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被恶魔玩弄于股掌之中 作者:六妖   文案:   二十九岁的雇佣兵许迟与同伴们在无人区的沼泽地中迷路,生死之际,面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镇,高楼林立,却空无一人。   许迟震惊的发现,这竟然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甚至能远远的看到自己家的窗户。   无人区突兀出现的城市,令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紧接着一个容貌俊朗,风度翩翩,如同贵族一般的年轻男人出现,要求他们陪自己玩几场游戏。   “输了就要死,不配合的话你们所有人都要死。”   如同恶魔一般强大的男人这样说着,并且温柔又暧昧的看向许迟,如同情人一般轻言细语,“当然,对于你,宝贝,我有不同的惩罚方式。”   是个不怎么恐怖但很刺激稍微有点暗黑的超级宠文温柔又冷血,强大但宠溺的反派恶魔攻和坚韧匪气,   生命不息吐槽不止的暴躁佣兵受封面底图自己画的,画的就是许迟宝贝 第一章 来玩个游戏吧   许迟背着他最珍爱的那把95式自动步枪,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黑夜的沼泽地中,耳边是密集的蚊虫扇动翅膀的嗡嗡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在这种无人区的沼泽地,脚下的淤泥里可能有无数能把人吃空的草蜱子,所以他们必须把裤管紧紧的扎住,防止虫子顺着脚腕往上爬。   身旁的安娜气喘吁吁的道:“阿迟,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许迟抬了下眼,俊秀的眉毛微挑,似乎是在疲惫不堪之中笑了一下,“什么?”   “我在后悔,我真该在出任务之前信一下神,这样我还能在这种绝境里祈祷一下神灵保佑。”   许迟伸手把安娜的装备挪到自己身上来,减轻她的负担,顺便腾出一只手搀扶着她,“你可以试试临时抱佛脚,我们东方的佛祖很宽容的,说不定会搭理你一下。”   安娜望着眼前没有尽头的沼泽地,以及黑黢黢的树影,轻轻的出了口气,“要是真的就好了。”   他们是雇佣兵,许迟,安娜,以及他们的领队爱德华,全都受雇于一个叫做查尔斯的白人老板。   这一行九个人,除了他们三个佣兵,还有查尔斯,以及他的四个打手,和一位女性地质侦测员。   他们是来寻找宝藏的。   但是别说宝藏了,许迟估计他们几个人的命都要葬在这儿了。   三天前,因为进入沼泽的缘故,他们不得不放弃越野车,徒步前进,然后指南针失灵,他们迷路了。   许迟估计他们已经进入无人区的腹部,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是绝对得不到救援的,直升机都不会往这边飞,更别说他们也没有信号来向外界求救。   终于,领队爱德华说服查尔斯老板,找到了一块略微平整的空地,整队休息。   他们需要保持体力,等太阳出来之后,再辨别一次方向。   一行人自动的分成两派来休息,一派是许迟这三个佣兵,另一派是查尔斯和他的打手们。   虽然他们是雇佣关系,且暂时保持着和谐共处的状态,但是再过几天,等食物耗尽,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定会出现火拼,甚至人吃人的局面。   在这个队伍里,许迟也只信任安娜和爱德华两个同伴,但真的打起来的话,他们不一定能占上风,因为查尔斯虽然是老板,但本身就长得人高马大,手下还有四个荷枪实弹的打手。   许迟握着步枪,心事重重的陷入了梦乡。   ……   他觉得自己也就睡了两个小时,忽然被安娜摇醒了。睡眠不足让许迟的精神有点儿萎靡,半着睁眼推开她,“…怎么了?”   “城市…”安娜睁大眼睛,脸色苍白如纸,栗色的卷发被冷汗黏在她的脸上,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城镇,很多楼,出现了…”   许迟眉头微皱,“什么?”   经过长时间的跋涉和好几天的不洗澡,他们队伍的兵花终于疯了吗?   安娜使劲把许迟拽起来,牙齿剧烈的打战,手指向后方平指,“看…一座城市!”   许迟抓了抓头发,转过身去,紧接着他的瞳孔猛然缩紧,几乎吊成了一条线,那是极度恐惧和戒备的表情,因为在这个沼泽遍地,连哺乳动物都看不见的无人区里,居然凭空出现了一座城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仰望着面前林立的现代化高楼,夜晚与黎明交际的早霞无所顾忌的照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显出橙黄色的光。远处的电视塔直破天际,高压电线整齐排列。   几个男人尚且还能站住,那个娇弱的女地质员已经腿软的站不住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身体抖得跟筛子一样。   许迟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做梦,他使劲掐了一下手背,很疼。安娜抬起她的胳膊,让他看自己手腕上淤青,颤抖着说道:“不是梦,我已经试过了……”   但是这太诡异了,也太令人毛骨悚然了,无人区一夜之间出现了一座现代城镇,这可能吗?又不是沙漠,怎么会出现海市蜃楼?   许迟僵硬的移动目光,看到自己脚下还是沼泽地,十米之外却成了柏油公路,琳琅满目的商铺和荒野的岩石树木那么突兀的连接在一起,就像上帝搬起某个城市,直接放在了这个无人区里一样。   而且,许迟注意到商店招牌上写的是中文:阳光早餐店,主营包子,油条,豆浆。   查尔斯紧张的吞咽了一下,抬手让人们都过来,“我们得过去看看那个鬼东西…”   许迟本能觉得不该擅自靠近,但是老板已经率先往那边走去,爱德华给了许迟一个眼神,俩人端起枪,将安娜护在中间,谨慎的靠了过去。   许迟一踏上柏油公路,就觉得这太真实了,绝对不是幻觉,他猛地回头,发现刚才站立的沼泽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街道和居民楼,一眼望不到尽头。   没有退路了!   许迟真的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做到前一秒还在无人区,下一秒就站在一座现代化的城镇里的。   他活了快三十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城镇里一个人都没有,寂静无声,但是旁边的早餐店却散发着包子的香气,许迟咽了咽口水,他想起了以前最喜欢的那种牛肉包。   等等?!   许迟眼皮一跳,忽然觉的不对劲,很不对劲,这座城镇……他认识!   不仅是认识,这座城镇应该叫做常安镇,是他以前生活的地方。街道两边的店铺,街角的保安亭,远处的居民楼,全都是他最熟悉的风景,甚至他站在街道上,能远远的看到自己家的窗户!   就像是有人凭空复制了一个常安镇,然后咣铛把它搬到了无人区里一样。   许迟的冷汗已经渗透了冲锋衣里面的汗衫,他想告诉安娜和爱德华自己的发现,正要开口,他忽然发现街道上多了一个人。   许迟的话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抬起枪团团的围住了他。   不速之客身材修长挺拔,肩宽长腿,容貌非常英俊,长而柔顺的银发随意的绑在脑后,湛蓝色的眼睛温柔的如同一汪海洋。   从外形看他像个时装发布会上的顶级男模,但那种优雅温文的气质更像一个西方的贵族。   男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西装,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毫无防备的站在一圈枪口之中。   他摆了摆手,微笑道:“欢迎大家的到来,我的名字是…君夜。”   君为暴君,夜为极夜。   “你…”作为老板,查尔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了一个比较合适的问法,“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君夜笑了一下,但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毫无波动,甚至称得上是漠然,“你可以这样认为。”   “为什么…”查尔斯的声音在不留痕迹的发抖,“为什么无人区里会忽然出现一座镇子?你到底是谁?”   “我是君夜,我已经说过了。”君夜的眼神在几个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有意无意的落在许迟身上,然后满意的看着他打了个寒颤,才收回视线。   “为什么会出现城镇,因为我想和你们玩几个游戏。”   这种话类似于变态杀人魔的台词,但是君夜的长相就把他从那类人里摈除了,他实在是太耀眼了,容貌一分不差的践行了‘宛如神祇‘这四个字。   而且他的语气和表情都非常平静淡然,没有任何杀人魔的狂热气息,就像是出来喝下午茶的一样。   “这场游戏会涉及生死,所以希望你们认真对待,不要大意。”君夜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那么,第一场游戏规则是……”   “我去他妈的游戏!”查尔斯手下一个叫做阿K的打手终于崩溃了,双手颤抖着举着冲锋枪指着君夜,目眦欲裂,破口大骂,“艹你妈!去死吧你!怪物!滚回地狱去!”   君夜完全不在乎那把冲锋枪随时会倾泻出子弹,他似乎是遗憾的看了阿K一眼,微微叹息一声,右手一抬,阿K健壮的身体就像被几根无形的铁丝凭空勒住一样,剧烈的扭曲起来。   他的脖项,胸口,腹部,大腿处出现了血痕,并迅速的扩大,惨叫声足足持续了一分钟,直到这伤口将他切成几块,鲜血从大动脉疯狂的喷涌而出。   所有人都震惊了,查尔斯面如土色,爱德华面色凝重的看着地上已经不完整,却还在神经抽搐的尸体,安娜已经凄声尖叫了出来,女地质勘测员林西西哗啦吐了一地。   “事实就是这样,不能违逆。”君夜放下手,左手闲适的揣在兜里,微笑着看向众人,“不能不配合,否则你们都会死。”   几个人的喉咙因为恐惧而剧烈痉挛,几乎说不出话来,许迟从腰间拔出手枪,手腕平举,利索的向君夜的脑袋来了一个点射。   高速的子弹呼啸而出,划破空气直冲君夜而来,然后所有人都看到,那子弹就在半空中凝固了,几秒之后,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啊啊啊!!”胆小如鼠林西西尖叫着,抱着头蹲到地上,她只是个文员,是学院派,这里的发生的一切快让她吓破胆了。   没人看见君夜是怎么到达许迟面前的,那几乎就是一瞬间,君夜已经站在了许迟跟前。   爱德华和安娜异口同声,“阿迟,小心!”   许迟没有抬头,眼神从下向上望着他,充满了戒备和警惕,浑身都要炸起无形的刺。   手枪还握在手里,用力之大指甲都泛出了不正常的青白色。   君夜大约比他高十厘米,这之间的差距在离得近的时候就显得非常明显,压迫力十足。   “你胆子很大呀?”君夜的语气就像在训斥一个不谙世事,非要拿手去碰火炉的小孩一样,充满了来自上位者的宠溺和纵容,“你不怕死吗?嗯?”   许迟瞬间想起了刚才惨死的阿K,喉头发紧,身体有些僵硬,尔后他强撑着一口气,慢慢的说道:“杀了我人数还够吗?你不是还要玩游戏吗?”   君夜微微惊讶的睁大了眼,似乎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两声,“有意思,不过你放心…”   他伸手握住仍然滚烫的枪管,温柔但不容拒绝的把枪按了下去,低声道:“就算人数够,我也不会杀你的,我对你有别的,更特殊的惩罚方式,宝贝。” 第二章 猫鼠游戏:宝贝,别让我抓到你   一声宝贝把许迟的鸡皮疙瘩都叫出来了,抬起手就要用枪托狠狠的砸过去,君夜轻而易举的抓住他的手腕,意义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回原位。   他仍然是风度翩翩,甚至还偷空整理了一下铂金袖扣,笑道:“好了,第一个游戏是捉迷藏,大家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去躲藏,在这个城镇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在钟声敲响之前不被我抓到,就可以活下来。”   众人讶然,这么大的城市,半个小时时间躲藏,而且他就一个人找?甚至路边还有汽车,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开,但是自行车肯定是能用的,他一个人真的能找着?   但是紧接着几个人想到刚才君夜显露出的强大能力,一时都沉默了。   君夜抬起手,三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竖着,“三,二,一…游戏开始。”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以查尔斯为首的那几个人抢先飞奔了出去,查尔斯去开了汽车,惊讶的发现车钥匙就插在上面,轰了一脚油门,居然可以开动。   查尔斯松了口气,不顾自己的那几个手下,抢先开车冲了出去。   剩下的几个人也各自找到工具,扬长而去,眨眼睛就不见了踪影。   林西西不会开车,骑了个共享单车,她手抖的厉害,车骑的歪歪扭扭的,但是又因为过度的恐惧而把脚蹬子踩的飞快,猛地一看如同贴地飞行。   大概他们都是这样想的,只要能到尽量远离这恶魔的地方,就能活到钟声之后吧?   爱德华和安娜还没有走,爱德华走近许迟,低声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许迟毫不隐瞒,“他说对我有更特殊的惩罚方式。”   爱德华和安娜惊惧的对视了一眼,许迟摊了摊手,“他可能想找个残酷的法子把我一点一点地弄死,因为我对他开枪的缘故。”   安娜倒吸了一口冷气,畏惧的偷偷瞅了不远处的君夜一眼,“我们该怎么办?”   “分散开躲藏。”爱德华不愧是佣兵领队,已经冷静下来,沉稳的命令道,“每个人都去开车,我们要保证存活率。”   安娜立刻抓住许迟的胳膊,“不,我要和阿迟在一起,恶魔已经盯上他了,不能让他落单。”   爱德华:“安娜!”   许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先去躲,我和安娜一起,这样互相之间还有个照应。”   爱德华半信半疑,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先上了一辆路边的保时捷,沿着大路开走了。   真是操了,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体验一把开豪车的快感。   许迟带着安娜远离了君夜几步,背转过身去,隐藏自己的口型,“安娜,看见我后面那座橙色的居民楼了吗?去那里的二单元601躲起来,我会去找你的。”   安娜恍然大悟,嘴巴大大的张开,“那是,那是,那居然是?!”   “对,那是我的家,准确的说,是我每月掏三千块钱租的公寓。”许迟推了推她,催促道,“行了,快去吧。”   安娜惊疑不定,“那你呢?”   “我马上就去。”许迟把她塞进一辆本田车里,“没有豪车了,开辆买菜车凑合一下啊,反正都是一脚油门的事儿。”   然后抬手啪的摔了车门。   那辆本田犹犹豫豫的在原地来回动了几下,才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沿着大路开走了。   直到那辆车完全消失,君夜才慢慢的走近,似乎很关心的样子,“你不去躲吗?”   许迟瞥了他一眼,在最初的震惊和恐惧过后,他现在已经是近乎麻木的冷静了。   离近了仔细打量,君夜这人,姑且还算是人吧,长得真心非常漂亮,如同太阳神阿波罗雕像一般完美无缺的脸部轮廓,银白色的长发贵气十足。   许迟收回目光,转身往旁边的早餐店走去,头也不回,“不是有半个小时吗?”   君夜提醒他,“准确的说,还有25分钟15秒。”   “我15分钟就够了。”许迟向后摆了摆手,“而且我很饿。”   就在二十分钟前,他们还亡命跋涉在无人区的沼泽地里,忍受着蚊虫和饥饿,现在却到了一座莫名其妙的城镇,还要参加什么狗屁的游戏!   他许迟死也要死得酒足饭饱。   “是我的疏忽,我应该先给你们准备宴席的。”君夜跟着他踏进早餐店,语气温和得好像刚才眼也不眨虐杀阿K的不是他一样。   先不论外貌和身材,光说君夜的价值不菲的西装,铂金袖扣,做工精美的皮鞋,一看就是浑身散发着钱味的大佬,与油腻的小早餐店格格不入。   再说许迟,乱糟糟的黑色短发,黑一道白一道的脸,布满灰尘和泥浆的迷彩色冲锋衣,黑色露指手套,作战军靴,肩上背的95式步枪,说实话,他也不像能站在早餐店里买牛肉馅包子的人。   许迟脱下手套,在水龙头底下洗了洗手。   他进来的目的也不仅仅是想找东西吃,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这座城镇,到底把常安镇复制到多么相像的地步了。   洗干净手和脸,露出原本帅气的面容,许迟掀开柜台的笼屉,眉毛一挑,里面竟然整齐的摆着热气腾腾的包子。   他又掀开半旧的不锈钢桶,里面不出意料有大半锅小米粥。   他在早餐店转了一圈,发现所有的设置都非常完美,就像普通城市街边的一个店铺,只是没有店长,也没有客人。   只有他,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佣兵,以及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在。   许迟一回头,看见君夜已经帮他盛好了粥,正打算拿两个包子放在竹篓里。   那双手就跟弹钢琴的似的,完全想象不到他是怎么在一分钟之内杀死阿K的,而且那一分钟还只是他故意延长,为了加大受害者的痛苦,以及震慑周围的人。   君夜向他招了招手,好心提醒,“宝贝,你可以吃了,毕竟时间有限,要是被我抓住的话…我的惩罚,你可能不太喜欢。”   许迟看了眼手机,已经没电了,君夜从善如流,仿佛非常宠他似的,“还有二十一分钟。”   许迟伸手拿了个包子,三口两口塞进嘴里,然后又拿了另一个,向外面走去。   经过君夜身边时,对方有意无意的在他耳边蹭了一下,然后戏谑道:“宝贝,你该洗澡了。”   许迟翻了个白眼,“废话!我他妈的在沼泽地里走了三天三夜!”   他推开君夜,毫不介意手指头上的油沾到了对方干净整洁的白西装上,大步迈出门槛。   然后他就蹲在阿K的某部分身体旁边,一边嚼着包子,一边仔细打量伤口的截面。   看起来像是某种非常锋利的刀具造成的,可当时君夜手里没有任何武器。   虽然无人区出现城市这种事已经够荒谬了,但许迟潜意识里还是不相信鬼神之论,他想找出破绽,哪怕一点点。   君夜欲言又止,“……”   许迟头也不抬,“又怎么了?”   “你踩到他的肠子了。”   “……草!!”   君夜轻声笑起来,似乎觉得许迟仓皇蹭鞋底的动作十分有趣,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提醒道:“还有十五分钟。”   许迟咽下手里最后一口温热的包子,舔了下手指,埋头钻进路旁的一辆出租车里。   君夜靠在车边,静静地凝视着他,直到许迟不耐烦的降下车窗,“干什么?”   君夜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许迟乱七八糟的衣领,笑道:“努力点儿,别被我抓到了。”   “……”许迟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认识你吗?你是有什么疾病啊?”   然后他不顾君夜离车很近,一踩油门,出租车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出去。   许迟猛打方向盘,想立刻掉头,趁君夜不注意,先不管三七二十几的撞他一次,最好能把那狗娘养的撞飞出去,然而…… !!!   许迟急踩刹车,目瞪口呆的望着前方,原本君夜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还有十四分钟的躲藏时间。   恶魔的脚步正在接近。 第三章 抓住你了,宝贝   许迟开着车从一条狭窄的小巷绕到了那栋橙色的居民楼之下,一路上他特意的透过车窗打量周围的建筑,越看越惊心,津津的冷汗顺着脸颊流入脖项。   太像了,或者应该说一模一样,真的就是完美的复制粘贴,除了整个城镇空无一人。   吱——哧!   许迟将出租车急停在长长的黑色金属栅栏外面,然后拿起副驾驶上的步枪,利索的翻墙而入。   落地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发现铁栅栏上有一个大洞,正好可以供一人钻入钻出。   他记得这里是应该有个洞来着,但那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在大概三年前,因为城市美化建设活动,这个洞已经给补上了。   所以说,这座城镇并不是复制的现在的常安镇,而是很多年以前的常安镇?   许迟按下这个念头,像野猫一般微微弓身,手按在腰间的枪上,以一个非常戒备,可以随时暴起反击的姿势,快步的顺着墙边走进楼道里。   电梯是运作的,但许迟无视现代化工具,转身踏上楼梯,无声而快速的冲上了六楼。   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许迟甚至有种想掏钥匙的冲动,因为他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就住在这里,每天晚上他会拎着啤酒回到家里,抱着薯片看恐怖片。   时光一转,他现在成了恐怖片的主人公,或者是最先领盒饭的炮灰。   许迟嗤笑一声,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抬手敲响了门。   敲三下,再敲两下,是安全的信号。   “安娜,是我。”   里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尔后安娜打开反锁的门,露出一张警惕而漂亮的脸。   看到是许迟之后,安娜明显松了口气,把门大大的拉开,闺怨道:“阿迟,你来的太晚了,只剩下五分钟游戏就要开始了。”   “足够了。”许迟的视线在屋内简单的一扫,果不其然,就连室内都与记忆中的完全相同。那个自称君夜的恶魔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都完美复制?   许迟看了看安娜灰扑扑的脸,诧异道:“你都没洗漱一下吗?”   爱美如命安娜·陈瞬间涨红了脸,立即为自己辩解:“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还能悠哉悠哉的洗脸?!我可是一直抱着枪守着门等你来!”   许迟挑了挑眉,“所以你也没吃东西?”   “我哪敢吃这里的东西!”   许迟叹了口气,“既然他想玩游戏,就不会那么早的弄死我们,更不会用下毒这种拙劣的把戏,来,哥哥请你吃好吃的。”   他拉开冰箱门,脸色顿时尴尬了。   这座城镇可真还原啊,连他从不囤货,只有两罐啤酒,一颗芹菜,半块土豆的冰箱都一丝不苟的还原了。   许迟看了安娜一眼,觉得非减肥时期的大美女可能不太会接受生吃芹菜,于是又拉开半开放式厨房的柜橱,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包夹心饼干,他翻看了一下,不知为何,生产日期的地方模糊不清,看不出是哪一年。   饼干呈抛物线状落入陈安娜怀里,然后许迟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泥浆染成别的颜色的冲锋衣,扭头往卧室走去,“我去换件衣服。”   安娜嘴里塞满了饼干,在他背后呜呜叫喊:“你你你还敢换衣服!一会儿他找来了你是光的怎么办?!裸着跟他火拼吗?!”   卧室门啪的一声摔上了,差点儿撞上安娜挺直无整容纯天然的鼻子。   许迟在衣柜里翻了翻,最后拽出一件黑色的套头卫衣,上面还有个凶神恶煞的狗头,嘴里叼着个铁链,卫衣的袖口还扣着铁环。   这种款式青春又嚣张,是穿上往街边一站就让人忍不住揍两拳的那种。许迟二十九岁的审美早就把这种卫衣淘汰了,但是他二十来岁的时候可能还喜欢,毕竟那时候他比较扛揍。   许迟迅速的把冲锋衣和汗衫都扒下来,换上干净的卫衣,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冲进浴室用一分钟洗了个头发。   当他湿淋淋的抬起头时,看见安娜正在洗手台前刷牙。   许迟:“……你用的是我的牙刷。”   安娜:“……”   陈安娜小姐已经被许迟的淡定搞的精神失常了,此时吐了一口牙膏沫,木然的道:“这不是你的牙刷,这只是你牙刷的复制品。”   “好吧…”许迟拿起毛巾把短发擦干,拆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他上身穿着卫衣,下身还是工装裤和作战军靴,当然,刚才忙里偷闲换了内裤和袜子。   他的容貌这些年都没什么变化,虽然年纪奔三,但脸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照镜子的时候他都恍惚了一下。   许迟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显示现在是上午九点半。   捉迷藏已经开始了吧?   安娜把自己收拾好,长卷发高高的束在脑后,抱着冲锋枪站在窗边,警惕的注意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许迟守在了门口。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安娜忽然问:“钟声会在什么时候敲响?”   象征游戏结束的钟声什么时候会敲响?   许迟一个激灵,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个要命的问题,君夜根本没提过敲响钟声的时间?   如果一个小时没响,两个小时没响,一天没响,三天没响,那么他们就要永远躲在黑暗里,因为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拽出,无形的爪子会把它们撕成碎片,就像阿K一样。   许迟眼前浮现起阿K碎成几段的尸体,他的内脏从腹部的伤口汹涌流出,心肝脾肺肾肠流了一地。   他也会变成那样吗?   如果钟声响起没有时间限制,那么,难道是要他们亲自去敲响钟,才能结束游戏?   又或者说,钟声响起需要一个契机来促成?是什么契机呢?   许迟烦躁的把额前的碎发捋上去,从鞋柜上边的抽屉里掏了包烟出来,叼在嘴里点上。   他正想问安娜要不要,忽然就见对方的脸色变了,她颤抖的盯着楼下,声音如同蚊鸣,“阿迟,他来了……”   许迟眼神瞬变,几步走到窗边,侧身往下一看,那个身穿优雅白色西装的男人淡然的走在大街上,目视前方,悠闲地好像只是在散步一样,甚至没有任何四处张望,或者抬头的打算。   许迟身子稍微向外探了探,其实这个动作已经很危险了,只要君夜稍微一抬头,就能与他四目相对。但是许迟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阿迟!”   说时迟那时快,许迟迅速的后退,脊背死死的贴住了冰凉的墙壁,于此同时,君夜心有所感一般抬起了头,然而只看到了安静的大楼,许迟的动作之快,连窗帘都没有触动半分。   安娜脸色苍白的望着他,许迟手指竖在唇边,“嘘,别出声,等他走过去。”   两个人紧张的对视着,谁也不敢再出声,时间就这样在两人的冷汗和心跳声中度过了三十多秒,许迟才慢慢的动了起来,掏出充了百分之三十电量的手机,调到镜子模式,悄悄地伸到窗边,以一个微妙的角度,从屏幕里观察大街。   街上空无一人,看来他已经走了。   许迟松了口气,探出身去往远处看了一眼,视野里已经不见了君夜的身影。   许迟第二口气还没舒出来,忽然脸色一变,“不对!”   安娜一愣,正想问哪儿不对,门外忽然传来平稳的脚步声,皮鞋踩在白瓷地板上,轻微而有节奏,像某种悦耳而隽永的古典音乐一般,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有人抬起手,用食指骨节十分绅士的轻轻敲响了房门,不轻不重的咚咚声,如同重石一般狠狠砸在许迟与安娜绷紧而脆弱的神经上。   Ding dong, I know you can hear me,   open up the door, I only want to play a little。   ……   没人应答,也没人敢出声,敲门声停了一下,似乎对里面人的固守感到很无奈,又很纵容的样子,然后,门铃声响起了。   叮咚,快开门吧,宝贝。   ……   Ding dong, you can't keep me waiting,   it's already too late for you to try and run away。   ……   许迟向前迈了一步,将安娜护在身后,手里端起步枪,枪托死死的抵住肩膀,以保证最大的稳定性。   他的眼神紧盯着房门把手,几秒之后,门铃声也停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然后门把手被拧动了几下。   没用的…许迟强行压下几乎快跳出嗓子的心脏,安慰自己,他反锁了房门,不会那么容易打开的。   然而就在一瞬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厚实的金属门板被生生的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一只修长、干净、白皙,指甲都修剪的非常整齐的手伸了进来,三下两下拨开了锁。   “找到你了,宝贝。”   许迟眼睛睁大,眸子瞬间紧缩,他一把将安娜推向卧室的方向,厉声吼道:“到里面去!别出来!”   安娜被他推的一踉跄,撞进了卧室里。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那个总是风度翩翩,又高高在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许迟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扣动扳机直接扫射。   哒哒哒哒哒!!   二十几颗子弹如同狂风骤雨一般扑向来人,将君夜全身笼罩,但是就像之前发生过的那样,子弹全部像打进了固体墙一般,在半空中凝固了,然后噼里啪啦,下雨一般落在木质地板上。   许迟早就见识过这一招,也没指望子弹真的能伤到他。他毫不犹豫,把刻着自己名字缩写的心爱95式一扔,矮身飞冲过去,拔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反手紧握,冲着对方的脖子劈手砍了下去。   君夜微笑着后退了一步,但脸上宠溺的神情昭示着,他的避让仅仅是给许迟一个面子,那锋利,带着血槽的匕首似乎丝毫不会伤到他。   许迟还没来及改变攻势,右手忽然被君夜抓住,尔后胸口一重,他被粗暴的按在墙壁上,同时君夜抓着他的手腕,狠狠地往墙壁的九十度拐角上一撞!   “啊!!”许迟惨叫出声,腕骨如同骨折一般剧烈的疼痛,手指一松,匕首咣啷一声砸在地板上。   “哦,抱歉,我下手重了。”君夜很抱歉的望着他,纤长的睫毛下是真诚的蓝色眼眸,他安慰似的揉了揉许迟的手腕,哄道,“不过别怕,没有骨折。”   “……”许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脏字,抬起腿用膝盖顶开他,“滚开!”   “但是,我抓到你了。”君夜俯身捡起匕首,体贴的帮他插回大腿的绑带上,温柔的笑道,“所以是你输了,宝贝。”   悠长沉暮的钟声忽然响起,代表着游戏的结束,以及惩罚的开始。   契机是什么?让钟声敲响的契机……   许迟忽然明白了,他抓着君夜的衣领,将他按在破烂的门板上,从下往上死死的盯着他,“狗娘养的!你这场游戏就是为了抓我吧?!他妈的凭什么我一被抓那该死的钟声就响了?!”   君夜面不改色,“也许是巧合吧。”   “去你的巧合!”许迟扬起拳头揍了过去,那张总是处事不惊,温文尔雅的脸他实在是受够了!   君夜一偏头,避开对方的拳风,然后侧身肘击。   许迟一直自翎速度很快,可那一瞬间他甚至看不清对方的动作,只觉得小腹一阵巨大的绞痛,胃里翻江倒海。   他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喉咙里喷出一口鲜红的血沫。   身后的安娜尖叫起来,惊惧的叫着他的名字。   “…没事。”许迟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爬起来还要跟他拼命。   君夜将他扶起来,轻轻笑了一下,“先别耍性子了,到游戏总结的时候了。”   许迟一愣,“什么?”   窗外忽然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毫无感情的重复着,“请所有人前往中心广场,进行游戏陈述…请所有人前往中心广场,进行游戏陈述…”   “什么东西?”   “游戏陈述。”君夜十分耐心的解释,“你们可以聚集在一起,说说自己这段时间躲在哪里,彼此之间增加一下了解,这样对以后的游戏有帮助,可以减少你们的伤亡。”   减少我们的伤亡?   许迟觉得可笑又荒诞,明明将他们推进深渊的恶魔就在眼前,他还能大言不惭的说出减少伤亡这四个字?   “对了,你就不必进行陈述了。”   “为什么?”   “因为你输了。”君夜不知是恶意的嘲讽,还是真的在平静的解释,嘴角带着一丝笑容,“而且还是八个人里唯一被抓到那个。”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许迟出离愤怒了:“再说了,你真以为那些亡命之徒会乖乖跟着广播去广场吗?恐怕他们早就跑没影了吧!”   “他们会回来的,因为我已经说过了,不配合就要死。”君夜语调轻松,又很温和的说道,“恐惧是操纵人类心理最伟大的力量,没人可以避免…”   君夜忽然凑近,白皙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按在许迟脖项处的大动脉上,感受着指腹下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的脉搏,轻声道:“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完全不害怕。”   许迟神色一滞,像是被忽然看穿了层层铁壁之下,隐藏的那一点儿懦弱,他不由得恼羞成怒,一把将君夜推开,“滚蛋!”   君夜愉快的笑了起来,按住许迟的肩膀,无视一旁戒备森严的安娜,催促一般的将许迟推出了门外。 第四章 你打算怎么杀我呢?   就像君夜所说的,没有一个人逃跑。   君夜抓着许迟的手腕将他拖拽到广阔繁华的中心广场上时,所有人都在,无一缺席。   他们的老板,也就是组织这场寻宝活动的出资者,查尔斯,正坐在一座雄鹰雕像下面的台阶上。   他今年三十五岁,有着典型的西方人高大的身子骨,五官端正深刻,肩膀宽厚,手腕粗大,而且很有力量的样子,不是个好惹的家伙,听说他做的生意也不太正经,要不然也不会出资雇佣许迟这种佣兵来一起寻宝。   许迟注意到他居然还有心思换了一套干净的灰色西装……好吧,虽然他自己也换了卫衣,但显然不如查尔斯。这位财大气粗的老板把自己拾掇的非常干净,完全看不出一点儿从沼泽地死里逃生的样子。   他的表情看起来稍微冷静了一些,甚至有些倨傲,可能是因为成功在捉迷藏游戏里活了下来,让他有了底气,觉得自己能赢到最后吧。   查尔斯最忠心的保镖,一个身高有两米的光头,就站在他的身边,面无表情。   许迟不知道他叫什么,大家都叫他光头,虽然不知道这位仁兄是自然秃还是人工秃,但是这个外号还是挺顺嘴的。   另外两个打手,是一对兄弟,俩人一起站在查尔斯的另一边。   这是李玟和李伍,他俩是相差三岁的亲兄弟,许迟觉得他们妈起名的时候真是特别有先见之明,李玟这人性格和善,典型的老好人,脾气也很好。   李伍呢,就是纯粹的武夫,脾气暴躁,像个C4炸药包,一点就炸。   共享单车小达人林西西只有二十四岁,此时她蜷缩在长椅上,抱着膝盖嘤嘤嘤嘤的哭泣,时不时还打个哭嗝,身上居然还穿着那件脏兮兮的冲锋衣。   许迟觉得心里堵得慌,一口气出不来下不去。   像林西西那种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才应该是恐怖片里标准的第一位受害者吧?凭什么他一个身强力壮,左手刀右手枪的雇佣兵第一个被逮?!   许迟不由得愤愤的瞪了君夜一眼,这人绝对就是故意的,他在报复最开始自己冲他开的那一枪!   最后一位就是爱德华,许迟这么狂的人也得尊称他一声老大的人。   爱德华是雇佣兵的领袖,成熟谨慎,关爱下属,经常在闲暇之余烤小饼干并逼迫许迟和安娜全部吃掉,以达到只有自己不发胖的邪恶目的。   他在看到许迟和安娜的时候,立刻冲了过来,然后在距离君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用目光询问许迟有没有受伤。   许迟摇了摇头,虽然他被磕在墙上的右手腕还火辣辣的疼,小腹上肯定淤青一片,不过那不是大问题。   大问题是,许迟第一次在单挑中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就差跪下抱着对方大腿叫爸爸了,打架小王子受到了严重的心伤,自尊心碎成了二维码。   君夜轻轻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他温和的说道:“这次大家的表现令我刮目相看,八个人中只有一个人出局。”   他拎着许迟的后衣领把人拽到前面来,轻笑道:“就是这位。”   许迟:“……”   这种被人众目睽睽盯着看的感觉,他只在幼儿园的时候体会过,因为那次全班十二个小朋友…是,没错,只有他在午睡的时候尿床了。   爱德华和安娜立刻想到了阿K惨死的样子,眼睛蒙上了一层绝望,“不,不行!”   其他的人,就算是查尔斯,看向许迟的眼神也带了一分怜悯和同情,那是暂时处于安全位置的人,对马上就要坠入深渊的牺牲品最后的注目。   输了就要死,这是君夜亲口说过的。   看啊,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而且会死的非常凄惨,我们都很同情他,但是那又如何,只有他死了,剩下的人才能苟延残喘。   他们能做的仅仅是同情,但绝不会伸出援手。   “阿迟!”安娜立刻抓住了许迟的手臂,死死的抱住不放,几乎哭出来,“不行,你不能死!你是为了保护我,才…才被……”   爱德华上前一步,努力平稳呼吸,直视君夜的眼睛,他试图谈判,“君夜先生,您告诉我您到底想要什么?我们会尽量满足您,请您饶过他这一次,好吗?”   他绿色的眼珠僵硬的一动不动,许迟很熟悉他这种表情,因为爱德华正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自己手下的队员的生命受到威胁,这触及了他的底线。   爱德华和安娜两个人明显非常紧张,剩下那五个人里,除了林西西还在嘤嘤嘤,其他四人都冷眼旁观,毕竟他们暂时安全了。   许迟叹了口气,轻轻推开安娜,抬头看向君夜,“你想怎么杀我?像杀阿K那样?”   君夜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许迟:“……”   他还真没见过杀手跟受害者要建议的,这合适吗?你马上就要非常非常残酷的把我整死了,你还要问我怎么整?能不能尊重一下快死的人?   “斩首,绞刑,分尸,三刀六洞…”作为一个合格的,经常在战线厮杀的佣兵,他对这些如数家珍。   “我还见过放血的,把人高高的吊起来,割断腕动脉,用一个什么装置防止血液凝结,而且还不能让人昏过去,因为一昏过去血压降低,就自动止血了,所以得给人注射兴奋剂,让他一直保持清醒,直到体内的血液不足以支撑生命运作。”   “嗯,好像挺有意思的。”君夜点头,表示赞赏,“还有吗?”   “还有……”   安娜激动的打断他,“阿迟,别说了!你怎么能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许迟大咧咧的往君夜脚边一坐,伸手慢慢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小腹。   “以前在东南亚的时候,有幸和缅甸军一起联合打毒枭,啊,那毒枭真不是个东西,逮着卧底就往死里打,就用一条牛皮鞭子,一鞭下去一道血,真的就把人活活打死了。”   许迟的语气特别轻松,虽然是因为大脑过于紧绷而故意伪装出来的虚假状态,但那种样子真的就跟在说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一样。   周围的人已经僵硬到颤栗,连查尔斯都站了起来,爱德华的脸色已然难看到不行。   君夜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就像在评审一件非常珍贵的艺术品。   尔后他忽然莞尔一笑,“如果是你的话,我绝对不会用粗糙的牛皮鞭子,我会为你准备一条纯白色的,用最柔软的羊毛织成的软鞭,然后在鞭梢坠上一颗金色的铃铛。”   “……”   许迟忽然一阵恶寒。   因为君夜一本正经描述的那个东西,实在是太像情趣用品了。   钢铁直男许阿迟的脆弱神经受到了重击。 第五章 许迟宝贝的初吻没了   “那你觉得你会怎么死呢?”君夜最后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许迟。   许迟大大的叹了口气,好像很认命似的,“我希望我能有个全尸。”   “嗯?”   “因为我很迷信的。”许迟比划道,“我们国家讲究入土为安,身体得全须全尾的放进棺材里,要不然下辈子投胎做不了人,要入畜生道的。”   君夜轻轻的叹息一声,纤长的睫羽垂下,那双可以媲美蓝宝石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无奈和宠爱,“你从来不认真听我说话,我最开始不是说过了吗,对于你,我有特殊的惩罚方式。”   他的声音非常轻柔,除了许迟,几乎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见君夜伸出那只干净好看,但象征着死亡和惩治的手,落在许迟的头顶。   众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全身僵硬的等待看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安娜失声尖叫,“阿迟!!”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君夜并没有进行任何攻击,他只是抓着许迟的卫衣把人拽了起来,然后温和笑道:“这个我就带走了,剩下的人可以自由活动,等待第二场游戏的到来。”   “喂…”许迟还没来及抗议,安娜和爱德华已经拔枪冲了过来,君夜没有回头,随手一挥,巨大的广场上忽然弥漫开来一股浓浓的雾气,无数黑色的人影慢慢从白雾中显出形来。   那居然是很多人?!   从身型来看毫无疑问是男人,他们身高大约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脸上带着没有任何花纹的纯白色面具,身穿整洁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还有熨烫平整的西装裤,穿着打扮与酒吧侍者无异。   所有人都猛的跳起来,举起枪对准那些人,严阵以待。   许迟粗略一看,’侍者’们大约有五六十人,手上没有武器。   四个侍者大步上前,压制住了安娜和爱德华,安娜奋力挣扎着,但毫无作用,这些白面具们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爱德华挣脱一只手臂,拔出后腰的手枪向侍者的脸开了一枪,只听砰的一声,白面具的脑袋四分五裂,但几乎就在同时,又迅速聚拢,恢复原样,连一滴血都没有。   爱德华完全傻了,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物。   君夜捂住许迟的眼睛,轻笑道:“别管他们了,我们走吧。”   许迟皱了皱眉,“你想对我干什么?杀了我吗?”   君夜不置可否,很有风度的牵起许迟的右手,带着他向街道走去。   “喂!狗日的!”许迟火冒三丈,使劲的甩了甩手想要挣脱,但毫无作用,对方的手指就像铁钳一样,以一个不会弄疼他,却也绝对无法挣开的力度抓着他的手腕。   君夜腿长,步子迈得很大,许迟被他拽的踉踉跄跄,狼狈不堪,他一边骂,一边伸手摸了摸绑在大腿上的匕首。   那是他身上唯一的武器了,手枪和95式步枪已经丢在了公寓里。   许迟握住匕首的刀把,熟悉的颗粒状触感透过指腹传进心里,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只要能有武器…哪怕身边只有一把小刀,他就不会怕。他是男人,上过战场的男人,是绝对不会恐惧的!   许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寻求武器的庇护,那其实也是一种逃避、恐惧、求饶的状态。   很快他就被君夜拽到一栋豪华的大楼前,许迟艰难的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中心广场了,他不知到安娜和爱德华怎么样了。   君夜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细心的问道:“你喜欢普通宾馆,还是情趣酒店?”   “…什么玩意?”许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抬起头,看见日光下金光闪闪的‘凯希中心酒店“六个大字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苍白中微微泛青。   “你你你开玩笑的吧?!”许迟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日了狗的狂躁状态,或者说是一种即将被狗日的极度惊惧,“老子是男的!带把的!”   君夜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那就这家吧。”   说完他拉着许迟继续往里走。   许迟这次真的要崩溃了,连打带踹,不顾一切的挣扎着。刚才还能云淡风轻笑谈自己的一千种死法的人,现在惊恐的像是见了鬼。   “我宁可你弄死我!”   君夜闻言,回头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不知为何充满了冰原一般的冷意,像有实质的冰箭一般,直直的穿透人类温暖的身体。   许迟顿时噤声,在那个瞬间喉咙发紧,居然说不出话来。   那一瞬间,他才真正的察觉到了,面前的这个’人’,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存在,拥有着绝对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力量!   片刻的沉默令君夜很满意,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而酒店大厅内的环境也布置的非常漂亮,令人性致勃发。   于是君夜抬手按住许迟的肩膀,将他压在大厅中央的金色柱子上,俯身吻了上去。   “?!”许迟蓦然睁大眼睛,抬手就要推开他,下一秒的他的双手被按在了冰凉坚硬的柱子上,毫无反抗之力。   舌尖狡猾而暧昧的在许迟的唇瓣上轻轻舔了两下,趁着对方发抖之际,启开唇齿探了进去。   君夜的吻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绅士,温柔,但又不允许任何拒绝,他死死的抓着许迟的双腕,另一手掐住许迟的下巴,防止他忽然咬下来,舌头在对方的口腔内肆意侵略。   许迟嘴里还残存着薄荷牙膏和烟草的香气,君夜微微皱眉,像是惩罚似的在他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你又抽烟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先把整座城市的香烟销毁,再放你们进来。”   “……”   许迟没有应答,他脑子里嗡嗡巨响,一片空白,已经完全懵了。   那个缠绵亲密的吻,来自男人的吻,就像一枚巨大的导弹,精准的打击在许迟的直男神经上,轰隆砰啪!炸了个满目疮痍,哀鸿遍野。   “怎么了?不高兴了?”君夜十分溺爱的看着他,又低头在他脸上落下几个细碎的吻,无奈妥协,“好吧,允许你每天抽一根,满意了吗?”   “……”   许迟惨遭蹂躏的大脑终于反应了过来,眼珠逐渐聚焦,如同狙击枪的激光一般凝聚在君夜脸上。   “我艹你的!”许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暴起挣脱君夜的手,利索的拔出匕首,反手紧握,狠狠的朝着对方脖项处捅了下去。   君夜的身影在视野中闪了一下,许迟的匕首刺了个空,他毫不犹豫,生生的顿住右手,手腕一转又向对方的心口刺去。   毫不意外,又刺了个空。   许迟剧烈的喘息着,微微弓身戒备的盯着君夜,伸手用力擦了擦嘴,低吼道:“你他妈变态吗?男人你也下得去嘴?!”   作为佣兵队伍里最直的男人,许迟也不是没见过GAY,他有俩队友就是。许迟对此没什么感觉,不就是谈恋爱吗,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只要不搞到自己身上来他就万事大吉。   甚至那俩队友玩野战的时候,他还帮忙打过掩护,所以许迟对待同性恋的态度是温和而包容的。   但是,君夜这种近乎强迫的行为令他非常反感,这他妈算什么事啊?! 第六章 林西西委屈,但林西西不说   君夜毫不在意许迟的反抗,还笑了一下,“刚开始可能不习惯,不过做多了你就习惯了,所以不用怕。”   “你还想做多?!”许迟简直要疯了,他紧抓着匕首,向君夜示威似的挥舞了一下,“你别过来,艹,别过来!”   许迟在心里骂了一句娘,因为他这话实在是太像走夜路碰见流氓的小姑娘了。   君夜不但过来了,还是气定神闲右手插兜,慢慢的走近,单手压制住许迟的抵抗,将他压在柱子上,又与他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他好像特别喜欢许迟这种气得咬牙,却又无法反抗的表情,那简直就是令人上瘾的毒药,欲罢不能。他就喜欢温柔的一点一点瓦解许迟的抵抗和防御,看着他愤怒,拼命,束手无策,最后到畏惧,委屈,甚至是落泪。   “你也会哭吗?”君夜轻声问道,许迟咬牙切齿,“在你的丧事上我可以顺应气氛哭几声,如果到时候我能忍住不笑的话!”   “……”   “我决定了。”君夜轻言细语的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打算,“一会儿在做的时候,应该把你的嘴堵上。”   “滚……?!”   后项忽然一阵重压,巨大的力气压迫脉搏,让许迟迅速陷入了缺氧的晕眩之中,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最后看见的是君夜搭在肩头银色的发丝,以及一只向他伸来的手。   然后他完全失去了意识,身子一软,倒在了君夜的怀里。   ……   中央广场上,戴着白色面具的侍者们围成了一个直径十几米,非常规整的圆,将爱德华他们几个包围在里面。   这个场面显得特别好笑,不过没人能笑得出来,爱德华一脸凝重,他在担心许迟的安危。自己的队员被带走已经超过十分钟了,这时间足够他遭遇不测,甚至是被虐杀。   安娜捂着嘴坐在台阶上,身体不住的颤抖。   他们两个刚才无数次的试图冲出包围,去救许迟,但是没用,那些侍者们就像鬼魂一样,就算打光了子弹,也根本打不死。   侍者们也不会主动攻击,只是把他们包围在这里,好像在防止他们去破坏主人的好事。   过了良久,查尔斯才咳嗽了两声,开口道:“我们现在应该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安娜把脸埋在膝盖里,颤声道:“阿迟…我们应该立刻去救他。”   查尔斯摊了摊手,“你也看到了,这些白面具根本就打不死,怎么去救人,再说了,都过去十几分钟了,他早就死了吧,我听说他是最后一个开始躲藏的,在原地磨蹭了十几分钟,所以这只能怪他太自大。”   “你!”安娜气得浑身发抖,爱德华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作为队伍里的第二领袖,爱德华看向查尔斯,“所以你的意思是?”   查尔斯整了整西装下摆的皱褶,正经道:“首先我们要有一个领头羊,来带领大家玩恶魔的游戏,有了指引,才能保证最高的存活率,那么,我毛遂自荐…”   “但那个恶魔可能根本就没想给我们一条活路,谁知道他是不是打算把我们全杀了。”   打断查尔斯的是那个叫李伍的打手,他抱着枪靠在雕像上,哼哼冷笑。   尽管查尔斯名义上是给他发工资的老板,但显然他不咋服管。   哥哥李玟拽了他一下,示意他别乱找事,李伍瞬间收敛一脸戾气,冲他哥嘿嘿笑道:“我不找茬,你别生气。”   光头保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粗声恶气的道:“别打断老板的话!”   李伍冲他挥了挥拳头。   查尔斯继续说道:“我本身也是队伍的领袖,那么这种时候就当仁不让,担当一下领头羊的指责,大家放心,我会尽量保全各位的性命。”   “那么就先说说刚才大家都躲在哪里了吧?”查尔斯率先道,“我是藏在了地铁上,说实话我非常吃惊,这里的地铁居然是运行的,虽然没有乘客和司机。”   光头道:”地窖。”   李玟和李伍对视一眼,“我们藏在一座办公楼顶层。”   办公楼一般都会有两个以上的楼梯和电梯,如果君夜真的找来,他们可以迅速避开对方,从别的安全通道逃生。   爱德华叹了口气,“我也是,安娜藏在公寓,和阿迟一起。”   查尔斯表示疑问:“那为什么只有许迟被抓住了?”   “他救了我…”安娜用手揉搓着太阳穴,疲惫的道,“阿迟被恶魔抓住时,钟声响了。”   “好吧。“查尔斯点了点头,又看向缩在一旁的林西西,“那你呢?”   林西西:“嘤嘤嘤……”   “你藏…”   “嘤嘤嘤…”   查尔斯:“……”   “我我我我…”林西西抽噎了两声,十分小声的说道,“我藏在垃圾箱里。”   “……”   众人脸色微变,都不留痕迹的后退了一步,远离这位身上散发异味的小姑娘。   林西西十分委屈:“嘤嘤…” 第七章 许迟宝贝的一血没了   哗啦啦…   黑暗的世界中,耳边传来遥远而轻微的水声,许迟尝试着动了下手指,不行,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连一根食指都无法动弹。   他竭力的想要睁开眼,却不得法,好像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分离了一样。   尔后水声停止,身边似乎慢慢弥漫起了热气,紧接着有个人靠近,摸了摸他的脸,许迟感觉对方长而柔软的头发落在自己的脖项间,痒痒的。   一个吻轻轻的压在他的眼皮上,许迟颤动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酒店浴室内的灯光大亮,刺的许迟眯了下眼,下一秒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君夜,顿时火冒三丈,抬手想打。   但是抬不起来,他的身体沉重而疲乏,唯一的能做的就是稍微动一动手指,或者侧一下头。声带仿佛被凭空摘除了一样,许迟努力的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有微微的喘息声。   “毕竟是第一次,就给咱们留下点儿美好的回忆吧,为了不让你说脏话,以及过度挣扎弄伤自己,我只能先让你保持在这个状态里。”   君夜似乎很抱歉似的,俯身吻了一下许迟的嘴唇,笑道:“不过放心,等会儿到了床上我会帮你解除的。”   “……”许迟死死的盯着他,眼珠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   他处于一种极度恐惧的状态,虽然君夜的表情很温柔,也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但是这种待宰羔羊的状态触发了许迟内心最深处的惧怕。   如果能有枪,或者一把刀,哪怕身体能动,他都不会这么害怕,许迟最畏惧的,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君夜开始脱许迟的衣服。   卫衣不是太好脱,因为没有扣子,不过君夜很耐心,他单手托起许迟劲瘦的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把卫衣拽了上来,又抬起他的胳膊,完全的将卫衣脱掉,单手叠好,放在墙壁的置物架上。   期间君夜还要安抚似的,时不时在许迟脸上亲亲,又低头吻了一下对方青紫一片的小腹,自言自语道:“真可怜。”   许迟无力的靠在君夜怀里,黑色碎发被水汽黏在脸上。他从来没有这么弱小的时候,他一直是很强悍,很厉害的,但是现在连张口抗议的力气都没有。   君夜也脱了上衣,许迟费力的瞥了一眼,看到了对方宽阔的肩膀,结实的手臂以及性感的腹肌。   凭什么这人能同时拥有英俊漂亮的脸和完美的身材?   在这种关头,许迟竟然有些嫉妒,他张嘴想骂人,但能发出的竟然是跟小猫似的小声呜咽。   好丢脸…   许迟恨不得凭空撕出一条裂缝里,钻进去再也不见人了。   “你不用怕我,考虑到你的身体很脆弱,我尽量克制一点儿。”君夜好像一对上许迟,废话就变得格外多,他一边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解着许迟的腰带,一边温言哄慰。   许迟睁大了眼睛:脆弱?他很脆弱?!居然说他这个身高接近一米八,上过战场流过血的男人脆弱?!   你去挂个眼科吧混蛋!   许迟满腹的怒火没处发,因为他现在根本动弹不得,以一个非常软弱又依赖的姿势躺在君夜怀里。   他感觉下面忽然一凉,费力的低头看去,君夜已经把他的裤子也脱了下来。   君夜用食指调戏般的勾了勾许迟的内裤边,戏谑道:“还是黑色的?”   许迟恼羞成怒,他一个大老爷们,内裤不穿黑的,难道还要穿个碎花的吗?!   一旁的双人浴缸已经放满了热水,水汽在镜面上弥漫开来,呼吸进去的每一口气都是湿润温热的。   君夜把许迟的内裤也脱掉,俯身毫不费力的抱起他,轻轻的放进浴缸里。   他身上没有力气,为了防止他滑进水里被呛到,君夜半蹲在浴缸旁,用左手托住他的脖项,空出手帮他擦洗身上。   许迟艰难的侧了侧头,脸压在君夜的手臂上,头发毛茸茸的触感似乎令他觉得很有意思,刚要开口打趣两句,就见许迟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君夜:“……”   他就知道,许迟这种人,就算只有一根指头能动,也不会放弃抵抗。   不过许迟到底没什么力气了,尖尖的犬齿在他皮肤上轻轻划了一下,就没了下文,取而代之的是许迟深深的喘息,因为君夜忽然把手伸到水下,恶趣味的掐了一下许迟的屁股。   许迟就像一只脱水的鱼一般,剧烈的颤抖一下,他用力向后仰着头,似乎是本能的想要逃离面前的人,却因为动作的原因,把脆弱的喉咙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别着急。”君夜凑过去亲了一下那形状性感的喉结,然后把许迟从水里捞了出来,裹上一条厚实的白毛巾,只用单手就轻轻松松抱起他,走进了卧室。   君夜是一个非常信守承诺的人,许迟的后背一碰到软和的床铺,就感觉全身的力气如同海水倒灌一般,迅速的回到了身体里。   有了力气的许迟无疑就是被强化了的战士,迫不及待的要冲上去送人头。   君夜很无奈,但又不得不照顾一下这个人的自尊心,于是十分敷衍的跟他过了几招,差不多了就把人往床上一按,拿过床头的手铐,把许迟的双手锁在了头顶的复古栏杆上。   “你个杀千…呜呜呜!”   没等许迟骂完,君夜已经掏出一个暗红色的口球,塞进了许迟嘴里,黑色的带子在脑后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唔!!”许迟快要崩溃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君夜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也不想这么对你,但你实在是太吵了。”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金黄色的薄纱床幔应声而落,遮掩住了大床上的一切景象,亲昵温柔的拥抱,如同情人一般的碎吻,缓缓用力的肌肉,都被金色的薄纱模糊掉了。   只有一声声好像被捂住嘴一般的闷哼和呜咽,无比清晰的充斥着整个房间。 第八章 许迟宝贝想红烧恶魔   许迟终于明白为什么君夜会说他的身体脆弱了,因为和恶魔的体力相比,人类就算锻炼的再好,也是天壤之别。   君夜的体力实在太强了,而且某个地方的大小也非常可观,他在床上不玩什么花样,就按着许迟的脖子,如同野兽一般狠狠的蹂躏他,折腾他。   许迟在最开始的两个小时里姑且还能反抗,后来就完全没力气了,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任人鱼肉,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只有被顶的过于深了,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充满痛楚的呜咽。   他不知道自己被折磨(从君夜的角度来看算是疼爱)了多少长时间,意识恍惚间感觉好像天黑了,然后又慢慢亮起。   黎明的时候君夜终于放过了他,把手铐解开,嘴对嘴的渡过去一口温水。   干涸的嗓子被温水滋润,许迟颤抖了一下,水忽然呛进了气管,他蜷缩起身体,惊天动地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太厉害了,让人毫不怀疑他甚至会咳出血来。   一夜的纵欲似乎并没给君夜带来什么改变,他仍然神采奕奕,精神很好,只是眼睛里多了几分温情。   君夜很温柔的把他抱进怀里,轻轻顺着他的后背,“你喝的太急了,慢慢来。”   这次他没有再亲自喂水,可能是怕许迟逆反心理上来不肯再喝。他找了根吸管放进玻璃杯里,放在许迟嘴边。   许迟伸手要拿杯子,君夜没给他,笑道:“你现在拿不动。”   “……”许迟无力反驳,他现在的身体真的是纯粹的生理性疲惫,要靠在君夜怀里才能勉强保持坐姿,抬抬手已经是极限了,手指颤抖的厉害,别说打架了,连个玻璃杯都拿不稳。   他从脖子到指尖,从腰到脚踝,遍布了吻痕和指痕,红艳艳的一片,后面那里几乎是撕裂般的疼痛。   这个恶魔绝对是想在床上弄死他!   如果不是他常年打架练枪,身体还比较强壮,比较耐用的话,可能现在半条命都没了。   许迟无可奈何的就着君夜的手喝了大半杯水,才感觉喉咙的焦灼稍微缓解了一些。   君夜放下杯子,抱着许迟一起躺下,被子底下的手轻轻的给他按摩着腰。   “你饿了吗?想什么时候吃饭?”   许迟闭着眼不搭理人,他想生撕恶魔,一半清蒸一半红烧,胳膊腿穿上竹签放在炭炉子上烤!   然而君夜自说自话也很有兴致,手指轻轻的抚摸许迟的头发,看着那有些硬的发丝绕住手指又忽的弹开,“你想喝海鲜粥吗?我可以亲手煮给你吃。”   许迟:“……”   “或者你想先洗个澡,但是你自己肯定洗不了,等下我帮你洗。”   许迟:“……”   君夜捏了捏许迟的手指,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把指甲钳,帮他稍微修剪了一下。   许迟一紧张,或者思考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咬指甲,造使指甲边缘坑坑洼洼,常年受到美妆达人陈安娜的嘲笑。   君夜满意的看了看修剪整齐的指甲,笑问:“关于下一场游戏,我倒是有点儿灵感了,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许迟终于皱着眉头抬起了脸,嗓音低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是说输了就会死吗?那你对我干的这些又算什么?!”   “如果这场捉迷藏你抓到的是安娜或着爱德华,你也会这样对他们吗?”   君夜嗤笑了一声,似乎觉得非常荒诞,“不不,宝贝,他们会死,而且会死得比较可怜。”   “你有病!”许迟竭力抓住君夜的睡衣领子,几乎崩溃的质问:“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啊?!耍着我玩很开心是吗?这座城市,为什么偏偏就是我住的地方,我招你惹你了?!”   他说的太急促了,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他用力的捂着嘴,蜷缩在被子里,肩膀剧烈的颤抖。   君夜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过这口气来。   他似乎对许迟格外的纵容,但又特别的针对,这种极度相反的态度偏偏又毫不违和的融在一起,令人捉摸不透的他的想法。   君夜看了看窗外熹微的晨光,想了想,才开口说道:“好吧,我可以放你们所有人走。”   许迟猛的抬起头,狐疑不决的盯着他,“真的?”   就像被推上行刑台时忽然得到的赦免,无法不让人心生疑虑,怀疑背后有更大的陷阱。   “但是有一个条件。”君夜微笑道,“我的名字代表了暴君与极夜,不过我不太喜欢这两个字,我还有另一个名字,什么时候你想起来了,我就放你们走。”   “……”许迟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忍不住爆出了一句粗口,火冒三丈,“我怎么会知道你另一个名字是什么?你就是在耍我!你这让我怎么猜,花花、大黄、小黑,谁他妈知道你叫什么!”   君夜仍然保持着很有风度的微笑,不过脸色显然不太好看,有点儿阴沉,“宝贝,别把狗的名字往我身上套,也别乱猜,因为你每说错一次,将迎来一次惩罚。”   “至于惩罚的内容…”君夜拍了拍许迟的屁股,暧昧的道,“由我来定。”   昨晚那场噩梦般的情事忽然以一个非常有冲击力的姿态撞进脑海,许迟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君夜看到他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紧接着就被虚张声势的凶狠所取代。   “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许迟几乎咬碎了那颗尖尖的犬牙,愤恨至极的瞪着他,“这样的混蛋!”   “谢谢夸奖。”君夜很有礼貌的道谢,“不过我不会让你盲猜的,之后你每赢一场游戏,我会给你一个关于名字的提示。”   “最后到底是你先想起我的名字,还是你的同伴们先死绝,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君夜贴近许迟的脸,轻轻的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小口,如同情人般低语,“这是你和我之间,独属的游戏。”   许迟打了个寒颤,他立刻扭过头,避开对方喷洒在耳边的吐息。   十几个小时的蹂躏夺走了他全身大部分的力气,一直到临近中午,许迟才勉强能从床上爬起来,抓过一旁的床单遮掩身体,打算去浴室洗澡。   君夜坐在床边,贴心的问:“需要帮忙吗?”   许迟不理他,一脚踩在地毯上,膝盖顿时就软了,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要是让爱德华他们知道自己竟然被干得下不了床,他真的宁可冲自己脑袋来一枪,也不丢这个脸!   君夜在他身后笑了一声,温柔道:“还是我抱你去吧。”   许迟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走进浴室,言简意骇的骂道:“滚!” 第九章 纯爷们绝不流眼泪   许迟单手扶着冰凉湿滑的瓷砖墙壁,热水从上方兜头浇下,遮掩住了整个痕迹斑驳的身体。   