如此想着,江霖朝苏棠侧过身,方便她握手握得更方便,闭上眼眸,也陷入了睡眠。 五天后。 连续多日因想念女儿而夜夜失眠的苏母等候在接机区,挽着苏父的胳膊抹着眼泪,还在絮絮地说着对苏棠的种种担忧,一副后悔到痛心疾首的样子。 “棠棠从来没有离开我这么多天过,听说她第一晚哭了几个小时才睡着,也不知道她后来怎样了,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有没有磕着碰着……” 苏父温言安慰了两句,一抬头,欣喜道:“棠棠出来了!” 第276章 礼尚往来 只见他们的乖宝贝托着小行李箱,另一只手紧紧的攥着身侧一个高她一头的小小少年,脸上满是欢欣雀跃,正仰头和对方说着什么。 苏母愣了愣,眼角的泪痕还没干:“棠棠这是……交到朋友了?!!” 走到出口,苏棠看到了父母,立刻像一只小兔子般欢呼着奔了过来,扑进了爸爸的怀里一顿狂蹭。 苏母还来不及开口询问过多,只见那个小少年也来到了她的面前,冲二位长辈微微一鞠躬,问了声“叔叔阿姨好”。 苏父和苏母顿时有种提前面见未来女婿的紧张感,瞬间挺直了背。 “她对蚊虫叮咬过敏,吃饭不吃青椒和萝卜,吃鱼要先挑尽鱼刺,否则容易被卡住。最关键的是,她目前还不会游泳,而森林中有很多小溪和湖泊,对她而言存在危险。” 小小少年一本正经,“这些问题不解决,我认为她不适合再参加此类夏令营,请您二位下一次务必要慎重考虑,最好采纳她个人的意见,不要再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 苏父和苏母都是各自行业的佼佼者,平时在工作中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还没几个人敢对他们直接提意见。 更何况,还是被一个孩子教育该如何教育孩子,这种感觉真奇妙。 夫妇二人还没来得及回应,苏棠便朝着江霖撒娇道:“只要下一次能再和哥哥在一起,棠棠哪里都愿意去~” 江霖面色微红,迅速侧过了脸。 正好,此时江霖父母也在朝他招手。他鞠躬道了声“叔叔阿姨再见”,便逃也似地拖着小行李箱离开了。 无论过去多久,只要回想起那一幕,苏棠的嘴角还是会扬起笑容。 “那,我来给你做一下示范~” 她两手撑在浴缸边缘,俯下身,很温柔地在江霖眉心印下了一个吻。 仿佛有电流从身上经过,江霖微微一怔,眸光多了些许不自然。 为什么这个举动,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现在该你啦。” 苏棠将脸凑了上去,乖巧地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耳畔传来水流的波动声,对方似乎靠近了她,在距离她咫尺之近的地方,轻声道了一句:“这只是……礼尚往来。” 下一刻,一个略显冰凉的吻印在她的眉心,瞬息便撤退。 吻完后,江霖往后退了退,从浴缸中一跃而出跳入水道,向着客厅的深水池而去。 苏棠起身道:“其实礼尚往来也可以还的更有诚意一点!田螺姑娘最后不是还以身相许了吗!” “我睡了,晚安。” 水流声伴随清冽的少年音,听上去分外动听。只见江霖半透明的尾鳍在空中一划,像是坠落人间的星辰一般,掉落进了深水池中。 苏棠莞尔一笑,轻声道了句:“明早见啦。” 只有系统和小破球知道,她等江霖这句“晚安”,到底等了多久。 这一夜,苏棠睡得无比踏实。 第二天一早,晨光初降,苏棠带上江霖,与从海洋馆特意请来的几位海豚医生一起,乘上了前往镜泊海的游轮。 镜泊海地形特殊,中央区域磁场波动十分奇特,轮船行驶到特定区域时,雷达和指南针都失去了作用,开始徒劳地跳个不停。 也正因为如此,先前盛家派去调查海洋生物的队伍才会全部无功而返,白海豚们得以拥有这些年来不被打扰的安宁生活。 “这艘船太大了,临时出现,会吓坏其他动物们。” 甲板上,江霖眺望了眼遥远的海平线,对苏棠道:“放下一艘小船,叫上两个医生就够了,我带你们去找毛毛。” 苏棠颔首,转头道:“就按他说的去办,剩下的人都在游轮原地待命。” 她身后的手下忙不迭去整理船只和药品,唯有一人站着没有动。 “苏总,这篇海域磁场特殊,十分复杂,若是仅凭一艘船只前去,迷路了就会有生命危险。” 镜片后,戴安锐利的目光直直投向江霖,一字一顿道:“您确定,这个男人可信吗?” 昨晚将苏棠送回别墅后,戴安用了一夜时间调查江霖的底细,除了他时不时会短暂出现在镜泊海附近的商船上以外,再无半点收获。 当今是信息时代,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一切成长历程在互联网大数据上都理应有迹可循。 然而这个男人却不是,他的一切都是谜,仿佛这些年都是活在真空中一般,不和现代社会有任何直接接触。 这个男人容貌优秀,气质清冽,出现的时机莫名其妙,轻易赢得了苏棠的信任。 戴安不免怀疑,江霖是用心之人特意安排过来,意图去勾引苏棠的商业间谍。 江霖看出了戴安眼中的戒备和敌意,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悦,神色无波无澜。 就像人类不信任他一样,他也从来没对任何人类交付过百分百的信赖。相同种族的生物之中尚且还有许多隔膜,更何况本就不是同根同源的他和人类呢? 谁料,苏棠眉眼一弯,认真又带着笑意道:“当然可信,他是我在这个世界最相信的人,我可以随时将性命交付给他。” 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明了,满是不加掩饰的偏爱。 江霖惊讶地看了眼苏棠,神色有些许动容。 金丝框眼镜后,戴安的目光十分复杂。 通过这段日子与苏棠的相处,他知晓对方是个冷静自持聪敏过人的女人,按道理说,绝不会因为恋爱脑而做出有悖于常识的决定,更不会拿同行的其他人性命开玩笑。 既然选择了辅佐这位掌舵人,他还是应该给予对方无条件的支持才对。 但若对方真的包藏祸心…… 戴安叹了口气,摘下镜片擦了擦,看似不经意道:“我尊重您的决定,不过也请您理解,如果您在一个小时内没有回来,我会联系警方,并以绑架罪对这位男士提起诉讼,到那时,他和他的同伴都将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第277章 同伴 戴安原以为江霖还有其他团伙,刻意将“同伴”咬得极重,听在江霖耳中,却多了一层特殊的威胁意味—— 人类对其他生灵,向来是抱着高高在上的矜傲态度,掌管生杀予夺的大权。一旦威胁就会上升到整个族群,动辄喊打喊杀,甚至连“同伴”都不会放过。 强大,傲慢,又极为残忍。 江霖神色冷下来去,向对方投去一记冰冷的眼刀:“就算对方不做任何事,只要有利益可图,你们人类依旧会让其他生灵‘付出代价’,不是吗?” 戴安没料到对方会反应如此强烈,略微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苏棠适时打了圆场,挽起江霖的胳膊道:“戴安也是关心我的安危,你别和他置气呀。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赶快就救毛毛吧,它还在等着你呢。” 三言两语化解了干戈,苏棠拉着江霖登上了小船,随行的还有两位资深的海豚养育专家,除了容纳四人以外,船只上还摆放着一个小型恒温水箱,还有各类救助的药品和器材。 用船桨滑动船只后,江霖留意到水箱的存在,微微皱眉:“这是?” 一个专家热情道:“这是专门运输小型海洋动物的水箱,我们担心小海豚伤势较重,现场无法治疗,便特意戴上这个,有备无患。” 江霖重重将木浆一划,眉头微蹙,清冷道:“没有必要。” 因为见过和听过太多人类捕捞海洋动物的事情,一看到铁质的水箱,江霖心头便升起一阵本能的排斥和厌恶,怎么都无法掩饰。 两个专家一愣,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尴尬。 苏棠走到船尾,拉了拉江霖的袖子,小声道:“你别太紧张,他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想最大可能帮助毛毛……” 江霖的神色微微缓和,深呼出一口气:“毛毛一族曾经在别的海域遭遇过环境污染的灾难,导致很多族人死亡,它们一路逃窜到镜泊海,比其他种群的海豚更要团结,从不会允许一只同伴掉队,更不会允许受伤的同伴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毛毛的家人是绝对不会让它离开镜泊海的,这个水箱毫无意义。” 苏棠做过研究,知道海豚拥有很复杂的社会性关系网,十分近似于人类,会有这种对种群的自我保护意识并不奇怪。 对于这群白海豚而言,人类代表了污染和伤害,是造成它们家人死亡、被迫离开家园的罪魁祸首。但同时,人类也是这世上唯一能救助它们的存在,如果这层隔膜一直不消除,她接下来所有的救援行动都将是一纸空谈,无法真正帮到海豚们。 她叹了口气:“如果毛毛的伤必须离开海域呢,你准备怎么办?” 江霖稍稍攥紧了手中的浆,垂眸不语。 几人怀着沉甸甸的心事,穿过了一片地形复杂的海域,靠近了海心小岛附近。 还未等小船靠岸,水面上浮起了几只成年白海豚,高昂着头,朝他们气势汹汹地游了过来,仿佛在表达不满和驱逐。 对它们而言,浅湾中有受伤的毛毛在静养,一旦让人类靠近,只会对毛毛造成威胁,它们务必要保护同伴的安全。 看出了海豚的进攻性,两个专家吓得哇哇大叫:“快调头!不能让它们撞上!” 与深灰色的小海豚不同,成年白海豚的身体是淡淡的粉红色,体长有两三米,体重足有四五百斤。若是它们真的全力冲撞过来,这艘小船恐怕会在瞬间被撞得粉碎。 苏棠也有些紧张,下意识握住了江霖持桨的手:“怎么办……” 江霖神色淡然,将木浆放到一旁,俯下身半跪在船边,朝几只白海豚伸出了手。 奇迹发生了。 之前还十分狂躁不安的白海豚,瞬间止住了进攻的趋势,长长的吻温和地碰了碰江霖的掌心,像是在与他进行某种对话,逐渐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它们一改之前的敌意,反而簇拥到了船只后侧,用头顶着船向前行进,似乎想帮助他们尽快靠岸。 两个海豚专家干了大半辈子海豚保育工作,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又惊又喜:“这些海豚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友好了起来?” 江霖淡淡道:“我跟它们说了你们的来意,只要能救毛毛,它们愿意再相信你们一次。” 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崩塌后都极难修复,更何况这些海豚和人类之间还隔着血海深仇。但即便如此,这群至纯至善的小生灵,依旧愿意为了同伴再交付一次宝贵的信任。 理性,仁慈,又极为温柔。 苏棠有些感慨,人类作为最强大的存在,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向其他动物们去学习。 一夜过去,毛毛的精神还算好,但是背鳍上的伤势却愈发严重,伤口化脓流出了一些暗红色液体,血肉还未愈合便又绽开,一看就很疼。 见海豚伤势严重,两个专家顾不上脱鞋换衣便跳入海中,背着药箱朝毛毛淌水过去。 毛毛见状有些害怕,摆动着尾巴下意识想逃。 苏棠和江霖快步来到它身边,温柔地轻抚它的头和长吻,柔声安抚。 在二人的安慰下,毛毛逐渐安静了下来,专家们趁机仔细检查了一番它的伤势,二人低语一阵,表情都有些凝重。 苏棠十分紧张:“很严重吗?” 一位专家道:“原本的伤并不是特别重,但海水中的杂质和微生物过多,造成了伤口的二度发炎感染,扩大了原来的伤势,如果不能让它脱离现有的环境去海洋馆治疗,它的伤口只会越发严重下去,直到……”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意思已经明了。 苏棠的心猛地揪紧,下意识望向江霖。 江霖面带担忧地望着毛毛,剑眉紧皱,眸中存着一抹犹疑。 很久后,他终于道:“我会跟它一起去人类世界,直到它被顺利治愈。” 第278章 发布会 电话响了许久,却迟迟没有人接听。 退出拨号页面后,通话列表上显示该手机今天已经给“苏棠”拨打了二十次电话,均是无人接听。 盛曦俊朗的面容满是怒气,愤愤将手机锁屏,侧眸看秘书:“联系上戴安没?” 秘书面色窘迫地摇了摇头,道:“我打电话去了苏氏的总裁办,那边回应说苏总今日有重要的私人事务外出,戴安陪同她一起,两人都不在公司。” “为什么只打给总裁办?” 盛曦眉头一拧:“直接打给戴安本人,问清楚他们在哪。” 秘书讨好地笑了笑,迟疑道:“戴安的私人电话电话我打过去一直是忙线,可能是……被拉黑了。” “什么?!” 盛曦眼眸一瞪,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拨给了戴安。 电话接通了,却也是忙线,再打一次依旧如此。 很显然,他也被拉黑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盛曦直接将手机扔到了一旁,暴怒道:“我才离开苏氏几天,戴安竟然就敢拉黑我的联系方式,谁给他的胆子?!” 盛曦代管苏氏时,戴安对他就挺阳奉阴违,时常违背他的命令行事。即便如此,二人面子上也还过得去,见面时戴安也会称他一声“盛少”,从未失联过。 这才短短几日,竟然就变天了?! 秘书不敢多言,听到动静的盛铭却快步走了过来,面色低沉道:“距离记者会发布还有不到十五分钟,还没联系上苏棠?” 面对父亲,盛曦不得不收敛了些许脸上的戾气,低头道:“……还没有。” 因为昨夜的丑闻,盛氏的股价今早开盘直接跌停,市值蒸发了上百亿。盛曦原本在盛铭面前就十分谨小慎微,眼下更是连头都抬不起来。 盛铭一脸恨铁不成钢:“废物!连个女人都管不好!” 这可是给盛曦洗白丑闻的新闻发布会,连未婚妻都不能到场助阵,哪里还有说服力。 盛曦低着头,咬了咬牙道:“您放心,就算苏棠不来,我也已经安排好了万全对策,一定会澄清丑闻。” “盛曦,你最好能做到,否则……” 盛铭上前一步,眯着眼看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儿子,冷冷道:“你知道的,我最不缺的就是继承人。” 盛曦肩膀一颤。 盛铭风流一生,虽然和原配只有盛曦一个独子,但在世界各地都有不少情妇,私生子的数目更是难以确定,但他们都无一例外觊觎着盛家产业,随时准备取代盛曦。 面对威胁,盛曦攥紧了拳心,垂下的眼中满是压抑的仇恨。 但嘴上,他却一字一顿道:“我是不会让您失望的。” …… 会场大厅,台上的座位都还空着,台下的媒体记者讨论得热火朝天。 “要我说,昨天那事不就是捉奸在床嘛,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呵呵,盛家太子爷在自家酒店约会人妖,丢人丢到自己家,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小声点,盛家在媒体界还是很有权势的,被听见小心混不下去。” “怕什么?昨晚有自媒体全程直播了录像,上亿网民共同见证那惊天一幕,视频至今仍挂在热搜头条,哪是我不说别人就不知道的。” 媒体人聊得唾沫星子横飞,要说这盛家少爷以前的绯闻也不少,换过的女伴从当红明星到十八线嫩模,各种花边新闻满天飞,一直没停过。但无论如何,这次玩得还是太大了,不仅选在了名流云集的盛铭寿宴上,还是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同性男人,每一处都戳中了新闻爆点,想不火都难。 九点时间一到,会场两边的大门打开,盛铭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面色凝重的盛曦,以及四五个盛氏的法务部发言人。 议论声戛然而止,近百台录像机全部开启,对准了台上。 盛铭阴沉着脸首先落座,盛曦看了眼发言人,示意可以开始了。 发言人颔首,用遥控器放下了巨大的投影屏,放出了一段录像,是鸡冠头昨夜被逮捕以后接受警方的审讯内容。 “我一直在暗网上接活儿,只要能给钱,什么活儿都能干。那天一个女的来找了我,开口就是二十万,事成以后还有二十万,要我去酒店客房和一个人拍不雅照……我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鸡冠头耷拉着头,身上披着一件外套,透过没拉好的拉链,还可以看到里面变态的穿着。 “我不认识客房里的那个男人,和他是第一次见面,事实上直到有别人来了的时候,我才认识到原来绑了个男人,之前明明说好该是个妞儿……” 视频放到这,发言人按下了暂停键,朗声道:“如各位所见,昨晚是有心之人针对盛曦先生的一次有预谋的抹黑行为,盛曦先生在此次事件中是完全无辜的被害者,盛氏将配合警方,对此事严查到底,并保留对抹黑者刑事诉讼的相关权利。” 这个解释显然不能满足大多数人的疑问,到了媒体提问环节,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刚拿到话筒,一个记者便首先抛出了犀利的提问。 “请问盛曦先生,今日您的未婚妻苏棠小姐为什么没有陪同您一起参加发布会?是不是因为丑闻对您二位的感情造成了影响?” 盛曦靠近话筒,冷声道:“这件事对我和我的家人都造成了恶劣影响,但绝不会影响我和棠棠的感情。作为男人,我有保护我未婚妻的责任,并不想让她置身于风口浪尖上,便没有让她陪同我出席,以免她受到二次伤害。” 他音色醇厚低沉,眸光深邃,看上去颇有几分深情。 几个前排的女记者微微颔首,似乎是被他给唬住了,信了他的鬼话。 “也就是说,苏盛两家的婚约还将继续下去?” 盛曦眸光一沉,道:“当然。棠棠是我用生命守护的女孩,我们的感情早就跨越了生死,坚不可摧。我相信,她绝不会因为外界的风波而对我有所猜忌。” 第279章 神秘证人 作为苏盛两家的继承人,当年苏棠和盛曦坠海的消息也上了新闻头条,大家都知道苏棠的命是盛曦拼死救回来的,以盛曦当初的年纪和心智来说,能在危难关头拯救弱小女伴,的确是有担当的勇敢行为,两家的联姻也因此一直是一段佳话。 盛曦在此时谈到当年的事情,为的就是强行塑造一波自己有责任感的人设,顺便再将苏棠架到一个微妙的位置上——如果她在此刻选择与他决裂,则是枉顾二人之前的情意,有恩将仇报的嫌疑。 苏棠不在场,盛曦又把话说到了这一步,媒体记者们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追问下去也挖不出新料,干脆转变矛头道:“盛曦先生,事发的酒店是您家的产业,究竟谁有那么大本事,能在盛家的眼皮子底下暗算您,能不能说得清晰一点?” 盛曦没有立刻作答,发言人将征询的目光望向盛铭。 盛铭眉头一皱。 邱家和盛家在很多年前有过不可告人的勾结,盛铭知晓此事是邱芊芊做的,但因为忌惮邱家鱼死网破揭露盛家的秘密,便也不想在此事将一切和盘托出,免得没有余地。 如此想着,盛铭便给了发言人一个眼神示意,不露痕迹地摇了摇头。 因为之前打过商量,发言人心领神会,立刻起身道:“因为案件还在调查审理,这个问题我们暂时不能透露,一旦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向各位公布。” 一个胆子大的娱乐记者没有要话筒,提高音量道:“到底是不能透露,还是暂时没找到某个替罪羊,盛少爷不妨实话实说吧!” 他这话可算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大家心照不宣一笑,一同望着盛曦。 盛铭面色愣了愣,发言人也沉下脸:“这位记者朋友,对于你这样无端的揣测和指责,我们盛氏保留追究的权力,还请你谨言慎行。” 记者笑了笑:“我们干媒体这行的从来不是替自己开口,而是替亿万网友询问。防人之口甚于防川,盛少爷能防得了我一个,还能防得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发言人瞪了瞪眼刚要反驳,一侧的盛曦却抬手拦了住他,自己站了起来。 “也罢,本想在嫌疑人被抓住以后才告诉各位的,不过既然大家都对此非常好奇,我不如直说了。” 面对镜头,盛曦没有一刻慌张,仿佛早已做好了准备。 “那个人名为邱芊芊,是苏棠的表姐。此人居心叵测,之前便利用和棠棠的关系来多次接近我,甚至被媒体误会为是我的出轨对象,还上了一次头条。因为求爱不成,她一直对我和棠棠怀恨在心,便借着这个机会设局害我,想破坏我们的婚约。” 听他抛出了这个平地惊雷,媒体们纷纷兴奋起来,一副吃到大瓜的模样。 盛铭又惊又怒地望向盛曦,低声道了句:“你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一个记者对着话筒道:“盛曦先生,我们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毕竟之前你与邱芊芊在酒店共度了一夜,她对你似乎用情不浅呢。” 盛曦勾唇一笑:“猜到各位会有疑虑,今天发布会我请来了一位特别的证人,相信他的话足以让各位心服口服。” 一侧的大门从外面被拉开,一个穿着佝偻着背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双眼浮肿,头发很长,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套着件不合身的西装,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巷子口被逮回来的不良少年,和会场端庄严肃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记者一愣:“这位是……” 那个男人自己回答了:“我是邱芊芊的亲哥,叫邱易。” 邱家有一儿一女,长子名为邱易,学生时期就不思进取,后来在海外混了个野鸡大学的文凭,回来后接管邱家生意,却接连做出了几个错误决策,导致投资失败资金链断裂,又欠了一大笔高利债,这几年一直在外躲债,极少露面。 记者没想到盛曦会喊来这号人物,举着话筒道:“对于你妹妹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邱易嘴一撇,十分不屑道:“我那个妹妹,从小就只会对着盛曦花痴,没什么脑子,也不想想盛曦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后来几次告白失败,她和苏棠也闹掰了,就一直怀恨在心,总在家里说要报复盛曦,昨天晚上的事就是她的鬼主意,偷拿了家里仅有的二十万干了这事,我爸都被她气病了。” 他说的头头是道,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是愧疚,仿佛口中的那个人与自己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一般,冷血到可怕。 接下来记者又问了几个问题,他通通回答得十分果断,一口咬定是邱芊芊单恋盛曦,由爱生恨才想出的缺德办法,盛曦从始至终都清清白白,是无辜的。 看邱易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记者都急了:“邱先生,你知道你这样回答会有什么后果吗?你的亲妹妹很可能因为你的话而直接被捕入狱,一辈子都有污点!” 盛曦眉弓一挑,眯眼望向邱易。 邱易与他短暂视线交流后,停顿了一会,懒洋洋对记者道:“入狱就入狱呗,我只是说事实而已,还不许人帮理不帮亲吗?” 记者无语了,愤愤然坐了下来:“没见过这样当哥的!” 对方的音量不低,邱易能听到,但他只是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膀,满脸无所谓。 有了邱易的出场,盛曦不仅遮掩了自己曾对苏棠下药的事实,还成功将所有黑锅都甩到了邱芊芊的头上。发布会结束后,“邱芊芊背信弃义”的热搜上了头条,引来无数网友的围观和谩骂,而所有和盛曦有关的负面热搜则被悄无声息撤了下来,深藏功与名。 发布会结束后,邱易站在角落抽烟,突然感到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拍。 盛曦站在他身后,将一个黑皮箱子递给了他,语气轻佻:“干得不错。” 邱易叼着烟,反手将箱子开了个小口,眯眼看了下里面的钱款,飞速将箱子合上:“盛少爷大气,以后要是有这样的活儿,记得还来找我。” 第280章 失控 盛曦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不然我家那些债主追过来,还脏了你这地方。” 邱易将香烟丢在白色的地面上,用脚踩了踩烟头,烟灰在地上留下了一团黑色的污渍,和他一样与环境格格不入。 盛曦眯眼看着他:“拿了这笔钱,不准备还债?” “盛少爷,你可别打趣我了,就我和我老爹捅下的篓子,这点儿钱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呢。”邱易夸张地笑了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国内不能待,我准备拿了钱就出国和老爹会合,先躲一阵子再说。” “哦?”盛曦跟着笑了笑:“不带上你妹妹?” 盛曦说得云淡风轻,邱易却瞬间变了脸色,立刻道:“那个丧门星爱去哪去哪,我们可没空搭理她。” 之前靠着邱芊芊在苏棠那骗取好处的时候,邱家父子将邱芊芊捧上了天,只差给她修个庙供着她。等邱芊芊一旦没了利用价值,他们便像甩垃圾一样丢了她,没有任何怜惜和愧疚感,更不会为了她的未来做打算。 有这样的家庭环境,不难想象邱芊芊是如何长成那副趋炎附势的样子。 不过对于盛曦来说,这倒是个再好不过的回答。没了家族的帮衬,自己又被舆论判定为十恶不赦的犯罪嫌疑人,邱芊芊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对他的威胁也会越来越小。 而抹杀她的存在,则会越来越容易。 “你确定,邱芊芊不会闹出什么额外的麻烦吧?” 盛曦勾了勾唇,压低声音道:“当年那件事……” 他尾音拖得很长,邱易心领神会,立刻道:“你放心吧,当年那件事只有我和我爸知道,那个丧门星当初还小,对真相什么都不懂,绝对不会对外泄露半个字。” “嗯,那最好。” 盛曦彻底放下了心,摆手做了个告别的动作:“那就预祝邱少爷,一路顺风了。” 邱家垮了这么久,邱易早就不是什么“邱少爷”,如今他从盛曦嘴里听到这个称呼,更是觉得十分讽刺,冷笑一声道:“多谢,那我也预祝盛少爷尽快喜结良缘,早生贵子啊。” 盛曦眸光一寒,笑容失去了温度。 “当年的事情是盛邱两家一起干的,我和盛少爷可是一条船上人,当然盼着你好呀。等你们彻底吞下苏氏,赚得盆满钵满后,别忘了分兄弟一杯羹哈。” 邱易扯了扯嘴角,最后挑衅似的看了眼盛曦,便拎着黑色皮箱向外走去。 一路上,他用口哨吹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听上去格外欠揍。 听了对方含沙射影的告别语,盛曦的眉眼满是不悦,幽蓝色的眼中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少爷,邱易该怎么处理?” 秘书走到盛曦身后,低声道:“要不要联系他的债主在机场堵他,让他出不了国?” “别在国内闹出这么大动静,太容易留下把柄,被人拿捏住。” 盛曦皮笑肉不笑,转过身道:“我已经在国外做了安排,等邱易下了飞机和他那个倒霉老爹相聚,再送他们父子二人一起上路。” 秘书露出由衷钦佩的神色:“还是少爷想得周到,属下受教了。” 盛曦哼笑一声,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眸中带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等彻底解决完邱家这个累赘,剩下要解决的麻烦,就只剩下苏棠了。” …… 等苏棠带人抵达海之缘海洋馆时,馆内的人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特意闭馆半天开辟了特快通道来迎接小海豚。 海豚区位于海洋馆的一楼东南方,素来是明星展区,从环境到人工饲养员等各项配置都是顶级。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装着毛毛的箱子被送去了一方纯净的池水旁,几个全副武装的海豚医生已经等候多时,随时可以为毛毛做紧急治疗。 箱门一打开,毛毛闻到了陌生的池水气息,因为胆小而缩在箱子里不敢出来。 江霖极有耐心地摸了摸它的背,柔声安抚几句,它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来,轻轻摆动着尾鳍,打探着周围的环境。 还没等它身体彻底游出去,两个管理员便立刻将水箱撤走,毛毛猝不及防栽入池水中,瞬间摔懵了,委委屈屈地游到江霖身侧,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江霖安抚着毛毛,望向人类的眸光有些冰冷。 苏棠看了有些心疼:“为什么那么粗鲁,不能多给它一些适应的时间吗?” 管理员道:“您有所不知,运载海豚的水箱和海水接触过,有很多杂质和细菌,早点撤走可以避免污染池水的水源,我们也是为了它好。” 苏棠叹了口气:“下次还是更耐心一点吧,毛毛胆子格外小,经不起吓。” 管理员忙连声称是。 水池中忽然响起一阵水流波动声,只见一只小小的宽吻海豚摇着尾鳍欢快地游了过来,微微昂着头,像是对毛毛十分好奇。 毛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顿时陷入了狂躁的紧张模式,仰着头不停鸣叫。 苏棠急了:“为什么还会有其他海豚,不是嘱咐过让你们留一个空的水池吗?” “我们当时的确做了水池清理,可能没留神哪里留了个小口子,让这只体型小的海豚给溜进来了……”管理员挠了挠头:“不过您放心,这只海豚名叫球球,是我们这儿的小明星,性格非常亲人温顺,绝对不会攻击新来的小海豚。” 正说着话,球球已经游到了毛毛面前,长吻探了过来,似乎想要亲亲对方。 毛毛的紧张瞬间抵达了最高值,立刻仰起头大叫,身子疯狂扭动,溅起了很高的水花。江霖被泼了一身水,还没安抚住毛毛,只见它整个身体剧烈地撞向池壁,前不久才包扎好的背鳍再度被撕裂,鲜血透过纱布流了出来,染红了一小片池水。 “毛毛!” 江霖顾不上其他,跳入池水中抱住了毛毛,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它和池壁中间,以免坚硬的池壁再伤到它。 “海豚失控了!快准备镇定剂!” 一个医生喊了一声,从助手那儿接过了针管,作势想要上前。 第281章 入幕之鱼 看到了明晃晃的针头,江霖眼底一片寒意:“别过来!” 医生被他眼中的敌意吓到了,后退一小步,讪讪道:“这是镇定剂,我只是想让它安静下来而已……” 江霖双眼血红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很清楚这是什么,别对它用,我会安抚好它。” 从小到大的许多个夜晚,他曾亲眼目睹人类的捕捞渔船在镜泊海肆意撒网,其中不乏珍稀的海洋动物。遇上体型大的,人类怕将动物打死卖不上高价,就将镇定剂注射入它们体内,方便自己拖着昏睡的动物们扬长而去。 人类之间尚有情分可讲,对待动物,有时却做不到简单的同理心。 甚至在救助过程中,就算做了伤害动物的事,只要说成“为了它好”,似乎也能掩盖一切不妥行为。 医生面露难色:“这只海豚虽然年幼,但体重也已有将近一百斤,这样挣扎对你也是一种伤害,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江霖冷冷道:“所有后果我自己承担,与你们无关。” 医生噎了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苏棠。 苏棠不想激化矛盾,对医生摇了摇头道:“先别用药,给他一点时间吧。” 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闯祸的球球还想上前,管理员眼疾手快,往它后方丢了条鲜海鱼,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将它诱拐离开。 水池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池壁边的江霖和毛毛。 江霖低下头,温柔地将毛毛抱在怀里,一下下安抚着他的皮肤,低声说这些什么。在他的安抚下,毛毛逐渐冷静了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地哭了起来,声音低沉又悲伤。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医生小声对苏棠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安抚一只狂躁野生海豚的人,这位先生是什么来头?” “他是……”苏棠略微迟疑了一下,方才道:“我特意聘请来的海豚保育员,在海豚饲养与照顾方面特别专业,以后要是再遇到问题,各位还是以他的意见为主吧。” 在场众人露出了信服的神色,纷纷点头应下。 经过这么一折腾,毛毛虽然安静了下来,但却比之前还要更黏江霖。医生给它上药时它能忍住不动,但只要江霖的手一从它身上移开,它便会紧张地嗷嗷大叫,不安得剧烈扭动。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会更依赖同伴,动物也一样。 好不容易处理好了伤口,在场的人都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精神和身体都很疲乏。江霖却依旧守在毛毛身边,一下下安抚着它的后背,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 因为药物中有安神助眠的成分,毛毛闭上了眼睛,总算是睡着了。 戴安看了眼手表,到苏棠耳边低声道:“苏总,五点半将进行例行高层会议,您该去准备了。” 江霖不露痕迹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苏棠点了点头,犹豫着来到了江霖身边,“既然毛毛睡着了,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会儿,这里有专业的人看着毛毛,应该不会再有问题的……” 江霖垂眸道:“再有问题,他们会直接使用镇定剂,对吗?” 苏棠看了眼医生,医生无奈地摊了摊手,答案很显然是这样。 不等苏棠开口,江霖便清冷道:“毛毛醒来后看不到我会更焦虑,我必须留在这里看护它周全,这也是我对它族人的承诺。” 苏棠也有些委屈,半蹲在池水旁,用指尖戳了戳江霖的后背:“我看不到你也会焦虑呀……” 刚一触碰,江霖便像是触电一般弹开了身子,同时回避了苏棠的目光。 “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没有必要走得那么近。我很感谢你救助毛毛,但也仅仅是感谢,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冷漠而疏离的话语,铬得苏棠心口十分疼。 明明昨晚还是能互给晚安吻的关系,怎么今天就成了“并没有别的意思”了? 都说男人善变,原来男鱼更善变! 苏棠有些负气,站起来道:“你别想多了,我才不是为了你才救助毛毛,你和我的关系并不用靠海豚维系。就算你不理我了,我也会一直对毛毛负责到底的!” 她的眼眶微微红,扭头就朝着外面走去。 戴安幽幽地看了江霖一眼,迈开步子跟上了苏棠。 苏棠步子迈得飞快,却不忘对戴安道:“吩咐下去,直接在毛毛的水池旁边搭个床,再修个洗手间,提供全套生活用品供他使用,一日三餐一顿不能少,他有什么需求全部满足,一点都不能委屈他。” “……是。” “还有,他注重隐私,你让海洋馆把那块水池附近的监控全部撤了,每晚日落之后绝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他,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 苏棠的俏脸上满是怒容,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体贴,戴安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一副狗粮吃到饱的表情。 之前苏棠大刀阔斧地改装自家别墅,弄得工程部都误以为她要在家养鱼了,苏棠给出理由就是——心上人喜欢游泳,为了让他高兴才在家里多建些水道,就要宠着他。 现在更厉害,花了上百亿买下了海洋馆,直接在水池旁为心上人打造隐蔽爱巢,只为方便他二十四小时陪着一只不会说话的小海豚…… 疯了,真的是疯了。 古有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而豪掷千金,人家钱花了,美人也笑了,但现今苏棠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多,可没见那个男人对她勾一次唇角啊。 戴安越想越不是滋味,片刻后才道:“苏总,您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会不会太上心了?” 苏棠猛地停住步子,星眸圆瞪:“我有表现得很明显吗?” 戴安诚实道:“……何止是有,只差写在头顶上了。” 苏棠眉头一抓,道:“可能就是因为我表现得太直接了,让他误以为我是广撒网的海王,所以他才心存顾虑,不愿意做我的入幕之鱼?” 第282章 丧家之犬 戴安在商业博弈上是一把好手,对于男女恋情却极为不擅长,只是耸了耸肩道:“凡事过犹不及,能看出那位江先生依旧对您心怀隔膜,您越是急于求成,他可能反倒躲得越远。” 苏棠叹息一口气,坐上了前往苏氏的礼宾车。 时光匆匆,一晃便到了傍晚时分。 处理完公务,苏棠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闭目养神,正听着戴安汇报第二天的行程,外面突然响起了两声敲门声,一位身材婀娜的女秘书走了进来,恭敬道:“苏总,一个自称是您故交的女士前来找您,请问您是否要见她?” 苏棠眉头一挑:“故交?” 这个世界原来的自己以前连半个朋友都没,从哪来的故交? 戴安皱了皱眉,按动了墙边一个按钮,挂壁式液晶显示器上放出了接待室的监控。 眼下明明是盛夏,画面中的女人却穿着长袖长裤,头上戴着低低的鸭舌帽,不仅戴着墨镜,脸上还有一张遮挡三分之二面容的巨大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身份。 戴安:“这人看上去形迹可疑,还是让保镖把她打发走吧。” 苏棠用手摸了摸下巴,眯眼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让她进来。” 秘书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戴安错愕地看了苏棠一眼,“您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苏棠笑而不语,细长的手指在红木桌上微微点了点,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 门再度开启,那个奇奇怪怪的女人走了进来,佝偻着背,走得很慢。 戴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身子微微前倾,挡在苏棠面前,似乎随时准备按下传呼铃呼叫保镖。 苏棠将咖啡杯放在桌上,悠悠道:“表姐,好久不见啊。” 戴安一愣,那女人也跟着一惊,抬头摘下了墨镜,露出了一双哭得红肿的双眼,可以认出正是邱芊芊本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 苏棠耸了耸肩,笑得有些蔫坏:“毕竟我认识的丧家之犬也不多。” 邱芊芊的眼中升起愤怒,却又很快熄灭,转为了有心无力的绝望:“我这只丧家之犬还有最后一丝利用的余地,你有兴趣听听吗?” 苏棠看了戴安一眼,“你先出去,这段时间别让任何人进来。” 戴安颔首,朝苏棠恭敬一鞠躬,退身走了出去。 邱芊芊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憔悴的面孔,整张脸都是不健康的淡青色,全然不复以前娇纵任性的模样。 “因为那晚的事情,我被盛家围追堵截,又被自己家抛弃,银行信用卡都停了,手机也一直被监听,干脆不能用了……” 说着说着,邱芊芊带了些许哭腔,眼睛中的红血丝像是能滴出血来:“要不是走投无路,我根本不会来找你。” 苏棠对她生不起半分同情,似笑非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晚出现在盛曦房里的变态男人,是你为我准备的吧?” 那夜苏棠虽然因为药酒神志不清,却也记得邱芊芊骗她去客的事情,将事情联系在一起稍微一推敲,前因后果便很清晰明了。 邱芊芊无可争辩,干脆承认:“对,我只是想破坏你和盛曦的联姻,并没有真的想对你不利。” 听着这番瞎话,苏棠冷笑一声:“是吗,那你从镜泊海上推我坠海,也只是想让我活络活络筋骨,并没有想杀我喽?” 苏棠的嘴角虽然勾着笑意,眼底却是一片霜冷,手中摆弄着一把金光闪闪的瑞士军刀,仿佛是一个披着女精英外皮的残忍杀手,瞬息之间就能取人性命。 邱芊芊的背后冒出冷汗:对方连这都知道了,知道她的行踪后却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该不会是想亲手了结她吧?! 苏棠的总裁办公室位于最顶层,俯瞰整个城市,颇有种与世隔绝的意味,四周还装有消音棉隔绝噪音。在这个地方,苏棠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她,不被任何人发现。 意识到这一点后,邱芊芊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送人头,恨不得现场学会遁地术立刻逃走。 看着对方躲闪的眼神,苏棠嘲弄一笑:“你还有五分钟,再不说出你的‘剩余价值’,我可就要直接叫保镖,送你去警局了。” 对方明明带着笑容,无形中却有种过于强大的施压,让邱芊芊坐立难安。 勉强稳了稳心神,邱芊芊道:“我那天发的短信并没有骗你,当年你父母的死的确有些隐情,和盛家也有关系!” 苏棠面色一凝,将手中的军刀“啪”一声放在桌上,冷声道:“说下去。” 邱芊芊被那声响吓得浑身一哆嗦,看着面前这个她几乎不认识的表妹,壮着胆子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全部消息,但你必须答应我,给我一个新的身份让我逃出国外,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她的名声在国内已经完全臭了,盛家和邱家狼狈为奸,势必会把所有罪名推到她头上,若不能逃出国外,她只有锒铛入狱的结局。 邱芊芊本以为苏棠会拒绝或是犹豫,没想到她十分爽快地颔首:“成交。” 对于苏棠而言,邱芊芊从来不是被她放在眼中的对手,她的去留生死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以这个作为获取秘密的筹码,实在是笔划算的交易。 “七年前,在你父母出空难的前一天晚上,我从我爸的书房路过,听到他正在和盛家打电话,聊的……正是如何布局才能让你父母死亡。” 苏棠的脸骤然失了血色:“……为什么?” 邱芊芊道:“好像说是因为商业纠纷,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钱的事。” 虽然去世的不是自己真正的父母,但苏棠的心还是一阵揪痛。 邱家早逝的夫人和苏母是亲姐妹,凭着这层关系,苏家夫妇待邱家一向是掏心掏肺的好,对作为世交的盛家也非常友善信任,谁能料到,他们最亲近的人,竟然会因为利益而将屠刀瞄准自己。 第283章 临时倒戈 苏棠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保持平静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邱芊芊犹豫了一下,方才道:“你父母那天乘坐的是苏氏的私人飞机,盛家提前买通了机长,让他在高山地带故意降低飞行高度,伪造飞机失控的假象,导致飞机触山坠落。” 随着“啪”一声脆响,精致的珐琅茶杯摔落在地上,变为一堆碎片。 苏棠站起了身,一滴鲜血顺着指尖滑落,她却毫不在意,“邱芊芊,你确定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当然!” 邱芊芊咬了咬牙:“他们对我不仁,将我当做利用完就扔的垃圾,我也绝不让他们好过。我以前是对你撒过不少谎,可唯独这件事我绝不会骗你,毕竟……” 说到这,邱芊芊的脸上露出一抹赧色:“你妈妈在世时,曾经对我很好。” 苏棠更进一步问道:“那你有证据吗?” 就算有邱芊芊的证言,没有切实的证据,还是无法给恶人定罪。 “当时我才不过十几岁,手上自然没有证据,我家的人甚至还当我完全不知情。”邱芊芊眼眸微眯,道:“不过,这件事我哥哥也有参与,他那里肯定会有更多线索。” 苏棠之前已经调查过这一世自己的所有关系网,当即皱眉:“你是说邱易?他不是常年在海外躲债吗?” “你还不知道吗?他这两天回来了。” 邱芊芊的眼底终于浮现一抹得意,笑容阴恻恻的,像是一只水沟中的老鼠。 “我有他今晚搭乘飞机的航班号,只要你能给我安排一班逃出国外的专机,我就把它告诉你。” 苏棠眸光一寸寸冷了下来,绝美的脸上不带表情。 落地窗外,金色的夕阳一寸寸收敛光芒,红日摇摇欲坠。 夜色将临。 …… 国际机场,灯火通明,人流攒动。 邱易拎着黑色皮箱,叼着一支香烟,将一沓证件丢到值机台上:“动作快一点,我赶时间。” 由于长期拖欠款项不还,邱易在国内早就成了失信被执行人,俗称老赖,根本没有乘坐飞机的资格。这些证件是他为了蒙混过关特意伪造的,之前百试百灵,并未出过差错。 地勤打开证件,对照电脑进行检查,表情微妙一变。 邱易瞥见了异常,有些心虚,装作无事地将头偏向一边。 等了许久,地勤还在往键盘上“啪啪”输入着什么,时不时瞥邱易一眼。 因为做贼心虚,邱易被盯得心里发毛,干脆眼睛一瞪,恶声恶气道:“都说了别浪费我时间,怎么还这么久?” 地勤小姐打了个寒颤,将登机牌和证件递还过来,脸上带着抹职业笑容:“抱歉我刚刚走神了一下,您证件上的照片和本人目前的外形有些差别,请您抽空去重新补拍一下照片,以免为下次登机带来不便。” 证件本来就是假的,照片也是别人的,一模一样才是见鬼了。 将登机牌捏在手里,邱易的心稍稍定了些,看地勤只是个年轻漂亮的小丫头,便也没多想,勾了勾嘴角痞笑道:“怎么,我本人是不是帅得多?” 地勤连连称是,面颊看上去微微泛红。 “下次回国要是还能见着你,我带你去坐豪车兜风。” 邱易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拎起黑色皮箱,自以为很帅地抛了个电眼方才走人。 他一离开柜台,地勤立刻拨通了管理电话,压低声音道:“那个人已经到了!” 在登机口接受过安检后,邱易吹着小曲顺着登机通道走去,一路上没有看到其他乘客,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为了掩人耳目,他这次并没有选择国内的航空公司,而是特意选择了海外的。在预订机票的时候,他注意到这趟航班的座位几乎都被订满了,不该只有他一个乘客。 衣着靓丽的空姐等候在机舱门口,对他微笑示意:“先生您好,请这边走。” 邱易顿住了步子,警惕道:“怎么都没见到其他人?” 空姐甜甜一笑:“其他乘客都已经登机落座了,您来的比较晚,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起飞了。” 飞机会在起飞前半个小时停止检票,他等于是踩着点来的,见不到人也正常。 邱易点了点头,在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拎着小黑皮箱便登上了飞机。 在他进门以后,机舱大门便迅速在他身后沉重关上。 还没等邱易走向座位区,便突然袭来一阵剧烈的颠簸,明显能感觉到飞机已经进入了跑道,正蓄势起飞。 毫无防备的邱易在窄窄的过道里摔得东倒西歪,手中的箱子撞到了墙壁弹开,一张张美钞散落出来,雪花一般在过道中飞舞。 邱易骂了一声,怒道:“怎么回事?我人还没坐稳,谁让你们开的飞机?!” 没有人回应他。 静默中,飞机的加速度越来越快,机身陡然一斜,已经升上了高空。 邱易一阵连滚带爬,在过道里被撞得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等飞机进入平稳飞行时,他才勉强扶着旁边的把手稳住了身形,踉跄着站了起来。 顾不上捡钱,邱易像一只发怒的狂狮,怒吼道:“人呢?!都给老子出来!解释清楚!” 咆哮声在机舱回荡,不仅他身后的机务区一片安静,就连前方幕帘后的乘客座位区也没有半点声响,静悄悄如入无人之境。 邱易心头一慌,三步并两步冲上前,挑开帘子一看。 座位区内,所有的座椅上都空无一人,行李架上也没有其他任何物品,明显是一座空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易的面色一白,下意识转身往反方向跑去,一路冲到了驾驶室门外,都并没有看到空姐的影子。 透过驾驶室上的圆孔窗,他惊讶又绝望地发现,飞机驾驶座位上也一个人都没有。这架飞机正以自动驾驶模式在高空翱翔,整座飞机除了他以外,再无一人。 寂静中,他头顶的广播突然传来一阵电流波动声,有人隔着远距离接通了连线。 第284章 圈套 自己这是中了圈套,被人暗算了! 会是谁?! 邱易的大脑一瞬间闪过许多可能,他得罪过很多人,债主不计其数,但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一手遮天,直接改变海外航空公司的航班? 电流声中,出现了一个轻快悦耳的女声,仿佛在聊家常一般慢悠悠道:“邱少爷,作为老熟人,你难得回国一趟,怎么光去拜访盛家,也不来看看我?” 是个年轻女人? 邱易呼吸一紧,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可他又不敢确认…… 正在邱易迟疑时,他面前的液晶显示屏突然被点亮,屏幕中出现了一张清丽的面孔,微昂着头坐在超长办公桌后,似笑非笑看着他。 即便已经看到这张面孔,邱易还是不敢置信,“你是……苏棠?!”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总像是丑小鸭一样畏畏缩缩的表妹,竟然真的长成一只美到不可直视的白天鹅了? “不错,看来你还没被撞坏脑子。” 苏棠收敛了笑容,冷声道:“邱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老实交代清楚七年前你父亲和盛家是如何谋划了那场导致我父母死亡的空难;二,就是你自己成为空难的受害者,和你身处的飞机一同沉入大西洋,彻底化为灰烬。” 邱易紧张得汗都滑下来了,强撑道:“什么叫谋划空难,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他求饶的话还没来及说出,只见屏幕中苏棠脸色一变,按下了一个按钮。 十秒钟后,伴随一阵剧烈的震颤,整个飞机调整方向向下俯冲,机舱完全倾斜下去。 站在过道中的邱易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巨大的冲力甩得撞在了墙上,之前装钱的黑色皮箱也重重砸在了他的胸上,差点没让他被砸出一口老血。 “啊啊啊!!” 直面死亡的恐惧让他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屏幕上,苏棠云淡风轻地看了看窗外的美景,声色如常道:“现在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还有误会吗?” “听懂了!没有误会!!” 邱易被吓得涕泗交横,狼狈不堪道:“我全都说!表妹,苏棠,苏大小姐,求求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 在他颤抖的尾音中,飞机再度恢复了平稳。 劫后余生的邱易靠着墙壁跌坐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丝,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苏棠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上半倚着头,莞尔一笑。 “那么,开始说吧。” 知道对方更是来真的,邱易不敢再耍滑头,为求保命,只能将该说的都说了。 原来,当初月亮湾事件之后,苏家夫妇一直对盛家抱有怀疑,通过调查,他们惊讶地发现,盛铭为谋求经济利益,早就开始人工驱逐和捕捞月亮湾中的海洋动物,还违法采摘珍贵海洋植物去高价贩卖,大肆破坏海洋生态,这些阴谋诡计,他们从头到尾都瞒着苏家。 在苏家掌握确凿的证据时,盛家已经将下一个目标瞄准了镜泊海。这一次,盛铭采用了同样的欺上瞒下策略,想要隐瞒该海域生态不适合工业开发的事实,违规办下开发证书。 既震惊又愤怒的苏家夫妇不能坐视不理,他们收集好全部证据,决定向有关机关举报盛家的罪恶行径。 举报的前一夜,盛铭突然深夜到了苏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承认了一切,还承诺自己三天后就去主动自首,求苏家夫妇能网开一面,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被举报和主动自首的量刑是不同的,苏家夫妇念及两家多代的世交情谊,到底还是心软答应了,只强调盛铭必须信守诺言。 两天后,苏家夫妇按照计划准备前往丹麦参加海洋保护大会,不料他们的行程却被邱家泄露给了盛铭。 盛铭早就在苏家安插了不少眼线,其中就包括苏家私人飞机的机长。盛家以机长家人的人身安全做威胁,逼迫机长答应配合他们制造空难,最终导致机毁人亡的惨剧,苏棠父母和四位机务组成员无一幸免。 邱易将事情交代到这一步,空难的前因后果已经很清晰,但苏棠还有一点想不通。 “苏家待你们邱家一向很好,尤其在小姨去世后,我父母更是把你和邱芊芊当成亲生儿女一样疼爱,对你们兄妹给予的关怀和爱丝毫不逊色于对我。我想知道,你和你父亲,到底为什么会向盛家倒戈?” 邱易的嘴角颤了颤,犹豫片刻,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苏棠站起身,背后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璀璨灯火,她身着绸缎长裙身处其间,美得极为不真实。 她的眸底沉着霜冷,微微捏着拳心,清冷道:“不交代清楚,你还是难逃一死。” 邱易认了命,心一横道:“这和我没关系,都是我爸闯的祸。当年我妈因为心脏病住院,我爸却在外面和野女人厮混,那女人怀着孕找上医院大闹一场,我妈气得当场病发,抢救失败去世了。” 苏棠心头一跳。 邱易继续道:“我爸怕你们家知道我妈的真正死因后,不再和我们来往,就竭力想隐瞒此事。但是盛铭不知道从哪掌握了消息,拿着当时医院的录音要挟我爸,迫于无奈,我们家就只能为他做事了……” 即便到了这个关头,邱易还在避重就轻,着实让苏棠厌烦。 “迫于无奈?不见得吧?” 苏棠冷声道:“你们邱家前前后后拿过盛家数十亿的好处,所有的现金流交易都有案可寻,真当在我面前可以抵赖得了吗?” 邱易被捏了死穴,抿了抿唇,辩无可辩。 苏棠的眼眶有些泛红,偏过头去:“那个小三后来怎么样了?” 邱易一愣,不太理解苏棠为什么询问那个女人,却也如实答道:“那女人见把我妈给气死了,自知闯了大祸,就灰溜溜跑了,再也没出现过。” 苏棠嘲弄一笑:“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第285章 为敌 邱易茫然道:“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根本不是看上了你爸,从头到尾,她都是一枚被盛铭控制的棋子。她之所以刻意接近你们家,只是为了获得丑闻和把柄,好让盛家任意拿捏邱家。” 苏棠一副看傻瓜的表情,冷冷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所谓的怀孕也是假的,不过是为了更能刺激你母亲,而编造出来的瞎话而已。” 一阵刺骨的寒冷顺着邱易的脊梁骨蹿上头顶,他打了个寒颤,竟挑不出话来反驳。 的确,当时邱家的家业还算丰厚,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有了邱家的骨肉,又怎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转身不声不响走人了呢? 久居迷雾中的人,忽然看到了一线清明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周遭的龌龊。 “听到这一点就让你惊讶了吗?” 苏棠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屏幕一闪,接连放出了几张公司交易的秘密合同:“邱家之所以接连投资失败,背后全是由盛家在捣鬼。这些年,盛家不仅连本带利讨回了之前给你们的数十亿,还榨光了你们家原本的所有资产,导致邱氏破产倒闭,让负债累累的你们只能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 邱易一愣,发了疯一般扑到了显示屏前面,瞪着眼睛看着合同上的文字,眼中的愤怒一寸寸上升,化为了彻骨的绝望。 “好你个盛铭!卑鄙无耻!下流至极!” 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一通咒骂,用尽了最肮脏的字眼:“如果盛铭或是盛曦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要将他们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你觉得,他们会给你反击的机会吗?” 苏棠冷笑一声,屏幕上出现了几张胡子拉碴的西方面孔,都是力壮如牛的壮汉,满脸都是戾气,一看就十分不好惹。 邱易下意识后退一步:“他们是谁?” 屏幕上又出现了一段视频,美国某个偏僻小洲的郊外,一辆卡车停在一栋民宅旁,车窗摇下,之前画面中的几个壮汉一边抽着烟,一边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民宅,用意昭然若揭。 邱易震惊道:“这是我家!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都是海外穷凶极恶的赏金杀手,等你抵达了国外和你父亲团聚,这帮人就会在深夜准时出现,将毫无防备的你们一网打尽。” 苏棠的声音幽幽响起,“你们在海外过的也是隐姓埋名的日子,只要盛家打点好当地的警方,就可以把你们父子当做两个偷渡失败的无国籍人士,没有人会关心真凶是谁。” 邱易身形一晃,要不是刚好用手扶住了身旁的座椅后背,差点摔倒在地。 “所以邱易,你应该感谢我拦下你这趟飞机,否则……今早就是你看到的最后一次日出了。” 因为强烈的恐惧,邱易的面容已有些变形,一副又哭又笑的表情道:“这十几年来,我们家一直为盛家当牛做马,就算养条狗都该有感情了,他们竟然能心狠到这一步!” 苏棠似笑非笑:“从你口中听到这话,还真是讽刺。” 盛家所做的恶事,和邱家对苏家所做的对比,不过是彼此彼此。 邱易低下头,攥了攥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见对方主动说到重点,苏棠索性顺水推舟道:“哦?这么说,你们邱家手中还掌握有当年的证据?” 邱易肩膀一查,有些泄气地别过头去:“没有了。当年事情了结后,盛家将外界的一切痕迹都抹除得一干二净,也令我们家销毁了所有证据,现在什么都没了。” 苏棠的心一沉。 没问之前,她就料到了,凭盛家做事滴水不漏的习惯来看,势必不会留下供后人抓把柄的机会。但当这个希望被彻底打碎时,她的心还是一阵钝痛。 沉默许久后,邱易抬起头道:“不过,也许一个地方还有证据。” 苏棠的眼底重新亮起光芒:“在哪里?” “盛家老宅的书房。” 邱易的眸中有一抹坚定:“很久以前,盛曦曾对我说过,他们家会把每一笔交易的记录都留下来,锁在书房的保险箱里。我相信,那里一定会有相关的痕迹。” 苏棠不置可否,垂眸凝思。 挂了视频电话,她半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惫地微闭上眼。 办公室外响起了两声敲门声,简洁有力,完全是门后站着的人的行事风格。 戴安走了进来,同时关上了门:“还顺利吗?” 苏棠应了一声,按着眉心道:“多亏你通过暗网查到了盛曦在海外买通的杀手,否则我和邱易的谈话不会这么顺利。他们父子的防备心一向很重,也没什么人性,如果刀不是割在自己身上,他们是不会知道痛的。” “能帮上您的忙,是我的荣幸。” 戴安的镜片放射出一道金光:“那么,您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理邱家?” 苏棠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不紧不慢道:“先将他们父子转移到新西兰某个秘密的海岛上避风头,他们对扳倒盛家有大用,务必要保护好,不能走漏风声。” “是。” 戴安颔首,望向苏棠的目光有一抹复杂:“您当真下定了决心,要和盛家为敌?” 苏盛两家有长达几代的交情,不仅私下关系很好,两家在商务上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方倒下另一方势必元气大伤,这也是盛家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对苏家明着动手的原因。 真要亮剑对峙,势必要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心。 苏棠清冷道:“他们曾妄图通过联姻像操控傀儡一般控制我,还卑鄙地谋害了我的父母,这笔账,我不找他们算,说得过去吗?” 看着办公桌后面容绝美的少女,戴安有一刻晃神,仿佛重新看到了那个运筹帷幄威严果断的上一任苏总。 要不是为了回报上一任苏总的知遇之恩,他也不会多年留守苏氏,从盛曦手中,为苏棠守住苏家的每一份产业。 如今,曾经的懵懂少女终于长大了,具备了与恶龙搏斗的心智。 戴安摘下眼镜,借着低头的动作,不漏痕迹地擦去眼角一抹泪水。 第286章 深夜来客 因为苏棠下定决心要和盛氏彻底切割,苏氏的总裁办连续三天三夜都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核对财务报表进行股份分析,力求得出最优方案。 这件事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就连苏氏自己的员工也不知道总裁最近在忙什么,只知道公司即将要发生大变化了。 又一日深夜,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苏棠一看时间,已经夜里十点了。 对于夜猫子来说,这只是个夜生活刚开始的时间,但对于某条早睡早起的美人鱼来说,这已经是他潜游入睡的时间了吧? 回想起分别时江霖对自己的态度,苏棠长叹了口气,半靠在椅背上,敲了敲系统。 “小破球, 江霖目前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前一天晚上明明都愿意给我晚安吻了,为什么今天转头又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副随时要和我割袍断义的样子?” 小球道:“江霖最近对你的好感度变化非常大,一会儿已经高达八分之八十,一会儿又忽然降到百分之十几。因为一直没有稳定下来,所以暂时还不能给你解锁道具库呦。” 苏棠惊讶道:“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啊?” “你都已经谈了好几世的恋爱了,怎么还这么不懂恋爱中的人心?” 小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动情道:“作为人的江霖爱你,而作为人鱼的江霖却忌惮你们之间的差距,不敢去爱你。毕竟是跨越种族的爱恋,正常人或者正常鱼都要有个接受的过程吧?” “诶,可我觉得不管江霖是什么样子,只要他还是他,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对我也不会有任何影响。”苏棠后知后觉,狐疑道:“这么说,我不是正常人了?” 小球:……您老人终于意识到您不是正常人了吗?! 找到了问题的根因,苏棠懊丧地叹了口气:“那我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总不能去做个高科技手术,给自己安装一条人造鱼尾吧?” 小球兴奋道:“我看行!那画面截图一定很美!赶快安排上!” 苏棠满头黑线,掐断了和小球的连线。 既然光靠想得不出结论,不然……还是再去见一次江霖吧? …… 深夜,海洋馆一片寂静。 一个优雅的身影半坐在水池旁,垂眸望向池水中的毛毛,神色平静。 他上半身穿着白色的修身衬衫,领扣和袖扣都扣得一丝不苟,完全是清隽俊逸的翩翩美少年。然而,他隐藏在池水中的下半身,却已经幻化成了一条凛凛生光的曼妙鱼尾,在清澈的水波中微微起伏,色彩美得像是漫天的极光。 池水中,毛毛睡得极为安详。 江霖微微仰起头,耳畔回想起了傍晚时分,医生给毛毛上药时说过的话—— “多亏了有苏总从海外买来的特效药,小毛毛伤口化脓的情况已经缓解了,按照这个恢复速度,再过不到二十天应当就能彻底痊愈了!” 当时的江霖微微一怔,眸光微沉地低下头。 因为江霖一向对毛毛照顾得无微不至,医生以为他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喜出望外,没想到他的情绪反倒有些低沉,便没话找话道:“这些年中/华白海豚的数目越来越少,迫切需要保护。康复以后,毛毛会留在咱们海洋馆吗?” 江霖淡淡道:“不会,它会重返海洋。” 医生愣了愣,惋惜道:“海洋生态环境极为复杂,海豚的天敌种类很多,现在污染又严重。毛毛回到自然界,未必是好事啊。” 江霖抬眸看了眼对方,“但它必须要回到自己家人身边。” 医生欲言又止。 通过这几天相处,年过半百的医生总是能从这个年轻人眼中看出一种特殊的偏执,对方似乎从来没有将海豚当做一只普通的动物,而是将它当做了一个和人类平等的存在,好像默认了海豚也存在和人一样的七情六欲。 医生在心中感慨: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太过于理想化了啊。 “那江先生呢?” 因为曾听过苏棠喊江霖的名字,医生转变话题地问道:“你会留在海洋馆吗?” 江霖睫羽一颤,微微侧过头,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医生只当他是故作神秘,事实上,连江霖自己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该是什么。 按照他原来的想法,他来人类世界只是为了保护毛毛,那么毛毛康复以后,他也就没了再留在这里的理由。 至于苏棠…… 池水荡漾的波光投影在江霖的眼眸中,他沉默不语,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前方过道中突然传来“滴”一声轻响。 江霖猛然一怔。 根据苏棠的吩咐,通往这边水池的过道被海洋馆设立了一道只有刷卡才允许通过的重型隔离门,平时只有海豚医生和送餐的人可以出入,每晚六点以后,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 江霖对声音特别敏感,那声轻响,毫无疑问是刷卡成功的提醒声。 隔离门开启又沉重关上,下一刻,过道中传来了高跟鞋走过来的声音,对方似乎在刻意垫着脚走路,一下一下又轻又缓,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绝不能让人类看到自己的鱼尾! 来不及思考,江霖立刻划入了泳池之中,沉入了水底。 深夜时分,馆内的主要灯光都熄灭了,只在墙壁四角留着几盏小小的应急照明灯。 借着微弱的灯光,藏在水下的江霖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只看到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水池旁边,蹲下身子,探头打算朝里望。 池水清澈透明,没有任何遮掩。这样下去,对方一定会发现他的! 极短的时间内,江霖从诸多可行的办法中找到了成功率最高的一项——抢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他先出手将对方拖入水池击晕,避免对方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苏棠凑近水边,刚打算开口喊一声江霖的名字,就猝不及防被一双从水底伸出的手拽了下去。 第287章 强抢良鱼 对方的动作很快,苏棠来不及反应就跌入水中,呛了几口池水。 江霖正打算以一记手刀猛击对方的后颈,忽然听到一声糯糯的抱怨:“江霖,以后可以换一个更温和点的迎接方式吗?或者我下次还是直接穿泳衣来吧……” 是她? 原本为了更快地控制住对方,江霖在一瞬间将她整个身子桎梏在怀中,二人紧贴在一起,薄薄的衣料挡在中间被水浸润,根本等同于可有可无。 江霖肩膀一颤,面颊迅速滚烫了起来,触电般放开了苏棠。 “怎么是你?” 苏棠擦了把脸上的水,含笑抬头:“因为我想你啦,所以过来看看你。” 不算明亮的灯光投射下来,借由波光反射在她的脸上,让她白皙的肌肤有种琉璃般的美感,也让她的笑容更为璀璨夺目。 只是这样近距离看着她,江霖也感到心跳快到无法抑制。 他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想要拉开和对方的距离:“我没什么好看的。” 苏棠却不依不饶地朝他黏了过来,笑得狡黠又无辜:“谁说的?你最好看了。” 在心爱的少年面前,什么距离,什么分寸,似乎都被她一瞬间抛到了脑后。当视野被对方万全占据时,苏棠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好像蹭进他的怀里,再互换一次晚安吻呀。 江霖被逼得一路后退,后背已经贴上了冰凉的池壁,眸光中有一抹慌乱:“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微仰着头,胸前的衬衫被水打湿,露出了线条完美的胸肌轮廓,锁骨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在粼粼波光下若隐若现。 现在的江霖,如同误入凡间被水打湿的圣天使,禁欲又清冷。 苏棠嘿嘿坏笑两声,软若柔夷的胳膊朝他的脖颈缠绕上来,微微仰头看着他,红唇一张一合:“你说呢?” 江霖的脸更红,刚想要伸手推开她,只见一碰到她湿透的衣衫便缩了回来。 被水打湿裙装后,苏棠曼妙的身姿轮廓显现出来,美好得像是画中走出的妖精。 这样的她,光是看一眼,已经足够引人犯罪了。 江霖深呼吸一口气,将头偏过去,隐忍道:“请你别再过来了……” 他的声音一向清冷低沉,此刻却也因为气氛而染上了一抹绮色,尾音带着颤抖,像是一个小勾子,勾得人心里直发痒。 原来当霸道总裁强抢良鱼是这种感觉,简直爽哭了好吗! 正当苏棠打算霸王硬上弓时,身后的传来了几声水流扑腾声,还伴随一声欢快的鸣叫。 毛毛醒了过来,眨巴着黑亮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们。 水中纠缠的两人同时一愣,下一刻,他们像是被孩子撞破耳鬓厮磨的家长一般,极有默契地向两个反方向弹开,瞬间拉开距离。 毛毛不明所以,摆动着尾鳍朝苏棠游了过来,用长吻亲昵地贴了贴她的脸。 这番热络的姿态,和之前那只羞涩内向的小海豚简直判若两豚。 苏棠有些受宠若惊,轻抚着它的背道:“毛毛不怕人了吗?” 江霖垂眸道:“这两天它见了很多人类的医生,似乎是习惯了,没有以前那么容易戒备和害怕。” 仿佛是为了印证江霖所说的话一样,毛毛在苏棠的面前灵巧地转了两个圈,微仰着头叫了两声,似乎是有意和她撒娇。 苏棠又惊又喜,捧着毛毛的头和它蹭了蹭,“吧唧”亲了一口。 “小可爱的精神比之前好了太多,看来的确恢复得不错啊。” 江霖侧眸看向她:“你这几天没有来,也知道毛毛的近况?” 苏棠笑着叹了口气,狡黠一笑:“人类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名叫手机,通过打电话就可以知道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不用自己亲自到场。” 即使粉黛威势,她的笑容依旧十分明艳,江霖眸光一颤:“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关心毛毛。” 苏棠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胸膛:“我不光关心毛毛,还很关心你呀。” 波光投映下,江霖耳垂泛起了浅浅的桃红。 正在这时,水池另一头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海豚鸣叫,只见一只小小的海豚高高跃起,跳过了栅栏落入了这方水池,动作极快地游了过来。 感知到同类的气息,毛毛一改刚才的活泼可爱,立马躲到了江霖和苏棠身后。 苏棠哑然失笑:“怎么还有个小小偷渡者?” 那只小海豚一路游了过来,扬起了头,浮在水面上朝苏棠摆动着胸鳍,俨然是训练有素的问好动作,十分乖巧可爱。 “原来是你。” 苏棠认出了它,伸手握了握小海豚的胸鳍:“你是球球吧?” 球球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高兴地点了点脑袋,探头朝苏棠身后的毛毛看了过去。 毛毛朝江霖身侧躲藏,依旧不敢露头。 球球扭了扭身子,嘴一张,朝着毛毛吐出了一样东西。 借着灯光,可以看到那是一条小小的鲜海鱼。 苏棠惊讶地揉了揉球球的脑袋:“还知道给小伙伴带礼物,你也太聪明了吧。” 球球对夸奖十分受用,对着苏棠一阵摇头摆尾,又转过头,朝着毛毛所在方向连续叫了好几声,长短不一,声调似乎也有微妙的差别。 苏棠好奇问道:“它是在说什么吗?” “嗯。”江霖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毛毛:“它在询问毛毛的伤势怎么样了,说自己很抱歉之前吓到了它,为了赔罪,它特意带来了最喜欢的小鱼,希望毛毛能吃掉。” 苏棠的心瞬间被萌化了,抱着球球揉了又揉,“你们简直是小天使,可爱到爆了!” 毛毛听懂了球球的话,慢吞吞从水下探出了头,犹豫着游到了球球的面前,短短地叫了一声。 球球十分欢快地回应了一声,用头将鲜海鱼往前拱了拱。 毛毛垂着头叼起了小鱼,仰头囫囵吞下,尾巴在水中左右摇了摇,这是极为开心的表现。 球球正欲上前,毛毛却突然轻轻鸣叫一声,转过了头,快速朝着反方向游去。 “嗯?” 苏棠本以为两只小海豚会就此成为好朋友,却不想看到这一幕,顿时诧异无比。 “别急。” 然而此时,江霖却拉住了作势要追过去的苏棠,似乎并不觉得担心。 第288章 深夜偷鱼贼 毛毛游到了水池拐角,在隐秘处找到一只小小的皮球,一路用头拱了过来。 苏棠道:“这是?” 江霖道:“这是海洋馆的工作人员给毛毛带来的玩具,它很喜欢,每天都会玩很久。” 毛毛将球推到半路,球球便主动迎了上去。两只小海豚在水池中央蹭了蹭,将球你推过来,我推过去,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它们天真无邪的样子,苏棠也跟着笑了:“毛毛在海洋馆也有新朋友了呀,真好。” 闻言,江霖嘴角的一丝笑意缓缓淡去。 “这对它来说,不一定是好事。之前它无牵无挂,离开这里也不会觉得可惜,一旦交了朋友,产生了新的羁绊,就没那么容易告别。” 苏棠扭头看他:“不能因为害怕告别,就不选择开始呀。所有生命存在的时间都很短暂,正是羁绊让时间具备了意义,也让告别后的下一次重逢变得更让人期待,不是吗?” 话毕,二人之间一时静得出奇。 江霖垂眸看着她,深邃的黑眸平和而温柔,一滴水珠顺着他鬓角的黑发悠悠坠落,没入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中,美得惊心动魄。 美色当前,苏棠的脸颊微微泛红,将头转向一侧:“不过话说前面,我可不想和你道别,这一世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才不会轻易放手。” 浓密的睫羽下,江霖的眼底浮出一抹笑意。 他还未开口,前方寂静的过道中陡然传来一声闷响,听上去像是某种铁器坠落到了地上。 苏棠和江霖一愣,两只小海豚也停住了玩耍。 隔离门外响起一记耳光的声音,随即传来一个男人压低声音的怒骂:“废物,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万一把别人引过来怎么办?!” 一个尖细嗓委屈道:“头儿,这深更半夜的,除了咱们几个倒霉鬼,还有谁会来这阴森森的场馆啊?灯都没有亮几盏。” “别废话,盛少安排的事情绝不能有差错,快干活!” “是,是。” 伴随怒斥,门传来了金属撬动的声音,隐隐还有小型切割器的轰鸣声。 “盛少?他们是盛曦的人。”苏棠一惊:“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别出声。” 没空探究苏棠口中的“盛曦”是谁,江霖贴着她的耳畔低语一声,揽着她的肩膀游向了水池里侧,那里有一个通道和外部的蓄水池相连,借着阴影可以更好隐蔽身形。 江霖声音极轻道:“毛毛,过来。” 毛毛很聪明,招呼球球一同朝这边游了过来,并未发出多余的声响。 两条小海豚刚一藏好,隔离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走道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走路声,或轻或重,或急或缓,不一相同。 听着脚步,江霖皱眉,在苏棠耳畔道:“来了四个人。” 苏棠心一沉。 半夜四个壮汉突然造访,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她现在泡在水里,江霖又是鱼尾状态,怎么想都不是迎敌的最好时机。 “砰”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很重的东西被人平放在了地面上。 为首的男人低声道:“水箱准备好了,快去把那条海豚捞上来,咱们这单就算成了!” 两人应了声是,一同向水池走了过来,身形都很壮硕魁梧。 尖细嗓落在后面,略显抱怨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哥几个平常干的都是大事,今夜却却鬼鬼祟祟来偷一条鱼,传出去在道上名声不好听啊。”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苏棠还不忘超小声吐槽道:“笨蛋,海豚是哺乳类动物,才不是鱼!” 江霖垂眸看了眼她,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 为首之人冷哼一声:“还不是为了那个叫苏棠的女人?盛少打听过了,她最近特别宝贝这条海豚,只要把它捞走了,不怕她不哭着去求盛少复合。” 尖细嗓“啧”了一声,“女人不听话,盛少却要通过偷她的鱼来达成目的,这传出去似乎更不好听呐……” 话音刚落,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声。 “要你干活就干活,哪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去帮忙?!” 尖细嗓唯唯诺诺道了歉,弓着身朝这边走来,像是一只黑暗中的大虾。 三个人绕着水池转了两圈,因为能见度有限,并没有看到海豚的影子。 一人道:“头儿,这池子里除了个皮球什么都没,是不是搞错了?” “绝对不可能弄错,再好好找找。” “可是这附近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啊……” 为首之人怒了,提高音量道:“你们几个是猪脑子吗?知道暗不知道用手电筒?!赶紧过来拿!” 几人应了是,一个人站在水面还在四下探视,另外两个回到水箱旁边去取手电筒。 逼仄的空间中,苏棠紧张地仰头看着江霖:“他们用手电筒的话,一定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地方的。不然还是让我出去,看能不能把他们赶走吧。” 苏棠知道自己大半夜出现在水池里很奇怪,但眼下情况危急,她既不能放任毛毛被带走,也不能让别人发现江霖的鱼尾,只得做出这个决定。 江霖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那些人不是好人,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对付,还是我去。” 从那些人的对话来看,这伙人必然是一帮训练有素的黑道中人,要是被他们发现苏棠一个弱女子半夜单独在这里,恐怕他们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苏棠给绑走。 他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苏棠满脸担忧:“可是你的尾巴……” “放心,我有办法。” 江霖将她往更里面推了推,“你藏好,别弄伤自己。” 苏棠还想阻拦,江霖已经转头潜入了水中,瞬间消失了踪迹。 第289章 黑暗中的落水声 找到了手电筒,那几人人重新围扰到了池边。 尖细嗓道:“我从左边找,你们从右边找,每个地方都要用手电筒照个仔细,决不能看漏了。” 几人分散开来,三束光线投射在水面上,亮得刺眼。 尖细嗓弯着腰走了几步,忽然看见水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眼睛一瞪:“我好像看到海豚了!” 隔着距离,为首之人恶声恶气道:“光看到有什么用?还不赶快逮住?!” 平白无故又被呛了一通,尖细嗓嗫喏两声,在池边蹲下身子,将手电筒举过头顶:“奇怪,刚刚明明看到了,怎么瞬间就消失了?” 手电筒的光束穿过水波,照出了蓝色的池底,每一片瓷砖的缝隙都清晰可见。 尖细嗓看得有些眼晕,准备起身。就在手电筒的光芒移开的一瞬间,一个黑影腾空跃起,“扑通”一声,迅速将他整个人拉入了水中。 巨大的落水声吓坏了其他人,为首之人扬声道:“怎么回事?!” 连呛好几口水的尖细嗓来不及回应,只觉得后颈传来一阵钝痛,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头儿,二哥他掉下去了!” 剩下的两人有些慌张:“你确定这是关海豚的地方吗?水池子里不会有什么吃人的鱼吧?” “你俩当这是亚马逊河呢?动不动就是吃人鱼?” 为首之人啐了一口,也走上前来,道:“大概就是那孬子自己脚滑摔了进去,我去把他捞上来,你们抓紧逮海豚,别就知道自己吓自己。” 他手上没有手电筒,但走过来时,右手抡着一个长长的棍子,上面还有电流的滋啦声。 那人居然有电棍! 苏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两个人迫于无奈,只得拿着手电筒分散开,继续找海豚。 几人的脚步声在水池边依次响起,比起之前的肆无忌惮,都带了些许迟疑。 才刚安静了一会儿,静默中,突然又响起了一声落水声。 为首之人眼睛一瞪:“又怎么了?!” 剩下那人赶紧将手电筒指向声音来源地,只见水面动荡不已,但却没有人的踪迹。 那小弟吓得魂飞魄散:“头儿!老三也不见了!这里怕不是有鬼吧!” 目睹两个大活人直接消失,为首之人也有些冒冷汗,面上却依旧强装镇定:“少胡说八道!你先在那站着别先动,我朝你那边过去,咱俩一起走。” 在道上混了多年,这位老大也很有经验,知道此时绝不宜再分散作战。 苏棠急得团团转:要是他们两个人集合到了一起,到时候江霖不就更不好对付他们? 小弟将手电筒的光转向池边为老大照明,音调打颤道:“头儿你快来,我害怕。” “这不来了吗,别催!” 那老大手拿着电棍,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时刻准备发出攻击。 紧要关头,小球球背脊一颤,在水底打了个喷嚏。 寂静中的声响格外明显,池边的两人一愣,小弟立刻将手电筒的光移向那边:“那是什么动静?!” 老大陷入了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周围的环境,怒道:“废物,快把手电筒照回来!” 小弟肩膀一颤,失手将手电筒摔落到了地上,他立刻弯腰去捡,却在低头的一瞬间被一个黑影拉入了水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老大头皮一麻,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冲过去捡起了手电筒,将电棍护在身前:“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你有本事出来啊!” 他的怒吼声回荡在四壁,只有空茫的回音,更显可怕。 知道靠近水边会有危险,那人干脆往后撤了几步,和水池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面目狰狞。 电棍的杀伤力极强,如果不先把他的武器除掉,对江霖的威胁会更大。 苏棠瞥见了水池中央的球,眼眸一亮,道:“可以用那个!” 闻言后,不用她多说什么,两只聪明的小海豚就像是收到了命令一般,一左一右游了过去。 黑暗中,池水一边响起了一声海豚鸣叫,是毛毛发出来的。 那老大本就心神不灵,听到动静本能地将头转向了声音来源地。 就在这时,球球高高跃起,用尾鳍将球朝他击打过来。 海豚尾鳍的力量十分惊人,小小的皮球在空中高速旋转,又狠又快地击中了那个人的头部。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晃了晃身形,晕倒了在了地上。 见自己击中了,球球和毛毛发出了几声快乐的鸣叫,围绕在一起庆祝。 苏棠抑制不住紧张的心情,从躲避处探出了身子:“江霖,你还好吗?” 刚往前游了一小段距离,一个人影便从她面前的水面钻了出来。由于苏棠还保持着游泳的姿势,双臂一开一合,竟然将对方牢牢地抱在怀中。 两人的体温贴合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衣料,彼此的心跳声一清二楚。 江霖脸色一红,想要抽身离开,苏棠却顺势将他抱得更紧,还将小脑袋蹭到了他的脖颈间,带着鼻音道:“别走,让我抱一会儿可以吗?我刚刚是真的很害怕,就怕你出什么意外……” 她的头发毛绒绒的,蹭在颈间痒痒的,像是某只爱撒娇的小动物。 江霖动了动,感受到一股暖暖的液体在她眼窝的位置流出,顺着他的肩膀滑落下来,如同一簇小火苗,一路顺延下来,滚烫又炙热。 人类的眼泪,竟然也是热的? 苏棠紧紧抱着江霖,微微抽泣着。毛毛和球球识趣地到一旁玩耍,并没有来打扰。 江霖感到心口上升起了一阵微妙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带着微微的甜意,悄无声息地将他的整个心扉都包裹起来,带着陌生的暖意。 深夜,海之缘海洋馆灯火通明,几位警察从门内押出了四个垂着脑袋的壮汉,将他们送上了警车。 闻讯赶来的戴安满脸焦急,第一时间找到了裹着毛毯的苏棠,道:“苏总,您没事吧?” 苏棠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我没事,不过有些人可就要倒霉了。” “您已经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了?” 戴安不明情况,严肃道:“请您把具体情况告诉我,我会以最快速度组织最优秀的律师团,绝不让谋划者逍遥法外。” “明天吧,今晚不行。” 苏棠微微一笑,猫儿般慵懒地眯起了眼睛:“我的宝贝鱼受惊了,我还要去哄哄他呢。” 第290章 信任 等苏棠回到了水池旁,这里已重新恢复了平静。 水中,两只玩累的小海豚头挨着头,靠在一起睡着了。江霖坐在池边一角,听到她来的脚步声,朝这边投来了一道目光。 苏棠一路小跑来到他身边,蹲下身子看着他道:“那些坏人都已经被解决了,我让人给这里重新安了道银行金库级别的防护门,你放心,这一次绝不会再被人破坏了。” 她皮肤白白的,睫毛微微上翘,裹着的小毛毯像是一条斗篷,使她看上去像是误入人间的小魔女,无辜中透着俏皮可爱。 这样的她,温柔甜美没有攻击性。 和之前果断报警,命令手下将坏人拖走的她判若两人。 江霖看了看她,“夜深了,你不用回去休息吗?” “我这不是放心不下你,想来多陪陪你嘛。” 苏棠撅了噘嘴,也学着江霖坐在池边,用双臂在后面半撑着身子:“明天开始我的工作又会很忙,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扳倒盛家不是简单的事,苏氏还有一堆焦头烂额的事等着她去定夺处理。不过这几天的努力已经看见了成效,苏氏掌握了许多盛家做生意的黑料和漏洞,目前虽然按捺不发,但只要一出手,势必会给盛家造成致命打击。 江霖将头偏过去:“我好像,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第一次见面,江霖只当对方是个被人陷害坠海的弱女子,单纯又可爱,还需要他来保护。但这次重返人界,他却发现苏棠似乎无所不能,权势和财力都强大到无法想象。 她是个矛盾体,时而像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一眼就可以看到底;时而又像个复杂的谜题,让人不管怎么去探究,也依旧得不出答案。 “我可以给你指一条了解我的捷径。” 苏棠甜甜一笑,右手覆盖上他的手背,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歪了歪头道:“我的整颗心都是你的,欢迎江先生随时来这里巡视,我保证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 一阵暖意从她的掌心传递过来,迅速传遍全身。 江霖眉头微动,问出了一个想问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叫我江霖?” 第一次见面她便对他喊出了这个名字,热络得仿佛像是认识许久的熟人,让他的心也跟着微妙的悸动。 “这个……” 苏棠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 思索片刻后,她缓缓道:“我小时候读海的女儿,十分喜欢人鱼,也一直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遇到一位人鱼王子。有天,我梦到一个白胡子老头,他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他已经给我安排了一位全世界最帅的人鱼王子,名字叫江霖,将会在我未来的人生中出现,让我不要着急,要静下心来,慢慢等着他……” 苏棠顿了顿,侧眸朝江霖狡黠一笑:“我遇见你的第一刻起,就知道你是上天分配给我的王子,绝对错不了~” 看着她眼底的波光,江霖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你们人类,都擅长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胡话吗?” 苏棠粉拳一挥:“才不是胡话呢,你就是我的真命天子,别想抵赖!” 她这一爪子刚挠出去,还没来得及碰到对方,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捏住了皓腕。 苏棠脸一红:“诶?你这是……” 江霖垂眸看向她,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意思:“江霖,是哪两个字,可以写给我看吗?” 苏棠红着脸点了点头,用指尖沾了泳池旁的水,在大理石地面上一笔一画地写下“江霖”两个字,莞尔一笑:“江河湖海的江,沛雨甘霖的霖。” 江霖低头看着字迹,放在另一边的手在地上微微划了划,细细临摹了一遍。 简单的笔划,写下来后,他的心也跟着微微触动。 苏棠试探问道:“你之前没有名字,难道不会不方便吗?” 江霖睫毛轻颤,道:“名字是族人区分同类时的代号,我没有同族,有没有名字并不重要。对于其他海洋生物而言,用‘那条人鱼’来指代我,就已经足够了。” “怎么会!名字是一个人最最重要的一部分,决不能没有!” 苏棠抗议道:“毕竟以后结婚,还要写在请贴上呢!” 仿佛是被“结婚”两个字给提醒了,江霖松开了桎梏她的手:“对了,盛曦是谁?” 苏棠:……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面对这种修罗场面!! 她定了定神,故意做出十分无所谓的样子:“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值一提。” “是吗?” 江霖将手撑到苏棠身后,上半身微微前倾,朝她压了过来。 瞬间被对方的气息包围,苏棠的心跳到震耳欲聋,很怂地微微缩了缩脖子:“你这是要……严刑拷打吗?” 江霖微微眯起眼眸:“我只是想行使你赋予我的权力,去你心里看一看,真正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即便已经离得这么近,他的面容还是没有一丝瑕疵,五官的所有线条走向都完美至极,肌肤是真正的冷白皮,仿佛冰山下埋藏千年的玉;眉眼深邃,黑眸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能将注视之人的神魂尽数吸收。 这样令人心旌摇曳的眼眸,本就不该属于人类,应当只存在于水手对海妖的描绘里。 苏棠被撩得浑身酥软,终于举双手缴械投降:“我招,我全都招,他是我父母以前为我定下的未婚夫……” 江霖身子缓缓直立回去,神色微妙:“哦?” 苏棠怕他误会,赶紧解释:“但你别想多了,盛曦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和他两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那个所谓的婚约我一定会退掉的!” 江霖神色如常,淡淡看了她:“人类的话大多不可信。” 苏棠心口一痛,刚想再多说两句,只听对方继续道。 “但是,我愿意信你。” 第291章 退婚 深夜,盛家别墅传来一阵骚动。 盛曦把书房桌上的一切东西都扫到了地上,珍贵的文物瓷瓶应声而碎,莹白色的瓷片散落在一张张财务统计报表之间,白得刺眼。 “废物,都是废物!我平时花那么多钱养着他们,他们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早知如此,我就该把他们通通丢进海里喂鲨鱼!” 狂怒地吼了一声,盛曦转过身,用手捂上了脸,英挺的眉头紧紧皱起。 秘书吓得战战兢兢,壮了壮胆子道:“少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那几个人之前也给您做过不少事,现在被抓了,还是先尽快把他们捞出来为好……” 盛曦目光森冷下去。 秘书的话是转着弯提醒了他,那帮人手上还握着他不少黑料,出于道上规矩,现在他们尚且能咬着牙不说,但要是盛曦当真不管他们了,这些事必然会被抖落出去。 想明白这一层,盛曦的怒火熄灭些许,坐回椅子上,面色依旧阴鸷:“你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吗?” “往常打点一下也好办,但这回没那么容易……” 秘书面色为难,道:“这事发生时,苏棠小姐也在场,她是案件的第一报案人。如果她一口咬定不准放人,我们就算再有钱和人脉,也不好捞人出来。” “苏棠也在?” 这盛曦倒是没想到,意外道:“半夜三更的,她跑海洋馆做什么?” 秘书推了推眼镜:“似乎是为了看望那只小海豚,具体的情况我也没打探出来,那边消息被戴安封锁得极严。” “晾着我这个未婚夫不理,半夜跑去看海豚?” 盛曦冷哼一声,讥诮道:“最近看她漂亮了不少,我还以为她终于开窍了,原来根本上还是个性情古怪的书呆子,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嘲讽归嘲讽,但一想到苏棠那双璀璨的星眸,盛曦的眸色还是暗了些许。 他舔了舔薄唇,道:“之前让你们去调查苏氏最近的动态,有结果吗?” “苏氏最近明面上没什么大动作,但是高层董事会开得很频繁,苏棠小姐要求各部门负责人每天都要和她汇报工作进程,似乎是想要在环境保护领域开拓新业务。” 秘书所能查到的东西,都是苏棠故意释放出去的烟雾弹,实际没什么含金量。 “环保领域?”盛曦满脸不屑:“又砸钱又没经济收益,也就她这种没有商业头脑的人会感兴趣,翻不出什么水花的。等着看吧,如果这季度苏氏的财报下跌,董事会那群人还是会哭着求我回去监管的。” 盛家一向奉行大男子主义,女性只管在家相夫教子。哪怕苏棠之前在商业上表现出了过人的手腕和天分,盛曦依旧选择视而不见,还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毕竟在盛曦的计划中,等他娶了苏棠以后,苏盛两家都会被他把控在掌心,绝对不会让苏棠再随意染指生意上的事情。 秘书试探道:“那您看警局的事儿……” 盛曦痞气地跷起了二郎腿,眯着眼道:“把我明天上午的日程都推掉,既然她不肯接我的电话,那我就亲自去一趟苏氏,去向我那亲爱的未婚妻赔个不是。” 第二天一早,盛曦还没起床,就被一通来自老宅的电话打醒了。 盛曦是个有极强起床气的人,但因为是盛铭的电话,他只能按捺性子接听。 刚一接通,盛铭便将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没用的败家玩意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在这睡得着?!” 盛曦被骂得清醒了几分,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小心翼翼道:“这不才早上七点吗,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是你的后院起火了!” 盛铭没好气道:“苏棠让人把退婚书都送到老宅了,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盛曦一惊,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之前苏棠在他面前已经提过多次要解除婚约,但盛曦一直把这当做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还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苏棠心里爱他爱得要命,只是嘴上暂时不好意思承认。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跃过了自己,直接跟盛铭提了退婚?! 见电话那边半天没动静,盛铭冷声道:“生出你这么个丢人的儿子,我的老脸算是被你丢尽了,连女人都管不好,我看,你也没必要再管理盛氏了!” 盛曦心里一咯噔,赶紧道:“之前我是和苏棠闹了点小矛盾,这可能只是她为了让我重视她而使出的小手段。您放心,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她不会真的想退婚的。” “少在这做美梦了,对方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因为你品行不端,屡次侵犯她的隐私和个人财产,所以下定决心和你一刀两断,并且将在三日后登报发表婚约解除的声名!” 盛铭的话宛如一盆冷水,破灭了盛曦心中最后一份侥幸。 得知自己要被苏棠彻底抛弃,盛曦第一个反应不是惋惜难过,而是愤怒。 他愤怒于苏棠的背叛,愤怒于她的无情和果断,仿佛自己才是满腔真心被辜负的那个人,全然忘了他之前还曾和邱芊芊联手合谋,想要让苏棠永远死在冰冷的大海里。 盛曦紧紧攥住手机,牙齿咬得咯咯响:“我这就去苏氏,当面找苏棠问个清楚。” “你去不了苏氏。随退婚书一同被送来的还有一封警局的信函,由于昨晚你派人夜袭海洋馆,苏棠已经向警方申请了特别保护令,不允许你出现在她所在的一切公共场合,否则将视为你会对她造成人身威胁,警察将会直接逮捕你。” 盛铭冷哼一声:“这丫头,手段还真不少。” 盛曦的心再次遭到重创,从出生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嫌弃到这种地步过,连尊严都被对方踩在地上碾压。 怀着不甘心,他忍辱负重道:“爸,您能不能给我想想办法,让我至少见她一面?” 盛铭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等下会亲自去一趟苏氏,豁出老脸请她和你见面,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能成功挽回这段婚约,就等着卷铺盖滚蛋吧。” 第292章 深入虎穴 送出退婚书后,苏棠料到盛家会有反击,只是没想到盛铭会亲自来。 看着桌对面衣冠楚楚笑容慈祥的盛铭,苏棠心中没有一丝好感,反而只有深入骨髓的厌恶和反感。 ——就是面前这个人,谋害了她这一世的父母,还计划夺走苏氏的一切。 盛铭毕竟是盛家的掌舵人,是苏棠的长辈。即便她在心底已经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没有撕破脸前,必要的礼节还是无法省去。 苏棠耐着性子听他说了一堆劝和的话,清冷道:“盛老先生,鉴于盛曦一直以来的恶劣生活作风和对我的屡次过界骚扰,解除婚约是我深思熟虑以后的事情,我不会改变心意,你还是请回吧。” 盛铭啜了口咖啡,似乎很惋惜:“棠棠,我知道盛曦有很多不对的地方,我一定会督促他改正,让他务必一心一意待你。还有,婚约是两家大人定下来的,也算是你父母的遗愿,你当真忍心违背他们的心愿吗?” 不提父母还好,一提起无辜枉死的父母,苏棠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 “我父母只希望我过得平安康乐,如果他们还活着,势必不会愿意让我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苏氏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请恕晚辈没有闲暇时间再和你多谈。” 苏棠起身,按了传呼铃:“戴安,送客。” 办公室的门开启,戴安身后跟了三四个身强体健的保镖,面色冷凝地背手站在门旁:“盛先生,请吧。” 对方已经下了不加掩饰的逐客令,盛铭的面上有些挂不住,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嘴角的笑容也有些许僵硬。 “既然现在是你的工作时间,伯伯我的确也不好再打扰。这样吧,中午你来老宅吃个饭,咱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这件事,你看怎么样?” 苏棠面无表情道:“抱歉,我中午有其他安排了。” 她昨晚就和江霖约好了,今天中午会一起吃午饭,下午还要围观毛毛的康复训练,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哪有空闲拨给讨厌的人? 盛铭攥紧了拐杖,和颜悦色道:“有什么安排,能比正式取消婚约更重要?” 苏棠一愣,抬眼望向盛铭。 这老头子竟然这么好说话,直接同意取消婚约了? 见苏棠终于有了反应,盛铭笑得无比诚恳:“苏盛两家当初订下婚约时,留下了一式两份的婚书,如果你真的打定主意要退婚,就把苏家的那份婚书带来,我们当面一同撕毁,也算是有个正式的场合来宣告婚约作废。” 苏棠眸光一凛:“一言为定。” “好,那就中午见了。”最后说了这样一句,盛铭笑着戴上帽子,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戴安请走了保安,将门关上,方才道:“苏总,依我所见,盛铭特意邀请您去盛家老宅,或许是为了让盛曦有和您见面的机会。” 苏棠坐上椅子,“他就算召来上帝和我见面,这个婚约我也非退不可。难得盛铭愿意松口,而且还是约在老宅见面,我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戴安一怔:“您的意思是……” “之前邱易说了,盛家把所有交易的记录凭证都保存在老宅的书房之中。我特意派卧底伪装成佣人潜入了他们家,发现他们对那个书房的确看得特别重,除了盛家父子以外不许任何人进入,还耗费数十亿来打造安全防护,堪称固若金汤。” 苏棠优雅地半撑住头,轻抬眼睑:“我找到了一批顶级黑客,即便是他们,也无法隔着远距离破解盛家的安保系统,常人更是难以有接近书房的机会。既然这回我可以做盛家名正言顺的客人,何不顺水推舟,直接深入敌营呢?” 戴安脸色一变:“您想自己去找证据?这样太危险了!” 苏棠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神色如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我自己和盛家的仇怨,由我亲自解决,不是更好?” “可是您的人身安全……” “我会带着防身的武器,同时随身带着监听设备,一旦情况有问题,你可以安排人随时来救我。”苏棠眨了眨眼:“放心,我一个大活人进了盛家总不可能凭空消失,更何况盛曦在警局已经留了案底,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见苏棠都考虑到了这一步,戴安紧锁眉头,仍难掩担心:“请您还是再重新考虑一下……” “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苏棠利落地一摆手,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停在唇边,漂亮的眼眸凝着忧伤。 “嘤,第一次约会就要放江霖鸽子,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我的气?” 戴安:“……” 几个小时后,海之缘海洋馆内。 医生给毛毛上完了背鳍上的药,毛毛一改之前对人类的畏惧,转身亲昵地用长吻蹭了蹭他的手背,乖巧地叫了一声,像是在道谢。 医生揉了揉它的头,忍不住笑道:“毛毛真乖。” 得到了夸奖,毛毛更是高兴得摇头摆尾,在水中刚转了两个圈,便听到水池另一边传来了球球的叫声,立刻调转方向朝它游了过去。 球球这次叼来了一个圆圈套环,隔着老远丢给毛毛,毛毛无师自通,伸长脑袋便迎了上去,稳稳接住了套环。 两个小海豚亲热地蹭在一起,相互丢着套环,玩得不亦乐乎。 医生站起身,由衷的感慨道:“毛毛适应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不仅和同类产生了友情,还能和人类进行良性互动,只要稍加训练,肯定能成为海洋馆的新一任小明星!” 话刚说完,医生便回想起江霖说过的毛毛必须回到大海的话,自觉失言,下意识望向对方。 池边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双手慵懒地插在口袋,垂眸望向池水中嬉戏的两只海豚,并未提出不同意见。 医生挠了挠头。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连江霖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寒冷气息都少了许多? 第293章 只身赴约 察觉到了视线注视,江霖微侧过头,对医生颔首示意:“辛苦您了,多谢。” 日光透过场馆透明的屋顶投射下来,在少年身上投下一圈浅金色的光芒,让他俊美的面容显得更为不真实,也让他优秀的身形轮廓更为明显。 医生被这滔天美色震撼到了,晃了晃神,方才道:“不辛苦,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也是因为毛毛又乖巧福气又大,这才恢复得好,哈哈。” 江霖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目光转向水池内。 他几乎不敢去想,如果不是遇到了苏棠,毛毛现在的境况又会如何? 正在江霖凝神思索时,身后传来了皮鞋与地面相触的有力脚步声,极为沉稳和干练。 “江先生,好久不见。” 江霖转过身,对上戴安镜片后的犀利目光,面色如常:“有事?” 戴安:……怎么有种大太监奉皇上之命给皇后娘娘问安的错觉?! “是这样,苏总今天中午临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所以无法与你按计划共进午餐,下午也无法一同参加小海豚的康复训练,请你谅解。” 江霖眼波一颤,将头偏了过去。 半天后,他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知道苏棠很忙,肩上背负了许多工作,临时改变日程也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溢出失望呢? 戴安盯着他的反应,继续道:“作为补偿,苏总希望将和你一同用餐的时间改到晚上,地点就选在这里,你看是否方便?” 出乎意料,江霖淡淡道:“不用了。” 戴安心头一沉。 对于这个陌生的男人,他心里一时没有十足的信任,总觉得对方身上藏着秘密,对苏棠也并不是倾情相待。 不过是一次午餐推迟,对方却直接拒绝了晚餐,这是要恃宠而骄? 心里头有些不快,戴安依旧维持礼貌的笑容:“可以请问一下理由吗?” 江霖道:“她昨天夜里几乎没休息,今天又工作一天,晚上还是尽早回去休息比较好。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她,并不急于一时。” 又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戴安愣了愣,一向寡淡的表情罕见地显现出惊讶,半晌后,他低下头笑了一声。 “江先生,你不好奇苏总是因为什么事而耽误了吗?” 江霖侧眸看了眼他,深邃的眼眸带着一抹探究。 戴安收敛笑意,道:“今天她去了盛家老宅,目的是要正式取消和盛曦的婚约,还要趁机从书房取走盛家犯罪的证据。盛家父子诡计多端,苏总只身赴约,哪怕做了准备,仍旧风险极高。” 江霖的面色不复平和,紧张道:“为什么不拦着她?” “拦?苏总是行事果决雷厉风行的人,我不过是一个助手,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拦她。”戴安神色一暗,很坦然地看着对方:“但你不一样,你和苏总是彼此最亲近和最信任的人,只有你才能影响到她的判断,不是吗?” 江霖眸光微凝。 亲近,信任,这就是其他人类眼中他们两个的关系? 她是对他做到了这些,然而他呢?从以前开始,他似乎就总是在逃避和她亲近,也从不愿交付全部的信任。 到头来,他似乎还远不及一个人类勇敢。 沉默片刻后,江霖捏了捏拳心,薄唇轻启。 “带我去找她。” …… 从车上下来的一刻,苏棠的心咯噔一沉。 盛家的老宅藏在一栋深山之中,下方是一条湍流而下的小型瀑布,附近都是葱郁的树林植被,浓密的树荫遮天蔽日,四野极为安静,偶尔响起一两声鸟鸣,更显得荒僻和冷清。 老宅是一栋四层的洋楼,主体外形采用了上个世纪富豪圈流行的西洋式设计,房屋前两组长长的回旋石梯蜿蜒而下,对称又复古。飞檐上雕刻着中式的神兽,廊檐下垂着铜铃,庭院栽满了各色茶花,正如火如荼地开放着。 盛家祖上本就有西方的血统,连老宅房屋的设计也是中西结合,算是别具匠心。 从画面来说是极美的,但或许是因为缺少人气,这栋房子周围的气场却极为阴森,配合周围冷清的环境,说是鬼片的取景地也不会有人怀疑。 心里有些发慌,苏棠理了理脑后盘着的优雅发髻,确定里面藏着的监听器还在正常工作。 距离此处一公里处,训练有素的苏家百人保镖队伍已整装待发,一旦她这边出现问题或者断联,那边就会以最快速度赶过来,将她完好无损救出去。 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佣冲她微笑鞠躬:“苏小姐,里面请。” 苏棠吓了一跳,应了一声,盯着对方仔细瞧。 女佣抬起头,是张西方面孔,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丝,嘴角的笑容也是说不出的怪异。 苏棠摸了摸胳膊上立起的汗毛,跟着女佣穿过庭院,向着楼梯走去。 迈完回旋石梯的最后一阶,苏棠刚一抬头,便对上了盛曦那双标志性的深邃蓝色眼眸。有别于往日的轻佻风流,今天他的眼底沉着一抹忧郁,眼周也有些许乌青,像是没有休息好。 “棠棠,我终于见到你了。” 盛曦像是个电影中的忧郁贵公子,朝她迈近一步,眼中带着柔情:“我知道我们两个有误会,但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一定会……” 不等他说完,苏棠就像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越过他走了过去。 没想到自己会被直接无视,盛曦僵硬在了原地,像一尊俊朗的石雕。 盛铭立在门前看到了这一幕,一边在心里暗骂儿子没用,一边挤出笑容迎了上去:“棠棠,今天伯伯特意让厨房做了几道你小时候喜欢吃的菜,我们去边吃边聊?” 苏棠面无表情,只是出于礼节点了点头。 刚到正厅,苏棠一眼就从墙上的诸多字画中找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裱框,里面是一张古色古香的婚书,正是令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万恶之源。 盛铭察觉到苏棠的目光,刚准备搬出些过去的回忆来煽煽情,谁知下一秒,他却看到身侧的少女从包中掏出了小型的锤子和镰刀,优雅地将裙角一扬,踩着下方价值千万的玉石凳便攀了上去。 “喀嚓”一声响,装着婚书的裱框跌落下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294章 机关算尽反被骗 盛铭:!!! 盛曦:??? 苏棠利落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用指尖拈起了碎片中的婚书,吹了下上面的浮尘。 因为时间流逝,婚书的纸张已微微泛黄,材质也变得极脆。在苏棠的吹气下轻飘飘扬起,一副随时要散架的架势。 苏棠从自己的包中取出另一份由苏家保管的婚书,一手拿着一份,举在空中眯眼比对了一下,冷静地做出了判断:“嗯,是真货。” “婚书当然是真的,这可是我们多年珍藏的信物啊。” 盛铭快要维持不住镇定:“棠棠,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抹除封建残余了。” 苏棠展开了进入盛家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当着这对父子的面,将两份婚书一同撕成了碎片。 这个过程发生得太快,盛铭和盛曦根本来不及阻拦。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苏棠手一抬,潇洒地将碎片丢尽了旁边的熏香炉中。 火舌向上窜了窜,迅速将纸片卷入,将它们彻底变为一堆灰烬。 盛铭一阵急火攻心,瞬间感觉自己血压直逼两百,要不是有盛曦扶着,恐怕会被直接被气晕过去。 盛曦面色阴沉:“苏棠,当着长辈的面,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苏棠拍了拍手,无所谓一笑,道:“正是因为盛老先生在场,我顾念到老年人大多念旧,恐怕不会忍心亲手处理旧物,这才会帮着把你们家那份一起撕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 被对方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到,盛曦咬了咬牙,还想再说,却被盛铭拦了下来。 “棠棠,你还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盛铭的嘴角程式化勾起,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也罢,婚书没了便没了,不管你能不能成为我家的儿媳妇,我都会把你当亲女儿一样疼爱,这点可不会变。” “承蒙盛老先生厚爱,我真是感动万分。” 苏棠也勾起嘴角,眼底一片冰霜:“早就听说盛家的书房藏书万卷,珍玩无数,不知道作为‘亲女儿’,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去参观一下,开开眼界?” 听对方提到书房,盛家父子同时变了脸色,盛曦更是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看来,是有些不方便?” 见对方迟迟沉默不语,苏棠做出了然地样子微微颔首:“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不方便就算了,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尽快去吃饭吧。” “好,我和盛曦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谈,要待会才会入席。” 盛铭脸上的冰封有所松动,勾了勾唇道:“黛西,快将苏小姐请去饭厅,务必伺候周到,绝不要怠慢了贵客。” 之前那个外国女佣又像幽灵一样冒了出来,对苏棠微微鞠躬,欠身指引道:“请这边走。” 苏棠扬了扬眉:“那就待会儿再见了。” 看着苏棠离去的背影,盛铭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了,苍老的眼中满是阴鸷。 盛曦压低声音,紧张道:“爸,苏棠会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不然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要去书房?” 盛铭冷着脸,沉默片刻,幽幽道:“之前让你务必处理好邱家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邱家也是盛铭的一块心病,一日不彻底抹除,他的心便一日不踏实。 盛曦背后汗毛一立,不自然道:“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大体还在可控制的范围……” 盛铭警觉地侧首:“什么意外?!人死了没!” 面对盛铭猎鹰一般凶狠的目光,盛曦知道打太极已经没用了,便只好硬着头皮道:“邱家父子好像提前察觉到了什么,在我们动手之前就消失了,连邱芊芊也找不到人影……” “啪!” 最后一个字刚说出口,盛铭脸上便结实地挨了盛铭一耳光,被打得向后一踉跄。 “办这种事最忌讳拖泥带水,漏了一个都是大忌讳,你倒好,竟然放跑了三个?” 盛铭气得浑身发抖,用拐杖指着盛曦道:“邱家本来就是墙头草,知道你对他们动了杀机以后,肯定会想方设法攀上苏家寻求庇佑,你连这点都猜不到?!” 盛曦哆嗦了两下,不甘道:“我一直派专业的黑客对苏棠进行了全方位的监听,如果她身边出现了异常,我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从未听说过她和邱家有联系啊。” 盛曦哪里知道,他花高价雇来的海外黑客团队,不久前已被苏棠全部收为己用了。只不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那些人还在装模作样,时不时给盛曦发送一些无关紧要的虚假信息来蒙蔽他,同时再赚他一份佣金罢了。 盛铭火冒三丈:“没脑子的东西,那些人能为了钱给你工作,也能为了钱替其他人卖命。怕只怕你钱花了,却还是被其他人骗得团团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是四面楚歌!” 盛曦冷汗直冒,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当着盛铭的面拨通了那帮黑客的电话。 接通后,他立刻道:“给我发一份苏棠最新的通话记录来,还要她在苏氏召开的所有高层会议的对话内容!所有东西我都要原件,立刻给我发过来!” 对方愣了愣:“我们不是有向您汇报工作吗?一切都很正常呀,盛少为什么突然要原件呢?” 盛曦咬了咬牙:“我说要就要,别多废话,现在就发来!” 等了几分钟,手机邮箱“叮咚”一声响,显示收到了一个压缩文件包。 盛曦安心了不少,邀功般将手机递到父亲面前,点开了文件包:“您一起看看?” 盛铭将头凑过去的同一时间,盛曦已经点开了文件夹,里面几个文档和视频并成一竖列,依次是—— 大雄偷看静香洗澡合集。 喜洋洋大战钢铁侠。 金坷垃的一百种用法。 母猪产后护理的注意事项。 如何开好手扶拖拉机。 广场舞快速入门指南。 每一个文件名第二行都有一个多出来的字,凑在一起便是一句完整的话,起到了提纲挈领的作用—— 傻,瓜,你,被,骗,了! 第295章 没有书的书房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盛曦彻底说不出辩驳的话,心一凉,手机摔在了地上。 盛铭冷眼看着他:“在丢人现眼这一方面,你倒真是从未让我失望过。” 盛曦肩膀一颤,转过身来:“爸,这一次是我错了,我太过轻敌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去跟苏棠好好谈一谈,我一定能找到解决这件事的最好办法……” 盛铭冷声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寄希望于和平解决,未免也太天真了。” 盛曦一怔,“那您想怎么做?” 盛铭目光幽幽地望向对方,薄薄的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冷冷道:“我们家老宅位于深山之中,山路崎岖复杂,不熟悉地形的苏家司机错误将车开入悬崖,导致车毁人亡,也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盛曦眼底闪过一抹意外,额头边冒出冷汗:“您是说,要把她給……” “这可不能怪我无情啊。” 盛铭故作遗憾地耸了耸肩:“本来,我念及苏盛两家多代的情谊,是想着将她娶进门当儿媳妇,让她过完体面的一生的。谁知她那么不领情,就和她那对愚蠢的父母一样,非要与盛家作对,既然如此,我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盛曦紧张道:“那您准备怎么动手?” 盛铭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侧眸看了看盛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将他身形一拽,猛地拉近和他的距离。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你已经让我失望了太多次,这一次要是再失败,苏家车祸死亡的名单里就会再多一个人,我也更好去扮演一个因丧子而悲痛欲绝的老父亲,这样也更加不会有人认为我和此事有关系,不是吗?” 耳畔传来毒蛇一般低沉恶毒的声音,盛曦从头凉到脚,半天后,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 苏棠跟着黛西一路向前,过程中和不少盛家的仆人擦肩而过,二人一直很有默契地没有对话。 一阵东转西转后,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个隐秘处,那女佣终于停住了步伐,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清丽的东方女性面孔。 