身后那个地方的刺痛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许迟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一把,指尖上一片猩红。   “艹,出血了!”   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任由热水哗啦啦的冲在身上。   他不是小姑娘,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除了愤怒和反感,没有过多的多愁善感,不会觉得自己不干净了,不纯洁了啥的。   男人有个屁的贞操,报仇雪恨才是真理。   许迟把额前湿透的碎发撩起来,露出额头与英气的眉毛,眼神已然变得冷硬而果决,丝毫不见昨晚那个虚弱无力的人的影子。   他迅速的把自己的身体洗干净,扯过一条毛巾来擦干。   擦头发的时候胃里很不舒服,一阵阵的干呕。   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他只吃了两个包子,被君夜喂了杯水,除此之外水米未进,此时肠胃已经开始抗议了,神经性的抽搐。   许迟按了按胃部,暂时还懒得去管它,他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语道:“我昨晚应该没在他面前哭吧?要不然也太丢人了。”   镜子里的眼睛除了有几分疲惫,好像并没有哭过的痕迹。   许迟松了口气,昨晚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神智不清了,也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哭。   没哭最好,他许迟就算被男人上了,也是个绝不流泪的纯爷们!   许迟随便的在腰间裹上浴巾,正要出去,忽然又警惕起来,退回去在橱柜里找到了酒店的白色的浴袍,严严实实的裹在身上,才小心的推门出去。   一推开门,许迟就闻到了一股食物的清香,他眼睛一转,看到茶几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冰糖白粥,旁边是几碟清淡的小菜,还有一副竹筷。   君夜已经换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银色的发丝在深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对着镜子,一丝不苟的用绸带把长发松松的束在脑后,顺口对许迟道:“先吃饭吧,你也应该饿了。”   他顿了一下,又笑道:“你不记得了,昨晚中途我也喂过你水和葡萄糖,不过作用可能不大,所以你还是快吃点儿东西吧。”   许迟本想严词拒绝,但是饭菜实在太香了,手指动了动,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了筷子。   他坐下之后皱了皱眉,悄悄地换了个坐姿。   君夜明明没有看他,却像洞察一切似的,低笑道:“抱歉,我做的太狠了,今早也没给你上药,要不然现在…”   “滚!”   “好吧。”   许迟坐在软和的沙发上,尽量把重心放在大腿上,拿着筷子以一个非常快的速度吃饭。这种习惯是在行军作战中锻炼出来的,敌人可从来不会因为你在吃饭就手下留情。   君夜拉开一旁的衣帽间,头也不回的道:“别吃太快,你们人类的胃很脆弱。”   许迟恨恨的咬碎一颗花生,“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脆弱俩字,我就掏枪把你毙了!”   君夜纵容的笑了笑,从衣帽间里拿出两套衣服来,一套是浅黄色的皮卡丘帽衫,一套是宽松的学院风毛衣,“你想穿哪个?要不要都试试?其实你穿衬衫也挺好看的。”   成熟男人许迟表示他哪个也不要,他喝完最后一口白粥,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绕过君夜自己进去选衣服。   他挑了一件纯黑色的高领羊绒衫,正好可以把脖子上的吻痕遮盖住,外面就随便搭了一件方便行动的外套,下身是牛仔裤。   许迟把衣帽间的门用力的摔上,隔断了君夜暧昧的目光,迅速的把睡袍扒了,换上新衣服。   君夜隔着门温柔诱哄:“你害羞什么,我们不都坦诚相见了吗?为什么还躲着我,昨晚你可不是这样的。”   许迟哗啦一声拉开门,愤怒的瞪着他,“我给你下个定义,昨晚你那叫强/暴!”   君夜很抱歉的道:“不好意思,在恶魔和人类之间,没有强/暴的概念,就像你们人类也会不顾宠物猫的反抗去强行抚摸玩弄它们一样。”   许迟:“……”   许迟完全梗住了,他本身就不是个善于诡辩的人,一般争论不过的时候他习惯动手,但是当动手也打不过的时候,他就被牢牢的压制了。   许迟把匕首插回腰间,对着君夜做了一个‘你给我等着’的手势,怒气冲冲的破门而出。   君夜看着他几乎炸毛的背影,似乎觉得很好笑似的,低头笑了笑,而后笑意慢慢收敛,在许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的时候,他的笑容也消失了,眼神重新变回那种淡漠冰凉的模样。   中心广场上的白面具侍者们早在凌晨时就已经散去,空地上空无一人,许迟估计查尔斯那帮人已经各自找地方休息,或者说开车探查有没有逃走的路子去了。   爱德华和安娜可能正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找他,许迟掏出手机看了看,还是没有一点儿信号,没法联系他们。   他隐约记得自己的小型无线对讲机好像落在了公寓里,说不定那种没有网络也仍然可以通话的短波对讲机还能用。   许迟想到这儿,立刻转身往公寓走去。   他的身体状态还不太行,昨晚体力透支的太厉害,多走两步脚就开始发软。   “妈的…”许迟气喘吁吁的扶着墙,眼神发虚,鬓发被冷汗打湿。他几乎能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可能是因为他太急于赶路,伤口又撕裂了。   许迟无意间摸了摸衣兜,里面竟然有一小瓶药膏,拿出来一看,果不其然,对症下/药。   他不知道君夜是什么时候把药放进去的,竟然悄无声息,也不明白他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但是这种时候也顾不上羞耻不羞耻的了,许迟闪身走进一家服装店,拉开试衣间的门,坐在椅子上脱了裤子,自己给自己上药。   这种药膏晶莹剔透,闻起来有点儿花香,瓶子上除了简要的说明之外,没有商标和生产时期,但是效果却很好,几乎立即就止痛了。   许迟长舒了一口气,随手把药瓶扔进垃圾桶,看也不看一眼,转身走出了服装店。   宛如一个拔屌无情的渣男。 第十章 这可是你的初夜啊!…得加钱。   十五分钟之后他回到公寓,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找到了对讲机和手枪。   95式步枪的子弹已经用完了,不过手枪子弹还有六颗,许迟把手枪带上,站在窗边开始调试对讲机的频率。   这种型号的对讲机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通信范围只有二点五到三千米,许迟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联络了一下,没想到那边立刻传回沙沙的声音,紧接着安娜那二百分贝的声音破空而出,“啊!阿迟!是你吗?!你还活着吗?!”   许迟揉了揉耳朵,气若游丝,“在听到你鬼哭狼嚎之前,我还活得挺好…”   陈安娜小姐继续以一百九十九的分贝鬼哭狼嚎,如同女鬼索命,“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和爱德华找了你一整夜,找遍了所有的工厂和仓库。”   工厂和仓库是恐怖小说里实行酷刑的好地方,毕竟那里有布满切割机的传送带和焚烧炉,许迟心说幸亏他们没想到要找找宾馆,要不然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我现在在公寓,就是我租的那间,过来找我吧,我走不动了。”   说完许迟就把无线电一扔,学着葛优大爷的样子,疲惫的往沙发上一瘫。   远在街角的爱德华和安娜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惊恐万分,那个一向强悍的许迟居然能说出他走不动了这种话,是经受了多么严重的酷刑啊?!   爱德华已经开始往最严重的方面想,那就是许迟可能已经被恶魔砍手剁腿,终身残疾了。   俩人着急忙慌,焦虑万分的往公寓赶,爱德华把保时捷的油门踩到了最底下,一路疾驰,进了公寓楼等不及电梯,直接飞奔至六楼,踹开门一看,只见:   传说中八级残废的许迟正全须全尾的躺在沙发上,翘着腿,手里拿着个绿豆冰糕,边吃边看电视。   见爱德华和安娜进来,还招手道:“你们吃吗?我从隔壁邻居家偷…借的,他们家有哈根达斯,还有这个电视虽然没有信号,但是可以看光盘哎。”   爱德华:“……”   安娜:“……”   安娜满脸的悲痛欲绝,上去抓着许迟的衣领摇晃,“你你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还有闲心看电视!还看的是,是…猫和老鼠?!”   许迟无辜的道:“也是从邻居家借的,他们家养着一个小孩。”   安娜的精神再次受到了惨绝人寰的摧残。   爱德华明显要沉稳许多,他上下打量了许迟一番,确定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沉声问:“他对你干什么了?你们可是消失了足足一整天!”   一提起这个,许迟就跟针扎了似的,扭头避开对方的视线,生硬的敷衍,“没什么,反正没死。”   他这个扭头的动作使得领子稍微下滑,爱德华敏锐地发现了他脖子上的一处红痕。   爱德华第一反应就是刑罚,心里还在想什么刑具会弄出这样的痕迹,愣了两秒之后才认出那居然是吻痕。   爱德华懵了,心里话冲口而出,“他把你上了?!”   “咳咳!”许迟被绿豆冰糕呛住了,差点儿喷安娜一脸。   许迟如丧考妣,一把揪住爱德华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你他妈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作为一个直男的自尊心啊!委婉点儿不行吗艹的!”^HGWC%团队整理   爱德华整个人如遭雷劈,“所以说…真的……”   他尽量委婉的问:“和你发生了一方非自愿的性/关系?”   许迟:“……”   他已经麻木了,他的心不会再受伤了。   在安娜和爱德华见鬼一般的眼神中,许迟缓缓的拉起黑色的毛衫,露出遍布吻痕和指痕的小腹,“你们自行想象。”   安娜想象着想象着,脸上就开始发热发红,自言自语道:“这也太猛了,他是要在床上活吃了你吧?这可是你的初夜啊!”   许迟:“陈同志注意一下,你想象的太过火了,还有不用强调初夜这俩字,老子知道自己是个二十九岁的处男。”   安娜怜悯道:“你现在已经不是了…”   爱德华就是典型的理科生脑子,此时习惯性的分析起来,“虽然不知道恶魔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没杀你,这终归是好事。”   “但是…”爱德华忽然严肃起来,他认真的警告许迟: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查尔斯他们知道,你会被他们怀疑的,谁也不知道这场游戏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如果到了互相残杀的地步,这种暧昧的关系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排除异己是人类的本能,尤其是在极端情况下。   如果到时候恶魔不再护着许迟,那么他的下场会非常悲惨,敌人会从恶魔变成人类。   许迟摊了摊手,“那我怎么说,难道要我跟他们说我和恶魔促膝长谈了一整夜,然后在欢声笑语中说了再见?”   “……”爱德华十分怀疑许迟的智商是不是都点到枪法上去了,“你就说你遭受了水刑和拷问剂的折磨,这种刑罚没有痕迹,他们也没法辨别真假,你尽量把自己说惨一点儿,把恶魔烘托得可怕一些。”   许迟点头,他已经习惯听从爱德华的指引了。   但是他在考虑是不是该把君夜另一个名字的事情告诉他们,那个赌注的筹码实在太重,他有点儿承受不住。   可是那句威胁还历历在目。   君夜曾说过,这是属于他们之间游戏,没人可以插手。   许迟担心一旦自己说漏嘴,会给爱德华和安娜带来危险。   想到恶魔那种恶劣冷血的性格,他犹豫了再三,终于还是把这件事压回了肚子里,没吭声。   爱德华开车带着许迟和安娜去了市中心的电视塔,查尔斯他们都聚集在那里。   这个城镇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吃喝穿不愁,饭店里的食物永远新鲜供应,超市的东西可以随便拿,自来水也没有断过,甚至还有电。   如果忽略那个要人命的游戏的话,这鬼地方比荒无人烟的沼泽地好多了。   爱德华三人乘坐电梯来到电视塔的第十三层的休息室,一进门,许迟最先看到查尔斯坐在沙发上抽烟,这家伙居然又换了一套西装,还配了领带,他玩奇迹暖暖的吗?!   许迟一露面,几个人都猛的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就像看到一个已死之人忽然从棺材里诈尸一样。   林西西惊恐的尖叫,“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啊啊啊急急如律令佛祖保佑!”   许迟:“……” 第十一章 新郎游戏   爱德华连忙拍拍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没死,但是遭受了酷刑,这可能也是恶魔口中惩罚的一种。”   查尔斯按灭烟头,半信半疑的打量着他,“他对你干了什么?”   他干了我——这种话当然是不能说的,许迟思考了一下,按照爱德华教给他的那样复述了出来。   “他给我注射了Z30,然后把我双手铐住,扔进了一个水下的密闭集装箱里,水不断的涌进来,在差点儿被淹死之前我挣开手铐,逃了出来。”   许迟毫无心理负担的往君夜身上泼脏水,“反正他就是一变态吧,特喜欢看人苦苦挣扎的样子,可能是我成功逃生,他觉得有意思,就把我放回来了。”   众人惊疑不定的互相看着,林西西是搞科研的,不懂这些,弱弱的问:“Z30是什么?”   李玟好心的给她解释了一下,“是一种逼供用的神经药物,会刺激痛觉神经,让人产生非常强烈的痛楚,以前有人用这种东西拷问俘虏,但因为太过残忍,现在已经禁用了。”   林西西花容失色,震惊的望向许迟,“在这种状态下,你还能从水下逃生?!”   许迟点了支烟,表示这都是小菜一碟。   反正都是编瞎话嘛,把自己吹得厉害点儿也没什么。   他的脸色还有点儿苍白,真的像是遭受了拷问剂折磨的样子。   查尔斯想了想,“这是不是代表着,就算输了游戏,也不一定会死?”   此话一出,众人都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一般。   许迟心里一沉,他想起君夜带着笑说过:不不,他们会死,而且会死得比较可怜。   爱德华连忙道:“不能掉以轻心,许迟能回来只是幸运,再说了,你们谁有把握能扛过那样的酷刑,所以必须要认真对待游戏,绝不能松懈。”   他说得很有道理,几个人的心又沉了下去,许迟吐了口烟,问道:“那你们呢,这段时间你们不会光睡觉了吧?”   李伍冷哼一声,“睡个屁,我和我哥开车在城里绕了一晚上,想找个出口,结果就他妈的跟鬼打墙似的,死活摸不到边,根本出不去。”   李玟捏了一下他的耳朵,训斥道:“少说脏话。”   然后他看向许迟,“确实如此,可能是晚上看不清楚,我打算白天再去找一次。”   查尔斯道:“我一直在尝试调试电视塔里的通讯仪,但是接受不到外界的信号,如果连这里都没有信号的话,那整座城镇应该没有地方能联络外界了。”   这真的是一个完全封闭,超乎常人理解的空间。   许迟习惯性的咬着指甲思考起来,“如果…如果能有…”   他还没说完,窗外忽然传来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器女声:“第二场游戏即将开始,请所有人推开门,去往教堂。”   “教堂?”许迟愣住了,他离门口最近,当下便伸手把门一推,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门外已经不是来时的现代化走廊了,而是变成了神圣庄严的教堂,硕大的十字架镶嵌在正对面的墙壁上,光透过彩绘玻璃辉映地板,褐色的木长椅上装饰着白玫瑰花束,墙上还挂着洁白的薄纱。   一条红毯连接脚下与舞台,上面洒满了玫瑰花瓣。   这居然是个精心布置的教堂婚礼现场?!   许迟看到君夜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抬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十字架,平静而淡然。   爱德华神色凝重,“没想到第二场游戏来的这么快。”   许迟咬了咬牙,率先踏上红毯,走进了教堂。   剩下的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当所有人都站在教堂里时,那扇现代化玻璃门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巨大的欧风红木门,许迟用力的推开一看,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金灿灿的一片。   “……”   许迟已经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麻木了,爱咋地咋地吧,就算地球忽然爆炸他也不会吃惊了。   君夜不紧不慢的站起来,随手扫落肩膀上的花瓣,目光毫不避讳的看向许迟,笑道:“你身体好点儿了吗?”   许迟爱答不理,“托你的福。”   别人都以为君夜在说拷问剂的事儿,但爱德华和安娜都心知肚明君夜到底在问什么,他们心惊胆战的对视了一眼,生怕君夜当众挑明他和许迟的关系。   所幸君夜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着看向众人,似笑非笑,“第二场游戏的规则很简单,想必各位都参加过婚礼吧?”   “婚礼上有个很有趣的小游戏,几个身材相似的女孩全都扮作新娘,蒙着脸,只露出手指来让新郎辨认谁是真正的新娘。”   “我们就来玩这个,我会在你们之中选出三位新娘,两位新郎,新郎通过辨别手指成功说出新娘的名字,则胜利,猜错或猜不出,新娘就要死,不过新郎是安全的。”   君夜理所当然的看向许迟,眼里的笑意真诚了一些,“抱歉,昨晚欺负你了,所以你来当新郎吧,然后再选一位做你的同伴。”   许迟眼神不变,毫不犹豫的道:“爱德华,你来。”   爱德华点了点头。   许迟的考虑是这样的,既然新郎是安全的,那么他就要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同伴的性命,队伍里男多女少,男性的手指和女性天差地别,如果安娜被选为新娘,许迟有十足的把握认出她来。   君夜看了爱德华一眼,意义不明的笑了一下,那笑容有点儿冷,爱德华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好像被某恶魔视作眼中钉了。   “选好了是吗?那么,游戏开始吧。”   君夜抬手打了个响指,查尔斯和安娜他们六人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许迟一惊,向前迈了一步,却没抓住安娜。   转眼间教堂里就只剩下君夜、爱德华和许迟三人,紧接着台上忽然凭空出现了三扇白色的门,门上分别用罗马数字标刻着一、二、三。   许迟侧了侧头,看到门后面什么也没有。   那场面有点儿荒诞,就像家具店里一扇没装修的门直接杵在空地上一样,也有点儿像哆啦A梦里的任意门。   君夜解释道:“这三扇门后面,分别是三位新娘。”   许迟皱眉,“这样怎么猜?我们又看不到手指。”   “别着急。”君夜抬了抬手,教堂的大门被推开,三个白面具侍者走了进来,他们分别进入了三扇门之中,许迟趁机偷看了一眼,门里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是谁。   三个’新娘’,从六个人里面选,会选中谁呢?   爱德华忽然抓住了许迟的手臂,许迟一愣,“怎么了?”   爱德华的声音有点儿颤抖,“阿迟,他们是拿着刀进去的。” 第十二章 恶劣的游戏与许迟的狗牌   许迟瞳孔瞬间缩紧,他一把抓住君夜的衣领,怒不可竭的质问:“你他妈的想干什么?!你……?!”   话音戛然而止,从三扇门中忽然穿出几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似乎经过了某种处理,根本听不出男女,只觉得凄惨又诡异,充满了痛楚和绝望,声调尖利得如同子夜的恶鬼,几乎刺破人们的耳膜!   许迟出了一身的冷汗,手指情不自禁的松开,君夜淡然的整了整被弄乱的衣领,脸上仍然带着风度翩翩的笑容,轻声道:“游戏分为两轮,每轮你有五分钟的时间去辨认,抓紧点儿吧,宝贝。”   “你!”许迟只觉得心头一股火儿憋得越来越旺,几乎要爆炸,但是他又无可奈何,束手无策,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对方耍的团团转,像一只弱小又狼狈的老鼠。   最后他只能爆一句粗口,“你大爷的!”   君夜抱歉的道:“我没有大爷。”   许迟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去世。   三位侍者各自端着一个托盘走近,漆黑的木托盘上衬着洁白的天鹅绒,一根食指如同珠宝一般,规整的摆在正中央,几乎还有温度。   伤口仍然在不断的冒血,温热的鲜血染在白色天鹅绒上,触目惊心的红,从截面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指骨,创口非常整齐,看得出是一刀干净利落的切下来的。   侍者将托盘放到许迟面前,许迟用力的捂住嘴,强忍住要吐的欲望。   他也不是没见过断肢残躯,相反,他见过很多,完整的或者不完整的尸体,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曾经在战场上到处都是。   人不管生前多风光,死了也就是一团烂肉罢了。   但是像面前这种,把人的一部分肢体精心摆放在天鹅绒上,如同戏弄一般的呈献到别人眼前,引起了许迟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厌恶。   与残酷的战争和艰难的任务不同,这根本就是在用人命来取乐!   君夜拿了双白色薄手套递给他,好心提醒,“时间不多,加油吧。”   许迟瞪了他一眼,没接手套,直接强忍着恶心拿起手指仔细观察。   旁边爱德华脸色难看极了,向君夜伸手,“把手套给我吧…”   许迟头也不回,“对,给他吧,他有洁癖。”   君夜笑了笑,手指一动,白手套忽然就起了火,眨眼间就烧的只剩下一撮灰烬。   君夜淡道:“你忍着吧。”   爱德华:“……”   三个侍者尽职尽责的站在原地,手臂拿着托盘,纹丝不动。   许迟把三个手指都拿起来看了一遍,毫无例外都是食指,且全是男人的。   知道安娜不在里面之后,许迟才松了口气,逐一仔细的观察起来。   他们这些人全都是玩枪的,手指骨节比较明显,肤色也差不多,看不出谁是谁。   再者说了,许迟和查尔斯那伙人本身只是临时的雇佣关系,对他们的背景并不熟悉。他又不是变态,成天闲的没事观察队伍里的人的手干什么?有病吗这不是?   许迟有些为难,眼瞅着时间一点儿一点儿的过去,他也越来越着急,俩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围着几根手指团团转。   许迟拿着一根手指翻来覆去的看,忽然灵光一现,这可是食指啊,一般手机录入指纹,都会录上这个吧?解锁他们的手机一看不就知道是谁了吗?   他扭头看向君夜,“能把他们的手机给我吗?”   君夜温和的笑笑,“当然可以,但是你得付出代价,你要拿什么跟我换?”   “……”许迟烦躁的不行,“我什么都没有。”   君夜上下打量了许迟一番,目光落在他的胸口上,许迟顿觉不妙,立刻把外套拉链拉上,色厉内荏的警告:“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不可能!”   君夜忍俊不禁,抬手勾住许迟脖子上的银链,“我只是想要这个。”   许迟一顿,随着君夜的动作,一个银白色的小金属牌被拽出衣领。   许迟有点儿发懵,“你想要我的狗牌?”   狗牌其实只是个俗称,也有人叫它士兵牌或者身份牌,是一种识别身份的东西,类似于身份证。   许迟的士兵牌长宽为2乘4厘米,很小巧,通体银白色,上面刻着他的名字首字母,用一条细银链挂在脖子上。   现代的士兵牌内部镶嵌着芯片,储存着姓名,出生日期,血型和病史之类的信息,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这种东西作用很多,比如说你被炸弹炸到面目全非,亲妈都不认识了,还能通过这个辨别你的身份;又或者说你受了重伤,急需输血,在身旁都是陌生人的情况下,他们可以根据这个迅速的掌握你的血型,从而施救。   但是除了这些,也没别的信息了,没有哪个傻X会把自己银行卡密码写在里面的。   算是个挺私人的东西,但对别人来说利用价值不大。   许迟把狗牌拽下来,狐疑的看着君夜,“你就要这个?”   君夜接过那个白色的小金属牌,笑了下,“只要这个。”   他把它放进衣兜里,然后招了招手,一位侍者抱着盒子走了进来,盒子里整齐摆放着一排手机,红色手机是安娜的,手机壳上一堆小花的绝对是林西西的。   许迟把剩下四部手机都拿过来,和爱德华一一对指纹。   俩人把三根手指全部都在手机上按了一遍,但是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一个指纹能对得上。   爱德华脸色一白,“糟了,阿迟,这些可能都是左手!”   许迟骂了一声,恼羞成怒的把手里的手机往地上一摔,“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君夜饶有兴致的望着他,“还剩下两分钟。”   许迟只好再次拿起断指,仔仔细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观察。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君夜还悠闲的坐在长椅上,一手拨弄着旁边的玫瑰花,一边用语言挑逗许迟,“你有过女朋友吗?和女孩上过床吗?”   许迟黑着脸不搭理他,君夜看着他的背影,得寸进尺的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腰很好看,很瘦,弧度也特别漂亮。”   许迟拔出匕首,直接砸向了他。   君夜偏了下头,匕首扑哧一声插进了后面一排的椅背里。   “再废话我就宰了你!”   君夜慢慢的笑了起来,很无辜的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许迟没说话,不是因为懒得理他,而是忽然有了新发现,他把自己的食指和那根断指摆放在一起,左右对比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爱德华,我知道了!”   在第一轮游戏即将结束时,他终于抓到了线索。 第十三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   爱德华连忙问:“你发现什么了?”   君夜也站了起来,走到许迟身边,似乎对他的发现很感兴趣似的。   许迟捏着那根手指,和自己的手指对比了一下,滔滔不绝道:“咱们经常用枪的人,食指指腹上会有淡淡的枪茧,对吧?”   “是啊,可是那几个人里没人不用枪啊?”   “但是这个不一样,他除了指腹上有茧子,侧面也有,而且形状狭长。”许迟让爱德华仔细看那块茧子,“这是经常玩弓箭的人才会留下的,这个人可能是左右双利手,所以左手食指上才有被弓弦弄出来的茧。”   爱德华恍然大悟,“所以说这根手指的主人是个玩弓箭的…但是,你知道队伍里谁玩弓吗?”   许迟:“……”   许迟懵了,“我哪知道,我跟他们又不熟。”   教堂的钟声猝然响起,许迟浑身一僵,颤颤的扭头去看那三扇门,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象。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君夜笑道:“只是个倒计时而已,还有二十秒。”   许迟看了看手指,又看了看君夜,咬牙道:“给我个提示,队伍里谁玩弓箭?”   君夜委婉的拒绝:“我是个恶魔,不是幼儿园的保育老师,我不能纵容你的任性。”   “那就加赛一场。”许迟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推出去做筹码,“你不是喜欢玩游戏吗,那我就陪你玩,规则你来定,我赢了你就给我提示,我输了…随便你怎么样。”   “随便我怎么样?”君夜似乎很有兴趣似的,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代表倒计时的钟声猝然停止,教堂内一片安静。   君夜笑问:“包括给你注射Z30拷问剂,然后把你扔进装满水的密闭集装箱里吗?”   爱德华脸色一白,许迟的脸色是直接青了,半晌之后他才咬牙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君夜笑而不答,一伸手,手中凭空出现了三张倒扣的纸,在许迟面前晃了一下,“选一个吧,在规定时间答出来,我就给你提示。”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反倒是令爱德华和许迟两人心生不宁。许迟犹豫的伸出手,手指在三张纸之间滑动了一下,最终选择最左边的那张。   许迟把纸翻过来一看,神色顿时一滞,脸上五味杂陈,心头沉重得如同凭空压来一块二百多斤的巨石。   爱德华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坏事了,赶忙问:“抽的什么任务?很难吗?”   上帝保佑可千万别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君夜会这样刁难他吗?   许迟沉默了片刻,艰难的道:“对不起,爱德华,我应该听你的话,好好学习的…”   爱德华:“啊?”   许迟慢慢的把题目念出来,“是一元二次方程,5x的平方加2x加1等于1314,求x。”   爱德华一时沉寂。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他许迟,长相帅气,身手矫健,射击成绩9.8,徒手格斗组织内排名前三,英语和中文一样的流利,能在二十五秒内组装手枪并开枪射中十环,会开汽艇会飙车,甚至会拆炸弹,但是……   托他初中就逃课,高中就辍学的福,他不会解方程。   里面那仨‘新娘’要是知道这个,恐怕会活活的气死吧。   爱德华已经迅速心算出了答案,刚想开口,君夜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他一个人的游戏。”   爱德华只好闭了嘴,紧张的看着许迟,期盼他能灵光一现,想起那个初中生都知道的求根公式来。   君夜递了根笔给他,微笑道:“你有五分钟时间。”   许迟冷汗津津,眼里看着那一串数字,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极力回想着自己初中时听过的那寥寥无几的几节数学课,脑海里却只有数学老师的那件万年不变的条纹T恤。   艹的!这不是故意在耍他吗?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压力催生动力,许迟忽然福至心灵,鬼使神差的抬起头看向爱德华,不太确定的问:“是不是有个求根公式,a什么b来着?”   爱德华仿佛看到了奇迹,连连点头,“对对对!就用那个,快算!”   许迟立刻拔掉笔帽,在纸上刷刷的写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记忆里的公式对不对,但这种时候也就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是死是活就看老天肯不肯赏他们一条活路。   爱德华不断的看墙壁上那个代表倒计时的玫瑰型时钟,忍不住出言催促,“阿迟,快点儿,要没时间了!”   “我在算!我在算!”许迟脑袋上已经快冒烟了,捏着笔的手指几乎发抖,简直就像回到了学生年代,还差一分钟就要交卷却仍在奋笔疾书的时候。   不,比那时候还紧张,因为许迟根本不在乎考试成绩,但是现在寄托在他笔上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我记得是,是…对了,应该是这样…”许迟赶在最后几秒钟,急促而大声的喊道,“五分之负一加或减根号下六五六六!这就是答案!”   咚…咚…   象征时间流尽的钟声响起了,君夜赞赏似的拍了拍手,“答对了。”   许迟把手里的笔纸狠狠的往地上一扔,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长椅上。   真的,他从枪林弹雨里逃生的时候,都没着这么累过。   爱德华赶紧问道:“那么队伍里玩弓箭的人是谁?”   君夜并不为难他们,爽快的答道:“是弟弟。”   爱德华和许迟对视了一眼,许迟指了指二号门,“是李伍。”   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二号门咔哒一声打开了一条缝,李伍一脚把门踹开,冷汗涔涔的靠在门框上,头发都被汗湿了,浓黑的剑眉紧皱着,右手死死的捂着左手的伤口,防止自己失血过多而晕厥。   他倒是还真能忍,在这种剧痛下还能冷笑出来,张口骂道:“卧槽你连一元二次方程都要算这么久,你没上过初中吧?!”   许迟不堪示弱,往长椅上一坐,架起长腿,反唇相讥,“我要是没上过初中,你现在早就归西了,你得得谢谢我数学老师,长得凶神恶煞的,让我没敢在他课上睡觉。”   李伍踉踉跄跄的走过来,扯过装饰在椅子上白色绸带,把左手手指的残端紧紧的扎住。   许迟看了一眼托盘上的断指,“还能接上吗?”   李伍脸上都是冷汗,那是生生疼出来的,“够呛,这地方没医生。”   他骂了一句,“戴面具的下手太狠了,真是一点儿也不留情,非得沿着根切,艹!”   许迟嘲讽般的瞥了君夜一眼,指桑骂槐,“上梁不正下梁歪,主人冷血,你还能指望他的狗不咬人?”   君夜:“……”   爱德华不想让许迟过于激怒君夜,以免徒增事端,他看向台上剩下的两道门,转移话题,“李伍,门里面是什么样的?”   “很黑,隐约能听到你们说话,但是身体没法动弹。”李伍用牙咬着手上已经被染红的绸带,用力一拽,将它绑的更牢固些,“许迟喊出我名字的时候,我才能动,门也能推开了。”   李伍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许迟,脸色忽然别扭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很不情愿的开口道:“总之…谢了,欠你个人情。”   许迟气极反笑,“不会道谢就别开口了,死傲娇!”   李伍冷哼一声,目光落到地上,忽然大惊失色,“谁把我手机摔了?!我里面可存着好多我哥的照片啊!足足一个G啊!”   许迟:“……你有病吧,你没事收集他那么多照片干什么?!”   李伍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我们这是兄弟情深,二十多年的亲情收藏几张照片怎么了?”   “那还长兄如父呢,也没听你叫他一声爸爸啊?”   李伍:“……” 第十四章 左手的戒指   李伍忿忿的把手机捡起来,虽然屏幕已经龟裂的不成样子,但幸亏还能开机。   他点开相册看了一眼,然后才把手机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有些担心的看向剩下的两道门,自言自语道:“希望我哥没在里面,他不太能忍痛。”   许迟冷道:“三分之二的概率,你自己觉得呢?”   李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一个侍者已经向他彬彬有礼的伸出了手,示意他离开这里。   那扇红木大门打开了,外面已经不是麦田,而是刚才他们聚集的那间电视塔的休息室。   李伍犹豫了一下,看向许迟,似乎有些不放心。   许迟不耐的道:“违反规则就要死,赶紧滚吧,别浪费老子的脑细胞,你知道方程式多难解吗?”   李伍很想说其实一元二次方程不难解,但是看在这是自己恩人的份上,他没说话,扭头走出了教堂。   就在李伍踏出教堂的那一刻,门外的风景瞬间变幻,又成了那片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色麦田。   侍者将门关上,垂手恭敬的站立在门边。   君夜向许迟走了一步,笑问:“我很冷血吗?”   许迟不适的扭开头,强忍住后退一步的想法,冷然道:“少废话,快点儿开始下一轮。”   君夜想了想,“好吧,我可能确实是有点儿冷血,不过…”   他故意凑近许迟,贴近他的耳边,并且用手掌暗示性的在许迟屁股上按了按,手指隔着牛仔裤在中间划了一下,“我的东西有多热,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   许迟脸色顿时黑了,他恼羞成怒,一把拔出插在椅背上的匕首,反手握住,毫不犹豫的向着对方脖子上的大动脉割了过去。   君夜后退了一小步,很有风度的笑了起来,“别生气,只是开个玩笑。”   许迟骂了一句,把匕首插回腰间,“一点儿也不好笑!”   “那我以后尽量注意。”君夜看似诚恳,但毫无诚意的道歉,然后用眼神示意那两个侍者,“第二轮游戏开始了,你们仍然有五分钟时间。”   他顿了一下,强调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要是猜不出,他们就真的要死了。”   许迟咬了咬牙,“我知道!”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侍者放下手中的托盘,再次拿着刀进入了门。   君夜注意到他的手指颤动了一下,牙关紧咬,脖项与下颚连接出一道僵硬的弧线。那是想要阻止,但又硬生生压制住的表现。   很快,门里传出两声凄厉的惨叫,似乎隐藏了极大的痛楚,但也同样的,无法辨别声线。   许迟喉结滑动了一下,微微的移开视线。   这对一个雇佣兵来说是很奇怪的,他们杀人,也见过同伴被杀,而且终究会走上死于非命的道路,但许迟似乎不太能接受死亡或血腥的场面。   君夜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侍者推开门出来,同样带来了两根手指,许迟凑近看了一眼,是拇指。   这个时候他心里已经非常反感了,抗拒心非常强,甚至不想拿起那根血淋淋的拇指来观察。   爱德华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发白,明显精神处于一个很不稳定的状态。   爱德华比许迟大五岁,有些事情比他见得多,承受能力也更强。   他很清楚许迟虽然格斗和枪法都在自己之上,但是心理承压能力确实不太优秀,这种人容易冲动,也容易崩溃。况且他还有严重的……   爱德华立刻按了按许迟的肩膀,沉声道:“没事的,放轻松。”   他身上那种沉稳冷静的气场传染到许迟这边,几乎瞬间就把紊乱的心脏给扶正了。   许迟是孤儿,十六岁时因为某些原因在常安镇呆不下去了,跟着走私货轮偷渡到了东南亚,在那里扎下根脚。如果不是爱德华发现他,把他带进了雇佣兵的队伍里,教他用枪和格斗,可能许迟现在早就死在地下拳场的擂台上了。   所以许迟对爱德华有种盲目的信赖,长兄如父这个词其实更适合用来形容他俩。   许迟深吸了一口气,碰了一下爱德华的手背,“我没事,抓紧时间吧。”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君夜以一种危险而深沉的目光打量着他,视线在他与爱德华之间徘徊梭巡着,最终又轻轻落下,纤长细密的睫羽垂落,遮住了那双如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你有什么思路吗?”许迟捏着那根拇指仔细打量,“比如说在路上你有没有不小心握住过他们的手,然后就神乎其技的记下了他们的手指尺寸?”   爱德华的手指缩在袖子里,隔着衣服拨弄着那根指头,闻言看了许迟一眼,哭笑不得,“先不说我根本不会去握他们的手,就算握了,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尺寸,我又不是卖戒指的。”   许迟眨了眨眼,很疑惑,“你不是理科天才吗?”   许迟这种人,就是觉得程序员都会修电脑,医学生没毕业就会做手术,理科生都有过目不忘的超强大脑,美术生轻轻松松就能上大学,心理医生都会读心术,总之就是对其他行业的人有种特殊的信任,觉得他们都好厉害都是全能的。   爱德华无奈的纠正他的错误思想,“……再天才的人也不会记这种无聊的事儿!”   许迟悻悻的道:“好吧。”   时间在沉寂中过去了半分钟,刺眼的阳光照在刻着奇怪花纹的教堂地板上,在空气中形成一道明显的光束,发亮的灰尘缓缓漂浮。   爱德华忽然嗯了一声,许迟一个激灵,“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爱德华拨弄了一下拇指,道:“有戒指印。”   许迟精神一振,连忙凑过来看,“真的,虽然很浅,在拇指上戴的戒指,应该是指环之类的吧?”   “按照西方的传统,左手显示上帝赐予的运气,所以一般会把戒指戴在左手上…”爱德华眼睛微微睁大,“我知道了,是查尔斯!”   光头是打手,李玟是东方人,会在左手拇指上戴指环的只有那个白人老板了。   许迟习惯性的屏息,扭头看向台上的一号门,然而毫无动静,门没有打开,也没人走出来,甚至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第十五章 严重的错误   但是许迟不觉得爱德华猜错了,因为如果猜错了的话,按照君夜的个性,会把里面那位“新娘”弄出来,当着他们的面虐杀。   许迟看向君夜,后者正神色淡然的坐在长椅上,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许迟的金属狗牌。   他的坐姿优雅且随意,半侧着头,侧脸轮廓非常好看,一缕银色的长发在耳边垂落,日光为它镀上隐隐的金色光边。   如果忽略他恶劣的本性,单从感官论来说的话,君夜毫无疑问的拥有世间完美的外貌。   爱德华皱了皱眉,提高音量,“我说了,一号门是查尔斯。”   君夜将士兵牌放回风衣的口袋里,从椅背的花束中抽出一支白玫瑰,放在手心里细细打量。他的神色没有丁点儿变化,就跟完全没听见爱德华说话一样。   爱德华:“……”   许迟咬了咬牙,“君夜,是死是活你倒是给个准话。”   许迟一开口,君夜才松开手指,任由盛开的白玫瑰掉落在红毯上,他转向爱德华,嘴角带笑,目光却一片冰凉,“哦,抱歉,我没听见你说话。”   爱德华无语的叹了口气,好吧,看来他真的被恶魔视为眼中钉了。传说中的恶魔不都是活了几千几万年吗,心眼怎么比针尖还小,一点儿也不开阔。   “你觉得是查尔斯对吗?”君夜俯身捡起那朵玫瑰,别在许迟的外套衣领上,低头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落下一吻,“答对了。”   许迟眉头一皱,一把推开他,将玫瑰花抽出来扔到了地上,抬脚狠狠的碾压了一遍,“别对我动手动脚的,找死!”   君夜不怒反笑,“好了,别闹脾气了,你们还有两分钟,游戏结束了我再把他们都放出来。”   许迟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拿起最后一根手指。   其实这种时候已经很好猜了,不是光头就是李玟,二选一,就算闭着眼睛瞎猜也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率。   但是当一条沉甸甸的人命压在肩头时,没人可以像考试做选择题一样,轻轻松松的蒙答案。   许迟脸色凝重的看着手指,忽然拿近闻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有烟味,是万宝路,队伍里只有光头抽这个。”   爱德华一愣,尔后眼神复杂,“你居然知道他的香烟牌子?”   “你瞎想什么?我也喜欢这个牌子,跟他要过烟抽而已,我是那种没事观察别的男人私生活的人吗?!”   “哦,也是…”   许迟长舒了一口气,他确定自己猜对了,今天不会有人死了。   这个认知让他的大脑放松了下来,紧绷的情绪舒缓之后,许迟又恢复到平时那种痞里痞气的感觉,嘴角甚至是带了点儿得意的笑容去看君夜,“怎么样,这次算我赢了吧?”   那声音就像在运动会上拿了冠军,得意洋洋的跟自己的手下败将显摆奖杯一样。   不过在君夜看来,他更有点儿像拿了好成绩跟妈妈邀功的小孩。   君夜认真的看着他,将那抹笑容印在眼里,然后才不紧不慢的问道:“宝贝,你忘记规则了吗?新郎要说出新娘的名字,才算胜利。”   教堂内忽然沉寂了一秒,象征倒计时的钟声再次响起,一声一声的,重重的撞在许迟的神经上。   许迟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五指微微攥紧,脑海中紧绷的弦猝然崩断,一股可怕的冷意顺着脊椎,如同蚂蚁噬咬一般,慢慢的爬了上来。   两个人同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这个错误甚至让他们的努力白费了。   他和爱德华,没有人知道光头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这个游戏从一开始,他们就输的一塌涂地。   咚…咚…咚……   最后的二十秒中在悠长的钟声中慢慢消失,许迟的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他试图辩解,“但是,我们都知道里面那个人是谁了,只是不知道名字而已,你就不能…”   “通融一下,放过他,是吗?”君夜慢悠悠的接上他的话,无奈的笑了一下,“宝贝,我已经纵容过你一次了,你还想得寸进尺吗?”   他的语调那么平稳,又充满了不易察觉的宠溺,如同一个掌握大义的上位者,对晚辈宽容大度的劝诫。   最后的钟声敲响,白面具侍者们推开门,鱼贯而入。   君夜走近许迟,伸出手温柔的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弄了一下,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来,细细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沮丧,三局两胜,归根结底还是你赢了。”   侍者们将台子上的两扇门依次打开,查尔斯最先走了出来,他的左手拇指和食指都断掉了,还没有止血,创口处露出白森森的骨茬,鲜血凝成一小缕往下落。   他明显没有李伍能忍耐,当然他的伤也更重一些,此时脸色惨白如纸,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好像随时就会昏死过去一样。   查尔斯狐疑的打量了许迟一眼,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把伤口包了起来。   许迟知道查尔斯为什么这样看自己,刚才君夜处处表现的和他很亲昵,谁知道查尔斯听到了多少,此时心里又在怀疑什么?   几秒后,光头从门中钻了出来。   他明显是听到了关于自己的下场,眼睛瞪大,充满了不可置信,粗黑的眉毛死死的皱褶,在眉间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光头身材魁梧,超过两米,许迟不得不承认,他是这个小队伍里最强的战斗力,而且对查尔斯忠心耿耿,是个极为忠心的保镖。   君夜看了光头一眼,淡淡的宣布判决,“你输了,所以要死…”   他顿了一下,尔后慢慢微笑起来,像是在故意戏弄许迟一样,揶揄道:“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所以没法给你立碑了。”   许迟攥紧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光头神色一滞,脸上的横肉忽然痉挛般的颤抖起来,那是在极度恐惧下,肾上腺素飙升,所产生的愤怒和冲动。   他大吼一声,飞扑到墙边,只剩下三根手指的左手死死的按在墙壁上,然后提起右拳粗暴的打碎了彩色玻璃,试图从这里逃跑。   君夜面无波澜,只是轻声吩咐那几个侍者,“抓住他。”   两名侍者一左一右靠近了光头,后者就如同落入陷阱的野兽一般垂死挣扎,他发出愤怒的嘶吼声,用手肘顶住侍者的胸口,将他狠狠的推出去,然后一拳打中另一个侍者的脸。   白面具瞬间四分五裂,但几乎就在一秒之内,又令人不敢相信的恢复了原状。   侍者们的力气很大,抓住光头的手臂,将他拖到了教堂中央的空地上,勒令他跪下,并且抬起脚在他的左手上狠狠的碾踩,鲜血顿时染上了地毯,红色更加深了。   “啊啊啊!!”光头痛苦的喊叫,许迟神经一跳,记忆中的惨叫和哭声猝然响了起来。   …救命啊!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啊啊!不要!不要过来,放过我们,我们是无辜的啊…   …呜呜呜妈妈,妈妈…   许迟忽然觉得脑袋剧烈的疼了起来,就像一只大手凭空拽住他的血管,浸到滚烫的热油中一般。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拔出了自己的枪,对准了君夜的心口。   “放开…”许迟的气息非常紊乱,但他极力咬准每一个字的发音,“放开他,让你的人滚开!”   君夜丝毫不在乎那把随时会射出子弹的手枪,不过许迟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枪口对准他,多少让他有些不悦。   君夜微微眯起了眼睛,眸底泛上一层冷意,“别浪费你的子弹了,也没几颗了吧?你最好珍惜它们,因为以后还会有用的。”   许迟一愣,手臂好像忽然没了力气,慢慢垂落下去。   没有用的,反抗没用,挣扎也没用,他们的性命完全取决于这个恶魔的一时兴起,所有人都被他轻轻松松的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十六章 黑色的骰子   那个他们队伍里最强的光头如今像一条落水狗似的趴在地上,他气喘吁吁的扭头去看查尔斯,祈求道:“老板,救救我…”   查尔斯脸色灰败的扭开头,“我无能为力。”   光头愣住了,他死死的睁着眼,绝望的瞪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无比效忠的男人。   尔后他忽然拼命的去看许迟,眼里喷出滔天的怒火和怨恨,几近疯狂的大喊:“为什么不救我?!你明明救了他们,为什么偏偏不救我?!你为什么这么无能!!”   许迟张了张嘴,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三个人,三位’新娘’,他的努力,分别让他收获了感激,怀疑,和怨恨。   君夜摊开手,掌心上放着一个通体漆黑的八面骰子,每一面都刻着几个规整的金色小字。   他将骰子拿给许迟看,笑道:“要欣赏一下吗?”   许迟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黑色的骰子上,眼睛微微睁大了。   骰子的每一面都刻着一种死刑:斩首,绞刑,分尸,放血……   每个词都非常的熟悉,因为那是在中心广场上时,从许迟嘴里亲口说出来的。   这真是赤裸裸的嘲讽,君夜竟然真的把许迟玩笑般的建议带进了现实中。   “你…”许迟后退一步,虚脱般的跌坐在椅子上,捂着眼睛低声说道,“你真的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我能让他们自己选择自己的死法,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君夜想了想,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竟然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从恶魔的准则来看,我算是非常善良的了。”   许迟没说话,他今天太累了,最开始以为能救下所有人的喜悦被突如其来的残酷现实所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没顶的绝望。   君夜似乎就喜欢这样玩弄人心,给人以蜘蛛丝般的希望,让他们苦苦挣扎的往上爬,然后再亲手把它剪断,看着自己的玩物落入深渊之中。   生命尚且为蝼蚁,希望又能算什么?   君夜伸手揉了揉许迟的头发,笑着安慰,“别怕,反正你不会死的。”   许迟没有任何回应,君夜走到光头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趴在脚下的人,掌心一翻,黑色的骰子啪嗒一声落在他的手边。   君夜的语调非常平淡,没有一点儿感情起伏,“扔骰子吧。”   光头目眦欲裂,死死的盯着面前那个只有拇指大的八面骰子。他忽然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抓起骰子狠狠的扔了出去,破口大骂,“去你妈的!我不会死的!我不可能死!!”   君夜怜悯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水中挣扎的蚂蚁,“人类寿命很短,都会死的,你不过是提前了一些而已。”   侍者恭敬的将骰子捡回来,原封不动地托在戴着宴会手套的掌心上,呈现在君夜面前。他瞥了一眼,朝上的一面写的是:斩首。   君夜得体的笑了一下,“挺适合你的。”   然后他转过身去,手背朝外,随意的对侍者挥了挥,示意他们离开,“把他带到中心广场去。”   又转向查尔斯和爱德华,“你们也可以去了。”   查尔斯没有表态,捂着伤口,大步迈向门口,侍者为他推开门,门外俨然是电视塔的休息室。   爱德华没有走,他担忧的看着坐在长椅上的许迟,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阿迟,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许迟抬手抹了把脸,低声道:“我明白。”   “那我们走吧。”爱德华向他伸出手。   这个教堂虽然装修非常神圣,但总有种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令人后背发凉,这不是人类该呆的的地方。   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挡住了爱德华的胳膊,爱德华惊讶的扭头,正对上君夜寒凉的眼神,他笑道:“你先走吧,许迟要留下。”   爱德华顿时遍体生寒,他一把抓住许迟的手腕,尽量保持平稳的声调,对君夜道:“这是我的队员,我有责任保证他的安全。”   “他在我这里很安全。”君夜嘴角的笑意逐渐变冷,“你的担心太多余了。”   爱德华一字一句道:“我说的安全,不只是生命安全,还有他心理上的…”   “爱德华。”许迟忽然开口阻止了他,然后用手轻轻的把他推开,“你先走吧,我没事。”   爱德华犹豫的后退了两步,许迟向他点点头,爱德华只得转身走出了大门。   他迈过大理石的门槛,进入现代化的休息室,一转头,红木大门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玻璃门。他拧开门把手一看,外面是电视塔的走廊,教堂已经无影无踪。   教堂内终于只剩下君夜和许迟两个人,不知何处传来风铃悦耳的声音。   君夜颇有风度的站在原地,许迟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条白绸带,仔细的擦拭着匕首上的木屑。   这把匕首是世界排行前十的某个牌子的军用刺刀,刀身由特殊的合金所制,锋利异常,上面刻着龙纹状的血槽,刀把缠着增加摩擦力的伞绳。   看得出许迟很爱惜这把匕首,刀身保养的很好。   君夜含笑看着他,“你很喜欢这把刀吗?”   许迟没有抬头,闷闷的答道:“是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君夜眼眸微眯,语调里带着一点儿醋意,“是爱德华送的?”   “不是。”许迟轻描淡写的把匕首收起来,“是一次任务中,敌方的劫匪送的。”   “嗯?他为什么送你?”   “因为他被我弄死了,我觉得他的刀不错,据为己有了,行吗?”   “……”君夜忍俊不禁,“挺有意思的。”   他若无其事的坐到许迟旁边,稍微凑近了一点儿,轻笑道:“我可以吻你吗?”   许迟猛的抬起手把他推开,咬牙切齿道:“什么时候强/暴犯都开始征询受害者的意见了?!”   君夜耸了耸肩,自嘲道:“你说得也对。”   下一秒,君夜欺身而上,将许迟死死的压在椅背上,低头吻住了他。   用实际行动表明了穷凶极恶的强/暴犯并不需要征求可怜的被害者的意见。   这次的吻不同于上次的绅士和温柔,非常的强势,几乎没有太多的安抚,就长驱直入,许迟感觉自己的嘴唇被咬得火辣辣的疼,几乎窒息。   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抬手要推开他。   君夜伸手将许迟的双腕死死按住,嘴上却温柔的安抚,“没事,我轻一点。”   然后他就真的放轻了动作,不疾不徐的舔咬着许迟的脖项,同时空余的手放在对方劲瘦的腰间,紧紧的贴住,手指如同冰冷的毒蛇一般向他的裤子里探去。   那一瞬间许迟仿佛被触碰了什么噩梦一般,浑身炸起了无形的硬刺,他腰肢用力,挺身暴起,就要用蛮力将压在身上的人狠狠撞开!   这个动作几乎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腰椎的伤害非常大,君夜立刻按住他,制止了他这种自杀式的挣扎。   他像是投降了似的,叹了口气,后退了一步,“好了,我不欺负你了…你怎么反应这么大,明明之前在床上的时候还挺乖的。”   许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压制住内心深处翻涌的恐惧和焦虑。那种感觉就像是从泥潭中爬出的猛兽,要将他吞噬殆尽一般。 第十七章 许迟宝贝吓坏了   男人对比自己强大的同性都会本能的抱有警惕心,许迟也不例外,但是经过了那晚之后,这种情绪可能在许迟都没有意识到的地方,悄然恶化成了恐惧。   正常人在恐惧的时候会怎样?害怕,逃跑,求饶,臣服…   但是许迟不一样,他在恐惧的时候,只会听从本能去反抗,说难听点儿就是一只疯狗,攻击性非常强,甚至可能会做出两败俱伤的举动。   所以君夜在强迫性的与他亲近时,许迟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甚至能让君夜都不得不顾忌,作出让步。   君夜站在离许迟一步远的地方,张了张手,表示自己毫无威胁,他轻声安慰道:“不用害怕,宝贝,我不打算对你做什么,放轻松。”   许迟警惕的盯着他,眼神就像一只在丛林深处窥视猎人的山猫,他悄然拔出匕首,低声问:“那你把我留下来是要干什么?”   “是要给你提示。”君夜温和道,“没忘记我们之间的秘密吧,关于我另一个名字。”   “别废话了。”   “好吧,第一个提示是,江岚路。”   许迟一愣,没想到这个提示竟然是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江岚路,就是他在常安镇租的公寓周边的一条小巷,南通美食街,北指学苑路,每每初中生放学之后,都会穿过这条小巷,去美食街买东西吃。   因为江岚路狭窄悠长的缘故,经常会有小混混在那边蹲点,逮着落单的初中生就上去勒索保护费。   但是许迟想不到任何能和君夜联系起来的事情。君夜看起来就像一位西方的贵族,和那种破旧的小巷子完全不沾边。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反正你同伴们的性命都把握在你手里,稍微努力点儿吧,嗯?”   君夜的左手虚虚的扶在许迟腰间,亲昵的带着他往大门那边走,“差不多到时间了。”   许迟猛然警惕,“什么时间?”   君夜笑了一下,“行刑。”   庄严的红木大门忽然洞开,那一瞬间倾泻进来的日光明晃晃的,刺得许迟条件反射的眯了眯眼,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脚下是广场的灰色方形地砖,一抬头,看到了中心广场标志性的雄鹰雕像。   他看到爱德华安娜他们几个都站在一旁,脸色无比的凝重,目光投向他的身后。   许迟心里一突,甩开君夜的手,猛的转过身去,一个巨大的行刑台突兀的冲进视野。   那东西实在是太违和了,与周围的现代化背景格格不入,高达两米的行刑台上雕刻着华丽繁杂的花纹,如同地狱中恶鬼罗刹践踏众生,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石壁,张牙舞爪的扑过来一般。   许迟喉咙发紧,他情不自禁的把手按在了后腰的枪上,目光微微上移:   一架金色的断头台放在行刑台的最中央,那是西方中世纪时一种斩首的刑具,底部是固定死囚的支架,犯人的头部会被圆形木枷桎梏在某个适合的位置,而头顶正上方悬着一把沉重锋利的刀。   当绳子被解开时,铡刀会因为重力而迅速下落,在一瞬间将犯人斩首。   而此时,光头就被捆在铡刀之下,一位侍者垂手利于绳索旁边,随时可以砍断绳子。   这情景太诡异了,华丽耀眼的刑具,庄重森严的仪式,就这样赤裸裸的发生在了眼前,就像一场盛大的祭礼。   君夜笑道:“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他抬了抬手,侍者抽出一把精致的小刀,隔断了悬挂铡刀的绳子。   沉重锋利的铡刀忽的下坠,许迟猛的睁大眼睛,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悚然从后背窜了上来,因为那把铡刀下落的非常慢——   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破开光头后项的皮肤,淋漓的鲜血顺着刑架往下流,然后肌肉被切断,铡刀深深的嵌入脊椎骨之中,缓慢而不可阻挡的下落。   “啊啊啊啊啊!!!”   光头惨烈的大叫了起来,那声音凄惨的就像撕裂了声带,充满了无法忍受的痛苦。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一定会选择立刻自杀,但是绳索将他的手脚死死的捆住,动弹不得。   大概足足半分钟之后,一颗头颅从行刑台上滚落下来,许迟目光僵直的望着它,眼睛浮上一层灰翳,耳膜嗡嗡直响。   周围的场景飞速旋转变换,他好像忽然回到了不知道哪一年的荒野丛林之中,密集的子弹从头顶扫射飞过,身边的伙伴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手里的枪,他必须紧靠着树干,隐藏身形,才能不被敌人抓住杀死。   他听到猖狂的毒枭在厉声大喊:“把他们给我找出来!一群狗娘养的,弄死他们!!”   “都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个女人毙了!”   “听见没有,给你们一分钟时间,要不然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唔……”许迟忽然觉得无法呼吸,无论怎么努力,冰冷的空气如同带刺一般涌进喉咙里,可他汲取不到一丝的氧气。   女人的惨叫和小孩的哭喊,听不懂的语言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钩织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许迟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身体变得冰凉,膝盖一软,无法控制的跪倒在地。他弓着身子,一手颤抖的撑着地面,瞳孔紧缩,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   安娜尖叫道:“阿迟!”   爱德华心叫不好,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许迟紧紧的按进怀里,大手不断的用力抚摸他的后背。   “没事的,没事,没有敌人,你很安全,阿迟,没关系的,不要屏气,好好呼吸,别紧张,别紧张。”   他一声一声安慰着,连续不断的重复着这些话,足足过了五分钟,许迟才艰难的呼出一口气。   他用力的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浑身都在发抖,喉咙痉挛般的颤抖着。他咳得非常严重,肺部几乎是炸裂般的疼痛。   过了很久这种痛楚才逐渐平息,他疲惫的靠在爱德华肩膀上,掌心里是星星点点的血。   “…对不起。”   爱德华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   他抬头看向君夜,眼里是压抑不住的怨怒,“阿迟有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战争后遗症,他的心理非常脆弱,你让他看这种东西,就是在故意把他推向崩溃!”   “患有PTSD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法正常生活,他不愿意从佣兵队伍里退役,所以我们只能尽量的避免正面冲突,只接一些护卫的任务,你知道初见的时候为什么只有他敢向你开枪吗?他不是胆子大,他是被你吓到了!”   爱德华忽然一顿,尔后自嘲的笑了笑,“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抱怨吗,难道还能指望一个恶魔有感情?”   君夜没有说话,也没有因为爱德华的指责而发火。   许迟抬了抬手,轻轻的推开爱德华,他费力的站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右手抓住了君夜的衣襟。   他的眼角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变得绯红,眸子上一片水雾,就像快要哭了似的。   一开口,声音也是低哑的,“满意了吗…”   许迟死死的抓着对方的衣领,哑着声音,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质问:“你满意了吗?!看我这样狼狈、丢脸,像条狗一样跪在你脚下,你满意了吗?!你心里很畅快是不是!你想看到不就是这样吗?!”   “……”   君夜怜爱的注视着他的脸,然后他伸手揽住了许迟微微发抖的腰,拇指抹去他唇边那颗如同红痣一般的血点,轻声道:“是的,这是我想看到的。”   想要慢慢瓦解你的防备,摧残你的理智,把你的同伴一个一个从你身边夺走,让你孤立无援,众叛亲离,委屈,狼狈,崩溃,想看着你掉眼泪,在我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到时候只有我还会向你敞开怀抱,像对待珍宝一般温柔的照顾你,哄慰你,然后对你说:   宝贝,不要哭了,我在这里。   许迟一愣,手指忽然就没了力气,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棵在暴风雨中遭受苦难,又桀骜不驯的瘦树,但是他的眼泪不受控制了,泪水奔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那是极力压抑,又情绪失控的哭泣。   君夜轻叹了口气,温柔的帮他擦拭眼泪,“昨晚欺负了你十几个小时,都没见你哭。”   然后他低下头,薄唇轻轻压在对方流泪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那就如同清淡的花瓣一般,是真正的情人之间的吻。 第十八章 宁可死在沼泽地,不与许迟做邻居   这差不多是许迟第一次在君夜面前情绪失控,之前他虽然也紧张,但是能尽量保持冷静和他周璇博弈,他没想到自己会忽然情绪崩溃,甚至还在他面前哭了出来。   虽然恶魔的年龄无法估量,但是单从外貌来看,君夜好像比他年纪还要小一点儿,这个认知令许迟觉得无比的羞耻——   他,一个接近三十岁的佣兵,居然被比他‘年纪小’的男人给弄哭了!   最后君夜亲手把许迟送回了他的公寓,金属防盗门上面的洞不知何时已经修缮了,屋里一尘不染,冰箱里装满了新鲜的食材,就像被什么人用心打扫过一般。   君夜把许迟安置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目光在安娜和爱德华之间巡回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安娜,对她温和道:“虽然我很想亲自照看他,但是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麻烦你照顾他一下了。”   说完他便起身准备离开,爱德华死死盯着他的后背,“你对他到底是……”   啪,房门不轻不重的关上了,完全没有任何要搭理他的意思。   爱德华:“……”   …真有必要这么无视他吗?   许迟已经从应激反应中缓了过来,脸色苍白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安娜给他倒的热水,“别管他了,今天这事儿是个意外,把它忘了吧。”   “但是查尔斯他们都看见了。”   许迟苦笑,“对,可能马上就要有一场关于我的批斗大会了。”   三人一时都有些无言。   晚上七点,爱德华穿上围裙下厨房做了晚饭。   冰箱里全都是类似于澳洲龙虾之类的进口高级食材,爱德华猜测这是君夜给许迟的特殊优待,要不然按照许迟平常的生活习惯,冰箱里能有半块土豆就算不错了。   他拿出一盒切好的三文鱼片,打算做个日式料理。   公寓是开放式厨房,爱德华一转身就能看见客厅,他扬声问:“你们是吃红豆饭还是寿司?”   许迟回道:“我想喝冰镇啤酒。”   “现在是秋天,你少喝凉东西。”爱德华如同老妈子一般拉开冰箱,扫了一眼,“而且冰箱里没有啤酒。”   许迟从沙发上起来,“那我去隔壁邻居家借。”   “你那是借吗?你那是明抢!”   “有什么区别吗,反之整个城镇都是假的,隔壁也没人,不拿白不拿。”许迟踩着拖鞋,披着外套去到走廊,晃荡到隔壁门前,伸手拧了下门把手。   顿时脸色一变,门居然是锁着的?!   许迟愣住了,本能的又拧了两下。   不对啊,城市里每家每户都应该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他还曾经自由出入领居家拿东西,走的时候明明没锁门。   几秒之后,门里面居然出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咔哒一声,门开了。   许迟戒备的后退一步,伸手摸向后腰——糟了,他没带枪出来!   防盗门慢慢的推开,许迟看到了一个男人站在面前。   男人穿着洗得起皱的老干部衬衫,有发福的肚子,黑色的西装裤,脚上是双拖鞋,这是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打扮,很不起眼。   但是,他脸上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和那些侍者们一样,不同的是,面具额角的位置刻着一个小小的数字编号:Hc573。   许迟懵了,喉结动了动,目光僵硬的下移,看到男人后面还有一个小孩,一米多高,穿着蓝色叮当猫睡衣,脸上也戴着面具,柔软的刘海儿搭在面具上,仰着头望着他。   这场景过于诡异,许迟被吓住了,本能地叫爱德华的名字,爱德华闻声,拿着锅铲露出头来,“阿迟,怎么了?”   许迟指了指面前,“有人…”   “怎么可能?”爱德华走近,扭头一看,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城镇中所有人都收到了一条短信,爱德华掏出手机来一看,是匿名短信。   但在这种没有信号的地方还能发来短信的人,只有那一个了吧。   爱德华和许迟对视了一眼,点开短信内容:   “晚上好,我考虑了一下,鉴于某个人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特此通知,给所有人放一周的假期,这七天之内,没有游戏。”   “为了让大家更好的融入城市生活之中,我为这座城市添置了路人,可能有人已经看到了,不过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攻击你,路人是善意的,只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许迟和爱德华面面相觑,尔后爱德华开口道:“他们的编号,如果说都是由一个大写字母,一个小写字母外加三位数字顺序排列的话,一共有676000种组合。”   许迟一怔,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冲到走廊尽头的窗户那边,往下一看。   果然,城市灯火通明,霓虹灯在黑夜中闪烁,马路上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公交车都开始运作了。   相互依偎的小情侣,提着电脑匆忙而过的上班族,骑着电动车带孩子的妇女,完美的再现了一座三线城镇该有的夜间景色。   除了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戴着白色面具。   也就是说,这座城镇凭空出现了几十万的’路人’,把城市鲜活了起来。   恶魔的力量居然强大到这种地步吗?   许迟艰难的咽了咽,在这种令人震惊的时刻,竟然还能想起自己的本来目的,他走到Hc573面前,开口问:“能给我…借我两罐啤酒吗?”   Hc573面无表情,实际上也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转过了身,打开冰箱,拿出几罐青岛啤酒递到许迟手上。   许迟没有接,而是闪电般的出手,想要把他的面具摘下来,看看这底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脸。   他使劲拽了一下,竟然拽不动,那张毫无花纹的面具就跟长在他的脸上一般。   Hc573并没有生气,乖乖的站在原地任由许迟摆弄,温顺的就像一只没有大脑的绵羊。   许迟努力了几番,最终还是放弃了,伸手夺过对方手里的啤酒,悻悻的道:“跟网游里的NPC似的。”   Hc573关上了门,走廊里顿时又只剩爱德华和许迟两人了。   俩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半晌,爱德华忽然醒悟,“坏了,赶紧回去,我的煎蛋要糊锅了!”   许迟:“……”   许迟的公寓是两室一厅,其中一间卧室被改成了仓库,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没法住人,而客厅的沙发也躺不下一个成年男人。   一张床明显不可能睡他们三个人,许迟倒是不在意和爱德华挤在一起睡,但是陈安娜小姐显然不能。   许迟思索了一下,扭身又出了门,爱德华跟了出去,想看看他要干什么。   只见许迟大大方方的敲开了隔壁邻居家的门,恬不知耻的问:“你们能出去住酒店吗?我朋友想住你们家。”   爱德华:“??”   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厚脸皮的人吗?   Hc573点了点头,甚至连拖鞋都没换,便走了出去,穿着睡衣的小孩和他的妻子随后而出,一家三口迈进电梯,下楼了。   爱德华:“……”   许迟回头向他招了招手,“你和安娜先住在这里吧,他们家装修比我那边好多了,而且咱们住得近,也好相互照应一下。”   爱德华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诞了,世界观都要崩塌了好吗?   不过许迟考虑的很周全,接下来几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仨住得近一些会更安全。   邻家家的灯光是温暖的黄色,沙发旁边铺着地毯,上面散落着一些小孩的玩具,厨房水池里还堆着几个没洗的碗碟,总之就是充满了市井间的温馨和人味。   谁能想到这样的地方,包括刚才的一家三口,都是由恶魔以一己之力幻化出来的呢?在这座城镇里,君夜简直就是造物主。 第十九章 夜访   今晚是许迟这几天里第一次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睡觉,前些日子不是在越野车上颠簸,就是在沼泽地里露宿,好不容易进到这座城镇里,第一晚,也就是昨晚,还被人锁在床上足足玩弄了十几个小时,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许迟盖好被子,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躺好,习惯性的拿起手机来看了看,不出所料,仍然没有信号。   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关灯睡觉。   常年的训练让许迟可以调节自己的呼吸,放松肌肉,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在三分钟之内陷入睡眠之中。因为他们执行任务时经常会作息颠倒,休息时间非常紧迫,强迫性的快速入睡是每个佣兵都必须掌握的技能。   而且他确实很累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子夜时分,许迟已经睡得非常熟,胸口微微的起伏。   尔后他忽然觉得身上一重,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许迟皱了皱眉,想要睁开眼睛,但身体沉重的好像灌了铅,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这种感觉有点儿像梦魇,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许迟艰难的动了动手指,想要摆脱这种状态。   紧接着,黑暗中有人轻笑了一声,一双温凉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微微仰头,露出了脆弱性感的喉咙。   喉结被轻轻亲吻,尔后那个吻慢慢移到脸上,湿热柔软的东西探入嘴中,勾起他的舌头温柔的缠绵起来。   “唔…”许迟难耐的闷哼了一声,他感觉那只手解开了自己的睡衣扣子,摸到了他的后腰,甚至还往下摸去,手指落入臀缝之中。   许迟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每一根血管都僵硬得几乎不能流动。   下一秒,就像是知道他害怕了一般,亲吻和抚摸都消失了,许迟猛的睁开眼,弹坐起身,屋里黑暗且空无一人,睡衣的扣子好好的系着。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难道刚才是做梦吗?不对,那也太真实了。   许迟目光凌厉起来,猛的看向昏暗的角落,“滚出来!”   片刻宁静之后,君夜微笑的叹息一声,从黑暗中现出身,风度翩翩的摊了摊手,“你还挺敏锐的。”   “废话,我不至于连做梦和现实都分不清楚!”许迟下意识把手伸到枕头底下,去拿自己的匕首。   但是君夜速度比他更快,须弥之间他已经站在了床边,一把按住了许迟的手腕,然后他才慢条斯理的从许迟枕头底下摸出了那把匕首,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君夜毫不留情的嘲笑道:“枕头底下不放武器你就睡不着?怎么跟没有泰迪熊就不敢睡觉的小女孩一样?”   许迟脸色一滞,转而恼羞成怒,他从来没被这样羞辱过,简直就是在把他作为男人的尊严放到脚下来回踩踏。   他狠狠的甩开君夜的钳制,劈手夺回匕首,“滚蛋!大半夜的也不让我睡个好觉,你是变态吗?!”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君夜忽然掐住了他的喉咙,力气不轻不重,正好介于能勉强让许迟呼吸,但又感到疼痛的地步。   君夜稍微用力,修长的指尖陷入对方颈部的皮肤里,他微笑道:“你总是对我出言不逊,但并不代表我就要忍让你。”   许迟皱着眉,死死的抓住君夜的手臂,匕首划破了对方的衣袖,他艰难的开口:“…放开!”   “那就叫声好听的让我听听。”君夜故意把他压倒在床上,拇指按住他的砰砰跳动的脉搏,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腰摸了过去,“不用我教你吧,随便叫声老公、哥哥或者亲爱的,都可以,我不挑的。”   “你…有病吧…”许迟断断续续的骂道,如果不是脖子被掐的实在很疼,他真想破口大骂,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鞭尸。   小腿无力的蹬了蹬床单,想要抬脚踹他,但是因为角度的关系根本使不上劲儿。   他恶狠狠的瞪着君夜,君夜温柔的望着他,僵持了大概一分钟,最终还是君夜先松手了,许迟立刻翻身坐起来,深深的喘了口气,大脑才完全清醒过来。   太丢人了,为什么总是在他手下毫无反抗之力。   君夜那双好看的眼里含着笑,伸手揉了揉许迟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在他拔刀砍人之前后退了一步,走向房门,“我走了,要送送我吗?”   许迟抄起床头的闹钟砸了过去,“我送你上西天!”   闹钟在空气中忽然静止,然后慢慢落在地板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君夜竖起食指在唇边晃了下,劝阻道:“嘘,很晚了,你乖乖睡觉。”   那神情十分宠溺而温柔,就好像半夜过来对许迟又摸又亲还掐人家脖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然后他就在许迟凶狠的目光之下,若无其事的推门走了。   大晚上的来了这么一出,许迟气得根本就睡不着,干脆就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夜景一根根的抽烟,顺便喝着从隔壁领居家借来的冰啤酒。   一直到凌晨三四点,许迟才把最后一根烟狠狠的按在烟灰缸里,扭头去睡觉。   他睡了大概三个小时,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门外传来的门铃声,叮咚叮咚的传入许迟的耳朵。   许迟迅速睁眼,大脑猛的惊醒过来,一把抓住了枕头下面的刀——爱德华和安娜都有他家的备用钥匙,那么此时来按门铃的,是谁?   许迟放轻脚步,警惕的走出卧室,站在防盗门边从猫眼里看了看,顿时松了口气。   门外是最没有威胁力,只会嘤嘤嘤的林西西。   许迟把刀收起来,拉开门,“你怎么找过来了?”   林西西紧张的注视着他,从她一米六的角度看去,许迟身材瘦削,黑色的短发微乱,容貌俊朗眼神凌然,身上仿佛带着挥之不去的血味和硝烟——嘤嘤嘤好可怕这就是传说中的佣兵吗?!   林西西一紧张就忍不住的结巴:“查查查尔斯让我我来找你们,集集集合…”   “集合?”许迟皱眉,“干什么?”   林西西小声答道:“参加葬礼…” 第二十章 光头表示能不能别在我的葬礼上打架   常安镇没有公共墓园,也没有殡仪馆,查尔斯他们将光头的尸体拼接在一起,安置在了医院地下三层的太平间里。   这地方阴森寒冷,林西西吓得蹲在门口不敢进去。   许迟双手插兜,背靠在一根坚硬的柱子上,冷眼旁观着查尔斯将一束白色的马蹄莲放在光头的胸前。   他身着庄重的黑色西装,脸色悲伤而惋惜,但是许迟清楚的记得,在教堂的时候,这个人面对光头的求救,扭开头说我无能为力。   可能他真的是无能为力吧,但是许迟并不认为他现在的悲伤就是真的,查尔斯需要在幸存者面前树立一个善良、心怀大局、关爱下属的领导者形象。   在这种游戏中,往往是莽汉先死,伪君子长活。   光头的脑袋被潦草的缝在他的脖子上,皮肤上露出很多手术缝合线的线头。   他胸口放着那束马蹄莲,怒目圆睁,不太安祥的躺在遗体冷藏箱中,然后李伍上前,把箱子的盖子合上了。   李玟是个典型的老好人,他不太确定的开口:“那阿K怎么办?他的尸体还在街道上。”   阿K的情况和光头完全不一样,光头还只是身首分家而已,阿K就完全是一块一块的,内脏都流了一地,而且还开始腐烂了。要为他收尸的话,只能拿上几个塑料袋和长夹子,去马路边把他一点一点的捡回来。   这种活估计没人会愿意干。   许迟叹了口气,扭头往门外走,“我去捡。”   “等等。”查尔斯伸手拦住了他,眼神不太友善,“我有话跟你谈。”   爱德华和安娜立刻上前了一步,万分警戒,许迟挑了挑眉,“谈什么?”   “你和那个恶魔到底是什么关系?”查尔斯步步紧逼,高大的身躯逼近,许迟不得不后退一步,后背紧紧的贴住柱子。   “你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为你擦泪,像情人一样吻你,别告诉我你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查尔斯靠的很近,俩人几乎贴在一起,许迟不太习惯别人离他这么近,皱着眉头刚要开口,查尔斯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狠狠的一扯!   许迟今天穿的是件深色的衬衫,查尔斯这样用力撕扯,扣子顿时飞崩出去,前襟敞开,露出了大片白皙紧实的胸膛,还有精致的锁骨与轮廓漂亮的肩膀。   查尔斯冷盯着许迟皮肤上深深浅浅的痕迹,那些吻痕与指痕还未完全消下去,仍然斑驳的分布在身体上。   查尔斯冷笑道:“水下逃生是你编的吧?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说他还热心到找了个女人来慰藉你?”   “放开!”许迟啪的一下打开查尔斯的手,迅速的将衣服拢好,“你妈没教过你礼貌吗?大庭广众之下撕别人的衣服?”   “那还请你解释解释,就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说说你身上的痕迹是怎么来的?”   许迟剐了他一眼,恼怒的道:“我被他强/暴了,行了吗?我他妈哪知道那是个变态啊,艹的!”   查尔斯狐疑的打量着他,“强/暴?可我看他的对你的态度一点儿也不像强/暴犯,反而更像…爱人。”   “有病吧你!”许迟一脚踹开他,“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非要装出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   “咳…”查尔斯被踹出一米开外,捂着肚子咳了两声,爱德华立刻上前,挡在许迟面前,沉声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许迟确实是被强迫的,请你不要胡乱猜疑。”   李伍也上前为许迟辩解,“老板,我不觉得他是奸细,如果他真的有问题,上一场游戏为什么会那么努力的救我们?”   局势差不多就在此时改变了,查尔斯失去了两根手指,还有他最忠心,同时也是武力值最高的保镖光头,明显处于劣势。   他摆了摆手,“好吧好吧,就当你是被迫的,但是恶魔以残酷的手法连杀了两个人,偏偏只放过了你,是不是说明他对你的身体有很大的兴趣?”   许迟冷道:“所以呢?”   查尔斯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许迟,你应该明白,我们要以大局为重,我希望你能借助自己的优势,去跟恶魔谈判,换取所有人的生机。”   “行了,别跟我扯那些文绉绉的话,你就是想让我主动凑上去给他操,求他放过我们呗?”   查尔斯解释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你也不希望看到面前的人命一个一个的消逝吧?有时候小小的牺牲是必要的,再者说了,我又不是让你用性命去博弈,你也不是女人,不需要顾忌贞操那些东西。”   许迟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不可能,凭什么要我去献身啊?怎么,你们是人,我就不是了吗?我把话撂在这儿了,我讨厌和男人上床,让我乖乖躺下给人操,还不如杀了我。”   主动献身和被推出去做炮灰是不一样的,查尔斯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反感到极致,所以在这一刻许迟选择了明哲保身。   查尔斯一直绷得深明大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纹,好像面具破了个口子,露出里面恼羞成怒的情绪,“你就这么自私,连这点儿牺牲都不肯吗?”   “你他妈不自私,那你自己去找艹,别带上我!”   查尔斯的伪装已经完全破碎了,他一把抓住许迟的领子,将他狠狠的按在柱子上,残缺的左手手肘抵住他的喉咙,右手掏出手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爱德华和安娜在同一时间举起了枪,爱德华咬牙道:“我说过了,别在这种时候起内讧!”   李玟和李伍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冲锋枪,指住了爱德华两人——不管怎么说,查尔斯是他们的老板,归根结底俩兄弟还是查尔斯的手下。   太平间内的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三人对三人,林西西蹲在门口浑身发抖的看着里面,大气不敢出。   许迟眉头紧锁,能感觉到冰凉的枪口抵在自己的太阳穴。   论空手格斗,他不惧怕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查尔斯,但是如果脑袋被枪顶着,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你打算用枪指着我,把我送到君夜床上去?”许迟一边用语言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一边把手悄悄伸到后腰,拔出了自己的手枪。   记忆忽然回到教堂,君夜曾别有深意的让他珍惜自己的子弹,还说以后会派上用场的——原来那句话是指的现在吗?   许迟有些恍惚,他总觉得君夜把在场的每个人都看透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付诸了现实。   查尔斯仔细的打量着他,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紧接着,他感觉腰上一重,诧异的低头,发现许迟的手枪已经抵住了他的侧腰。   他的动作太过隐秘而迅速,以至于查尔斯离他这么近,都没有发现。   许迟冷笑,眼里充满了同归于尽般的野兽的狠戾,“开枪啊,咱俩可以一块儿死,正好这就是太平间,咱俩还能躺隔壁呢。”   查尔斯喉结紧张的滑动了一下,沉默了半晌,主动举起双手,手枪挂在拇指上,枪口向下,表示自己毫无威胁。   “好吧好吧,是不该起内讧,你们俩把枪放下。”   李玟和李伍立刻收起了枪,爱德华与安娜对视了一眼,身体放松了下来。   许迟一把推开查尔斯,沉着脸大步走出了太平间。 第二十一章 无人机   这下许迟和查尔斯算是彻底闹掰了,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同伴之间起内讧,无疑是又增添了一分危险。   之后的游戏如果是共同努力的类型还好,如果要分帮结派,互相敌对的话,许迟在查尔斯眼里无疑就是个活靶子,还是得而诛之的那种。   许迟烦恼的叹了口气,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站在路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他有件事想做,安娜和爱德华担心他的状态,想跟着一起来,不过许迟觉得没这个必要,不就是被人用枪指着脑袋阴阳怪气的骂了一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挥手让他们先回公寓去了。   许迟独自坐上出租车的副驾驶,想了想,隔着防护栏戳了戳司机师傅的胳膊,大言不惭的道:“我想开车,你下去行吗?”   司机师傅的白色面具上刻着的编号为Sb250,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他现在操蛋的心情,虽然他可能根本没有心脏,也完全不会思考。   许迟看着司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听话的打开车门离开,然后自己才从副驾驶出来,绕过车头坐到驾驶座上。   他自言自语道:“出租车开着还挺有意思的。”   说完踩了一脚油门,黄蓝相间的出租车窜了出去,许迟猛转方向盘,心安理得的超了前面的别克车,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目的地进发。   他一路上连闯了好几个红灯都没停,车流就像一群温顺的绵羊中忽然冲进来一只莽撞的小野狗,乱成了一锅粥,穿着交警制服的白面具只是静默的站在交警亭下,对许迟的违规视而不见。   但是当别的白面具——比如说一个梳着辫子的小女孩要横穿马路时,他又会上前阻止。   这些‘路人’们一本正经的生活在城镇中,但是无论许迟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他们都不会拒绝,就像专门为玩家服务的NPC。   半小时后,许迟在一家店前停了下来。   这是DJI的线下实体店,专卖各种航拍仪和无人机,许迟迈进店门,还没说话,店长已经凑了过来,直愣愣的杵在跟前,倒是把许迟吓了一跳。   许迟退了一小步,习惯性的张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我是来找…买东西的,DJI精灵系列的最新型号航拍机,有吗?”   店长点了点头,钻进一排排的货架中不见了踪影,不过两分钟,店长拎着一个大盒子出来了,许迟刚要伸手去接,店长却已经转身走向柜台,拿着盒子开始扫码入账。   许迟悚然了,艹的,不会还要付钱吧?!他现在去街上抢个劫还来得及吗要不然直接劫店得了!   不过店长扫过码之后就把航拍机包装了起来,递给许迟,没有要钱的意思,好像刚才的动作只是刻在他的DNA里的一个仪式。   许迟嘀咕了两声,接过了袋子。   他就近找了一栋十二层的居民楼,坐电梯上去,然后掏出一根铁丝撬开了天台的锁。   十二楼的天台算高了,放眼望去整个城镇都尽收眼底,但还是望不到边际,好像这座复制出来的常安镇根本没边一样。   许迟启动了航拍机,螺旋翼高度转动起来,掀起一阵风与噪音,许迟用拇指操控着摇杆,让它平稳的飞向天空。   这种东西类似于小孩子的玩具飞机,不过飞行距离更远,上面搭载了蓝牙摄像头,连接着遥控器的显示屏。   这款航拍机信号范围为三千米,当然飞出城镇是不可能了,但是可以飞到足够高的地方。   许迟一边慢慢的提升航拍机的高度,一边紧张的盯着屏幕,他看着视线慢慢的升高,远处的层层楼居慢慢的显露出来。   但是无论飞得再高,也看不到边界,更看不到自己来时的沼泽地,摄像头的像素是有极限的,很快远处就完全看不清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幽影。   许迟叹了口气,看来是他天真了,这座城镇已经不能按照常理来解释了,君夜一手创造了这个空间,又怎么会允许他们触碰到边界。   许迟悻悻的把航拍机收回来,放进盒子里,刚要离开天台,忽然余光瞥到了一个人影,顿时浑身一颤,冷汗刷的一下子浸湿了后背。   君夜就站在不远处,身穿一尘不染的白衬衫,黑色西裤,银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而英俊,左手随意插兜长身鹤立,眼神温和,不知道看了他多久了。   许迟一向自翎人体雷达,洞察力超强,但竟然没察觉到君夜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许迟立刻警惕起来,右脚后撤,肩膀微微压低,这个动作既方便进攻也方便逃跑,虽然现在许迟逃跑的本能占了上风。   他用余光瞥着天台唯一的出口,戒备的问:“你来干什么?”   君夜十分坦率,“我想你了,来找你。”   许迟一边不留痕迹的往门口移动,一边紧紧的盯着他,“想个屁!昨天晚上你还过来打扰我睡觉!”   说完他立刻转身,飞速的向门口跑去。   虽然不战而逃不是他许迟的性格,但是他已经充分的认识到了自己和君夜之间的实力差距,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傻子才不跑!   君夜好笑的望着他,轻声说道:“是啊,我无时无刻不想和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天台的铁门的嘭的一声关上了,许迟反应不及,差点儿一头撞上去,紧接着脑后一阵风袭来,许迟立刻想转身防御,然而手臂被人抓住,狠狠的拧在背后。   君夜就着这个擒拿的姿势,将许迟死死的按在门上。   许迟吸了口冷气,侧脸紧紧的贴着冰凉的铁门,左手按着墙壁,骨节发白。   君夜低头看着这个人毛茸茸的后脑勺,十分亲昵的在他后项处轻咬了一口,空余的手顺着许迟微敞的领口伸了进去,在他胸前肆意抚摸着。^HGWC%团队整理   “宝贝,他们看到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了吗?嗯?”   许迟被摸得低低的喘息起来,无意识的缩着身体,咬牙冷笑道:“托你的福,我现在成为某人的眼中钉了。”   “没关系,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一根手指。”君夜的手划到许迟的腹部,揉弄着他颇为紧实的腹肌,在他耳边诱哄,“要不这样,你叫声好听的,我帮你把查尔斯杀掉,好不好?”   “有病吧你,我虽然讨厌查尔斯,但我更讨厌你!”   君夜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许迟心里打突,尽管看不到他的脸,但也能感觉到对方好像生气了。   果然,下一秒,就像印证了他的想法一般,许迟被一把翻过来,还没来及反抗,君夜已经轻而易举的将他抱了起来,就像抱小孩一样,用手臂托着他的屁股,揽着他的后背,向天台边缘走了几步。   许迟慌了,“艹,你干什么!?”   君夜并不理会,直接将他放在一米高的金属栏杆上,手臂虚虚的扶着他的腰。   许迟:“?!”   他被迫坐在只有四指宽的栏杆上,摇摇欲坠,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面,背后就是十二层的高空,寒凉的秋风萧瑟而过,吹得人瑟瑟发抖。   许迟就如同一只被人掐住了后项的野猫,瞬间僵住了。   因为只要他稍微一动弹,或者仅仅是坐姿有哪里不对,就会从接近五十米的地方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而且死相不会比阿K好到哪里去。   一股巨大的恐慌窜上了心头,手心渗出薄汗,滑得都抓不住金属栏杆。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审讯俘虏的时候,自己也曾把人按在十几层的窗台上威胁逼供,这算是一报还一报吗? 第二十二章 你也来掷骰子吧   君夜站在许迟分开的大腿之间,凑过去吻他,“现在知道害怕了吗?”   一边说着,还故意抬手轻轻推了一下许迟的胸口。   “!!!”许迟的身体猛的向后倾倒,那一瞬间的失重感令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尖叫声堵在了喉咙里,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一把搂住了君夜的肩膀,几乎不敢松手。   俩人紧紧的贴在一起,而许迟的双腿又因为君夜站立的位置而被迫分开,远远一看,两人就像热恋的情人一般,亲昵的拥吻。   “你,你…”许迟紧紧的抓着他,精神高度紧张,声音都在发抖,“你想弄死我吗…”   “怎么会呢?”君夜单手揽住许迟的腰,大概是许迟的’投怀送抱’让他觉得很高兴,声调都显得很温柔,“只是宝贝你只有在害怕的时候才肯好好听人讲话,所以我只能先吓唬吓唬你了。”   不得不说他的招数很有效果,许迟现在浑身都在颤抖,手指抓着君夜后背的衣服,指甲泛出青白色。   许迟艰难的喘了口气,“你想说什么,说啊,我听,我听还不行吗?”   “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就是想问问你,猜到我的名字吗?”   “我猜你妈…!”感觉到身体慢慢往外滑,那个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脏字瞬间被压了回去,许迟喘息道:“我猜不出。”   君夜笑着逗弄他,“不是给你提示了吗?怎么猜不出?”   江岚路。   许迟脑海中又浮现起这个地名,他扭头看去,隐约能在这个角度看到江岚路的巷口,穿过去之后就是美食街。   那样一条普通狭窄的小巷,究竟埋藏着什么疯狂的往事?   “你随便猜一猜也行。”君夜似乎打着什么小算盘,故意怂恿他,“你想想,万一猜对了,我会把你们所有人都放了,猜不对,其实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许迟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似乎没觉得什么不对,本着搏一搏的精神,许迟犹豫的道:“你另一个名字…”   江岚路……   “是江岚吗?”   君夜脸上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低头亲吻许迟的额头,遗憾道:“宝贝,错了。”   许迟本来也没抱希望,扭头避开他的吻,“猜错了就算了,让我下来!”   “我有说过你猜错不用受罚吗?”君夜戏谑的望着他,用一种低沉而危险的语调说着,“宝贝,你也来掷骰子吧。”   许迟眼前忽然浮现起光头惨死的模样,恐惧篡夺心脏,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灰白,他惊慌道:“等等,你没说…”   君夜张开手,白皙的掌心间放着一个红色的八面骰子,每一面上都有金色的小字。   许迟僵硬的目光落在上面,迅速的瞥了一眼……没看清。   只是隐约看到朝上的那一面写的是——后入?!   嗯???   君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笑道:“哦,我挺喜欢这个体位的,对男人来说很有征服欲,如果你能抽到就好了。”   他的语气特别平静,就好像在说‘要是你能抽到再来一瓶就好了’。   许迟慢慢咬紧了后槽牙,“你把我推下去吧,我不要活了!”   “舍不得。”君夜将许迟从栏杆上抱下来,红色骰子塞进许迟手里,“好了,扔吧。”   这下就是逼上梁山了,许迟看了看骰子,又看了看君夜,然后一狠心一闭眼,抬手将骰子使劲的扔出了天台,转身撒腿就跑。   骰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越过栏杆飞了出去,落入车水马龙之中。   君夜抬手打了个响指,许迟忽然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倒了,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匆忙之间,强悍的身体扭转腰部,手肘及时撑住地,才不至于摔的太惨,不过直接接触地板的后背还是火辣辣的疼。   君夜走到栏杆前,往下望了一眼,“嗯?你抽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啊。”   许迟惊疑不定,“你开玩笑的吧?那么远也能看到?!”   而且骰子从十二层楼掉下去,早就摔碎了吧?!   君夜笑道:“能看到的,宝贝抽到的是…”   他故意顿了一下,“BDSM。”   从来不看欧美片子的直男许迟疑惑了,“那是什么?”   “简单的来说…”君夜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深红色的项圈,耐心的解释,“就是性调教吧。”   许迟脸色瞬间铁青,二话没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去拽身后的铁门,试图垂死挣扎。   君夜不紧不慢的走到他身边,单手压制住对方的反抗,将手里的红色项圈扣在了他弧线漂亮的脖项上,手指一挑,项圈后面的金色扣锁就合住了。   “这个比士兵牌更适合你。”君夜将许迟按在墙上,右手抚摸着他的侧脸,拇指在淡色的唇边揉弄了一下。   迎着对方戒备而愤怒的目光,君夜思考了片刻,低笑道:“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吧,比如说,学一声小狗叫让我听听?”   “学个屁!”   许迟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此时恨不得掏出枪来把这人当场毙了,但是他的双手被君夜死死的抓在掌心中,无论再怎么奋力挣扎,也无法撼动半分。   鬓发一点一点的被冷汗打湿,许迟现在也只有嘴上能逞强了,冷笑的盯着他,“你想听狗叫,那还不容易吗,听你自己说话就行……唔!”   脖项处忽然炸起了一阵刺痛,好像火烧了一般,紧接着就是酥麻的刺痒,顺着皮肤表面流入血脉。   电击?!这个项圈居然是带电击的?!   许迟彻底恼了,不要命的往前一撞,“艹,狗娘养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啊!”   无情的电流再一次的如同刀剑般刺入身体,许迟身体一颤,膝盖顿时软了,几乎站不住脚。项圈上精致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个电流不是特别强,还不到真的会造成伤害的地步,但是能让人感受到足够的疼痛。   君夜顺势接过对方软倒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诱哄:“稍微听话一点儿啊,宝贝,别自找苦吃。”   许迟大口的喘息着,眼神微微涣散,冷汗顺着侧脸流了下来,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变态!”   君夜想了想,认真的道:“从你们人类的角度来看,我是挺变态的,这一点我承认了。”   君夜好心的给他打预防针,“不过光这点儿你就觉得变态,那接下来的事情,你可能会更反感,做好心理准备,可别再哭了。”   许迟眸子紧缩,仿佛内心深处最不堪的秘密被狠狠触碰,牙关慢慢的咬紧了。恶魔就如同一把毫不讲理的利器,将他紧闭的蚌壳慢慢撬开,从柔嫩的肉中挖出鲜血淋漓的秘辛。   君夜神色仍然清淡而温和,他揽住许迟的腰,将他抱了起来,面前的铁门无声的打开了,君夜就这样抱着他,从容不迫的离开了天台。 第二十三章 过命的兄弟一起洗个澡怎么了   总之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于许迟来说是一场难堪的恶梦,他从来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种令人羞耻的刑罚。   许迟在佣兵队伍里受过刑讯训练,如果只是疼的话,扛扛也就过去了,但是这种交杂着情欲与屈辱的疼痛,实在是超出了许迟的认知范围。   说是倔强的天性使然也好,过于要面子也罢,总之许迟咬死了牙关,不肯发出任何一点儿示弱的声音,只有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或者被铺天盖地的快感所击垮时,才压抑的呜咽一声。   一直到窗外太阳西斜,黄昏漫天倦鸟归林之时,君夜才遗憾的放过了他,那时候许迟的精神已经非常涣散了,意识处于清醒与昏迷之间——   就连君夜解开他的手铐,把他抱起来穿衣服的时候,他都只是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没有任何的反抗。   君夜抱着他推开房门,神奇的是,外面并不是夜总会的走廊,而是另一个普通的卧室,那是许迟的公寓。   这座城镇在君夜的手下,仿佛空间可以无限的折叠一般,许迟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看,这才明白为什么昨晚君夜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了。   君夜将他放在床上,探过身去拿被子,忽然感觉腰上一重,低头一看,才发现许迟已经将枪口抵住了他的侧腰。   许迟冷冷的看着他,抬手将子弹上膛,“滚出去。”   君夜解释道:“我得给你洗澡,你自己不方便。”   “用不着,滚!”   君夜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记得上药,别害羞,一定要把药涂到里面去。”   然后他把一个小小的玻璃药瓶放在了床头柜上,完全不顾忌那把手枪,俯身在许迟额前落在一吻,“那我走了,希望下次你能想起我的名字。”   许迟扬手想用枪托砸他,“快滚!”   可惜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君夜轻轻松松的握住他的手腕,在微微发红的指关节上亲了亲,“再见。”   他的眼神那么温柔,任谁也想不到就在不久之前,他曾无比冷酷又残忍的玩弄蹂躏别人的身体。   许迟气喘吁吁的仰躺在大床上,闭着眼不想理会他,黑暗中只听到一声轻微的门响,等再次睁开眼时,卧室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在这个时候,那种极力压抑在胸口的酸涩情绪才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上来,几乎把人淹没,他重重的锤了一下床,一把拽过旁边的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遮掩起来。   “艹的…”   太无能了,太没用了!   许迟烦躁的抓紧了被子,几乎不敢回想刚才的任何一个或痛苦或淫/靡的片段。   要是能失忆就好了…   许迟闭着眼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但是没有睡觉。疲惫的身体休息的同时,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在想君夜到底和江岚路有什么关系,最开始君夜提到他另一个名字的时候,对自己用的是’想起’这个词,也就是说,那个名字本应是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之中的吗?   但是许迟可以肯定,虽然自己的仇人多得能凑一个足球队了,但是里面绝对没有君夜这号人物。   他一个(曾)处男,也不可能惹上情祸吧?   许迟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感觉身体好了一点儿,便起床去洗澡。   身后某个部位极其不舒服,以至于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儿怪异。许迟扶着墙骂了一句,隐约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   大约五分钟之后,爱德华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许迟公寓的门,扬声道:“许迟你在吗?安娜在洗澡,没有洗发水了,让我来借一瓶。”   浴室的灯开着,许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你自己进来拿。”   爱德华走到浴室前,透过磨砂玻璃门看到里面雾气缭绕,应该是有人在洗澡。   爱德华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进去,不过许迟既然让他自己去拿,里面又没有水声,应该是已经洗完穿好睡衣了。   于是爱德华便放心的推门进去,里面水雾腾腾,湿润闷热,爱德华一扭头,忽然愣住了。   他看见许迟就赤身裸体的站在喷头下面,正在打沐浴露。   关键是他身上横七竖八的分布着几条明显的鞭痕,在洁白的泡沫映衬下格外鲜明,臀部和大腿尤为密集,红艳艳的连成一片。   鞭痕不深,是浅浅的粉红色,这种伤痕不像是严刑逼供,倒像是床底间的施虐游戏,充满了暧昧和亲昵的气息。他甚至能看出施暴者在甩鞭子的时候非常小心的控制了力度,那么多的鞭痕竟然没有一处破皮流血。   见多识广的爱德华心里惊了,立刻转移目光,磕绊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许迟奇了:“谁洗澡穿衣服?洗发水在那儿呢,自己拿。”   “不是,你既然没洗完,怎么就叫我进来了?”   许迟不明所以,“我满手都是泡沫没法给你拿啊?”   爱德华默然了。   他忽然明白,虽然许迟已经被男人上了一次…现在可能是两次了,但他本质上还是直男思维:   他从来意识不到自己赤裸的身体有多性感,诱惑力有多大,对于许迟来说,男人只有四种身份,路人,敌人,熟人,过命的兄弟,所以他在面对同性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避嫌俩字怎么写。   过命的兄弟一起洗个澡怎么了?这种话许迟那种人绝对说得出口。   爱德华深吸了口气,平稳心境,开口问:“你身上那是怎么回事?”   许迟拧开把手,热水倾泻而下,冲洗身上的泡沫。   只听许迟忿忿的道:“被狗咬了。”   他毫不顾忌的背对着爱德华,拧动着把手调节水温,他需要把水温调凉一点儿,要不然刺激得伤口疼。   爱德华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对方窄小挺翘的屁股上,艳红的鞭痕纵横交错,微微肿胀,这个地方明显比其它部位打的更重。   “又是他?”   “姓君的那条狗!”许迟狠狠的锤了一下墙,咬牙切齿道,“我迟早弄死他!”   爱德华:“……”   说实在的,他觉得许迟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许迟冲干净身上,扯过浴巾来擦干自己,穿上深色格子睡裤,就那么裸着上身走进客厅,回头道:“正好你来了,帮我上一下/药。”   爱德华一懵,眼神黏在许迟被睡裤包裹的地方,“这这这不太好吧?不过你特别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我比较需要。”许迟从电视柜里拿出医药箱,递给他,“后背那里被地板磕伤了,有点儿出血,我自己弄不了,你帮我涂下碘酒。”   “后背?哦!后背啊!”爱德华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有点儿遗憾,脸色十分纠结。   他让许迟坐在沙发上,自己仔细的给他背上的伤涂药水。只要他目光稍微下移,就能看到一道鲜红的鞭痕从裤腰斜逸出来,延伸到劲瘦的腰侧。   许迟的身材非常赏心悦目,整个人修长而挺拔。和天生高大的西方人不同,许迟的骨架略小,但是不妨碍他长到一米八的个子。   他的肌肉是在实战中锻炼出来的,乍一看只有薄薄的一层贴附在身体上,好像很削瘦的样子,但其实非常紧实,爆发力超强。   许迟是佣兵队伍里的狼,这一点无需质疑。   只可惜他们这次遇到的对手过于强大,已经不是一个概念里的了。   爱德华正想着,忽然房门被一脚踹开,安娜裹着浴袍,戴着头巾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老娘的洗发水呢?飞了吗?不知道女生的头发珍贵到每一根都需要悉心呵护吗?!”   爱德华还没说话,许迟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手忙脚乱的抓过睡衣穿自己身上,骂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女的啊!进男人房间怎么不敲门?!”   爱德华:这会儿倒是知道避嫌了?   安娜翻了个白眼,“上回你中枪昏迷,是我给你换药洗澡,哪哪儿没见过。”   说完,高贵冷艳的陈安娜扭着婀娜的身姿走进浴室,拿了洗发水,顺便带走了沐浴露、香皂、牙膏以及漱口水一瓶,又扭着婀娜的身姿扬长而去。   许迟出离愤怒了,立刻扭头向爱德华告状,“你管管她!”   爱德华:我觉得应该先管管你。 第二十四章 许迟宝贝要气死了   一个小时之后,安娜小姐终于洗完了她那个万分矜贵的澡,穿着性感的睡袍姗姗来迟,踩着拖鞋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坐,敷了个面膜。   爱德华招呼许迟,“过来坐下,开个小会。”   许迟刚扣开一罐冰镇啤酒,一边喝一边往这边走,然后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上,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变了变,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静默了两秒,他十分尴尬的扶着靠背站起来,打着哈哈道:“没事,我站会儿,减肥。”   安娜脸上的面膜抖动了一下,“你那么瘦减什么肥?!”   爱德华心知肚明,许迟之所以站着,恐怕是某个地方疼到没法坐了。   爱德华也不揭穿他,看了看他手里的凉啤酒,忍不住训斥道:“你晚饭吃了吗?怎么能空腹喝凉啤酒,你迟早要闹胃病的。”   许迟不甚在意,敷衍道:“吃了,吃了饭了。”   吃确实是吃了,不过那是在被君夜欺负的时候,对方见他实在是体力不支,便亲手喂了他一点儿东西吃。   当时许迟还要反抗,闭紧嘴宁死不屈,君夜威胁他上面不吃就从下面塞进去,许迟被吓住了,才乖乖的吃了几口面包。   他扶着沙发靠背站着,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总感觉身后疼得越来越厉害。明明洗澡的时候还没这么疼,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痛楚不弱反强。   那种火辣辣的刺痛顺着皮肤慢慢泛了上来,让人无法忽视。   许迟想起君夜留下来的那瓶药膏,隐隐后悔刚才把它从窗户扔出去了。   碍于安娜就在眼前,许迟不想显露出任何一点儿异常,强撑着听爱德华讲话。   许迟就是这样的人,有点儿颇为可爱的大男子主义,具体表现为搬重物时就算自己抬不动,也绝不让女生碰一根手指头;在女生面前打架绝对不能输;遇到危险时下意识把女生护在身后——至于男的?没手没腿还是下面没长那根东西啊?自己保护自己去。   而他的底线就是,就算伤得再重,也不能在女生面前哼唧一声。   所以他就这么扛着。   爱德华道:“那会儿李伍来找过我,说查尔斯计划明天兵分两路,趁着有太阳的时候一南一北向两边探查这个城镇…”   他顿了一下,看向许迟,“李伍带话说,查尔斯对今天的无礼表示很抱歉,让你别计较。”   许迟耸了耸肩,“有什么可计较的,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爱德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所以明天我们分为两组,一组查尔斯、李玟李伍兄弟俩,二组是我们三个外加林西西,我们往北边走。”   许迟啊了一声,“让那小姑娘在房间里歇着不就行了,她出来有什么用啊?”   爱德华看了他一眼,一语戳中许迟的痛点,“林西西有硕士学位,是地质学的天才。”   高二辍学的许迟被学历碾压得渣也不剩,顿时没声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早上八点出发。”爱德华站起来,仔细看了眼许迟苍白的脸色,伸手整了整他的领子,压低声道:“早点儿休息,别硬撑着了。”   “……”许迟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扔进垃圾桶里,刚要从兜里摸烟,爱德华就抢先夺过那包万宝路,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我先没收了,等明天再还给你。”   许迟:“……艹!”   安娜哈哈大笑,面膜都要掉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知道只有爱德华能治得了你!”   “行了,别闹了。”爱德华把安娜也拎起来,“回去了,养精蓄锐。”   许迟眼睁睁的看着爱德华拿着他心爱的烟与打火机走了,房门嘭的一声关上。   一直到对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许迟才弯下腰,冷汗淋漓的靠在了沙发上。   “好疼…”   医药箱里还有消炎药和止痛药,许迟拿出两颗直接咽了,扶着墙壁往卧室走去。   一推开门,许迟神经一跳,差点儿炸起了毛,如同一只被强者入侵了领地的山猫。   君夜就坐在床边,银白色的长发倾泻而下,侧脸轮廓稍微冷硬却很好看,两根手指间把玩着那个本应被许迟扔出窗外的小药瓶,神色淡然。   听到门响,君夜抬起头,温和的望着他,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他趴到自己腿上来。   “过来,给你上药。”   许迟脸色阴沉,抬手抄起身边的椅子就要砸过去。   君夜眼眸微眯,不太高兴的道:“这地方虽然有医院,但医生不会给你治病的,你再任性下去,最后受苦的是你自己。”   许迟神情一滞,抓着椅子的手竟然微微发抖。   君夜这样的人,平时面对许迟时,温柔,优雅,风度翩翩,总让人真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但一旦他表现出哪怕一点儿生气的意思,甚至只是面无表情,那种无形的威压都会让人喘不过气来,甚至有种要跪下的压迫感。   许迟喉咙滑动了一下,一丝冷汗无声无息的顺着侧脸滑了下去。   最终他放下椅子,极其不情愿的走到君夜面前,伸出手,“给我,我自己来。”   “你自己不方便。”君夜又回到了那种温情的状态,伸手拉了一下许迟的手臂。   被触碰的那一瞬间,许迟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甚至根本就站不住,腿一软倒了下去,君夜适时的接住了他,让他趴在自己腿上。   许迟气得咬牙,手指艰难的抓着床单,“你又来这一招!”   君夜不紧不慢的脱下他的睡裤与内裤,两指分开红肿的臀瓣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如同长辈一般教训他,“你要是及时上药,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许迟一口气堵在心口,“这还不是你害的!”   那声音一出口,许迟就后悔了,果然君夜轻笑了一声,“你这是在怨我,还是在跟我撒娇呢?”   许迟干脆闭上眼,不想再搭理他。   君夜也不再调戏他,打开药瓶给他上药。   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身体疲软到不能动弹,偏偏痛楚又那么清晰,许迟咬住牙,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不知过了多久,药效慢慢显露,那种疼痛才逐渐消了下去。   可能是事先吃了止痛药的缘故,许迟竟然泛上了一丝困意。   君夜帮他把裤子穿好,把人抱进怀里,亲了亲额头,轻声哄道:“下次不跟你玩这个了,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很难受吧?”   许迟冷笑,因为没有力气的缘故,说话都有些费力,“你那个骰子…其他面恐怕不比这个好多少吧?”   黑色的骰子代表死刑,红色的骰子就是屈辱,许迟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不会死,还是应该恼怒于这个践踏尊严的特权。   “毕竟是惩罚,不能让你太舒服了,否则岂不是背道而驰?”君夜想了想,右手慢慢抚摸许迟的后背,“你努力点儿想起我的名字,就不用受这种苦了。”   “我想不起来!”许迟有些自暴自弃了,“你到底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我很有耐心。”   君夜揽住许迟的腰,亲吻着他脖项上的伤痕,只是红红的小一块,乍一看如同吻痕一般,但那是短暂的低压电流造成的。   许迟被迫接受着这种亲密的吻,他们离得这么近,以至于许迟身上那种沐浴露的香气和君夜身上莫名的冰雪的冷冽掺杂在一起,如同鲜花盛开于冰原。   “你看,你还有很多同伴,也许当他们一个一个的死去时,你会想起一些尘封在记忆里的东西。”   恶魔的低语如同冰凉的毒蛇一般慢慢缠了上来,许迟不寒而栗,身体紧绷,君夜的语气瞬间缓和下来,揉了揉许迟的头发,“宝贝,吓到你了?”   “……”   君夜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把许迟放到床上,贴心的给他盖上被子,俯身亲了亲他的唇角,然后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酒精的味道。   “空腹别喝酒了,这样对胃不好。”君夜语调里带着一丝醋意,“爱德华都劝过你了,你不是很听他的话吗?”   许迟张了张嘴,愤然骂道:“滚!我胃出血也不关你的事!”   君夜无奈的摇了摇头,“太任性了。”   说完他就推开房门走进了客厅,许迟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开冰箱的声音,心里暗叫不好。   果然几秒后君夜又推开门,晃了晃手里的凉啤酒,笑道:“这个我就没收了,好好休息,再见。”   许迟:“……”   被爱德华拿走仅剩的一包烟,被君夜没收仅剩的一罐啤酒,许迟彻底恼了:你们一个个的,真是够了啊!! 第二十五章 钢铁直男的心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许迟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身上已经好了很多,不怎么疼了。他解开睡衣对着镜子看了一下,上身粉红的鞭痕也消下去不少,只剩下淡淡的痕迹。   不过屁股上被打的有点儿严重,恐怕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   许迟换上一件黑色的卫衣,穿上牛仔裤,一边系腰带一边往洗手间走去。   五分钟之后,洗漱完毕的许迟习惯性的拉开冰箱门,想拿瓶酒喝。   下一秒,他的神色一滞,只见原本放酒的那个格子里,整齐摆放了一排养生酸奶,补钙的养胃的,草莓味的红枣味的,完全不重样。   许迟木然的关上冰箱门,停顿了片刻,又拉开,酸奶仍然摆放在那里,不是幻觉。   这明显是君夜干的。   许迟觉得荒诞又可笑:他许迟没死在地下拳场的格斗台上,也没死在枪林弹雨里,更没死在毒枭的围剿之中,难道他觉得自己会败在饮食不规律上吗?   他无视那排酸奶,伸手拿了两片燕麦面包以及一个鸡蛋。面包片放进面包机里加热,鸡蛋放到煎锅里煎到两面微焦,再加上一杯白开水,算是顿简单又有点糊弄的早餐。   冰箱里那些高级食材他没看也没碰,主要是他自己不会做。一个人生活的时候,煮包泡面就凑合过去了,就是偶尔去爱德华那边蹭顿正经饭吃。   许迟三口两口吃完那个简易的三明治,喝了半杯水,带上匕首和手枪,去敲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爱德华,他上下扫了许迟一遍,低声询问:“身体好点了吗?”   许迟没说昨晚君夜不请自来,只是点了点头,“不妨碍行动。”   爱德华往旁边让了让,“先进来等吧,安娜在化妆。”   许迟迈进去,随意的坐在温馨的布艺沙发上,尔后眼睛一亮,像看到了罐头的猫似的,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香烟,却被爱德华打了一下手背,“不行。”   许迟幽怨道:“不是说今天还给我吗?”   “等晚上再给你。”爱德华把烟收起来,正色道:“你现在身体不行,要戒烟戒酒。”   许迟:“……”   好吧,大不了一会儿趁他不注意,去便利店‘买’。   于是俩大男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看了半小时猫和老鼠的碟片,安娜终于化出了自己满意的妆容,上身穿着一件深色V领毛衫,下身是白底黑纹短裙,外罩一件纯黑长风衣,风情万种的从卧室里出来。   许迟盯着安娜的烟熏妆看了几秒,关心的问:“你昨晚没睡好吗?黑眼圈都出来了。”   安娜磨牙冷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昨晚没…”   爱德华连忙站起身,制止了安娜气急败坏准备手撕许迟的举动,连声劝道:“行了行了,快去集合吧,马上就要迟到了。”   然后赶忙把许迟推出门外,避免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今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天蓝云白,微凉的秋风吹得人很舒服。   集合点还是在电视塔下,爱德华没让许迟直接和查尔斯接触,自己过去和他说了两句话,然后把林西西带了过来。   这样一组是三个男人,二组两男两女,从战斗力来看还是比较平均的。   许迟坐在越野车里,远远的看着李玟和李伍兄弟俩在吵架,微风送来几个隐约的字眼,似乎是关于’秋裤’、‘天气’、’感冒’之类的话。   最后李玟明显生气了,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李伍瞬间一怂,忙喊着:“我穿我穿,我穿还不行吗,哥你别生气!”   也埋头钻了进去。   许迟隐隐有些羡慕:有兄弟真好啊,哪像自己,孤儿一个,连爹妈叫什么都不知道。   爱德华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指南针,对许迟道:“开车吧,一边看着太阳一边参看指南针,应该不会偏离方向。”   只要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总能碰到城镇的边缘吧?   爱德华心里祈祷不要在路上碰到恶魔。   许迟嘴里嚼着口香糖,单手扶着方向盘,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开在路上。这个时间是上班高峰期,身旁车流不断,行人熙攘。   安娜对队伍里除自己之外的唯一女生很关心,一直在跟她说话,聊天,缓解她的紧张。   许迟从后视镜扫了她一眼,叹道:“人家小队战斗力有3,咱们只有2.5。”   安娜忿然,“就算我只有0.5的战斗力,西西也不至于是零吧?!”   许迟目视前方,缓缓解释:“不对,我是1.5,爱德华是1,你是0.5,林西西是负0.5。”   林西西掩面:“嘤嘤嘤…”   爱德华笑了两声,“阿迟,别欺负她了,你很久没回这边了吧,看着这边景色熟悉吗?”   许迟在偷渡到东南亚之前,就是生活在常安镇的孤儿院,后来跟着爱德华四处奔波,各个国家到处跑,但是每年他都会回来一次。   许迟全年租着那间公寓,尽管一年只住两三个月。有时候是为了养伤,有时候是单纯的休假,反正林林总总加起来,他在这座城市也住了很长时间。   在护送查尔斯来无人区寻找宝藏之前,他确实很久没回去过了。   许迟淡淡的道:“这不是现在的常安镇,是很多年前的常安镇。”   他指了指远处模模糊糊的摩天轮,“看到那个游乐场了吗?明明去年就已经拆了,但在这里却仍然存在。”   爱德华一愣,下意识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湛蓝色的天空下,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着,如同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祭奠。   路过江岚路的巷口时,许迟往里面看了一眼,这条小巷几乎没怎么变过,仍然狭窄悠长,墙面上贴满了小广告,角落里摆放着住户遗弃的废品。   许迟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继续往前开。   大概半小时之后,越野车路过一家重庆火锅,许迟随口问道:“中午咱们吃火锅行吗?”   爱德华狐疑的打量他几眼,犹豫道:“你…吃辣的可以吗?”   许迟对这方面经验不足,奇怪道:“为什么不能?”   爱德华刚想隐晦的提醒他几点注意事项,林西西忽然颤抖的抓住了安娜的胳膊,用一种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小声说道:“安娜姐,我好像来例假了…”   许迟不懂就问:“什么是例假?”   安娜翻了个白眼,“就是大姨妈。”   她安慰的拍了拍林西西的肩膀,“没事,这儿不是无人区,很方便的。”   说完她又对许迟道:“前面便利店停下车,我们去买卫生巾。”   许直男又开始不满的发表意见了,“你怎么这种时候来大姨妈?刚才在家的时候为什么不来,是不是磨叽了?你先憋一会儿,等回去了再来。”   安娜直起身子,纤纤玉手越过车座,在许迟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憋不住,你个文盲!停车!”   再凶的狼也怕母老虎,许迟只好踩下刹车,安娜带着林西西走进了便利店。   许迟也解开安全带要下车,“我出去呆会儿。”   爱德华眼疾手快的拽住了他,把他按在座位上,“老实待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下去偷偷买烟。”   许迟:好烦…   许迟打开车内的音乐,随意的靠在座位上嚼口香糖,时不时吹个泡泡。爱德华开始研究手里的那份常安镇的地图——那是他之前从报亭里找到的。   这个只有三人的小队伍里,许迟是刀,爱德华是脑,安娜……吉祥物吧。   此时此刻这把最锋利的刀正非常惆怅的望着远处的天空,眼神没有焦距,万千思绪飞出天际:好想抽烟…好想喝酒…屁股疼……   二十分钟之后,安娜和林西西才磨磨唧唧的回来了。   许迟注意到林西西还换了一条裤子,心里嘀咕为什么来姨妈还要买新裤子,女人这么麻烦吗?   他想开口问问,但是在脱口而出之前,那种在生死关头锻炼出来的,如同野兽一般察觉危险的本能令他闭住了嘴。许迟有种预感,如果真的问出来了,今天可能要挨打。   于是许迟什么也没说,专心的开车。   窗外的风景飞速变换,许迟握着方向盘有些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林西西轻轻呻吟了一声,带着哭腔道:“安娜姐,我肚子疼…”   安娜虽然自己身体强健,生理期时照样能跋山涉水,但是很能理解小姐妹痛经的痛苦,立刻便对许迟道:“阿迟,再停下车,去帮她买点儿止疼药。”   许迟啧了一声,“不是每月都会来吗?能有多疼啊?”   安娜冷然道:“就像我一脚踢爆你的蛋那么疼。”   许迟条件反射的下身一紧,身体缩了一下,方向盘一抖,越野车刷的拐了个S型。   “好好好,我去买,我去买。”许迟立马妥协了,靠边停车,灰溜溜的去药店买药。   安娜摇了摇头,对林西西道:“没办法,他就是一直男,欠调教,不过阿迟心地很好,又愿意助人,你可以信任他。”   林西西怯怯的点了点头,“我听安娜姐的。”   爱德华把目光从复杂的地图中挪出来,在心里悲叹道:可惜了,有直男的心,没直男的命。   不到五分钟,许迟小跑着回来,从车窗递过来一盒布洛芬以及一杯热水。   他对女性生理期一点儿也不了解,完全相信了安娜对那种疼痛的说辞,以为来例假真的有那么疼。   