她活动了一下筋骨:“苏总,我恭候您多时了,您可算来了。” 看到自己的卧底,苏棠莞尔一笑:“时间紧急,快带我去书房。” “书房在四楼,所有佣人中只有女管家有资格上去,等我换装一下。” 黛西调皮一眨眼,又摸出一张面具重新戴上,瞬间从妙龄少女变成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她从口袋里取出一管特质的发胶拢了拢头发,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便染上了斑斑白丝,即便隔着近距离看,也看不出什么瑕疵。 盛家的女仆全部穿着统一服饰,黛西这样一打扮,任谁都会当她是女管家本人。 苏棠暗暗比了个大拇指:“厉害,回头给你多加奖金。” “那我先谢谢BOSS啦。” 黛西甜甜到了声谢,下一秒,她换了一张威压古板的面孔,有板有眼地对苏棠欠了欠身,音调低沉道:“苏小姐,请随我上楼。” 苏棠勾唇一笑,跟着她走上了楼梯。 抵达第三层,一个年轻的小女仆看见苏棠,有些惊慌地跑了过来,对她鞠躬道:“苏小姐,饭厅在一楼,您为何来了这里?” 黛西挡在苏棠面前,威严道:“老爷邀请苏小姐去书房一叙,待会再一同用餐。这里有我,你去忙你的吧。” 见管家发了话,小女仆便乖巧地点了点头,鞠躬道了声是。 目送二人消失在楼梯转角后,小女仆拎着鸡毛掸刚一转身,迎面撞上了一个身影,吓得惊叫了一声。 女管家冷冷看着对方,声色阴沉:“你大呼小叫什么?见鬼了不成?!” 小女仆摸了摸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对方,讪讪道:“我,我以为您还跟苏小姐在一起,没想到您会这么快回来,所以才吓了一跳……” 女管家一愣,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时候和苏小姐在一起了?” 小女仆有些委屈:“就是刚才啊,您不是才带着苏小姐上了四楼吗?我还与您说话了,的确是您没有错啊。” 女管家一惊,道了声“糟了”,转头就往楼上冲。 一边上楼,她一边用传呼机给盛曦发送消息:“少爷,苏小姐去了四楼书房,您快来!” 上了四楼,苏棠还没站稳,就听到后面传来了女管家的叫声:“苏小姐留步!那不是您可以去的地方!” 苏棠面色一变:“这么快就有人追过来了。” 黛西指了指前方:“书房就在左转走廊的尽头,您先过去,我去拦着管家!” 苏棠点了点头,转过拐角以后一路狂奔到了走廊尽头,面前是一堵高大的铁门,硬度和厚度都极为强韧,左边是一个电子解锁器,需要指纹和瞳孔双重验证,谨慎到了极点。 苏棠从包中取出了一枚圆形的信号破解器,贴在了电子门上,按动开关。 这是黑客给她的秘密武器,能在十五分钟内破解一切安保系统并不被发现,过了时间以后会失去效用,到时候盛家便会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破解器的绿色信号灯一亮,电子锁便发出一阵奇异的轰鸣,下一刻,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里面的灯光立刻点亮。 只见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一台孤零零的计算机摆在中间,旁边没有任何书柜或是书籍,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书房”。 苏棠冷冷一笑,猫着腰钻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 门落锁的一刹那,计算机同步点亮,里面传来了机械女声——“请您输入开机密码”。 将门锁设计得那么变态,还设开机密码,这得是多怕别人知道他们家的秘密? 苏棠腹诽了一句,掏出了解密优盘,插入了主机中。 一阵轰鸣过后,电脑直接进入主页面,优盘按照之前黑客的程序设定,开始有条不紊地复刻整个硬盘,屏幕上出现了进度条。 按这个速度,十五分钟应当绰绰有余。 第296章 细微差别 趁这个工夫,苏棠环顾四周,想观察一下待会逃跑的路径。 房间南面是一面巨大的玻璃落地窗,窗棂采用复古雕花设计,看上去并不是非常坚固,远远没有铁门那么坚不可摧。 盛家那么小心谨慎,会放出一个这么大的破绽? 苏棠皱了皱眉头,走到窗边往下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房间本就是凸出于建筑主体的一部分,本质上是高悬于空中的。透过窗户往下一看,底下并不是土地,而是气势磅礴的万丈悬崖! 窗户应当是做了隔音效果,只有当苏棠走得很近时,才能隐隐听到水流极速冲刷山石的声响,抬手抚摸上窗户,都能感觉到声波冲击的微微震动。 这哪里是破绽,根本是一道自然的天堑! 正常人就算能破窗而出,顺着瀑布摔下悬崖也会粉身碎骨! 苏棠心跳陡然加快,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按动了头发里的监听器,紧张道:“情况有变,我待会可能逃不出去了,你们尽快过来支援!” 耳朵后的微型耳机传来沙沙的音响,信号似乎被阻隔,听不清对面的声音。 苏棠急了:“喂?听得到吗?能不能回应一下?!” 一个低沉的男声幽幽从她背后响起:“他们听不到了。” 苏棠一愣,迅即转过身,发现盛曦站在对面,正面无表情地反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从你进入盛家的第一刻起,你监听器的信号便已经被我的人截取,替换上了之前特意做好的虚假音源。在你的人听来,你现在应该正和我父亲谈笑风生,愉快地共用午餐。” 盛曦朝她迈进一步,“苏棠,你是很聪明,不过我也不蠢。这毕竟是我最后的翻身机会,我绝不会在任何方面掉以轻心,你赢不了我的。” 苏棠背后抵着玻璃窗,内心一片寒冷:“你想干什么?” 日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透着苏棠高挑单薄的身上,更显得她的肌肤像是牛奶一样洁白柔润,纤长的睫毛下,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透着些许慌乱。 “你现在的样子,可比之前剑拔弩张的模样可爱多了。” 盛曦的注意力全部被窗边的苏棠吸引,并未察觉到电脑已经被开启。 他一边靠近苏棠,一边眯起幽蓝色的眼眸,恢复了以往在她面前有恃无恐的支配者模样,勾起嘴角笑了笑,俊朗的面容的如同欧洲的白石雕像一般棱角分明。 “想干什么?当然是履行我身为未婚夫的权力了。” …… 戴安驱车带着江霖抵达了深山,找到了在此等候的苏家保镖队伍,喊来了保镖队长,向他询问情况怎么样了。 保镖队长信誓旦旦道:“苏总的一切都在监控之中,一切顺利。” 戴安放下心来,江霖却仍皱着眉头:“你确定吗?” 保镖队长愣了愣,颔首道:“当然确定,我们可是用了最好的设备,一切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苏总现在正和盛家人吃饭呢。” 江霖面色清冷:“请你带我去,我自己听。” “这……”保镖队长拿不定主意,瞥了眼戴安,只见戴安朝他点了点头,郑重道:“这位江先生是自己人,对苏总至关重要,就听他的办。” 保镖队长颔首,带着两人来到旁边一个摆满仪器的帐篷里,从一个监听人员那儿要来了耳机,递给了江霖。 江霖将耳机接过后,贴近了左耳,戴安也歪头凑了上去,和他一起听。 耳机中是餐具细微碰撞和轻轻咀嚼食物的声音,偶尔还有盛铭和苏棠的几句交谈,都是围绕着苏盛两家的商业合作,听上去没什么大问题。 听了一会儿,戴安将头移开:“的确没什么问题,这回你可以放心了吧?” 江霖的剑眉仍微微皱起,又听了一会儿,他忽然道:“监听器是装在苏棠身上的哪个位置?” 旁边一个女工作人员道:“是盘在了苏总头后的发髻里,我亲手安装的。” 江霖面色一变:“咀嚼的声音听上去不对,耳机里的声音来源位置偏下,应当是在她前胸位置收的音,而不是头的后面。” 戴安一愣,其他负责监听的人员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如此细微的差别,除了人鱼的耳朵,正常人类哪里听得出来? 江霖:“还有,耳机里的声音过于清晰,没有任何电流的杂音干扰,这点也很不正常。” 监听人员还有些不服气,小声道:“我们用的是德国最顶级的设备,采用了降噪收声技术,自偶然没有电流干扰音……” 江霖清冷道:“但是监听器如果是盘在她的头发里,或多或少也会有发丝拨动的声响,我并没有听到。” 监听人员咋舌道:“那么小的声音,就算被录进去了,放大十倍普通人也听不到啊,难道你可以?” “我的确可以。” 江霖将耳机放下,紧张地望向戴安:“你们被骗了,这是别人提前录好的录音,不是真正的实时监听,苏棠现在八成有危险!” 戴安神色一凛,目光中还带着一些迟疑:“你确定?” 他们这有一百来号人,如果在苏棠安然无恙的情况下贸然冲到盛家去,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毁了苏棠搜寻盛家罪证的计划,让敌人警觉起来。 这样一来,再想有下一次获得罪证的机会,可就难于登天了。 “我非常确定。” 江霖捏了捏拳心:“如果你们不信,请给我一张去找她的地图,我自己去救她。” 短短十几秒,戴安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定格为一抹坚毅。 “好,我信你!” 他扭过头,朗声对保镖队长道:“立刻召集所有人上车,集体出发去救苏总!” 第297章 讲和的条件 看着面前步步紧逼的盛曦,苏棠已经退无可退,拧眉道:“你别以为在你家宅子里就能肆意妄为,要是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一定会告得你倾家荡产!” 盛曦轻蔑地笑了一声,抬手伸向她,想要勾起她的下巴。 “能够和这么漂亮的未婚妻共度良宵,倾家荡产又如何呢?你如果嫁给我,盛家所有的财产都会是你的,效率不是更快?” 在他的心中,如果苏棠现在愿意松口,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棠升起本能的厌恶,举手想要打开对方的手。 她的刚一抬起,盛曦眼中便寒光一闪,死死掐住苏棠的手腕将她按在窗上,居高临下道:“都已经到这个这个时候,你还是学不会服软吗?” 苏棠冷冷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放开我。” “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你,怎么舍得放开?”盛曦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目光玩味地盯着她道:“以前的你巴不得我亲近你,现在却总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苏棠,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是不是因为整天钻研海豚,把脑子给学坏了?” 苏棠咬了咬牙,找准时机抬起膝盖,猛击了盛曦的腿间。 盛曦猝不及防,瞬间惨叫一声,因为下本身的剧痛而弯下了腰,面色涨得通红。 苏棠趁机从他的桎梏中溜走,冲到了门边想要开门逃走,但无论她怎么推拉把手,门依旧纹丝不动,稳固如磐石。 “你跑不掉的……” 盛曦半跪在地上,捂住剧痛的来源,咬牙切齿道:“我已经反锁了门,没有密码你出不去,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从外面把门打开。” 苏棠转过身愤怒道:“你们盛家恶事做尽,还阴谋害死我的双亲,我和你的婚约绝无回头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盛曦擦了把头上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扶着墙缓缓直起了身,表情不复之前的风流轻佻,而变得阴鸷森冷:“你果然都知道了。” 苏棠憎恶地看着他:“我只恨自己知道得太晚了,竟然还曾误将仇人当做朋友。” “仇人?”盛曦踉跄着站起身,冷笑道:“你忘了吗,你自己的命还是我救的,我应该是你的恩人才对吧?” 苏棠睫羽一颤,看对方有要再过来的趋势,立刻掏出了防身用的瑞士军刀。 见对方亮出武器,盛曦步伐一顿,似笑非笑道:“不是吧,你难道真的要恩将仇报,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 “不要一再用以前的事情来道德绑架我,过去你是救了我,可这些年你做过的坏事和错事永远存在,那些罪孽就算你跳进镜泊海也洗不清!” 苏棠高举着军刀,后退一小步,冷声道:“我没想自己杀人,就算你和你父亲恶事做尽,自然会有法律来审判和制裁你们,我不会脏了自己的手。只要你放我离开,我可以保证,今天不会伤你分毫。” “好一个恩怨分明,玉洁冰清的苏小姐。” 盛曦皮笑肉不笑,抬手鼓了两声掌:“和你比起来,我们盛家可真是卑劣无比,肮脏狭隘,连你心胸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只可惜……” 他眸光猛然凝起杀意,从腰后抽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苏棠。 “收起你的玩具吧,拿武器威胁人这种事只适合像我们这样阴暗肮脏的人,哪里适合光风霁月的苏小姐?” 苏棠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亮出真枪,心里有些慌乱,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盛曦毫不在意,一步步朝她走近,嘴角勾起冷笑:“本来我念在青梅竹马的份子上,还想尽可能留你一条命。但是,既然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为了盛氏,就只能辛苦你非死不可了。” 话毕,“喀嚓”一声响,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苏棠后退一步,拧眉道:“如果我死在这里,你当盛家可以洗脱关系吗?” 盛曦嘲弄一笑:“放心,我们盛家对杀人格外有经验,一定能给你找到一个天衣无缝的死法,绝不会惹上麻烦。” 苏棠的面色有些苍白,向后退了几步,余光扫向电脑。 屏幕上,优盘复制的进度条已经抵达百分之八十五,只剩下一点就能全部完成了。按照黑客之前的设定,一旦全盘复制结束,优盘便会将结果直接远程发送给苏氏总部,并销毁原主机的全部内容。 所以,哪怕拼尽全力,她也一定要坚持到证据被复制完! “你在看什么?” 盛曦皱了皱眉头,作势也要朝电脑看过去。 苏棠急中生智,主动将手中的刀扔到地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盛曦吓了一大跳,以为苏棠要攻击他,忙转过身重新将枪口对准她。 看到被扔在地上的刀后,盛曦眯了眯眼睛:“你什么意思?” “我也不会武术,手里的刀当然比不过你子弹的速度,所以我不想和你硬碰硬。” 苏棠强忍恶心,状似无辜地抬头看着对方,道:“不如,我们谈一谈讲和的条件?” 只要能拖延时间,别说是假装和盛曦谈条件,就算让她当场表演一段单口相声都没问题! “哦?” 盛曦的尾音微微扬起,带着些许不屑:“死到临头才换了张求和的面孔,不觉得晚了些吗?反正你死了以后苏家也会是我的囊中之物,我又何必麻烦这么一遭?” 如果苏棠不知道她父母死亡的真相,看在她那张漂亮脸蛋的份子上,盛曦还能动动脑子给她找找活路。但弑父杀母的仇一旦被认定,这重隔阂就永远不会消失,盛曦再蠢,也不会拿上盛家的一切来赌苏棠的心意。 更何况,他自己的命都被盛铭拿捏在手心,他已经输不起了。 二人站在房间的一南一北,苏棠站在阴影中,背后抵着门,面色冷凝;而盛曦则站在阳光下,背后是明亮的落地窗,笑容放肆又得意。 一正一恶,却身处于一暗一明的两个境遇中,极为讽刺。 “盛曦,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苏棠沉住气道:“人不可以选择出身,却能自己决定善恶。你当初明明是个见义勇为的正直少年,难道真的要放任自己跌入泥潭,一辈子活在杀人的阴影中吗?” 盛曦蔑笑了一声,蓝色眼眸中满是讥诮。 “反正你都要死了,我不介意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从小就很怕水,至今都不会游泳。你不会真的以为,当初救你的人是我吧?” 第298章 触发彩蛋~ 苏棠瞳仁猛一收缩,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对方:“不是你?” “当然不是。” 盛曦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冷笑道:“想想你也是怪可怜的,和你那对愚蠢的父母一样,一直活在谎言和欺骗之中,只会被人耍得团团转。” 苏棠没空搭理他言语中的嘲讽,“你说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救我的人既然不是你,那会是谁?” 盛曦哈哈一笑,“我可真感动,你已经好久没有对我露出过这么感兴趣的表情了。” 笑声过后,盛曦陡然收敛了笑意,举起手枪:“可惜,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等你下了阴曹地府当了冤死鬼,记得去找阎罗王问清楚!” 就在盛曦即将扣下扳机的前一刻,一个身影在窗外凌空闪现,如同从天而降的神祇,以凌厉的身姿用脚踢向了玻璃窗! 伴随一声巨响,玻璃窗化为碎片,伴随巨大的冲力洒向屋内。 盛曦受了惊,对着墙壁放了一记空枪,身体因为被冲力波及而趴倒在地上,手枪也飞出去了一段距离。 江霖立刻将枪捡了起来,甩手扔出了窗外。 “江霖!!” 看清来人后,苏棠又惊又喜,一头扑进对方怀里。 江霖下意识搂住了苏棠的后背,稳稳接住了她,皱眉道:“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苏棠哼了一声,理直气壮道:“因为你永远会来救我呀。” 阳光映入她的眼底,点燃一片亮闪闪的碎光,像是寂静夜晚的星辰。 江霖眼底的冰霜一点点散去,“有没有受伤?” 苏棠摇了摇头,撒娇般道:“没有,就是被吓坏了。” 盛曦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看着面前二人,咬牙道:“苏棠,你当着未婚夫的面却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不觉得害臊吗?” 苏棠一改娇羞软萌,冷声道:“当初你假冒我的救命恩人和我定下婚约,如今婚书都化为灰烬了,你还一口一个未婚夫,该害臊的人应该是你吧?” 江霖神情淡漠地看着盛曦,就像看着一只街边的蝼蚁,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枪没了,盛曦便彻底成了软脚虾,面对出手凌厉的江霖根本毫无抵抗之力,一时也不敢造次。 与此同时,电脑屏幕的复制进度已抵达百分之百,优盘发出滴滴两声后,将数据发送给位于苏氏的终端,同时释放出静电,彻底摧毁了原主机的线路。 盛曦一愣,不敢置信地冲到了电脑旁,看着冒着青烟的主机,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 盛铭要是知道他让盛家秘密外泄,一定会一枪崩了他的! 屋外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一个悬浮梯出现在了窗外,上方传来戴安用扩音喇叭喊出的声音:“苏总,快上飞机!” 苏棠望向江霖,江霖颔首道:“我们快走。” 眼看二人即将离开,盛曦突然站起了身子,从地上捡起了苏棠之前掉落的瑞士军刀,狰狞道:“我活不成,你们也别想走!” 江霖第一时间将苏棠抱上了悬浮梯,自己则来不及登上,仰头对飞机上戴安朗声道:“快带她离开!” 戴安立刻让驾驶员照办,飞机即刻上升。 “等一下!江霖还没有上来!” 苏棠刚朗声叫了一句,便眼睁睁看着发狂的盛曦冲了过来,扑倒了窗边的江霖,和他一起摔入了下方的瀑布。 “江霖!” 苏棠惊声叫了一句,也从梯子上跳了下去。 激烈的水花瞬间将几人的身形吞没,卷入了瀑布下方。 轰鸣的水流声中,机械的系统提示音在苏棠耳侧响起—— 【恭喜,由于您触发了“三人再次一同落水”的隐藏彩蛋,现为您解锁一段盛曦的回忆,能够为您揭开本局任务的相关谜题。】 苏棠:……这是什么鸡掰的触发机条件!! 下一刻,她被拉入了一个漩涡中,眼前画面尚未清晰,便听到一句严厉的话语—— “苏家是江东第一财阀,那个叫苏棠的小姑娘是这座金山的唯一的继承人,拿下她,你就等于将整个苏氏拿捏在了掌心,明白吗?” 男童稚嫩的声音响起:“是,我明白。” 四周的雾气散去,面前是盛铭那张放大的严厉面孔,眼中满是冰冷。因为当时的盛曦还很年幼,画面是他从下向上俯视盛铭的第一视角,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我找了一个让你们单独乘船出游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握住,让她喜欢上你才行。” 盛铭伸手抚上盛曦的肩膀,沉声道:“那个小姑娘心思单纯,你只需要事事顺着她,多说点好听的骗骗她就行了,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 盛铭还想再叮嘱两句,二人身后便传来一声悦耳的童音:“盛曦哥哥,你准备好了没,快来呀~” 一身洋装的小苏棠坐在船上,双眼眯成了月牙儿,正朝盛曦挥手示意。 看了一眼波涛滚滚的海水,盛曦紧张地捏了捏拳头,迟疑又缓慢地迈出了一步。 他天生很怕水,又不会游泳,坐这种小船难免会心慌。 “别磨磨蹭蹭,快去。” 盛铭毫不怜惜地重重推了儿子一下,盛曦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苏父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他,柔和道:“慢慢来,不用着急。” “谢谢苏叔叔。” 盛家的狼性教育下,盛曦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温情,低声对苏父道了声谢,便小心翼翼上了船,与苏棠面对面相坐。 一个专业的划船手准备登船,苏棠却出声拦住了他:“叔叔等一下!” 只见她甜甜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船桨道:“我爸爸经常带我坐皮筏艇去海里玩,我可会划船啦,不需要大人陪着。” 苏父宠溺又无奈地笑了笑,对盛铭道:“真不好意思,我闺女平时被我宠坏了。” 盛铭明知道自家儿子怕水又不会游泳,为了讨好苏家,却谄媚笑道:“没事没事,有大人在场,小孩子难免受拘束,反正这片海域极为安全,就让他们俩单独去吧,盛曦肯定也会照顾好棠棠的。” 第299章 人鱼王子 盛曦脸上强撑笑容,放在膝盖的手却微微收紧。 与游轮上的家人告别后,苏棠解开了皮筏艇的绳索,一下下撑着桨,让船儿在海洋中飘荡。 盛曦并未掌握划船的要领,只是假模假样转动着手臂,视线紧盯脚下。 小天使棠棠察觉到了对方的异常,热心肠道:“盛曦哥哥,你怎么了?” 盛曦皱眉道:“海水的味道很腥,我有点不太舒服。” 苏棠立刻道:“啊,那我们赶快回游轮,让你休息吧,我可以喊我爸爸来陪我划船。” 她也觉得和盛曦出海没什么意思,巴不得换学识广博的苏父来。 “不行!” 盛曦陡然变了脸色,拦住了苏棠。 要是因为这个理由迅速回去,盛铭一定不会饶过他,说不定又要将他扔小黑屋关一天。 他定了定神,笑道:“虽然我不太喜欢海,但我喜欢和棠棠妹妹待在一起。难得出来一次,我们还是再多玩会儿吧。” 苏棠小脸一红,眨巴着星眸道:“可是我超喜欢大海的,还超喜欢海洋中的动物。以后我想当海洋科学家,天天住在海上~” 盛曦笑容一僵。 如果他以后真的和这个女孩结婚了,难不成他也要天天住海上?这怎么可能! 苏棠哪里知道盛曦的心理活动,只将他当做一个同龄的好朋友,一边划船,一边热心地为他介绍沿途看到的各种动物和自然景观,讲解得头头是道。 盛曦心猿意马,有一句没一句听着,提不起半点兴趣。 和对方没有共鸣,苏棠也兴致寥寥,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船只调头的时候,苏棠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高声道:“那有只海豚受伤了!” 盛曦一愣,转头看去。 不远处的海面上飘着一艘破破烂烂的木船,一只小海豚不知怎么卡了进去,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摆动着尾鳍,发出低低的哀鸣。 更糟糕的是,它柔滑的肚皮被锋利的木材碎片给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流了出来,伴随它的挣扎,伤口还在不断扩大,格外醒目。 “我们去救它!” 不等盛曦反应过来,苏棠已经卖力地摇动船桨,驾着小船往那边开去。 盛曦:“我们两个怎么可能救得了它?还是尽快回轮船,喊大人来救它吧。” “如果海豚只是被卡住那还能等,但它腹部受伤了,如果不尽快拔出木刺,它会伤得更加厉害!” 苏棠急得眼睛都红了,拼命转动船桨,只盼能更快一秒。 盛铭之前说过要事事顺着苏棠,盛曦即便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发作。 海豚受困的位置正好处于安全区和危险区的交汇线,越是靠近,旁边的暗礁石块便越多。 眼看船体和几块锋利的岩石擦肩而过,盛曦坐不住了:“别驾船靠近了,小心岩石割破了皮划艇,我们都会掉海底去的!” 小船现在和海豚的距离只有四五米,而这附近也是岩石最密集的区域。 苏棠抿了抿唇,站起身:“那我们把船停在这,我游过去帮它。” 盛曦一愣,眼睁睁看着苏棠裙摆一扬,优雅地跳入了海中。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蓬蓬裙洋装,上半身和发饰都有亮晶晶的水钻装饰,被海水打湿后,裙摆如同柔软的云一般飘开,更显得轻盈飘逸。 苏棠的游泳动作十分标准,很快便游到了海豚旁边,伸手去掰那根木刺。 但她毕竟年幼,力气不够大,一时怎么也掰不断。 盛曦在船上隔岸观火,视线不经意往后方一挪,脸色一白。 遥远的海面上,一个三角形的背鳍显露出来,正朝这边极速而来。从外形和游动速度来看,那必然是一条成年鲨鱼! 海洋中,极少的一滴血都会引来凶猛的捕猎者,更何况是已经流了那么多血的海豚。 盛曦吓得脚一软,一屁股跌倒在船上:“有鲨鱼来了!快回来!” 然而此时,苏棠也刚好将木刺整个儿掰断,危急的情况下,她使出全力去推卡住海豚的两截木材,白白的小脸涨的通红:“我马上……就能救出它了!” 虽然鲨鱼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盛曦却一刻都等不了了,拿起船桨怒道:“你要为一条海豚丢命,我可不会陪着你送死!” 说罢,他船桨一撑,竟然撇下苏棠开始往回划! 苏棠急于救出海豚,并未在意到他说了什么。她将身体弓起,手脚并用,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一撑。 木材发出了沉重的断裂声,海豚顺势使劲一扭,成功从木船下抽出身来。 苏棠喜出望外,朗声叫了声:“盛曦哥哥!海豚得救啦!” 可当她转过头,却只看到了小盛曦撑着船桨,头也不回地往远处逃走的背影。 苏棠害怕了,在后面连喊了好几声“盛曦哥哥”,一声比一声高,带着浓浓的委屈。 盛曦不予理睬,此刻的他只想着自己活命,根本不可能回去救她。 他没有看清前路便一个劲往前划,忙中出错,让船碰到了一块锋利的岩石上,皮艇船身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气体喷泄而出,船体迅速瘪了下去。 不到十几秒,盛曦便狼狈地跌入了水中,肩膀撞到了石头上,瞬间撕裂开一道长长的伤口,流出了殷红的血液。 他强忍剧痛,努力攀在岩石上,避免自己沉入水底。 在鲨鱼即将过来的前一秒,脱离险境的海豚咬住了苏棠的裙摆,迅速带着她躲向一旁。 惊吓中,苏棠晕了过去,软软趴在了海豚的背上。 鲨鱼扑了个空,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准备朝着海豚发起二次进攻。 千钧一发之际,遥远的海平面传来一声短促的哨音,一个小小的身影迅速乘风破浪而来,身后是拉长的波浪白线,就像一条长长的尾鳍。 几乎是眨眼只见,小小少年已经游了过来,挡在了海豚前面。 他声线清冷,眸中带有和年纪不相符合的沉稳,一字一顿道:“这不是你可以捕猎的地方,快离开!” 他的肌肤和白玉一般纯洁无暇,乌发红唇,明眸皓齿,五官精致到不像话,像是童话中才会出现的人鱼王子。 第300章 要亲亲才能好 原本嚣张无比的鲨鱼收敛了气势,像是很忌惮对方一般,往后挪了挪。 小小少年转过身,将昏迷的小苏棠从海豚背上抱了下来,轻声对海豚道:“我会带她去安全的地方,快去找你的族人吧。” 海豚鸣叫一声,用长吻碰了碰苏棠垂下来的手,转身朝着大海游去。 趁这个机会,鲨鱼调头朝盛曦游了过去,对准他的头长大嘴巴,眼看就要用锋利的牙齿将他的头骨咬个粉碎。 盛曦惨叫一声,却根本逃不开。 鲨鱼的嘴刚要闭合,一块木板高速飞来,正好卡在它的上下牙床之间,让它无法闭合。 隔着距离,小小少年冷冷看着鲨鱼:“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鲨鱼吐出木板,愤怒地叫了一声,不甘心地扭头游走。 盛曦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眼一黑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他感到自己正被人拽着领子向前游去,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股力量抱出了水面,躺在了平稳的地面上。 盛曦喷出一口海水,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夕阳余晖下,他看到那个小小少年转身跳下了船,双腿没入海水的一刹那,似乎变为了一条华光潋滟的尾鳍,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绚丽。 鲜血不断从肩膀上涌出,盛曦头一歪,沉重合上了眼眸。 【回忆彩蛋已播放完毕,感谢您的观看,现在将带您回到任务世界~】 苏棠耳畔又响起机械的提示音。 下一秒,她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体验了一把从高空猝然坠落的失重感,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跌入了冰冷的水中。 好疼啊,浑身都颠簸得跟散了架一样,好像许多骨头都有不同程度损伤…… 一个温暖的怀抱从下方托起了她,江霖一贯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少见的慌乱,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 睫羽轻颤,苏棠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皮上却好似有千钧重量,怎么也抬不起来。 一张略带寒意的唇封住了她的唇,带来股柠檬薄荷的清冽气息,送来气流。 【恭喜!待攻略目标总好感度已达百分之九十六。您已解锁三项奖励道具,可随时前往道具库中自行挑选~】 ——这挨千刀的系统终于靠谱了一回,这奖励给得太是时候了! 苏棠立刻用意识进入了数据库,选择了“受伤身体恢复道具”,立刻应用于全身。 零点一秒之后,她周身蔓延的疼痛感迅速消失,四肢也恢复了轻松。 终于活过来了…… 苏棠松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眸,顿时一怔。 只见江霖放大的俊逸面容近在咫尺,他眉头微皱,紧闭双眸,几滴晶莹的水滴凝在他的睫毛上,随着睫毛的每一下颤动而微微摇曳,像是花蕊上的露珠。 如果说,原先的江霖因为二人种族的差别,对待这份感情还有诸多不确定。但亲眼目睹苏棠为了自己而跳下瀑布后,他所有的迟疑和忌惮都烟消云散了。 他是人鱼,身体素质异于常人,自然能够抵挡瀑布冲击带来的伤害。可苏棠只是肉体凡胎,等他找到了被急流终到下游的苏棠后,她已是面色苍白,气息奄奄。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江霖脑海:她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江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脆弱过,他紧抱着怀中的人儿,像是抱着他生命中仅有的温暖一般,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 “咳,你抱得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一声软糯的嘤咛在耳侧响起,江霖一怔,睁开了眼眸。 苏棠的星眸中漾着笑意,正忽闪忽闪望着他。 江霖松开她,十分紧张道:“现在哪里疼?有没有什么地方骨折了?” “别担心,我已经没事啦。” 苏棠半个身子泡在水中,很是轻盈地转了个圈,“你看,四肢都很灵活,意识也很清晰,没有任何地方有问题呀。” 江霖难掩惊讶,“可我刚找到你的时候,你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是这样吗?” 苏棠故作吃惊,皱了皱眉,又露出茅塞顿开的神色,欣然道:“可能是因为人鱼的亲吻具有治愈疗养的功效吧,上次我从游轮上坠落,你也是亲了我一下我就好了呀。” 江霖:“……这种说法,我之前闻所未闻。” 苏棠拉起他的手晃了晃:“你之前又没有和其他人亲亲过,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啦。” 看着她这副古灵精怪的可爱模样,江霖拎起的心放了下去,长舒一口气后,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垂眸道:“只要你没事就好。” 苏棠眨了眨眼,忽而眉头一皱,捂住了胸口,“诶呀”了一声。 江霖立刻紧张地扶住了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棠顺势赖在他的怀里,抬头眯眸一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突然感觉身上还是有些痛,可能需要你再亲亲一下才能好。” 江霖愣了一下,无奈道:“别闹。” 江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的语气又轻又缓,满是纵容和宠溺,没有半点威慑力。 苏棠坏笑一声,像是光天化日调戏良鱼的纨绔千金,踮脚就要凑近对方的面颊。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沙哑声响从不远处传来:“救,救命啊……” 两人同时一惊,循声望去。 绿草掩映间,一个瘦长的身影仰面平躺在河边,上半身的衣服被山石割成了碎布,面容惨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正可怜兮兮地微微开合:“拜托,救救我……” 一看是盛曦,苏棠顿时没有半点好脸色,拉着江霖就道:“别管他,我们走。” 这位前未婚夫干过的坏事罄竹难书,苏棠不趁人之危上去杀了他就已经算是仁慈了,怎么可能还去救他? 江霖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眉头微蹙:“等一下。” 他来到对方面前,俯身查看盛曦肩膀上露出的陈年疤痕,眉头一挑。 “你就是当年那个背弃同伴逃走的小男孩?” 第301章 月亮湾 看着对方清隽出尘的面容,盛曦面色一僵:“你,你是当年在海里出现的那个人?” 当年盛曦获救以后,曾经将他是被人救下的事情告诉了盛铭,盛铭动用家族的力量,曾经在整片海域的船只上寻找过那个神秘少年,但无论怎么找,都没有一丝线索。 那个少年就像消失了一般,又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正因为查无此人,盛曦才在盛铭的指使下,谎称自己才是救人的英雄。靠着偷窃得来的成果,他不仅美名在外,还成功博得了苏家的好感,和苏棠定下了婚约。 久而久之,连盛曦自己也开始觉得那个少年从未出现过,或许一切都是他的一场幻梦,他本来就是该享受一切夸赞的英雄。 然而此时,幻梦碎了。 过了这么多年,那个人竟然再度出现了! 从回忆中看到小小少年的一刻,苏棠就认出了那是小时候的江霖,所以此时并没有太过惊讶,反倒落落大方地挽住江霖的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盛曦。 “当年救我的人是江霖,我真正喜欢和要嫁的人也只会是他。而你,从头到尾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无耻小人,用谎言堆叠起来的虚伪繁荣,总会有轰然倒塌的一天。” 盛曦如何也没想到会有这一遭,胸口一阵剧烈起伏,痛得说不出话来。 直升机的螺旋桨轰鸣声再度响起,戴安半吊在悬浮梯上,泫然欲泣道:“苏总,我可算是找到您了!” “辛苦你啦,回去也给你加工资!” 苏棠朝戴安笑着挥了挥手,另一只手的小指勾住了江霖的手心,侧眸莞尔一笑:“走,我们回家。” 江霖眸光微微一闪烁,迟疑了几秒,反握住了苏棠的手。 “好,我们回家。” …… 接下来的一周,是注定要写入金融史册的重要一周。 盛家多年来的丑事被尽数揭发,盛家父子干过的所有罪孽都配铺陈于阳光下,从经济犯罪到谋害他人生命,二人所有罪名加起来简直犯了半部《刑法》,盛氏的股价因此史诗级大跌,旗下产业纷纷宣布破产倒闭,一时成为经济论坛和法制节目的双重顶流,风头无二。 原本苏氏的股价也会受到波及,好在苏棠早就命公司上下提前做好了相应准备,做好了财务切割,市值并未受太大影响。 不仅如此,当世人知道苏家二老当年是死于盛家的阴谋后,更是对苏棠充满了同情。 有一种说法,认为苏棠之前那么多年是伪装成书呆子隐忍不发,待掌握好证据有了资本之后,才锋芒毕露和盛家撕破了脸,为自己父母报仇雪恨。 这种猜测一出,瞬间又为苏棠本就光辉的履历又添了一抹传奇,国内外各大期刊媒体都排着队想要采访她。在“如何评价苏棠”的问题下,已有多达五千万条回答,热度过了十亿,已成为前无古人的历史性热点。 苏棠成功当选“全球女性最想成为的杰出人物”,红透了半边天。 最后,盛家父子在法庭上被双双判了重罪,而邱家三人因为做了指认盛家的污点证人,虽然减轻了一些刑罚,也在公正判处下获得了应有的惩罚,都得到了报应。 大仇得报,心爱的江霖也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苏棠却仍有个不小的烦恼…… 这一天,苏氏总裁办内。 看着坐在桌前愁眉苦脸的苏棠,戴安无奈道:“苏总,时代周刊的主编又发来了亲笔信,想要约您在明天进行两个小时的特别专访,这已经是他本周的第四次请求了,您还要拒绝他吗?” 苏棠皱眉摆了摆手,道:“当然要拒绝,明天可是送毛毛回镜泊海的大日子,我必须到场,天塌下来都不能改行程。” 戴安应了声是,停顿片刻,方才道:“您明明很舍不得那条小海豚,为什么一定要让它回归大海呢?” 苏棠仰天长叹一口气:“就算我舍不得毛毛,也不能强迫它离开自己的家人呀。” 戴安镜片精光一闪:“或许,可以把它的家人一起接过来?” 苏棠:“我倒是想,但海洋馆就这么大,毛毛的族人那么多不一定照顾得过来,况且它们也不一定会喜欢这里的环境……” 说到一半,苏棠忽然站了起来,眼睛一亮:“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去处了!” 她转身奔向书柜,在整齐排放的一列列文件中仔细查找,眉头紧锁。 戴安走过来,从上方的书架中取出一份文件,递到了苏棠手中:“您要找的是这个吗?” 文件夹上写着一行字:月亮湾自然开发许可证书。 “就是这个!” 苏棠翻开看了看,难掩喜悦:“太好了,那里的开发权还在我家手里。” 戴安垂眸道:“当年月亮湾项目流产后,您的父母便花费重金对那里的环境进行了维护,根据专业检测,月亮湾三年前就已经恢复成了未污染前的状态,各项指标都非常适合中/华白海豚居住繁衍。” “也就是说,我可以把那里打造成一个新的海豚自然保护区,让毛毛和它的族人既能远离污染和伤害,又能生活在自然的海域里了!” 苏棠喜上眉梢,将文件塞进包里,转头就往门外冲。 戴安扬声道:“您要去哪儿?” “去找江霖!攸关崽崽的大事,必须和孩子他爸商量一下!” 看着苏棠头也不回的背影,戴安嘴角抽了抽,摘下了眼镜摇了摇头。 “要是让外界知道,对外雷厉风行的独立女性苏总,其实是个惧内的小娇妻,恐怕会掉不少粉吧……” 回到别墅,正在做菜的江霖听苏棠叽叽喳喳说完了计划,面色平静地道了句:“不行。” 苏棠的笑容瞬间垮了,委屈道:“为什么不行?” “那群海豚因为曾经受过盛家人的迫害,一直对人类十分忌惮,并不能交付全部的信赖。要它们离开熟悉的环境,自愿钻入人类的水箱,乘坐游轮历经十个小时从镜泊海抵达月亮湾,这是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第302章 海豚族长 苏棠拽了拽江霖围裙的一角,从下往上仰头瞧着他,可怜兮兮道:“就算你去拜托它们,也不可能吗?” 往常苏棠只用摆出这副招牌的可爱样子,无论什么要求江霖都会全盘接受,甚至还答应过让她抱着自己的鱼尾巴睡觉。 但这一次的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江霖揉了揉她的头发,叹了口气:“海豚非常讲究家族性,关于族群去向的大事一直是由族长决定,我身为外族,根本无法干涉。” 即便是有着再紧密的关系,这种事情,江霖也不好开口。 “这样啊……” 苏棠垂眸凝思,半天后,试探性道:“那你能不能帮我搭个线,让我有见一见族长的机会?” 江霖不好开口,但她却还是想要去劝说一下,至少也要尝试,否则的话,岂不是没有任何机会? 江霖迟疑道:“其实我也不曾见过那位族长,据说它的性情有些古怪,对除了同族以外的其他动物都很疏远,尤其对人类有很强的敌意,我担心它对你不会有好态度……” “没关系,只要你能让我见它一次就好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苏棠双手合十,整个人蹭进了对方的怀里,撒娇道:“拜托拜托。” 江霖的心随之酥软,揽了揽她的纤腰,无奈道:“就依你。” 第二天,苏棠和江霖乘坐的小船刚抵达镜泊海,一群成年白海豚便从海岸线朝这边游了过来,粉白色的身体轻盈在波浪间跳跃,像是天边的霞光坠入了海洋。 毛毛从水箱被放出来后,发出一声悦耳的名叫,开心地朝同族游了过去。 一群海豚在一起嬉戏玩闹了会儿,其中一只漂亮的成年海豚朝小船游了过来,仰起头,用长吻碰了碰苏棠的手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友好的目光。 江霖道:“它是毛毛的妈妈,特意来向你表示感谢。” 苏棠脸一红:“不用客气,毛毛超可爱的,我很喜欢它。” 来之前,她特意提前四天从道具库中兑换了“人类语言转换器”,作用是能够让动物成功听懂她口中的话,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这次不需要江霖翻译,海豚便朝她扬了扬头,发出几声短促的鸣叫,似乎在回应。 听在苏棠耳中,这依旧是高频的海豚鸣叫,并未实时转化成语言。 不过,江霖听了倒是微微一怔,冷白色的耳垂泛起红晕。 苏棠好奇道:“它又说了什么?” 江霖将头偏了过去:“正事要紧,不是该聊这些的时候。” “什么嘛,哪有当翻译官还有所保留的啊。” 苏棠撅了噘嘴,同时敲了敲系统,心道:小破球,这个语言转换器是不是出问题了,为什么只能海豚听懂我的话,而我听不懂它的啊? 小球悠悠道:因为这本来就是个单向的翻译器呀,如果你想要能听懂海豚的话,就要再选用一个‘兽语翻译器’,这样才能实现实时无障碍沟通呦~ 苏棠:……这不是误导消费者,强迫人重复消费吗,我要投诉! 她特意留着一次道具使用的机会,就是想在见海豚族长时,偷偷对它使用“百分百听话药剂”,让它能够接受迁徙的计划,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浪费掉。 但这样,她也是只能够强忍着好奇心了。 在苏棠唉声叹气的时候,江霖已经和其他成年海豚沟通好了,转头对苏棠道:“因为你成功救治了毛毛,它们同意让你见一次族长,不过时间有限,只能在日落之前。” 苏棠看了眼天边摇摇欲坠的红日,道:“那还能来得及吗?” 这些海豚也太讲究了。 江霖勾了勾唇,狭长的黑眸带了抹笑意:“当然能。” 清冽的海水中,一群粉白色的海豚在前方开辟道路,快速游泳的江霖紧随其后,背上还背着满脸懵圈的苏棠。 如果不是穿越来了这个世界,苏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江霖有一天竟然还能被当做交通工具来用。 抵达了一片幽静的海湾后,其余海豚退到一旁,仅由一只成年海豚为他们带路,就是毛毛的妈妈。 动物的世界也有和人类相仿的社会秩序,一切都井然有序。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秩序,才是使得这种群居性的族群,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 海水越来越冷,周围越愈发安静,红日已半截都落入海平面,晨昏交际之时,海面上的波涛浪影显得更为冰冷阴森,没有任何温度。 苏棠突然有了种即将要面见大人物的紧张感,下意识抱紧了江霖的肩膀,小声道:“我有些害怕。” 这种奇特的环境和感觉,似乎是让她回忆起了来到这系统之中第一世的一些事情,自然是让她有些不安。 江霖一边向前游泳,一边淡淡道:“别怕,有我在。” 简单的五个字,却比任何安慰的语言都要管用。苏棠感到不安的心绪稍稍放下,用力地点了点头,将前额轻轻抵在江霖的颈窝,露齿一笑。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海豚鸣叫,苏棠一怔,抬起头来。 夕阳下,一只巨大的宽吻海豚静静飘在水面上,体型较之旁边的毛毛妈妈要小一些,周身却散发着一股与众不同的领袖气息,似乎在打量他们。 苏棠一愣,这群白海豚的族长,竟然是另一个种类的海豚?! 江霖也是一愣,眉头微蹙,望向领路的白海豚。 毛毛妈妈不急不缓地叫了几声,似乎是在介绍。 江霖微微颔首,转头对苏棠道:“这只宽吻海豚是它们在流亡途中遇到的贵人,正是通过它的带领,白海豚们才成功躲避了盛家人的捕杀,藏匿到了镜泊海。因此,即便种族不同,它也是白海豚们默认的族长,在族群内威望极高。” 苏棠:“那它自己本来的族群呢?” 海豚是极为恋家和讲究秩序的动物,没有特殊原因,它们不会离开本来的族群。 在它的身上,一定是曾经发生过什么。 第303章 第五世完结撒花~ 江霖顿了顿,道:“当年,盛家人在镜泊海对海豚进行大肆捕杀,这只海豚的族人或死或被捕捞,整个族群仅存它一个。” 苏棠心口一疼。 这堪称种族屠杀的血腥场面,就这样残忍地降临在一条海豚身上,对它的身心都是永不可逆的伤害。也难怪,它会因此而深深记恨人类。 即便伤害不是自己造成的,但因为同是人类,苏棠还是感到了内疚和自责。 此时,小球的声音悠悠响起:你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去道具库选择听话药水,这一局支线任务就能完满达成啦。 苏棠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无论是那群白海豚,还是这只宽吻海豚,都曾经历过人类的伤害和欺压。若是此刻她再利用欺骗的手段去获取它的信任,本质上和卑劣的盛家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到底,还是没有将动物当做平等的存在,而是将它们视为低微愚蠢的物种,可以任由人类来替它们决定生死去留,忽视它们的所有感受。 小球惊呆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附近已是浅滩,从江霖背上下来后,苏棠可以凭自己踩在海面下的沙滩上。 深呼吸一口气后,她独自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宽吻海豚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 两只海豚听懂了苏棠的话,同时一愣,不敢置信地望向她。 苏棠依旧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低头道:“很抱歉,是因为人类,你们才会经历亲朋分离,骨肉失散的痛苦,才要忍受颠沛流离的艰辛。这一切悲剧本可以避免,对不起,正是某些人类的自私,才把你们拖入深渊。” 江霖敛眸看着她的后背,目光非常温柔。 长久以来,各种生灵忍受着人类带来的伤害,却从未听到过一句抱歉。 然而今天,它们终于听到了。 毛毛妈妈的黑色眼睛有些湿润,似乎是流泪了。而宽吻海豚则幽幽地望向苏棠,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思索。 “我知道有些伤害无法弥补,我也不会替那些恶人奢求你们的谅解,但目前来看,这片海域的自然条件并不适合你们继续繁衍生活,如果不改变,要不了几代你们就会消失殆尽。” 苏棠缓缓直起身子,双眸微微泛红,一字一顿认真道:“曾经,是我父母做下的错误决定让你们被迫离开家园,而现在,我想月亮湾还给你们。请你们再次给予我一次信任,让我带你们回家,可以吗?” 毛毛妈妈侧头望向宽吻海豚,似乎在等待它的回应。 宽吻海豚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苏棠看了许久,又抬起头看了眼江霖。 它向前游了一段距离,借助胸鳍抬起身子,对着苏棠露出了水面下的腹部。 苏棠一愣。 只见海豚柔软的肚皮上,有几条深深的伤疤,像是曾经被某个尖锐的物体给穿透过。 苏棠捂住嘴,瞪大星眸:“你不会是……” 宽吻海豚低声叫了声,朝她游了过来,用长吻碰了碰她的手背。 记忆中的画面和这一刻重逢,苏棠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被江霖从海中救起的时刻,那条小海豚临走时,也曾这样亲昵而眷恋地蹭过她。 “真的是你吗?!” 苏棠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俯下身抱住了它。 江霖也游上前来,眸光复杂地抚了抚宽吻海豚的后背,对苏棠道:“它刚才对我们说,好久不见。” 宽吻海豚轻柔地蹭着苏棠的脸,十分亲昵。 苏棠毫不犹豫地使用了道具库中的“兽语翻译器”,只听宽吻海豚道:“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因为你,我愿意再相信一次人类。” 只有经历了一切的人才会明白,这个“再”有多么珍贵。 苏棠的泪水流了下来,抱着海豚泣不成声。 江霖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 五天后的傍晚。 超大邮轮载着几十只精密水箱抵达了月亮湾,箱门开舱后,一条条白海豚接连跳入海中,欢快地嬉戏追逐,仿佛从未离开过故土。 只有毛毛摇着尾鳍慢悠悠跟在后面,有些无精打采。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拉长的海豚鸣叫,毛毛抬起头,看见球球朝它飞快游了过来,立刻欣喜地迎了上去。 它们绕在一起转了几圈,亲昵地蹭来蹭去,如同久别重逢的恋人。 江霖有些惊讶,侧眸看向苏棠。 苏棠笑了笑道:“与其让那些海豚终年待在海洋馆里,不如让它们都来这片保护区,彼此还能做个伴呀~” 正着说话,作为族长的宽吻海豚最后从水箱中游了出来,远远看着毛毛,似乎有些迟疑。 又一声悠长的鸣叫从远方传来,宽吻海豚转过头去,看到了几只朝它快速游来的成年宽吻海豚,瞬间愣住了。 伴随着高高低低的海豚鸣叫声,它们滚作一团,在白浪间互相追逐。 江霖望向那边,勾起笑容:“在你的帮助下,好像大家都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苏棠勾了勾江霖的小指,弯眸一笑:“那你呢?” 江霖转过头,狭长的黑眸装载了这个世界最温柔的光景,眼尾微微上扬,带着抹笑意。 “我有你了。” 说罢,他俯下身,朝苏棠压了下来。 就在他的薄唇即将与自己相接的一刹那,苏棠突然伸出手挡在了中间,坏心眼地笑着道:“等一下,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江霖停住,眉头微挑。 “上一次,毛毛妈妈到底说了什么,让你不好意思告诉我?” 江霖眸光微敛,眼底一片柔软。 “它说,如果我们以后有孩子,一定会和毛毛一样可爱。” 苏棠脸一红,“什么嘛,我还没有过够二人世界,再说还不知道我们生出来的会是人还是鱼呢……” 话还没说完,她的唇便被江霖封住,与他唇齿相依,辗转缠绵。 【恭喜!待攻略目标好感度已达百分之百!主线任务“真爱之吻”和支线任务“寻找并帮助海豚重回家园”均已完成,本次任务圆满成功~】 海面上碎金万点,晚风和煦,天边,夕阳无限温柔。 第304章 欢迎来到王者荣耀 苏棠刚被投入第六世任务世界,便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吓了一跳。 她身处于一个偌大的赛事场馆中,彩色的炫目光束伴随激昂的音乐鼓点,在观众席来回扫射,烘托出紧张又热烈的气氛。 场馆中央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大大打着一行酷炫的艺术字—— 2021年王者荣耀职业联赛秋季赛。 苏棠困惑地歪了歪头。 原世界,在王者荣耀最风靡的时候,她也曾和大学同学玩过一阵子,但技术不太行,常年在倔强青铜徘徊,技术堪比人机。 怎么一下子穿越到了2021年,还到了比赛现场? 正当苏棠打算敲系统问个究竟时,急促的鼓点音乐戛然而止,绚烂的灯光像扇子一般收敛起来,并为一道金色的光束,投映在了赛场中央金灿灿的奖杯上。 同时,男解说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欢迎各位观众重新回到赛事现场,我是解说员小柒。这一场是老牌强队TK对阵新人队伍PB,PB战队暂时二比零领先TK,只要再赢下一小局,便能收获今天最终的胜利!” 女解说接话道:“TK战队作为曾拿下六连冠的联盟顶尖强队,却在这一赛季接连折戟,这场比赛之前已连输六场,创下了该战队史上最差战绩。今天究竟是他们一雪前耻的日子,还是七连败的延续,让我们拭目以待!” 又是一串急促的鼓点,显示屏放出两边选手的候场画面。 蓝色方的五个选手中,最旁边的一个少年一袭黑衣,头戴耳机,眉目清隽如画。 是江霖! 苏棠一怔,瞬间秒变迷妹脸:“江霖是电竞职业选手啊,也太帅了吧!” 刚喊出声,旁边一个粉丝便瞥了她一眼,做了个“嘘”的动作:“比赛要开始了,别发出声音,会影响痕神的!” 痕神? 再次抬头,苏棠这才注意到,江霖下方的ID名为“羽痕”,而自己所坐的区域正是TK的粉丝区,不少人都穿着统一的应援服,秩序井然。 压了压头顶的棒球帽,苏棠心虚地点了点头:“抱歉。” 粉丝见她认错态度良好,也缓了缓语气:“你是第一次来比赛的吧?看在你也是痕神粉丝的份子上,都是自家姐妹。比赛结束后我带你一程,可以混进VIP通道送他们上车,运气好还能要到签名呢。” 苏棠忙低声道谢,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正襟危坐在靠椅上,聚精会神盯着屏幕。 耳畔小球幽幽道:你确定不先了解一下这一世你自己的身份吗? 苏棠正色道:看比赛呢!安静!别影响痕神! 小球:……算你狠,你可别后悔! 挑选英雄后,游戏正式开始,屏幕进入游戏实时画面。 苏棠捧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霖操控的蓝方上单英雄,仿佛将画面里那个英俊挺拔的少年看作了江霖本身,在心底夸了一万遍帅。 “First blood!” 高昂的游戏语音陡然响起,苏棠吓了一跳,周围TK的粉丝响起一阵小范围的抱怨。 “怎么又是橘子送一血啊?这新人中单不行啊。” “那衰神走了以后,TK怎么也不买强力中单候补?老是掉链子。” “就这菜逼,十个我痕神也都带不动!” 屏幕上,敌方PB的中单拿下了首杀,而TK的中单橘子则灰溜溜读秒复活,从泉水一路跌跌撞撞跑回中塔下,十分狼狈。 苏棠挠了挠头,看着江霖队伍里的中单,菜得和她有得一拼? 可能是心态崩了,在下来的比赛中,橘子又失误了几回,带着辅助一起送了几波人头,打野因此掉了节奏,不能及时支援,导致原本强势压制对方的江霖被对面抱团抓了几波,经济上也渐渐落后于对方。 橘子又一波失误后,苏棠一拍大腿,忍不住道:“他这司马懿玩得太不熟练了,那个技能明明还有零点二秒才会刷新,他却提前暴露了视野,技能衔接不上,这才凉了。” 一席话说完,周围人纷纷侧目,苏棠忙捂住嘴。 这回,旁边坐的粉丝倒没有指责她,反倒有些惊讶:“你说得还挺专业,很少有女生喜欢玩刺客类法师的。” 苏棠皱了皱眉,不知道怎么回答。 奇怪,她原世界别说是法刺,就连妲己都玩不明白,怎么突然会指点江山了? 继续看比赛,苏棠惊讶地发现,除了中单的操作以外,她还能看出比赛的不少问题! 除了橘子操作存在问题外,TK的其他四个队员单看都很强,但聚在一起团战却总是失败,他们之间沟通似乎存在问题,经常存在脱节现象,往往辅助都开始带头冲锋了,射手还在清兵线,打野还在打暴君,根本配合不上。 几人中,最强的就是打上单的江霖,他前期和中期都能凭借出色的操作以一敌三,可当经济被对面滚起来以后,他渐渐也吃力起来,接连几次技能都没放出来,就被对方几个人抱团秒杀了。 比赛进行到第二十分钟,PB五人团灭了TK,成功推爆水晶。 “伴随这局对决的落幕,本场比赛的胜利方已经产生,让我们恭喜PB战队!” 激昂的鼓点再度响起,旁边观众区一片欢声笑语,TK的粉丝区却死气沉沉。 “又输了,这都七连败了,我的心态都要崩了!” “之前输给老队伍就算了,这次连新人队伍都输,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呵,这下更有黑子要说,TK离了那衰神就颓了。” “都少说两句吧,比赛输了选手比我们更难过,别让他们听见。” “我们快去场外等着送他们上车,好好给他们加油助威!” 苏棠还处在懵圈状态,就被旁边的粉丝抓住手腕拉了起来:“快跟我走,机会难得,去晚了就挤不进去了!” 她混在一群TK的粉丝中,七拐八拐转过几个走廊,越过保安看守的VIP审查口,成功抵达一辆超大客车旁,等候在警戒线外。 十几分钟后,伴随一阵骚动,选手们出来了。 第305章 穿成了电竞女选手 粉丝们的热情瞬间被引爆,各种加油助威声此起彼伏,叫谁的都有,其中江霖的粉丝最多,而为橘子加油的人则最少,只微弱地喊了两声,便很快消散在山呼海啸中。 越过拥挤的人头,苏棠一眼便从走来的选手中认出了江霖。 他贴身穿着黑色的T恤,外面披了一件白色外套,头上戴着一个压低的白色鸭舌帽,低着头,手插着口袋往前走,下唇的弧线微微收紧。 苏棠看一眼就明白,这是他心情不好的表现。 作为曾经制霸风云的王牌队伍,却在新赛季遭遇了七连败,TK究竟发生了什么? 吵嚷声中,江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并未看到人群中的她。 眼看选手即将上车,一些后排的人想要把手中的礼物塞给选手,纷纷朝前面拥挤,场面突然混乱起来。 苏棠本想及时脱身,却在转身时被后面人用力一推,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 头上的粉色棒球帽掉在了上,她栗色的长发蜿蜒下来,末梢打着俏皮的卷儿。 “有人摔倒了,别挤了!” 一个小姐姐高声喊了句,俯下身朝她伸出手:“你没事吧?” 苏棠握紧她的手起身,感激地道谢。 就在她抬起头的一刹那,原本面带关切的小姐姐陡然变了脸色,迅速将手从她掌心中抽走,拧起眉毛道:“怎么会是你,你还有脸来这里?!” 周围人闻声望了过来,看到她后表情都立刻变了,迅速后退一步。 一时间,拥挤的人群形成了一个新的包围圈,中心人物便是一脸懵圈的苏棠。 怎么回事? 难道这一世的自己是个倒卖票务的黄牛?所以才被粉丝如此记恨? 嘤,早知道就该先问小球自己是什么身份的! 苏棠冷汗直冒,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厉声道:“啊,你就是刚才坐我身边的人!先是对着痕神犯花痴,接着又批评橘子打得差,原来你是故意阴阳怪气!” 侧眸一看,这不正是刚才比赛时坐她旁边的女粉丝吗?! 前不久还以“自家姐妹”称呼,怎么突然就兵戎相向了? “你对痕神犯花痴?呵呵,衰神就是衰神,还在TK时就常捆绑痕神炒CP,转会了也还想牛皮糖一样黏着不放,不嫌丢你‘电竞女神’的脸吗?” “谁都有资格骂橘子,就你穗笙没有!橘子曾在多少个场合说过对你的憧憬和敬佩,不仅把你视为最该学习的大前辈,还心甘情愿做了你两年的替补!结果呢,你不仅在TK最需要你的时候拂袖而去,还在比赛失败后落井下石,你简直没有心!” 穗笙?那又是谁?!不过听上去和衰神真像啊…… 眼看周围人朝自己一步步逼近,还一副随时要打人的样子,苏棠紧张地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就算没认错,现在她也绝对不能承认啊! “还狡辩,就你那招摇的狐狸精脸,再配上这招牌的栗色长卷发,翻遍全球都找不出第二个一模一样的!” 苏棠:……这算是在变着花样夸我好看吗? “我今天只是来单纯看比赛的,没有任何恶意,也不想和各位发生冲突。” 又退了几步,苏棠感到后背撞上了一堵墙,再没了退路。 奇怪的是,先前还咄咄逼人的粉丝忽然止住了声音,神情复杂地看了过来。 难道是自己示弱的话产生了效果? 没等苏棠沾沾自喜,背后的那堵墙突然说话了,还是清冷又有磁性的低音炮—— “苏棠,你不该来这里。” …… 坐在迈巴赫的副驾驶位上,苏棠装作不经意,偷偷瞥了好几眼江霖。 即便是开车的时候,他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慵懒又森冷的气息,完美的侧颜挑不出一丝瑕疵,眸光平静而深邃地望向前方,并未朝她偏移半分。 他不说话,苏棠也不好打破沉默,但她可以强迫小球将这一切解释清楚。 原来,这一世的她也和江霖一样,是一位高人气电竞选手,职业ID名为穗笙,擅长中单,身上荣耀无数。 她和江霖在TK做了两年队友,配合默契无比,且因外形登对,曾被誉为“电竞界的金童玉女”,和曾经战无不胜的TK一样,都是KPL毋庸置疑的金字招牌。 可这一切,在几个月前被残忍打破。 那是夏季冠军杯的前一夜,TK队伍的五人一起出去吃宵夜,归途中发生了严重车祸。当时开车的是队内年纪最大、担任辅助位置的茶酒,危险发生时,他为了保护副驾驶位上的打野飓风,毅然将方向盘左转,让自己那边承受了全部的撞击。 事故后,茶酒的左臂被诊断粉碎性骨折,多处神经损伤,从理论上来说,他将永远不能从事高强度的手部运动,基本注定了要和赛场道别。 可茶酒不信邪,他说自己绝不会放弃,一定会努力通过康复训练重返赛场。 所有队员都很悲伤,苏棠哭着向茶酒保证,就算他明天不能上场,他们也一定会给TK带来冠军,让茶酒依旧能作为电竞选手,上台与他们一同捧杯。 比赛时,替补队的骆尘临时顶上了茶酒的位置。 骆尘虽然也是极为优秀的辅助选手,但毕竟和主力队的四人缺乏默契,难以胜任指挥的工作,接连导致几波团战失误,导致TK二比三落后于宿敌SNG,只要对方再赢一局,他们便没有获胜的机会。 中场休息,TK士气低迷,苏棠为了鼓励队友,特意去场馆外的咖啡厅买饮品。 不料,却在那撞见了和TK老板谈判的江霖。 二人似乎已经就一个问题争论了许久,江霖脸上难掩愤怒,别过头去,胸口剧烈起伏。 苏棠有些担心,躲在柱子后,犹豫着该不该出现。 正在这时,只听江霖道:“是不是只要让茶酒退役,这件事就算了结了?如果是这样,好,我签。” 苏棠的心猛一咯噔。 江霖签完字,甩下笔便离开了咖啡厅,头也没回。 第306章 人在曹营心在汉 回到比赛场馆,苏棠追上了江霖,追问他让茶酒退役的原因。 距离比赛开场只有十五分钟,江霖不想让其他队员知晓此事,只说让苏棠安心比赛,其他的事情赛后再说。 苏棠年轻气盛,又一向将队友情谊看得比天还重,认为江霖背弃了团队的初心,为了在利益面前低头而选择牺牲茶酒,不配当队长,她不屑于跟着见利忘义的人打比赛。 一怒之下,她愤然离场,缺席了最后一场比赛。 同时少了茶酒和苏棠,TK乱成了一盘散沙,惨遭强敌SNG战队血虐,最终输了比赛。 也丢了他们期待已久的冠军杯。 赛后,茶酒果然被TK战队官宣退役,永远离开了赛场。 因为茶酒曾对苏棠给予过许多帮助,是她心中最重要的良师益友,苏棠为此大受打击。 她不愿再听任何人的解释,直接对外挂了转会,最终被SNG战队以两千万的天价拍下,离开了TK。 这也不奇怪TK的粉丝为什么会那么恨她了,毕竟在他们眼中,正是苏棠的离席才导致了TK输了冠军杯,更何况她又在赛后光速高价转会,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叛徒。 新赛季开始,TK连失两员老将,出现了和新队员的磨合问题,一路连败。 而SNG战队却大放异彩,本赛季不仅七场次全部连胜,甚至连一小局都没输过,苏棠作为中单,更是拿了多次MVP。 巨大的落差下,TK的粉丝难以接受这一切,骂苏棠也就骂得更狠。 苏棠成名早,个人的唯粉数目也不容小觑,和TK团粉斗得不可开交,放话老死不相往来,永久互相拉黑。 接了个这个么烫手剧本,苏棠本世的任务却是:让TK重获职业联赛冠军。 且不说她有没有能力决定胜局,她现在明明是SNG的中单,要怎么回头帮TK夺冠? 这不是逼她摒弃职业道德,上演真实版“人在曹营心在汉”吗?! 听完小球介绍后,苏棠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她虽然在原世界是游戏菜逼,但是菜逼也有尊严,决不能当演员,更不能违反职业操守! 车猛然停了。 车窗外是一动恢弘华丽的大楼,顶层用红色的霓虹灯竖着“SNG”三个潇洒的英文字母,在黑夜中依旧璀璨夺目,气势磅礴。 江霖并未看她,清冷道:“到了,下车。” 还真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二人闹到这番局面,导火索就是茶酒的退役,一定要先将这个心结解开! 苏棠收拾了一下心情,转头诚恳道:“江霖,我相信你让茶酒退役一定是有苦衷的,可以告诉我吗?只要你愿意跟我说,我都愿意听。” 江霖似是一怔,微侧过头看她,像是打量一个陌生人:“你吃错药了?” 苏棠:“……” 虽然这一世的原主之前是个冲动的虎逼人设,赛场上说走就走,赛场外善用“我不听解释我就是要误会男主”的脑残必杀技,义无反顾将剧情带入了尴尬的死胡同。 但那不是她啊! 真正的她一定会无条件信任江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 强忍住心绞痛,苏棠道:“以前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很多事没有考虑到你和其他队友的感受,实在是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她面朝江霖,规规矩矩低下了头,一副认错领罚的乖巧模样。 额头突然传来一阵冰凉。 江霖用手背贴了下她的前额,神色淡漠:“好像也没发烧,那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苏棠:……这天聊不下去了,她好想打人!! 不等苏棠再多说,江霖收回手,神色淡漠道:“如果你是因为看到TK七连败,心怀愧疚所以才来道歉,那大可不必,我们再弱也不需要对手同情。” 苏棠激动道:“才不是!我是因为还放不下你们,尤其是放不下你!” 江霖眸光一闪,有极为复杂的情绪被他压了下去。 苏棠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道:“我想弥补这一切,一旦误会解开,说不定我还能重回TK……” “够了!” 江霖打断了她的话,将头偏了回去,冷声道:“你如果真的为离开TK感到后悔,就更不应该随意说出临时转会的话来!” 他的语气是少有的严厉,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颤抖,似乎在压抑情绪。 “你是天赋型的选手,能很快适应新版本或是新队伍。但更多人都是普通人,他们要花费你想象不到的时间和精力才能稳住首发位,TK的很多人是这样,SNG的队员也是。你要学着以大局为重,别再任性了。” 职业战队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每个队员都是无比重要的零件。 一个人的去留,往往会牵一发动全身,造成整个队伍所有配置和打法的改变,更需要靠无数场训练赛来磨合默契。 所以,苏棠之前在赛前骤然离开,对TK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苏棠心里更为内疚,强忍鼻酸:“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寂静的车厢中,她的声音糯糯软软,是委屈的小奶音,比眼泪更能令人恻隐。 “你既然已经在SNG,那个真相对你而言就一点都不重要,反而会是负担。” 江霖眸光微敛:“新赛季的路才走一半,你要是还想带领新队伍拿下冠军,成为本赛季的FMVP,就不该因为其他事影响比赛状态。” 苏棠泫然欲泣地探头:“可是……” “今天被对面零封,我回去还要带队员做复盘,没时间和你多谈。” 江霖语气中的寒意加重,再次下达逐客令:“下车。” 苏棠无奈,只得下了车。 车门刚一关上,她还没来得及和江霖说声再见,迈巴赫便已疾驰而去。 还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开局就如此惨烈,苏棠简直找不到逆风翻盘的可能,唉声叹气回了SNG。 刚一进门,一个菠萝头少年就风风火火朝她狂奔而来,“棠姐你可算回来了,明天还有咱们的正式比赛,所有人都等你打训练赛呢!” 苏棠兴致怏怏,一边往前走,一边无所谓道:“和哪个队打?” “还能有谁啊,当然是你的老东家TK啦!棠姐,你不是早就嚷着要把他们虐哭吗,这下机会来啦!” 第307章 最强中单 苏棠:我忏悔,我不该说出那种话,TK不能哭,我哭给你们看行吗? 菠萝头的职业ID就叫菠萝,在SNG是打野位,以进攻迅捷节奏极快闻名,赛场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铁憨憨,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进了训练室,其他三人早已等候多时。 辅助铭恩,赛场老将,拥有灵活多变的打法和稳健的心态,英雄池深不见底。 射手银弹,刚打职业一年的半新人,今年才十九岁,拥有多个顶尖射手的国服金牌,常年位于巅峰赛榜单前三。 最后一个选手,是上单妖星。 和江霖对于TK的重要性一样,妖星也是SNG的招牌,操作稳定输出强悍,因为在赛场上神出鬼没才被称为“妖星”,手法完美近妖,反应迅捷如流星。 不光技术优秀,妖星的长相也很出色,是时下备受追捧的花美男模板。 和性情清冷专注比赛的江霖不同,妖星在赛场外接了不少直播和广告工作,靠外表和讨喜的性格吸了不少女友粉。 作为联盟人气最高的两位男性选手,江霖和妖星的粉丝经常就“谁才是KPL颜值巅峰”和“谁才是KPL最佳上单”展开激烈争论,是死敌中的死敌。 不过,江霖凭借着曾拿过六个赛季FMVP的傲人战绩,每次都能稳压他一头。 看到苏棠来了,妖星抬头朝她勾了勾唇角:“美女,等你很久了。” 微笑时,他的一双桃花眼也跟着眯起,眼尾上翘,极有魅力。 苏棠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落座在自己位置上点亮手机:“开始吧。” 不真刀真枪实战一把,她实在是对自己电竞选手的人设没信心。 这次和他们约好一起打训练赛的是的PB战队,PB今天刚零封了TK,正处于手热的极佳状态,进入游戏房间后,他们的中单开玩笑道:“我们今天刚赢了一个老牌强队,该不会晚上又能赢另一个了吧?” 银弹:呵呵,嘴强王者。 铭恩:梦里什么都有。 轮到苏棠,只见她发了句文字:我会替TK向你们报仇的! 这句话一出,房间内的SNG的四人都向她投来了注目礼,尤其是坐在她对面的妖星,定定地看着她许久。 选英雄环节,妖星选了马超,对面PB秒锁了公孙离和张良。 公孙离是极为灵活的射手,而张良则是超强控制的法师,十分棘手。 轮到苏棠选了,她看着页面,迟迟没有决定。 妖星瞧了她一眼:“选干将莫邪,克制他们。” 苏棠也知道干将最合适,因为这是炮台型法师,只要大招瞄得够准,甭管对面射手怎么花里胡哨,都能瞬间将其秒杀,也能秒杀释放大招状态的张良。 可关键是…… 原世界的她用干将连清兵线都会空技能,十瞄九空,根本打不中人。 咬了咬牙,苏棠决定信一次系统给自己的超强人设,毅然确定了干将莫邪。 两方确定阵容后,对局开始。 一分钟后,一血爆发,苏棠单人杀了对面张良。 躺在地上后,张良还不敢置信,发文字道:棠姐,你这准头简直离谱,一点都不带偏的吗?! 别说他了,苏棠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的手速和意识比以前好了太多,基本百发百中,伤害爆表。 也是,既然系统之前能让毫无武学基础的她成为飞檐走壁的绝世剑仙,那点点金手指,让她成为天赋异禀的职业选手,当然更不在话下。 有了信心以后,苏棠打得更加顺风顺水,和队友配合也很默契。 三场训练赛都在十五分钟内推爆了对面水晶,SNG获得完胜。 时间还早,本来还能加赛一场,PB却举了白旗:“怕了怕了,真正的强队就是不一样,再打下去好不容易攒的信心都要败光了,我们还是溜吧。” 苏棠将手机一丢,靠在电竞椅上伸了伸懒腰:“这也太容易了。” “还是棠姐你厉害,回回都把对面中单压制得不敢出塔。” 菠萝吹捧了两句,活动活动筋骨道:“不过说真的,PB就这技术,今天还能把TK虐成三比零,我们明天绝对稳赢。” 苏棠嘴角的笑容僵了僵,仰头抬起胳膊搭在眼睛上,叹了口气。 “TK这个赛季虽然很拉胯,但他们是成熟的老牌队伍,有完备的战略和英雄池储备,同样不能小看。”铭恩瞥了眼苏棠:“棠姐,你在TK待了两年,有没有猜到他们明天会用什么战术?” 苏棠直起身子:“我不会做违反职业精神的事情,这种话以后别问我了。” 铭恩吃了瘪,忙连声道歉,再将目光转向妖星。 妖星扬了扬眉,拍了下手道:“穗笙说得对,我们SNG足够强,不用靠其他手段也能轻松赢下TK。时间也不早了,各位尽快回宿舍休息,养精蓄锐等着明天的胜利。” 论资排辈,队内别人都要喊苏棠一声“棠姐”,只有与她同级别的妖星够资格唤她“穗笙”。 其他几人都走了,苏棠收拾了东西也准备起身离开,却被妖星叫住了。 “穗笙,你和我去一趟摄影棚,公司为了明天的比赛要拍几组宣传海报,选定了我俩。” 宣传海报一般都是队内人气最高的一两位选手拍摄,也算合情合理。 苏棠没多想,和妖星一同去了摄影棚。 换好衣服化好妆,两人分别拍了几组单人海报,就在苏棠以为万事大吉可以收工时,摄影师突然道:“你们两个一起入镜,拍几组双人合照。” 苏棠本能排斥:“为什么?” 摄像师一脸无辜:“所有战队都这样啊,既要有单人照也要有合照,显得队内团结嘛。” 他还给苏棠看了几组例图,都是其他队伍的队员勾肩搭背摆出各种POSE的照片,无一例外都亲密无比。 同性拍这种照片很正常,但特意让一男一女来拍,是个人都会看出来这是在炒作CP! 第308章 她拉黑了男神 苏棠脸一黑,干脆利落道:“抱歉,我不能拍。” 摄像师本以为苏棠只是个漂亮的软妹,没想到她这么不好对付,眼睛一转,搬出了公司纪律来压她:“苏棠,配合战队宣传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这是任务,你不能不拍。” SNG花了两千万巨款从TK买下苏棠,不光是需要她出色的技术,更是看中了她背后的巨大商业价值。 作为联盟内最善于营销的队伍,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引流的热点,包括组队内CP。 苏棠察觉到了这一点,挑眉道:“作为职业选手,我的任务只是打好比赛,努力为队伍带来胜利。其他的旁门左道,恕我不能奉陪。” 说罢,她也没有再给对方任何好脸色,转身便潇洒离开。 妖星拦下了想去追的摄像师:“算了吧,那妞不是凡人,惹毛了她更不好收场。” 摄像师苦着脸道:“但这是管理层的任务,一定要拍你们俩的亲密合照,明天还要做成应援海报放在赛场呢。” 妖星勾了勾唇:“你刚刚拍了那么多照片,动动手指,用PS解决不就好了?” 摄像师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赛训期间,职业选手一般都会住在俱乐部的宿舍里,方便集合训练和及时复盘。 SNG给苏棠的待遇十分不错,为她留了一间向南的宽阔房间,拥有一室一厅单独卫浴,虽然看上去有极强的酒店既视感,但好在安静整洁,不被其他人打扰。 回到房间,苏棠打开电脑,搜索了TK最新的所有败场比赛,认真地一一查看。 不光看,她还在笔记本上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做了相应记录,进行复盘。 几场比赛全部看下来,苏棠心里也有数了。 总结下来,TK失败有两个关键点—— 一是中单橘子的赛场表现经常出问题,不光没有亮眼操作,还经常犯一些低级失误,影响自己的心态和队伍的整体节奏。 二是辅助骆尘只要在单局内开团输了一次以后,就变得不太积极,过于稳健,很少主动找对方打架,一味运营经济,无形中拖慢了自家发育的节奏,中后期很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TK的教练组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并没有把指挥权交给骆尘,而是一反常规给了射手炫光。 炫光是极强的输出点,个人操作极为强悍,但因为视野和位置的限制,往往不能纵观全局,很多时候多出现了不必要的决策失误,导致整个队伍的开团成功率严重下降。 成功率一降,队员就容易信心不足,默契程度也会随之受影响。 苏棠又找来了橘子和骆尘以前个人单排的游戏视频,这一看,更惊讶了。 单排中,橘子基本回回都是MVP,中单位的所有英雄都玩得很溜,意识和操作都无可挑剔,很多地方甚至都有苏棠的风范,非常亮眼。 骆尘更不用说,打辅助强得可怕,预判精准视野到位,开团也敢拼敢闯,心态稳健,几次带着路人对逆风翻盘,对时局的把握堪称神算子。 他俩单打独斗时那么强大,为什么碰到厉害的队友后,反而变菜了? 苏棠咬着指甲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答案,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江霖。 她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江霖。 不会吧,当了两年的默契队友,连联系方式都没保存?! 苏棠皱了皱眉,点进了黑名单。 果然,江霖作为唯一一个被拉黑的人,就静静待在里面。 原主做事未免也太不留余地了,黑名单是男神该待的地方吗! 苏棠深呼吸一口气,沐浴焚香后,虔诚地将江霖从黑名单移了出来,小心谨慎地拨通了通话键。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苏棠自我安慰:关机虽然惨,好歹不是忙线,说明没被对方拉黑。 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还是明早再联系吧,反正比赛是下午两点。 打定主意后,苏棠敷完面膜,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极为酣甜,苏棠醒来以后一看时间,夭寿了,竟然已经下午一点了! 急急忙忙洗漱换装,苏棠根本没有给江霖打电话的时间,就被教练组的人喊去登上了前往赛场的客车。 比赛场馆和上次是同一地点,看着越来越近的地标建筑,苏棠心乱如麻。 赛场上再与老队友见面,她该是什么状态,什么表情? 以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来说,TK队员见了她不上来就动手已经算是念及旧情了,根本不能奢望他们会有什么友善的反应。 毕竟那天她偷跑去看TK和PB的比赛,除了江霖以外,其他队员虽然也知道她出现了,却一个都没有下车,见都没有见她一面。 苏棠越想心烦,转眸望向车窗外。 场馆外人山人海,很多粉丝都在排队等待检票。看到选手的车来了,有的人激动地朝这边大喊大叫,疯狂挥手示意。 苏棠还没看仔细,左边肩膀便被妖星碰了下:“穗笙,你看一下最新BP方案。” BP是英文“ban or pick”的简写,放在游戏里指“禁用或挑选英雄”,是每局比赛之前重要的心理博弈战。在这个环节,每个队不光要选择一个己方强势的阵容,还要努力让对面拿不到想要的英雄,门道非常深。 隔着走道,苏棠侧过头去看妖星手中的BP表格,也就没有看到观众入场区域那副巨大的宣传海报。 海报上,苏棠栗色长卷发绑成了双马尾垂在两侧,洋娃娃一般精致可爱。 她双手比了个爱心,微微侧着头,笑得非常甜美。 妖星靠在她的身侧,手插在口袋里,微仰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有些痞气的笑容,配合他那招牌的勾魂桃花眼,更显得潇洒。 两个人如同校园偶像剧中的男女主,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极为登对。 海报下方,用花哨的字体写着:击“穗”对手,“妖”你好看。 第309章 赛场重逢 “这种合照都愿意配合,穗笙这是彻底堕落了!” TK的客车刚开过来,坐在右侧靠窗外置的飓风便看到了巨幅海报,气得直接拉上了他旁边的窗帘。 前方恰好是红灯,客车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将海报看得清清楚楚。 同作为并肩作战两年的队友,炫光脸上也难掩失望,“真不敢相信。” “这也不一定是棠姐愿意的。”橘子还在努力帮苏棠解释:“她刚去SNG,人生地不熟,俱乐部要求她做什么,她也不好拒绝吧。” 飓风冷笑一声,闭眸靠在椅背上:“她可是一点就着的炸药桶,才不是任人拿捏的小白兔,谁能强迫她做事?” 橘子还在坚持:“可我觉得棠姐不是那种人……” 飓风眉头一皱:“不是哪种人?赛场上抛弃队友,赛场外光速转会那种人?” “好了,别说了。” 一直沉默的江霖忽然出声,道:“最近大家心态都受成绩影响,我能理解,但是如果只能靠攻击前队友来发泄,接下来的比赛也没有打的必要了。” 飓风骤然起身,将头戴式耳机丢在地上,转身看着江霖恼怒道:“你永远都护着她!以前她还在TK时就是这样,她离开TK了也还是如此,事事都以她为重替她考虑,结果呢,她给过你一丝一毫的信任吗?有同样在乎你吗?” 他暴风骤雨般的发泄,让车厢内的气氛降入冰点。 江霖沉默垂眸,不置一言。 飓风胸膛剧烈起伏,拿起座椅上的背包甩在肩上:“开门,我要下车。” 教练知道他的脾气,把他留在这只会让矛盾升级,便对司机点了点头。 车门开了,飓风甩着背包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在周围粉丝的尖叫声中向着场馆入口走去。 车门再度关闭,尖叫和欢呼声都被挡在门外,车内又是出奇的安静。 炫光道:“羽痕,飓风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出车祸时茶酒为了保护飓风而牺牲了自己,飓风心里一直很内疚,压力也很大,遇到问题容易钻牛角尖,控制不住情绪,并不是故意要和你吵架。” 江霖将头偏过去,柔软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 “我不会怪他,只希望他能放过他自己。” 如果是关系比较好的两个队伍,一般会在开赛前互相去对方的休息室串个门,互相送点送点水果饮料什么的表示友好,官方的摄影跟拍也会有料可拍。 但TK和SNG,一直都是死对头。 这两个队加入联盟的时间相近,实力都极为强劲,也都有人气爆表的帅气上单,两个队伍曾多次在总决赛上相遇,一决生死。 以前,苏棠作为中单实力更强,辅助茶酒更为稳健灵活,TK便一直稳压SNG。SNG因为回回决赛被TK吊打,也被戏称为“KPL的千年老二”。 圈内有一句笑话,如何一句话惹怒SNG的粉丝?只要在他们面前提“二”就行了。 SNG原来的中单名为煮雨,加入战队时就已经二十五岁,是电竞行业的“高龄选手”,打了两年后因为手部伤痛不得不退役,苏棠的加入,无疑是补齐了SNG缺失的最后一块短板,让队伍整体的实力又上了一个台阶。而TK被抽去主心骨,拼劲则大不如从前。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又同时联盟的战队顶流,今天的比赛根本不用准备其他噱头便足够吸引眼球,观看人数是同期其他比赛的五六倍,很多其他战队的粉丝也来凑热闹。 直播弹幕刷得密密麻麻,连解说的脸都挡得严严实实。 “欢迎各位观众来到2021王者荣耀秋季常规赛,本场比赛是由TK对决SNG,这也是被誉为‘最强中单’的穗笙转会后第一次与老东家在赛场上相遇,他们各自会有怎样的精彩表现,实在令人期待!” “SNG本赛季一直保持连胜,一小局都没输过,而TK的状态却十分低迷,这也让人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胜负暂且不论,羽痕和穗笙作为曾经的‘KPL金童玉女’,今天却要化为对立面残忍厮杀,这场面光是想一想就非常刺激!现场来了不少两位的粉丝,请用你们的欢呼声表示对各自战队的支持,让他们看到你们的热情!” 男女解说一唱一和,成功调动了现场粉丝的情绪,将气氛推向高潮。 欢呼助威声中,两方队员依次出场。 SNG的队服是炙热炫目的红色,胸口位置是金色的队标,气势夺人。五个队员刚走出来便造成了爆炸式的尖叫。 苏棠今天的妆发尤其精致,眼影也是红色与金色相配合,在舞台灯光下非常闪亮,眼波稍一流转便足够勾魂夺魄。栗色长卷发被做成蓬松自然的造型,两缕垂在她的胸前,可爱中透着妩媚的女人味。 他们刚在舞台上站定,又一阵更猛烈的欢呼声袭来,TK出场了。 TK的队服是低调沉稳的黑色,胸口位置是银色的队标,内敛霸气。因为是多届冠军队伍,他们出场时还自带冠军背景音效,走出了一种罗马史诗的壮阔感觉。 隔着舞台,苏棠和江霖不约而同望向彼此,目光在半空短暂相遇。 就在苏棠想要朝江霖露齿一笑时,他却将头不露痕迹地测了过去,不再看她。 苏棠遗憾地收回视线,却不经意看到,TK的打野飓风朝她投来了极为寒冷的目光,似乎在审视一个仇人。 苏棠心一颤,觉得如果再多待一会儿,对方的目光就将变为实体,将她射得千疮百孔。 好在亮相的时间并未持续多久,比赛便正式开始。 第一局双方在战术上都追求平稳,选得阵容还算中规中矩。中单位置上,苏棠先拿了貂蝉,对面教练为了针对她,让橘子拿了上官婉儿。 在大数据测算上,上官婉儿在这一版本是该稳压貂蝉的。 可是真打起来,苏棠的貂蝉打出了天秀操作,经常以最后一丝血反杀对面,秀得人头皮发麻。在她的强势压制下,橘子的上官婉儿节节败退,又开始失误,几次连大招都放不出来。 照这样下去,TK必输无疑。 第310章 不配打职业 怎么办,要不要放水? 这个念头在苏棠脑子里短暂闪过,就被她迅速否决了。 既然拿了职业选手的人设,她就不能做出有悖于职业精神的事情,放水等于不尊重对手。更何况,她太了解江霖的个性,自己一旦放水绝对会被对方看出来,二人的关系也会恶化。 在中路的强大优势下,SNG的经济提升得很快,各条路都打得很顺。 几波团战失败后,TK骆尘一输就不敢开团的问题又暴露了出来,有几次他们明明占据人数和地形优势,都因为他的犹豫而错失良机,反而被SNG打了团灭。 不到二十分钟,第一局便结束,SNG赢了。 放下手机,妖星喝了口水,状似无意道:“你们说,羽痕赛季后会转会吗?” 他们都戴着比赛专用的头戴式耳机,一人说话所有队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苏棠面色一僵。 菠萝心直口快道:“羽痕是TK的功勋队长,早就是TK的精神象征了,怎么可能转会。” 妖星笑了笑:“职业选手的春天就那么几年,以TK现在的状态看,羽痕留在那只会被耽误。精神象征又值几个钱,良禽就该择木而栖,不是吗?” 其他几人下意识看向苏棠。 苏棠哼笑一声,笑着说:“我应该跟SNG老板说一声,SNG要是哪天状态低迷了,你一定会是最先跑路的那个人。建议他还是多买几个强力上单来培养,以备不时之需。” 妖星被怼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第一场比赛和第二场比赛的间隔时间最短,很快又进入新一轮BP。 这一局,橘子似乎还没从上一局被苏棠血虐的痛苦中回过神来,心态依旧很崩,又贡献了几波会被主播们截屏下来当笑话的辣眼睛操作。 最后一波团战,橘子慌忙之下,甚至都忘了先让辅助探草,自己一头栽了进去,被对面SNG躲在里面的三个人联合秒杀,带崩了节奏,导致TK团灭。 开局才过了十二分钟,SNG便推爆了TK的水晶,又赢一局。 现场立刻炸了。 职业选手的技术都很强,赛场上的比赛基本都要到二十分钟后才见真章。这一次两方对局才十二分钟就结束战斗,简直是被单方面碾压,足以载入KPL史册。 换句话说,一向所向披靡的TK,这次丢人丢得太不体面了! TK的粉丝们接受不了打击,已乱成了一锅粥。 “打的什么玩意?我在看职业打业余吗?!” “赶紧换中单吧,真要变成KPL最垃圾队伍吗?输也要输得有尊严一点啊!” 有微弱的声音想要支援选手:“别说了,比赛还没结束,别搞自家心态……” 立刻被气势汹汹的话语压了下去:“一天到晚就无脑护,我看这帮队员就是要骂一骂才能清醒!橘子要是不换,TK就别想赢了!我请假一天特意来现场看比赛,结果就这?!” 台下的吵嚷声已经传到了台上,TK每个队员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双方选手在裁判的示意下离开了舞台。 因为SNG已经连赢了两局,抵达赛点,只要再赢一局就能胜利。 所以这一轮中场休息将长达半个小时,一方面给赞助商爸爸们放广告宣传,另一方面也给参赛队伍更多时间进行战术改变,调整心态。 刚到休息室,飓风就手插口袋起身:“我去抽根烟。” 摆明了不想再跟队友再多说一句。 炫光皱眉:“你不参加战术谈论会吗?” “你们讨论呗,哪套战术我不是烂熟于心?” 飓风大剌剌地走到门口,回头瞥了眼橘子,虚空指了他一下:“你们耐心好,多教教他,我怕我留在这会想动手打他。” 江霖语气加重:“飓风!” 飓风将头扭了回去,没再多说,一边摸着香烟,一边离开了休息室。 橘子将头垂得很低:“对不起,的确都是我的问题,全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抬起头时,眼眶和鼻尖都已经红了。 “这场比赛后,我会主动跟教练提出转替补,让他们把二队的中单抬上来……” 江霖抬眼看着他:“橘子,你的个人赛成绩是所有中单里面的前三,操作和意识并不存在问题,唯一要克服的就是赛场心态。如果现在退缩了,下一次再上赛场,你只会更加紧张。” 橘子耷拉着头,眼泪溢出了眼眶。 骆尘看不过去,也主动揽责:“刚刚有好几次团灭都是我的锅,并不能全怪橘子,是我把握不住局势,才让中单承受了超额压力。” 作为老选手,炫光跟着安抚队友心态:“我也有问题,前期我那条路发育得还挺好,我也应该多去支援一下橘子。” 听到队友们善解人意的话语,橘子心里的内疚逐渐加重,哭着抬起了头道:“你们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们都是联盟顶尖选手,理应配得上更好的中单,我在只会拖累你们……像我这样心理素质差的人,或许根本就不配打职业!” 他一吼完,整个休息室都安静了下来。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对,你的确不配。” 苏棠双手抱胸,慵懒地靠着门框,一双美眸冰冷如霜。 见她来了,屋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炫光皱眉:“穗笙,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苏棠状似无所谓地看了看指甲:“反正SNG已经锁定了胜局,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看看曾经的老队友,现在的手下败将喽。” 这番轻飘飘的风凉话一说,在场众人的神色又变了变。 骆尘有些不服气:“比赛还没结束,谁说我们就一定输了?” 苏棠眉头一挑:“不输?就凭你那一开团失败就龟缩塔下的习惯,TK在逆风还能找到翻盘机会吗?” 骆尘一愣,面色一白。 江霖意外地看着苏棠,深邃的眸底涌动着复杂的光。 “还有你。” 苏棠转眸看向橘子,红唇勾起不屑的笑容:“明明已经替补转了首发,却依旧畏畏缩缩不能独当一面,你不光不配当职业选手,更配不上你自己几年来的所有努力。我劝你不如趁早转行去当个娱乐主播,每天直播单排巅峰赛,能赚钱还不怕挨骂,多好。” 第311章 绝地反击 橘子面上一阵窘迫,咬着下唇。 炫光上前了一步:“穗笙,你话说得未免太重了!橘子心里一直将你当做偶像,不管任何场合都会第一时间维护你,你不该这样说他!” “你如果只是想当我的粉丝,趁早退赛回家,我或许还能欢迎你做应援会的管理。” 苏棠盯着橘子,一字一顿道:“但你既然上了战场,就是堂堂正正的电竞选手,想要赢得我的尊重,只能靠实力说话!” 橘子猛然一愣。 苏棠没再多待,转身直接离开了。 “这穗笙怎么回事,难得回来一趟,却上来就对新人冷嘲热讽?” 炫光皱眉,作势要追出去理论。 江霖拉住了他的胳膊,“别去。” 炫光回过头,只见江霖对他使了个眼色,看向橘子和骆尘。 橘子已经抹干了泪水,重新掏出手机,一帧一帧看着昨晚的战败复盘视频;骆尘也掏出了自己的战略笔记本,在上面勾勾画画,似乎在酝酿新思路。 炫光愣了愣,恍然大悟,小声道:“原来穗笙是在用激将法?” 江霖点了点头,眸光深邃地望向两个队友,“但愿有用。” 苏棠离开了TK的休息室,刚走过一个转角,身后便传来一声凉飕飕的问话:“穗笙,你去哪了?” 妖星背靠着墙壁,手插口袋,神色阴沉地看着她。 苏棠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上厕所,有问题吗?” 妖星哼笑一声:“我们休息室旁边也有厕所。” 苏棠扭过头,皮笑肉不笑道:“那里人多,我很急,特意绕远路选了人少的,难道这也要向队长报备?” 妖星嘴角的笑容消失:“穗笙,你别忘了,你已经是SNG的人了,说话做事的出发点都该是为了SNG着想,不该管的闲事就别去管。” 苏棠挑眉:“队长,你不觉得你对我过分关注了吗?” 妖星眼眸一怔,之前的自如和平静被打破,后背离开了墙壁:“你是队伍的决胜关键,我只想提醒你,如果你敢放水,我会第一时间发现的。” “你想多了,我比任何人都尊重赛场,也尊重队友,不会做这种背叛道义的事情。” 苏棠把话说完,转过身:“倒是队长,之前两局刚开局的前十分钟,上路你都被羽痕吊打压制。这如果不是你在刻意放水,你就真该再钻研一下技术了。” 妖星睫毛一颤,微微捏紧拳心。 二人各怀心思回了休息室,不一会儿,第三局比赛便开始了。 两方选手重返赛场,观众区,SNG的粉丝依旧情绪高涨,而TK的粉丝则是一片死气沉沉,甚至有一部分人因为对赢不抱希望,已经提前离场了。 橘子注意到了观众区的空位,眸光一黯。 比赛前,江霖戴上耳机,沉着道:“心无旁骛,专注比赛。”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齐声喊了TK的加油口号,声音嘹亮。 第三局,苏棠拿了沈梦溪,倾向于进攻和输出。而橘子拿的是周瑜,倾向于团战和推塔,侧重点完全不同。 TK的骆尘拿的辅助是大乔,能够在极短时间内送残血队友回城并迅速集合全队,机动性极强。 比赛一开始,苏棠便能明显感到对面的不同。 相比之前,橘子不再畏缩塔下,而开始主动寻找机会,利用技能优势抢先清完兵线后就去上下路及时支援,思路更开阔。 骆尘也更为果断,该放大集合时也不再犹豫,拿出了自己应有的判断水准。 在这两人的状态一回升,再和本就实力超群的TK老三人组配合,使得这一局TK如虎添翼,打得越来越顺,接连团灭SNG两次,在人头数上甚至领先了对方五个。 连飓风都察觉到了不同,笑着道:“是哪位神仙佛祖显灵,让我们家两个小朋友开窍了?” 炫光和江霖相视一笑。 对面,SNG的射手又死了一次,恼怒道:“对面辅助换人了吗?怎么突然这么有意识,连续带他们打野抓了我三次,我这把崩了啊!铭恩,你多来帮帮我!” 辅助铭恩叫苦不迭:“对面周瑜推塔本来就快,配合大乔简直无敌,其他两路压力也很大,我一时走不开啊。” 菠萝喃喃道:“怪了,TK前两把还菜得抠脚,怎么突然状态这么好?” 妖星的综合实力本就不如江霖,前两局是凭借经济优势才能压制对方,这一局TK经济起来了,他在上路被江霖各种花式吊打,连兵线都不敢出塔清。 焦头烂额中,妖星瞥了眼苏棠,咬了咬牙。 苏棠的沈梦溪正好被对面三个人抓了,惨死在了橘子的烈火焚烧中,还勾唇一笑:“这小子还挺厉害,把我退路预测得相当准,用心歹毒。” 骂人歹毒,语气却让人如沐春风,简直是表扬好不好! 妖星冷声道:“你稳住中路,后期还要靠你。” 苏棠冷笑一声:“我一直很稳的好不好,拿了队内最多的七个人头,才不过死了一次而已,你呢?” 妖星的战绩是“0/3”,一个人头都没拿到,还被江霖单杀了三次。 这一局SNG坚持到了第二十二分钟,被TK一波团灭,拿了风暴龙王以后直推高地。 TK终于扳回了一局!! 观众区,TK的粉丝们一个个热泪盈眶,高声呼喊着口号为TK加油助威。 SNG虽然输了,苏棠的评分依旧是队内最高,是系统认定的败方MVP。妖星抓不住她的把柄,愤愤然一踢椅子,冷声道:“一个个都精神点,下把给我赢回来!” 其他三人齐声称是,苏棠含笑不语。 下一局,TK的状态比上一把更好,橘子仿佛找到了单排巅峰赛时的状态,将一手元歌玩得出神入化,释放傀儡如同行云流水,轻轻松松千里取人头。 骆尘的辅助鲁班也很给力,和橘子配合,施展了几次足以名留KPL的精彩操作,连解说都忍不住为他们连连叫好。 SNG的辅助铭恩被打得心态有些崩了,犯了个低级失误,带领队伍团灭。 TK再赢一局! 两方二比二追评,到了关键的决胜局! 第312章 决胜局 赛场的气氛被推入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SNG在这个赛季高歌猛进,一路所向披靡,今晚却在七连跪的TK手下连输两小局,双双来到了决胜局的关键时刻。 要是今晚TK能赢,这将不仅是TK这一赛季的首胜,还是SNG的赛季首败! 休息室内,SNG教练的咆哮声连走廊都能听得见。 “你们怎么回事?!TK这个赛季就是软脚虾,连新战队都打不过的废物,你们却连输小两局,是在做慈善吗?还是要把脸送给别人,让他们踩着你们爬回巅峰?!” SNG的教练名为郑宇,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训起人来说话尤为难听。 最新的数据分析已经出来了,SNG输的两场比赛里,除了苏棠的中路各项数据仍保持领先和平稳外,队内其余几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失误。 所以,除了苏棠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外,其余几人脸色都很凝重,十分难看。 郑宇将愤怒的目光转向铭恩,指着他道:“上一场比赛最后,是因为辅助的重大失误才造成最后团灭,铭恩个人记一次警告,罚三个月奖金!” 铭恩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忍住难过,点了点头。 “你最好给我拿出真本事来,要是再出现失误,就别想要首发位了!” 郑宇恶狠狠地威胁完铭恩,转头看向妖星和苏棠的表情却很谄媚:“中单和上路的表现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你们一定要稳住心态,继续加油。” 说苏棠优秀还可以,妖星最后一局的评分明明还不如铭恩,凭什么也夸他? 像SNG这种注重利益的队伍,对待队内的明星选手和普通选手态度天差地别。铭恩平时操作再好,只要有一刻失误,也会被拎出来训;而妖星就算表现再拉胯,也不用担心会丢了首发位,照样捧得高高的。 关键是,普通选手的基本工资很低,本来就指望着比赛期间的奖金。 一下子免了三个月奖金,对铭恩而言,意味着这一次秋季赛全程白打,收入杯水车薪。 苏棠对这种行为十分不齿,淡淡道:“那波失误人人都有责任,输是五个人一起输,要罚也该一起罚,干脆改成我们所有人都扣一个月奖金得了。” 菠萝平时和铭恩关系最好,第一时间举手:“我同意!” 银弹是射手,平时没少受铭恩照顾,碍于情面也道:“我也同意。” 妖星皱了皱眉,似乎有不同意见。 在他开口之前,苏棠便道:“这种小事,队长理应身先士卒,而且一个月奖金而已,对你而言应该只是九牛一毛,你肯定不会这么小气吧?” 明星选手的收入渠道很多,除了比赛以外还有广告和代言的费用,每样都不低。 妖星的确不在乎那点钱,但他对苏棠掌握队内话语权十分不满,皱眉道:“我想说,可以维持原来的惩罚,但我个人会掏腰包给铭恩补上三个月奖金,免得大家都挨罚。” 妖星本来不想管这个闲事,铭恩扣多少钱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何必出头? 但是,如果教练真听了苏棠的建议给每个人都罚了款,这个好人就被她当了,肉却也割到了他头上,他可不愿意凭白让对方捡了好处。 这话刚说完,苏棠便鼓掌道:“队长就是队长,大气,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罢,她还微笑着对铭恩道:“还不快谢谢队长?” 铭恩后知后觉,起身对妖星鞠了一躬:“谢谢队长。” 又转头对苏棠也鞠了一躬:“谢谢棠姐!” 妖星:喵喵喵?怎么感觉自己还是被算计了一道?! 决胜局开打。 双方都对这一局比赛非常重视,火药味很浓,从BP环节就开始斗智斗勇,最终确定下的阵容都极为强势。 妖星为了赢,更是掏出了自己赛场百分百胜率的李信。 点击确定后,屏幕给了他一个特写,只见妖星对着镜头勾唇一笑,两只手指并拢在眉尾一点,放了个电眼。 SNG的粉丝区立刻爆发一阵小规模的欢呼声。 飓风不屑地“切”了一声:“装腔作势。” 江霖没有说话,平静地选定了曜。 曜是个需要发育的英雄,四级前并不强势,但在江霖手中却好像被赋予了生命,灵动无比。 开局,江霖潇洒地清完线后,顺便打残了妖星半管血。 妖星不得不灰溜溜躲回塔下,等着吃回血补给,还漏了一个小兵。 他瞥了眼苏棠,道:“穗笙,四级以后及时来上路支援。” 苏棠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我打算跟着打野去抓下路,等会儿吧。” 就在这“等会儿”的工夫,妖星被江霖单杀,丢了一血。 一血爆发在自己身上,用的还是最得意的满胜率英雄,妖星觉得分外没面子,切换了暗信形态,道:“我这局只能猥琐发育,靠你们了。” 苏棠适时补刀:“没事,本来没指望你能打得过羽痕。” 妖星:……这中单存心来毁我心态的吧?! 苏棠这局拿的是王昭君,配合橘子和铭恩四处游走,控制人基本一控一个准,收割了不少人头。 橘子这局拿的是西施,是个很考验手法灵活多变的英雄,控制力也不俗,前期稍逊色于苏棠,但总体表现依旧可圈可点。 骆尘的表现更为优秀,开团迅猛,撤退果断,比对面的老将铭恩更为亮眼。 跟着骆尘打了几波胜利的团战后,射手炫光当机立断,道:“骆尘,这把指挥权给你,我们都听你的!” 骆尘一惊,本想下意识拒绝。 却听到耳机中传来江霖沉稳的声音:“加油,你可以的。” 飓风和橘子也为他加油。 骆尘感到眼角有些湿润,盯着屏幕,郑重地道了声:“好!” 指挥权交给骆尘后,因为他对视野和时局的把控更为出色,几波开团也越打越顺手,连抓对面好几次团灭,不仅将原先稍稍落后的经济提升了回来,还反推了对面的上路三塔,获得兵线上的巨大优势。 这一局,TK已然是胜利在望。 第313章 赛后握手 SNG的形势陷入胶着。 又一波开团,苏棠原本在草丛中找到了一个极为安全的输出位置,不料却被橘子的西施用技能探草给拉了出来。 苏棠被围殴,SNG被迫迎接团战,打得非常艰辛。 一波混战后,TK仅损失了飓风一人,而SNG的中野辅三人都领了便当。 趁这个工夫,TK趁胜追击拿下了风暴龙王,双重BUFF加身,一路火花带闪电,直逼SNG的中路高地塔。 只等兵线一来,他们就能赢了! 正当所有人以为胜局已被锁定时,一个意想不到的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TK的下路高地塔外,借助兵线,几下便推掉了高地塔,抡着长刀直逼水晶! 是妖星操控的李信! 骆尘慌忙道:“糟了,李信偷家了!” 满级满神装李信的推塔能力极为恐怖,有兵线的情况下,几秒就能点破水晶。 江霖第一时间迅速回城,也没能赶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水晶被推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局最后竟是以SNG偷家成功画上的句点,连解说都愣了十几秒,才想起来对准话筒,高声宣布SNG获得最后的胜利。 在妖星偷塔之前,江霖曾提出过想要回去清一波兵线,当时骆尘判断他们这边兵线会到的更快,为了争取一举攻破对方水晶,便让江霖留了下来。 谁料,这个决定却导致了最终的失败。 骆尘的眼眶红了,自责道:“都怪我,是我没有盯紧兵线。” 没等他接着自我检讨,一旁的飓风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伸了个懒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三局我打得非常过瘾,对粉丝来说也够精彩,这就足够了。” 看惯了飓风疾言厉色的模样,突然见他这样和蔼,骆尘还有些不习惯。 江霖也道:“今天大家的表现都很出色,有拼劲和闯劲,尤其是橘子和骆尘,进步非常大。只要能保持这个手感,赢下后面的比赛绝不是难事。” 橘子和骆尘连声相和。 胜负已定,按照赛事规则,要由胜利方离开座位,主动去向失败方握手示好。 一想到要和江霖握手,苏棠翻出了口袋里提前备好的迷你瓶香水,仔细喷在手腕处,细细一闻,是甜蜜而淡雅的雏菊芬芳,撩人心魄。 与橘子握手时,她小声道了句:“打得很棒。” 和骆尘握手时,她轻声道:“表现非常好,下次要更细心一点。” 橘子和骆尘意识到之前苏棠是刻意为之,短暂的怔愣后,望着她的目光都是浓浓的感激。 和其他人握手都很顺利,轮到飓风时,对方刚见到苏棠就耷拉下脸,只是蜻蜓点水般碰了下她的掌心,便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眉眼间满是敌视。 苏棠全然不在意,毕竟下一个要握手的可是江霖! 激动的情绪下,苏棠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思索待会怎么和江霖握手会体验更好,说些什么会更令他印象深刻。 前方菠萝刚与江霖握完手,原本在苏棠身后的妖星突然上前一步,抢先与江霖握上了手。 苏棠:搞什么?!握手还能插队截胡吗!! 当着摄像机的面,妖星握紧了江霖的手,勾唇邪气一笑:“痕神虽然宝刀未老,可惜棋差一招,最后还是输了。也对,毕竟幸运女神现在是站在我这边的。” 说着,他还刻意回头看了眼苏棠。 妖星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被摄像机录进去,包括他看向苏棠的暧昧眼神。 江霖神色微妙一变,眉头一挑:“你最后的偷家非常精彩,运气的确不错。” 他的回应沉稳有力,从容大度,一下子就将妖星反衬得小家子气。 妖星本想故意刺激江霖发怒,不料却被他四两拨千斤回击了,面上一阵难看,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下一次,我会让你输得更加心服口服。” 江霖眼眸微眯:“我拭目以待。” 二人之间的火药味特别浓,是百年难遇的爆点,摄像机恨不得将镜头怼到他们脸上拍摄,好为今晚上头条赚些话题。 轮到苏棠,她右手刚握上江霖的手,眉头便一皱。 摄像师以为她也要放狠话,立刻把镜头对准了她的脸。 下一刻,只见苏棠双手捧起江霖的手,凑到唇边呵了口气,满脸写着心疼:“怎么这么冷啊,是不是场内空调温度太低了?” 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 以二人之前势同水火的关系来看,如今这个画面……简直怎么看怎么诡异。 微妙的气氛中,只有江霖一人保持了平静,垂眸看向她:“还好。” 苏棠轻叹了口气:“也是,你的手一直都容易冷。” 此话一出,无疑是一道炫目的闪电,劈在了在场每一个吃瓜群众的脑袋上。 信息量太大了,难道这两人的关系已经好到天天拉小手的程度了?! 江霖的耳垂微微泛红,将手微微回缩。 旁边的裁判也在提醒:“时间有限,该下一个握手了。” 苏棠这才念念不舍地把手松开,长而卷翘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最近天气变化无常,早晚温差大,记得多穿一点。” 江霖眸光复杂:“……你也是。” 依依惜别后,苏棠走入后场,脸上还飘着两朵可疑的红云。 妖星回头看了眼她:“请问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苏棠理直气壮:“关心老队友呀,显示我们KPL待人友善,亲和团结。” 妖星脚步猝然一顿。 苏棠没有防备,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捂着头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妖星迅速回头,伸出一只手撑在墙上,将她半圈在自己怀中。 “哦?你想表现待人友善,亲和团结,不如也来关心关心我?” 后场不算明亮,妖星的脸被光线分割为一明一暗两个区域,上翘的桃花眼带着抹显而易见的嘲讽,还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 “你说句老实话,你和那个江霖……是不是早就偷偷在一起了?” 第314章 父子局 苏棠内心在咆哮:就原主那个虎逼人设,能在一起就有鬼了! 面上,苏棠却冰冷如霜:“关你什么事?” 她并未直接否认,在妖星眼里就是承认。 妖星撑在墙上的手捏紧拳心,重重一捶墙,咬牙道:“从刚才他看你的眼神,我就感觉你们两个关系没那么简单,果然是这样。” 诶,江霖看她的眼神有猫腻? 冷不丁掌握了一个重大利好消息,苏棠心头一雀跃,还没来得及询问是怎么个“不简单”法,妖星便收回了手站直了身子,冷冷道:“和他分手。” 不是商量,不是劝告,而是斩钉截铁的命令语气。 苏棠拉开和对方的距离,像看一个傻瓜一样:“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像江霖那种冷冰冰的人形冰块,对女生而言,能有什么情趣?” 妖星上前几步,将苏棠逼得连连后退,眯眼看着对方:“你如果只是想谈恋爱,明明有更合适的人,不是吗?” 看对方气焰嚣张,苏棠想也不想,便朝着他伸过来的脚重重一踩。 妖星冷不丁吃痛,皱眉惨叫一声,猫着腰后退一步。 “技术都那么菜了,还满脑子都是言情剧的霸总台词,真因为自己是KPL第一上单了吗?”苏棠双手抱胸,冷冷看着对方:“连一次大赛FMVP都没有拿过的渣渣,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去评价痕神,你这是登月碰瓷明白吗?” 被戳到了痛点,妖星面色一阵窘迫,“这一次秋季赛,我一定会拿到FMVP!” 苏棠眯起眼眸:“有我在,你根本办不到。” FMVP的首要条件是队伍要在赛季中获得总冠军,其次是要该选手在决赛中表现亮眼,能carry全局,总评分队内最高。 有苏棠在,就算SNG能赢,妖星也绝不会是评分最高的那个人。 二人剑拔弩张地对完话,赛事组的场务正好走了过来,道:“赛后采访区需要SNG派一个选手去,你们选谁?” 妖星憋着气性,直接道:“我。” 苏棠径直回了休息室。 室内,电视屏幕上正好在直播赛后的采访 作为胜利方,妖星首先接受采访,主持人热情洋溢道:“通过今晚精彩又激烈的比赛,恭喜SNG再次夺得胜利。妖星作为队长,战胜了老对手,是不是感到和骄傲?” 妖星接过话筒,挑了挑眉:“我们赢的不过是个八连败的队伍,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一语话毕,四周安静了下来,连一向善于圆场的主持人都愣住了,慌忙岔开话题道:“那,那你觉得,今晚能赢主要是靠什么呢?” 妖星不屑地轻笑一声,望向一旁的采访候场区:“全靠对手衬托。” TK原本派来接受采访的人是橘子,面对妖星突然的嘲讽,橘子面色极为窘迫,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尴尬溢于言表。 屏幕外,SNG的队员也全都愣住,菠萝更是夸张道:“不是吧,妖星疯了嘛,这种话是可以直播说出来的吗?!” 苏棠面色清冷,转头向外面走去。 一边走,她一面在心底后悔,刚刚就该一拳把妖星给打成熊猫眼,让他没有机会对着屏幕大放厥词! 采访区。 石化半分钟的主持人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正犹豫着该找什么话题来弥补,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一跃翻过了旁边的展板,轻盈落到了旁边,瞬间吸引来粉丝区的一片尖叫声。 是江霖。 他从满脸震惊的主持人手中拿过了话筒,“这个赛季我们队在磨合方面存在很多问题,但从这场比赛开始,我们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将在未来努力为大家贡献精彩的对决,请再相信我们一次。” “痕神,你是KPL最强上单,我永远相信你!” 一个粗犷的男声从SNG的粉丝区传了过来,瞬间引起TK的粉丝哄堂大笑。 连SNG的队粉都更认可江霖的实力,妖星的脸该往哪搁? 这边,妖星表情复杂地望着旁边的江霖,薄唇微抿。 江霖侧眸望向妖星,目光霜冷,无波无澜:“欺负我们家小朋友,不算是本事。今晚你要是有空,不妨上直播,和我来场父子局?” 父子局,意思为1V1单挑对决,输的那一方要喊赢的人爸爸。 选手之间有时也会玩几把这样的娱乐局,不会仅限于私下玩闹,很少有放出消息让粉丝知道的先例,更别提还要全程直播。 这把玩大了。 妖星嘴角抽了抽,“我们SNG本赛季的目标是保持连胜,今晚还要复盘,没时间和你玩娱乐局。” 说罢,他转身想逃,却被江霖给伸手拦住。 “不过是赢了一个八连败的队伍,应该也没有什么复盘价值吧?” 江霖的狭长的黑眸冷峻果决,里面凝着一场风暴:“还是说,你也知道自己一定会输?” 强大的威压下,妖星的气势瞬间垮了下去。 他目光飘忽一移,看到了不远处跑过来的苏棠,嘴角重新勾起一抹邪笑。 “主要是我晚上的确没时间,毕竟,我还要和我们家穗笙一起甜蜜双排呢。” 江霖眸光一寒。 听到妖星的话,苏棠差点摔了个跟头,心中升起想杀了对方的冲动。 这男人有毒吧?! 不知道这样说话会让人误会吗,而且还刻意选在江霖面前说,其心可诛! 看场面越发失控,导播终于喊了“咔”,停止了采访区的直播。 直播虽然听了,闹剧却远远没结束。 怒气上头,苏棠也不顾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冲上去对江霖解释:“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和他私下从来没有任何交情,更没有打过双排,一直都当他是空气!” 身后,妖星委屈道:“这么说,你昨晚是跟空气一起拍的甜蜜海报吗?” 他刻意又将“甜蜜”咬得很重,苏棠头皮一炸,一抬头,看到采访区旁边正好挂着一幅巨大海报,上面她和妖星离得极近,看起来像是背靠背摆出了动作,亲近得很。 “这这这是PS的,江霖你听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 江霖垂眸看着她,清冷又清晰地一字一顿道:“这和我并没有关系。” 第315章 曲线救国 入秋时节。 雨点踩着夏末的尾巴翩然而至,淅淅沥沥从清晨蔓延到黄昏,周而复始,让这座现代化大都市每天都沉浸在细蒙蒙的烟雨中,一如苏棠最近低沉的心情。 “阿嚏——” 打了十分钟内第四个响亮的喷嚏后,苏棠将擦完鼻子的纸揉成一团,将它想象成妖星的样子,愤然丢进了垃圾桶中。 那天以后,她和妖星彻底闹掰了。 两个人连表面队友都做不下去,训练赛都不见面,只是连麦在网上一起打。 好在SNG之前的赛程安排得很满,最近也没什么比赛,苏棠可以不用时不时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也算是避免了一场腥风血雨。 躺在大床上,苏棠打了个滚,耳畔又响起了江霖那句“这和我并没有关系”。 还有他说话时的眼神—— 清冷,决绝,不带感情。 他是该有多失望,才会像对一个真正的陌生人那样,对她说话? 苏棠将头埋在枕头下还没一会儿,手机的闹铃便响了起来。 她触电般弹跳起身,点亮屏幕,抱着平板戳进了KPL比赛直播界面。 今晚,TK对阵老牌队伍HM。 总时长不过两个小时的比赛,苏棠看得真情实感,无比投入。时而因为TK的优势而欢呼雀跃,时而又因为暂时低谷而蹙眉忧心。看到TK三比一获得了最终胜利后,她长舒一口气,翻开了笔记本,在上面记下了TK的最新战绩。 从那日和SNG交手后,TK的状态便找了回来,一路连胜六场,还都是大比分遥遥领先,场均积分很高,重新获得了不错的口碑。 常规赛总体赛程已经过了三分之二,剩下的比赛已经不多了,还都是两两实力悬殊很大的队伍,胜负不用比都能预测到。 在此基础上,算算积分。不出意外的话,TK冲刺季后赛出线基本稳了。 苏棠的心情好了些,双手捧起手机,小心翼翼地拨通了江霖的号码,将听筒贴到耳侧。 直到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又是这样!他的电话就从来没开过机! 苏棠将手机一丢,躺回到床上生闷气。 那天的直播放出去后,很多人都以为苏棠和妖星江霖正处于一场肝颤寸断的三角恋中,两个帅到灭绝人性的男选手自然是无罪的,一切都要怪作为红颜祸水的苏棠,是她让两个KPL顶流为了她而厮杀搏斗,搅得两个王牌队伍不得安宁。 两队粉丝在微博上撕了三天三夜也没结果,成功将此事撕出了圈。 因为太过狗血,甚至有同人太太已经产了不少粮,什么“电竞圈的恩怨情仇”,什么“上单和中单不可不说的绝密之恋”,还有“蹭着你的经验想着他的脸”,每一篇都写得荡气回肠,让人看得代入感极高,简直像是本人亲自写的。 闹大以后,两方俱乐部坐下来谈了一下,联手摆平了此事。 但苏棠也被队内下了命令,比赛期间,不许再和老东家TK有明面上的来往,要时刻保持距离,不再给绯闻发酵的机会。 电话打不通,她又不能再去现场看TK比赛,这要她怎么和江霖说上话?! 平板播放完比赛后,自动转入下一个视频,是KPL的相关新闻—— “据最新消息,TK的前队员茶酒目前已经和狼牙直播签约,将在下个月康复出院后正式开播,成为一名全职娱乐主播。茶酒并不是第一位选手转主播的人,但却是人气最高的一位,在赛场上战无不胜的他,直播上的表现究竟如何,我们将持续关注……” 茶酒? 苏棠眼睛一亮,翻出手机通讯录,在置顶区域很快找到了茶酒的电话,当机立断拨了下去。 一个小时后,市中心医院某病房内。 茶酒手上吊着石膏,神色尴尬地环顾一圈被苏棠用水果和鲜花迅速填满的病房,嘴角抽了抽:“来就来嘛,不至于这么破费吧……” “医院的环境冷清了些,放些鲜花看起来心情会好一点。” 苏棠笑得极为谄媚,招呼茶酒坐下:“你过来休息会儿,我洗洗手,去给你削个苹果。” “不用忙了。” 茶酒坐在软椅上,叹了口气:“直接说吧,想要从我这知道什么。” 见对方单刀直入,苏棠也不再绕圈子,乖巧地搬个小板凳在茶酒旁边坐下,仰起头看着他:“茶酒,你知道当初江霖为什么让你退役吗?” “你果然是来问这个的。” 茶酒垂眸看了眼她,摇了摇头道:“江霖提前来打过招呼,现阶段比赛第一,让我不要透露不该说的话来影响你状态。所以很抱歉,唯有这件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苏棠笑容一垮:“你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却把我蒙在鼓里,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看她委屈的模样,茶酒笑了笑:“傻丫头,你怎么不懂,这是江霖在保护你啊。” 茶酒是个块头很大的北方青年,圆头圆脑,笑起来的时候尤为憨厚,一看就是个靠得住的善良老大哥,让人十分安心。 对方还未痊愈,苏棠也不想为难他,叹了口气:“还保护呢,江霖现在都不和我来往了,我打他手机也一直是关机状态,从来找不到人。” 茶酒皱了皱眉:“TK之前成绩一直不好,他作为队长肯定更忙,电话一时找不到也正常。你放心,江霖绝不会是故意躲着你。” 苏棠一怔,长而卷翘的睫毛向上一挑:“你怎么知道绝不会?” “这个……”茶酒目光飘忽,干脆耍赖道:“我猜的。” 苏棠趴在对方膝盖上,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睛:“茶酒,你是不是有别的办法能联系上江霖,能不能跟我透露一下?” 茶酒本想拒绝,但一看到苏棠那双小狗狗一般无辜又可怜的眼眸,心顿时一软。 他无奈道:“前两天江霖来医院看过我,拜托我替他留意一下TK俱乐部附近有没有适合租住的房源,周四他会再来一趟,我到时候会把看好的房子推荐给他。” 第316章 楼王 苏棠蹙眉:“他为什么要出去租房子,俱乐部不能住吗?” 茶酒叹了口气,“江霖当队长一直承担了过多压力,经常会失眠,他怕吃安眠药会影响比赛时的状态,以前一直硬抗。但这个赛季以来,他失眠的情况愈发严重,医生建议他改变居住环境,看能不能改善睡眠质量。” “失眠……” 苏棠的心一痛:“从来没有听他说过。” “江霖一向不爱把压力分给别人,所有事都自己扛。我也是以前偶然一次在医院看到他挂精神科的门诊,才知道他有这方面的困扰。” 茶酒似乎有些后悔,看了看苏棠:“你可别把这事说出去,尤其不能被TK的队员知道。” “我明白。” 苏棠颔首,“那你给他看好房子了吗?” 茶酒点了点头,用完好的右手指了指病床旁的桌子,“我在网上查询了一些租房信息,根据江霖的要求和预算择优选了几个,都记在本子上了。” 苏棠拿起本子翻了翻,将其塞进自己包里,莞尔一笑:“这事包在我身上啦。” 茶酒一愣:“这不好吧……” “既然要选个足够安静改善睡眠的地方,不实地考察一下周围环境怎么行?你住院没办法出去,正好SNG最近没有比赛,我闲得很,白天有空可以去这些地方转一转。” 苏棠说得有理有据,拍了拍茶酒的肩膀:“就当是我给老队友的特殊关怀了。” 茶酒迟疑地点了点头。 毕竟是多年的队友,虽然苏棠经常行事莽撞,但她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会在重要的事情上乱来,这点茶酒非常放心。 第二天,苏棠用了一个上午将茶酒本子上记的地址都跑了一遍,结果大失所望。 不是坏境太过嘈杂,就是住房环境太差,有的甚至还要和两三个人一起在老旧的居民房内合租,完全不符合那些房主在广告上说的“安静整洁精装修”标准。 不过,也难怪,毕竟江霖给出的住房预算就是五千以下。 五千元的房租,在二三线城市足以租到完美合心意的房子,但这里是国内经济首屈一指的海市,又是在地价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附近,能选择的房源数量本就有限,质量还都很糟糕,基本都是老城区各方面条件都很落后的“老破小”房屋。 说来奇怪,不算奖金,苏棠在SNG的工资一个月也有八万之多,江霖作为KPL的最强上单,TK的顶流支柱,工资应该比她只多不少,为什么房租预算只有五千? 顶着中午热辣的阳光,苏棠走出了老式小区。 夏末秋初,秋老虎还是很熬人,宽阔的沥青马路仿佛化为一个巨大的蒸笼,不仅蒸煮着上面快速跑动的车辆,更是摧残着路边行走的路人。 正当苏棠觉得自己快被热化时,她迈入了一片阴影之中。 