因此许迟又担心又敬佩的看着林西西,说道:“那么疼你都能忍住不哭啊,要不然你就近找个旅馆休息吧,别跟着我们折腾了,等会儿我们回来接你。”   林西西捧着热水,小声说道:“我不敢一个人呆着,让我跟着你们吧。”   许迟一愣,他接触过的女生基本上全是安娜这种彪悍的,还是头一回碰上林西西这类娇娇弱弱的类型,看着那双湿润的眼睛,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好半天,许迟才磕绊道:“行,行吧。” 第二十六章 城市的边缘   常安镇很大,越野车一直飞驰到中午,也没离开这座镇子。   于是四个人就近去吃了顿火锅,饭桌上,爱德华竭力要求摒弃九宫格,换了鸳鸯锅,并且要求许迟吃清汤这边。   许迟不明所以,但是既然爱德华坚持了,他也只能照做。   操碎了心的老父亲爱德华心叹道: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午餐之后,换了爱德华开车,他开车很稳,快到傍晚的时候,车窗外的景色终于荒凉了起来,只有一条尘土飞扬的大路通向远方,看不到尽头,仿佛要开到天荒地老一般。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离开这个空间了,大路两边星星点点的散落着废弃工厂和汽修店,说明这不是他们来时的无人区,而是城郊。   许迟神色凝重的望着前方。   他们设想的最坏的情况,就是车辆会开到另一个城市里,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真没办法了——君夜说不定复制了一整个国家,甚至是地球。   许迟低头看面前的地图,忽然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立刻叫道:“爱德华,停车!”   地震发生的无比突兀,几乎就在瞬间,大地就崩裂开来,如同上帝手中的骰盅一般剧烈的摇晃,越野车发出一声急促而尖利的刹车声,堪堪停在一棵被地震晃倒的大树前,只差一点儿就被砸扁。   许迟长出了一口气,死死的盯着面前,喘息着冷笑,“看来这儿就是常安镇的边缘了。”   镜头拉远,只见城郊的大地被强烈的地震弄得四分五裂,水泥公路裂开数条缝隙,无数巨大的树木横竖躺倒,一旁的废弃工厂已经完全倒塌,变成了废墟。   而就在距离越野车不到三米远的地方,一条长到没有尽头的大裂缝横贯土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许迟拔出了匕首,爱德华掏出了枪,两人对视了一眼,许迟扭头对安娜道:“你们两个留在车里。”   然后便和爱德华一起下了车,谨慎的靠近那条裂缝。   说它是裂缝,不如说是沟壑,或者说悬崖更贴切。   这条深沟左右绵长看不到终点,完全无法绕过去。而它的宽度也令人心惊,足足有两百多米,远远望去,深沟的另一边烟雾缭绕,看不真切。   许迟走到崖边,往下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沟壑太深了,他踢了一块石头下去,半天都没有听到回音,仿佛石块落到了另一个次元似的。   也就是说,这条深沟,是完全无法跨越的屏障,把他们困在了常安镇之中。   许迟没有过多的悲观,转身回越野车里拿出了攀缘绳索,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另一端牢牢的捆在离深沟最近的那棵树的树干上。   他对爱德华点了点头,晃了晃手里的无线对讲机,“我下去看看。”   “千万小心。”爱德华按了按他的肩膀,郑重的叮嘱,“底下情况不明,有什么不对立刻上来,不许恋战,这是命令。”   许迟笑了,“我哪儿有那么傻。”   他走到崖边,刚要顺着岩壁往下爬,忽然耳边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许迟顿时愣住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手指僵硬的几乎不能动弹。   “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下去。”   君夜眼里带着笑意,站在一旁温柔的看着他。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就好像只是一瞬间,那高大而挺拔的身影已经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爱德华立刻举起了枪,安娜也打开车门下来了。   因为半跪着的姿势的缘故,许迟不得不抬头仰视着他,这个过于卑微的视角令他觉得很不爽。   许迟一不爽,就肯定要闹妖。他勾起嘴角冷冷一笑,仿佛赌气似的,开口骂道:“滚你的,我就要下去!”   然后他毫不犹豫,十分潇洒的纵身向后一跃,带着绳索迅速下落,转眼间就没了踪迹。   这个动作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他不知道悬崖下面有什么,峭壁上是否有突出的尖锐石头或树木,也不知道下面有多深。如果绳索长度大于悬崖深度,那很明显,许迟就死定了。   许迟跳下去的那一刻,君夜微微睁大了眼睛,身体向前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他,但那动作很轻微,几乎无法察觉。   尔后君夜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太任性了。”   下一秒,在爱德华紧张的注视下,君夜宛如鬼魅一般,凭空消失在了原地,没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许迟下落得非常快,耳边风声暴鸣,几乎刺破耳膜,细小的沙砾刮在脸上手上,火辣辣的疼。   但幸运的是,许迟一路坠落没碰上阻碍,几秒后,绳索猛的绷直,系在腰上的绳子狠狠的勒了他一下,差点儿把他勒的吐了血。   真的是装逼一时爽…   “唔…下回还是老老实实的爬下来吧…”许迟揉了揉被弄疼的腰和小腹,四下张望了一番。   往上看,还能看到深沟的崖边,以及黄昏时橙红色的天空。这条登山绳不长,只有十二米。   往下看,还是什么都看不到,黑漆漆的一片,仿佛连日光都照不到那深深的崖底。   而许迟就被一条绳子吊在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方,随着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微微晃荡,好像挂在房梁上的一条腊肉。   他看到两米之外,与自己同水平线的地方有一块凸起的岩石,算是个比较平整的石台,估摸着能站两个人。   许迟腰部用力,转过身使劲蹬了崖壁一脚,借着惯性晃了过去,抓着绳子爬上了石台。   石台宽度只有三十厘米,许迟必须紧贴着坚硬冰凉的崖壁,才能不掉下去。   他掏出手机,开始对着四周拍照片,事无巨细的拍。毕竟他那个脑子,看不出这里有什么蹊跷,拿回去给爱德华看一看,也许能找出些线索。   拍着拍着,他忽然感觉崖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层叠交错,看不真切。   许迟低下头,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只见深崖中的黑暗如同退潮一般慢慢褪去,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宽达两百米,长则没有尽头的深崖下,密密麻麻的横躺着一层一层的尸体,全是人类的尸体!   或扭曲或残破的身体,或惊恐或绝望的面容,或双眼紧闭,或死不瞑目,每一具尸体都给人以最深的恐怖。   许迟猛的睁大了眼睛,针扎似的冷意如同过电一般窜上了后背,他呜咽了一声,紧紧的捂住嘴,后背死贴着岩壁,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呕吐。   就算是世界大战的战场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尸体,一层接一层的,简直就是积攒百年的死人坑!   许迟僵硬的目光扫过尸堆,他看到了很多男人,女人,小孩…他认识的人,暗杀过的人,救过的人…他的队友,爱德华,安娜……甚至还有他自己!   他居然在这个深沟中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害怕吗?”不知何时,君夜已经站在了身边,温和的劝道,“害怕就不要看了。”   “那是什么?”许迟猛的抓住君夜的衣服,声带几近撕裂,“那是什么?!告诉我,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君夜细细的凝视着许迟的眼睛,心里虽然还想吓唬他一下,但是看到对方苍白的脸,忽然又不忍心了,觉得自己过于残忍。   于是他实话实说,“只是幻觉而已,宝贝,你会在这里看到自己最恐惧的东西。”   “每个人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样。”君夜想了想,“我猜你是看到了死亡,对吧?”   许迟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如果不是君夜揽着他的腰,他可能已经从石台上掉下去了。   石台非常狭窄,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无比的亲昵,君夜低下头,亲吻许迟的侧脸,轻声安慰:“我都让你别下来了,非要任性,好了,别害怕,那都是假的。”   许迟张了张嘴,努力了好几秒,才勉强发出声音,但是出乎君夜的意料,这个人既没有求饶,也没有咒骂,居然还在极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下,反将一军。   “那你又看到了什么?”许迟紧盯着他,胸口因为喘息而剧烈的起伏,但嘴上却咄咄逼问,“我不信你没有害怕的东西。”   君夜思索了一下,笑问:“如果我说了,你会用那个来对付我吗?”   许迟眼神凌厉,没有说话,但是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只有知道了恶魔的弱点,他们才能有机会绝地反击。   君夜还真就说了,“我最害怕的,应该是你穿着婚纱,和我迈入婚姻的殿堂吧。”   “啊?”许迟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意识到对方在耍他,不由得恼羞成怒,拔出刀来想砍人。   君夜笑了两声,避开迎面而来的刀刃,戏谑道:“我说笑的,这个深渊是我创造的,所以对我无效,还有,其实我挺期待看到你穿婚纱的样子,要是超短裙就更好了。”   许迟二话不说,抬脚把他从狭窄的石台上踹了下去。   他眼看着君夜在半空中倏然消失,暗骂了一句,才抓住绳索,脚踩住石壁,迅速而利索的爬了上去。   爱德华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了上来,担忧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许迟摇了摇头,爱德华又问:“下面怎么样?”   许迟把手机塞给他,“我拍照了,你自己看。”   爱德华翻阅了一遍相册,眉头紧皱,“看起来就是普通的裂谷。”   “很危险的…”   “什么?”   “在下面会看到幻觉,有非常恐怖的幻像。”   许迟解开腰上的绳索,往前走了一步。他的膝盖在攀登的时候有点儿挫伤,此时步子迈得太大了,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爱德华眼疾手快的搀扶了他一把,顺势把人架住,扶着他往越野车那边走。   “别逞强了,回去时我来开车。”   许迟下意识想推开他,但是想到这个人是爱德华,于是便没有推脱,还顺从的把手臂搭在了他结实的肩膀上。   爱德华打开车门,让许迟进去,然后去解开树干上面的登山绳,放进后备箱里。绕到驾驶座刚要拉车门时,忽然感觉身后有两束冰冷的目光射了过来,如同利箭一般不怀好意。   他敏锐的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仿佛那种要穿透心脏一般的视线只是幻觉而已。 第二十七章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爱德华连开了七个小时的车,在深夜的时候才回到电视塔,那时候安娜和林西西已经互相靠着,在后座睡着了。   爱德华停好车,解开安全带,扭头一看,惊讶的发现许迟竟然也靠在车窗上睡了。   他闭着眼的时候完全敛去了那股戾气与杀意,神色淡然,眉眼舒展。   只有在这种时刻,许迟那种东方人天生的清秀才表现了出来,他的侧脸轮廓比正常男人要稍微柔和一些,眼睫纤长,微微垂落,薄唇抿着,唇色也相当好看。   这样的睡颜非常娴静,乍一看会让人觉得他只是个年纪很小的青年。   恍惚间竟然让爱德华想起了第一次在缅甸某个地下格斗场上见到他的时候,那会儿他才只有十七岁。   结果一转眼,十二年就过去了,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阿迟,到了。”爱德华凑过去,刚想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叫醒。   然而就在爱德华靠近的那一瞬间,许迟如同某种受惊的幼兽一般迅速的睁开了眼,满脸都是戒备,一秒后他的眼神聚焦,发现面前的是爱德华,于是戒备都散了,他懒懒的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到了?”   “对,你们别下去了,在车上等我。”   爱德华看到查尔斯的车已经停在电视塔旁边了,他打开车门过去和对方说了几句话,很快便回来了。   “他们那边和我们遇到的情况差不多,不过查尔斯没带绳索,没有下去,但是沿着深沟的边缘开了半小时车,没找到尽头。”   “可能是环形的。”许迟烦恼的按了按额角,“就像一个圆圈,把我们困住了。”   他咬了咬牙,骂道:“那个混蛋。”   爱德华安慰道:“这种情况还算好的,至少有点儿眉目可循,还不到绝境。”   他踩下油门,一边往公寓驶去,一边道:“查尔斯说可以让林西西跟着我们,一会儿去给她找个住处。”   许迟怀疑道:“他这么轻易把自己的手下给我们?”   爱德华从后视镜看了那两个女生一眼,轻声道:“我不清楚,也许他觉得林西西没用,也许他有足够的自信,确定林西西不会背叛他。”   许迟耸了耸肩,“随便吧。”   到了公寓,许迟故技重施,三更半夜的去敲他另一个邻居的门,恬不知耻的让他出去住酒店,腾出房间来,然后让林西西住了进去。   这位邻居是个健身教练,公寓装修非常粗旷,林西西坐在一堆沙袋,哑铃,跑步机等健身器材之中,如同一只小麻雀闯入了秃鹫的巢穴,瑟瑟发抖。   许迟已经困得不行了,扭头回自己屋睡觉,安娜留了下来,准备陪林西西一起睡。她们两个女生住一间公寓,也确实更方便一些。   许迟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懒洋洋的起来,肚子非常饿,不想去洗漱。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想先去厨房找点儿吃的。   拉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君夜衣冠楚楚的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十分丰盛的广式早茶。   他笑道:“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早餐都变成午餐了。”   许迟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木然的关上门,停顿了两秒,又拉开。   好吧,这个也不是幻觉。   许迟正饿的不行,眼里只有桌上那一堆香气四溢的早点,完全无视了君夜的存在,径直伸手去拿豆沙春卷吃。   君夜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背,训斥道:“先去洗漱。”   许迟:“……”   许迟偏不,他迅速的拿起一个春卷塞进嘴里,示威一般看了君夜一眼,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漱。甚至丝毫不在意君夜就在外面,还冲了个澡。   君夜哑然失笑,宠溺的摇了摇头,“像个小孩。”   十五分钟之后,许迟穿着睡衣出来了,湿着头发坐在餐桌前,开始吃早…午饭。   不知道君夜用了什么办法,那些餐点还都是热的,温度刚好入口。   君夜就随意的坐在椅子里,架起长腿,双手交叠闲适地放在膝盖上,微笑地看着他吃。   于是许迟吃着吃着就咽不下去了,任谁被人含情脉脉的死盯着,也吃不下饭去吧?   他纠结的道:“你要不也吃点,能不能别老盯着我?”   君夜温柔道:“没关系,秀色可餐。”   许迟:“……”   许迟真的不想再理他了,他自顾自的咽下嘴里的包子,拿起桌上的热牛奶喝了两口,浅色的上唇沾到了一点儿奶渍,许迟习惯性的舔了一下。   他没意识到这个动作对别人来说有多诱惑,喉结滑动了一下,咽下温热的牛奶。   君夜在旁边看得欲火中烧,忍不住欺身上前,压住许迟的肩膀,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好像对与许迟接吻有着莫大的兴趣,平时说着说着话都会忽然凑过来亲一下脸颊或者额头,告别的时候也一定会留下一吻,但是像这样直截了当的亲嘴,还是少数。   许迟懵了一下,瞬间恼羞成怒,抬手抓住对方的肩胛,想把人摔出去。   但是君夜的力气太大了,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许迟的反抗微不足道,他挣扎不成,只好尽力的去躲避,努力扭开头避开他的吻。   “滚,滚开…放手,唔…”   敏感的舌尖被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许迟的眼眶生理性的红了。   手里的杯子歪斜,热牛奶哗啦一声尽数洒在身上。   挣扎之间,许迟本来就松垮的睡衣被扯落肩头,扣子开了两个,露出了削瘦平直的肩膀。   “住,住手…”许迟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手指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爱德华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扬声道:“阿迟,起了……吗?!”   最后一个‘吗’字的声调奇怪的扬起,百转千回,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十分操蛋的情绪。   从爱德华的角度看去,许迟被君夜压在椅子上,衣衫不整,眸上一片水色,睡衣上还洒着可疑的浓白液体。   爱德华:“???”   那白色的是什么东西?!   许迟恼羞成怒,狠狠的推开君夜,后者顺势站了起来,张了张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开玩笑的,别生气。”   “滚开!”许迟拿起桌上的餐巾纸用力的擦了擦嘴,怒气冲冲的走进卧室换衣服。   剩下君夜和爱德华俩人呆在客厅里,这俩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君夜先开口了,“他很可爱,对吧?”   爱德华:“看你指哪方面了,他一脚踢断敌人两根肋骨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可爱。”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而且我看他也很想踢断你的肋骨。”   君夜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分钟之后,许迟已经换了便装出来了,他今天穿着一件比较贴身的黑色毛衫,愈发显得身材挺拔,深色反衬得皮肤也很白,是那种健康的白皙。   君夜很温和的问:“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许迟瞥了他一眼,从君夜的角度看去,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然别有风情。许迟不耐的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也是,毕竟我们立场不同。”   许迟整理了一下袖口,转身走向房门,“爱德华,我们走。”   他还没碰到门把手,忽然胳膊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君夜从容不迫的道:“今天你来陪我散散步吧。”   许迟紧紧的皱起眉,“我没空!”   君夜神色自若,但眼里却出现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戏耍和威胁的意思,“宝贝,你的态度决定了下一场游戏的难度,你确定要这么固执吗?”   许迟顿时火冒三丈,他明明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人,可是在君夜面前,他却不得已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这个恶魔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软肋。   有时候,许迟甚至产生了一种他在被对方一点一点改变,不,是一点一点毁掉的错觉。   如同蚕食一般,不是特别的痛,却无法逆转。   许迟静默了片刻,在心里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不情愿的开口道:“爱德华,你先走吧。”   爱德华迟疑道:“阿迟,你是我的队员,我不能…”   许迟潇洒的一挥手,“没事,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死的。”   爱德华:我担心的不是你的生命安全,是你的……   算了…   爱德华叹了口气,将一个纽扣形状的军用自主信号发射器别在许迟的衣领上,低声道:“让我随时知道你的位置。”   许迟拍了拍他的手臂,“放心。”   爱德华犹豫的走了,许迟扫了君夜一眼,嘲讽道:“那么你想去哪儿散步?”   君夜反问:“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还真有。”许迟撂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公寓,君夜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两人都腿长,步子迈得从容不迫,但速度不慢,并肩而行的时候能明显看出身高的差距,许迟不留痕迹的瞥了他一眼:   君夜有多高?一米八七,或者一米八八?   许迟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进了电梯。   他想去江岚路看一看,不管那里曾经尘封了什么样的往事,只有亲眼看过,他才有可能会想起什么。 第二十八章 散步   许迟和君夜沿着大路旁边的人行道慢慢向前走去,脚下是几年前曾经非常流行过的红绿拼接石砖,旁边的店铺放着曾红极一时的音乐,欢快的音符一股脑的灌进耳朵里。   一条小狗怯生生的跟了上来,绕着许迟的小腿打转。   许迟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一条边牧和土狗的串串,应该是流浪狗,黑乎乎的,头顶那撮白毛都被灰尘染得脏不拉几,肚子很瘪,毛茸茸的尾巴夹在两腿之间。   路过的行人对其视而不见,匆忙而过。   小狗可怜兮兮的蹭着许迟的裤子,呜咽着乞食。   许迟心里知道这条小狗也和那些戴面具的路人以及整个常安镇一样,是假的,不过反正也是闲着,喂喂狗聊胜于无。   于是他顺手从街边小商店的柜台上拿了根火腿肠,坐在台阶上,用匕首划开包装纸,一块一块的掰下来喂给小土狗吃。   “汪汪!”小土狗的尾巴终于竖了起来,开心的摇晃了两下,埋头去吃地上的火腿肠。   许迟喂狗也不好好喂,东扔一块西扔一块,好笑的看着小狗晃着脑袋、摇着尾巴跑来跑去,一会儿又讨好的凑过来舔他的手指。   君夜站在一旁,带着笑意望着他,“你喜欢狗吗?”   许迟抬了抬眼,指桑骂槐道:“还行吧,不过那种又会咬人又会说话的就算了。”   君夜:“……”   许迟喂完了火腿肠,又十分自觉的从商店拿了瓶矿泉水,倒在掌心里喂小狗喝水。这几天没有下过雨,比起食物,流浪狗们更需要水份。   小狗用舌头舔着水喝,尾巴摇的愈发欢快。   许迟喂了小半瓶水,擦擦手站起来要走,小土狗立刻跟了上去,屁颠屁颠的缠着他。   许迟用脚把它拨拉开,不客气的道:“起开,养不了你。”   小狗呜呜叫了两声,不死心的又凑上来,许迟干脆不理它了,自顾自的往前走。男人步伐迈得大,小狗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君夜与他并肩而行,伸手揉弄了一下他的后项,低声道:“既然不打算收养它,何必刚才又给它希望呢?”   许迟瞥了他一眼,“我乐意。”   “好吧,不过有时候这种行为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君夜笑了笑,“只是提醒一下而已。”   许迟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番,也没从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里看出什么。   君夜总是这样的,从容不迫,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湛蓝色的眼眸却很寒凉,仿佛能看透一切,但别人却无法从中窥视到任何东西。   许迟只得扭头继续往前走,很快他就看到了江岚路的巷口,脚步顿了一下,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尔后他又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江岚路真的很窄,大约只有两米多宽,两边都是灰色陈旧的居民楼墙壁,偶尔有一楼的窗户违章扩建出来一块,挤占了原本就很狭窄的路。   许迟放眼望过去,惊奇的看见不远处有俩人。   一个打扮的流里流气的,一看就是个流氓地痞,耳朵上还打着好几个耳钉,他拦着一个穿校服的学生,气势汹汹的恫吓着什么。   那个学生战战兢兢的从书包里掏出钱包来,哆嗦着递给流氓。   但是由于两人都带着白色面具,这场面就显得很荒诞,像是一种另类的能剧表演。   许迟心道:我的妈呀,这些’路人’演戏这么敬业的吗?还拦路抢劫?真应该给你们每人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小流氓得意洋洋的从钱包里掏出钱来数了数,然后把空钱包扔回给学生,手指戳了戳学生的肩膀,似乎在警告他不许告诉家长。   学生连连点头,抱着书包慌忙的跑了,与许迟擦肩而过,甚至都没抬下头。   许迟:佩服佩服,演得真好。   然后他大步向前走去,一拍小流氓的肩膀,伸出罪恶的右手,示意了一下。   小流氓立马就乖乖的把那二百多块钱交给了他,许迟看了看,一张崭新的一百,三张五十的,一张十块的,他满意的点点头,毫无心理压力的把钱塞进自己口袋里,完成了这黑吃黑的最后一步。   君夜哑然失笑,“你要钱干什么?这里又用不到。”   许迟随口回答:“每次去超市买东西不给钱,我心里过不去,走个形式而已。”   说完他就继续往前走,如果没记错的话,从这儿过去之后就是美食街,那里有家薄煎饼特别好吃。   君夜照例走在他身边,小土狗还在后面跟着。   许迟趁他不注意,悄悄拿出纸币来看了一眼,上面印着年份的地方模糊不清,看不出是哪一年制造的。   这个城镇里所有能表明年月日的东西似乎都被刻意抹消了,许迟每年也只在这里住两三个月,对周边的街景不是特别熟悉,再说三线小城更新换代也不快,许迟没办法确认这到底是哪一年的常安镇。   他不留痕迹的把钱塞回兜里,没有吭声。   很快两人走出狭窄的江岚路,来到了美食街。   这时候正值下午,是中小学生刚刚放学的时间,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许迟看见薄煎饼的店铺前已经排起了长龙,叹了口气,遵纪守法的站到了队尾。   结果他刚站定,前面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学生,都十分自觉的散开了,许迟一下子就变成了第一个,好像他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一般。   许迟满头的问号。   君夜温和道:“你在这里是有特权的。”   “…好吧。”   不用排队总是开心的。   于是许迟得到了一个香脆脆热腾腾的薄煎饼,他要的咸口,里面放了火腿,奶酪,盐与辣椒。   他捧着这个分量十足的煎饼,左右看了看,想找个地方坐着吃,然后就盯上了旁边装修精致的甜品店。   许迟推门进去,小土狗也随着钻了进去。   这样干净又漂亮的甜品店肯定是不允许流浪狗进的,但是君夜都说了嘛,许迟在这里有特权,小土狗脏兮兮的爪子踩在光洁的浅蓝色地板上时,里面的店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   虽然许迟一直怀疑他们戴着那样的面具,到底能不能看见。   许迟靠窗坐下,君夜坐在他对面,抬手要了一份红丝绒蛋糕。   他用餐刀切下一小块,送到许迟嘴边,笑问:“要尝尝吗?这个味道还不错。”   许迟撇了撇嘴,“我才不吃那娘不拉几的玩意儿…”   然后就被强行喂了一口,许迟怒道:“喂,你干什…唔唔,还挺好吃的。”   于是许迟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自己的薄煎饼,一点儿也不客气的把君夜面前的餐盘拽到自己跟前来,慢慢的吃起了蛋糕。   君夜很有兴致的欣赏他吃东西的样子,目光在那沾着深红蛋糕屑的唇角一扫而过,他有意无意道:“我送你样礼物吧?”   许迟抬眼看他,“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可以缓解你的无聊,就当是陪我散步的回礼了。”   许迟瞬间警惕起来,“我可不要情趣玩具!”   “……”君夜无奈道,“不是那个,你看看自己的手机。”   许迟半信半疑的掏出手机来解锁,下一秒便挑了挑眉,“嗯?”   ……   爱德华他们再次开车向城市边缘出发,这次是一东一西。   毫不例外,在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奔波之后,他们再次看到了那条裂谷。   如果说常安镇的东西南北都是这条深不见底的沟壑的话,那么许迟的猜测应该没错,这是个没有出口的圆。   他们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上,天色蒙蒙亮了,才回到自己的住所。   几个人奔波了一天一夜,爱德华让安娜先回房间睡觉,自己虽然已经非常疲惫,但还是打算先去看看许迟的情况。   他的信号接收器显示许迟在昨天晚上七点就回了公寓,这个点应该起床了。   爱德华掏出钥匙打开许迟公寓的门,一进去就看见许迟正端着一杯牛奶,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在玩。   爱德华上下扫视了一遍,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新添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他昨天还真是单纯的跟你散步啊?”   许迟抬头看他,耸了耸肩,“还真是,哎,你等等…”   爱德华不明所以的往里走,忽然脚下似乎绊到了软和的东西,紧接着底下传来可怜的叫声,爱德华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小狗。   “它非要死皮赖脸的跟上来,只好先养着了,放心,我给它洗过澡了,很干净。”   “…行吧。”   但是在小狗伸着舌头想舔爱德华的裤脚时,中度洁癖患者还是选择后退一步避开了它,小土狗受到了心理打击,呜咽着去找它的许迟爸爸。   许迟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拍拍沙发,示意爱德华坐过来。   他问道:“你昨晚又通宵了?”   爱德华疲乏的捏了捏额头,“是,我们往东西方向走了一次,情况和你说得差不多,李伍下去了一次,上来时脸色不太好看,大概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幻象。”   许迟思忖着道:“就算能克服幻象,能不能下到崖底也是个问题,就算能下到崖底,怎么上去还不知道呢…跑路算是违规吧,君夜是不是说过不配合的话我们就都要死?”   爱德华一时沉默,被许迟这样一通分析,似乎他们一下子就走进了死路。 第二十九章 有关发际线这个沉重的话题   许迟说完之后,大约也是自觉过于沉重,便转移了话题,“你要不赶紧睡会儿去,不累吗?”   他瞅了一眼爱德华的金发,耿直的道:“你注意下自己的发际线吧,虽然说现在还没什么迹象,但你到底年纪也不小了,别总是通宵熬夜,我刚才看网上说你们英国人秃头率是世界第五。”   “……”爱德华磨了磨牙,“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带大的份上,我真想揍你。”   许迟懒懒的靠在沙发上,随口道:“你打不过我。”   “小兔崽子…”   爱德华沉默了两秒,才忽然反应过来,惊讶道:“网上?你怎么有网?!”   “哦,是君夜给的。”许迟晃了晃手机,给他看上面的百度页面。   “但是只能接收信号,不能发出,下个电影查个百度还可以,消息是发不出去的,艹!打游戏的时候都只能看别人骂我,我骂不了别人。”   “别人能打进电话来吗?”   “可以,但是接不了。”许迟把手机递给他,“反正就是除了娱乐,没别的能干的。”   爱德华接过来看了看,只见百度上的搜索框里赫然显示着:朋友脱发严重该怎么隐晦的提醒。   爱德华:“?”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头金色短发还算是浓密吧?他好歹也是个能在咖啡厅一坐就吸引万千女性的英国帅气绅士好吗?!   许迟咳嗽了两声,欲盖弥彰,“随便搜搜而已,别多想。”   爱德华按下了搜索键,界面白屏了,然后就开始缓冲,他拿给许迟看,“网不好?”   “不会吧,刚才还挺流畅的。”许迟奇怪的接过手机,几乎就在他拿到手机的第一秒,网络立刻重新连线,搜索的种种东西都弹了出来。   许迟汗颜,“好像只有我能用。”   爱德华无语了,“他也太小心眼了吧?!”   好歹也是个高深莫测、人人闻之色变的恶魔,非得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吗?!   许迟一边滑手机一边道:“我昨天上了一下咱们的暗网,还没什么消息。”   爱德华和许迟隶属于一个叫做黑盒的佣兵组织,组织内有一个十分隐秘的暗网,只有特定的域名再加上个人账号才能访问。   爱德华道:“本来就算我们不误入这个城镇,按照计划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回去,这段时间联系不上很正常,组织也不会起疑心,所以估计我们是等不到救援了。”   “他们就算来了…”许迟叹了口气,“也不过是来送死。”   恶魔格外开恩赠予的七天假期,转眼间就快过去了一半,可他们仍然一头雾水,如同被圈养的老鼠一般四处乱窜,却无章法,只是给观测者看个笑话罢了。   ……   常安镇的西边地带,突兀伫立着一座格格不入的中世纪欧洲风格的高塔建筑,秋风袭来,无数的黑鸦与白鸽落在屋檐和窗台上,黑白相间,无声的打量着这个奇妙的世界。   华丽宽敞的房间之内,金色暗纹墙纸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主角全是同一个人。从最开始穿着脏兮兮的冲锋衣抱着步枪戒备森严的样子,到后来开车时从窗户露出来的半张脸,还有坐在台阶上喂狗的样子,甚至连被锁在床上,咬紧牙关强忍情欲的样子都有。   各种时间、地点、状态,只有主角丝毫不变,每一张照片都昭示着某种疯狂而可怕的情感,如同一支从地狱生长出来的,盘根错节的罂粟花。   厚重的窗帘紧闭着,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一束孤独的光从天窗中落下来,映在那个随意坐在红沙发上的男人身上。   他背靠在沙发上,微微抬着头,骨节分明的指间把玩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银色小刀,眉眼之间的神色淡然。   周围的空气清淡而冷冽,甚至光束中不见一点儿漂浮的尘粒,就像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空间。   君夜的目光在那些照片上一一梭巡而过,这些照片多数都是由城里的监控拍下来的,角度不太好,而且许迟因为职业习惯使然,会本能的避开有监控的地方,所以照片上基本都是许迟的侧脸,少有正脸的时候。   “需要帮您制作成相册吗,主人?”   说话的是一个颇为瘦高的男人,白衬衫与黑色修身马甲将他的宽肩与背肌衬的非常漂亮。   这种装扮和许迟他们以前见过的侍者很像,但不同的是,男人脸上戴着一个如同鹰羽一般的漆黑面罩,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巴和抿直的嘴角。   君夜思索了一下,平静道:“暂时还不用。”   男人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君夜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角落,那里随便的贴着七张照片,分别就是查尔斯那些人,光头的照片上被插了一柄小刀,代表此人已经死亡。   君夜随口问道:“嶙崖,你觉得这几个里面谁会活到最后?”   那个名为嶙崖的侍从上前一步,恭敬的回答:“如果许迟先生那边不出变故的话,我觉得应该是查尔斯。”   “嗯?为什么?”   嶙崖如实说道:“因为他足够无耻,主人的这场游戏中,先死的肯定是冲动和具有牺牲情结的人,恕属下直言,如果不是因为主人的庇护,许迟先生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说的是。”君夜笑了笑,淡然道,“不过这不是那种‘只有一个人能活到最后’的老套游戏,如果许迟不能给我满意的答案,我会把他们都杀了。”   故事的结局走向,全部都取决于主人公的选择。   “一切随您心意,主人。”嶙崖面色不变,“毕竟也只是几个人类罢了。”   “你曾经也是人类。”君夜半真半假的提醒他,那语气竟然令人分辨不出是指责还是揶揄。   嶙崖平声道:“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的脖项上有一个诡异而繁杂的黑色纹身,纹路之间似乎缓缓流淌着金色的暗光。   那是’侍从’的标志,与没有思考能力的不灭侍者不同,侍从明显等级更高,也有着更强大的能力。   君夜再次转头看向那些照片,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意有所指,“但是这些人里,已经有人让我觉得非常不快了。”   嶙崖的目光心有所应的落在照片里,那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脸上,“需要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吗?”   君夜手指一动,银色的小刀破空而出,不偏不倚的插在了爱德华的左臂处。君夜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的吩咐道:“废了他吧。”   嶙崖低头领命,“是。”   ……   爱德华和许迟攀谈了几分钟,就被他催促着回房间睡觉,许迟的原话是这样的,“你的黑眼圈已经很明显了,跟上回安娜那次一样。”   爱德华很想告诉他安娜那个不是黑眼圈,是她引以为傲的烟熏妆,但是想了想,还是按下了。因为就算他谆谆教诲的给他解释了,许迟这种人也只会说:“为什么女人要用化妆品给自己画黑眼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于是爱德华就起身回自己公寓睡觉。   公寓的隔音效果不好,安娜已经睡熟了,爱德华怕吵醒她,放弃了定闹钟的打算。   不过这没什么妨碍,他对自身生物钟的控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临睡前给自己下了只睡三个小时的心理暗示,然后才闭上了眼睛。   浅褐色的布艺窗帘中间漏了一条小缝,一束日光正好照了进来,在被子上形成长而狭窄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一点儿若有若无的清新剂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爱德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习惯性的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差十分钟正好十一点。   爱德华闭了闭眼,让自己从朦胧中清醒过来。通宵之后少量的睡眠令他的大脑和身体得到了足够的休憩,又不至于晚上睡不着觉,造成生物钟紊乱。   天生劳碌命的老父亲洗漱完毕,就去隔壁公寓给这俩讨债的小崽子做午饭,他开门进去时,许迟正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缓缓转动的摩天轮。   爱德华拉开冰箱,随口道:“真没想到这种小城镇还有摩天轮啊?”   “那是游乐场里唯一的大型设备,其实游乐场很小的,除了摩天轮,也没别的什么东西了。”许迟笑了笑,“不过里面有个用气枪打气球的摊子我挺喜欢的,你也知道,咱们这种人去玩那个,就是在欺负人…”   “我打一枪就知道摊主故意把准星调歪了,脑内校准之后基本上就是弹无虚发,以至于后来那个摊主一看见我脸就发绿。”   爱德华也笑了,尔后顿了一下,“你挺怀念这里的吧?”   十二年里跟着他四处奔波,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只有每年在常安镇住的这两三个月,他才能真正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不用提心吊胆的,想着今晚闭上眼之后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许迟没回答,只是转移了话题,“中午能做个宫保鸡丁吗?我刚才看见冰箱里有鸡胸肉。”   爱德华愣了一下,“啊…好。”   他一边做饭,一边忍不住回想起了十二年前,与许迟初遇的时候。那场面平淡无奇,却仍然刻在脑海中,没有一个画面遗漏。 第三十章 爱德华与许迟   许迟是孤儿,据爱德华所知,他之所以主动辍学,孤身一人跑到缅甸那种动乱的地方去,似乎是和孤儿院的管理层有些摩擦。至于具体是什么,许迟不愿意说,爱德华也没深问。   许迟跑到那边之后,很快就因为年轻以及不错的拳脚被一个地下格斗场的老板相中,邀请他来打比赛。   爱德华就是在格斗场上见到的他。   那时候爱德华二十二岁,来这边执行任务,顺便挖掘人才。他坐在观众席上,看着擂台上只有十七岁的许迟奇迹般地打赢了那个号称铁血拳王的壮汉,觉得这小孩长大以后绝对不得了,是个值得拉拢的人才。   于是在比赛结束之后,爱德华去休息室找他,推门进去时,许迟正坐在沙发上,用一根破旧的布条缠绕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   听到门响,许迟警惕的抬起头来,那一瞬间的目光令爱德华无端联想到了蜷缩在石洞中的,失去父母又受了伤的幼兽,非常的尖锐,但又易碎。   爱德华笑了笑,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只是夸赞道:“我刚才看了你的比赛,你可真厉害,对面可是个狠角色。”   许迟垂下眼,继续包扎自己的伤口,不咸不淡的道:“台下有个特别漂亮的小妞,她看着呢,我能输吗?”   爱德华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许迟这么大点儿的小孩,还挺有大男子主义的情结。   他看了看简陋的休息室,问道:“没人来给你疗伤吗?”   “没有。”   爱德华啧了一声,同情道:“你知道刚才那场比赛,你给老板赚了多少钱吗?”   许迟摇头,爱德华继续说道:“按照‘铁血’的赔率来看,他这一场至少赚了三千美元,那么,他付给你多少报酬?”   这时候许迟那张冷漠的脸上才出现了一点儿变化,他犹豫而缓慢的回答道:“…六十美金。”   爱德华立刻了然了:这个老板就是个无耻的老狐狸,欺负许迟年纪小,涉世未深,骗他用命给自己赚钱,然后随便拿出一点儿面包屑来打发他,甚至都懒得给他安排医生,明显就是准备榨干价值之后就扔掉。   许迟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划伤,拇指骨节微微扭曲——那是重度挫伤之后没有得到有效治疗造成的。   他打架完全没有任何流派可言,所有的经验都是在实战中摸索出来的。比如说他知道打中小腹会非常疼,那么他一定是曾很多次被打过那里,才记住了这个技法。   没有老师教他,指引他,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靠着不断受伤,变得越来越强。   所以他有一个年轻,但是却伤痕累累的身体……   爱德华不留痕迹的打量着他,轻声问:“每次都只有六十美元吗?”   许迟低声道:“打赢了才能有六十,打输了只有三十的出场费。”   太可怜了…   爱德华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也许很多人觉得许迟这个少年很可怕,总是冷着脸,长得很俊俏,打起架来却非常强悍凶狠,如同一只不讲道理的野兽,但是爱德华当时就是觉得,这个人太可怜了。   于是他就问了,“愿意跟我走吗?我保证绝对比你在这里要好得多,你赚多少钱,拿到手里的就是多少钱,没人会克扣你的。”   许迟半信半疑的看他,“真的?”   爱德华抬手发誓,“我保证。”   然后许迟就向他伸出手,平静道:“那就带我走吧。”   事后每次爱德华想起当时那个场面,都觉得后怕。   许迟可能确实是年纪太小,没有防人之心,一个陌生人诱惑两句,他就跟着走了。这幸亏是碰到了他,要是碰上坏人,那还不知道后果多严重呢。   后来爱德华问过许迟,为什么当初那么轻易就跟他走了,许迟实话实说:“我觉得跟你走后,就算情况再糟,也不可能比现在糟了。”   对于许迟来说,爱德华的出现是一种救赎,把他从孤立无援,要拼命战斗才能活下来的处境中拯救出来,带入了有同伴有友情有笑声的队伍之中。   许迟感激他,信赖他,听他的话,甚至让他为对方豁出命去,许迟都不会有半分犹豫。   这些年里,爱德华也教会了他很多,除了枪械和驾驶知识,还尽量纠正他思想上的错误。   那种非法的地下格斗场没有重量分级,许迟当时只有一米七五,手腕和脚踝带着少年感的纤细,老板为了制造看点,故意安排他和一些一米九高,两百多斤的壮汉对打。   所以许迟在那一年里形成了一种极易两败俱伤的格斗风格,因为如果不拼尽全力,就可能真的会死。   后来爱德华在教他正统的格斗术时,有意的纠正他这种错误的方式,教他在打架时把自保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攻击,但是许迟已经很难改过来了。   可能对他来说,只有抓紧武器,竭力反击才能保护自己吧。   ……   “爱德华?爱德华?”许迟拍了拍他的肩膀,奇怪道,“你发什么呆呢?水要烧干了。”   爱德华猛的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连忙关了火,“哦,没事,你去隔壁把安娜叫起来吧,等会儿一块过来吃饭。”   “OK,OK。”   许迟转身就往门口走,他的背影挺拔,脚步沉稳自信,仿佛曾经那些苦难与疮痍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只有爱德华知道,这个人的内心其实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看着眼前正在翻滚的鱼汤,心里决定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就把许迟从一线撤下来,让他回到正常的生活去。   叮咚—   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爱德华一愣,拿起干毛巾擦了擦手,才从兜里掏出手机里。   屏幕上赫然是一条匿名短信。   爱德华皱了皱眉,把短信点开了。   “尊敬的爱德华先生,你好,请于今夜凌晨前往南达汽修厂,参与一场游戏。请务必独自前来,不可告与他人,否则按违规处置,处罚连坐,望知晓。”   这短信官方而公式化,不带一点感情/色彩,爱德华的目光在独自前来以及处罚连坐八个字上停留了一会儿,大脑来不及恐惧和惊慌,就开始飞速思考起来。   这算怎么回事?先不说为什么’假期’会有游戏,君夜为什么要他一个人来,处罚连坐,就是说如果告诉了别人,那么那个人也要受处罚吗?   爱德华心里清楚这明显是个陷阱,而且对方根本没有任何隐藏意图的意思。只有实力对等才需要筹划和诱骗,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没必要,因为他知道爱德华不能不去。   所有人的性命都在君夜指尖捏着,随意一捻就能置他们于死地。   但是君夜曾亲口定下游戏规则,这个枷锁在束缚玩家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不便。也就是说,君夜想要杀他,就必须有正当理由,比如说输掉游戏,或者违规。   为了不让这个理由出现,爱德华必须遵从游戏规则。   公寓的门被打开了,安娜被许迟连拉带拽的拖进来,“哎哎,你能不能别睡了,要吃饭了。”   安娜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神色茫然,很明显,她的身体虽然站在这里,但是灵魂与脑子还睡着床上。   爱德华把手机放回兜里,脸色不变,招呼许迟道:“阿迟,过来端菜。”   许迟十分听话的走过去,端起热气腾腾的鱼汤,放在餐桌上。手晃了一下,鱼汤不小心洒出来一点儿。爱德华瞅了他一眼,许迟立马抽出湿巾,勤快的把桌面擦得锃光瓦亮。   安娜则瘫在沙发上醒盹儿,足足两分钟,大脑才被鱼头的鲜香所唤醒,几乎发出了Windows开机的声音。   只见安娜小姐抬起头,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然后一个饿虎扑食冲了过去,“中餐?你做了中餐吗?还有宫保鸡丁,太棒了!”   许迟:“……”   许迟毫不犹豫的接替了爱德华的职位,拍开安娜图谋不轨的手,正色道:“先洗手。”   安娜闺怨的看了他一眼,灰溜溜的去洗手了。   爱德华拍了下许迟的后脑勺,“你也去。”   卫生监督员许先生刚上岗就下岗了,同样灰溜溜的走进了洗手间。   下午的时候许迟开着车绕着常安镇走了一圈,顺便把隔壁的林西西从被窝里拎出来,教她怎么开车。   许迟的原话是这样的,“你连车都不会开,万一下一场游戏是赛车,难道你要骑个自行车跟保时捷硬杠吗?来我教你,很简单的,十分钟你就会了,这是方向盘,这是刹车,这是油门,这是变速器,会了吧,来你开一个给我看看。”   林西西:哭了…   总之最后折腾了半天,林西西同志成功……撞毁了三辆汽车的车前盖,两辆汽车的后尾灯,以及弹出了共六个安全气囊,并且撞飞了若干路人,其中包括一个骑电瓶车的,两个卖油条的,三个闯红灯的。   许迟坐在副驾驶上,被撞得晕头转向,脸色煞白,十二年来头一次战战兢兢的系上了安全带。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当时他就是这样学开车的,怎么到了林西西这儿就不灵了?   他只能安慰道:“没事,要是开碰碰车,你一定能赢。”   林西西:“……”   已经被撞得嘤不出来了。 第三十一章 恶战   夜里十二点整,万籁俱静,连夜鸟的游鸣都安歇了。   爱德华站在穿衣镜前,一丝不苟的系好大衣的扣子,然后拿起桌上的短刀与手枪,扭身出了门。   他的脚步声非常轻,牛皮军靴踩在轻薄的木质地板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经过许迟门前时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这次赴约绝不可能全身而退,爱德华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他和许迟不同,他可以非常冷静的、结合各种因素来推断自己的下场。   死亡率大约有三成,毫发无损的可能性为零。   爱德华为那三成的死亡率,站在许迟门前做了一个简短的道别,他将手按在门上,微微低头,轻声道:“再见。”   然后他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了楼梯口。   短信中提到的南达汽修厂爱德华去过,就在许迟第一次被君夜带走的时候,他和安娜曾经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搜寻过那里。   爱德华不需要看地图,凭着记忆开车前往汽修厂。   这个时间工人都下班了,工厂大门口连盏灯也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保时捷的两束车灯如同利剑一般,劈开了浓重的黑夜。   爱德华穿着深色的呢子大衣,站在车边,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一星橙火浮在空中明明暗暗,尔后他按灭香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大步向工厂走去。   工厂很黑,爱德华没有莽撞到拿出手机来照明从而使自己成为最大的靶子,他就站在黑暗的角落中,连呼吸都几乎不见。   大约半分钟之后,寂静中有人打了个响指,工厂瞬间灯光大亮。   爱德华习惯性的眯了下眼,紧接着耳边传来巨大的噪音,定睛一看,发现工厂内不只是亮了灯,连那些大型机械,包括传送带、举升机、切割机等等都运作起来了,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一个身材瘦高,宽肩窄腰的男人站在传送带前,他穿着剪裁利落的侍者服,脸上带着黑色鹰羽面具,遮住了眉眼。   不是君夜?   那是谁?   嶙崖张了张手,低沉的声音在机器轰鸣声中格外清晰,“打赢我,你就可以走。”   爱德华回过神来,追问道:“等等,这个可以走,是指离开工厂,还是离开城镇?”   嶙崖静默了片刻,低声道:“是指活下来。”   “……”爱德华叹了口气,脱下大衣叠起来放到较为干净的金属桌上,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底下隐约可见挺拔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道:“好吧,虽然我没许迟那么能打,不过也能试一试……你说的对打,是指人类范围内的格斗吧,你要是用一些奇怪的魔术,这可就没法玩了。”   嶙崖点了点头,“只是格斗。”   行吧,死亡率降到两成了。   爱德华慢慢拔出短刀,开口问:“君夜派你来的?”   嶙崖缄默不语。   爱德华又问:“让我猜猜他为什么这么针对我,不会是因为吃醋了吧?”   “主人的心思我不会妄猜…”嶙崖上身迅速向后一避,爱德华的刀尖堪勘擦着对方的耳际而过,锋利的刀刃削断了几根黑色的头发。   嶙崖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疑惑,“我以为人类在赛前交谈时是不会偷袭的。”   爱德华的手一顿,短刀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斜刺向嶙崖的侧腰,他低笑道:“那你可想错了,人类是无比狡猾的生物。”   嶙崖飞速抓住爱德华的手臂,扣住他的肩膀,将他背摔了出去。   爱德华措不及防的撞上了一堆金属架子,哗啦一声,灰尘呛得人睁不开眼,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碎玻璃扎进了大腿和掌心。   嶙崖抬脚向他的胸口踩了过去,这个力道毫不逊色于许迟,甚至更大,爱德华能预测被踩到后绝对会断几根肋骨。   当机立断,他拔出枪向着嶙崖射击,高速的子弹将嶙崖逼得闪躲了一步,爱德华就地一滚,不待站稳身体就反手握住刀,狠狠的向嶙崖脖子划过去。   嶙崖竟然丝毫不避,抬手抓住刀刃,然后一拳凶猛的打在爱德华的小腹上。   “唔!”那一瞬间腹部翻江倒海,血气瞬间涌了上来,爱德华眼前黑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间,嶙崖扣住他的肩膀,将他往旁边一拽,紧抓着他的左臂,往高速运转的粉碎机里狠狠一按!   那粉碎机的力量可以绞碎金属,更何况是血肉之躯。锋利坚硬的齿轮飞速转动着,只要爱德华的手臂进去,不出几秒钟,连肉带骨头都会被绞成肉馅!   短短的零点一秒之间,冷汗登时冒了出来,大脑嗡嗡巨响,一片空白。   危机时刻,爱德华余光间似乎看到了许迟的影子。   紧接着,一只熟悉的手竖起匕首用力的插入齿轮之间,只听咔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精钢打造的匕首硬生生的卡停了机器,匕首巨震!   真的是许迟?!   许迟手腕一阵发麻,巨大的反作用力直接将他震飞出去,后背重重的撞在水泥墙上,那种剧痛就像被七十码的货车撞了似的,当即吐了一口血。   下一秒,爱德华的手臂撞上已经卡停的锋利齿轮,他当机立断,一脚将嶙崖踢出去,然后迅速的远离了粉碎机。   匕首仅仅拖延了两秒钟,粉碎机咔咔作响,一边冒着火星,一边用强大的机械力量,慢慢的将精钢匕首绞得变形断裂,成了一小堆废铁。   许迟扶着墙站起来,紧捂着嘴,鲜血从指缝中涌了出来。   他喘息着笑道:“这回你得赔我的刀…”   爱德华惊疑不定,“你怎么来了?”   “你得感谢…咳咳!”许迟不断的咳血,但他竭力保持着站姿,“感谢我今晚看了个有趣的电影,晚睡了半小时,才听到你出门的声音。”^HGWC%团队整理   “所以你是跟着我来的?”爱德华心里吃惊自己一路上竟然没有发觉。   “你知道我跟过来有多难吗?一进门就看见那疯子把你往粉碎机里扔,我都吓死了!”许迟抱怨的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和我说,还单独行动?太冲动了!”   爱德华:“……”   他是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被人说冲动,而且那人还是队里最冲动的许迟。   “你的伤怎么样?骨头有事吗?有没有觉得呼吸困难?”爱德华一边问,一边用余光瞥着旁边的嶙崖——这个还没搞定,绝不能掉以轻心。   但奇怪的是,嶙崖并没有趁机攻击,他就站在原地,盯着不远处的许迟,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嘴角紧抿,似乎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一般。   难道是因为许迟受伤了,所以嶙崖开始不安,或者说是,负疚?   许迟没注意到嶙崖的视线,他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回道:“没事,吐点儿血而已。”   然后他才看向嶙崖,眉头紧蹙,“这个是谁?君夜的狗吗?”   嶙崖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我叫嶙崖。”   许迟挑了挑眉,“哟,还会说话呢。”   嶙崖:“……”   嶙崖不准备再浪费时间了,他突然暴起,刹那间便冲到了爱德华面前,如同鹰爪一般的五指凶猛的扼向对方的喉咙!这一下要是抓实了,毫无疑问人的喉管都能被扯出来。   爱德华一惊,迅速的后撤一步,堪勘避过了,但是对方的指尖还是在脆弱的脖项上划出三道血痕。   许迟恼了,拔出枪来冲着嶙崖开了三枪,枪枪指着对方的脑袋,“狗日的!有本事你朝我来……唔!”   他开枪的动作太大了,一下子就牵扯到了肋骨处的伤,胸口剧烈的炸痛了一瞬,眼前发黑,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   “阿迟!”爱德华立刻就想冲过去看他的情况,但是嶙崖穷追不舍,每一招都直取要害,令他不敢分神。   即使只是单纯的格斗,嶙崖也绝对是个中高手,这样下去爱德华坚持不了几分钟就会完败。   许迟心火一起,抓着旁边的金属架子艰难的站起来,对着昏暗的大门外厉声道:“君夜!王八蛋!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看着!”   嶙崖的动作停滞了片刻,爱德华趁机从他狠戾的拳风中脱离出来,脚步后撤,迅速的拉开距离。   但是并没有人现身,门外一片死寂。   许迟咬了咬牙,抬起手将枪口抵在自己太阳穴上,死死的盯着门口,张口骂道:“滚出来!你他妈不是想艹我吗?三秒钟不出来你就艹尸体去吧!!”   “阿迟!”爱德华大惊失色,立刻就想上前阻止他。因为他从许迟眼中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杀意,那是对他自己的杀意。   他知道今天许迟已经非常生气了,在这种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他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   爱德华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平稳声音劝道:“阿迟,把枪放下,别伤害自己,我没有受伤,君夜也不在这里…”   话音还没落,工厂的机械全部停止运作,噪音消失,空旷的工厂将几人的呼吸与心跳放大了无数倍。在这片反常的寂静之中,随着寒凉的秋风,恶魔慢慢的踏上了工厂的水泥地板。   上架感言   各位小可爱们大家好,这本书从今天开始就要上架了,六妖要开始恰饭了哈哈,感谢大家的支持,每一个阅读、吐槽、评论,每一张推荐票、催更、月票、打赏,全都是读者爸爸们对六妖的爱呀,爱你们(飞吻)   然后就说点儿闲话吧,我从很久以前就超级想写强大反派攻和暴躁佣兵受,想写点儿打架、枪战、血腥的刺激情节。后来看了几部电影,又对生死游戏这个题材很感兴趣,就试着写了写,结果越写越爽。   虽然标题是恶魔,但是君夜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恶魔,只是许迟他们那样称呼而已,君夜真正的身份,应该算是另一世界的领主之类的吧,反正很牛逼的一人。   君夜虽然表面上很温柔,但骨子里还是比较冷酷的,独占欲超强,是那种‘我爱你你就必须爱我,你不爱我我就要把你关起来强迫你爱我’的超级变态。   所以后期他俩的感情发展…不会太顺利。   佣兵许迟是我超喜欢的一类角色,脾气暴躁,钢筋直男,打架也很厉害,但是心理阴影加起来有一箩筐,稍微刺激刺激就崩溃了,虐起来十分的爽。(觉醒后妈属性)   君夜之所以复制这个城镇把许迟他们骗进来,目的之一就是为了通过一场场游戏,刺激许迟的大脑,让他想起那些失落的记忆,所以俩人从前肯定是有一段奸情的,在这儿就不剧透了。   目的之二,就是对许迟赤裸裸的报复。君夜舍不得虐许迟宝贝,还舍不得虐其他人吗?所以说李伍他们被牵扯进来还挺冤的,完全就是杀鸡儆猴的那几只鸡。   文章里的几个配角基本上代表了各种人,爱德华是引领者,安娜是乐观,阿K是莽夫,查尔斯是伪君子,光头是愚忠,李伍是义气,李玟是老好人,林西西是普通人。   感觉把这些不同的人物放进一个封闭空间里,还是蛮有趣的。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希望大家可以和六妖一起走到大结局。   鞠躬。   爱你们。 第三十二章 我爱你   君夜今天穿着一件白灰色的风衣,衣摆在夜风中微微飘动,银色长发束于脑后,在夜色的映衬下格外的显眼。   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英俊到完美的脸上此时面无表情,神色冷然,幽蓝的眼眸蒙着一层淡淡的寒意。   每次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总是带着很强的威压与气场,许迟不由自主的退了一小步,后背贴住了墙,拿着枪的右手垂落在身侧。   君夜眼睛看着许迟,但是话却是向嶙崖说的,十分的冷漠。   “我还以为你不会办砸我交代的事。”   嶙崖这个从始自终都表现的非常厉害强大的男人,在君夜面前立刻跪下了,羞愧难当,“对不起,主人,是属下疏忽了,属下自愿领罚。”   “不过我应该夸夸你。”君夜这次是在对许迟说话,语气不复之前的冷淡,带上了一点儿温情,“能从嶙崖手下救出人来,也算是本事。”   他顿了顿,看着许迟的一身狼狈,戏谑道:“虽然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别跟我假惺惺的!”许迟强忍着胸口的炸痛,艰难的挪动步子走到君夜面前,抬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微微仰头怒视着他。   “为什么要对爱德华出手?你针对我就算了,反正我贱命一条随便怎么折腾都行,但是你别对我的同伴出手,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追到天涯海角!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最后一句话堪称斩钉截铁,他死死地抓着君夜的衣服,骨节发白,掌心的鲜血不可避免的染红了白色的衣襟。   君夜低头看着他,抬手在他胸口处按了按,轻轻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震伤,没有骨折,不然我就得送你去医院了。”   许迟一愣,恼怒道:“别转移话题!”   而且他才不相信君夜会好心到送他去医院的地步。   君夜看了嶙崖和爱德华一眼,吩咐道:“把他带出去。”   许迟急了,“你还想怎样?!”   君夜笑了笑,“放心,只是让嶙崖把他送回去而已,同样的事我不会做两遍,既然你已经把他救了下来,我就不会再向他出手。”   许迟半信半疑的盯着他,“真的?”   君夜微笑道:“我不骗你。”   嶙崖伸出手,向爱德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姿势很有礼貌,但是却不容回绝。   爱德华知道他不走不行,担忧的看向许迟,许迟用眼神示意他先离开。   等到偌大的工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君夜才伸手拽住许迟的胳膊,一言不发的把他拉扯到一旁,强行将他按在木桌上。   感觉到自己的上衣被掀了起来,后腰一阵发冷,许迟恼羞成怒的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我!”   “别怕,不干什么。”君夜细细描摹着许迟后背上那一大片淤青,有的地方甚至红肿了起来。   他好心劝道:“回去记得上药,我就先提醒你一下吧,这里由路人扮演的医生是不会给玩家治病的,他们也不会这种精密的程序,所以别以为这里有医院你就能无所顾忌的受伤,任性妄为的后果很严重,懂吗?”   