抬头一看,马路对面傲然矗立着一栋巍峨华丽的高层公寓,相距虽然不过几十米,却如同是另一个世界存在的建筑一般,高端大气上档次,线条流畅配色考究,每个角度都是完美的摄影范本,堪称当代建筑的杰作。 苏棠的脚步猛地停住,热泪盈眶地眺望这栋建筑。 找到了,这才是配得上江霖的地方!! “对不起小姐,我们汤臣十品仅允许户主进入,因为这边没有您的访客申请记录,所以我们不能放您通过,请理解。” 十五分钟后,苏棠被拦在了汤臣十品的一楼接待处。 听着楼管小姐甜美而礼貌的话语,苏棠的心情和周遭的空调冷气一样冷到极点。 不过……高端公寓嘛,对访客核查严格一点也能理解。这样更好,要是能让江霖入住,以后别人更不好来打扰他了吗? 想到这,苏棠重新点燃了热情,期待道:“我想了解一下,这套公寓有房子出租吗?” 楼管小姐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掩唇嫣然一笑,“您真会开玩笑,能买得起我们这边房产的户主,是绝不会将这么好的房子出租出去的。” “没有出租?” 苏棠愣了一下,下意识道:“那有没有待出售的房屋?” 此言一出,整个接待处的人都朝她投来了震惊的目光。不知从什么犄角旮旯冒出来了十几个衣着得体的物业人员,各个面上带着献媚又讨好的笑容,将她团团围住。 苏棠:我又不是来埋炸弹的,用不着反应这么大吧…… 为了方便看房,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阿迪达斯运动装,脚踩着同品牌运动鞋,脸上戴着占据二分之一面孔的蛤蟆墨镜,皮肤白皙如皓玉,一头漂亮的栗色长发无拘无束地蜿蜒而下,看上去颇有一种“低调富婆前来一掷千金”的意味。 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挤到最前面,陪笑道:“请问您是要来看房吗?具体有什么要求吗?” 苏棠想了想,道:“要已经精装修好的可以直接入住的,环境要优美宜居,最关键是要安静,晚上不能被其他住户打扰。” 说了这么多,唯独没有提钱。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位富婆压根不差钱,根本不把售价放在眼里! 经理更为激动,疯狂颔首:“您今天可算是来对了,我们汤臣十品目前还剩下顶层豪华大平层一套,是我们这个楼盘的楼王,户型和景观都是最好的,夜里足够安静,绝对满足您的一切需要。” 苏棠欣然道:“那去看看?” 乘坐电梯直上顶层,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苏棠,都难免呼吸一滞。 典雅庄重又极有现代感的设计,宽阔洁净景观极好的落地窗,洁白的窗帘白沙伴随微风缓缓起伏,隔绝了窗外的一切燥热和聒噪,让正午的阳光也变得分外温柔。 如果童话中的公主搬到现代,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住的一定就是这样的房子! 此时下方的马路上车水马龙,奔腾不息,顶层的房屋里却听不到一丝杂音,静谧又祥和,简直是与世隔绝的天中阁楼。 四处看了看,苏棠挑不出一丝毛病,道:“这里多少钱?” 第317章 金屋藏娇 终于到了重点。 经理弓着的背霎时挺直,脸上因笑容而产生的褶子却越发深重,道:“因为是楼王,所以这里的均价也是全楼最高,为三十八万一平。房屋总面积为五百八十八平方米,还赠送江景平台和空中花园,算上契税费用,一共只要两点五个亿就能拿下啦。” 恍惚间,看看周围的环境,苏棠竟然还觉得挺实惠的。 耳畔小球叹息一声:你清醒一点!现在的你已经不是江东首富女总裁了,这笔钱你不吃不喝一百辈子都赚不回来! 苏棠的美梦被这一句话骤然浇醒,嘴角的笑容顿时一垮。 经理敏锐捕捉到了她的神色变化,紧张道:“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啊。” 苏棠心虚地哈哈一笑,故作镇定道:“我想一个人在转一转,你先去别的地方忙吧。” 这栋楼到处是监控,出入都需要刷卡和验证指纹,经理也不担心她会搞什么破坏,便颔首道:“好,那我就半个小时后再来找您,祝您看房愉快。” 经理离开后,苏棠迅速摸出了手机,点开了自己的支付宝和所有的银行软件,一一查询余额。 算上小数点后面两位数,手机计算器显示的总额一共是“25784367”元。 正正好好相差一千倍。 苏棠心态崩了,坐在沙发上仰头叹息:“新闻上不都说电竞选手妥妥年入百万吗,为什么我这些年才攒了这么点钱?!” 正叹息着,手机邮箱“叮咚”提示有新邮件。 点进去一看,是希望工程发来的捐款感谢回函——苏小姐,感谢您对山村失学女童捐助的一百万元现金,这是您第三次为她们提供帮助,您的善意将会被永远铭记。 苏棠一愣,顺着邮箱往下翻,又看到了几个不同慈善机构的感谢回函,捐款数额都不小。 原来这些年,那个原主“苏棠”虽然虎逼又莽撞,却有一颗极为善良美好的心灵,一直在用自己攒下的钱做善事啊。 苏棠长长舒了口气,嘴角勾起抹淡淡的笑容:“我可真是太棒了。” 小球:还棒呢,再不走等着别人来撵你走嘛! 苏棠眼睛一转,嘴角的笑意加深:谁说我要走了?这套房子我要定了。 小球:你想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咱不能干啊! 苏棠翻了个白眼:如果我没记错,上次你测定江霖目前对我的好高度是百分之四十六,我应该还有一个奖励道具能领吧? 小球内心默默吐槽:……这女人的记性竟然该死的好。 进了数据库,苏棠从诸多道具中选择了“为所欲为银行卡”,按照规则,这张银行卡可以为她支付任意额度的商品一次,还不限种类。 付了钱办好手续,苏棠舒舒服服坐在了柔软如云朵的沙发上,眯着眼看着窗外的风景,嘴角勾起抹自得的笑容。 “江霖,你就等着被我金屋藏娇吧。” …… “汤臣十品的顶层观景房对外出租,还只要四千一个月?” 医院里,听到茶酒的介绍后,江霖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茶酒,你是不是车祸撞击伤到头了,连最低级的网络诈骗都分辨不出来了吗?” 茶酒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房源介绍上是这么说的,有钱人的思维咱也搞不懂,人家说不定就喜欢做慈善呢。”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茶酒将笔记本电脑推向江霖,示意他看网页。 某知名租房网站上,热度最高的就是这一条租房信息,而且网站已查询了该户主身份真实,租房合约准确有效,具有法律效力,不是玩笑。 江霖皱眉仔细查看了一下信息,“姑且当它是真的,但这个租房信息一挂出来就有四万人有意向租房,应该也轮不到我吧?” “这还要归功于我顶级辅助的超凡手速,我在第一时间联系上了户主,抢先和她预定了看房日期,其他人都得排在你之后才能和她见面。” 茶酒将一张记录地址和房间号的便签推到了江霖面前,“反正机会难得,你去看看也不吃亏,不满意大不了就走人嘛。” 江霖看着纸条上的文字,剑眉紧皱,若有所思。 “江先生是吗?顶层户主预留过您的访客信息,请您随我来。” 第二天傍晚,江霖在汤臣十品接待处刚报出姓氏,便被楼管小姐热情洋溢地迎进了门内,顺利地登上电梯。 江霖穿着一身休闲的黑色夹克,背靠着电梯的墙壁,神色慵懒又清冷,额前的一缕墨发垂下来,半遮住深邃的右眼,不羁又帅气。 美色当前,按下楼层号后,楼管小姐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他两眼。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江霖侧头过去,礼貌又客气道:“请问,你了解这位户主是什么样的人吗?” 楼管小姐一怔,因为搞不清楚江霖和户主的关系,谨慎道:“是一位很优雅的女士。” 是女性? 江霖眉头微皱,下一刻,电梯门已经打开了。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等候在电梯外,朝他躬身道:“您好,我是这里的物业经理,受户主之托带您来看房,这边请。” 既然户主是女性,一个人接待男性租户的确不太安全,让物业代劳也很合理。 江霖没有多想,修长的双腿迈进了室内。 黄昏时分,暮色四合,天边是烂漫的霞光,无遮无拦地透过落地窗直入眼帘,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美丽画面。 跟着经理,江霖简单看了一圈房屋陈设,越是看,他心里越是没有底。 重新回到客厅后,他忍不住问:“这么好的房子,户主真的只出租四千元一个月吗?” 经理挠了挠头:“原本是这样没有错,不过我刚刚接到了户主的电话,租房的情况有了些细微的小变化……” 江霖眼眸微眯:“是要涨价吗?” “完全不是,甚至还降价了一半,改为了只要两千。” 经理嘿嘿一笑,欲言又止看着对方:“不过……户主提出,她本人也要住在这里。” 第318章 合同 江霖皱眉:“这不太方便吧?” 想起自己身上的任务,经理赶忙道:“完全不会不方便,户主平时工作也很忙,白天基本上不在家,只有晚上会回来休息。而且这套房子面积足够大,完全可以从中间分为两个区域互不打扰,不会影响彼此的生活和作息。” 市中心的房产寸土寸金,江霖原本也做好了和别人合租的心理准备,但倾向于和单身同性合租,这样更方便,事情也少一些。 但户主主动要和租客合住……总让人觉得有点奇怪。 江霖眉头一挑:“户主是女性,她不会介意和异性同住吗?” “完全不介意!!” 经理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看对方表情有异常,挠了挠头道:“正因为是女性,户主才更希望合住的人是男性,这样安全更有保障,晚上睡觉也更安心……” 哦?找个不明底细的男人合住,还更安心? 江霖越听越觉得离谱,起身道:“算了吧,我觉得我还是不太适合租这间房子,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见对方要走,经理忙起身挽留,电梯的门恰好在此时开了。 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走了进来,大概五十多岁,身上穿着麻布裙子,胳膊上还挂着一个装菜的布包,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十分具有生活气息。 江霖一怔:“这位是……” 经理主动迎了过去,躬身道:“周姨,这边还没定下合同,您怎么提前到了,要不要去小客厅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我顺便买了菜,想回来做个午饭。” 周姨摆了摆手,将手中的布包放到一边,上前友好地朝江霖伸出了手:“你就是江先生吧?幸会幸会,我姓苏,你喊我周姨就好,以后就要天天相处了,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说,我会尽全力办到。” 她态度和蔼,语气自然,热络得像是对待自家孩子。 江霖心头的寒冰微微软化,躬身与她握手:“您太客气了。” 周姨笑得宛若春风:“外面天气热,你签完合同就留这吃饭吧,也好试试我的手艺。我年轻的时候是在海市最知名的江南私厨做大厨,其他菜系也都会做点,你喜欢吃什么只管告诉我,只要不是龙肝凤脑,我第二天一定能给你端上桌。” 江霖少年时期便离家求学,又很早步入了电竞行业,和家里人聚少离多。 看到长辈般和蔼可亲的周姨,他心里头的好感度不禁上升,“不用麻烦了,我待会儿还要回俱乐部准备训练赛,不留在这吃午饭了。” “哦哦我知道,介绍租客信息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是个电竞选手对吧。” 周姨连连点头:“干你们这行费身体又费精力,一定要多吃点好的,好好休息才行。回头我去查查食谱,一定研究出一套美味又养身的餐点,来给你好好补补。” 江霖一时愣住。 这年头,户主对租客的态度都这么好了吗?还包三餐管起居的? 经理适时道:“周姨,我们这边还要继续谈合同,您看您是不是……” 周姨颔首:“你们忙你们忙,我去给江先生泡一壶决明子茶,保护视力的,待会带去俱乐部刚好可以喝。” 说罢,她便拿起布包,手脚麻利地向厨房的区域走去。 “见了周姨以后,您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经理陪着笑,打开了手中的文件夹,将合同递给江霖:“说真的,我从事这个行业有二十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户主。您签下这份合约,保证不亏。” 江霖未置可否,接过合同看了一眼。 合同非常规矩,白纸黑字将各项条款写得清晰明了,不偏不倚,通篇看下来没有别的问题,租金的确是两千元一个月。 不过,在合同最后特别写明—— 此租房合约两年内有效,若有一方临时违约,需要支付给对方五百万元作为经济补偿,否则合同必须继续。 这实在太过奇怪。 海市的房价瞬息万变,即便是租房的房租也总是一涨再涨。 两年时间,某些地段租房光单月涨价的钱都不止两千了,为什么户主要增加这一条,反而把自己的房租给定死了? 江霖指出这一句,“为什么会有这一条?” “这个……”经理迟疑片刻,堆笑道:“租客换人总会带来很多不便,户主大概是想要生活稳定一些,不想折腾来折腾去。” 这样说,倒也算情理之中。 江霖微微皱眉,凭他一贯谨慎的性格,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合同。 除了最后这条违约补偿以外,毫无问题,也没有任何文字陷阱。 在他浏览合同的时候,经理道:“江先生,预约看这个房的租户很多,日程已经排到了下个月,您再不决定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呀。” 江霖没有多言,从对方手中接过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个笔划完成后,经理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激动地将合同收好,递来电梯门禁卡和房屋钥匙:“这个请您收好。” 江霖皱眉接过了东西,恍惚间觉得一切是不是太过顺利了? 周姨走了过来,手上还抱着一个保温壶,笑得春风和煦:“江先生,这是泡好的决明子茶,请你带去工作的时候喝。” 江霖并没有伸出手,礼貌又疏远道:“周姨,您和我只是户主和租客的关系,是我受您照顾更多,生活中我更没有理由麻烦您,您也没有必要过分关照我。” “诶?谁说我是户主了?” 周姨一脸惊讶,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干家政的,负责每天过来打扫卫生和做饭,照顾你们饮食起居是我分内的工作内容,哪里算是麻烦我。” 干家政的? 江霖一怔,锐利的目光扫向一侧准备脚底抹油的经理:“户主到底是谁?” 就在此时,远处玄关传来了开门声,一个青春靓丽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股迷人的香风,栗色的长卷发在身后微微起伏。 第319章 等你回家呀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周姨。 她带着笑容迎了上去:“苏小姐您回来啦,中午烧您喜欢的龙井虾仁和香酥鸡,很快就会做好。” 来人笑容轻启:“谢谢周姨,您去忙吧。”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人是经理。 他快步上前,将手中装着合同的文件夹递了过去,露出一个堪称老奸巨猾的笑容:“苏小姐,一切都办妥了。” 来人掏出一个红包,拍了拍对方肩膀:“辛苦了。” 一切仿佛发生在瞬息之间。 等江霖终于反应过来时,客厅里只剩下了他和苏棠两个人。 隔着距离,江霖的目光颇有些飘忽不定:“你是户主?” 苏棠一身轻便的裙装,施施然落座在对面的沙发上,朝江霖莞尔一笑:“很意外?” “何止是意外。” 江霖眉头微皱,“你哪来这么多钱?” 在海市生活多年,他对汤臣十品的房价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知道以苏棠的个人收入,不可能负担得起这里的天价房价。 “就当……我家祖上传下来一个古董宝贝,我拍卖了,换了这套房子。” 苏棠眨眼一笑,“放心,获利渠道合理合法,没有任何问题。” 江霖定定看了会儿她,像看着一个解不开的谜题,半天后才道:“我是真没想到,茶酒竟然也会配合你骗我。” 苏棠道:“怎么能说是骗,他明明也是关心你,想要给你更好的帮助呀。反正都是租房子,和谁住不是住,和我住就是委屈你了吗?” 被对方提醒了一句,江霖的耳垂又有些泛红,别过脸去:“孤男寡女,毕竟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我们白天都要忙着训练和比赛,这里不过是晚上睡觉的地方而已,又不是在一个床上睡,根本不会互相打扰。” 苏棠朝他靠近几步,睫羽一抬:“难道……你怕我会半夜爬你的床?” 她骤然靠近,带来一股甜蜜的香水芳香,在他的鼻尖荡开。 江霖心跳一乱,一贯清冷的眸子有些许慌张:“赛训期间我们是对手,要是被双方俱乐部知道我们住在一起,你有想过后果吗?” “我签约SNG是去打比赛,又不是把自己卖了过去,他们还能管我和谁住一起吗?” 苏棠仰头看着对方,眨了眨眼,笑得有些坏心眼:“如果是被TK的人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替我们感到高兴呢。” 她越是靠近,江霖的心跳便越是加快,耳根也越烫的厉害。 他后退一步,拉开和对方的距离:“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苏棠预料到了对方的排斥,故作惋惜地叹息一声,“可惜啊,你已经签下了合同,两年内要是想违约,只能支付五百万元现金了呀。” 一边说着,她一边晃了晃手中的合同,漂亮的星眸满是狡黠。 江霖剑眉一皱,伸手就要去抢合同。 苏棠怎么可能让他得逞,争夺间,二人没有稳住身形,一上一下倒在了沙发上。 江霖在上面,贴着苏棠的耳朵,咬牙道:“给我。” “我不!” 酥酥麻麻的热气喷在耳朵上,苏棠肩膀一颤,依旧死死将合同护在身下,闭着眼睛叫道:“你签都签了,不许耍赖!” 她的声音又软又酥,尾音缱绻上扬,勾得人心底痒痒的。 江霖意识一个松懈,苏棠趁机扭动身子,想从他身下逃出去。 “不要动!” 江霖深呼吸一口气,用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 苏棠被对方牢牢控制住,一双星眸氤氲开淡淡的雾气:“你不能欺负人啊……”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红唇微张的模样,有多让人想要使劲欺负。 江霖一阵心猿意马,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耳膜,快如鼓点。 气氛微妙。 “抱歉打扰一下,之前忘记问了,您二位在饮食上,有什么特殊的忌口吗?” 周姨的声音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正迅速靠近这边。 江霖一怔,猛地直起身子。 苏棠顺势爬起来,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含羞带怯地看着对方。 “诶呀,我没想到你们正……真不好意思啊。” 周姨一脸“我懂得”的姨母笑,手足无措地抚了抚围裙:“我以后一定不会那么冒失了,你们继续,继续吧。” 见对方转身要走,江霖有些控制不住表情:“您误会了,我们并没有……” 苏棠乖巧地探出了小脑袋,一字一句清晰道:“周姨,江霖不能吃辣,也不爱吃香菜,麻烦您记住呀。” “好的好的,我记下了。” 周姨慈祥地笑了笑,叹了句“年轻真好”,感慨万千地走了。 江霖转眸看她,又生气又无奈道:“你确定要这样?”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你就从了我吧。” 苏棠眯眼一笑,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带来酥痒的暖意:“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某人今晚有正式比赛,现在理应准备去打训练赛吧?” 江霖瞳仁一怔。 再一看墙上的时间,离约好打训练赛的时间只差二十分钟。 耽误不起时间,他迅速起身,临出门前回首看了眼苏棠:“晚上回来再说。” 苏棠笑得一脸柔情蜜意,挥了挥手:“好哒,等你回家呀~” 江霖心肝儿都被她喊得一颤,别过头去,逃也似地离开了案发地。 汤臣十品与TK的俱乐部大楼只隔着一条街,江霖很快赶到了训练室,和队友们一起同另一支队伍开始了训练赛,是赛季初过他们的实力队伍HG。 两个多小时的比拼后,总成绩四胜零负,TK获胜。 橘子的表现愈发稳定,骆尘的心态也更稳健,两人都打出了超一流操作,无可挑剔。 比完后的视频连线中,连HG的资深教练都忍不住道:“你们和赛季初简直不是同一个队伍,强到可怕,保持这样的冲劲,最后夺冠也不是难事。” 江霖盯着屏幕,耳畔却一直萦绕着苏棠那句“等你回家呀”,不知不觉走了神。 飓风瞥了眼他,状似不经意道:“你在想穗笙的事吧?” 第320章 谁配得上她 江霖肩膀一颤,险些将面前的茶杯打翻,心虚道:“没有。” “我们是并肩奋战两年的队友,你可别想蒙我。” 飓风双手抱在脑后,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哼了一声:“跟你说句老实话,我这两天也一直在想她的事。那天在客车上……我不该那么说她,更不该那样说你,别跟兄弟记仇。” 江霖勾了勾唇,啜了口咖啡:“说别的没用,下次集体宵夜你请。” “啧,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放过我!” 飓风夸张地叫了一声,道:“不过,我最近倒是突然发现了一个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穗笙她……” 他说到这突然停顿,江霖保持着喝咖啡的动作,抬起眼睑瞥向对方。 飓风靠近了江霖些许,神神秘秘道:“似乎挺漂亮的哈?” “噗——” 江霖一口气没有憋住,将咖啡喷了飓风一身。 伴随飓风杀猪一般的嚎叫,整个训练室乱成一团。 橘子慌忙去给两位老大哥取餐巾纸,骆尘手足无措,炫光则是一脸看痴呆的表情看着飓风,道:“羽痕,你要是想揍飓风直接动手就行了,用不着浪费这么好的咖啡,他又不怕开水烫。” 飓风反应极快:“你才死猪呢!” 又转脸恼怒地看着江霖:“我不过是夸了穗笙一句漂亮,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他一咆哮,气氛一时又变得极为诡异。 江霖优雅地用纸巾擦拭了嘴角,指节泛青,压下想要将飓风撕碎焚烧的强烈杀意。 炫光嘴角抽动:“飓风,你这话听上去的确怪怪的,难不成……你看上穗笙了?” 江霖动作一顿。 他缓慢将纸巾揉成一团,抬眸看向飓风,目光带着森冷的探究。 飓风脸一红:“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一位活祖宗,毕竟……” 江霖慢悠悠接话:“毕竟你们还隔着辈分,你还欠她一百声奶奶,不是吗?” 被戳到了最丢人的痛点,飓风的脸涨得更红,一屁股坐了下来:“哪壶不开提哪壶!” 炫光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对对,我也记得这事!” 橘子好奇地小声道:“是有什么梗吗?” 骆尘将他拉到一边,强忍笑意说明了前因后果。 原来,两年前飓风刚进TK时,发现队内的中单竟然是个年轻的女生,便戴着有色眼镜认为对方是来浑水摸鱼的,开口就对着苏棠出言不逊。 苏棠并没有忍,当即与对方约战单挑,直接来最狠的祖孙局,谁输谁是孙子。 单挑的赛制为三局两胜,苏棠先用法师将飓风血虐了一局,再改用射手打爆了他的头,最后甚至拿了飓风最引以为豪的打野英雄李白,将他摁在泉水里出都出不来。 三局全输,飓风一败涂地,自此欠下了苏棠一百声奶奶。 这件事在电竞圈内小范围传播,老选手都知道这个梗,经常拿来打趣飓风。 橘子听完始末后,忍不住肩膀一抽,也捂着嘴笑了起来。 飓风感到自己队内老大哥的地位动摇了,色令内荏地威胁道:“笑什么笑,再笑我们也来把祖孙局!” 炫光“噗嗤”一声笑了:“一个奶奶还不够吗,还想再多个爷爷?” “好了不说这个了,差点忘了我想说的重点!” 飓风揉了揉炸毛的头发,直起身道:“我的意思是,穗笙虽然漂亮又厉害,但心思过于单纯,原来在我们队有哥几个罩着,去了SNG却等于羊入虎口。要是那妖星见色起意,对她图谋不轨怎么办?” 在苏棠面前半句好话也憋不出来的飓风,实际上却非常为她着想,这也算是直男的一种别扭的温柔。 他这话一说,训练室内安静了片刻。 江霖起身,去一旁的茶水台端起咖啡壶,不紧不慢地为所有人续了咖啡。 第一个打破沉寂的是骆尘,他犹豫道:“妖星虽然有很多女性粉丝,不过从来没听说过他的私生活有问题,入行以来似乎之和棠姐传过绯闻,应该不是花花公子吧……” 江霖眉头一皱。 不等他开口,飓风便炸了:“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穗笙好歹是从TK出去的,我们就算是她的娘家人,我可不能接受她跟一个爱抛媚眼的娘娘腔在一起!” 江霖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他从来没有觉得飓风这么顺眼过。 偏偏橘子不上道,跟着骆尘帮腔:“我也觉得妖星还不错,操作优秀,人也长得很好看,和棠姐算是般配。” 江霖眸光一沉,不露痕迹地坐回座位,重新端起咖啡杯。 飓风手一摆:“那小白脸技术菜得很,根本配不上穗笙。” 炫光倒不急着站队,而是戏谑道:“可是穗笙早晚有一天要嫁人的,既然妖星配不上,那你觉得谁能配得上她?” “依我看嘛……” 飓风一手摩擦着下巴,皱起眉,做冥思苦想状。 江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身体离开椅子的一刹那,飓风眼睛一睁,一把按住江霖的肩膀:“我看队长就很合适!KPL最强中单配最强上单,强强联合,这才叫门当户对!” 伴随飓风的动作,江霖肩膀一颤,手中的咖啡杯倾斜到了自己身上,泼湿了半边衣领。 江霖眸光一凛。 不等他发作,飓风又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你们还在一个队没准真能成,可惜现在分隔两队,你又是这么个清冷不会来事的性子,这桩盖世良缘怕是黄了。” 江霖将对方的手拍落,眉梢一挑:“不劳费心。” 该属于他的,迟早会是他的。 橘子没听出江霖的言外之意,只当他是不喜欢别人开绯闻玩笑,忙岔开话题道:“队长的衣服脏了,还是快回宿舍换一下吧,放久了就不好洗了。” 江霖颔首,眸光轻移:“对了,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一声。我在俱乐部附近租了个房子,从今晚开始,我就不在选手宿舍睡了。” 众人皆是一惊,一齐望向了江霖,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第321章 他的猫 江霖面无表情地说出了准备好的理由。 “你们晚上在宿舍太闹,影响我赛后复盘和BP思路的整理,所以我出去住比较好。白天的赛事和训练日程不会受任何影响,我都会照常出席。” 这个理由乍一听很站得住脚,仔细推敲起来,却又透着股微妙。 其他人心里就算有疑问,面上也都表现出信服,只有一根筋的飓风眯着眼上前,歪头道“真的只是这样?” 江霖神色自若,反问道:“不然呢?” “不然……” 飓风拖长了尾音,目光一凝,伸手从江霖的衣袖上取下一样东西,声音陡然提升八度:“你要不要好好解释一下,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 他的指尖捏着一根短短的发丝,在灯光下呈现出浅金色的光芒。 江霖眸光一慌乱。 那是苏棠的刘海的碎发! 一定是刚才在公寓里,二人一上一下倒在沙发上时不小心蹭上的,怎么刚好就被飓风看到了?! 室内其他几人也来了兴趣,好奇地凑了过来:“这是什么呀?” 飓风哼笑一声,得意地看着江霖:“队长,你自己交代,还是我来说?” 江霖捏了捏拳心,心跳陡然加快。 ——难道飓风早就知道了什么,所以他刚刚才会故意说自己和苏棠相配? 见江霖不应答,骆尘拉了拉飓风:“风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怎么回事吧。” “以我多年来见多识广的经验来看,这一定是……” 飓风将手中的发丝高高举起,摆出一副科研的姿态观察一番,自信一笑:“是一根橘猫的猫毛!” 众人:!!! 江霖:“……” 他心口提起的气,骤然松了下去。 “真相只有一个!” 飓风一副名侦探柯南附体的样子,摆出经典POSE指着江霖:“你一定是偷偷养了只猫,怕被俱乐部的人知道,所以才在外面租房子自己养,我说的对,不,对!” 看着对方胸有成竹的傻样,江霖简直不忍心揭穿他,干脆承认道:“对。” 还好那根栗色的头发只是碎发,很短,在灯光下又近似金色,才能够被误认为是猫毛。 “哈哈哈,我果然料事如神!” 飓风恨不得写封奖状贴自己脸上,转头对其他几人道:“学着点,你们要是能有我一半的高瞻远瞩,赛场上就能将对方的动向猜得一清二楚,把把出奇制胜!” 橘子和骆尘两个小朋友连连点头。 炫光一脸鄙夷,“运气好而已。” 江霖不想再在这个多事之地多待,以免飓风真猜出点什么来,作势要离开。 不料,橘子一脸天真无邪道:“队长,我也很喜欢猫,你完全可以和经理说一声,把猫带到俱乐部来养啊。” 炫光和骆尘颔首附和。 紧要关头,飓风又贡献一波精彩操作:“不行不行,我小时候被猫挠过,对猫有心理阴影,没有办法和这种生物和平共住一个屋檐下。” “就你破事多!” 炫光抬头骂了他一句,又满脸期待地看着江霖:“那我们几个可以去你住的地方撸撸猫吗?顺便还能帮你搬家呀。” 江霖毫不犹豫:“不行。” 不顾几人瞬间垮下去的脸色,江霖淡漠道:“我的猫胆小怕生,不见陌生人。” 几人一番唏嘘,只好作罢。 忙完了TK的赛训工作,江霖拖着简单的行李箱,搭乘电梯直上汤臣十品的顶层,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这个时间,她应该回卧室睡了吧? 睡了也好,还能避免第一晚相处的尴尬。 江霖如是想。 高档的电梯门悄无声息地开启,客厅的大灯已经熄灭,只有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还在发着金色的柔软光芒。 落地窗外的璀璨灯景十分华丽,透明的白色窗幔垂下来,随着几缕从窗缝挤进来的微风而缓缓起伏,如同天使在收敛羽翼。 她似乎不在。 江霖的心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似乎是失落。 尽管知道苏棠的卧室离客厅有一段距离,他还是提起了行李箱,换了棉质拖鞋小心慢行,不想自己的任何举动打扰到她。 江霖往前徐行几步,路过沙发时,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摩擦声。 他垂眸一看,瞬间一怔。 沙发上,苏棠盖着薄薄的毯子,正香甜地睡着。 她长长的栗色卷发在头一侧束成低马尾,顺着沙发垂下来,像是一只大猫慵懒的尾巴。 想到在TK队员口中,苏棠阴差阳错成了自己养的猫,江霖不禁莞尔一笑。 与此同时,苏棠的头微微一侧,恍惚中睁开了眼睛。 她悠长地打了个哈欠,将手臂伸长,腰微微拱起,像一只猫咪一样发出一声舒服的嘤咛,声音软软道:“怎么还没回来呀……” 她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像是上苍给江霖的巨大考验,一下下冲击着他的理智。 黑暗中,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已经回来了。” “诶?”苏棠打了个激灵,一下从沙发上翻身坐起,眨巴着眼睛道:“饿不饿,厨房还有周姨特意为你备下的菜,要吃一点吗?” 她神色自如,没有任何拘谨,根本不像是第一天和他同处一室。 江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才吃过晚饭不久。” 苏棠微微颔首,敏捷地从沙发上跳起来:“那你先去洗漱,我去给你热牛奶!” 江霖伸手拉住了她:“等一下。” 苏棠猝不及防,身体失去了重心,软软地倒在了江霖的肩膀上,瞬间闻到了他身上混杂着夜气的清幽体香,脸一下子就红了:“怎,怎么了?” 被对方甜软的气息包围,江霖的呼吸也瞬间加速。 但是,对方是自己拉进怀里的,骤然推开似乎也很奇怪。 进退两难间,他索性就维持这个动作,继续道:“我们住在一起的事,能不能别告诉其他人?” 苏棠的脸红到可以摊煎饼,小声应了一声“好”。 “还有一件事。” 江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道:“如果有必要,你可不可以……假装成我的猫?” 苏棠:喵喵喵? 第322章 枕膝 苏棠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羞耻的画面,低下头,小声道:“是……要穿着女仆装,戴猫耳发箍,窝在你怀里叫主人的那种吗?” 前后纠缠这么多世,竟不知道江霖好这口,不然早就能投其所好。 真是失策了! 经她一说,江霖脑中也有了画面感。 他的耳垂瞬间变得通红,扶着苏棠的肩膀后撤一步:“当然不是。” “诶?”苏棠的脸更红,扭捏道:“那难道是,不穿衣服的那种?” 江霖肩膀晃了一下,用最后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不准去想那是怎样的画面,义正言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今天我的衣服上沾上了你的一根头发,被TK的人看到了,他们误以为我养了一只橘色的猫,所以……” 苏棠:“……” 所有的暧昧缱绻在瞬间尽数消失。 脑海中想象的自我形象,也从一只可萌可欲的娇软猫娘,“砰”一声变成了一只两百斤的胖橘。 毕竟,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压塌炕。 “好吧,我该怎么做,他们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在旁边喵喵喵吗?” 苏棠瞬间变得有些无精打采,“还是说,隔三差五在你身上打个滚,留点头发粘在你身上,把细节做得真一些?” 江霖脸上也跟着发烫,微侧过脸:“暂时都不用,我只是想先告诉你这件事。” “我知道啦。” 苏棠从江霖怀中挪开身子,轻轻推了下他:“时间不早了,快去洗漱吧。” 都快十二点了,再不睡,又是折损身体的一天。 她骤然离开,怀中的温热消失,江霖的心也蓦的空了一块。 他应了一声,拎着行李箱,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门刚打开的瞬间,一股清香淡雅的薰衣草香味便迎面袭来,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的鼻尖。 宽大的卧室,所有局部和陈设都是他喜好的式样,床品是深蓝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纹样,简单中透着极致的用心。 是苏棠特意布置的?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卧室的偏好? 放下行李箱,江霖踩着棉拖鞋,无声地走过漫长的走廊,想要去问她一下。 客厅没有苏棠的影子,厨房却传来一声轻轻的餐具碰撞声。 隔着琉璃屏风,江霖抬眸望去。 厨房一盏柔和的米色照明灯下,苏棠正拿着一根木制长勺,低头缓缓搅着锅中的牛奶。 液体煮热,清甜的奶香远远飘来,咕噜咕噜声响令人安心。 苏棠修长的脖颈微微弯曲,像一只垂首的天鹅,栗色的长发被她随手卷了个丸子头,俏皮可爱,十足的新婚娇妻模样。 这样的景象,美好到让人不敢相信。 江霖的心跳迅速加快,转过身,无声地离开了客厅。 浴室一尘不染,摆在架子上的各项洗浴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男士的刮胡刀,都是崭新未用过的样子。 沐浴露和洗发水也是薰衣草的淡淡清香,热水涤荡下,江霖感到周身的疲惫都被冲刷干净,久违的轻松重新占据胸膛,让他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连他也说不清,是洗浴用品的功劳,还是因为沾了苏棠的光。 沐浴完毕,江霖裹着浴巾,擦着头发推开了浴室的门。 一抬头,苏棠站在他的卧室里,脸上带着粲然笑意。 江霖呼吸一滞,下意识后退一步,“我还没换好衣服。” 苏棠心内偷笑:这就害羞了?更刺激的又不是没见过。 面上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战友了,就该不拘小节。趁牛奶还没冷之前,快来喝呀。” 看她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江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接过牛奶杯,江霖啜了一口。 温度不冷不热,刚好入口,奶质细滑香甜,没有任何杂味,带着股宜人的回甘。 什么时候,牛奶竟然这么好喝了? 仰头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江霖只觉得一股暖流顺流而下,从胃部蔓延开来,顺着血脉筋骨席卷到了四肢。 一股久违的困意,缓缓攀上了神智,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也许,今晚能睡个好觉? 江霖抬眸看着苏棠:“谢谢你帮我热牛奶,我要睡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不行不行,你刚洗好澡,头发还没有吹干,直接睡夜里容易醒,对身体也很不好。” 苏棠连连摇头,“你有吹风机吗?” 江霖摇了摇头。 男生的头发都很短,擦一擦很快就能干。 哪怕TK的公共浴室里有吹风机,他也很少去用。 “你等我一下!” 苏棠抿了抿唇,猫儿般迅速溜了。 江霖无奈地摇了摇头,困倦又深重了一层,他晃了晃身体,坐在了床边。 苏棠带着吹风机回来时,江霖斜着身子半靠在枕头上,微闭着双眸,呼吸声柔和而缓慢,已经快要睡着了。 不想惊动他,苏棠轻手轻脚来到他身边,连接上吹风机的电源,将其调到了声音最小的柔风档。 待她也坐上床边,柔软的床垫微微向下凹陷,江霖身子一斜,头枕在了她的双膝上。 这样的角度,刚好方便她为他吹头发。 江霖处于半睡半醒的昏沉中,感到一阵柔柔的暖风在自己头顶吹来。 温暖舒适,让他整个人都被浓浓的安全感包围。 与此同时,他的头枕在一方细腻柔软的“枕头”上,细闻还有淡淡的甜香,十分温暖。 等一下,温暖? 枕头会有温度?! 江霖的眼眸猛然睁开,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苏棠的腿上,立刻直起身子坐了起来:“抱歉,我刚刚睡着了,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 “我没有觉得被冒犯呀。” 苏棠眨了眨眼,揉了下他的头发,满意地颔首:“嗯,差不多干了。” 江霖正想道谢,只听她继续道:“再躺下来,我给你按摩一下头部,可以放松~” 她白天特意在网上搜索了一组帮助睡眠的头部按摩操,据说能帮助百分之八十的人解决失眠问题,当然要试一试。 “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快躺下!” 第323章 计划通 苏棠不由分说地将江霖按回了腿上,双手煞有其事地按上他的头:“你只管放松就好啦,什么都不用多想。” 嗅着她清甜的体香,江霖的脸微微泛红。 这种要命的姿势,很难让他不去多想吧? 苏棠很快进入了状态,像个专业的按摩师傅一般,手指轻快灵巧地在江霖的乌发间移动,力度把握得刚刚好,速度也不急不缓。 在她的按摩下,江霖原本紧张的神经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甚至有一种久违的安心感。 他们之前从未有过这种亲密的举动,为什么他会觉得熟悉? 和煦,安宁,又幸福。 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江霖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江霖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窗外投来极好的日光,暖融融照在脸上。 入行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睡过最好的一觉。 洗漱完毕后,江霖来到客厅,听到厨房传来了忙活的声音。 他心头一暖,主动朝那边走去,口中道:“昨晚谢谢你……” 周姨回过头,朝他热情地打了招呼:“江先生早啊!” 同时又疑惑道:“我昨晚很早就回去了,江先生感谢我什么?” “早。” 江霖的脸上有一抹尴尬,顺势道:“谢谢你给我留了夜宵。” “那是我分内的工作,不用客气。” 周姨笑得十分和蔼,转过身继续道:“虾仁瘦肉粥还有很快就好了,江先生去餐桌那边等一会儿就好。” 江霖应了声,却站着没动。 半晌后,他迟疑地开口:“苏棠呢?” “苏小姐一大早就走了,说是工作上有事情,都没来得及吃饭。”周姨的脸上有些惋惜,叹了口气道:“她的眼睛下面还有些黑眼圈,昨晚看来是没睡好,可怜了。” 江霖一怔,深邃的眸光有些复杂。 此时,SNK俱乐部的会议室内,教练正在给所有队员开战术分析会。 座位上,苏棠苦着脸,再次抬手揉了一下酸痛的肩膀。 妖星瞥了眼她:“这已经是你二十分钟内第六次揉肩膀了,怎么了?” 苏棠没好气回了句:“与你无关。” 昨晚江霖在她的腿上睡着了,为了不惊动他,苏棠愣是保持了四五个小时没感动,直到他偶然翻身到了一旁,她才为他垫了枕头,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卧室。 一夜僵坐,她浑身自然哪哪都疼,可是这理由怎么可能跟被人说? “我是队长,理应关心所有队员的身体状况,毕竟这会影响你赛场上的表现。” 妖星看了看她的黑眼圈,一挑眉:“你最近故意搬出去住,该不会是跑出去夜夜笙歌,蹦迪到天亮吧?” 苏棠冷哼一声:“您老人家想多了,我只是睡落枕了而已。” “啧,那看来是不太习惯新的环境啊。” 妖星朝她靠近了一些,眯起眼,带有蛊惑性道:“据说江霖最近也从俱乐部搬出去住了,我没打听出来他住在哪里,你有消息吗?” “我怎么会知道?” 苏棠厌恶地瞪了他一眼:“队长大人,你不觉得自己的关心越界了吗?为什么还要去管别的队选手的事情,手未免伸太长了吧?” 妖星耸了耸肩:“既然你和江霖没在一起,我还是有机会的,完全可以公平竞争。” 上次的乌龙事件后,妖星找圈内人仔细查了苏棠和江霖的过往,确定他们之前绝对没有私下交往过,因此说话也更有恃无恐。 苏棠头一偏:“我对你一丁点兴趣都没有,你根本没机会。” 妖星眸光一闪烁,薄唇微张:“谁说我……” 教练适时开口,语气严厉:“妖星,穗笙,正开会呢,你们俩不要偷偷说小话!” 所有人应声望了过去。 妖星嘴角抽了抽,一副被打扰的扫兴模样,苏棠则满脸写着不悦。 菠萝靠近了银弹,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妖星似乎喜欢棠姐?” “你才发现?那你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银弹勾唇一笑,“棠姐真是魅力无边,刚来就让万年单身的妖星都动了心。除了她以外,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么在意过,堪称铁树了开花。” 菠萝吐了吐舌头:“我以为妖星只是配合俱乐部宣传,炒炒CP呢。” 银弹摇了摇头:“妖星虽然善于营销,但从来不去炒CP。之前娱乐部和一个陪玩平台合作,一个美女主播有意和他组CP,还曾趁他喝醉脱光了勾引他,却被他冷脸赶出了客房,一点面子都没留。” 菠萝十分讶异:“哇,这简直是当代柳下惠啊,这么坐怀不乱的吗?!”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引起了教练的注意。 “菠萝,你要是再偷偷说话,等下就按照一个字一千扣钱!” 菠萝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只要别罚得我打不了比赛,不给工资也可以啊,反正俱乐部可以白吃白喝和白住~” 他一向很憨,说得也很俏皮,整个会议室的人都跟着笑了。 教练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笨蛋讲道理,只会被气到伤自己的肝。 这一天下午,SNG迎战强队WK。这是一支在英雄联盟有极高统治力的知名队伍,随热度在王者荣耀也设立了分部,实力不容小觑,财力更是惊人。 比赛开始前,苏棠在笔记本上一阵勾勾画画,抬头正色道:“这一场,我们一小局都不能输,一定要三比零赢了对面!” “好!”其他三人齐声应和。 妖星皱了皱眉:“今儿是吹了哪阵邪风?从没见你这么斗志昂扬过。” 苏棠将笔记本合上,神秘一笑。 王者荣耀的秋季常规赛是积分制,按照净胜场积分。如果今天SNG三比零WK,SNG便能赚三分,而WK则要扣三分。 TK因为之前的连败,即便最近把把都是三比零战胜对面,积分却也一直不高,正好卡在晋级季后赛的边界线上。 WK就是TK的竞争对手之一,只要SNG能大比分赢了他们,就等于暗暗帮了TK一把。 简直是计划通~ 苏棠心中偷笑,挑衅看了眼妖星:“毕竟,我可是要拿FMVP的女人。” 第324章 指挥权 妖星气得额上青筋一跳。 比赛正式开始。 WK第一局就选了极为强势的阵容,基本将能拿的版本之子都抢了个遍,这番奢侈的选择,摆明了是想不计代价先赢下一局,这样即便输了也能少扣一点分。 看这架势,SNG的教练果断道了句:“这局放了,选几个池底英雄吧。” 因为一大场比赛的英雄不能重复选择,所以很多队伍都有田忌赛马的策略,对面先拿出了最优秀的阵容,己方就选择个相对而言最弱的阵容,等于牺牲这一小局,以确保接下来小局的胜利。 WK多拿一分,对TK的威胁就高一分。 “不行。”苏棠咬了咬牙:“我不想输。” 教练立足大局道:“对面这阵容完全可以碾压我们,WK也不弱,别给自己那么大心理压力,这一小局随便打打就行了。” 苏棠眸光寒意加深。 开局第一分钟,她拿下了对面中单的一血。 第三分钟,她去下路支援,配合射手银弹,以二敌三杀了对面的打野辅助和射手。 第七分钟,暴君龙坑爆发团战,她一顿天秀的操作杀光了对面所有人,拿了中单在本赛季的唯一一个五杀。 明明阵容上弱于对方,SNG却保持了经济上高度领先,苏棠的战绩更是一骑绝尘。 在她的带领下,SNG最终以极大优势赢下了第一局。 连一贯冷静的辅助铭恩都忍不住道:“棠姐,你简直神了啊!” 菠萝喝了口水,“这番操作,连我这个资深野王也只能直呼内行。” 银弹笑道:“有棠姐在的每一天,都是被中单带飞的一天~” 听着彩虹屁恭维,苏棠心情大好,摆了摆手道:“客气了客气了,各位都是大神,我们才能打出很好的配合,接下来一定要继续赢下去!” 所有人中,唯有妖星一言不发,嘴角带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二局比赛,SNG这边拿了胜算一直很高的大桥公孙离体系,堪称绝杀,在初期打得顺风顺水,推掉了WK的三条路二塔,己方还一塔未掉,场上资源基本全收。 就在苏棠以为这一局也胜利在握时,意外发生了。 妖星去对面红区蹲人,但TK的中野辅三人抱团,根本不好偷袭。 他明知如此,却还以一敌三冲了上去,自己壮烈捐躯,对面中单却带着血皮跑了,根本没死。 借着人数优势,战术老辣的WK迅速抱团杀了暴君,追回了大量经济。 如果不是正在比赛,苏棠真想一巴掌呼妖星脸上去,问他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又打了一段时间,到了最关键的风暴龙王团战,SNG四人在中路抱团埋伏,而妖星一人在下路晃悠悠清兵线,不紧不慢。 苏棠忍不住道:“快从草丛隐蔽视野过来,要打团战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嘛。” 妖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顺着草丛摸向中路,正好看到对面五人抱团正朝下路而来。 对面没有发现草丛里的他,这是绝佳的观察位置! 苏棠忍不住道:“妖星你躲在那别动,我们现在立刻过去支援你,前后夹击,一定可以秒杀对面!” 最后一个“面”字刚说出口,妖星便径直冲了出去,一打五秀操作。 就算他个人操作不俗,但对面五个人也不是吃素的,几个大招接连一交,他不仅自己人间蒸发,还连累了第一个前去支援的银弹,导致两人领了便当。 对面趁胜追击,打下了风暴龙王,获得了超强的战力和防御buff,五打三团灭了SNG,从中路一路顺推,赢下了比赛。 苏棠怎么也想到,第二局会以这样乌龙的方式输了。 摘下耳机,她难掩怒意,转头道:“妖星,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听我的指挥?” “当时耳机的声音很吵,我听错了,以为有人要我立刻发起攻击。” 妖星懒洋洋道了句,眯眼望向她:“再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请问你是指挥吗?” 苏棠被问得一噎。 赛场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指挥只有一个,往往由辅助担任。为了大局,所有选手都要无条件信任指挥,听从他的调兵强将,不能自己意气用事。 而SNG的指挥,正是辅助铭恩。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苏棠在赛场上因为一时激动,占了指挥的位置发言,本就是不妥的行为。妖星正是抓住了这个规则,才能如此有恃无恐。 菠萝有些不服气,摘下耳机小声道:“可是那个局面,所有人都知道应该那么打啊,棠姐只是说出来了而已。” 铭恩按了下他的肩膀,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多言。 很明显,这就是妖星想要在苏棠面前立威。大佬之间的血雨腥风,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实在不好参与。 “再说,我们SNG进季后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今晚就算是三比二险胜对面,凭借之前的积分,我们也会是第一支顺利出线的队伍,根本不用这么紧张。” 见她脸色难看,妖星又勾起嘴角,桃花眼魅惑一挑。 “好啦,美女别生气了,大不了下一场我上路的经验都给你蹭,河道野也归你,好不好?” 语气轻佻,态度暧昧,简直像是在哄女朋友。 这种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行为,更让苏棠觉得恶心。 “锁定胜局就可以不全力以赴了吗?妖星,我真的很怀疑你的职业素养。” 她摘下耳机,冷冷说完这句后,直接离席。 “棠姐!”菠萝急得团团转,看了眼妖星:“队长,你快去追啊。” 全KPL谁不知道苏棠脾气大,之前在TK说翻脸就翻脸,直接缺席最后决胜局。要是她今天也一个不高兴甩手走了,接下来比赛还怎么打? “有什么好追的?” 妖星双手抱胸,无所谓一笑:“她比队内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渴望今晚的胜利,等着看吧,她一定会乖乖回来的。” 菠萝一脸傻憨憨的表情,疑惑道:“为什么?” 妖星的眼睛一眯,嘴角的笑容多了抹寒意,沉声道:“因为……人家根本不是为了我们打的啊。” 第325章 扶摇直上 “那是为了什么?” 菠萝还想追问,妖星却不搭理他了,只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果不其然,十五分钟中场休息后,苏棠还是沉着脸回来了。 “呦,美女回来了。” 妖星眼皮一抬,笑得有几分欠揍:“是想我了吗?” 苏棠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戴上耳机就进入了游戏界面,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说。 比赛开始,苏棠在中路还是一如既往的威猛和强势,凭借极强的操作统治战况,带领打野和射手频频入侵对方野区,干扰对方的发育节奏,将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唯一的区别是,她不去上路了。 就好像当妖星完全不存在一样,她所有的操作和计算都是建立在“妖星不会配合只会拉胯”这一关键点上,只有确保即便如此也能获得胜利,她才会主动开团寻找机会。 凭借苏棠这个高效率节奏点,SNG的经济扶摇直上,再度取得巨大优势。 其他人的战绩都很两眼,然而妖星因为一直被苏棠有意忽视,所以KDA低得惊人,十五分钟后,战绩仍然为“0/2/0”,即零人头零助攻,还白死了两次。 这样的成绩,搁路人局,一定是被队友举报划水的。 妖星的心态渐渐急了,在草丛埋伏,想要单杀对面上单扳回一局。 等了一会儿,对面马超来了。 妖星玩的是狂铁,有很高的输出和回血,单挑根本不虚。他瞄准机会猛然出草,对着马超便交了全套技能。 马超被打得只剩血皮,急忙向塔下回撤。 马超的速度本就很快,配合技能更是一下就能逃出很远,狂铁根本追不上。 如果是平常,妖星可能也就作罢放他逃了,可这一回他是铁了心要收下这个人头,于是不惜交出了闪现,朝着对方就落下重锤。 只要这一锤能砸到,不仅对方会死,他自己还能回一波血,抵挡塔的攻击。 结果,妖星操纵狂铁刚一跃起,马超就临时回头,朝他扎出两枪,在瞬息之间漂亮地反杀了他! 想要秀操作闪现单杀对面,却被残血反杀在塔下,谁看了不说一句丢人。 战绩太难看,妖星有些坐不住了,开口道:“铭恩,你带打野来上路多转转,找找机会。” “团战都在中路和下路爆发,去上路只会扰乱我们的节奏。” 苏棠毫不退让,冷声道:“自己打不出效果,就不要干扰指挥。” 妖星吃了瘪,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也不好发作。 第三局SNG大获全胜,苏棠是MVP,而妖星的KDA垫了底,赛后数据分析线一路走低,这么个成绩,说是职业选手打出来的,传出去都丢人。 妖星虽然不是完全按实力吸粉,但成绩这么难看,他面上还是挂不住,忍耐气性转头对苏棠道:“穗笙,还生我的气呢?” 苏棠看都不看他,完全把他当空气。 妖星忍着道:“第二局是我不对,我不该冲动丢了节奏,也不该那样和你说话,是该跟你说句对不起……” “你不是该跟我说对不起,而是该跟观众和你的粉丝说。” 苏棠终于看了他一眼,目光却冷得像看一堆垃圾:“他们花钱花了时间来看比赛,不是想要看到不过脑子的辣眼睛操作的。如果只是为了针对我,你没必要牺牲自己到这一步。” 她话说得不留情面,妖星面色一凝,嘴角也跟着一抽。 苏棠侧过头去,一字一顿道:“别再有下一次。” 妖星咬了咬后槽牙。 第四局比赛,各方都发挥得中规中矩,没有大问题,SNG毫无悬念地再赢一局。 最终,SNG三比一赢下了WK,积分断层登顶第一,成为了全KPL第一支成功进入季后赛的队伍,荣耀一时无二。 托着疲惫的身躯,苏棠回到了汤臣十品。 一夜没睡再加上一整天的高强度赛训,苏棠感觉自己都快被折腾散架了,哪儿哪儿都疼,只想先洗个暖融融的热水澡,再把自己丢床上去。 门一开,厨房飘来一股好闻的饭菜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苏棠的心情好了些,换了拖鞋一路小跑过去:“周姨,今天做什么菜啦?” 跑到厨房,看到的却不是周姨,而是一个高挑宽阔的背影。 江霖转过头,“做了糖醋排骨和竹笋鸡汤,还有一盘青笋炒虾仁。”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家居服,胸前系着围裙,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苏棠一愣:“诶,怎么是你做饭……” “周姨家里今天有事,临时请了假。”江霖道:“她本想打电话给你,但我知道你今天有比赛,就让她别打了,我来做晚饭就好。” 苏棠微微颔首,脸有些红:“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也可以定外卖或者出去吃呀。” “举手之劳而已。” 江霖淡淡道:“再说,昨晚那么折腾你,你大概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出去吃了。” 厨房诡异的安静了片刻。 这番话听起来,也太令人浮想联翩了吧?! 苏棠的脸简直快红到爆炸,江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在调整鸡汤火候的同时,看了她一眼道:“比赛我看了,你打得非常好,恭喜出线。” 一提比赛,苏棠的心里就很难过:“好什么呀,还是输了一小局。” WK今天只扣了两分,比她预期中少了一分,将对季后赛的竞争队伍造成许多影响。风诡云谲的局势下,TK要想出线,只会难上加难。 江霖敛眸:“我注意到,你比赛中途的心情似乎不是太好,是不是因为和妖星有矛盾?” 虽然比赛中途只给了选手寥寥几个镜头,他还是一眼就发现了。 苏棠不打算瞒他,就实话实说道:“他第二局故意带崩节奏送人头,用心险恶,我干嘛给他好脸色?” 果然如此。 江霖:“说到底,其实是因为你想帮TK,对吧?” 苏棠一愣,有些心虚地缩了缩头:“有那么明显吗?” “……有。” 关上火,江霖一边装菜入盘,一边状似无意道:“你买下这套房子,让我和你住在一起,也是因为你对TK心怀愧疚吗?” 第326章 人间理想 “就不能是我单纯想和你住在一起吗?” 苏棠稍稍侧过头去,嘴角勾着抹很温柔的笑意。 他是她的人间理想。她想一直和他在一起,豪宅也好,寒舍也罢,三餐朝夕长相顾,相濡以沫伴浮生。 江霖手一颤,没有应答,眸光变得柔软。 她在心底默默说完了这番表白,小碎步挪到了江霖身边,探头探脑道:“让我看看今天主人准备了什么猫粮给我。” 苏棠的小脑袋抵在他下巴上,毛绒绒的,还真有点像猫咪。 江霖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早知道应该做鱼了。” 他的本意是早知道应该多做一道鱼的菜,听在苏棠耳中,意思却是江霖想要变成鱼。 ——你上一世已经是鱼啦,还是条流光溢彩的美人鱼哦~ 她心里偷笑,抬头道:“为什么想做鱼呀,方便被我吃掉吗?” 他们靠得本来就近,苏棠一抬头,正好对上江霖低头,两个人瞬间脸对着脸,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这个角度明明是亲密至极的恋人才会有,江霖却莫名觉得很熟悉。 他眉头微蹙,下意识道:“我们之前,是不是有这样过?” 苏棠挑了挑眉,明知故问道:“哪样?” “就是……”江霖也找不好一个准确的话来形容,不由得顿了顿,垂眸望向他。 他的睫毛长而浓密,根根分明,如同漆黑的鸦羽。 睫毛下,那双黑眸中凝着片深不可测的海。 多看一秒,苏棠也觉得自己快要沉溺,红唇微启道:“你说的是一起做菜,还是靠得这么近,再或是……” 她踮起脚,飞速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这样?” 短暂而温热的触感,却像是一股强劲的电流,瞬间击溃了江霖的理智。 他手中的汤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哎呀,我吓到你了吗?”苏棠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像个偷心却不负责的小女巫,眼尾透着抹嫣红,无尽诱惑:“对不起呀。” 江霖的眸色一沉,一抹复杂的光若隐若现,似乎是……杀气? 完了,不会弄巧成拙,让他讨厌了吧? 苏棠有些心虚,准备借着去捡汤勺的动作,暂时避开这过于强大的目光威压。 不料她刚一低头,江霖却一把摁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压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跑什么?” 他清冷的眸中带了抹欲色,抬起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印下一个吻。 这个吻极为霸道,像是为了回敬苏棠之前的玩世不恭,上来便如同攻城略地一般,带着最原始的蛮横和掠夺。 苏棠险些不能呼吸,腰肢一软,背贴着墙面向下滑。 然而腰部却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攥住,撑住了她纤细的身材,让她只能背抵着冰凉的瓷砖,仰头承接这个过分炙热的吻,根本逃不开。 “呜……” 她试图发出一声抗议,语调哼出来,却娇软得能把人心都融化掉。 江霖肩膀一颤,放缓了进攻的架势,开始温柔地吻她。 瞬息之间,便从燎原业火,便为融融暖风。 真是要命的男人啊…… 【恭喜!待攻略目标总好感度已达百分之九十三。您已解锁剩余两项奖励道具,请前往道具库中自行挑选。】 缱绻当前,机械的系统提示音显得无比煞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江霖终于停了下来,稍稍松开了她。 苏棠被吻得晕晕乎乎,眼角闪出了些许泪花,一副被欺负过的委屈模样。 这样的她,和赛场上被称为“冰山美人”的穗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江霖垂下头,挑了挑眉:“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苏棠大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他俯下身,眼眸锐利如鹰:“你还是我以前认识的穗笙吗?” 苏棠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秒变瑟瑟发抖的小白兔:“为,为什么这么问?” 江霖眸光幽幽道:“以前同在TK时,我很确定你对我没有一丁点好感,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讨厌。为什么去了SNG以后,你就变了一个人一样?” 苏棠心虚一笑:“以前朝夕相处,我就没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只有当我转去的别的队伍以后,才意识到你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这才……” “是吗?” 江霖逼近一步,手撑在她脑袋旁的墙壁上,俯身看着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外因吗?” “外因?” 他的目光过于具有侵略性,苏棠节节败退,欲哭无泪道:“求痕神给点提示。” 江霖眸光微沉:“比如说,你去了SNG以后,有没有被某个人过分关心和追求?” 这提示得也太明显了…… 威压面前,苏棠决定坦白交代:“妖星的确对我特别关注,但你放心,我和他绝无超越队友的任何关系,私下也没有任何来往。” 妖星果然在追她! 江霖眸光闪过短暂的凛冽,把手收起,终于放过了她。 桎梏解除,苏棠脸上高热的余温还未褪去,一边伸出手给脸上扇着风,一边偷偷看向江霖:“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是不是可以从队友升华一下了?” “是前队友。” 江霖平静地纠正,端起盛好的菜递到她掌心:“赛训期间,专心赛场,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苏棠嘴一瘪。 江霖不愧是摩羯座,永远拿着工作狂的剧本,每一世不管干什么事都能心无旁骛认真仔细,原则性极强,很少去做计划以外的事情。 看她难过,江霖垂眸道:“听话,等你拿了FMVP,我们再公开。” 其实江霖有且仅有的原则,就是以苏棠为第一。 紧锣密鼓的赛训期内,要是两人的恋情曝光,给比赛造成的影响暂且不论,双方的粉丝势必很难接受,一定会掀起一轮战争。 而一旦苏棠在后期比赛中出现失误,她身上也会被扣上更多的标签,他人也一定会拿恋情来肆意攻击她。 他不想,也不会让她受到不该有的伤害。 苏棠:“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可是这也是我能承担的事情,我可以面对……” 江霖止住了她的声音,淡淡道:“我只想为你锦上添花,不会让你为我负重前行。” 第327章 掌心血痕 入夜,SNG的选手宿舍已接近熄灯时分。 “妈,您别哭了,主治医生都说了,只要能攒二十万做手术,爸的病就有救。钱的事我会想办法,您让爸一定要好好接受治疗,决不能放弃。” 即便已经刻意压低了音量,少年的声音还是隐隐回荡在走廊里,分外凄凉。 挂了电话,铭恩的眼睛已经红了。 他靠墙坐在墙角,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银行账户余额,骨节泛青。 上个月的工资昨天发了,果然和之前教练说的一样,他只拿到了基础工资,所有奖金都被扣光了。 而那笔基础工资,只能让他的父亲在医院里最多坚持一个礼拜。 东拼西凑得了个整数,铭恩将钱全部给母亲转了过去,然后扶着墙缓缓起身,犹豫着向妖星的宿舍走去。 队伍中,只有苏棠和妖星作为人气选手能住在单人宿舍,其他人都要和别的队员同住。 来到门口,铭恩又陷入了犹豫。 虽然妖星承诺会自掏腰包给他补上被扣的奖金,可那毕竟不是白纸黑字的契约,也不是妖星欠他的。 他是极为要强和自尊的人,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根本豁不出脸站在这里。 迟疑间,房内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妖星,银弹,又有个赚钱活儿来了。你们都已经驾轻就熟了,肯定没问题吧?” 是教练郑宇的声音。 这么晚了,教练和银弹怎么会出现在妖星房里? 铭恩疑惑地皱了皱眉,将耳朵贴上了门,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银弹无所谓道:“是哪个队伍?” 郑宇道:“还能是哪个呀,HG嘛。他们队伍老板是富二代,没啥管理能力但有的是钱,出手非常阔气,一场比赛直接给五十万。” 铭恩一愣。 HG常规赛成绩不好不坏,现在和TK在争季后赛出线名额,分数咬得特别紧。 什么叫一场比赛给五十万?该不会是…… 出钱打假赛?! 妖星接下来的话验证了铭恩的猜想:“就他们那三脚猫的工夫,进了季后赛也是一轮游的事情,为了挣面子浪费这么多钱,真搞不懂有钱人的思维方式。” “他们要面子,我们才有钱赚,互利共赢嘛。” 郑宇笑得分外恶心:“金主发话了,为了确保一定能把TK挤下去,他们明天的比赛要三比零赢我们队。你作为队长,到时候让队员们随意选一些不常用的英雄,美名其曰给季后赛练兵,随便演演就行了。” 作为已经成功晋级季后赛的队伍,剩下的几场比赛输赢都已无所谓,SNG即便练新阵容输了,观众和粉丝也不会有太大意见,反而会觉得选手们勇于创新。 银弹叹了口气,妖星冷哼道:“这回恐怕没那么容易。” 郑宇的声音透出了紧张:“怎么了?” “原来队伍中我的话语权很强势,加上银弹给我打配合,其他人基本上什么都听我的,很少会有不同意见。自从苏棠来了以后,她的地位蒸蒸日上,我的话早就不那么好使了。” 妖星冷声道:“她固执得很,又把职业精神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根本不会同意在赛场上练新英雄的。” 郑宇沉吟片刻,道:“那就拿正常阵容,你们俩在上路和下路分别发挥一下演技,不也能演输吗?” 银弹道:“以前的中单弱势,支援很乏力,我在下路有的是机会演戏送人头,但现在苏棠支援贼快,铭恩打辅助又以她为主,我就算自己送人头,她也能把经济赚回来。” 郑宇咬了咬牙:“哥几个的好事不能这么黄了,得想个办法。” 沉默一会儿后,妖星开口道:“要想稳妥,必须得从菠萝和铭恩之中再收买一个人。” 郑宇道:“你看谁合适?” “铭恩是赛场老将,发挥一直很稳定,平时话也不多,是个有主意的人,不太好收买。”妖星犹豫道:“还是收买菠萝稳妥点,他就是个铁憨憨,应该怪好骗的。” 郑宇当即拍板:“那就这么办,快去把菠萝找来!” 就在银弹起身时,房间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铭恩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内目瞪口呆的三人,一字一顿道:“我都听到了。” 银弹慌了,上前想解释:“你误会了,我们是说着玩的,你可千万别当真……” 以铭恩平日老实巴交的性格来说,银弹真怕他会一时接受不了,跑去向联盟举报,那他们就全完了。 “比起菠萝,我作为辅助应该更适合加入。” 不等他说完,铭恩便打断了他,一字一顿道:“前提是,我要单独分到二十万。” 说话时,铭恩紧紧掐着手心,几乎快要把皮肤掐破。 如果不是为了父亲,不是迫切需要那笔救命钱,他说什么也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 屋内几人交换了一番眼神,郑宇颔首:“可以,只要你小子打得够‘好’,以后保准你财源滚滚。” 说来讽刺,铭恩在赛场兢兢业业多年,平时打得再好,每场也至多只有几千块的奖金。 然而现在,只要配合着演“好”,获得的收益却翻了百倍。 这样的选手生涯,坚持下去还有意义吗? 铭恩心内一片凄凉,面上冷冷道:“不用了,我只打这一次,只拿那二十万。” 这是他内心留给自己最后的底线。 郑宇还想再说,妖星拦住了他,昂首看着铭恩道:“可以。不过这一次你要多花点心思,既不能让穗笙看出问题来,也要让菠萝全场听你的话,明白吗?” 铭恩再度捏了下掌心,闷声道:“明白。” 深夜,铭恩回到了自己宿舍。同住一屋的菠萝放下手中的书,揶揄道:“你说出去打个电话,怎么打了两个多小时,该不会在和哪个妹子煲电话粥吧?” 铭恩无力地笑了笑,没多解释:“我去冲个澡。” 在他转身的时候,菠萝大叫一声:“你别动,你手怎么了?!” 铭恩一怔,翻手一看。 他的掌心已被自己掐出了道道血痕,两道血迹顺延下来,触目惊心。 第328章 颠覆之夜 铭恩尚在愣神,菠萝已经搬来了医药箱,用棉花沾着酒精为他清理伤口,皱眉道:“你怎么弄的,为什么伤得这么严重?” 铭恩眉头皱了皱:“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能摔成这样?你再摔一个给我看看?” 菠萝嘴上吐槽,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帮着铭恩上药包扎:“伤成这样,明天和HG的比赛还能行吗,要不要和教练说一下让替补上?” “不,我可以!” 铭恩一激动,下意识握拳,差点又让伤口破裂:“明天我说什么都要上!” 菠萝吓了一跳:“好好好,别弄得和不上就要你命似的,注意点伤口。” 铭恩低下头,面色沉郁地盯着手上的纱布。 菠萝知道他心情不佳,便也没有再追问伤口的缘由,提起医药箱道:“不多说了,你早点洗洗睡吧。” 他转身时,铭恩突然道:“菠萝,你也觉得棠姐指挥比我好吗?” 菠萝一愣,回过头来:“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啊……是不是教练跟你说了什么?” “对。” 铭恩不敢看菠萝的眼睛:“教练找到我,说我在赛场上的指挥没有信服力,队员们更愿意听一个新来的中单,却不信任我,造成了指挥混乱,这才导致妖星上一次发挥失常。” 菠萝低声骂了句脏话,“郑宇脑子有问题吗?上次妖星拉胯明明是因为他技不如人又一心要表现,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我非要找他们评评理去。” 菠萝作势要走,铭恩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别去,教练也是好心,他提醒我,如果再不能在队伍里重新树立威信,我可能就上不了首发了。” SNG的辅助位置竞争一向很激烈,除了铭恩以外,队内还有其他三个候补辅助,都是KPL数得上名字的后起之秀,常有粉丝以此开玩笑说,SNG的辅助多到可以凑一桌麻将。 比起虎视眈眈的年轻后辈,铭恩的长处并不在于手速和赛场反应能力,而是在于他稳健的心态和丰富的大赛经验。如果在队伍里的威信被质疑,那他就彻底没了竞争力。 铭恩的处境,菠萝十分理解。 菠萝叹了口气道:“你的指挥思路偏向于保守运营,而棠姐偏向于急速进攻,就目前的版本来说,的确是她的策略更适合我们队,胜率也更高。” 如果不是凭借苏棠的打法,SNG也不会在这个赛季斩获如此好的成绩。 铭恩站起了身,耷拉着头道:“既然连你也这么说,我还是死心认命,主动请辞去二队吧。” 这一次,换成菠萝拉住他了。 “别啊,我知道你有多热爱赛场,一旦离开就很难再回来了!”菠萝皱了皱眉:“我们已经稳进季后赛了,最终的胜利就在眼前,千万别放弃!” 铭恩定住步伐,低着头道:“教练说了,季后赛前还剩几场比赛,他要我正好抓住机会重新树立威信,不论输赢,都要让队员知道我才是唯一的指挥。” “好啊,那就这样办。”菠萝实心眼地点了点头:“如果我们把情况跟棠姐说,我相信她也一定会理解你配合你的。” “不用告诉她!”铭恩一慌张,道:“棠姐极为好强,连妖星划水都被她甩脸色,我在她眼里可能只是个排不上号的战五渣,她根本不会听我的。只要你答应我,下一场和HG的比赛全程听我的指挥,跟着我的节奏游走就行了。” “我觉得棠姐很好相处,不是那种恃强凌弱的人啊。” 菠萝挠了挠头:“而且光我配合你也没用,银弹和妖星那边……” 铭恩眼眶微红,恳切道:“他们那边我会去说,凭借这些年的队友交情,我猜他们也会愿意帮我的。” 菠萝还是第一见铭恩这般苦苦哀求的模样,心一软,颔首道:“那好吧。只要我们打得好,做出成绩来,棠姐应该也不会有意见的。” 铭恩低下头,不置一言。 第二天是秋季赛的最后一天,赛程安排得分外紧密,所有战队都要这一天打完剩下的比赛,最后决出八支强队进季后赛,共同角逐最后的冠军奖杯。 比赛从上午九点开始打,十五支队伍连番过招,一直进行到傍晚七点,按照积分统计,已经有七支队伍宣布成功进入季后赛。 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TK和HG将竞争最后一个季后赛名额。 截止七点,TK已经打完了最后一场,积分为十八分。而HG的积分为十六分,还剩下一场和SNG的比赛,将在半个小时后开打。 在诸多解说和比赛主播的口中,这其实已经是个没有悬念的夜晚。 HG的实力并不强势,远不如KPL的许多老牌战队,之所以能有幸和TK角逐出线名额,纯粹是因为TK本赛季开场狼狈的七连跪。真要把两个队放在一起比拼,HG势必不是TK的对手。 而且,今夜HG要迎战的是本赛季所向披靡的SNG,无论是从单个选手实力还是从整体配合上看,HG都远比不上对手,胜算基本为零。 上场前,苏棠刚翻看过比赛积分本,心情大好。 只要赢下了HG,TK就能顺利进入季后赛。凭现在TK的状态,已然具备了冲击冠军的实力,苏棠对他们接下来的比赛完全不担心。 戴上耳机,苏棠为队友助威打气:“这是我们常规赛的收官之战,好好打赢这一场,就等着开开心心迎接季后赛啦~” 往常她说了鼓励的话,队友都会给予回应,但今天耳机听筒却是一片静悄悄。 侧眸一看,队友们各个垂着头,似乎有意回避她的目光。 只有妖星嘴角带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容,对她挑了挑眉:“胜负心别那么重,要好好享受比赛的过程。”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苏棠心中有股不太妙的预感,皱眉道:“我只是希望大家全力以赴。” “那当然。”妖星眯起眼,笑意加深:“势必不遗余力。” 第329章 演员 比赛开始没多久,苏棠就明白这“不遗余力”的真正含义了。 搞了半天,是演得不遗余力啊?! 以往开局辅助会跟着苏棠走中路,帮助她清理第一波兵线,配合她给对面中单造成血线压制,逼得对方只能所在塔下等血包,或者回城补充状态。 可这局开始,对面辅助都帮着中单清了几回兵线了,铭恩还是一次都没有来。 靠着操作躲过了对面几次攻击,眼看自己反过来要被压制,苏棠下意识对着耳机话筒道:“铭恩,能不能来帮我一下?” 铭恩咬了咬牙:“抱歉棠姐,下路状态也不好,我要保着银弹暂时走不开。” 苏棠蹙眉:“好吧,你看着点小地图,一有空闲就及时游走支援。” 铭恩应了声,妖星懒洋洋道:“别给人那么强压迫感,怎么,你比指挥更懂看局势?” 苏棠自动屏蔽了对方的阴阳怪气,全神贯注地投入战局。 HG的队员实力总体不强,配合度也有限,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辅助带着打野去游走,在上路和下路却分别杀了妖星和银弹,铭恩丝血逃命的路上也被收了人头,场上人头比分一下子变为零比三,经济也落后一截。 苏棠知道选手场上心态很重要,暂时落后不能慌,便道:“别急,慢慢打,对面不如我们的。” 一番话说完,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铭恩全程都在指挥,但和他之前稳健清晰的指挥风格完全不同,今天他不仅做出了很多错误的判断,还似乎一直有意回避中路,不跟苏棠的攻击节奏,也不及时汇报对面输出位置。 苏棠使出全力,却也无法跟对面抱团的三四人抗衡,丢了几次人头。 十五分钟不到,第一局就莫名其妙输了。 苏棠心里又郁闷又不解,但还是安慰铭恩道:“一小局失误而已,别多想,下把赢回来。” 铭恩根本不敢看他,道了句“我去上个厕所”,便匆匆离开了座位。 苏棠靠在椅背上,侧眸看了眼菠萝:“今天你打野也没有之前灵活,铭恩不说开团你就只清野拿龙,为什么?” 想到铭恩的处境,菠萝叹了口气:“棠姐,我们队的指挥是铭恩,我觉得发还是听他的统一调配比较好,不然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打得太散了。” 这话说起来也有道理,苏棠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从内心来说,苏棠很信任铭恩的人品和实力。虽然他的打法和自己有一些不同,但他毕竟是有丰富经验的老将,对付HG这种队伍绰绰有余。 直到第二局也跟着惨败,苏棠终于不淡定了。 辅助铭恩全程梦游,菠萝关键团战总不知所踪,妖星回回上头追杀残血却被对方反杀,银弹更绝,打到一半竟然出错装了,导致输出落后对方一大截,经济怎么也追不上。 一局输了可以说是一时失误,两局都输得这么奇奇怪怪,这怕是真的在演她吧?! 按照现在的积分,SNG如果输给了HG,HG的总积分就有十九分,刚好超过TK! 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中场休息,回到休息室,苏棠面色凝重道:“各位今天是怎么了,都不在状态,没有发挥半点应有的水平啊。” 妖星慢悠悠道:“打了这么多场比赛,可能是到了疲惫期了,状态略有下滑也正常。” 他接话接得快,苏棠脸色更黑,“有些话我不想说这么直白,但从你们今天的表现来看,根本不是状态下滑那么简单,简直可以说是故意在演。” 她举了几个例子,都是妖星和银弹今天比赛中出现的严重失误,有的错甚至是钻石局的普通玩家都不会犯的。 说完他们俩后,苏棠犹豫着看向了铭恩,“今天铭恩的状态似乎也不好,不然,接下来的比赛换我来指挥吧?” 铭恩脸色一白,望向教练郑宇。 郑宇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道:“铭恩是老选手了,有丰富的指挥经验,不能因为一两局失误就否定他。穗笙你在中路,也是我们的强劲输出点,这个位置不好统观全局,实在不适合暂代指挥。” “可要是不换个节奏,再输一小局,我们今天就输了。” 苏棠望向菠萝:“菠萝,你觉得呢?” 菠萝虽然日常是个憨憨,但在职业赛场上非常专业,对局势也一向有清醒的认识,进攻偏迅猛,很多地方和苏棠的打法不谋而合。 打到这一步,菠萝也很清楚,再由铭恩指挥就要输了。 他迟疑了一下,摸了摸头,下意识道:“我觉得的确……” 没等他说完,银弹就突然开口道:“棠姐,你没来SNG之前,我们都是跟着铭恩的节奏打,那个时候虽然没有TK强,但放在KPL也绝不是弱队。你来了以后,打法节奏都为了你而变了,外界甚至有人嘲讽我们是TK二队,你心里是不是也怀念以前的队友和战术,所以总是不愿意走出自己的舒适区?” 他骤然开腔,苏棠始料未及:“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希望队伍能赢!” 妖星冷笑一声:“不妨说清楚点,你希望能赢的队伍怕不是SNG,而是TK吧?” 苏棠面上一寒,捏住了拳心。 妖星步步紧逼,道:“SNG已经进了季后赛,今天和HG的比赛是输是赢根本不重要,你却一门心思想赢,根本就是为了保下TK吧?” 郑宇也跟着站起身,斜眼看着苏棠道:“TK赛季初期状态不好,但最近已经重新回到了巅峰状态,要是能成功进入季后赛,势必会成为我们夺冠的最大阻碍。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苏棠眸光寒冷:“所以,你们是为了扫除TK这个障碍,才故意当演员放水?” 妖星沉声道:“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SNG好,不像某些人,口中说的和心里想的,倒是完全不一样呢。” 苏棠咬牙道:“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能不尊重职业精神!” “够了!”郑宇陡然提高音量,对苏棠一字一顿道:“穗笙,你今天情绪不稳,心态出现了问题,我会向裁判组提交换人申请,最后一场比赛,你就别上场了!” 第330章 有猫万事足 今夜,注定是载入KPL史册的黑暗一夜。 众人不仅惊讶于SNG最终三比零输给了弱势的HG,更是惊讶于苏棠竟然在最后一小局比赛之中被轮换下场。 而SNG给出的理由,竟然是怀疑苏棠的竞技状态,这瞬间就是点燃了粉丝的怒火。 几乎所有关注比赛的人,即便不是苏棠粉丝,不是SNG的粉丝,也都是对此事极为不满。 而这个消息,在江霖看来更是无法理解的。 江霖立刻给苏棠打去电话,却并未接通。自从二人和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江霖眉头微微蹙起,当即跟自己的队友打了个招呼,准备提前离开。 “怎么了这是,急成这样?” 橘子有些诧异,比赛之后,江霖一般都会带着队员复盘到深夜,从不会急着离开。 更何况,今天的事情,意味着他们无法进入季后赛,难道一向稳重的江霖也受不了打击? 想到这里,橘子他们也都是更加难过了几分。 江霖随口道:“不早了,我的猫可能饿了,我回去看看。” 众人顿时哑口无声。 在他走后,橘子弱弱道:“队长这是想告诉我们,无论发生任何事,生活总要继续吗……” “不是。” 炫光叹了口气,拍了拍橘子的肩膀,凝重道:“是有猫万事足。” 江霖刚下楼出了电梯,结果就看到苏棠队内,提前走的那几个人竟鬼鬼祟祟的离开,其中赫然包括了郑宇。 这几人,总不可能是去庆祝的,复盘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江霖眉头皱起,今天苏棠输的太过蹊跷。 凭他的经验以及赛前分析,不能说是毫无悬念,但也绝不会输才对。 而现在游戏内演员盛行,但江霖当时一出现这个念头就浇灭了。 毕竟这是在打比赛,比赛的时候开演,只要被发现那这辈子都完了,职业生涯将会彻底结束。 更何况,SNG向来成绩也不错,不至于做这种打假赛的事情来赚钱。 “过去看看……” 江霖最后下定决心,觉得还是应该过去看看才对。 主要是因为这几个人专门换了一身衣服,并且还戴着帽子,在这个天气打扮成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心中有鬼? 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这几个人。 江霖一路跟了过去,最后发现妖星和郑宇等几人走进了一家酒吧。 为了不跟丢几人,江霖立即跟上前。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响了起来,而那四个人竟然不是去卡座,而是去了包厢,这就更加重了江霖对他们的怀疑。 他们几个人首先不可能有能够到包厢一起嗨的感情,其次比赛输了,买醉没什么问题。 但是开包厢是几个意思? 找个没人的地方哭? 正巧,这几个人找到的地方比较靠里面,所以相对安静一些。 而且这是酒吧的包厢,又不是酒店的房间,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 江霖站在门口,左右瞧瞧没人,便是假装微醉,倚靠在了墙上,实际上,注意力则是探听到了里面的情况。 不过最开始江霖并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而且断断续续的听的也不是很清楚。 “一个人啊?” 就在此时,一旁一个妖艳女子走了过来,见到江霖一人在这里,便是过来搭讪。 江霖神色一凝,下意识的往一侧退了些许,躲开了对方贴过来的身体,对方看出了江霖的敌意,轻哼了一声,朝着另外一边走了过去。 “砰!” 而也就是在此时,从包厢里面传来一阵声响,江霖听着像是拍桌子的动静。 “不是说好二十万吗?十万块钱怎么行?” 铭恩的声音响了起来,江霖听到这话,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是在打假赛? 江霖眉头一皱,下意识拿出了手机,决定录下关键性证据。 为了避免录制过程被打扰,江霖将手机开启飞行模式,然后将摄像头对准了门缝,将里面的情况录制的清清楚楚。 “妈的,给你十万就了不起了,你以为你演的很好?后面几波如果不是我上去卖,咱们都差点要赢了你知道吗?” 妖星靠在沙发上,脸色不爽的看着铭恩,道:“HG菜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 的确如同妖星所说,HG烂泥扶不上墙,差点儿都是要被苏棠一打五了。 “让你辅助上去卖你不去,现在贴吧里面全都在怀疑我,给你十万都是抬举你知道吗?” 妖星将一沓钱扔到了铭恩脸上,钱散落一地,但铭恩只是紧紧的攥着拳头,没有去捡。 其余两个人都是袖手旁观,本次事件他们都有参与,只不过两人本身存在感就不高,而且演的不漏痕迹,所以也没什么人怀疑。 主要还是铭恩演的太过生硬,并且下意识就猜到了对方的动向,配合苏棠几次将对方线上抓崩,这才导致妖星不顾背上骂名也要给对方送。 铭恩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就是跪在了地上。 “队长,我求你了,我爸病了我真的需要那二十万,少一分医院都不给治疗啊!” “我是听你说一人给二十万我才当演员的,我第一次做确实没经验,但是好歹任务完成了,队长你不能过河拆桥啊……” 铭恩跪在地上,满脸都是绝望的神色。 若非是为了自己的父亲,他哪里是会愿意做这种事情? 江霖在门口叹了口气,他不是不能理解铭恩的痛苦和纠结,只是惋惜铭恩不该选择这样不堪的方式,让孝道背上阴霾。 日后要是铭恩的父亲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一样会无法接受。 “去你的!” 妖星一脚将铭恩踢倒在地,接着踩在他的胸口,冷声喝问道:“就十万,要不要?不要的话,一分钱都没有!” 铭恩心中又惊又怒,但却又不知道做些什么好。 此时的他,完全是处在被动方。 “铭恩啊,要我说,你就老实点听话得了。” 一旁的银弹开口,他跟妖星同穿一条裤子,跟着妖星没少做坏事。 第331章 共沉沦 “你有困难我们也有,十万块钱不是个小数目,咱们打比赛到最后都不一定有十万块钱呢,是不是?” 银弹示意让妖星先去一旁,他打算来跟铭恩说道说道。 “而且你看啊,虽说是咱们没有达到预期的价格,但是也解决了一半,你也不是一无所有,你把剩下的十万块钱解决了不就行了?” 银弹眼珠子一转,看着铭恩说道。 铭恩不解,不过他了解银弹的为人,怕是没什么好事。 “我可以借给你钱,不过我也穷啊,所以这个利息也得稍微高点,是不是?” 果然,银弹一张嘴就没什么好事。 铭恩虽然憨厚,但他又不是傻子。 “你们拿着本应该属于我的钱,借给我还问我要利息?” 铭恩怒视着银弹和妖星,心中更是愤怒不已。 他知道妖星肯定是在欺负自己,他就是不想给自己钱! 银弹听铭恩这么一说,也是挠了挠头,这铭恩向来都是给闷葫芦,好欺负又好骗,怎么这小子忽然有脑子了? “别跟他废话了,给了钱让他滚,说的就跟他爸生病是我们造成的一样。” 郑宇在一旁不屑地开口,端起桌子上的酒瓶灌了两口。 铭恩拳头紧紧地握着,他怒视着郑宇:“你只是为了猎奇而已,又不是真的为了钱,你为什么也要害我?” 铭恩知道郑宇有钱,但他现在居然为了平分自己的那十万块钱,就这样对自己? “说你蠢你就真的不聪明,谁会嫌钱多?” 郑宇不屑的看着铭恩。他在KPL混迹多年,早就是个老油子,最清楚站队的重要性。哪怕十万对他而言不那么重要,但既然妖星存心要整铭恩,他便也会和妖星站在一边。 铭恩死死的攥着拳头,目光在三人面前一一掠过。 三人已经表明了态度,就是要剥夺属于铭恩的那十万块钱! 对于他们来说,其实这一笔钱并不算什么,但对于铭恩,这可是真正的救命钱。 “十万,滚!” 妖星也懒得再废话,将剩下的钱继续往铭恩脚下扔。 门口的江霖也是心中一紧,他觉得铭恩能忍到现在,怕是真的想拿到那二十万块钱。 “你们欺人太甚!” 铭恩终于忍不了了,要不是因为父亲,他会为了二十万就出卖自己的灵魂吗? “欺负的就是你,有问题?” 妖星冷笑,他根本不怕铭恩。 “我要出去举报你们!你们不让我活,那你们也别想好!” 铭恩咬着牙,愤怒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听到他这么说,妖星当即大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傻了?举报我们?难道你不是演员?” 妖星不屑地看着铭恩,接着说道:“而且我告诉你,只要你敢举报,我保证你一毛钱都拿不到,而且你家里人,今后想活着可就得小心了!” 妖星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狠色,这让铭恩心中是又惊又气。 明明是他们做的不对,现在居然还威胁起他来了? 但妖星的为人,铭恩是很清楚的。 “你以为你举报了我们,你自己能好过?还是以为我们能放过你?” 一旁的银弹也是不屑的看着铭恩,他们就是吃准了铭恩绝对不敢告状才这样的。 铭恩喘着粗气,眼神中透露着绝望。 郑宇在一旁更是完全没将铭恩生气当回事,冷冷道:“我早就说了,既然上了同一条船,只要你日后老实点跟着我们,钱自然有的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铭恩死死的咬着牙,心内一片寒冷。 他有资本和这些人对抗,去举报他们吗? 就不说别的,一旦他打假赛背负上刑事责任,他的人生怎么办? 如果连那十万块钱都没有了,他爸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小辅助,在队内本就没有话语权,个人也没有什么粉丝,打了这么多年比赛,除了比赛经验以外也没有任何积累,人脉也有限,真出事,圈内怕是连几个声援他的人都没有。 其余三人见铭恩冷静下来,也都清楚他不会再怎么样了,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几人正是吃准了铭恩的难处,所以才是如此肆无忌惮。 然而就在几人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 “你们当真以为,做了这些事情,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吗?” 江霖的声音忽然响起,同时包厢的门也是被推开。 妖星三人一阵错愕,铭恩则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妖星有些紧张,桌子上的钱还没收呢! “看你们表演。” 江霖冷笑两声,然后将手机拿了出来,将之前拍摄的视频展现给几人观看。 “你!” 妖星脸色猛地一变,伸出手指着江霖。 然而江霖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而是将目光看向了铭恩。 “这些钱你拿回去,怎么跟你父亲交代是怎么得来的?” 江霖看着铭恩,冷声问道。 铭恩脸色通红,低着头一言不发。 “刚刚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你父亲的病需要多少钱尽管找我要。” 江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 铭恩听到江霖这番话,当时就傻眼了。 “真的?” 铭恩激动的看着江霖,想再确认一遍。 “嗯。” 江霖点点头,接着将目光看向了妖星,冷声道:“至于你们,做出了那样的事情,真的以为自己还能在KPL立足吗?” 妖星咬着牙,盯着江霖说道:“如果你敢曝光这件事情,那我可以告诉你,穗笙也绝对跑不了!她是我们的队友,只要我们咬死了她也参与了打假赛,只不过因为分赃不均起了矛盾,这才没有参加最后一场比赛,你猜,媒体会不会相信?” 江霖眸光一凛。 苏棠本就是KPL的话题人物,因为之前的退赛行为,不少黑子一直追着此事喷她的人品,攻击她恃才傲物,有才无德。如果妖星等人真的泼她脏水,那些无良媒体更不会放过炒作的机会,一定会拖她共沉沦。 “果然,一提到穗笙你就舍不得了?” 妖星眼中满是阴鸷,凉飕飕道:“看来你所谓的公平正义也不怎么样嘛,为了一个女人,随随便便就能改变立场?” 第332章 难道她要折在这里 江霖并没有理会妖星的挑衅,侧眸对铭恩道:“你是留在这,还是跟我走?” 铭恩看了一眼妖星他们,满脸怨愤:“我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待在这,我跟你走。” 江霖颔首,将手机放回外套口袋,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郑宇还想去追,却被妖星抬手拦了下来。 郑宇急忙道:“不能就这么放他走啊!万一他把这件事捅出来呢?” “你想多了。” 妖星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透着抹凉意:“如果要赔上穗笙的职业生涯,他不会敢去赌。” “真的?那穗笙跟他不过是前队友的关系,而且听说两人之前在TK关系并不好,经常因为意见不同而冷战啊。”银弹皱眉:“难道说,这两人是打着疏远的幌子,暗度陈仓,偷偷地下恋爱?” 妖星眼中的冷意却更深:“白痴,你才看出来吗?” 讲到这,银弹像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地看向妖星:“可你不是喜欢……” “闭嘴。” 妖星脸色极为难看:“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银弹识趣地闭上了嘴。 出了酒吧大门,江霖从钱包中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铭恩:“这张卡里有三十万,卡背面有密码,你先拿去应急。” “这笔钱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铭恩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喏喏道:“从今天开始,我什么都听你的吩咐,你让我做任何事我都会配合……” 江霖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铭恩,我借钱给你,是因为你父亲病危,并不是想要以此来控制你,甚至要你出卖自己的灵魂。职业也许不会陪伴你一生,但污点会。不要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做出有悖于原则和尊严的事情了,明白吗?” 铭恩愣了愣,红着眼点了点头:“那,你还打算举报他们吗?” 江霖侧过头去:“这件事,不该由我来决定。” 铭恩知道江霖是顾及苏棠,给他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道:“这件事上,如果有任何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江霖道:“去医院吧,你家里人还在等你。” 铭恩点头。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明白自己已经很难再在SNG立足了,就算要露宿街头,他也不会再回俱乐部住。 临走前,他犹犹豫豫地对江霖道:“请帮我跟棠姐说声抱歉。” 这一声抱歉,他同样也欠菠萝。 江霖微微颔首,眸光微沉,仰头望向夜空。 今夜无星无月,漆黑的天幕如同深不可测的深渊,压抑着人间的一切悲喜。 她又在做什么呢? 此时,苏棠裹着一条毛毯,趴在家里的沙发上,将自己拱成一个小山丘,进入了深度自闭模式。 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做好手头上的事,再鼓励江霖找回状态,这一世的任务就能圆满完成。 千算万算,她也没算到SNG的队员会当演员演她,硬生生将TK淘汰出去,让江霖根本无缘季后赛。 入围资格都没有,谈何冠军? 比起这一点,她被自己被取消首发资格都已经算不上是打击了。 作为一个职业选手,就算个人能力再优秀和突出,碰到一个存心给你穿小鞋的教练和团队,也只能被按替补席,终日守着饮水机。 苏棠明白这个道理。 黑暗中,小球幻化出一个发光的球体,轻飘飘浮到苏棠脑袋旁:“你已经两个小时动都没有动一下了,你还好吗?” 它跟了苏棠这么多世,还是头一次看到她情绪如此低落。 苏棠抬起头:“这一世任务的完成期限是多久?” 小球叹了口气:“还有一个月。” TK无法参加这次季后赛,下一次比赛就要等到冬季冠军杯,至少是两个月以后才能打决赛。 难道,她就要折在这一世了? 苏棠抓狂地揉了揉头发,将一头曼丽的乌发揉成了乱蓬蓬的兔子窝:“道具库中有没有什么时间胶囊,用了以后可以让时间倒流?” 要是能倒流,她要么干脆不转会,要么就提前把妖星那帮人揍到住院,让他们当不了演员。 小球晃了晃,似乎在摇头:“没有。” 苏棠仍带着期待:“那有没有什么道具,可以篡改晋级结果?” “嘤,也没有……” 话还没说完,苏棠便朝它丢了个抱枕:“就这还自吹自擂是‘海量道具库,应有尽有任君挑选’,我可以告你们虚假宣传吧?!” 小球是投影状态,却还是下意识躲过了枕头,委屈道:“系统有规定,辅助道具不能修改已发生和未发生的主线内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呜呜。” 苏棠举起另一只抱枕,用力扔了过去。 门在此时恰好开了。 小球瞬间熄灭,抱枕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流线,落在了进来那人的脸上。 发出了“砰”的一声。 苏棠的肝儿也跟着一颤。 抱枕滑落后,江霖面上无波无澜,勾了勾唇角:“看来精神不错。” 即便周围漆黑,他的眸光也像是坠落人间的星辰,灼目而璀璨。 而一旦任务失败,她将无法复活原世界的他了。 苏棠一时哽住,眼眶红了起来,脑袋耷拉了下去。 江霖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抬眸看着沙发上的她:“怎么了,一见我反倒不开心了?” 苏棠伸手环上江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肩上,闷声道:“对不起,都怪我没有用,没有打赢HG,害的TK进不了季后赛……” “胡说什么。” 江霖揽住她的肩膀,指节收紧:“你是最棒的中单,错不在你。” 不等她再说出自怨自艾的话,江霖便取出了手机,打开了今晚拍的录像。 听到录像中的对话,苏棠的脸色瞬间变了。 之前以为这几个人是故意当演员恶心人,原来他们是拿了HG的钱刻意打假赛! “太卑鄙了,利用别人的痛苦趁人之危,打了假赛还违背诺言不给钱款,这是什么盖世奇葩?” 听完后,苏棠当即摸出自己的手机,噼里啪啦按下一串数字。 江霖蹙眉:“你要给谁打电话?” 苏棠头也不抬:“KPL赛事风纪监督委员会。” 第333章 举报 没等她按下拨号键,江霖便夺过了她的手机:“别急。” “当然急了!只要能证明SNG打了假赛,他们和HG的比赛成绩就会作废,TK就有重新晋级季后赛的资格!” 苏棠压过身子来抢手机:“你不想拿冠军吗?” 江霖按住了她的肩膀,眸光沉沉地望向她:“妖星说了,如果这件事被揭发出来,他们几人会联合咬定你也参与假赛,把你拖下水。” 苏棠一愣,哑然失笑:“无中生有的造谣,怎么会成功?” 江霖睫羽微垂,“人言可畏。” 苏棠笑容一僵。 的确,妖星和银弹是SNG的核心元老队员,再加上一个教练郑宇,三人一起指控自己的话,绝大多数人都会相信他们所说的话。 更何况,她在KPL的人品本就风评不佳。 心一横,苏棠赌气道:“大不了我也不打职业了,就此退出KPL!” 说罢,她更为使劲地去抢手机。 江霖起身,用力将她压在了沙发靠背上,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近无可近:“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所带来的后果你根本无法想象!” 一旦孤注一掷,多年的刻苦训练,多少个日夜的拼搏才换来的荣誉和奖杯,她都将一并失去。 不是功成身退,而是狼狈而逃,自此被钉在KPL的耻辱柱上。 “你放开我,我一定要让TK进季后赛,一定要让你们拿下冠军!” 苏棠奋力挣扎,江霖手上的力道却不敢加重。 他怕弄疼了她。 “你冷静点听我说。” 江霖于心不忍,放缓了语气,“TK还会有很多场比赛,这一次只是暂时止步,很快就能在冬季冠军杯上赢回来,但你的人生只有一次,你明白吗?” 苏棠仰头看着他,鼻尖红红的:“如果不举报,他们一定还会故伎重演,这次倒霉的是TK,下一个被剥夺参赛权的队伍又会是谁?” 她眼神坚定,眸中水光潋滟。 “就算要玉石俱焚,我也绝不会让自己成为践踏他人梦想的帮凶!” 被她话语的气势和内容所震撼,江霖眸光一怔,不经意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他原本觉得,保护她的职业生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却忘了问苏棠在意的是什么。 若是让她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背负着肮脏的秘密前行,这样的行为和妖星银弹又有什么差异? 如果是江霖自己面对这件事,他一定会迅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但因为攸关苏棠,他反倒关心则乱,差点陷入妖星之前的语言陷阱里。 是苏棠提醒了他,对职业选手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输赢,而是赛场上的尊严。 若不听挺直腰杆出现在赛场上,苟且留在KPL又有什么意义? 江霖敛眸,彻底放松了对苏棠的桎梏。 苏棠顺势滚进他怀中,耍赖般拿过了手机,吸了下鼻子:“就算不打职业,我不是还有这套房子嘛,大不了把它卖了,总归饿不死的。” 江霖揽住了她的纤腰,让她窝得更舒服些,沉声道:“我会养你。” 苏棠肩膀一颤,脸颊迅速绯红。 嘴上,她仍傲娇道:“我身娇体贵,可不好养了,你确定能养得起?” “确定。” 江霖认真回答道:“一定能把你养好。” 他回答得如此正式,还亮出了手机上的银行余额,放到苏棠面前。 数清了后面到底有几个零后,苏棠心头狂跳,发出了振聋发聩的提问:“都是职业选手,为什么你这么有钱?!” “这些年的收入我一直有合理投资,除却一部分用作公益外,其他的都存了起来。” 江霖敛眸,收紧了握在她腰间的手:“这笔钱原本想攒着,在你下次转会的时候直接将你买回来,现在来看,直接花在你身上也一样。” 苏棠脸红道:“将我……买回来?” 虽然知道是支付转会费的意思,但听起来怎么那么令人浮想联翩啊! 江霖耳垂也跟着红了,垂眸看着怀中的人,眼神温柔:“嗯,就像接一只猫回家那样。” 气氛旖旎,情愫如同互相缠绕的藤蔓,缓慢生长。 黑暗中,二人缓缓靠近,微闭眼眸…… “先别秀恩爱了,举报要紧啊!” 小球的声音陡然响起,苏棠肩膀一颤,回过神来,按住江霖的肩膀道:“咱们还是乐观一点,先别想最坏结果,要相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联盟会站在我这边的!” 江霖黑眸中暗流涌动,嗓音低沉:“所以呢?” “所以我要先打举报电话,再和你……感情交流。” 苏棠越说越面红耳赤,生怕江霖反驳,直接拨通了刚刚输入好的联盟监督电话。 说完情况后,联盟对此高度重视。 早在以前,联盟就隐约怀疑过有队伍涉嫌人为操纵比赛结果,使用金钱参与假赛,其中SNG便是重点怀疑对象,但因为没有证据,便也没有定论。 现在苏棠主动举报,还能提供视频录像,无异于是神级助攻。 挂了电话,苏棠道:“联盟等下会派专车来接我,带我去总部面谈这件事,你快把刚才录下的视频传给我。” 江霖皱眉:“我和你一起去。” “不了,我是SNG的正式队员,由我出面就够了。” 苏棠当即拒绝:“这不是什么光彩的好事,曝光后势必会上负面热搜,不要把TK牵扯进来。” 他们二人的关系毕竟没有公开,江霖掺和进来,反而会将局势变得更为复杂。 江霖知道她的用心良苦,只好作罢。 一刻钟后,二人走出汤臣十品的大楼,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已经停在了街道旁,上面还印着KPL的赛事标志,正是来接苏棠的专车。 “就送到这吧。”苏棠拉住了江霖的手:“我很快就回来,在家等我。” 江霖仍不放心:“有事和我打电话,我会立刻到。” “知道啦~” 苏棠莞尔一笑,踮脚在江霖唇上印下一个吻。 目送专车开走后,江霖转过身,却看到街道阴影处站着一个黑影。 妖星手插口袋,不正经一笑:“我俩聊聊?” 第334章 意料之外的表白 以妖星所站的位置和角度,他只看到了苏棠和江霖拥吻告别的画面,并没有看到接走苏棠的是联盟的专车。 要不然,他现在的状态也不会这么淡定。 江霖站在原地,周身散发森冷的气息:“你为什么会在这?” SNG俱乐部和这里有一段距离,说是路过偶遇很勉强。 难道,妖星曾跟踪过苏棠回家? 妖星看出了江霖的敌意,但他笑得依旧云淡风轻,耸了耸肩道:“别紧张,我的确花了番心思查你的新住址,但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个机会单独和你聊聊而已。” 竟然是冲他来的? 从妖星说话的口气看,他应当只知道自己住在这,并不知道苏棠也住在一起。 江霖蹙眉:“我和你无话可说。” “哦,是吗?” 妖星似笑非笑道:“就算我告诉你,我掌握了足以让苏棠永远从KPL消失的爆炸性新闻,你也还是觉得无话可说吗?” 江霖深邃的长眸微微眯起。 妖星转过身:“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酒吧,占用不了你多少时间,走吧。” 街道上,两个高挑的身影一前一后,在城市流光溢彩的街道边走过。 天幕上,乌云密布,长夜未明。 KPL总部会议室内,灯火通明。 四五台摄像机从不同角度对准了苏棠,将每一帧音画都完整保存。 “苏棠小姐,你反应的情况我们已经知悉,联盟将立即成立专案小组,严查SNG与HG的违规假赛行为。如有必要,请问你是否能作为知情者和相关涉事人员,继续配合我方调查,并出席作证?” 苏棠优雅颔首:“好,我可以。” 圆桌对面,几位风纪委员会的领导低声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人对苏棠道:“感谢你的正义举报,今天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话音落地,联盟秘书对旁边的摄影师做了个手势,摄影机全部关闭。 苏棠正准备起身,一位领导突然道:“等一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刻意选在摄像机关闭的时候再问? 苏棠眉头微皱,并未多言,只是颔首。 那人眯起眼睛,看着苏棠道:“你是SNG的队员,主动揭发自己的队伍,还是自己参与的赛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棠挑眉:“你想说什么,不妨明示。” 那人勾了勾嘴角:“一旦你所举报的内容坐实,你不仅也会背上假赛选手的污名,还会被SNG的队员认定是叛徒内贼,弄得你两边不是人,你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吗?” 他话说得难听,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苏棠,似乎也怀着好奇,等着她的答复。 苏棠神情清冷:“为了公平和正义。” 问话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样,耸了耸肩膀道:“在这里签字吧。” 片刻之后,苏棠从会议室之中走了出来,浑身却似乎是极为轻松。 她舒了一口气,给江霖打去电话。 然而电话刚刚打通,苏棠就是听到了“对方不在服务区”的反馈。 “不在服务区?” 苏棠眉头一皱。 此时的江霖,正是和妖星进入到了一个酒吧之中的卡座坐下。 “喝一杯?” 妖星见到江霖要拿手机,赶忙打断了他。 “不必了。” 江霖冷声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见到江霖这般冷漠的神情,妖星眼底却是闪过了一丝凄然。 他苦笑一声,道:“我就这么惹你讨厌?” 问罢,他也不等江霖回答,就是将眼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如果你只是要说这些废话的话……” 江霖微微蹙眉,作势就是起身要走。 “三年前,你还在打城市赛,那是对阵SV战队的一场比赛。” 然而此时,妖星忽然开口,说出了这样一件事情。 江霖微微一愣,脚步停了下来。 三年时间,对于他这样参加过多次大赛的选手来说,足以将那种无关紧要的小比赛忘掉了。 妖星为何会提起那一场比赛? 江霖脑海之中电光火石的回忆之后,确信那一天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是我看的你的第一场比赛。” 妖星却是诡异一笑,道:“那天,也是我们第一次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只是你在赛场之中,我在观众席里面而已。” 江霖轻轻挑眉,这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为了和你近一点,我才选择了走职业选手的生涯。” 妖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江霖有些无法理解。 这是,粉丝追星? “可惜,我没能去得了TK,有你在的TK,根本不接受任何一个其他上单,但是,我不愿放弃上单的位置,我想和你,站在同一个地方。” 妖星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狂热。 “终于,我能够和你站在同一个赛场上!但是在你的眼里,我只是被你乱杀的对手,你唯一关注的,是穗笙!” 忽然间,妖星的语气变得有些癫狂。 江霖眉头皱起,这个妖星,此时的状态很是怪异,完全不对劲。 “为什么?为什么?” 妖星忽然是趴在了桌子上,口中不断反复的念叨着,似乎是极为愤怒,又是极为绝望。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穗笙!” 妖星死死地盯着江霖,这种目光,完全像是一个不甘心的怨妇模样。 这让江霖更是无法理解了。 “你喝多了?” 江霖微微后退了些许,皱眉道。 妖星此时说的话,已经是让他无法理解了,周围不少人,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而听到江霖的反问,妖星整个人如同是遭到了雷击一般,许久才是反应过来。 他忽然是笑了,面上的笑容苍白又无力。 “喝多了?我喝多了?” 妖星咧起嘴角,笑得极为诡异,他忽然是将一旁的酒瓶抓了起来,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 玻璃碎片飞舞,在他自己的脸上划开了几道血痕,让他的笑容更加多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羽痕,我得不到你,也不能让别人得到你!” 妖星死死地盯着江霖,忽然目光落在了江霖的双手上。 第335章 我们是冠军 “就是这双手啊,你那踏雪无痕的关羽,如同幻影的马超,都是这双手操作的。” 妖星目光之中,有着一种邪性的狂热。 “就是这一双手,让我看到了极致。” 妖星怪笑着,忽然是扬起了手中碎裂的酒瓶,朝着江霖的手背扎了过去! 如果这一下被他命中,江霖的手必然会废掉,别说是职业生涯了,连正常的生活,恐怕都是不用奢望了。 “你疯了!” 然而,江霖刚刚见到他癫狂的样子,就已经是觉察到了不对。 此时,自然是不可能让他得手。 江霖收回双手,整个人身形往一侧闪去。 妖星一下并未命中,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整个身体都是撞击在了桌子上,顿时脸上就是有着一片鲜血。 但他浑然不在意,继续朝着江霖而来。 “都退开!” 周围此时已经是惊叫一片,江霖立刻喝道,避免这些人收到波及。 众人纷纷散开,让开了位置。 妖星见状,顿时更加兴奋。 “是,就是这样,我们第一次在上路对线……” 妖星眼中有着邪性的痴迷,而后整个人再度朝着江霖扑了过来。 江霖闪身躲过,也并不对他动手。 但妖星却是丝毫不停,反复的冲了过来。 忽然间,就在保安赶过来了的瞬间,妖星整个身体如同是炮弹一般,自己朝着窗户撞了过去。 玻璃窗砰然碎裂,妖星的身体瞬间飞了出去。 江霖见状,赶紧是随着众人一起出去查看,然而妖星已经是没有了任何生机。 三个小时后,相关部门。 “他就这么……飞出去了?” 苏棠眼神复杂的看着刚刚办完手续出来的江霖。 她在先前,已经是在报道之中,听到了其他一些目击者的说法了。 整个事情,江霖并没有任何的责任,妖星是因为酒精刺激以及情绪激动,意外坠楼。 “嗯。” 江霖轻轻点头,对这件事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所以,还是因为我吗?我没想到……” 苏棠心中想着这恐怕是两个情敌之间的战斗,却并不知道,自己才是妖星的情敌。 江霖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跟苏棠解释这件事情,不过仔细想来,也的确算是因为苏棠。 “都过去了。” 江霖淡淡说道。 而在这个时候,从大门外,又是冲进来了几个人。 正是TK的橘子等人。 “羽痕,你没事吧?你听说了,SNG……” 橘子几人进来之后,见到江霖没事,才是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却也看到了苏棠。 “棠,棠姐……” 几人神情顿时都是有些复杂,似乎是有些不清楚此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嗯,先回去再说吧。” 江霖则是淡淡开口,同时探手,将苏棠的手掌牵住。 橘子等人眼睛一瞪,都是惊讶无比,就这么注视着二人缓步走出去,然后才是赶紧跟了过去。 SNG假赛事件,联盟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是固定了全部证据。 针对该事件的处理,也是一样的雷厉风行。 一直以来都是在某些事件之中饱受争议的联盟,似乎是正要借助这样的一个事件,来表明自己公平正义的颜面。 “果然是假赛啊!” “SNG和HG这次是彻底的完了。” 听说那一场比赛的确是假赛之中,论坛之中,原先就是认为有猫腻的那一部分人,正是激动不已。 “难怪穗笙被换下场了,大家看这一场,穗笙带着四个演员,都是差点儿赢了啊!如果不是这一波团战,你看,就是那个死鬼妖星在带节奏!” 众人不断的考证这件事情,对苏棠的实力,以及苏棠在这件事情之中的态度,也是极为认可。 “她在TK时,因为一时任性害的TK和夏季冠军杯失之交臂,现在她毕竟是SNG的人,却把SNG直接给折腾凉了,还有哪个队伍敢要她?” “依我看,还是退役吧!” “说不定她也有参与,只是分赃不均,然后就……” 千人前面,一些不太友善的揣测,自然也都是存在的。 然而这一切,对于苏棠来说,都是丝毫不在意。 “季后赛要开战了,你们几个,可别懈怠了啊!” 苏棠手持笔记本,另一只手上,则是拿着一个激光笔,在投影幕布上不断画着线和圈。 “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你在干什么?” “这一波,能上?你应该从这个位置……” “对方的CD你忘了吗?干将在这个时间点,护主邪冢的CD只有四秒,四秒懂吗?你还敢切进去?” 苏棠将TK战队这个赛季之中出现的问题毫不留情的全部指了出来,在家中给江霖在内的队员们补着课。 “都听明白吗?” 苏棠看向几人,见到每个人脸上都是带着笑容,不由得问道。 “明白了!” 江霖带头,立刻喊道。 “很好!很有精神!” 苏棠一笑,道:“那就给我冲!” TK的粉丝,并不知道这一幕,但他们却能够在赛场上看到,苏棠坐在TK战队的家属专位上,看着场中的比赛。 但凡是她到场,TK战队就如同是打了鸡血一般,疯狂乱杀。 “马超,是马超入场了!在这个节点,马超的赶来,完全可以收割全局!” “三杀!疾跑一开,谁都不爱!” 解说们激动的看着带着“TK羽痕”ID的身影在峡谷右河道之中如同杀神降世。 “还有枪,他啊还有枪!” 解说的心似乎也已经是揪了起来! “沈梦溪在撤退,他走不了了!四杀!” “还有没有!镜很快就有大招了!” “五杀!五杀!是五杀!” 伴随着赛场之中的欢呼,江霖一手马超,在人群之中如同闪电一般,从左草位置一路追杀对方到了高地塔下,豪取五杀! “我们是冠军,我们是冠军!” TK战队应援区域内,所有人都是起身欢呼。 “这只险些未能进入到季后赛的队伍,从所有人不看好的败者组倒数第一名一路走来,直通五关!” “他们几乎迎战了每一个进入到季后赛的队伍,用最好的答卷,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让我们恭喜TK ,获得2021年王者荣耀职业联赛秋季赛,总冠军!” 伴随着解说铿锵有力的声音,赛场已经是被TK和羽痕两个名字淹没。 然而在所有光芒聚焦的位置,江霖的目光柔和,只是落在苏棠一个人的身上。 第336章 第六世完结撒花~ 场馆顶端投下了金色的彩带,像是下了场璀璨的黄金雨。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TK的五个队员裹着冠军战袍,共同捧起了梦寐以求的奖杯。 时隔半年,荣耀时刻终于再一次属于TK! 苏棠眼眶都红了,和观众席上的其他粉丝一同起身,鼓掌拍得手都红了。 “冠军奖杯已经尘埃落定,下面让我们来揭晓今晚最受关注的奖项!这也是KPL个人选手的最高荣誉,让我们期待究竟花落谁家!” 华丽的液晶屏幕上,高亮打出“2021年王者荣耀职业联赛秋季赛FMVP”。 激昂的鼓点音乐再次响起,苏棠双手交叠聚在额前,微闭双眸,心中拼命喊着:江霖江霖江霖…… 鼓点声将现场气氛推向最高潮,戛然而止。 短暂的安静后,屏幕上亮出了江霖的照片和ID,观众席再度爆发热烈的尖叫声和掌声。 “让我们恭喜羽痕,获得本次大赛的FMVP!” 苏棠心头一暖,捂住下半张脸,笑出了眼泪。 她深深喜爱的少年,正立于世界的中心,享受属于他的荣誉和光辉。 光是这样注视着他,也有种让人想要流泪的冲动。 江霖上前一步,从赛事总监手中接过了象征最高荣誉的FMVP奖杯,谦逊地朝着观众席深深鞠躬。 主持人看上去比他激动多了,颤声道:“这是羽痕职业历程上的第七座FMVP奖杯!让我们把话筒交给这位当之无愧的KPL第一上单,听听他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 拿过话筒,江霖清晰道:“我要感谢我的队友和教练组,这个赛季我们经历了很多,每个人的努力都不会被埋没,这个FMVP不光属于我,更是属于他们每一个人。感谢粉丝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感谢联盟和赞助商提供的平台和帮助,是你们,为我们所有选手实现梦想,创造了基本的可能。” 掌声雷鸣般响起。 他身后,橘子激动地哭了出来,左右两旁的炫光和飓风分别抱住了他的肩膀,骆尘似乎早有准备,为橘子递上了纸巾。 “除了他们以外,我还要感谢一个人。” 停顿了片刻,江霖再度开口,清隽的脸上带着不多见的温柔:“一个不管是对TK,还是对我来说,都非常重要的一个人。” 掌声渐弱,有的观众已经有所预感,转头望向了观众席苏棠的方向。 “如果不是她,TK就不会从赛季初的接连挫折中重新找到方向,更不会有站在这里和强队一决胜负的资格。” 伴随江霖的话,他身后的四个队友一起朝向苏棠的方向,整齐地鞠了个躬。 抬起头时,飓风更是眯眼微笑,朝苏棠比了个大拇指。 导播将镜头移向观众席,苏棠轻笑出声,擦了下眼角的泪光。 主持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那这个人对痕神自己的意义是什么呢?” 江霖微微一笑,目光穿过人海,定格在苏棠身上。 “她是我的光。” 仿佛有一束烟花,迅速从苏棠的心底升起,在最高处炸裂,点燃了整片夜空。 一直以来,他也是她的光啊。 引导她前行,照亮她的黑夜,在寒冷时给她温暖的守护。 “本次大会的赞助商七福珠宝还为我们的FMVP羽痕准备了一个额外的惊喜,是一枚珍贵的钻石戒指,采用了极为复杂的切割工艺,将钻石雕刻为王者水晶的形状,具有独一无二的象征意义!” 在主持人的介绍下,众人惊艳的目光聚焦在礼仪小姐端上来的戒指盒上。 那枚流光溢彩的钻戒,不仅价值连城,还代表了KPL的无上荣耀。 三个小时后,那枚戒指戴在了苏棠的左手无名指上。 她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江霖的膝盖,眯眼看着钻石折射出的璀璨光芒,由衷道:“它真好看。” 江霖伸手抚上她的手背,细细摩擦她细长柔白的手指,垂眸道:“如果我用它来求婚,你会答应吗?” 苏棠脸一红,这是他的第二次求婚呀。 她栗色长发披散下来,缠绕在江霖的腿间,让她看起来像个毫无防备的洋娃娃,甜美又无辜。 “光是钻戒的话肯定不够。”她勾唇坏笑:“还得亲亲才行。” 江霖喉结微动,俯下身,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恭喜!待攻略目标好感度已达百分之百!主线任务“真爱之吻”和支线任务“让TK重获职业联赛冠军”均已完成,本次任务圆满成功~】 苏棠原本还在闭着眼享受亲亲,听到系统提示音后猛然睁大双眼,下意识想抱住江霖。 可瞬息之间,怀中人的温度便骤然离去。 苏棠漂浮在空中,四周是搭建重组的程序代码,小球在空中四下翻飞,激动道:“真有你的!第六世这种剧本都能莽过去,最终的胜利指日可待啦~” 苏棠皱眉:“我上一世还有两个奖励道具没用,可以继承到下一世吗?” “按规定,奖励道具只能本局使用,下一局就无效惹。”小球叹息一声:“不过你也因此获得了一份特殊福利,可以提前获得一份对主线有重要意义的影像视频,帮助你了解这一世的江霖的背景~” 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象便从一片混沌逐渐变得清晰。 她和小球漂浮在半空中,身体都是半通明状,俯视着下方盘曲蜿蜒的跑道。 “这是……” “这是系统特有的‘沉浸式’观影,能让你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全方位多角度地查看江霖的一段重要记忆。” 