许迟听得一头雾水,费了点儿劲才理解对方的话。   就是说路人只演表面,不演内里吗?   这座城镇以它自己的方式运行着,路人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就像放在乐高积木里的模型人偶一样。譬如最开始的那几天里,虽然没有路人,但城镇仍然很完善。   君夜帮许迟把衣服整理好,但是没放他起来,仍然保持着这个压制的姿势,俯身亲了亲他的后项,轻声道:“你的刀好像坏了,要我再送你一把吗?”   “用不着!”许迟冷笑,“拿着你的刀我会做噩梦的。”   “所以说拿着爱德华送你的刀,你就很安心是吗?”   君夜的语调不紧不慢,完全不像是揭穿了一个谎言的样子,许迟怔了一下,脸色不大好看,“你怎么知道?”   “这种小事调查一下就知道了,那把匕首不是你的战利品,是爱德华从敌人手里缴获,转送给你做成年礼物的。”   君夜的手顺着许迟侧腰的弧线一路向下摸去,最后在挺翘的臀部揉捏了几下。他不紧不慢的说着,“爱德华对你来说是救世主,你敬佩他,遵从他,甚至可以为他去死?”   许迟被摸的很难受,不住的挣扎和躲避,微微喘息着,眉头紧皱,“那又怎样?这关你什么事?!”   “……”   君夜似乎被许迟的迟钝给惊到了,他沉默了一下,才无奈的道:“所以说,你现在还不明白我为什么对爱德华动手吗?”   “我哪知道?!放开我!”   君夜叹息一声,“宝贝,因为我嫉妒了。”   许迟的挣扎忽然停滞了,声音带着万般不解,“啊?”   君夜松开手,许迟立刻翻身站了起来,大腿靠在桌边,警惕的盯着他。   君夜温柔的凝视着他,耐心的解释道:“没有人会喜欢看到自己的爱人和别的男人亲近,我并不宽容,宝贝,你和爱德华之间的一切令我非常不悦,所以我本来准备给他一点儿小小的教训……如果你没中途插手,还把自己搞伤了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君夜上前一步,低头望着许迟,那目光如同星月一般直接落入了对方的眸底,他就像世间某个最普通也最真挚的情人一般,低声说道:“我爱你,明白了吗?”   许迟当场就愣住了,很少有人对他说过这三个字,因为长相的缘故,他女人缘很好,但是多数都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无疾而终,隐约记得上次被说‘我爱你’的时候,还是去年妇女节他送安娜口红的时候…   足足半分钟,许迟才艰难嚼透了这短短的几个字,并且意识到说这句话的人是他仇敌名单上的第一位。   许迟只觉得格外的荒诞,他忍不住冷笑起来,站直身子逼近君夜,恶意的讽刺,“你说你爱我?太可笑了,你爱我就要把我和我的同伴扯进这个鬼游戏里来?你爱我就要强/暴我,逼迫我玩那个什么SM?你有病吧!”   许迟用枪顶着君夜的肩膀,狠声道:“老子要是爱上你就跟你姓!我告诉你,只要让我抓住一点儿机会,哪怕是同归于尽,我也会把你弄死!”   “……”君夜眼睛里难得出现了一丝装模作样的哀伤,尔后他又道:“君迟也很好听。”   “滚蛋!”许迟推开他,怒气冲冲的向大门走去。   君夜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忽然开口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许迟脚步不停,但明显慢了下来,君夜知道他听见了。   所以君夜便问:“刚才的时候,爱德华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你就急得要和我拼命,但是你自己的伤好像更重一些,你却全然不在意,为什么?”   许迟顿了一下,不耐烦的道:“我说过了,我就是烂命一条,死了…”   “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君夜接了对方的话,他摇了摇头,柔声劝道:“别这样说。”   许迟脸色一变,仿佛被触碰了深处的逆鳞,他咬牙切齿的骂道:“多管闲事!”   “你应该多珍惜自己一些,宝贝。”君夜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声调却始终没有变化,如同暮色苍茫的晚钟一般低沉隽永,“你明明很怕死,很想活下去,不对吗?”   许迟的脚步顿时乱了,他加快步子,就像是要逃离这个地方似的,埋头快步走出了大门。   直到伸手去拉车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在剧烈的颤抖。   许迟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但是他没有发动车子,坐在驾驶座上,忽然特别想抽烟。可翻遍了身上和车里,也没找到哪怕是半支烟。   那种焦虑和恐慌再次翻涌上来,许迟只能学着自己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别听他胡说八道。   越怕死就越会死,你不能怕,许迟,你绝对不能怕死。   你看你早就该死在格斗场上了,现在多活一年就是赚一年,就算马上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能死得其所简直是你的运气。   对啊,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让你感恩戴德的事情了,何必又去奢求未来?那不是你这种人能奢望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许迟才慢慢冷静下来,他踩下油门,车子飞驰而出,披着暗淡的月色向公寓驶去。   爱德华坐在许迟公寓的沙发上,焦急的等待着。   沉寂中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爱德华一惊,立刻站了起来,猛得打开了门。   许迟刚碰到门把手,还没来急掏钥匙就看见门开了,不由得微微一愣,看到是爱德华之后他松了口气,问道:“你没事吧?”   爱德华摇了摇头,担忧的审视着许迟,“你呢?”   他感觉许迟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脸色很苍白。   但是许迟只是笑了笑,一如往常的道:“我能有什么事?”   他看了看爱德华手臂上的伤口与脖项上的抓伤,走到电视柜前拿出医药箱,“要帮你上药吗?”   爱德华接过药箱,“先帮你上,你伤的比较重。”   “还是先给你…”   爱德华沉声道:“把上衣脱了,趴沙发上去。”   “……”许迟顿时妥协了,低着头,慢慢解着上衣扣子,“好吧…”   爱德华用药酒把那些淤青揉散,不过内脏震伤就没办法了,只能仔细养着,戒烟戒酒,清淡饮食,这对许迟来说可能更困难一些。   跌打酒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着,爱德华的手劲儿很大,揉在伤口上就更疼,许迟下意识咬住下唇,额上渗出一层薄汗。   爱德华道:“疼了就叫出来,别忍着。”   许迟摇头笑了下,“没事,不疼。” 第三十三章 有本事就开枪   也许是在缅甸那一年的经历使然,许迟身体的自愈能力非常强,也非常抗打,晚上睡了一觉,第二天上午醒来的时候疼痛感已经减轻了不少。   毫不知情的安娜还特意跑过来嘲笑许迟睡得早起得晚,跟小猪一样,然后被闻讯而来的爱德华拎了出去,扔进了垃圾桶,不是,扔回了房间里。   爱德华本意想让许迟在房间里修养到假期结束,于是严令禁止他参加这几天的探索任务。   结果某天中午爱德华打算过去给他做饭的时候,发现人居然已经没影了。打开卧室一看,床上被子都没叠,小桌上还放着半杯没喝完的咖啡,已经凉透了。   不过没有打斗痕迹,不像是被人掳走的。   爱德华走到窗边,试着用无线电对讲机联络了一下他,没想到真的接通了。   爱德华不免责备道:“伤还没好,你往外瞎跑什么?”   那边传来次啦次啦的电流声,调试了老半天,许迟的声音才清晰起来。   “都几天了,早就好了,哦,我中午不回去吃饭了,有点儿事。”   爱德华差点儿气笑了,“这种时候你能有什么事?”   许迟哼哼冷笑了一声,“报仇。”   云淡风轻的俩字对爱德华来说如同当头一棒,他立刻紧张起来,连忙道:“你可别冲动,你现在在哪儿,告诉我确切地址!”   “……”许迟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老实回答,“就这条街,公寓往东的一栋浅黄色居民楼天台,你过来的时候小心点儿,别打草惊蛇。”   说完那边便掐断了。   爱德华叹了口气,给安娜留了张字条,穿上大衣快步走出大门。   他很快就到了许迟所说的天台,推开陈旧得吱呀吱呀响的铁门,爱德华看到许迟就背对着他半跪在天台边缘处,面前竟然架着一挺狙击枪。   爱德华惊了,“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许迟带着黑色露指手套,拍了拍这把狙击枪,得意道:“李伍给的,救命之恩嘛,给点儿回报应该的。”   他说的是之前的新郎游戏,在那场游戏中,李伍的命可以说是许迟努力救下来的。   爱德华隐约记得李伍的装备里是有一个长方形的箱子,但他没想到居然是狙击枪。   许迟对这把枪爱不释手,如同炫耀自己的新女朋友一般对爱德华介绍着她…它,“漂亮吧?雷明顿MSR模块化狙击步枪,口径0.338,有效射程一千五百米,轻狙中的玛丽莲。”   爱德华心说:你但凡把研究枪械的劲头拿出三分之一来去找女朋友,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所以李伍把这枪送你了?”   一听这话,许迟立刻撇了撇嘴,很不高兴的样子,“借的,小气。”   爱德华哭笑不得,“你借狙击枪干什么…阿迟,你不会是打算?”   许迟没吭声,往旁边靠了靠,示意爱德华过来看瞄准镜。   透过那个小小的瞄准镜,绿色的十字准星下的最中心,也就是大概九百米开外的地方,君夜正悠闲地坐在某别墅露台的白色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在看。   旁边的玻璃小茶几盛开着一束粉色的唐菖蒲,在日光下格外的漂亮。   君夜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几百米外潜藏的危险与窥视,他不紧不慢的翻着晨报,银白色的发丝微微遮掩住侧脸,整个人毫无防备的暴露在枪口之下。   如果那个人不是恶魔的话,爱德华确定这一枪打出去之后有百分之八十的击毙率,可偏偏他就是个不死不灭的恶魔。   爱德华低声劝道:“阿迟,别冒险。”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许迟抵住狙击枪的后座,手指扣在板机上,瞄准目标,“他居然敢对你动手,老子今天一定要弄死他!”   许迟一旦碰到狙击枪,整个人就会变得非常沉稳。他很有耐心的蛰伏着,心算着距离、角度、重力与风速的影响,微调枪口。   十字准星下,君夜英俊的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笑意。   许迟慢慢扣下扳机,忽然一阵秋风扫过天台,许迟不免恍惚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间,藤椅上的人忽然消失了,许迟脸色一变,后背的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来。   他还没来及起身,就听身旁传来悦耳的男声,“在地上趴着干什么,不凉吗?”   许迟迅速的翻身站起来,如临大敌一般盯着他。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君夜笑了笑,“从你把枪口对准我的时候。”   他顿了一下,故意调戏道:“有时候我都在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想和我约会,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招惹我,还是说你真的傻到以为人类的枪能杀得了我?”   许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个选择都是死路一条,要么承认自己想跟他约会,要么承认自己傻……   许迟宁可从十五层跳下去,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君夜也没有追问,他淡淡的看了爱德华一眼,后者立刻摊了摊手,认命道:“行,行,我回避。”   君夜客气道:“谢谢配合,顺便把狙击枪也拿走吧。”   爱德华:“……”   反正他现在是看出来了,许迟呆在君夜身边相对安全,根本不需要过度担心。   爱德华大中午的没吃饭就被强喂了一口毒狗粮,满腹怨气的背着狙击枪走了,并且决定中午也不做饭了,找个饭店白嫖一顿。   许迟一点儿也不想和君夜单独相处,尤其是在天台这种具有糟糕回忆的地方。他避开君夜,埋头向铁门走去。   君夜伸手拦住了他,戏谑道:“不是想杀我吗?现在走了怎么报仇?”   许迟挑起眉梢,斜着瞥了他一眼,“你都说了人类的枪伤不了你,那我还能怎么办,找个原子弹来跟你同归于尽吗?”   君夜好笑的道:“那也伤不到我。”   许迟:“……”   许迟不想再跟他废话了,简直就是浪费时间,他粗暴的推开君夜,大步走过去,伸手拉铁门。   不出所料,拽不开。   许迟有点儿暴躁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伤恢复的怎样了。”君夜不紧不慢的在许迟后背上按了按,后者微微皱眉,咬紧了牙。   “还是有点儿疼吧?下次别那么莽撞了。”   “我莽撞?”许迟一时气结,利落的拔出手枪抵住对方的肩膀,向前逼进了一步,“你这个幕后主使者有资格教训我吗?!”   黑洞洞的枪口紧压在柔软整洁的布料上,君夜不悦的眯起了眼。他并不喜欢许迟总是对他刀枪相向,这让他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也许该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以后不敢再这样做。   这样想着,君夜已经付诸了行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夺过了许迟的枪。   许迟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腕一疼,五指不自觉地松了,零点一秒之后,那把本属于他的枪已经倒戈叛主,被握在君夜手中,而冰凉的枪口不偏不倚的顶在自己的喉结处。   许迟下意识想反抗,君夜抬了抬枪口,示意他老实别动。   “艹!”许迟顿时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那把枪就抵在自己喉咙上,只要对方扣动扳机,这么近距离的轰击能打碎他的脊椎骨。   君夜用枪口挑起许迟的下巴,强迫他微微仰头直视自己,十分满意的笑道:“果然,你只有害怕的时候才会听话。”   许迟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本事你就开枪!”   没想到君夜居然若有所思的点头,“好啊。”   许迟顿时浑身一僵,因为他竟然从恶魔眼里找不到任何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他是认真的?!   君夜用枪口挑开许迟衬衫的扣子,冰冷坚硬的枪身紧挨着胸口的皮肤往下滑,酥酥麻麻的,引起微小的电流,许迟的呼吸一下子深重起来。   他喘了口气,恼怒的骂道:“要杀要剐随便你,别玩这种把戏!”   君夜没回应,他左手臂松松的揽住许迟的腰,手枪绕到背后,沿着脊椎骨缓缓下落,最后枪口隔着牛仔裤,如同戏弄一般、暧昧又危险的抵在了许迟的屁股上。   “你很喜欢枪对吗?但是当枪拿在别人手里的时候,只能带给你恐惧吧?”   许迟紧张得喉咙干涩,几乎不敢回应。身后那把枪已经拉开了保险栓,随时有走火的危险。   要是以这种方式惨死在天台上,他小半辈子的英名就毁得渣也不剩了!   君夜眼里含笑,温柔的凝视着他,然后手指轻轻一动,忽然扣下了板机!   “!!!”   那一瞬间,轻微而清晰的板机声如同惊雷一般砸在许迟的脑神经之上,他全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面色铁青,冷汗在刹那间就浸湿了单薄的衬衫。   他甚至本能的向前靠了靠,君夜顺势搂住了他,摊开左手,露出掌心上三颗橙黄的子弹。   他把那三颗子弹一一放入弹夹之中,还给了许迟,看着他苍白又惊惧的神色,只觉得好笑。   “枪里没有子弹,宝贝,我逗你玩呢。”   许迟虚脱般的靠在君夜肩膀上,胸口因为后怕而剧烈的起伏着,过了良久他才缓过来,咬着牙骂了句,“你个混蛋!”   这个恶魔似乎总喜欢用各种恶劣的手段戏弄他,看着自己被耍得团团转他很开心是吗?! 第三十四章 开膛手杰克   君夜最擅长的就是打一鞭子再给颗糖吃,见许迟面色不善,君夜立刻又缓和了语气,柔声道:“其实我过来是想送你一件礼物。”   许迟还没忘记刚才是怎么被玩弄的,顿时警惕起来,也不问礼物是什么,就直接开口拒绝:“我不要。”   “我觉得你应该会需要的。”君夜并不在意对方的拒绝,凭空拿出一个精致的香槟色纸盒,上面还印着精致的金色玫瑰压花。   君夜把礼盒递给许迟,示意他打开看看。   许迟狐疑的扫了君夜一眼,用指关节敲了敲盒盖,“里面不会是定时炸弹吧?”   君夜忍俊不禁,“不会。”   许迟嘟囔道:“要真是炸弹,咱俩就一块儿死。”   他慢慢的掀开了盖子,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把纯黑色的匕首,军刺样式,大小形状和原来那把相仿,被细丝带固定在白色的天鹅绒布上,一黑一白对比鲜明。   这把军刺刀身的弧度非常漂亮,充满了力量与杀机。那种黑色很奇异,没有任何反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它都是漆黑一片,如同黑洞一般无法反射色光。   只有刀刃处有两毫米宽的蓝边,发着幽幽的荧光,如同一条晶蓝的水流缓缓涌动。许迟情不自禁的用拇指摩挲了那里,感觉像是某种质感奇怪的金属。   而且只是轻轻摸一下,指腹就出血了,这说明它异常的锋利。   许迟眼睛完全移不开了,喃喃道:“这也太帅了。”   下一秒他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摇头,“不行,我不要!”   君夜笑了笑,“这把匕首是送给你做赔礼的,之前那把不是废了吗?顺便一提,它的材质特殊,可以对侍者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不过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话,我也不强求…”   君夜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把盒子收回来。   许迟伸手一把夺过,迅速的占为己有,还气哼哼的倒打一耙,“送出的东西怎么能要回去,太没礼貌了!”   君夜强忍住笑,没戳穿他,只是用一种纵容又宠溺的目光看着许迟把玩那把匕首。   许迟把它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才发现它的重量和形状都是最适合自己作战习惯的。离近了打量,刀身与刀把处竟然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就像是由一整块材料打磨出来的。   用许迟的话来说,它就是男人眼里的玛丽莲梦露。   许迟拿着匕首比划了两下,忽然抬起眼来危险的看着君夜,试探道:“它能伤到你吗?”   君夜遗憾的回道:“不太能。”   许迟比他更遗憾,“好吧…”   “……”君夜无奈道:“宝贝,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做恩将仇报吗?”   许迟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匕首是你赔给我的,不算恩,顶多算扯平了。”   他将匕首插回腰间的武装带里,随手拍了拍,转身就要走。   君夜在他身后不温不凉的提醒,“明天就是周一了。”   许迟脚步一顿。   他知道君夜是什么意思,明天周一,珍贵的七天假期到此结束,第三次游戏不可避免的开场,也代表着鲜血与伤亡的出现。   而在这七天中,许迟没能想起任何有关名字的信息,相当于是白白浪费掉了。   君夜风度翩翩的靠在墙边,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今夜十二点一过,受害者就要出现了。”   许迟微微睁大了眼睛,回身质问:“受害者?什么意思?一场游戏怎么会有受害者?”   “因为下一场游戏叫做’抓住杰克’。”君夜不紧不慢的解释着,非常柔和的望着他,“就当是给你的优待吧,我提前给你解释一下游戏规则。”   “你知道开膛手杰克吧?今夜凌晨之后,他就会出现在你们身边,随机杀害一个人,你们只要能抓住他,不论死活,都算赢。”   “不过是有限制的。”君夜抬手比了个‘三’的数字,许迟皱着眉头问:“三天之内?”   君夜摇头,“不,是在他杀死三个人之前。”   许迟一阵毛骨悚然,按照君夜的口吻来看,他本来是打算等第一名受害者出现,才再来解释游戏规则的吗?   “总之,祝你好运。”君夜温柔的注视着他,半真半假的提醒道,“谁知道开膛手会选择谁做第一个猎物呢,说不定会是你。”   他的语气非常平缓轻柔,听不出任何恫吓的意思来,许迟探究的打量了他几眼,随后冷笑了一声,“借你吉言。”   陈旧的金属门被猛的拽开,又砰的一声摔上,许迟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君夜站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高空的秋风吹起鬓角的发丝与风衣下摆,他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的城市剪影,眸色寒凉,如同隆冬的湖水。   ……   许迟很快就把第三场游戏规则告诉了所有人,七个人很快聚集在许迟的公寓内。   爱德华想了想,迟疑道:“开膛手杰克…是指那个1888年间,在伦敦杀害了五名妓女的神秘凶手吗?”   许迟翻着一本英国侦探小说,随口道:“对,还是你老乡呢。”   爱德华:“……”   “开膛手杰克以作案手法残忍而臭名昭著,他用割喉的方式杀死女人,甚至会破开肚腹,取走某个脏器。”查尔斯慢慢的说道,“这场游戏里的杰克当然不会是一百多年前真正的开膛手,但是十有八九会仿照那样的杀人手法来作案。”   他看了坐在沙发上的林西西与安娜一眼,隐晦的道:“在选择杀人对象上也同理。”   林西西的脸色霎时间惨白如纸,安娜安慰的按了按她的手背。   许迟接口道:“我倒觉得他不一定会只选择女孩做猎物,君夜说规则是要在杰克杀害三人之前抓住他,但是现在就俩女生,也凑不够三个啊?”   查尔斯不悦的扫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反对感到很不高兴。   爱德华立刻出面调和气氛,“好了好了,总之我们七个人里每个人都很危险,不能掉以轻心,既然从凌晨开始杰克就会出现,那我们今晚就全部留在这里吧。”   几个人都没有异议,在这种时候把战斗力集中在一起才是上策,不管内部有多少嫌隙,当外面有足够可怕的强敌时,就必须得凝聚起来,为了那微不足道的存活率。   许迟看向窗外坨红的落日,眼里一片橙光。   “那就按照爱德华说的办吧,今晚安娜和林西西睡我房间,男人们都留在客厅,轮流守夜。”许迟伸手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冷风。   他随手把小说扔在餐桌上,淡道:“我来守第一班。”   秋季的夜晚很快就降临了,十一点的时候安娜和林西西回卧室睡觉,许迟特意叮嘱她们把门和灯都开着,锁好窗户,不要睡得太死。   这里是六楼,虽然许迟不觉得开膛手杰克能顺着排水管道爬上来,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这是性命攸关的时候。   李伍把那间乱七八糟的杂物室收拾了出来,支了张简易的行军床,让自己哥进去睡。   李玟还挺不好意思的,表示自己一会儿也要守夜,这样去床上睡不太好。   李伍摆了摆手,“你别守了,我守两班就行,你赶紧去睡,你睡眠不足容易头疼。”   李玟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那张单人床,提议道:“要不这样吧,咱俩先挤一挤,定个闹钟,等到时间了我跟你一起值夜。”   他们几个人的轮值表是这样的,十一点到一点,许迟值守,一点到三点这种最困的时候,由爱德华和查尔斯同时当值,三点到五点是李伍,五点到七点是李玟。   李玟拿出手机定了三点的闹钟,对李伍道:“就这样吧,你跟我一起睡,到时候一起值夜。”   李伍犹豫了一下,“也行。”   反正到时候闹钟一响自己就把它按了,然后一个人起来值班,让李玟接着睡就行。   他扭头对许迟招呼道:“那我进去睡了。”   许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房门一关,客厅里只剩下爱德华、查尔斯与许迟三人。   爱德华和查尔斯都不是养尊处优的人,先不说长期野外作战的佣兵,查尔斯这个大老板也是经常性涉足野外的人,不管怎样,坐在软和的沙发上睡觉比在蛇虫满地的沼泽里睡觉好多了。   他俩到一点还要值班,所以很快就睡了过去,许迟走过去给爱德华盖了张毯子,然后就坐在餐桌旁,拿着安娜的卷发梳,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小土狗梳毛,以此打发时间。   “话说回来,是不是应该给你起个名字啊?”许迟把小土狗放在餐桌上,左右打量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黑不溜秋的,叫你地雷吧。”   小土狗摇着尾巴汪了一声。   许迟立刻虎着脸道:“不许瞎叫,你想跟着我,就得守规矩,知道吗?坐、立、行、握手、转圈都是基本功,来,先握个手。”   许迟向它伸出手,地雷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然后凑过去舔了舔他的掌心。   “……怎么那么笨?比林西西还笨。”   许迟揉了一把狗头,刚想说什么,忽然嘴角的笑容凝滞了,尔后地雷也抬起了头,尾巴不安的夹在了后腿之间。   墙上的数字钟已经无声的走到十二点十五,许迟敏锐的察觉到了,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在凌晨过后的十五分钟,第一位受害者已经出现了。   许迟脸色不变,无声的站起身来,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他的步子非常轻,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一点儿声音,经过沙发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爱德华和查尔斯都睡得很熟,而那血腥味越来越浓,从门缝中慢慢的渗了进来。   许迟眸子紧缩,死死的盯着靛蓝色的房门。   第一名受害者不在屋里,居然在外面?!   他明明一直守在客厅里,是谁出去了?! 第三十五章 第一名受害者   许迟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后背窜起了一阵凉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股恐惧。想要赢,就必须得战胜恐惧,猎物想要活下去就得把自己变成猎人!   许迟的眼神凶狠起来,低声骂道:“狗娘养的,管你是开膛手杰克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碰上你爸爸我就让你知道反杀俩字怎么写!”   他反手紧握匕首,慢慢的推开了房门。   几乎在一瞬间,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许迟透过门缝扫了一眼,走廊里的灯光大亮,没看到有人。   许迟一点一点地把门往外推,忽然房门底部似乎撞上了什么软和的东西,停顿了一下,许迟愣了片刻,本能的低下头,看见走廊地板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许迟瞬间屏住呼吸,从门缝中钻了出去,低头一看,那挡住房门的居然是……   “爱德华…”   爱德华睡梦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似乎在求助似的。   爱德华立刻睁开了眼睛,迅速的弹坐起来,“阿迟,怎么了?!”   许迟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的对爱德华道:“你过来看看这个…”   爱德华站起身来,顿时皱起了眉,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许迟脚边鲜红的血迹。他经过沙发的时候,查尔斯也醒了,站起来和他一起往门口走。   “发现什么了?”   查尔斯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也看见了,就在防盗门外,仰躺着一具瘦小的尸体。   那竟然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柔软的黑色短发搭在纯白色的面具上,身上穿着蓝色的叮当猫睡衣,光着一双白嫩的小脚。   这是邻居家的那个小男孩。   一道深深的刀口从胸腔一直划到小腹,又从肚脐处横割了一道,如同一个红色的逆十字架,将小孩瘦弱柔软的腹腔完全剖开了,所有的内脏都浸泡在鲜血之中。   查尔斯显然也没预料到受害者竟然会从’路人’中出现,还是个小孩,一时无言。   尔后他看了许迟一眼,见他脸色惨白,不由得嘲笑道:“怎么,没见过小孩尸体,害怕了?”   爱德华低声道,“他不是害怕,只是不喜欢而已。”   “你还挺尊老爱幼啊?”查尔斯调侃了一句,然后蹲下身来查看小孩的情况,他也像许迟之前做的那样,试着伸手摘了摘小孩的面具,但不出所料摘不下来。   许迟的目光落在地板上,他看到那些鲜血有一条明显的拖拽痕迹,而这道痕迹一直延伸到隔壁邻居家的门口。   也就是说,开膛手杰克在隔壁门前杀了人,然后故意把尸体拖到了许迟的公寓门口吗?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示威,用一个孩子的性命、用鲜血写下的挑战书。许迟只觉得心脏都被一种莫名的愤怒所填满了,几乎到了要爆炸的程度。   那个狗杂种!!   他咬了咬牙,转身大步向邻居家走去,一脚踹开了掩虚的门。   他知道因为爱德华今晚不在的缘故,那家人已经回来了,他们就像机械木偶一般,丝毫不在意家里曾经睡过陌生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住了回来。   许迟推开卧室的门,屋里很安静,只有床头的睡眠灯亮着,夫妻俩安然的睡着,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许迟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背靠在门框上,稳下心来认真思考。   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的,开膛手杰克趁着夜色闯入领居家,无声的杀死了他们的小孩,然后又扔到了自己家门口吗?   他的动作这么快又这么利落,以至于同屋的父母都没有发现?   他下意识的咬着指甲,推算着凶手的身份:那一定是个很灵活的人,所以身材不会太胖,是个瘦小的男人?刀法精湛,懂一点儿解剖学,幼时也许受过虐待,才对家庭美满的孩子有了杀意。   爱德华随后进来了,他站在许迟身边,低声道:“要把他们叫醒吗?”   “嗯?安娜他们吗?暂时…”   “不是。”爱德华摇了摇头,指向床上的夫妻,“是他们,虽然只是虚构的‘路人’,但那毕竟是他们的孩子,要告诉他们的吧?”   许迟沉默了一下,“……叫醒吧。”   ……   许迟踹门的声音很大,惊醒了不少左邻右舍,这一层楼大概出来了七八个人,他们表现出好奇又惊恐的姿态,如同普通人看热闹一般不远不近的围在尸体旁边。   这场面极其荒诞,一群带着面具的人低头看着地上幼小的尸体,明晃晃的白炽灯无声的拉出他们细长的影子,如同一场奇异的献祭。   孩子的父亲跪在尸体旁边,痛苦的用手砸着地板,用力揪自己的头发,尽管看不到表情,但许迟却莫名的感受到了他悲痛欲绝的情绪。   他不禁回想起他在现实中真正的邻居,那个中年男人,很和善,中秋节时还给他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送过月饼。   这个小孩,如果是在现实中的话,应该已经上高中或者大学了吧,他会知道另一个自己曾在一个诡异的空间里成为开膛手杰克的牺牲品吗?   许迟靠在墙边,远远观望着这场闹剧,纯白色的面具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们无声的交头接耳,许迟忽然感到了一丝违和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不对劲儿。   还没来急细想,君夜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旁。   他就像对这种血腥的场面司空见惯了一般, 看也没看,只是望着许迟,低笑道:“看来第一个受害者已经出现了,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头绪吗?”   “……为什么?”   许迟的声音太低了,君夜嗯了一声,“什么?”   “为什么偏偏要选小孩做受害者?!”   君夜无奈的笑了笑,靠过去亲了下他的耳边,“这不是我选的,是开膛手杰克选的。”   “再说了,大人孩子,男人女人,有什么区别吗?他们都是我一手制造出来的人偶罢了,难道说…”君夜故意戏谑道,“你对我的’路人’产生感情了?”   “……”许迟恼羞成怒,一把推开君夜,“滚开!”   君夜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被戳穿就生气,骂了人就落荒而逃,还真是被宠坏了。   许迟走到公寓门口时,看到安娜他们已经醒了,林西西穿着毛茸茸的睡衣,眼神迷瞪着,正要往门外走,许迟立刻挡住了门,沉声道:“林西西回卧室去,这不是女生该看的东西。”   安娜翻了个白眼,“到底怎么了?再说我也是女生啊,你怎么只…?!”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安娜看到许迟脚边都是血,还有一只细嫩的手横倒在血泊之中——那明显是个孩子。   安娜紧张的咽了咽,伸手拦住林西西,低声道:“我们先回去。”   她和许迟对视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爱德华用手机拍了很多张尸体的照片,然后李伍拿来了一张白床单,把小孩裹起来,放到了隔壁客厅的沙发上。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许迟沉默的蹲在走廊里,盯着那滩刺目的血迹,一言不发的抽烟。那侧脸的神色非常凝重,眼眸愈发的浓黑。   一只手伸过来掐灭了许迟的烟,扔进了垃圾桶里。   “内伤还没好全呢,少抽点儿烟吧。”   许迟看了爱德华一眼,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重新抽出一支新的准备点燃,爱德华无语的把他的打火机也没收了,“不许再抽烟了。”   “……”许迟干脆就坐在地板上,也不顾残存的血迹弄脏了裤子,他背靠着墙,低声道:“爱德华,你刚才说错了。”   “嗯?什么?”   “我不是不喜欢,我是真的害怕。”许迟眼神虚晃的盯着空气中某个虚浮的点,没有聚焦,意识似乎沉入了海底一般。   “那个男孩的尸体让我觉得害怕,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害怕,明明死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害的东西。”   爱德华一时无言,他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许迟十六岁时之所以逃离常安镇,难道是孤儿院里发生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事情?那地方…不正是有很多小孩子吗?   不过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爱德华按下这些心思,拍了拍许迟的肩膀,“进屋去吧。”   关于开膛手杰克的身份,几个人的猜测和许迟的都差不多,爱德华特意去看了隔壁的门锁,上面没有任何被撬开的痕迹。   几个人都面色凝重的坐在沙发上,李玟试探的问:“也就是说,是有人主动打开门,让杰克进去了?”   爱德华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家里大人没有醒?”   许迟思索了一下,他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手机,忽然灵光一闪:他们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因为自己无法使用通信网络,就误以为路人们也不能,但其实他们的生活是不受限制的。   “会不会是这样…”许迟慢慢的开口,“杰克也许是男孩认识的人,他可能给小孩发了一条这样的短信,类似于‘悄悄起来给叔叔开门,别把爸爸妈妈吵醒了’这种?”   “说得有道理。”君夜站在沙发后面,伸手揉了揉许迟的头发,笑道,“应该给你加一分,宝贝。”   众人:“?!”   房门明明反锁着,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相比于其他人的反应,许迟对君夜的神出鬼没已经习惯了,他爱答不理的扫了对方一眼,“你知道真凶是谁吗?”   君夜微笑,“知道。”   “是谁?”   “你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滚蛋!”许迟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冷盯着君夜,不客气的质问,“你干嘛一直呆在这里?”   “我在你身边也不会影响你破案吧?再说了,游戏既然开始了,管理员不在怎么行。”   许迟恼火的啧了一声,君夜暧昧的揉摸许迟的脖项,用一种只有他俩能听清的声调说道:“骰子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我很期待你这次能扔出什么有趣的东西来。”   许迟身体一僵,一股寒意涌了上来,尔后他咬牙道:“我不会输。” 第三十六章 女版博尔特   许迟的脸色不太好,事实上在座的每一个人压力都很大,爱德华环视了一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正好这个时间了,我去做点儿夜宵吧,你们想吃什么?”   这句话暂时缓和了紧张的气氛,几个人纷纷报出自己的口味和喜好,爱德华又看向许迟,“你呢,要什么?”   许迟摇了摇头,“我不饿。”   “给他煮杯热牛奶吧,那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君夜自作主张替他下了决定,那姿态就像自己是许迟的监护人似的,非常的理所当然。   许迟瞪他,“别多管闲事。”   爱德华倒是挺平静的应下了,“行,一杯牛奶。”   许迟有点儿火了,冷哼一声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公寓。   隔壁公寓里,那对夫妻坐在沙发上,悲痛的抱着他们死去的孩子,许迟经过他们身边时,两人都无动于衷,视若无睹。   许迟直接走进了小孩的卧室,扫了一眼床头柜和乱糟糟的床,没看到手机。他简单的翻找了一下,也没找到任何能通过网络通讯的东西。   难道说手机在小孩身上?   可是刚才许迟瞄了一眼,小孩的睡衣是没有口袋的款式,这么说其实这孩子根本没有手机。   也是,一般家长也不会给这么小的孩子买手机的。   许迟本来还想通过手机调查小孩的交友圈,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   这个时间点是该睡觉的时候,虽然因为案件的缘故,许迟的精神非常亢奋,但是生理上已经非常疲惫了,大脑无法承受更繁重的思考。   许迟干脆就没回去,坐在小孩的床上,闭着眼思索。   推理本不是他擅长的工作,但是现在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去做了。   他环视着四周的环境,虽然爱德华或者安娜曾经住过这里,但房间摆设并没有什么改变,是个非常标准的儿童卧室,墙纸是浅蓝色的,壁柜里摆着一些小玩偶。   许迟低头看地上的地毯,忽然发现床边摆着一双儿童拖鞋。   这一定是那个男孩的鞋子,此时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里,让许迟心生疑窦。   房间里非常干净,一点儿血气也没有,而拖拽的血痕也只存在于走廊之中,所以行凶地点绝对是走廊。   男孩没有穿鞋,说明他不是自己走出去的,是被抱出去的?是什么样的人能在夜里闯入他的卧室,还能无声无息的抱走男孩?   就算小孩没力气挣扎,总会大喊大叫吧?公寓就这么大,很容易就能把隔壁的父母吵醒。   所以说开膛手杰克是一个能让孩子非常信任,甚至在半夜被抱出家门都不会去反抗的人。   刚才在走廊里感觉到的违和感忽然连上了线,脑海中的齿轮慢慢的转动起来,许迟喃喃自语:“…不是男人,是女人。”   那个中年男人跪在孩子遗体旁边悲痛欲绝的时候,他的妻子,也就是孩子的母亲,就站在旁边,安静的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的意思。   当时许迟以为她是吓呆了,现在才想想,虽然看不到脸,但是一般人因为惊惧而无法动弹时,身体会轻微抽搐颤抖,肌肉紧绷,上身略微后仰,倾向于逃跑的状态。   但是那个女人呢,以一种非常放松的姿态站在那里,双手自然垂落,身体前倾,对尸体表现出接纳的态度——那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许迟猛的冲出门去,客厅的沙发上竟然只剩下那个中年男人了,许迟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厉声质问:“你老婆呢?她去哪儿了?!”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个被砍断了吊线的木偶。   许迟咬了咬牙,把他狠狠的推开,快步回到自己的公寓,大声道:“爱德华,我知道杰克是谁了!”   “?!”   爱德华刚用筷子夹起了几根面条,还没来及进嘴,面条啪唧又掉回了碗里,其余的一伙人都懵了,捧着碗欲吃不吃,愣愣地看着许迟。   “……”许迟扶着门框,很无语,“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还真能吃得下…”   爱德华连忙把碗放下,追问道:“你说你知道了?是谁?”   许迟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末了又补充道:“那大姐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可能又要去杀人。”   “!!”爱德华立马站起身,利索的披上外套,“那还不赶紧出去追!”   许迟的视线越过他的身体看向那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我能先吃两口吗?”   “不能!”爱德华把手枪扔进他怀里,“别只带着匕首,枪也带上。”   许迟嘟囔道:“反正也只剩下三颗子弹了,带不带都一样。”   这其实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被上次君夜的恶作剧弄得有点儿阴影了,一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就隐隐发怵。   “那也得带上,开膛手虽然是个女人,但是手里一定有武器。”爱德华顿了一下,格外的叮嘱道,“我知道你没对女人动过手,但现在情况特殊,别心软。”   许迟点了点头,“明白。”   为了最大幅度的保证人员安全,几个人没有完全分散开,安娜和林西西留在了公寓,因为杰克也可能会折返回来,如果只是一个带刀的女人,爱德华相信安娜可以应付。   剩下的人分为两组,一组顺着楼梯下去搜查这栋楼,二组坐电梯直接到一楼,去外面搜查。   电梯正好停在这一层,许迟刚要按按钮,忽然感觉不对,他立刻叫住其他人,“等等!情况不对!”   李伍顿住脚步,“怎么了?”   “有血腥味。”   “走廊里有血味不是很正常吗,毕竟那小孩都……”   “不是的。”许迟紧紧的皱起眉,死盯着面前紧闭的电梯门,“味道是从里面传来的。”   几个人面色顿时警惕万分,无声的包围过。查尔斯做了个手势,众人纷纷把子弹上膛。   许迟深吸了一口气,按下电梯钮,银色的金属门慢慢向两侧打开,露出了里面触目惊心的鲜红。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仰躺在电梯最中间,身上穿着秋衣秋裤,肚子上的刀口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十分残酷。   爱德华显然也很震惊,他低喃道:“这也太快了…”   很显然,那个疯女人杀人根本没有平复期,完全就是像野兽一样在连续不断的寻找猎物,而她心仪的对象,显然就是和他儿子年龄相似的男孩子。   砰!   许迟一拳砸在电梯门框上,眼里燃起愤怒的烈焰,他不顾手指关节还在滴血,扭头迅速的向楼梯口跑去。   爱德华拦了一下没拦住,急道:“阿迟,你要去哪儿?!”   许迟头也不回,“一楼还有个小孩,整栋楼就只有他们三个十来岁的孩子!”   爱德华一愣:许迟每年只在这里住两三个月,却记得每户邻居的情况吗?这么看来,许迟是真的很珍惜那三个月的时光啊。   许迟利索的从楼梯扶手翻了下去,稳稳落地,毫不停留的向一楼走廊冲过去。这可是最后一个了,要是真让她得手三个人…   眼前浮现出君夜高高在上的笑容与那个暗红色的骰子,令人不寒而栗。   找到了!   许迟气喘吁吁的顿住脚,看见不远处那个女人正蹲在地上,高高的举起右手。她手中一把锋利的拆骨刀,而面前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孩。   “艹!”许迟来不及细想,拔枪射击,一枪打飞了女人手里的刀。   与此同时,剩下的人也追了过来,李伍忍不住骂道:“妈的,你跑得也太快了…”   话音未落,女人忽然站了起来,她居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向大门跑去。   李伍的剩下的话全都堵回了嗓子眼里,因为那女人的逃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简直就跟野兽一样!   几个人不假思索,全部拔腿追了出去,但是只有许迟一瞬间的爆发力跟上了开膛手杰克的速度,剩下的人很快就追不上了,徒劳的看着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之中。   李伍浑身都是汗,靠着墙大口喘气,“那是个什么东西?真的是女人?不是,真的是人?!妈的!跑得也太快了,许迟居然能追得上?!”   爱德华也累得够呛。他本身就不是速度型的,掏出纸巾擦了擦汗,低声道:“阿迟的爆发性很强,但耐力不行,他追不了多久的。”   他缓了口气,担忧道:“所以他很快就会没力气,那个女人不一般,阿迟也许会被…反杀。”   “那就赶紧去找他。”李伍是第一个恢复体力的人,他背起冲锋枪,朝着许迟离开的地方追了过去。   查尔斯对爱德华道:“我回去看看那小孩还活着没有。”   虽然这种举动有临阵脱逃的嫌疑,不过受害者的安全也尤为重要,要是开膛手杰克中途返回去把那小孩杀了,他们可就全完蛋了。   爱德华向他点了点头,和李家兄弟一起追了上去。   ……   爱德华说得没错,许迟的耐力确实不行,他感觉自己也就跟了七、八分钟,但已经跑不动了。   这种爆发性的速度一般只适合百米赛跑,时间太长根本顶不住,许迟的视野一阵阵的发虚,肺部喘得几乎要炸裂,但他必须紧跟着前面女人的背影,因为稍微一停就会彻底跟丢。   他忽然想起动物世界里豹子追羊的时候,羚羊会因为剧烈的奔跑而肺部爆炸,估计那种感受和自己现在差不多吧。不过角色倒是翻转了,开膛手杰克跑得游刃有余,而自己这个捕猎者却狼狈不堪。   拐进一条破旧的小巷,女人忽然停住了,她也不转身,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暗淡的月光之下,身材在光影的映衬下显出一种诡异的瘦长来。   见她停了,许迟几乎是解脱般的跪倒在地,单手撑住水泥地,深深的喘了口气,喉咙刀割一般的疼,嘴里涌上来的全是血的味道。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以冲刺的速度跑了个马拉松,真的,就算这女人不停下,许迟也没力气再追了,这种速度的狂奔已经突破了他的极限,再跑下去,他估计自己会死在路上。   这女的什么路子啊,女版博尔特吗?! 第三十七章 怪物   他警惕的盯着不远处女人的背影,有序的减缓呼吸频率,让自己的肺部稍微缓和一点儿。   但是如果女人现在再跑的话,许迟就算呼吸能跟得上,腿部肌肉也没劲儿了。   幸亏女人没有逃跑的打算,瘦长的身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居然摇摇晃晃的转了过来,向许迟走来。   许迟警惕的直起身子,拔出匕首,冷笑道:“小姐,你想跟我动手?”   话音未落,那女人忽然如同猛兽一般扑了上来,伸出细长的双手掐住了许迟的脖子,狠狠的往旁边的金属外管道上撞去。   那速度太惊人了,许迟立刻用手肘撑住墙壁,才避免后脑磕在尖利的管道拐角上。   “…我艹!”许迟感觉对方的手指就跟铁钳一样,死死的卡在自己脖项上,那力度好像不是要把他掐死,而是直接拧断脖子一样!   当机立断,许迟一脚踢在女人腹部,把人踹了出去。   脖子上被掐出几个深深的指印,甚至还在冒血。   许迟还没来及惊叹女人的臂力,就忽然愣住了,因为他居然看见这个女人如同兽类一般四肢着地,阴森森的趴在地上,长发全都披在前面,后背弓起,摆出了动物攻击的姿势。   许迟冒了一身的冷汗,大晚上的这也太瘆人了!   这不是开膛手杰克,是他妈的怪物史莱克吧!狗屁的侦探游戏,这明明是打怪游戏!   女人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忽然暴起,整个人跳出两米高,直接向许迟扑了过来。   许迟开枪打中女人的肩胛,巨大的冲击力把女人的身体带偏,她重重的撞上了一旁的塑料垃圾桶,发出巨大的噪音。   那声枪响在夜色中格外的响亮,许迟估计爱德华他们能循声找过来,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儿,专心致志的盯着女人,准备拖延时间。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她了,值得夸奖。”   君夜穿着整洁而合身的白色西装,站在巷口,微笑的看着他。街道上的灯光映在他身上,照出淡淡的影子。   他旁边就有一张藤椅,估计是奶茶店忘记收的,然而君夜没有要坐着看戏的意思,大概是比较嫌弃外面的座位不干净。   许迟闪身避开女人野兽似的攻击,气喘吁吁的冷笑,“找着了又能怎样,这他妈谁能抓住!”   君夜半真半假的调戏他,“你不是号称黑盒组织内格斗第三名吗,怎么,被男人上了之后,就连女人都打不过了?!”   “你给我滚!”   许迟气得火冒三丈,要不是被这疯女人攻击得左右支绌,他绝对会先扑过去弄死那姓君的混蛋。   君夜也没有任何要滚的意思,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许迟打架的样子,欣赏他劲瘦有力的腰肢与修长笔直的双腿。虽然在床上被情欲控制而不自觉地扭动求欢的样子很好看,不过现在这种充满力量和杀意的模样也十分诱人。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颗恰到好处点缀在许迟大腿内侧的小红痣,而且很想再看一看。   怪物一般的女人并拢五指,以手为刀凶恶的劈向许迟的肩胛,许迟急转上身,堪勘避开,女人的手劈在一旁的木桌上,瞬间就把六厘米厚的桌面劈成了两半,就跟切豆/腐一样轻轻松松。   许迟吸了口冷气,惊了。   这女人的力量,速度,反应能力明显都超出了人类范畴,而且好像也不怕痛,打在她肩膀上的枪伤早就不流血了。   打不了!这他妈太犯规了!   仓皇躲避之间,许迟外套的拉链被划开了,里面的T恤微微掀起,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后腰。   那种肤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明显,君夜轻佻的吹了声口哨。   许迟正在气头上,扭头骂道:“你要不就过来帮忙,要不就滚蛋,别他妈在那儿看戏!”   君夜笑了,“宝贝,你是在求我帮你吗?”   “求个锤子!”许迟向后一步,躲开女人砸过来的半张桌子,然后飞起一脚,侧踢在女人的太阳穴上。   那一瞬间的触感,让许迟确定对方的头盖骨裂了,他甚至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但是女人只是甩了甩脑袋,除了那头长发更加纠结了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许迟终于有点儿慌了,他看着这个女人,觉得自己不是在跟人类打架,而是在跟一只杀不死的老虎对峙。   许迟的力气已经基本耗空了,刚才超出极限的快跑不但消耗了他的体力,还拉伤了他腿部的肌肉,现在真的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在战斗。   眼见女人又嘶吼着扑了过来,许迟毫不犹豫的退了几步……躲到了君夜身后。   他掌心里有擦伤的血和灰尘,然而却毫不顾忌的一把抓住君夜的白色西装,生怕放跑了这个挡箭牌,于是西装上不可避免的多了几个黑乎乎的指印。   君夜纵容的望着他,“累了?”   许迟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说呢?!”   许迟不放心的从君夜身后探出头来,惊讶的发现女人竟然又不动了,甚至直立起来,安静的站在那里,瘦长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   许迟松了口气,几乎是瘫坐在地上。   刚才飙升的肾上腺素消失之后,身上的酸痛和疲劳全都泛了上来,尤其是小腿,又酸又疼。   君夜低头看了看他,格外好心的把人抱起来,放到一旁的藤椅上,蹲下身为他捏了捏小腿,略微训斥道:“你要是再多跑一分钟,这双腿就要废了。”   许迟不堪示弱,“废了也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君夜手指顿了一下,尔后他站起来,坏心眼的道:“既然跟我没关系,那我现在走了?”   许迟立马伸手拽住他,“你他妈给我在这儿呆着!”   只要这人一走,许迟保证那疯女人会直接扑过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君夜立刻就趁火打劫,“要不,你现在亲我一下,我就不走。”   “……”许迟跟大爷一样坐在藤椅上,抬起手来向他勾了勾手指,君夜很知趣的弯腰凑了过去。   然而没等到心上人的亲吻,却等到了一把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   许迟抓着那把君夜送的匕首,刀刃在对方脖项上轻轻磨蹭,冷笑着恫吓,“你要是敢走,我就弄死你!”   君夜无奈的站直,“我都说过匕首对我没用了。”   许迟哼了一声,悻悻的把匕首收了回来。   他觉得这把匕首虽然伤不了君夜,但是应该能对付面前这个怪物,刚才他就一直试图把匕首插进对方的脊椎或者脑袋里,但是由于速度与力量上的差异,他一直没成功。   而现在女人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跟宕机了一样,许迟觉得这是个机会,他慢慢的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反手握住匕首。   他慢慢的向女人走去,高高扬起了匕首,正打算狠狠捅进对方的后项中时,忽然旁边一阵骚乱——竟然是爱德华他们赶过来了?!   女人就像被激活了一般,尖叫一声,跳起身向他们飞扑过去。   三人端起冲锋枪,毫不犹豫的扫射,呼啸而来的子弹将女人在半空中打成了筛子,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如同一摊烂泥。   许迟由衷的称赞道:“果然火力压制才是真理。”   他刚准备去和爱德华汇合,忽然敏锐的听到了一点儿微弱而诡异的声音。   他立刻停住了脚步,戒备的看着那具尸体。女人的身体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那是骨骼生长的响声!   很快爱德华他们也听到了,那声音实在是太瘆人了,但紧接着,更瘆人的事情发生了,令在场每个人都毛骨悚然。   女人竟然慢慢的爬了起来,她四肢扭曲,脖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着,脑袋歪在一边,骨骼生长的声音越来越大,许迟看见尖利的骨头戳破了她的皮肤,锁骨从肩膀突出来,十根指骨挤开指甲,如同利刃一般长长的伸了出来。   这简直就像人皮底下藏着一个白骨怪物一般!   “小心!”   许迟立刻出声提醒,但已经晚了,怪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李伍,李伍迅速的换弹夹,刚要扣下扳机,怪物已经冲到面前,布满青筋的爪子竟然抓住了滚烫的枪管,生生的把它折断了。   李伍脸色一变,不假思索扔掉冲锋枪,拔出短刀要肉搏上阵。   在胆量方面他完全不输于许迟,但是许迟已经见识过怪物的强大了,他知道李伍绝对敌不过,立刻就冲上去帮忙。   李伍横刀劈过去,怪物竟然甩掉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狰狞的脸,直接用嘴咬住了李伍的短刀,牙齿用力一合,四十厘米的刀身被生生咬碎。   说时迟那时快,怪物抬起刀刃般的利爪,向李伍心口捅去!   李伍眼睛看到,耳朵听到,但是身体竟然无法作出反应,脸色瞬间煞白。千钧一发之际,李玟狠狠的推开他,李伍身体飞出了几米远,回头一看,那怪物竟然用锋利的爪子划开了李玟的腹部。   昏暗的灯光之下,站立的人与怪物如同黑色的剪影,只有微微发亮的鲜血不断的涌出来,那真的是非常大的出血量,哗啦的流到地上,瞬间就是一大摊。   “哥!!”   李伍顿时烧红了眼,他不顾一切的冲过去,那一刻的爆发力竟然能一拳将怪物打飞出去。   怪物狠狠撞在墙上,碎石噼里啪啦的砸下来,许迟不敢放过这个机会,飞扑过去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抬手将刀刃闪着蓝光的匕首捅进了怪物的太阳穴!   只听噗嗤一声,大半刀身全都埋进了怪物的脑袋里,许迟用力一转手腕,用匕首搅烂了她的脑子。   太阳穴处成了一个空洞,白色与红色的液体不断的涌出来,怪物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许迟气喘吁吁的扔掉她,几乎虚脱的靠在墙上。   爱德华将他扶起来,“你怎么样?”   许迟摇摇头,“死不了。”   “我们得赶紧去医院…李玟的情况不太好。”   那边李伍已经踢开了一辆车的门,把李玟抱了进去,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抖的,嘴唇剧烈的哆嗦着。   医院…得去医院!哥流了好多血,已经快不行了。求求你,求求你别死,别扔下我一个人…   他想踩油门,但是身体僵硬的几乎无法动弹。   爱德华把许迟塞进副驾驶,然后粗暴把李伍拽出来,沉声道:“我知道最近的医院在哪儿,你去后座照顾李玟,注意让他平躺,帮他做紧急止血。”   李伍已经完全慌了,本能的按照爱德华的话去做。   许迟心乱如麻,疲惫不堪的靠在车窗上,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巷子空荡荡的,君夜已经不见了。 第三十八章 兄弟   医院在这种时候仍然灯火通明,几个人冲到急诊室,李伍把昏迷的李玟放到床上,连忙抓住路过的一个医生,急求道:“我哥他受了重伤,快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然而医生只是毫无反应的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许迟脑子轰一声,想起了之前君夜说过的话,他颤声对爱德华道:“他们不是真的医生,他们根本就不会做手术…”   爱德华正在给李玟做紧急救援,防止他失血过多或者内脏流出来,听到许迟的话,他的手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沉着道:’我知道了,李伍,你去把手术床推过来,阿迟去找血库,这里是医院,只要有器材,我就能救他。”   许迟这才放心了一些,他知道爱德华会一点儿外科手术,也许真的能把李玟救回来。   许迟立刻就去找血库,一般来说,公立医院都会设有血库的,他往楼上找了一圈,却连血库的门都没摸到,他想开车去别的医院找找,却正好碰到爱德华急匆匆的从手术室出来,医疗手套上全是血。   他焦急道:“找到了?李玟失血太多了,这样下去撑不到下手术台。”   “这家医院好像没设置血库…”许迟往手术室里望了一眼,明亮的无影灯下那个人躺在手术床上,满身都是血,还在不断的往下滴落。   “没办法了。”爱德华立刻转头问李伍,“你哥是什么血型?你跟他是兄弟,应该血型一样吧?”   李伍颓然坐在长椅上,完全没有之前那股韧劲儿了。他把脸深深的埋在手心里,不知道冷汗还是眼泪顺着缝隙流出来,看起来万分的痛苦,整个人仿佛和他哥哥一样,陷入了死亡的阴影之中。   “他是O型,我是B型…”   血亲之间血型不同也很正常,爱德华刚想说话,就听李伍几乎崩溃的声音,“我们也不是亲兄弟…我要是他亲弟弟就好了,要是亲的就好了…”   爱德华一愣,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许迟脱了外套,撸起左胳膊的袖子,“抽我的血吧,我是O型。”   爱德华点头,然后拍了拍李伍的肩膀,沉声道:“没时间让你哭了,阿迟一个人不够,你现在立刻开车回公寓接安娜过来,她也是O型血,如果还有别人是,就都带过来,快!”   最后一个字咬定重音,李伍像是忽然被骂醒了似的,抬手狠狠的抹了抹脸上乱七八糟的水迹,拿了车钥匙转身奔向楼梯。   爱德华向许迟招了招手,“跟我来。”   坐在椅子上,粗而冰凉的采血针穿破手臂的皮肤,扎入静脉之中,许迟淡定的看着爱德华用医疗胶布把采血针固定,殷红的鲜血顺着透明管子慢慢流入采血袋中。   “普通人鲜血的安全范围就是400毫升,你觉得你能献多少?”   许迟嘿嘿笑了两声,半真半假的道:“我觉得我能献八百,怎么样,就照这个目标抽吧?”   爱德华抬手拍了许迟脑袋一巴掌,“胡闹。”   许迟立马装虚弱,“哎,别打别打,头晕,眼花了。”   爱德华却真的紧张起来,调整了一下针头的位置,“头晕?很难受吗?你本来体力就透支了,等着,我去给你拿瓶葡萄糖。”   “别。”许迟用右手拽住了爱德华的衣服,“别费事了,赶紧把血弄好,进去救人。”   爱德华无言的看着他,他注意到许迟的样子其实也挺狼狈的,那件灰尘仆仆的外套脱了之后,便露出了脖子上的掐痕和血印,胳膊上也有不少淤青。在他们赶到之前,许迟肯定和那个怪物周旋了很长时间,然而他却只字不提。   爱德华轻声道:“你偶尔也得为自己着想一下啊。”   他的音调太低了,许迟没听清,疑惑的嗯了一声。   爱德华叹了口气,“算了。”   很快血袋就鼓了起来,爱德华用止血胶布贴住针孔,拿着血袋往手术室走去。虽然现在临床严禁不经检验直接输血的行为,但这种紧要关头,也只能选择性的忽略那些风险了。   临进去之前,爱德华嘱咐许迟,“你自己找点儿吃的去,别剧烈运动,安娜会用采血器,等会儿让他们抽完血直接送进手术室。”   许迟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催促他赶紧走。   然而玻璃的反光无情的出卖了他,爱德华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许迟手指间的烟。他大步走过去,冷着脸一把夺过香烟和打火机,推开窗户利落的扔了出去。   爱德华拧着许迟的脸,恨铁不成钢,“你又从哪儿顺的打火机?内脏震伤好了吗?刚抽了血知道吗?你要气死我?身上还藏着什么,都交出来!”   “没有了,我保证这次真的没有了!”许迟被拧的脸上生疼,连忙把爱德华推出门外,“快去救人吧,赶紧去。”   连推带搡把人弄出去了,许迟才坐到椅子上,顺手拉开了旁边的抽屉——里边正好有值班护士剩下的半包夹心饼干。   他刚才撕开一个小包装,就见安娜和李伍两人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几秒后,查尔斯不紧不慢的出现在门口。   安娜一见许迟,就气昂昂的指着自己脑袋,“你看见有人高空抛物了没有?气死老娘了,刚跑到医院门口不知道哪儿飞来一个打火机,正好砸脑门上,疼死了!”   “……”许迟咳嗽了两声,“没看见,不知道,先抽血吧,人命要紧。”   查尔斯以前学过医,自己给自己消了毒,进手术室帮忙一起救人。   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林西西,这姑娘跑得慢,半分钟之后才追上来,她以前做过志愿者,学过基础的护理知识,便主动担当起了给安娜扎采血针的职责。   这个时候基本上没许迟的事儿了,能做的都尽量做了,尽人事听天命,李玟是死是活只能看老天开不开这个恩。   他推开门慢慢走到阳台上,有些疲惫的靠在栏杆上,低头看下面的夜景。   “好看吗?”   许迟余光只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他懒得扭头,淡淡的道:“黑漆漆一片,有什么好看的。”   常安镇往往一到晚上就万籁俱静了,小城里的人夜生活很平淡,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亮着的地方,只有昏暗的远方有一个巨大的、黑沉沉的圆形影子,那是游乐场的摩天轮。   君夜牵起许迟的左手,拇指摸了摸他手臂上的止血胶布,别有深意的问:“你对别人总是这么慷慨吗?”   许迟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一眼,“献血而已,又不是捐肾,算什么慷慨?”   君夜没有和他争论,只是垂着眼帘望着那块浅褐色的止血胶布,“我不喜欢你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   许迟冷笑,“你算什么东西,太平洋的警察吗,管这么宽?”   “……”君夜无奈的叹息一声,那眼神非常温柔又略带责备,就像家长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他轻声道:“你会后悔的。”   “后悔个屁,见死不救我才会后悔。”许迟趴在栏杆上,手指间把玩着刚才从值班室顺来的小饼干,“刚才我问过查尔斯了,那小孩还活着,也就是说,这局是我赢了吧?”   君夜笑了笑,“是的。”   “那提示呢?关于你那个混蛋名字的提示。”   “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君夜意味深长的望着他,湛蓝色的眼眸深不可测。   许迟一愣,手里的小饼干从指间滑落,掉到了地上。   他深深的皱起眉,不耐烦的道:“别耍我,你什么时候说了?”   “我想我已经说过三次了。”君夜故意凑近他,快速的亲了亲他的唇角,笑道:“那三个受害者的身份,就是我给你的提示。”   许迟懵然的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清清楚楚的写了‘不明所以’这四个大字。他迟疑了一下,艰难问道:“受害者的身份?”   君夜笑而不语。   “受害者的身份…十岁左右的男孩?江岚路…”许迟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苍白起来,眼睛慢慢的睁大,脑海中某段记忆忽然浮现在脑海之中,与面前这张完美而英俊的脸重合起来。   其实这些记忆一直存在于许迟的脑海中,而且他也记得很清楚。然而这件事情平淡无奇,就像普普通通的出了次任务,去国外旅游一般,虽然记得,但不会刻意想起。   而且许迟也根本无法把那段记忆和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许迟不禁向前走了一步,习惯性的抓住君夜的衣襟,颤抖的道:“…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   病房内,李玟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的心跳虽然比较缓慢,但还算稳定。   爱德华在旁边洗手,洗手液搓了一遍又一遍,满手的白色泡沫。其实对他来说,虽然戴着手套,但是要在血里呼啦的肚子里摸来摸去还要缝针,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他一边洗手一边安慰李伍,“只要伤口不感染,那就没什么大事了,幸亏不是贯穿伤,只是皮肉被划开了,没怎么伤到内脏。”   要是内脏出了问题,他这个业余外科医生可就真没办法了。   病房气氛十分凝重,爱德华故作轻松道:“所以说腹肌还是有点儿用的,对吧,哈哈…”   “……”   活跃气氛失败的爱德华医生静默了片刻,只好又找了其他话题,“你说你跟李玟不是亲兄弟,那是怎么回事?”   坐在一旁的陈安娜立刻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李伍眼睛看着床上的人,低声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个在二十多年前非常常见的弃婴。”   “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刚出生就被扔在了垃圾堆里,那时候还是冬天。也赶巧我哥…嗯,那时候他三岁多,一个人跑到村口来玩,正好我就在那时候哭了一声,我哥听见了,把我从垃圾堆里挖了出来,跌跌撞撞的抱回了家里。”   “我妈是个善人,虽然家里情况不大好,但还是把我留下了,这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毕竟小时候的记忆谁也记不清了。”   爱德华有些无言。   从这一点来看,李伍和许迟的身世挺像的,不过许迟爸妈还算有点儿良心,知道把孩子扔孤儿院,李伍这个直接大冬天里扔在垃圾堆,是根本没打算让他活着吧?   “是我哥把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所以我这辈子就是为他而活的。”李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望着床上那人苍白的脸,“但是到头来,居然还要他来保护我。”   爱德华按了按他的肩膀,沉声道:“别做无用的自责,有什么话,等李玟醒了,你们两兄弟再慢慢说吧。” 第三十九章 八年前   “那个人…真的是你?”   许迟不可置信的盯着君夜,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找出一丝破绽,然而君夜面无波澜,眼里含着一丝笑意,伸手捏住了许迟的下巴,暧昧的靠近,“看来你想起一点了?”   其实这不算是想起,因为许迟根本就没忘记,他只是无法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而已。   江岚路与十岁左右的男孩,当这两个提示凑到一起的时候,记忆的齿轮才发生变化,向另一个方向转去。   这件事情发生在八年前,许迟二十一岁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个秋天,大概是九月的时候,许迟在一次任务中了两枪,一枪在腹部,一枪在左肩,然后就被爱德华踹回常安镇,养伤加休假。   二十一岁的许迟性格比现在还冲,被强制休假的他心里非常不高兴,但是又不敢直接抗议爱德华的决定,毕竟他面对爱德华的时候一向比较怂。   许迟拽着他的行李箱,从客运站出来,黑着脸往公寓走——常安镇没有机场,他是在隔壁城市下了飞机,又转车过来,路途艰辛,心情不爽。   经过江岚路的时候他打算去对面美食街买个晚饭带回去,然后就看见狭窄的小道里边,两个十七八岁的地痞围着一个男孩在勒索。   许迟随意的瞥了一眼,本来没打算搭理的,不过他一下子就被那男孩的外貌给吸引了。   这小孩长相实在是太漂亮了,原谅许迟没什么文化,当时就是觉得小孩皮肤特白,柔软的短发黑如鸦羽,跟白雪公主似的。   他大概十一二岁,眼睛是宝石一般的蓝色,五官也非常精致好看,像是混血儿。   两个地痞流氓都身材高大,长得非常凶狠,感觉一瞪眼就能吃小孩似的,他们明显是看男孩穿得好,以为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想抢点儿钱。   许迟不远不近的看着,忽然觉得男孩的表情不太对,因为他没有任何害怕或恐慌的意思,就那么淡淡的看着这俩地痞,甚至有一种科学家观察小白鼠的感觉。   许迟一阵烦躁,再加上他被这几个人挡着路也过不去,再过十分钟他特喜欢的那家煎饼店就要关门了。   好狗还知道不挡道呢。   于是许迟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左边那位的衣领,肩部发力,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人摔了出去。虽然牵引得枪伤有点痛,但不碍事儿。   另一个吓傻了,从后腰掏出弹簧刀来,狐假虎威的胡乱挥舞,色厉内荏的大喊:“你你你他妈谁啊!”   许迟冷笑,“你爷爷。”   说完一脚踢飞弹簧刀,用相同的招数把他摔了出去。这兄弟重重的砸在地上,与他同伙并排躺着,相映成趣。   许迟弯腰捡起弹簧刀,顺手放自己兜里,低头看了小孩一眼。   男孩身上倒是没什么伤,衣服也干干净净的,看起来没吃亏。   不过……   许迟微微皱眉,他的本能让他感觉这小孩不对劲,他虽然垂着眼帘,然而周身都是高高在上的气场,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气度。   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只有常年立于高位的人才会有这样习惯性的气质,但是什么样的小孩会有如此高的地位呢?   许迟明白了,他伸手揉乱男孩的头发,笑道:“你是个富二代吧?要不就是官二代?赶紧回家,别在外面乱晃了,马上就要天黑了。”   说完他扭头就往美食街走,男孩默不作声的盯着他,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的后腰。那眼神仿佛是要透过衣服,看到里面去一样。   片刻之后他敛去视线,纤长的睫羽垂落,抬脚慢慢的跟了上去。   许迟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怎么,你也往这边走?”   男孩摇了摇头,“我没地方可去。”   许迟乐了,“你一个富二代无家可归?你是不是跟家里闹别扭了,离家出走?别闹了,赶紧滚蛋,别跟着我。”   男孩就跟着他,像个小尾巴似的阴魂不散。   许迟身份敏感,不想和这种人牵扯上,万一这小孩家长是某地的官员什么的,那就有麻烦了。   于是许迟晃晃悠悠的走到煎饼摊,买了一份煎饼,然后发挥他的特长之一,拔腿就跑。   他的速度绝不是吹的,就是全盛时期的成年人也很难追上他,更别说一个小孩了。   许迟毫无心理负担的跑了,还是扛着行李箱跑的。   几分钟之后许迟觉得自己完全甩掉了他,才不紧不慢的回自己公寓。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走廊的灯正好坏了,许迟站在门口,借着窗外昏黄的日光,掏出钥匙来开门。然后他余光瞥见旁边站着个矮小的人影,定睛一看,竟然是刚才那漂亮小男孩。   许迟惊了,手一抖差点儿把钥匙折在锁孔里。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手指颤抖的指着他,“你你你怎么找过来的?”   男孩笑了笑,那笑容放在他脸上就显得尤为真挚可爱,“我无处可去,能在你家住几天吗?”   “想得美,赶紧滚!”许迟心情不好,身上的伤口也疼,再说他也不喜欢小孩,骂骂咧咧的打开门,拎着行李箱进去,顺手就要关门。   没想到男孩特别自来熟的跟着进来了,许迟气得火冒三丈,怒道:“小兔崽子,你知道你这叫擅闯民宅吗?”   男孩淡然的望着他,“那你要报警吗?”   “……”许迟一下子被噎住了,像他这种人,报警就是自找麻烦,他实在是受不了这小孩了,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动,只好从钱包里抽出两百块钱,塞进他衣兜里,“行,行,算我倒霉,你出门右拐自己找个宾馆住行吧?别缠着我。”   男孩好笑的看着他,“没有身份证不能办理入住手续,我还以为这是常识。”   许迟:“……”   怎么回事?明明眼前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自己是个早就成年的大人,但是他总有种被耍弄得团团转的感觉。   眼看着外面天就要黑了,许迟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蹲在男孩面前,半哄半吓:“你就非得要缠着我?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小心半夜把你弄死砌进水泥墙里。”   男孩用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望着他,忽然伸出细白的小手,快速的扯开了许迟的衣领,露出了缠着纱布的左肩。   他笑道:“这是枪伤吧?普通居民身上怎么会有枪伤呢?”   许迟一愣,随后咬住牙,强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怒声道:“你想怎么样?”   “收留我一段时间,否则我就去警局报警。”   许迟第一次痛恨自己不对小孩女人老人动手的原则,要不然他一定把这小兔崽子揍到他亲妈都不认识!   见许迟沉默,男孩顺势把那两百块钱塞进许迟腰带里,拍了拍他的腰,“这个就当房费了。”   说完他就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往里边走,许迟一时目瞪口呆——他这是什么动作?地下酒吧里嫖客给脱衣舞女塞小费就是这样给的!   许迟出离愤怒了,他猛地站起来,指着男孩的脑袋低吼:“你你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   男孩晃了晃手机,上面110三个数字显得格外刺目,只差临门一脚,按下拨出键了。   许迟后退了一步,口风一转,“就一晚,明天天一亮你就滚!”   男孩矜持的坐在沙发上,笑而不语,显然没打算只住一晚。   ……   许迟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整个人已经完全丧失了正常的思考能力,过了足足五分钟,他才艰难的开口:“所以说,那个小孩就是你?”   君夜想了想,“可以这样说。”   “……你是,长大了?”   “哦,这倒不是,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君夜十分诚实,耐心的解释道,“那时候我想观测一下人类世界,就伪造了一个虚假的形象出来,你也知道,越是弱者,就越能激发人类的劣根性。”   许迟不关心他的目的,但他很纠结君夜的另一个名字。按照现在可知的线索,君夜想要的答案,其实就是那个男孩的名字了。   许迟微微皱眉,努力的回想着。男孩的名字,他记得自己一开始就问了。   八年前的夜晚,许迟站在厨房里,把凉透了的煎饼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男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的捧着一本外文侦探小说在看。   许迟扫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问:“兔崽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还没等许迟回答,男孩已经拉开了沙发旁的行李箱,从夹层里掏出一个金属士兵牌,牌面上明明白白的刻着’XC’两个字母。   男孩下意识拼读:“香菜?”   “香菜你妹!”许迟一把夺回自己的士兵牌,忿忿的塞进自己兜里,“老子叫许迟!还有别乱动别人的东西!”   “哦。”男孩听话的把行李箱又合上了,拉好拉链,才轻声道,“我没有名字。”   许迟一怔,“怎么可能?”   “真的没有。”男孩执拗的望着他,忽然提议,“不如你给我起一个吧。”   许迟扑哧一声笑了,他趴在沙发靠背上,揉着男孩纤软的发丝,“真让我起?那我可就算你半个爸爸了。”   男孩轻轻点头,“起吧。”   许迟思考了一下,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既然如此,那你就叫……吧,怎么样?” 第四十章 被消音的名字   八年后的虚假常安镇,深夜的冷风吹在人身上,让许迟的体温都偏凉。他微微睁大眼睛望着君夜,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   想不起来,他居然想不起来那个名字是什么,明明记忆清晰明了,但唯独那个名字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不清。   “我…我当时给你起了什么名字?”   君夜从容的看着他,“你要自己想起来,要不然就没意义了。”   “我想不起来,我做不到!”许迟抓着君夜的衣服,几近崩溃的低吼,“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当时也算朋友不是吗?我做错了什么?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你想不起来,不代表没有发生过。”君夜抓住许迟的手腕,慢慢拉开他的手,然后把人按在栏杆上。   他低头审视着许迟的每一个表情,目光在对方警惕的双眼、秀气挺直的鼻梁以及紧抿的唇角一一划过,最后他俯身亲了亲许迟的脸颊,轻声道:“等你想起来了,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了。”   许迟焦虑的皱着眉,拼命的想要想起当初任何关于名字的蛛丝马迹。   他记得男孩厚颜无耻的住在他家,而且一住就住了两个月。后来安娜来常安镇找他玩,也差不多就是那两天,男孩离开了。   许迟已经记不清男孩是怎么离开的,毕竟已经是八年的事了。也许是有人来接他,又或者是他玩腻了,自己走了。   总之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儿,否则他不会忘记。   许迟看着君夜,情绪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一直以来,对这个神秘、强大、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许迟的态度只有排斥,恐惧,厌恶和憎恨,但当他和记忆里的男孩重合起来时,又无法单纯的去恨他了。   八年前,虽然开始那几天许迟非常讨厌这个兔崽子,但是慢慢相处下来,也不可否认的产生了淡淡的友情,或者说亲情?   这是常理,毕竟就算养只小猫,养上两个月还能有感情呢,更何况是人呢?   他们曾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打电脑游戏,一起去游乐场砸射击摊老板的场子,一起坐摩天轮,一起去美食街排长队,一起…… 所有的记忆都存放在脑海之中,被残酷的现实猝然打碎,彼此角色混乱不堪。   许迟一时心烦意乱,伸手推开君夜,闷头离开阳台,往里边走。   君夜没有阻拦,他静静的看着许迟的背影慢慢走远,快走到拐角的时候,他忽然踉跄了一下,不得已的用右手扶住了墙。   许迟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疲软无力,大脑嗡嗡直响,心率反常的加快,甚至到了心慌的地步。瀚^0^鸽^0^贰^0^拯^0^雳   长时间的体力透支和四百毫升的抽血,外加往日记忆的冲击,他终于撑不住了,脚一软,顺着墙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一双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揽住他的后腰,强势的将他抱了起来。许迟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半睁着眼抗议道:“放开…别管我…”   他很少有这样虚弱的时候,这种状态让他觉得恐慌和不安,他竭力想证明自己没事,可以自己走路,并且存有战斗力,但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君夜轻易的把他抱起来,就像抱起一个小女孩那么轻松,然后他低头碰了碰许迟额头,柔声道:“你好像发烧了。”   许迟的神志已经不太清醒了,他甚至还下意识的撒谎,“我没有…”   君夜无奈,“这是能说谎的事吗?”   他抱着许迟走进一间空病房,把他放在床上。   这次他用手背测试了许迟的体温,沉吟道:“大概38度,低烧不宜吃药。”   许迟微微喘息着,眼神茫然的盯着苍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白炽灯。半晌之后那灯光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光线柔和的夜灯,昏暗的房间让许迟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闭上了眼,甚至还很想睡过去。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迟强打着精神侧了侧头,发现君夜竟然在脱他的衣服。   许迟恼怒起来,费力的抬起手推开他,“你干什么…”   虽然他已经很努力了,但那只手推过来的时候也只有小猫似的一点儿力气,没有任何威慑力。   君夜面色不变,脱掉他的上衣之后,又解开了腰带,裤子连带内裤全脱了下来。   许迟大口喘息着,用力的蹬了蹬腿,试图反抗。   “不…”   君夜凑近听了听,“你说什么?”   许迟茫然的睁着眼睛,瞳孔发散,显然意识已经游离了七八分,只剩下本能还在推拒,那声音甚至还带着低哑的哭腔,“不要,不要做……”   难得能看见许迟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像只被雨淋湿了的野猫。君夜自觉好笑又有趣,伸手抚摸着他的侧脸,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好了,听话,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君夜手边有一盆37度左右的温水,盆沿搭着一条干净的白毛巾。   他把毛巾浸湿了,然后仔细的,一点一点的擦拭许迟的脸颊,脖项,肩膀和后背,然后又拧干毛巾,重新浸水,继续擦拭许迟的大腿内侧和小腿。   那盆温水不知道被施了什么异术,温度竟然一直没有变化,保持在与人体体温相同的范围。   君夜单手托起许迟的后项,为他擦去鬓边湿浸浸的冷汗,轻声道:“用温水擦拭身体可以降低温度,我是在帮你。”   他顿了一下,没得到回应,抬眼一看,发现许迟竟然睡着了,而且就那么毫无防备的枕着他的手,侧着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轻扫着君夜的掌心。   君夜不由得多看了几秒,片刻之后他才小心的把手抽出来,让人躺到枕头上去,盖好了被子。   许迟这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他疲乏的睁开眼,习惯性的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居然已经十点了。   连重症监护室的李玟都比他醒得早。   许迟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晃了晃脑袋,有些不适应这样昏沉沉的状态。他一向强悍凶狠,虽然外伤累累,但是基本上没有生过病,上次发烧还是两年前吧?   “好点儿了吗?要不要再睡会儿?”君夜伸手按住他,许迟猛的回过头,满脸的戒备——他居然还没走?是在床边守了一夜吗?   君夜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饭盒,然后翻了一页手里的画报,淡道:“那是医院的营养餐,你先去洗漱,然后回来把饭吃了。”   “……”大病初愈,许迟的脑子转的很慢,像是生锈了的齿轮,他费了几秒时间才理解了君夜的话,然后慢吞吞的掀开被子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许迟迷糊的望着镜子里的人,拆开了一次性牙刷的包装纸,刷牙刷到一半才忽然想起了要紧事,赶紧把泡沫都漱干净,飞速的打开门,“李玟呢?他怎么样了?”   君夜闲适的坐在沙发上,翻着画报,随口敷衍道:“应该没什么事儿吧,似乎比你醒得早。”   许迟瞪了他一眼,走到床边打开了餐盒,里面是一份白粥外加两份小菜,一荤一素,营养均衡,白粥里还有枸杞、银耳和莲子,不愧是医院的营养餐。   许迟迅速的把饭吃完,也没再和君夜说什么,披上外套走出了病房。   他一出门就碰上了爱德华,后者向他迎面走来,问道:“怎么样?退烧了吗?”   许迟一愣,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你怎么知道?”   “昨晚我来找过你。”爱德华往病房里面瞥了一眼,不咸不淡的道,“君夜说他会把你照顾好,都没让我进门。”   君夜确实是在他床边守了一夜,而且在自己意识模糊的时候,能感觉到有人在帮忙擦拭身体,喂他水喝。   许迟垂了垂眼帘,“我没事了,李玟呢?他情况怎么样?”   “他已经醒过一次了,伤势还好,没有生命危险。”爱德华与他并肩往里面走,“李伍在在照料他,估计这几天他们要住在医院了。”   许迟忧心忡忡的看着前方狭窄苍白的走廊,低声道:“不知道下一场游戏是什么,如果李玟撑不住…”   爱德华忽然出言打断了他,“说实话,阿迟,我不明白君夜的目的是什么。”   许迟一愣,“嗯?”   “把几个人聚集在一个特异的空间里,逼迫他们玩一场场生死游戏,这在恐怖电影里是常有的桥段,但一般来说,主使者都会有一个目的。”   “比如说类似于养蛊,通过残酷的考验之后,筛选出一个最强的人来,又或者说,这是一场恶魔的实验,目的是观察人类在危机时刻的各种反应,以此来剖析人性。”   爱德华顿了顿,“还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出于对某人的报复…”   许迟浑身一僵,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但爱德华很快继续道:“然而君夜却从来没表现出他的企图,也没说过总共有多少场游戏,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如果说所有人都死掉才是结束的话,这场游戏根本没有意义,我不觉得他是那么闲的人。”   他非常冷静的分析,“我思考了很久,君夜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他对杀戮不感兴趣,对他来说,杀人只是游戏的一个必要环节,他一定有一个真正的目的。”   “只有达成某个契机,君夜实现他的目的,游戏才会真正结束。”爱德华扭头看向许迟,“阿迟,你知道这个契机是什么吗?”   “我…”许迟的冷汗顺着后背淌了下来,他脸色苍白的看着爱德华碧色的眼睛,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撒谎。   “我知道…” 第四十一章 一起睡觉   爱德华瞳孔微微放大,他本来只是怀疑而已,没想到许迟竟然真的知道?!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要我给出正确的答案。”许迟低下头,避开对方的目光,颤声道,“但是,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那是什么问题,要是你知道了,我怕他会…”   爱德华瞬间明白了,恶魔和许迟之间一定有某种秘密,如果许迟把秘密告诉别人的话,那个人可能就会死。   这样说的话,其实许迟比他们承受着更大的压力。   许迟低声道:“我已经很努力的在想那个答案了,给我点儿时间,我一定会结束这一切的。”   “我明白了。”爱德华面色不变,沉着的按了按许迟的肩膀,“不管怎样,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许迟苍白的笑了笑,“谢谢。”   爱德华也笑了,故作轻松道:“明明我比你大五岁,结果现在重担却都压在了你身上,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他搂住许迟的肩膀往前走,“正好去跟李玟李伍打个招呼,我们就先回去。”   “让他俩留在医院行吗?”   “没关系,而且我觉得他们兄弟两个也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   许迟走进重症监护室,看见李玟果然已经醒了,虽然脸色还很疲乏,但已经能半坐起来,靠在床头的软枕上。   李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正在低声跟他说些什么,李玟微笑着安慰他,又伸出扎着输液针的手摸了摸李伍的脑袋。   李伍的头发很黑很短,摸起来有点儿扎手,这样的发型再加上他桀骜而深刻的五官,整个人就显得有点儿凶相。   但是在李玟面前,他就完全是只个子很大,但又非常听话的大狼狗,就差脖子上拴个链子,后面摇起尾巴了。   听见脚步声,李玟扭过头来,看向许迟,低了低头表示谢意,“小伍说是你为我献了血,我很感谢你,许先生。”   “举手之劳而已。”   李玟又看向爱德华,“爱德华先生,谢谢你为我做手术。”   爱德华摆了摆手,“这没什么,毕竟现在大家都坐在一条船上,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几个人简单的聊了两句,爱德华便开车带着许迟回公寓,许迟坐在副驾驶上一直看着窗外,经过游乐场的时候,他忽然道:“爱德华,停一下。”^HGWC%团队整理   爱德华踩下刹车,“怎么了?”   许迟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隔着窗户道:“我有些事想做,你先回去吧。”   “……”爱德华沉默了一下,倒是也没追问,只是道,“小心点。”   许迟点头,“放心吧。”   他转身往游乐场那边走去,几秒之后身后才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轰鸣声逐渐远去。   许迟在路上碰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仰着头看树上。他也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大红色的氢气球卡在枝丫之间,正随着秋风不断晃动。   许迟估摸了一下距离,纵身跃起,手指抓住了气球的绳子,把它拽了下来,物归原主。   小女孩向他鞠了一躬表示感谢,然后就好像很害羞似的,转身跑走了,脑后的双马尾不断的晃动着。   许迟望着她纤小的背影,下意识回想起了八年的那个秋天。   ……   不速之客强行入住的第一个晚上。   “兔崽子,别指望我会让你睡床。”许迟随手把一张毛毯扔在男孩身上,指着客厅的沙发道,“你今晚就睡这儿,饿了自己去厨房找吃的,我懒得管你。”   男孩安静的坐在沙发的一角,摸了摸身上柔软的毛毯,脸色仍然温良柔和,又带着一点儿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种表情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一个很懂事很听话,也非常内敛守礼的孩子,但是许迟可不会再被他骗了:正常小孩能一眼隔着纱布认出枪伤吗?正常小孩会拿着手机面不改色的威胁一个成年人吗?   太精明了。就算许迟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见识过很多独立自强的孩子,也没碰上过这种难缠的小鬼。   许迟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懒洋洋的踩着拖鞋回卧室,关门之前他偷偷的瞥了男孩一眼,见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侧脸精致而漂亮,睫毛纤长,坐姿端正,一副安分守己的样子。   许迟在心里安慰自己太多疑了,就算再怎么精明,那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而已,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八成就是个离家出走的富二代罢了,那种家庭长大的小孩都爱装成熟。   但是许迟犹豫了一下,还是反锁了房门,才安心的坐到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玩游戏。   夜里十点,他透过房门下面的缝隙看到客厅的灯光灭了,估计是男孩打算睡觉。许迟一天舟车劳顿,比以往困得要早,便合上笔记本,也关灯睡觉。   许迟的睡眠向来比较浅,尤其是刚回到这所久无人居的公寓,神经就比平时更加紧绷了几分,大约也就是一两点的时候,他忽然感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是温热的,有呼吸的身体,紧紧的挨着他。   许迟顿时惊醒过来,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戒备森严,甚至他还没睁眼,身体的本能就已经迫使他作出反应,一脚将来人踹了下去。   许迟猛得弹坐起来,条件反射的从枕头底下摸出刀,气喘吁吁的看着房间里多出来的人。   男孩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一片月光之中,无奈的道:“你平时都这么暴力吗?”   许迟睁大眼睛盯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就推门进来的啊。”男孩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不过我不敢一个人睡,所以才来找你的。”   许迟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惊魂未定,“我明明锁门了。”   “嗯?是吗?”男孩的笑容真挚而单纯,没有半点儿弄虚作假,“你记错了吧,我进来的时候,门没锁啊。”   许迟狐疑的看着他,干脆翻身下床,走到门边拧动了两下门把手,又看了锁芯——并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   许迟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男孩已经得寸进尺的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拍拍旁边的床铺,反客为主,“时间不早了,来睡吧。”   许迟撸起睡衣袖子,凶狠的威胁道,“睡个屁!你信不信我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男孩看了一眼窗户,然后十分惬意的躺回床上,盖着本属于许迟的被子,淡然道:“请便。”   许迟:“……”   许迟完全不想和这个缺少社会毒打的小子一起睡,只好忍气吞声的滚到沙发上,打算在这儿凑合一晚上。   结果没半个小时,男孩就跟阴魂不散似的又缠了过来,甚至还得寸进尺,仗着沙发地方小,直接挤进了他怀里。   许迟恼了,一把掐住男孩的脖子把他按在茶几上,怒道:“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我都把床让给你了,还不够吗?”   男孩丝毫不惧,甚至还笑盈盈的望着他,“我说了,一个人不敢睡觉,我想和你一起睡。”   许迟一时气结,让他相信这个小子不敢独自睡觉,就跟相信机器人怕打针一样,是绝不可能的事儿。   但是看着男孩如同一汪海洋般的眸子,许迟又动摇了:万一人家有什么黑暗恐惧症、密室恐惧症之类的,那不敢一个人睡觉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说,有时候颜值就是这么的重要,三言两语就能打动一颗铁石心肠。   许迟骂骂咧咧的松开他,转身走向卧室,无奈妥协,“行吧行吧,算我怕了你了,赶紧滚进来睡觉。”   男孩十分乖巧的答应,“好的。”   ……   那个夜晚虽然距离今天已经过了漫长的八年时光,但是现在许迟回想起来,仍然能被气个半死,尤其是在想到那个男孩就是君夜之后,就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许迟泄愤似的,抬脚把路边的石子踢的老远,低声骂道:“妈的,居然还能装得那么乖,真是个混蛋!”   许迟越想越气,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让这混蛋在自己家白吃白住了两个月!   他大步向游乐场的入口走去,连票都没买就从检票口进去了,旁边那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任何要检票的意思。   许迟之所以到这边来,是因为他曾经和男孩来这里玩过几次,也许触景生情,能让他想起更多有关男孩的记忆。   他顺着游乐场的主路往里面走,沿路过去,最开始是旋转木马、充气城堡、碰碰车等儿童设施,然后是小型鬼屋、迷宫、海盗船、飞转秋千等等稍微刺激点儿的项目。   摩天轮位于游乐场的中心位置,旁边有一个射击摊位,桌子上摆放着一排气枪。   这种枪用的是橡皮弹,打个气球还行,对人就完全没有杀伤力,拿在手里也很轻。   许迟走过去,拿起一把气枪掂量了一下,然后瞄准了靶心的气球,扣下扳机。   只听啪的一声,子弹打到了气球左边约五厘米的木板上,砰的弹开了,而气球完好无损。   许迟摇头叹笑,“黑心老板。”   他伸手调整气枪上故意被调歪的瞄准镜,这次再瞄准射击,连开三枪,三个气球接连爆炸。   “打得不错。”君夜在一旁由衷的夸赞。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许迟旁边,身着暗色大衣,耀眼的外貌与高大挺拔的身姿让他在游乐场中格外的显眼,像一个出席户外活动的模特或者明星。   许迟对于他的神出鬼没早就习以为常,他头也不抬的换子弹,不耐烦的问:“有什么事吗?没正事就别来烦我。”   君夜溺爱的望着他,眸光温柔似水,“我还以为你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态度会稍微改变一点儿。”   他顿了一下,颇为怀念的道:“毕竟八年前你对我还不错。”   许迟一言不发,但是心思却不由自主的顺着君夜的话,回到了八年前。 第四十二章 我可不是什么善人   那时候许迟对男孩确实不错,大概是男孩确实长得太好看了,让人下意识心生好感。   除此之外,还一个原因:许迟从小性格孤僻,又好打架,所以小朋友们都不愿意跟他玩,那时候他就一直在想,要是能有个弟弟就好了,他可以保护他,为他抢来零食和玩具,细心的照顾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都不知道是为了谁而活着。   也许正是有这个小心思作祟,许迟允许男孩在他的公寓住了下来,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每天晚上挤进自己被窝里。   许迟是一个兴趣不定的人,时而宅时而爱玩。   宅起来的时候他能半个月不出门,把一部悬疑电视剧翻来覆去的看好几遍,一日三餐靠外卖度日。   爱玩的时候他也能跑去地下酒吧看脱衣舞女跳钢管舞,或者去蹦极、去滑雪、去跳伞,去玩一切心脏病患者不宜的极限运动。   男孩刚来的那几天,正好撞上了许迟一年一度的宅周期。   可能是之前高强度的任务与伤势使然,许迟懒洋洋的呆在屋里,不愿意动弹。他看了六部电影,玩了四部新出的付费游戏,甚至还看着教程制作了一个玩具飞机(当天坠毁还被楼下的野猫叼走了)。   在这期间,他没出过一趟门,对男孩的照顾也仅限于点外卖时给他也点一份。   明明十几岁应该是一个男孩子最爱玩的年纪,然而男孩对许迟的懒散行径没有丝毫不满,他也没有要自己出去玩的意向,而且还十分懂事的打扫公寓的卫生,收拾垃圾然后装在一起,交给外卖员顺道带下去。   甚至偶尔让许迟产生一种自己正在被照顾着的错觉。   后来他就意识到这不是错觉,于是很不好意思的提前结束了他的宅男生活,打算带男孩出去玩一玩。   但是去哪玩又成了问题,他总不能带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去酒吧喝酒,或者去夜总会看脱衣舞吧?   就算许迟不怎么遵纪守法,也知道这种行为叫做毒害未成年人的美好心灵,是不可取的。于是许迟深思熟虑了一番,决定带男孩去当地的游乐场。   那天正好是个周六,游乐场人来人往的很热闹,许迟不是很习惯呆在这种环境里,喧闹的人声和刺眼的阳光会让他觉得不安。   然后男孩就悄无声息的牵住了他的手。   男孩的体温偏低,皮肤接触的时候凉凉的,许迟愣了一下,低头看他,嘲弄道:“怎么了?你怕人多的地方?”   男孩无奈的叹息一声,抓紧了许迟的手,“就当是我怕吧。”   游乐场各个设施基本上都有人排队,只有打气枪的地方人少一点儿,许迟就带他去那边玩。   他拿起一把气枪,掂量了一下,有点儿炫耀似的对男孩道:“看着,哥哥给你打个满分。”   然后他抬枪射击,橡胶子弹砰的撞在木板上,没打中。   男孩笑而不语。   许迟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才对男孩解释道:“肯定有人把准星调歪了,没事,打个九十分也是可以的。”   这个射击摊的游戏规则是一局十枪,全部打中自然就是一百分,可以拿一等奖,九十分就是二等奖,以此类推。   靶子在八米开外,十个气球固定的很稀疏,再加上刻意调整过的准星,打中其实并不容易。   许迟不想在小孩子面前丢脸,心里计算了一下偏差,再次举枪射击。气枪的后坐力小,再加上许迟的手臂很稳,这一枪不偏不倚的将最中间的粉红气球打爆了。   借着这个势头,许迟连开了三枪,弹无虚发。   许迟本想一举打完,没想到男孩却拽了拽他的衣角,仰头问道:“我能试试吗?”   “行,给你。”许迟大大方方的把枪给他,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打量他,准备看好戏。   结果男孩枪法非同一般的准,接下来几枪全部打中,木板上的气球一个接一个的被打爆,射击摊老板的脸色由白转青再转黑。   许迟愣怔了片刻,下意识问道:“你是不是学过?”   男孩摇了摇头,很有礼貌的把气枪还给老板。   二等奖是个半人高的毛绒公仔,老板自认倒霉,正打算把公仔给他时,男孩却抬手指了指旁边挂着的小挂坠,“我想要这个。”   那个挂坠似乎是手机挂件,白色金属的星球形状,一颗小圆球周边围着一个白色的圆环,像是土星环。   这是六十分以下的纪念奖,制作成本极低,老板求之不得,连忙放下毛绒公仔,拿了一个星球挂坠给他。   许迟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放着二等奖不要,要安慰奖?”   男孩抿嘴笑了笑,“我觉得这个好看。”   他把挂坠系在许迟的手机上,“送给你了。”   许迟不满的嘟囔道:“娘里娘气的。”   但是也没有动手把它解下来,直接将手机塞回了兜里。   ……   许迟的目光在射击摊位上梭巡了一圈,那些奖品与记忆里基本吻合,甚至他还看到了很多一模一样的星球挂坠,散乱的摆放在盒子里,上面贴着一张打印纸:纪念奖。   “我们曾在这里玩过,没忘记吧?”君夜牵起许迟的右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那时候我们之间不是相处的很愉快吗?”   许迟脸色阴沉,一把将手抽回来,“我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混蛋,当初就该直接把你从六楼扔出去!”   十二岁的、天真可爱的外貌之下,隐藏的其实是个冷酷狠毒的恶魔,谁知道他那时候存着什么心思留在自己身边。一想到自己曾经毫不设防的,和男孩同床共枕了两个月,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许迟长出了一口气,把气枪放下,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嗯?”君夜唇角的笑意凝固了,幽蓝的眸子泛上了几分冷意,“我走了?那你来说说,我是怎么走的?”   许迟被问住了,莫名的心虚起来。   他记不起来了,关于男孩的记忆有始无终,他记得两人是怎么相遇的,又是怎么生活的,但是想不起来他为什么离开。   许迟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也许只有想起他离开的原因,才能想起那个名字。   “暂且不提这个,宝贝。”君夜暧昧的伸手捏住许迟的下巴,低头望着他,“既然第二个提示已经给你了,要不要猜一猜我的名字,说不定你能猜中。”   许迟瞬间想到了那个可怕的红色骰子,浑身炸起了毛,他啪的一声打开君夜的手,警惕道:“不猜!”   他都已经上过一次当了,难道还能在同一个陷阱跌倒两次吗?许迟暗中决定,如果没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他绝不会再莽撞的瞎猜了。   “好吧。”君夜很遗憾的叹了口气,尔后话锋一转,“那么,就开始第四场游戏吧。”   “什么?!”许迟脸色一白,下意识抓住了君夜的衣服,慌乱道:“不是,等等,李玟的伤还没好,至少…至少延缓三天吧?上次不也是吗,上次不是给我们放假了吗?”   “宝贝,别太天真了。”君夜握住许迟的右手,温柔而不容反抗的拉开。明明漂亮得好像弹钢琴一般的手指,力气却大到能折断钢铁。   许迟手腕生疼,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然后君夜又笑了一下,低头为他揉捏着腕骨。   “我呢,不是什么善人,上次七天的假期是给你的,不是给他们的,如果是你身体不舒服,我可以让你休息到完全痊愈,但是别人,那又关我什么事?”   许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君夜洞悉一切的看着他,低头亲了亲他的耳廓,用一种低沉而阴鸷的语气说道:“你要是敢装病,或者真的把自己弄病了,我就把你脱光了锁在床上,操到你痛哭失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许迟的指尖不自觉的微微发颤。   君夜的威胁总是很有效果,那种可怕又强大的威压横扫过来的时候,就算是许迟也不敢说话。   他几乎是瞬间把刚才的念头压了下去,正如君夜所说,为了拖延时间,他确实有过生病的想法,但是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揭穿之后,他也不敢冒这个险了。   但是以李玟现在的状态,别说游戏了,就连下床都做不到。如果立刻开始游戏,基本上就是当场宣判了他的死刑。   许迟咬了咬牙,决定走另一条路。   这条路他以前走过,而且也走通了,说不定现在也可以成功。   许迟抬头直视君夜的眼睛,冷静道:“我知道你就是喜欢用游戏来折腾我,那么我就让你折腾,加赛一局吧,游戏规则你来定,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但要是我赢了,你就得给我们三天…不,五天的休整时间。”   这一招他在教堂里用过一次,其实许迟心里也忐忑,不知道这次还灵不灵。   君夜垂下眼帘,思考了片刻,尔后他别有深意的道:“宝贝,说实话,我是个小心眼又睚眦必报的男人,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不怕我在这场加赛中报复你吗?”   许迟破罐子破摔,“你想杀我随时都可以杀,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好吧,那我就再允许你任性一次。”君夜难得发了次善心,接受了许迟的提议。 第四十三章 水下逃生   君夜把许迟带到了当地的水族馆,当许迟看到面前的东西时,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小心眼、睚眦必报、每一笔帐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许迟明白君夜当时为什么这样说了,他还真是每一笔账都记着,而且都会报复回来啊!   面前是一个长宽高分别为十米、三米、五米的大型玻璃鱼缸,里面的水已经放干净了,地面也清理的非常整洁。   许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他给我注射了Z30,然后把我双手铐住,扔进了一个水下的密闭集装箱里,水不断的涌进来…’   ’…反正他就是一变态吧,特喜欢看人苦苦挣扎的样子,可能是我成功逃生,他觉得有意思,就把我放回来了。’   虽然君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次确实是许迟污蔑了他,而现在,很明显君夜要把谣言发展为现实了。   “现在我来讲一下规则吧。”君夜揉了揉许迟的头发,然后捏住他的后项让他看面前的玻璃缸,用温和的语气讲述着残忍的事情。   “一会儿你就进到鱼缸里,我会给你注射Z30拷问剂,然后把你锁在水管上,同时进水口打开,约五分钟自来水就会把鱼缸灌满,只要你能忍着剧痛,在五分钟之内逃出来,就算你赢,我就可以给你们五天假期,懂了吗?”   许迟暗中咬紧了牙。他怎么可能不懂,因为这个残忍的‘游戏’就是他随口编出来的!   “那么就开始吧。”君夜拉着他的手,踏上一旁的小楼梯,走到了鱼缸上方的平台上,然后抱着他直接跳了下去,稳稳的落地。   君夜让他坐在鱼缸的角落,然后拿出一支细长的针筒,里面装着半管透明的液体。   许迟瞳孔紧缩,眼也不眨的盯着它,虽然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但还是忍不住颤声问:“那是什么…”   “拷问剂啊。”君夜十分轻松的回答道,他挽起许迟的袖子,细心的用酒精棉擦拭准备注射的那块皮肤。   许迟浑身僵硬,心脏紧张得几乎爆炸。   这种看似非常文明的刑具,其实可怕到令人闻之丧胆,特殊的神经性药物通过肌肉注射会直接刺激到每一个痛觉神经,在全身产生巨大的痛楚。   而且还不会对身体造成过度伤害,并且掺杂咖啡因,也就是说,受刑者会始终清醒的接受这种疼痛。   许迟虽然没有真正受过这种拷问,但他见过一个嘴特别硬的俘虏,经受了四十小时不间断的严刑拷打,都没有泄露任何信息,但在注射拷问剂的半个小时之内,就把所有实话全盘托出,甚至咬断了舌根试图寻死。   “别紧张。”君夜拍了拍许迟僵硬的手臂肌肉,让他放松下来之后,才将针头戳进皮下的肌肉中,缓慢的把药剂推了进去。   许迟喉结紧张的滑动了一下,冷汗已经打湿了鬓发。他强行克制住落荒而逃的冲动,脸色苍白的看着半管液体全部注射进自己的身体。   君夜拔出针头,擦拭掉皮肤上渗出的血珠,然后拿出手铐把许迟的双手铐在了背后的金属管道上。   最后君夜颇为温柔的亲了亲许迟的额头,笑道:“祝你好运,宝贝,我会在外面看着你。”   “你…”许迟声音低哑的叫住了他,“连一根铁丝都不给我吗?”   他动了动被铐在管道上的手,眉头紧皱,“这样让我怎么逃出来?”   君夜笑问:“你编的那个故事里,我有给过你工具吗?”   “……”许迟一下子沉默了,而君夜就在这种沉默中,忽然闪身不见,许迟扭过头,看到他已经在玻璃外面了,而且还悠然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位于上方的进水口打开,温水源源不断的涌了进来。   许迟已经无力吐槽为什么要用温水这一点了,他在心里迅速的想着对策,如果不努力逃出去的话,别说李玟了,自己都要葬身于此。   君夜说水把鱼缸装满需要五分钟,但许迟知道自己没那么长的时间。   以他现在的坐姿,水面没过头顶只需要一分钟,然后他就要一边忍受窒息,一边忍受拷问剂的痛楚,去弄那个手铐。   他是陆兵,水性一般,静态屏气极限只有三分钟,但是在注射了拷问剂的状态下,他能坚持多久?一分钟?三十秒?   许迟来不及细想,手指迅速的摸着自己的袖子。   幸亏他今天穿了那件很装逼的狗头卫衣,袖口上挂着一个小金属环,这算是今天的救命稻草了。   在拷问剂生效之前,许迟用力的把小铁环拽了下来,用手指将它掰开,扭曲成小铁棍的形状。   他看不到背后,做这些的时候就很困难,额头浮上一层薄汗,而水面已经上升到了腰部。   而且他感觉拷问剂似乎开始生效了,身体反常的发热,呼吸急促起来。   恐惧瞬间席卷上来,他有点儿着急的把小铁棍捅进手铐的钥匙孔里,生硬的转动着。   然后他忽然感到了不对劲儿,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而另一种感觉,就像轻微的电流一般,从下身丝丝缕缕的窜了上来,在敏感的皮肤上一路点火。   许迟难耐的喘息了一声,手指一颤,小铁棍扑通掉进了水里。   这不是拷问剂……这他妈的是催情剂!   那个杀千刀的混蛋!   君夜就坐在沙发上,微笑的望着水中的人。看他脸色从恐惧变成愤怒,应该是察觉到药剂的不对了。   他靠在沙发上,手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手里把玩着许迟的士兵牌,他轻声道:“我怎么会让你受那种苦呢。”   然而现在的许迟显然不会感恩戴德,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费力的从水里捞出小铁棍,继续撬锁。   水面很快就漫了上来,没过了头顶,许迟咬牙屏住气,手上的动作变得粗暴起来。   他得快点儿打开手铐,催情剂的效果已经让他全身都软了,几乎没有力气,身上热的如同发烧一般。   大概过了半分钟,许迟终于听到了轻微的咔哒一声——手铐开了!   他迅速挣开手铐,站起身向上面游去,伸手抓住绳梯,费力的爬上了平台,湿淋淋的仰躺在台子上大口喘息。   君夜出现在他身边,不顾水弄湿了自己的衣服,俯身把他抱起来,下一秒,许迟感觉自己被放在了软和的沙发上。   他竭力伸出手,抓住君夜的手臂,全身都在剧烈的发抖,喘息着索求:“解药…”   君夜饶有兴致的打量他绯红的脸色以及因为湿透而紧贴在身上的衣服,这把他劲痩的腰线完美的勾勒出来,令人移不开眼。   他这副性感而柔软的样子,简直就是在邀请男人来欺负,来蹂躏。   “宝贝,催情剂哪会有解药呢?”君夜摸了摸许迟的侧脸,然后慢慢解开了他的腰带,欺身压了过去。   “反正你现在也有假期了,今天做得激烈点儿也没关系吧?”   ……   叮咚。   几乎在同时,所有人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在这种地方,除了恶魔,谁还会发来短信?而在这个时候发的,只能是有关下一场游戏的通知。   然而打开一看,却是一条关于假期的简讯,而且非常简短:特殊原因,休假五天。   “五天?”爱德华微微皱眉,觉得不太对劲儿。   上次休假是因为许迟的应激反应,那这次呢?难道是因为李玟的伤?君夜不可能这么慷慨吧?   爱德华扭头看了看窗外的晚霞,都这个点儿了,许迟还没回来。   他低头又看了一遍短信,心里琢磨着这个’特殊原因’,最后鬼使神差的,他给这个未知号码回了一条信息。   “许迟在你那里?”   短信旁边的进度条闪了一下,然后出现了红色感叹号——发不出去。   不对,虽然没发出去,但居然有了回应,而且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带着浓浓的男性示威与炫耀的意味:   “在我床上。”   爱德华:“……”   汪呜~   爱德华忽然听见脚下传来小狗的声音,低头一看,是许迟带回来的那条小土狗正在咬他的裤子。   爱德华猛然想起来,从昨晚到现在,好像还没给它喂过食。   地雷明显饿坏了,一边摇着尾巴一边扑着爱德华的小腿,爱德华连忙后退了一步,张手示意它安静。   “好好好,我给你吃的,你别靠近。”   爱德华打开狗粮的袋子,给地雷盛了一碗,顺便又倒了半碗水,放在旁边。   地雷立刻扑上去大快朵颐,尾巴几乎摇出花来。   爱德华看着它,沉思起来。   他不知道许迟用什么办法从君夜手里赢来了五天假期,但毫无疑问为他们争取了喘息的机会。   其实从一开始踏足于这片土地时,他就怀疑过,为什么偏偏就是许迟生活过的常安镇,恶魔与许迟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知道许迟不会对自己撒谎,所以说他俩一定是处于一个君夜认识许迟,而许迟却不记得君夜的状态之中。   那天的谈话也让他明白了君夜与许迟之间存在‘赌约’,虽然许迟口口声声说他会努力结束一切,但爱德华知道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太好,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底气。   爱德华心里清楚,他已经很累了。   所以绝不能把生存的重担全压在许迟一个人身上,坐以待毙也不是他们这些亡命之徒的性格。这些天来,有关逃走的计划从未停止,他们已经摸清了周围的情况,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跨越那条沟壑。   一条环形的、宽达两百米深则不见底的沟壑,该如何跨越?   许迟和李伍都表示在下面会看到幻觉,其实这并不可怕,至少幻觉不会造成真实伤害,只要给足自己心理暗示,知道那是假的就行。   关键是,下面有没有比幻觉更危险的威胁,比如说岩浆、洪水,或者说,怪物。 第四十四章 忠实的看门犬   许迟醒过来的时候,那种情药催化下的感觉还在身体中留有余韵,指尖都微微发颤。   下一秒,昨晚的事情断断续续的回到脑海之中,许迟脸色顿时黑了,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吻痕与指痕。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   那个混蛋居然趁人之危!   昨晚的记忆对他来说很模糊,也许是催情剂软化了意志和身体,他好像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感到特别的疼痛,而且现在身上除了疲乏和酸软之外,没有受伤。   床头整齐摆放着一套干净整洁的男式服装,许迟恼火的爬起来,忍着腰间的不适,一件一件的把衣服穿上。   然后将黑色尼龙武装带系在腰间,匕首插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许迟才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里显然不是他的公寓,而是一间一百平米左右、装修风格复古的卧室。   正中央是许迟刚才躺过的大床,英式风格,金色的纱幔从头顶垂落,虚虚的遮掩了床头部分,隔绝了一部分的日光。   卧室地板上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四面的墙壁上印着复杂精致的花纹,窗户也是深色金属的古典圆窗,许迟站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是熟悉的常安镇景色,高度……大约是六层。   许迟心里捉摸不定,他不记得常安镇里有这样一栋复古风的建筑啊,这是什么地方?   他推开厚重的大门,外面是一条幽深的走廊,许迟顺着右侧的墙壁向前走去,厚实的地毯将脚步声全部吸收了,走廊寂静无声。   下了一层楼梯之后,许迟来到了一条画廊,远远的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那里。   许迟一惊,立刻闪身躲到了一个展示立柜之后,偷眼打量着他。   男人穿着十分绅士的黑色燕尾服,微微仰头注视着墙壁上的油画,侧脸年轻而斯文,又很清冷,给人一种不入世和生人勿近的感觉。   许迟迷惑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火冒三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一把将男人按在墙上,利索的拔出匕首,几乎是擦着对方的脖子插进了墙壁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许迟恶狠狠的盯着他,“我说怎么看着你那么眼熟,那天袭击爱德华的就是你这个混蛋吧?!”   嶙崖面无表情,好像抵着自己脖子的不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而是个完全没有杀伤力的玩具一般。   他声音平平的道:“您是需要我的道歉吗?”   许迟明显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一时愣了愣,尔后他握着匕首的右手稍微用力,咬牙冷笑:“道歉有什么用?依我看,应该把爱德华受的伤三倍返还到你身上。”   蓝色的刀刃慢慢陷入嶙崖脖项处的皮肤,一丝鲜血渗了出来,嶙崖稍微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这是主人送给你的刀。”   嶙崖若有所思,向他点点头,“恕我得罪了。”   然后便伸手握住了许迟的手腕,以一个不会伤到他,但又绝对挣脱不开的力度,缓慢而坚定的拉开他的右手。   许迟震惊的睁大眼睛,他没想到男人的力气居然这么大,上次交手,他还以为嶙崖是速度型的对手。   许迟毫不犹豫的松开右手,匕首坠落,然后左手一把捞住刀柄,腕骨一动,反手向对方的胸口捅了过去。   嶙崖不想还击,被迫闪身避开,同时也放开了他。许迟迅速后退两步,拉开安全距离,然后在心里重新评估对方的战斗力。   嶙崖手心向外微微举起,表示自己没有要和他打架的意思。   他解释道:“我的身体是完完全全属于主人的,如果他允许您对我复仇,不管是三倍的伤还是五倍的伤,我都不会还手,但现在还没有征得主人的同意,所以我不能放任您伤害我。”   “……”   许迟茫然不解的看着他,试图从那张冰山脸上找出点儿开玩笑的意思来,然而对方的表情认真又正经。许迟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价值观,一时竟然丧失了斗志。   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把匕首插回腰间,莫名其妙的道:“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叫完完全全属于他,就算是雇佣关系,也不至于这么…呃,这么瘆人吧?”   嶙崖摇了摇头,诚实作答,“我们不是雇佣关系,是主仆。”   许迟脑子里飞速掠过好多黄色小电影,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他也逼你上床了?!”   嶙崖:“……”   “…并没有,和您不同,我与主人并非恋人。”   许迟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我也不是啊!!   嶙崖继续说道:“我曾经也是人类,是一个渐冻症患者。”   他的语气和眼神都非常平静,仿佛在叙说与他无关的事情一般。   “大概是从十六岁开始,我的生活就仅限于医院,不能出门,也没有朋友,我的生命本应该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的,然而在二十七岁,我即将死亡的时候,主人出现了,带来了救赎,并且非常仁慈的允许我成为了他的侍从。”   “侍从?”许迟疑惑的歪了歪头,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嶙崖想了想,确定’侍从’的定义是可以解释给许迟听的。   他解释道:“成为侍从,意味着与主人签订契约,会拥有不老不死的身体以及超越人类的力量,同时也要忠于主人,为主人办事,永远不可违逆和背叛。”   他摸了摸脖项上的黑色纹身,“这个就是侍从的标志。”   许迟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牢牢锁死的主仆关系,他做佣兵,拿钱办事,忠诚度当然是与信用挂钩的,但也没到可以为雇主付出生命的地步,他没法理解嶙崖的思想。   “要是…”许迟试探的问,“要是背叛他,会怎么样?”   嶙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因为我永远不会背叛主人,侍从中也不会出现叛徒。”   许迟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思考起来。   由此看来,君夜的手下,或者说仆人,并不是因为恐惧或者利益绑定在一起的,而是因为恩情与敬仰,或者说恶魔本身的人格魅力?   这样就难办了,若是恐惧,就可以煽动叛乱,若是利益,就可以引诱反间,但是如果他的手下全都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那基本上不可能策反。   “好吧。”许迟长长的叹了口气,指了指嶙崖,非常嚣张的威胁:“虽然你的身世听起来很凄惨,但是下次见面我还是会揍你,因为你动了爱德华。”   嶙崖点点头,表示理解。   许迟扭头继续往前走,忽然敏锐的听到了一点儿脚步声,然后看到拐角处的地毯上出现了被日光映得很长的影子,正在慢慢接近。   许迟神色一滞,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全散了。他转回身抓住嶙崖,急切道:“这里有没有别的出口?”   “没有,想出去只能往前走。”嶙崖扭头看向旁边,微微欠身行礼,“主人。”   许迟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僵住了,他把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后撤一步,万分警惕的盯着来人。   君夜温柔道:“你醒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许迟恼火的瞪着他,“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我没输吧?为什么还要……”   “我是在帮你啊。”君夜十分无辜的解释,“因为情药的缘故,你很难受,我不忍心放下你不管。”   “你!”许迟被对方的厚脸皮给惊住了,不由得恼羞成怒,“那狗艹的情药还不是你搞的!”   君夜叹了口气,无奈的安慰他,“所以我昨晚对你非常温柔,既没有把你弄伤,也没有刻意的折磨你,你应该也感到舒服了。”   末了,像是在故意刺激许迟一般,君夜还装模作样的垂下眼帘,低声道:“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可真是让人伤心啊。”   许迟差点儿就要火山爆发了,右手蠢蠢欲动,特别想扑过去和君夜同归于尽。   但是他骨子里还是对君夜存有恐惧心的,更何况现在二对一,情势对他非常不利,许迟难得一次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推开君夜,大步向前走去。   君夜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冷淡了一些,“你想为爱德华报仇吗?”   许迟脚步一顿,“你这时候又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君夜眼神晦暗不明,并且存有强烈而压抑的嫉妒心,甚至带了一点儿试探的情绪在里面,“我想知道你能为爱德华付出多少。”   许迟转过身,唇边带着冷笑,然后他斩钉截铁的说出两个字,“全部。”   这个答案其实在君夜的意料之中,但是许迟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令人难以忍受。   但君夜很少表现出他的内心情绪,他不紧不慢的整理了一下袖口,平淡道:“既然如此,那就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吧,我允许你和嶙崖打一场,如果你赢了,我可以放爱德华离开。”   许迟眼睛微微睁大了,像是很不相信他似的,“真的?”   “我不骗你,另外,我也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为别的男人付出那么多。”君夜语调冷淡,转身向前走去,“地下室有擂台,你们可以去那里。”   许迟莫名其妙的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君夜好像生气了。不过眼前这个机会很难得,许迟才没有工夫去探究君夜的情绪,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嶙崖,在心里迅速估判打赢的可能性。 第四十五章 擂台赛   地下室的空间非常大,而且好像是个很专业的格斗场,四周是类似于影院的台阶式座位,最好的位置还设有包厢。   而最中央是一个七乘七平方米的擂台,周围围绕着金属网,完全将擂台控制在八角笼中。   许迟对这种摆设非常熟悉,因为他十七岁那整整一年,几乎都是在这种环境下度过的。   与缅甸的地下格斗场不同,这里的环境很高雅,可调节座椅上全部覆盖着暗红绒布,空气中甚至有一点儿熏香的味道,而许迟记忆里的那个格斗场呢,空气里只有烟味、血腥味,还有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他们会用劣质清洁剂擦洗擂台上的血迹。   这些味道几乎是贯穿了许迟的十七岁。   嶙崖脱掉黑色燕尾服,整齐叠好,放在物品收纳台上,然后从台阶走上了擂台。   他里面穿了一件纯白色的修身衬衫,愈发显得肩宽腰瘦。他和爱德华是一个类型的,穿着西装就很斯文,脱掉衣服就能看出那肌肉很有力量。   许迟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兴奋,他已经太久没跟人在擂台上打过了,甚至整个人都充满了斗志,就像回到了那段充满血腥的日子一般。   