小球的话音刚落,一个高昂的声音便通过扩音广播在苏棠耳边炸响—— “观众朋友们,你们现在收看的是拉力赛角逐赛最后一轮,本次车王究竟是谁,让我们拭目以待!” “让我们将镜头切换到一号位选手身上,没错,就是多个拉力赛大满贯最年轻的获得者,天才赛车手江霖!” 苏棠一怔:赛车手?! 第337章 极速前进 导播正通过扩音广播讲述着江霖的传奇赛事经历,观众们全都是热血沸腾。 无数车迷为其疯狂呐喊助威,只可惜远在赛道上的江霖根本无法听到。 他一身黑色的赛车服,头戴着专业头盔,俊逸的面容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比起以外的清冷模样,更多了份人间的温度。 苏棠内心土拨鼠尖叫:啊啊啊这样的江霖帅哭了! “周恒,这次我们破个记录怎么样?” 江霖通过耳机,对副驾驶的领航员问道。 拉力赛车因为要减重,所以隔音效果自然是谈不上,他们只能通过耳机交流。 “破纪录你还是别想了,我们在前半段的路程虽然领先,但是后半段路程有变,就算是你也要小心着点通过。” 周恒当即回绝,他接到通知,后面的路程跟以往不一样,其中有不少路段都已经经历过改变了。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心谨慎?这可不像你。” 江霖嘴角勾了起来,“之前总是嚷嚷着要破每一条赛道记录的人去哪了?” 周恒跟着提了提嘴角:“毕竟我年纪大了,肩上责任多了,再加上……” 车辆继续全速前进,他未说完的话被卷入了轰鸣声中,消失不见。 因为拉力赛车的速度有限制,所以通常赛车手都会全速前进,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速度下行进根本不算什么难题。 但往往问题就出在他们是否能够有及时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这除了赛车手的努力,剩下的就是领航员的应变能力了。 “周恒,检查车子情况,油量还够么?” 江霖让周恒检查车子状况,周恒立马端起来一旁的电脑对车子进行检修。 周恒检查了一番,将地图放到了一旁,“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转向齿有些磨损,但是还在正常程度内。” 江霖点点头,车子情况良好,剩下的就看燃油了。 “燃油可以支撑到下一站,一百五十公里左右。” 周恒的电脑上面实时显示着车子的油耗,也给江霖计算了一下大概的路程。 江霖听到这番话,立马在心中有了基本判断。 下一个弯道即将来临,江霖深吸了一口气,“周恒,你相信我们能创造气急么?” “当然。” 周恒直接点头应了一声,没有丝毫的犹豫。 既是出于对搭档的鼓励,更是因为对江霖个人能力的信任:江霖从一开始,就是个璀璨到让人挪不开目光的天才,注定会创造一个个奇迹。 “轰!” 引擎不断地轰鸣着,江霖脚下的油门就没有松开过,哪怕是弯道也只是怠速通过。 “我的天呐,一号选手跑完三分之一里程,竟然比平常要早了几分钟的时间!” 导播时刻关注着江霖的情况,现在他们似乎也是猜到了江霖的打算。 “如果他在接下来的路程中,都保持这样的速度,那他打破记录将毫无疑问!” “是啊,就让我们一起期待奇迹吧!” 转播是一副轻松的语气,但是车内,此时江霖和周恒却不是那么乐观。 “我警告你!如果你再这样下去,送命的是你自己,知道吗?” 周恒跟江霖起了冲突,此时他正跟努力劝阻着江霖。 因为在之前的路程中江霖虽然是速度快,但是好几次都差点出了事故,都是靠着江霖卓然的操作才躲过去的。 但赛车跑道上,有时候考验的并不只是技术,还有运气。 周恒知道江霖不可能运气永远都好,他绝对不允许搭档继续冒险。 江霖眉头皱起,他现在很不想分心。 在比赛中,车手和领航员发生分歧是非常致命的事情。作为成熟的赛车手,他不想将精力分散在不必要的事情上。 “你知道的,破这条赛道的记录,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江霖咬咬牙,俊逸的脸上闪过一抹狠劲。 这个赛道的最佳纪录保持者是他的父亲,十二年内无人打破。如果由他破了这个纪录,也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周恒同样是咬着牙,听到江霖这么说,他也不再说话。 到了加油点,周恒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霖眉头微皱,自己把油加满,随后便上了车。 “咔嚓,砰!” 而此时副驾驶的门被打开,又被重重的关上。 “你干什么去了?” 江霖看到周恒回来,脸色也是缓和了一些,嘴角挂着笑容。 “买保险。” 周恒白眼一翻,扔给江霖一瓶功能饮料。 江霖下意识接过,随后咕咚咕咚两口又给他扔了回去,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摊上你真是倒了霉了。” 周恒迅速将安全带系好,然后开始研究剩下的路线。 江霖有些想笑,这小子虽然刚刚说的挺决绝的,实际上还是在为自己操心。 “放心,我一定让我们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 江霖熟练的挂挡,车子瞬间弹射了出去。 “轰!” 车子飞速行驶着,江霖熟练的操纵着车子进行漂移,通过了一个又一个弯道。 这次比赛,江霖没有其他对手,他的对手只有这条赛道,还有十二年前曾在赛道上飞驰的父亲。 “没有人会别我更快!” 江霖每一个弯道都将距离以及时间压缩到了极致,其他参赛选手都被远远甩在后面。 但是,想破纪录又怎么可能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有时候路中间的一块路障,就有可能让破纪录的计划泡汤,所以在这些力所能及的细节上,江霖一定要处理到最极致才行。 “保持刚刚的状态,后面就是一段翻新过的路段,坡度弯度等等你都没有跑过,看地图也不能知晓准确情况,而且刚刚有山谷风刮过,可能会有影响。” 周恒继续给江霖解释着,江霖颔首,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要前行的路线。 “轰!” 江霖又一次通过了一条弯道,这条新修的道路,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他勾唇一笑:“这个路修的确实不错,柏油大马路,有种跑城市赛的错觉。” 寻常拉力赛都是深山老林,哪儿有这样的道路? 周恒则是没怎么搭理江霖,他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且是他刚刚就一直在忽视的地方。 “嘎吱——” 漂移的声音响了起来,周恒迅速拍了一下脑袋:“糟了!” 第338章 意外发生 周恒立马喊了声江霖的名字。 江霖一个弯道漂移了过来,然后才有空听他说话。 “刹车片很有可能坚持不住,之前我们的刹车片都是用在拉力场地的,现在用在这种场地反而磨损会更大!” 周恒刚刚看到这柏油马路的时候,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只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别看这里的马路质量不错,但实际上对于拉力赛车来说就是一种灾难,各种摩擦力度等等不一样,那对于他们的刹车片来说就完全是毁灭性的打击。 江霖也明白这一点,立马就将速度降了下来:“这段柏油马路延续多远。” 周恒看着电脑上的地图:“这次比赛中段有两条赛道,可以选择一直在新的柏油赛道行驶,或者在前方五公里处的匝道出去,进入原有的山地赛道。” 江霖皱眉:“双赛道?” “嗯,因为山地赛道有数十个夹角超小的弯道,业内被称作‘梦断路’,每次比赛都有很多选手翻车出事故,赛事组这次便新建了柏油赛道作为备选。” 周恒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敲击,道:“柏油赛道比山地赛道的难度系数低了不少,但总长要多十五公里。老大,这回怎么说?” 江霖轻笑一声:“明知故问。” ——既然是要超越父亲,当然要走和他当年一样的赛道。 周恒叹了口气,下意识系紧了安全带:“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你可要悠着点。” “放心。” 二人说着话,很快就来到了选择赛道的匝道前。 “嗡!” 江霖一脚油门下去,将刚刚才降下去的车速提了上来,朝着山地赛道疾驰而去。 这次周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实时路况,不时对江霖汇报车况。 车窗外尘土飞扬,车窗内,一切都在尽然有序地运行。 一次次完美的漂移,引得解说惊叫连连,远处的观众更是接连发出刺耳的激动尖叫。 江霖的技术早已提升到了至高境界,半个月前刚跑完美洲最难的魔鬼赛道,还破了当地的最快记录,成为当之无愧的业界天花板。 现在的他,有信心面临任何一项挑战。 “咔咔。” 过一个急弯时,江霖似乎是听到了两声异响,因为戴着耳机,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周恒,汇报车况。” 下一个弯道近在咫尺,他不想贸然降速。 周恒提高音量:“一切正常,车况良好,可以适应全速前进!” “收到。” 江霖嘴角勾起弧度。 下个弯道极为险峻,夹角只有将近三十度,在别人眼中或许是必须降速小心通过的天堑,但以江霖对车况和自己技术的信任度来说,过这个弯道完全不是难事。 “轰!” 江霖依旧是熟练的漂移,但这次却出了意外。 “咔咔!” 江霖这次清楚的听到了声音,紧接着他的方向盘就不再受控制,他用尽力气也无法将方向盘把控住。 “轰!” 终于,赛车狠狠的撞在了一旁的木桩上。 “轰……” 赛车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被翘了起来,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因为车内有防滚架,再加上两人系着安全带,并没有出现人员被甩出去的情况。 “咚!” 赛车最终重重的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然而一股燃油的味道涌进了江霖的鼻子。 “快走!” 周恒喊了一嗓子,他此时也还清醒着。 江霖神色冷静,沉声道:“你走吧。” 他这么一说,周恒当时就愣住了,侧头望向他。 事故发生前一秒,江霖出于对同伴的保护,将方向盘逆时针打满,导致他的驾驶室受到更严重的撞击。 两人现在翻车,头朝下在车子里,江霖这边的方向盘已经卡住了他的安全带,交错缠绕在一起,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逃脱。 周恒这边情况好得多,因为他的副驾驶根本没有什么障碍物,所以他的行动并未受限。 “滚蛋,要走一起走!” 周恒怒骂一声,立马从身上摸出来小刀。 那是五年前江霖买来送他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他的幸运数字七。 他三两下就将江霖身上的安全带划破,然后一把将方向盘拆下来,从自己旁边破碎的窗口丢了出去。 江霖恢复了活动,挣扎着打开自己左边的车门,“多亏你还带着……” “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周恒便惊叫一声,用尽全力踹了江霖一脚。 江霖猝不及防滚落出去。 “嘣!轰!” 两声剧烈的爆炸骤然响起,周围地动山摇,强烈的余波将江霖重重推到了十米远之外。 江霖狠狠地撞在山头上,紧接着就是眼前一黑。 而他在昏迷之前,脑海中飞过了万千思绪,最后定格在了最后的画面上。 周恒是不是在那辆已经燃烧的车子里?! 过了足足五分钟的时间,直升机才是载着救援人员来临,将已经陷入重度昏迷的江霖接上飞机,紧急送往医院治疗。 看到这一幕,苏棠的心猛然被揪紧,偏头看着小球:“周恒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小球叹息一声:“接着往后看吧……” 地面上,消防朝着赛车喷射灭火泡沫,尘埃散尽时,赛车已经被烧成了一具铁架。 副驾驶位上,只剩一副已经被烧得漆黑的骸骨。 苏棠的心一沉。 【第七世往事回忆彩蛋已播放完毕,感谢您的观看,下面将为您搭建连接通道。】 冰冷的提示音后,周围的一切景致再度变为程序乱码,在空中纷飞重组。 “江霖身上竟然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事情,那他会变成什么样?” 苏棠喃喃说了一句。 不待她想出结果,面前的乱码便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不由分说地将她整个人吸了进去。 光怪陆离的色彩变幻中,苏棠只觉得身体一轻一重,双脚落在了地面上。 耳畔飘来凄清冷寂的哀乐。 睁开双眸,看到周围的布置和一簇簇白色的菊花,苏棠不由得愣住—— 她来到了一个葬礼的现场? 第339章 黑白照片中的少年 周围的宾客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各个面容上都带着哀戚的神色,伴随着哀乐静静默哀。 苏棠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合体的黑色长裙,胸口戴着朵白花。 等等,戴着白花? 这不是只有和死者极为亲近的亲友才会有的装扮吗?! 苏棠心头突突一跳,胳膊被人从后面轻轻拽了拽:“苏棠,你怎么跑人群后面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身黑衣,十分干练。 她的脸上满是担忧,压低音量道:“阿姨在前面哭得很伤心,叔叔一个人安慰不了,你快去看看吧。” 叔叔阿姨? 苏棠满脸茫然,被女人拉着手带到了人群前端,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爸,妈?” 伴随苏棠的惊呼,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老人同时抬起头。 妇人一袭黑裙,长发在脑后绾成温婉的发髻,气质优雅,漂亮的眉眼却被悲伤占满,无助地用手帕掩面哭泣;身侧的男士一身黑色西装,前额的头发已见斑白,依旧气度卓然,深邃的眸底是隐忍的痛苦和压抑。 穿越了这么多世,冷不丁突然看见自己的父母,苏棠有种做梦般的恍惚感。 看到他们难过,苏棠的心里就像下了一场大雨,仿佛也被带入了沉郁的氛围中。 “棠棠……” 苏母颤声喊了一句,又捂着手帕哭得说不出话来。 苏父望向她,声音沙哑道:“来,给你弟弟上一炷香吧。” 弟弟?! 苏棠更是一愣。 在原世界做了这么多年独生子女,她从哪儿冒出来了个弟弟? 灵堂的中央,花团簇拥着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五官和苏棠十分相似,笑得极为爽朗干净,仿佛揉进了一整个夏天的灿烂阳光。 光看一眼,苏棠便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伴随而来一股不可消解的哀伤。 旁边的木牌写着:苏枫之灵位。 这一世,她竟然能见到父母,还多出了一个弟弟。 可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就…… 带着疑问,苏棠快步上前,躬身上了一炷香。 直起身时,或许是出于这个身体的本能,她的眼眶微微红了,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来到父母身旁,苏母压低声音的啜泣声显得尤为心酸:“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小枫他才刚二十岁啊,为什么要带走他……” 苏父皱眉闭上眼,像是在极力压抑痛苦:“都怪我,我不该鼓励他去当赛车手。” 苏棠心头一惊。 哀乐恰好在此时停歇,两个人突然从人群中挤到前面,一人手中还端着一个巨大的相机,对着灵堂和苏家人就是一顿狂拍。 “知名赛车手苏枫于两日前意外出车祸身亡,我们来到了他的葬礼现场,对他的家人进行第一手采访,以下录音均为真实收录。” 另一人举着一个录音笔,提高音量道:“苏棠小姐,外界有消息称苏枫死前服用了超量酒精,丢了职业赛车手的脸。你既是苏枫的亲姐姐,又是领他入行的领航员,对此有什么回应吗?” 擅闯他人葬礼,开口就是如此不礼貌的提问,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良狗仔的存在都是这样令人憎恶。 苏棠攥紧拳心,想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不等苏棠发作,那个之前领她过来的女人便站了出来,冷声道:“这是私人葬礼,并不对外公开,媒体记者非请不得入内,你们必须立刻离开!” 狗仔一看到她,立刻又对着她补拍了几张照片,举着录音笔道:“如果家属不便回应,宋杉小姐你作为赛车俱乐部的经理人,能否给大众一个满意的答复?” 宋杉的脸已经气到变形:“连已逝之人的清静都要破坏,你们还有没有最起码的良知?!” 两个狗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们料定了葬礼现场没有配备保镖,就算他们死缠烂打,当着这么多亲朋好友的面,苏家人照样拿他们没有办法。 一人更是嚣张道:“回应大众也是公众人物应尽的义务,苏枫是死了,可是他留下的疑问一天得不到解答,他就一天别想获得安生!” 在他说话的同时,一个高挑的身影从人群后方快步而来,带着凛冽的寒气。 狗仔话音刚落,一记重拳便挥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整个人打趴在了地上。 另一人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相机便被来人夺走,重重摔在地上,变为了一堆破碎的废铁。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向后撤退。 苏棠呼吸一凝:“江霖……” 江霖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着地上的狗仔,咬牙切齿道:“还不快滚!” 狗仔挣扎着爬起身,讥诮道:“呦呵,今天真是不得了,竟然连隐退一年的你都炸了出来。听说苏枫一直视你为职业偶像,也是为了追随你的脚步才选择的赛车,换句话说,是你害死了他!” 江霖上前一步,身上散发摄人的杀气。 “再敢多说一句话,我保证,你的死因会是我。” 被打碎相机的狗仔偷偷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低声道:“照片有了,我们快走!” 二人跌跌撞撞起身,狼狈地飞快逃走。 经这么一闹,本就痛苦万分的苏母接受不了刺激,脚一软晕倒在了苏父的怀中,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等苏棠将父母送去医院,再度回到灵堂时,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江霖静默地站在灵台前,低头看着供桌上摆着的苏枫照片,听到苏棠的脚步声后才回过头来,清隽的脸上带了抹疲惫:“阿姨还好吗?” 看他的样子,应当和自己和苏家人都很熟悉。 苏棠低头道:“没有大碍。医生说,她是因为这几天水米未进,加上刚才的刺激才引发的昏迷,挂上葡萄糖安心静养就好。” 江霖点了点头,目光重新移回正前方。 照片上的苏枫笑得灿烂干净,与这个吵闹污浊的世界截然相反。 他沉默了片刻,说了句“节哀顺变”,便转身要走。 “等一下!” 苏棠下意识抬起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第340章 重回赛场 在来的路上,苏棠已经从小球那儿了解了这一世的设定。 江霖是世界闻名的天才赛车手,十八岁那年第一次在F1方程式上亮相,便打败了一众老牌车手夺得冠军,接下来更是接连捧回了了耐力赛和拉力赛的多个大赛奖杯,成为业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满贯赛车手,原本势如破竹,风头无二。 但一切,都因为一年前的事故戛然而止。 在那场万众瞩目的达喀尔拉力赛上,江霖驾驶的赛车发生严重车祸,他被送医治疗,但合作多年的领航员周恒却因为没能及时逃脱而而不幸丧生。 事故发生后,原本在赛事圈无比活跃的江霖就此销声匿迹。无论各大组办方如何向他盛情邀约,他也不再出现在任何与赛车有关的场合上。 业内都对这颗天才之星的陨落深表惋惜,粉丝更是分为两派,一派一心支持江霖盼着他疗伤后重返赛场,另一派则责怪他争强好胜害得领航员丧生,不配再拥有队友。 苏枫一直很崇拜江霖,三年前在家人的支持下选择了赛车的道路,苏棠担任他的领航员。他的天赋也极高,虽然没有江霖那样强到离谱,也在大大小小的赛事中拿过不少好名次,是赛事圈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新星。 两天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这颗新星骤然熄灭。 第七世开局就是这么天崩地裂,接连经历生离死别,任务竟然还是:让江霖重返赛场,获得达喀尔拉力赛的冠军。 亲眼目睹队友丧生,江霖的阴影面积已经快抵得上月球表面了,怎么可能还愿意回到周恒丧命的赛道? 苏棠明白,这一世,黑心系统是要把她往死里整。 灵堂里,江霖抬眸望向苏棠,淡淡道:“还有别的事吗?” 江霖没有隐退时,和苏枫隶属于同一个俱乐部,十分关照这个仰慕他的天才后辈,但他和苏棠个人的交情则较为平淡。 事故发生后,江霖更是和赛车业内的所有人都断了来往,严格来说二人已有一年未见。 这种背景下,上来就拉对方衣袖……好像是有点奇怪? 苏棠放开了手,垂眸道:“谢谢你能来参加小枫的葬礼,你一直是他最崇拜的前辈。” 她一袭黑裙,顺滑柔美的黑发披散在脑后,衬得她的面容似一朵洁白的百合,清雅矜贵。 江霖眸光暗沉,重新将目光转向照片,嗓音有些沙哑:“一个离开赛场的逃兵,没有资格被他崇拜。” 苏棠心一揪,抬头道:“江霖,你打算逃一辈子吗?” 江霖一怔,略微惊讶地看向她。 她仰头望向自己,一双漂亮的水眸干净得不染任何杂质,好像能一眼看到她的心底。 “我知道重返赛场对你来说很难,任何人都不能强求你做出选择。但是江霖,你的人生总要继续,无论要不要继续赛车,你都要向前迈出一步,才能走出以前的阴霾和伤痛。” 江霖的眸光沉淀了一抹复杂的神采。 这一年间,有无数人找过他,试图劝说他重返赛场,给的理由都是他不应当浪费自己的天赋和技术,赛车场上有太多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他无论如何都该回来。 那些人只是惋惜业内少了位传奇车王,所言也无非名和利,并不能打动他分毫。 唯有她,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真正试图将他拉出人生的泥潭。 看了苏棠片刻,江霖喉咙动了动,缓缓道:“小枫去世后,你还打算继续做领航员吗?” 同样是失去了最亲的同伴,背负上了死亡的阴影。 二人的命运在这一刻有着惊人的重合,江霖很想知道,她会作何选择。 江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将难题抛给了苏棠。 谁知苏棠毫不犹豫,道:“我会,因为这是我真心喜爱的事业,也是小枫希望我留下来的地方。” 惊讶于她的果断和爽朗,江霖轻笑一声:“你比我勇敢。” 这一声笑,简直比哭还要让人揪心。 苏棠心疼得厉害,攥了攥拳又放开:“我也可以把我的勇气分一些给你,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转过身,江霖道:“我们很快就会再在赛场上见面了。” 苏棠一愣,瞬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她还没完全开启嘴遁模式劝说呢,江霖怎么就自己想通了? 心头尚有疑问,苏棠却也发自内心的高兴:“那太好了,如果小枫知道你又继续追逐梦想,他也会为你高兴的。” 江霖一顿,微侧过头,语气像是自嘲:“不是为了梦想,是为了钱。” 苏棠:……诶? 没打算给对方追问的机会,江霖抬手做了个告别的手势,径直离开。 苏棠尚愣在原地。 一向宛若谪仙从不为钱财折腰的江霖,重返赛场的理由……竟然是为了钱?! 苏棠相信江霖的人品,无论哪一世,他都不是会因名利钱财迷失自我的人。 难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或是他遇到了什么难处? 心口像是堵了团棉花,苏棠迈动步子,快步追了过去。 走出场馆,阳光格外好,温柔和煦地洒在人的身上,就像苏枫的笑容给人的感觉一样,照得人心底一片亮堂堂。 苏棠一眼便从人群中找到了江霖的背影,一路追了过去。 停车场内,江霖走向一辆白色的轿车。 正当苏棠准备出声叫住他时,轿车的车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蹿出来一个打扮得极为非主流的少女,一头长发烫成了嚣张的红色,穿着超短裙,脸上还画着浓重的烟熏妆。 简直是从漫画中走出的不良少女。 下一秒,这位“不良少女”带着明媚的笑容,当着苏棠的面,扑进了江霖的怀中。 而他没有推开。 第341章 他要娶别人 “然后呢?” 听到这,坐在长椅上的宋杉下意识咬紧了咖啡的吸管,一脸紧张地望着苏棠。 苏棠捧着自己的咖啡,叹了口气,“然后……我就转身走了。” “不是吧,撞到了这么劲爆的一幕,你却什么都没做吗?” 宋杉抓狂地揉了揉头发:“江霖可以啊,隐退一年却没耽误个人大事,还找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女友?” 苏棠垂下头,小口抿了口咖啡,都快哭出来了。 看到那一幕时,她使劲掐了自己好几次,才意识到这真不是梦。 江霖不仅没有推开那个女生,还亲自为她开了车门,体贴地挡住上方的车框扶她上车。过程中,那女生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仰头望着他时,眼中的神采苏棠非常熟悉。 ——那是抑制不住的喜欢和倾慕,就和当初的自己一样。 宋杉还沉浸在吃瓜带来的兴奋中,没有察觉到苏棠的情绪变化,皱眉道:“江霖以前不是会因为钱而改变心意的人,但现在却会为了钱而重返赛场,该不会是……” 她双眸瞪大,瞳仁紧缩,提高音量:“我知道了!” 宋杉的尾音提得过高,惊起了旁边广场的一群白鸽。 苏棠有气无力:“知道什么了?” “江霖一定是打算和那个小女友结婚,特意来赚办婚礼的钱!” 苏棠一口气没喘匀,险些被气得晕过去:“别乱说,那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结哪门子婚。” “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了。” 宋杉正色道:“很多男人都会在结婚前疯狂存钱,就为了给爱的人提供更好的物质生活。对江霖来说,回来赛车是最适合他也是最赚钱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苏棠:该死,我怎么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 说完后,宋杉还不忘瞥了苏棠一眼,及时补刀:“当然,你作为母胎solo的万年单身狗,肯定不会懂这个。” ——谁说我不懂了?我好歹也被江霖求了两次婚,当然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了! 苏棠重重将咖啡杯放到一旁,心里憋着气,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你怎么生气了?” 宋杉被她放杯子的动静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迟疑道:“你该不会也像俱乐部那些无知少女一样,一直暗恋着江霖吧?” 话说出来,宋杉自己都不信。 苏棠是谁?是海外名校的天才博士毕业生,更是名震赛车圈的资深领航员,凭借出类拔萃的计算能力和场地分析建模能力,以智慧登顶了领航员的巅峰,用颜值征服了一众车迷,是当之无愧的赛车界女神。 她唯一的缺点,就是感情上从不开窍。 除了弟弟苏枫,苏棠对任何男人都没有笑容,冰冷到像一台精确又无情的人形计算机,只会沉迷于计算和规划行车路程。 如果说江霖是冰山,苏棠怎么说也得是个冰雕,还是自带凛冽温度的那种。 苏棠气到不想多说话,起身道:“不早了,我要去医院看我妈。” 宋杉立马止住了玩笑,带着歉意低头道:“抱歉抱歉,我不该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跟你开这种玩笑,是我考虑不周。” 苏棠是她的闺蜜,苏枫也是她看着长大的邻家弟弟,宋杉心里早就将苏家人视为亲人,自然对他们的痛苦感同身受。 临走前,宋杉叫住了苏棠:“棠,最后再问你个问题,比赛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始了,你想好要合作的赛车手是谁了吗?” 俱乐部无数赛车手都挤破头想要当苏棠的搭档,之前苏棠只愿意和苏枫一组,现在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她总要定下新的搭档,才有资格去注册报名比赛。 苏棠睫羽一抬,面无表情道:“江霖。” 宋杉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甚至在认真考虑这世上是不是还有另一个赛车手和他同名同姓。 真把这两座冰山并排放一起,非洲大地都得冷成南极洲。 苏棠道:“既然要重返赛场,他肯定需要新的导航员,刚好可以和我配对,有什么问题吗?” 宋杉倒吸一口凉气:“可是江霖复出并没有联系我们俱乐部,业内也没有任何风声,极有可能是以个人团队参赛……” 换句话说,现在的江霖是自由人,愿意和谁搭档不受俱乐部限制,她也爱莫能助。 苏棠挑眉道:“不指望你,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我自己会想办法。” 宋杉迟疑地交出了江霖的资料,带着抹忧心:“棠啊,违法乱纪的事情咱可不能干啊……” 苏棠腹诽:如果杀人不犯法,她倒真的很想亲手了结江霖那位“小女友”的性命。 那可是她的江霖!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她的!别的女人怎么可以搂他的腰! 走在去医院的路上,苏棠的心中一直燃着熊熊烈火。 挨千刀的系统,眼看已经到了第七世,该不会是怕她迅速通关,才给江霖安排了一段除了她以外的感情线?! 如果江霖真要和她结婚…… 苏棠摇了摇头,努力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驱逐。 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先别自己吓自己。就算江霖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也不过是这一世的剧情设定而已,她也有信心把他抢回来! 一路胡思乱想,来到医院,苏棠的心又冷静了下来。 虽说她和这一世的“家人”并没有真正相处过,但苏家父母的形象是她原世界的亲生父母,自然方便她情感代入。 骤然失去了一个孩子,可想而知父母有多难过。 叹了口气,苏棠推开了病房的门。 苏父在病床旁削苹果,苏母坐在病床上,手上吊着葡萄糖,面色苍白。 见她来了,苏母泪眼朦胧道:“棠棠你过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苏棠的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乖巧地走过去,坐在了病床旁。 “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赛车这个行当不适合我们家庭,你弟弟已经因为车祸赔上了性命,我们决不能再失去你了。” 因为虚弱,苏母的声音带着颤抖,用力握住了苏棠的手,一字一顿道:“所以,我们希望你辞了俱乐部的工作,永远不要再做领航员了!” 第342章 噩梦 “不行。” 来不及思考,苏棠下意识道:“这是我的工作,我不能随便放弃。” 苏母眉眼哀戚:“你弟弟走了,我们就你一个女儿,再也不想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了。你本身学的是商科,学历好能力也高,什么样的工作找不到,非要去从事这么危险的行业吗?” 苏棠满脸委屈:“弟弟的事情只是意外。况且从概率上来说,日常马路上出车祸的概率还远高于赛车场上出意外的风险呢,难道我以后都不能坐车出门了吗?” 苏母连连咳嗽,本就苍白的脸上已经不见任何血丝,抚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苏棠心又软了,想要扶她:“妈……” “你别过来!” 苏母一把甩开苏棠的手,别过头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如果你执意如此,就当没我这个妈吧!” 苏母一向是温柔娴静的性子,也非常尊重子女的个人意见,从不强力管束。这一次如果不是伤心至极,是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 苏棠既心疼她,又没办法违心说出欺骗她的话,低下头红了眼眶。 “你先别急,棠棠已经是成年人了,就算要辞工作也总要走个过程,我们也该给她一点时间。”苏父安抚苏母躺下,为她盖好被子:“你先睡一会儿,我和棠棠单独聊一会儿。” 苏母翻过身去不看苏棠,肩膀微微颤抖,应当是在流泪。 苏棠憋住泪水,随苏父走出病房,来到医院的小型会客厅。 出乎意料的是,苏父并没有就着辞职问题再劝苏棠,只是道:“棠棠,你妈妈现在身体很虚弱,精神状况也很差,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至于工作,如果你觉得那是正确的事情,你就去做吧。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别人没有资格代替你决定。” 苏棠原本以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突然听到苏父如此通情达理的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原世界一向精神矍铄气势优雅的苏父,现在却一夜间佝偻着背,鬓边也生出了几缕白发,手指微微颤抖摸向口袋,停顿片刻后,才自嘲一笑:“我怎么忘了,我都戒烟二十多年了。” 苏棠最受不了的就是温情攻势,眼眶一酸:“爸,您和妈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在工作上多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的。” 苏父点了点头,疲惫地提起嘴角笑了笑:“我当然相信我的宝贝女儿,只希望你万事不要勉强,遇到有可能面对危险的选择时,多想想我和你妈,就够了。” 苏棠心口钝钝的痛,沉默颔首。 再一次见到父母,却没有承欢膝下的喜悦,只有抹不开的阴霾。 离开医院,苏棠摸出了手机,给宋杉打了电话:“我想重新调查我弟弟的死因,他的车上装有俱乐部统一安装的GPS和行车记录仪,车祸发生后和车一起被烧坏了,但公司的云端上说不定有备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 挂了电话,苏棠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长长叹了口气。 …… 半夜,江霖再次被噩梦折磨。 梦中,他又回到了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 周恒坐在副驾驶位上拼命帮他割着安全带,他挣脱后想要拉周恒一起走,爆炸却发生了,他被冲击波弹开,眼睁睁看着赛车被烈火包围。 耳畔传来了周恒痛苦的惨叫,只见周恒向外伸出手,朝他颤声叫着:“救救我!” 江霖爬起身就想冲过去,火势却瞬间变大,熊熊火光直冲云霄,他置身于烈焰之中,根本看不清前路。 绝望中,他跪在烈火里,发了疯一般地喊周恒的名字。 以往噩梦到这里就会停了,可这次却不一样。 烈火舔舐着周遭的一切,将山石树木通通化为灰烬,赛车变为了一堆炭黑的铁架,在空中吱呀吱呀地摇摆。 车窗的位置处,向外伸出了一只满是血迹的手。 顾不上思考,江霖飞身扑了过去,沙哑着嗓子道:“周恒,你怎么样了?!” 拉住了对方的手后,江霖看到了车内人的脸,顿时愣住。 是苏枫。 他的身上满是血污尘土,年轻的俊朗面孔被鲜血覆盖,被卡在车头的夹缝中,气若游丝。 不等江霖开口,他的眼眸便沉沉闭上,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苏枫!!” 江霖大喊了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因为惊恐,他身上的深蓝色睡衣已经被汗水打湿,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跑完一段磨人的马拉松。 床头柜的电子钟上,显示时间为夜里一点半。 翻身下床,江霖拿起毛巾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换了身干净睡衣后重新出来,看到走廊里站着个亭亭的身影。 江霖嗓子有些哑:“怎么还不睡?” 周蕙穿着睡衣,扶着门框:“我听到动静了,你……又做噩梦了?” 江霖擦了下额前的湿发,转过身:“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周蕙上前几步,自告奋勇道:“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吧。” “不用了。”江霖语气清冷,侧眸道:“明早你还要去医院抽血检查,今晚不能熬夜,快去睡觉。” 周蕙神情一黯,一头张扬的红发在黑夜里也变得无精打采,涂得五颜六色的指甲摩擦着门框,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着劲。 半天后,她道:“今天从那个赛车手的葬礼回来后,你的情绪就一直不对。你就该听我的,彻底和那个圈子的所有人断清关系,不该再去见无关紧要的人……” “周蕙。” 不等她说完,江霖便冷声打断了她,“你哥哥在世时,和苏枫也是很好的朋友,于情于理,我都该去送他一程。” 周蕙攥了攥拳心,大声道:“要不是赛车,哥哥根本不会死,我不想你再和赛车圈的人来往!” 大声喊完,周蕙含着泪跑进了自己房间,“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江霖向前迈了一步,站了片刻后,最终还是没有追出去。 原本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现在看来,时间改变不了任何事。 反而让一切变得更糟。 第343章 消失的纪录 “云端记录全都不见了?!” 第二天,苏棠在俱乐部听到宋杉的回复,惊讶地皱眉:“为什么?” 宋杉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原因,按理说这些记录都该在云端储存至少三个月,可小枫的记录却已经被清除了。我没有更高权限,查不了修改记录,无法得知是被谁删的。” “这里最高的管事人是谁?” “当然是大BOSS傅映明喽,他是俱乐部的老总,在业内也是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谁不知道他……诶,苏棠,你要去哪?!” 宋杉话还没说完,苏棠就已经迈步向电梯而去,头也不回道:“去找他。” 她那几步走出的风范,根本不像是去找领导解决问题的员工,而是像去谈破产收购的资方爸爸。 一路到了总裁室门口,秘书起身迎了上来:“苏小姐,请问你提前预约了吗?” “没有。”苏棠神色清冷:“我有要紧事要找傅总面谈。” “那我帮你登记一下,待会向傅总请示过后再给你电话,通知你面谈的时间,你看可以……” 秘书的话还没说完,苏棠便干脆地回复三个字“不可以”,直接推开了总裁室的大门。 傅映明坐在办公桌后,身上带着股久居上位者的冷意,抬眸看向苏棠,神色莫名。 秘书连连鞠躬:“抱歉傅总,我想拦着苏小姐,可是她……” “我知道了,没关系,你出去吧。” 傅映明放下手中的文件,对苏棠抬了抬手:“请坐。” 苏棠也不客气,径直落座后,抬首道:“傅总,我弟弟储存在公司云端的GPS和行车仪记录被人无故删除,请你帮我查一下是谁做的。” 傅映明抿了下唇,“事故发生当天,警方便来人调走了所有记录,为了避免影响案情侦破,俱乐部也是在警方的要求下,才删除了云端的储存。” 苏棠蹙眉:“真的?” 她眼里的锐利毫不掩饰,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要是被她注视,恐怕会觉得呼吸困难。 久居高位多年,傅映明自然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平静道:“你如果不信,可以去找警方申请查询案宗,我没有必要隐瞒。” “好,那我去找。” 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苏棠当即起身,作势要转身离开。 傅映明眸光复杂地一变,薄唇轻启:“请等一下。” 苏棠步伐一顿,漂亮的眼睛望向桌后的男人,神情冷漠:“傅总是不是又想起来什么了?” 傅映明勾了勾唇:“下一次拉力赛开赛在即,据说你不准备在俱乐部里找搭档,那你个人有什么打算?” 苏棠目光毫不躲闪:“我要和江霖组队参赛。” “哦?”傅映明有些惊讶,摆在桌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弹奏钢琴的琴键:“好像是听说他准备复出了,是他主动联系的你?” 苏棠警觉道:“这和俱乐部没有关系吧?” 傅映明道:“你是俱乐部的顶级领航员,江霖也曾是为俱乐部效力的名将,我只是想尽一切可能为你们提供帮助。” 他的长相上乘,自带股雍容的气度,说话时慢条斯理,很温柔,但也因此少了些许人味。 苏棠懒得去分辨对方话里的真假,只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我会想办法自己联系他。” “是吗?” 傅映明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你可能有所不知,据说江霖隐退后交了个管得很严的女朋友,从不准他和其他女性来往。你要是贸然打扰,恐怕会给那小两口带来麻烦。” 一字一句,化形成一支支飞镖,精准地刺在了苏棠的心房上。 江霖真的有女朋友了?还管他管得这么严?! 嘤,她都从来没有对江霖的人际交往设过限制,别的女人凭什么?! 刚刚还神色漠然的冰山美人,转眼就因为愤怒而灵动鲜活起来,拧眉道:“那她最好先习惯,不然以后还要一直‘麻烦’下去。” 她转身离去,并没有多做一秒的停留。 傅映明眉头一挑,伸手抚了抚下巴,若有所思。 离开俱乐部,苏棠和宋杉火速赶往警局,却被告知结案后相关视频已经被处理删除了,并没有留下备份记录。 苏棠一再追问,警局的人也很耐心答复:“苏小姐,我们在查案时已经仔细审查过你弟弟的相关记录,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那就是一场由于酒驾而引发的意外车祸,请你相信我们的办案能力。” 宋杉在旁边帮腔:“小枫是自制力超强的人,从不会在不合适的时间喝酒,更不可能会去酒驾,这里面很可能有问题啊。” “人都是复杂的,很多时候你了解的只是亲人的某一面,并不是他的全部。” 警察叹了口气:“血检结果和相关调查都指向酒驾,我们只能就此结案。至于为什么会导致这一切,只能请你们自己去寻找答案,我们无法解释理由。” 出了警局,外面是个艳阳天,苏棠却觉得身上没有一丝暖意。 宋杉不解问:“棠,你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小枫的死有问题?” 苏棠垂下眸子,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从来没和苏枫相处过,理应对他并不了解,但不知为什么,从看到他照片的第一刻起,她对他便有种超越一切的信赖。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样单纯无邪的少年,是不会自寻死路去酒驾的。 一定有什么地方,一直以来被她忽略了。 见苏棠不说话,宋杉也体贴地没有多问,挽住她的胳膊道:“今天俱乐部没事,我陪你一起去医院看看阿姨。” 二人打车到了医院附近,买了些新鲜的水果,迈入了医院大门。 苏母的住院部在医院二十楼,二人在电梯门外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 江霖扶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正是之前苏棠看到过的红发少女! 红发少女今天不知为何脸色特别苍白,微微扶着后背,小步往前走,江霖扶着她的肩膀,任她靠在自己宽阔的怀中,神色甚至带了些许心疼。 第344章 孕检 苏棠石化在原地,死死盯住江霖扶着少女的手,神色冷凝。 “诶,是你啊江前辈,好巧。” 宋杉也吃了一惊,有些尴尬地打了招呼。 江霖扶着少女,朝宋杉微微颔首示意,目光转向苏棠。 苏棠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二人,站在原地不动,一寸都不肯挪开步子。 这副架势,路人看了都以为她是正宫在抓小三。 江霖的眸光中带了些许疑惑。 “棠,你怎么不动啊?”宋杉往旁边退了退,拉了拉苏棠的胳膊:“你这样挡着路,江前辈怎么出电梯门呀。” 苏棠并没有动,道:“江前辈,能给我你的最新联系方式吗?你之前留在俱乐部的电话已被注销,也从原来的地址搬了家,我实在找不到你的人。” 宋杉瞠目结舌。 自己不久前才给了苏棠江霖的联系方式,没想到她行动力竟然这么快,甚至都直接找去对方家了?! 江霖淡淡道:“抱歉,不太方便。” 这一年间,他更换了原来的一切联系方式,原本就是想和过去彻底做个切割。 看江霖神色淡漠,宋杉都替苏棠尴尬,伸手又拉了她一把:“苏棠,我们走吧,阿姨还在病房等你呢。” 谁料苏棠并没有放弃,从包中取出一沓便签纸,提笔飞速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抬手便贴在了江霖的胸膛上。 “你不方便我方便,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空打给我。” 四周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了,苏棠不想在这个场合谈赛车的事情,拉着宋杉便走进了电梯。 从始至终,她看都没看江霖怀中的少女一眼。 电梯门关闭后,周蕙皱紧了眉头:“她是谁啊?” 江霖道:“她是苏棠,苏枫的姐姐。” “哦,原来是她啊。” 周蕙恍然大悟地颔首,涂着浓密睫毛膏的眼睛眯了起来:“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大美女呢。” 凭借靓丽的外形和卓越的能力,苏棠苏枫姐弟在业内的名声也很响,周恒在世时也曾和周蕙提过不少次,她虽然没见过,但也有所印象。 江霖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多谈:“走吧,检查做完了,带你去吃点东西。” “等一下。”周蕙脚步没有动,从江霖衣服上取下了那张便签,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你都已经不在赛车圈了,她找你做什么?” 心形的便签纸上印有兔子和糖果的图案,还有一行蓝色墨水书写的飘逸数字。 江霖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干脆道:“不知道。” 周蕙冷哼了一声,“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了。” 说罢,她五指一握,将便签纸揉成了一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中。 都是女人,周蕙一眼就看出苏棠对江霖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尽管二人话都没说过,她却已经在心中将苏棠视作敌人,绝不会允许别的女人靠近她的安全领地半分。 江霖眉头皱起,一字一顿念她的名字:“周蕙。” 这是他心情不好的征兆。 周蕙非常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捂着头道:“好了好了,我饿了,头也有点晕,再不带我去吃饭,我恐怕要直接晕倒了。” 江霖没有再多说什么,将病历本和检查单收在袋子中,带着周蕙离开了医院。 电梯里,宋杉欲言又止:“棠,你刚刚是怎么了?” 宋杉认识苏棠这么久了,从来没见过她那副样子,浑身满是凛冽战意,简直分分钟要手撕敌人。 苏棠双手抱胸,眉头一直没松开过:“你说,他们来医院是干嘛的?” “这我哪知道,我又不会算命。” 宋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不过看那女人一直扶着腰,还很虚弱地半靠在江霖身上,说不定……是来做孕检的?” 苏棠星眸一瞪,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宋杉:“别胡说八道,不可能!” 宋杉揉着胳膊,委屈地噘嘴道:“怎么就不可能了,之前我推测江霖回来是因为筹备结婚,那他女朋友怀孕不也很正常吗?只是没想到男神竟然也会先上车后补票……” “你最好别再就这个问题发表高见了。” 苏棠投去一记冰冷的眼刀:“不然待会,我就要去骨折科替你办住院手续了。” 宋杉一噎,识趣地闭上了嘴,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二人来到病房外,正好碰到苏父送一个来探病的人离开病房。 那是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一头浓密的长发在脑后盘成复杂的发髻,虽然已有不少皱纹,但从五官仍可看出年轻时风华绝代的模样,眉眼隐隐透着股凌厉。 “棠棠,这位是舒阿姨。”苏父介绍道:“今天是特意从鹿城赶来,看望你妈妈的。” 虽然苏棠对此人毫无印象,但鹿城是苏母的老家,这舒阿姨想必是母亲的故交。 苏棠乖巧一笑,礼貌道:“舒阿姨好,您来这边找到落脚地了吗,需不需要我帮您订一间酒店休息几晚?” “谢谢,我有住的地方了。” 舒阿姨勾唇一笑,十分欣赏地打量着苏棠:“真是个又漂亮又体贴的好孩子,还是你们苏家教子有方。” “哪里哪里,舒姐才是教育方面的行家。” 苏父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招呼苏棠和宋杉先进病房落座,他送舒阿姨坐电梯离开。 病房里,苏母的气色好了不少,脸上浑然没有前天和苏棠吵架时的阴云,和宋杉有说有笑地聊了一会儿,精神头很足。 因为有苏棠的提前提醒,宋杉也很机灵,说话都挑着苏母高兴的话说,几人维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没有提关于赛车的话题。 想象中的大战没有再度爆发,苏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她还没高兴多久,苏母的目光便转移到了她身上,笑意盈盈道:“对了棠棠,刚刚你来的时候,见到舒阿姨了没?” 苏棠颔首:“见到了,简单说了两句话。” “我和她小时候是邻居,关系十分要好,后来各自嫁了人联系就少了。一晃多年不见,再重逢还算是很投缘,聊起往事都历历在目,简直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苏母的眼中有一抹怅惘,悠悠叹了口气。 第345章 相亲 苏棠赶紧道:“那要不要留舒阿姨在这里多住几天,你们好多聊聊天?” 小枫刚去世,妈妈心中伤感,难免胡思乱想。要是有个曾经的好朋友来陪她多说说话,帮她转移转移精力,也是个好办法。 “我本来想邀请她去我们家住,但她说自己儿子也在这座城市安了家,她可以在那小住一段时间,每天都来看看我。” 提到这,苏母又高兴地提了提嘴角,伸手握住苏棠的手:“据说她儿子特别优秀,在这边开了大公司,买了别墅,资产早就破了百亿,长相一表人才,关键是人品也非常不错,他之前一心忙事业耽误了恋爱,现在还是单身,你舒阿姨也很愁这事……” 苏棠越听越有些不对,下意识把手往回缩了缩:“妈,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苏母将她的手又拉了回来,“棠棠,你也是单身,这么优秀的男孩子,你难道就不想见一见吗?” 苏棠头皮一麻,这是要让她相亲?! 不想顶撞妈妈,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妈,我每天工作都很忙,哪有空去想这些事情,求求您别替我去操心了。” “你是我女儿,我不替你操心替谁去?” 苏母眼睛一瞪:“你那工作本来就不是长久之计,不仅忙还危险性高,又不能做一辈子。你也要为未来考虑考虑,早点把终身大事定下来,也好让我和你爸放心。” 苏棠向宋杉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宋杉咬着下嘴唇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苏父正好回来,推开门看病房内气氛微妙,便道:“怎么了这是?” “老苏,你来跟棠棠说说。” 苏母眉头一皱,胸口微微起伏:“又不肯辞职,还不肯听我的话去见见舒姐的儿子,我看她是存心要把我气死。” 苏父赶紧上前安抚着苏母的后背,同时对苏棠使了个眼色:“棠棠啊,见见优秀的同龄人也没有什么坏处,就算不能发展成恋爱关系,多一个朋友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你何必因为这事惹你妈妈不高兴呢。” 宋杉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帮腔:“叔叔说得对,见一面又不会少块肉,看不上眼随时可以撤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 苏棠对宋杉怒目而视:你算什么朋友呀,竟然背刺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棠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半天后才艰难道:“那行吧,别的我什么都不管,就只见个面。” “不仅见个面,还要吃个饭!” 苏母加重语气:“人家妈妈不远万里从老家过来看我,你作为我女儿应该和他表示感谢,好好请人家吃顿饭。” 苏棠小声道:“那我请舒阿姨不就好了,干嘛请她儿子?” 苏母眉头一挑:“你说什么?!” 苏棠一秒认怂:“我说我一定办到,您放心吧,肯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晚上回了家,苏棠对着苏母给的电话号码看了半天,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给对方发送了一条短信——你好,我是苏棠。感谢舒阿姨不远万里来探望我妈妈,我想请你们吃个饭当面表示感谢,请问最近是否有空? 一字一句她都经过深思熟虑,尽量不显得暧昧,完全公事公办。 而且,她在信息中特意邀请舒阿姨一同吃饭,就是为了避免到时候和陌生男人面对面吃饭的尴尬。 短信发送五分钟后,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明天晚上七点,华盛酒店顶层旋转餐厅,不见不散。 这就没了? 苏棠嘴角一抽,看了半天,也没从这行字中看出什么别的信息。 发信人性格如何,心情怎样,姓甚名谁,她通通一无所知。 算了,反正只是和萍水相逢的人见个面吃个饭,又不可能有什么发展,了解那么多别的事情做什么? 苏棠安慰了自己一阵,又检查了一遍手机的收信箱和通话记录。 还是没有江霖的信息或是来电。 幽幽叹了气,苏棠负气地将手机扔在手机上:“江霖,是你先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的,我只是听任务去和陌生人吃个饭,这可不算我对不起你!” 手机屏幕一片漆黑,就像深邃的夜空,没有一丝波纹。 江霖仰头看着窗外的夜空,听着手机听筒中传出的声音,面色霜冷。 “江前辈,早知道你要复出我肯定等着你,但我已经定下合作的车手了,这次比赛说好和他一起参加的,所以不好意思啊,以后如果有机会再合作吧。” “老江啊,好久不见,之前怎么也联系不到你,你怎么主动来找我了?……哦,你说比赛的事啊,唉,我现在已经不是一线领航员了,也就是带徒弟熟悉熟悉场地,配不上你的技术,你还是找更合适的人吧。” “江霖,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当初是谁说走就走毫不留恋的,现在为什么又要回来?你以为赛车圈永远会有你的位置吗?别想了,没有人会愿意和一个害死过自己领航员的车手成为搭档的,你还是安安分分继续隐退吧!” 挂了最后一个电话,江霖的心反倒是最释然的。 毕竟,只有最后一个人,和他说的是实话。 比赛报名还有三天便要截止,而他到现在还没找到自己的领航员。要是放在一年前,江霖绝对想象不到自己还会有这一天。 在窗边沉默地站了片刻,江霖的脑海突然浮现出那张心形的便签纸,纸上糖果和兔子的印花,还有那行飘逸的蓝色数字。 他点亮屏幕,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按下了一串号码。 拇指放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时间不早了,该去洗澡了吧。” 周蕙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红发,踩着人字拖,插着腰对他道:“是谁跟我说不准熬夜的?” “嗯,这就去。” 江霖将手机锁屏放在桌上,目不斜视地从周蕙旁边走了过去:“记得吹头发,湿发睡觉容易头疼。” 周蕙难得听话:“知道了,快去吧。” 待浴室的门关上后,周蕙火速冲向窗边,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机。 第346章 责任 江霖的手机并没有设密码,点亮屏幕后,周蕙熟练地点进了通讯记录。 今日通话列表下,有四五个已播出的电话,姓名都是赛车圈数得上名号的知名领航员,过去经常被周恒挂在嘴边。 江霖真的又和赛车圈的人来往了? 周蕙手一颤,咬住了下唇。 将通话记录拉到底,并没有看到她原本想查的那个电话。 谨慎起见,周蕙又点进了短信箱和新建联系人页面,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江霖并没有主动联系那个女人。 周蕙将手机重重一丢,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到浴室门口,重重捶了两下门:“开门,我有话问你!” 浴室内的水声戛然而止。 两分钟后,门开了。 江霖一身黑色的浴袍,头发半湿,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什么事?” 正常人要是洗澡洗一半被莫名其妙打扰,肯定会大发雷霆,可江霖不会。一年前的事故发生后,他几乎对周蕙百依百顺,哪怕对方一再干涉自己的生活挑战自己的底线,他也一再容忍,只是态度寒冷如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相较之下,周蕙还真希望他能对自己发火。 “你为什么要联系赛车圈的人?” 迫于身高差,周蕙只能昂着头怒视对方,气势不知不觉少了一半:“你在哥的葬礼上是怎么答应我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江霖神色没有变化,沉声道:“抱歉,我有更重要的承诺要遵守。” 当年刚和周恒组成搭档时,他们就互相约好,要是有一方出了意外,另一方一定要不遗余力照顾好对方的家人。 周恒死了,周蕙便等于是他的亲妹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周恒照顾她。 “我哥都已经赔上命了,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周蕙情绪崩溃,泪水流了下来:“难道非要缺胳膊少腿了你才乐意吗?!” 她不化浓妆时,脸色总是过分苍白,没有健康的活力,像是易碎的纸人。 江霖冷声道:“周蕙,归根结底,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你也不要白费力气了。” 这是一年多以来,他头一次拒绝得这么干脆,这么不留情面。 周蕙怔了怔,低下头。 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半天后,她凉凉道:“是因为要给我挣钱治病吗?” 自从周蕙确诊了白血病,周家的钱便像是进了焚钞炉,周恒再怎么努力赚也比不上给她治病花钱的速度。拖了这么多年,周恒死了,这个责任又落到了江霖身上。 这一年,江霖暂停了工作,带着周蕙四处求医,动用关系找最好的医生进行最有效的治疗,花钱如流水一般。周恒原本就没留下什么积蓄,那点抚恤金也撑不了多久。 周蕙自己也很清楚,她是一个多么讨人厌的累赘。 江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语气微微软了下来:“周蕙,钱的事不该你去操心,你该做的就是养好身体,一旦找到合适的骨髓,我会联系医院第一时间为你安排移植手术……” 周蕙红着眼睛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呢,我移植成功了,成了正常人,你就算是还清了欠我哥哥的债,就可以不管我了是不是?!” 因为激动,她脖子上的血管根根突起,像是盘踞在白色树干上的青虫,分外狰狞。 江霖迟疑了一下,缓缓道:“只有那样,才对你我都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宁愿一辈子生病直到死掉,也不要痊愈之后被你抛弃!” 周蕙哭着推了一把江霖,扭头冲进了自己卧室。 一路跌跌撞撞,她撞翻了走廊上不少东西,却看都不看一眼。 房门被重重关上的那一刻,整个房子似乎都发出了一声悲鸣,余震顺着墙壁,传到了江霖撑在门框上的手上。 漆黑的夜里,江霖有一些恍惚。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周蕙,她的黑发梳成了两个麻花辫,带着黑框眼镜,秀气的小脸带着羞涩和青涩,在周恒的指引下超小声向他问好。 只是一年的时间,她便变成了这样。 自己又何尝不是面目全非。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白天见面时苏棠的脸。 她的眼眸璀璨如星,含嗔带怨地望向自己,一抹淡粉在她的脸颊上染开,生动又明媚,如同一支亭亭绽放的海棠。 这样过分美好的人,和他黑暗的生活格格不入,不该和他扯上关系。 一声短信铃声短促响起,在寂静的黑夜里尤为明显。 江霖走向客厅,捡起了被周蕙丢在地上的手机,屏幕显示收到一条新来信—— 你托我帮你找领航员,我在原来的老朋友圈子里费了半天口舌,也没一个人愿意。明晚六点,一帮业内大佬将在华盛酒店十二层举办赛前联谊酒会,到时候会有很多新生代的领航员出席,你去碰碰运气,没准能找到合适的搭档。 屏幕的亮光在黑夜里十分扎眼,点亮了周遭一片区域,却无法照进江霖的眼底。 …… 第二天,苏棠准时抵达了华盛酒店。 她穿着一身姜黄色的棉麻长裙,束着把蓬松的马尾,脚上踩着帆布鞋,青春靓丽又极致简单,完全没有去相亲的庄重,倒像是和闺蜜随便出来喝个下午茶。 苏母前一天给她寄去了一套甜美的礼服,她看都没看就塞了箱底。 本来就是和陌生人随意吃个饭,何必搞得那么隆重,倒弄得彼此都不自在。 虽然只简单画了淡妆,但苏棠从进门的那一刻起,还是成功吸引了酒店大厅内不少人的目光。 这年头漂亮的女孩子或许不少,但像她这样气质干净眸光清澈的人却不多见了。放在哪,都是宛如钻石般熠熠生光的存在。 上了电梯,苏棠按下了顶层的按键,随手拿出手机搜了下这座饭店的菜单,想看看待会儿点什么菜。 这一搜,苏棠的心一凉。 好家伙,随便一盘时蔬沙拉都能卖到三位数,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洋酒一瓶都是万元起,还不包括顶楼旋转餐厅高得吓死人的服务费。 挑这么个销金窟,来相亲的大哥不会是酒托吧? 第347章 意外的相亲对象 粗略估算了一下这餐大概会有的消费金额,苏棠长长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包里。 电梯门刚开,一阵悠扬的小提琴曲便倾泻而出,周围的装潢十分高档典雅,简单的摆设也散发着人命币焚烧的香气,的确不同凡响。 不过……怎么连个迎接的服务生都没有? 餐厅的大灯并未点亮,只开着零星几盏灯光。透过四面高挑通透的落地窗,可以毫无阻拦地看到天幕上低垂的星空,仿佛抬手可得。 除了轻柔的音乐声外,并没有任何杂音。明明是饭点,餐厅却没有什么客人。 也难怪,菜定价那么贵,家里有矿才消费得起吧? 苏棠如此想着,向前走了几步,冷不丁看到靠窗的位置做了个人影。 那人一身考究的黑色西装,一手慵懒地撑着头,以一个优雅的角度侧眸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轮廓似乎是雕刻名师精心打磨一般,每一处线条都很完美。 苏棠嘴角一抽。 怎么这么倒霉,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傅映明?! 之前去总裁办公室询问小枫的录像,苏棠自知态度不算好,说不定已经暗暗得罪了这位BOSS,眼下正是能躲就躲的时候,怎么还撞枪口上了? 趁对方没看到自己,苏棠猫着腰选了相反的方向,挑了个距离傅映明最远的位置坐下。 刚一坐稳,一个服务生便鬼魅般冒了出来,给她递上菜单后,又悄无声息地遁地消失。 虽然知道高端餐厅都走不打扰客人的风格,可也不用弄得这么灵异吧…… 苏棠腹诽一句,将菜单竖了起来,完全挡住自己的脸。 又等了一会儿,她看了眼手机,已经七点零二分了,餐厅里还是没有其他的人。 那相亲的人怎么回事?坑她来这个地方撞见了不想见的人,自己却迟到了? 苏棠在心底给对方判了死刑,掏出手机冷着脸编辑短信:我已经到了,请问你还要多久? 短信发出后,半天没有回应。 难道……对方也很排斥这个相亲,直接放她鸽子了? 嘿!这不是太棒了嘛! 苏棠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表情重新变得欢快起来,甚至还颇有兴致地将菜单从桌上拿了起来,准备吃个便宜的甜点赶紧走人。 菜单一拿,苏棠这才发现对面座位竟然已经坐了个人,吓得肩膀一颤。 傅映明半靠在椅背上,侧眸看了眼窗外林立的高楼大厦,看似不经意道:“我本来以为,你会更喜欢那边座位的江景。” 苏棠的大脑在几秒钟内陷入空白。 片刻后,她迟疑道:“所以……你就是舒阿姨的儿子?” “嗯。”傅映明微微颔首,嘴角勾起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我们竟然还是老乡。” “老乡”这个极为接地气的亲和字眼,从他这张一向只谈论利弊得失的嘴里说出来,怎么都显得有些奇怪。 苏棠面色僵硬地喝了口茶:“你既然早就知道是我,为什么在我给你发短信的时候,不跟我说一下你的身份?” “这很重要吗?”傅映明挑了挑眉:“对你而言,这应该只是任务吧。” 不愧是商人,一眼就能看透对方的动机,做出冷静的细致判断。 “……你说的也对。” 苏棠没有多想,看了眼周围:“舒阿姨呢?” “她说不想参与年轻人之间的聚会,找借口没来。” 傅映明道:“她这些天一直跟我强调你有多优秀,显然对我们这次见面抱有很大期待,会临时做出这种决定也不奇怪。” 所以,这顿饭还真就只有他们两个? 苏棠扬起职业假笑,身体略微前倾道:“你说的很对,这个所谓的相亲饭局对我们来说都是任务。既然舒阿姨没来,那我们不如就此别过,回去以后各自跟家里人说没看上就行了,还能省一顿饭钱。” 傅映明抬起眼睑:“谁跟你说,这对我而言也是任务了?” “诶?”苏棠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嘴角。 傅映明神色如常道:“根据我所了解的信息,你我家世相当,学历相配,个人经历虽然相差很大,但因为有赛车这一共同兴趣,也算是爱好一致。这些条件都符合的话,放在相亲市场的成功概率超过百分之九十。所以,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带着目的来的。” 苏棠听得有些糊涂:“等一下,你是真的想跟我相亲?!” “对。” 傅映明很爽快地承认了:“我从来不会放过身边合适的机会,不管是商机还是人生大事,都同样讲究效率。” 苏棠一副“你脑子是不是坏了”的表情,皱眉道:“可你是我的老板,我是你俱乐部旗下的领航员,你不觉得这不合适吗?” “的确不合适。” 傅映明勾唇道:“以老板角度来说,我很欣赏作为员工的你,认可你在担任领航员时的卓越能力,并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在赛场上发光发热,为俱乐部带来收益;但如果是作为结婚对象来说,你的个人安全会被放在我考虑的第一位,我希望你能换一份工作,从一线退下来,不要再担任高危险性的领航员。” 他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简直像是在会议上分析战略布局,一步步运筹帷幄,思考得滴水不漏。 如果和自己没关系,苏棠简直要给他鼓个掌。 但搁自己身上,苏棠只想把巴掌拍在对方脸上,好帮助他清醒一下。 “傅总,我们只是上下级关系,以后也不会有更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所以请你还是继续把我放在员工的位置上,压榨我的剩余劳动力,直到我退休那一天吧。” 傅映明似乎不太意外她的回答,只道:“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根据我的了解,你的人际关系很简单,也没有暧昧的对象,我应当是你婚姻的最优解。” “没有暧昧对象?那傅总的消息网真是严重滞后了。” 苏棠挺直了背,笑得无辜又透着蔫坏:“你可能不知道,昨天的我还在众目睽睽下,往另一个男人的胸膛上贴写有联系电话的小纸条呢。” 第348章 酒会 “哦?” 傅映明眉头一挑,罕见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那倒真是,出人意料。” 苏棠勾唇一笑,头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个冷冰冰的效率机器面前占据了上风。 谁料,傅映明竟然继续道:“这种搭讪方式的成功率极低,在不考虑对方择偶偏好的前提下,就算是你成功率也不足百分之三十。我没想到以你的智商,居然会选择这样一种高风险低回报的方式,实在是出人意料。” 苏棠:“……” 怎么和她想好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傅映明道:“人生短暂,你不应该浪费时间在这种低效率试错上,尤其是在有最优选择的情况下。” 苏棠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傅总,物质条件是很重要,但对我来说,婚姻最重要的是彼此的感情。如果跟一个连恋爱感觉都没有的男人结婚,这种行为和做生意有什么区别?让自己的人生也变成交易,不觉得太可悲了吗?” 傅映明眸光微敛,陷入了沉默。 谈到了这一步,苏棠已经没有任何吃饭的心情了,起身道:“傅总,我知道你时间宝贵,就不耽误你日理万机了。回头我会找秘书询问你的家庭住址,给舒阿姨邮寄几份礼物表达感谢。你我的关系一切如旧,我会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也不会向别人提起。” 她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性格,如果傅映明也只是完成任务,这顿饭尚且能吃下去,但既然他存了别的心思,苏棠便也不想和他虚与委蛇。 横竖江霖已经不在这家俱乐部了,要是傅映明真的因此记仇,大不了她也辞职。 苏棠离开后,傅映明依旧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她的座位,动也没有动。 服务生又鬼魅地“飘”到了他的身边,俯身道:“傅先生,您之前定下的求婚仪式随时可以开始,只待您吩咐。” 傅映明淡淡道:“取消吧。” 服务生愣了一下,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迅速调整好状态,躬身道:“是。” 理智告诉他,能包下一整个顶层餐厅来求婚的男人,绝对不能用常理去推测。 绝佳的夜景下,傅映明眺望着窗外,意味声长一笑。 “想要有恋爱的感觉,应该也不难吧。” …… 从餐厅离开后,苏棠乘坐电梯一路向下,到了第二十层时,电梯门开了。 “棠姐,你今天也来参加酒会啊?” 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满脸惊喜地看着她:“几位领航员大佬刚刚还提到了你,有你出席,咱们今天一定更热闹!” 苏棠眉头微皱:“我不是……” 不等她多说,那人便亲热地挽起了她的胳膊,还招呼了里面不少人出来,前呼后拥地簇拥着苏棠,热情地邀请她往酒吧走。 苏棠搞不清楚状况,出于礼貌,决定过去看一眼。 她是赛车圈的风云人物,圈内的领航员没有人不认识她。 苏棠一来,现场气氛立刻被推向高潮,许多叫不出名字的业界前辈都主动来给她握手,口中满是“后起之秀”、“明日新星”之类的称赞之语,看得出都是打心眼里看好她。 苏棠虽然不太喜欢这样应酬的环境,但这些人毕竟都是圈内的同事,她也觉得有必要熟悉认识一下,便也就顺势留下了。 才不是因为酒会的自助餐格外诱人呢。 简单和在场人打了招呼后,苏棠端着装得满满当当的餐盘,找了个较为安静的小角落坐了下来,一秒钟便切换了“孤独的美食家”模式,慢慢享用精致的菜肴。 可偏有人不让她如愿。 “我刚刚才到,听他们说你也来了,特意先来和你打个招呼。” 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声在前方响起,苏棠抬起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蓄着络腮胡的男人坐在了她的对面:“毕竟,想在这种场合见到你,简直比登天还难。” 苏棠腮帮子鼓鼓的,“我只是刚好路过。” 那人笑了笑,看向她的目光有不加掩饰的倾慕:“你参加比赛的搭档定下来了吗?之前你拒绝了我的邀请,我真是既伤心又好奇,不知道你最后到底会选谁。” 苏棠眉头微皱,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 正好有人路过,拍了他的肩膀,道:“启哥,好久不见啊。上次你夺冠的比赛太精彩了,我专门看到了十几遍回放,那漂移绝了,简直是天神下凡!” 启哥? 苏棠在脑海的信息库中搜寻了一阵,确定了他的身份——黄承启。 黄承启也是赛车圈的一号话题人物,他成名早,在车圈叱咤多年,也拿过不少赛事的冠军。虽然早就过了三十岁,却依旧愿意尝试高难度的驾车技巧,追求极致的速度,被粉丝称作“追风者”。 他早年的履历的确精彩,不过自从江霖出道,便样样稳压他一头,让他总是离成功只差一步。这一年江霖退隐了,黄承启几乎包揽了各大赛事的冠军,风光无比。 之前宋杉给苏棠送了厚厚一沓赛车手的合作邀请函,摆在最上面的就是他。 面对这位江霖的头号劲敌,苏棠心里多少有些防备,不冷不热道:“暂时没定,我还没和有意合作的人取得联系。” “不会吧?” 黄承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报名截止日期已经近在咫尺了,你却还没联系上对方,他是个什么来头,有这么大面子让你等?” 苏棠微微一笑,不做应答。 黄承启身体微微靠近,自以为很有魅力地挑了挑眉头:“你那边要是不顺利,我副驾驶的座位随时留给你。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立马踹了现在的领航员。” 他的领航员也是业内知名的前辈,名叫吕河,刚才还和苏棠握过手。 苏棠心中对他的最后一份容忍也消失殆尽,收敛了笑容,冷声道:“黄前辈,既然你根本不尊重领航员,就没有必要来纡尊降贵跟我说话。问好已经结束了,请你移步别的地方,不要影响别人的胃口。” 第349章 碰壁 对方明明每一个字都文雅客气,连在一起却有种极强的压迫感,听在耳中,简直比被扇了巴掌还要脸疼。 被这样不露痕迹地拒绝,黄承启的面上十分难堪。 正在这时,酒吧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人出场了。 黄承启趁这个机会离开了座位,苏棠无意管他,一边埋头吃饭,一边掏出手机又检查了一遍短信箱和通话记录。 还是没有江霖的消息。 她并不知道,她翘首以盼的人,竟然就位于骚动的中心。 江霖抵达二十层,还没进入酒吧,便感到了鲜明的敌意。 几个原本在门口有说有笑的圈内人,一见他来了,立刻收敛了笑意,皱眉望向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今天吹得什么风,竟然把消失一年的前车王都吹过来了?” “肯定是邪风呗,怪我出门没看黄历,真晦气。” “江前辈隐退一年,是不是在别的地方把钱赔光了,又想回赛车圈捞金了?” “捞金就捞呗,钱不钱的都是小事,主要是别再把人害死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跟说群口相声似的,阴阳怪气极尽嘲讽,面色极为不善。 江霖个性清冷孤傲,而周恒却是八面玲珑善于交际的人,在赛车圈有很多说得上话的朋友。 毕竟,比起一个高不可攀的神,大家还是更倾向于接受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事故发生后,很多人在心底都把周恒的死因归结到江霖身上,再加上江霖的突然隐退,更多人因此认为他是心虚逃走,辜负了车迷和同仁们的信任,便对他更为排斥。 来之前,江霖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一年前的他站在世界之巅,被鲜花和掌声包围,被所有人称赞或敬佩;一年后,他从云霄坠落,理所应当面对荣誉的反噬。 江霖并未辩驳一句,神色如常地向门口走去。 一人不服气,向旁边迈了一步,牢牢挡在了他的面前:“今天是赛前联谊酒会,出席的都是一线赛车手和领航员,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江霖不卑不亢道:“我也是一线赛车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先前嘲讽归嘲讽,没有一个人真的觉得他还会回来赛车。赛车的规则每年都变化很大,职业车手更是要参加日复一日的训练来保持最好状态。他与圈内脱节了这么久,能不能通过体能测试都不一定,更别提参加比赛了。 “江霖,你还真敢回来啊。” 黄承启冷着脸走了出来,手指夹着根香烟,痞气地望向他:“还说自己是一线赛车手,你倒是说说,敢哪个不怕死的敢当你的领航员?” 越来越多人从里面出来围观,其中有不少人都曾经是江霖的粉丝。 看到偶像重新出现,他们心里既兴奋又激动,但碍于周恒的死和江霖目前在赛车圈岌岌可危的舆论环境,也不敢发出支援的声音,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江霖沉默片刻,道:“我今天来这,就是为了找领航员。” 黄承启先是一愣,随即笑得无比猖狂:“哈哈,昔日的车王今日落魄成这样,竟然要来联谊酒会找领航员,谁看了不说一声真可怜呢?” “说够了吗?” 面对他挑衅,江霖并没有动怒,反而是像看一个跳梁小丑:“说够了就让开。” 或许是“让”这个字触动了黄承启敏感的神经,让他联想到自己即将从冠军的宝座上让出位置,他更为嚣张道:“我偏不让,江霖,我劝你还是在没被更多人看到的情况下赶紧离开吧,有了周恒的前车之鉴,还有哪个领航员敢和你扯上关系?” 赛车本就是高危行业,出事故的人虽不止江霖一个,但鲜少有人比得上他的知名度。 任何领域,只要一个人占用了更多的资源和优势,都会无形中成为其他人的敌人。一旦落魄,曾与他势均力敌的人只会想将他踏入谷底,恨不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苏棠在里面吃着饭,看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少,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正好一个服务生走过,她抬手道:“请问一下,这里是快要散场了吗?” 服务生摇了摇头:“离散场还早,只不过门口有人起了争执,吸引了很多人去看。” 苏棠眨了眨眼:“什么样的争执,能把一半以上的人都吸引过去?” 服务生迟疑道:“好像是一个叫江霖的人来了,说是要找领航员,但是被人拦着不让进……” 他话还没说完,苏棠便化作一道闪电迅即而去。 门口,一个人影走到了黄承启身侧,抚上他的肩膀:“承启,少说两句。” 来人正是黄承启的领航员,吕河。 几天前,也是他在电话里将江霖痛骂一顿,让江霖别再回赛车圈。 吕河以前和江霖周恒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在电话里尚且能放放狠话,但真看到江霖站在面前,他又有些于心不忍,冷着脸道:“江霖,你走吧,在这你是找不到领航员的。” 江霖的咖位摆在这,一旦正式宣布复出势必会吸引大量关注,所有车迷都会盯着他的动态,比赛中的任何小失误都会被无限放大,被人反复研究讨论。 无名无姓的小领航员自知能力有限,不敢搭他这趟快车,怕挨骂;已有成就的资深领航员更不会招惹他,他们都已有了搭档,犯不着吃力不讨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江霖才会四处碰壁,屡屡被拒绝。 江霖脸上无波无澜,平静地看着这位昔日的老友:“吕河,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吕河攥了攥拳心,刚想开口,黄承启将他拉到一旁,让出了路来。 “老吕,别跟他废话,索性让他进去,让我们大家一起看看前车王被接连拒绝的精彩戏码,也算是给今晚多点乐子。” 吕河欲言又止:“江霖,你真的要……” 江霖并没有看吕河复杂的表情,抬腿迈向酒吧。 刚到门口,一个窈窕的身影便火速冲到了他的面前,正好和他撞了个满怀。 “男神缺领航员吗?缺就选我我超甜!” 第350章 耳语 午夜时分,露天咖啡摊已人迹寥寥,竹制的大伞下只面对面坐着两个身影。 “这份文件是一年间所有赛道的调整;这一份是赛事规则的细微变动,标红的地方要特别仔细看;这一份是近期主流强力车型和发动机的类型,下面是我做的性价比分析……最重要的是这个,达喀尔拉力赛的报名申请表,你把信息填了,我直接和我的那份一起上报赛事组,就算报名成功啦。” 江霖看了一眼堆满小圆桌的各类文件,眸光复杂地望向正在包中翻找签字笔的苏棠:“你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你啊。” 苏棠叹了口子,将签字笔递给江霖。 咖啡杯中,原本浮在液体上的冰块沉了下去,发出一声轻响。 江霖垂眸将文件一一翻阅,这些分析详细而准确,而且都是结合了他的信息做出的对比分析,推荐的车型也是直接和他的旧车作比较,看得出非常花精力。 他抬眸:“这些文件……是你专门做给我的?” 苏棠吸着果珍,乖巧颔首:“这不是身为领航员的应尽义务嘛。” 江霖放下文件:“我们还没有确定要达成合作关系。” “可我明明是最适合你的人选呀。” 苏棠捧着玻璃杯,可怜兮兮地望着江霖:“我有经验有能力,临场反应也超棒,在领航员赛事积分榜上排名前三,各项数据都拿了全优,完全可以胜任工作。” 不是苏棠自夸,凭她的资质,想要和她合作的车手可以从这里排队排到法国。上个月在圈内最权威杂志举办的“最想合作领航员”投票中,她还荣获第一名了呢。 夜色如水,凉风袭来。 她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清如溪水的眼眸,盈盈跃动着波光。 看得人心底微痒。 江霖移开目光,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可我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他也知道自己目前处境艰难, “可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苏棠更凑近了一些,笑得阳光明媚:“除了小枫以外,你是我唯一想要合作的车手,眼下能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抓住。” 她靠的很近,近到江霖可以清晰数清她的睫毛,也可以闻到她身上特有的淡淡清甜。 莫名熟悉的味道。 江霖顿了顿:“我们是不是……” 话没说完,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便打破了美好的气氛。 “你先接电话吧。” 苏棠缩了回去,低头搅着杯中的吸管。 取出手机,江霖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眉头不经意皱了起来。 接通后,他淡漠道:“有事?” 电话那头的周蕙憋着怒气:“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江霖语调未变:“我有些事要处理。” “什么事要拖到这么晚才能做?”周蕙顿了顿,语气不善:“不会是和赛车有关的事情吧?” 江霖眸光凛冽,并未立刻回答。 此时恰好又吹来一阵凉风,苏棠哆嗦了一下,小声打了个喷嚏。 这下周蕙立马不淡定了:“你旁边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你和什么人在一起!” “周蕙。” 江霖彻底冷下了语气,“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是,我不该管,我在你江霖眼里就是个垃圾废物,是个根本瞧不上眼的累赘,我当然没有资格管你和谁在一起做什么,像我这种人还是死了好,省得再给你添乱。” 周蕙的语气满是病态的歇斯底里,“半个小时内你不回来,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电话被猝然挂断。 看着江霖突然便差的脸色,苏棠心里也不好受。 她虽然没有听清楚通话的内容,但也听出了来电人是个情绪激动的女人,想必是那个打扮夸张的小女友吧…… 江霖再度开口,声音透着疲惫:“对不起,今晚就到这里吧。” 苏棠点了点头,帮着江霖把桌上的文件收进包内:“那报名表……” “明早八点,我们在笛风修车铺见,到时候我会把填好的报名表给你。” 江霖起身道:“顺便带你熟悉一下我的新赛车。” 苏棠心中一喜:江霖这是答应了和她组队的事情了! 晚风略带寒意,二人并肩走过夜市街道,江霖道:“抱歉不能送你,你回去路上小心。” “没事没事,我等下自己打车。” 苏棠想笑却笑不出来,凉凉道:“只要别让你女朋友生气就好。” 江霖脚步一顿:“不是女朋友。” 苏棠一时没反应过来:“诶?那她是谁?” “她是我以前领航员周恒的妹妹,名叫周蕙。” 江霖平静地注视前方,缓缓道:“周恒去世后,出于多方面原因,由我暂时照顾她。” 苏棠顿时又喜又怒。 喜的是她的江霖还是单身,没有往她头顶栽种青青草原,更没有和别人隐婚生子。 怒的则是那个女人哪来的自信,明明不是女友却管得比太平洋警察还宽,刚刚在电话里还冲江霖吼。 她都从来没有吼过江霖! 因为心头涌动的情绪过分激烈,苏棠一时忘了表情管理,红唇微启,很是凶悍地磨了磨森森贝齿。 江霖侧眸看了她一眼,忽而一笑:“你怎么了?” “我……牙有点疼。” 苏棠尴尬一笑,伸手很自然地拿过了江霖的手机,飞快地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再按了拨出键。 听到自己手机铃欢快响起后,她挂断电话,笑意盈盈道:“我猜你上次没有记住我的电话,这次我自己输入啦,你可要保存好哦。” 江霖垂眸望向她,并没有解释自己已经背下了她的电话。 此时恰好来了辆出租车。 开了车门,苏棠猫着腰坐了上去,在车内仰头看着对方,双手捧着江霖的手机,小幅度上抬:“还给你。” 以她这个姿势,江霖要想拿到手机,势必要俯下身。 江霖微微眯起眼眸,一手撑在车门上,朝她微微倾下身子。 在他接过手机的一刹那,对方突然身体前倾,贴着他的耳畔小声说了句话。 暖融融,酥麻麻。 江霖的瞳仁微微放大。 第351章 笛风修车铺 她说的是:江前辈,我可以追你吗? 苏棠撤回了身子,笑得像个餍足的小狐狸:“明早记得给我答复哦,晚安~” 车门关上,出租车绝尘而去。 空气中似乎在留存着她身上的清甜气息。 江霖在原地站了会儿,不经意间又勾了勾嘴角。 这一年多来,今晚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 对于赛车选手而言,车无疑是他们除了领航员以外最重要的朋友。入了这行,就等于一辈子要和形形色色的车打交道,平常要是有个磕磕碰碰,自然少不了去修车铺。 同是修车铺,种类和偏向却有很大区别。有的精通保养喷漆,有的侧重于减负提速,有的则更擅长提高车辆稳定性和安全性…… 车手往往会根据自己的偏好选择修车铺,要是问赛车圈的人哪一家修车铺更好,那十个人可能会有十个不同的答案;但要是问哪一家店最具有传奇色彩,所有人都会回答统一的答案—— 笛风修车铺。 别问,问就是因为这家店足够老,店老板也足够怪。 店老板名叫王生,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利落的板寸头,一年四季穿着灰不溜秋的工装,肩膀上永远搭着条脏兮兮的毛巾,见谁都鲜少有笑脸。 他开店早,手艺非常好,但却认一个死理:所有零件都要由他手工打磨。 “赛车上的每一寸部件不光是用来竞速的,更是用来保命的。这么重要的铁疙瘩,肯定要用手工一点点打磨,流水线上的那些玩意稍有不准,就可能造成车毁人亡的结局,我才不会用。” 凭着这份倔强,王生在圈内出了名,却也丢了很多客人。 毕竟大多数赛车手都是急性子,一个零件坏了赶紧买一个新的装上,合适能用就行,谁有那闲工夫等着让他手工慢慢做? 再加上赛车更新换代很快,更多修车铺都以追求速度提升为目标,采用很多打违规擦边球的高科技零配件,新车手们对此趋之若鹜,更加不会理解老手艺人的情怀。 一来二去,笛风修车铺的客人越来越少,逐渐只有情怀党和比赛名次拉胯的小透明会去光顾,毕竟他那要价极为便宜。 所以,当苏棠一大早抵达位于城郊的笛风修车铺时,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两只小狗在争夺一根牛棒骨,发出“呜呜”的声响。 看到苏棠从车上下来,小狗丢下牛棒骨,欢快地跑了过来,围着她的腿打转。 苏棠很喜欢小动物,见状俯下身,揉了揉狗狗的脑壳:“小乖乖,快告诉我,有没有看到一个又高又帅的赛车手啊?” “没有,这里只有一个又矮又丑的老板。” 一个凉飕飕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苏棠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回头就看到王生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是挺吓人的…… 为了见江霖,苏棠今天在穿着上下了一番苦功,特意挑了一套极为修身的女士赛车服,红黑相间,低调华丽,完美地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更显得她双腿修长笔直,像是从宣传海报中走出来的模特。 苏棠整理了一下情绪,笑着道:“我是来这里陪搭档取车的。” 王生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眉头微皱:“你的搭档该不会是……” “王叔,早。” 清冽的男声在另一侧响起,苏棠回过头,江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她是我的领航员,名叫苏棠。” “苏棠?” 王生的眼睛亮了亮,伸出一只染着汽油色彩的手:“久仰大名。” 苏棠毫不介意地跟他握了手,笑道:“王叔听说过我?是因为我厉害吗?” 王生面无表情道:“不是,是因为几乎每个来修车的年轻小伙子手机屏保都是你。” 苏棠:“……” 江霖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王生活动了一下筋骨,对江霖道:“你的车我按照上次试行的结果做了些调整,你再来试试怎么样。” 江霖颔首,望向苏棠,礼貌道:“一起?” 苏棠猛点头,面上难掩激动:她终于要亲眼目睹江霖开赛车了! 三人来到修车铺的后方,王生打开卷闸门,一辆被黑布盖着的赛车出现在面前。 掀开黑布前,王生扭头看了眼苏棠,对江霖道:“除了我俩以外,她应该是第一个看你新车的人吧?” 江霖颔首:“对。” 王生难得露出一个笑脸,对苏棠道:“小姑娘,你可要站稳喽。” 苏棠激动得热泪盈眶,双手抚着胸口,等待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黑布掀开的一刹那,想象中狂拽酷炫的赛车并没有出现。 一辆深灰色的车静静停在那里。 车身满是斑驳的油漆,很多地方还有不可修复的撞痕,车头的设计甚至是十年前的流行款,车尾的设计也很笨重,车厢的线条并不流畅,一看就知道坐起来不舒服。 光从外形看上去,别说是和业内第一梯队的赛车相比,就算是和苏棠俱乐部里淘汰的老旧用车比,这辆车都会妥妥被秒杀。 一口气梗在喉咙咽不下去,苏棠呜咽一声,小声道:“是不是弄错了……” 看到她的反应,王生哈哈大笑起来。 江霖似乎有些无奈:“没有弄错,就是这辆。” “可是这也太……” 剩下的话苏棠没好意思说出来,这车看起来还没她身上的赛车服贵。 江霖无视她眸中的悲痛,上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来试试?” 苏棠含泪点头,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悲壮地坐进车内。 预想中难受逼仄的感觉并没有到来,车厢虽然看起来狭窄,但坐起来意外地舒适,里面可以活动的区域很大,丝毫不必那些高精尖的赛车小。 “为什么不系安全带?” 江霖坐上主驾驶,看到苏棠还傻傻愣在座位上,便俯身过来帮她安全带。 系好后,他的手却被对方紧紧抓住。 苏棠侧眸看着他,勾唇道:“昨天那事,江前辈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352章 辨声 眯眼微笑时,她眼角微微上挑,勾着一抹嫣红,也勾得对方心旌摇曳。 江霖目光深邃看向她,道:“领航员守则中,赛前准备篇第一条是什么?” 苏棠认真想了想:“帮助车手调整赛前心态,督促车手摒除杂念,集中注意力。” 江霖似是轻笑一声:“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说罢,他垂眸看向苏棠抓住他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苏棠轻轻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松开了他,调整了一下安全带的角度,极为委屈地小声道:“可我已经等了一夜了,还要再等多久呀……” 江霖转眸往前前路,转动启动钥匙:“不会太久。” 下一刻,他踩下油门,整个赛车发出“呜呜”的轰鸣声,迅疾飞驰而出。 突然的加速度让苏棠瞳仁微微放大,她下意识握紧了安全带,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 因为地处城郊,笛风修车铺周围是略有起伏的山地,没有其他障碍物阻拦,完全是个天然的赛车跑道。 江霖堪称如鱼得水,接连展现了几个高难度的车技,在山地间极速穿行。 在苏棠看来,她仿佛是坐上了一辆时空快车,眼前的景物一个个飞速拉近,又飞速撤退到车后,灌木树叶与车身和车顶摩擦,发出飒飒的声响,极为震撼。 这种感觉,真有之前凭风驭剑的气势。 苏棠侧眸望向江霖。 他驾驶时极为专注,身上散发出一股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冲劲和桀骜,仿佛从冰化为了火,眼中有灿若星辉的光彩。 只看一眼,就让她移不开眼睛。 场地范围毕竟有限,江霖绕行两圈后,以一个极为飘逸的车技将车稳稳停了车库。 车停稳后,江霖微长的发丝垂落在前额,转头笑道:“感觉怎么样?” 嘤,她喜欢的少年为什么笑起来这么好看啊…… 望着这样秀色可餐的面容,苏棠由衷道:“太帅了。” 江霖神色一滞:“……我是说车。” 苏棠狡黠一笑:“我就是说车啊,你以为呢?” 江霖一时语塞。 本局撩与被撩获胜者:苏棠小朋友。 没等江霖想好该说什么,苏棠已经麻利地打开车门下了车,对等候在一旁的王生道:“王叔,刚刚试行的时候我听到变速器有一点杂音,应该是齿轮比有些问题,打开检查一下吧。” 江霖微微一愣。他本以为对方的注意力全程都在自己身上。 王生双手抱胸,皱起眉头:“齿轮比建模都是我亲自画的草图,不可能有问题。” 在手艺方面,王生一向很有自信,从未被别人质疑过。 大多数人男性还有个要命的通病,在长得好看而且远比自己年轻的女性面前绝不肯认错服输,别问,问就是要维护男人的尊严。 见江霖也下了车,王生特意扭过头道:“江霖,你也听到变速器杂音了?” 江霖当时的注意力全放在对车感的体验上,没有注意到其他方面的问题,他侧眸看了眼苏棠,发现对方正朝他投来楚楚可怜的目光,心弦微微一颤。 “我相信我领航员的专业性,麻烦王叔了。” 既然江霖都发了话,王生也不好再反驳,将毛巾往背后一甩,语气不大好道:“今天还有好多活儿要做呢,开了也是白耽误时间。” 嘴上虽抱怨,他却也麻利地搬来了器具,将车身拆开。 苏棠没有闲站着,也跟了过去,低头和王生一同检查车况。 王生手上一刻不停,忙碌间想要在工具箱摸一个小工具,苏棠好似有读心术一般,从几十样工具中准确挑出了王生需要的那一样,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可不会是巧合。 王生意外道:“你也懂修车?” 苏棠含蓄地笑了笑:“略懂一些。” 实际上原主对赛车的痴迷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和弟弟苏枫沉迷对速度的追求不同,原来的苏棠入行后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对赛车内部结构的探索上,经常自己动手改装赛车,如果不是经验不太够,她亲自来打磨配件也不是不行。 王生原本以为苏棠是没事找事,见她真有点水平,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不会真有问题吧? 将变速箱拆开后,里面精密的配件一个个显露出来,如同武装整齐的士兵在等待检阅。 王生身材矮胖,想要探身子检查还需要搬梯子过来,苏棠直接拿起了游标卡尺,道:“我来吧。” 苏棠猫腰去检查,姣好的身材曲线伴随她的动作展露无疑,让人脸红心跳。 王生去库房找图纸了,江霖凝眸望向她的背影,神色微妙。 测量片刻后,苏棠没有回头,向后伸出手道:“王叔,我检查出有问题的齿轮了,麻烦你把拆卸工具给我。” 沉稳的脚步声缓缓走到她的背后,“要哪一样?” “工具箱第一层最左边的,还有第二层第二个扳手。” 苏棠下意识回答,因为注意力过于集中,没有察觉到背后的人是江霖。 拿到工具后,苏棠手脚麻利地拆下了出问题的齿轮,向后挪动身体想爬下车身,不料脚上一个打滑,脚踝传来一阵刺痛,瞬间失去控制跌落下来。 完了,底下是水泥地,应该会很疼吧。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嗅着鼻尖熟悉的好闻气息,苏棠怔愣抬头,对上江霖深邃的狭长黑眸。 一抹嫣红贴着她的粉腮绽放:“王,王叔呢?” 江霖淡淡道:“王叔去拿图纸了。” “这样啊……”苏棠小幅度动了动腿,声音细弱蚊哼:“那,在他回来之前,你都要这么抱着我吗?” 江霖呼吸一促,立刻俯身将苏棠放在了地面上。 脚尖刚一点地,苏棠便疼得倒吸了口凉气,靠在了江霖的胸膛上。 “怎么了?”江霖伸手撑住她。 苏棠疼得带了些许哭腔,“我刚刚崴到脚了。” 江霖剑眉微皱,刚想说什么,只听后方王生惊讶道:“你们……原来是这种关系啊?” 第353章 为什么选他 五分钟后。 苏棠坐在折叠椅上,江霖半跪在地上捧着她的脚,略带凉意的指尖轻轻揉着她的脚踝,抬眸望向她:“好点了吗?” 虽然还是很疼,但是有江霖的爱心按摩,苏棠当然乖巧道:“好多了。” 她的皮肤本就白嫩,少有擦碰都会很明显,蔓延脚踝的红肿看起来分外吓人,已经肿得很高了。 江霖眉头收紧:“这样不行,我得带你去医院。” 苏棠还是挺怕去医院的,下意识道:“不用这么麻烦吧,只是小伤而已……” 江霖眸光清冽:“我不会让带伤的搭档上赛场。” 苏棠识趣地止住了声音。 另一边,王生正将负责安装齿轮的年轻伙计骂得狗血喷头。 “你上班的时候带脑子了吗?你告诉我,这两个完全不同型号的零件,你到底是怎么装错的?!” 他一手拿着一个小小的齿轮,从肉眼看,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小伙计委屈道:“我拿卡尺量过了,因为它们直径相差不到零点五厘米,我以为这样没问题。” “怎么可能没问题?一点小小的误差,在赛场上就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 伙计超小声道:“我之前在凯乐斯干活的时候,他们从来不把零件分这么细,都是一样用的……” 凯乐斯是目前赛车圈最大的连锁修车公司,名气大覆盖广,是业界的标杆企业。 “甭管别人怎么样,在我笛风修车铺就得按我的规矩来!”王生眉头一皱:“我没时间跟你叽叽歪歪,你收拾东西赶紧滚蛋,从明天起就不用来了!” 说罢,不顾小伙计的哀声道歉,王生径直走向江霖,道:“这次安装事故怪我监督不力,是我的责任,你这次改装车的钱我一分不要,实在抱歉。” 江霖起身道:“王叔,我信得过你的技术。既然问题已经被检查出来了,就不用费用全免,毕竟你已经跟我优惠很多了。” 王生手一摆,摇头道:“一码归一码,我做生意有自己的原则,不能坏了规矩。” 他的倔脾气一上来,九头驴都拉不回来。 江霖知晓这一点,叹了口气道:“我先带苏棠去医院,回头再来取车。” 王生连连点头,对苏棠挤出了一个难得的笑脸,道:“小姑娘,你是有真本事的人,只凭耳力就能听出变速器的问题在哪,让人佩服。” “王叔过奖啦。” 苏棠眉眼一弯,十分乖巧可爱道:“只要王叔以后对我的印象不再停留于手机屏保,我就心满意足啦。” 王叔尴尬一笑。 坐上江霖的车,苏棠像只猫儿般窝在副驾驶位置上,皱眉盯着前面的挡板上的两管口红。 在这么显眼的位置留下自己的东西,根本就是在宣布占有欲。 江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淡淡道:“这是周蕙的东西。”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苏棠“哼”了一声,抬手便将两支口红扔进了窗外的垃圾桶:“这两支口红不太好,我那还有一套没用过的香奈儿圣诞限定口红礼盒,回头送给周蕙小妹妹。” 江霖没有多言,启动了引擎。 和开赛车不同,江霖开轿车时分外平稳。看着窗外匀速掠过的景物,苏棠心猿意马,偷偷瞟他好几次,琢磨着什么时候再问他要答复。 她那点小心思,就快明明白白写脸上了。 再过一个路口,便要到医院了。 等红灯时,江霖目光看着前方,忽然开口:“为什么会选我?” 冷不丁被打断思绪,苏棠愣了一下,还以为对方是问为什么选他当合作对象,很快道:“因为你技术高超人品好呀。” 江霖唇畔扬了扬:“我是问,为什么会选择追我。” 苏棠沉吟片刻,似乎在考虑。 绿灯恰好亮了。 江霖踩下油门,车刚往前开了数米,只听旁边人软声道:“还是因为你技术高超人品好。” “砰!” 车猛一停,要不是有安全带系着,苏棠恐怕会直接飞出去。 后方的车接连摁响喇叭,怨声载道。 苏棠小心翼翼道:“江霖,你怎么突然……” “我没事,抱歉。” 江霖并未看她一眼,重新踩下油门,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载着她平稳地穿过马路,顺利抵达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车停稳后,江霖解开安全带,长长舒了口气。 他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苏棠皱了皱眉,准备低头去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却发现打扣的地方被拧了道麻花,应当是自己刚才系上的时候不小心拧起来的,十分不好解开。 在她忙活的时候,一张大手伸了过来,轻轻松松替她解决了麻烦。 苏棠心一暖,抬头红唇微启:“谢……” 第二个“谢”字没机会说出来,便夭折在了喉咙里。 为了解安全带,江霖整个身子朝她倾了过来,二人的距离近无可近,苏棠一抬头便直接与他面对面,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 “技术好?” 他并未撤退,眼眸反倒危险地微微眯起:“你指的哪方面?” 苏棠脸一红。 她刚刚是想开个玩笑,本来以为江霖没有听出来,没想到他不仅听懂了,还在这等着跟她秋后算账呐。 “当,当然是所有方面。” 因为心虚,苏棠说话都有些结巴:“你看起来就是很完美的人呀。” 江霖后退一寸,淡淡道:“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完美的人,我有很多缺点,目前肩上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或许并不是个合适的恋爱对象。” 苏棠眸光微暗:“责任……你是说周蕙吗?” 昨晚回去后,她托宋杉详细查了一下周蕙的相关情况,也了解了江霖这一年来的不容易。 看着苏棠神情落寞,江霖心有不忍,撑在椅背上的手微微攥紧,颔首道:“对,周恒为了救我而死,为了弥补对周家的亏欠,我会一直照顾周蕙,直到她病情痊愈。” 苏棠眼睛一亮:“只要她病情痊愈,你就能自由了?” 她这话的语气过于轻松,就好像让周蕙病情痊愈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一样。 “那么……我倒是有个捷径可以帮你。” 苏棠嫣然一笑,伸手熟稔地勾上江霖的脖子,闭眸递上一吻。 第354章 掌控全局 江霖心跳有一瞬的暂停。 少女的唇畔柔软温热,唇齿间有股甘洌的气息,甜得醉人。 她吻得轻若羽翼,又柔若春水,若即若离间,直教人骨头都被酥化了。 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悸动,如同生命力极强的藤蔓,在江霖的心口悄然蔓延。 明明是初吻,他却觉得好曾和对方重复过无数次一般。 系统提示音在苏棠耳侧响起—— 【恭喜!待攻略目标总好感度已达百分之五十六。您已解锁一项奖励道具,请前往道具库中自行挑选。】 苏棠心里有些惋惜:要是直接上了六十,她就能解锁两个道具了。 心神一乱,苏棠没有控制好力道,不轻不重地在对方唇上咬了一下。 宛如一股电流经过全身,江霖肩膀猛然一颤。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神了一下下。” 苏棠慌了,忙撤回身子,心疼地用纸巾擦拭江霖被咬破的唇角:“都有点流血了,呜我怎么和小狗一样……” 她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眸光正逐渐加深。 “这种时候还会让你走神,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诶?” 苏棠一抬头,江霖已经俯下身来,将她半压在了靠背上,重新印下一个吻。 这个吻绵长又霸道,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二人唇齿间弥漫,有着近乎于原始的野性力量,让人体温升高,呼吸逐渐紧促。 弱小可怜又无助苏棠欲哭无泪。 呜呜呜我说错话了放过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棠觉得自己脸烫到可以直接煎鸡蛋时,江霖终于放开了她。 车厢的温度似乎也升高了不少,苏棠只觉得浑身燥热,用手当扇子在脖子旁扇了扇,心虚一笑:“今天好像有点热哈……” 夏末秋初,接连下了好几场秋雨,最高气温也只有十几度。 还真是“热”呢。 她肤白胜雪,一张红唇因为亲吻而变得愈发红润,状如饱满的花瓣,鲜艳欲滴。 江霖喉头一滚,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再看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趁此机会,苏棠敲了敲系统将时空静止,和小球一同进入道具库中。 身处一片淡蓝色的程序代码中,苏棠对着发光的显示屏摩拳擦掌,道:“有没有‘一键康复’之类的道具,能让周蕙立刻恢复健康?” 小球摇了摇头:“嘤,我从诞生以来就没听过这种东西,就算有,估计系统也会在这一世把它删了。毕竟周蕙是第七世的任务难点,不会那么容易被解决的。” 苏棠:……连员工都知道自己工作的地方有多黑。 她皱了皱眉,在道具库中仔细寻找了一番后,最终敲定了一份道具:更改任意一次随机事件的发生概率。 点击使用后,苏棠将“找到周蕙的配型骨髓”概率调成了百分之百,按下确定。 一阵金光后,道具生效。 小球瞠目结舌:还可以这么玩的吗?!这个女人才是系统最大的BUG吧?! 回到任务世界,江霖陪苏棠去骨科看了脚伤。 好在伤得并不严重,医生给苏棠开了点扭伤外用膏和止痛药,配了副轻便的腋下拐杖,嘱咐她多静养休息,不用一个礼拜就会好。 再美的赛车服,一旦配上拐杖,就会显得异常滑稽。 苏棠半翘着伤脚,在医院的落地镜前看着自己现在的造型,欲哭无泪。 江霖取好药朝她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兜里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人信息,江霖眸中闪过一抹疑惑,接通电话:“刘医生你好,有什么事?”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回话,江霖的表情又惊又喜,忙连声道谢。 苏棠不经意露出了掌控全局的笑容。 挂断电话,江霖走上前,难掩喜色道:“周蕙的主治医生刚刚来了电话,说是找到了合适她的骨髓配型,随时可以进行手术。” “好事呀。”苏棠笑意盈盈:“我就说嘛,bsp; kiss会带来好运哒~” 江霖怔然一笑,望向她的眸光极为温柔:“我现在要去周医生那里办登记手续,你是要在这坐着休息一会,还是坐电梯上楼看望阿姨?” 苏棠摇头道:“我这副样子还是别被我妈看到吧,免得让她担心。” 苏母原本就不同意她继续做领航员,要是再看到她穿着赛车服扭伤了脚,势必会闹个天翻地覆,再次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腥风血雨。 光是想想都让人头大,还是能躲就躲吧。 江霖颔首,扶着苏棠在取药房附近的椅子上坐下,垂眸道:“我很快回来。” 苏棠乖巧颔首,“要快点回来哦,不然容易被坏人拐走。” 江霖眸光微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走出一段距离后,江霖回过头,发现苏棠还在注视着自己。 见他回头,苏棠粲然一笑,抬手朝他晃了晃,美好的星眸微微眯起,又甜又乖。 只是一个表情的变化,就引得旁边不少路人频频看向她。 真是让人不放心的长相,的确容易被拐走。 江霖勾了勾唇,转身迈入走廊,加快了步速。 江霖离开后,苏棠摸出手机,犹豫着是看会还是来局游戏打发时间,忽然听到面前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棠棠,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棠怔愣抬头,便看到了苏父既惊讶的面孔。 下一刻,这张面孔的表情便从惊讶转为严肃,语气也变得极为严厉:“你的腿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了?!” 苏棠:……我就该不该坐在这。 苏父正好下楼替苏母取药,没想到在药房门口遇到了苏棠,当即将她逮了回去。 怀着必死的决心,苏棠跟着父亲进入了病房大门,还未见到苏母,便摆出了酝酿已久的求饶表情:“妈,你听我解释,我的脚受伤和赛车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因为……” 转过拐角,她抬起头,未说完的话一时噎住。 病床上坐着满面笑容的苏母,旁边的椅子上,傅映明一手拿着水果刀,一手拿着一个削了一半果皮的苹果,朝她投来了探询的目光。 第355章 威胁 即便已经坐在了椅子上,苏棠还是觉得惊魂未定。 “你这孩子,走个路都能崴到脚,怎么这么不小心。” 有客人在场,苏母也没有细究苏棠给出理由的真伪性,嗔怪道:“看你这身穿着,不用说,本来就是打算去赛车场的吧?” 苏棠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端坐在椅子上小声道:“不是的,新买的赛车服到了,我试穿了一下觉得挺好看,就……穿着了。” 这种显身材的专用赛车服是日常可以穿的吗?骗鬼呢?! 苏母压下隐隐的怒火,转头朝傅映明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多大都和小时候一样,又任性又不成熟,让你见笑了。” “不会。”傅映明削着苹果,抬头微微一笑:“我觉得她这样很可爱。” 苏母扮演着唇笑得花枝乱颤,极为八卦地朝苏棠挑了挑眉毛。 苏棠感觉胃微妙一抽。 可爱个大头鬼啊!为什么要用这种“我超喜欢她的所以她怎么样我都无所谓”的表情回答问题,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吧?! 苏父泡了两杯好茶,一杯递给了苏棠,另一杯放在了傅映明旁边,笑道:“小傅今天来了,你阿姨笑容都多了一些,以后要常来看望我们呀。” “好。”傅映明颔首:“应该的。” 苏棠满脸不可置信:应哪门子该?你是什么身份应该来看望我妈?请问你是偷偷拜了我爹妈当异父异母吗?! 正当苏棠按捺不住,准备开口挑明一切时,一个小护士敲了敲门道:“十七号房病人请去楼下抽血检查,轮到你的号了。” “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哎呀,和小傅聊着天时间过得可真快。” 苏母笑了笑,在苏父的搀扶下离开了床,肩上裹了条毛毯,对苏棠道:“棠棠啊,你们两个年轻人先在病房聊聊,我和你爸去做完检查就回来。” “我也一起去!” 苏棠哪里肯和这只大尾巴狼共居一室,下意识起身,脚上传来的痛感却又让她皱着眉头坐了回去。 “你去什么呀,好好歇着吧,小心别再二次扭伤了。” 苏母瞪着眼说完,便搭着苏父的肩膀走出了病房,顺便“贴心”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傅映明慢条斯理削好了最后一小截果皮,将饱满的苹果递给了苏棠:“吃吗?” 苏棠满脸冷漠:“不用了,傅先生还是先解释一下,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傅映明将削好的苹果放进保鲜盒中,优雅地用拇指擦拭了一下刀锋上的果皮,笑得春风和煦:“如果要组建家庭的话,还是先和对方父母熟悉一下比较好吧。” “谁要和你组建家庭了?!” 苏棠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直接抡起拐杖敲对方的头:“我实话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今天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算是正式恋爱了!” 傅映明原本在用湿巾擦拭手,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她,似笑非笑。 “你倒真是善于给人惊喜。” 苏棠简直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话都说这么明白了,正常人总该打退堂鼓了吧,他这副“我能理解”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对方又不紧不慢地抛出一记平地惊雷:“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恋爱对象应该是江霖吧。” 苏棠:……这人该不会在我身边安监控了吧? 看到苏棠惊讶的表情,傅映明勾了勾唇:“也没那么难猜,毕竟你生活圈子简单,最近交往的人就那么几个,排除法推测一下,很快就会有答案。” 他说得气定神闲,仿佛事不关己。 苏棠满头问号:“既然你都猜中了,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 “我说过,我是你所能接触范围最适合结婚的对象,这一点,不会因为你暂时和别人恋爱而有任何改变。” 傅映明将擦拭好的湿巾揉成一团,轻飘飘扔在垃圾桶里,道:“苏棠,待会伯父伯母回来,如果你和他们说你的恋爱对象是个赛车手,你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苏棠无法回答。 如果是以前,她完全可以自信地说父母会尊重她的所有选择,但苏枫的死已经给所有人心头蒙上了阴影,苏母尚且不同意她坚持领航员的工作,又怎么会接受她和赛车手在一起? 就算是开明的苏父,恐怕也一时消化不了这件事。 之前陷入恋爱的喜悦瞬间被这盆凉水浇灭,苏棠的心情闷闷的,低头捧着茶杯不说话。 “你没办法对他们说实话,对不对?” 傅映明嘴角挂着抹了然的微笑:“看得出来,你母亲对你的感情状态非常关注,就算你跟她说对我无意,她接下来也还是会不停给你安排其他相亲的。这一点,和我妈的情况一模一样。实不相瞒,你是她今年给我找的第十二个相亲对象。” 苏棠有些意外,神色复杂。 “当然,她安排的那些人我并没有全部去见,但也算是不堪其扰。” 傅映明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所以我有个提议,我们可以在父母面前假装互有好感,正处在相互了解的接触阶段,只不过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只要能瞒得过他们,至少可以把我们从麻烦的相亲中解脱出来,不是吗?” 苏棠皱眉,半天才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各自父母面前假装尝试交往,实际上两不干涉,只是为了不再去相亲?” 傅映明笑得意味深长:“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苏棠摇了摇头:“不行,这样对江霖不公平,我拒绝。” ——竟然不上当呢。 傅映明眸光的光亮寒冷了些许。 他停顿片刻,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两个圈,嘴角勾起抹谈判桌上特有的笑容:“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江霖虽然退出了俱乐部,但他的赛车手资质证书还是挂靠在俱乐部法务部名下的,去年的资格认定还是我托关系帮他解决的。” 苏棠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很简单,如果你不配合,所有的后果都只能他来承担。” 即便是威胁,傅映明嘴角还是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仿佛戴了张面具:“如果你不想他参加不了这次达喀尔拉力赛的话,最好答应我的提议。” 第356章 逃不掉的修罗场 苏棠前后穿越几世,还是头一次觉得这么憋屈。 是她百密一疏,栽在了细节上。 准备报名资料时,苏棠曾特意上网查过江霖的比赛资质,确定过他赛车手职业年审一切正常,谁知道这么关键的证书竟然是被傅映明掌握在手中。 证书当然可以补办,但需要走复杂的流程,比赛近在眼前,经不起折腾。 不管怎么样,也要先让江霖成功报上名,否则任务就不战而败了。 几经权衡,苏棠咬牙道:“我可以答应暂时配合你,但要约法三章,我们的伪装关系仅限于在双方父母面前,而且不可以有任何亲密接触,等比赛结束以后,我会跟我父母说明一切,正式介绍江霖才是我的男朋友。” 傅映明勾了勾唇,欣然道:“好。” 恶言恶气的坏人不可怕,可怕恰恰是傅映明这样绵里藏针的笑面虎,浑身抓不到一丝把柄,你就算想打他都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苏棠懒得再搭理他,掏出手机给江霖发了条短信,说自己遇见了苏父,被带去了二十楼病房看苏母,让江霖不用等她,事情办好后可以直接离开。 手机很快传来江霖的回讯:需不需要我买点东西,正式拜访一下伯父伯母? 苏棠倒是想,可是旁边还坐着个不知进退的电灯泡,要是江霖来了,病房不就彻底变成修罗场了? 犹豫了一下,苏棠回复:不用啦,在医院见面总归不太好,等我妈出院以后,我再带你回家去见他们。 末尾添加了一个很可爱的笑脸和爱心。 江霖回讯:好,那我在楼下等你,待会送你回家。你不用着急,多陪陪他们。 呜,她喜欢的少年真的好温柔啊。 苏棠捧着脸对着屏幕甜甜一笑,一侧头,发现傅映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冲她挑了挑眉:“什么事这么值得高兴?” 苏棠眉头一皱,正色道:“我收到喜欢的人发来的短信,当然高兴了,有问题吗?” “这样啊。” 傅映明微微颔首,唇角笑容不变:“我之前收到你给我发来的晚餐邀约时,也和你现在一样高兴。” 苏棠一阵恶寒:“如果不想我把茶泼你脸上的话,能麻烦你现在立刻圆润地离开吗?” 话音刚落,苏父苏母便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刚一开门,苏母便觉察出病房中的气氛不太对劲,再见苏棠满脸的杀气,皱眉道:“棠棠,你是不是又任性了?” “没有的事,阿姨快请坐。” 傅映明一脸温和的笑意,扶着苏母在床边坐下,将装着苹果的保鲜盒递了过去:“阿姨先吃点水果,您刚抽了血,晚上我让秘书给您送点血燕来补补。” 苏母笑得无比和蔼,拍着他的手又说了好几句夸他的话,俨然把对方看作了准女婿。 苏棠看不下去了,拄着拐杖起身道:“我工作还有事,先走了。” 傅映明起身:“我送你吧。” “不用,你这么会照顾病人就多待一会儿,免费的护工不要白不要。” 苏棠看都不看他一眼,拄着拐杖便离开了病房。 坐电梯直抵负一层停车场,苏棠刚缓步迈出电梯门,便听到旁边传来江霖的声音:“我在这里。” 江霖背靠着墙,摘下了蓝牙耳机,长眸带着淡淡的笑意。 苏棠心中所有的不愉快瞬间一扫而空,要不是还拄着拐杖,她都想飞扑到对方怀里去。 “抱歉让你等这么久,一定很无聊吧。” 苏棠的笑容带了丝歉疚,没留神脚下有一个小台阶,险些被绊倒。 江霖动作迅速地扶上了她的肩膀,很自然地接过她的拐杖,带着她往前走:“我一直在想你,并不会无聊。” 被对方熟悉的气息包围,苏棠的脸微微红了,小媳妇般乖巧地挪动着步子。 二人的距离很近,她只需微抬起头,便能看到对方俊逸的侧脸,后背也能感受到对方坚实有力的心跳。 好希望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啊…… 下一秒,苏父的声音远远从后面传来:“棠棠,你等一下,你忘记带药走了!” 苏棠肩膀一颤,和江霖一起回过头。 苏父手里拎着装药的塑料袋,从电梯那边走了过来,关键是傅映明竟然也在! 小球幸灾乐祸在苏棠耳边道:你命中该有的修罗场,一个都跑不掉哦~ 看到依偎在一起的二人,傅映明极为淡定,反倒是苏父满脸惊讶。 因为扶着苏棠,江霖对苏父小幅度的欠了欠身子,礼貌道:“伯父好。” 几年前苏枫曾邀请江霖去过苏家做客,再加上葬礼上的重逢,苏父自然知晓对方是谁,颔首道:“你好,之前多亏了你在葬礼上仗义解围,我和苏棠妈妈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向你道谢,只是没想到你今天怎么……” ——怎么会和苏棠这么亲密? 剩下的话,苏父也不好说出来,有些尴尬地看向了旁边的傅映明。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女儿到底准备和谁谈恋爱啊? 傅映明微微一笑,看着江霖道:“江霖,好久不见。” 江霖平静地看着他,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同样的四个字,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一个暖如四月春风,一个凛如深冬寒冰。 连苏棠都察觉了出来,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 在情况变得脱离控制前,苏棠赶紧对父亲道:“今天我在俱乐部崴伤了脚,是江霖第一时间将我送来了医院。” 见苏父还有追问的架势,苏棠又补充一句:“时间紧迫,我们还要回俱乐部继续工作呢,没空陪您多聊了。” “好好,就数你这丫头性子急。” 苏父将药递给苏棠,对江霖笑道:“多谢你了小江,下次伯伯再请你吃饭。” 目送江霖带苏棠离开后,苏父收敛笑容,转头看着傅映明:“小傅,你跟我说句老实话,棠棠新的赛车搭档是不是江霖?” 傅映明眼底的笑意加深。 在苏棠离开时,他便注意到对方没有带药离开,却没有出言提醒,为的就是在她走后找借口和苏父一起来送药,撞破她和江霖在一起的场面。 第357章 谁要和她做朋友 苏枫刚刚去世,江霖又有周恒的悲剧在前。 在傅映明的计划中,一旦苏父知晓苏棠的搭档就是江霖,势必会旗帜鲜明地反对他们合作,要求傅映明将他们拆开。 届时他只需顺水推舟,便可以兵不血刃达成目的,苏棠也没有理由埋怨他。 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傅映明做出为难的表情,皱眉道:“伯父,棠棠她不想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就是怕你和伯母担心……” 女儿和一个害死过前搭档的赛车手合作,父母怎么可能会不担心? “果然。” 苏父的脸白了些许,长长叹了口气,神情严肃。 傅映明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欣然等待苏父说出他计划中的那句话。 “小傅,伯父有个不情之请。” 苏父顿了顿,面色有些为难,似乎在犹豫。 傅映明笑得极为体贴,认真道:“您尽管说,我一定尽全力办到。” 苏父看向他:“你能不能配合我把这件事瞒下来,别让你伯母知道?” 傅映明起初下意识笑着颔首。 等他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后,笑容瞬间僵硬在了嘴角。 苏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细微变化,叹息道:“虽然我和江霖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小枫曾和我说过不少他的事,我知道他是个优秀的赛车手,人品也很优秀,虽然他之前的领航员在赛场事故中不幸丧生了,但归根结底,那也不是他的错,他却为此承担了太多。” 苏父每说一句话,傅映明眼底的温度便冷一分。 全部说完后,傅映明嘴角虽然还带着笑容,但眼底已是一片冰冷刺骨。 “棠棠选择和江霖合作,一定有她的道理,我能够理解,但苏棠的妈妈最近情绪极为不稳定,这件事要是被她知道了,她一定会再度受到打击,也会给棠棠带来麻烦。所以小傅,这件事你知我知就行了,千万不要让你伯母知道,明白吗?” 迎着苏父的目光,傅映明言不由衷一笑:“当然可以,我会永远站在棠棠这边,支持她的所有选择。” “嗯,多谢你。”苏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棠棠有你这个朋友,是她的幸运。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苏父也是从年轻时代过来的,自然也能看懂一些年轻人的事。苏棠面对傅映明时连个笑脸都没,对着江霖却眸光温柔软萌可爱,对谁更有意思,简直一目了然。 他不像苏母,急着让女儿找个条件好的男人嫁了。对苏父而言,苏棠能获得真正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傅映明点头:“伯父慢走。” 看着苏父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傅映明上一秒还温和无比的面容,立刻变得阴鸷冷漠。 “有我这个朋友?” 他嘴角勾起抹冷淡的笑意,讥诮道:“谁要和她做朋友,我要的是她的人。” …… 坐在车上,苏棠偷偷瞥了江霖好几次,欲言又止。 江霖用余光看到了她纠结的表情,淡淡道:“有话就问。” 苏棠犹豫道:“你和傅总……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江霖眸光微沉,方向盘一打,将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 苏棠有些紧张:“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不一定要告诉我。” 倒不是她爱得卑微,只是她怕和周恒的死有关,又勾起江霖的伤心事。 一只手伸了过来,温柔地盖住她的手背,带着温润的凉意。 “这件事我没有对别人提起过,但我想告诉你。” 江霖眸光微垂,淡淡道:“一年前,我在准备比赛期间,曾无意间发现俱乐部违规给选手提供禁药,背后授意人就是傅映明。” 苏棠星眸圆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赛车本就是极为危险的竞速赛事,选手的精神和身体状态本就拼到了极限,在这种状态下给选手用禁药,简直是拿选手的生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成绩。 傅映明的心怕是黑透了吧?! “俱乐部提供的禁药极为特殊,据说能在短时间内巨幅提高人的专注度和兴奋度,而且通过特殊处理,不会在尿检时被发现。但是,这种药对大脑的损伤很高,只吃一点,副作用都会持续很久,甚至会对神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最严重还会导致人痴呆或是瘫痪。” 重新说起这一段历史,江霖的表情仍非常沉重。 苏棠气得牙痒痒,“傅映明为了俱乐部利益做出这种缺德事,为什么没有人去举报他?!” 江霖睫羽微垂:“他很会洗脑,手段过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影响别人的想法。很多原本人品很好的选手都是中了他的圈套,不仅依赖上了他给予的药物,还着了魔一样疯狂崇拜他,绝不会愿意作证说他的坏话。” 但凡人都有欲念和缺陷。 有人追求极致的成功,有人渴望摆脱贫困,有人力争证明自己。 也因为如此,人会变得急功近利,追求速度,盲目到迷失自我。 傅映明很会抓住人性的弱点,加以威逼利诱,便能轻易将人拿捏在掌心,让别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效劳,还觉得那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不是被他利用的。 苏棠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江霖道:“你知道王奕吗?” 苏棠皱了皱眉,之前宋杉跟她说过不少俱乐部的八卦,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听说过,他之前好像也是个很优秀的赛车手,但一年半前在比赛时突发急病出了事故,不幸去世了。” 江霖颔首,剑眉微皱:“王奕是笛风修车铺王叔的独子,他去世后,王叔一直怀疑他的死因蹊跷,但尸检报告又没有问题,便拜托我代为留意。我在俱乐部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因为没有确凿证据,涉事车手又不愿意作证,调查就陷入了僵局。” 他顿了顿,侧眸看向苏棠:“在这个过程中,我的举动被傅映明察觉了。” 第358章 一波未平 苏棠紧张道:“傅映明是不是威胁你了?” 毕竟那个笑面虎似乎深谙此道。 江霖摇了摇头,剑眉微皱,记忆回到了那一天—— 那日,江霖前往俱乐部更衣室时,听到里面传来了压低音量的对话。 “你又从傅总那拿药了?王奕都因此丧命了,你还不停手?!” “我有什么办法,耐力赛选拔赛就要开始了,光凭我的实力没办法获得参赛资格,只能孤注一掷了。” “可是王奕他……” “王奕只能怪他自己身体不好,和药没有关系。要不为什么别人吃了都没事,就他出了问题?你都吃三回了,不是一直好得很?” “也不完全是这样,我每次吃那个药过后几天都会头疼,而且持续的天数越来越长了。” “反正我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你贪生怕死就把剩下的药分给我,我还要靠它拿冠军娶老婆呢。” 那人说罢,从一个玻璃瓶中倒出药片丢进嘴中,仰起头咕隆咕隆灌下大半瓶矿泉水,再将玻璃瓶小心放回了衣柜里。 两个人又低声说了几句,结伴一起前往训练场,并没有发现躲在队服衣架后面的江霖。 确定他们离开后,江霖露出身形,走向衣柜。 俱乐部的更衣室大多只是存放衣服和鞋子,并不会有贵重物品,因此衣柜的门设计得并不是特别牢固。那人走得匆忙,柜门甚至没有上锁,只是半掩着。 透过缝隙,江霖可以清晰看到摆在衣架上的玻璃瓶,里面还有两粒白色药片。 他眸光微敛,目光锁定在药瓶上。 五分钟后,江霖离开了更衣室。 衣柜依旧维持着半开的弧度,只不过,玻璃瓶里面的药片变为了一片。 江霖快步在走廊中穿行,路过一个转角,和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撞在了一起。 傅映明。 对方手插在西装口袋中,似乎是故意在这等他一般,温和地笑着道:“好巧,我那正好到了一罐好茶,去总裁室坐坐吧?” “不用,我有事。” 江霖冷声说完,不顾傅映明的回应,向前大步迈了几步。 傅映明没有用肢体阻拦,只是在他身后道:“你确定吗?我本来还跟你聊一聊药品的事情呢。” 江霖步伐一顿。 来到办公室,傅映明请江霖坐下,自己则亲自用玉壶为他倒了杯茶。 江霖并没有碰杯子:“不用绕圈子了,有话请直接说。” “为什么这么心急呢?” 傅映明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坐在了他的对面,温和地笑着道:“江霖,于公,你是我俱乐部最优秀的王牌车手,荣誉无数;于私,我们也是多年合作的伙伴,一同解决了很多棘手的赛事,我也一直很欣赏你。我很奇怪,为什么你总是不把我当成朋友?” 他很会通过怀柔手段拉拢人心,这是常用策略之一。 江霖却不吃这套,沉声道:“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话题上,不如来聊聊禁药的事吧?” 自从准备调查这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江霖的所有举动都极为谨慎小心,联系的车手也都是曾和他或王奕有过命交情的密友。 即便这样,傅映明却还是知晓了他的举动,足可看出这人的情报网有多严密。 傅映明笑了笑:“那根本不是禁药,只不过是普通的维生素片,专门用来安抚车手的赛前紧张情绪,充其量只能说是个安慰剂。” 看着他这幅轻描淡写的态度,江霖的手微微收紧:“只是维生素?” “当然。” 傅映明从桌上拿起一瓶医用维生素,在江霖面前晃了晃,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玻璃药瓶,和江霖之前在更衣室衣柜见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不信的话,你要不要也从我这拿几粒带走?” 他将几片白色药片放进玻璃瓶中,笑着从桌上推到了江霖面前:“他们都相信这是战无不胜的神药,实际上,我只是给他们一点信心罢了。” 江霖不动声色,伸手将玻璃瓶装进了风衣口袋,起身道:“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傅映明也跟着站了起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江霖,你加入俱乐部也有不少年了,我很看好你的实力,准备正式向股东大会提出申请,让你也加入合伙人。” 江霖神色微变,有些惊讶。 傅映明笑得春风和煦,状似十分真诚,道:“这些年来,赛车行业已经从原来不被看好的高危行业,逐渐变成吸引广泛关注的明星产业,商机无限。我们俱乐部的发展也越来越好,近期将实现很多跨界合作,还要和知名电视台合办赛车综艺,前景一片大好啊。” 江霖一字一顿道:“这与我无关。” “怎么会没有关系,你作为俱乐部的元老,当然是功劳无限。” 傅映明从办公桌后绕了过来,靠近江霖,脸上笑容更为灿烂:“一线车手毕竟太危险了,吃的是青春饭,也不可能做一辈子。你也该替以后考虑考虑,是退下来做管理,还是顺势进军娱乐圈收割流量。无论你想怎么样,我都会给予你毫无保留的帮助的,毕竟我打心眼里把你当真朋友。” 一面说着,傅映明一面抽出香烟,朝江霖递了过去。 江霖是赛车圈的顶级流量,圈里圈外都有无数粉丝,路人好感爆表。电视台正是看中了江霖的人气才和俱乐部达成的合作,希望他能在综艺中担任教练,教导明星学会简单的赛车动作,来保证收视率。 但在傅映明口中,这却好像成了他帮江霖牵线搭桥找到的好差事,自己才是大功臣。 江霖垂眸看了眼他递烟过来的手,漠然道:“几乎全俱乐部的人都知道,我从不来不抽烟。” 一个近乎人尽皆知的小习惯,把他当“真朋友”的人却不知道? 傅映明脸上闪过一抹少见的尴尬,将烟收回去,神色如常道:“如果你没有意见,明早的股东大会就和我一同出席,到时候我再……” “不用了。” 江霖拉开和对方的距离,冷冷道:“我只想开好赛车,不想做管理,也无意进入娱乐圈。顺便通知你,等剩下三个月合约期满之后,我就会离开俱乐部,不再续约。” 第359章 一波又起 “然后呢?” 听着江霖的讲述,苏棠比他当时还要紧张:“听到你要解约,那笑面虎是不是暴跳如雷?” “他甚至没有表现出愤怒,只是说惋惜。” 江霖眸光微沉:“并且还说,无论我在不在俱乐部,只要还在这个圈子,他都会一如既往给予我帮助,为我保驾护航。” 苏棠愣了愣。 她知道傅映明的心理素质远超常人,却也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状似体面地给予对方祝福。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你带走的那些药呢?” 提到这,江霖的嗓音更是低沉了些许:“我离开后,第一时间去找实验室分析了药物的成分。很可惜,包括我在更衣室带走的那粒药片在内,都只是普通的维生素。” “不会吧……” 苏棠心一沉,皱起眉头:“如果真是维生素,那些选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副作用又怎么解释?” “根据我之前的调查,我很确定禁药是真实存在的,很多涉事选手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后遗症,只是不知道傅映明究竟耍了什么花招,为什么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无法直接举报他,之后周恒出了事故,我因此暂时离开了赛车圈,这件事也就耽误了。” 事件发生后,江霖曾向圈内的不少好友请求过帮助,还没等他说到禁药的层面,那些人只要一听与傅映明有关,便一个个找各种理由置身事外,不愿意掺和进来。 原因也很简单,一是因为傅映明有钱有势,人脉很广,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得罪他;二则是因为他一向注重维护自己温润有礼的形象,一般人也很难想象他会与肮脏龌龊的事情有关,何况江霖又没有证据。 也因为如此,江霖这一年才将此事埋藏心底,没有和任何人提起。 江霖沉声说完,侧眸看了眼苏棠:“你现在还是俱乐部旗下的员工,傅映明是你的老板。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我当然相信你啦。” 苏棠没有任何犹豫,双眸亮晶晶地望向他:“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一边的,你是我最信赖的人呀~” 江霖怔了怔,心口一暖。 苏棠顿了顿,反握住江霖的手,迟疑道:“而且,我也总觉得傅映明这个人有些阴森森的,戴着一张好好先生的面具,但目光总让人不舒服。” 江霖眸光深邃:“他看向你的目光,的确让人不舒服。” ——用斯文的伪装掩盖了卑劣的占有欲,眸底是近乎于野兽的掠夺气息。 “先不想这件事了,当务之急是好好准备接下来的达喀尔拉力赛,比赛结束后,我们再腾出全部的精力,仔细调查一下傅映明和他背后的秘密。”苏棠将他的手用力一握:“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以后的事情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江霖颔首,伸手轻轻揉了揉苏棠的头发,目光温柔。 拉力赛报名成功后,江霖和苏棠便进入了紧急备战模式。 江霖驾驶着赛车在场地进行一次次试行,想要找回巅峰时的最佳状态和车感,而苏棠也通过数据建模还原了比赛场地的所有赛道,将江霖的车型数据一比一放入其中,寻找最佳路线和提速方案。 两人这一世虽然在一起不久,却有着高度的默契,往往只需一个眼神或简单的几个字便能充分理解对方的意思,在赛车运行时及时作出调整,配合得天衣无缝。 连王生都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早就偷偷在一起很久了,要不怎么会如此合拍? 在此过程中,江霖对苏棠的好感度已上升到了百分之八十二,顺利解锁第二项奖励道具。因为这一世的信息量太大,太多事等待解决,苏棠便特意将道具的使用权保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除了周蕙。 自从知道江霖交了女朋友,对象还是苏棠,周蕙的本就暴躁的脾气更是上升了几个台阶,像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恨不得抱着苏棠同归于尽。 找到合适的骨髓后,江霖便给周蕙办了住院手续,还找了很有经验的女护工二十四小时照顾她。但周蕙却一直不配合治疗,不是拒绝吃药,就是屡屡和护士医生发生冲突,甚至有次还因为情绪失控乱砸东西打伤了护工,导致花多少钱都没有人愿意再去照顾她。 周蕙一出事,医院就会打电话给江霖前去处理,反复几次,周蕙像是找到了诀窍,总是利用这一点来反复作妖,就为了见到江霖一面。 小姑娘蹩脚的把戏,苏棠懒得揭穿,也就随她去了。 比赛前一日,恰好也是周蕙骨髓移植手术的前一天。 苏棠和江霖在试训赛道训练到深夜,正商量着去哪吃饭,医院又打来了电话。 周蕙失踪了。 医院的工作人员找遍了所有楼层,又在附近的公园和商场转了好几趟,都没有发现她的任何踪迹,无奈之下,只得再次求助于江霖。 江霖开车带着苏棠,去了几个周蕙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都是无功而返。 一整天的训练本就极为耗费精力,江霖的体力不知不觉已被严重透支。苏棠下车买饮料回来时,发现他已经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睡。 哪怕是睡着的状态,他的剑眉依旧是皱紧的,深邃的眼窝下有两团淡淡的乌青。 要不是那个周蕙…… 苏棠咬了咬牙,轻手轻脚离开了轿车,站在马路边敲了敲系统。 四周黑夜冷凄,小球的声音更显得鬼魅妖冶:“迷途的少女呦,无论你有任何请求,只要你付出相应的代价,作为至高之神的我都会给予你帮助的~” 苏棠:“说人话,不然信不信我连线服务中心投诉你?” 小球:“爸爸我错了,爸爸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小的一定办到。” “用你的局内探测帮我找一个人。” 苏棠顿了顿,加重语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360章 奔逃 小球吸了口凉气:这扑面而来的杀气是怎么回事? 一番探测后,小球“咦”了一声,欢快道:“找到啦!” 苏棠眼眸微凝:“她在哪?” “那丫头自己作死跑去一家偏僻的酒吧喝酒,喝得烂醉如泥,还被一伙不怀好心的小混混跟上了,现在正被堵在一个昏暗的小巷子里呢。” 小球的兴奋道:“按这个发展趋势,她今夜凶多吉少,应该会直接领便当啦。” 那帮小混混都是狂命之徒,一个个身上都有案子,手段狠辣又没有下限,难得逮到了一个身娇体弱的妙龄少女,势必会用尽各种花样折磨她,轻则弄伤弄残,重则…… 苏棠眸光一凛:“出事的地方离这里多远。” “有十几公里,因为太荒僻,就算报警,最近的警方也要半个小时才能抵达。” 小球下意识回答完,十分惊讶:“你不会是想救她吧?” “废话,难道要我眼睁睁看她去死吗?” 周蕙是周恒唯一的妹妹,江霖一直对周恒的死有所亏欠,要是周蕙今夜真出了事,他一定不会轻易原谅自己,在心底永远有个疙瘩。 周蕙作妖时,苏棠不是没有想过分分钟手撕了她或是把她丢进外太空去,但知道她即将以如此不堪的方式告别世界时,苏棠还是于心不忍。 NPC也是有血有肉,也是会知道疼和痛苦的。 就算要死,也该死得痛快,不该沦为玩物,彻底失去尊严。 与此同时,幽暗的小巷中。 身材单薄的少女背抵着墙上的一扇木门,苍白的脸上因为醉酒和剧烈运动泛起了不健康的潮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五六个小混混围了过来,脸上都带着色眯眯的狞笑。 “小妞儿,刚刚不是跑得很挺快的吗,怎么没跑两步就跑不动了,身体不好啊?” 其中一人搓着手走在最前面,满脸猥琐:“身体不好没事,和哥哥运动运动,多锻炼一下就好了。” 周蕙酒醒了一大半,强装凶狠骂了句脏话,大喊:“你们别过来!” 她这番色厉内荏的姿态,能唬得了君子,可吓不住小人。 “呦呵,还挺辣的。” 那几个小混混放肆大笑了几声,坏笑道:“多叫几声,哥哥们喜欢听。” 周蕙的胃泛起恶心,但却无处可逃,腿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吗? 哥哥,江霖,你们在哪儿啊…… 千钧一发之际,她身后的木门突然开了。 一只将她迅速拉到了门后,并用力关上了木门。 那些小混混反应了过来,一窝蜂拥上前,对着木门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快走!” 老旧的木门撑不了多久,苏棠拉着周蕙便要跑。 看清来人是苏棠,周蕙的表情十分复杂,挣扎着想要把手从她掌心挣脱:“放开我!与其被你救,我还不如死在那些人手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 周蕙被打懵了,一时安静了下来,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苏棠。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打过她,周恒死后,江霖更是一句凶话都不曾对她说过。 这个女人凭什么打她?! “清醒点了吗?还不清醒的话,我不介意再多扇你几耳光。” 苏棠冷冷看着她:“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还宁愿舍去尊严和性命也不愿意被我救,你当自己是苦情剧女主角吗?还是说你的脑子只是用来养鱼的,除了装水以外没任何用处?” 她说得毫不留情面,周身气场凛冽,有极强的压迫感。 周蕙反抗的话梗在了嗓子眼里,一句都说不出来,像个木偶般被苏棠拽着向前快速跑去。 她们跑出了几十米远,那扇可怜的小木门被踹得粉身碎骨,彻底报废了。 “竟然有两个妞儿,快去追!” 小混混凶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苏棠咬了咬牙,拉着周蕙转过了一个转角,跑向另一条巷子。 因为疾病,周蕙常年不进行体育锻炼,哪里跑得了这么长的距离? 她脸上毫无血色,脚步也蹒跚了起来,颤声道:“我跑不动了,你自己走吧。” 苏棠将她用力一拉:“要走一起走。” 周蕙用尽最后的力气甩开了她,浓黑的眼线已经被哭花了,“我这辈子没有任何意义,要不是为了给我挣治病的钱,哥哥也不会去参加赛车死掉,家里的钱也不会被花光,江霖也不用一直过得那么辛苦……我这种累赘,根本没有人爱,也不配活下去……” 她知道自己的病有多麻烦,也知道自己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潜意识里,周蕙一直将周恒的死归结到自己头上,为了逃避现实,也为了麻痹自己,她从乖乖女变成了不良少女,烟酒不离手,折磨自己的身体,做一切原来不会做的事,并折磨靠近她的每一个人。 仿佛只有这样反复地虐己伤人,她才会好受一些,才能不那么愧疚。 “周蕙,与其纠结于别人爱不爱你,你不如先爱你自己。” 苏棠认真地看着她道:“只有让自己成为值得被爱的人,别人才会发现你身上的美好,才能和你平等地交换感情。否则,那不过是名为爱的道德绑架而已。” 深巷漆黑一片,唯有她的眼眸璀璨如星。 “没有人的人生是毫无意义的,你不是任何人的累赘,你哥哥的爱和牺牲都是为了能让你有更好的未来,所以你更应当好好活下去,连他的份一起,明白吗?” 周蕙的心猛然一颤。 面前明明是她全世界最最最讨厌的苏棠,可是为什么,她却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久违的属于哥哥的目光。 是那么的温和柔软,让人安心。 后方追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棠将周蕙肩膀一按,让她躲在了街边一堆杂物中,用破竹筐遮掩住了她的头,压低声音道:“你躲在这,不要出声。” 第361章 群狼环伺 周蕙没来得及反驳,苏棠已经跑开了。 那帮小混混转过拐角,看到了深巷前面正在奔跑的苏棠,其中一人道:“不应该是两个妞吗,怎么只剩一个了?” “有什么关系,后来的这个女人身材更辣长得也更靓,是我喜欢的风格,之前那个小妞儿瘦得和干猴一样,和她比差远了。” “可是那小姑娘会去哪呢,要不要找找?” “别废话了,再不追快点,第二个妞也没了,快走!” 小混混们没纠结多久,便朝着苏棠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周蕙躲在杂物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泪水却止不住流了下来。 这一块区域有很多巷子,如果不是本地人,很容易绕到死胡同里逃不出去。 苏棠要是被抓住了,不就…… 周蕙心头满是恐惧和害怕,确定那帮人走远后,她伸出手想从口袋里摸手机报警,却发现口袋空空如也,不只是逃跑时跑丢了,还是在酒吧喝得烂醉时被人顺手牵羊了。 这么久以来,周蕙第一次为自己的任性和冒失感到后悔。 如果不是她偷偷逃跑,还孤身来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会将苏棠也拖入险境? 她抹了把眼泪,踉跄着站起身来,凭着记忆朝附近警局的方向跑去。 苏棠往前跑了很远,跑到了一处死胡同里,扶着墙壁一下下喘着气。 那伙人穷追不舍赶了过来,一个个也累得够呛。 其中一人气喘吁吁道:“小妞儿,看不出你挺能跑的啊,得是运动员出身吧?” 苏棠皮笑肉不笑:“我只是比较擅长遛狗而已。” 小混混脸色一僵,旁边一人道:“别跟她废话了,再耽误下去天都要亮了!反正附近没人,哥几个赶快过去办正事吧!” 看着这伙人朝自己越走越近,苏棠却毫不慌乱,挑了挑眉道:“跑了这么久,你们确定自己还有体力吗?” 月光下,她穿着赛车服的身材玲珑有致,姿容明艳无双。 小混混咽着口水,搓手道:“放心,我们身体素质好着呢,保证让你满意!” “那就好。”苏棠冷冷一笑, “期待你们的精彩表现哦。” 话毕,她抬起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一团黑色的风暴拔地而起,将那伙人卷入其中,瞬间吸入了墙上的一道裂缝中,消失不见。 小混混们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亮,再度恢复视觉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蛮荒的草原上,四周群狼环伺,朝他们龇牙咧嘴,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样子。 “我,我们这是在哪啊,之前不是应该在巷子里吗?” “这些狼是真的还是假的啊,不会真咬人吧……” 仿佛是为了解答那个小混混的疑问,他的话音刚落,一头狼便朝他扑了过去,狠狠咬住他的小腿。 血珠四溅,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天地:“救命啊!” 其他人一见狼真的会攻击人,一个个根本不敢去救人,转头撒丫子就跑了起来。 狼群自然不是吃素的,跟在后面便追了过去,距离正不断缩小。 等待他们的结局已显而易见。 “可以了,看到这里就够了。” 苏棠一挥手,让小球关了视频投放界面,揉了揉太阳穴道:“太血腥的场面不适合比赛前看,容易影响最佳竞技状态。” 小球配合照做,心有不甘道:“为了救一个把自己当情敌的女人,却使用了宝贵的局内道具机会,我真搞不懂人类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苏棠认真道:“什么时候等你搞懂了,说不定绩效就不会垫底了,也不用担心会被开除了。” 小球:……我为什么要去招惹这个毒舌的女人? 和小球斗着嘴,苏棠沿着来时的路走在巷子里,想要去接周蕙。 然而她已经不在之前的杂物堆里了。 难道又跑了? 苏棠长叹一口气,正准备让小球再次搜索她的踪迹时,前方的巷口突然传来几束明亮的手电筒光芒,还有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苏棠被照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伸手半遮住脸,努力适应光线。 “还好你没事!!” 带着哭腔的少女音突然响起,还没等苏棠反应过来,一个瘦小的身躯便硬生生“砸”进了她的怀中,将她抱得非常紧,像树袋熊一般。 闻着扑面而来的香水和酒味,苏棠一愣:“周蕙?” 周蕙哭得梨花带雨,后面跟来了几个警察,询问道:“我们接到报案,说你们二位在巷子里受到一帮不法分子袭击,请问那些人去哪了?” 苏棠一时语塞。 总不能实话实说,交代那帮坏人已经被她丢去大草原喂狼了吧? “他们……被我甩掉了,应该在那个方向。” 苏棠随手一指。 警察颔首,留下一个女警陪着他们,其余人往苏棠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苏棠看着怀中紧紧粘着自己的红色小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 日光温和,江霖在晨光中徐徐睁开眼眸,半晌失神后,眼眸一凛。 他怎么睡着了?苏棠呢?! 从车上下来,江霖有些烦躁地拢了拢头发,掏出手机拨给了苏棠。 欢快的铃声在正前方响起。 江霖抬起头,看到苏棠朝自己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极为温柔的笑意。 “你醒啦,先吃点东西吧,等会回家简单洗漱一下,就要去参加比赛了。” 苏棠将手中的豆浆油条递给了江霖,靠在车上伸了个懒腰,半眯着眼道:“这真是我度过的最难的一夜了。” 捧着手中温热的食物,江霖怔了怔,刚想询问对方这一夜发生了什么,手机却震了震。 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短信,还配着一张照片。 周蕙穿着病号服,盘腿坐在病床上,朝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短信文字是:我被你媳妇逮回医院了,等会就要进手术室了。你们比赛加油,赢了奖金记得给我买一部新手机,否则我还要找护士姐姐借手机才能联系你,谁看了不说惨。 江霖惊讶地将短信来回看了三遍,还是没有消化这绝大的信息量:“为什么周蕙她……” “好了,先别问。” 苏棠伸出手指贴在他的唇上,凑近他的耳朵:“时间紧迫,我们赶快回家,一边泡澡一边慢慢说~” 第362章 你想要的那颗星 与往年在南美洲举办赛事不同,这一年达喀尔赛事的起始点和终点都选在了国内,赛程长达九千多公里,贯穿地图东西,其中将近六千米的为计时赛道,路途上共设有十个大本营供选手休息和加油,在全球范围内吸引了数以亿计的车迷关注。 赛道的起始点,近百名选手和车队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吕河刚准备将满满一箱物资拖上赛车,黄承启一脚踩在箱子上,手里叼着烟,懒洋洋道:“想上我的车,所有东西都要经过我的检查,你让开。” 吕河停住手,抬眼看着他,表情不悦。 从合作以来,这已经不是黄承启第一次给他找气受了。 等这次比赛结束后,他说什么也要和这种人解除搭档关系。 黄承启蹲下身,毫不客气地粗暴打开箱子,一番挑挑拣拣后,他将几袋压缩饼干和大瓶矿泉水扔在车厢里,把箱子重重一推,烟抖了抖。 他吊着眼道:“你以为是六一儿童节出去郊游呢?带这么多吃的干嘛,路上那么多大本营不够你补充的吗?” 吕河没有动作,沉声道:“我们是要跑长途,很多赛段地形都很荒僻复杂,途中不可能有补给点,所有的物资补给都是我经过周密计算的,不能再少了。” “你知道我在给车减重上花了多少钱吗?你这箱东西一放,我还怎么漂移?” 黄承启将他不情愿,起身一脚将箱子踢开,冷声道:“而且什么叫不能再少了,你以为你跟谁说话呢,我跑过三次达喀尔,今年拿了两个杯赛冠军,需要你教我做事?” 纸箱掉在地上,里面的罐头和瓶装水掉落一地,发出很大响声。 很多人都带着戏谑的目光往这看。 吕河脸皮薄,脖子都被气红了,想要上前理论。 一只手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肩膀。 “比赛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别在这时候伤了和气,退一步海阔天空。” 傅映明西装革履,笑得分外温和:“老吕,你也知道承启他就这个脾气,赛前又难免紧张,你作为领航员,别跟着他的火气走。” 吕河眼眶都有些红了,头一别,将怒气强压了下去,闷头捡着地上散落的东西。 傅映明给黄承启递了个眼神,二人心照不宣地来到车头,借着墙的夹角隐藏住身形。 确定旁边没有人看到后,傅映明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装着白色药片的玻璃瓶,递给了黄承启,挑眉道:“这是十天的量,我特别让人调整了成分,会延迟副作用的发生时间。” 黄承启将药瓶揣进兜里,脸上带着些许讨好:“傅总,是不是我拿了这次冠军,你就会考虑让我加入合伙人?” 傅映明勾唇一笑,并不直接回答问题:“承启,你是我最看好的车手,我也真心拿你当朋友。你放心,只要成绩上去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黄承启笑着连声道谢。 隔着两辆车,江霖坐在驾驶位上,看着在地上狼狈捡东西的吕河,眸光复杂。 苏棠看出了他的情绪,征询道:“要不要过去帮他捡?” 江霖摇了摇头:“吕河是极为要强的人,只会希望看到自己窘境的人越少越好,我要是去了,他反倒会更不自在,影响比赛情绪。” 苏棠颔首,气鼓鼓道:“黄承启也太过分了,就算不拿领航员当朋友,好歹也是同事吧,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气归气,她在键盘上的动作倒是一刻没停。 通过她的详细测算,电脑上已经出现了一套最适合的路线赛程规划,精确到每一个计时赛段的特殊地形,不仅做了时间预算,还将所有的加油站和医院都标注了出来,光每隔小赛段的汽油加油方案都有五六种。 和平时的娇俏不同,苏棠低头看着屏幕时,露出了专注而又略显清冷的神色,粉黛未施的脸皮肤光滑柔软,长长的睫毛自然微微上卷,扑闪扑闪,像蝴蝶撞进心里。 回想起早上浴室里的种种旖旎,江霖喉头一紧,将目光转向前方。 比赛即将开始,解说通过扩音广播介绍今年的赛事情况,介绍完赛道和丰厚的奖金后,按照往年的惯例,都会介绍一位本年度最有话题度的明星选手,来炒热气氛。 黄承启将烟丢出窗外,龇牙一笑,“等着听吧,我今年拿了两个冠军,肯定是介绍我。” 吕河冷艳看着窗外,不做应答。 只听解说激昂道—— “这一次的比赛还吸引来了一位神秘的重量级选手,就是退圈一年的传奇车手江霖!一年前,他在这条赛道上中途折戟,还失去了陪伴多年的莫逆搭档,今天他强势复出,将与明星领航员苏棠组成队友,再战沙场!昔日车王能否再续辉煌,重登巅峰,让我们拭目以待!” 警戒线外,响起了围观车迷热烈的尖叫和欢呼声。 黄承启脸色一白,用力一拍方向盘,高声咒骂了两句。 吕河嘲讽一笑。 听到了广播,苏棠面色猛然一变。 这次比赛全程会在电视台和网络上直播,介绍江霖就算了,还大张旗鼓地强调江霖的合作搭档是自己,要是被苏父苏母看到了怎么办?! 果然,手机没多久就传来了震动,来电显示正是苏母。 苏棠哪敢接,手忙脚乱下按了关机键。 江霖看了眼她,奇怪道:“怎么了?” “没怎么,骚扰电话。”苏棠心虚地将手机收了起来,咳嗽两声。 “那挂掉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关机?” 苏棠义正言辞道:“比赛时我要专心致志,不能被打扰。” 江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显然没有完全接受这个说法。 好在比赛的时间很快到了,伴随强烈的电子音乐,发令枪准时响起,所有车辆立刻踩下引擎,整个场地都回荡着引擎涡轮的轰鸣声。 对车迷而言,这就是世上最令人热血沸腾的乐章。 再次确认记好了安全带,苏棠将电脑安放在一个舒适又安全的位置上,伸手抚上了江霖的手背。 “出发吧,你想要的那颗星,我陪你去摘。” 第363章 我陪你去摘 赛程开始,第一天的赛道走的是崎岖的山路,有时还需要在密林的夹缝中迅速前进,极为容易丢掉视野和方向。 好在江霖技术过人,且苏棠早就做了相应准备,通过数据建模还原了当地的地形地貌,对每一个近道都了若指掌。 二人配合得极为默契,日暮西陲之际,成为当天第一个抵达大本营的车队。 除了每日和时间赛跑外,还有一个难题摆在车手面前,就是赛车的每日维修。 参赛过程中,赛车时常会有擦碰磨损,车轮和引擎也会有磨损,需要专业人员对车辆进行每日维护和检修,及时发现问题,好投入第二天的比赛中。 因为江霖已经不是俱乐部的赛车手,苏棠又是以个人领航员身份参加的比赛,傅映明并不会给他们提供专业的修车工人。大本营倒是有额外计费的修车工,但每小时的工资都是以万计数,江霖的钱大都给周蕙垫付了手术费,预算不足,也无法这么阔气地一掷千金。 按照二人的原计划,他们先自行检查一遍车的运行情况,如果是小问题就自己来修,实在解决不了的毛病再去找专业修车工。 不料,车刚一停稳,便有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远远招手。 是王生! 他穿着灰不溜秋的工装,肩上背着工具箱,脖子旁还搭了一条万年不变的毛巾,半靠在一辆灰色的面包车旁,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下了车,江霖惊讶地上前:“王叔,你怎么来了?” 王生将工具箱一放,熟练地从车厢中拖出千斤顶,道:“你的车每个螺丝都是我亲手制作亲自拧上去的,别人来维修我不放心,还得我亲自来。”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显然是知晓江霖最近资金不足,来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苏棠感动得快要热泪盈眶:“不会耽误您笛风修车铺的生意吗?” “不差这几天,而且有能耐的车手都跑来参赛了,我在那守着也没意义,闲着也是闲着。” 王生一边回答,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熟练地拧开引擎盖检查情况:“你们赶快去吃饭和休息吧,放心,这几天我都会走国道提前到大本营等你们,就交给我吧。” 江霖还想再说,王生抬手打断了他,苍老的眼眸带着些许感慨。 “我修了一辈子车,却没当过阿奕的修车工,陪他跑完一次长途拉力赛。这次既是帮你,也是圆我自己的梦,你如果真想回报,就给我拿个冠军回来!” 江霖怔了怔,郑重地点了点头。 医院那边也给江霖打来了电话,周蕙的手术很成功,目前正在恢复中,只要她持续配合治疗,康复是指日可待的。 解决了最大的难题,苏棠和江霖的赛程更加顺风顺水,连续几天都是前三抵达大本营的车手,计时赛道用时最短,总积分排名第一,甩了第二名很长一段距离。 第四日,黄承启驾车抵达大本营时,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透过大本营酒店的玻璃窗,他看到江霖和苏棠正在里面用餐。 不知江霖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题,苏棠的眼眸不时弯弯眯起,仿佛装载了灿烂的星光。 黄承启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愤愤把安全带一解,粗声道:“我现在排第几了?” 吕河连上了区域网,查了一下比赛实时成绩,平静道:“第五。” “才第五?!” 黄承启气得踹了一脚车头,转头对吕河怒目而视:“都怪你这个废物,要不是你第二天导航出错让我走了远路,我怎么会被江霖甩开这么多?” 一路上,吕河早就习惯了黄承启的无能狂怒,基本做到了心止如水。 他淡淡道:“我并没有导航出错,我指挥你的路线都是俱乐部通过卫星导航精密规划好的路线,是数十个资深规划师共同研究的结果,本来应该是最优方案,但不知道苏棠从哪找了一条更好的路线,只有他们跑了那条路,把所有人都甩开了一大截。” 剩下的话吕河没说出口——就算是因为绕了远路落后于江霖,那他们也应该是第二名才对,现在却是第五名,说明黄承启根本就没那个实力。 黄承启显然不这么想,又骂又叫对着方向盘发泄了一通,像是嘶吼的野兽。 吕河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任由他闹。 反正俱乐部有钱,这次比赛给他们配备了足足十六人的专业修车团队,黄承启就算是就地把车拆了,他们也能分分钟拼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十几分钟后,黄承启满头大汗地趴在方向盘上,咬牙启齿道。“明天跑的戈壁赛道是我的强项,无论花费任何代价,我都要把成绩给追回来!” 吕河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二人下车前往酒店吃饭,上台阶时,黄承启步伐踉跄了一下,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吕河弯下腰,刚准备扶起他,却发现对方浑身都是冷汗,头发都被汗水打湿,整个脸呈现不正常的猪肝色,五官微微抽搐,十分吓人。 “你,你这是怎么了?!” 吕河吓得不轻,慌忙摸出手机准备拨打120,后面却传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老吕,不用打电话,我来处理就好。” 只见傅映明向身后勾了勾手,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迅速上前,将已经不省人事的黄承启拖上了担架,向选手住宿区走了过去。 吕河惊魂未定地爬起身:“傅总,黄承启他很不对劲,我担心他身体出了大问题。” “你别担心,他不过是低血糖导致的急性休克罢了,不会有事的。” 傅映明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搭向对方的肩膀:“比赛一天辛苦了,赶快去吃点东西休息吧,明天的戈壁赛道还等着你们俩破纪录呢。” 他的笑容一向无懈可击,但现在映在吕河眼中,却让他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364章 特殊手段 听到门口传来了骚动,苏棠询问一位服务生:“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服务生回答得非常含混:“好像是一个选手在门口忽然晕倒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干他们这行,最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刚说完,吕河便从门口走了进来,面容带着些许失魂落魄。 苏棠转过身,对着江霖小声道:“怎么就他一个人?” 赛事期间,赛车手和领航员基本都是成对出现的,以便及时沟通比赛方案和接受赛事组临时检查。 就正是因为黄承启总是阴魂不散跟在吕河附近,江霖和吕河这些天才一直没说上话。 江霖敛眸不语,在吕河路过他们的餐桌时,平静开口道:“老吕,要不要坐下聊聊?” 神游状态的吕河冷不丁听到江霖的声音,步伐一顿,下意识望向玻璃窗外。 傅映明站在黑夜中,一边打电话一边看向他,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吕河神情一凝。 苏棠有些奇怪,也抬眸望向窗外,而傅映明恰好转过了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抱歉,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比赛结束后有时间再聚。” 吕河匆匆留下一句,吃的都没点,就转身离开了餐厅。 “他好像……有点奇怪啊。” 苏棠一秒化身福尔摩斯·棠,伸手摩擦下巴,漂亮的星眸微微眯起:“该不会……出事被抬走的人就是黄承启吧?” 江霖微微颔首:“很有可能。” 苏棠眼睛一亮:“如果真的是他,突然晕倒会不会和禁药有关?” 江霖表情愈发凝重,站起了身:“我去找吕河一趟,你早点回选手宿舍休息。” 苏棠点了点头:“点到为止就好,不要起冲突。” “嗯,放心。”江霖拿起夹克,揉了揉苏棠的头发,快步走了出去。 江霖前脚刚走,一个身影便鬼魅般来到了苏棠对面,优雅地坐了下来。 苏棠抬起头,看见是傅映明,顿时没了用餐的胃口。 “有何贵干?” “来看看你。” 傅映明笑得温文尔雅,目光沉沉落在苏棠面容上,似乎有些心疼:“比赛很辛苦吧,你的眼睛里都有一些血丝了。” 他从西装口袋中取出一瓶滴眼液,推到了苏棠面前。 苏棠看都没看一眼,昂了昂头道:“老板要是真关心我,不如多给我拨点修车工和资金,那才叫落到实处。” 傅映明勾唇一笑:“如果你是跟任何一个俱乐部旗下的车手组队,我都会无条件给予你最好的人力财力支持,只可惜……你选择的是江霖。”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磨着牙说的,意味深长。 苏棠不想再多跟他废话,起身道:“明天还有比赛,请老板恕我不多奉陪了。” 她刚一转身,只听身后傅映明悠悠道:“把手机开机给伯母回个电话吧,她很担心你,都已经找到我这里了。” 苏棠心一颤。 这些天,她每天只敢开机两三分钟,给苏母发一条报平安的短信后就迅速关机,生怕她打电话来,劝说自己放弃比赛。 完成任务是穿越的第一要义,她不能被苏母的意见左右,否则功亏一篑,她就救不了江霖。 傅映明手指点着桌面,似笑非笑道:“棠棠,二老刚刚失去一个儿子,眼下更承担不起你受一点伤害。你一直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可别让他们寒心。” 看到江霖的成绩遥遥领先,他心里也急了。 就算不能让黄承启夺得冠军,傅映明也绝不甘心让江霖重登巅峰。 思来想去,突破点还是放在苏棠身上为妙。 毕竟她单纯善良,之前在父母面前一向乖巧和顺,家庭心很重,可以说浑身都是把柄。 ——这也正是他想要和她步入婚姻的原因。 深呼吸一口气后,苏棠没有回头,微微捏紧了拳心道:“比赛结束之后,我会跟他们道歉,好好解释清楚。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傅总作为外人,就不要指手画脚了。” 说完最后一句,她拎包离开了餐厅。 没想到这样都不能打动她,傅映明面色有些难看,眉头微微皱紧。 “看来,还是需要用一些特殊手段。” 他冷笑一声,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 从前台领到房卡,来到住宿区,吕河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去敲了黄承启房间的门。 黄承启之前的状态太不对劲了,不亲眼确定他没事,吕河无法放下心来。 房间内传来了一阵低声交谈声,似乎有好几个人。 过了半天,门才从里面开了,只露了一条细细的缝。 一个带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人探出头,很警惕地打量着吕河,道:“有什么事?” “我是黄承启的搭档,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吕河说完就作势要进去,但对方却使用全身的力量把门抵得死死的,皱眉道:“黄先生现在需要静养,你不能打扰,请回吧。” 吕河坚持道:“我不打扰他,看一眼就走。” 对方的态度比他还强硬:“那也不行,傅总特别交代不准人进来,你要是非要见,先去征得傅总同意再说。” 争执间,吕河踮起脚朝屋里看,依稀看到黄承启依旧躺在床上,手上吊着水,面上似乎还罩着氧气罩,并没有清醒过来。 这哪里是低血糖,分明是有隐情! 吕河想要强闯进去,却被身后两双大掌按住了肩膀,狠推在了墙上。 两个魁梧的黑衣保镖压着他,浑身散发肃杀之气,下手特别狠。 “诶诶,这人不能打,他是黄承启的领航员,明天还要比赛呢。”口罩男探出身子,朝保镖挥了挥手:“把他送回房间就行,别动手。” 吕河根本来不及说话,就被两个保镖架到了自己房间门口,又被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了地上。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吕河惊魂未定,哆嗦半天都没站起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深深信赖的俱乐部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又不是坏人,只是关心同伴而已,凭什么被这样粗暴对待? 第365章 不识抬举 江霖刚赶到,就看到瘫在门前的吕河,立刻快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见他手脚止不住颤抖,江霖眉头深锁:“你到底怎么了?” 吕河做了个“嘘”的动作,忌惮地看了眼两个保镖离开的方向,掏出房卡刷开门,一把将江霖拉进了房间内。 压低音量将今天发生的怪事说完,吕河脸上又是疑惑又是恐惧:“黄承启到底了犯了什么病,值得傅映明如此讳莫如深?” 江霖表情凝重,“他在比赛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比如注意力时而特别专注,时而走神分散,说自己头疼,情绪莫名起伏,浑身盗汗?” 吕河皱眉道:“你说的情况,黄承启都有,今天跑赛道时他头疼发作,吃止痛药也不管用,还一直用头撞方向盘,看起来怪吓人的。” 很多赛车手都有职业病,表现各不相同,吕河原本没当回事,想在想想却出了一身冷汗。 他迟疑道:“该不会黄承启身上有什么怪病,傅映明怕他确诊后不能参加比赛,才特意瞒了下来吧?” “恐怕并不是他先天有什么疾病。” 江霖眯起眼眸,寒意加深:“而是卷入了一场彻头彻尾的人祸中。” …… 一个小时后,傅映明来到选手区客房内。 黄承启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身上连着生命体征监视器,显示他的许多项数据都低于正常值水平,情况很不乐观。 傅映明背着手,背着手道:“他为什么还没醒?” 口罩男迎了上去,捧着病例书诚惶诚恐道:“黄先生这一年服药服用得太过于频繁,导致神经系统得不到休息,已经积累了许多毒素。这一次比赛路程远耗时又长,再加上他本人压力过大,急火攻心造成休克不醒,这对他的身体……” “我不是让你解释他的病因,也不关心他的身体怎么样。” 傅映明不耐烦打断了他,冷冷道:“我只想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明天正常参加比赛?” 口罩男噎住了。 他们团队干禁药这行时间也不短了,还从来没合作过这么冷血的金主。 躺在那的可是他俱乐部现存的王牌车手啊,今年还给他拿了两个冠军,不值得他多一些同情和慰问吗? 傅映明移开目光,望向角落中一个正在调配药剂的老者:“陈博士,你来回答我。” 陈博士放下药瓶,叹了口气:“采用静脉注射的方式,把药剂提升到平时剂量的十倍,应该可行。” 听到这话,团队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犹疑恐惧。 傅映明倒是毫不犹豫:“那就这么办。” “可是傅总,黄先生的身体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这种办法虽然能暂时让他维持状态,但却有极强的不稳定性和危险性,而且赛后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百分之四十概率会诱发中风或是瘫痪。” 陈博士顿了顿,试探道:“他也算是俱乐部的摇钱树,你确定要用这种杀鸡取卵的方式,彻底毁了他的一生吗?” “要说是摇钱树,他可不够格。” 傅映明冷冷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黄承启,态度轻慢:“他的成绩是我硬用钱和药砸上去的,也就是勉强能看的水平,江霖一复出就被全程吊打,连第二名都保不住,没有什么持续利用的价值。本来在我的计划中,他跑完这最后一次,也就该被淘汰了。” 摘下了伪装的面具,傅映明恢复了冷血的本性。 说起“淘汰”来也毫不迟疑,仿佛黄承启天生就是个被他利用的工具。 话说到这一步,陈博士也没有再多劝,叫上团队成员便去调配药剂。 傅映明双手抱胸看了会儿他们操作,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接通后,听筒传来一个压低音量的声音—— “傅总,我们好不容易等到王生离开了赛车区,已经在江霖的车上做了相应的手脚,您放心,明天的赛道他跑不了四百公里就绝对会出事。” 傅映明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干得不错,等着收尾款吧。” 挂了电话,他扭头看着黑夜,儒雅的脸上露出了病态的笑容。 “苏棠,是你自己不识抬举,这可怪不了我啊。” …… 第二天,几乎一夜未眠的吕河上了赛车,发现黄承启已经坐在了车上,头发乱糟糟的,双眼也满是红血丝,不过看起来神智还挺清楚,正在低头抽着烟。 赛车手每天比赛前都要经过简单的体检,黄承启能通过,说明他的身体状态至少能骗过裁判。 坐下后,吕河侧头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没事吗?” 黄承启靠在椅背上,慵懒吐出烟圈:“死不了就行了,不赢江霖一回,我黄泉路上都走得不踏实。” 吕河系上安全带,沉默片刻,“老黄,你又吃他们给的药了?” 黄承启手一颤,被掉下来的烟灰烫了手背,眉头一揪:“傅总也告诉你了?” 吕河表情一凝。 昨晚从江霖那听到有关禁药的事情后,他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谁料,他趁着黄承启脑筋不清楚时候稍微一诈,就得到了确定的答复。 既然禁药是真的,那黄承启的“怪病”一定和药有关,王奕的死也…… 吕河的后背冒起冷汗,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下意识解开了安全带,想要去开旁边的车门。 黄承启眼疾手快按下了车窗锁,怒道:“你小子想往哪去?!” “你昨天晕倒就是因为用药,身体还没彻底恢复,根本不能参加比赛。” 吕河的声调有些颤抖:“老黄,不过是个比赛而已,不值得你拼上性命,我们还是趁早和裁判说明情况退赛吧。” “退赛?想都别想!” 黄承启神色阴鸷,一字一顿道:“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要死一起死!” 发令枪一响,他便踩下油门,带着满脸惊慌的吕河疾驰而去。 第366章 最后的希望 戈壁赛道地形险峻,裸岩与沙漠交错相间,黄沙漫天,极为复杂。 这样的赛道,考验的不仅是选手的技术和对赛场的判断,对赛车的性能和配置要求也极高。很多选手的低配赛车都在赛道中途发生了状况,或抛锚或触岩,还有的陷在黄沙中无法驱动,不得不中途宣布退赛。 黄沙阻挡视线,四野一片荒芜,一抹绿意都显得奢侈。 江霖漂亮地完成了几个过弯,技术虽然依旧优秀,但碍于赛车硬件受限,他的速度较之前几日有明显的降速。 这样的路段对车的磨损本就很高,要是发动轴承或变速箱因为过载出了问题,维修的成本过高,王生短时间内也无法做出一模一样的。 跑了这么多年拉力赛,这还是江霖第一次被赛车硬件所限制。 幸好有苏棠在一旁辅助,她早早将赛道建模完毕,优中选优确定了一条最为高效率的路线,不过中途会路过好几个堪称天谴的险峻沟壑,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江霖的车技毋庸置疑,回回都安然无虞地度过,不断将差距拉小。 沙漠地形,周围的风声和砂石摩擦声分外影响人的听力。 苏棠调高了耳机的降噪等级,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并未察觉到异常。 黄承启这边的情况则完全不同。 他的赛车采用的是全球最高等级的减震提速装置,完美适配戈壁沙漠地形,前窗也配备了专业的黄沙清除器,丝毫不会阻碍视野。 他毫无桎梏,自然放开手脚,一骑绝尘冲在最前面。 人人都知道他是赢在赛车配件上,但也没办法,谁让人家俱乐部财大气粗呢。 没有阻碍地冲在最前面,黄承启兴奋地吼叫了两声,脸上带着病态的狂笑:“这才对嘛,我就应该是制霸赛场的王,那些杂碎只配跟在后面吸我的尾气,根本没资格超越我!” 他又笑又哭,精神极度亢奋,游走在情绪崩溃的边缘。 吕河紧握着安全带,面色惨白,不敢接话茬。 他身边坐着的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而是一个疯子!四周地形险峻,要是不小心惹恼了对方,两个人的性命可能都会交代在这。 吕河已经想好了,要是能活着抵达大本营,他就算是永久性退出赛车圈,也再也不要和黄承启合作了! 黄承启的青筋突突直跳,热血不断往头脑上涌,只感觉自己充满无穷的力量。 就在经过前方一个弯道时,透过后视镜,他无意间发现后方可见范围内竟然出现了另一辆赛车,相距约有数十米。 那灰不溜秋的色彩,老旧的笨重车型,怎么看怎么眼熟。 黄承启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眨了眨眼睛后再一看,确定了绝对是江霖的车! 就凭他那老掉牙的配件,是怎么追上来的? 吕河也发现了后方的赛车,瞬间更为紧张。 江霖在这种时候追上来,怕是会刺激黄承启本就处在高危状态下的情绪。 果然,黄承启一脚将油门踩到底,面目狰狞道:“江霖,我是不会让你超过我的!” 这段路正好是裸岩抵达,地势高低起伏落差大,岩石坚硬无比,以这么快的速度在石头缝中穿行,非常容易出事故。 才前行一小断路,引擎便发出极为不妙的轰鸣警报声,分明已经抵达了极限。 吕河慌了,伸手搭上黄承启的胳膊:“老黄,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得把速度暂时降下来!” “滚你的!” 黄承启一把甩开了他,骂了几句脏话:“我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才和你这孬种组队,这么贪生怕死就别玩赛车!!” 吕河根本没心思跟对方生气,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得让车停下来,否则他们俩都绝对会死在这。 赛车前方有个紧急制动按钮,可以在危急情况下让失控的赛车停下来。一年前江霖的车出事后,很多赛车手都给自己的车加上了这个配置,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趁黄承启不注意,吕河向前探过身子,拼命想去够制动按钮。 就在他的指尖距离按钮只有不到两厘米时,黄启程眼睛眼睛一瞪,右手抄起放在中间的电脑就朝吕河砸了过去。 坚硬的电脑撞在了吕河的头上,瞬间鲜血直流。 吕河闷哼了一声,眼睛一黑,失去了意识。 黄承启没有丝毫的害怕或是内疚,此刻的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被想赢执念支配的魔鬼,脑子里只有提升速度,无暇顾及其他。 看到前方的赛车陡然提速,苏棠皱眉:“黄承启疯了吗?在这种路况下提速,即便是他的车也会禁不住的,吕河为什么不制止他?” 江霖眸光幽幽:“恐怕不是不制止,而是不能制止。” 根据他之前的调查,服用禁药会让人的性格愈发狂躁暴虐。比如王生的独子王奕,之前一直是温吞朴实的性子,但进了傅映明的俱乐部没几年,性子就越发暴躁阴鸷,和王生屡屡爆发口角,最后甚至搬出去住,拒绝和父亲见面。 之前看黄承启的状态也很不对劲,一点火就着,总是维持不正常的高度亢奋状态,满嘴污言秽语,并伴有暴力倾向。 前方赛车内的情况不容乐观。 江霖犹豫了片刻,调整了一下手边的变速器,快速追了上去。 苏棠吓了一跳:“你这是要……” 江霖冷静道:“前方有个大弯道,刚好适合超车。我想去他们车旁边看一眼,确定吕河没有事,再把速度降下来。” 苏棠在电脑上一番操作,确定以目前车的状态可以完成江霖的预想后,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千万小心。” 江霖颔首,眸光坚定。 这段路的杂音相对小一些,苏棠降低了降噪设置,突然听到了“咔咔”两声杂音。 杂音极为微弱,很快便消失在了引擎轰鸣声中。 苏棠眉头皱了皱,下意识将降噪调得更低了一些,聚集全部的注意力在听觉上。 “咔咔!” 在江霖转过一个小弯时,那微弱的声音又响了一遍。 这次苏棠十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按下了车前的紧急制动按钮。 第367章 重返危险区 几乎在同一时间,江霖感到赛车方向盘再度失去了控制。 由于制动设备紧急启动,赛车发出了一声奇特的异响,整辆车不受控制地冲出了赛道外,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抵在了一方低矮的岩石上,终于停了下来。 江霖脸色苍白,刚刚如果不是苏棠提前按下了制动按钮,一年前的悲剧一定会再度上演! “快下车!” 车一停稳,苏棠来不及解释,解开安全带就迅速带着江霖下车。 来到安全区域后,苏棠惊魂未定,拉住江霖的手道:“报警,有人蓄意谋杀,在我们的变速器上做了手脚!” 职业赛车手大多使用变速器,因为手动操作性强,精确度高,更便于车手精准操控赛车完成高超技巧。 江霖的赛车采用的也是传统的“H”型变速器,之前都是降速行驶,并未出现异常,但他刚才提速后却出现了杂音,明显因为有人偷偷改动了变速器的挡片设置,导致江霖提速后反而给发动机造成了更大的阻力,喘振加剧,极有可能导致车辆失控。 打通报警电话,苏棠冷静地对警方说明情况,江霖的脸色却一寸寸愈发苍白。 奇怪的异响,加速后失控,弯道时翻车…… 种种迹象,都和他一年前他出事故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对他的车下手的凶手,势必和一年前害死周恒的人是同一批人! “警方正在和赛事组交涉,很快就会派人来封锁现场进行取证。还好及时停了下来,只是车头受了点磨损,发动机和变速器还是完好的。” 挂了电话,苏棠也是一身冷汗。 要是车没有及时停下来,翻滚后发动机爆炸造成烈火焚车,所有的证据都会伴随他们二人的生命一起,消失得一干二净。 赛道前方,黄承启从后视镜看到江霖的车停了下来,仰头狂笑几声。 “就你那破车,还想跟我斗,也不看看……啊!!” 嚣张的话还没说完,黄承启的头突然传来一阵无法抑制的疼痛,连带着眼前的视网膜也变得腥红一片,瞬间看不清前路。 他痛苦地发出嘶吼,双手离开方向盘紧紧抱住头,无法压下这几乎要裂开的强烈痛感。 车以最高速向前狂奔,撞在了一块高高耸起的岩石上。 伴随一声轰鸣巨响,整个车在空中转了个圈,倒翻在了一堆乱石之中。 听到了声响,江霖和苏棠都是一愣,立刻向出事地点狂奔而去。 黄承启再度睁开眼,视网膜上依旧是一片血红,但意识却清醒了些许。 鼻尖传来了刺鼻的汽油味,油箱显然炸裂了。 得赶快离开这里! 他慌忙去解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越急越容易出错,再加上他此刻的精神状态本就不堪,几番尝试都解不开。 “呃……” 旁边的吕河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睁开眼后,哑声发出一声哀嚎。 副驾驶车厢受损更为严重,吕河整个人都被卡在了车缝中间,双腿被车的碎片卡了进去,疼得血泪直流,动弹不得。 听到吕河的痛苦嚎叫,黄承启的心跳更为加速,动物一般连啃带咬,崩掉了几颗门牙,总算把自己的安全带解开了。 “救,救救我……” 吕河痛苦地望向他,哑着嗓子道。 “别求我,你弄成这个样子,神仙也救不了你!” 黄承启根本不敢看他,用力几脚踹飞自己旁边的车门,作势要爬出去。 “别,别走!” 求生欲迫使吕河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鲜血染在了黄承启的白袖子上,触目惊心。 “求求你,我的孩子才刚出生,我不能死……” “你松开我!!” 黄承启粗声骂了一句,一巴掌扇在了吕河脸上,终于让他松开了自己。 他像条丧家之犬,狼狈地从车门爬了出来,挣扎着站起身后,在乱石中奋力向前跑,迎面撞上了江霖和苏棠。 见只有他一人,江霖情绪激动地抓住他的衣领:“吕河呢?!” “那个该死的倒霉鬼还在车里呢。” 黄承启咧嘴一笑,露出少了门牙的沾血牙床,阴恻恻道:“他和周恒一样,都要死在这了!” 江霖长眸一凝,用力在黄承启脸上挥了一拳,和苏棠朝翻车的地方跑了过去。 赛车内,因为骤然止血加上刺激过大,吕河又晕了过去,斜靠在玻璃窗上。 从他额顶留下的淋漓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边窗户。 江霖隔着窗户拍了两下,吕河依旧一动不动。 赛事组的救援车赶了过来,从车上下来几个拎着工具箱的工作人员,匆匆上前后,看到油箱炸裂了,立刻退出一大段距离不敢过来。 “赛车油箱已经破了,很快就会发生爆炸,其他人赶快和我们一起撤离!” 苏棠不甘心道:“可是还有选手在里面!” 工作人员皱眉道:“副驾驶的车厢被撞成了这样,把他救出来也怕是凶多吉少,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还是尽快……” 他话还没说完,江霖便快步上前,从他手中抢过了工具箱。 “苏棠,你跟他们一起走,我去救吕河!” 匆匆说完,江霖再度返回了危险区域。 一年前事故发生后,他头部被撞昏迷了过去,失去了救周恒的机会。 心魔在前,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能再失去一个朋友。 苏棠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 看着接连返回危险区的二人,工作人员瞠目结舌,满脸错愕:“怎么会这样,现在的赛车手连命都不在乎了吗?” 打开工具箱,江霖从里面摸出了一个斧头,想要用强力破拆车门。 “别用这个!吕河身体靠在车门上,容易误伤。” 苏棠一把拦住他,从工具箱中摸出了高温焊接火枪和液氮,冷静道:“你退到一边,我有办法把门弄开。” “不行。” 江霖难得没有立刻听她的话,强硬道:“这里危险,你快走。” “别耽误时间了。” 苏棠挤开他,漂亮的星眸飞了一记眼刀:“没有我,你行吗?” 第368章 逮捕 赛车车门采用的材料极为特殊,坚韧又耐磨,本不易被外物割破,但在高温火枪和低温液氮的双重配合下,材料的分子结构被迫改变,车门的边缘便像纸片一般,用工具轻轻一勾便被剥离了下来,没有伤到里面的吕河分毫。 苏棠的操作迅捷精确,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惊呆了附近所有人。 知晓自己领航员身份后,苏棠就把许多应急救援的书籍啃个了遍,掌握了很多赛车破拆和紧急逃生的技巧和策略。 毕竟,无论在哪一局任务中,苟命都是第一要义。 将昏迷的吕河运送到安全的地方后,石堆中的赛车便蹿起了几米高的火花,在熊熊浓烟中轰然爆炸,震得四周地动山摇,顷刻间被炸碎的岩壁压在了下面。 拉力赛全程都在网络全球直播,看到这一幕,海内外车迷都炸了—— 【这是大事故啊,人要是在车内必死无疑,还好被救出来了。】 【人还是被江霖和苏棠救的,原本这辆车的车手是黄承启,一出事就脚底抹油跑了。】 【黄承启?今年拿了两个冠军,亏我还觉得他很厉害,真是人渣!】 【也别这么说,生死临头不是人人都能见义勇为的,自己想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对,事故也不是因为他发生的啊。】 【你咋知道不是因为他?你趴车底下看到了?车总不可能自己往石头上撞吧?】 【都别吵了,等官方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海内外上亿车迷,一同等待处理结果。 六个小时后,赛事主办方经不住网友的诘问,终于在官方网站发出最新消息—— 吕河经过全力抢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并恢复了基本神智,指认事故发生原因是因为车手黄承启涉嫌服用违规药物,比赛时精神异常,操作失误,这才导致意外发生。因此事涉事范围广,影响恶劣,赛事组将会配合警方共同调查,并会将调查结果第一时间向公众公布。 官方声明一出,整个赛车圈引发了大地震。 黄承启入行时间很久,之间一直是默默无名的小透明,只能靠秀肌肉和跟模特炒绯闻来维持热度,成绩很辣眼睛。可是他这一年却一改颓势,接连拿了两个杯赛冠军,瞬间将排名冲到了全球前五,吸引了不少成绩粉。 他之前一直被营销号吹“大器晚成”,说他“默默耕耘必有回响”,现在来看,也许根本就是“技术不够禁药来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时之间,黄承启被推到了话题的风口浪尖,俱乐部也不能幸免。 细心的网友列出了一组数据,是这几年俱乐部旗下所有的赛车手成绩变动的分析图,上面显示,很多之前和黄承启一样默默无闻的选手,都在短期内突飞猛进,获得了比以前好不少的成绩,但其中却有不少人在获奖后毫无声息地消失,去向成谜。 网友们立刻闻到了瓜成熟的清甜气息—— 这个俱乐部,会不会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看到网络上热烈的讨论和猜测,傅映明神情冷凝,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他沉声道:“比赛前不是已经花了高价打点了到场媒体吗?为什么吕河的事情还是被曝光出来了?” 要不是被曝光出来,赛事组也不会因为顶不住压力,被迫宣布黄承启涉嫌禁药的事情。 公关部的经理欲言又止:“本来是都打点到了,但因为解说在第一天比赛时隆重介绍了江霖,为了获得他复出首秀的第一手资料,海内外很多原本不打算来的媒体都赶了过来,因为人数太多,我们实在不好控制……” 江霖的人气不是开玩笑的,来的人中有很多甚至不是赛车圈的记者,而是娱乐圈的名记,他们最是嗅觉灵敏,绝不会放过任何和江霖有关的事情。 “江霖江霖,又是因为江霖!!” 傅映明气得呼吸一凛,重重一踹办公桌,桌角上摆放的奔腾玉马掉了下来,摔得粉碎。 没有了一贯的儒雅矜贵,此刻的傅映明面目狰狞,极不体面道:“黄承启那个废物现在在哪里?” 手下颤声道:“他,他被赛事组和警方控制住了,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经历多次尿检和血检,没出结果之前,您见不到他……” 一人紧张道:“傅总,黄承启这回加大了药物剂量,不会露馅吧?” “当然不会。” 傅映明冷笑一声,正了正衣襟:“我找到的团队采用特殊技术改变了禁药的性状,除非采用特别的试纸加以鉴定,否则寻常的检测方式根本查不出来的。” 一屋子的乌合之众听完,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当务之急,你们先跟我去医院,把吕河稳住。” 傅映明眸光阴鸷:“他能告发黄承启服用禁药,没准知晓的情报还会更多,决不能让他落入江霖的阵营中。” 几人连连称是,跟着傅映明登上了前往医院的车。 一伙人风风火火到了医院,却发现吕河的特护病房门口站了两个执勤警察,不由分说便将他们拒之门外:“特殊期间,病人受到保护,不允许闲杂人等打扰,请你们迅速离开。” 在商场叱咤这么多年,傅映明还是头一回被划分到“闲杂人等”里,还当着这么多俱乐部属下的面,场面一时极为难堪。 傅映明心里虽不满,面上仍露出友好又谦和的笑容,彬彬有礼道:“你误会了,我是吕河俱乐部的老板,他在比赛的时候受了伤,算是工伤,我们于情于理都该来探望他,并没有恶意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刚一说完,警察一愣:“俱乐部老板?你就是傅映明?!” 虽然对方的语气有点奇怪,但都到了这一步,傅映明还是硬着头皮道:“对,我是,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警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以一招干脆漂亮的擒拿术将他扑在了地面上,从背后给他的双手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另一位警察拿起传呼机,冷静道:“江霖案嫌疑人已被逮捕,请刑侦科同事素来支援。” 第369章 失望 被迫以面贴地,傅映明能清晰地闻到医院地砖上消毒水和灰尘混杂的特殊气味,周围的属下都退后了几步,没有一个人上前帮他。 自尊被碾得粉碎,他气得肩膀发抖,挣扎道:“什么江霖案,我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今天在赛道现场,江霖先生的车被人做了手脚,导致比赛中途发生异状,如果不是他的领航员刹车及时,二人都会死于车祸。” 警察不为所动,一字一句道:“警方经过调查,现以谋杀未遂嫌疑将你逮捕。” “你们有什么资格直接对我进行逮捕?现在是法治社会,凡事都要讲证据的!总不能因为江霖一两句话就判定我是凶手吧?再不放了我,我完全可以找我的律师起诉你们!” 傅映明说的理直气壮,仿佛自己真的清清白白。 实际上,他找来动手的人是常年在外国活跃的职业黑手党,昨夜对江霖的车做了手脚后,那伙人应当已经连夜搭飞机逃出了国门。 只要找不到他们,自然也没有给他定罪的决定性证据,他浑然不怕。 警察冷冷道:“你买通的那批外国人于今日凌晨在某娱乐会所喝醉闹事,被警方拘留期间,乘醉交代了犯罪的始末,还出示了你海外账户的转账流水,别再想狡辩了!” 傅映明心一寒:那伙人竟然没逃出国外!还惹上了这么大的事! 要不是因为黄承启临时犯病,他一定会亲自监督那伙人登上飞机,确保万无一失。但就是因为种种事端搅在了一起,他没有腾出精力跟进这件事,却造成了最坏结果。 对于精明一世的人来说,此刻的后悔和痛苦不亚于挖心凌迟。 ——怎么办,还有什么机会可以翻盘?! 正当傅映明在脑海里飞速搜寻着脱身办法时,抬起头,对上一双带着冷意的漂亮眼眸。 “傅总,你应该没有预料到能再见到活着的我吧?” 苏棠双手抱胸,垂眸看着地上的傅映明,冷冷道:“这只是个开始,放心,你之前做过的所有坏事,我会一件一件地找出来,让你承担所有的后果。” 江霖来到她身后,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冷漠地看向傅映明。 傅映明嘴唇微微抽搐,带着愤恨的目光最后望了眼二人,被警方押送带走。 在回大本营的路上,苏棠的心情一直很沉重。 今天的比赛已经被耽误了,并没有计入有效成绩,能不能有继续参加比赛的资格都难说,赛车也被警方带走拆了个七零八落,接来下几天的赛程该怎么办? 一边想着,她下意识将目光看向旁边的江霖。 目前江霖对她的好感度已经上升到了百分之八十九,她努努力,今晚或许能突破九十大关,再次解锁一样奖励道具。 可那毕竟只有一个道具,到时候是要去兑换一辆新的高性能赛车,还是兑换让今天的比赛重比一次? 再或者…… 随便整一辆破车,明天发令枪一响,让除了他们以外的赛车全部抛锚? 苏棠捧着脑壳,不住地唉声叹息。 江霖看了眼她,伸手轻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扳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别担心,就算这次比赛不能继续,我们还有下次,还有很多个以后,一定会拿到好名次的。” ——可是,能让你在原世界复活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啊。 她没有问过小球,任务挑战如果失败会有什么结果。以这个系统一贯的黑心程度来看,应当是立刻将他们变为精神废料加以分解,彻底抹除掉他们的存在。 想到这,苏棠更加如鲠在喉,闭上了眼睛。 周身的疲惫让她陷入了一段不安稳的睡眠中,连绵不绝的噩梦接踵而至,分噬着她的灵魄。 等她再度醒来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出租车已抵达了大本营前。 近百辆赛车整齐地停在道路两侧,见他们二人回来了,所有车手都从自己赛车内走了出来,整齐对他们鼓起了掌。 “这是……什么架势?” 苏棠吃了一惊,望了眼江霖,对方也一脸茫然。 “江霖,苏棠,感谢你们今天做的一切!” 一个男人走了上来,对着他们深深一鞠躬,再度直起身时,眼中已满是泪水:“吕河既是我们的同事,也是我们的朋友,谢谢你们不顾危险救出了他!” 看到这人的面孔时,江霖有了些许印象。 那天他去联谊酒会时,就是他挡在了酒吧门口,不许自己进入。 然而现在,他却哭得一塌糊涂。 一个外国人也走了上来,用明显排练过很多遍的蹩脚的汉语道:“虽然我不认识吕河,但我很敬佩你们的勇气,你们发扬了赛车的真正精神,是真正的英雄!” 他双手比起大拇指,笑得真诚又热烈。 灯光辉映下,许多人的眼眶都湿润了,掌声一刻也没有停下。 此情此情,让苏棠有种自己正在和江霖结婚走红毯的错觉…… 道路尽头的台阶上,包括赛事主席在内的许多裁判等候在那,也有不少家新闻媒体举着摄像头蹲在旁边,显然在等什么大新闻。 “江先生,苏小姐,欢迎你们回来。” 赛事主席年过半百,满头华发,看上去分外慈祥。 “事故发生后,感谢你们第一时间的救援,让我们看到了今年赛场上最美的一道风景,也让更多人懂得了赛车事业守望相助的爱和力量。全世界数亿车迷既被你们感动,也为你们耽误比赛而感到遗憾,仅仅用了四个小时时间,便向赛事组递交了共有八千万份有效签名的请愿书,共同请求给你们一个机会重赛今日的赛道。” 苏棠的心跳加快,难道说…… “在取得了百分之八十参赛选手的赞同后,赛事组委会研究决定,将令比赛延期一天,明天单独给予你们二人一次重跑戈壁赛道的机会!希望你们发挥出色,获得应有成绩!” 正当苏棠欢欣雀跃准备感天谢地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却让她从头凉到了脚。 “棠棠,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第370章 星空下的吻 酒店会客室,气氛凝重。 苏母用手帕捂着唇,不时地咳嗽两声,神情哀怨。苏父坐在她旁边,一边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朝对面沙发上的苏棠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说两句好听的。 苏棠犹豫了片刻,试探性开口:“妈……” “你别喊我妈!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妈吗?” 苏母捂着胸口,一双和苏棠极为相似的美眸蓄起了泪水:“多少天了,一通电话也舍不得给我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这一点是我的错。” 苏棠垂下脑袋,有气无力道:“我既怕你担心,又怕你对我的搭档有意见,只能先斩后奏了……原本打算赛后再跟您和爸负荆请罪的,没想到您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我原本第一天就想来,是你爸一直拦着我,说什么不能影响你比赛状态,我这才耐着性子忍了下来。谁知道今天看新闻,你的赛车在跑道上出了事故,差点车毁人亡,我再不赶过来,恐怕下一次就得在医院看到你了!” 苏父用力揽了一下苏母的肩膀:“棠棠明天还要比赛呢,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苏母挣脱了他的怀抱,带着哭腔道:“女儿今天差点出了车祸,你还想着让她比赛?当初我就说赛车这行危险又不稳定,是你一再支持,帮着小枫和棠棠一起劝我,我才勉强同意让他们入行,结果呢?小枫的死还没让你清醒吗?!” 苏父面色一凝。 “小枫死的时候才刚二十岁,死在野外无人监管的废弃赛道上,事故发生后两个小时才被人发现。我这段时间总会做噩梦,梦到小枫死前该有多冷,多害怕,多后悔自己选择了赛车这条路……” 苏母越说情绪越激动,浑身微微颤抖:“身为人母,我从不求孩子获得功名利禄,只求棠棠能平安幸福。不管再怎么劝我,棠棠明天都必须退赛,否则,否则……” 她话没说完,就因为情绪激动导致胃病又犯了,捂住肚子皱紧了眉毛。 苏枫死后,一向优雅矜贵的苏母便一改温柔本性,变得愈来愈容易焦躁不安,同时对苏棠赛车的工作百般排斥,在这个问题上非常容易钻牛角尖。 苏父忙柔声安慰妻子,同时对苏棠道:“棠棠,去我车上把你妈妈的胃药取来。” 苏母的胃药苏父一向随身携带,旁边的公文包里就有几盒。他是怕苏棠在这里会加剧冲突,便有意支开她,也方便自己再给苏母做做思想工作。 苏棠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低低应了一声,开门走了出去。 好不容易逢凶化吉,又重新获得比赛机会,却要被亲情牵绊住吗…… 刚关上会议室的门,里面便传来了苏父故作惊讶的声音:“啊,原来我带了药啊,就放在包里呢。” 苏母恨恨道:“你这个老头子坏得很,就知道用这种办法帮着女儿糊弄我!” “冤枉啊亲爱的,我这不是上了年纪记性不好嘛……来,我给你倒杯热水,你赶快把药吃了,这样胃就不疼了。” 人间夫妻,携手半生,吵吵闹闹,满是烟火味的幸福感。 如果苏枫没有死,这个家庭应该会一直完美下去,没有任何阴霾吧? 苏棠叹了口气。 拖着沉重的步子,她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转弯,看到了靠在墙边等候的江霖。 原本江霖打算与她一起面对这件事,但苏棠考虑到苏母情绪激动,怕她会把负面情绪转移到无辜的江霖身上,便坚持不让他参与。 “棠棠……” 看到苏棠眼睛红了,江霖满眸都是心疼。 苏棠再也绷不住情绪,一下子扑进了对方的怀中,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只是想做一件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江霖敛眸,用力将苏棠抱紧,轻声道:“你先去休息,让我去见伯父伯母,好吗?” “我妈现在那个状态,我见了都害怕,你还是别去了。” 苏棠摇了摇头,声音闷闷道:“你陪我去停车场拿药吧,我也顺便透透气。” 江霖颔首,与她十指相扣,一同走向夜色中。 地处戈壁区域,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夜空便更为清晰明朗,黑色绸缎般的天幕撒着碎钻般大小不一的星辰,熠熠生光,璀璨夺目。 仰头看着星空,苏棠的眼底漾开一抹笑意。 “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梦想着能像现在这样,和你手牵手,一起走在星空下面。” 江霖微微一怔,侧眸看向她:“有多久?”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那时候我还是个……” ——幼儿园小朋友。 苏棠差点说出真话,转头看到江霖带着笑意的眼眸,立刻清醒了过来,改口道:“还是个刚入赛车圈的小透明。” 微风吹动她鬓旁的发丝,她粲然微笑,眼眸比星辰还闪耀。 “是吗?” 江霖伸手将两缕乱发拢到她耳后,眸光温柔:“你隐藏得真好,我完全没有发现。” 苏棠心中偷笑—— 你当然没有发现啦,因为之前的“我”只是系统代理的NPC呀~ “既然是你先喜欢上了我。” 他顿了顿,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轻轻披在了苏棠的肩膀上:“以后我会更喜欢你,把这些年的空档全补偿回来,好嘉奖你的眼光。” 苏棠眼眸一颤,眼底漾起甜意。 星空下,江霖双手捧起她的脸,低头印下了一个吻。 和他以往强势的吻不同,这个吻轻柔和缓,极为温柔细腻,让人能够真切感觉到,对方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最珍爱的宝物,爱不释手,百般怜惜。 【恭喜!待攻略目标总好感度已达百分之九十五。您已解锁最后一项奖励道具,请前往道具库中自行挑选。】 在江霖温柔似水的攻势下,苏棠无暇顾及系统的提示音,下意识伸出双臂搂住了对方的腰,脚尖微微踮起,吻得全情投入。 与此同时,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从酒店门口走了出来。 第371章 嘤被父母撞见亲亲了 “亲爱的,你看今晚夜色多美啊,还记得咱俩刚结婚那年也来了戈壁一趟,当时的星空也和今夜一样美,正像你的美一样,不会随岁月有任何改变。” “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油嘴滑舌……让棠棠听见了,肯定要笑话你老不正经。” “哪里不正经了?棠棠肯定会理解我的,再说现在的年轻人爱情观早变了,比我们当年更直率大胆。喏,比如说正在那边拥吻的那两个人,看起来多登对多幸福,年轻真好啊。” “等等!你觉不觉得那个姑娘……有点像棠棠?!” 经苏母这么一说,苏父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下巴:“是有点像,但大概就是身高体型差不多吧,棠棠出门不是穿这件外套的啊。” “也对……” 苏母将目光移开:“我们赶快找找棠棠吧,天黑了,这里又偏僻,她一个小姑娘容易出危险。” 苏父点头,和苏母一同向旁边迈开步子,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喊了声“棠棠”。 没等他喊第二声,从他们刚刚观望的方向便弱弱传来一声:“爸,妈,我在这里……” 十分钟后,四人回到了会客室内。 苏父苏母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苏棠像个小媳妇般,规规矩矩坐在江霖身侧,微垂着头,不敢直视父母的目光。 苏父斟酌半天后,缓缓开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苏棠羞得不想说话,江霖则被挺得笔直,认真答道:“半个月前开始的,抱歉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正式拜访伯父伯母,是我的错,还请二位原谅。” “哎呀,小江你之前也来过我们家,都是熟人了,不用这么严肃的。” 苏父笑着想打圆场,苏母瞪了他一眼,使得他被迫止住了话题。 苏棠顿时紧张了起来—— 苏母别是憋什么大招吧? 折腾这么多世,没有遇到恶婆婆,难道先要碰到棒打鸳鸯的丈母娘?! 察觉到苏棠的情绪变化,江霖侧头对她微微一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狭长的黑眸满是世界最温柔的暖意。 苏母注意到了小细节,轻轻咳嗽了两声。 “小江啊,你是个好孩子,人也长得一表人才,我们对你别的都很满意,就是觉得你和棠棠的工作都太危险了,要是能一起从赛车一线上退下来,我们老两口也好放下心来……” 苏母还想再说,苏父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看清来电显示,苏父表情一怔,对苏母道:“是魏律师的电话,我接一下。” 苏棠愣了一下。 苏枫死后,魏律师负责协助苏家处理他的身后事,在很多地方都出了力,葬礼上也有出席,她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很靠得住的大叔。 接通电话,听了对方的话后,苏父的面色变得极为复杂,剑眉拧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将它连夜托运过来,我等下把地址发给你。” 挂了电话,苏父在短信编辑地址,脸色仍是阴云密布。 苏棠隐隐猜到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爸,怎么了?” “魏律师一直在清算小枫的遗产,葬礼前原本以为清算完了,结果现在发现还有一项,是某个闲置工厂的中型仓库。” “仓库?”苏棠皱眉:“是为了放什么东西吗?” 发送完短信,苏父抬起头,沉声道:“对,魏律师赶到了那里,发现那存放着他的赛车。” 此言一出,江霖和苏棠都是表情一变。 苏枫是在野外赛道出事故而死,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发生意外时他驾驶的应该是自己的赛车,却没想到他的车好端端停在别处,没有被人动过。 所有爱车如命的人都会有个通病,赛前只会驾驶自己习惯的车,没有临时用别人的车跑去新赛道试行的道理。苏枫也不例外。 但又有个问题。 俱乐部在所有选手的赛车上都安装了GPS导航,如果苏枫的车一直停在仓库里,理应没有行驶记录,那警方在苏枫死后调查时应该能看出端倪,不会到现在才被发现。 会不会,是傅映明从中做了手脚?! 苏棠心底一片冰凉,敲了敲系统,将眼前时空暂时静止,进入了道具库。 在海量的道具中,她一眼看到了一样道具,名为“时空胶囊”,作用是服下之后能让任务者回到进入任务世界前的特定一天,以旁观者形态看某个人的行为举止,但不能改变任何已发生的事情。 在进入这一世时,她也通过系统补偿看到了江霖和周恒发生事故前的事,作用应当和这个差不多。 苏棠的手点上触摸屏,选中“时空胶囊”,准备点下确定。 “你确定要选这个吗?” 小球突然冒了出来,凑上前道:“道具库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吗?比如这个‘让特定的人昏睡一个礼拜’,还有这个‘让赛车速度提升百分之两百’,都可以让你绕过你妈妈这个难题,成功完成任务呀。” “可是小枫真正的死因将永远会被埋没。” 苏棠眼睛微微眯起:“我有强烈的直觉,他背后的秘密一定会是解开我和我妈妈心结的关键钥匙。我不想带着遗憾自欺欺人,也不想让我的父母继续否定我和江霖的工作。 “这世上没有一份热爱应该被辜负,哪怕是任务世界,我也不允许别人否定我的理想。” 小球:这突然的气势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按下确定键,苏棠将跳转日期定为“苏枫去世当天”,点击了立刻使用。 一片由数据乱码组成的黑洞立刻在她面前形成,产生强大的吸力,将她迅疾裹挟进去。 片刻后,视线由混沌转为清晰,入眼是一座简单温馨的客厅。 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玄关处俯身系携带,只听苏母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枫,饭菜很快就做好了,你姐姐也快到家了,你要去哪?”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干净清秀的面容,眉眼和苏棠十分相似。 第372章 阴霾将至 “临时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出门一趟。” 苏枫勾唇一笑,弯眸道:“开饭前一定回来。” 他笑起来时纯白无害,仿佛阳光照拂的白色山茶花,舒展柔和,光华潋滟。 “冰箱里好像没饮料了,记得买点你喜欢的可乐回来,还有你姐姐喜欢的桃子汽水。” 苏枫无奈一笑,背过身,手一挥:“知道啦。” “早点回来,妈做了你们姐弟都爱吃的松鼠桂鱼,冷了就不香了。” “放心,我出门啦。” 轻轻一声关门声后,所有的阳光都被隔绝在了门后,客厅一下子暗了下来。 很多时候,人生中的最后一面并没有什么隐喻或是特别的征兆,往往就是日常普通的一天,某个你曾经无比熟悉的亲人或是朋友,和你如往常一般告别,你还以为下一次见面并不遥远。 然而,那人的背影却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苏棠的心闷闷的疼,现在的她是灵体状态,很轻易便漂浮着穿透了墙壁,跟上了苏枫。 苏枫手插在牛仔裤口袋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看起来并没有打算出远门。 转过一个弯道,路边出现了一辆黑色的卡宴。 苏棠的心跳陡然加快,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喊着“不要去”。 但她改变已发生过的事情,苏枫还是朝着卡宴走了过去。 副驾驶的车门开了,一个身材魁梧带着墨镜的男人上前,为苏枫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谢了。” 此刻的苏枫浑然不知危险将至,还有礼貌地道了声谢。 车门被关闭的前一瞬,苏棠看清了车内坐的另一个人,瞳仁猛一收缩。 是傅映明。 上了车,苏枫看着对方,简单直接道:“傅总,你终于愿意签我和我姐的解约文书了吗?” “我今天来,当然是想妥善解决这件事的。” 傅映明笑得极为温和:“小枫,我在酒店定了桌西餐,等会边吃边聊这事吧。” “不用麻烦了,我只想快点解约,不想浪费傅总时间。” 苏枫侧过头,没有看他,道:“而且中午我还有家庭聚餐,很快就该回去了。” 听到家庭聚餐,傅映明的表情微微一变,眼底满是刺骨冷意,可惜苏枫并没有察觉。 傅映明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所以那件事……苏棠也知道了吗?” 在问话时,傅映明的眼中出现了明显的杀机。 “没有。” 苏枫答得极为干脆,“既然你承诺会去跟警方自首,我就没有跟其他任何人提起过那件事,即便是我姐姐,到现在也还完全不知情。” 一瞬间,傅映明眼底的杀意便消失不见,像个邻家哥哥一般,亲切地搭上了苏枫的肩膀:“小枫啊,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在这个圈子里很少见到你这么单纯善良的人,我是发自内心把你当自己的亲弟弟,希望以后还能……” “傅总,你言过了。” 苏枫直接将他的手挪开,冷冷道:“以前你是我的老板,我只是你的一个员工;就算等你坐完牢出来,鉴于你之前做过的事,我们也极大概率不会再来往,所以没什么以后。如果你还不把解约书拿出来,我们也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 傅映明嘴角的笑容一僵,悻悻然收回手,对坐在前排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心领神会,递给他一份文件。 傅映明将其转交给苏枫,“小枫,这就是你要的解约书,你看看。” 两份解约书,分别是苏枫和苏棠的,文书明确写明二人将与俱乐部就此解除合作,再没有任何经济和法律上的纠葛。 确定文书无误后,苏枫的面色缓和了些许,郑重道:“希望你另一件事也能信守诺言,尽快去警局投案自首,也给王生叔叔一个交代。” 傅映明连连颔首,笑得无比真诚:“当然。” 仿佛是为了让苏枫安心,他特意对司机道:“老张,在前面路口掉个弯,送苏枫回去吧,别耽误他们家吃午饭。” 司机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如同冷血的机器人。 看着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景,苏枫放松了下来,道:“我赛车上的GPS导航和行车记录仪,昨天都已经拆下来交给了技术组,应该没什么需要交接的事情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和我姐都不会再去俱乐部了。” “好,一切都听你的。” 傅映明抓住机会,试探性道:“小枫,那你之前找到的那批试纸,是不是……” 苏枫警觉了起来,瞥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等你交代了犯罪事实,真相大白于天下,我自然会把那些东西丢掉,不用你操心。” 傅映明自嘲一笑:“看来,你还是不够信任我呀。” 苏枫并没有接他的话,只看着窗外道:“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停,我要下车。” 中午时分,郁郁葱葱的树荫笼罩着走道入口,附近并没有什么行人。 傅映明没有异议,笑着说了声“好”。 车停稳后,保镖下车为苏枫开启了车门,背着手站在车门后。 苏棠漂浮在空中俯瞰这一切,紧张得掐紧了手心。 “喵~” 一声软萌的猫叫突然响起,苏棠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猫跳上街旁的墙头,轻盈一跃,不小心撞到了旁边超市的一个摄像头,将它原本对着超市门口的镜头转向了这边路口。 这种摄像头有自动校准功能,虽然被撞歪了,但只要过了五分钟,它就会自己转回原本设定好的角度。 苏枫手中紧紧握着解约书,毫不犹豫地准备离开。 傅映明挑了挑眉:“不说声再见吗?” “没有这个必要吧。”苏枫淡淡道:“我们也不会再见了。” 傅映明轻声一笑:“话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 苏枫没有理他,径直下了车。 刚迈出第一步,保镖便身形一晃,抬手将一根细细的针管插进了他的后颈。 苏枫脚步一颤,双眸猛然瞪大,死死盯着家的方向,将手抬了起来。 保镖却挡在了他面前,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往车内一推。 第373章 如霜似冰 苏枫狼狈地摔倒下去,头靠在傅映明的皮鞋底下,清秀的脸上满是痛苦。 之前被苏枫握在手心的解约书,也杂乱地散落在车厢里。 车门再度关上。 傅映明俯身看着脚边的少年,勾起嘴角。 “你看,我们不是又见面了吗?” 当卡宴疾驰而去时,摄像头也正好悠悠地转回了原本的位置,对准了超市门口。 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正在收银台付账,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台面上,摆着一瓶桃子汽水,和一瓶冰镇可乐。 付了钱,她用手机拨通了电话,屏幕上显示是“臭屁的小鬼”。 手机在卡宴车厢内响了起来,但它的主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傅映明从少年的口袋中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标注为“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将电话挂断后,他回了一条短信——朋友约我去赛车,中午不回来了,晚上再请你和爸妈吃大餐。 很快传来回讯:臭小鬼又来这套,我这回不帮你圆了,你晚上自己回来讨打。 傅映明眉头一扬。 退出短信界面,手机的锁屏是一张温馨的全家福,一家四口每个人都笑得善良而美好,亲热地搂在一起,亲密无间。 傅映明的视线定格在苏棠的面容上,手指在屏幕上摩擦了两下,细细描摹了一遍她的眉眼,又低头看了看脚边昏死的少年,忽而一笑。 “以前没注意到,你姐姐真的挺漂亮,挺适合我的,不是吗?” 说罢,他极为恶趣味地用鞋尖抵住少年的额头,强迫他做了个近似于点头的动作。 “对,这样才乖。” 傅映明眼眸微微眯起,薄唇后的森森牙齿有着野兽一般的森冷光泽,似笑非笑道:“如果你早这么听话,我们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一步,你说对不对?” 目睹这一切,苏棠不寒而栗,整个人都在细微地颤抖。 卡宴并没有开往俱乐部,而是驶向了城郊。 这里有一条废弃的赛道,早年曾是国内某知名赛车比赛的备用赛道,但因为设计上有缺陷,常常发生意外事故,便被那个大赛弃用了。 因为久无人打理,赛道有许多路段都脱胶干裂,和周围荒芜的环境融为一体,很有种末日逃亡的风格,也因此很受年轻赛车手的喜欢。 时不时会有年轻车手在此约着跑两圈,不过都是点到为止,主要是为了拍拍照片发朋友圈打卡,很少有人会真的去玩竞速比拼。 卡宴行驶过来时,一辆赛车已经停在了那里。待傅映明摇下了车窗,几个人便迎了过来,对他恭敬道:“傅总,您的吩咐我们都办妥了,这辆车上已经安装了苏枫的GPS和记录仪,今天的行车记录已经被我们伪造完毕,天衣无缝。” 傅映明冷冷一笑:“那动手吧。” 苏棠的心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会是如何的黑暗和血腥,但为了找到傅映明犯罪的实证,她不得不硬下心肠,强迫自己把接下来的情景看完。 直到目睹载有苏枫的车侧翻爆炸,被烈火烧成一片灰烬后。 她感到自己像是溺海的人,整个人泡在无法挣脱的海水中,死亡的气息波浪般一阵阵袭来,吞噬着她的所有感受,消磨她的每一寸躯体。 想哭,哭不出来,想要叫,却像是哑了一样。 即便她没有和苏枫朝夕相处的记忆,但即便是这很短的半日时光,她也能清楚意识到对方是个多美好的少年,干净得像是玲珑剔透的水晶,本该一世洁白无忧。 他永远长眠在这荒蛮的地方,爱他的家人,还在等他回去吃饭。 傅映明全程参与了整个过程,亲自指挥手下做每一步,甚至有时还会露出温和的笑容,严谨地提醒手下抹除可能被警方发现的痕迹,不放过任何细节。 那般从容淡定,如此冷漠和残忍,不去做变态杀人狂真的屈才了。 亲眼看着赛车烧为灰烬后,傅映明道:“预计多久以后会被人发现?” 一个手下道:“之前我们已经安排人已经在赛车圈发了聚会邀请,两个小时后将会有一波年轻人赶到这里。” “很好。”傅映明颔首:“聚会发起人确保可靠吗?” “可靠,您放心好了,不会留任何把柄。” 听到满意的答复后,傅映明转过身,正了正衣襟,微微一笑道:“你们说,晚上帮着苏家人处理后事时,我就穿这身西服如何?” “傅总就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帅气得体,当然好。” 一个少年刚刚被他们残忍谋杀了,就在他的尸骨旁,这些衣冠禽兽旁若无人地谈笑,已经脱离了“人”的基本范畴,简直比鬼还可怕。 聊了一会儿,傅映明收敛笑容:“苏枫藏起来的那批试纸在哪,你们有眉目了吗?” 手下面面相觑,一人道:“我们曾趁他家没人偷偷去查过,每一寸角落都翻了,没有找到任何试纸的踪迹,也确定他没有转交别人保管,大概是藏在某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了。不过您放心,那批试纸的有效期只有三个月,时效一过,就算找到了也是一堆废纸,威胁不了您的。” 傅映明略微颔首,若有所思:“为求稳妥,还是要找个办法接近苏家人,先充分获取他们的信任,在慢慢找试纸的下落……” 冷风吹过,敌不过人心如霜似冰。 眼前的光线猛然一亮。 苏棠骤然回到了任务世界,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胸口在剧烈起伏,整个人无力地倒在了江霖的怀中。 屋内的其他三人都吓了一大跳。 江霖关切道:“棠棠,你怎么了?” 苏父和苏母也从沙发旁站了起来,向这边走来,苏父皱眉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副受惊严重的样子,是身体不舒服吗?” 看着父母的面容,苏棠鼻子一酸,强忍住哽咽:“爸,妈,小枫是被害死的。” 苏父一怔,苏母的眼睛瞬间红了,上前拉起苏棠的手:“棠棠,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线索?你告诉妈妈,我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会追查到底,还我的孩子一个清白,让所有人知道,小枫绝不是因为酒驾死的……” 苏母越说泪水越是汹涌,逐渐说不下去了。 “妈,您放心,小枫不会再受不白之冤了。” 苏棠心如刀割,一字一顿道:“我会让傅映明彻底下地狱!” 第374章 对不起 警方的动作很快,在苏棠报案后很快传来回讯,成功调到了事发当天超市外面的监控录像,找到了苏枫被保镖袭击倒进车里的关键性证据,现在已成立专案组重启对苏枫之死的调查。 媒体接到消息,也第一时间做出报道—— 苏枫并不是死于酒驾导致的意外事件,而是死于一场恶意谋杀。 行凶嫌疑人不是别人,正是最近因禁药风波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俱乐部老板,傅映明。 两项重罪扣在头上,自己又被带去了警察局,要是一般人早就会被破了心理防线,痛哭流涕将自己做的所有丑事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但傅映明没有。 即便戴着手铐,他依旧气定神闲地喝着秘书倒好的咖啡,面上的笑容丝毫不减风度。 明明是在接受警方询问,却愣是回答出了成功人士接受采访的气势,所有的问题都回答得提水不漏。 他承认自己因为个人恩怨对江霖的车做了手脚,但却对禁药的事情矢口否认,更一口咬定自己并不是害死苏枫的凶手,因为他没有杀人动机。 在案件侦破中,杀人动机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因为它直接关系到案件是蓄意谋杀还是冲动犯罪。 而案件性质的定论,则直接影响到后期对傅映明判刑的轻重。 苏家给出的理由是苏枫察觉了俱乐部禁药的秘密,才被傅映明杀人灭口,但案情的难点就便在于,黄承启的尿检血检结果截至目前没有任何问题,搜查俱乐部和傅映明办公室也没发现禁药踪迹,因此,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禁药的存在。 换言之,只要能证明禁药的存在,不仅能让禁药案尘埃落定,更能为傅映明谋杀苏枫找到有力的支撑点。 深夜,苏棠从酒店客房出来,江霖便迎了上去:“伯母还好吗?” 听苏棠报警说完前因后果后,苏母情绪激动,一时接受不了真相晕了过去,苏棠和苏父便将她送回了客房。 “嗯,已经醒过来了,但一直在哭。” 苏棠叹了口气:“她有我爸陪着,会没事的。我还要去处理小枫的事,他的赛车已经从车库那边加急运来了,我要去机场接。” 江霖握住了她的手,垂眸道:“我陪着你。” 夜晚,戈壁机场冷风萧瑟,看到赛车的第一眼,江霖便愣住了。 这辆车,和他一年前的那辆太像了。 不管是车型的线条和外观设计,还是车头车尾的配置和部件的选择,都和自己那辆如出一辙,甚至连车身的喷漆都选用了近似的色彩。 魏律师从飞机上下来,上前与苏棠握手:“苏小姐你好,这辆赛车是苏枫留下的最后一份隐藏财产,不过在清算归属权时出了一点小问题,恐怕你无法将其带走……” 苏棠一怔:“为什么?” 魏律师纠结一笑:“苏枫生前曾留下过一份遗嘱,表明他要将这辆赛车赠送给另一个人,我也是在公证处清点苏枫材料时,才顺藤摸瓜找到了这辆赛车。” 苏棠眼睛瞪大:“给谁?” 自己是苏枫最亲的姐姐,又是合作搭档,车不留给她,还能给谁? “我来看看。” 魏律师翻开手中的文件,迟疑道:“那个人名字叫江霖,苏小姐听他提过吗?” 苏棠一愣,侧眸望向江霖。 江霖同样神色复杂,许久后,才道:“是我。” 魏律师:“……” 办好遗产接收手续后,二人返回了大本营酒店。 除了赛车以外,他们还带回来了两盘录像带。 这两盘录像带是苏枫生前特意留在公证处的,根据他本人的意愿,一份留给江霖,另一份则是留给自己的家人。 从酒店借了一间影音播放室,苏棠先将给江霖的那份录像带放了进去。 短暂的黑白停顿后,投影屏上出现了少年阳光的笑容。 他头戴白色的鸭舌帽,抬手朝镜头晃了晃,露出了两颗很可爱的小虎牙。 “嗨江霖哥,看到这份录像一定很奇怪吧?其实今天是我的二十岁生日,我的赛车刚好补全了最后一份部件,可我心里想的居然不是自己用,而是将它留给你。 “如果你看到那辆车,一定会震惊于它跟你的车非常相似,其实我就是照着你车的原型一比一复刻的,关键零件还拜托了王生叔叔帮我做,并根据这一年行业的变化做了些微调,这样你开起来顺手,速度也会更快。 “因为周恒哥的事,你暂时离开了赛车圈,也和我断了联系,但我始终相信你会回来的。这世上有种鸟是笼子关不住的,它的每一片羽毛上都沾着太阳的光辉。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从阴影的桎梏中走出来,因为你就是太阳本身。 “话说回来,既然车和录像带都到了你手上,说明我已经狗带了哈哈。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不把车留给我老姐,其实我本来也考虑过给她,但私心想想,我这么谨慎的车手都能壮烈牺牲,那其他车手一定更糟糕,老姐还是趁早转行的好。 “还有就是,如果我死了,相信我爸妈也不会同意老姐在赛车圈继续待下去,把赛车给她只会增加她的烦恼和伤感,我不想因此牵绊住她,就只能来缠着江霖哥你啦~ “江霖哥,你是我入行赛车圈的动力,是我一辈子的偶像。希望这辆车能切实帮到你,带你乘风破浪,带你走向冠军,开着它去看一些我来不及看的风景。又或者,只要你能时不时将它开出去兜一兜风,给它上上油擦擦灰,我就心满意足啦。 “哎呀,公证处时间有限,我本来只打算给你录五分钟,怎么都录八分钟了?不说了,我还要给家里人也录一份,那,咱们就这样告个别吧,拜拜啦。” 说完后,苏枫帽檐一拉,两指并拢轻盈一划,做了个潇洒的告别动作。 在给家人的录像中,苏枫开头便摘了鸭舌帽,露出黑色的微长柔软头发,笑得极为乖巧。 听了他开口第一句话,苏棠便泣不成声。 他说:“老姐,对不起。” 第375章 我会一直在 “老姐,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保护我的那个人。小时候上幼儿园,别人说我像女孩子老欺负我,也是你冲上去一个打五个,把他们教训得服服帖帖,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是最能令我安心的存在,既是我的港湾,也是我的风帆。 “我以前总想着,总有一天我成为了一个独当一面的成熟男人,也能凡事顶在你前面,为你遮风挡雨,披荆斩棘。有一年,也能亲眼目睹你觅得良人,送你风光出嫁,未来再给我可爱的小侄子小侄女当马骑。 “可既然你看到了这个录像,就说明一切都不可能成真了。 “所以,真的很对不起。” 说到这,画面中的苏枫顿了顿,微微侧过脸,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泪。 再度将头转过来时,他依旧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从入行第一天开始,我就想过这个最坏的结果。只要老姐你能一切平安,我就算嗝屁了也没什么要紧,你可是世界上最强最厉害的人,我相信你一定会把爸爸妈妈照顾得很好,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会照顾不好自己。 “爸,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包容,我能幸运地坚持自己的梦想,第一个就是要感谢您,其次才是老姐哈哈。是您让一个少年稚嫩的梦想拥有了轮廓,我不会后悔自己的任何选择,请您也千万不要后悔支持过我。 “妈,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担心的就是您。 “我知道您很爱很爱我和老姐,也知道您一直不太喜欢我们的工作,觉得这是不务正业,不稳定又危险。我出了事故以后,肯定会更加坚定您的这个想法,恨不得将赛车视为洪水猛兽,让我姐坐着宇宙飞船连夜逃离苦海。 “我虽然也希望老姐能平安退役,可我还想跟您说,如果她执意要在赛车这行继续下去,请您不要因为我而强迫她放弃。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让您和爸头疼的熊孩子,而老姐向来是最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一直年级第一,一路绿灯考上了最顶级学府的商科专业,长得又超漂亮,她的一生本该像平静到没有一丝皱纹的水面,完美到可以直接被送进博物馆陈列。 “但她在外人面前总是严肃而冰冷,我很少看到她发自内心地笑过。 “起初我想玩赛车,她比您还反对,后来在了解了赛车的相关信息后,却又比我还沉迷。这些年,她做我的领航员,指挥我穿越一条条赛道,帮我挑选车型、打磨技术。 “不得不承认,老姐的确样样比我强,就算是在做领航员的天份上,也比我做赛车手的天分要高。这些年跟我做搭档真是委屈她了,如果是和一个厉害的赛车手合作,她应该早就拿了一箩筐的冠军了。 “在这期间,我能发现老姐的笑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明白了,她做领航员不全是为了帮我,也是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 “妈,人的一生太短了,再长也不过百年,却充满太多变数,让人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比起像个博物馆蜡像般过完无趣的一生,我更想老姐过得快乐,相信您也是这样,请您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去过多干涉老姐的人生,她比我优秀太多,也一定会比我幸运。 “否则的话,连我都会忍不住讨厌我自己。” 说到这,苏枫已经哽咽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爸,妈,老姐,很抱歉不能陪你们走完接下来的人生了。不过,不管是变成天上的星星,还是人间的一缕微风,我都会始终陪伴着你们。这一生很幸运能和你们成为家人,如果有来生,希望能有机会,由我来保护你们。” 最后一句话说完,录像带已经抵达了最大时长。 画面定格在苏枫含泪的温柔笑容上,两秒后,录像结束,屏幕陷入了黑色。 四周安静了下来。 苏棠已经哭成了泪人,江霖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也红了眼眶。 哭了一会儿后,苏棠靠在了江霖怀中,挂着泪痕睡着了。 她今天太累了,情绪大起大落几近波折,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太紧,已经濒临断裂。 只有闻到江霖身上那股清冽又温和的味道时,苏棠才会放松下来,重新变成了一只软萌可爱的尖耳小动物,陷入睡眠。 这一觉睡得极沉,一夜无梦。 醒来后,苏棠发现自己躺在了客房的床上,江霖并不在身边。 她挣扎着坐起身,门恰好开了。 见她醒了,江霖立刻上前,将手中的水杯递了过去。 温水带着微甜,入口温度合宜,喝下去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苏棠长长舒出口气,看了眼窗外还未亮起的天色,麻利下床:“趁我妈还没醒,我们赶紧开车去赛场,免得她又阻拦我们。” “棠棠,不用着急。” 江霖拉她重新坐回床上,将她抱在怀中,理了理她睡得有些凌乱的长发:“昨晚,伯父伯母已经看了录像,伯母的泪水虽然一刻没停过,但她却也因此想通了,跟我说不会再阻止我们继续比赛,相反,她还希望我们能开着小枫的车,带着他的期望一起,拿一次冠军。” 苏棠从来没觉得自己泪腺如此发达过,光是听着江霖的转述,她就再次泪奔了。 揉了揉眼睛,她声音沙哑道:“我爸妈现在在哪?” “在你睡着时,警方那边又来了几个电话,要求家属配合做一系列调查。事出紧急,伯父伯母又不想打扰你休息,就直接离开了。” “嗯。”苏棠微微颔首,泪水仍在不停滚落。 江霖捧着她的脸,温柔地用拇指拭去她眼尾的泪水,又温柔地印上一个吻。 “别担心,我会一直在。” 晨风清凉,带着露水的盈润气息,吹在身上很舒服。 坐上赛车,苏棠系好安全带,将电脑摆在易于操作的位置,和江霖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小枫,我们带你拿冠军!” 第376章 关键证据 有了苏枫的赛车助力,戈壁赛道比赛更是无比顺利。 江霖不再被赛车的硬件条件限制,每一步操作都行云流水,堪称极限,每一个过弯飘逸都是教科书般的完美操作,引得解说和屏幕外的观众尖叫连连。 虽然今天跑道上只有他们两人,观众的热度却丝毫不减。等赛车冲破重点线,赛事组亮出时间和最后积分时,整个赛车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用时十小时二十八分钟,为该赛道第一名,积分十分。 在此之前,这条赛道的最好成绩为十二小时四十五分钟,已经被视作是赛车手的极限。 而江霖和苏棠,却比极限还要快了两小时十七分钟!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破纪录了,简直是创造了新的历史! 车停稳后,赛事组通过车上的无电线广播向二人通报了这个好消息。 赛程已经过半,江霖和苏棠的比赛积分位列选手榜第一,领先第二名整整六分。剩下的比赛不出意外,冠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摘下耳机,苏棠侧眸对江霖一笑:“辛苦啦。” 江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眸光微沉,顺势将她揽到了自己怀中:“辛苦的是你。” 漫长的赛道,有无数条岔路口,又有漫天黄沙的干扰,即便是江霖都有几次迷失了方向,但苏棠却始终保持冷静,准确而高效地为他指明道路,分毫不错。 苏棠拉起江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笑而未语。 车窗外,霞光万里,红日低垂于黄沙之外,给人以壮阔的震撼之感。 难得的温馨时分并没有持续太久,一通电话便打了过来。 看到来电显示是苏父,苏棠立刻接起了电话。 通话过程中,她的眼中逐渐凝起寒霜,纤长的手指微微收紧。 江霖将她揽得更紧。 挂断电话,苏棠将头偏向一旁,声音有些沙哑:“我爸告诉我,警方跟他说了个不太好的消息,黄承启的收押时间只有四十八小时,如果今晚十点前还是不能找到他使用禁药的直接证据,就只能将他无罪释放。” 江霖眸光一冷。 “黄承启一旦被无罪释放,傅映明对小枫的杀人动机也会不成立,那他身上已被证实的罪名就只剩下对我们谋杀未遂,量刑绝不会太重。” 苏棠咬牙道:“可我不甘心,我一定要让他杀人偿命。” 她相信这个世界邪不压正,相信傅映明早晚会得到报应。 但迟到的正义已非正义,她在这个任务世界能待的时间有限,没有办法和傅映明打持久战,必须速战速决。 江霖颔首,揉了揉她的肩膀,轻轻在她耳畔道:“先吃去点东西,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苏棠垂眸点了点头。 领航员的电脑一般都是放在副驾驶座位前的挡板后,当苏棠打开挡板时,从里面掉出了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 是只白色的小兔子玩偶,两只大眼睛水润明亮,做得活灵活现。 和苏枫的眼睛一样,都那么纯洁无瑕。 苏棠的嘴角勾起抹温柔的弧度,轻轻揉了揉兔子毛绒绒的耳朵,指尖向下轻移,无意间摸到玩偶后背有个硬硬的东西,像是金属的触感。 苏棠眉头微蹙,将玩偶翻了过来,发现它肚皮上有个隐藏拉链。 把拉链拉开,指尖穿过软软的棉花探进去,摸到了一根长条状的东西,取出来一看,是一把小巧的钥匙,上面还拴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吊牌,印着一串数字和条状二维码。 苏棠的眼眸微微瞪大:“这是……” 身侧,江霖沉着道:“这是银行的保险柜秘钥。” …… 当晚,傅映明禁药案取得了重大突破性进展。 得到秘钥后,警方第一时间去银行找到了苏枫匿名留下的保险柜,从中找到了两份密封文件夹,一份里面有十张特殊试纸,另一份则是一本厚达百页的禁药测试记录,书写人为陈东明博士。 说起陈东明,他也算是体育圈的顶级名人,不过是恶名昭彰的那种。 他毕业于英国思克莱德大学药剂学专业,取得了多重博士学位,本是前途无量的行业领袖,却误入歧途走上了研制禁药的道路。以盲目追求效果,不顾选手身体健康闻名,手下冤魂无数,曾多次干扰海内外的各大体育赛事,被诸多国际体育组织列入黑名单,责令选手和俱乐部不准与他的团队进行合作。 没想到,他却偷偷逃回了国内,进入赛车圈,和傅映明狼狈为奸。 文件中记载的禁药为陈东明的最新作品,以效果拔群、依赖性高、副作用不可控为三大明显特点,也是他制药的一贯作风。 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他终于研制出了一款完美的禁药。 