不过与那时的狂热环境不同,在这个能容纳几百人的地下格斗场中,只有一名观众,而这名观众正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打量许迟,不知在想什么。   很明显君夜并不会无缘无故的让许迟和嶙崖对垒,他也不觉得许迟有打赢嶙崖的可能性。君夜只是想听到许迟亲口认输,尤其是在赌注是爱德华的情况下。   也许只有这样,君夜还可以安慰自己:爱德华对许迟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许迟脱掉会影响动作的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然后他拔出匕首,本想放在桌上的,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收回到腰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无差别格斗赛的规矩,选手绝对不可以携带武器上台。如果谁在擂台上偷偷使用了武器,那是要被划进格斗场黑名单的。   但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赢面,或者说,为了能让爱德华活着离开,许迟可以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原则,带着匕首上台。   他转身走进八角笼,一手按住擂台边缘,利索的翻身跃了上去。   不过在开场之前,许迟还是指了指自己的匕首,问道:“我带武器了,你介意吗?”   嶙崖摇摇头,“没关系。”   许迟看了他两眼,不知道对方是过于自大还是真的有实力。刚才他亲眼目睹的,这把匕首可以对嶙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难道他真的不怕?   “好吧。”许迟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活动了一下指关节,“那就开始吧……!”   话音未落,嶙崖忽然压低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那一瞬间许迟甚至只看到了残影,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全凭本能向旁边撤了一步,才堪堪躲过对方的攻击。   许迟一阵后怕,忍不住道:“你这招是跟爱德华学的吧?他就老喜欢趁别人说话的时候偷袭。”   嶙崖疑惑了一下,“这违反擂台上的规则吗?”   “不违反,所以…我也打算这么做!”许迟一边说着,一边抬脚狠狠踢向对方的腰侧。   有经验的猎人都说狼是铜头铁尾豆/腐腰,其实人也类似,腰部和小腹没有骨头的保护,十分脆弱,虽然不会致命,但是普通人被狠踢一脚基本上就爬不起来了。   然而嶙崖反应很快,但他没躲,生生的挨了这一下,然后一把抓住许迟的小腿,许迟一惊,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干脆借着对方手臂的力量,腾空跃起,膝盖狠狠的顶向对方的胸口!   嶙崖被迫后退一步,许迟向后一跃,趁机拉开了距离。   许迟后背全是冷汗,微微喘息着。   刚才那一招看似许迟占了上风,其实不是。   他能感受到嶙崖手部的力量,那股劲儿可以直接把他腿骨捏断,而嶙崖之所以抓住他的小腿,估计是想把他摔到地上。   许迟学的是站立格斗技,后踢和侧踢都非常厉害,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不擅长地面缠斗,一旦被人抓住按在地上,基本上就完蛋了。   许迟的思考只持续了一秒钟,紧接着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反手握住横于胸前。   刚才短暂的交手,他能看出嶙崖的格斗技巧一般,但当他的力量和速度都远超人类的时候,就能弥补这个不足,甚至更加强大。   得速战速决了。   许迟飞扑上前,匕首凶狠的划向对方的脖项,嶙崖伸手欲抓对方的手腕,结果许迟忽然张开右手,匕首直直坠落下去。   嶙崖想起了在画廊时许迟那一招,眼神下意识随着匕首的下落轨迹看了过去。   然而许迟没管匕首,他趁着嶙崖注意力被吸引的那半秒钟,左手抓住对方的衣领,右手扣住肩膀,一个过肩把人摔了出去!   摔出去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太对劲儿,果然嶙崖在半空中扭转腰部,稳稳的落地,同时向许迟的左臂抓去。   许迟余光瞥到,心叫不好,对方的姿势是擒拿!   他立刻想躲,但是嶙崖那一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准确的抓住许迟的手臂,将他按在了地上,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腰,让他无法爬起来。   许迟的左臂被对方拧在背后,关节处火烧一般的疼痛,他咬着牙,竭力伸出右手去够掉在地板上的匕首。   嶙崖手上一用力,就能听到骨头咯吱的响声,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把许迟压制住了,而且能轻易扭断对方的胳膊,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嶙崖维持着这个能让许迟感到疼痛的力度,沉声道:“拍地认输。”   他在催促许迟投降。   在无差别格斗赛上,用手拍击地板就是认输的意思。嶙崖希望许迟能主动认输,因为再打下去,他可能会把对方弄伤。虽然君夜允许他们对打,但那明显要控制在一个安全范围之内。   许迟咬紧牙关,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不可能!”   他的手指终于够到了匕首的刀柄,那一瞬间他握住匕首,右臂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后一划,闪着蓝光的刀刃几乎擦着嶙崖的眼睛过去!   危险!   这差不多是嶙崖在成为侍从之后,第一次感到切实的威胁。出于本能,他下意识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耳边清晰的传来骨头脱臼的声音。   “啊—!”   许迟猝然惨叫出声,急促而充满痛楚,脸上血色尽失。嶙崖像是被猛得惊醒一般,赶忙松了手,“抱歉!”   许迟冷汗津津的爬起来,忍痛把自己的左臂接上,骂道:“妈的!刚才老子一刀能结果你的,就是没下狠手而已,你倒是很忍心,嘶…好疼…”   嶙崖一愣,想起了方才那只差一厘米就划到自己眼睛的刀刃——那不是许迟的失误,是他在手下留情?   论力量和速度,他也许远胜于许迟,但是格斗技巧还有很大的不足。   嶙崖不免惭愧起来,其实他成为侍从才两年而已,那之前一直久病卧床,能压制住有十几年实战经验的许迟,全凭主人给的这副强大的躯壳。   许迟这时候已是强弩之末,他背靠着擂台旁的台柱站立,喘息着道:“接着来,我还没认输。”   嶙崖有些犹豫,下意识看向观众席上的主人。   君夜不紧不慢的站起来,似乎已经对这场残酷的游戏没了兴致,他淡漠道:“到此为止。”   许迟猛的看向他,“为什么?!我没认输!”   那一瞬间许迟看到了君夜眼里的阴霾,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君夜寒声道:“你没认输,但你也赢不了。”   许迟一时无法反驳,他心软错失了弄伤嶙崖眼睛的机会,这时候就已经完全没有赢面了。   君夜少见的对许迟很冷漠,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那高大修长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门口。   许迟莫名的道:“他生什么气啊?我还没生气呢!”   嶙崖实话实说,“因为主人本想看到你屈服的样子,结果你却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宁死不屈,所以主人才会生气。”   许迟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吐出三个字来,“…神经病。”   “恋爱中的男人是容易患得患失。”嶙崖严谨的补充道,“这句话是我以前从书上看到的,谨代表个人意见。”   许迟:“……”   许迟拉开擂台的边绳,跳了下去,走到观众席把自己的外套穿上。   嶙崖注意到他的左手还有些不便,好心的问道:“您需要疗伤吗?”   “用不着。”许迟心情极其不爽,语气也十分恶劣,但是嶙崖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紧跟在他后面,担心的道,“您最好还是让我看一下伤,脱臼之后不处理好是会有隐患的。”   “你拧断我胳膊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许迟大步向门口走去,用右手推开了门。   嶙崖跟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狭长的楼梯往上走。   地下室的出口不在外面,许迟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仍然在这栋复古建筑之内,只不过是到了一楼。   他有些烦躁,扭头问嶙崖,“从哪里能出去?”   嶙崖礼貌道:“主人之前吩咐我留您一起用午餐,所以可以等到午餐之后再离开吗?”   “我要是说不,你会让我走吗?”   嶙崖沉默不语,不过答案显而易见。   许迟更加暴躁了,但是君夜不在眼前,他又不想对嶙崖发火。跟嶙崖生气就像跟一把没有思想的刀生气一样,毫无意义。 第四十六章 不如咱俩过一辈子吧   许迟出不去,只能在楼里面转悠。他确定这栋复古风的高塔建筑不属于常安镇,那应该就是君夜的‘据点’?   许迟顺着铺着暗红地毯的狭长楼梯一路向上,金色的扶手宛如游龙一般向前延伸,而嶙崖就保持着一个两米远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在他后面,缄默又收敛,如同影子一般,连脚步声都不闻。   “……”走到第三层的时候,许迟终于按捺不住了,扭头对嶙崖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我不会跑的。”   嶙崖坚定而不失礼貌,“抱歉,许迟先生,不能。”   许迟彻底无语,扭头继续往上走。   这座宛如宫殿一般的建筑,内部装修十分的华丽典雅,房间无数,走廊纵横交错,一不留神就会迷路。   所以许迟没有胡乱的瞎走,仅仅是顺着楼梯走,他在心里默数着楼层,走到第七层的时候,便看到了楼梯的终点。   第七层似乎就是顶层了,与下面六层错综复杂的房间不同,第七层整层被打通,只有一个面积巨大的房间,而伫立在许迟面前的,是一扇高挑的红木大门。   许迟隐隐有些好奇,走过去要推门。   嶙崖伸出手臂拦了一下,很抱歉的道:“您最好不要进去。”   许迟这种人,有个特别欠揍的特点,就是别人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去做,总的来说就是没出叛逆期。   于是他没搭理嶙崖,径直推门进去。   里面视野非常开阔,几乎没有过多的装饰,四周的窗帘紧闭着,只有一束日光从头顶的天窗落下来,照亮了四周的墙壁。   许迟瞳孔骤缩,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只见那四面墙上,或大或小、杂乱无序的,贴的全部都是他的照片。   就算是许迟这样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出里面蕴藏的扭曲而疯狂的情感,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窜了上来,背后发凉。   “这…这他妈都是什么时候拍的?!”   “都是城里的监控拍摄的。”君夜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不冷不热的道,“其实人类全都生活在各种监视之下,无论是街角的摄像头,还是手机网络,都监控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只是大部分人不自知而已。”   他好像并没有因为许迟擅闯这个房间而生气,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时间到了,下楼吃饭吧。”   许迟惊疑不定,他觉得这件事不亚于撞破了变态杀人狂的分尸现场,君夜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   许迟还想说什么,嶙崖悄无声息的碰了碰他的手臂,摇了摇头,示意他就此为止,不要再多嘴了。嶙崖在君夜身边呆了两年,比许迟更清楚君夜的雷线在哪里。   许迟又回头看了一眼满是照片的墙壁,悻悻的跟着君夜往下走。   他眉头微皱,紧盯着君夜宽阔的肩膀与挺直的后背,不由自主的出了神。   虽然君夜说过,那个男孩只是他的一个伪装形象,但是因为时间跨度的关系,许迟总有种这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养大的一个小孩,外出云游四方,阔别多年,当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比从前强大太多,甚至还狠狠的反咬一口,以压倒性的力量将人玩弄在掌心中,让人心里百味陈杂,又恨又心酸。   许迟想的太入神,没注意脚边的地毯有块凸起,不小心绊了一脚,身体猝不及防的向前倾倒。   许迟惊叫一声,眼疾手快的去抓扶手,然而中途手腕就被一个人拦下,不由分说扯进了怀里。   君夜稳稳的抱住他,低声训斥道:“不知道看路吗?走个楼梯也能摔倒?”   许迟倒吸了口冷气,试图把他推开——君夜抱得太紧,压迫的他左臂很疼。   君夜低头注视着他的脸,良久之后才微微叹了口气,放开了他,“小心一点儿。”   不知为何,许迟感觉对方的语气又恢复到了往常的温柔平和。莫非他又不生气了?   许迟对感情上的事儿很迟钝,也不懂那些瞬息变幻的情绪。   他的感情一直很单一,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很少出现过于复杂的情感,所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记忆里那个和他玩得很好、很亲近的男孩,现在会这样冷酷残忍的对他。   君夜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和自己并肩而行,缓缓道:“午餐是我亲手做的,你应该会喜欢?”   “你做的?”许迟诧异,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君夜确实应该是会做饭的,而且手艺还很不错。   八年前的那个秋天,在眼睁睁看着许迟在半个月之内,把周围的餐厅外卖全都临幸了一遍之后,男孩终于看不下去了,挽起袖子打算下厨房。   许迟懒懒的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玩手机,随口道:“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还会做饭啊?”   男孩无奈的扫了他一眼:到底是谁养尊处优?   他走进半开放式厨房,拉开冰箱门,仰头看去。   待他看清了里面的全貌之后,不由得神色一滞。冰箱里面基本上就是空的,难得能找出点儿食材,好像还是一周之前的,早就不新鲜了。   总而言之,许迟的生活方式简直是辜负了这台冰箱的电费。   男孩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拿起许迟的外套,走到沙发前,扔到他身上,“穿好衣服,我们去超市。”   许迟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继续打游戏,还不满的嘟囔道:“不想去,上周不是刚去了吗?”   “你上周只是路过超市进去上了个厕所。”男孩的视线落在许迟身上,话音戛然而止,连呼吸都稍微急促了一些。   许迟上身只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T恤,下面就大大咧咧的穿着宽松的短裤,趴在沙发上的动作使他的腰线下沉,显出一条美好的弧度来,而臀部就微微翘起,轻薄的布料下隐隐勾出内裤的边缘。   从男孩的角度看去,透过宽松又短的裤腿,甚至可以看到许迟白皙的大腿。   那一瞬间,男孩的眼神完全不符合他的外貌,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但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走过去把他拽起来,“好了,别玩游戏了,我们一起去趟超市,回来我给你做饭。”   “行行行,我起来。”许迟坐起身,把外套穿上,小声嘀咕道,“一个小孩怎么劲儿这么大。”   他俯身捞起椅子上的长裤,毫不避讳的在男孩面前把长裤换上,系好腰带,拿起桌上的钱包和手机塞兜里,对男孩抬了抬下巴,“走吧。”   俩人出门的时候是下午三点,秋天的日光都充满慵懒的感觉,上午刚下过雨,空气充满泥土和青草的清香。许迟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带着男孩顺着街道向前走去。   那时候他才二十一岁,正是自由而张扬的年纪,因为长相帅气的缘故,走在路上也频频收获路人的回眸。   但男孩明显比他更耀眼,甚至进超市的时候,还有人问他是不是国外的童模。   然而对于外人的搭讪,男孩一律笑而不语,礼貌而疏离,似乎不大喜欢和别人交流。   许迟在男孩的指挥下,买了蔬菜、肉类和水果,最后拎着一大包走出超市。   男孩拽了拽他的衣服,拍了下自己的左肩,示意道:“你肩膀不是有伤吗,我来提吧。”   许迟嗤笑道:“得了吧,就你那小胳膊小腿。”   他们从超市回家抄了一条小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道路相当泥泞,到处都是积水。   许迟把购物袋换到左手,然后矮身一把搂住男孩的腰,单手把他抱起来,一边往前走一边道:“路太难走了,别把你的鞋弄脏了,回去还得给你刷,麻烦死了。”   “……连你的衣服都是我的洗的好吗。”   不过男孩也没有要下地的意思,他似乎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抱着,犹豫了一下,有些生疏的把手臂放在许迟的肩头。   许迟抱着他走过泥泞的小路,泥水难免沾湿了他的鞋子和裤脚,他走着走着,忽然道:“安娜总说我这辈子都找不到对象,那肯定也没法要小孩了,不如咱俩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许迟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很认真,但其实百分之二百的在开玩笑。   他知道男孩的背景不一般,也许男孩只是跑出来体验生活,又或者是和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但他终归要回去的,会重新走上属于他的,光辉宽阔的道路。   然后许迟也会潇洒的挥挥手,头也不回地,顺着他这条黑暗的泥泞小路往下走。   他们就像两条相隔甚远的平行线,因为某种阴差阳错的缘由,而短暂的交汇了片刻,然后又分开,各自回到正轨。   男孩仔细的注视着他,轻声道:“你的一辈子很短。”   许迟一愣,随后又气又好笑,“我就比你大九岁而已,怎么着,现在就打算给我送终了?”   男孩摇摇头,他从许迟怀里下来,伸手拿过了购物袋,与他一同往前走。   许迟丝毫不察男孩复杂的心情,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聊着闲话。   “对了,安娜说过段时间来找我玩,到时候介绍你认识。”   男孩垂下眼帘,“安娜是谁?”   “是我朋友,中美混血,啊,你也是混血吧,你俩可以聊聊。”许迟抬头望天,忽然想到了,“就是她老说我找不到对象,不过也确实,每次跟女孩约会几次,她们就不理我了。”   许迟无奈的摊摊手,“我真搞不懂她们在想什么。”   男孩湛蓝色的眼眸幽深似海,这一次他没有接许迟的话。 第四十七章 逃走吧   男孩用从超市里买来的食材填充了冰箱,许迟坐在沙发上,喝着罐装啤酒,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上面是一场球赛的重播。   片刻之后他敏锐的听到了厨房煤气灶开火的声音,许迟不放心的站起来过去看,“你真的会做饭?别把厨房炸了。”   “放心,我会做饭。”   火上熬着汤,男孩站在案板前熟练的切着青菜,轻声问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有忌口吗?”   不过问了也是白问,从这半个月的外卖来看,许迟荤素不忌,完全不挑食,特别好养活。   果然就听许迟道:“我都行,能吃就行。”   男孩点点头,把切好的菜放进盘子里。   许迟看他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就离开厨房继续看球赛。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男孩把几道菜端到桌上,让许迟过来吃饭。   从卖相上来看,男孩的手艺相当不错,每一道菜都完全可以拍个照片放到酒店的彩印菜谱上。   许迟尝了两口,就发现味道也很好,而且不是普通的好,男孩似乎能把平淡无奇的食材做出很高级的味道。   许迟大喜过望,感觉好像在路边捡到了宝。他乖乖的坐到椅子上,捧着饭碗对男孩道:“以后你来做饭吧,我会负责刷碗的,我保证!”   男孩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和,“好。”   ……   “你在想什么?”君夜伸出手臂,揽住了许迟的腰,俯身凑近,俩人几乎贴在一起。   许迟恍惚的看了他一眼,还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点儿男孩的影子。   他每年都在常安镇住段时间,但是要说让他最怀念的,也只有和男孩一起住的那两个月。应该说,在那些日子里,他体会到了一个普通家庭应该有的温情。   但是为什么,这偏偏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呢?   君夜看着他,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柔软的唇瓣一触即分,像一场暧昧的试探。   他柔声道:“抱歉,宝贝,我刚才对你太冷漠了,你的伤怎么样,需要治疗吗?”   许迟心烦意乱,用右手手肘推开他,“不用。”   “好吧,那就先吃饭吧,你应该也饿了。”君夜手臂放在许迟腰间,用一个亲昵但又不过分强势的姿势,带他向餐厅走去。   城堡里的餐厅布置得非常奢华精致,长桌上铺着有细密针织花纹的桌布,琳琅的餐碟整齐摆放在上面,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薰的味道。   许迟看着银碟上呈现花型摆放的肉片,每一片都薄如蝉翼,刀工精湛,鲜红的肌理肉眼可见。   他眼前忽然闪过不久之前,阿K惨死后狼藉而血腥的路面。那种残酷的画面与面前的佳肴相重合,又簇拥推搡出记忆更深处——男孩温柔的笑眼。   许迟胃部隐隐抽痛起来,完全没有了食欲,甚至那种疼痛感如同火烧一般蔓延到心脏,让他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仿佛被带刺的荆棘塞满一样。   这几乎是许迟头一次感到类似于’委屈’的情绪,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残忍的报复。   许迟扭头向门外走去,闷声道:“我没胃口,不想吃。”   君夜的手停顿了一下,尔后轻轻落在一旁的椅背上。他本来打算为许迟拉开椅子的,就像绅士对待情人那样。   他看着许迟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去,轻轻叹息一声,对嶙崖道:“去送送他。”   嶙崖微微躬身领命,然后向许迟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有了嶙崖的带路,许迟才顺利的找到大门。   站在大街上,许迟才发现这也不过是个复古风格的塔型建筑而已,不知道为什么里面的空间如此错综复杂,而且内部面积远比外观看起来要大得多。   对于这种怪力乱神的现象,许迟已经习惯了,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建筑看了几秒,然后转身向中心公园走去。   嶙崖站在门前的一棵银杏树下目送他,不知为何,从那逐渐远去的背影里,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疲惫。   许迟不想回公寓,暂时也不想见任何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每一处风景几乎都能让他想起与那个男孩有关的温情点滴,但当把男孩和君夜联系在一起时,又让许迟觉得万分的痛苦。   没有什么比曾经的朋友反目成仇更令人难受的了。   但为了找出答案,许迟必须强迫自己自虐一般的,一遍一遍的去回想那两个月内发生过的事情,每个画面每一句话都掰碎了仔仔细细的搜查,只为了找出一星半点的线索。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走到自动贩卖机前面,拿了两罐冰镇啤酒,然后慢慢的走上公园广场,坐在了木质长椅上。   远处有几个小孩在跑来跑去的放风筝,风筝……他和男孩好像也一起放过。   许迟用食指抠开拉环,闷闷的灌了一大口啤酒,他从早上开始就水米未进,辛辣的啤酒灌进胃里,引起灼烧一般的痛楚。   许迟没有在意,靠在长椅上慢慢的喝着酒,旁边有很多灰色的鸽子飞来飞去,偶尔有几只落在他的脚边,好像在觅食。   他抬起手,立刻就有一只鸽子落在了他的手指上,歪着头咕咕直叫。   这里的鸽子似乎不怕人,因为经常会有游客来广场喂食,以至于附近的鸽子们都把这里当成了食堂,久而久之,也就和人类混熟了。   那只鸽子咕了一会儿,见许迟不给它吃的,也就拍起翅膀飞走了。   许迟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来也觉得没意思,站起身回公寓。   他一进门,就看见客厅中央的茶几上铺着一张报纸大小的常安镇地图,边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圈,代表着那个圆环形状的深崖。   上面有很多英文的标注,爱德华正在和查尔斯商量着什么,林西西与安娜坐在旁边,聚精会神的听着。   见许迟进来,爱德华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可算是回来了?没有受伤吧?”   许迟摇了摇头,爱德华招呼他过来坐到沙发上,让安娜去给他倒杯热茶,然后继续和查尔斯讨论地图。   他没有问许迟昨晚发生了什么,也没问这五天假期是怎么来的,从昨晚的短信来看,爱德华也基本上猜到了原因。   出于对许迟自尊心的维护,爱德华没有说出这件事,并且引导众人把五天假期的来由归结到了李玟的伤上。   许迟手里捧着茶,不过没喝,他扭头问安娜:“李玟他们还在医院吗?”   安娜点了点头,“李玟的伤势好点儿了,虽然还不能下地,不过可以吃东西了。”   “没伤到内脏,应该会好的很快。”许迟低头看着杯子里浮浮沉沉的茶梗,低声说道。   安娜试探的看了看他,坐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阿迟,你真的没事吗?你脸色不太好。”   许迟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啊,先担心你自己吧,你看你今天的眼袋这么严重。”   “……老娘这是卧蚕!卧蚕!”   许迟疑惑的眨了眨眼,“卧什么?”   “……”你这辈子能找到对象老娘就跟你姓!   爱德华指着地图上的一点,“经过这段时间的勘察,常安镇北边偏西这个地方的深沟是最窄的,但是粗略估计也有一百一十米,几乎是民用拋绳枪的极限距离了。”   他说的拋绳枪,是一种利用火药和气压原理,将绳索快速拋射出的一种机器。在绳索前段固定上锋利的金属抓手,瞄准之后射出,就能牢牢卡进对面的岩壁中,也就是说,可以制造出一条连接深沟两侧的“吊桥”。   虽然有风险,但是值得一试。   许迟发出疑问:“抛绳枪去哪找?咱们这次出任务没带这东西吧?”   林西西难得聪明了一回,“啊,这个东西一般消防局都会有的。”   爱德华点了点头,“我已经找到了,但问题是,李玟现在的情况,没办法顺着绳子爬过去,所以计划只能推到假期的最后一天实施。”   许迟对此没什么意见,这种背水一战的事情只能做一次,并不是说你提前做了,失败后还有第二次机会。要么生,要么死,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   “还有一个问题。”查尔斯瞥了许迟一眼,薄凉的开口,“计划实施当天,需要有人引开恶魔的注意力。”   此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但是没人可以反驳,因为查尔斯提出的这个问题虽然残酷,但非常现实。   恶魔的力量太强大了,他们无法保证在实施计划时不被发现,必须有人制造点儿动静出来,引开恶魔。   爱德华喉咙晦涩,低声反对道:“我们可以在夜里走,这样暴露几率会大大降低,就不需要…”   查尔斯尖锐的盯着他,咄咄逼人,“你明知道就算在夜晚行动,也会被发现,你只是因为私心,舍不得牺牲自己的队员而已,难道你要这么多人都因为你的私心去承受这种风险吗?”   爱德华音量提高了,“那就要许迟来牺牲吗?他没做错什么吧?!”   许迟愣了一下,印象里,爱德华似乎很少会跟别人生气。许迟叹了口气,主动开口:“我知道了,到时候我来引开他,你们按计划走。”   “不行!”爱德华低吼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在自寻死路!”   安娜拽了拽许迟的手臂,担忧的对他摇了摇头。   许迟把地图拽过来,看了一会儿,然后用签字笔在南边画了个圈,“倒也不算自寻死路,爱德华,这个地方沟壑的宽度是多少?”   “…一百三十米。”   “抛绳枪也能达到这个距离吧?”许迟有扭头问林西西,“消防局一般会有几套抛绳枪?”   林西西惴惴的道:“不少于三把。”   “那就也给我一把。”   许迟想了想,又在地图上某个地方画了个圈,“城郊这边有个汽修厂,到时候我点火把它烧了,晚上火光很明显,君夜一定会来这边,你们就趁机从北面逃走。”   然后他的笔尖顺着一条路线画了过去,“你们离开之后,我会从这条路走,开车三分钟就能到达崖边,利用绳索逃离。”   许迟摊了摊手,看向爱德华,“兵分两路,怎么样,很完美的计划吧?”   爱德华脸色阴沉,压抑着怒气道:“你说得很完美,但真的能实行吗?你确定把君夜引来之后,还能全身而退?抛绳枪有效距离一百二十米,超出的那十米很可能造成金属钩的不稳定,万一中途松脱怎么办?开车到达崖边只需要三分钟,你觉得君夜抓到你需要几分钟?”   许迟无奈笑道:“你想的太多了,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思前想后的,那就啥事也别干了。吃饭还有可能被噎死呢,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计划。”   爱德华神色一滞,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查尔斯出面道:“这样吧,我们这边也出一个人,让李伍和许迟一起,两个最强的战斗力结为一组,生存率会提高很多吧?”   他摊了摊手,“明白了吗,我可没有把许迟当棋子的意思。”   许迟表示没有异议,爱德华定定的看了他几秒,最终败下阵来,“你真的决定了?”   许迟笑了笑,“相信我的身手,好吗?”   爱德华无言。   于是初步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届时一波人兵分两路,许迟和李伍会在常安镇南郊制造动静吸引恶魔的视线,剩下的人会从北边撤离。   至于跨过深沟之后那边是什么,两队人又怎么汇合,那暂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爱德华虽然担心许迟能不能从恶魔的爪牙下逃脱,但他知道许迟的性子,一旦许迟下定决心要做什么,连他也无法阻拦。 第四十八章 我的弟弟所向披靡   留在医院的李玟和李伍也很快知晓了这个‘调虎离山’的计划,李伍同意和许迟一起当诱饵,但他有个条件:“必须照顾好我哥,他的伤还没好。”   爱德华点头道:“我保证。”   李伍又坐到病床边,看着李玟的眼睛,认真的道:“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李玟笑了一下,按住李伍的手背,声音轻而坚定,“我相信你,我的弟弟一向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这个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一个比较文静的书生形象,比起保镖他更像一个普通人,但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许迟竟然莫名感到一种重若千钧、坚韧不拔的心情。   那是连结在兄弟之间的,永远无法隔断的枢纽。   其实李玟心里也担心,也害怕,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身为兄长,必须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我当然很厉害。”李伍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果刀,仔细的给他削苹果,然后切成小块放进碟子里,递给李玟,“这两天你得抓紧时间养伤,一百多米的绳子可不是好爬的。”   李玟笑了,“知道了。”   许迟碰了碰爱德华的胳膊,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出去。   走出病房米白色的木门,站在走廊上之后,许迟才小心的跟爱德华商量道:“要不然那天还是我自己去吧,万一要是出什么意外…李玟一个人太难熬了。”   爱德华脚步一顿,脸色十分难看的扭头盯着他,“所以你觉得,如果你出了意外,我就不难熬吗?”   “啊?”许迟愣了愣,有些犹豫的道,“至少君夜暂时不会杀我,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平安逃出去。”   “我不信任他,阿迟,恶魔的性格反复无常,又残忍嗜血,如果他因为我们的逃离而恼火,转而拿你泄愤呢?”   爱德华轻叹了口气,“阿迟,命只有一条,别抱侥幸心理,还有,也别总把自己当成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许迟像是被戳穿了心事一般,讪讪的道:“我没有,我只是…像我这样的人,能死得有价值…”   “你要明白,如果你死了,我和安娜,还有黑盒很多兄弟都会伤心。”爱德华按住许迟的肩膀,意味深长的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人天生贱命,你和别人同样重要,同样值得珍惜,懂吗?”   许迟迟疑了一下,“我明白了…”   爱德华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没明白,但是话已经说到底了,剩下的只能让许迟慢慢改变。   其实从最开始接触许迟的时候,爱德华就发现他有一点儿讨好型人格,虽然这种人格只针对自己的伙伴。   他过度在乎同伴的感受和需求,有时会忽视自己,甚至对自己漠不关心。他把别人——比如爱德华、安娜,看得过于重要,而把自己看得很轻,随时可以牺牲掉。   这样自卑的性格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佣兵身上,但是它偏偏就发生了。   爱德华怀疑也许是孤儿院的生活扭曲了许迟心底最深处的价值观,毕竟童年,甚至少年时期所遇到的人和事是一个人形成三观的根基。有很多孤儿长大后不是过于独立坚强,就是过于自轻自卑。   爱德华叹息一声,拍了拍许迟的后背,和他一起往医院外面走去。   接下来几天,君夜反常的没有出现,有时许迟晚上临睡前胡思乱想,还在怀疑他是不是生气了。毕竟那天他亲手做了一桌的饭菜,自己说了句没有胃口就转身走了。   ……   “小子,你都在我这儿蹭吃蹭住一个月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啊?”   许迟坐在餐桌前,摆弄他刚买的AK47仿真模型步枪,时不时看一眼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男孩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不是想让我陪你一辈子吗?”   许迟拍了下桌子,“艹,老子开玩笑的,本来就找不到对象,要是带个拖油瓶,就更找不到了!你玩够了赶紧回家找妈!”   男孩没有说话,关了火,把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倒进碗里,放在桌上。   许迟闻到了空气中浓郁鲜香的味道,他抬起头,伸手去拿勺子,忽然一只手出现在视野中,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那只手白皙而修长,骨节分明,好像上流社会的钢琴家一般,却明显是成年男人的手。   许迟一愣,茫然的向前看去。   男孩的身影模糊不清,却迅速的抽长变高,银白色的发丝优雅的散落在宽阔的肩膀上。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白色的雾气淹埋一般,坠入了虚空,公寓墙壁,地板,沙发,书柜,全部消失不见,在一片无际的纯白苍茫中,唯一存在颜色的只有最中央的餐桌,以及两个人。   高大而英俊的恶魔俯下身,贴近许迟的脸,轻声说道:“可我现在后悔了,宝贝。”   许迟被对方强大的气场压迫得几乎不能动弹,僵硬的坐在椅子上,手指紧紧的按着桌沿,指甲泛出不正常的青白色。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只是疑惑。   他是谁呢?   许迟的脑子好像被棉花塞住了一般,感官都模糊起来,看不清,闻不到,发不出声音,连触觉都变得很迟钝,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   只有耳边的人声无比的清晰,他暧昧地亲吻许迟的耳廓,低声道:“你的生命很短,我不想陪你一辈子了,我想让你陪我一辈子。”   许迟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陡然睁开眼,心脏如同雷鼓一般跳动着,胸口剧烈的喘息,后背全是湿浸浸的冷汗。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从那诡异的梦里脱身出来,看到了天花板的普通顶灯。   “是梦啊…”   许迟用力的抹了把脸,长吁一口气,扶着床头坐了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是几天没见君夜,想他了?   不不!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许迟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他巴不得看不见那个混蛋。   应该是因为假期即将结束,逃跑计划马上就要实施,所以他有点儿紧张了,毕竟不是有那个什么…假期综合症。   许迟心事重重,也不想睡了,干脆起来去冰箱拿了罐可乐,打开电视看起了特工电影碟片。   这时候是早上五点,距离计划实施,还有整整二十个小时。   为了不打草惊蛇,许迟和李伍甚至没去事先勘察那个汽修厂,不过为了防止点不着火,他事先去准备了两小桶汽油,用来引燃。当然,他小心的避开了城镇里所有的摄像头。   汽油和装着抛绳枪的箱子全都放在一辆黑色的福特车上,这种车型很灵活,适合在夜色中隐藏踪迹。   许迟眼睛看着电视屏幕里动作潇洒的007,心里却把计划从头到尾一遍一遍的捋顺,越想漏洞越多,风险越大,但是没办法,就像他所说的,世上没有完美的计划,就算冒险,也得去做。   许迟盘腿坐在沙发上,后面靠着软枕,耳边是电视里的枪声和英文台词,没一会儿他又觉得困了,但是懒得动弹,干脆就躺在沙发上睡了。   早晨六点整,有人打开了房门,从容不迫的走进了客厅,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淡定。   君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许迟的睡颜,细细审视着他微微颤动的睫羽。   许迟睡着的时候与清醒时是完全不同的,白天里他戒备周围的一切,很少会放松警惕,像一只时刻紧绷神经的独狼,但当他熟睡的时候,就收敛了所有的力气,眉眼舒展,使他本来就很清秀帅气的面容展现得更加动人,甚至还会有几分少年感。   君夜很喜欢他睡着的样子,在恶魔心中,许迟信赖的笑容、在床上被欺负得哭出来的样子、以及静谧的睡颜,并列排在他的喜好榜前三位。   然而不幸的是,前两个场景暂时还只存在于君夜的幻想之中,他也就只见过第三个而已。   先不说要让许迟这种万分倔强的人在床上哭出来就很不容易,要看到许迟满心信赖的笑容,也是非常的困难。   所以君夜只能趁夜悄然闯入,一饱眼福。   说句疯狂又可怕的实话,就算是八年前,他顶着那张纯真无害的脸和许迟一起睡觉的时候,偶尔也会在半夜睁开眼,欣赏对方熟睡的样子。   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许迟毫不知情。   不过今天许迟是睡在沙发上的,多少让君夜有点儿惊讶。   他在沙发旁蹲下身,低头亲了亲许迟的侧脸。   许迟平常在睡觉时也会绷着一根弦,基本上有人靠近他就会惊醒,不过在君夜面前,他反常的睡得很深,被亲了一下还浑然不觉。   君夜伸手将许迟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轻声道:“为什么跑来沙发睡?心情不好吗?”   尔后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废话,被关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心情好?   君夜无奈的笑了笑,揽住许迟的腰将他抱起来,用手臂稳稳的托住他的屁股,站起来向卧室走去。   许迟梦乡酣沉,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侧脸蹭着他的脖子,手臂自然垂落在身侧。   不过他好像对被打扰睡眠有点儿不满意,微微挣动了一下,嘴里咕哝了一句梦话,貌似是粗口,但声音很低很轻,听在别人耳朵里像一句绵软的撒娇。   君夜轻柔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哄孩子睡觉一般顺着脊椎骨抚摸下去,果然没几秒许迟的挣扎就消失了,呼吸重新悠长平稳起来。   “真像个小孩,有人哄就开心。”君夜吻住许迟的嘴唇,舌尖浅探进去,与他交换了一个亲昵的吻,然后才意犹未尽的将他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   “再见了,宝贝。”   低沉悦耳的嗓音萦绕在耳边,宛如陈旧黑白电影里男主角的磁性中音,话音落去的时候,卧室里的人影也消失了,只剩下许迟毫无知觉的睡在床上。 第四十九章 黑客攻击(物理)   越来越明亮的日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许迟终于慢悠悠的醒了过来。   前几秒他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儿,习惯性的坐起来去拿床头的手机看时间,按下开机键时,他忽然顿住:等等,自己不是在沙发上睡的吗?   难道那也是梦?连环梦?   许迟掀开被子下床,半信半疑的走进客厅,只见亮红色的可乐罐子就在桌上放着,007的碟片还没从DVD里退出来。   不是梦!   那就是有人闯进来了?   许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闯进来的是谁,但是为何他一点儿也没察觉到?难道说每晚君夜都会这样悄无声息的过来吗?   许迟后背发凉,手臂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打个比方的话,就是一个短发女生长年独自居住,却在自己浴室里发现了几根诡异的长头发一样,太瘆人了。   许迟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下,才稍微冷静了点儿。   “好了,稳住。”许迟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走进厨房给自己泡了杯浓咖啡,顺便煎了两片全麦面包和火腿。   饭后他去医院看了一眼李玟的情况。   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恢复力倒是挺强的,不过也是,再怎么说也是做保镖的,会开枪会打架,身体素质不可能差。   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可以下床了,而且能承受住不太剧烈的运动。   许迟过去的时候,李伍正陪着李玟在花园里散步,他的步伐很平稳,速度也不慢,许迟看着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用他的话来说,重伤半愈的李玟的体力,约等于菜鸟林西西。   许迟没过去打招呼,他站在鹅卵石小路上,看着一身黑衣的李伍如同某种大型犬似的围着李玟摇尾巴,忍不住笑了,然后才转身离开。   在夜晚来临之前,许迟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他把小土狗喂饱了,然后拎着它的后脖项敲开了楼下邻居的门。   门一开,一只哈士奇就扑了过来,傻乎乎的扒着许迟的衣服,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尾巴摇出了花。   过了两秒,二哈忽然意识到认错人了,面前的并不是自己的主人,它立刻耳朵一背,呜呜叫着后退了两步。   许迟看着这条狗,虽然傻是傻了点儿,但是毛色光滑,精神饱满,看起来被主人照顾的很好,也就是说,这家人关心自己的宠物,并且有养狗的经验。   许迟又转向旁边的邻居,拎起小土狗塞进他怀里,面无表情又简短的道:“它叫地雷,养它。”   邻居配合的点了点头,抱着小狗进去了,毫无怨言,整个人比农场里的小羊还要温顺。   许迟解决了后顾之忧,拍拍身上的狗毛,回到了楼上。   接下来的时间许迟就在屋里收拾自己的装备,纯黑色的贴身夜行衣,露指防滑手套,紧急止血绷带,三天份的压缩军粮和水,短波对讲机,匕首。   那把只剩下一颗子弹的柯尔特手枪他没打算带,一是因为普通子弹无论是对君夜,还是对侍者,都没有任何杀伤力,二是因为,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联想到光荣弹了,寓意很不好。   就算下场再凄惨再可怕,许迟也没有把枪口对准自己的打算。他宁可战死在敌人手里,也不愿意自我了结。   所以他唯一也是最有用的武器,竟然是君夜送给他的特质匕首——听起来十分的荒诞。   夜色逐渐降临,又慢慢深邃,子夜的钟声在脑海响起,许迟把手枪留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转身走出房门。   所有人都聚集在客厅里,爱德华正在用一张地图给大家讲明路线。   “许迟已经跟我说过了,虽然恶魔神出鬼没的很厉害,但是他每次出现在你身边时,必须先通过监控锁定你的位置,所以我们要避开监控行动,只要别让他知道你在哪儿,他就找不到你。”   爱德华用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弯曲复杂的线路,“这条小道一路上没有任何监控,除了路口这边有一个,不过我已经解决了。”   李伍挑眉,“这么牛,你咋弄的?”   爱德华看了他一眼,调侃道:“黑客攻击,物理意义上的。”   李伍:“……”   林西西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   许迟撇了撇嘴,言简意赅,“他把摄像头砸了。”   爱德华笑了笑,“所以我们不用过度紧张,只要避开监控,不与君夜发生正面冲突,计划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他看向李伍和许迟,目光严肃了起来,“你们那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迟摇摇头,“尽人事听天命吧。”   “千万要小心。”爱德华走近许迟,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调说道:“万一发生意外,别太固执了,不要故意去激怒他,学着顺从对方,万事以自保为主。”   许迟低声答应:“我知道了。”   几个人又讨论了一阵,接近半夜一点钟时,一行人出发了,等爱德华他们离开之后,许迟和李伍才上车。   许迟单手握着方向盘,把微型对讲机别再衣领上,另一个扔给了李伍,然后踩了一脚油门,黑色的福特车沿着隐秘的小路,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离去。   很快他们便到达了南郊,车窗外的景色逐渐荒凉起来,李伍神经紧绷的盯着窗外,一刻也不敢放松。   相反,许迟倒是很镇定,背靠在椅背上,嘴里叼着烟,目视前方。   这种相反的态度和怕不怕死没有关系,李伍心里挂念着哥哥,并且铁了心要活下去与他团聚,所以戒备森严,精神紧张。   而许迟呢,对他来说,只要爱德华和安娜能成功脱逃,他对自己的下场没有什么要求。能活着最好,死了也不过是命罢了。   哧——!   尖锐的刹车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显,惊飞了几只树上安歇的乌鸦。   福特车停在汽修厂的门口,许迟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汽油桶,递给李伍,目光锐利,“开始干活吧。”   ……   常安镇的西侧,乌鸦落在英式复古建筑的窗台上,暗红色的眼睛盯着彩色玻璃上的倒影。   里面传来悠扬古老的钢琴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慢悠悠的按着黑白色的琴键,如同飞舞在雪山的蝴蝶。   嶙崖站在钢琴后面,低声禀报:“主人,他们离开了许迟先生的公寓。”   琴声停了,君夜平静的问:“去哪儿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避开了所有的监控。”   君夜站了起来,看着墙上的照片,若有所思,尔后他笑了笑,“算了,也许关久了他也会无聊,就陪他玩玩吧。”   远处的天际忽然映起了火光,嶙崖扭头看去,思索道:“是在南郊吗?”   “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只有许迟在那里。”君夜微微眯起眼,望着远处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天空。   这是一招很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不过就算知道那是诱饵,君夜也会去往着火的地方,因为许迟在那里。所以比起阴谋,这应该算是阳谋了。   君夜整理了一下因为坐姿而稍微皱起的西装下摆,从容不迫的向大门走去,“我去那边看看,你去北侧。”   嶙崖低头领命,“是。”   ……   五分钟前,许迟和李伍将两小桶汽油均匀的洒在地板上,幸运的是,许迟在这个汽修厂里找到了几大包工业棉,用来做燃烧物再好不过了。   布置好一切之后,许迟打着打火机,随手扔进了厂子里。   只听轰的一声,火焰迅速燃烧起来,如同蛟龙一般在地面和墙壁上游走,热浪席卷而来。许迟快速的后退几步,避开了扑面而来的热气。   火势很猛,没几分钟就蔓延到了整个汽修厂,周围十几米的空气都是烫的。   许迟站在大门口,火光映在他眼睛里,营造出一种发亮的假象。   但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眼眸比平常更加浓黑,如同死亡一般的厚重。   理智告诉他现在该走了,但是本能却把他牢牢的钉在原地。   他无法避免的,一头栽进那段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耳边猝然响起沉没在岁月流沙中的,毒枭疯狂的叫骂:   “狗日的!一群贱人!给我放火烧山!我看他们还能不能藏得住!!”   滚烫的火焰在周围喧嚣燃烧,不能动,也不能呼吸,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子弹如同暴风骤雨一般从头顶掠过,打断了无数的树干和枝叶。   好难受…全身僵硬到疼痛,肺部窒息一般的抽搐。   忽然的,上方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汽修厂大门的招牌在高温的烘烤下,出现了膨胀的裂缝,长达三米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牌子一下子掉了下来,冲着许迟站立的位置当头砸下!   李伍眼疾手快的拽了他一把,怒吼道:“你发什么呆!走了!”   金属招牌砸地的重音让许迟猛然清醒过来,他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压下那些恐怖的回忆,低声道:“抱歉。”   大火已经烧了接近五分钟,如果君夜他们看到了,应该很快就会赶到了。   如果要成功诱敌前来,又能从他手里逃脱,就要把握好时机,一分一秒都不能出差错。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李伍招呼许迟,迈开步子快速往福特车所在的位置走去。   许迟刚想跟过去,忽然脸色一变,他敏锐的察觉到,或者说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   “等等!”许迟一把拉住李伍的胳膊,眼睛紧盯着不远处昏暗的丛林,“好像已经晚了。” 第五十章 落网   话音刚落,一群身着白色衬衫黑色马甲和西裤的’侍者’们从黑暗中慢慢显现出来,白色的面具在黯淡的月光下尤为明显。   李伍顿时后背绷紧,目光扫过去,粗略一看,大约有十五六人,也就是说,平均每个人要对抗八个侍者。他们都见识过侍者的厉害,先不论他们完全不输于佣兵的战斗力,光说那副如同亡灵一样打不死的躯体,就够人喝一壶的了。   不过他们没看见君夜,但许迟知道他一定就在附近,如同猎人一般,用那双高深莫测的幽蓝色眼睛注视着他的猎物。   不,或许说他是操控着棋局的将领更为贴切,这些白面具们是他的棋子,而许迟是棋盘上仓皇逃窜的猎物。   面对侍者们的缓慢包抄,许迟和李伍同时后退了一步,许迟低声道:“我们分头跑,甩掉追兵之后去汽车那边集合。”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不由分说塞给李伍,“拿着这个,这把刀可以杀死那些戴面具的。”   李伍看着手里黑漆漆的匕首,惊疑不定,“那你呢?”   “我跑得比你快,甩开他们就行。”许迟苦笑了一声,“我有件事拜托你。”   “什么?”   “如果你先回到车上,三分钟之内我没出现,你就自己开车走吧。”   李伍瞬间睁大了眼睛,“你让我丢下你?!”   “这叫争取最大存活率,傻X。”许迟紧盯着不断靠近的面具侍者,“如果是我先回车上,我也就只等你三分钟,最多五分钟,懂吗?”   李伍定了定神,沉声答应,“明白了。”   许迟用余光看好了逃生路线,压低嗓音,“好,就现在,跑!”   几乎就在同时,两人转身分别往两个方向跑去,瞬间的速度几乎不分上下,转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群侍者微微愣了半秒钟,似乎在等待什么指令,片刻之后,他们也同样兵分两路,飞速的追了上去。   许迟在听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之后,立刻加快了速度,一头扎进了大马路旁边黑暗的野林子里。秋天的枯黄灌木丛上挂满了干硬的小刺,在许迟脸上手指上划出一道道的血印子。   他压抑住喘息声,矮下身,如同独狼一般在林间游走。   许迟的夜视能力不太好,因为以前眼睛受过伤。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眯起眼睛,艰难而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很多模糊的人影就在不远处扫荡着,最近的那个离自己只有五六米远。   许迟屏住呼吸,慢慢的趴在了一堆黄杨灌丛下面,完全隐藏住身型。   没有匕首,也就是说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必须避免正面冲突。许迟闭了闭眼,缓缓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努力不发出任何一点儿声音。   秋天的树林里非常安静,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连风声都没有,耳边只有或远或近的脚步声,他几乎能分辨出哪些脚步是踩在了松软的泥土上,哪些脚步踩碎了枯枝落叶。   紧张,非常紧张。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心跳稍微快一点儿,都可能被察觉到,然后被毫不留情的揪出来,暴露在恶魔的眼前。   许迟轻轻擦去手指上的血珠,心里不断的催促:赶紧走吧,快点儿走…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那些脚步声真的渐行渐远,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许迟心头燃起了希望,他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番,没看到人影,便蹑手蹑脚的站起来,准备往汽修厂那边走。   几乎就是他站来的那一秒,脑后忽然生风,许迟没有回头,迅速的往旁边一躲,一记凶狠的直拳擦着他的耳际打了过去。   “我艹!”许迟没想到这群鬼东西还带玩阴的,居然假装撤退,实则和他一样埋伏在灌丛中!   但是许迟来不及多想了,第二拳已经狠狠的砸了过来,没有任何的手软。   林子里的环境非常暗,月亮不知何时已经被乌云遮掩,许迟看不清楚,凭着感觉躲过这一拳,然后一记狠戾的扫腿踢将侍者撂倒在地,转身撒腿就跑。   这次许迟长记性了,片刻也不敢停留,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保持着一个冲刺的速度在林子里拐着弯跑,直到将那几个侍者完全甩掉。   “呼…”   许迟长长的喘了口气,确认已经甩掉了追兵,才从抬头看着模糊的月亮辨别了一下方向,扶着树干往汽修车那边走。   刚才短暂的交手让他受了点儿伤,因为黑暗中辨别不清的缘故,许迟那招扫腿踢用脆弱的胫骨中部撞上了对方的坚硬的膝盖骨,那就相当于一拳打在了铁板上。虽然把敌人撂倒了,但自己的小腿也受到了严重的挫伤。   许迟拼着一口气跑了这么久,速度慢下来之后,那种痛楚慢慢蔓延上来,不用看他也知道裤子下面那块皮肤已经青肿起来了。   他俯身把裤脚的绑带扎紧,摸着黑向前走去。   ……   刷!   李伍一刀挥向侍者的胸口,肉体被割开的声音在夜色中无比清晰,闪着蓝光的刀刃带着一道鲜血的弧度划破空气,有几滴血溅在了李伍的脸上。   侍者的身体晃了两下,李伍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慢慢放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李伍试探的踢了踢侍者的腰,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有些诧异的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匕首,“还真有用啊这刀。”   不过现在他还不能掉以轻心,追杀他的侍者一共有七个,干掉一个,剩下六个还在周围搜寻他的下落。   很显然,他跑得没许迟快,没能完全甩掉他们,所以才产生了直接的冲突。因为有这把匕首的缘故,李伍才能在刚才的回合取胜。   不过他能打赢一个,可没法打赢那六个。   李伍不声不响的潜伏在一个土坡后面,紧握住匕首。   他想找一条不惊动远处那六个侍者,又能绕回汽修厂的路。   他猫着腰往一旁走去,忽然脚踝被一只手猛得攥住,李伍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来,低头一看,惨白的月光下,那个本应死去的侍者用右手死死的握着自己的脚腕。   惊叫声被强行压回喉咙里,李伍狠狠的踢了一脚侍者的胳膊,然而他却丝毫不放松,脸上白色的面具诡异的漫上暗红色,最后被染成了血红。^HGWC%团队整理   李伍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还没来及反应,侍者的身体忽然急剧膨胀,几乎在一秒之内就如同定时炸弹一般轰然炸开,剧烈的爆风将李伍直接掀飞了出去。他重重的撞上十几米外的小树上,生生的将手臂粗细的树干撞断了!   “咳…咳咳!”   李伍吐出一大口血,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眼睛蒙上了一层血色,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震碎了。   在这种剧痛的侵袭下,他几乎站不起来,艰难的坐在地上,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几个人影迅速的靠近。   两个侍者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拽起来,他们下手毫不留情,那力度让李伍觉得自己的手臂都要被折断了,他竭力挣扎了一下,侍者手上一动,骨头咔拉响了一声。   “唔…”李伍咬着牙闷哼了一声,疼得几乎昏厥过去,眼前阵阵发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许迟更能忍受痛楚,但近距离爆炸所带来的冲击已经超出了生理承受范围的极限,大脑不堪重负,甚至出现了半休克的征兆。   “看来抓到了一个啊。”君夜不紧不慢的走过来,轻描淡写的瞥了李伍一眼,似乎没什么兴趣,几秒后他的目光落在草丛中,那把镀着蓝刃的黑色匕首上。   看到匕首时,君夜明显惊讶了一下,尔后便不悦的皱起眉,浑身笼罩了一层冷意。   君夜脸色阴沉地捡起匕首,声音也冷漠得如同千年的冰原,“带他回汽修厂。”   汽修厂的大火仍然在燃烧,明亮的火光将一小片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不知道君夜使了什么法术,熊熊燃烧的火场中央出现了一块五十多平米的空地,周围火焰肆虐,却烧不到空地上来。   君夜慢慢走向李伍,做工精良的皮鞋与水泥地相碰,发出沉稳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镰刀划过地板,与周围火焰燃烧的声音混在一起,就像梦魇一般令人心悸。   君夜走近了,负责压制俘虏的侍者立刻狠狠的踢中李伍的膝窝,强迫他跪在地上。   君夜伸手拿走了李伍别在衣领的对讲机,慢条斯理的调试了频道,等对面传出象征接通的沙沙声之后,便微微笑了。   他用一种温柔,甚至称得上是和风细雨的声调对着话筒说道:“宝贝,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该出来了。”   “……”许迟喉咙发紧,他潜伏在灌丛之中,手里捏着对讲机,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儿动静。   君夜的声音从李伍的对讲机里传出来,已经说明了一切。   十米外就是那辆福特车,他们的装备,包括抛绳器都在上面,君夜似乎还没发现这辆车的存在。   也就是说,他还有机会开上这辆车,从这里逃走。   但是……   “你知道,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宝贝。”君夜情真意切的诱导着,“你想逃走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出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好吗?”   “……”   见对方没有回应,君夜轻轻叹了口气,为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举动感到无奈,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侍者立刻会意,抬脚踢中了李伍的脑袋,将他击倒在地。   “呃唔…”李伍闷哼了一声,左眼眶顿时肿了起来。   侍者不给他任何缓和的机会,紧接着狠狠的踢向他柔软的腹部。   李伍惨叫了一声,喉咙涌上来一大口鲜血。   侍者用膝盖压住李伍的胸口,提起拳头左右开弓不断的打向他的脸。   拳拳到肉,身体被虐打的声音和男人的痛叫透过无线对讲机清晰的传到了许迟那边。许迟咬紧牙关,手背上绽起青筋,几乎要将对讲机捏碎。瀚^0^鸽^0^贰^0^拯^0^雳   君夜轻声道:“宝贝,我们就在汽修厂里,半分钟之内走到我面前,否则我就把你的小伙伴扔进火场里。”   许迟恼火的咒骂了一句,将对讲机狠狠的摔了出去,金属外壳四分五裂。   君夜听到对讲机那边传出一声噪音,紧接着就什么动静也没了。   他无奈的笑笑,十分客气的把对讲机还给了李伍,然后在心里开始倒计时。 第五十一章 失败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不出十秒,大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许迟半举起双手,慢慢的走了进来。   虽然做出了降服的姿态,但那双眼睛却万分的警惕,并且压抑着滔天怒火,如同受伤的狼一般狠戾的盯着他。   君夜借着火光,细细的打量他,许迟的样子十分狼狈,黑色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和枯叶,脸上带着几道血印,因为被随意的擦拭过,所以十分明显。   君夜注意到许迟走路的姿势有些迟缓,是右腿受伤了吗?   李伍竭力抬起头,艰难的喘了口气,声音嘶哑,怒道:“你个傻X!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啊!你他妈的最大存活率呢?!赶紧给我跑!”   “闭嘴,傻X!老子乐意!”   君夜抬了抬手,制止了两人不休的争吵,他扭头看向许迟,幽蓝色的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出一种好看的紫罗兰色。   