这个药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它的药剂成分中含有一种特殊物质,即便由尿液排出或是血液抽取也能持续存在,并在接触普通试纸时与其先一步发生反应,从而躲过试纸的显色反应,并且利用了常规血检的漏洞加以干扰, 便不会被监察会验出禁药的存在。 在记录中,第一个接受禁药测试的人,正是王奕。 除了他以外,前前后后有进二十名选手先后服用过禁药,无一例外,都是在这些年成绩莫名其妙突飞猛进,又突然销声匿迹的选手。 他们通过走危险的捷径,虽然短暂地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辉煌,却迅速面临了身体凋零的结果,多人落下了永不可逆的终身残疾,或疯癫或瘫痪,都被傅映明隐秘处理掉了。 黄承启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他服药时间为一年,恰好是成绩飞速上升的时期,而且药量一直在持续增加。最后一份记录为一个月前,那时他便已经出现了较为严重的负面反应,在比赛过程中时常会头疼耳鸣,甚至出现幻觉。 即便如此,傅映明却还是安排他不断参加比赛,势要榨干他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第377章 第七世完结撒花~ 在记录本上,除了陈东明本人的指纹外,警方还提取到了另外两人的指纹。 一份是苏枫的,另一份则是傅映明的。 有了记录和试纸,警方在收押时间的最后十几分钟内重新对黄承启进行了尿检和血检。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多个小时,但因为他之前体内注射的禁药含量过高,还是查出了足以定罪的结果。 一看自己服用禁药的事情瞒不住了,为求自保,黄承启赶紧把傅映明卖了,还供出了一堆跟此事有关系的人员名单。 由此为突破点,案件的线索很快就明晰了起来,将涉事人员逮捕后,根据逐步排查和侦破,警方找到了在苏枫死亡当天和傅映明行程一致的人员,严加审问。 虽然他们刚开始都咬紧牙关只字不言,但通过连续几天不间断的车轮审问后,他们的心理防线终于被攻破,一个个全都招了,提供了重要的证据和证言。 多重铁证之下,就算是傅映明也没了狡辩的余地,终于一败涂地。 不过他也没完全死心,仍旧孤注一掷,花高价聘请了海外号称零败诉记录的金牌律师为自己辩护,试图逃脱死刑的责罚。 因为傅映明案牵扯面广,影响极为恶劣,且备受海内外多方关注,此案的审理和判决全程面向社会直播,公开透明。 拉力赛最后一天的比赛,正是傅映明的审判之日。 已经做完了所有能做的努力,苏棠便将全部精力放在比赛上,暂时不去考虑庭审的事。 这一天,选手们终于从颠簸的野外山地赛道重回城市,奔驰在临近终点的马路上时,苏棠的手机一振,收到了一则来自苏父的短信。 上面只有简单九个字——傅映明,死刑,立即执行。 将短信上的文字一字一顿念了出来,苏棠的双眸已是一片通红,声调哽咽。 念完最后一个字,她低下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江霖的右手伸过来,用力攥了一下她的左手,随即快速放回了方向盘上。 最后的一段路,他所驾驶的赛车势如迅疾的闪电,耀眼又张扬地冲破了最后的红线,成为第一个抵达终点的赛车。 终点旁的巨大显示屏立刻打出了江霖和苏棠的最后成绩:八个计时赛段第一名,总分第一名,同时破了三条赛道的历史最快纪录,成为总赛道的新纪录缔造者!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苏棠紧紧抱着兔子玩偶,哭得不能自已。 她在心里不停默念—— 【小枫,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我们拿到冠军了,傅映明也被判死刑了。 如果可以,我多想你能回来……】 因为哭得太投入,苏棠连身侧之人什么时候下的车都不知道。等她旁边的车门被从外面打开,她整个人被江霖拦腰一抱,身体离开车厢那一刻,她还是懵圈状态。 周围的欢呼声太吵,闪光灯也过于明亮。 苏棠将头埋在了江霖颈间,闷声道:“我还想再哭一会儿……” “好。” 江霖垂眸,揽着她腰的手加大了力度,道:“没关系,我抱着你去领奖台。” 这一段路,也不知是因为哭得太用力,还是阳光太温暖,苏棠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仿佛漂浮在云端,一切都极为不真实。 唯有耳畔江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又有力,是这天地间唯一确切的存在。 华丽的领奖台就在前方,漫天飘着亮片彩带,欢呼声和音乐声震耳欲聋。 将苏棠小心放在第一名的台阶上,江霖取出手帕,一点一点认真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像是呵护着他全世界最为珍惜的宝物。 苏棠瘪了瘪嘴,“我刚哭过,又没上妆,会不会很难看?” 阳关下,她微微抬起的小脸粉黛未施,有着荔枝般透亮莹润的色泽,眼尾和鼻尖因为流泪而泛红,像是染了三月桃花最嫩的一抹亮色。 只看一眼,都让人想沉醉在她眼底的柔波里。 “怎么会?” 手指抚过她嫣红的双唇,江霖的眼底一片温柔。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他俯下身,于万众瞩目的领奖台上,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来得出人意料,苏棠的眼眸下意识瞪大。 不,她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想做,还没有来得及和苏父苏母告别啊…… 以她所在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场地旁巨大的显示屏。 因为他们的拥吻,整个现场的气氛被推向了顶峰,围观的车迷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掌声和欢呼声,导播切换镜头,一一扫过他们的脸。 宋杉双手放在唇边作喇叭状,放肆欢呼尖叫,笑得花枝乱颤。 王生站在观众台最前面,手中捧着单反相机,正低头用肩膀上万年不变的毛巾抹泪。 最令苏棠惊喜的是,她还看到了苏父苏母。 他们应当是庭审刚一结束就赶了过来,身上还穿着严肃的正装。他们望向苏棠的方向,紧紧依偎在一起,欣慰的脸上泪如泉涌。 苏棠鼻子又是一酸,举起兔子玩偶,对着父母挥了挥。 苏母破涕一笑,将手中苏枫的黑白照片微微抬起,也朝她挥了挥。 无声的默契,只为那个与他们血脉相连的纯白少年。 苏棠心头一暖,但唇上却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意识到被江霖发现自己分心了,苏棠有些歉意,忙小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神了一下下。” 话说出口,苏棠感觉有些怪怪的。 诶,为什么感觉好像很熟悉,像是发生过一样? 领完奖杯后,江霖眸光微沉,捧起她的脸,微微靠近,嘴角勾起一抹足以让她目眩神迷的笑容。 “这种时候还会让你走神,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又一个吻印了下来,比起之前的温柔缱绻,这个吻简直霸道到不像话。 【恭喜!待攻略目标好感度已达百分之百!主线任务“真爱之吻”和支线任务“让江霖获得拉力赛冠军”均已完成,本次任务圆满成功~】 场上再度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强大的声浪地动山摇,几乎要将场馆的顶棚给掀翻。 这一次,苏棠闭上了眼眸。 她伸手环抱住江霖的腰,专心致志感受他身上的气息,同时在心里祈祷—— 希望距离下一次亲吻,不要太遥远。 第378章 穿成了悬壶济世的盖世神医 傍晚时分,京城的弘文医馆门口仍排着长队。 这是全京城历史最悠久的一家医馆,经营的家族姓苏,传闻其祖上是宫中的御医,因怀有悬壶济世之心才来了民间,独门医学秘术代代相传两百余年,每一代的医馆馆主都是在世菩萨,用精湛的医术解决老百姓的疑难杂症,举国上下有口皆碑。 传到这一代,苏家优良的基因却发生了突变。 新一代馆主名为苏天阔,和苏家一贯淡泊名利扶危济贫的传人不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不仅在医术上不思进取一窍不通,还自私愚蠢,尤为善赌,经常在各大赌场一掷千金,将医馆几代攒下的底子败了个七七八八,依旧不思悔改。 还好他有个亲妹妹,姓苏名棠,继承了祖上一贯的优良品德,还以妙手回春的优秀医术为人称道,二八年华变成了闻名遐迩的女神医,在苏天阔的四处挥霍下,勉强还能支撑住弘文医馆的门楣,养活医馆上上下下十几张嘴。 “刘先生,你这是肺经郁结导致的气喘鸣咳,不算严重平日需放缓心态,看淡得失,再早晚服用我给你开的这一帖药,不消半月就能有明显改善。” “黄奶奶,您的风湿是陈年旧症,因上了年纪更为严重,阴雨天应减少活动避免出门,每日贴膏药一张,四个时辰后方可摘下,睡前辅佐特制药包泡脚,半年内应当可以活动自如。” “张婶,你怎么又来了?我诊治过了,你的身体没有任何疾病,迟迟生不出孩子那是你相公的问题。你之前在别的庸医那随便吃药已经坏了身子,就别再折腾了。你相公家里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他却逼着你生儿子,动辄打骂侮辱,建议你还是尽快和离吧。” 苏棠刚气势凛然地把话说完,旁边的侍女菖蒲便咳嗽一声,示意她别再多说。 “我当家的力壮如牛,是全家的顶梁柱,他身体如何会有问题?” 木桌对面,张婶还是哭得捶胸顿足,不能自已:“苏神医,求求你给我开一帖药吧,我不能生不出儿子来啊!” 苏棠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气得转头喝茶。 菖蒲赶忙上前安慰,挑了两剂温和滋补的妇科养生药方递了过去,张婶连连道谢,这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苏棠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个朝代什么时候才妇女解放。” 进入这一世任务不过三天,她已经看到太多张婶这样的例子了。同为女性,她虽然知道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却也对她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把自己气了个七窍生烟。 “小姐,你可别再乱说话了,当心祸从口出!” 菖蒲也搞不懂,一向温柔娴静又软弱可欺的小姐,为什么突然变成了泼辣果敢的性子,经常会说出一些极为危险的话语,比如那句“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要是被官府的人听了去,说不定还会被判个对皇家不敬的罪名来。 苏棠又喝了杯茶,仍难降火气。 这一世她拿了神医剧本,自带“医学圣手”的人设。以前的她最怕进医院,现在她却成了镇馆名医,不得不天天待在诊室里,时不时还要做些简单的包扎缝合,免不了和血肉模糊的伤口打交道,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难。 如果光是工作劳累也就罢了,关键这一世她还有个不省心的哥哥,昨天关店时盘点财务,苏棠刚记下进账五百两银子,赌场就拎着被揍成猪头的苏天阔登门讨债,嚷嚷得半条街的邻居街坊都能听到。 可怜银子还没焐热,就白白交给了别人。 等她解决完烂摊子,苏天阔早已跑得没影,不知道又去哪鬼混了。 这三天时间,她忙的像是不停旋转的陀螺,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也没有机会去找江霖在哪。敲系统问小球,小球又一问三不知,只说让她静待机缘。 再这么待下去,苏棠怕自己先被气出病来。 送走了最后一个排队的病人,月亮已经高悬于夜空了。 苏棠腰酸背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肩膀:“菖蒲,去把医馆正门关了吧,今天就到这里。” 菖蒲应了声是,刚关上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苏大夫,苏神医,求求你开开门,救救我家儿子吧!” 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苏棠眉头一皱,立刻道:“开门。” 哭喊的人是京城的名媒孙大娘,她怀中抱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只见他虚弱地闭着眼眸,皮肤泛着潮红,胳膊上还起了大大小小的风团麻疹。 苏棠一眼就看出这是急性过敏的症状,立刻道:“他是不是吃了什么平时不吃的东西?” “这个……” 孙大娘脸上有些尴尬:“阿荣总是不吃鱼虾,非说吃了不舒服,我当他耍小孩子脾气,就没在意,偷偷往他晚饭的鸡蛋羹里掺了些鱼虾肉糜,谁知道真出事了呢。” “你也太不应该了,怎么为人父母的?!” 苏棠生气了,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不少,道:“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的人就是对某种食物过敏,过敏严重是会死人的,你这种行为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菖蒲又是一惊,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小姐……” 孙大娘身份不必寻常,她是京城一等一的媒婆,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百姓,许多良缘都是经她介绍才定下的。苏棠还待字闺中,要是因为说了重话被孙大娘记恨,被对方在外面坏了名声,以后还怎么嫁人? 孙大娘面上确有几分不快。 她做了多年媒人,早就习惯被人迎来送往出入恭敬,冷不丁被一个黄毛丫头训得这么不体面,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看到孙大娘细微的表情变化,菖蒲心惊肉跳。 苏棠却像没事人一样,迅速将阿荣抱上了病床,解开他的上半身衣裳,为他施针布药。 菖蒲自幼跟在苏棠身边学医,也会不少医术,帮着一起施针。 在菖蒲落下一针后,阿荣烧得迷迷糊糊,哑声喊了句“疼”。 孙大娘眼睛登时一瞪,不敢直接朝苏棠发难,便抬手打向菖蒲:“你这个黄毛丫头,手里再没个轻重,我要你的命!” 第379章 废柴王爷 菖蒲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巴掌却迟迟没有落在脸上。 “孙大娘,阿荣还躺在病床上,你就要公然医闹了吗?” 苏棠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漂亮的星眸满是冷意:“未免太不把我弘文医馆放在眼里。” 孙大娘本就是想指桑骂槐,借着教训侍女还挫挫苏棠的锐气,没想到被她正面拦住了,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就算这个时代是皇权至上,但医者依旧是备受尊重的存在。 弘文医馆绵延百年,苏棠年纪虽轻却早已名声在外,要真起了冲突,孙大娘知道自己未必能讨到便宜。 毕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精,孙大娘立刻换上张笑脸,道:“唉,怪我心疼孩子,一时心急差点做了错事,还好被苏大夫你拦下来了。为了给菖蒲赔罪,老婆子我以后一定给她介绍门好亲事,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菖蒲有医术傍身,就算只靠她自己,日后也能衣食无忧。” 苏棠冷冷说完,松开了孙大娘的手:“大夫施针时闲杂人等不便在场,你还是去茶室坐着休息吧,免得耽误我们救治阿荣。” 孙大娘吃了瘪,灰溜溜地独自去了茶室。 菖蒲惊魂未定,有感激又后怕地望向苏棠,欲言又止:“多谢小姐救了我,只是……这回要是真把孙大娘给得罪了,以后小姐的婚事可如何是好啊。” 苏棠:“我的婚事当然我自己做主,又不需要靠她。” 除了江霖以外,她谁也不要。 “小姐,你这话说的不妥。” 菖蒲一边给苏棠打下手,一边道:“孙大娘的本事大得很,很多普通人家为了女儿能有个好婚事,都会给她塞不少好处。上个月,京城东街茶室老板家的女儿,就经她介绍,成功嫁给陈员外家的小儿子做小妾了。因为钓到了金龟婿,茶室老板连走路都横着走呢。” 听着菖蒲话里话外的羡慕,苏棠觉得好笑:“卖女求荣,还是当个小妾,这难道是什么很有脸面的事情吗?” “这个……” 菖蒲喏喏一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觉得小姐是真的变了。 以往小姐虽然也醉心医术,但也对世俗抱有三分向往,也曾偷偷说过,等还完了苏天阔欠下的债,就存一笔钱给孙大娘,托对方介绍门好亲事,日子也有个奔头。 怎么一夜之间,小姐就改变了心意,还敢对孙大娘冷言冷语? 莫不是中邪了? 菖蒲偷偷看了苏棠好几眼,见她面色如常,施针布药的动作准确又迅速,没有丝毫不妥,一点不像是中邪的样子。 一番忙碌后,阿荣的烧总算是退了下来,身上的风团也消了不少。 苏棠前往桌边,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串药方,递给菖蒲:“拿去药房让小厮煎,里面有几味中药容易出错,你在旁边看着,确保准确无误。” 菖蒲前脚刚走,孙大娘后脚便走了进来。 见阿荣情况好了不少,精神也恢复了,孙大娘安下心来,嘴上笑道:“苏大夫你可真是活菩萨,什么疑难杂症到你手上都能药到病除,人又漂亮,将来不知哪家小伙子有福气能娶到你呀。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需要大娘给你牵线搭桥?” 苏棠原本不打算搭理对方,听到这句,记账的手一顿。 孙大娘是个媒婆,理应认识京城不少人,能不能提供这一世江霖的线索? 如此想着,苏棠便开口道:“大娘,你可知京城有几户人家姓江?” “姓江?”孙大娘一愣,哑然失笑:“怎么的,苏大夫择夫婿一不求财二不求势,却唯独要对方姓氏为江?” 苏棠面色如常:“只是随便一问罢了。” 在不清楚江霖的具体身份前,她不好将话跟陌生人说得太明白。 “细算起来,城南有一个捕渔人家,夫妇膝下育有一子,与苏大夫你年纪相当,便是姓江。”孙大娘思忖片刻,笑得意味深长:“只不过……” 苏棠已经听得入了神,立刻道:“只不过什么?” “不过那个人身长四尺,面容丑陋,头顶还有个大痦子,怕是和苏大夫不相配啊。” 听到对外貌描述,苏棠知道那人必然不是江霖,心头一冷,没有搭话。 孙大娘眼睛转了转,道:“我最近手里头还有一门极好的亲事,若是能成,对女方而言那可是一夕之间鲤跃龙门的天大好事,很多人都削尖脑袋都想打听呢,苏大夫可有兴趣?” 苏棠兴致寥寥,敷衍地笑了笑。 见对方没什么兴趣,孙大娘探身子过来,故作神秘道:“实不相瞒,这回可是王府招亲!招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以文武大才闻名天下的襄王殿下!” “襄王?” 苏棠眉头微皱。 很巧,她听过这个人。 看诊间隙,医馆的茶室便是老幼妇孺谈天说地的圣地,苏棠在那听到过不少八卦。 不过很不巧,这人不是靠文武大才出的名,而是靠……废柴。 他爹老襄王才是真正的王者。 这一世的王朝建立在兵戎马背上,平定天下后,先皇分封了几个异姓王,其中,老襄王是功勋最高,才能最优秀的那一位,获封美丽富饶的江州,并获特许能在京城建立王府,永伴帝王左右。 老襄王膝下有两个儿子,封王前有长子名为李鑫诚,封王后又诞下了一名次子,先皇为了嘉奖老襄王的功勋,特意为其次子赐名为李澄福,意为期待他的资质澄澈皎洁,福泽绵长,简直比给自己儿子起名字都用心。 也许是这个名字福气太大,李澄福命薄缘浅承受不住,他从出身起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不仅没有学成半点武学,文化上也是不学无术一窍不通,把许多名师气得吹胡子瞪眼。 老襄王征战时受过严重的剑伤,封王后七年不到,就因为旧疾复发去世了。 他死后,长子李鑫诚继任襄王。他自幼跟随父亲领兵作战,也是能文能武的大才,不料前两年随皇帝南巡时,他的马突然失控,导致他猝然跌落,一命呜呼了。 于是,襄王的头衔这才落到了废柴李澄福的身上。 第380章 是祸不是福 襄王之“襄”,乃是帮助、扶持之意。 先皇给予这么意味深远的封号,一是嘉奖老襄王在开疆破土时对王朝的贡献,而则是寄希望于襄王的后代亦能辅佐帝君治国平天下,巩固社稷,为天下群臣之表率。 显然,文不能吟武不能箭的李澄福没有这个能力做到。 也没那个命。 他身体一直不好,基底很差,相传是靠着宫廷御制的灵丹妙药材吊着性命,父兄接连去世后,李澄福似乎大受打击,身体越来越差,再好的汤药也不见起色。 虽继承了王爷的尊位,他却终日闭门不出,连朝也不上。 新任皇帝看在前两任襄王功勋显著的份上,也就没和他计较,照样锦衣玉食地养着。 原本国泰平安还好,但最近几个月,北荻狼烟再起,屡屡侵犯边界,扰得民不聊生。 朝中虽也有几员大将可用,但他们年纪都轻,资历尚浅,领军作战还是缺乏威望,对内不足以抚军心,对外不足以显威名。 皇帝思来想去,想到了襄王。 毕竟举国上下,四海内外,谁不知道前两任襄王所向披靡? 皇帝的本意是想让李澄福挂名带兵,实际上可以退守于后方营帐,只管运筹帷幄排兵布阵,不用亲上战场。 谁知光是把这个想法一说,李澄福就吓得病倒了。 这一病来势凶险,宫中十几个御医连夜急救,好歹救下了他一条性命,却也放出消息,说他活不过一年了。 这几日,茶室里的三姑六婆每每聊到此事,总是免不了一番唏嘘。 好歹是英雄之后,如此收场,未免凄惨。 苏棠将毛笔放于笔架,轻轻一掸账本,“他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有心思招亲?” 孙大娘嘿嘿一笑:“这是宫里太后的意思,她听说民间有冲喜的说法,希望给襄王找个妾室结门亲,冲冲王府的晦气,说不定王爷的病就好了呢?就算没好,能给王爷生下个一儿半女留个后人,也算是给老襄王一个交代。” 苏棠:“……” 槽点过于密集,她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喷。 孙大娘却把她的沉默当成了感兴趣,继续道:“嫁入王府享受无上尊荣,不用侍奉公婆,也没有妯娌琐碎,身份却能一飞冲天,这可是做梦也梦不来的好福气啊!” 嫁一个病秧子,还要肩负一年内生个孩子的KPI指标。 这“福气”不管给谁,谁都不乐意要吧? 苏棠心里跟明镜一样,故意道:“哦?既然这么好,那太后为什么不在王公大臣中寻一家千金,直接嫁给王爷当王妃呢?” 孙大娘被问得一噎,尴尬一笑。 襄王连正妃都没有,太后却直接奔民间给他找妾室。 说白了,这就是皇家想找一个工具人,表明他们体恤功勋之后,又不想折损朝中当用大臣的千金,就只好来祸害老百姓。 这道理孙大娘也心知肚明,可不妨碍她接着忽悠。 “据说王爷虽然身体差了点,但生得丰神俊秀,霞姿月韵,是万中无一的翩翩美少年。就算不提身份家世,能做他的妾室,怎么都是不亏的呀。” 这世上最不能信的话,就是媒婆给你说相亲对象“长得好看”。 一个久病多年,即将撒手人寰的少年,能好看到哪去? 苏棠轻声一笑,不予置评。 孙大娘驰骋相亲界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像苏棠这样心止如水的闺阁小姐,她感到自己遇到了职业生涯上的最强瓶颈,升起了熊熊的胜负欲。 “太后特别说了,不管谁家千金有此福气嫁入王府,宫中都会赠与新娘隆重的聘礼,礼制等同于宰相嫁女,这可是开天辟地都没有过的先例,说出去谁不眼红?” “一时眼红或许是眼睛迷了风沙,不碍事。” 苏棠翻过一页医书,悠悠道:“但一直眼红就是病,有传染性,得治。” 孙大娘瞠目结舌,头一遭感觉自己失去了语言能力。 恰好此时菖蒲带着煎好的药罐回来了。 苏棠现场给阿荣倒了一碗,看着他服下,用帕子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大娘,这一罐药你今晚带回去,每隔两个时辰加热一次,喂阿荣喝两次,他就彻底没事了。” 孙大娘道了声谢,面上仍带着悻悻,付账后牵着阿荣离开了。 待他们母子刚走出医馆的大门,一个站在门外偷听了很久墙根的人便站了出来,对她抱拳施了个礼:“孙大娘,可否留步跟我一叙?” 借着门檐下灯笼幽幽的光芒,孙大娘看清了。 此人正是苏天阔。 …… 孙大娘走后,菖蒲见她面色不佳,便问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苏棠将刚才对话的内容说了一遍,菖蒲满脸惋惜:“我的大小姐,普通人能嫁入王府,这可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啊,你怎么能随便回绝呢?” “你居然也觉得是福气?” 苏棠轻笑一声,眼尾微挑,意味深长道:“你不知道前两任襄王妃的下场吗?” 菖蒲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一白。 第一任襄王妃和老襄王伉俪情深,曾与他同上战场,久经风沙,身子也不算硬朗,老襄王去世后,她很快便郁郁而终,追随他而去了。 但第二任襄王妃就死得比较离奇。 她本身强体健,年轻貌美,却在李鑫诚死后没多久就蹊跷离世了。王府对外只说她是突发怪病,没有更多解释。 民间渐渐起了传闻,说襄王府虽说是异姓王,却也搞殉葬那一套。王爷若是身故,女眷便只能被白绫砒霜赐死,一同入墓永伴君侧。 市井是流言蜚语的温床,一传十十传百,传得越来越有鼻子有眼。 眼下李澄福已经是不久于人世的人,如果他真如太医所言,一年后就要撒手人寰,那他新娶的姑娘不也得一块赴死? 孙大娘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人,手上若是真有好亲事,肯定第一时间就说给那些给过她贿赂好处的人家去听,这门王府之亲当然也不例外。 这门亲事虽说条件优渥,但对一家之主来说,却无异于推女儿去死,肯定会被街坊亲朋戳着脊梁骨骂。若是再运气不好被写入话本传唱下去,那可就真是遗臭万年了。 第381章 风中凌乱的FLAG 正因为有这一重顾虑,京城的富商名流才没有贸然出手,有人就算动了心思,却也仍在徘徊犹豫。 中途倒是有几个不心疼女儿也不怕名声臭的,着急忙慌地想把女儿嫁入王府。孙大娘收了贿赂,请了专业的画师将那些姑娘画得花容月貌,并将画像呈入王府,供王爷过目。可都一个个被退了回来,显然是没被王爷看上。 要不,怎么也轮不到苏棠来听这一回新鲜。 菖蒲拍了拍胸脯,面上愤愤:“既然如此,孙大娘还跟小姐说这些,这是没安好心啊!” 苏棠点了下她的鼻尖,无所谓一笑:“怕什么,管她安的什么心,只要我不被荣华富贵迷了心窍,谁还能绑我上花轿不成?” 说完后,她莫名有些担忧。 总感觉自己每次这么说话,都是在给未来挖坑立FLAG…… 京城的主城区夜晚有严格的宵禁,孙大娘托人将阿荣送回家后,跟着苏天阔七拐八拐,愣是走了十里路,来了间临河的茶水摊。这里夜晚通航,一夜到亮都有商船来往,茶水时刻都是热的。 孙大娘皱着鼻子落座,伸手抹了下桌面的油渍,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她混了这么多年,这几年名气越发响亮,鲜少有人在如此简陋的地方与她谈事。 苏天阔笑着为她倒茶,一张原本清秀的面容,因为久在赌场和烟花之地浸染,而变得油腻猥琐,让人瞧着没什么好感。 “刚刚大娘和阿棠说的……王府的亲事,我在外面都听到了,想再问问详细的情况。” 瞧着对方眼里的贪婪,孙大娘嗤鼻一笑:“苏公子还听什么呢,你家妹妹清高自傲,不喜与世俗同流合污,已经将我给回绝了。” “诶,她一个小姑娘家,说的哪能算话。” 苏天阔豪气地拍了拍胸脯,挤眉弄眼道:“既然爹娘都不在了,她的人生大事,还不都得由我这个当哥哥的来做主?” 孙大娘勾唇一笑,抬起杯子喝了口茶:“这倒也是。” 在这个时代,还从没听说过哪家姑娘能做自己婚姻的主,就算是公主也不能例外。 见对方附和自己,苏天阔搓了搓手,身体微微前倾:“大娘,我想打听一下,要是婚事真能成,宫里会给多少黄金聘礼?” 孙大娘笑而不语,抬手比了个“三”。 苏天阔大喜,咽了口唾沫:“三,三千两?” “是三万两!”孙大娘挑眉道:“这还不算赏给新娘子的金银首饰,古玩书画,软缎彩衣呢。” 苏天阔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抚着胸口道:“这,这么多钱?!” “你以为呢,这可是王爷娶亲,虽说只是妾室,但恐怕……” 孙大娘撇嘴一笑,压低声音:“这也是襄王最后一次娶亲了。” 正因如此,皇室才会在大婚场面上给足面子。 苏天阔打开折扇,一边给自己和孙大娘扇风,一边难掩激动道:“这么好的亲事,请大娘一定要为我们阿棠牵线搭桥啊!” 孙大娘吹了吹茶上的浮沫,皮笑肉不笑道:“丑话我可要说在前面,襄王府后宅的那些流言碎语……我可不能保证真假。” 苏天阔久在市井流连,能不知道那些传言吗? “唉,那些胡言乱语岂能当真,我才不信。” 苏天阔一点都不关心苏棠的死活,反而对另一件事颇为在意:“就是如果……阿棠真的死了,那聘礼我是不用退还的吧?” 孙大娘嘲讽一笑,“当然不用,只要王爷能看得上你家妹妹,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那就没有问题了!”苏天阔将扇子一合,在手中敲了敲,又从衣袖中摸出了一枚金锭子推给了孙大娘:“还请大娘上上心,尽快安排一下阿棠和王爷见面的事。” 孙大娘垂眼看了看桌上小得可怜的金锭,动也没动:“呦,事关你唯一妹妹的亲事,苏公子就这么小气吗?” “这个……” 苏天阔没有说这是他身上唯一的钱财了,只笑道:“若是能成,苏某日后自然会将厚礼双手奉上,对孙大娘来说也是解了燃眉之急,你说是不是?” 孙大娘神色微妙,没想到被对方抓住了七寸。 她是名媒,却也只是普通百姓。宫中能将这个差事交给她,对她而言是天大的荣耀,但也未尝不是个烫手山芋,尤其是在屡屡给王府送画像却都被退回之后,她心里更是没谱。 要是襄王迟迟不定下人选,宫中只会当她办事不利,弄得不好小命都得丢了。 但苏棠不一样,虽说弘文医馆这些年落魄了,但她生得倾国倾城,乃是万里无一的美人,又身负绝世医术,在举国上下都享有美名。 能将这一位妙人推出去,就算王爷还是没看上,但也算是她孙大娘立功一件,不能说她是找了些籍籍无名之辈糊弄皇室。 在心里思忖片刻,孙大娘也想清了利害,便伸手将金钉子摸进了袖中。 苏天阔得意一笑,抬手作揖:“那就有劳孙大娘了,此事未成前先别告诉阿棠,我每晚子时前都会在这个茶摊等你,一有进展就来找我。” “也别抱太大希望,王爷眼光可高得很。” 孙大娘哼哼几声,没多说客套的话,转身便扭着腰走了。 第二日一早,她随意找了个画师,让他去画苏棠。 苏棠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很多画师在给未出阁姑娘绘制相亲画像时,用的都是苏棠的模板来做“微整”,真要画她本人,那还不是得心应手,不到半个时辰便画好了。 亲自将画像呈给王府总管后,孙大娘其实也没抱多少希望。 经她手送出的画像,都是经过“美化”过的,每一张都是国色天香,让人瞧着心生怜爱。苏棠虽然是真的漂亮,但在这一层上却不占什么优势。 连孙大娘心中都隐隐怀疑,万一王爷就是不喜欢好看的呢? 谁料,不到晌午,王府那边却传来了回话—— 王爷要见苏棠。 第382章 看没看中 不过这“见”也颇为耐人寻味,只说要请苏棠前往王府看诊。 那,这到底是是看中了,还是没看中? 孙大娘拿不定主意,入夜便去茶摊找到了苏天阔。 她将情况一说,两人坐下一合计,觉得王爷至少是觉得苏棠能看得过眼,想试试她的医术是不是真和传闻中一样好,再做下一步定夺。 这八字甭管有没有一撇,至少是磨上墨了! 襄王府邀请苏棠入府的时间就是明日上午,苏天阔不敢耽搁,立刻回了弘文医馆。 赶到时,菖蒲正好准备关上医馆大门。 苏天阔将脚塞进了门缝,叫了两声哎呦,吓得菖蒲赶紧把门打开。 见败家哥哥回来了,苏棠眉头一挑,便像是没看见一样,低下头左手打着算盘,右手在账本上写着记录,根本没招呼他。 苏天阔有些尴尬,搓着手上前,赔笑道:“妹妹今日关门倒是挺早。” 苏棠冷哼一声:“就算是通宵开着医馆,也赶不上你在外面败钱的速度吧?我可告诉你,上次给你还五百两的窟窿还没补齐,现在我这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 她算是看透了苏天阔,只要他兜里还有两文钱,不是去赌就是去喝花酒,能让他纡尊降贵回到医馆,不是没钱了,就是又有人要来讨债了。 被苏棠戳中了软肋,苏天阔面色一青:“阿棠,我好歹是你哥哥,怎么说话呢?这是我家,是爹娘传给我的医馆,我还不能回来了?” 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苏家老夫妇去世后,地契房产上记的都是他的名字。 苏棠懒得和他掰扯这些,将账本一合,面无表情道:“你当然可以回来,爱干嘛干嘛去,我要回房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要继续看诊呢。” 见她要走,苏天阔又急忙挡在她前面,“甭惦记明早开张的事了,有个大活要交给你!” 苏棠皱眉看向他:“什么大活?” 苏天阔说得提水不漏:“襄王府来了消息,请你明早过去一趟,给王爷看诊。” 襄王?是那个李澄福? 这个任务世界是有什么监听漏洞吗? 她这两天刚和别人聊起了襄王,这人就来刷存在感了? 苏棠清冷道:“他贵为王爷,为什么要找我一个民间女子来看诊?宫里的御医还不够他使唤吗?” “还不是因为你医术高明,连宫里都听过你的好名声了。” 苏天阔笑意盈盈,道:“这可是给咱们医馆面上贴金的大好事,你可一定要办好这一回差事,万万不能出差错。” “怕是不妥吧。” 苏棠皱眉道:“早就听说这王爷的病无药可医,只管等死了,我去也不可能有什么效果,反倒会砸了弘文医馆的招牌。” 她这几天已经够忙的了,有这空闲还不如出去找找江霖的下落,没空在什么襄王身上浪费时间。 苏天阔见说好听的没用,便眉头一皱,道:“阿棠,这可是王府的命令,襄王爷是我们得罪得起的人吗?” “怎么就得罪他了,哪条明文律法规定行医之人一定要为了权贵而闭门歇业,耽误给老百姓看病的时间?” 苏棠正色道:“我们弘文医馆开在这已有这么多年,他又不是找不到大门,真想来看病的话让他明早和普通百姓一起来排队候诊,别想搞什么特殊化,我最烦走后门那一套!” 苏天阔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自家不善言辞的妹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苏棠挤开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菖蒲想跟上她,却被苏天阔拦了下来:“你赶快去劝劝小姐,让她明早一定要去!” 菖蒲垂着眼眸不敢看对方,小声道:“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人,连少爷都说不通,我只是个小侍女,又如何能劝得动?少爷还是别为难我了。” 说罢,她也不给苏天阔再说话的机会,一溜烟跑了。 苏天阔气不打一处来,从前他过得再混,苏棠也只会乖乖给他银子,听他一切安排,从不敢说半个“不”字。 如今这是怎么了?不仅她不听话了,连个小丫鬟也敢忤逆他? 越想越气,苏天阔坐在大堂的藤椅上,打开折扇猛给自己扇着风,对着后堂大声喊道:“苏棠,你可别给我耍性子。明早襄王府的轿子一来,我绑也会把你绑上去!” 一墙之隔的街道上,一个黑影驻足片刻,迅速跃上墙头,消失不见。 入夜,襄王府。 灯下的少年正垂眸看着一卷兵书,屋外传来两声细微的敲门声。 他睫羽一沉:“进来。” 黑衣人走了进来,揭下面罩,露出一张四方四正的正气面容:“王爷,我此番摸清了弘文医馆的底细,的确只是一家本本分分看病卖药的医馆,背后没有任何势力的扶持。家主名为苏天阔,是个混不吝的败家公子,只知吃喝嫖赌在外输钱;而那位苏棠小姐,确是有口皆碑的好大夫,医术高明,人品高洁,长相也……非常漂亮。” 说到这,竹武顿了顿,耳根有些红。 今天混在人群中打探消息,那位苏棠小姐只是偶然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那惊为天人的明艳容颜,便足矣令他钢筋铁骨下的心怦然一动。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尾挑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只见过一面,你就确定她人品高洁?” “这个……” 竹武迟疑片刻,将今晚在墙外偷听到的苏家兄妹对话说了出来。 少年微微一愣,狭长的黑眸眯了起来:“她当真这么说的?” 竹武颔首:“一字不差。” “这倒是很难得。”少年放下兵书,若有所思道:“竹武,依你看,她适合嫁入王府吗?” “恐怕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假思索地说出口,竹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依那姑娘的样貌人品,和王爷那可是珠联璧合的才子佳人,说是天命良缘都不为过……” “竹武。” 少年打断了他的话,眸光微沉。 “我不是问你她作为妻子如何,而是问你,倘若她嫁入王府,看到一切皆与市井传言大相径庭,能否做到泰然处之,对外三缄其口?” 第383章 亲自拜访 竹武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这……我也说不上来。” 他连话都没和苏棠说过一句,如何能准确猜测她嫁入王府以后的事呢。 少年垂眸望向墙边剑托上的一把黑色宝剑,眸光幽深,似乎也在思忖如何抉择。 “不过王爷,无论如何,您都必须得尽快定下合适人选了。” 竹武提醒道:“宫中的眼线来了消息,说太后见您久不定下妾室,已有意让尚书家的嫡女佟瑜乔嫁与您为王妃。她虽然一直痴恋王爷您,但她毕竟是太后的表侄女,名为联姻,实际上还不是一条派过来的眼线,要是真进了王府,不就会发现您的病其实是装的了……” 王爷潜心布局多年,只待一朝提线收网,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功亏一篑。 少年沉默片刻,抬头看向竹武:“传令下去,取消明日请苏小姐来王府的安排。” 竹武面色一僵,嘴角抽了抽:“王爷,您决定不见她了啊。” “谁说的?” 少年眉梢一挑,清冷的面容总算扬起一抹笑意。 “她不愿意来,自然是要我亲自登门拜访,才能表明诚意。”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苏天阔便起了个大早,一番沐浴熏香将自己收拾得衣冠楚楚,恭候在医馆大门旁,翘首以盼王府派来的软轿,好似一个静待出嫁的新娘。 谁料,等了半天,软轿没等来,等到了孙大娘一条口信—— 王爷临时改了决定,取消了对苏棠的邀约。 苏天阔傻了眼,顾不上自己之前提出的让孙大娘和自己保持距离的约定,拎起裤腿跑去东街孙大娘家里,追着人家讨个说法。 孙大娘原本觉得这门亲事有点希望,才对他态度缓和,如今见襄王府变了卦,对苏天阔的态度自然也就恢复到了最初,少不了一番冷言冷语,推测说王爷八成是打听到苏棠有个好赌的哥哥,怕惹上一门难缠的亲家,这才打消了原先想法。 平白挨了顿冷嘲热讽,苏天阔有苦说不出,灰溜溜回了医馆。 一整天,苏棠就看到苏天阔坐在堂屋唉声叹气,也不迎来送往照顾一下医馆的生意,只顾自己在那伤春悲秋。 活脱脱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败家子。 眼看日暮西垂,医馆即将关门。 苏天阔这才起身伸了个懒腰,面色十分难看,背手来到了账房面前,道:“老何,给我提一百两银子。” 账房推了推老花镜,下意识望向正在给最后一个病人看诊的苏棠,讪讪道:“少爷,我这只管记账,支钱的事得小姐同意才行。” “岂有此理,反了你了!” 苏天阔将桌板一拍,瞪眼道:“我才是弘文医馆的馆主,提自家银子,哪有要他人点头的道理?赶快给我拿出来,否则信不信我把你给解雇了!” 账房左右为难。 幸好苏棠此时已经看诊完毕,听到争执便走了过来,皱眉道:“怎么了?” 苏天阔抢在账房回答前道:“苏棠,我就问你这个家到底听谁的?凭什么我作为一家之主,连提取个一百两银子都如此窝囊,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苏棠瞬间明白了始末,冷冷一笑:“笑话什么?你本来就是个窝囊废,刚做还不敢当了吗?” 几个小伙计一听,忍不住“噗嗤”一笑。 苏天阔脸色一青,往常他想要钱,只要这样一闹,苏棠为了顾全脸面都会如他的意,不曾想今日她却当着下人的面让自己难堪。 联想到被王府爽约的事,苏天阔心情更是燥郁,抬手便要一记耳光抽向苏棠。 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 只见一侍卫打扮的大汉立在门边,四方四正的脸上满是肃穆,冷声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当街袭击医者,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苏天阔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疼得龇牙咧嘴,连声道:“我,我是这的馆主,她是我的妹妹,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外人管不着!” “笑话,管家事也要讲国法,当街打骂妇孺就是重罪,你还敢狡辩!” 大汉眉头皱得更紧,反手一拧就将苏天阔转过身来,猛力一踢他的膝盖,逼迫他整个人跪在了地上,脸“砰”一声砸在医馆大门上。 时近傍晚,街道上还有不少人。 苏天阔平日为人如何,大家都有目共睹。看见这一幕后,不少路人都拍手叫好。 苏棠乐得看他出丑,并未出手阻拦,反倒亭亭一欠身:“多谢官爷主持公道。” 听到她悦耳的声音,竹武的耳垂又是一红。 他略略松开了手,苏天阔趁机挣扎逃脱,头也不敢回地消失在了街角。 竹武没空管他,转身对苏棠抱了抱拳,压低音量道:“苏小姐,在下乃是襄王府侍卫总管竹武,王爷待会将亲临医馆拜访,还请苏小姐先行疏散百姓,屏退不必要的下人,以免横生事端。” 苏棠嘴角的笑容一僵。 闹了半天,那个襄王竟然要亲自来了? 怕是他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便病急乱投医,迫不及待想来她这碰碰运气? 也罢,既然是病人,来了她便都要医。 苏棠颔首,回房对菖蒲吩咐下去,按照竹武的话一一照办。 不一会儿,整个医馆便只剩下了苏棠菖蒲和竹武三人。 将大门半掩上后,竹武对着苏棠又行一礼,道:“还请苏小姐暂时去茶室一坐,为了迎接王爷的到来,我在诊室还要做些布置。” 苏棠本想拒绝,但又转念一想。 也是,人家王爷金娇玉贵的一个人,要来之前侍卫肯定要里里外外把诊室检查一番,免得藏了什么利器刺客伤了圣体。 如此,她便也好说话地带着菖蒲去了茶室。 等待时,只听诊室那边传来叮铃哐当一阵动静,菖蒲面色一凝:“这是要拆房子啊。” “怕什么?随他们折腾。” 苏棠慢条斯理吹了吹茶上的热气,道:“要是敢弄坏一样东西,我只管扣下他们王爷来赔。” 第384章 看诊 菖蒲见苏棠又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再出声招惹她。 茶续了两杯,竹武掀开门帘,略一欠身:“苏小姐,请先去诊室等候,王爷即刻便来。” 苏棠颔首,和菖蒲一同入了诊室,登时一愣。 一个华丽的翔云飞鹤屏风搁在了问诊桌前,用的是种特殊的材质,若是苏棠落座,刚好能挡住她望向对方的视线,让她看不见对方的真容。 靠近问诊桌的位置,屏风上开了个方型的小口,应当是用以切脉。 敢情这位王爷还害羞,看个病还藏着掖着,不乐意见生人? 见苏棠步伐一顿,竹武主动解释道:“前两日阴雨连绵,气温骤降,王爷病体羸弱感染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苏小姐,耽误您给百姓看诊,这才做此安排。” 苏棠也未多想,笑了笑:“多谢王爷体恤。” 待苏棠在靠里面的位置上落座后,便听到外面的木门传来开合声。 一个沉稳有力的步伐,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来。 竹武迎上去,压低声音道:“王爷万安,一切已安排妥当。” 苏棠抬头望去。 那人欣长的身影被投在屏风上,如芝兰玉树,有如画中谪仙,是一幅极好的剪影。 虽看不清容颜,但从动作仪态来看,的确是有不俗的皇家气韵。 那人并未说话,只略微颔首,便朝屏风走来。 他的长靴踏在诊室木质的地板上,每一声脚步都格外清晰。 苏棠眉头微蹙。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其中,闻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哪怕还未曾对话,只听这脚步声,完全不像旧病缠身之人应有的步履之态。 这位襄王的身体……好像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糟? 苏棠尚未理清头绪,对方已悠然落座于对面,仪态优雅。 菖蒲见苏棠还没反应,赶紧掐了她一下:“小姐!” 苏棠这才回过神来,起身朝对方欠身行了个礼:“王爷万福金安。” 对方淡漠地回了声:“免礼,请坐。” 他的语调轻缓,音量压得极低,像是雪上顶层的冰泉。 苏棠听得有些不真切,心口砰砰加速跳了两下。 她忽然对屏风对面的人产生了几分好奇,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眯眼仔细看了看。 周围灯火摇曳,那人本就坐在逆光处,五官皆隐没在阴影中,只能看到他头上的翡翠玉冠闪着凛凛光芒。 竹武从屏风后探过脑袋,提醒道:“苏小姐,王爷请您落座。” 苏棠尚未回话,外面的木门忽然又被人开了。 王爷此番出行是秘密行事,他们进来前也跟驻守的侍卫说了决不许旁人打扰,为什么还会有人不请自来? 屏风后的竹武一愣,下意识用指尖弹开了腰间的佩剑,正要做下一步动作。 襄王抬起手,低声道:“稍安勿躁。” 苏棠在屏风后,只看到诊室门边闪过一抹明黄色的衣袍,一个明朗的少年音响了起来:“澄福,你可让朕好找。” 朕? 那不就是……当今皇帝李承璟?! 苏棠一愣,这未免也太魔幻了。 是什么邪风如此厉害,把这两位大人物全吹她这小医馆来了。 座椅上那人作势要起身,却被李承璟用扇子搭住肩膀按了下去:“你身体抱恙,就不用跟朕行礼了,快快坐好。” “谢陛下。” 襄王的声音忽而变得轻弱了许多,如同飘在云端,透着有气无力:“陛下怎么出宫了,找澄福有何事?” “没什么事,就是挂念你,想看看你身体如何了。” 李承璟似乎是个自来熟,随便拉了个椅子就在襄王旁边坐下,玉扇在桌上敲了敲:“这家医馆朕倒是也听过,据说医术分外高明,代代相传好几百年呐。” 襄王应了一声,压低声量咳嗽了两下,道:“澄福也是有所耳闻,这才过来求医问药。” 李承璟侧眸望向屏风,看到倒影是个婀娜的倩影,轻声一笑:“没想到,看诊的大夫竟是个美娇娘?” 苏棠很想直接掀了屏风,跟这位不懂事的小皇帝好好强调一下“一医一室一患”的重要意义,身侧的菖蒲却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还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姐,快跪呀,这是皇上啊。” “不用不用,朕今天来又不是摆威风的。” 好在李承璟免了她的礼,只道:“久闻苏家医术天下第一,今天朕也要开开眼界。放心,只要你能对襄王的病情有所帮助,朕自当重重有赏。” “多谢陛下好意。”苏棠盈盈坐下,清冷道:“不过,治病救人是医者的分内职责,民女自然会竭尽全力,并不需要额外赏赐。” “哦?”李承璟一怔,将扇子打开,悠悠扇了两下:“想不到你一介女子,也能有如此风骨气节,真是不错。” 苏棠懒得回应他,对着襄王的身影道:“请王爷伸手过来,让民女诊脉。” 襄王肩膀微微动了动,并没有立刻有所动作,而是道:“澄福不敢耽误陛下时间,还是下次再来请苏大夫看诊吧。” 他声音轻薄,明显是中气不足,身体常年有亏。 这番声调,和最开始与苏棠对话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说哪的话,你是朕最亲厚的臣子,又深得母后挂心,朕只当你是亲生手足,不与你有这些见外。” 李承璟语调十分爽朗,像是极为真诚,转而又道:“莫不是,王爷嫌朕在此碍事?” 襄王摇了摇头,猛地咳嗽几声,几乎快要将肺给咳了出来。 “哎呀,怎么咳得这样厉害?怪朕怪朕,明明知道你胆子小,还总爱和你开玩笑。” 李承璟一幅后悔的样子,拍了拍襄王的后背,顺势将他的手从屏风的空洞中推了过来:“赶快让大夫瞧瞧,该用点什么药好。” 苏棠有些不安,看这架势,总觉得自己似乎卷进了不该惹的麻烦里。 再一瞧着对方伸来的手,细长冷白,骨节流畅。 苏棠睫羽一颤,伸出纤纤玉指,迟疑地搭上了对方的手腕。 她的瞳仁猛然一怔。 第385章 说还是不说 这脉搏强健有力,不浮不沉,节律均匀,有神有根。 别说是旧病缠身,就连所谓的“风寒”也是压根没有, 苏棠之前也替衙门里的几个高阶侍卫诊过脉,那些虎背熊腰力壮如牛之人的脉象也不及他稳健有力,如此说来,对方像是个有极强武学功底的人。 什么羸弱病体,不到一年就要撒手人寰,都是假的吗?! 见苏棠沉默良久,李承璟道:“苏大夫,结果如何啊?” “王爷脉象复杂,请待民女再诊断片刻。” 苏棠怕自己出现了错觉,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静下心再诊了一遍,确认对方的确是个身体倍棒的健康人无误。 隔着屏风,苏棠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指尖却能与他肌肤相触,感受到他一下一下的脉搏。 他的心跳略微快了些,是在紧张吗? 竹武的呼吸已经紊乱了起来,额头上渗出冷汗。 千算万算,他没算到李承璟竟然得到王爷要出府的消息,还一路尾随了过来。 这位苏小姐什么内情都不知道,要是直接说了实话,不就…… 他的心口砰砰直跳,下意识又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若真是被逼到万不得已,他便只能豁出命去,和这狗皇帝同归于尽,杀身成仁保护王爷。 在竹武身后,李承璟带来的御林军统领也握住了剑柄,监视身前人的一举一动。 时间又过了半柱香。 李承璟似乎不耐烦了,道:“到底怎么了?诊了这么久,总该有个结果吧?” 屏风后,苏棠的冷汗也已经冒了出来,沉声道:“尚未……” 她这是得罪了哪位神仙,为什么沦落到如此炼狱修罗场中?! 李澄福是个身体康健的少年,一点毛病都没有,为什么却从出生起就顶着个病秧子的头衔?他这些年的灵丹妙药都吃到哪去了,宫中的御医都是酒囊饭袋吗? 不对,既然一直是御医诊治,为什么皇帝会不知道他病的实情? 襄王称病逃避领军,逃避政务的原因又是什么,李承璟又为何对他如此关注? 这里面到底都纠缠了什么狗血的恩怨情仇啊…… 苏棠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自己已然被放在烈火上炙烤,对面还有两只饿狼紧紧相逼。 紧要关头,一直沉默的襄王又咳嗽了两下,忽而轻笑一声。 “陛下,你别为难这个小姑娘了。御医早就说过,我的病已然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你当她有几个胆子,敢当着你我的面把实情说出来?” 苏棠暗自佩服,这人装模作样真是一把好手。 众人口中的废柴王爷,却一直愚弄君主,城府藏得极深。 这是什么逆天的腹黑大魔王剧本啊……要是她一言不察,落到此人手里,怕是分分钟就会被剥皮抽筋,再也没机会找到江霖了。 李承璟显然没完全接受这个理由,他身体前倾,语调微扬:“苏大夫,当真如此吗?” 苏棠陷入了两难。 真相如何,她说还是不说? 若是说了,襄王一直以来装病的事情就会败露,朝野势必会有一番血雨腥风,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会受到牵连,而她恐怕也会沦为众矢之的,成为第一个丢命的替罪羊。 若是不说,襄王虽然可以逃过一劫,但他的秘密却也被苏棠知道了。但以他这深藏不漏的黑莲花人设来看,他也断然不会留自己性命,绝对会杀人灭口。 难道,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棠此刻大脑的运行速度,绝对堪比她当年在高考数学考场上的状态,在一分钟之内看到了自己的无数种死法,每一种都无比惨绝人寰。 在无数写着“必死无疑”的选择中,她终于找了一线生机。 深呼吸一口气后,苏棠道:“民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四周的空气霎时清冷了不少。 李承璟却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追问道:“赶快如实说来!” 襄王的身影岿然不动,并未言语,却让苏棠感到一股杀意迎面而来。 清了清嗓子后,苏棠道:“王爷的圣体多有不足,肺经郁结,心胆衰退,多方面均体现出力竭衰退的症状,的确罕见,也难怪御医会称王爷已是命不久矣。请恕民女直言,一年都已是多谈,实际能存活的时间应当不满半年。” 她极为流畅地将这一番诊断说完,一点磕绊都没有。 竹武提在嗓子眼的心骤然放了下去,手指微移,从即将弹开的剑柄上挪开。 一场于静默中酝酿的大战,又于静默中被化解。 李承璟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扇子点了点,哼笑一声:“你半天憋着不说的原因,就是这个?” “非也。” 苏棠口齿清晰道:“民女刚才迟疑的原因,是在搜肠刮肚竭尽所学思索能救王爷的办法,就在刚才,民女想到了一个独门秘方,或许可行。” 襄王肩膀微不可查地一僵。 “哦?”李承璟没料到这个回答,“全国最好的名医都束手无策,你却说自己有办法,是什么秘方?” “独门秘方代代相传,倾尽祖宗心血,请恕民女不能相告。” 苏棠起身行了个礼,道:“不过,民女确有八成把握,能医好王爷。” 李承璟语气微沉:“小丫头,你可知在朕面前放出大话,如果失败,要承担怎样的后果?” 皇威面前,苏棠不卑不亢道:“民女对自家医术有信心,如果不能在半年内成功治好王爷,无论要杀要剐,全凭陛下和王爷处置。” “你倒真有胆识。”李承璟语气复杂,侧眸看了眼襄王:“澄福,你怎么看?” “澄福久病多年,相似的话也听过不少,但最终都是空欢喜一场。” 襄王的语气极为疏冷,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事到如今,一切灵丹妙药对我而言都不过是浪费,何必再搭上一条治病救人的良医性命。” 苏棠以为他要先行推搪,再偷偷暗下杀手,急忙插话道:“没有关系的王爷,民女心甘情愿,一定要和王爷同生死共存亡,永远不离不弃!” 第386章 自有主意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诊室内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一个身负绝学的医者,却说自己要和一个快死的病人“生死与共”。 她是脑子坏了,还是自负过了头? 但从这女子方才的言谈举止来看,她思维清晰,进退有度,这两种可能性显然都不成立。 李承璟神色微妙,“你可明白苏大夫为何如此?” 襄王音色清冷:“澄福不明白。” 李承璟意味深长地看向身侧怔愣的少年,目光在他美玉无瑕的俊逸面容上转了几圈,忽而勾唇一笑:“你不明白,朕可是明白了。” 举国上下谁人不知,襄王李澄福生得一副好相貌,毓质翩然,龙章凤姿,小时候便是靠着粉雕玉琢的完美容颜,深受先皇宠爱,这才得到了赐名的荣耀。 长成翩翩少年后,襄王虽文武双废,体弱多病,却照样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有一帮忠实的迷妹,其中,太后的表侄女,也是李承璟的亲表妹佟瑜乔最是大胆,在任何场合都从不掩饰自己对襄王的喜爱,为了他甚至留守深闺到了十九岁,发誓非他不嫁。 想来,这位苏家小姐也是听到了市井传言,对这位素昧谋面的俊美王爷芳心暗许了。 李承璟站起身,探头越过屏风,向后看了一眼。 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皇帝,菖蒲吓得一哆嗦,颤抖着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苏棠毫无惧意地微微抬首,正对上对方探究的目光。 烛火辉映下,她穿着一袭靛青色的长裙,前襟的对襟扣是海棠花的样式,端庄中透着少女的娇俏,眉如远山眸似星辰,活像是从洛神图上走下的九天神女,气质清幽,容颜昳丽。 饶是见惯了各色美人的李承璟,都是不觉一愣。 当了多年九五至尊,他还不知自己的京城竟然藏着这样一位绝色妙人。 “陛下,奴才可算是找着您啦!” 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几分气喘吁吁:“太后娘娘不知从哪儿得知了您离宫的消息,正在殿内大发雷霆!宣政殿的御林军全挨了鞭刑了,您赶快回去看看吧。” “唉,母后这脾气,真是难改。” 李承璟笑了笑:“朕都继位这么久了,她老人家却还是为我日夜操劳,总担心我一不留神会中了奸人的计谋,在外有个闪失。” 襄王不动如山:“太后爱子心切,陛下还是尽快回宫为好。” “罢罢罢,那朕这便走了,唉,可惜了今日如此好的兴致。”李承璟一面向外走,步履微微一停,扭头看了眼屏风:“改日再和澄福你约个时间,陪你来找这位小苏神医看看病。” 待李承璟走后,屏风后的襄王站起了身。 苏棠以为他要走,也跟着站起来,微微欠身道:“民女恭送王爷。” 襄王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苏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如霜,不再像个气弱的病人。 苏棠捏紧了手帕,“民女心中有数,只要王爷能放条生路,民女自当会带着秘密永远离开,绝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 “你不必走,安心留在京城。只有在本王的视野下,才能保你一家平安。” 襄王冷冷留下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确定他们一众人等离开了医馆,苏棠这才长长松出一口气,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喃喃一句:“可算是走了。” 菖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忙为她递上一碗热参茶,难掩喜悦道:“咱们医馆今天来了这样两位大人物,说明小姐的医术实属了得,已经能入贵人的眼了,等小姐治好了王爷的病,更大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傻丫头,治哪门子的病。” 苏棠一把握住菖蒲的手,面色有些泛白:“如果想活命,快去收拾一下细软,赶在明早城门刚开的时候,就随我一起逃离京城!” 她可不会信那朵黑莲花的话,趁还有条命,赶紧跑路! …… 离开医馆,街道外夜色如水。 襄王前行几步,在上马车前,回首压低声音对竹武道:“就是她了。” 竹武一愣,旋即明白了襄王的意思,又惊又疑道:“王爷,可是您还没见过这苏小姐的真容,怎么就……” “外表如何不重要,她聪颖过人,是最适合的人选。” 回想起诊室内李承璟的反应,襄王停顿片刻,道:“尽快让人安排妥当,以免节外生枝。” 竹武点了点头:“是,那我这便去告诉媒婆,您决定迎娶苏家小姐为妾室。” 话刚说完,他的头上便挨了对方不轻不重一下扇子。 “我们家族代代,何曾纳过妾室?” 夜幕下,少年长眸粲然,淡淡道:“既是要娶,自然是正妻。” …… 半夜,苏天阔正在一家便宜的烟花之地吸着水烟,木门忽然被人拍得震天响:“苏公子,苏少爷,苏大官人,你在不在里面呐!” 苏天阔吓得一抖,险些把烟杆摔在地上。 “谁呀,大半夜鬼吼鬼叫什么?!” 他骂了一句,又有些担心是讨债的,上前只把门开了一小道缝。 孙大娘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浓妆艳抹的脸上满是讨好谄媚:“苏大人,恭喜你呀,你们家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交了鸿天好运啦!” 苏天阔听得一愣一愣,眼睛一转:“怎么了?难道王爷回心转意,愿意见我妹妹了?” “王爷今日已经去了医馆,对你们家小姐一见倾心,竟然决定要娶她为正妻!” 孙大娘激动地花枝乱颤,仿佛被襄王看中的人是自己,满面桃花道:“能入王府当个妾室就已经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好事了,您家妹妹却是要当王妃了!要不是想要第一时间告诉您这个好消息,我哪敢来扰您清梦呀?” 苏天阔的大脑轰然一怔,赶紧拉了个椅子喊孙大娘坐下,仔细将事情盘问了一遍。 当得知襄王府此次出手阔绰,除却皇室的聘礼外,王府内部还要出全套王妃礼制的聘礼,价值十万黄金之后,苏天阔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到茶碗里了。 这么多钱,就算给他几百辈子都挣不回来。 孙大娘提出要随他一同回医馆,也和未来的襄王妃当面贺声喜,却被苏天阔拦了下来。 “不行,此事如果直接跟阿棠提,她未必会答应。” 苏天阔坏笑一声,压低声道:“我自有主意。” 第387章 我嫁便是 夜半三更,苏棠和菖蒲忙活了几个时辰,总算收拾好了东西。 她一走,弘文医馆在苏天阔的折腾下肯定坚持不了多久,除了自己和菖蒲身上携带的银子外,苏棠给医馆内工作的每个工人都留了一笔安置费,亲笔写下了一张张凭据,让他们可以凭此去钱庄领钱,如此便能安然度过找下一份差事的空档期。 至于苏天阔,苏棠也给他留了一笔现钱,够他一段时间吃穿用度,算是仁至义尽。 苏棠把写好的凭据夹进账本,以便明早账房先生一翻开就能看见。 当她刚把最后一张凭据夹进账本时,医馆的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强力踹开。 紧接着,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不明物体被人从外面丢了进来,摔在地上时,还呼天抢地喊了好几声痛。 苏棠眼眸一怔,是苏天阔的声音! 几个五大三粗的人拿着刀枪棍棒走了进来,满脸戾气,一看就不是好人。 苏天阔满脸是伤,在地上像蛆一般蠕动着求饶:“几位大爷,求求你们再宽限些时间,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钱还上的!” 为首的刀疤脸恶声恶气道:“苏天阔,你这王八蛋终于被我们逮着了,今天要是不把欠下的五万两黄金还了,信不信爷几个当场放把火,把你祖宗留下的医馆给烧了?!” “放肆!” 苏棠毫不畏惧他们的嚣张,上前一步道:“就算他欠你们的钱,但也要讲究基本律法,哪有随便杀人放火的道理?要是被官府问罪,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京城的律法管制很严,苏棠一点都不怵他们。 “小妞,你还不知道吧?” 刀疤脸冷冷一笑,从怀中摸出字据和地契:“你哥哥因为欠我们钱,早就把医馆的地契抵押给我们了!只要他还不上钱,这里就等于是我们青龙帮的资产,我们想烧就烧,官府也管不着!” 苏棠一愣。 他们手中捏着苏天阔写下的白纸黑字,还有签名画押,的确不是作假。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苏棠反手扇了地上的苏天阔一记耳光:“你这个畜生,平时荒唐也就算了,怎么能把祖宗的基业都抵押出去?!” 苏天阔被打懵了,假模假样掉了两滴眼泪,道:“我那也是没办法了,不给钱他们就要我的命,我只能出此下策……事已至此,我这条贱命就随他们处置了,阿棠你赶快带着菖蒲跑吧。” “呵呵,你不说我还忘了这茬。” 刀疤脸从袖中又摸出一章契据,“苏家小妞可以走,不过那小丫鬟必须留下!” 苏棠定睛一看,他手里拿的竟然是菖蒲的卖身契! 菖蒲是个苦命人,三四岁时便被狠心的亲生父母拉出去卖,因为模样伶俐可爱,差点就被卖去了烟花之地。不过好在遇上了苏棠心地善良的父母,被他们买了回来,将她好吃好喝在苏家养了十几年,还教她读书写字和医术,从没真的把她当做下人。 苏天阔不知从哪找到了这份卖身契,竟然把菖蒲也抵押了出去! 刀疤脸上下打量了一番菖蒲,坏笑两声,道:“没想到这妞长得也那么水灵,要是卖去风尘之地,一定能值不少钱,赶紧过来!” “小姐!” 菖蒲胆子本来就小,见状更是吓破了音,流着泪拼命往苏棠身后躲。 苏棠的心神也有些慌乱,将菖蒲牢牢护住,道:“菖蒲是我的人,你们不能带走。苏天阔卖她时花了多少钱,我赔给你们就是了!” “赔?我怕你赔不起。” 刀疤脸比了个“三”,狰狞道:“三万两黄金,少一个子儿都别想带走!” 三万两黄金?! 弘文医馆一年的营收也才不过二万两白银,如何能有这一笔巨款? 苏棠心跳得飞快,尽全力护住菖蒲,硬着头皮道:“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想办法把钱凑齐给你。” “我们催账的听这话听得都快耳朵起茧子了,可没空给你瞎耽误时间。” 刀疤脸踢了地上的苏天阔一脚,嬉笑道:“我说苏天阔,你前两天不是说你找到了还钱的门路吗,为什么后来又没声儿了?” 苏天阔演技过人,脸憋得通红:“无可奉告!” 为求逼真,刀疤脸重重一踢他的肚子:“行,你有种,那我便先抓这丫鬟来抵债!” 眼看几个打手就要围拥上来抓菖蒲,苏棠提声对苏天阔吼道:“苏天阔,你到底有什么还钱的办法,快说出来啊!” 苏天阔见时机成熟,眼一闭,做出被逼上绝路的样子道:“孙大娘给你做了媒,说只要你愿意嫁入襄王府当王妃,聘礼能有十多万两黄金!” 苏棠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襄王府?!” 几个打手也配合地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有所忌惮地互相对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刀疤脸把踩在苏天阔背上的脚挪了下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种事我敢胡说吗?当然是真的!” 苏天阔哀声喊了一句,道:“但他襄王毕竟是个要死的人,我家妹子嫁过去没有好日子可过,他一死还要跟着陪葬,我哪里舍得……” 苏棠身形一晃。 她不相信苏天阔舍不得自己,但他的前半句话,她还是相信的。 如若不然,怎么解释襄王今天为什么会纡尊降贵来这么个小医馆? 菖蒲已经哭成了泪人,在后面抓着苏棠的衣角道:“小姐,您不能答应啊!我能在苏家过这些年安生日子都是天大的福气了,万不能让您为了我豁出性命,绝对不行啊!” “菖蒲,别说了。” 苏棠摸了摸她的手背,扭头望向那些人,一字一顿道:“我嫁便是。” 第388章 暗潮汹涌 农历八月十五,万事皆宜,百无禁忌。 因赶上襄王府娶亲,更是双喜临门。 皇帝为表庆贺,特意准许开放了京城的夜市,邀百姓同乐。 月圆之夜,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歌舞乐声连绵不绝。明明是夏秋之交的光景,却让人有种过年的错觉。 襄王府内,更是红笼高悬,喜字双贴。 达官显贵尽汇于此,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新房里,苏棠身着大红翟衣,头顶龙凤呈祥的盖头,双手交叠静坐在床边。面前分两排依次站着十几个侍女,低眉顺眼捧着十几盘新房特有的祝贺之物,极尽豪奢。 沉默了片刻,苏棠道:“菖蒲在哪里?” 她今天虽说是嫁了过来,但因为襄王身体病弱,一切仪式都是从简从快,总共过程不到十几分钟,便被从轿子上领来了房内,如今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了。 “菖蒲?” 王府的掌事大丫鬟沉璧皱眉重复了一遍,一旁的玲珑赶紧附在她耳侧低声道:“就是那位上不得台面的陪嫁丫头。” 沉璧顿时明了,欠身恭敬地对苏棠道:“回王妃的话,菖蒲她自您出嫁起便一直痛哭不止,宫里来的礼仪嬷嬷怕她坏了您的喜气,便让她今日暂且居于别处,明日再来伺候您。” 玲珑也跟着赔笑道:“王妃放心,我们特意向菖蒲姐姐请教了您的日常习惯,今夜就算菖蒲姐姐不在,我们也一定能把您伺候周到。” 苏棠捏着红色绣帕的手微微收紧:“我不习惯别人伺候,立刻去请她来。” “可是,这怕是和宫中礼制不符……”玲珑还想说话,却被沉璧截住。 “是,王妃,奴婢这就去请。” 沉璧对玲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一同跟自己出去。 去了一处没有别人经过的走廊,沉璧低声对玲珑道:“我们是陛下指给王爷的婢女,本就不受他信赖,你再句句不离宫里,是想让王妃也对我们有戒心吗?” 玲珑绞着帕子,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什么王妃呀,出身不就是个市井平民?你我的父亲好歹都在朝堂有个芝麻小官,如今却要来伺候她,去哪儿说理去?” “休要胡说!” 沉璧赶紧用帕子捂住她的嘴,瞧瞧四周没人听见,上前一步道:“不管她是什么出身,如今却已然是天上的人了。进了王府,她肯定有些局促不安,我们只要利用这个机会笼络她的信任,成为她的贴心人,就可以顺势得到王爷的第一手信息报给陛下。只有如此,你我的父亲才能在朝堂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你懂不懂?” 玲珑被捂着嘴无法出声,便瞪大眼睛点了点头。 将帕子挪开,沉璧反手一拧玲珑的手腕,疼得她惊呼一声:“你这是做什么!” 玲珑抚起袖子,胳膊上已然出现一团乌青。 沉璧道:“你只管出去转悠一圈,过半个时辰回来复命,跪下向她请罪。就说自己本打算出门去请菖蒲,却被宫里的礼仪嬷嬷拦住,还被教训了一顿,这才没能办好这次差事。” “……知道了。” 玲珑嘟囔一句,转身离开。 沉璧在原地站了会,这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新房走去。 一墙之隔的花园,竹武手执一把黑剑背贴墙壁,身形隐没在藤蔓的阴影中,冷冷一笑。 府邸大院酒桌满座,人头攒动。 竹武一袭黑衣,如履平地地从房脊上踏过,准确落在了一方清净的小院内。 这里是襄王的书房,向来不准旁人接近。 灯下,红衣少年墨发如瀑,静坐在油灯下书写着信函。听他进来,头也没抬道:“今夜可听到了什么好戏?” “听到了不少。” 竹武笑了笑:“兵马司的王大人偷昧了八十万黄金的军饷,被最近风头正盛的陆将军察觉了,两人在席上一番明枪暗箭斗嘴了许久,最后陆将军同意将攻打北荻的粮草供应交给王大人的女婿代办,这才把那笔军饷五五分成,中饱私囊。” “不过是故技重施而已。” 少年冷声道:“王大人背后的人是兵部尚书佟海生,此番军饷的漏洞是他有意透露给陆将军知晓的,此次做饵,成功钓陆靖平那傻小子加入了他们的行伍,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势力。之前的孔将军和周侍郎,不也正是被这样拉拢的吗?” 竹武:“那您准备如何去做?” “我早就猜到了他们会有如此动作,正在给远在边关的章将军写信。王大人女婿经营的草场今年发了虫灾,草料质量堪忧,只能借着军需清仓。我让章将军收到粮草后做些文章,以粮草引发兵马疫病为由奏书朝堂,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少年一边书写,一边道:“章将军是父亲的旧部,亦是我的武学开蒙恩师,在朝堂威望极高。此事唯有交给他,我才可放心。” “王爷英明!” 竹武满脸佩服,旋即又有些懊丧道:“可惜这背后的人是佟海生,狗皇帝断不会因此得罪他的亲舅舅,最后肯定还是不了了之。” 落笔写完最后一笔,少年抬手,勾唇淡淡一笑:“我要的,就是李承璟的不了了之。” 从边关呈奏章至京城,还是最紧要的军需内容,要经过沿路几十个关卡、数十位镇守将军的审核。他们都是明白人,一眼便能看清其中曲折,自然会同仇敌忾。若是最后李承璟未曾降下重罚,他在军中本就不足的威望只会一降再降,遭人背后唾骂。 竹武这才恍然大悟:“王爷深谋远虑,竹武想都想不到。” “这些劳心费力的事情,我宁愿你永远不用去想。” 将信函妥帖封好,少年将其递了过去:“让送信的人走水路,虽慢些,但稳当。” “是,我这就去办。” 竹武郑重将信函塞进前襟,正准备转身离开,步履又是一顿。 少年抬首:“还有什么事?” 竹武挠了挠头:“沉璧和玲珑开始打拉拢王妃的主意了,王妃品性单纯,待人亲和,若是不小心上了她们的当,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你多虑了。” 少年神色淡漠,“我看中的女人,不会那么蠢。” 第389章 小施惩戒 在新房等了半天,苏棠揉了揉太阳穴,道:“为什么菖蒲还没有过来?” “玲珑之前便已经去请了。” 沉璧福了福身,一脸无辜道:“兴许是在来的路上了,还请王妃再静待片刻。” 玲珑实际上已经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听到里面的对话,立刻挤出两滴眼泪,哭哭啼啼地走了进来。 还没开口,她便“扑通”一声跪在苏棠面前,额头贴在地面上道:“奴婢办事不力,未能带来菖蒲,请王妃责罚!” 沉璧故作惊讶,严厉道:“玲珑,王妃大喜之日,你哭什么?赶快说说,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差事都没办好,发生什么事了?” 实际上所有人都明白,此刻哭才好呢。 谁都能看出王妃不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哭才能说明是王妃的自己人,才能走进她的心里! 玲珑不敢抬头,金豆子一粒粒往地面上滴,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跪下时,她颇有心计地露出了半截手腕,正好是乌青的那一块。 沉璧眼眸一瞪,微微提高声音:“哎呀,你的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受伤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拉起玲珑的手,亮在苏棠的盖头下,方便她能看到伤痕。 玲珑是王府大丫鬟,因出身不俗,平时从不干粗活,胳膊自然细皮嫩肉。在灯火照亮下,那团乌青透着些许血点,便显得格外狰狞。 沉璧叹息一句:“王妃您看啊,这伤得多严重,肯定很疼。” 红盖头下,苏棠皱起眉头,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沉璧道:“玲珑,王妃既然开口问你,你便一五一十从实招来,不许隐瞒!” 玲珑呜咽两声,顺势道:“奴婢本想偷偷溜去后院请菖蒲姑娘来,谁知半路遇到了礼仪嬷嬷,被她截住,问我要去做什么。我支支吾吾,不敢如实相告,她便认为我是偷懒耍滑,把我好一通教训……” 她声调颤抖,小脸通红,演技极为逼真。 苏棠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不说是奉我的命令?” 玲珑不敢出声,沉璧在此时接话道:“礼仪嬷嬷是太后从宫中派来的,负责教导后宅的大婚礼仪,代表的是太后娘娘的脸面。此前是她发话不让菖蒲姑娘来伺候,若是玲珑直说是王妃要请菖蒲来,便等于是您公然忤逆了太后,这后果可就……” 沉璧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笑道:“玲珑,你算是有心了,这伤不算白挨。” 玲珑抹了把泪,声音清亮道:“我们做奴婢的,要的就是替主子分忧解难,挡灾承罚,这都是玲珑应该做的,万不敢在王妃面前邀功。今夜没能把菖蒲姑娘请来,还请王妃降罪!” 说罢,她又是响亮一磕头。 这番精妙绝伦的配合,搁哪都是赚足眼泪的苦情戏,房内几个小丫鬟都红了眼眶,被玲珑这番忠心护主的表态给感动到了。 众人之中,唯有苏棠神色不耐。 “这又不是逢年过节的,我也不是你长辈,你给我磕头磕这么响,是想要红包吗?” 玲珑:……喵喵喵? 沉璧:导演,这个女人怎么不按照剧本来啊! 苏棠身形未动,沉声道:“玲珑,你说你是在去后院的路上遇到了礼仪嬷嬷,是吗?” “是。” 玲珑怕苏棠不信,还补充一句:“按照惯例,嬷嬷会在院内留守到明日天明,再回宫向太后复命。” “哦,是吗?” 苏棠音调略微起伏,像是觉得有趣:“你之前陪我在这新房待了许久,身上满是脂粉香气,出门一趟,若是去了后院,理应沾染上些许露水夜气,但为何你身上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反倒是酒水菜香啊?” 玲珑肩膀一僵。 她本就年幼爱玩,陪苏棠一天水米未进,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刚刚她趁热闹,溜去了前院,找厨子要了些酱鸭小吃过了过嘴瘾,不知不觉沾上了一些味道。 她已经足够小心,这味道其实并不明显,根本没想到会被人发现。 但苏棠是谁?她是几百年医馆的正宗传人,一日要闻上百种草药,对一点气味的变化都非常敏感,当然一下就察觉出了不同。 见玲珑被问住了,沉璧替她着急,咳嗽了一声,示意她尽快找个理由搪塞。 玲珑颤声道:“应,应当是奴婢受礼仪嬷嬷教训时,从她们身上沾染的。” “嗯,这样啊。” 苏棠叹息一声,似乎很好说话:“那的确错不在你。” 玲珑松了口气,沉璧的面色也缓和了些许。 哪知苏棠马上便扬声道:“来人,去把礼仪嬷嬷给我请来。我倒要好好问问她,明明奉太后的命令前来帮我管事,为何却偷偷跑去吃酒解馋,玩忽职守?” 玲珑傻了眼,吓瘫在了地上,沉璧也是瞠目结舌。 她们本以为苏棠出身平民,对皇权贵族心中应有所敬畏,万不敢主动招惹太后的人。谁知道她竟然如此有胆识,上来便要挑战最高难度的副本! 礼仪嬷嬷是太后的心腹,自然不可能替她们背这个黑锅,被苏棠叫来两相对峙,玲珑的谎话不攻自破不说,嬷嬷肯定还会拿出派头将她教训一番。嬷嬷久居深宫,折磨人的手段可是多得很,轻则将玲珑打伤打残,甚至有可能让她丢了小命。 与其栽在嬷嬷手中,落到苏棠手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别!别去!” 玲珑颤声叫住了准备去请嬷嬷的小丫鬟,跪倒在苏棠脚下,抓着她的裙角道:“奴婢该死,刚刚因一时贪玩去了别处,耽误了请菖蒲姑娘的时间,回来又怕王妃责罚,一时糊涂才跟您说了谎话,请王妃饶命!” 盖头下,苏棠的星眸极为森冷。 “我不会因为你一句谎话就要你的命,只是你要记住了,以后在府中做事,必须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别生什么不该有的小心思。从现在起,你就降为洒扫丫头,以后不用再在我眼前晃悠了,出去吧。” 洒扫丫头,那不是意味着要做粗活了? 玲珑心怀不甘,刚准备再央求几句,只听外面一声传令:“王爷到!” 第390章 合卺酒 只因这一声传令,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怔。 尤其是苏棠,一秒钟挺直了后背,染着蔻丹的玉手紧攥住手帕,透出几分紧张来。 沉璧踢了地上的玲珑一脚:“还不快起来退下,别耽误主子的吉时!” 玲珑讪讪地爬起来,垂首站到最末的位置。 门恰好在此时开了。 中秋之夜,明明晌午时分还带了几分暑气,那人进来时却带了一股凛冽的寒意,让苏棠觉得如临深冬,遍体生寒。 他竟然真的来了? 这几日,苏棠来来回回将此事推敲了几遍,得出了这位黑心王爷娶自己的几个理由。 一是因为她出身平民,娘家无倚仗,好拿捏控制,除掉也很轻松; 二是因为她精通医术,年少名声响,好用作掩护,借以遮掩病情。 总之不是看上她这个人。 他城府极深,又善于谋略,总不会因为听说她漂亮才下的手。 不然那一日,他倒也不必劳心费力设个屏风,连自己的真容都没见一面就走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苏棠姑且自我安慰,认为自己嫁过去应当也只是个摆设,权当是个吉祥物,说不定对方新婚之夜连她的房门都不会进。 谁知,他竟然真的来了? 那人走到她的面前,从盖头的流苏下,苏棠只能看到他衣装的下摆,赤红打底,明黄色的云雷纹滚了衣袂的边角,当真是天潢贵胄,说不出的通身气派。 两旁的婢女齐齐下跪,嘴上说着恭贺的话。 苏棠下意识也想起来,肩上却不轻不重落下力道,是对方轻按了他的肩膀。 “不必多礼。” 他音色清幽,似乎带着抹疲惫,末了还咳嗽了两声。 苏棠眉头一皱。 即便在自己府邸中,他也要装作病弱吗? 一旁的侍女想要开始新房仪式,只听那人摆手道:“今夜本王身体不适,想就此歇下,你们都退下吧。” 侍女们像是早就习惯了他的体弱善乏,没有多言,便一个个依次退出了房间。 沉璧也想走,却被苏棠攥住了手腕:“等一下。” 隔着盖头,她瞬间感到两道视线聚焦到她的身上。一道满是疑惑,另一道森冷无比。 这襄王是明摆着要赶走别人跟自己算账啊,她哪能束手待毙?! 咬了下嘴唇,苏棠缓缓道:“别的都可以省,但……至少喝杯合卺酒吧?” 她的语气近乎哀求,透着几分楚楚可怜,全无之前训诫玲珑的威严霸气。 沉璧心中一喜,认为这是苏棠有意依赖自己,便壮着胆子望向襄王道:“王爷,毕竟是您二位的大喜之日,还是如了王妃之意吧。”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后,那人才道了两个字:“可以。” 听到应允,苏棠生怕对方反悔,立刻从沉璧手中接过了酒壶,亲自将其斟满在半截玉葫芦中,顿时酒香四溢。 她双手捧着玉葫芦,将其捧至盖头下,小口抿了一下,又递了出来。 通体碧绿的玉葫芦装着清冽的酒水,盈盈泛光,靠近边缘的位置还留她口脂的些微色泽,显出了姣好的形状,似一片花瓣点缀。 襄王眸光微沉。 沉璧眉头皱起,想提醒王妃合卺酒应当是揭了盖头以后再喝的。 哪知,襄王直接抬手接过了玉葫芦,将剩下的酒液扬首一饮而尽。 看到这一幕,沉璧识趣地把话咽了下去,躬身又说了几句恭贺新婚的吉祥话,便捧着玉盘快步离开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 屋内似乎更冷了。 苏棠下意识将帕子攥得更紧,另一只手则悄悄摸向袖侧。 面前的人靠近了一步,伸出了手。 还是那只细长冷白骨节分明的手,完美流畅的线条,堪称赏心悦目。 然而,苏棠却已然想到了自己被这只手掐死的惨状。 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她猛然从袖中抽出了匕首,挡在自己面前,壮着胆子喊了一句一句:“别碰我!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们索性鱼死网破!” 抬起头,猝然从盖头下直面满室烛光,苏棠有些眼晕。 以至于竟然把对方看成了江霖。 视觉逐渐恢复,眼前的一切更为明晰,苏棠的瞳仁更为放大。 那深邃狭长的眉眼,如珠似玉,清冷矜贵,宛若天人。 无论看多少遍,都是江霖本人啊! 苏棠保持着仰头的姿势,陷入了极度震惊带来的死机状态中,动也不动。 对方却危险地眯起了眼。 他抬起手,优雅又缓慢地搭上了苏棠的手腕,并未使劲,便轻轻松松将匕首卸了下来。 这是医馆用来隔断草药根茎的匕首,刀刃只有短短一截,不算锋利。 将匕首在手中把玩了一下,那人轻笑一声,眸光幽深,再度开口。 “新婚第一日,你便要弑夫?” 戏谑的语气,末端微微上扬,不复方才气虚。 苏棠这才意识到,由于对方一直装病说话,声音过轻过缓,她竟然一直没听出来是江霖的声音! “不,不是。” 苏棠慌忙站了起来,头顶垂下的珠玉翠冠轻轻撞在额角,冰润滑腻,她也毫不在意。 她模样生的极好,肤质欺霜赛雪,一双盈盈水眸带着七分天真三分妩媚,眼尾自带一抹嫣红,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开合,透着恰到好处的甜美娇憨。 竹武倒是没说错,她果真是相当漂亮。 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知是不是烛火掩映又带了几分醉意,望向他时,看起来当真是柔情缱绻,像是注视着自己倾慕已久的情郎。 他的心底深处,有一根弦动了动。 原本只是想来告诫她,要恪守本分三缄其口,绝不要惹事生分。 但现在,他却也多了些别的事想要做。 在他想要开口的前一刻,只见面前的美娇娘红唇微启,一开一合,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 “李澄福,这个名字哪里有江霖好听?” 第391章 三天三夜 话刚问出口,苏棠并未察觉不妥。 下一刻,她便被面前人用力按倒在了床榻之上,尚来不及反应,肩膀便被他紧紧按住。 方才还带着些微笑容的少年,此刻已是满脸阴云,眼底杀机涌动。 更要命的是,方才被他拿在手中把玩的匕首,此刻正抵在她的脖颈之上。 苏棠咽了口唾沫,面上仍是一片镇定。 说来奇怪,盖头没揭时,对方对她好言好语态度和顺,她却觉得对方要杀她。 然而现在,哪怕受限于对方身下,脖子上被对方抵着刀刃,她也觉得自己安全无虞。 只因他是江霖。 哪怕性命已是危在旦夕,少女依旧星眸璀璨,嘴角犹带笑意。 好像一点都不怕自己会伤害她。 江霖眼眸微眯,并未移开刀刃,冷声道:“说,你如何知道这个名字。” 江是他们家族的本性,获封异姓王后,从他父亲那辈便全随皇姓改姓了“李”,更遑论他出生三日便获得先皇赐名,原本由祖宗定下的“江霖”之名只能出现在隐秘家谱中,除了至亲兄长,理应再无旁人知晓。 本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名字,却从她的口中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 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苏棠有些懊恼,从自己的人设背景来说,的确不该直接喊出对方的名字。 可眼下被逼到这一步了,总要有个解释。 她想了想,笑道:“在我满月时,有个癞头和尚曾给我算命,说我今生命中必遇贵人,乃是江姓大族的嫡子传人,或单名为霖。我想,我这一生所能遇到的最大贵人,不就是王爷你嘛,所以刚刚才试喊了一下,难道真中了?” 她说的话语极为荒谬,但眸光却清澈见底,尤为坦诚。 久居险位多年,江霖自以为已经练就出了识人之能,可轻易看出别人的所思所想,品性为人。 可面对她,这一招却似乎失灵了。 他看不懂她。 苏棠见他眸光闪烁,便动了动被压住的肩膀,软声道:“疼。” 单一个字,却像猫爪一般,挠得他心一颤。 江霖微微挪开了刀刃,凝眸不语。 就算自己十分讨厌“李澄福”这个名字,也被如此喊了这么多年,而原本的姓名却被深藏起来。细究而言,他到底是不甘心的。 所以,再度听到本名后,他除了刚开始的震惊惶恐外,还有一份隐隐的喜悦。 苏棠的身家背景已被竹武全面调查过,以竹武的办事能力,从一堆陈年白骨身上都能查明祖宗十八代,调查一个有名有姓的京城少女更是不会出差错。 她身家清白,不是皇上和太后的人,这点他绝对肯定。 但那番说辞,他却很难全盘相信。 江霖这边心事重重,苏棠那边却是喜上眉梢。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误打误撞竟然直接遇上了江霖,还嫁给了他。她甚至都想绣两面锦旗,一面送给苏天阔,一面送给青龙帮,感谢他们成人之美。 屋内烛火摇曳,满室瑞脑清香,少年红衣华冠,眉目清隽,与她不过咫尺。 苏棠抬起手,很是熟稔地搭上了对方的腰,挑了下眉。 “王爷要是有心追问,不如熄灯入榻,趁着春宵良夜,与我慢慢说?” 前一刻还清纯无辜的少女,转瞬间妩媚非常,言语透着蛊惑般的魅力,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九尾狐妖,眼波流转,满是万种风情。 江霖脑子里的一根弦,悄然断了。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股不可压抑的疼痛便从腹部传了过来。 他当即皱眉,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吟:“你刚刚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脚?” “啊呀!” 苏棠捂住唇,这才想起她不久前做的好事,超小声道:“我放了泻药……” 她不知对方底细,又怕碰到个登徒子霸王硬上弓,为求自保,只能出此下策。 江霖眉头深皱,艰难地支撑自己直起上半身:“放了多少?” 苏棠心虚地挪开视线,不敢看他:“起码要拉三天三夜……” 江霖:“……” 这个新婚之夜,他还真是“永生难忘”。 …… 按照规矩,王府新婚第二日,王爷便要携王妃入宫,向太后和皇上谢礼。 但第二天早上,从王府传来消息,王爷因新婚劳碌导致旧病重犯,卧床不起了。 皇上体恤王爷病体,加之新婚燕尔,表示不必在意礼法,可歇息好了再来。 谁知这一等,竟然又等了三日。 直到第四日的早晨,从襄王府驶出的车马才出现在了皇宫定康门外。 小太监往慈宁宫报来消息,说王妃已经随王爷去面见圣上了,稍后将来向太后谢恩。 听到消息,正伺候太后用早膳的佟瑜乔手一抖,险些把玉勺掉进汤锅。 她面上愤愤然,道:“一定是那女人狐媚,明知王爷体弱,却还缠着他那般……这才导致王爷旧病复发,歇了这么多日才好。” “听听这话,像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该说的吗?” 太后瞧见了她的失态,皱了皱鼻子,摆手让身边的侍女下去,只留了心腹嬷嬷在身旁。 仗着太后对自己的宠爱,佟瑜乔嘴一撅:“我就是讨厌那个女人!一个平民女子,如何配得上光风霁月的王爷!” 太后眼底浮现一抹厌弃。 她原本指望娘家这一代能出个厉害角色,不管是嫁入宫中,还是攀附重臣,都能为她为家族所用。谁知这个侄女贵为佟家嫡女,空有高贵的出身,实际却是个绣花枕头,满脑子都是对襄王的情情爱爱,不顾家族利益,根本不堪重用。 好在襄王也对她无意,否则到时候连根铲除襄王府时,免不了还要伤一番自家骨肉。 四下没有外人,佟瑜乔亲热地挽起太后的胳膊,娇声道:“姑母,待会那个女人来了,你帮我出出恶气,教训一下她嘛。” 太后嗤笑一声:“她毕竟是王府新妇,若无错处,哀家如何教训她?她出身平民,若是以王宫规矩为由头责罚她,倒显得皇家不近人情,苛责百姓了。” 佟瑜乔眼睛一转,笑道:“她不是会看病吗,您若偏说她诊错,那不就有理由了?” 太后略微思索后,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也罢,让那个新任王妃吃点亏,也能顺便敲打一下襄王,何乐而不为? 第392章 不愧是你 这几日,苏棠过得颇为不易。 毕竟她在新婚当夜,便给夫君下了药。 药性发作后,江霖当即便回了书房别苑,甚至没空怪罪与她。 这一去,就是整整三日没露面。 苏棠去了别苑几次,都被竹武冷着脸挡在了门口,只说王爷身体不适正在调养,有令不放人打扰。 过意不去,苏棠调配了几剂缓解药性的方子,亲自煎成汤剂送了过去。 竹武收是收了,但她还没走远,便听到后面花坛传来液体倾倒的声音。 回过头,竹武神色坦然,竟避也不避。 菖蒲不知发生了何事,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心虚的苏棠快步拉走。 于是王府内便有了不好的传言,说是新任王妃如狼似虎,大婚当夜便调配了催情的丹药献媚于王爷,不料却激化了王爷的病情,反被厌弃,一连数日不得侍寝。 出身微寒,刚一成婚便失了宠,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王爷甚至都没有携新妇入宫致谢,这等表面工作都不愿意做,摆明了不承认她的身份。 玲珑顿感大仇得报,这几日洒扫也有劲了些,就等着看苏棠倒霉,最好被撵出王府。 连苏棠自己也有几分担心。 自己尚且朝不保夕,系统却终于舍得告诉她,这一世的任务是要帮助江霖谋朝篡位。 听到这个任务后,苏棠竟有几分开心。 第一世,江霖尽忠职守却反被刘家父子赶尽杀绝,难为他这一世终于开窍了。 第四日,天光未明,竹武不情不愿地前来叩响了她的房门,说是王爷有请。 菖蒲对竹武早有意见,认为他一大早前来打扰是故意滋事,有意与他争辩。 不料话还没说两句,紧闭的房门便被推开了。 晨光下,少女一身端庄翟衣,面目点着精致淡妆,漂亮得不像话。 就像是一夜未睡,专门等着有人来唤她。 竹武和菖蒲一瞧,都惊住了。 “既是王爷主动召见,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苏棠勾唇一笑,明眸顾盼生辉:“劳烦竹武领路了。” 院子中的海棠花原本开得如火如荼,极为烂漫锦簇,但与她的笑容相比,顿时黯然失色。 竹武耳根又是一红。 原本打算说的狠话被硬生生咽了下去,他转过身,故作冷淡:“王爷催得紧,在下步子便带快些,王妃务必跟紧了。” 再见到苏棠,他是带着怨气的。 原本以为王爷孤居多年,终于找到了一桩良缘,谁知新婚当夜便出了差错。 虽然江霖什么都没有多说,但竹武料定此事必然与苏棠有关,心里也对她多了埋怨,憋着性子想要捉弄她。 王府很大,九曲回廊极为复杂,饶是生活多年的侍女也时常迷路走错。 竹武的脚步却迈得飞快,一次也不曾停下等待,只顾自己往前走。 他块头很大,近似一米九,迈出一步等于苏棠迈两步甚至三步,偏又步履如飞。 苏棠跟在后面,不想被甩下,便只能一路小跑。 东方红日未升,花园的露水极重,带着湿凉寒气。 苏棠这幅身子又不是勤于锻炼的,追了一段路,即便极力忍耐,还是免不了气喘。 听到身后压低音量的喘息,竹武步伐一顿。 但一想到王爷这些天遭的罪,他又硬起心肠,甚至更为加快脚步。 苏棠毫无怨言,只管闷头追上。 菖蒲搀着她的手一同小跑,脸涨得通红,低声道:“小姐,我们几时得罪他了?” “他这是替王爷抱不平。” 苏棠叹息一声,小声说出了实情。 闻后,菖蒲脸一白,仿佛看着神仙般看着自家小姐,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你,小姐。” 嫁入王府,不仅自己没吃着半点亏,反倒将那王爷害得这般惨。 苏棠却是满脸后悔。 要是不急于一时,解了盖头再喝合卺酒,那该是多柔情烂漫的一夜。 说不定孩子都能有了,何至于这番田地! 一路匆匆,终于到了别苑。 少年一袭白衣立于碧水池边,广袖猎猎,正仰头遥看天际。 恰好是日出时分。 他的面容原本浸在夜色中,远际天光从云层翻涌而出,投射在他扬起的面容上,将那俊逸清隽的容颜映衬得仪表辉煌,宛若瑶池仙人,眼波微转,轻易掌控人间日升月落。 好看得实在过分。 苏棠正抚着心口欣赏,走在前头的竹武却破坏了气氛,上前道:“王爷,王妃到了。” 江霖转过头,将目光落向她。 晨光乍明,绚烂的日光随他的视线一同而来,霎时便将苏棠笼罩包围。 一路穿林打叶裹挟的寒意,仿佛全消失了。 她望着江霖的时候,江霖也在注视她。 明明是一袭端庄的翟衣正服,却压不住她眉眼的明艳颜色,仍带着软媚娇然。雪白的面颊上染着一抹桃色,肩膀略微起伏,似乎在极力调整呼吸。 估算起来要走一炷香的路程,不到半柱香她便来了。 江霖眸光微暗,开口道:“竹武,来这练剑。” 竹武一怔,本想问好端端练什么剑,但一抬头看到江霖眼底的沉郁,他打了个激灵,什么也没多说便抽出了长剑,一板一眼地在花园的竹台边练起了剑。 一招一式,锋利的剑锋擦破空气,剑吟清越。 江霖看了一会儿,方才走向苏棠,简单道:“今日,你随我一同入宫谢恩。” 他走过来时,身上犹带一股清冽的竹林之气。 苏棠连忙点头,“好呀,你去哪儿我都陪你。” 江霖眉头微挑。 菖蒲有些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头一回见自己小姐笑得如此乖巧。 见他们要离开别苑,竹武手上有收势的动作。 “别停。” 江霖并未回头看他,音色清冷:“练下去,风若不停,你便不许停。” 别苑位于东南位置,本就是迎风的档口。阵阵秋风此起彼伏,稍一减弱便又骤然加强,哪里会有停歇的时候。 竹武心中哀叹一声,练剑招式仍不敢松懈。 菖蒲一脸大仇得报的表情,苏棠有意求情,道:“听说竹武向来不离王爷身侧,今日为何例外了?还是一同前去吧。” “不用。” 江霖语气淡漠:“我身侧,不是有你了吗?” 第393章 入宫 花言巧语的讨好算不得什么,最怕的就是这般状似无意的撩拨。 一直到和江霖一同登上马车,苏棠的脸都一直红扑扑的,心口止不住小鹿乱撞。 仆从放下车帘,驱马前行。 车轮碌碌作响。 江霖并未看她,动作轻缓地提起车厢内的紫砂壶,往一方口径较大的茶碗中倾倒。 澄黄的液体带着热气倾斜,车厢内顿时满是药香。 苏棠鼻子灵,一下就闻出了这是驱风治肺的汤剂,还未开口,江霖便已经轻抬长袖,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放下茶碗时,他的白色衣袂上沾了不少药香。 苏棠皱眉:“江……王爷你既然没病,为什么还要喝药?” 是药三分毒,那汤剂的药量下得很足,显然是给重症不愈之人服用的。健康人没事也喝几口,总归不好。 江霖瞥她一眼,道:“只是入宫前的惯例准备。” 原来是装病的手段吗? 苏棠心中明白,面上却仍带着不满:“如果只是想用气味唬人,我有的是其他法子,王爷以后不用自己亲自喝,免得伤身体。” 江霖定定看向她,狭长的黑眸并未透露更多情绪。 苏棠的一双星眸却极为坦荡,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对方看:“既然入了王府,我便是王爷你的人了,以后自当和你一条心,与你同舟共济、同生共死。” 看着她分外乖觉的样子,江霖眸光有些冷。 “不是要鱼死网破吗?” 苏棠笑容一垮:这人怎么还记上仇了? 她面上有些尴尬,笑道:“我那时不是还不清楚王爷为人嘛。见了王爷后,我便知晓你是德才兼备,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之人,自然就……” 江霖眉梢一挑。 她的确在见了他真容后态度大变,像换了个人,还离奇地叫出了他的本名。 总觉得她背后的秘密,或许不会比自己少。 江霖不再说话,侧头望向车窗外。 时辰尚早,走的虽是宫道,但相邻的街边已有摆早市的百姓做起生意,吆喝声隔着红砖绿瓦传了过来,满是烟火气息。 本是聒噪,有她在,他却觉得难得清净。 他只觉得心情有些好,便道:“以后,只有你我二人时,你可自在唤我。” 苏棠一时未解其意:“唤你什么?” 他搭下眼帘,道:“随意。” 好个自在, 好个随意,跟打哑谜一样。 苏棠想了想,很快明白了过来。 她捏了捏掌心的帕子,面上带笑:“好啊,江霖。” 柔婉的音色带着娇俏,喊出那个他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听到的名字。 江霖只觉得心胸无比熨帖,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 然而,车外传来的一声“王爷,定康门到了”,又让他眼底的笑意骤然消失。 “走吧。” 他低声道了一句,正了正衣襟起身。 苏棠也跟着敛衽而起,他扶她下车,一同走过了威严的皇城大门,步履微顿。 似乎有话要说。 苏棠还以为他要交代“谨言慎行”之类,耳畔却传来一句:“别怕,有我。” 宽袍下,他伸手过来,轻轻握了下她的手,很快又放开。 明明是温凉的触感,苏棠却觉得暖到了心底。 在太监的带领下,二人走过漫漫宫道,抵达了君王所在的乾坤殿。 李承璟身着一身玄色绣龙常服,笑道:“澄福,你可算来啦,每次都让朕一番好等。” 嘴上虽热络,他却依旧端坐在书案后,丝毫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江霖并未接话,带着苏棠按规矩行了礼,起身时咳嗽了两声,动作略有迟缓。 苏棠赶紧伸手搀起他,扶他一同站了起来。 她的手分外细腻柔白,碰在江霖月白色的衣袍上,竟然不逊色半分,与他融为一体。 看到苏棠的动作,再看着她人比花娇的面容,李承璟眼底闪过一抹戾气,很快消失不见。 那日在诊室惊鸿一瞥后,他已然动了几分心思。 不料有人下手比自己更快。 更加没想到的是,那人似乎明知他的意思,却依旧敢抢。 装了这么久,难道装不下去了? 李承璟忽然起身,主动走下阶梯,扶起了江霖的另一边胳膊:“瞧瞧朕,真是该打,明知你身体弱,哪有让你行礼的道理。” 那番神态,仿佛真是搀着自己最信赖的新兄弟。 李承璟扶着江霖落座,苏棠跟在一旁,没有李承璟开口,她并未落座。 李承璟抬头看向她,口中道:“王妃也坐呀。” 此时江霖已经坐下,以他的角度,是看不到李承璟眼中不加掩饰的欲求的。 苏棠一阵恶寒,撇头坐下。 李承璟嘴角勾起冷笑。 回到自己高位后,他意有所指道:“可惜父皇走得早,要是他老人家看到澄福你成了家,还与王妃鹣鲽情深、郎才女貌,不知该有多高兴。” 座椅上,江霖微微欠身,道:“澄福福缘浅薄,幸得先皇和陛下垂爱才有今日,自当感念在心。” 他说话的音调极为缓慢,间或停顿几秒,像是中气极为不足。 不得不佩服,演技是真的好。 “唉,谁不知道父皇最疼你。” 李承璟勾唇一笑,翻了翻书案上的奏章,摇头“啧”了一声。 江霖像是没听见,只低头如常饮茶。 李承璟眼睑一抬看了看他,像是闲聊道:“远驻边关的章将军来了急奏,说新到的一批草料出了问题,一夜便导致骁骑军两营军马生了病,请朕严查源头,给众将士一个交代。澄福,你怎么看?” “我对军机之事毫无了解,怕是给不了有用见解,只是……” 江霖将茶盏放到一旁,状似漫不经心道:“眼下季节交替,边关乃苦寒之地,一夜骤降冰雪也是常事,那些军马或许是中了风寒也未可知,也不一定是草料出了问题吧?” “不愧是澄福,和朕想到一处去了。” 李承璟笑得春风满面,“北荻屡屡作乱,眼下正是军中用人之际,章将军却给朕出了这么个难题,怕不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将奏章放下,下一刻,李承璟笑容骤然消失。 “澄福,你那个从不离身的小跟班,怎么没在你身边啊?” 第394章 巧解危机 襄王府上的沉璧和玲珑都是李承璟的眼线,昨日傍晚,沉璧书信一封秘密送进宫来,告知新婚当夜竹武曾消失过一段时间,不知踪迹。 王爷大婚,一项信赖的随从却离奇缺席。 算算时间,这正好是有心人密谋布置边关奏章的时机。 若说只是巧合,他才不信。 江霖垂下眸子,思忖着还未回答,身侧人却哼了一声,不轻不重把茶杯往桌上一放。 上好瓷杯与杯托的相撞声,在寂静的乾坤殿尤为明显。 引得另外两人一同看向她。 苏棠满脸写着不高兴,摆弄了一下手里的帕子,“陛下提他做什么,不过是个莽撞的武夫,哪里值得王爷看重?” 天子与亲王交谈,按礼制,女眷开口本是不合规矩。 可她偏又一副无辜的模样,仿佛浑然不懂宫里的条条框框,比起刚才的端庄优雅,现在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少女独有的娇蛮,本就鲜妍的颜色又明艳了几分。 漂亮得不讲道理。 李承璟眸光一深,果然没有生气,而是饶有兴趣地望向江霖。 自己最信赖的侍卫被称作“莽撞的武夫”,江霖却依旧闷声不语,一句维护的话也没说。 这倒是稀奇。 李承璟笑问道:“哦?那个侍卫怎么惹王妃不高兴了?” 苏棠看了眼江霖,又是一哼:“算了,竹武毕竟是王爷的人,还是给他在陛下面前留几分面子吧。” 江霖侧眸看了眼她。 苏棠眼波微转,笑得有几分蔫坏。 李承璟已经被充分调动起了兴趣,身体前倾道:“朕与澄福情同手足,对那竹武也算有几分了解,如此磊落稳重之人,如何能触怒王妃,朕当真是好奇极了。” 又看向江霖:“澄福,你就松松口,权当让王妃为朕答疑解惑吧。” 江霖叹了口气,看向苏棠:“内宅之事,本不该叨扰圣听。但既然陛下好奇,说说也无妨。” 他倒也好奇,她会如何解决此事。 苏棠眉头微皱,像是想起了一段极不愉快的回忆,眉间带着隐怒。 “我与王爷大婚当夜,竹武喝多了酒,误打误撞进了后宅厢房,撞见了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菖蒲,乘醉与她有言语冒犯。菖蒲受了委屈便找我评理,我一直拿她当亲姊妹相待,为了替她做主,我还因此和王爷生了龃龉,几日都未曾近身侍疾……唉,不提也罢。” 若论演技,江霖能评第一,苏棠怎么着也得是个第二。 只一番话,便说得李承璟变了几回脸色。 大婚当夜,他虽未亲赴王府,但通过沉璧的告密,确也知道二人当夜不知因为何种缘由而闹得不欢而散,一连几日未曾见面。中途,苏棠似乎有意和好,却都被竹武在别苑门口拦下,还差点和她的侍女吵起来。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想明白前因后果,李承璟觉得有几分好笑。 襄王一个谪仙似的人物,总是一副与世隔绝不染尘埃的模样,如今虽娶了美妻,却也免不了后宅琐碎,要因此劳心伤神,倒和他一天到晚被后宫的女人折腾也没什么两样。 江霖恰好在此时接话,幽幽道:“为了惩戒竹武,我便一直命他在别苑练剑,只要王妃不曾气消,他便片刻不得安歇,以儆效尤。” 苏棠一挑眉,“那我这气,还是再生几日吧。” 若是旁人说这话,可能会显出几分霸道任性,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则透着一副机灵可爱,仿佛是计谋得逞的小狐狸,在主人的面前恃宠而骄。 这样的妙人,让人只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给她,就此宠着她。 若是之前有人说江霖因为女人而色令智昏、惩戒亲信,李承璟肯定不信,但眼下见了苏棠,他却丝毫不感到奇怪。 如果苏棠是他的女人,有人敢惹她不高兴,他说不定还会诛人家九族呢。 笑了笑,李承璟道:“这个竹武也真是的,偏生和王妃的婢女闹别扭,惹得新婚夫妇闹了嫌隙,的确该罚。不过他到底是个明事理的人,那日应当只是好酒作祟,王妃也别往太心里去,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经典的和事佬和稀泥大法,说了等于没说,又显得自己是理中客。 苏棠顺水推舟,颔首道:“是,谨遵陛下教诲。” 一场原本声势浩大的诘问审判,便被她用后宅琐事,三言两语轻松化解了。 借着喝茶的动作,江霖的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一抹笑意。 他果真没有看错人。 李承璟的心情似乎不错,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江霖一一听了,与他有问有答,气氛总算没有之前那般暗潮汹涌。 苏棠总算放下心来。 谁料安心还没一会儿,一个小太监便躬身从外走了进来,对李承璟耳语了几句。 李承璟嘴角的笑容愈发加深,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江霖。 苏棠手指微僵,预感到他没准又憋了什么坏水。 果然,小太监一走,李承璟便开口道:“前几日,有人从两广地区为朕举荐一名神医,名为姜忠,据说身负其死人肉白骨的绝学,或许对你的病也有助益。朕已将他收为宫中御医,等他待会儿从太后那请了平安脉过来,也让他给你瞧瞧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苏棠却瞬间后背一冷。 若是让李承璟的人为江霖把脉,不就会立刻发现他其实是在装病了吗?! 江霖的眸底也些微一沉。 他知晓李承璟疑心重,通过这些年的悉心布置,宫中的御医已全是他的人,就算是来此诊脉,也能骗得过李承璟。不曾想,李承璟终究还是剑走偏锋,动用手腕又安排了新的心腹。 这位“姜忠”入宫,全程没走露任何风声,连宫内的太监总管也不曾知晓。 想必,为的就是防他干预。 苏棠坐不住,道:“陛下,自我嫁入王府,王爷的一切病症诊断都是由我负责,就不劳御医费心了吧。” “王妃此言差矣,澄福身上的病症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已然成了朕最忧心的心病。招此神医,多半也是为他考虑。” 李承璟微微一笑,语气微沉:“可别辜负朕的一番苦心啊。” 第395章 宫廷秘辛 好一个“苦心”,怕不就是想让江霖死。 苏棠还想再推搪,殿外忽然响起一声传令:“万岁爷,太后在慈宁宫传话来,说她老人家知晓陛下与襄王有朝政要议,怕王妃待着无聊乏闷,便想邀请王妃提前去慈宁宫内,同她一道用早膳,不知陛下是否放人?” “还是母后心细,是朕欠考虑了。” 李承璟从善如流地颔首:“朕与澄福的确还有话想说,议论朝堂之事,女眷在旁的确有些不妥,朕哪有不放人的道理。” 听到太后主动邀请苏棠,江霖的表情更添了几分冷郁。 太后心思活络,对襄王府早就包藏祸心,身边又有佟瑜乔煽风点火,眼下单独邀请苏棠前去,名为照拂,实际怕是准备了一桌鸿门宴。 苏棠却是睫羽一颤。 去慈宁宫,那不就可以提前见到姜忠? 不等江霖拒绝,她便主动伸手握了握江霖的手,低声笑道:“王爷放心,那我这便先去给太后请安了,咱们待会再见。” 只要她能先见到姜忠,甭管用什么办法,她都要尽全力拖住他,让他来不了乾坤殿! 握着她柔暖的掌心,看到她眼中的笃定。 江霖终究把方才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反握住她的手,极为轻声道:“我不在身旁,你需万事小心。” 苏棠颔首,星眸凝着笑意。 看着他们执手相望的模样,李承璟的心里是愈发不是滋味,酸不溜秋道:“澄福和王妃感情当真是好啊,又不是生死离别,何必如此依依惜别?待会不就能再见了吗。” 苏棠站直身子,莞尔一笑道:“陛下既知是感情好,又何必调笑呢。” 李承璟在帝王的位置上坐了不少年,还从未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他本觉冒犯,可见着苏棠那双潋滟柔波的双眸,再大的火气也瞬间没了脾气,化为轻声一笑:“倒是朕不解风情了。” 苏棠浅施一礼,随着前来领路的太监离开了乾坤殿,一路去了慈宁宫。 这几日歇在王府,她也不算全无收获。沉璧为了表示忠心,在她面前提到过不少宫廷秘辛,其中就有不少关于太后佟氏的。 例如,当朝皇帝李承璟,实际并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 佟氏一族乃是世家名门,从前朝起就十分兴盛,为江南首屈一指的富豪。先皇创立基业时,曾在财力和人力方面得到过佟氏的鼎力相助,国祚既定后,先皇不仅将佟氏的家主佟海生封为权倾朝野的兵部尚书,更是封了佟氏为皇后,给予她母仪天下的荣耀,宠冠六宫。 即便隆恩浩荡,只可惜,佟氏一直未曾生养。 不仅她不生养,一晃多年,整个后宫的肚子都毫无动静,先皇竟无任何子嗣。 于是便有多种传言,一说是先皇龙体有恙,不能传宗接代;二则是说佟氏手段通天,只因自己无法诞下嫡子,便使用阴招手段残害其他嫔妃子嗣,害得陛下迟迟未有所出。 又是几年过去。 某一年,正是新春佳节之际,宫中大摆宴席,百官入宫朝贺。一个出身微寒的嫔妃忽然在众目睽睽下跪了下去,向先皇禀命自己已怀胎四月,唯恐自身福薄难以承此厚恩,希望能得皇后佟氏庇佑,借福平安诞下龙子。 百官面前,先皇喜不自禁,当然满口答应。 佟氏虽也带笑,却捏碎了一盏玉杯。 这个孩子最终平安诞生,取名为李承璟。出生当日,他的生母便因不宣之秘而香消玉殒,佟氏将其接于自己膝下抚养,倒也算是尽心尽力,用心培养,视他为嫡长子。 不久后,先皇突染怪病,缠绵病榻几年便撒手人寰,去世时并未留下遗诏。在佟氏一族的扶持下,李承璟顺势继承大业,登基称帝,佟氏升为太后。 这些年来,名义上是李承璟处理国政,背后实际上都是佟海生在指点江山。 起初百官中还有反对的声音,可都被佟氏连同党羽一并除掉,杀头的杀头,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渐渐地,反对之声便再也听不到,朝内只剩一片歌舞升平。 当今天下,名虽为李,但实际早已在佟家的控制之下。 那李承璟虽看着不像好人,但似乎也是个可怜人。要和弑母仇人母子相称,维持着母慈子孝的假象这么多年,应该也挺不容易的。 正如此想着,耳畔响起一声太监的传令:“襄王妃到——” 苏棠深呼吸一口气。 既然知道这个太后手段恶毒,她便更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太后原本正和佟瑜乔有说有笑,听到传令,她便优雅地用手帕抹了抹唇角,漫不经心地抬眼望了过去。 这一望,险些把她的眼珠子瞪出来。 殿门外款款走来一位窈窕少女,身着端庄翟衣,螓首微垂,迈着莲花碎步,行如弱柳扶风。 “臣妇拜见太后,愿太后凤体安康,万福金安。” 行礼时,行云流水不显俗气,仪态翩然不露谄媚。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只是出身市井的平民丫头,太后简直要以为她是哪国金枝玉叶的公主了。 连佟瑜乔都惊讶得没了声音。 她原本憋着坏,想要在对方入殿拜见时找找毛病,出言讥讽一下对方不懂规矩。 哪料苏棠行礼行得比自己还好?! 她哪里知道,苏棠在第一世便当过魏国公主,这点宫廷礼节自然是手到擒来。 作为上一届的宫斗冠军,短短一刻诧异后,太后还是很快恢复了自如,端起茶盏,不冷不热地笑道:“起身吧,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苏棠应了声,缓缓起身。 她一抬首,整个慈宁宫都安静了下来。 久居深宫,太后觉得自己也算是见惯美人的人了,哪知世上竟还藏着这样一位绝色,堪称是灿若芙蕖,皎若朝霞,女人见了都忍不住心动,更何况男人? 佟瑜乔面色更是十分惨白。 她甚至有几分委屈。 对方若只是普通漂亮也就罢了,非要美得如此有侵略性,把自己秒成渣吗?! 第396章 姜御医 “倒是个俊俏丫头。” 太后言不由衷地夸赞了一句,音调森冷。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非常可怕,只第一眼,太后便看出这女人不一般。 清雅雍容,身上带着书香门第代代熏陶才能有的书卷文气,虽不显得骄矜压迫,但挺直的脊背也透出了风骨气韵,面对皇权也丝毫没有胆怯。 哪里像个没见识的市井小民。 这么块璞玉,襄王是如何找着的? 太后眯起凤眸。 做惯了呼风唤雨的六宫之主,她最擅长的事之一,就是给人下马威。 理了理鬓边的金簪花,太后悠然开口,命人将圆桌上的早膳撤了,再慢条斯理地漱口濯手,又喊嬷嬷来为她补了补口脂,描了描眉尾。 提也没提给苏棠赐座。 苏棠亭亭站在殿内,双手优雅叠放在身前,神态自若地看着她折腾。 就当是零距离观察慈禧太后的奢华生活了。 太后未曾生育,又一向注重保养,面容看上去比真实年纪要年轻十几岁,美则美矣,却透着刻薄的寒意,口脂的色泽深红馥郁,像是刚吃了人的妖精。 看着她唇上的殷红,苏棠不由得想到了被她残害过的先皇子嗣。 若说血债血偿,这人的报应,又在何时呢? 想到这,她的眼底增加一抹凉意。 佟瑜乔一直在打量她,自然没有放过这个细节,冷声道:“既然是来给太后请安,才不过让你站了一会儿,王妃怎么还生气挂脸了?” 她没出声前,苏棠一直只当对方是太后身边一个摆件,和侍女没什么两样。 听到这夹枪带棒的攻击后,联想起沉璧给自己透露过的八卦消息,苏棠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得,一个太后已经够棘手了,又加上个情敌。 真是步履维艰。 心内叹了口气,苏棠面上仍带着笑,摇了摇头道:“臣妇并未不悦,只是担忧太后的凤体。看得出,您昨夜又因胃病而一夜难眠。” 太后一怔,眼底飞快闪过一抹诧异。 她每日的妆粉都上得极厚,苏棠站的距离又那样远,只凭几眼,竟然能看出她身上的老毛病,尤其是那一个“又”字,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身居高位,又因早年做多了亏心事,佟氏一向将自己的个人消息都隐藏得极好,尤其是身上有什么病症,吃什么丸药,那都是秘密中的秘密,从不准御医透露半个字。 就连佟瑜乔,跟在太后身边多年,却依旧对她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 她本以为苏棠是看错了,可低头一看太后眼中的怔愣,佟瑜乔知道此事八成是真的,又不想让苏棠白捡了医术高明的名头,便皱眉道:“太后有什么病症,你如何清楚?莫不是和宫内的御医还有交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个王妃女眷,若是能和深宫的御医有交情,这不是她苏棠神通广大,而是她背后的襄王包藏祸心,手段通天。 太后面上带过一抹阴云,脸色差了许多。 佟瑜乔还以为她是因此看低了苏棠,还有些沾沾自喜。 苏棠在心里暗骂一句蠢。 摊上这么个缺心眼的迷妹,江霖能不被猜疑吗,怕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臣妇市井出身,与宫闱并无来往,如何能有如此交情?” 轻叹一声,苏棠道:“只是方才看太后漱口,观察到太后的舌苔过重,色泽鲜红,便出于职业病做出了判断,若有错处,还望太后宽恕。” 其实她判断的依据还有很多,但为了不显得卖弄,便点到为止。 太后眸光微沉,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而一笑。 “早前便听闻襄王妃是京城神医,今儿见了,真是名不虚传,让哀家十分喜欢。” 她的神色瞬间变得极为慈祥,抬手道:“还不快给王妃赐座,就在哀家身边。” 嬷嬷搬来了一把玫瑰椅,安放在太后的身侧,苏棠也未推辞,道了声谢,便落落大方上前坐了下来。 佟瑜乔一直是站着伺候太后早膳的,如今苏棠也坐落了,近旁就她一个人站着,姿容气度也远比不上座椅上的两个女人。 别说,还真有点像丫鬟。 “姑母。” 佟瑜乔心里有些着急,伸手为太后按摩肩膀,娇声道:“既然襄王妃医术如此高明,您不如让她给你请个平安脉呀。” 太后心里厌弃侄女沉不住气,请脉这事若是由苏棠主动提出,出了差错她才更好拿捏,如今佟瑜乔主动邀请,倒显得她们姑侄早有预谋。 但已走到这一步,太后便笑了笑:“怕是劳烦了王妃吧。” 苏棠笑得很是乖巧:“无妨,治病救人是苏氏安身立命的根本,孝敬太后更是臣妇的本分。这本也是臣妇之前做惯的差事,哪里敢当太后一声劳烦。” 听到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太后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 这般好样貌,又这般上佳心性的妙人,可惜不是她佟家的后代。 轮不到自己使用的刀剑,便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笑了笑,太后优雅地伸出手:“那便有劳了。” 苏棠刚要搭上她的手腕,殿外便传来一声太监的传令:“姜御医到!” 姜忠? 苏棠立刻转头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鹤发老人躬身站在殿门外,身上穿着古朴庄严的御医服,身形却干瘪瘦削得可怜,弱弱地立于风口,仿佛只要刮一阵吹得急点的风,就能立刻将他吹跑。 并不是看上去那般城府极深的人,甚至有些老实巴交。 这便是李承璟的亲信吗? 苏棠眉头皱起。 太后瞥了殿外一眼,笑了笑道:“这位姜御医也和襄王妃一样,虽是出身市井,但都凭一手医术名震四方。陛下好不容易找到这一位良医,见他医术高明,便也要他日日为哀家请平安脉,不可谓不尽心。” 佟瑜乔给她揉着肩,讨好道:“姑母是陛下的母亲,他孝敬您不也是应该的吗。” 太后笑了笑,眉眼间露出一抹难得的柔和。 苏棠没说话。 她隐隐觉着,什么地方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第397章 下毒 佟氏并不是李承璟的生母,甚至是他的杀母仇人。 就算享受了十几年的虚假母爱,以称帝掌权的李承璟,当真能放下一切孝敬她? 那他还真是属忍者神龟的。 心中腹诽,苏棠却也笑道:“既然是陛下的孝心,那便让姜御医为您请脉吧,臣妇不敢班门弄斧。” 她说得谦逊,太后笑了笑,宣姜御医进殿。 姜忠背着药匣,一路颤颤巍巍走了过来,那阵仗根本不像来看病的医生,他自己倒更像是病人。 行至桌前,他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音量细若蚊哼,姿势也有些不伦不类。 太后笑着让他起身。 姜忠站起来,从药匣中取出布枕,全程不敢直视太后。 太后的心情却更好,不用他说,自己便主动将手腕搭在布枕上,扭头和佟瑜乔有说有笑,像是也没把这位御医放在眼中。 苏棠在旁边看着,若有所思。 先前她不懂,太后佟氏是个谨慎多疑之人,在自己的病症药丸上,她连佟瑜乔都有所防备,为何却对李承璟找来的一个乡野游医如此信赖。 亲眼目睹这一幕,她明白了。 太后不是觉得姜忠不会算计自己,而是觉得,他不敢。 一个走路都打着颤,说话都没什么底气的白发老人,能从田野进入皇宫已是万幸,她料定这号人物不敢对自己有任何妨碍,就像大象不会畏惧蚂蚁的啃啮一般。 若李承璟派来的是个精明能干的医者,或是背景显赫,太后恐怕都不会有这般好脸色。 她能安之如怡享受这份孝敬,全是因为她断定,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中。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姜忠垂眸把完脉,立刻又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太后懒洋洋道:“可有不妥?” 姜忠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太后凤体安康,福祚绵长,只需按时服用卑职的汤药方剂,便无任何后顾之忧。” “哀家自当保证自个儿身体,这点也不用你来提醒。” 太后冷冷一笑,对身旁嬷嬷道:“算算时辰,也该服药了吧?” 嬷嬷点头,对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立刻双膝跪地捧上一个玉盘,里面装着一碗散发幽幽清香的汤剂,色泽黝黑,散着缕缕热气。 嬷嬷将药碗移至桌面上,用小扇轻轻摇着碗口,帮助散热。 太后伸手用勺子舀了舀汤剂,“行了,别在这耽搁了,快去陛下那请脉吧。” 一边说着,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苏棠:“别让襄王久等了。” 自从寻到姜忠后,李承璟早就和她打过招呼,说会在襄王下一次入宫时,找机会让姜忠也给他再把一次脉,好确定他的身体状况是否真到了灯尽油枯之际。 至于把脉的结果,无非两种。 要么给他们母子吃个定心丸,要么…… 便让这一对新婚夫妇,再也不能活着走出皇城。 姜忠应了声是,正从地上挣扎着起身,苏棠却不紧不慢道了声:“姜御医,你还是继续跪着吧。” 姜忠面色一白,像是吓了一大跳,颤抖着望向苏棠。 “不,不知卑职有何处不妥,竟冒犯了王妃……” 苏棠并未急着回答,仪态优雅地喝了口茶。 太后见鬼一般看着苏棠。 这里是她的慈宁宫,姜忠又是李承璟的人,代表的自然是皇家威严。苏棠是不想活了,竟敢当着她的面给李承璟难堪? 她本打算在姜忠走后再邀苏棠诊脉,随便找个理由挑挑刺,修理她一番。 怎么却反被她将了军! 佟瑜乔也十分诧异:“襄王妃,姜御医是奉圣旨请脉,你却拦着不让他去乾坤殿,未免也太嚣张了吧?!难道不怕姑母惩治你吗?” “佟小姐,我劝你最好谨言慎行。” 不料,苏棠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慌张,还勾起抹冷淡的笑容:“听你这话的意思,姜御医是奉了陛下的圣旨,才在太后的汤药中下了毒?” 佟瑜乔张口就想反驳,把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意识到苏棠说了什么。 姜御医给太后下毒了? 他不是陛下的人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太后也是一脸惊疑,“啪”一声松开了玉勺,定定地看着面前这碗浓稠的汤药,神色变了又变。 姜忠抖如筛糠,面色灰白道:“太后!卑职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做出有伤凤体的事啊,这分明是王妃在恶意诬陷!” 刚才说话气若游丝,现在倒是口齿清晰了。 苏棠笑了笑,从太后面前拿过药碗,递在了姜忠嘴边:“你若是问心无愧,就喝下去。” 姜忠面色微变。 他奉了李承璟的命令,每日给太后请平安脉,实际上在她的方子里动了手脚,偷加了一位白雾松。这味药甚是难得,也有疗养滋补的功效,却与太后常年胃病相冲,会令溃疡愈发严重,但他同时又逐日增加了止痛的成分,太后这几夜虽然还被胃痛折磨,但细究起来却会觉得缓解不少,还会误以为是药起了效用。 长此以往,太后的胃病只会愈发严重,直至病入膏肓。 虽是用心险恶,但这毕竟也不是砒霜毒药,不会一下子就令人口吐鲜血而亡,何至于说是“下毒”呢? 琢磨着自己喝了应该也无事,姜忠心一横,当真接过药碗,激动地递到嘴边。 “别喝!” 苏棠本想激他一下,没想到他真这么不怕死,伸手想拦,却已经迟了。 急着将滚烫的汤药灌进嘴里,姜忠起初没有察觉到不对,直到药剂已经落到肚底,一股怪异的回甘涌上喉头,他才眼眸一瞪。 这汤剂里含有过量的雷公藤,且含有十八反药剂,毒性极为凶险,会引发人肠胃破裂,肝脏受损,对年老体弱之人来说形同鹤顶红! 姜忠本就年过七旬,身子骨也不硬朗,这一喝下肚,当即一股鲜血涌上喉头,尽数喷了出来。 血溅在绣着百寿图的屏风上,一滴滴滚落,尤为可怖。 佟瑜乔吓得惊叫一声,太后更是跌坐在了地上,全然没了方才的端庄雍容。 断气之前,姜忠断续着说了最后一句话:“这不是……我的方子……” 第398章 不予追究 话说完,他便头一歪,再没了声音。 太后和佟瑜乔连连躲避,苏棠挽袖上前,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 叹了口气后,她沉声道:“已经没救了。” 佟瑜乔用手帕捂着脸不敢看,太后则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的姜忠。 他的白须上满是血珠,眼眶深凹,眼珠子瞪得老大。 神色惊惧,死不瞑目。 如果喝下那碗药的人是她…… 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太后心口一阵绞痛,颤抖着闭上眼,竟吓晕了过去。 一帮侍女乱了手脚,慌乱地上前扶起太后,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 苏棠上前检查了一下太后的状况,冷静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我为她施针治疗,缓一缓就好。” “有,有劳王妃照顾,老奴感激不尽!” 方嬷嬷是跟在太后身边多年的老人,立刻对其他人吩咐道:“快,把慈宁宫的殿门关上,在太后醒来前,绝不准任何人进出,谁要是敢把这事透出去半个字,格杀勿论!” 姜忠死了,江霖今天最大的威胁也就没了。 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损失。 苏棠没什么意见,从姜忠留下的医药匣中翻出针灸银针,指挥侍女将晕倒的太后扶去软塌上,沉着地为她施针。 沉重的雕花木门缓缓关闭。 最后一丝暖热的阳光也被隔绝在了殿门外,再透不进来。 折腾了许久,在苏棠的诊治下,太后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疲惫地睁开了双眼。 “姑母!” 唯恐被苏棠抢了功劳,佟瑜乔为了显出自己的关心,哭着跪倒在塌前,拉着太后的衣袖呼天抢地:“瑜乔真是吓坏了,您的凤体要是有闪失,我爹爹绝不会放过今天殿内的任何一个人的!” 她话里有话,字字带刺,苏棠却不以为意,只顾慢条斯理将银针收进囊中。 刚醒来便听到这句,太后差点又气晕过去。 佟海生是权势滔天,但毕竟是前朝臣子,如何能把手插到后宫来? 作为佟海生的亲生女儿,佟瑜乔如此哭闹,还当着外人襄王妃的面,不更显得她佟家功高盖主,无法无天? 颤抖着将手抬起,太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力打了佟瑜乔一记耳光。 那巴掌来得突然,佟瑜乔被打得倒在地上,满脸怔愣。 从小打大,她还不曾挨过何人的打,更何况还是一向待自己亲厚的姑母。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又听太后一声怒喝:“将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带去偏殿,跪着罚抄女诫两百遍,抄不完不许出来!” 即便头脑不聪明,佟瑜乔也还是意识到。 自己闯了大祸了! 冷漠地看着佟瑜乔被方嬷嬷带走,苏棠坐在桌边,气定神闲地喝了杯茶。 不远处的软垫上,姜忠的尸身还躺在那。 太后坐起身后瞧见,连忙摆手让侍女将其拖走,侧头用帕子挡住脸,仿佛这样就能躲避什么不干净的邪祟一般,拈着手中的玛瑙佛珠转了几圈,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苏棠有些好奇,以前她自己动手杀人,也会这般忌惮吗? 定了定心神后,太后再次抬起头,这才有空将目光落在苏棠身上。 经历了这么大的风波,她的面上却没有惊慌失措,从容不迫地坐在先前被赐座的玫瑰椅上,垂眸捧着茶碗,像是在凝神沉思。 对她出言不逊的佟瑜乔受到惩罚,也没见她有半分骄矜得意。 这番置身事外的超然,以她的年纪来看,实在太难得。 方嬷嬷在一旁低声道:“太后,方才您晕倒,多亏了王妃在一旁看护照顾。” 太后神色复杂。 她知道对方是聪明人,眼下浪费时间在周旋客气上已是无用,不如直奔主题。 压了压眉心,太后低声道:“方才姜忠之事,还望王妃不要外传。” 此言一出,便是给今日之事定了结果—— 她不准备追究了。 姜忠是李承璟的人,方才的风波中,看他跪下时的反应,必然是心中有鬼。太后心知肚明,哪怕汤剂中的毒药不是他下的,之前的探病布药也必然有问题。 站在权力的巅峰,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起舞,她虽怕死,但更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哪怕是虚伪的母慈子孝,背地里满是嗜血的屠刀,她也不能立刻就揭穿。 听这话,苏棠还真有几分敬佩她了。 光是对别人冷清寡恩也就罢了,这位太后貌似对自己也挺狠的,差一点就把命交代的事情,也能压下去不让别人说,摆明了是要保全李承璟的名声。 毕竟那姜忠,可是李承璟送来杀她的刀啊。 放下茶碗,苏棠起身行了一礼:“臣妇今日不过是来慈宁宫感谢太后对王爷和臣妇的爱护之恩,顺便聊了聊家常,并未知晓其他事宜。” 果然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 太后面色稍稍缓和,揉着太阳穴道:“哀家见着王妃高兴,但毕竟上了年纪,眼下又有些乏了。今日便免了襄王的拜见,王妃也请回去吧。往后有机会,哀家再邀你们夫妇一同入宫,好好说会儿话。” 说着,她望向方嬷嬷:“吩咐内务府,把缅甸新贡的送子观音玉雕赏给襄王府,再选些珍宝古玩一并赠予王妃,不可怠慢。” 好家伙,封口费都安排上了? 苏棠顺势谢恩,礼仪周全地离开了。 她一走,太后立刻拉下脸,对方嬷嬷道:“去查,今日的汤药是何人煎的!” “在您醒来前,老奴已经命人查过了,只是……” 方嬷嬷叹息一声,道:“往常您的汤药都是小药房单独煎熬的,但今日小药房的灶台却出了差错,您的药……是由陛下身边的周公公送来的。” 她的话宛如一根利箭,狠狠戳破了太后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周潮是李承璟最信赖的大太监,最讽刺的是,当年还是太后从一堆小太监中一眼看中了他,见他聪明机警,办事稳妥,才让他跟在李承璟身侧,照顾年幼太子的日常起居。 也因为这层关系,周潮在慈宁宫混得很开,说话办事颇有威望,临时送药来也没有人怀疑动机。 用着她的人,却反过来阴了她一手。 太后面容阴鸷,掌中转着佛珠。 片刻后,她嗤笑一声,道:“哀家真是养出了个好儿子啊。” 第399章 计中计 在乾坤殿等待许久,也没见姜忠来。 从慈宁宫到这的路拢共就这么远,给太后请脉后,姜忠就算是爬,这会也该爬到了。 难道出了什么差错? 李承璟没心情再等下去,便唤来了周潮,道:“去慈宁宫看看,可是太后凤体有什么不妥,导致姜御医迟迟未能过来。” 周潮恭敬应声:“是,奴才这就去。” 他小心迈下台阶,躬身从江霖面前走过,步履匆匆。 深蓝色的衣袂飞速一闪,跃进了垂眸的江霖眼中,泛着深邃的蓝光,如同幽深的海底。 他走后没多久,只听一声传令:“襄王妃到!” 江霖抬起头。 少女从殿外款款而来,眉眼的烂漫神采一如之前,没有任何阴霾。 应当是完全没受委屈。 江霖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李承璟倒是一愣,面色带着疑惑:“襄王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母后没与你再多聊聊吗?” 太后是个什么脾气,李承璟再清楚不过,更何况还要加上一个佟瑜乔。 慈宁宫对苏棠而言,摆明了是个龙坑虎穴,理应不死也要脱层皮,她怎么这么快就好端端回来了? 苏棠行礼道:“太后凤体不适,便让臣妇先行回来,还说免了今日王爷的拜见,等下次找机会再补上。” “太后凤体不适?” 李承璟坐直了身子,紧张道:“姜忠呢,他为太后诊脉,可看出什么问题?” “这个……” 苏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沉吟道:“臣妇走得匆忙,未能知晓具体情况。陛下若是担忧太后,还是亲自去慈宁宫看看吧。” 她这副样子,只差把“我收了封口费,我什么都不能说”写在脸上了。 李承璟捏紧了拳心。 他苦心经营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姜忠这个可用之人,只待今日能杀江霖一个措手不及,好当面揭穿他装病的实情。 但这一切都被毁了。 太后早就知晓他的计划,若不是慈宁宫发生了大事,她断然不会扣着姜忠不来。 只是错过了这一次,江霖必然更为设防,下一次机会又待何时? 心里无比憋屈,李承璟咬了咬后槽牙,还未答话。 “陛下!” 一个公公惊慌失措地从门外奔了进来,颤抖着跪在门口,哆嗦道:“慈,慈宁宫有旨,太后请您立刻过去。” 燥郁涌上心头,李承璟手一挥,将桌上的玉杯瓷碗尽数摔在地上,冷着脸起身。 他气势汹汹地从大殿走过,步履如风,眼角眉梢满是戾气。 不像是去探望母亲,倒像是去杀人。 路过江霖面前时,李承璟步履一顿,手背在身后,并未看他,道:“澄福,我们来日方长,下回再见真章。” 说罢,他便一振衣袖,气势凛冽而去。 苏棠肩膀一颤。 身侧伸来一只大手,有力地握住了她宽袍下的小手。 江霖垂眸看着她,一点点收拢掌上的力道。 “走,我们回家。” …… 快步走在宫道上,李承璟越想越不对,瞥了眼身侧跟着的小公公。 此人是慈宁宫的小德子,是太后的人。 李承璟心中憋着无名火:“怎么是你来传的令,周潮人呢?” 小德子战战兢兢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从慈宁宫而来,一路并未见到周公公。” 李承璟身形一僵,步伐停住。 他刚刚才亲口命令周潮去慈宁宫,来往只有一条近路,怎么会没见到? 小德子本依着惯性一路小跑,见李承璟站在原地,又赶忙一路小跑回来,面上憋得通红:“陛下,您还是赶快去慈宁宫吧,太后可是动了大怒了……” 李承璟满脸阴云:“你告诉朕,慈宁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太后有吩咐,不能在外面提及……” 见小德子迟疑,李承璟彻底失了耐心,一脚踹向他的心口:“说不说,不说朕在这就杀了你!” 小德子摔得哭爹喊娘,爬到李承璟脚下,哆嗦道:“周公公早上为太后送来了一碗汤药,太后喝前被襄王妃拦下,阴差阳错进了姜御医的肚子,然后姜御医就,就……” 咬了咬舌头,小德子眼一闭:“就口吐鲜血,暴毙而亡了!” 头顶的日头和煦温暖,李承璟却瞬间如坠冰窟,背在后面的右手紧紧攥起,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传令下去,立刻给朕找出周潮那畜生在哪,死活不论!” ……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苏棠心情大好,前所未有地话多。 她绘声绘色描述了今天在慈宁宫发生的事情,把每一处细节都讲述得清晰明了,着重渲染了姜忠请脉时紧张的气氛,再现了自己发现汤药有问题时的激动和兴奋,又说了姜忠毒发后的种种风波,如同茶馆最受好评的说书人,说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险象丛生。 江霖一直垂眸听着,抬起玉壶倒了杯茶。 壶中先前的中药已被换去,现在装的是清香扑鼻的茉莉花茶,馥郁芬芳。 待苏棠讲完了一段落,正感到口干舌燥时,他便适时将茶杯递了过去。 苏棠也不客气,接过来便一饮而尽,入口温度刚刚好。 放下茶杯,她神采奕奕道:“江霖,我今天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甚至可以说是给你捡了一条命回来,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那娇俏又嚣张的神情,比春日的任何颜色都要生动。 嫣红的双唇因为饮茶而泛着水光,勾得人心里发痒。 江霖缓缓靠近,伸手抚上她的面容,用拇指轻轻拭去她唇上的水光,淡淡一笑。 “多谢娘子,救我一命。” 他的面容离的很近,说话时,他呼出的热气洒在苏棠脸上,酥酥麻麻。 这谁招得住啊! 苏棠脑子一炸,忍不住想做点酿酿酱酱羞耻的事情。 马车却刚好停了下来。 周围还有市井的贩卖声,说明还未到王府,为什么停车了? 车帘外,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王爷,周潮要与您辞别了。” 微风吹起了车帘一角,苏棠看过去,嘴角一抽。 这,这不是李承璟身边的周公公吗?! 第400章 欠打 周潮一身襄王府的侍卫打扮,微低着头,比起他之前穿着深蓝色的太监服饰的样子,更显出了几分俊朗和挺拔,不仔细看,让人根本认不出来。 苏棠满脸震惊,江霖沉声道:“赵柳。” 名为赵柳的王府车夫立刻下车,将一个灰色的布包裹递给了周潮。 江霖缓声道:“你出城后,会有人一路护送你去烨州。包裹里有换装的服饰和银票,还有几份田园宅院的地契和房契,拥有者名为陈栋,这便是你今后的姓名。你的母亲已被提前安置在了那里。烨州远离京师,民风淳朴,是归隐的好去处。” 周潮红了眼眶:“小人和母亲的命都是王爷救的,能为王爷办事已是毕生荣幸,实在不敢再承此厚礼……” “不必推辞,你在宫廷忍辱负重多年,这是你应得的。” 江霖抬眸道:“趁天色尚明,尽快出城吧。” “是。” 周潮颔首,躬身对车厢行了个大礼:“经此一别,今生恐难再重逢。小人别无所求,唯愿王爷早日斩尽恶人,还朝堂清明之气,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江霖颔首,神色庄重:“势必不遗余力。” 周潮又行了一礼,起身后没再多言,背上包袱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马车这才又缓缓行驶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拉上车帘,苏棠眨巴着眼睛望向江霖:“周潮不是李承璟身边最得势的公公吗,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 “他不是我的人,也不叫周潮。” 江霖神色淡漠,道:“他本名为成毅,是开国四大将军之一的成裕将军的独子。先皇病危不理朝政,佟氏垂帘听政,朝堂一直被佟家把控。成裕将军生性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几次上书谏言,被佟家记恨,捏造通敌卖国的证据,被治罪满门抄斩。行刑前一夜,我和兄长动用手段,将他们母子从死牢救了出来。” 苏棠心里一咯噔。 兄长?是那位英年早逝的李鑫诚? “救出后,我们本想将他们安置往别处,隐姓埋名度过余生,但成毅报仇心切,发誓要为家族一雪前耻,不甘心就此作罢。兄长助他捏造身份,他便顺利入宫,潜伏在李承璟身侧,一晃便是十余年。” 十余年的光阴,日夜陪伴在屠杀自己满门的仇人身边,将杀心和不甘尽数隐藏,努力获得仇人的信赖,只待最好的时机放手一搏,往仇人的心房捅上尖刀。 苏棠难以想象,这该是怎样的压抑和痛苦。 “李承璟这次瞒得很好,姜忠之事,我此前一无所知。” 江霖垂下眸子,抬手又倒了杯茶,自己悠悠饮尽,方才道:“周潮无法传出消息,既知今日是李承璟收网之日,便提前做了准备。” 毒药已在清晨送了过去,太后每日雷打不动都是在平安脉后服药,以药性发作的速度来看,在姜忠离开后不久太后便会吐血暴毙,届时御林军势必会抓捕嫌疑最大的姜忠,就算李承璟再有心护短,今日他也别想再有机会给江霖诊脉。 也就是说,就算苏棠没有提前去慈宁宫,江霖也会安然无虞。 这便是江霖一直留的后手。 理清楚前因后果,苏棠哀声叹息一声:“本来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搞了半天,原来我只是个打酱油的?那我还有什么面子再要奖励啊……” “非也。” 江霖手中把玩着琉璃茶盏,“听你刚才所言,我便知你今日立了大功,确实该赏。” 苏棠苦着脸:“因为我太后并没有喝下那碗毒药,现在还好好活着,周潮不就等于是白暴露了吗?” 车帘外,一缕光透进车厢,照射在琉璃茶盏上,照亮了苏棠方才饮茶时留下的一点桃红口脂。折射的彩色光斑映在江霖眉眼处,映得他双眸光华流转,深意万千。 江霖伸手缓缓拂过那一处桃红,眼眸中笑意加深。 “别急,好戏才刚开始。” …… 慈宁宫内,一片阴沉。 李承璟前脚踏进殿内,方嬷嬷便带人关上了厚重的殿门,将每一处门窗都仔细关紧,又拉上了绵密的窗帘,不让一丝光亮透进来。 正午时间,殿内却靠烛光点亮,颇为阴森。 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脑海,李承璟面色微微一变。 “万岁爷,太后已等您多时了,这边请吧。” 方嬷嬷沉声道了一句,微微欠身,示意李承璟走向偏殿。 还是设有祖宗祠堂的那一间。 李承璟捏了捏拳心,没有多言,沉着脸走了过去。 偏殿内,大片烛光笼罩着一个个牌位,中央摆着一个蒲团,靠近窗沿的一侧有一张卧榻,太后便懒懒靠在上面,半垂着睫毛,似乎在假寐。 听到李承璟进来的脚步声,她眼皮抬也没抬,便道:“跪下。” 李承璟的身体像是形成了机械性记忆,她话音刚落,便面对牌位跪在了蒲团上。 跪下后,他沉声道:“母后,周潮的举动并非是儿臣授意,你莫要中了暗中那人的离间计。” 太后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话语,低低嗤笑一声。 “谁不知道,周潮可是你养的最听话的一条狗,难道这年头,连狗都不讲道义了,还能反过头来咬喂它的主人一口?” 她这话说的夹枪带棒,明着在说周潮,暗里也在讽刺李承璟。 毕竟,他不也是她豢养的一条狗吗? 李承璟听出了深意,咬了咬牙道:“是儿臣用人不察,没及时发觉周潮生了异心,险些酿成大祸。” “哀家若真喝下了那碗汤药,对陛下而言恐怕不是大祸,而是大喜吧?” 太后眼皮一掀,眸中满是狠意,抬手道:“取鞭来!” 侍女吓得躲避到一旁,方嬷嬷面无表情地捧进来一个托盘,里面静静放着一条不算长的软鞭,间或有几道竹刺,因为使用过很久,鞭身已有些走线,竹刺上也满是斑驳。 太后缓缓起身,握上了软鞭的手柄。 “狗就是狗,骨子里就是欠打。隔一段时间不打,便不知道自己主人是谁了?” 第401章 血脉 李承璟拳头一攥,眼中凝起红色血丝。 一击重鞭狠狠落在他的背上,打得他身形一颤。 “李承璟,你别忘了自己今天的一切是谁给你的。如果不是哀家,你根本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如今你是万人之上的存在了,以为自己地位稳了,想把哀家一脚蹬掉?呵呵,简直可笑!” 太后眼眸圆瞪,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鞭一鞭抽在李承璟身上。 前胸,后背,胳膊,手背…… 哪里最容易感到疼痛,她便使出全力抽向那里,唯独保全了他那张脸。 鲜血从玄色的龙袍下微微渗出,狰狞可怖。 李承璟紧紧攥拳,咬牙一声不吭,身体却因疼痛而微微抽搐。 从小到大,他不知挨过佟氏多少顿打。 起初是因为幼时贪玩,因为一时偷懒忘记了先生的功课,被先皇抽查背书没背出来,佟氏人前和颜悦色,人后便将他拖至偏殿内,用软鞭发了疯般地抽打他。 从此以后,只要他有一刻惫懒,做出一点不符合皇太子身份的事情,都会被方嬷嬷“请”进佟氏的宫殿,挨她一顿暴打。 甚至,就连他没有李澄福那般受先皇的宠爱,也会令佟氏勃然大怒,将他打得几乎昏厥。 每每被打得奄奄一息,都恨不得一头撞死。 佟氏心狠手辣,虐待他却从不会伤害他的面容,导致别人根本不会发现异样。皮肉伤也不会伤及性命,她便也不许他向太医求援,让他只能等待自愈,也好“长长记性”。 近旁的侍女太监都装聋作哑,避之唯恐不及。 只有周潮会沉默地扶起他,为他清理伤口,给他上药包扎。 因为这,佟氏也曾几次对周潮下过狠手,将他打到几乎断气,丢进宫廷地狱关了三天才放出来,当着他的面,问周潮还敢不敢再出手帮他。 周潮当时的回答是,敢。 这是他的分内之事,即便身死,他也必须这样做。 听到回答后,佟氏表情变了又变,怒极反笑。她挥手让侍卫松了周潮的桎梏,阴恻恻望向李承璟,冷笑道,感谢哀家吧,为你驯养了一条好狗。 也正因为如此,佟氏才更为不会相信,是周潮背叛了他。 垂眸注视着地面,李承璟沙哑着开了口。 “不管母后信不信,那碗毒药的确不是儿臣授意。现今周潮不知下落,儿臣棋差一招,败在了李澄福的手上,这一回愿赌服输。” “呵,好一个败给李澄福,你又要拿那个病秧子废物挡箭了?” 太后笑得尤为阴森:“周潮下毒不成,你当然要将他除掉,以免落在哀家手中问出把柄。至于李澄福,你也是算好了时机,特意挑在他进宫请安的日子对哀家痛下杀手,出了事也好推诿在他和他新娶的王妃身上,是也不是?!” 没有血缘的维系,往常和乐时还能保持虚伪的和平,一旦有了嫌隙,裂缝只会越拉越大,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更为危险。 自己本就是冷血阴毒之人,怒气上头,便不惮用最坏的恶意来揣度对方。 李承璟闭上眼,干脆道:“是与不是,母后若早有定论,也无需再问儿臣。” 他知道自己说了对方也不会相信,便也无意再多解释。 太后又是一鞭重击,嘴上怒道:“无耻的东西,哀家已经命人查了姜忠新开的药方,发现里面白雾松的剂量有问题,日积月累足以置人于死地!你莫不是要狡辩,说那姜忠也是李澄福的人,这一切又都是他授意的吧?!” 李承璟头皮一麻。 将姜忠领进宫时,他已明确吩咐过御医院,只要没有他的命令,任何御医不得再过问太后的病情和用药,也不准在未经他许可的情况下单独见她。 那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抗旨和太后说实话? 难道说……御医院已全然在李澄福的掌控之中? 见李承璟不应答,太后只当他是做贼心虚,厉声道:“没话说了对不对,你就是巴不得哀家死!你也不想想,若不是哀家有心扶持你,佟家会是你的左膀右臂,帮你稳固朝堂吗?哀家若是不明不白死了,你当哀家的哥哥会放过你?” 想到日后还要继续借佟家的势,李承璟忍下怒火,缓缓道:“姜忠虽是儿臣领进宫的,但此人背景复杂,未必不是受人指使。今日种种,儿臣已知错,日后必将用千百倍孝心来孝敬母后。还望母后念及多年母子情谊,不要将此事告知舅舅。” 经此一事,佟氏已打定主意,日后衣食住行到吃药问诊,全都由佟家直接提供,再不会信任李承璟一丝一毫。 她要的从来不是对方的母子之情,而是畏惧。 只要李承璟深深畏惧她,忌惮她的权势和手腕,她便是皇城最尊贵的人,佟家也才能是最强盛的家族。 本就是一个傀儡皇帝,若不听话,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听他说了软话,太后得意一笑,将软鞭随手放在了方嬷嬷捧的托盘上,掏出前襟的手帕,懒懒地擦着手上溅到的血迹。 “舅舅?瞧你叫得多顺口,哀家听了,却只觉得恶心。你生母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嫔妃,比贱婢好不了多少,你身上流的也是贱人的血脉,若不是担着皇帝的头衔,又有什么资格和我佟家攀亲?” 李承璟一愣,一点一点,缓缓咬住了下唇。 他藏在心中最隐秘的痛楚,却是佟氏每回示威之后必有的娱乐项目。 先凌虐他的肉体,再侮辱他的魂灵。 让他从里到外,都失去尊严。 佟氏丝毫不在意他的隐忍,继续嚣张道:“说起来,你那贱人母亲临死前,还曾跪在哀家面前,苦苦哀求能饶你一命。那番我见犹怜的姿态,真让人永生难忘,简直就像是……” 她恰好走到了李承璟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森冷一笑。 “像是乞食的母狗一样下贱。” 李承璟肩膀一颤,抬起头来,双眼血红地望向对方。 也顺便看见了,摆在祠堂牌位后的一把镇灵宝剑。 第402章 王妃是狐狸精 到了王府,江霖没有别的吩咐,苏棠便一路跟着他,穿廊过园前往书房别苑。 府中的婢女和仆役看到这一幕,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自懂事起,江霖便从不让除了竹武以外的任何人靠近那片庭院,连洒扫和奉茶侍女也不让进,只说那里还设有家族祠堂和藏书房,不适合被人打扰。 只有一回李承璟来了,趁醉装疯卖傻,说什么也要进去看看。 他当时是皇太子,背后又有佟氏撑腰,江霖拗不过,便黑着脸放他进去了,李承璟仔仔细细转了几圈,愣是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满脸失望地出来了。 江霖却因此生了场大病,据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都没起来。 先皇体恤江霖病体羸弱,直接下了圣旨一封,责令任何人都不可以在不经江霖的同意下进他的书房,违者无论官衔身份,一律按强闯宫禁惩处。 此道圣旨等于是当场打了佟氏和李承璟的脸,二人虽有不甘,却也只能作罢。 现如今,江霖却愿意带着这位刚过门的王妃一同前去,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她不仅是已被承认的王府女主人,甚至还颇受宠爱。 沉璧和玲珑隔着老远看见这一幕,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更令她们震惊的是,宫中已前后脚来了赏赐,内务府奉太后的命令给王妃送上送子观音和十几箱珠宝古玩,价值连城。 瞅着一箱箱抬进院中,玲珑恨得将手帕绞了又绞。 她本以为苏棠入宫必然出丑,不仅会遭皇上和太后责罚,也会更令襄王厌弃,为什么一切却反过来了? 太后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性子,对襄王府也一直虎视眈眈。苏棠此次入宫没被责骂就算了,怎么还能获得这么多奖励? 瞅着苏棠窈窕的背影,玲珑打了个寒颤。 “难道……新王妃是狐狸精不成?!” 沉璧隐蔽地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猪队友的脑洞,从一个侍女手中抢过装茶的托盘,便朝苏棠追了过去。 她是个心思沉静的人,出身比玲珑好得多,原本是奔着入宫封妃的目的去的。通过选秀后,她如愿入了宫,但李承璟发觉她冰雪聪明,极善隐忍,便将她送到了襄王的身边充当眼线,允诺只要能找到襄王忤逆的证据,便接她回宫,将她封为妃嫔。 追去的路上,沉璧还在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在苏棠被冷落的这些天没有放弃她,还时不时去她房中说一些宫廷秘闻,应该获得了她的信赖。 不料刚追过去,还没碰到苏棠的衣裙一角,便被一只持剑的手挡了下来。 一个黑衣侍卫不知从那冒了出来,冷冷看着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奴婢是为了侍奉王妃,你没有阻拦的道理吧?”沉璧强装镇定,对着苏棠的背影喊了一句:“王妃,奴婢为您准备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请允许奴婢从旁伺候。” 苏棠回过头,正对上沉璧写满渴望的双眸。 这眼神太过热烈,仿佛苏棠是个始乱终弃的人,平白钓了人家姑娘的心却弃之不顾。 苏棠回头看了眼江霖,试探性道:“如果只是倒杯茶的话……” “不行。” 江霖面无表情地拒绝,又看了眼菖蒲,简明扼要道:“她也不能进来。” 一听菖蒲也不能进,苏棠皱了皱眉:“菖蒲是我的陪嫁丫鬟,一直与我形影不离,为何她也不能进来?” 江霖眸光微沉,音量压得极低:“做某些事情,并不需要除你我以外的人在场。” 苏棠一怔,脸颊立刻升起两团红晕。 救命!王爷这是在当众暗示要和她完成那日中断的洞房花烛夜吗?! 沉璧不知江霖和苏棠说了什么,只见苏棠脸颊通红地侧过脸,对菖蒲低语了两句,菖蒲便识趣地退了出来,与她站在了门外同一水平线上。 黑衣侍卫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木门,立于门外站岗。 虽然吃了闭门羹,但见身为陪嫁丫鬟的菖蒲也被赶了出来,沉璧顿感宽慰,得意地睨了菖蒲一眼,哼着歌走了。 菖蒲一头雾水,若有所思:这女人该不会是……暗恋我家小姐吧? 水池旁,竹武还在练着剑。 即便汗水已打湿了衣衫,他的动作却没有任何松懈,一招一式仍几近完美。 苏棠忽然道:“啊,我明白了!” 江霖侧眸看向她,目光带着探究。 “你今日并不是要惩罚竹武,而是故意要留他在王府的。”苏棠某种带着抹狡黠:“王府的车进出宫廷,需要经过重重检查,因为你一直与竹武形影不离,今日那些官兵便也只把你身侧的侍卫当作是他,从而放松警惕,这才让周潮有机会逃出来,对不对?” 看着她自鸣得意的模样,江霖也跟着扬了扬嘴角,眸光却未起波澜。 “竹武,停。” 他只说了三个字,竹武那边便立刻停止了动作。 江霖看向他,淡淡道:“去做准备。” 简单四个字,并未说为何事而准备,为未说是要准备什么。 竹武却立刻反应了过来,拿着剑向后院走去。 苏棠还未来得及问竹武要去准备什么,江霖便打开了旁边一扇木门。 门开便飘来一阵馥郁淡雅的熏香,苏棠侧头看过去,瞬间石化。 这,这竟然真的是一件卧房! 虽然里面的大床上只摆放着一个人的寝具用品,但好在足够大,床褥看上去也很舒服,感觉不管是什么姿势都可以收放自如呢……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苏棠的脸红得几乎要滴血了。 江霖走进房内,见她还呆呆立在门外,略微回首道:“进来。” 苏棠害羞地低着头,迈过了门槛,慌乱得小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江霖酱酱酿酿了,但除了第一世酒后误事,其他的经历都是在他们彼此清醒且有了一定感情基础之后的,这一世为什么他怎么猴急,上来就要开车吗…… 只听面前那人又淡淡道:“把门关上。” 第403章 小机灵鬼 苏棠脸红得更为彻底,哆嗦着小手将木门关上,还贴心地上了个锁。 这样就不怕有人突然来打扰啦,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在她关门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解开腰带的声响,更令人面红心跳。 江霖一边脱着外袍,一边淡淡道:“你准备一直站在那里背对我吗?” 苏棠捂上了滚烫的面颊,呜咽一声:“嘤,还不准人羞涩一下吗……” 江霖挑了挑眉:“再不赶快脱,就要来不及了。” “可,可这事急也急不来,慢一点才好啊……” 苏棠红着脸转过身,猛地止住了声。 脱下从宫中穿回来的外袍后,江霖已经换上了一身寻常便服,懒懒坐在床边的软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换个衣服而已,为什么慢一点才好?” 看了看江霖手边放着的一叠普通的黄色衣裙,苏棠嘴角抽了抽。 “你喊我来房内,就是为了……让我换衣服?” 江霖点了点头。 一瞬间,所有粉色的浪漫泡泡全炸了。 苏棠有些不死心,试探性道:“你是不是希望我穿上这身衣服以后,再和你做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 虽然那套衣裙看上去在普通不过,没有任何暴露或是引人遐思的地方,但说不定这就是襄王殿下的特殊癖好呢? “不要误会。” 江霖抬手一手撑在下巴上,慵懒地看着对方:“换上这身衣服以后,你就立刻随竹武离开府邸,稍晚我会安排菖蒲和你会合,你们二人一同前往城外逃命,永远别再回京城了。” 苏棠一愣,脑子没跟上这跳脱的节奏:“王爷这是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而是不想连累你。” 江霖眸光幽深地望向窗外:“我有预感,这一次,李承璟绝对不会再对佟氏忍下去,宫廷势必会发生大乱,而襄王府势必会第一个被卷入风波,到那时……” “到那时,就是你谋朝篡位正式拉开帷幕的一刻吧?” 听到对方的话,江霖怔愣地转过头,却看到苏棠已经来到了自己的了面前。 “江霖,你还不明白吗?” 她俯下身,纤纤玉指抚上对方的脸,笑容中透着些许妩媚。 “我们可是同生共死的关系,与其想着将我撇开,不如抢在危机发生之前,先让我们的革命友谊,再通过某些特定行为……来升华一下?” …… 宫道上,一个气势汹汹的身影疾步而来。 此人生得高大魁梧,身着正一品武官长袍,眉宇间满是久经官场的威严戾气。 “兵部佟尚书到——” 传令官还未喊完,佟海生的前脚已经迈进慈宁宫的大门,皱眉道:“太后在哪里!” 他的嗓门本就不低,又是刻意抬高了音量,更显嚣张跋扈。 知道的认得这里是皇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佟大人的私家后院呢。 小宫女颤声道:“太,太后在寝殿,御医在为她诊治……” 佟海生没有二话,抬脚就向寝殿走去。 寝殿门口跪着五六个御医,原本都在低声交谈,见佟海生来了,竟一个个低下头止住了言语,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佟海生也不跟他们废话,径直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吱呀——” 伴随厚重殿门的开启,阳光如一把缓缓打开的折扇,照亮了殿内的景象。 奢华的鎏金雕花大床垂下江南烟纱,佟氏躺在上面,双眸紧闭,一只手从软被下探了出来,首席御医正在为她搭脉,神色严峻。 李承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放下茶杯,不紧不慢道:“舅舅来了。” 他已经习惯了佟海生这般目无法纪,不会因为他的行为而动怒。 佟海生敷衍应了一声,快步上前,看了眼床上失去意识的太后,冷声问御医:“太后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首席御医松开手,忌惮地看了眼李承璟的方向。 佟海生固然可怕,天子之怒他也同样招惹不起。就算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李承璟的面和佟海生说实话。 “我问你话,你看陛下干什么?!” 佟海生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沉声道:“敢说一个字的假话,我让你全家都下地狱!” 御医的筋骨都快被折腾散了,一双看透世事的眼中满是惊惧,半晌才诺诺道:“太后不知因何缘故,突发怪病,导致昏迷不醒,脉象虚浮……” 佟海生咄咄逼问:“是什么怪病?太后的身体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是你们照管不周,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御医冷汗直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佟海生抬手便要掌掴对方,只听李承璟忽然道了一句:“舅舅,你不用为难别人。母后是在接见襄王妃之后才突发了怪病,你要是想知道为何会这样,不如直接去问问襄王。” “襄王?” 佟海生一怔,眸光复杂地看了眼御医,又将视线转移到李承璟身上:“陛下的意思是,此事和李澄福有关?” “只有这种可能。” 李承璟抬手,一双眼眸泛着红,似乎有些疲惫:“这些年,襄王一直在暗中调查李鑫诚的死因,没准已经知晓了真相,因此恨上了您和母后……他新娶的王妃是京城有名的医者,给母后下毒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怪朕疏忽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可恶!可恨!” 佟海生咬牙切齿:“当初就该一把火烧了襄王府,把他李澄福一并杀了,不然何至于养虎为患到今日!” 重重一捶墙壁,佟海生对李承璟行了一礼,面上却倨傲狠厉道:“请陛下下令,命微臣带兵包围襄王府,即刻捉拿谋害太后的乱臣贼子!” “舅舅,您这不是为难朕吗。” 李承璟站起身,面上带着犹豫:“朕毕竟也没有实质性证据,若是襄王一口咬定此事与他无关,再拉上前朝遗老一块讨要说法,朕又该如何是好?” “区区小事,陛下无需担忧。” 佟海生面目阴鸷:“只有活人才能讨要说法,要是襄王今夜抗旨不从,微臣便会以忤逆谋反为由直接将其立地正法!那些老东西就算想闹,也总没法再让李澄福活过来。” 李承璟眼眸微眯,嘴角往上勾了勾。 “那便……有劳舅舅了。” 第404章 推诿 手上拿着圣旨,佟海生率领由数百位精干组成的御林军队伍,顺着皇城的主宫道快步而去,面上的凶狠毫不掩饰,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襄王府杀人放火。 李承璟背手立于高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这帮人离开的背影,勾唇一笑。 “看来今夜之后,朕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不料,佟海生刚到宫道的中央,皇城外忽然传来几声军号,尾调绵长,透着凄厉。 李承璟嘴角的笑意一僵。 “报——” 一个身骑黑色军马的士官迅疾而来,越过同样面露惊讶之色的佟海生,径直奔到了高阶之下,飞身下马,对着高台上的李承璟单膝跪下,呈上一封军情函。 “陛下!昨夜北荻乱贼突袭边境,章将军被斩于阵前,镇远关失守,我方已连丢边境三座城池,请您迅速调良将支援!” 他的嗓音满是悲戚,但洪亮清晰,字字如雷贯耳。 李承璟的脚步向后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 章将军是随先皇出生入死的老将之一,也是现今李承璟唯一可用的大将,已然是边境将首的灵魂领袖。他这一倒下,要从哪去找能顶替他的人?! 李承璟心乱如麻,定定看着士官手中的军情函,竟不敢去接。 佟海生立刻调转回来,一把从士官手中夺过函书,黑着脸当众拆开。 那是章将军上阵前留下的绝笔,白纸黑字的背后,赫然是堆叠的皑皑白骨。 【粮草之困并未解决,军中已是数日惫乏,可用军马不足十分之一,我方最擅长的骑兵等同于不战而败,老朽愧对先皇,亦愧对老襄王昔日之教诲,唯有拼死一搏……】 看着文字描述的战况战局,佟海生的手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虽然身居兵部尚书的高位,但实际上并无半点武学基础,在军中也毫无威信。之前先皇一统天下时,曾拥有一枚龙凤兵符,军中皆信服,执此令者才有资格号令三军。但在先王最后一次御驾亲征中,这枚兵符已于战火中丢失。三军明面上仍听兵部号令,但实际早已军心动摇,甚至对佟氏独大的王朝统治都有所排斥,要不是章将军压着,可能早就反了。 他既无兵符,也无威望,只有一颗贪生怕死的小人之心。 粮草之困虽是他一手造成,但佟海生心底毫无愧意,他唯一担心的事是:章将军死了,万一李承璟要推他上战场该怎么办?! 佟海生冷汗涔涔,无数计划在脑子里过了又过,愣是没找出安身之法。 李承璟同样面如死灰,他眼中一丝慌乱,从他登基以来,北方就不太平,幸好有章将军镇守,而今又该如何? “舅舅,眼下边关告急,朝中已无能用之人,你看……” 李承璟心思微动,目光落在了佟海生的身上。 “这……” 佟海生脸色骤然难看了几分。 与此同时,边关战报,也已经是送到了京城几座老宅子里。 “什么?” “章将军阵亡?” “要不是因为粮草……造孽啊!” 一时间,半个京城之中,都是有着悲痛的声音。 从几座老宅子之中,车马迅速出门,往皇城之中而去。 “陈阁老求见!” “狄将军求见!” “……” 正当李承璟与佟海生面面相觑之时,几位老一辈重臣的求见,让二人看到了希望。 “几位老将军与章将军是同袍老友,应当是得到了消息。” 佟海生目光微微凝起,顺势道:“兴许他们,有着应敌的良策。” 佟海生心中清楚,自己看似是将李承璟拿捏在了手中,但太后将死,他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如果李承璟将自己送上前线,保不保得住性命还是两说,自己不在的时间,李承璟怕是要将自己的底蕴掏空了。 他绝对不能离开京城! “也好。” 李承璟眼中寒光隐没,淡淡点头。 回至偏殿之中,李承璟端坐殿上,看向下方几位老臣,以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佟海生。 “章将军的事情,你们应该都听说了。” 李承璟淡淡开口。 台下几人或是悲痛,或是愤懑,但也都未开口。 佟海生有些憋不住了,赶紧是开口问道:“而今,边关告急,不知道哪位老将军,愿意挂帅出征?” 李承璟见此情形,心中冷冷一笑。 这几位老将军,能够站稳身子,都被不容易了,谈什么出征? 佟海生这般欲盖弥彰,不过是为了避免自己将他送去前线罢了。 “老朽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狄老将军苦笑了一声,他征战沙场数十年,最初是老襄王的稗将,凭借军功走上了今天的地位。 只是,岁月不饶人啊。 “佟海生,你主掌兵部,又正值壮年,依我看,你去挺不错!” 另外一边,一位缺少了一条胳膊,但身着将军战袍的黑脸老人喝道。 他声音洪亮,若非是身体残疾,恐怕还能征战。 被他这么一呵斥,佟海生更是脸色难看。 这种行伍之中的老人,他是一个不敢得罪的,否则的话,就他这要威望没威望,要兵符没兵符的身份,怕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晚辈虽然主管兵部,但擅长的是统筹规划,这出征的事情,还是交给能人为好。” 佟海生有些尴尬的说道。 “统筹规划?哼!洒家可听说,这次前线最大的问题,就是粮草不足!这,是不是你的责任?!” 黑脸将军丝毫不给面子,当即喝道。 眼看着下方快要吵起来了,李承璟才是不咸不淡的开了口。 “诸位都是社稷肱骨之臣,何必在此饶舌?眼下最为关键之处,还是在于前线战事!” 李承璟一开口,这几人才是消停了下来。 但这一消停,又是陷入了沉默。 “陈阁老,不知道有什么看法?” 李承璟只好看向下方地位最高之人。 这位陈阁老,当初乃是老襄王的谋臣,后来追随先帝,是先帝钦点的可享太庙,长伴帝灵的存在,哪怕是李承璟,也要给几分面子。 “圣上既然问了,老臣,倒是有一人举荐。” 陈阁老目光清明,虽然年迈,但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第405章 缺一味药 “何人?” 李承璟眼睛一亮。 佟海生同样是期待的看向陈阁老。 “襄王。” 陈阁老语气平淡,但这二字,却掷地有声,尤其是那几位老将,都是眼中有着异样的光芒闪过。 “襄王不同于老襄王,他的身体……” 黑脸将军有些犹豫。 然而此时,一旁的佟海生却是连忙道:“襄王好!若是必须有人挂帅出征,非襄王莫属!” 佟海生的支持,不仅是让陈阁老等人意外,就连李承璟,都是诧异不已。 襄王在京城,尚且是可控的,若是把他放了出去,再想抓回来,可就难了。 更何况,眼下他好不容易已经诓了佟海生去对他下手。 这个佟海生,想做什么? “襄王虽然不比老襄王,但自幼有老襄王的教导,对边关情形,应当是有所熟悉,更何况,单单是襄王的名头,也足以让军士振奋了。” 陈阁老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以他的身份,这京城之中,行伍之间丝毫的调动,都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佟海生调动人马,想要做什么,他自然是清楚不已。 眼下想要保护襄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离开京城。 这,也是他对老襄王最好的交代了。 至于佟海生,他所想的,只不过是借刀杀人,同时给自己找个替死鬼罢了。 连章将军都是死在了前线,江霖这一去,还能回来? 这,恰好是省了他亲自动手了! “澄福身体欠佳,这一去,怕是……” 李承璟心神微动,面上显得有些犹豫。 “陛下,襄王近来有着襄王妃帮助调养,身体可好了不少,加上襄王一门忠烈,眼下他定然也是愿意的。” 佟海生自然知道李承璟心中在想些什么,咬了咬牙,便是继续道:“若是襄王出征,老臣,愿意以家族之力,捐献大军粮饷,以示为国效力!” “哦?” 李承璟眉头一挑。 这佟海生,向来都是个守财奴,今天倒是愿意大出血了。 “但太后抱恙,恐怕与襄王妃有关……” 李承璟微微沉吟,道:“罢了,宣襄王与襄王妃。” 得到消息的苏棠和江霖,倒是并不惊讶。 “该来的,还是来了。” 江霖目光平静,早已经是换好了朝服。 生在这里,他懂得如何拿捏好每一步,但有些事情,却并不是自己做好,就足够的。 “也叫上了我,看来,会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了。” 苏棠却并不在意的样子,只要与江霖在一起,怕什么? 江霖不由得一笑,并未多言。 二人进了皇城,见到这么多老将军在,江霖立刻明白出了大事。 李承璟看向江霖,沉声说道:“澄福,章将军阵亡,镇远关,已经丢了。” 江霖眉宇之间闪过一丝讶异,同时,也有着难以掩饰的悲戚。 当初开疆破土的老人,又少了一位。 “今日,让你过来,是有两件事情。” 李承璟话锋一转,正色道。 江霖只是施了一礼,并未开口。 “第一件事,太后突发重病,而且,就在襄王妃离开之后,御医诊断,事有蹊跷。” 李承璟冷声道。 “蹊跷?” 然而,不等江霖开口,苏棠便是好奇的问道:“什么蹊跷?那些庸医,能看出什么?”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佟海生冷喝一声,道:“蹊跷就是太后吃的药有问题!太后原先还好好的,在你走后就出了事,你该当何罪?” “哦?” 苏棠闻言,却是道:“我离开的时候,太后可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这样,我去看看如何?” 佟海生质问道:“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想暗害太后?” “可笑。” 苏棠轻哼一声,道:“我是大夫,你不让我看,还不明就里在这指责我,依我看,恐怕是你想要暗害太后吧?” 佟海生一时无语。 “早听闻襄王妃医术过人,不如让襄王妃瞧一瞧,再做定夺也不迟。” 陈阁老见状,微微沉吟道。 他一开口,李承璟便是也顺着台阶道:“也好,朕,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但也不会放过暗害太后之人。” 苏棠见状,心中已经有数,但并不着急。 “襄王妃,太后在宫中,你且过去吧,澄福,这第二件事情,则是与你有关。” 李承璟顺势将苏棠与江霖分开。 江霖微微蹙眉,但苏棠却投过来一个放心的眼神,先行去了后方。 到了太后床前,只一看,苏棠便是心中有了数。 号脉之后,苏棠更是明白,李承璟这是忍不住动手了。 但他这次动手,只是要了太后半条命,还给她留了一口气。 “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苏棠并未多做接触,免得落下话柄,此时陪同她过来的,可都是李承璟的亲信。 回到殿前,苏棠在门外,也听得了几句,知道前线战事,竟然是要让江霖出征。 “太后的情况如何?” 见到苏棠回来,李承璟并未再提战局,而是这样问道。 苏棠不紧不慢道:“太后突然急症,虽来势凶险,但并不是无药可医,臣妇有应对之策。” 李承璟眉头一挑,他早已想过,只要苏棠说出太后乃是中毒,他就趁机以追查的名义,将下毒的罪名安插在苏棠的头上。 但她说只是突发疾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李承璟目光森寒,道:“既然襄王妃有把握治疗,那是最好。” “只是……” 苏棠忽然又是话锋一转,道:“想要治好,需要一味特殊的药!” 苏棠心中其实也极为紧张。 她自然看得出来,太后乃是身中奇毒,根本难以破解,但这毒虽然让她处于昏死状态,却也短时间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 苏棠此举,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药?” 李承璟轻轻一笑,道:“这皇城之中,你需要什么药,都能找到。” “我说的这一味药,恐怕没那么好找。” 苏棠眼珠子一转,道:“这药,发芽于寒冷之地,要在冻土之中扎根,又每日只能见到半日的阳光,如此才能成熟……” 只要这药够难找,就能多拖延一些时间! 佟海生眉头一皱,厉声喝道:“这,哪里听说过这种药材?你怕是在欺君罔上!” 苏棠不屑道:“秘传之药,一般人怎能听说过?佟大人对医药之学一无所知,却反说我欺君罔上,未免太过独断专横了吧?” “你!我看你……” 佟海生大怒。 然而此时,黑脸将军却是忽然开了口。 第406章 医馆相赠 “襄王妃提到的药,洒家知道,确有此物!” 他这番话声如洪钟,语气肯定,让殿内的人都是一愣。 尤其是佟海生,面色更是难看。 佟家早一辈是以家财入仕,代代家主文武都无所倚仗,被民间戏称为“财神官”,意思是除了钱就没什么值得吹捧的东西了,别人在背后也少不了抓住这一点攻讦。 佟海生为了摆脱这个名头,不仅霸了兵部尚书的实权,还总爱自诩“书香门第”,装作博览群书,无所不晓。 结果现在,一个他前一刻才说没听过的草药,下一刻却被一个名字都写不全的武夫说知道,这不就等同于当场打脸? 心中不快,佟海生找茬道:“哦?前辈不知是从医书上看到的,说出来让我也开开眼?” “洒家并不是从书上看到的,而是亲眼所见!” 黑脸将军一点都不上他的当,直接道:“洒家昔年追随老襄王四处征战,曾在边塞苦寒之地亲眼目睹过一种奇特植物,所有特点都和襄王妃描述的一模一样,没想到竟然是上等好药,早知道就将它连根挖来了。”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看似懊恼地叹息一声。 苏棠心内感慨,这朝堂的文武大臣真各个都是实力派演员,她不过信口胡诌一个莫须有的草药,对方不仅接了腔,还说得如此有模有样,实在令人拜服。 “那不是正好?” 陈阁老望向江霖,“襄王此行去边塞挂阵出征,不仅能稳固军心,还能替太后找回治病草药,既解百姓之困,又救太后之急,正可谓一箭双雕。” 陈阁老明面上虽是在替自己分忧,李承璟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等他想明白,江霖已经平静地行礼领命:“既然是陛下的命令,又承载了诸位大臣和百姓的希冀,澄福便没有推辞之礼。纵使携如此病弱之身,亦决心前往边塞,以回报先皇和陛下的栽培厚爱。” 苏棠顺势道:“臣妇愿一同前往,以便寻找草药,亦能尽军医之责。” 李承璟跟吃了苍蝇一样闹心。 他原本是想支走江霖,在路上解决掉他,便能找机会将独守京城的苏棠接到自己身边,封个假名养在深宫,一辈子无人知晓。 哪曾想,她竟然也主动请缨,当真是铁了心夫唱妇随,要和江霖同舟共济。 台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李承璟也没有别的法子,便只能冷着脸颔首。 “准。” 事情该一件件办,麻烦总要一桩桩解决。 书写圣旨时,李承璟的虎口传来微妙的刺痛,他垂眸看了一眼,总觉得上面还附有一种被血液包裹的粘稠感。 刚才在慈宁宫偏殿,他拔出了镇灵宝剑,刺向佟氏的胸口。 最后关头,方嬷嬷却推开了佟氏,自己挡了这一剑。 那一刻周身沐浴的血腥味,即便已经沐浴焚香多次,李承璟仍然忘不掉。 事发时慈宁宫门窗紧锁,旁人不得靠近,恰好帮了他的忙。 他除掉了在场的所有证人,本想顺便一刀也将佟氏了结,但想了想佟海生这边的后手,还是只给她灌下了之前蓄谋已久的毒药。 一碗汤剂,废了她的嗓子和半身的神经,令她的残生只能躺在床上,清晰地感觉到内脏不断衰竭、肌肉不断萎缩,却连求救和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她咽气之前,他都会给予她无微不至的供养,他要她头脑清晰地迎接死亡。 只有这样的待遇,才配得上金尊玉贵的太后。 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李承璟亲自印下国玺,垂下的眼眸涌动着杀意。 台下,江霖抬眸望着他,狭长的眸中无波无澜。 胜王败寇,在此一局,静待揭晓。 …… 苏棠和江霖还未回府,襄王要携王妃远赴边塞作战的消息便先传了回去,府中立马炸开了锅,有人欢喜有人愁。 沉璧一脸阴云地回到住处,看到玲珑正哼着小曲收拾包裹,面色一变。 “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准备回家啊,王爷身子本就病弱,边关又是凶险之地,你该不会以为他真的还能活着回来吧?”玲珑理直气壮,手上的忙活片刻不停:“你也快想办法离开吧,趁我俩还年轻,回自己家还能赶紧张罗一门婚事,别在这耗着了。” 她既不受江霖待见,上来又得罪了苏棠,自然走得无牵无挂。 可沉璧就不一样了,她既不甘心刚得到苏棠信赖就要离开,也不甘心从成为后宫娘娘的美梦中醒过来,回家只嫁个普通人。 恰好在此时,窗外传来了两声信鸽的鸣叫。 趁玲珑未曾注意,沉璧独自走出房外查看。 廊下歇着一只白羽金眸的信鸽,脚上的脚环是由纯金打造,是宫中来了消息! 沉璧心头一喜,赶紧上前拆开密信。 信上说,陛下欲趁此次机会除掉襄王,需要一个伶俐的婢女跟在苏棠身边,以作内应。事成之后,不仅沉璧可以入宫封妃,她的父亲也能一路青云直上,加官进爵。 沉璧看得喜不自禁,将信函焚烧后,当即琢磨起了计策。 苏棠随江霖回府后,第一时间将菖蒲召了过去。 菖蒲听到消息,还以为苏棠是被迫要随军出征,双眼已经哭成了烂桃子,一进前殿就跪了下来,哭着求王爷能放苏棠一命。 苏棠又好笑又感动,将菖蒲扶了起来:“我是自愿一同去的,又不是被强迫。放心,你家小姐我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助王爷成功谋……” “咳咳。”江霖抬起茶杯,咳嗽一声。 苏棠将“谋朝篡位”硬生生咽了下去,用帕子擦了擦菖蒲脸上的泪痕。 菖蒲呜咽道:“那我便随小姐同去同归,死也要死在一起!” “别说不吉利的话,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呢。”苏棠拍了拍她的手背,吩咐管家取来了两份契约文书。 正是弘文医馆的地契和房契。 但所有者一栏,赫然写着“苏菖蒲”。 第407章 美人计 苏棠成婚后,苏天阔拿着彩礼钱四处挥霍,沉醉于纸醉金迷,只知贪图享乐,为了在江南购置千顷豪宅,不惜又把自家祖业抵押变卖了一次。 苏棠听到消息,便瞒着他将祖产给买了回来,并去官府改了文书登记,将菖蒲正式收为义妹,并将医馆登记在了菖蒲名下,打算让她继承家业。 毕竟她自幼跟在原主身边,医术同样精湛,也怀有悬壶济世的仁心。 比起继承了血脉却活成废物的苏天阔,菖蒲才更配成为苏家的传人。 说完缘由后,见菖蒲仍要含泪推辞,苏棠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语,认真道:“菖蒲,我把弘文医馆的招牌传给你,可不光是出于私心,更是希望你能发挥所学,将苏家的医术传递下去,真正造福百姓。” 百姓求医问药本就不易,好在京城有弘文医馆,医术高明又收费便宜,是很多百姓的心灵支柱。菖蒲心思单纯,留在王府也斗不过那些满级绿茶,就算没有这一次的临时出征,苏棠也早已为她想好了后路,为她安排好了安稳的未来。 菖蒲哭成了泪人,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苏棠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面上的神色极为温柔。耳朵上垂着的珍珠耳环莹莹生光,和她白皙的脸颊难分彼此。 江霖的眼眸微微眯起。 候在屋外的沉璧目的这一切,心跳更是砰砰加快。 她心道:苏棠果然是个纯善心慈之人,对一个婢女都能如此心慈慷慨,自己要是留在她身边,只会有占不完的好处。 菖蒲离开后,沉璧便找准时机冲了进去,也对着苏棠跪了下来。 “边塞路远,王妃心慈放了菖蒲姑娘留守京城,但身边怎么可以无人照顾?请求王妃恩准奴婢一同出行!” 苏棠吓了一大跳。 她下意识看了眼江霖,这才望向沉璧:“边塞是艰险之地,条件艰苦,九死一生。沉璧你似乎是官家出身,应当受不了这个苦。” 沉璧也效仿菖蒲长跪不起,装作真情实感道:“奴婢的祖辈曾居于边关,饱尝战乱之苦,若非奴婢是女儿身,恐怕早已入军保家卫国。眼下时机难得,只要能在王妃行医时打打下手,也算是奴婢为百姓尽了一己之力,还望王妃成全!” 这一番话说得荡气回肠,从自己身世入手,还联系上了家国情怀。 要是苏棠拒绝,倒显得是她拦着人家精忠报国了。 思考片刻,苏棠颔首:“难得你有这份心,我答应你就是。这次行程紧凑,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 沉璧喜出望外,连连对苏棠磕头感谢,难掩喜气地退了出去。 哪有一点要随军打仗的担忧和恐惧? 就差把“另有所图”写在脸上了。 苏棠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卧底还是太不专业了,甚至比不上当初刘景明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邀月和怜星。 身后,江霖放下茶盏,淡淡道:“既然知道她不怀好意,为什么要准许她同行?” “如果拒绝了她,李承璟肯定还会再派一个比她强得多的人来。” 苏棠回眸一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一个在明处蹦跶的小笨蛋,总比一个不知会从哪冒出来的强大对手好得多吧。” 说得倒也在理。 “哦?” 江霖饶有兴趣道:“那之前,你为什么有意放她进我的别苑?” “这还用多说吗?” 苏棠走到江霖旁边,很自然地拿起他之前喝过的茶杯,优雅品了一口:“今早我还并未完全得到你的信任时,你却邀请我前往别苑见面,说明那里面重要的东西已经全被销毁了。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让婢女来倒个茶,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吧?” 能把这一点都看透,还态度自然地说了出来,浑然没有被防备的尴尬和委屈。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 也更危险。 江霖的眸光中多了一抹耐人寻味的深意。 苏棠将茶一口喝完,轻轻放在桌上,刚准备离开。 江霖却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拉。 伴随一声压低的惊呼,苏棠一个转身,跌坐在了江霖的腿上,为了稳住身形,胳膊越过他的脖颈,搭在了他另一侧的肩上。 旁人看起来,倒像是她主动投怀送抱一般。 “王爷,陈阁老那来了密函,您要不要……” 竹武闷头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信函。 抬头的一刹那,他顿时傻了眼。 呆愣两秒后,他当即转身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将大开的房门紧紧关上。 苏棠的脸颊红得发烫,挣扎着想要起身,对方却按住了她的腰,垂眸看着她的面容,不容她挪动半分。 苏棠哼哼两声,避开他的目光。 “再一再二不再三,王爷若是无意,还是别再戏弄我了。” 之前在别苑卧房闹的笑话她还没忘,要是再被江霖假意示好的举动骗了,她就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看她这幅愤愤然的模样,江霖面上虽依旧沉静,心情却是说不出的好。 他随手捋过垂在她前襟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一边用指尖细细摩擦,一边道:“我说过,只有你我二人在的场合,唤我名字就好。” 隔得很近,他的声音又极为低沉暗哑,苏棠只觉得浑身过电一般酥酥麻麻。 又同时有些委屈。 知道江霖这一世是黑莲花人设,从小遭遇的阴谋算计太多,不容易将信任交付给别人。但当察觉对方真的在防着自己的时候,苏棠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真当她不会难过啊? 心头酸涩,苏棠转过头去,勇敢正面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他狭长的黑眸未起波澜,瞳仁中装着一个她,却没有以往那样汹涌的情谊。 江霖缓缓道:“你背景成谜,又带着许多秘密。我想不出要怎样才能将你完全看透,你这么聪明,不妨来教教我?” “想看透我,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苏棠莞尔一笑,顺势将另一只手也搭上对方的肩膀,瞬间拉近和他的距离:“如果常规策略都没有什么效果的话,王爷不妨试试……美人计?” 第408章 撩与被撩 灯下,江霖垂眸看向她。 深邃的眉眼似藏着山河万里,眼波流转,又似凝着云卷云舒。 让人好想住进他的眼眸里,一辈子都不出来。 四周静谧无比,苏棠可以清晰听到自己砰砰加速的心跳声。 明明是自己开口撩人的,怎么反倒是她脸红心跳? 沉静中,江霖松开了把玩她长发的手,一路向上,指尖轻轻碰触到她的脖颈后方,若有似无地碰触了一下。 温润如玉,带着些微凉意。 他语气低缓地开口:“那不是你正在对我做的事情吗?” 苏棠眉头一挑:“在王爷面前,哪有人敢用什么计谋?再说,之前不是有人用过美人计,却在王爷这碰了一鼻子灰吗?” 她听沉璧说过,这些年来,李承璟曾多次给襄王府赏赐过美人,各个能歌善舞美若天仙,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但江霖从未让任何一个女人近身服侍过,甚至不放她们入府,只在府外的宅院中养个一年半载,放她们自由婚配嫁娶,甚至还贴笔嫁妆。 娶苏棠之前,他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收过。 以至于府中的人都隐隐猜测,江霖是不是病入膏肓,不能人事…… 听到这个猜测,再回想起自己那些曾被江霖折腾到盼着天赶快亮的夜晚,苏棠只能在心内嘲笑众人有眼无珠。 什么叫不能人事? 简直太能了好吗! 江霖眸光微沉,刚想开口,却被两下敲门声打断。 竹武硬着头皮道:“王爷,陈阁老亲自来了,说有重要事项要与您面谈,您看……” 话里话外撇清关系,说明绝不是自己想坏主子好事。 不等江霖下逐客令,苏棠便主动地从他膝上挪开身子,笑得无比贤妻良母。 “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就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了,菖蒲应该还憋了不少话想跟我说。王爷早点休息,明早出发再见。” 话说完,她便猫儿般从偏门钻了出去。 是因为知道自己还没被完全信任,所以识时务地趁早走掉吗? 江霖升起一阵微妙的情绪,但眼下正事要紧,不容他细究。 正了正衣襟,他道:“请陈阁老进来。” 白日里在乾坤殿仪态威严的陈阁老,眼下却身披一身黑袍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浓重的夜气,苍老的眼中无尽沧桑。 江霖起身相迎:“有失远迎,请阁老恕罪。既已发了密函,为何还要亲自前来?” “有些话,信上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总要当面说才放心。” 陈阁老伸手握上江霖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我和那帮老臣日夜千防万防,却还是没能防止李承璟让你上战场。想来,因缘和合皆是命中定数,你迟早也要走这一遭,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江霖眸光带着疑惑:“阁老的意思是?” 陈阁老悠悠叹了口气。 “王爷,有件事,我本想带进坟墓里,如今却是不得不告诉你了。” 江霖神色微凝。 这一夜,注定没人能睡得安稳。 …… 沉璧原本以为,随王妃远赴边关虽条件艰苦,但好歹也能顿顿有肉,夜夜住着上等驿站,身边还有一群仆役婆子照顾起居。 但当她真的置身于荒郊野岭,对着一桌馒头咸菜时。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用筷子挑了挑萝卜头咸菜,又看了看旅馆破破烂烂的环境。 沉璧再也忍不住,“呜”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她到底为什么要削尖脑袋受这样的罪? 苏棠原本吃得怡然自得,见身旁人忽然哭了,立刻放下馒头,用油乎乎的手拍了拍对方肩膀,同情道:“怎么了,又想家了吗?” 从京城出发已经过了十几天,随着所到之地越来越荒僻,住宿条件也越来越差,沉璧便每日准时准点哭三次,回回哭得捶胸顿足荡气回肠,好几次都是靠苏棠掐人中才回过劲来。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想家。 苏棠也懒得计较为什么她一个离家四五年的婢女会突然这么思念远在京城又年富力强的爹娘,每回她哭时,苏棠便也半真不假地安慰两句,给她递递手帕,为她鼓劲加油。 一番心灵鸡汤后,苏棠顺手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她碗中。 “多吃点吧,这些好歹还是用猪油炒的,等到了下一个落脚的地方,我们恐怕只能啃啃树根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沉璧反倒哭得更凶。 一边哭还一边道:“奴婢是替王妃委屈,您金枝玉叶的身子,却要每日住在寒陋之地,吃糠咽菜,未免太过委屈。王爷却不心疼您,晚上既不来和您同床共寝,路上也不来嘘寒问暖,实在是太薄凉了…… 苏棠听得冷汗直冒。 首先,山珍海味吃多了,粗茶淡饭也挺好,减肥又健康,她并不委屈。 其次,她很清楚,江霖是心疼她的。 出了京城后,车队快马加鞭奔赴边塞,不容迟缓。江霖怕她旅途不适,特意安排她的车队降速缓行,自己则每日率人提前抵达驿站,不顾舟车劳顿,与当地镇守的将军进行会谈对接,一同分析战局战况,几乎每日都到三更才睡。 为了不打扰她的睡眠,他才会特意与她分房而睡。 从本性上来说,苏棠算是个粘人的人。不过这不意味着她就要把对方二十四小时捆在自己身边,强迫江霖时时刻刻以她为先。再说她本就对领军作战毫无兴趣,要是对方强迫自己必须旁听若是给出意见,她才反倒会闹脾气。 这段日子,他忙他的军务,她做她的草药,事业线排得满满当当。 难得碰见时,他们会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在眼线四伏的环境中,匆匆擦肩而过。 在未彻底得到江霖的信任前,苏棠觉得这已然是最好的状态了。 但沉璧显然却不这么想。 她跟着苏棠出来,就是吃准了她能受襄王青睐,想要借机接近襄王,探一探他的口风和机密汇报给李承璟。 要是早知道苏棠每日和江霖话都说不上两句,她又何苦受这罪? 第409章 情人泉 心里头无比委屈,沉璧又低声哭了会儿,嗓子眼里都冒着疼。 无论苏棠怎么劝,她都一口饭菜都不肯吃。等苏棠用餐完毕后,沉璧耷拉着脑袋将餐盘端出去,背勾得像个罗锅,忽然没有了之前在王府中的霸气和伶俐。 看着她的背影,苏棠摇了摇头,打开自己的医药箱,继续研磨药粉。 沉璧这一出去,足足消失了一个时辰。 等她回来时,背也不弓了,人也精神了。不光洗了脸,甚至还有闲心画了淡淡的妆,扑闪的眼睛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气。 只瞥了一眼,苏棠便明白了。 得,一定是李承璟来信给她安排新任务了。 果然,沉璧喜气洋洋地坐在了苏棠的身侧,殷勤地为她捏腰捶腿道:“王妃,刚才我在外面转了一圈,听客栈的小二说,这附近有一处情人泉,相传,有情人只要在每月初七的夜里携手前往泉边,共同饮下泉水,就能永结同心,白首不分离呢。” “哦?” 苏棠挑了挑眉,没有搭话。 沉璧循循善诱,道:“今儿正好是初七,王爷和您又恰巧来到此地,您不觉得这是老天冥冥中安排的缘分吗?” 苏棠神色如常:“不觉得。” 封建迷信要不得,与其让她相信喝野外泉水就能永结同心,她更相信喝了准会拉稀。 沉璧仍不死心:“刚才奴婢出去时,看到这里的镇关将军刚好从门口驾马离开,说明公务已经谈完了,王爷今晚应当是有空闲的。” “那挺好的。” 苏棠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由衷道:“他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沉璧:……这个女人难道切除了自己的恋爱神经吗?!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江霖倚在门框旁,双手环抱于胸前,身形懒散地看向苏棠。 看这幅样子,应当已经听了许久。 苏棠愣了一下,恍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倒是沉璧反应极快,立马站起了身:“王爷!您是来看王妃的吗?王妃这些日子一直非常挂念您,每天夜里都以泪洗面,奴婢不打扰您二位单独相处,这便退下!” 等沉璧躬身离开后,江霖才从门框旁直起身子,走了进来。 见苏棠仍愣愣地不说话,他勾了勾唇角:“看王妃的表情,似乎不像是想我想得夜夜以泪洗面的样子啊。” 离开京城十几天,这是江霖第一次踏进她的房门。 他似乎瘦了些,下巴长了一些淡淡的胡茬,和以往任何时候的江霖都不同,却有着不可比拟的强大吸引力。 光是看着他走来,苏棠的脸便烫了起来。 知道他喜欢干净,她抬手,先用炉子上烧的热水烫了遍茶杯,才端起一旁的茶壶,到了杯香气扑鼻的菊花茶。 将茶杯推了过去,苏棠道:“边关天干气燥,你又常熬夜,注意别上火。” 江霖垂眸看了一眼,笑了笑,伸手却拿起了她面前的茶杯,放到唇边品了一口。 苏棠脸一红:“你干什么?” 放下茶杯,江霖淡淡道:“想试一下,是不是别人喝过的比较好。” 知道他是在暗指之前在王府自己喝他茶水的事情,苏棠哼哼一声,将茶杯拿了回来:“我的这份里面多放了些冰糖,太甜了,你可能不会喜欢喝。” 沉璧跟她说过,江霖最爱苦茶,甜点一向碰都不碰。 因为思念现代的奶茶,她这杯菊花茶里放了平时三倍的冰糖,自己喝都有些甜腻,更何况对方? 江霖抬眸看向她:“可能是有你在面前,我反而觉得这茶正好。” 她可比冰糖甜多了。 苏棠察觉出了不对:“看来王爷今天的心情是真的不错啊,都有闲心打趣我了?” 江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慢条斯理地抬起衣袖,做出了一个邀请入怀的动作,薄唇轻启:“过来。” ——行!是你要我过去的!你可别后悔! 苏棠丝毫不扭捏犹豫,大大方方地起身坐到了江霖的膝上,动作行云流水,俨然是业务熟练的王府宠妃。 江霖有些惊讶于她的大胆,想了想,却也正常。 若凡事都按常理出牌,那也不是她了。 虽美人在怀,江霖却没有不规矩的动作,只垂眸道:“这些天行军事杂,未曾顾得上你,你可怨我?” 苏棠回答得无比乖巧:“不会,眼下军务更重要,我知道你很辛苦。” 事实也是如此,横竖都要谋朝篡位,江霖多出点力,她就能偷点懒,多好啊。 江霖慢慢收拢掌心,完整地贴上了她的脖子,像是摆弄一只不怎么好对付的小野猫,动作虽又轻又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力。 “苏棠。” 他难得叫了一回她的名字:“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跟着我,会走上一条怎样艰难的路。我给过你离开的机会了,你若是不抓住,日后就算是想逃,我也不会放过你。” 听着近在迟尺的低音炮,苏棠酥得浑身都快软了。 ——钱给你命给你什么都给你,求求你收了我吧祖宗! 苏棠握住江霖放在她腰间的手,眼眸熠熠生光地看向他,认真道:“那你可千万别放过我。” 末尾语音微微上扬,带着勾人的甜。 江霖眸光一深。 下一刻,他的另一只手压住她的后脑,在苏棠反应过来之前,朝她吻了下去。 【恭喜!待攻略目标总好感度已达百分之五十六。您已解锁一项奖励道具,请前往道具库中自行挑选。】 双唇相贴的一瞬,苏棠眼眸一怔。 这个吻的感觉,和以往所有的吻都不同。 不热烈缠绵,不温柔似水,也不是强横掠夺…… 而是压抑着情感的占有。 就像是一个久困泥沼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棵专属于自己的救命稻草。 难得的脆弱,格外让人怜惜。 亲吻结束后,苏棠用力抱住了对方,将脑袋抵在他的脖颈间,吸了吸鼻子。 这样的江霖,不知为什么让她特别想哭。 以苏棠此时的角度,自然看不到门外鬼鬼祟祟偷看的沉璧。 江霖却是尽收眼底。 抚了抚怀中人的后背,江霖缓缓道:“今夜,你我二人一同去情人泉吧。” 第410章 信赖 月上柳梢头,寂夜凄清,晚风如诉。 头顶是层层掩映的浓密树荫,脚下是铺满落叶的山间小路,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不远不近的地方,不时传来几声奇特的怪鸟鸣叫,若有若无地夹杂几声野兽的低吼。 除了手上那盏小小的纸灯外,四周并无半点光源。 怎么看,都是标准的鬼片经典环境。 苏棠忌惮地看了看周围,总担心下一秒就会有青面獠牙的怪物从黑暗中扑出来。 “怎么了?” 江霖侧眸看了眼她,“那日陪我进皇宫都没有半点畏惧,为什么现在却害怕了?” “这不一样吧。” 苏棠将手中的灯攥得紧了些,“你不觉得,这地方看起来鬼气森森吗?” 江霖笑了笑,气定神闲地注视前方:“人心可比鬼可怕多了。” 苏棠看了看周围没有耳目,便靠近了江霖些许,压低音量道:“你明知道沉璧有意诓我们来这里,为什么要如她的意?就算没有鬼, 前面也一定被设下了埋伏陷阱,说不定还藏着一队超厉害的刺客……” 江霖:“你是觉得我护不住你?” 晚风拂过,吹起他额前的一缕碎发,深邃的眼眸幽幽望过来,当真是媚色无边。 这个男人好像有种魔力,无论什么置身环境都能瞬间让人脸红心跳…… 气氛旖旎,却听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江霖二话没说,长袖一招便搂住了苏棠的腰,将她拉入了树后的阴影中。 他将她手中的纸灯熄灭,并对她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出声。 不消片刻,道路上出现了两个黑黑的人影,一人手中还拎着一盏纸灯。待他们走近,躲在暗中的苏棠眼眸猛然瞪大。 那两人从衣着到身形,都与她和江霖别无二致! 夜色漆黑,他们又将头垂得很低。别说是隔得远,就算是站在面前,旁人也不一定能区分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走到他们藏身的树前,那个“江霖”微侧过脸,朝这边看了过来。 夜风吹过树荫,闪烁的月光短暂地照亮了他的面容。 是竹武! 阴影中,江霖朝竹武微微点了点头。 竹武不动声色地将头转了过去,携身旁的“苏棠”,继续向着树林深处的情人泉走去。 他们走后过了片刻,距这里有一段距离的树林深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应当有不少人藏身在那,随着他们的离开而一同转移。 那伙人……都是杀手吗?! 确定阴影中的人也离开了以后,江霖拉起苏棠的手:“走。” 苏棠没所问,拈着裙摆随着江霖朝反方向迈开步伐。 四周一片漆黑,苏棠逐渐迷失了方向,也看不清前方的道路是什么,但因为有江霖牵着,她的每一步都走得甚为稳当。 明明是应该胆战心惊的路途,不知为何,她却越走越是安心。 在越过了一道灌木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只见一个破旧的马车停在路边,旁边坐着一个戴着草帽的白须老者。 见他们来了,老者立刻起身,对江霖微微鞠躬示意。 苏棠一脸茫然地被江霖推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始行进后,她才压低音量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江霖将车帘放下,淡淡道:“今夜李承璟已布下天罗地网,目的就是要在抵达边关之前杀了我。就算我不与你去情人泉,他也会派杀手直接在客栈下手。客栈距离驻守军营尚有五公里,等不到守城将军来支援,就会变为一片火海。” 月光透过破破烂烂的竹制车帘投了进来,在他脸上映下斑驳的倒影。 苏棠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光因为李承璟的心狠手辣,也因为江霖的了如指掌。 “北荻作乱,边境岌岌可危,急需有人稳定军心。都已经这个节骨眼了,李承璟怎么还要对你赶尽杀绝?”苏棠叹了口气:“就算他忌惮你,但若因杀了你而导致城池失守,他这皇位又能坐得安稳吗?” 江霖轻笑一声,意味不明道:“他的皇位,从来没有坐得安稳过。” 说到这一步,苏棠也明白了,江霖今晚是假意带她去情人泉,实则来个金蝉脱壳,让那帮杀手被竹武吸引注意力,自己则带着她偷偷离开。 苏棠趴在车窗旁,从车帘的缝隙中往外看。 因为没有走大路,小路两侧的景色十分荒僻,黑乎乎地看不清周围的景象。驾车的马喘着粗气,老旧的车声吱吱呀呀,连带着车厢也微微晃动。 苏棠道:“那,我们这是逃去哪?” “逃?”江霖重复了一遍,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苏棠嘴角一抽,赶忙道:“不不不,不是逃,是战略转移……” “这里距离边境不远,从山路走更近,一夜便可抵达。这一路,我已通过暗线和关外的几位将军达成了联系,他们会来接应我们。” 江霖按了按眉心,眉头微微皱紧,似乎有些头痛。 连日来,江霖既要处理每个驿站的常规军务,又要和边关外的将士保持暗线联系,还要应付李承璟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精力和体力都已经快接近透支的边缘。 没等他再度开口,只见苏棠突然朝他凑了过来。 一股香风袭来,让人微微眩晕。 江霖呼吸一凝,未来得及避让,下一刻,他便被苏棠按倒在了车厢里,头刚好枕在她的膝上。 车厢本就狭小,江霖躺下后,二人的距离更是近无可近。 “别动。” 见江霖有想起身的动作,苏棠不由分说将他肩膀一按,抬手搭上他的太阳穴:“身体都累成什么样了,还不安心歇息,是打算刚到边关就真病倒吗?” 她的指法甚为温柔,一下一下揉捏着他的太阳穴和头顶,奇迹般让人放松下来。 方才汹涌的头疼,不知不觉也被缓解了不少。 江霖眉宇微动,终究是没有反抗,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她身上的味道不仅好闻,还让他隐隐觉得十分熟悉。亲昵而自然的动作,仿佛也在二人之间发生过无数次。 ——让人想把全部的信赖交付给她。 陷入沉睡的最后一刻,江霖如是想。 第411章 陵园 第二天,苏棠从睡梦中悠悠醒来。 大脑经历短暂的空白后,她手一动,摸到了一方暖暖的胸膛。 苏棠猛然一怔。 自己整个人正盘踞在江霖的怀中,一条胳膊勾搭着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摆在对方胸膛上,动作颇为嚣张,宛若一只树袋熊。 昨晚她不是在很正经地给对方按摩吗? 怎么一觉醒来……会是这样一幅画面?! 头顶上方,江霖的鼻息平稳而悠长,似乎还没醒。 苏棠一脸羞愤,上半身维持不动,腿上施加力量,试图一点一点挪动开来。 哪知刚挪动了一毫米,上方便传来一声淡淡的:“你醒了?” 声音清晰冷静,一听就不是刚醒。 苏棠的身子一僵,根本不敢抬头,颤声道:“你,你醒了很久了吗?” “也不是很久。” 江霖的语气听不出波动:“不到一个时辰。” 这么说,他醒来后为了不吵醒自己,竟然就这样保持了一个时辰没动? 苏棠羞愧难当,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胳膊发麻没使上力气,又跌回了对方的怀中。 在摔倒前,她为了稳固身形,手下意识一撑。 这一撑,手又正好落在了对方的胸膛上,简直就像是故意而为之。 被猝然偷袭,饶是江霖这样冷静自持的性子,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晨起时分,阳气上涌,他本就是在刻意忍耐。 偏偏怀中的温香软玉还不知收敛,在睡梦中屡屡对他放肆也就罢了,醒来后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再三挑战他的底线。 “苏棠。” 他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似乎压抑着怒气。 肇事者苏棠根本不敢看对方一眼,想起身又怕悲剧再现,只捂住自己的脸道:“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王爷饶命!” 马车恰好在此时停了下来。 “是澄福来了!” 车外响起一个苍老又激动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打开了车厢的门,强烈的光线瞬间照射进来。 苏棠惊叫了一声,江霖剑眉一拧,立刻用长袖护在了她的面前。 狭小的车厢内,眉目如画的王爷面色稍红,衣衫不整地拥着一位身材婀娜的少女…… 开门的周将军嘴角抽搐,浑然忘了准备好的腹稿,下意识把车门“砰”一声关上。 在旁边恭候的其他几个老者一头雾水,朝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周将军一脸讳莫如深,捋着胡子领着他们离开。 …… 半柱香后,苏棠整理好仪容,面色通红地跟着江霖下了车。 抬眸一看,面前竟然是一处陵园。 数十座镇墓神兽分部在道路两侧,路的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墓碑,隔着距离看不清上面的文字。刚才那些老者站在墓碑附近,似乎在低声交谈什么,并未朝这边投来目光。 江霖朝她伸出手,神色淡漠:“随我来。” 苏棠乖巧地被他牵着走,环顾四周:“没想到在边关荒蛮之地,竟然还藏着这样一座气派的陵园,不知埋葬的是谁?” 江霖平静地看着前方,道:“是我母亲。” 苏棠一愣。 江霖的母亲……那岂不是老襄王妃公孙氏? 不对啊,按照她掌握的消息来看,公孙氏应该和老襄王一同被葬在了京城郊区的皇家陵园才对,为何会在这里另有一处墓地? 江霖并未多作解释,只牵着她缓缓前行,面上的神色十分凝重。 到了墓碑前,几位老者依次上前,与二人行礼问好。 听他们自报家门,苏棠才明白,这几人都是之前跟随先皇和老襄王四处作战的老将军,是建国立业的肱股之臣。天下平定后,他们中有的人直接留在了边关归隐,有的人虽然去了京城封官拜相,但因为看不惯佟氏的所作所为而被贬谪,几经转折,最终也流落到了此处。 其中,年纪最长的老者姓周,当年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老襄王。 他面上虽有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面对苏棠时却笑得分外和气,一副看自家小辈的熟络模样。想起刚才在车厢前的情景,苏棠的脸不由得更红了。好在对方十分识趣,对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 一番寒暄后,周将军主动说:“澄福携妻初临此地,我等不便过多打扰,便在附近营地等候,中午在为二位接风洗尘。” 江霖颔首,躬身致谢。 借这个时机,苏棠转过身面对陵墓,看了一眼上面的碑文。 【爱妻公孙氏之墓】 难道真是老襄王妃? 但看周围陵园的陈设规格,应当已经远超亲王之妻所能拥有的最高礼制了,这又是为什么? 视线下移,苏棠发现墓碑最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元纯于庚子年冬至立。 她喃喃自语:“元纯,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身旁人淡淡道:“是先皇的名字。” 苏棠恍然大悟的神色,“啊,原来如此。” 等她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后,脊背却是一凉。 江霖立于她身侧,伸手抚上墓碑粗糙的纹理,道:“我的母亲名为公孙颖,与老襄王的王妃公孙月是同胞姊妹。她虽为女子,却是骁勇善战的勇士,与先皇青梅竹马长大,更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苏棠感到嗓子眼里堵了团棉花:“那佟氏是……” 江霖的眸光略微黯淡。 “天下平定后,先皇欲立我母亲为后,并依照大臣谏言,迎娶江南首富佟家的女儿为贵妃。但我母亲性情刚烈,不愿与旁人共侍一夫,便主动自请和离,宁愿留在边关草原,永不踏入京城一步。” “先皇不忍,一直未写下放妻书。但朝堂初建,社稷尚且不稳,群狼环伺,危机四伏。为了稳下江南商界和人心,先皇便只能娶了佟氏,封她为后。 “佟氏心思狠毒,城府极深,唯恐我母亲动摇其地位,多次派杀手来边境斩草除根。我母亲那时才发现自己已怀胎数月,她向先皇写信求救,但信函都被佟氏截获,并未被先皇知晓。她不得不拖着羸弱之躯东藏西躲,若不是老襄王妃恰好回乡省亲,我应该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第412章 是与非 公孙月得知这一切后,命心腹连夜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向老襄王告知了隐情。 老襄王不敢耽搁,第二天入宫早朝后,便找机会偷偷告诉了先皇。 先皇又惊又喜,当下想将公孙颖接回身边,但以陈阁老为首的谋臣仔细商议后,认为公孙颖目前胎像不稳,若是贸然回京,一路舟车劳顿恐伤筋动骨,动了胎气;且佟氏知情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要是暗中动些手段,弄不好还会一尸两命。 几经权衡,先皇决定还是让公孙颖在边境安胎,生下孩子后再接回来。 为避免消息走漏,公孙月便假称是自己身怀有孕,要留在边境安胎生产。就着这个幌子,源源不断的养胎滋补品从京城运往边境,秘密将公孙颖保护了起来。 佟氏派人夜烧公孙颖原本的住处,公孙月命人找来一具和公孙颖身形相似的女尸用以替代。大火焚尽后,佟氏的杀手看到碳化的尸骨,便回京复命公孙颖已死。 佟氏放下心来,忙着在皇城立威除异,暂且没顾上这边。 度过了几个月平安的日子后,公孙颖诞下一个儿子,却没能撑过产后大出血,连孩子都没抱一下,便含恨去世了。 临死前,她留下的唯一一个遗愿是,不让自己的孩子入宫和先皇相认。 佟氏家业庞大,彼时佟氏获封皇后,佟海生亦已权倾朝野。公孙颖很明白,就算自己已经死了,佟氏也不会容下这个顶着嫡长子名头出生的孩子,她亦不忍心让亲生骨肉再卷进前朝后宫的纷纷扰扰中。 因这是长姐的最后遗愿,公孙月只得含泪应允。将其安葬后,公孙月便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回了京城,对外说是自己与老襄王诞下的次子。因为她一直以养胎为名留在边境,倒也没有引旁人怀疑。 先皇虽心疼孩子,但又因愧对亡妻,便也只能压抑下初为人父的拳拳爱子之心,借着嘉奖老襄王的名头,给孩子赐名李澄福,时不时出宫探访,将其看得比自己眼珠子都重。 佟氏此时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但木已成舟,她只能暂且按兵不动,派了更多眼线盯着襄王府。为了蒙蔽她和佟家,襄王府对外称二少爷先天羸弱,多病缠身,自幼文武双废,有意识不让小江霖参与公开场合,尤其不让他与佟氏抚养的李承璟争锋。 听到江霖将这一切和盘托出,苏棠的心情十分复杂。 人人都说,先皇勤政爱民,不喜豪奢,是千秋万代的绝世明君。 但对爱人呢?对孩子呢? 也许很多年以后,先皇是可以凭借自己在其他方面的功绩,和持之以恒的爱护之情重新获得江霖的认可,但他对于早已离世的公孙颖来说,无疑是个盖章定论的渣男啊。 苏棠是现代人,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迫于大计只能被迫和他人结婚”这种烂梗,如果是追剧追文看到这一段,她一定会怒写八百字小作文来口诛笔伐。 偏偏做这件事的还是江霖这一世的亲生父亲,也算是她的便宜公公。 想骂,又顾及到江霖的感受,她只能先忍下了。 见身侧人迟迟没有反应,江霖侧眸看了一眼,只见她满脸纠结,似乎欲言又止,便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苏棠轻叹口气:“你从小时候就知道自己身世了吗?” “老襄王夫妇将我视如己出,兄长又一向待我亲厚,我幼时并未察觉出身世异常。” 江霖抬起头,平静地注视墓碑上的文字:“先皇临终前,曾召我去身旁叙话,告知了我的真实身世,并希望我认祖归宗,重回皇室。” 果然,曾抛妻弃子之人,临死之前最大的心愿一般都是认回孩子。父子俩一番唏嘘再抱头痛哭,最后执手相看泪眼,好像之前所有的背叛和欺瞒都能被原谅,连带公孙颖的苦楚也能灰飞烟灭。 标准的强行大团圆剧情。 苏棠眉头一皱,又觉得好像哪里有些奇怪。 是称呼。 江霖既然已经知晓身世,却依旧称呼李元纯为“先皇”,始终并未改口。 像是看出了苏棠在疑惑什么,江霖平静道:“然后,我拒绝了。” 苏棠瞳仁猛一收缩。 指尖抚过“公孙氏”的字样,江霖的眼眸微垂,道:“先皇的一生何其光辉伟岸,已足够名留青史,永享美名。但是,从他选择将我母亲留在边境的那一刻,不仅斩断了与我母亲的夫妻之情,也等同于舍弃了我与他的父子之情。我能活在世界上,一要感谢生母忍辱生育,二则感恩襄王府负重供养,唯独不欠的,就是他。 “但若认回他,则意味着背叛已故的亡母,同时伤害活着的老襄王妃。两相权衡,我只能选择拒绝他。 “你觉得,我的选择对吗?” 他侧首望向苏棠,深邃的眼眸不带多余的情绪,好像仅是就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征询苏棠的意见。 苏棠由衷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先前在心里腹诽先皇十分过瘾,但从江霖嘴里听到这席话,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她喜欢的少年……真是好到让她想哭。 看到苏棠乖巧的样子,江霖沉郁的心情缓解了不少,微微一笑,“子不认父,这明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错处,你却不指责我?” 曾经就因为他的拒绝,陈阁老曾严厉指责过他,就连老襄王也责备过他。 跟苏棠开口说这事前,江霖也有过迟疑,怕从她脸上看到反感和排斥。 幸好,她能理解。 “你才是唯一有资格做决定的人,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旁人都没有资格替你评判对错。”苏棠晃了晃江霖的衣袖,想了想,把方才咽下的话说了出来—— “再说,什么‘为了天下万万人牺牲个人情感’之类的场面话,实则都是伪善。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说牺牲就牺牲了,问过另一个人的想法没有?万一对于另一个人来说,你便是她的全世界呢?” 第413章 诈死 离经叛道的话,说起来就是过瘾! 江霖侧眸望向苏棠,眼底除了惊讶,还微微带了一丝笑意。 陪江霖一起对着公孙颖的墓碑规规矩矩拜了三拜后,苏棠随他赶赴了附近的营地,和等候许久的老将军们汇合。 从他们的对话中,苏棠得知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先皇临终前曾秘密留下诏书一封,不仅想要将江霖认回来,还准备将皇位传给他! 因此事甚为机密,诏书的事仅有陈阁老一人知晓。江霖拒绝与先皇相认后,先皇未来得及有别的吩咐,便撒手离世。陈阁老曾去先皇的御书房寻找诏书,却发现原本存放诏书的地方已是空无一物,诏书不翼而飞。 届时朝堂动荡,民心不稳,因诏书迟迟找不到,陈阁老只得将此事隐瞒了下来,甚至连江霖也没有告知。 后来,在佟家的扶持下,李承璟顺利登基。天下落到佟家手中后,佞臣当道,奸商横行,边关战事屡屡频发,百姓民不聊生。 迫于大局,陈阁老又秘密联系了襄王府,想要老襄王帮着匡扶正道,还天下一片清明。 老襄王自然义不容辞,但他毕竟年事已高,还未来得及有所作为便旧病复发,缠绵病榻几年后撒手人寰,公孙月与他伉俪情深,没多久也追随他而去了。 他死后,李鑫诚继任襄王之位。 李鑫诚文韬武略样样优秀,原本能有一番大作为,但因为在几个要务上和佟海生意见相悖,竟被对方在马匹上动了手脚,使他在南巡时坠马身亡。 李鑫诚的妻子察觉丈夫死因蹊跷,找到了蛛丝马迹,却因为缺乏警惕之心,被佟氏察觉了动态,三尺白绫勒死在了去刑部告发的路上,苦心搜寻的证据也被销毁一空。 目睹兄嫂相继枉死,江霖看穿了李承璟懦弱无能的本质,这才决定从阴影中走出来,逐步扩大自己的势力,形成足够与佟家相抗衡的力量后,再将其一举拿下。 这几年,京城看似平静,实际上江霖和佟家的明争暗斗一刻都没有消停过。佟海生和佟氏虽然察觉出朝堂中有人暗中捣鬼,却想不到是何人所为。因多年遮掩得当,江霖早就被他们视为襄王府的一枚弃子,如何也猜不到他竟有这番手腕。 但奇怪的是,李承璟好像一早就知道是他干的。 即便江霖一直称病,李承璟却从未停止过对他的“骚扰”,不仅利用各种手段想证明对方是在装病,还屡屡用军政实权加以利诱,想要逼对方露出马脚。 如果说佟家只是想要获得权力,李承璟的目的则更为离奇和变态—— 他似乎只想要江霖死。 眼看佟家狼子野心日益明显,又逢北荻作乱,内忧外患乱成一团。陈阁老意识到当年的隐瞒并没有换来安定的结局,这才心一横,于前几日将先皇遗诏的事情告知了江霖,同时秘密联系上了远在边关的周将军等人,希望他们里应外合,助江霖平定战乱,夺回王权。 几人正说着话,营地外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有人朝这走来。 将军们拔出刀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江霖则是下意识将苏棠护在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看清前面那人的面容后,苏棠欣喜地叫了一声:“是竹武!” 竹武似乎经历了一场浩劫,衣服已变得破破烂烂,上面沾着不少血迹,步履也有些蹒跚。 身后那人带着宽大的斗笠,一时看不清面容,但与竹武同行,肯定不会是坏人。 将军们这才放松下来。 来到房间中央,竹武想对江霖行礼,手刚抬起来,便吃痛按住了肩膀。 “无需多礼。”江霖立马扶住他,道:“辛苦你了,昨夜情况如何?” “狗皇帝派了三十人的队伍前来绞杀,各个都是绝顶高手。我与秋和斩杀了二十余人,体力不支,便连打带逃,顺着泉水一路跑至下游,险些迷了路,幸亏遇到这位大侠相助。秋和腿上受了伤,便留在附近农舍安养,我先回来向王爷复命。” 秋和是那日装扮成苏棠的女暗卫,武功同样了得,也是江霖的心腹。 “哦?”江霖侧眸望向旁边一声不吭的男人,施礼道:“多谢大侠出手相救,不知高人姓甚名谁?” 斗笠下,那人笑了一声。 “澄福,有段日子没见,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江霖神色一变,周围的将军们也瞪大眼睛。 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张瘦削清隽的面容,虽留着鹤发白须,却仍神采奕奕,眸光中有一股少年人才有的蓬勃朝气。 江霖又惊又喜,上前拉住那人的肩膀:“师父!” 一人惊喜道:“竟然是章将军!” 苏棠一愣。 章将军?之前在朝堂中,不是有消息说他迎战北荻身死沙场了吗? “好久不见。” 见到老友,周将军也是难掩喜色,上前用拳捶了一下对方的肩膀:“你这老东西,想出了诈死的法子却没提前说,平白赚了我们好些眼泪,实在该打。” 章将军笑了笑,“唉,我还不是为了让澄福顺利出关,不得已想出的苦肉计嘛。粮草未到,士兵和兵马都饥肠辘辘,我又如何能狠心白让他们去送死?” “所以折损的兵力也是假的?”周将军愣了愣:“那丢掉的城池呢?” “当然也不是真的。” 章将军一吹胡子,豪迈道:“镇远关本就占据地势优势,易守难攻。我方将士不用主动出城迎敌,只需在城内放箭防卫,没个一年半载,北荻绝攻不进来!” 周将军自叹不如:“好家伙,敢在军情书上造假,真有你的!” 章将军咬了咬牙:“谁说造假?粮草分明未至,佟海生那孽畜却下令让我率兵出城强攻,我若真是听了他的军令,战况只会更惨烈。权衡之下,这也是我保全将士的唯一办法。” 在场都是曾领军作战的将军,各个爱兵如子,闻言纷纷点头。 “好在澄福已经出关,你们又送来了粮草,一切便都已准备就绪。” 章将军满怀期待地看向江霖:“澄福,待你打赢北荻后,便顺势一鼓作气攻回京城。有襄王的名头,又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在,沿路的将士都会归顺于你,不消半月,天下就会重新回归你的手上!” 第414章 系统发善心了 有江霖运筹帷幄,又有章将军和周将军沙场坐镇,再加上其余几位老将军全程护航,边境的战队展现出了所向披靡的超凡战力,战士的战斗欲空前高涨,北荻被打得四处逃窜,毫无招架之力,不日便亮了白旗。 苏棠在军医营待了两天,还没完全展现她的卓越医术,便被告知仗打完了。 打游戏王者虐青铜都没有这么快吧…… 打了胜仗后,江霖领军从镇远关一路班师回朝,沿途所有的将领军官都对他俯首陈臣。因襄王美名深入人心,所到之处,百姓无不夹道欢迎,纷纷视其为保护神。 军权在手,民心所归,这谋朝篡位不就稳了? 坐在马车上,听着车外不时传来的赞美声,苏棠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些天以来,江霖对她的好感度已经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二,三个奖励道具捏在手里一个没用,任务却顺利得超乎想象。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以前每一世的任务都累死累活流血流泪,这一世系统没道理突然“关爱”她了,该不会还有什么更大的“惊喜”藏在最后吧? 心里没底,苏棠敲了敲系统,召唤出了小球,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其实我早就发现不对劲惹。” 小球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按照原剧本,你首先应该被苏天阔卖去烟花之地抵债,然后才在机缘巧合下被江霖救出来,嫁入王府后,还要被太后以侍疾为由‘请’进宫里,被她和佟瑜乔虐个三五百集,然后被李承璟虐身虐心,强行困于深宫幽禁。江霖为了救你,才被迫开启‘远赴边关’这一章的造反内容……” 苏棠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这不把人整死不罢休的架势,的确才是她所熟悉的黑心系统。 “不过很奇怪,从你进入这个世界起,一些原本设定好的情节都默默发生了转变,一切都朝着对你最为有利的地方发生了改变,简直就像是……” 小球顿了顿:“就像是有某位系统高层在刻意帮你一样。” 苏棠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是你终于管用了,原来不是你做的?” “嘤,我倒是想,但我在系统的职位太低了,根本没有修改剧本的权限呀。” 小球哼唧两声,声音中透着期待:“你说……会不会是BOSS突然爱上了我,为了不让我惨被解雇,所以才在暗中施以援手?霸道总裁爱上球,想想就很刺激啊嘿嘿嘿……” 苏棠:……虽然我知道是假的,但我希望这是真的。 与此同时,在系统至高决策办公室内,正在阅读系统周报的小黑球突然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电子助手立刻关切道:“BOSS,您生病了?” “笑话,我怎么可能会生病。” 小黑球冷冷否定,气定神闲道:“一定是有员工在背后对我歌功颂德。” 助手:“……” 一道红光顺着墙壁上的线路飞快驶来,流进了电子助手的链接屏中。 助手处理了一番数据情报,叹了口气:“BOSS,炎又私下修改了里世界第4512345次任务的关键剧本,原本地狱级的任务难度已经快变成幼儿园级别的了,您确定不管管吗?” “他已经申请了苏棠的第九世任务管理权,当然迫不及待想要她快点完成第八世。” 小黑球冷笑一声:“不用管,由他去。反正他这段时间提供给系统的额外能量,已经抵得上数百个地狱级任务世界所能创造的最大值了。” 助手顿了顿,迟疑道:“炎既是管理员,又是参与者,系统之前从未有过这种先例。如果在第九世任务中,炎又通过修改剧本,成功令苏棠爱上他,那按照‘员工家属管理条例’来看,苏棠岂不是就可以挪出任务者行列,跳出人类生死循环,也晋升为系统员工了?” “有什么不好?” 小黑球无所谓道:“有那个女人在身边,炎不就更死心塌地替我卖命了?” “那江霖……” “如果苏棠真的爱上了炎,她的任务就算失败了,江霖的灵体自然会被系统回收。到时候只需要抹除掉江霖脑中关于苏棠的所有回忆,他不就变成和炎一样优秀的员工了?” 小黑球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冷哼道:“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助手彻底无语。 原来BOSS一直对炎的小动作熟视无睹,就是盼着他能在第九世成功攻略苏棠?如果炎真的成功了,苏棠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烟消云散,她和江霖的灵体都将永远被困在系统中,再也没有重回原世界的可能。 这位BOSS的心,还真是和它本身的颜色一样—— 黑到没边了。 …… 军队一路顺风顺水抵达了京城,在即将过城门的时候,幺蛾子终于出现了。 佟海生率领数千名守城士兵,牢牢将城门堵住,不让通行。 听到这个消息后,苏棠兴奋地搓了搓小手,立刻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女主拯救世界的机会了吗! 等她拈着裙摆从队伍后方一路跑到前面,刚好听到佟海生虚张声势的话语。 “襄王,你虽镇压北荻有功,但却在未向陛下和兵部申报的情况下,私自带领数万将士回朝,这举动未免有携军逼宫的嫌疑,乃是大不敬!”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下方黑压压的军队,佟海生的腿禁不住打颤。 他强装镇定,咳嗽一声道:“陛下看在襄王一向忠君爱国的情分上,下令只要襄王能在此交出军权,便既往不咎,回朝后依旧会以功臣之礼待之,望襄王三思而行……” “佟海生,你这老畜生絮絮叨叨半天,啰嗦什么呢?” 身着戎装的章将军戏谑一笑,骑着战马走上队伍前列,掏着耳朵道:“废话这么久,不如赶快下来,我俩真刀真枪比试一二?” “怎么是你!” 看到本该死去的章将军重新出现,佟海生大惊失色,颤声道:“好啊,原来你是诈死!从一开始,你们便是抱着谋反的狼子野心!” 第415章 第八世完结撒花~ 惊慌之余,佟海生忙对旁边的守城将军道:“快放箭,杀了这帮乱臣贼子!” 苏棠闻言眼睛一亮。 要是真有枪林弹雨席卷而来,她就立刻去道具库换一个超大的金钟罩,将地面上的队伍保护起来,保证一个人也不会受伤。 守城将军缓缓上前,苍老的目光注视下方,迟迟没有下令。 “爹!” 突然,人群中站出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士兵,热泪盈眶地抬起头道:“孩儿不孝,舞象之年便出关守城,已是十余年未曾见到爹爹了!爹爹身体可好!” “宇儿!” 守城将军也红了眼眶,手扶着城墙,“为父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要是章将军听了佟大人的军令,在粮草不够的情况下硬逼将士拼杀,父亲便真的再也看不到孩儿了!”士兵满脸愤怒地看着佟海生,抬起长剑指着他:“这样草菅人命的狗官,根本不配执掌兵部!” “放肆!竟然敢污蔑本官!” 佟海生气得脸都涨红了,指着下方对守城将军怒斥道:“还不下令放箭,你是想跟他们一起造反吗?!” 包括守城将军在内,城墙上所有的侍卫都不为所动。 “好!你们是真的要反了!” 佟海生从一人手中夺过弓箭,搭弓射箭就要朝下方射来。 苏棠看准时机,刚要敲系统兑换道具,却看到佟海生手中的弓弦突然断为了两截。 佟海生咬牙,又去抢另一个人的弓。 可他的手刚一碰到弓身,弦又立刻断为了两截。 第三把,第四把,全是如此。 苏棠目瞪口呆:这是生怕她看不出来有人帮她作弊吗…… 守城将军见了这反常的情景,立刻振臂一挥,威严道:“这是天意,是天意让我们拥护襄王,反对佞臣暴政!” 可怜的佟海生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便被旁边的士兵摁倒在地五花大绑。 厚重的城门轰然打开,京城百姓都在路边热烈欢迎,场面如同恭迎新王登机。 苏棠还在原地死机,忽然身子一轻,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拦腰抱上了马背。 “不是说好了,让你在后方等我?” 江霖垂眸看着她,将她圈在了怀中:“一点都不乖。” 苏棠:嘤,我只是想有点用。 当他们抵达皇城时,李承璟正将一把沾着鲜血的长剑拿在手中把玩,他脚下是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看到尸体僵紫的面容后,被捆着的佟海生失声叫道:“你怎敢杀了太后!” 李承璟轻声一笑。 “朕原本也不想杀她,谁料方才喂她喝药时,却看见她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有苏醒的可能。如此一来,朕便没有必要留着她那口气了。” 说完,他视线又转移过来,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着戎装的江霖。 “澄福,朕曾做过无数个噩梦,梦里的你穿着铠甲杀进宫内,将朕困于龙椅上一寸寸凌迟致死,让朕吓得夜夜不得安寝。如今梦要成真,朕反倒觉得轻松了。” 他站起身,随意指了一下身侧的玉案。 “那边有传国玉玺,还有朕亲笔写下的退位诏书,应该都是你想要的东西吧?” 江霖神色霜冷:“我从未想过要这种东西。” “你啊你啊,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和朕谦让,真的是……哦,也对,你最想要的东西,应该是这个。” 李承璟从身下的龙椅夹层中取出一份诏书,手一扬,朝台阶下方丢了过来。 陈阁老上前捡起诏书,打开一看,惊喜道:“这正是先皇生前留下的传位诏书!有了这个,襄王你便可名正言顺继承国祚,而殿上这位才是……” “才是鸠占鹊巢的乱臣贼子,这话朕替你说。” 李承璟似乎很是疲惫,垂眸看向江霖:“父皇去世前,朕偷听到了他与你的对话,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世。即便你拒绝认他为父,他却依旧让朕把诏书公布,让你当皇帝。他眼里,好像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儿子。” 江霖眸光深邃:“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嗯,知道了,但朕谁也没有告诉,一直将这个秘密压在心底。” 李承璟闭上了眼睛。 “这些年,无论朕安排什么陷阱计谋,你都能逢凶化吉一一躲过。朕不信命,决意放手一搏,在你往去边关的每一站都设下了必杀阵,足够让你死八百回了,却每一次都在最关键时候出了差错,导致功亏一篑,让你依旧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父皇偏心你,百官拥护你,现在,竟然连老天爷都站在你那边,朕又有什么话好说?只能承认是自己输了。待你认祖归宗,这皇帝由你来当,也算是物归其主了。” 看着他宛若丧家之犬的模样,苏棠真的很想上前拍拍对方肩膀,安慰两句:这一世系统就是偏心得可怕,真不是你的问题!小伙子别灰心,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其他任务世界最出色的反派的! 江霖淡淡道:“我无意于认祖归宗,也没兴趣当皇帝。肃清官场后,我会留下具有贤能的正义官员来执掌三省六部,再还政于民。自此以后,天下再没有阶级身份的差距,普通民众只要有真才实学,亦可以通过科举入仕,真正实现天下大治。” 此言一出,别说李承璟了,连殿内的其他将军大臣也大为震惊。 只有苏棠一脸崇拜,鼓掌鼓得震天响。 在众人惊讶的神色中,她不忘补充一句:“顺便提一下,还应该大力发展教学,让女子也应该有入学和入仕当官的机会,改变重男轻女的歪风邪气!” 刚到这一世时,苏棠在医馆没少受性别歧视带来的气,如今可算是能出气了。 看着她闪烁的星眸,江霖嘴角勾起弧度:“嗯,都依你。” 当他提出又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后,唯有她,依旧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还好,还有她。 走出乾坤殿,苏棠挽上江霖的胳膊,随他一同来到皇城最高处。 猎猎长风中,他低下头,眉眼温柔地望向她,“从此刻开始,我们再没有分离和忧惧,只有相濡以沫、生死相许,可好?” 苏棠红着眼眶颔首。 下一刻,他俯下身,极为轻柔地与她亲吻。 “亲上啦!亲上啦!” 看着屏幕上亲密无间的二人,一只红眼乌鸦嘎嘎叫着,嚣张地停在了主人的肩上。 瞅一眼主人阴郁的神色,乌鸦歪头不解道:“主人,不是您一直费尽心思让他们任务成功的吗,现在为什么不高兴呀?” 一记掌风将乌鸦击飞,少年低下头,黑眸中涌出一抹血红的戾气。 “江霖,你得意不了太久了。” 第416章 回到原世界 “棠棠,醒醒。” 熟悉的女声在耳旁响起。 纤长的睫毛动了动,苏棠徐徐醒来,缓缓直起身子。 窗明几净的大学教室内,微醺的夕阳透过窗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 身侧,烫着梨花卷发的圆脸少女正朝她弯眸而笑,一切都无比熟悉。 怔愣片刻,苏棠揉了揉眼睛:“我这是……睡着了?” “可不嘛,下午高数课结束以后,您老人家已经趴在这睡两个小时了。” 沈沫沫叹息一声,从书包中掏出酸奶和饭团:“快吃点吧,七点还要去大礼堂排练圣诞汇演,作为万众瞩目的风云校花,你可不能让那些迷弟迷妹等太久。” 指尖碰了碰尚温热的饭团,看着摆在桌上写满笔记的大学课本。 苏棠忽然有一种不真实感。 优秀的大学,熟悉的闺蜜,这的确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可为什么,她隐隐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似乎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会是什么呢…… “怎么愣愣的,是不是睡迷糊了?” 见苏棠半天没动静,沈沫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哒哒哒”地戳着手机屏幕:“别急,我给你找一张帅到惊天动地的帅哥照片,肯定能让你精神起来!” 苏棠只感到头有些痛,揉揉眉心没有说话。 “找到啦!” 沈沫沫嚎了一嗓子,兴奋地将手机屏幕递了过去:“他叫江霖,是校学生会主席,还是法学院的院草,跳了一级提前上了大四,我们都要喊他一声学长。这长相是不是绝了,分分钟可以原地出道!” 屏幕上是一张偷拍的照片,白衣少年微低着头,正在和讲台下的同学对话。 清隽俊逸的五官宛如上帝的艺术品,眉宇间凝着一抹清冽,似乎自带一份疏冷。 苏棠的心跳有一瞬紊乱。 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情绪被压制在心底,让她无法分辨。 沈沫沫还在将照片往后翻:“帅吧?我还拍了好多,一张张给你看。” “不用了。” 苏棠将视线挪开,笑着戳了下闺蜜的胳膊:“书记让你去校学生会开会,你就顾着偷拍学长了,回去怎么写会议报告?” “唉,老规矩,晚上找文学系大佬抄抄不就行了。” 沈沫沫嘿嘿一笑,遗憾地看着手机感慨一句:“这么帅的男人你都不多看看,不愧是拥有何炎的女人,眼界就是高。” “拥有?”苏棠哑然失笑:“别乱说,我和他只是……” “只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朋友?我听你解释八百回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沈沫沫啧啧两声,摇了摇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已经六点半了,没工夫跟你耍贫嘴了。”苏棠看了眼手表,将桌上的东西收进包里,“我先回寝室拿琴,等下直接去大礼堂。” “苏大美女路上小心哈~” 沈沫沫笑着摆了摆手,又捧起手机,痴笑着看着屏幕上的人:“你说,我跟江霖学长会有可能吗?” “万事皆有可能。” 苏棠勾唇一笑,临走前语重心长道:“喜欢就去追呀。” “唉,我要是长着你那样倾倒众生的脸,当然喜欢谁就去追谁了。只可惜,江学长在感情方面好像非常冷淡,入学几年已经拒绝过上百位女生的表白了,我要是去,恐怕也是个送人头的炮灰,你说我该怎么另辟蹊径……诶,人呢?!” 等沈沫沫从碎碎念模式回过神时,教室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从寝室出去后,苏棠背着琴匣,低头看了眼手表,叹了口气。 离七点只有十五分钟了,走大路过去肯定来不及。要是能从法学院的教学楼穿过去,就能节省一半的路程了。 可难就难在法学院规矩比较多,教学区只允许本专业学生入内。 苏棠观察片刻,抓准保安大叔进屋喝茶的时机,猫着腰成功溜进了大楼。 嘤,怎么闹得和做贼似的? 苏棠自嘲地笑了笑,从包中翻出三角饭团,一边小口啃着,一边顺便看看走廊两侧挂着的风云校友裱画。 各个都是政法界内的风云人物,经常在新闻联播上看到踪迹。 尽头的一张裱画是最新换上的,按惯例,是每个学院该年度的“学院之星”,是学生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一般都是由学院内最优秀的博士生当选。 看到裱画上少年的面容后,苏棠一愣。 竟然是那位江霖学长? 下面是他的个人履历,从入学以来年年是专业课成绩第一名,不仅包揽了每年的国家级奖学金,更是在专业内外各大奖项拿到手软,甚至还有不少海外的知名大奖。 法学院和苏棠所在的经管学院一样,都是B大的王牌专业,高手云集,每年国奖评选都堪称神仙打架。能在这么多人才中脱颖而出,这位学长,真是比传闻中还要优秀。 沫沫一向是只看脸的小花痴,这次眼光倒是不赖。 “那边的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怎么还背着琴匣?!” 苏棠扭过头,看见一个身着西装的胖肚男人正朝她走来,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法学院政教主任,要是被他逮到,不光一顿检讨少不了,可能还会被拎回本学院挨训。 栽谁也不能栽他手里! 苏棠心一慌,立刻转身向后门跑去。 “诶你怎么跑了,给我站住!” 傻子才站住! 只差十几米的距离,她就能从恶魔的手里逃出生天了! 十米,九米,八米…… 眼看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一个人影忽然从走廊转交走出来,与她正正好好撞到一起。 “呀!” 苏棠惊叫一声,险些跌倒。 好在那人眼疾手快,一手揽住了她的后腰,既救了她,也令她背后的琴匣免于和大地亲吻。 不过饭团就没那么走运了,在二人相撞的时候掉落在了地上,滚出了一段距离。 “你没事吧?” 那人垂眸望向她,音色清冽。 苏棠的心跳又是一顿,她迟疑地抬头,正好对上对方狭长的黑色眸子。 对方的面容,和他背后的裱画上的天之骄子重合在了一起。 江霖学长?! 第417章 最后的赌约 教导主任粗重的步伐越来越近,苏棠没时间晃神,立刻从对方怀里挣脱开来。 “我没事,麻烦帮我扔一下地上的饭团,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她快速交代一句,捂着琴匣,兔子般敏捷地朝门外飞奔出去。 不带任何留恋,转瞬间便没了人影。 江霖缓缓直起身,眸光幽深地望向她背影消失的方向。 “原来是你啊,江同学。” 看到本学院的得意门生,教导主任的脸色缓和不少,扶着腰喘着气道:“刚刚那女生一看到我就跑,八成不是我们学院的。我等下就去查监控,要是被我知道她是谁,一定要……” “主任,她是我们学院的,我认识她。” 江霖语气平静:“她今晚在大礼堂有活动,所以走得比较匆忙,您误会了。” “啊,是吗……” 教导主任愣了一下,心里虽然有些不信,但江霖可是最品学兼优的学生,没有道理为了别人而撒谎。 “嗯。” 江霖面不改色:“学生会那边还有些工作,我先去忙了,主任再见。” “好的,去吧去吧。” 教导主任点了点头,像慈祥的老母亲一样注视着心爱的学生离开。 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 等等,学生会明明在北面,江霖怎么朝南面去了,那不是去大礼堂的路吗? …… 抬首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礼堂,江霖在幽静的小路上停住步子,深呼吸一口气。 上一世结尾,他抱着怀中的苏棠,与她唇齿相接,耳鬓厮磨。 下一刻,一股强烈的飓风骤然袭来。 飞沙走石中,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包括苏棠。 一串串蓝色的奇怪字符从地上升起,将他团团包围,带上高空。 不待他开口,一串白色的字符靠近了他的头部,迅速钻入他的大脑。 如同溪流奔腾入海,一段段本该属于他的记忆,尽数回到他的身体内。 原世界,她爱他求而不得,表白失败七十九次后,二人同时遭遇了一场车祸。 后来,二人身份变化。她是公主,是魔女,是炙手可热的女明星,而他是将军,是盟主,是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保镖…… 每一世的爱恨纠葛,都清晰地传入了他的大脑,刺激着他的神经。 原来,她为他做过那么多事,受过那么多苦…… 澎湃的情绪在胸膛翻涌,江霖捂着心口,挣扎着站起身来。 一道红色的光芒降临到他的面前,突兀地停在空中。 熊熊火光中,江霖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尽管对方的眉眼极为陌生,但那瞳仁中绽放的红色彼岸花,他永远不会忘。 看到江霖的表情,炎便知道自己无需再做自我介绍,只懒懒地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锁链,嘴角勾起邪肆的笑容:“江霖,看到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江霖眸光清冷:“苏棠在哪里?” 抛出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炎也不恼,道:“她当然是在下一世的任务世界里,不光无比安全,而起应该还很开心,毕竟……” 他顿了顿,眯眼一笑:“那里和她的原世界一模一样。” 江霖一怔。 “从出身家庭,父母亲戚,再到知己朋友、过往经历,甚至是她卧室的每一个抱枕,全都和原世界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 炎挑了挑眉:“没有你的存在。” 心口骤然一痛,江霖皱眉:“什么意思?” 炎笑得十分蔫坏:“意思就是,我把你从她的过往经历中剔除了出去,你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那个从小和她建立羁绊,一直与她形影不离,最受她信任和依赖的人,变成我了。” 眉眼间迅速凝起怒意,江霖作势上前,却被空中看不见的红色屏障阻隔住了。 “还以为自己是不可一世的正道师祖,虐我就像切菜一样简单呢?” 炎冷冷一笑,打了个响指,红色屏障又加固了一层:“我劝你省点力气,江霖,你之前赢了我,不就是仗着苏棠喜欢你吗?你什么都不用做,她就愿意为了你穿越那么多世界线,拒绝那么多人的示爱,一次次让自己身处险境。 “我就想问问,你江霖凭什么? “明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甚至对她抱有敌意,凭什么能一次次拥有她对你的全部的爱?她在那不辞劳苦刷着好感度,完成着每一世的支线任务,你却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到最后十世完结,她还准备牺牲自己来换取你的性命,让你一人在原世界复活。 “江霖,你告诉我,你凭什么享受这一切?” 江霖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一寸寸冷凝。 苏棠为了他,竟然做到了这一步,还准备牺牲她自己…… “不,绝不可以!” 江霖望着火焰中的炎,激动道:“我不要她为我牺牲,我要她活下去!我可以死,让我的灵魂永生永世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只要你放她离开!” 江霖很清楚,炎既然能给他送回记忆,便意味着对方已经具有了凌驾系统之上的能力。 眼下只有他,能为苏棠谋求一线生机。 “嘘。” 炎伸出手指放在唇侧,鬼魅一笑:“你这话,可千万别被BOSS听到。” 要是被那黑心球知道了,保证分分钟送来一个新的合约书,那他的计划岂不是就泡汤了? 江霖捏紧拳心:“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她?” “只要你跟我赌一次。” 炎放下手,神色冷漠:“赌下一世没有任何记忆的苏棠,还会不会再一次爱上你。如果你赢了,我会想办法让她的魂灵回原世界;而如果你输了的话……” 他笑了笑,微微昂起头。 “她就生生世世,永永远远,都是我的人。” 江霖的心口一阵钝痛,松开了手:“你与我的恩怨,不该拉她入局。” “可是,她是我在这三千浮华世界中,唯一真正想得到的存在。这一点,我想你应当也是一样的。” 炎打了个响指,蓝色的光束从他指尖迸发,迅速转变为一串串代码。 “那么,好戏开始了。” 第418章 青梅竹马 苏棠背着琴匣冲进会场大门时,时针刚好指向六点五十九分。 “苏棠学姐来了!” 旁边一个小男生激动地喊了一嗓子,瞬间聚焦过来无数道视线。 少女一身白色毛衣,下面是卡其色格子短裙,美玉般无暇的肌肤,配上粉黛未施便无可挑剔的五官,既有澄澈的纯,又有不经意的媚,让人根本挪不开目光。 简单来说,这是一张男女通杀的完美面容。 见这么多人看自己,苏棠有些不好意思,鞠了一躬:“抱歉,我来的有些晚。” “一点都不晚,你能来就足够给面子了!” 一个穿着皮衣的女生笑着走上前,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十分精明干练。 她是法学院的大四学姐,名为唐瑜,同时也是校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全权负责这次圣诞汇演的所有节目。 “来来,大家静一下!” 唐瑜走到苏棠旁边,用力鼓了两下掌。 原本吵闹的礼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朝这边聚拢过来。 更多道热烈的目光聚焦过来,苏棠有些尴尬,稍微往旁边挪了挪。 唐瑜没有察觉,继续道:“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正式演出了,今天是我们第一次串场排练,所有节目都要完整走一遍。为了告诉你们什么才叫拿得出手的实力,下面就让苏棠先展示一遍她的个人小提琴演奏,大家欢迎!” 说完,她带头鼓起了掌。 一听苏棠要表演,整个礼堂顿时沸腾了起来。 除了来参加表演的同学和工作人员外,今天还来了不少特殊的“观众”,有的甚至是从其他大学赶来的。他们都是听说苏棠会参加汇演,特意跑过来看看B大校花的风采。 苏棠哀叹一声:“唐学姐,你真是捧杀我了……” 唐瑜嘿嘿一笑,用手肘撞了下她:“我可是特意让你第一个表演的,待会肯定会有不少迷弟找你要联系方式,我得给他们创造机会呀。” 苏棠苦笑着摇头。 登上舞台后,她优雅地架起小提琴,闭上了眼睛。 礼堂的其余灯光都暗了下来,只留了一道白色的追光灯,从高处照在她身上。 光是这样的画面,就美好得让人想拍下来做手机屏保。 当悠扬的音符倾泻而出时,不少人都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目光。 一曲《梁祝》,琴声蜿蜒流畅,缠绵悱恻,不仅技巧无比娴熟,就连感情处理上也同样炉火纯青,通过音符的转折起势,将听众的情绪一步步推上顶峰,让人心弦也跟着颤动。 一曲结束,短暂的寂静后,全场响起极为热烈的掌声。 就连几个原本不服苏棠的小学妹都不由得低下了头:还以为苏棠只是个花瓶,没想到她是真有本事啊,简直不输音乐学院的专业学生…… 苏棠优雅地鞠了一躬,快步走下台来。 前脚跟刚一挨到地面,她便被无数人包围了。 “苏同学你好,我是化材学院的张三,请问能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女神看看我!我是隔壁学校的李四,能给我你的微信吗?” “苏学姐!我是医学院大一新生王二麻子!我是为了你才考B大的,我能约你晚上一起吃宵夜吗?!” 搭讪的话语越来越离谱,苏棠嘴角抽了抽,“对不起,我不太……” “方便”还没说出来,人群后,一个疏朗的男声便响了起来。 “苏棠。” 十二月的天气,少年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T恤,身形高挑,强健有力的肌肉线条若影若现,亚麻色的头发下,是一张近乎妖冶的帅气面容。 他抬了抬手,亮了亮手中的草莓冰沙,嘴角带着笑。 “再不过来,我就把它吃了。” “你敢!” 苏棠星眸一瞪,穿过人海,朝少年快步而去。 少年将冰沙递给她,一边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视线一边若有似无地扫过后方的男生,带着凌冽的寒意。 广大迷弟团:不妙,有杀气! 有不熟悉情况的男生小声问:“没听说苏棠有男朋友啊,那男人是谁啊?” “他叫何炎,也是经管学院的,和苏棠同届同班。” 一个热心的苏棠资深粉解答道:“他们好像是从幼儿园就认识的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好朋友,关系非常要好。” 旁边一个妹子捂脸道:“呜呜呜何炎真的太帅了,那身材那长相,我可以喊一万遍我可以!不愧是B大的校草之一!” 一个外校的人不解道:“校草一般不就一个吗,怎么还之一?” “不是还有法学院的江霖学长吗!从他们俩入校以来,关于校草到底是谁的争论便一直热度不下,最后就只能并列啦~”妹子叹息一声:“江霖性情冷淡生人勿进,何炎性格张扬却总让人觉得不好掌控,两个优质校草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真是暴殄天物啊……” 角落传来王二麻子一声嘟哝:“我觉得苏棠学姐到现在还没男朋友才是真的暴殄天物!” 此刻,被认为暴殄天物的苏棠,正低头舀着粉色的草莓冰沙。 “何炎,你让店家往里面放了多少蜂蜜和砂糖啊?晚上吃这个也太罪恶了吧。” 她抱怨了一句,身体却很诚实,依旧在不停吃。 饱满的双唇因为沾了些许冰沙而微微湿润,愈发嫣红水盈。 何炎垂眸注视着她,笑了笑:“甜一点不好吗?” 苏棠没有抬头:“太甜容易胖。” “你担心胖了没人要?”何炎玩世不恭道:“我喂胖的,自然由我负责。” 苏棠动作一顿。 想起沈沫沫在教室说的话,在听到何炎的话,她心里有种微妙的抗拒。 说不上是排斥,但有些不舒服。 可理智又告诉她别多想,何炎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一向吊儿郎当没什么正行,开个玩笑打打嘴炮简直再正常不过,不会真的对她有别的意思。 心情受到影响,冰沙似乎也没那么甜了。 正在这时,礼堂外围又响起一阵骚动。 一个离得近的学妹兴奋道:“江霖主席来了!” 第419章 请客 “主席,你怎么来了?”唐瑜一脸惊喜,立刻迎了上去,笑得无比灿烂。 旁边的理事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原来他们的铁血部长也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今天第一次汇演彩排,我来看看情况。” 江霖神色淡漠:“继续忙你们的工作,不用在意我。” 唐瑜有些挫败,但眼中热情不减,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的身边。 与此同时,苏棠循声望去,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江霖。 倒不是因为她眼神好,而是因为…… 他身材高挑,在人群中本就抢眼,再配上那张宛若CG建模般完美无缺的贵公子面容,虽是在礼貌地和周围人交流,却自带一股清冷的矜贵和疏离,仿佛隔着一层屏障。 ——实在是好看得犯规了。 苏棠咬着塑料勺,由衷地想。 “看什么呢?”耳畔传来何炎凉飕飕的问话。 苏棠没看他,回答得理直气壮:“看帅哥啊,多赏心悦目。” 何炎眸光微沉,抬手勾上了她的肩膀,凑近她耳畔道:“我不够你看的?” 他音色低沉,带着魅惑,侧头时,耳垂上一颗黑曜石耳钉格外显眼。 苏棠转过头,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有些嫌弃地皱眉:“不好意思,看了这么多年,已经腻了。你要不要考虑女装一下,也许还能有点新鲜感?” 何炎磨了磨后槽牙。 【以前你看江霖的时候,可是怎么都不会腻。】 江霖在人群中搜寻许久,一转眸,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灯火阑珊处,样貌同样出色的少男少女亲密地依靠在一起,面对着面,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少女唇边漾着一抹狡黠,眸光亮得灿若星辰。 江霖眸光一寒,转身朝那边走去。 苏棠跟何炎斗了嘴,刚转过头,便看到江霖朝自己走来,目光还注视着她。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苏棠紧张了起来,身旁的何炎也皱起眉头,搭在苏棠肩上的手不但没有收回去,反倒示威一般地更加用力扣紧。 江霖的眸光更沉了一分。 周围的吃瓜群众保持着一段距离,眼中闪着精光等着看好戏。唐瑜跟在江霖后方,表情欲言又止,好像没弄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隔着一米的距离,江霖停下脚步,垂眸看向苏棠,并未开口。 在他清冽的目光中,不知为何,苏棠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动了动肩膀,扭开了何炎的手。 为了缓解气氛,她勾唇一笑:“学长,刚才真的谢谢你。” “刚才?” 何炎警觉地皱眉。 才一会工夫不看着,就被江霖找到了机会吗? 这个男人,真是不得不防。 “客气了。”江霖看着她,嘴角勾起弧度:“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江霖。” “我知道!” 苏棠嘴快说了一句,话出口才发现江霖和何炎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有几分诡异。 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前从未与对方有过来往,这么说是有些奇怪…… “嗯……江学长是校学生会主席,认识很正常吧?” 苏棠为自己找了台阶,同时友好地伸出手:“我是经管学院大三的苏棠。” 江霖“嗯”了一声,伸出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 手指相触的一刻,苏棠忽然有种过电般的战栗。 心口那种难受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皱了下眉,强迫自己将情绪压了下去,迅速将手抽了过去。 由于这个动作过分刻意,江霖的神色一黯,何炎则是哼笑了一声。 为了缓解尴尬,苏棠主动介绍起了何炎:“对了学长,这位是我的同学何炎,是街舞社的社长,本次汇演也有节目。” 江霖目光平静地望向少年妖冶的双眸。 苏棠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何炎,示意对方问好。 何炎却冷笑一声,懒懒靠在身后的围杆上:“不用介绍了,江学长和我,可是老熟人。” 他刻意将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挑衅地看着江霖。 江霖眼眸微眯。 “真的吗?” 苏棠根本没看出二人的暗流汹涌,反倒有些惊喜地望向何炎:“你应该多跟江学长来往,这样下次补考就不用缠着我辅导功课了。” 何炎:为什么要当着情敌面拆我台?我不要面子的嘛! 心头不快,何炎慵懒道:“既然你的彩排结束了,咱们就走吧,可别耽误主席的工作了。” “啊,也好。” 苏棠点了点头,背上琴匣:“那我就先……” 江霖却不紧不慢道:“你刚才说要谢我,打算怎么谢?” “诶?”苏棠动作一凝,没反应过来。 江霖还是一副天外仙人的清冷模样,淡淡道:“不如,今晚请我吃饭吧?” 如果是别人,苏棠可能还会觉得只是蹩脚的搭讪技巧。 但这可是江霖!搭讪这两个字用在神仙身上就是亵渎! 何炎意识到不对,上前皱眉道:“你凭什么……” 苏棠一把将他摁了回去,笑得无比乖巧:“好啊,学长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当然要请吃饭表示一下感谢,那咱们这就去?” “嗯。” 江霖应了一声,清冽的眸底多了份欣然。 “那我也要去。” 何炎反扣住苏棠的手:“反正是你请客吃饭,不介意多一个人吧?” 苏棠倒是不介意,刚要说好。 不了,江霖先她一步开口:“你的节目还没有彩排,去不了。” 何炎一噎,表情难看了几分。 旁边有迷妹小声道:“何炎的街舞在国际上都拿过奖,没有必要走过场彩排吧……” 唐瑜表情也有些纠结。 何炎入学这些年,B大的文艺奖项几乎都是靠他拿的,舞蹈水平自然没得说。他是汇演的压轴演出嘉宾,怕舞台效果外传,唐瑜今晚本来没打算让何炎上场,还想让他保留惊喜到最后一刻。 “规矩既然定了下来,人人都要遵守。” 江霖侧眸望向唐瑜:“唐部长,你说呢?” 云端上的男神一开口,原本摇摆不定的唐瑜立刻冷静了下来,猛点头道:“对,没有人可以例外,何炎你也必须留下来彩排。” 一生气,何炎差点就直接撂挑子不演了。 但一想到,圣诞汇演评分最高的一男一女可以领跳舞会的开场舞,他又忍了下来。 毕竟,他可是计划在那一刻掠夺苏棠初吻的。 第420章 火锅店开会 既然是请吃饭,为了避免二人在学校食堂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苏棠便领着江霖去了B大南门正对的小吃街。这里是该市有名的美食巷,一到夜晚便汇聚了很多市民,热闹非凡,非常有烟火气息。 外形登对的两人并肩而行,吸引了不少人艳羡的目光。 比起江霖的闲庭信步,苏棠则显得十分苦恼。 该请对方去哪吃? 他是喜欢甜还是喜欢咸,喜欢辣还是喜欢清淡,喜欢饭还是喜欢面。 她都一无所知。 目光掠过街边的一家家餐馆,苏棠心里越发没底,偷偷望了江霖一眼。 哪知,对方竟然也在看她。 黑眸里倒影着街边的点点灯火,让他不染尘埃的凛冽气息减弱了些许,似乎要更平易近人一些。 苏棠的心猛跳了两下,强撑镇定一笑:“学长有什么想吃的吗?” 看着对方疏远又客气的表情,江霖淡淡道:“选你喜欢的就好。” 那只三角饭团她只咬了几口,他只想让她好好吃顿饭。 “我喜欢的……” 苏棠转头看了下周围,眼睛一亮:“去吃火锅怎么样?” 街角正好有家川系火锅店,以麻辣鲜香闻名,在全国都有很多家分店。 辣这种东西,有多少人喜欢,就有多少人退避三舍。很多怕辣或不能吃辣的人,光是路过这家火锅店,闻到里面传出的牛油辣椒锅底香气,都会感到头皮发麻。 其中就包括江霖。 话说出口,苏棠又有些后悔。 身边的少年一身洁白无垢的衬衫,身形修长如竹,眉目清冷,可能不会喜欢火锅那样热闹喧嚣的环境,或许还是去安静的西餐厅比较合适…… 没等她再提出建议,江霖已经道:“好。” 他转过身,主动朝火锅店走去。 苏棠又惊又喜,乖巧地小碎步追了上去。 他们运气很好,进店后正好赶上一桌客人离开,便在靠窗的绝佳位置上面对面坐下。 服务员送上菜单,苏棠主动将其递给了江霖:“学长来点吧。” 江霖本想推辞,犹豫了两秒,点头说好。 之前穿越那么多世界,苏棠对他的所有饮食习惯都了若指掌,而他却还不够了解她。 这一次,倒是个好机会。 将菜单弹开,江霖垂眸道:“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苏棠沉吟了一下,扳着手指说了几个常见菜名,江霖一一在菜单打上勾,并记在心里。 确定好菜肴后,他淡淡道:“锅底呢?” 苏棠很快道:“就要最经典的牛油麻辣锅底吧。” 江霖握笔的手顿了一下。 选好锅底,他将菜单交给了服务生,才抬眸看向她:“你很喜欢吃辣吗?” 苏棠笑了笑,“是呀,我妈妈是川渝人,会做很多川菜,我们家的人都是无辣不欢。” 江霖垂下眸子,抬手为她倒了杯酸梅汁:“这样啊。” 炎说过,这一世的苏棠,除了对江霖没有记忆以外,所有的一切都和原世界完全相同。 所以,她本身就是极爱吃辣的。 但跟他在一起时,因为知晓自己不爱吃辣,她便避免吃相关的菜肴,一直照顾他的口味。 江霖的心有些微妙的沉重。 苏棠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 在她的理解中,对方能点头来这家以重辣闻名的火锅店,总不可能是不能吃辣的人。 她从包里翻出了手机,点入沈沫沫的QQ对话框。 【糖:猜猜我现在跟谁一起吃饭?给你个提示,名字是两个字。】 【沫:除了何炎,还能有谁?(鄙视的表情包)】 【糖:是江霖。】 【沫:喔天呐不是吧!真的嘛!在哪里!我做火箭也要赶过去!】 苏棠发信息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试探地看向江霖。 “学长,我的室友今晚也还没吃饭,她可以一起来吗?” 迎着对方澄澈的眸子,江霖又怎么可能说不。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苏棠低头勾唇一笑,在手机屏幕上哒哒哒输入地址。 完成后,苏棠放下手机,甜甜一笑:“她很快就到。” 这是今晚见面以来,她对他笑得最自然的一次。 是因为觉得跟自己一起吃饭很局促不安,才临时喊来了朋友吗? 江霖垂下眸,感觉心口有一瞬沉闷。 尽管明知道,此刻他对她来说是不熟悉的陌生人,她有防备和疏远也是正常的。 不过真当面对这一切,他还是难以避免地堵心。 麻辣油锅很快就上了,电炉一开,袅袅热气涌了上来,让对方的面容也有些模糊。 江霖喉头一滚。 他真的很想,很想立刻把对方拉到自己身边,抱到自己怀里,看她如往常一般甜甜唤他的名字,粘着他不肯松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礼貌地坐在餐桌两边,隔着一份疏远。 沈沫沫很快就到了,还意外带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何炎穿着一身黑色短袖,身上还冒着剧烈运动后的丝丝热气,大大咧咧往苏棠旁边一坐,抬手便端起她面前喝了一半的酸梅汁,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江霖眉头一皱:“你彩排结束了?” “托主席的福,很顺利地通过了。” 何炎皮笑肉不笑,松了松领口:“要不是现场来了几个星探耽误了我一点时间,我还能来得更快。” 沈沫沫则是一脸委屈:“我是走半路上遇到的他,他死活都要跟过来,对不起啊棠棠……” 一边说,她还一便偷偷瞟向江霖:“也要跟江学长说一声对不起。” 江霖很清楚何炎有多难缠,便淡淡道:“没关系,既然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吧。” 听江霖这么说,苏棠总算放下心来。 她推了一下旁边的何炎:“你到对面去,让沫沫过来坐。” 何炎挑了挑眉,“我不。” 苏棠刚要生气,何炎凑近她的耳畔,用气声道:“你让沈沫沫来,不就是为了撮合她和江霖嘛,干脆让他们两个人坐一起不好吗?” 苏棠一想有道理。 她立刻对桌边的沈沫沫道:“沫沫,你今天开会的时候不是记漏了几点重要内容吗,正好学长在这里,你还不请教一下?” 第421章 白蓉 看出了苏棠有意助攻,沈沫沫满心欢喜,红脸坐在江霖身侧。 江霖的面色却是瞬间一冷。 几世为人,他不会看不出,苏棠喊这个女生来的目的是什么。 原来不是单纯的尴尬局促,而是想撮合他? 真是愈发能耐了。 正值饭点,火锅店的人越来越多,周围很嘈杂,还有热烈的电子音乐干扰,如果两人要说话,势必要凑得很近。 沈沫沫红着脸凑近了一些:“江学长,我……” 江霖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和她的距离,礼貌又疏远道:“你带纸笔了吗?” 沈沫沫一愣:“带了,我包里都有。” “嗯,你拿出来。” 江霖垂下眸,语气自如:“我再给你单独开一遍会。” 沈沫沫嘴角一垮,朝苏棠投去求救的目光。 苏棠回了个爱莫能助的苦笑。 于是,原本暧昧横生的四人约会,变成了江霖主席的开会现场。 沈沫沫趴在桌上,手执钢笔,老老实实将江霖所说的要点一一记下,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对面,苏棠吃得也不安心。 对面明明在说一些枯燥无味的学生事务,可那清冽又有磁性的声音却格外动听,一字一句往她的耳朵和心底钻,让她的胸膛又升起了那种不太舒服的微妙感觉。 好像有一团火,在若有若无地炙烤她的心。 趁着江霖没有看她,苏棠偷偷看了他几眼。 白衣少年微侧着头,五官的轮廓线条完美又流畅,起势如连绵的山峰,收拾如归隐的云气,每一处都恰到好处,让人……着迷。 “专心吃饭。” 面前的空碗被精准投入了一团肥牛卷,炎斜眸看着她:“再不吃,肉都要煮老了。” “对哦。” 苏棠如梦初醒,道:“江学长,沫沫,你们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等下再慢慢开会?” 沈沫沫像是抓住了救兵一样,立刻猛点头:“对对对,我肚子早就饿了,学长也休息一下吧?” 看了一眼滚着辣油的汤面,江霖淡淡道:“你先吃吧,把纸笔给我。” 瞅了瞅自己鬼画符一般的字,沈沫沫有些心虚,把记录本和笔递给江霖。 江霖垂下眸,顺着沈沫沫的文字,提笔写下之后的会议要点。 字迹完美流畅,遒劲有力,简直可以抠下来直接参加硬笔书法比赛。 沈沫沫的脸更红了。 为了不打扰大神写字,沈沫沫识趣地抱着碗往旁边挪了挪,小口吃菜。 苏棠眉头微皱,小声道:“江学长好像一筷子都没动,是不是不合口味?” “不是。”江霖没有抬头,道:“我只是不习惯手头有工作没完成。” 苏棠似懂非懂地颔首:“那等学长忙好了,我再给你加几道新菜。” 江霖应了一声,没有推辞。 接着喝水的动作,何炎抬头看了眼江霖,嘲讽一笑。 为了不让苏棠失望,他倒是挺能忍,就看他待会吃辣怎么出丑。 江霖落笔完最后一个字,从头到尾看一遍没有疏漏后,将笔记本递还给沈沫沫:“要点就是这些,你回去看,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沈沫沫双手接过,头点得像拨浪鼓一样:“谢谢学长。” 与此同时,餐桌边响起一个惊喜的女声:“江霖,你怎么在这里?” 那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江南的雨雾一样,带着嗲嗲的尾音。 不知为何,光是听到这个声音,苏棠心里就升起一股本能的反感。 她侧过头看去。 桌边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大约一米六左右,寒冬腊月却依旧只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裙,光着细白的小腿,背上背着奶白色的双肩包,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别着一枚闪钻的发卡。 她的脸小小的,五官虽不是特别亮眼,但在高超的妆容加持下,显得无辜又娇柔。 是一张标准的白莲花面容。 看着对方热切的眼神,江霖在脑海中搜寻了片刻,才缓缓道:“白蓉?” 他好像记得,之前在原世界,有过这么一个和他同系的女同学。 “干嘛啦,弄得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白蓉莞尔一笑,明明是埋怨的话语,说出来却好像是在撒娇。 “难得看到你和朋友出来吃饭,这些同学好像不是法学系的呀?”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视线轻飘飘掠过苏棠的脸,有一瞬间的惊艳。 ——这么漂亮的女人,还好不是坐在江霖的旁边。 苏棠没有说话,只是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 看对方半天不走,江霖微微皱眉:“有什么事吗?” “诶,你忘了吗?” 白蓉撅了噘嘴:“明天蒋教授要给全系上公开课,由我俩负责准备工作,今晚要一起去找他拷PPT呀。既然现在碰到了,我就等你吃好,咱们再结伴回去。” 寥寥几句,她将分寸把握得非常好。 既显现出自己因公务停留,又无形中表现出和江霖的亲密关系,点到即止。 她就笔直站在那,也不说要落座,只笑意盈盈地望向沈沫沫,袅袅婷婷清若芙蓉,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就势等待的举动是不是不妥。 沈沫沫哪里见过这架势,紧张得头皮都有些冒汗,又向苏棠发射求救电波。 同时,江霖也看向苏棠:“抱歉,我忘了今晚还有工作安排,要先走一步了。” 再待下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一锅鲜红的辣油火锅。 ——啧,好戏没得看了。 炎有些失望,哼声一笑。 “没事没事。” 苏棠赶紧起身,稍稍鞠了一躬:“今天是我招待不周,下一次如果有机会,再重新请江学长吃一次饭。” “好。” 江霖看向她,眼底似乎沉着笑意:“我等着你的下一次。” 苏棠感到脸有些发烫。 直到白蓉带着笑意,用动听的音色道:“江霖,我们还是快走吧,别让蒋教授等太久哦~” 不知为什么,只要她一开口,苏棠就超想打她。 二人离开后,苏棠坐下来:“那个娇滴滴的女人是谁啊?” 沈沫沫猛喝酸梅汤压惊:“她叫白蓉,是法学系有名的系花啊。” 苏棠笑了笑:“我又不是园丁,哪能认全那些花花草草。” “白蓉出名,靠的可不是什么系花名头。” 何炎往座椅背后一靠,笑着看向苏棠:“你看不出来吗?她和江霖有一腿啊。” 第422章 爱就像龙卷风 从蒋教授的办公室出来,白蓉追上了江霖。 如果不是刻意放缓步速,男生的步伐实际上比女生要快一些。江霖本就腿长,走路的速度不经意加速,为了和他并肩而行,白蓉不得不一路碎步小跑。 “江学长,明天的公开课教授要我负责多媒体放映,我好紧张呀,虽然做了预习,但总怕到时候出问题,在全校师生面前丢人……” 白蓉攥着书包的带子,状似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江霖注视前方,步调未受改变:“如果觉得无法胜任,你可以回去告诉教授,现在还来得及换其他人。” 白蓉笑容一抽。 蒋教授是法学系的知名泰斗之一,每次公开课都会吸引校内外许多精英来听课。天知道她为了争取这次机会在辅导员面前说了多少好话,吃进嘴里的肉怎么会有吐出来的道理。 别急,她还有后招。 脚步顿了顿,白蓉做出很委屈的表情,小声道:“其实,我是希望明天能跟你坐在一起,就算出了问题,你也可以帮我救救场呀。” 江霖道:“明天下午我要跟副院长去法院审定议稿,不会出席公开课。” 白蓉愣了下,有些懊恼。 失策了,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情报。 虽然碰了钉子,但小白花决不会气馁! 她勾唇一笑,另找话题道:“之前在火锅店,坐你对面的男生好眼熟啊,是不是叫何炎?我听一个朋友说,他代表B大参加了好多次市里和全国的比赛,拿了不少奖,学校里不少女生都很喜欢他。” 来了来了,经典的“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全校优质的男生,哪一个不被白蓉如数家珍。如果不是近处就有清隽俊逸的江霖,她倒不介意来个跨专业跨年级追夫。 在她的人生信条里,好男人不是靠等的,要靠抢。 江霖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淡淡“嗯”了一声。 白蓉笑了笑:“何炎旁边坐的妹子是他的女朋友吧?长得好漂亮啊,和他太登对了。” 可怜的小白花不知道,只凭这一句话,她在江霖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苏棠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虽然没必要和白蓉解释,但江霖还是说了一句,语气已带着不悦。 白蓉却是一愣。 原来那女人就是苏棠?! 考入B大后,白蓉凭借相貌和出色的小白花伪装,舒舒服服当了一年的校花。 可自从第二年苏棠入学后,再也没有人叫过白蓉一声校花。她已经自动降级为了系花,还要加上一个“远不如苏棠”的注脚。 相貌比不过,才艺比不过,就连学分和绩点,也还是比不过。 那个姓苏名棠的女人,一直是压在她头上盖不过去的山。 自古仇敌相见分外眼红,虽然现在才明白了苏棠的身份,白蓉心里还是憋了一股气。 她脸上还带着柔柔的笑,感慨道:“原来是校花啊,难怪那么亮眼,我一个女生看了都忍不住心动。” 听到自家媳妇被夸,江霖的表情总算没那么冷郁。 谁知对方又继续道:“尤其是那双眼睛,睫毛又卷又翘,还非常浓密,不知道用了什么牌子的化妆品,连火锅的热气都熏不掉。” 江霖:“……” 苏棠的睫毛是不是自然的,他再清楚不过。 毕竟是不止洗过一次澡的关系。 那些时候,她浓密纤长的睫毛沾着水汽,像黑天鹅脖颈上最柔软的翎羽。 蹭在脸上,蹭在身上,更是要了命的酥软。 白蓉还不知自己又踩了雷,故作伤感地低头卷了卷发丝:“真羡慕那些能靠妆容让自己更精致美好的女生,随随便便就能吸引男生的目光。不像我,到现在还不会化妆,总是被闺蜜嘲笑。” 江霖停下了脚步。 白蓉后知后觉地停下来,转过身瞧着江霖,故作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 她的睫毛上贴着霓虹国某热销品牌的假睫毛,主打自然,为了看起来逼真,她还特意将一段假睫毛剪成三段,分别贴在眼头眼中和眼尾,力求每一根都天衣无缝。 可是,再真的假睫毛,也毕竟是假的。 火锅店气温很高,先是被热气一熏,再被路上的冷风一吹,再好的睫毛软胶也会融化。 于是,她眼上的一小截假睫毛脱落了,还刚好挂在她的脸颊上。 看着她的脸,江霖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白蓉心跳一凝。 这是江霖第一次这么认真看她的脸,而且竟然还笑了! 白蓉的内心止不住的激动,脑内小剧场已经快进到了江霖对她表白,二人甜蜜恋爱结婚生子,然后送七个哇哇乱叫的孩子去上幼儿园…… 现实中,男神看着她,轻启薄唇。 “所以,你脸上沾着的,是鼻毛吗?” 白蓉:“……诶?” 江霖冷声一笑,转身走了,深藏功与名。 留下娇柔的小白花,颤巍巍在风中零乱。 …… 食堂里,当沈沫沫打了第七个哈欠的时候,苏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沈小姐,你昨晚是去做贼了吗,为什么困成这样?” “别提了。” 沈沫沫满脸辛酸,捂着胸口:“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怪人,拿着涂了辣椒水的皮鞭逼我做五年高考三年的数学模拟题,错一道题就要抽我一下,凶得不得了。” 苏棠轻声一笑:“高考给你留下这么重的心理阴影?” “哪是高考啊。” 沈沫沫长长叹息一声:“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趁那人不注意想要夺门逃跑,却在最后一刻被他抓住,他拿着三米砍刀抵住了我的脖子,缓缓摘下面具……” 她哽咽一声,抹了把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竟然是江霖。” 正在吸豆浆的苏棠肩膀一颤,忍不住噗嗤一笑,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一个能在火锅店开会的男人,注定不是我能驾驭的人。” 沈沫沫无力地趴在桌上,咸鱼般生无可恋道:“我的爱情就像龙卷风,来无影去无踪。现在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了,你要是有好的墙头,欢迎介绍给我。你懂的,我生冷不忌,够帅就行。” 第423章 何·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炎 苏棠沉吟片刻:“其实我觉得教高数的陈老师不错,他才刚三十出头,就在B大评上了副教授,前途无量,长得还很帅,是不是很适合你?” 沈沫沫挣扎着从桌上爬起,欲哭无泪道:“可是他已经英年早秃了啊!” 苏棠道:“你不是天天熬夜追《霸道妖僧爱上我》吗,还会在意对方没头发?” 沈沫沫嗫喏几声,无力地重新躺回桌上。 早晨的课是通识选修课,苏棠选的是古典文学,而沈沫沫口口声声说为了增加遇到帅哥的概率,选了艺术类学生扎堆的摄影课。 进了自己的教室,苏棠刚一落座,旁边的座椅便大剌剌坐下个人。 不用看,也知道是何炎。 何炎是艺术类特招生,因出色的获奖经历被经管学院破格录取,玩心重,连本专业课程都不好好学,年末考试经常亮红灯。苏棠原本建议他选个轻松点的选修课,但他偏不,非要和她样样同步。 点名后,何炎将卫衣的连帽戴上,选了个舒服的角度趴下,“下课了再叫我。” 苏棠无奈一哂:“您还不如不来呢。” 看了眼后方座位不时对苏棠投来热切目光的男生们,何炎冷冷一哼。 喜欢的女生那么招人,不时时看着怎么行。 轻灵的上课铃声一响,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优雅的浅蓝色绸缎衬衫,配着熨烫得没有一丝皱纹的黑色西裤,衬托得那人身材欣长,双腿笔直。他眉目如画,眼底似沉着一抹深潭,幽不见底。 在全班女生的吸气声中,苏棠恍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掐了下自己,又使劲眨了下眼睛,才终于确定—— 讲台上站着的,竟然真的是江霖! “各位同学好,负责该门课的王教授有事外出,由我临时代课一次。” 江霖音色清冽,如冰似玉,点点落在耳侧:“我主修法学系和汉语言文学的双学位,请各位放心,我绝不会误人子弟。” 他难得幽默,台下响起一阵捧场的笑声。 广大女同学咬着手帕无声哭泣:如果江老师的话,误导也没关系的! 苏棠按了按太阳穴,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沈沫沫是会未卜先知吗?昨晚刚梦到江霖成了拿着教鞭的严厉老师,这就成真了? 而且一般代课不都是教授来吗,江霖这是什么情况…… 她正思索,江霖却朝她这投来了目光。 星眸点辉,清隽淡漠。 苏棠打了个冷战,还以为江霖是发现了何炎在睡觉,忙推了下旁边人的胳膊。 何炎本来已经睡着了,被推醒后,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啧,王老头子今天课上得这么快吗?我还没睡够呢,他倒下课了。” 他以为已经下课了,音量便没有压低,所有人都能清楚听到。 教室瞬间静得出奇。 揉了揉眼睛,何炎察觉到情况不对,一双锐利的凤眼朝台上望去。 江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清冽。 何炎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直起身子,双手环抱放于胸前,一副做好准备迎接战斗的模样。 苏棠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如果江霖一气之下让何炎滚出去,凭她对何炎的了解,何炎绝不是能吃亏的主儿,更不会乖乖听话,保不齐就在会教室大肆闹一番。 不过幸好,江霖并未发作,只是转过头平静地点了下电脑。 这是要正常开始上课了? 苏棠松了口气,何炎却好像嫌皮痒一样,冷哼一声:“不过如此。” 按照惯例,古典文学课每次开课前,都会将上一节课的讲过的诗句做成填空题,由教授按照花名册,随机点同学起来回答。 PPT课件早就被课代表准备好了,现在呈现在投影屏上的便是填空题。 江霖走到讲台旁,拿起花名册。 苏棠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只见对方薄唇一张一合,不出所料地念出了两个字:“何炎。” 何炎鼻子一皱,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干嘛?” 江霖面无表情:“由你来答出填空的内容。” “切,这还不简单。” 何炎伸手拉了拉筋,重新环抱于胸前,眯眼看着屏幕上的题目。 只看了片刻,他便自信一笑,大声地念了出来。 “飞流直下三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 “红酥手,黄藤酒,两个黄鹂鸣翠柳。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 “爷娘闻女来,举身赴清池;阿姊闻妹来,自挂东南枝。小弟闻姊来,琵琶声停欲语迟。” 他字正腔圆,念得偏又自信无比,声音也算悦耳动听。 在场的同学先是愣住,随即捂嘴偷笑,实在忍不住便笑出了声。等他通篇念完,教室已经笑作了一团,有人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有没有一点对古典文学的欣赏性?” 何炎皱眉一哂,很是骄傲地苏棠挑了挑眉:“我说的对吧?” 他虽然没有好好听过课,但也知道,古代诗句讲究一个音律和谐,行文对仗,他觉得自己可棒了,样样都对得上。 这已经不是对不对的问题了。 这整个就离谱啊! 苏棠已经无语了,用力将头埋在了摊开的书页下,只差举个牌子“我不认识旁边这个人,丢人别找我”。 “何炎。” 讲台上,江霖眉头微挑,眸光沉如寒潭。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通过高考的。” 何·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一笑:“糕烤?糕烤着吃多没劲,我就喜欢蒸着吃。” 他的得意只维持到江霖把正确答案放出来那一刻。 炎:失策了,怎么一个都不对? 这些古人会写诗吗?!懂不懂美感啊! 江霖优雅地双手撑在讲台上,眸光冷峻:“把正确的诗句,连题目一起抄两百遍,下课给我。” 何炎撸起袖子就要干:“凭什……” 苏棠将他猛一拽:“我帮你抄,求求你快坐下来吧。” 看到胳膊上对方皓白的小手,何炎心情由阴转晴,很是嚣张地对江霖哼笑一声。 江霖眸光更沉。 第424章 示威 中午时分,终于下课了。 江霖垂眸翻着何炎交上来的抄写纸张,一半是龙凤凤舞的狗刨字体,另一半则是娟秀飘逸的漂亮行书,构成了鲜明的反差。 敢这么明目张胆帮何炎,是料定他不会生气吗? 江霖抬起头,正对上苏棠投来的心虚目光。 偷看被江霖察觉,苏棠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长而翘的睫毛扑闪得很快,像是灵巧娇美的蝴蝶,一跃一跃飞进人的心里。 对这样的她,江霖实在没有追究的脾气。 “江霖。” 王教授在教室门外朝他招手:“今天辛苦你了,课上得怎么样?” 将苏棠的那部分抄写稿夹进自己书中,江霖带着教案走了出去,和王教授在走廊交谈了起来。两个人立在围栏边,面上都带着儒雅得体的微笑,背景是苍翠欲滴的庭中松柏,美好的画面看上去分外赏心悦目。 借着收拾书的动作,苏棠忍不住又往窗外多看了两眼。 还没看够,一个碍眼的物体便挡在了前面。 何炎一手撑着脑袋,将苏棠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挑眉一笑:“今晚有空吗?” 苏棠:“怎么了?” “为了感谢你帮我抄诗,我当然要好好谢谢你喽。” 何炎靠近了一点,将手机上的订票信息亮给她看:“想请你去看场电影。” 泰坦尼克号? 苏棠眉头一皱。 这几年,电影行业很时兴将老电影重置后上映,作为曾在几十年前风靡全球的经典爱情悲剧电影,泰坦尼克号也不忘分一杯羹,还做了蓝光3D版,热度挺高,反响也不错。 虽然是爱情片,但也并不是只有小情侣去看,不少怀旧党也会呼朋引伴拖家带口跑去重温,毕竟是观摩经典。 如果是以前,何炎提出要一起去看,苏棠应该会答应。 但最近……他总是怪怪的。 联想到何炎最近若有似无的越级举动,苏棠心里升起一阵微妙的抵触。 何炎察觉到苏棠表情变化:“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 苏棠叹了口气,找了个理由:“只是不凑巧,沈沫沫也约我一起重刷这部电影,而且她也提前买了今晚的电影票。我和她有约在先,所以抱歉,我不能陪你去了。” 闺蜜的作用之一:万能的挡刀王。 何炎缓缓直起身子,神色复杂。 他并不傻,不会不明白—— 如果苏棠真的有约在先,刚才他问她晚上有没有空的时候,她一定会提前说的。 所以,这算是委婉拒绝他? 苏棠侧过头,看到何炎侧眸失望的表情,心里又有些不安。 他俩毕竟是这么多年要好的朋友,或许人家真没别的意思,就只是想约她普通看个电影?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岂不是用自己的胡思乱想伤害了别人? 何炎还在抑郁,脸上突然被轻轻一戳。 “别生气啦,周末陪你去看蜡笔小新最新的大电影,可以吗?” 苏棠弯眸一笑,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 与此同时,窗外的江霖刚好朝这边投来目光,将这个动作一览无遗。 而苏棠此刻是背对窗口,对此一无所知。 何炎心情忽然又一片大好。 明知道江霖在听,他故意提高音量:“还要再加一顿饭,你来请,就我们俩。” “真会蹬鼻子上脸,服了你了。” 苏棠敲了下他的头:“手抓饼还是牛肉面,自己选一个。” 何炎哼哼一笑:“都好。” 只要有她,自然万事随意。 他斜眸望向窗外,却只看到江霖和王教授一同离开的背影。 ——呵,这就听不下去了? 那要是看到自己在圣诞舞会的众目睽睽下吻苏棠呢? 真是期待冰块脸那时的表情。 由此想着,何炎嘴角的弧度越升越高。 “同学,你能不能别这么笑?” 苏棠冷不丁看见,打了个寒颤:“过于像反派了,还是那种强取豪夺没有操守的职业黑心反派。” 何炎一愣,笑容更甚。 真不愧是他的小机灵鬼,一猜就能猜得中。 …… 下午,上完了本星期最后一节选修课,沈沫沫直接在教室来了个葛优躺。 苏棠的选修课比她多一节,还有一个小时才会下课。 沈沫沫想好了,等会她先回宿舍洗个头,敷一张面膜,再画一个美美的妆,就可以准备和苏棠出去快落玩耍啦。 掏出手机,看着苏棠下午给她发来的电影票根,沈沫沫皱了皱眉头。 “不过,苏棠不是一向只喜欢看科学纪录片吗?为什么会突然对这种怀旧爱情片感兴趣?难不成……是少女怀春了?” 没等她想明白,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看区号开头,应该是校内打来的,不是骚扰电话。 沈沫沫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对方柔声开口:“你好,是沈沫沫同学吗?” 这娇柔又甜腻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对,请问你是?” “我是校学生会组织部的白蓉,你今早递交的经费报销报表出了问题,麻烦你来学生会一趟。”对方似乎心情很好,语气甚至带了笑意:“这件事很严重哦,你如果在半个小时内没有来,我就只能先联系你的辅导员和学院团支书了呢。” 沈沫沫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收拾东西:“别别别,姑奶奶你等等,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白蓉脸上还带着柔柔的笑容,低头看着手上的一张报表。 一年一度的圣诞汇演是个全校参与的大活动,每年都是在校学生会的领导下,由组织部将相关的任务细化分给各个院系,大家一起配合完成。 其中,财务统计部分,一直是由经管学院完成。 而今年代表经管学院和学生会对接的人,就是倒霉的沈沫沫。 她今早交了份报表,统计了汇演筹备期的后勤人员饮用水费用,总计应为一百八十七元。但因为粗心,她不小心将小数点打错了一位,阿拉伯数字显示为“18700”元。 不过,下面的手写部分,她倒是把“壹佰捌拾柒元”的大写结果写对了。 这事可大可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随手改正就算了。 但谁让沈沫沫昨晚坐在了江霖的身边,还和苏棠是室友呢? 白蓉冷冷一笑。 老天爷送到她手里的把柄,她当然要好好做一番文章。 第425章 飞来横祸 组织部办公室里,沈沫沫坐如针毡。 看到报表后,她立刻明白是自己犯了错。 昨晚吃完火锅回宿舍,洗漱完已经十一点多了,明早还有课,她认为这个报表没什么难度,就没有细心检查,的确是工作失误。 不过还好,财务对账一般都是遵循大写金额,应该还没酿成大祸。 怀着侥幸的心理,沈沫沫试探地望向白蓉:“学姐,这笔报销应该还没打入采购方账户吧?” 组织部的财务报销是出了名的慢,十几二十块钱都要经过重重复核,一般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办不下来。 谁知,白蓉端着咖啡杯,竟嫣然一笑:“很不幸,钱款已经打过去了呢。” 沈沫沫身躯一震,有些不死心道:“打了……多少?” “当然是你报销单上的数字啊。”白蓉挑了挑眉,嘴唇优美地一张一合:“一千八百七十元整,一分都不少。” 沈沫沫瞳孔地震。 不是吧!别的部门报销五十元钱,组织部都拖了整整一个月,这次错误数值这么大,肉眼一看就有问题,怎么问都不问一声就直接给人汇款了?! “学姐,我有问题不太明白。” 心口钝痛,沈沫沫犹豫道:“按正规程序来说,正式打款前应该再让攥表者本人签字确认一遍,为什么这次跳过了这个步骤……” “汇演很快就开始了,为了不影响演出效果,所有专项钱款都是尽快报销,自然简化了一些不必要的程序。” 不等沈沫沫说完,白蓉便打断了她,语气带着嘲讽:“而且,你可是经管学院的高材生,我是出于对你的信赖,才没有再浪费你的时间来核对,现在出了问题,反而成了我的错了?” 原来是白蓉直接打的款? 沈沫沫没怎么和别人吵过架,见对方架势这么凶,顿时一噎。 出于对自己学院名誉的捍卫,她沉默片刻,略有不甘道:“虽然报销单上的阿拉伯数值的确是我打错了,但财务汇款一般都是看汉字大写数值,这也算是个常识吧……” 白蓉“腾”一下站起身,柔柔的笑容瞬间消失,表情冷凝。 “哦?你是在教我做事?” 她虽然只有一米六,但脚上蹬着十厘米的恨天高,又是居高临下看着座椅上的沈沫沫,愣是把气场撑到了两米八。 “我没这个意思……” 沈沫沫不擅长唇枪舌剑,干脆认栽了:“好吧,这件事是我粗心在先,理应是我的全责。多给采购方的那部分钱款由我个人补上,抱歉给学姐增加麻烦了。” 她虽然委屈,但想想也是错在自己身上,掏钱买笔教训也不亏。 见对方认怂了,白蓉哼声一笑,坐回了椅子上。 “这件事,你以为补上钱款就了结了?” 沈沫沫一愣。 都说破财消灾,这财她都双手奉上了,灾理应也没了啊。 白蓉道:“我查过你的履历,你的专业课成绩很好,尤其是在会计速算课上,每年都是该门课的前三名,没错吧?” 沈沫沫点头。 要不是这样,经管学院的支书又怎么会塞给她这个工作?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有这种低级失误。” 白蓉语气骤冷:“你是不是和采购的人有什么私下来往,达成了某种合约,利用职务之便创造假账,合谋骗取学校的活动经费?” 如果之前只是觉得倒霉,现在的沈沫沫则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算错账和做假账可不是一回事,前者是一时疏忽,后者可是人品劣迹。 尤其对未来要从事经管行业的学生来说,这个指控是致命的。 “学姐,你不能乱说啊。” 沈沫沫急了,站起身冲到白蓉面前,激动道:“我只是个普通学生,这次也是被支书临时选来做这个工作,没有任何渠道认识采购方,也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做假账。我的人品和家教根本不会允许我这么做,你一点证据都没有,凭什么给我扣这个帽子?” “是不是扣帽子,等会不就知道了?” 白蓉伸出手,作势要去拿座机的话筒:“我这就打电话把采购的人喊来,再请来你们学院的领导一起旁听,看看结果会是什么。就算最后证明你没有做假账,但报表出错的事情总没有赖你吧?这丑事将会人尽皆知,搞不好还会写进你的档案里,成为你将来履历上的一处污点。” 沈沫沫脸色更僵。 她出生于一个十八线小县城,家境普通,能考进B大是全家族人共同的荣耀,遇到乡亲父老,家人总是花样夸她有出息,恨不得吹天上去。要是有不好的消息传了回去,她家人会怎么想她,父母又会多难过? 其实,她想错了。 这件事对于她个人来说比天还大,但对于见惯大场面的学校领导来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最多不痛不痒批评两句,根本不会上纲上线威胁到履历。 她心思单纯,想不到对方话语背后还藏着尔虞我诈,而这正是白蓉所擅长的。 看着沈沫沫脸色青白,白蓉知晓鱼儿上钩了,便将伸向话筒的手微微转移,转而抚上了沈沫沫的手背,笑容温柔又体贴。 “其实,发自内心来说,我觉得你很单纯,也不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你不如仔细想想,昨晚你制作表格时,有没有可能被其他人动过电脑,修改过你的数据?”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白蓉总算绕到了点子上。 沈沫沫一怔,表情复杂地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帮你解决麻烦而已。” 白蓉笑得分外无辜,用指尖在沈沫沫手背画圈圈:“你的室友是叫苏棠吧?她长得那么漂亮,说不定就认识很多校外的人,尤其是有经济往来的采购方……” “啪。” 不等她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第426章 另有所图 白蓉捂着生疼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被人打了? 还是被一个唯唯诺诺不敢争辩的学妹? 沈沫沫胸膛微微起伏,眼睛被气得通红,像是一只愤怒的小兽,紧紧捏着拳心看向她,一字一顿道:“你诽谤我可以,但苏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决不许任何人往她身上泼脏水!” 她算是看出来了,从白蓉抓她把柄的那一刻起,目标就是想利用她来抹黑苏棠。 白蓉脑瓜被打得嗡嗡的,理智好半天才回复,咬了咬牙。 “好,你有错在先还敢打我?我这就报警,还要告你对我造成了人身伤害!我爸爸是华晨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华晨律师事务所,是全国知名的大律所,名下律师全是业界精英,几乎无一败诉。 门外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很吵。” 江霖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口袋,身形高挑如鹤,面上没什么表情。 白蓉吓了一跳,挤出一个笑容:“主席,你不是应该和副院长去法院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原本算好了江霖外出的时间,才趁机将沈沫沫喊了过来。 白蓉哪里能猜到,副院长今天临时要去邻市参加会议,将法院工作缩短到了两个小时,江霖便提前回来了。 “饮用水的采购方给我打了电话,他们发现打款数目有问题,已经第一时间把多余的钱退回了学校账户。” 江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转向沈沫沫:“他们还特意提到了你,说你之前负责的报销单都清晰明了、数值准确,在市场调价后还主动修改了单价,是双方合作以来最认真的一位同学,希望学生会不要因为一次失误而苛责你。” 沈沫沫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感动,低下头抹了下眼角。 白蓉见情况不利于自己,赶紧换上了梨花带雨的表情,捂着微红的脸颊道:“误会解释清楚就好,我也没打算真的为难学妹,可是她因为一言不合居然打我……” “白蓉,这件事到此为止。” 江霖冷冷看着她:“法律从建立之初,就是对秩序的维护和对弱者的帮扶,而不是用以威胁他人的私刑,我希望你记住。” 白蓉肩膀一颤,面上有些难堪。 采购方已经主动退款,这件事闹下去没什么结果,细查起来还会对她不利,毕竟是她违反有关规定打的款。 但这亏就这么咽了,也太憋屈了。 临走前,江霖淡淡留下一句:“沈同学,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沈沫沫受宠若惊,拎着包跟了上去。 白蓉双眼血红,又羞又怒地看着沈沫沫离开,重重坐回椅子上。 “江学长,这次真的特别感谢你!” 到了办公室,沈沫沫红着眼眶上前:“如果不是你出面解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白蓉学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必客气。” 江霖请她落座,自己则坐到了对面的主席位置上,与她隔桌相对:“经济和法律都是特别需要个人操守的领域,你为了维护朋友能坚持立场,非常难得。” 沈沫沫脸颊泛红。 谪仙般的男神不仅救她于危难,竟然还夸她了! 这意味着什么?四舍五入就是“霸道学长爱上我”啊! 虽然自己前一晚才做了有关江霖的噩梦,但如果对方真的喜欢自己,她倒是不介意克服一下心理阴影,勇敢地迈出关键一步…… 心口怦怦跳,沈沫沫挠着手心,羞涩道:“学长帮了这么大忙,我一定要好好道谢,不然下次请你……” “吃饭”还没说出来,只听江霖道:“其实,我对沈同学有个不情之请。” 沈沫沫愣了下,头点如小鸡捣米:“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情,我一定全力配合学长。” “我想要一张电影票。” 江霖望向她,深邃的眸底漾着笑意:“就是今晚苏棠身边的那张。” …… 入夜时分,苏棠赶到电影院时,影片还有五分钟就要开演了。 沈沫沫一向是守时的人,早该已经到了,她也没多想,便径直朝放映厅走去。 电影即将开始,屏幕上播放着最近影片的预告片,放映厅的照明灯光暗了下来,只有走廊上的数字指示灯发着幽幽的绿光。因为是经典的爱情片,又是学校附近的电影院,放学时间观众很多,位置基本上走坐满了。 苏棠顺着指示灯的指引,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弓腰穿过坐满人的座位。 七排六座…… 漆黑中,苏棠看到了“六号”的空位,放心地坐了下来。 “刚才辅导员喊我去讲了一下汇演的事,抱歉来晚了。”苏棠摘下链条包包,平复了一下因为奔跑而剧烈跃动的心跳,感到有些渴,低声问:“带喝的了吗?” 旁边很配合地递过来一杯奶茶。 是醇香四溢的热可可,里面还加了燕麦,甜度控制得刚刚好,喝完浑身都暖了起来。 冬季的天气,比起冰凉的草莓冰沙,还是热可可更暖胃护身。 “还是你懂我。” 苏棠满意地感慨一声,伸手挽上旁边人的胳膊,将脑袋靠了过去。 可这一挽,她愣住了。 沈沫沫今早穿的是一条袖子上坠着珍珠的棉质连衣裙,抱起来的手感应该有些铬,可身边这人却是顺滑的绸缎衬衣,摸起来无比舒服。 而且这身高也不对头啊,沈沫沫什么时候长高了,还有这么宽阔有力的肩膀? 仿佛被点了穴位,苏棠浑身僵硬,一寸寸抬起头来。 江霖垂眸看向她,略带笑意。 苏棠心神一慌,立刻松开手站了起来,惊讶地望向对方。 此时恰好到了电影正式开始的时间,屏幕开始放映代表审核的龙标序号。 她所在的位置是影院座位中央,为了不打扰其他后排人观影,苏棠定了定神,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不敢看身侧人,她摸出了手机,将屏幕亮度调到最暗。 【糖:怎么回事!为什么是江霖学长坐在我旁边,你人呢!】 第427章 电影院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很久以后才有了一串回复。 【沫:嘤嘤对不起,今天江学长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这张电影票是我给他的答谢,忘了跟你说了QAQ。】 如果沈沫沫此刻在这里,苏棠不介意跟她来一场精彩的扯头花对决。 【糖:(生气的表情包)这是爱情电影,我买的还是情侣软沙发的套票,你怎么想的,这位置也能随便给异性学长吗?!】 【沫:眼下你有多怨我,以后就会有多感谢我的。】 末尾还附赠一张哭哭的表情包,配上文字“沫沫心里委屈,但沫沫不说”。 感谢?是要感谢她让自己成为了全校女生的公敌吗? 苏棠有些头疼,无奈地摁灭了手机屏。 身旁的人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小动作,依旧专注地看着屏幕,神色自如。 想到刚才自己主动凑上去的亲密举动,苏棠感觉面颊有些发烫,伸手揉了揉耳垂。 现在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 握手说你好,还是低头说对不起? 怕打扰对方看电影,苏棠犹豫很久,还是决定等电影散场后再找机会道歉,下意识将揉耳垂的手放了下来。 因为她订票的时间迟,只能买到价格比较贵的情侣沙发软座。这种座位中间没有挡板和扶手,她手一放,不经意搭上了对方温凉的手背,身体又是过电般的一酥,立刻将软绵绵的小手挪向旁边。 即便低着头,借着投下的阴影,苏棠也能察觉到对方正垂眸望向她。 “对不起学长。” 她声音细若蚊哼,小心翼翼道:“刚才……还有现在,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对不起。” 身旁人似乎轻声一笑。 接着,苏棠便亲眼看到,对方将骨节分明的手附上了自己的手背,微微用力,一寸寸收紧。 心跳猛然加速到无法抑制,仿佛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正从枷锁中破茧而出。 苏棠缓缓抬头,看到对方眼尾微挑,眼底潋滟着万千光华。 “我也要说声对不起。 “因为,我是故意的。” …… 与此同时,在B大校园的地标性建筑,同时也是全校最高的大礼堂钟楼顶端,慵懒地倚靠着一抹黑色的身影。 俯视着下方人头攒动的校园,他面无表情,眼角下的一颗血痣红得刺眼。 与之构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薄唇,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久病不愈之人。 “嘎嘎——” 阴森的乌鸦声响起,夜空像是被撕开了一到裂缝,一只鬼魅般的乌鸦破空而出,每震动一下翅膀,都有金红相间的火光从黑羽下倾泻,充满异世界的违和感。 乌鸦在空中逡巡一阵,便很有方向感地俯冲而下,稳稳落在了少年的肩头。 它抬起一侧的羽翼,一股污浊的黑气扶摇而上。黑气浓稠而诡异,还带着幽幽悲鸣,外缘隐隐露出了无数骷髅的形状,似乎有无数人在痛苦地挣扎。 同时,黑气还伴有诡异的悲鸣—— “放了我……” “救命啊!我不想死!” “不要吃我!” 似乎被这些声音所打扰,炎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抬手做了个捏紧拳心的动作。 悲鸣声立刻消失,整团黑气像是被一股强力压制,浓缩为了一颗小小的药丸,还在不断冒着森森黑气。 炎没有犹豫,直接将药丸咽进口中。 随着他喉咙一滚,一副淡淡的红光便顺着他的经脉一路向上,何炎脸上露出了快慰的表情,很舒服地长长叹息了一声,仰起头张开了手臂,方便那股气流更为顺畅地流遍四肢。 等他再度将头恢复原位时,他的嘴唇已变为了健康的红色,和他眼角下的红痣一样,甚至有些红得过分,让他像是画中走出的绝美少年,带着魅惑的气息。 生命循环系统拥有万千任务世界,自然也会产生数不清的失败者。在失败者中,灵力强劲的都会被系统当做能量再度吸收,但也会有一些灵力低微,却心怀极强怨恨的灵体,既不能被彻底分解,又不能被能源利用。 但因为他们三魂充足,七魄尚在,却能被做成“药”。 炎原本是属于江霖灵魂的一小部分,独立出来后,作为“执法者”可以在系统网络中畅通无阻地行动,但到了具体的任务世界,他则会受到不少限制,法力大不如从前。 尤其在这一世,炎选择为自己重塑一个肉身,便会因为缺少三魂七魄而陷入极不稳定的状态,正需要靠这些“药”,才能够维持自己重塑的肉身不被破坏,灵体也不会因此溃散。 虽然辛苦,但为了苏棠,他认为值得。 但只有他这么想。 乌鸦挠了挠翎羽,用粗噶的嗓音道:“主人,你还要在这个世界待多久?我不想再去垃圾场找这些废料灵魂了,他们又臭又脏,您吃多了总不好。” “急什么?” 炎冷冷一笑,手指漫不经心地顺了顺乌鸦头顶的软毛:“在没有彻底得到苏棠的身心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乌鸦双眼一片血红:“我不懂人心,可如果是想得到那女人身体的话,对您来说应该很简单,您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这只乌鸦原是某个世界的魔修,出身凄苦备受冷遇,因为不满足于籍籍无名,不仅除掉了世界原有的任务者,还嗜血屠杀了一个世界所有反对他的人,独自站在了权力的最顶端,呼风唤雨无恶不作。 炎是在经历废弃世界线时遇到的它,觉得它好玩,便将它幻化成了乌鸦的模样养在身旁,利用它的灵力,不时解决点小麻烦。 “上一世,我试过用强力将她留在身边,结果反倒将她的心推得越来越远。” 炎垂下眸子,手仍在顺着乌鸦后颈上的毛:“所以这次,我想伪装成一个她最信赖的人,用人类最能接受的方式,让她完全属于我。” “切,我感觉这完全没用。” 乌鸦嗤之以鼻,尾羽一翘:“要不那女人为什么会撇下你,跑去和别人牵手看电影?” 它话刚说完,便感到后颈猛然受力,差点被对方直接扭断脖子。 上一秒还温和地替它梳毛,下一秒便将它掐着脖子提起来,像对待一坨无生命的黑色抹布。 炎的眼中再度盛开红色的彼岸花。 “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第428章 告白 电影时长三个小时,这同时也是苏棠有生以来最难的三个小时。 说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以后,江霖便将目光重新转回了电影屏幕,一副稳如泰山的平静模样,只是丝毫没有松开她手的迹象。 略带冷意的熟悉感觉,让她有些舍不得将手缩回来。 苏棠如同被人点了穴位,缩成鹌鹑状,乖巧又无措地坐在一旁。 银幕上在放映着相爱悲欢,生死离别。 她的内心也在上演激烈的天人交战。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自己没有恋爱的经验,但对方已经通过言行明示到这一步了,某苏姓恋爱小白总算是明白了一个问题——江霖喜欢她。 那她自己呢?喜不喜欢江霖? 大脑似乎有意识回避这个问题,苏棠思考了三个多小时,也没思考出个结果。 电影结束后散场,她跟着江霖离开了电影院,穿过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并肩走在寂静优美的校园路上。 深冬天气,又是夜晚时分,路上人迹寥寥。 没走一会儿,天上飘下了一场簌簌的小雪。 晚风吹来,雪花飘在脸上,一片冰凉,但掌心似乎依旧留着对方的温度,很温暖。 好像漂浮在一片不真实的梦中。 “喜欢这部电影吗?” 苏棠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她,赶紧道:“总体挺好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就是不太喜欢结局。” 电影结局是男主了救女主而选择牺牲了自己,女主平安获救,隐姓埋名另嫁他人,幸福快乐过了一生。 江霖侧眸看向她:“为什么?” 苏棠垂下头:“可能是因为我没有那么勇敢吧,我没办法接受我爱的人因为我而牺牲。在可以有选择的情况下,我宁愿死去的是自己,也不想独自一人面对没有对方的世界。” 江霖敛眸道:“如果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呢?” “那就一起努力活下去呀。” 苏棠莞尔一笑,转眸看向他:“既然已经有死的觉悟,那就努力找活下去的办法,拼尽全力到最后一刻,等待奇迹发生。” 她的睫毛上沾了雪花,眼眸明亮,弯成美好的弧度。 江霖怔愣地看着她,片刻后,嘴角也勾起弧度。 他上前一步,眼眸温柔,抬起手:“苏棠,我……” 前方,一个冷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苏棠,都已经几点了,还不回寝室?” 何炎站在前方路灯下,双手插在口袋中,目光毫不偏斜地望向这边。 “诶?”苏棠愣了一下,有几分尴尬。 毕竟之前何炎约她去看电影,她说要陪沈沫沫一起看,但现在却是和江霖一起。 何炎面无表情,向她伸出了手:“过来,我送你回去。” 江霖不露痕迹地挡在了苏棠面前:“我送她就好。” 何炎嗤声一笑:“江学长,法律系的学生寝室在最北面,和我们最南面的经管系宿舍隔着一整个校园,你应该不顺路吧?” 江霖还想再说,苏棠却从后面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口。 “江学长,今天已经很晚了,又下了雪,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将一张纸条塞进了对方手中,笑容带了些害羞,小声道:“这是我的电话,学长什么时候想要回我欠的那顿饭,可以随时联系我。” 原本被何炎挑起的怒火,瞬间熄灭下去。 江霖垂眸看向她,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将浮在她发顶的小雪除去:“明天中午可以吗?” 苏棠的脸颊有些泛红,轻轻“嗯”了一声:“那明天见,学长晚安。” “晚安。” 江霖的嗓音略有沙哑。 苏棠心口砰砰直跳,像只灵活的小兔子,蹿去了何炎身旁:“走吧。” 因为隔得远,何炎并没有听到他们最后的谈话内容,但苏棠撇下江霖选择他的举动,多少让他的心情好受了些。 阴沉着脸看了江霖一眼,何炎转身和苏棠一同离开。 苏棠的心情超级好,蹦蹦跳跳地走在积了浅雪的地上,哼着不成调的歌。 她不知道,自己心情越是好,看在何炎眼中便越是刺眼。 忍了一段时间后,何炎沉声道:“你站住。” 苏棠脚步一顿,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何炎走到她面前,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撒气般胡乱地围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风这么大,你不嫌冷吗,就这么开心?!” 苏棠抗议地挣扎了一下,将围巾往旁边拨了拨,憨憨一笑:“还不准人开心了?” 何炎磨了下后槽牙:“你今晚为什么会和江霖在一起?” 苏棠笑道:“我们是阴差阳错遇到的,他帮了沈沫沫一个忙,沈沫沫为了还人情就给他一张电影票。” “阴差阳错?”何炎咬牙切齿:“我看他是蓄谋已久。” “蓄谋已久……” 苏棠喃喃重复了一句,回想起电影院江霖主动握她的手,还说“我是故意的”,她的脸不禁更为滚烫了起来。 和何炎并肩又走了一段路,她犹豫道:“何炎,我跟你说一件不得了的事。” 何炎侧首:“嗯?” “我觉得江学长他……应该是喜欢我。” 青梅竹马多年,苏棠在内心早就将何炎视作最信赖的朋友,有什么事都会下意识想和对方立刻分享。 何炎脚步骤然停住。 片刻后,他用听不出来语气的声音道:“那你呢?” “我?” 苏棠低下头,往前挪动几步,心口小鹿乱撞。 想了一会,她认真道:“虽然我对学长才见过几面,了解不算多,但我觉得他的言行举止都特别有魅力,各方面都很让人……心动。” 她徐徐转身,很不好意思地戳了戳手指。 “我想,我也是喜欢他的。” 细雪漫漫,她脸上满是女儿家情窦初开的羞涩,美得像是一幅画。 但抬起头时,她才发现后方人的脸色已然黑到可怕。 尤其是那双眼眸,有着她从未见过的阴鸷凛冽,又有着如鹰似刀的锋利。 下一秒,那人飞速而来,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第429章 人间蒸发 肩膀猝然受力,苏棠吃痛地后退了一步。 何炎却步步紧逼,死死扣着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为什么?” 苏棠心一颤:“你怎么了?” 对方眼眸里升起红血丝,沉声道:“你才见过他几次?不过吃了顿饭,看了场电影,你就喜欢上他了?那我呢? “我在你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和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算什么?” 苏棠的呼吸愈发急促,她又是害怕又是惊讶,不懂是什么让何炎变成了这样。 她强撑镇定,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试图安抚对方:“何炎,你一直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啊。” “朋友?” 被这两个字激怒,何炎将苏棠用力抵在了一棵树旁,面目狰狞道:“谁要当你的朋友?谁愿意做你的朋友?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借着身高优势,他俯下身,不管不顾地想要朝苏棠吻下去。 苏棠立刻挣扎,混乱中,她抬手扇了对方一记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 何炎捂着脸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 “你疯了吗?!” 苏棠的发丝有些凌乱,围巾也被扯得掉落在地上,眼眸通红地拉开和对方的距离:“我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朋友,彼此早就像是亲人一样。你如果有一丝丝在乎我的感受,就不该像刚才那样对我!” “可我喜欢你。” 何炎的脸上有一份难得的脆弱,肩膀微微颤抖:“苏棠,我们关系好了这么多年,你也很喜欢我的对不对?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见他这样,苏棠的心又是一痛,但还是刻意和对方保持着距离。 “何炎,我是很喜欢你,但那只是对朋友的喜欢。我们之间既有友情又有亲情,但唯独不可能会有爱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错了什么,给了你错误的感觉,让你觉得我们有可能。但事实是,就算没有江霖学长,我也不会对你产生一丁点男女之情。” 看着对方眼中的泪水,何炎嘲讽一笑。 “就算没有江霖,也不可能是我?” “对,不可能是你。” 跟十几年的知己至交说狠话,苏棠的心如刀割。但她知道,如果此时不把话说明白,她和对方还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她的感情向来泾渭分明,没有暧昧存在的余地。 大雪中,黑衣少年静静看向她,琥珀色的眸底满是悲哀:“苏棠,你有想过,你说这话我会有多难过吗?” “我比任何人都在乎你的感受,但也因为如此,我更不能欺骗你。” 苏棠落下泪来:“感情的事情没办法勉强,也强扭不来。在你彻底接受这个现实之前,我们就不要见面了,免得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她狠下心,拎起扭打中被撞在地上的包,转身想离开。 “别走!” 何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揽,强迫她转入自己怀中,近乎病态地抱住她:“你别想离开我,也别想让我放弃你,别想……” 苏棠用力挣扎:“你放手!” “喂!那边的同学!发生什么事了!” 有两束手电筒强光朝这边照了过来,是巡逻的保安。 苏棠伸手想要喊救命,头刚一抬,脖颈后便感到一阵疼痛,立刻失去了意识。 等保安赶到树下,便只见一条围巾埋在积雪中,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天空上方,一团黑气将散未散,遮蔽了月亮。 …… 在寝室等待许久,江霖取出手机查看了下,并没有看到苏棠的回信。 短信对话框里,最后的信息还停留在他发给对方的一句“到住处了吗”。 算算路程,她没道理还没回去。 是不是休息了? 江霖微微皱眉,手指拂过屏幕,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 正在这时,一个意外的电话打了过来,来电显示是沈沫沫。 江霖一愣,迅速接通:“喂?” “学长你好,我不是想打扰你们,就是想问一下棠棠什么时候回来呀?过会要查寝了。” 沈沫沫听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我给棠棠发短信她没回,打电话也没接,就只能来找你了……” 室内开着暖气,是温暖宜人的二十七度。 江霖却只感到如坠冰窟。 …… 报了案,也查了监控。能找到的最后的视频,是苏棠和何炎并肩走过了南花园的小路。那里距离经管系的宿舍不过两百米,理应十分钟内抵达寝室,但却没有。 离奇的是,就算他们想离开校园,理应也要穿过几条有监控的路段。 可是,无论怎么找,都再也没有其他痕迹。 苏棠和何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起不见了。 辅导员联系了双方家长,他们也都不知道子女的具体下落,苏棠父母甚至还主动表示,两家是多年世交,他们相信何炎的人品,认为他绝不会做出伤害苏棠的事。 迫于这层关系,警方暂时并没有以绑架罪定案,而是以失踪案展开调查。 一连几日,江霖几乎一直未睡,也没怎么吃东西。 尽管知道炎的能力异于常人,江霖也没有放弃寻找。他请了假,找遍了有可能藏人的所有角落,问了每一个可能知道线索的人。 但很遗憾,终究是一无所获。 黄昏后,他站在曾被保安发现围巾的树下,沉默地看向远方的落日。 “江学长,你吃点东西吧。” 沈沫沫从山坡下一路跑来,递给他一块面包,面带担忧:“我知道你担心棠棠,但你再这么撑下去,不等找到她,自己先倒了怎么办?” 江霖身形未动,也没有答话。 这些天,他从未有一刻摆脱过内疚和自责。 他终究还是高看了何炎的人品,错误地认为何炎这一世脱胎为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人生经历,又和苏棠青梅竹马长大,理应懂得了些许人情冷暖,是非善恶,在学校里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更不会去伤害苏棠。 归根结底,魔终究是魔,不可能成为人。 沈沫沫将面包放在旁边的长椅上,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这些天,除了每天上课以外,她也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寻找苏棠。 天一寸寸黑了,沈沫沫绕到了大礼堂附近,手机忽然一震。 【糖:我在大礼堂顶端钟楼,快报警!】 第430章 钟楼 上了一天课,沈沫沫的手机剩余电量本就不多,不等她打电话,便自动关机了。 她没多想,立刻找到了大礼堂的保安,说自己失踪多日的朋友就被困在大礼堂顶端的钟楼,希望保安配合报警和救援。 不料,几个保安听了,却谁也不相信。 “那钟楼是上个世纪的建筑物,年纪比我们几个加起来都大,里面原本的木质楼梯早就腐朽了,前几年修缮时留下了一个小型升降电梯,但电箱早就坏了,根本用不了。正常人要想上那里去,还要从房屋外缘攀爬,谁有那个本事?” 他们说得信誓旦旦,沈沫沫急哭了,苦苦央求了起来。 实在拗不过她,几个保安只好答应修好电箱,陪她上去查看一趟。不过因为觉得这事实在离奇,他们嘴上说着答应,但是谁也没真的报警。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 钟塔的最高处,一个黑衣少年半蹲在一个被束缚的少女面前,将手中的面包递到她嘴边,垂下的眸子有几分温柔。 “吃点东西。” 这已经是何炎这些天第N次说这句话了,虽然结果都是被拒绝,但他依旧很有耐心。 苏棠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抬眼望向对方:“何炎,你究竟打算把我困到什么时候?” 她一醒来就被带到了这里,手脚都被束缚住,想跑也跑不掉,呼救也没人听得到。 只要她不作出试图伤害自己的行为,何炎就任她折腾,神色疏懒又宠溺,像是看着笼子里一只精力旺盛的小宠物,有着尽在掌握的自信。 听到她的问话,何炎勾唇一笑:“等到你爱我为止。” 他样貌本就过于俊美,垂眸温柔地看向对方时,眼眸像沉着一片琥珀色的海,勾得人沉溺其中。眼底的那抹血痣也分外柔和,长在他的桃花眼眼尾,就像是白雪上的一朵红梅,有画龙点睛的作用。 此人此景,苏棠却丝毫不觉得赏心悦目。 只觉得陌生,而又恐怖。 “爱你?”她叹息一声,妥协般地点头:“好,我可以说爱你,我爱你爱得要命,全世界最爱你了,现在能放了我吗?” “不能。” 见她态度如此敷衍,何炎眉头一皱,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脸色阴沉得吓人。 “苏棠,你还真是善于激怒我。” 她明明知道他最在意什么,便故意用最无所谓的态度说出来,比调侃还不如,就好像他的期待和真心都是笑话。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有种想要恨不得将对方掐死的冲动。 苏棠避开他的眼神,“我们失踪这么多天,学校应该早就报警了,你我的父母肯定也很着急,你不想想他们吗?” 这一世在苏棠的视角中,何炎虽然有些顽劣,但也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何家父母温柔可亲,待他也非常疼爱,是健全又和谐的家庭关系。 但事实上,那对父母,不过是何炎为了骗取苏棠信任的社交工具人罢了。 何炎冷哼了一声,用手背很是轻柔地抚了下苏棠的脸颊:“你如果在意他们,就不该用绝食来伤害自己的身体,不是吗?” 从小到大,二人有身体接触的打闹没有上万也有成千次,但眼下再面对何炎的触碰,苏棠只觉得无比抗拒,抵触地向后躲开。 何炎眼眸一沉,起身将面包丢在地上,冷冷道:“随便你吃不吃,如果两天后你饿得站都站不起来,我就抱着你出现在汇演舞台上,反正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苏棠震惊:“都这样了,你还想去参加汇演?” 因为她的抗拒,何炎此刻心情很糟,便没有回答她。 苏棠的心绪有些复杂。 她暗暗想:说不定,对方是表白不成被刺激了,因为一时冲动才将她绑架来了这里,其实内心早就后悔了?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或许还没到最糟的地步,应当还有转机。 想了想,苏棠把声音放软了些:“我想喝水。” 何炎的眼睛一亮。 他迅速转过身,从旁边的空地拿了盒牛奶,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 苏棠垂下眸子,很乖巧地喝了几口。 何炎的面色柔软了不少,道:“我再去给你拿点吃的。” 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候,苏棠叫住了他:“何炎,我可以吃东西,但我有个条件。” 何炎动作一顿,拧眉转过头来:“我说过,不会放你走。” “我不是想走。” 苏棠眨了眨眼,一脸真诚:“其实和你待在这也挺好的,我只想给沈沫沫发个短信报平安,让她知道我是安全的,以免让警察参与进来惹上麻烦,你说对不对?” 说完,她强忍下厌恶和恐惧,努力将对方当做原来的何炎,尽量笑得轻松一些。 何炎倒不担心警察,但苏棠的话和笑容,还是极大地取悦了他。 他挑眉:“你真实这么想的?” “当然。”苏棠猛点头。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对他笑。 尽管明知道这可能是个骗局,何炎还是帮她把手上的绳子解开,并把她的手机调到和沈沫沫的对话框页面,还给了她:“你只有五分钟,不要说多余的话。” 苏棠捧着手机乖巧一笑。 在何炎转身的同时,她在聊天框输入求救内容,然后迅速删掉。 等何炎带着蛋糕回来时,她正装模作样地打字,还念了出来:“沫沫,我和何炎在外面一切都好,再玩几天就回学校,别担心。” 输入好,点击发送,天衣无缝。 为了让对方放心,她特意把手机屏幕亮到他眼皮子底下。 可何炎似乎没有看的兴趣,只将手机息屏收了起来,另一只手递来蛋糕。 是新鲜的奶油草莓蛋糕,看包装,竟然还是苏棠很喜欢的那家蛋糕店。 苏棠一怔,心情百味杂陈。 她将其双手接过,低下头,小口咬了起来。 因为吃得心不在焉,她的鼻头上蹭到了一点白色奶油,自己却浑然不觉。 “怎么吃得跟小花猫似的?” 何炎轻笑一声,抬起手为她擦去。 与此同时,钟楼的木门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第431章 非人类 在修好蒙着灰尘的电梯电箱时,几个保安根本不相信钟楼有人。 可是当他们一路坐着电梯上去,在木门后听到里面传来男女的对话声后,一个个都露出了极为震惊的表情。 还真有人能绕过电梯上去?! 沈沫沫流泪道:“棠棠就在后面!我们快去救她!” 几个保安不敢耽搁,好在手上都有斧头器具,立刻开始用力砸起了木门。 听着门外的“砰砰”声,苏棠莫名心慌。 她没想到沈沫沫动作效率会这么快,而且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极为不安的预感。 何炎起身,垂眸望向苏棠,嘴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苏棠,你真是从不让我失望。” 苏棠心跳一滞,想要开口:“我其实……” “别说了,安心吃你的蛋糕。” 何炎做了个“嘘”的动作,眼底似乎涌动着一抹奇特的红色:“这是你发短信求援的代价,你总要信守诺言。” 苏棠更慌了,怎么听起来就好像何炎早就知道她会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木门从外面被人撞开了。 几个拿着器具的保安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沈沫沫。 钟塔内,何炎一脸玩世不恭的双手插着口袋,斜着眼睛望向他们,轻蔑一笑。 地上是被捆着双腿的苏棠,面色十分苍白。 毋庸置疑,这就是绑架案现场。 “棠棠!” 一见苏棠,沈沫沫“呜哇”一声哭了出来,作势想要上前。 “这位同学,你退后!” 一个好心的保安将她推出门外:“那个男人很危险,你别靠近。” “危险?呵,你这话倒是说对了。” 何炎漫不经心地踢开地上的杂物,神情自如地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现在离开的话,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小伙子脑子坏了。 能在B大安保部任职,他们可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体格健壮不说,人数上也占有绝对优势。何炎看起来高高瘦瘦,不怎么像是会打架的样子,怎么会这么狂? 既然坐实了他策划绑架,那就别管别的,先制服再说! 保安们彼此交换了眼神,一起拿着武器朝何炎扑了过去。 就在他们迈步的一刹那,何炎再度抬起眼睑。 “这是你们的自己的选择,怨不了我。” 他琥珀色的眼底漾开了一抹血红,从中绽放开灼目的彼岸花,带有嗜血的侵略性。 即将被包围前,他伸出了手,凌空做出了一个掐的动作。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几个保安不约而同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一样,面目涌上不正常的紫红色,手一松,斧头器具都掉落在地上。 苏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炎明明和那些人隔着距离,甚至碰都没有碰到对方,是怎么同时间控制住他们的? 这,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类的范畴啊! 眼中的彼岸花颜色更浓,何炎冷冷一笑,将胳膊微微上抬。 几个保安的双脚纷纷离开了地面,悬浮在空中,痛苦又无力地挣扎扑腾。 看到这幅惨状,苏棠又惊又怕,挣扎着想要去阻止何炎,却因为双腿被束缚而摔倒在地上,只拼命叫道:“何炎,住手,你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死的!” “那就让他们死好了。” 何炎不为所动,冷冷道:“谁让这些人想带走你呢?” 他眼中满是杀意,用力将全新一捏。 头骨碎裂的声音依次响起,在夜色正浓的黑夜,异常凄厉恐怖。 方才还挣扎的人全都失去了生命,四肢直挺挺地垂落下来,在空中微微晃动,如同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 “不,不……” 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苏棠不顾地上脏污,挣扎着向后退却。 何炎又是一笑,手轻轻一抬,一团浓稠的黑雾瞬间包围了那些尸身,像是丹炉将他们炼化。很快,从尸身中钻出一个个黑色的灵体,在冲撞着黑雾的壁垒,不断发出“放我出去”,“别杀我”的凄厉惨叫。 何炎手一握,惨叫声尽数消失,黑雾迅速凝为了一颗小小的丹药。 他手指一勾,药丸便轻轻落到了掌心。 想了想,何炎没有当着苏棠的面吃下它,而是将其收进了口袋。 做完这完整的一套工作后,他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浮灰,转身笑看着苏棠。 “再想让人帮你,这就是下场。” 苏棠面色铁青,像看鬼一般看着他,没有立刻应答。 看到她眼底的寒冷与惊惧,何炎的心又软了。 “只要你乖一点,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人受伤……” 他近乎蛊惑般地开口,眼底的红光淡了一些,面朝她蹲下身,想要伸手抚一把她因挣扎而弄乱的鬓发。 “你这个变态,别想碰棠棠!” 一个尖锐的女声出现在他身后。 苏棠眼眸猛一怔,下意识大喊:“沫沫快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沈沫沫手上拿着从地上捡的锤子,将其高高抡起,迅速接近了何炎的后背。 她在外面等了许久,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却迟迟不见苏棠出来,便探头一看。 其他人不知为何都消失了,而何炎正面朝苏棠说着话,背影看上去全无防备。 沈沫沫是校运动会五十米短道的记录保持者,一向对自己的冲刺速度很有信心,认为自己一定能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将他击晕。 只可惜,对方并不是普通人。 在锤子距离对方的后脑只有五厘米时,她突然发现自己像被定住一样,完全动不了了。 紧接着,她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脖子,双脚跟着离地。 “沈,沫,沫。” 何炎一字一顿念着她的名字,徐徐转过头,讥诮一笑。 “我还以为,你一直把我当朋友呢。” 就在他要下死手时,苏棠忽然用力抱住了他的肩膀,颤声道:“何炎,放了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保证不会跑了,只要你放了她!” 何炎动作一顿。 片刻后,他温柔地抚上对方的背,鬼魅般开口。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第432章 了断 沈沫沫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独自坐在寝室里。 落地窗外已经是黑夜,微风从半掩的窗缝中钻了进来,吹得窗帘掀起边角。 “我怎么会在这……” 她呢喃一句,感到脖子有些痛,下意识伸手揉了揉。 “滴滴。” 桌上的连着充电线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提示有新信息。 是条广告推销的垃圾短信。 沈沫沫皱了皱眉,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和苏棠的聊天框,对话停留在几天前她发给对方的“你什么时候回来”,从苏棠失踪后,就再没有新的内容。 脖子上的疼痛似乎更明显。 沈沫沫皱眉,她总感觉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先别管这些了,还是继续去找苏棠吧。】 叹了口气,沈沫沫匆匆披上一件大衣,将手机塞进口袋,走出宿舍。 时间转向深夜。 漆黑的钟楼里,被施了安眠咒的苏棠陷入了沉睡。何炎为她轻柔地盖上一张毛毯,伸手将她的一缕乱发捋向耳后,眸色幽深。 突然,一阵剜心的疼痛袭来。 何炎肩膀一颤,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出。与此同时,他周身的皮肤都黯淡了下去,双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如同易碎的纸张。 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到一边,从口袋中取出散发着黑气的药丸,皱眉将其咽了下去。 疼痛消减了片刻,却更为汹涌地再度袭来,苍白的面色没有任何缓解。 原先一枚药丸足以应付他支撑身体,但因为他强行使用法力,又是杀无辜的人炼丹,又是抹除沈沫沫的记忆,已经违反了身为管理者的多项“天理”条约,导致他的肉身承担了更为凶险的反噬,才需要更多的能量来修复。 “嘎嘎——” 诡异的鸦鸣撕裂夜空,乌鸦停留在他肩上,小心道:“主人,垃圾场已经没有能用的废料灵魂了,您要是再强行使用法力,身体就要彻底崩溃了……” 它话还没说完,就被何炎揪住翅膀,强行举到面前。 “谁说没有灵魂了?” 何炎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这个任务世界多的是人,把他们杀了,不就有了?” 乌鸦吓得不轻:“可,可是按照‘天理’的规定,这些NPC都是系统的能量暂存体,管理员不能无理由猎杀他们,要是被BOSS知道了……” 何炎手上的力度陡然加重,几乎要揪断乌鸦的翅膀。 他森冷道:“如果你不帮我,我就直接杀了你,省得再听你聒噪。” “别!求主人高抬贵手!” 乌鸦求饶半天,又可怜兮兮道:“但是以我目前的灵力,根本没有办法猎杀活人,主人您看……” 何炎拧眉,闭上眼睛。 一道奇诡的红光睡着他的手臂上涌,逐渐包围了掌中的乌鸦。 乌鸦发出两声兴奋的鸣叫,体型迅速变大,头部变得愈发狰狞可怖,双翼则更为丰满宽阔,上面的羽毛化为了一片片锐利的红色刀片,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几十秒内,它便从乌鸦的外形,变为了一只红色的嗜血凶兽。 “这就是久违的力量!” 乌鸦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声音也从原来的尖细变得沉闷,像是从金属头罩中发出来的一样,带着嗡嗡的回音。 何炎的面色则更为惨白,他一挥手,冷声道:“快去。” 庞大的凶兽振翅飞走。 望着它消失的方向,何炎嘲弄一笑:“从我建立这个世界起,边缘就被我设下了隔绝墙,BOSS怎么会知道。” 隔绝墙是高阶管理者才有资格使用的物品,用它阻隔后,任务世界的能量涌动就不会被外界察觉。任务世界的本质相当于福地洞天,任务世界内的十年,在正常时间线里不过才经历了五分钟,BOSS日理万机,根本想不到这里会出问题。 缓步走到沉睡的苏棠旁边,何炎坐下来,将她的头轻轻按到自己肩膀上。 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他疲惫地闭上眼。 要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 凌晨时分,江霖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他回到了第一世,苏棠在他面前坠下了悬崖,他拼命朝对方跑过去,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指尖时,眼睁睁看着她坠落下去。 这些他很少入睡,一闭上眼就会做噩梦。梦中的场景都是他们之前经历过的惊险场景,以前他都一次次护住了她,但在梦里,他却总是失败。 坐起身,江霖打开笔记本电脑,熟练地用市长密码登录全市监控网络。 他花了三个小时,仔细查阅了最新一天的所有记录,却只换来再一次失望。 即便是最精确的摄像头,也还是没有捕捉到苏棠或是何炎的任何记录。 江霖一向是矜贵且自信的存在,无论在任何世界,卓越的天赋和能力让他可以轻松做到常人不能做到的事,从来没有感到过挫败感。 然而这一次,何炎是BUG级别的存在,而他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对方一个弹指就可以轻松实现时间空间的转换,而他用尽人类所能做的一切办法,也无法捕捉到他的痕迹。 江霖视线微移,看到了枕头边的纸条。 那是苏棠在分别前塞给他的,上面写有她的电话,末尾还有一颗很可爱的笑脸。 指尖轻抚微皱的纸张,江霖眸光暗沉。 “嘎嘎!”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了两声诡异的乌鸦鸣叫。 江霖刚转过头,便看到一团偌大的影子飞速袭来,瞬间撞碎了落地窗。 是一只猩红色的大鸟! 还没来得及看清,大鸟便将一份信函丢在地上,转身飞速离开。 奇怪的是,明明发出了这么动静,室友却依旧沉睡在梦里,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声响。 江霖迅速上前,拆开了信封。 【平安夜,大礼堂,我们来做个了断。】 他罚何炎抄过诗文,自然一眼看出是对方的字。 平安夜,正是圣诞汇演表演的日子。届时不仅全校师生会出席,也会有许多校外的人慕名前来,共同聚集在大礼堂。 江霖用力捏住了纸张,骨节微微发青。 第433章 雪夜 平安夜,城市再度飘下一场小雪。 大礼堂内,彩灯闪烁,歌曲声欢快悠扬。今晚的精彩表演已经结束,最终按照观众的投票,已经票选出了最受喜爱的男女演员,封为今夜的“国王”和“皇后”。在午夜十二点整的圣诞舞会上,二人将会盛装打扮,作为领舞嘉宾入场。 场内暖气开得很足,后勤人员在搬动桌椅板凳,等待跳舞的同学们则脱去了棉大衣和羽绒服,露出了里面精美的礼服,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唯有角落中的白礼服少年,神色清冽,沉默不语。 唐瑜一身粉色亮片礼裙,朝江霖看了好几眼,犹豫着该不该过去问个好,再邀请对方等下一起跳舞。 之前彩排,她看出了江霖对苏棠的特别。输给苏棠那样的女生,她倒也心服口服。 但是苏棠无缘无故消失了,也许,她还能有机会? 和周围人谈笑几句,唐瑜再度朝那边望去。 却发现座位已经空了。 …… 三号化妆室,被选为国王和皇后的一男一女正坐在化妆椅上,面上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真没想到最后第一名会是我们。” “是啊,如果苏棠和何炎还在,哪里轮得到别人?” 两个人说笑了几句,气氛极为和谐,根本没有注意到后方凭空出现了一团黑雾。 直到镜子里出现了清晰的人形轮廓,两人才惊恐地张大嘴,想发出尖叫。 何炎做了个“嘘”的动作。 一男一女被剥夺了声音,迅速在座位上消失不见。 “你做了什么?” 苏棠用力挣脱开何炎的怀抱,眼眸通红:“他们去哪了?” “别担心,我只是暂时把他们转移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何炎拉开了化妆镜前的座椅,对苏棠做了个“请”的动作:“我说过,只要你今晚乖乖配合,就绝不会有任何人受伤。” 苏棠咬了咬牙,并没有动。 何炎转过身,看着挂在衣架上的两套西式礼服,饶有兴趣地挑起礼裙肩膀上的一串金色的流苏,用指尖轻轻摩挲,笑道:“可惜不是婚纱。” 来之前,何炎跟苏棠说,只要她能配合自己跳完舞会的开幕曲,就会放了她,让一切回到原点。 苏棠没有心思化妆,简单下了逐客令:“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何炎缓缓将手收了回去,难得好说话道:“好。” 将他赶了出去,苏棠重重关上门,还将其反锁了起来。 听着里面的动静,何炎笑容更甚。 傻瓜,她不知道这些对他是没用的吗? 不过无妨,在她换衣服的时候,他的确有些别的事要做。 独自在化妆室内,苏棠找遍了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任何能传递信息的通讯工具。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不停叫着她的名字。 苏棠站起身,仔细分辨,发现声音是从衣架后面传来的。 “谁在那?!” 心头一喜,苏棠立刻冲上前去,拨开了遮挡的层层衣物。 只见一个光不溜秋的小白球卡在墙面上,朝向她的一面还有着哭泣的颜文字表情,气若游丝道:“我卡住了,呜呜呜快帮我……” 在说话的同时,小球又是猛一使劲,终于突破了墙的阻碍,稳稳落到了苏棠的怀中。 摸着浑身光滑连个插线孔都没有的小球,苏棠吓了一跳:“你是什么鬼东西?!” “嘤,我是你的灵体监督员啊,我好不容易才突破了炎的结界,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 小球在苏棠怀中哭嚎了一阵,猛然漂浮起身:“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有办法让帮你逃出炎的掌心!” 看着在空中微微发光的小白球,苏棠的头有些痛,微微后退了一步。 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记忆,被封印了起来。 “棠棠,我知道失去记忆的你未必能信任我,但这是唯一能让你和江霖再在一起的机会。”小球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所以,你能不能相……” “别说了,我相信你。” 苏棠止住了它的碎碎念,冷静道:“快长话短说,我都按照你说的做。” …… 出了门,在大礼堂附近环绕两圈,还是没发现任何异常。 钟楼忽然响起厚重渺远的钟声,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午夜十二点到了。 江霖停下步子,仰起头。 漫天飞雪中,顶端的钟楼沉浸在黑夜中,像一团黑色的剪影。 也像一个囚禁的鸟笼。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江霖眼眸闪过错愕,抬腿朝礼堂内部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钟楼附近掠过一只猩红的大鸟。 江霖冲进礼堂,打算直奔顶楼的钟塔,必经之路却被等待跳舞的同学层层阻碍。 悠扬的交响乐曲已经奏响。 江霖有些心急,正准备强行穿过,忽而被一只柔软的手轻拍了下肩膀。 “主席,你终于回来啦。” 唐瑜面容羞涩,在众目睽睽下,微低着头,极为小声道:“舞会开始了,你如果有时间,能不能和我一起……” 江霖怔愣地站在原地。 他根本听不见唐瑜在说什么。 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楼梯上缓步走下的少女所吸引。 少女身形曼妙,身着一袭华丽的香槟色鱼尾礼裙,秾纤得衷,腰如约素,面上戴着遮掩半张脸的蝴蝶型面具,轻盈如一片羽毛,优雅走了下来。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江霖也可以确定,那是苏棠! 她的身侧,是一个身着修身黑色西装的少年,他宽肩窄腰,身形挺拔如竹,步态颇为潇洒不羁,面上带着黑色的面具,同样挡住半张脸。 两人在楼梯上并肩而下,美得像是一幅画。 走在最后一阶台阶时,何炎朝苏棠优雅地行了个礼,起身打了个响指。 从礼堂上方飘落下嫣红的玫瑰花雨,如同雪花般梦幻般落了下来,铺满地面,芳香四溢。有一片落在了苏棠的肩窝处,衬得她肌肤雪一般洁白,更让人挪不开目光。 伸手接了一片花瓣,听到周围女生羡慕的尖叫,何炎勾唇一笑:“喜欢吗?我刚才特意准备的。” 可身侧的人并没有回应他,而是自顾自迈下台阶,抬头望向人群中的另一个人。 何炎皱眉望去,又是一笑。 呵,江霖,你还真敢来啊。 第434章 最有用的球 看到江霖的那一刻,苏棠无比慌张。 何炎的手段她已经见识过了,江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要是激怒了何炎,不知道会不会刺激他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 见领舞者已经就位,管弦乐团改换了曲目,奏响了婉转缠绵的华尔兹乐章。 看见这一幕,江霖再也抑制不住,想要迈步上前。 何炎用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响指。 江霖的身体瞬间像是被寒冰封印,再也没有办法挪动一分一毫。 当着江霖的面,何炎挑衅一笑,准备去牵苏棠的手。 苏棠有一瞬的躲闪,却听到何炎附在耳边低语:“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她用力抿了抿唇,转过身,主动将手递了过去。 何炎顺势牵住。 乐曲声渐入佳境,二人翩翩起舞,随着优雅的舞步,苏棠的香槟色裙摆小幅度地微微晃动,如同金色的麦浪在风中翻涌,美不胜收。 她表面上是在认真跳舞,心里则一直在计时。 这一曲的时间有近十分钟,每熬过一分钟,苏棠便觉得自己距离自由更近了一些。 她的心不在焉,自然被何炎尽收眼底。 在快要到尾声的时候,何炎忽而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会信守诺言?” 苏棠面色一凛,下意识想将手抽回来。 何炎怎么会让她得逞,他一手按住对方的腰,勾起笑容。 “只要音乐不停,舞曲便不算结束。” 苏棠瞳孔一怔。 她熟悉这首曲子,按道理来说,舞曲在上一个小节就该结束了才对,为什么还在继续? 心中划过不祥的预感,苏棠朝演奏的乐团看去。 乐手们的双眸都呈现不正常的红光,像被某种奇怪的力量控制住一般,持续不停地演奏手中的乐器,像是想将这首舞曲无尽延长。 意识到这是对方耍的又一个手段,苏棠又惊又气,用力从何炎怀中挣脱开来,抬手扇了他一耳光:“你卑鄙!” 何炎被打得微侧过脸,面具也掉了下来。 在场的同学原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到二人突然动手,又看到何炎的面容,顿时爆发了一阵惊呼。 “这不是何炎吗?” “据说他是绑架苏棠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道那个女生是苏棠?!” 听到议论声,苏棠也不再遮掩,摘下面具扔在地上。 她的眼眸微微泛红:“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全都做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何炎,你嘴里还有一句真话吗?” 何炎慢慢将头转了回来,侧脸被打得微微泛红,更衬得红痣妖冶非常。 “真的是苏棠!这是什么情况!” “快报警!” “先把他抓住再说!” 周围人看出了何炎身上的森冷气息,意识到他不是好人,准备上前将其制服。 何炎环顾四周,不屑地冷笑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出手。 “你住手!” 苏棠见状用力按住了他的手腕,“你如果还不肯放我,尽可把我关起来,不要再杀无辜的人了!” 何炎眸底泛着涌动的红光,勾唇一笑。 “我可以不杀人。” 他看了江霖一眼,抬手点了一下自己的双唇:“不过,你要当着他的面吻我。” 一瞬间,苏棠感到浑身的血都冷凝住了。 她有些僵硬地转头望向江霖。 对方的前额微微暴露青筋,那双永远冷峻清冷的眼眸,此刻却变得通红,眸底涌动着澎湃的情绪,似乎在告诉她不要去。 他应该被施了定身咒吧? “这就是你费尽心机带我来舞会的目的?” 苏棠将头转回来,嘲弄一笑:“你布下这场局,就是为了在江霖面前,宣誓对我的占有权?” 何炎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就为了这么个幼稚的理由,他却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了杀了许多人。 苏棠忽然觉得,面前的男人既可怕可笑,又有些可怜。 正在这时,小球的声音忽然炸响—— “棠棠,时机到了,就是现在!” 苏棠闻言后退一步,拉开和何炎的距离,用力扯断了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 颗颗莹润饱满的珍珠滚落在地上,其中一颗却漂浮起来,在空中变为一只发光的白色小球。 “是你?” 何炎不屑一笑:“能从我设下的牢笼中逃出来,你算是有点本事。不过你来了又能怎么样呢?你不会以为,凭你那点微弱的灵力和权限,能和身为管理员的我抗衡吧?” 这小球颇为难缠,之前他进入苏棠世界时便受到了它的多次阻拦,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要不是所有监督员都是系统登记在册的员工,他早就将其毁灭了。 小球飘在空中,直直地瞪着何炎。 “虽然我是业绩吊车尾的废物监督员,但守护任务者是我的工作职责!我是打不过你,也没办法强行救棠棠和江霖出去,不过……” 小球顿了顿,颜文字表情闭上了眼睛。 再度睁开时,它已经变为了红色,头顶出现了红色的数字倒计时。 意识到它想做什么,何炎之前的自如消失不见,惊慌地上前一步:“你疯了,在这里启动自我毁灭程序,你的数值会被切割粉碎进入三千世界,再也没办法复原!” “哼哼,员工安全守则我背得比你清楚,当然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小球浑然不怕,语调甚至有些臭屁:“所有员工的生命值数据都和主系统链接,只要我自爆了,BOSS那边就会接到通知。你违反‘天理’闯了这么祸,我已经把搜集到的证据全部发给中央电子助手了,你等着受死吧!” 苏棠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之前在化妆室,小球只说,只要她在特定时间将它召出来,它就有办法制服何炎,而且还是“轻而易举”的办法,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结果,它所谓的办法是自我毁灭?! 10,9,8,7…… 倒计时一点点推进。 在她错愕的眼神中,小球转过身来,给了她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虽然你以前总是嫌我没用,不过我最后也算是有用了一回吧,嘿嘿。” 话音刚落,数值归位到“0”。 “不要!” 伴随苏棠的惊叫,空中的小球化为了一堆闪光的尘埃,消失不见。 第435章 拯救 【警告!现已监测到系统007号监督员出现异常状况,为保障程序安全,第4512345里世界即刻进入安全模式,禁止该局管理员一切权限,消除其一切不合理指令。】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 炎在这一世所做的不合理指令太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抹除了苏棠之前的全部记忆。 但那段记忆不知道被他藏到了那里,系统调取不到,但苏棠的记忆已经出现一道裂缝,灵体瞬间进入极不稳定状态。 她叫了一声,痛苦地捂住头,跪立在地上。 何炎下意识想要去扶她,脚下的地面却陡然升高,从上方降下来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他紧紧禁锢其中。 江霖被解除了桎梏,第一时间奔到了苏棠身边,将她用力揽入怀中。 “棠棠,别怕,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疼到快要晕厥时,苏棠听到耳畔传来江霖的声音,哭着扑在了对方的怀里。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曾经历了什么,以后还将面对什么。 但灵魂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她:只要能有这个怀抱的保护,她就什么都不害怕。 看到江霖抱住了苏棠,炎在牢笼内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用力撞着牢笼。 可是他的灵力消耗太多,根本无法冲破阻碍。 愤怒之余,他厉声喊道:“乌鸦!你死到哪里去了!” “嘎——” 一声怪叫陡然响起,红色的鬼脸鸟兽冲破了礼堂穹顶的窗户,直直冲了进来,在屋顶上方来回盘旋,释放出极强的杀意。 炎大叫:“快杀了这些人!给我提供冲破障碍的能量!” 乌鸦停在了礼堂的水晶吊灯上,收敛羽翼,居高临下看着曾经的主人。 “你我都违反了‘天理’,势必逃不过BOSS的责罚。不如,我抢在BOSS来之前杀了你,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补上你的职缺!” 炎猛一怔。 他一生所做的善事不多,给予出去的善意也有限。除却苏棠以外,当出他从尸山血海中捞出了乌鸦的魂魄,为它塑身,将它留在身边,用残魂喂养,也曾在无数世界里并肩作战,一同收服了十万魂魄。 没想到,对方终究是喂不饱的白眼狼。 看着朝自己亮出利爪的属下,炎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也是一样。 因为贪恋苏棠给予的温暖和善意,他便恩将仇报,对其不加掩饰地索取掠夺,甚至违背了自己当初想要以心换心的愿望,最终还是走上了强取豪夺的道路。 如此说来,也算是恶有恶报。 眼看利爪一寸寸接近,他被困在笼中,已是避无可避。 炎认命般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从下方飞速袭来一道黑色的影子,凝成一道黑色的利刃,刺穿了乌鸦的羽翼。 乌鸦发出一声惨叫,从空中坠落下来。 炎愣在原地。 之前,他耳朵上一直佩戴着一颗黑曜石耳钉,这其实是一枚高阶法器,危机关头,能在主人的强烈意愿下凝成武器,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囚禁苏棠时,为了表达占有欲,他半强迫地将耳钉给她戴上,并随口说了使用方法。 这是保护类法器,没办法当做行凶工具,他不担心苏棠用来暗杀他。 为了确保苏棠不摘下来,他还威胁说,如果耳钉离开她一秒,他就多杀一个无辜的人。 没想到,最危急的关头,苏棠却用它保护了自己? 炎跪倒在牢笼中,双手扶着带电的铁栏,低头望了下去。 苏棠在江霖怀中抬起头,莹润的耳垂上有一抹嫣红的血痕,那是法器骤然催动带来的痕迹。 她开口,声音沙哑:“何炎,你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不能死得那么轻易。你要活下去,慢慢赎你的罪。” 嘴上说着狠话,她的泪水却流了下来。 他曾是她最信赖的朋友,与她一同成长,有过许多不可磨灭的美好时光。 说到底,她还是不忍心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炎内心钝痛,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不计代价修改了这一世剧本,强占了江霖的地位和故事,却没赢来苏棠对江霖的感情。 他曾以为自己输得彻底。 但被拯救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就算死了也值了。 眼眶一热,一滴泪水流了下来。泪珠经过他眼角下的红色泪痣,泪痣亮出红光,闪烁了两下,竟直接从他脸上剥离,缓缓向下方飞去。 当初剥离了苏棠的记忆,他故意将其凝成泪痣,并设下经泪水冲刷才会解开的封印。 他以为这是最保险的办法,毕竟他从没有属于人类的脆弱感情,更不觉得自己会哭。 冷血暴虐的魔,在流泪的一刻,恍惚间也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记忆重回大脑,苏棠肩膀微颤,疲惫地睁开眼:“江霖?” 只一个眼神,江霖便看出,他的苏棠回来了。 他温柔地应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我在。” “我好困呀……” 她软声撒娇,头在江霖怀中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昏睡了过去。 江霖垂下眸,很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 礼堂的穹顶出现一道强光裂缝,一个黑色的小球从中飞了出来,悬浮在空中,冷冷扫视下方的一切。 说起来奇怪,明明都是类似的球体,它却带有股不可言说的绝对压迫力。 看着弥漫在周围的一粒闪光微尘,BOSS轻声一嗤。 “真想不到,我手下还会有像007号这么蠢的员工。” 系统的所有监督员都是凌驾灵体之上的存在,等同于“神明”。身为神明,却为了一个人类牺牲自己,那个一直吊车尾的员工是不是脑子真坏了? 将视线转向炎,BOSS幽幽开口:“在任务存续期间修改基本定则,洗去任务者的原有记忆,这是‘生命循环系统’决不可犯的大忌,你的行为等同于违反了初始合同,使系统成为违约方,将直接导致任务……” “导致任务提前完成,并赔偿任务者相应的精神损失,对吧?” 炎自嘲一笑,抹了把泪:“只要你把这两个人送回他们的原世界,我就永远留在系统给你当牛做马,怎么样?” 第436章 长乐未央(大结局) BOSS面露不悦。 倒不是因为不同意这个提议,而是因为炎把它的话抢先说了。 炎实在太过特殊,他灵力强盛,思维敏捷,又不怕死,面对再强大的亡魂也不会退却。除了对苏棠死脑筋以外,在工作方面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一把好手,从不拖拉工作,所有任务都能百分之百完成,还不计较吃喝报酬,没有攀比心理,背后也不会说老板坏话。 简直是最完美的打工人。 这么好的工具,它可舍不得毁灭掉。 沉默片刻,BOSS道:“可以,不过还有个额外条件,你要被抹除掉所有记忆,尤其是关于这个女人。” 要不然,它总担心炎哪天一个高兴,又跑去人类世界兴风作浪。 炎垂下头,隔着距离,将目光再次投向沉睡的苏棠。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想把某样非常重要却又留不住的事物融入骨血,期间偏又一声不吭,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很久后,他声音沙哑道:“好,不过我也有个条件,让她也忘了我。” 他这样的人,不配再被她记住。 BOSS轻笑一声:“这个简单,当然可以。” “不过必须要他记得。”炎转眸看向江霖,眸底隐隐有一抹狠劲:“要是他敢负了苏棠,你必须派我去追杀他,将他挫骨扬灰,令他神形俱灭。” “这个要求,我没办法答应。” BOSS顿了顿:“有道是人心善变,男女的感情本就脆弱,朝生暮死宛若孑孓,无法作为有效定量。人类世界的因缘和合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若没有签订契约,系统没有权利这么做。” “没关系,我可以签订契约。” 江霖抬起头,平静道:“若我负她,甘愿挫骨扬灰,神形俱灭。” 炎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BOSS全程无语。 掌管系统这么多年,经它手定下的契约早已成千上万,但这种对自己毫无好处约等于自寻死路的契约,它倒是头一回碰到有人心甘情愿主动要签。 签下契约后,纵使江霖回到了原世界,也等于是进入了第十世任务中。 任务的主线只有一个,考验他对苏棠的真心和真情。 若有任何差池,他会死无葬生之地。 有一瞬间,BOSS对自己的世界观产生了些许怀疑,不管是江霖苏棠还是炎,他们的行为动机和背后目的,它都无法准确理解。 人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想找个员工问一问啊,但谁又可能会理解呢? 目光转移到一颗漂浮的闪光尘埃上,BOSS的颜文字表情眯起了眼睛。 它心里有了个人选。 …… 人类世界线,十年后。 儿子儿媳即将从国外回来,江家老宅里,江氏夫妇正在厨房里忙活得热火朝天。 姜琳给炉子上的鸡汤调了调火,扭头道:“老江,棠棠喜欢吃辣,等下炒小龙虾里多放点辣子,就用亲家母寄来的那种辣椒,棠棠一定想念家的味道了。” “你都唠叨八百回了,我早备上了。” 江柘无奈一笑,用胳膊肘戳了戳妻子:“这里有我,你别忙活了,去陪陪孙子吧。” 姜琳煞有其事道:“孙子在玩赛车,一个人好着呢。你这缺我不行,免得忘了放姜放蒜。” 看着身边笨手笨脚切菜的妻子,江柘偷偷一笑。 驰骋厨房这么多年,他可从未忘记过放作料。 客厅里,一个小男孩正认认真真地拼接着复杂的赛道模型。 他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肌肤生得雪白透亮,眼睛大而明亮,睫毛卷翘浓密,小嘴红润形状完美,小小年纪便已有了美少年的雏形,特别像年画娃娃。 “叮咚——” 门铃声响起。 小男孩猛然抬起头,眼睛一亮:“爸爸妈妈回来了!!” 他一边欢呼着一边向门口跑去,还没等他跑到,门便从外面被钥匙打开了。 看到三个月未见的儿子,苏棠眼眸微红,情不自禁弯腰张开怀抱:“小枫,快让妈妈抱抱。” 江枫甜甜叫了声“妈妈”,撒丫子助跑朝苏棠扑去。 还没等到他碰到妈妈的衣角,便被爸爸按住了头。 江霖微侧过头,垂眸望向苏棠,似笑非笑:“你现在的身体,禁得起这熊孩子一撞?” 苏棠后知后觉,红着脸捶了对方一下。 小江枫委屈巴巴噘嘴:嘤,爸爸是不是又吃小枫醋了,小枫心里苦。 跟父母打了招呼,江霖放下行李,和苏棠一起带江枫去买冰糖葫芦。 昨夜下了大雪,今天却是个艳阳天。 小江枫在前面蹦蹦跳跳,在雪地里一下下踩着脚印,欢快得像只小兔子。 江霖牵着苏棠,在后面慢慢走。 疯玩了一会儿,小枫凑到江霖身边,探头看着苏棠尚还窈窕的纤腰:好奇道:“爸爸,妈妈肚子里真的有小宝宝了吗?” 江霖揉了下他柔软的头发:“嗯,你要当哥哥了。” “那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你觉得呢?” “呃,好难选哇,我可不可以都要?” “……不可以。” 有了生江枫的经历,江霖其实根本不忍心再让苏棠生一次。这个二胎本就已经够意外的了,根本不可能再有第三回。 “嘤,为什么不可以,我想要两个人陪我玩嘛。” “那样妈妈太辛苦了。” “哦……”江枫似懂非懂地颔首,又贼兮兮道:“那就分工一下,让妈妈给我生个小妹妹,爸爸给我生个小弟弟,怎么样?” 说完,他露出了沾沾自喜的表情,感觉自己棒棒哒。 江霖脸一黑。 看着儿子被裹成球的背影,他微抬膝盖,不轻不重地偷偷踢了下他。 “噗嗤!” 小江枫扑倒在柔软的雪里,一脸懵逼。 嘤,我怎么摔倒了? “诶,小枫怎么了?”苏棠心疼地刚要去扶,却被江霖淡定地拦住了。 “小孩子,偶尔摔摔打打是正常的,不用太在意。” 他眼眸冷冽,居高临下一瞥:“是不是?” “当然!小枫是男子汉!” 江枫灵活地爬了起来,又恢复了欢脱蹦跶模式,在前面一蹿一蹿。 这一幕要是让江霖律所的员工看到,肯定会惊掉下巴—— 震惊,法律界名声赫赫的江大律师,私下竟以欺负自家崽崽为乐! 走了几步,他侧向苏棠,压低音量:“是时候教育孩子点生理健康知识了。” “诶?”苏棠脸更红,小声道:“会不会早了一点?” “不早了。”江霖冷哼一声:“我担心再晚一些,他就该觉得鸡蛋是公鸡生的了。” “怎么会?” 苏棠哼唧一声,收紧挽在江霖胳膊上的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闪发光。 与此同时,街角的草丛中,一只黑色的大狗和一只白色的小猫挤在一起,鬼鬼祟祟地看向一家人离开的方向。 看了一会儿,白喵呜咽道:“呜呜,看到棠棠这么幸福,我总算放心惹。” 看着一副脑将眼泪鼻涕抹向自己毛发的白喵,黑汪嘴角嫌弃地一抽,却没有推开。 毕竟是自己在三千世界中一个碎片一个碎片找回来的员工,再气又能怎么办,总不能一个炸雷把它再度打散吧? 白喵抽抽搭搭,看着爪子下的记录本,苦着脸道:“BOSS,咱们的‘人类感情观察计划’还要持续多久呀?” “当然是到他们生命终结。” 黑汪沉思一会儿,道:“不过比起这个,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人类的生殖行为,不知道有没有渠道可以近距离观察一下?” “呀!你要是唠这个我可就精神了啊!” 白喵眼睛一亮,立刻点亮了一块只有它们能看到的电子屏:“我还存着他们任务期间酿酿酱酱的视频,一直舍不得删,今天就拿出来分享一下……” 没等它按下播放键,一只黑爪便按住了它的小白爪。 下一秒,黑汪变成了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俊美男人,稍长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低马尾,眼眸深邃,气场优雅而沉稳。 看到BOSS变装了,白喵也赶紧切换模式。 一阵气雾后,她变为了一个身着白色羽绒服的俏丽少女,生着一张小而精致的漫画脸,长长的双马尾垂在头侧,卷成麻花的弧度,像是刚从漫展走出的小姐姐。 它们的日常状态虽然是球体,但作为监督者,却能变换成三千世界的任意形态。 “光看多没意思。” 抬手勾起对方的下巴,男人嘴角轻抬:“不如,你跟我试试?” 多年后,系统举办从人界学来的年会,趁着百无禁忌的绝佳机会,有一只好事的小黄球,举着话筒采访了BOSS夫人,当初是如何拿下冷酷无情的BOSS芳心的。 夫人恋恋不舍地松开瓜子和棒棒糖,煞有其事道—— 只要认真观察人类,霸道总裁真的会爱上球的。 好事者觉得这个回答太敷衍,不够劲爆,一定藏着更八卦更不可告人的绝密隐情,正准备再追问,却被BOSS一个眼神警告吓得退出了十米开外。 一个绿球安慰道:“这个料挖不到,你不如去问问执法者手里的发簪到底什么来头,系统可是有不少女球对此非常感兴趣呢。” 黄球吓得连连摇头。 执法者,单字名炎,容颜俊美异常,总是一身红衣黑袍,来去无踪。 关键是他性情冷峻,不易接近,惜字如金。 没人知道他的具体身世,只知道他和BOSS有长达一生的合约,要终身在系统的任务线中与恶灵搏斗,收服能量,扫平障碍。 奇怪的是,如此冷酷之人,最珍爱之物竟然是一支不明来历的桃花发簪。 那是他的禁忌,每逢有人提起,必会惨遭毒打。 后来,又过了很久。 在一次酒醉中,有人听他无意说了两句醉话—— 一句比较文绉绉,是“身世飘零往事殇,苦海淼淼雾茫茫;形单影只难成双,萤火点蜡终难偿。” 念起来特别伤感,根本不像平时的他。 另一句就比较简单,只有四个字“你最好是”。 但他说话时的模样着实过于吓人,咬牙切齿,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模样。 酒醒后,他又恢复了冰冷的模样,看上去什么都不记得。 但因为忌惮他说后一句话时的表情,没人敢去问他的前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又过了很多年,他还是独身一人。 有人觉得他永坠修罗,一身杀业,注定要孤独终老。 不过也有人相信—— 总有一天,他会遇见某个人,不用将缠绕在他身上的谜团一一解开,也能让阳光照射进他的心房,温暖他的生命,令他再也不会孤单。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全文完】 【下面是齁甜的糖浆婚后小彩蛋~】 苏茉出生后,江枫便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不需要大人提点,他便自觉承担了“哥哥该做”和“哥哥可做可不做”的所有任务,随时保护在妹妹左右,冷了加衣,饿了投食,衣食住行照顾得无一不精,俨然是不折不扣的超级“妹控”。 别问,问就是“我的妹妹太可爱了,我要在她心中建立成熟男人应有的伟岸形象,免得她以后被别人一根棒棒糖就骗走了”。 在保护妹妹方面,他是认真的。 在苏茉上小学时,为了锻炼妹妹做家务的能力,江枫别出心裁整了个“有偿家务”,苏茉每做了一次家务,他便毫不吝啬自己的小金库,满足小茉要的任意一个要求。 于是,便有了“拖一次地得到一个新switch”和“洗一次碗去一次迪士尼乐园”这样的“天价报酬”。 在理财方面分外理性的江枫,一面对自家妹妹的可爱攻势,就会瞬间石乐志。 目赌一切的苏棠若有所思。 某天睡前,她结束了和公司高管的越洋电话,换上睡衣,猫儿般趴上江霖的胸膛。 “不如我们也来个付费模式?” 江霖放下报纸,一手揽住妻子的腰,挑眉:“怎么说?” 苏棠想了想,凑上去“ua”啄了下江霖的唇,留下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她弯眸一笑,透着狡黠。 “以后我每亲你一下,你也回亲我一下,有来有回,算是亲亲收费。 ” 江霖眯起眼眸,温柔拖住她的后脑,印下一枚深吻。 苏棠被吻得晕晕乎乎,喃喃道:“你这样不行,亲多了……” “哦?” 江霖将她揽入被子,声音低沉又有磁性。 “那你可要好好还给我。” 像这样属于他们的夜晚,还会有许许多多个。 最后的最后,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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