他十分温和的对许迟说道:“过来,宝贝,到我这里来。”   许迟迟疑了一下,后背紧绷着,最终还是缓慢的迈开脚步,向君夜走去。   君夜从上衣口袋中掏出整洁的手帕,为许迟擦去脸上的血迹和尘土,后者不耐烦的躲了一下,被他用两指捏住下巴,仔细地将脸擦干净。   君夜柔声询问:“除了右腿,还有没有别的受伤的地方?”   许迟神色一滞,他明明已经竭力掩盖自己受伤的事实,结果还是被对方轻易看出来了?   他冷漠的扭开头,避开对方的视线,“事已至此,别再装模作样的关心我了,你想怎么样?要杀要剐随便你。”   “让我想想。”君夜还真的就一副认真的样子,开始思考起来,“违反游戏规则可是大忌,该怎么惩罚你呢?是一根一根打断你的骨头,把你扔进硫酸池里,还是用鞭子把你打得血肉模糊,再泼上一盆浓盐水,或者说划开你的肚子,把内脏拿出来给你看?”   眼见着许迟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甚至微微颤抖起来,君夜才忍俊不禁,笑了一下,伸手将许迟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顺便抚平他衣襟的褶皱。   “别害怕,我开玩笑的。”   许迟咬了咬牙,“我没怕!随便你怎么样!”   君夜低头温柔的注视着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爱德华和安娜已经成功逃走了,不管我什么下场,我都认了’,是吗?”   许迟猛的被戳穿内心,顿时难看极了。   君夜继续往他伤口上撒盐,“但是,你真的觉得他们能逃走吗?”   许迟的目光如同触电一般,猛然尖锐起来,如同刀尖一般死盯着君夜,一字一句的质问:“你什么意思?”   “嶙崖是个不错的下属。”君夜隐晦的说道,“虽然只跟了我两年,但基本上没办砸过我交代的事情。”   许迟顿时明白了,他立刻转身往外走,想开车到爱德华那边去,但是君夜从背后抱住了他,亲昵的咬了一下他的耳廓,“你现在去也晚了,我想,嶙崖那边已经结束了。”   ……   十五分钟前,常安镇北侧偏西的位置,爱德华将抛绳枪从后备箱里拿出来,用长钉将底座固定在地上。   黯淡的月光之下,深崖的另一侧几乎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爱德华凭着感觉瞄准了对面,按下开关,绑着绳子的金属抓钩如同子弹一般被射了过去,只听黑暗中传来一声尖利的硬物碰撞声,抓钩牢牢的卡进了岩壁的缝隙之中。   这种特制的五爪金属钩能够非常牢固的嵌进墙壁之中,承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绰绰有余。   爱德华伸手拽了拽,觉得很结实,便回头道:“谁先来?”   打头阵,意味着风险和挑战,而且肩负着过去之后,要将绳索重新捆在树干上,让它更牢固的职责。   安娜和林西西都是女孩,李纹是病号,剩下其实也就是爱德华和查尔斯俩人了。   爱德华看了查尔斯一眼,叹了口气,将安全绳的扣锁挂在腰上,“我先来吧。”   他蹲在崖边,刚要伸手去抓绳子,忽然发现绳子竟然猛地绷直了,就像对面有人挂在了上面一般!   爱德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绳子已经开始上下微微颤动,这说明’那东西’正在顺着绳子往这边爬。   “糟了!退后!”爱德华立刻站起身,伸出手臂将安娜等人往后推了一把,同时右手掏出枪,对准了绳索延伸而去的方向。   月光逐渐明亮,爱德华终于看清了绳索上是什么人。   那是个苍白而瘦高的青年,穿着合身的黑色西服,慢慢的向他们走来。   没错,真的是走来,他平稳地踩在只有两指粗的绳索上,如履平地的走着,上身端正,晃都不晃一下,悬崖间的夜风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像一个技艺高超的极限表演家。   要知道绳子下面可是深不见底的断崖,摔下去会粉身碎骨。   嶙崖顺着绳子走过来,在距离爱德华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平声道:“抱歉,各位,前方不能通行,请原路返回,不要让我难做。”   他的语调客气而委婉,好像不存在任何威胁的意思似的。   爱德华终于从对方的身型和声音辨别出来了,这不就是那天在工厂袭击他的那个戴鹰羽面具的吗?   眼见着嶙崖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爱德华当机立断,平举双手瞄准对方的头部开了两枪。   下一秒,嶙崖的身影在空中倏然消失,林西西那边传来一声惊惧的尖叫,众人迅速转过头去,才发现嶙崖已经站在了林西西身后,修长削瘦的五指紧扣住她的脖子,指尖几乎陷进柔嫩的皮肤之中。   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能扼断她的颈椎。   众人顿时戒备起来,迅速掏出武器,气氛一时剑拔弩张,空气之间紧张到窒息。   被挟持的林西西吓得大气也不敢喘,手指下的脉搏突突跳动着,嶙崖看了她一眼,先低头道歉:“抱歉,小姐,我不想和你们产生直接冲突,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只要你们乖乖原路返回,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查尔斯并不认识嶙崖,他悄无声息的向爱德华靠近,低声暗示,“他只有一个人。”   爱德华明白了他的意思,面无表情的回答:“林西西是你的人,你自己决定。”   查尔斯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开枪,随着一声尖锐的啸声,子弹向嶙崖破空而去。   就在那一瞬间,嶙崖与林西西同时消失在原地,子弹砰一声射进了树干,将坚硬的木头炸开了花。   “去哪儿了?!”爱德华心中凛然,他立刻回头,只见嶙崖又回到了那根绳子上,并且和林西西一起。   那小姑娘已经吓得站不住了,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冷风从下方涌上来,绳子微微摇晃。   她眼泪不住的往外涌,双腿剧烈的颤抖,摇摇欲坠。要不是嶙崖还用左手抓着她的肩膀,她早就摔下万丈深渊了。从这种高度掉下去,毫无疑问脑浆都会迸发出来。   安娜失声尖叫:“林西西!”   林西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极度的恐惧,连声音都发不出。   嶙崖看向查尔斯,平静的问:“刚才那一枪,我可以认为是开战的信号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松开了左手。   林西西顿时脸色惨白,眼看她就要摔下去,爱德华连忙上前一步,急促道:“我知道了,我们回去!”   并不是说忽然良心发现,要为林西西的性命放弃计划,而是爱德华突然意识到,其实对方根本不需要挟持人质来威胁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人多势众是根本没用的,嶙崖挟持林西西的举动,其实是‘先礼后兵’的那个礼,仅仅只是给个台阶下而已。如果他们不配合,真的跟嶙崖动手,那么下场只能是全军覆没。   嶙崖听到他的话,脸色才缓和了一些,礼貌的点了点头,“谢谢配合。”   他带着林西西回到地面上,郑重其事的再次道歉,“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然后他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淡然的走向崖边,徒手将用长钉固定在地上的抛绳枪拔了出来,扔进了深崖之中。他的动作非常轻松,好像拎起的不是一个几十斤的金属机器,而是一根半埋在土里的萝卜。   过了足足十几秒,爱德华才听到了一声重物砸地的巨响。   “好了,已经很晚了,各位请回吧。”嶙崖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便消失在原地,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他不曾出现过一般。   林西西在这一刻,才勉强从恐惧中解脱出来,膝盖一软,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是安娜试探的问:“他真的走了?不会忽然杀个回马枪吧?”   “不知道…”爱德华低头看向悬崖边上的四个小洞,那是固定过抛绳枪的痕迹,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管怎样,绳子没有了,我们只能先回去。”   安娜扶起林西西,往车那边走去,经过查尔斯身边时,林西西忽然停下了,小声的问道:“查尔斯先生刚才开枪,是不打算救我了,对吗?”   查尔斯表情僵硬,甚至在月光下显出一种反常的青灰色,过了良久,他才沉声回答:“抱歉,我必须活着离开。”   林西西哦了一声,声音很低,听不出她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没有再说话了,被安娜搀扶着,慢慢地走远了。 第五十二章 一个小时   在许迟的坚持下,君夜吩咐侍者将李伍送进了医院。   干他们这一行的,平时刀风里来,弹雨里去,基本上都会治疗简单的外伤,当然爱德华的段位更高一点儿,他能在野外自己给自己的伤口缝针,还持有PLAB行医证。这一点许迟是真心佩服他。   李伍身上主要是大面积的软组织挫伤和内脏震伤,医院里有足够的药物让他自己处理伤口。   许迟很想跟着一起去,给他搭把手,但是君夜不许他走,而是将他带回了城镇西侧的古典塔楼。   许迟对这个地方没有一点儿好印象,尤其是现在还担心着爱德华那边的情况。   他看不透嶙崖的内心,这个清冷的青年,温文儒雅,恭俭内敛,而且总是很有礼貌的样子,但是只要君夜让他杀人,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动手,不管多残忍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许迟心事一多,就完全把“担忧”二字写在了脸上,眉毛微微皱着,唇角抿直。   君夜看了他一眼,体贴的问道:“想看看他们怎么样了吗?”   许迟很不信任的盯着他,“你要放我回去?”   “暂时还不。”君夜拉住许迟的手,带他走进一间屋子,“你可以在这里看到他们。”   许迟抬头一看,只见这间屋子北侧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大块液晶屏幕,足足有整面墙那么大,上面分成了几十个小格,每一格都是监控的画面。   这竟然是监控室?!   君夜随手一挥,其中一格忽然放大,只见画面里是一条街道,一辆轿车正好面向监控而来。   画面暂停,放大,许迟能透过前车窗看到车里面,爱德华在开车,查尔斯坐在副驾,后座也有三个人,粗略一看没有人员伤亡,许迟不由得松了口气。   像是知道许迟在想什么一般,君夜低笑道:“爱德华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不像你,不自量力,明知赢不了,还要硬着头皮往前冲。”   “…你是在嘲笑我吗?”   “没有这个意思。”君夜徐徐解释,“我虽然不喜欢莽撞又冲动的人,但这性格放在你身上就很可爱。”   …像个小孩子。   后半句君夜没说出口,因为以他对许迟的了解,刚才的话已经触及到许迟雷区的边缘,再多半个字,恐怕就会引爆一连串的地雷。   为了防止已经受伤的许迟再次爆发,君夜很巧妙的把戏弄他的语言控制在一个安全范围之内。   果然许迟只是忿忿的瞪了他一眼,没有打算’不自量力’地殴打他。   他仰头盯着屏幕上暂停的画面,从车辆行驶的方向来看,爱德华他们是要回公寓,也就是说,行动失败了。虽然嶙崖没有伤害他们,但他们不得不原路返回。   许迟面无表情的看着屏幕,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嗯?”   “从第一天开始你就说过违反规则就要死,但是你到现在还没提过怎么处置我们,甚至还把李伍送进了医院,你心里一定打着什么算盘。”   君夜忍不住笑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可怕又冷酷的人吗?”   见许迟瞪他,君夜见好就收,正色道:“其实,我倒是能理解你们想要逃走的心情,念在你们是初犯,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   许迟猛然警惕起来,后背窜起一阵凉意,“只要我什么?”   “一个小时。”   许迟露出疑惑的神色,“什么?”   君夜笑着解释,“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你要遵从我所有的指令,不可以迟疑,也不可以反抗,让我满意的话,我就饶他们这一次,怎么样?”   君夜一边说,许迟的脸色一边慢慢的涨红,好像受到了很大的侮辱似的。   他刚想说话,君夜已经抢先开口,“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但那样的话,你们之间必然要有人为这次违规而付出代价。”   许迟哑口无言。   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像背后有一只隐形的大手,温柔而残忍的将他推进深渊。   “好吧…”许迟艰难的提出自己的要求,“但是你的指令中,不能让我伤害自己的同伴。”   君夜笑了,“怎么可能。”   他颇有风度的坐在靠墙位置的暗红色沙发上,右手放在扶手上,看着许迟思考了片刻,然后他下达了第一个指令,“那么,就先把衣服脱了吧。”   许迟微微睁大眼睛,“在这儿?!”   “不能迟疑。”君夜收敛起笑容与温柔的目光,转用一种冷淡的态度对待他,言语漠然,“这是第一次警告,也是唯一一次。”   许迟咬了咬牙,慢慢的把手放在了胸前的拉链上。   这间屋子非常宽敞开阔,灯光明亮,照得人无所遁形,墙壁上的监控屏幕更是令人有一种被人窥视的错觉,总而言之,羞耻极了。   许迟站在君夜面前,拉开拉链,脱掉了黑色的外套,然后是里面的半袖紧身衣。他的上身劲瘦而富有爆发力,腹肌精简而漂亮,胸口因为愤怒和耻辱而在微微起伏。   他的手指碰到金属腰带扣,莫名的怀着侥幸心理问道:“裤子也要脱?”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个简短的答案,“脱光。”   许迟低声咒骂了一句,解开腰带,将裤子也脱了下来。他的动作有些不易察觉的迟钝,那是因为右腿受伤的缘故。   当许迟脱掉裤子的时候,君夜也注意到了对方小腿处泛起了一大片青肿。   许迟已经完全不在乎那处伤了,他现在已经快被巨大的羞耻心给淹没了。   站在明亮的灯光下脱衣服给别人看,简直就像夜总会里的脱衣舞女。他撑着一口气把身上所有的衣物都脱干净,赤着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向君夜走了两步。   “然后呢,变态。”   君夜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过来。”   “……”许迟喉结紧张地滑动了一下,紧皱着眉毛,跨坐在他身上。   这个面对面的动作是非常亲密的,一般来说处于许迟位置的人应该顺势搂住对方的肩膀,但许迟非常反感和抗拒,两手垂落在身侧,尽量避免和对方的接触。   君夜拉住许迟的左手,捏了捏他带着枪茧的指尖,然后拉到嘴边亲了一下无名指的骨节——佩戴婚戒的地方。   轻柔的吻如同蜻蜓点水一般,顺着掌心、手腕、手臂蔓延上去。许迟身体紧绷,想躲又不敢躲,只能硬着头皮忍受着那细碎的吻所带来的酥痒和欲望。   君夜顿了一下,似乎突发奇想似的,扬起嘴角笑道:“话说回来,我还没见过你主动的样子,不如你来吻我?”   许迟神色一滞。   虽然君夜的话带着询问的语气,但很明显那属于‘指令’,许迟暗中咬了咬牙,想到爱德华他们的安危,终于还是别扭的抬起手,搭在君夜宽阔的肩膀上,直起身子吻住了他的嘴唇。   对方的嘴唇带着一点儿清冽的味道,好像雪山顶峰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唇瓣相贴之后,许迟就犹豫了,想着要不要伸舌头。   他对亲吻没有什么经验,甚至于在遇见君夜之前,他的初吻还可怜的存在,甚至有砸在自己手里的趋势。   其实像他们这种职业,朝不保夕,多数人都持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思想,一夜/情更是遍地开花。   但许迟对感情很认真,首先他不可能和刚认识的女人上床,尽管因为长相帅气的缘故,想跟他上床的女人很多,第二,在他的传统思想里,再怎么说也得交往一个月才能亲嘴。   所以许迟经验甚少,正纠结着,就听见君夜轻轻笑了一声,揶揄道:“我也没要求你亲嘴啊,你倒是挺主动的。”   许迟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刚想骂人,君夜就揽住了他的腰,淡道:“好了,别动。”   他的手顺着许迟赤裸的后背摸了下去,暧昧的落在屁股上,指尖隐约能摸到浅浅的鞭痕。   鞭子抽打出来的痕迹不容易消退,而且许迟本身的体质也容易留痕,都过去十来天了,皮肤上还是能看到纵横交错的淡红色。   君夜凑过去亲了亲许迟的耳朵,低声道:“宝贝,我想看你自/慰,用后面。”   许迟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的血色一下子烧到了耳根,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几乎顾不上什么狗屁的指令,抬起手来就想打过去。   君夜握住了他的手腕,沉声笑了,“我逗你玩的,别生气。”   “你…”许迟一把甩开他的手,勉强平复了一下呼吸,恼火的瞪着他,“你真是混蛋!”   君夜温文尔雅的笑着,上身后仰靠到了沙发靠背上,单手按住许迟的脊背,让他趴在自己身上。   “还有四十一分钟。”君夜轻柔地抚摸着许迟的后背,想了想,“我们来玩玩真心话吧。”   许迟极力忽略背上那只作怪的手,眉头紧皱着,“怎么玩?”   “很简单,我问你答。”君夜眸光温柔,提出了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具体造成你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事件是什么。”   这个问题基本上就是在生生的撕开对方本来就没痊愈的伤疤,君夜敏锐的感觉到怀里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听到了许迟抗拒的声音,“我不想说!”   “你没有选择,宝贝。”   许迟慢慢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埋进掌心的肉里,沉默了足足两分钟,许迟才不情愿的开口。   “是我二十五岁那年,和缅甸军联合打毒枭的时候…” 第五十三章 心理阴影   “Boss,也就是黑盒组织的领袖,他十分痛恨毒品,所以和缅甸当地的政府军联手,一起围剿毒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许迟缓慢的讲述着,声音很沉,好像他自己也无法克制地陷入了那段黑暗的回忆。   他闭上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君夜适时地诱导道:“那任务成功了吗?”   “…没有。”许迟眼里出现了一丝恨意,“毒枭在缅甸军中安插了卧底,提前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在预定的地点设置了陷阱…那一次我们损失非常惨重,死了好多兄弟……”   “但是你活下来了。”   “只是走运而已。”   真的,在那种重武器和人数的压制下,身手和枪法都不足为道。当人类以血肉之躯面对迫击炮和枪林弹雨时,能活下来的原因只有运气使然。   许迟的呼吸已经非常急促了,显然在生理上感到了痛楚。   君夜微微叹了口气,伸手从旁边的小桌上拿了一杯茶,递给许迟,“把它喝了。”   许迟警惕起来,“这是什么?”   “安神的东西,对你没有害处。”   许迟怀疑的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接过了杯子,小口小口的把温热的茶水喝了下去。   可能是心理作用,暖和的茶水流入胃中,许迟立刻就感觉到体内那种烦躁不安的情绪被温柔的抚平了。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围剿任务失败了,两百多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下十几个,我们被困在了毒枭的包围圈里,只能潜伏在丛林之中,等待支援。”   “你们躲了多长时间?”   “记不清了…”许迟茫然了一瞬,迟疑道,“可能…有四五个小时?那时已经天黑了,丛林又很崎岖,适合埋伏,毒枭的人不敢轻易进来,就这么僵持着。”   许迟说到这儿,又不肯继续往下说了,看来接下来的事情对他来说很痛苦,也很可怕。   君夜再次用问题引导他,“毒枭应该想了一些办法逼你们出来吧?”   “……”许迟目光游移不定,犹豫再三才又开口,“是…他们绑架了当地的村民,如果我们不投降并且从林子里出来,他们每过一分钟就杀一个人。”   “你出去了?”   许迟缓缓摇头,“没有,但是政府军出去了,大概有五六个人吧…他们对本地的村民很有感情。”   君夜试探的问道:“他们投降之后呢?”   许迟闭上眼睛,“都被杀掉了。”   “这样啊。”   看来毒枭口中的投降,根本不是字面意义的投降,他从一开始就想将许迟他们置于死地。   虽然现在从许迟嘴里叙述出来,好像很平淡的样子,但君夜知道,当时的情况一定非常恐怖,说是血流成河,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君夜又问:“后来呢?”   许迟直起身子,扭头要走,“我不想说了!”   君夜拉住了他的手臂,不容置疑的看着他,许迟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面无表情的道:“后来他们放火烧山…”   “我们藏不住了,如果不出来就会被活活烧死…”   “枪里也没有子弹,只能束手就擒…”   许迟直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在被火焰包围的空地上,被踢中膝盖强迫跪下,冰凉的枪口抵在后脑。   身旁枪声一下接一下的响起,慢慢接近,那是许迟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恐慌和无力感曾一度钩织成了他的噩梦,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令他无法安睡。   “后来支援终于赶到,但是……”许迟痛苦的咬住自己的手腕,犬齿深深的陷进肉里,身体剧烈的发抖。甚至于他的眼睫都湿润了,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   君夜猜到他想说什么了,恐怕是——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是的,当时毒枭抓住他们之后,命令手下按顺序将他们枪决,许迟刚好是最后一个,而支援队就来的这么凑巧,只救下了他一个。   许迟非常庆幸爱德华和安娜没有参加那次行动,但是身边一个接一个死去的也是他曾同舟共济的兄弟。   他们是“拿钱办事”、“自利冷血”的雇佣兵,即使是与政府军合作,与残暴的毒枭对抗,也不会受到任何的褒奖,没有名誉和奖章,甚至都不配承当’牺牲’这两个字。   就那样潦草的马革裹尸,了却无声。   君夜叹了口气,握住许迟的手腕,将它从牙齿下解救出来,拇指轻轻揉摸着皮肤上的咬痕。   他轻声道:“宝贝,那确实是一段糟糕的记忆,但是别被它束缚了你的一生,就算你再痛苦,也仅仅是在折磨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许迟茫然的看着他,“你…是在安慰我吗?”   他没想到君夜会这样费尽心思的开解他,为什么?他不是很讨厌自己吗?干嘛还要这样多此一举,搞一出温情的戏码?   君夜抚摸着许迟的侧脸,温柔的注视着他,“算是安慰吧,因为我是个非常小心眼的男人。”   许迟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心理阴影的力量非常强大,甚至会占据人生的一大半。”君夜修长的手指顺着许迟的喉咙滑了下去,描摹着锁骨的形状。   “我不希望你的脑子里总想着那件事,它占据了你太多的心思,说难听点儿,就算真要有心理阴影,那也只能是因我而起的。”   君夜的声音低沉悦耳,却令人后背发寒,“打个比方来说,如果曾有人在你身上留下吻痕,那么我会用更激烈的吻来遮盖住它,同理,如果你无法从那件事里走出来,我也会为你制造一个更可怕的噩梦,让你从今以后只想着我。”   他笑了笑,亲昵地揉着许迟的头发,“所以说加油吧,别让我嫉妒。”   许迟愣了好几秒,才堪堪反应过来,不由得毛骨悚然,那一瞬间对君夜的恐惧甚至让他短暂的淡忘了刚才的对话。   他咬了咬牙,低声骂道:“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变态!”   君夜不以为意,毕竟已经被许迟骂习惯了,他拍了拍许迟的屁股,调笑道:“好了,去把衣服穿上,要不然该着凉了,哦,裤子先别穿,你腿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   能穿衣服,许迟求之不得,立刻从他身上爬起来,捡起地毯上的衣服,利索的穿好。   他才不听君夜的话,捡起裤子也穿上了,死死的扣上腰带。君夜无奈的笑笑,抬了抬手,立刻就有一个侍者提着医药箱推门进来,向君夜行礼之后,将药箱放到桌边便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君夜打开那个金色的扣锁,从里面拿出一瓶红褐色的药酒,对许迟道:“过来,宝贝。”   许迟黑着脸走近,劈手夺过药瓶,语气生硬,“我自己来!”   他坐在沙发上,而且尽可能地坐在离君夜最远的那一端,弯腰挽起裤腿,把药酒倒在手上,摩挲一下掌心,便慢而用力的揉搓在青肿的小腿上。   许迟的动作很熟练,眉头虽然因为疼痛微微皱着,但并没有发出声音,大概是已经习惯受伤了。   几分钟之后,药酒的苦香已经在房间中弥漫开来,许迟收拾好裤子,拉紧了裤脚的魔术贴绑带,随手将药瓶扔回医疗箱中。   他犹疑的看了君夜一眼,“我可以回去吧?”   “当然可以,你又不是我的囚犯。”君夜十分温和,又很有风度的说道,“不过,回去之后告诉你的同伴们,下不为例,这样违反规则的事情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再有下次,你们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许迟沉默了一秒,“我知道了。”   “好好休息,下场游戏会在明天晚上开始。”君夜停顿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笑了,“不过你放心,考虑到你的腿受了伤,我特意选了一个轻松,而且不需要剧烈运动的游戏。”   “用不着你好心。”许迟扭身就要走,正要伸手推门,忽然又停住了。   尔后他别别扭扭的转过身,看着君夜,嘴里嘀咕了两句,声音小得堪比年岁已高的公蚊子。   君夜饶有兴致的望着他,“怎么了?”   许迟尴尬的看向地板,低声道:“我的匕首…在你那里吧?”   “你的匕首?”君夜故意逗他,“可我是从李伍手里拿到的啊?”   许迟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君夜肯定因为自己把匕首交给李伍而生气了。   其实按照他的那个心比天高的性子,这时候就该摔门子走了,绝不会留下自取其辱,但许迟舍不得‘他的匕首’。   那把黑色的匕首从外观上就满足了许迟所有的审美要求,更别说用起来那么趁手,还是特制的(用游戏术语来说应该叫附魔),能对那些怪物造成真实伤害,已经稳稳占据了许迟冷兵器喜好榜的第一位。   许迟张了张嘴,但也说不出什么软话来,只是讪讪的道:“还给我吧…”   “你求人就这个态度?”君夜故意冷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本来是我的吧,你随手就转送给别人,弄丢了之后还想要回去?”   许迟无力反驳,但他总觉得这醋味怪怪的。   君夜又道:“要是爱德华送你的匕首,你会这么轻易交给别人吗?恐怕死也不肯放手吧?”   许迟:“……”   好烦啊这个人,怎么老翻旧账? 第五十四章 别丢下我   许迟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垂下眼帘,落寞的道:“…那就算了吧,我走了。”   那眼神悲伤得好像他放弃的不是一把匕首,而是自己结婚五十年的发妻。   君夜心里一动,人生头一回居然有了罪恶感,虽然只有那么一丝丝,比米粒大不了多少,但它就像沙砾一样,硌得人良心不安。   “好吧,算你赢了。”君夜无奈妥协了,把匕首扔给他,半真半假的警告,“不许再有下次,否则你知道后果。”   许迟伸手稳稳地握住刀柄,顺势插进武装腰带中,眼里的悲凉瞬间褪尽。他看也没看君夜一眼,甚至连句谢谢都没说,很没良心的扭身走了,门都没关。   君夜叹笑了一声,却没再追究了。   刚才送药的侍者还守在门口,见许迟出来,便恭敬的鞠了一躬,右臂向旁边伸开,意思是要为他领路。   许迟的目光在他白色的面具上停留了一刻,很快就又移开了。   说实话,他分辨不出这些侍者的区别,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感。他总觉得这些人就像绑着细线的木偶一般,冷漠又麻木,就连城里的’路人’,都比他们可爱多了。   许迟回到公寓时,大约是早上六点,天际尽头已经隐约露出一点儿微光,空气中充满了秋天特有的清爽味道。   他顺着楼梯走上去,经过楼下邻居家时,他抬手想要敲门。指关节刚要碰到门板,忽的又顿住了,几秒之内,他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放下手,转身打算离开。   但是门里面的东西认出了他的脚步声,飞快的跑了过来,抬起身子用爪子使劲的挠门。   “汪!汪汪汪!”   许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门把手咔哒响了一声,房门被地雷扑开了。   这只蠢狗猛摇着尾巴,咧着嘴笑,特别开心的撞在许迟膝盖上,不住的扒着他的裤腿,脸上好像在说:怎么才来接我,都等了好久了。   傻狗毫无自己已经被送养他人的自觉,还以为许迟只是在跟他玩捉迷藏,殷切的等了一整夜,终于把人给盼回来了。   许迟心情复杂的看着它,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玩意,新奇之外还带着点儿小感动。   最后他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行吧,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狗粮,跟着爸爸走吧。”   算是完成了‘养着它玩’到’养它一辈子’的历史性转变。   许迟回到公寓,拿出钥匙开门,一进去就看见爱德华守在客厅。   两人异口同声,“没受伤吧?”   许迟摇摇头,顺手把门关上,“算是有惊无险吧,你们那边呢?”   爱德华简单的把事情讲述了一遍,看得出他对这次的失败感到很受挫,毕竟是几个人花费好几天时间不眠不休的找到悬崖的最短点,再细致的制定计划,结果就被压倒性的实力直接给毁了。   比起生理上的疲惫,心理的挫败感更强。   许迟安慰他,“没事就好,以后还有机会。”   爱德华叹了口气,“我觉得除非咱们长出翅膀,要不然不太可能逃出去了。”   翅膀两个字触碰到了许迟脑海里的某根神经,那一瞬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地雷又摇尾巴咬他的裤脚向他撒娇,一下子把他的思路打断了,那个灵感如同一个微小的光点似的,倏然沉没在黑暗中。   许迟弯腰摸了两把狗头,苦笑道:“人怎么可能长出翅膀,那不是鸟人吗?啊,对了,别人呢?”   “李玟和李伍去了医院…”   许迟诧异,“李玟怎么知道李伍在医院?”   “因为李伍回来过一次,状态不大好,李玟又把他送回了医院。”爱德华简单的解释道,“李伍说你没事,安娜他们就先回房间休息了,毕竟折腾了通宵。”   爱德华拍了拍沙发,让他坐过来,然后给他倒了杯茶。   他大概是看出许迟的精神不太好,有些话也是憋在心里早就想说了。他轻声道:“阿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其实干咱们这一行的,早就注定将来会死于非命,万一…要是某天我或者安娜死了,你也得好好活下去。”   许迟扭开头,生硬反驳,“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爱德华叹了口气,“人都是会死的,你得接受这个事实,尤其是现在这个情况。阿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这件事因自己而起,就得竭尽全力为别人负责,但你不需要这样,你也是受害者。”   许迟沉默不语,眼眶发红。   爱德华继续道:“其实我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了,也许到最后,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但是你要记住,我和安娜不会怪你,我仍然希望你的余生过得快乐。”   “…又要扔下我一个人?”许迟忽然抓住了爱德华的手,用力的握着,身体的颤抖顺着掌心传递了过来,他哑声质问,“又要像四年前那样,只剩下我一个人吗?”   他的记忆已经被君夜的强迫引导搞得乱七八糟,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经常和我一起喝酒玩枪的大叔,那天浑身是血的倒在我面前,上周还在我面前炫耀女朋友照片的青年,那天被子弹射穿肺部痛苦的死去,他们都是我朝夕相处的兄弟,但他们战死之后却连留给家人的抚恤金都没有,甚至大多数都没有家人,我们只有彼此,但是大家都死了…”   许迟痛苦的弯下腰,死死的抓着爱德华手,额头抵在对方的手背上,“然后你现在告诉我,就算你们死了,我也要高高兴兴的活下去?怎么可能?!我就该死在四年前的山林里,这样就不会有这座城镇,也不会有什么狗屁游戏了!”   爱德华震惊的看着他,他敏锐的感觉到手背上一片湿润——许迟哭了。   他在爱德华面前露出软弱怯懦的一面,就像一个从小被人排挤的小孩,好不容易找到了唯一的朋友,紧紧的拉着爱德华的手,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   “别丢下我,就当我求你了,就算是死也带我一起。”   “我真的不能忍受,像四年前那样的事了…”   爱德华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张开手臂抱住了他,抚摸着他的后背,暗绿色的眼睛深沉似海,“你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十二年前我把你从缅甸带出来,就绝不会抛弃你。”   他轻拍着许迟颤抖的后背,不断的安慰着他。   大概是许迟小时候很少被人哄慰,所以拥抱和抚摸对他来说很有效用,大概几分钟之后,爱德华感到怀里的身子安静了下来,他松开许迟,从桌上抽出纸巾,为他擦拭眼角的泪。   尔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不妥,便把纸巾塞进他手里,短促的道:“自己擦擦,然后回房间休息。”   许迟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今天的事别跟安娜说,好吧?”   “当然,我会为你保密的。”爱德华拍了拍许迟的脑袋,“行了,回屋去吧,你也一宿没睡了。”   许迟点了点头,站起来离开了客厅。   他确实已经累了,虽然精神还很亢奋,但身体上疲惫是无法忽视的,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就睡了一两个小时,因为基本上都没做梦,很快就被饿醒了。   许迟掀开被子,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想去厨房找吃的,推门的时候还被地雷绊了一跤,不愧是名副其实的‘地雷’。   许迟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清醒了一些,这时候他才发现客厅里坐满了人,许迟奇道:“你们都聚在这儿干嘛?”   安娜举起手机,“来短信了,下一场游戏在十点钟开始。”   “哦…”许迟伸手从冰箱第二层拿出一块包装好的牛排,“上午十点?不是说晚上吗……”   许迟的目光落在窗户上,停顿了一下。   玻璃外星光灿烂,夜色朦胧,俨然已经是晚上了。   许迟惊了,“我睡了这么长时间?”   安娜无奈道:“现在都晚上九点四十了,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要进你闺房叫你了,许大小姐。”   许迟懒得理她,喃喃道:“只有二十分钟了。”   然后他悻悻地把牛排放回冰箱里,从橱柜中拿了一包芝麻味的压缩饼干,外加一杯冰水,晚餐从高档西餐厅的标准直线下降为悲惨的宅男生活,从’活着是为了吃饭’变成了‘吃饭是为了活着’。   许迟用五分钟填饱了肚子,和几个人一起坐在客厅枯等了一会儿,终于墙上的时钟走到了十点整。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屏气静声的等待着游戏的开始。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电子表屏幕上的秒数不断跳动着,很快便到了十点零一分。   爱德华忍不住吐槽道:“阿迟,是你家的表坏了,还是他迟到了?”   许迟据理力争,“我家的表是 MADE IN CHINA,质量好得很,不可能坏的。”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忽然发现房门下面的门缝里透出白色的光芒,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走廊上的等是黄色的护眼灯来着。   许迟顿时明白了,摊了摊手,走到门前,推开房门,然后扭头看向爱德华他们,“看来已经开始了。” 第五十五章 读心游戏   透过狭窄的房门看去,外面已经不是走廊,而是一个广阔的,没有边际的纯白色世界,给人一种特别不现实的感觉。   那真的是完全的白色,洁白无瑕的天花板和地板,三面都望不见边际,就是入口处的这面墙也是白的。这种房间有点儿像电视剧里人物独白时的背景,也像一个还没搭建布景的演播室。   许迟不适应的眯了眯眼,“这么白,呆久了会得雪盲症的。”   “放心,不会让你呆很久。”君夜按住他的肩膀,亲昵的带着他一起走进白色房间,许迟试图挣开,然而虽然对方的动作很优雅,彬彬有礼的样子,但用的力气不小,他一时竟然挣脱不开。   许迟皱着眉,不满的嘀咕了两句,随之走了进去。   待几人完全进入房间之后,背后的房门也悄无声息的融进了白色背景中,几个人站在这里,天地间几乎没有别的颜色,除了他们本身。   这让许迟无法避免的回想起了之前那个噩梦,他低声道:“为什么偏偏要弄得这么白?”   君夜笑了笑,“为了让鲜血显得更漂亮。”   许迟:“……”   “开玩笑的。”君夜意味深长的道,“无论是什么情况,流血都是毫无美感的事情,只是一种有效的手段罢了。”   空白的房间中,忽然不知从哪儿走出来一个侍者——他的服装非常迎合房间的气氛,是一件纯白色的西装。   侍者手里捧着一个箱子,上面有一个圆形的洞,正好能让人把手放进去,但却看不见里面的情形。这是一个类似于抽签用的东西。   “规则是很简单的,这个箱子里有很多卡片,上面写着一些常见的词语,你们两人结为一组,A从箱子里随机抽出一个词语,B可以向A问十五个关于这个词语的问题,A只能回答是或不是,最后B成功猜出这个词,则算胜利,反之,B死亡。”   君夜笑了笑,有意无意的多加了一句,“当然,A是处于安全位置的,如果A不喜欢B想让他死的话,自然也可以撒谎,也就是说,在提问的过程中,没有诚实作答的要求。”   许迟眉头微皱,用余光扫视旁人,他不觉得队伍里会有人故意想害死别人,那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的行为,简直就是自断后路。   “A不能向B透露词语,也不能有其他违规行为。”君夜看向许迟,温和道:“你应该在孤儿院里玩过类似的游戏吧?”   孤儿院的生活单调而乏味,所以孩子们无师自通很多小游戏,君夜口中所叙述的游戏规则,在孤儿院里被叫做’读心术’。   许迟冷哼了一声,“是啊,托你的福,让我想起了一段讨厌的回忆。”   “是什么回忆?”   许迟扭开头,“跟你没关系。”   “好吧。”君夜微微叹了口气,“那就开始吧,可以自由结组。”   这种游戏其实和默契感没什么关系,因为不管对方问什么,另一方也只能回答是或者否而已,无法提供更多的暗示。   但人们在结组的时候,还是会选择亲近的人。   最先组好的是李玟和李伍,不过他们在分配AB身份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争执。   很明显兄弟俩都想把对方放在安全的位置上,自己来冒险,但是A只有一个,俩人吵了一会儿之后,最后李玟还是败在了李伍的执拗之下,选择了A。   查尔斯和林西西低声说了什么,俩人便结组了,而且林西西居然主动充当了B位。   许迟探究的盯着他俩,他总感觉林西西和查尔斯之间的关系不太对劲儿,不像单纯的老板和雇员——似乎林西西有什么把柄在查尔斯手上,而这个把柄足以让她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仍然对查尔斯言听计从。   就这么愣神的片刻,没分好组的只剩下爱德华、安娜和许迟三人了,许迟看着这俩人,摊了摊手,“奇数啊,这怎么分?”   他有种预感,觉得自己可能要单出来。   不过没关系,其实在孤儿院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他也总是单出来的那个,或者说,只要是分组游戏,基本上他都会单出来,然后那个年轻的男老师就会帮他……   许迟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对爱德华道:“你和安娜一组,让安娜做A吧,她脑子笨,肯定猜不对。”   安娜气急败坏的扬起胳膊,“你说谁呜呜呜!”   话说到一半就被爱德华捂住嘴拖走了,他一边压制着安娜,一边问许迟,“那你呢?”   许迟看了看君夜,嘀咕道:“我觉得我这次不会单出来了。”   君夜适时地接话,“你可以和我一组,宝贝。”   他向侍者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然后对其他人道:“所有A位可以来抽词了,当然,除了自己,别把词语给别人看。”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纷纷过去抽了自己的词。   然后地板上凭空出现了几道白色的墙壁,就如同科幻世界里的机关一般,无声的升高,不出几秒,就将这些人按小组分隔开来。   许迟被忽然出现的墙壁逼得后退了一步,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十乘十米的屋子里,放眼望去仍然是雪山一般的白,只是地板上多出了两把沙发椅,面对面摆放着。   正对着他的墙壁上镶嵌着三盏壁灯,却没有亮。   他回过头,只看到了君夜,不由得皱眉,“其他人呢?”   “在别的房间里。”君夜不紧不慢的坐在沙发上,架起长腿,“每个房间里各有一位侍者作为主持人,不过我们就不需要了,过来坐。”   许迟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两眼,坐在了他对面。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君夜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张名片大小的烫金卡片。见他注意到了,君夜晃了晃卡片,笑道:“这就是刚才抽到的词,宝贝,想现在就开始猜吗?”   许迟戒备的盯着他,准确的说,是盯着他手里的卡片,那目光尖锐得好像要透过卡片看到正面的字一样。   当然许迟没有超能力,是不可能看到的,他悻悻的移开目光,举起右手示意,“在这之前,我有几个问题。”   “请讲。”   “第一,如果我赢了,有什么报酬?”   “我会给你关于名字的提示。”君夜想了想,“虽然按照我的计划,不该这么快就给你第三个提示。”   “但我赢了的话,你会老老实实给的吧?”   君夜笑着点头,“不会骗你。”   “那如果我输了,你会杀了我吗?”   君夜无奈的看着他,“你明知道不会,故意说这话是想气我吗?不过虽然不会死,但还是会有惩罚,记得那个骰子吧?”   许迟顿时如坐针毡,不安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转移了话题,“那墙上的灯是干什么的?你可别说是照明用的,这屋子已经快把我闪瞎了。”   “那是其它房间的指示灯。”君夜耐心的解释道,“当他们猜对时,会亮绿灯,猜错时会亮红灯,犯规时是黄灯。”   许迟无语,“红绿灯吗这是?”   “算是吧,顺带一提,违规也是会死的,谁违规谁死。”君夜体贴的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许迟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小声问:“能给我杯热水吗?我肚子不太舒服。”   君夜惊讶的挑了挑眉,“身体不舒服?”   “有一点,可能是因为刚才喝了杯冷水的原因。”许迟伸手揉了揉肚子,低声咕哝道,“没有就算了。”   君夜看着他揉的位置,那里应该是胃部。他抬了抬右手,白色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了房门的轮廓,尔后侍者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杯热水。   许迟接过杯子,喝了两口,感觉肚子里好像舒服了一点儿,便打起精神来,“那我就开始猜了?”   君夜点头,“开始吧。”   许迟玩这个游戏也算有些经验,其中诀窍就是要在三个问题内确定词语的字数和性质。   他开口问了:“这个词,是两个字吗?”   一般来说,‘读心术’这个游戏里的词语字数最少一个字,最多五个字,其中以俩字的词语居多,所以许迟选择了最保险的问法。   果然君夜笑了笑,“是的。”   许迟忍不住得意起来,这就叫旗开得胜。   他又问:“是人类社会中真实存在的东西吗?”   他这个问题看似只有一个,其实是两个。第一,确定它是属于现实,还是幻想,第二,确定它是客观存在的’东西’,还是一种概念或形容词。   不过这个问题也有弊端,如果君夜回答‘是’那还好说,如果说’不是’的话,又会出现很多种可能。   也许这个词是人类世界的概念,比如说‘信任’,又或者说是幻想世界的客观存在,比如说’天使’或者‘雷神’。   许迟紧张的屏息,等待对方的回答。   君夜道:“是的。”   许迟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故作淡定的拿起杯子喝了口热水,但其实心里已经洋洋自得。   他这个给点儿阳光就翘尾巴的性子真是改不了了,而且还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黄河不死心,仿佛所有莽撞、固执、死心眼的性格都加在了他身上。   全身都是硬骨头,偏偏又很容易被折断,真是无法言说了。 第五十六章 红灯   许迟斟酌了一下,继续问道:“是有生命的东西吗?”   君夜点头,“是的。”   许迟:“是动物?”   “不是。”   这下范围已缩小了不少,既然是人类社会中客观存在的,有生命的东西,而且又不是动物,那只能是人类了。   而到现在为止,才用了四个问题,许迟觉得胜券在握了,他放松的靠在软和的沙发里,手臂搭在扶手上,用一种’我赢定了’的目光望着君夜。   “第五个问题,是我见过的东西吗?”   君夜嘴角含笑,丝毫不在意许迟的嚣张态度,甚至还很有兴致的配合着他,“是的,你见过。”   许迟摸了摸下巴,既然是他见过的,那就是生活中常见的词语了,而且可以排除古代了。   许迟问:“是职业名称吗?”   比如说他的职业——佣兵,这个词就很符合刚才的所有问题。   君夜摇头,“不是。”   许迟眉头一皱,“是叙称还是呼称?”   叙称,就是在叙述时可以使用的称呼,而呼称是可以直接称呼对方的词语,比如说‘教师’就是叙称,你可以说我们学校的教师怎么怎么样,但是在和老师打招呼的时候,你不能说教师好,而是要说老师好,这时候’老师’这个词就是呼称。   与之同理的词还有‘妻子’和’老婆’,‘学生’和’同学’等等。   也得亏许迟这个文盲还懂得叙称和呼称的概念。   君夜笑了笑,“你这个问题犯规了,所以pass。”   许迟一愣,这才想起来对方只能回答是和不是,心里不由得一阵懊悔——白白浪费了一个问题。   许迟只好把它拆开来问,“是呼称吗?”   “是的。”   许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说是呼称的话,可以分为几大类,第一,家人之间的称呼,比如说爸爸、妈妈、儿子、女儿…第二,朋友之间的称呼,比如说哥们、兄弟…第三,社会上的称呼,比如说小姐、小哥,女士…第四,有关职业的称呼,比如老师、医生、师傅…   还有一种就是爱称或骂称,比如说傻子,混蛋,宝贝…   嗯……宝贝?许迟一想到这个称呼就一阵恶寒,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他试探的问:“是爱称吗?”   “不是。”   许迟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继续问,“有严格的男女分别吗?”   像是老师,自然就是有男有女,但是比如爸爸这个词,就肯定是男的。   君夜点了点头。   许迟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答案了,他问道:“是家人之间的称谓?”   “是的。”   “称呼与被称呼者之间有辈分差距吗?”   “不是”   “是兄弟姐妹之间的称呼吗?”   “不是。”   许迟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他有些难以启齿的问:“是夫妻之间的称呼?”   君夜笑道:“是的。”   “是现代称谓而非古代?”   “是的。”   许迟长出了一口气,目光坚定,“我知道了。”   “那么就请你清楚的说出这个词来,不要在前面或后面加任何字,以防判断失误。”   许迟觉得胃疼,“非得这样说?”   君夜温柔的微笑,但那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笑容后面隐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他道:“当然了,要是答错了,你可就拿不到提示了。”   许迟咬了咬牙,手指死死的扣进沙发里,他不想当着君夜的面说出那两个字,太羞耻了!   君夜也不开口催促,就那么优雅而静谧的望着他,幽蓝色的眸底一片柔和。   僵持了足足两分钟,许迟才张开嘴,轻而快速的吐出那神秘的两个字,“……老公。”   “嗯?”君夜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故意笑道:“抱歉,我没听清。”   “老公!”许迟破罐子破摔一般,提高了音调,声音中充满了恼羞成怒的情绪,“听见了吗?!”   这个十分混蛋的词语绝对不是他随手在盒子里抽的,肯定是他做了手脚,故意耍他!   君夜的心情显然很愉快,要从许迟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可真不容易,偶尔使点儿小手段也是不错的。   许迟忿然的瞪了他一眼,拿起杯子灌了一口已经温凉的水,他一定得喝点儿水灭灭心头的火,因为他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了,右手蠢蠢欲动,特别特别的想打人。   “提示呢?”许迟语气很冲,“快点儿说。”   君夜手指间拨弄着烫金卡片的边缘,笑道:“我有说过你答对了吗?”   许迟瞳孔骤缩,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你什么意思?!”   君夜不紧不慢的将卡片正面展示给他看,只见压制着兰花暗纹的卡面上,用黑色的渐变墨水写着三个花体字:游乐场。   “?!”   许迟猛的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盯着他,“游乐场?!你不是说两个字吗?!这是他妈的是两个字?!”   “因为我骗了你。”君夜手指一动,那张卡片便化作几片纯白色的花瓣,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他理所当然的道:“最开始我不是解释过规则了吗?只要A方有这个意愿,就可以不诚实作答。”   “你,你从一开始就骗我?!”许迟火冒三丈,眉头紧紧的皱着,眼里几乎全是怒火,他抬手将玻璃杯狠狠的砸了过去,恼怒的低吼:“你个混蛋!这么耍我很好玩吗?!”   君夜侧头躲过气势汹汹砸过来的杯子,只听身后啪的一声脆响,玻璃杯砸在墙壁上,变成了一堆碎片。   “这么生气啊?”君夜眼里带着春风般的笑意。   与气急败坏的许迟正相反,他十分平静温雅,不疾不徐的说道,“输了就是输了,发脾气也没用,宝贝,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愿赌服输呢?这么任性可是要吃苦头的。”   许迟气得几乎上不来气,明明是这混蛋欺骗他在先,现在居然还摆出一副包容大度的样子来,哪有他这么倒打一耙的?!   他简直气得胃疼。   “你就是不想给我这个提示是吧?!”许迟的一身戾气全都冲到了心口,恼怒质问,“我看你也根本没打算让我想起来,你就是纯粹想拿我取乐!把我当狗耍!!”   许迟这话一说出口,心里就隐隐有些后悔。他一时心直口快,说了很伤人的话。   如果君夜只是君夜,那许迟一点儿也不在乎——他伤心难过关自己什么事儿?但把八年前那个乖巧懂事的男孩套在他身上时,许迟说没有一点儿触动和怀念,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们曾经那么要好,那么亲近,许迟曾经真心把他当亲弟弟看待。   许迟脸色青白交接,讪讪的看了他一会儿,又坐回了沙发上,不安地摆弄着手指,不说话了。   君夜垂下纤长的睫羽,鬓前的银白色长发滑落了一缕,他抬手将发丝捋到耳后,轻声道:“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不过在我的计划中,确实不能这么快就给你第三个提示,如果你太轻易地想起来,那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意义了。”   许迟眉头紧锁,下意识轻咬着食指关节,试图思考对方的话。   然而还没等他理解过来,白色墙壁上灯忽然亮起了一盏,那是从左往右数第三盏灯,亮着幽幽的绿光。   许迟茫然的盯着它看了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指着那盏灯道:“这是赢了吧?”   君夜也转头看过去,温和的回答,“是啊。”   “那是哪一组?”   君夜笑了笑,“谁知道呢。”   “……”   许迟就知道君夜没这么大度,他肯定因为自己那些话而生气了,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过了半分钟,中间的灯也亮了,同样是绿灯。   许迟暂时把和君夜的矛盾抛之脑后,屏气凝神的盯着剩下的那盏灯。   虽然不知道那盏灯代表的是谁,不过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会是爱德华他俩,许迟不希望他们出事。   当然了,他同样也不想其他人输,只不过平心而论,其他人的重要性远远排在爱德华和安娜后面罢了,毕竟许迟和李伍他们也只是通过这次任务才刚刚结识的‘同事’。   他静静地等待着,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逝了五分钟,终于,那盏灯在许迟的默默祈祷中亮了起来。   然而神明并不站在他这一边,亮起了红灯。   许迟脸色一变,迅速的站了起来,走到三盏灯前面,忐忑的看着那盏红灯,“这是谁?谁输了?”   君夜走到他身边,扫了一眼壁灯,“从左到右,是按照他们结组的时间排序的。”   “结组时间?”许迟立刻回想之前的场景,第一个结组的是——李家兄弟。   那么,也就是说…会死的人是李伍。   许迟脚跟发软,呼吸因为紧张的情绪而急促。   他不想让李伍死掉,毕竟俩人算是有过生死的交情,但是他也不能否认,心底深处又那么一丝丝的侥幸,他在庆幸死的人不是爱德华。   许迟厌恶自己这样的情绪,这种人性深处的劣根性,虽然不齿,但很真实,而且无法控制。   许迟咬了咬牙,正要扭头和君夜谈判,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提示音,那盏红灯在许迟眼睁睁的注视下,变成了黄灯!   许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第五十七章 红玫瑰与白玫瑰   李玟脸色煞白的盯着手中的卡片,就在三秒种之前,李伍猜出了一个词语。但这个词语虽然和卡片上的十分接近,然而,并不正确。   烫金卡片上写的是’亲情’,而李伍猜的是‘爱情’。   也就是说,他们输了。   李伍坐在他的对面,期待的望着他,“哥,我猜对了吗?”   戴着白面具的侍者就站在沙发后面,一言不发。   李玟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他看着李伍发亮的眼神,竟然无法回应。   过了良久,鬼使神差地,李玟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张卡片,灼热的火焰迅速舔上字迹,几秒钟便将卡片烧成了一堆细密的灰烬,再也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李玟苍白的笑笑,轻声道:“对了,你猜的没错。”   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   “就是这样,李玟违反了游戏规则。”   君夜拍了拍那盏黄色的灯,墙壁上立刻浮现出一块液晶屏幕来,里面俨然就是李玟房间的监控录像。   他耐心的解释道:“按照游戏规则,当B方猜出词语时,A方要把卡面展示给对方看,但是李玟不但没有,还毁掉了卡片,甚至撒谎说李伍猜对了。”   “他违规了,所以要死。”   君夜话锋一转,“不过李玟的行为间接救了李伍一命,刚才红灯之所以亮起,是因为他们房间里的侍者判定李伍猜错了,可是现在卡片被毁,证据没了,仅凭侍者的一面之词,是无法判断输赢的。”   许迟嗓音沙哑,“所以说…李玟要代替他弟弟去死?”   “可以这样理解。”君夜温和的笑道,“我想李玟也是这样希望的。”   他意味深长的道:“毕竟这对兄弟之间的感情,比我们当时深厚多了。”   周围的墙壁忽然开始崩塌消失,连带着沙发座椅那些家具也分崩离析,最后天地间又变成了一片虚无的白色空间。   许迟看到爱德华就站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立刻就想往那边去,君夜拽住了他的手臂,目光发寒,“宝贝,你想去哪儿?”   许迟被那眼神冻得打了个哆嗦,却还是执拗的往爱德华那边看,幸好爱德华很快便发现了他,与安娜一起走了过来。   “放开他吧。”爱德华的目光落在许迟被抓着的手臂上,沉声道,“游戏已经结束了。”   君夜冷笑了一声,没有理他,反而变本加厉地,像是炫耀一般,与许迟五指相扣,牵起手来——虽然许迟完全是被迫的,他挣不脱。   许迟恼火的瞪他,警告道:“松手!”   见他真的生气了,君夜才不紧不慢的放开了手,风度翩翩的一笑,“别生气,宝贝,我没有故意轻薄你的意思,我也没想到你会像小姑娘一样,牵个手都会害羞。”   许迟咬牙切齿,“后面那句你可以不说!”   他现在没心情跟君夜斗嘴,余光不住的往李玟那边瞟。上次李玟受伤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向来凶狠的李伍那副丢魂落魄的样子,许迟不敢想象如果李玟真的死了,李伍会是什么样子。   君夜手中出现了那个象征死亡的黑色八面骰子,稳步向李玟走去。   李伍顿时心觉不妙,他悄无声息的靠近李玟,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   君夜平静的看着他俩,准确的说,是看着李玟,那目光有些不同。之前他看光头和阿K的眼神是单纯的不屑和冷漠,而现在看向李玟的目光,却带着一点儿特殊的东西。   ——不像是在看他这个人,而是透过这副皮囊,看向里面的某一样具体的东西。   许迟迷惑的望着君夜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君夜忽然对李玟产生了兴趣。   以许迟的情商是不可能理解君夜在想什么的,其实君夜只是想看看许迟那四百毫升鲜血,通过医用塑胶管输进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身体里。   然而李玟在他眼中平平无奇,和其他数以亿计的人类没什么区别,君夜有些失望,他把骰子抛给他,淡道:“扔吧。”   李伍瞬间睁大了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抢夺黑色骰子,他慌忙道:“为什么要我哥扔?我才是B位,就算输了,也该我来啊?!”   君夜面无波澜,向李玟所站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我想他很清楚这背后的原因。”   李伍愣住了,整个人就像坠入了冰窖一般,全身都被名为恐惧的情绪攥住了。   他的声音低哑而颤抖,死死的盯着李玟,“哥,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想不明白,我不懂,你告诉我!”   “小伍…”李玟紧攥着手中的骰子,几乎不敢回头看他,他低声道:“你要活着回去,以后不要干这么危险的活儿了,找份稳定的工作,好好照顾爸妈…”   “你别跟我说这些!”李伍想起了刚才李玟那反常的举动,脑子轰得一声,不由得踉跄了一步。   “我明白了…我猜错了,是吗?所以你把卡片烧了…你为什么,为什么…”   李伍喉咙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在短短的几天之内,李玟又一次救了他,可是他明明是想保护他的,从小到大,他一直想守护自己的哥哥,却被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拯救。   李伍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深感自己的无能。   李玟叹了口气,摸了摸李伍的头发,微笑道:“我不后悔,当哥的本来就该护着自己的弟弟。”   他随手一抛,骰子落到地上滚动了几下,很快便停了,只见朝上的那一面赫然写着:放血。   李玟闭了闭眼,长出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必慌,也不必害怕,命中注定的结局是无法改变的,越挣扎只会越痛苦。   雪白的空地上忽然发出轰隆隆的噪音,一个巨大的银色十字架从地底升了上来,足足高达三十米。   众人全都惊呆了,震惊地仰头望着这神圣的’刑具’。   它实在是太漂亮了,巨大而轮廓优美,表面刻着栩栩如生的玫瑰花纹,根茎盘绕如同游龙,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嶙崖不知何时出现在李玟身边,轻声道:“恕我无礼。”   然后他抓住了李玟的手臂,同他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正当众人讶然,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的时候,许迟心有所感的抬起头,看见巨大的十字架上绑着一个人,因为太高了,只能模糊的看清一个人影,但许迟知道,那是李玟。   他的四肢与颈部的动脉全被用刀片割开了,正在汹涌的流血。刀口平整,能看出用刀的人手法非常好。   而李玟自身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脑袋垂着,意识昏沉。   鲜红的血液如同小溪一般,顺着十字架的玫瑰纹路流了下来,好像给它们勾勒了明艳的边线一般。君夜说得对,白色确实能将鲜血衬托得非常漂亮。   那些一滴滴从许迟身体里抽出来,又输进李伍身体里的血液,就这样用一种粗暴的方式,重见天日。   他忽然想起那天君夜在医院说的话,他说: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后悔当初努力救人,却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后悔不该献血,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精力?   许迟感到深深的无力,他甚至有些迷茫的盯着十字架,本能告诉他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但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耳边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李伍撕心裂肺的大喊,“哥!!!”   他冲过去,不顾一切的顺着十字架往上爬,拼命的想要把李玟救下来。   玫瑰花忽然长出了无数尖锐细长的铁刺,深深的扎入李伍的掌心、胸口、大腿,瞬间便渗出了血。   但李伍好像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只是不管不顾的往上爬,他以残缺的手掌用力抓着十字架柱身,长针刺穿了他的掌心,又摩擦着血肉拔出来,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两个,在这一刻,鲜血以另一种形式相融在一起。   在场所有人没有不为之而动容的,林西西楞楞地看着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泪顺着那双秀气的眼睛无声滑落,爱德华不忍的移开了目光。   许迟感到了一种揪心的疼痛,好像李伍的痛苦完全共情给了他,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难以忍受的抓住君夜的手臂,哀声祈求道:“放了他吧,就当我求你,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他们都是无辜的啊,你冲我一个人来,不要牵连别人!”   君夜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这是规则,当你们踏入这个镇子的时候,就必须按照我的计划来走。”   许迟脸色苍白,他刚想说什么,忽然皱起了眉,右手用力的按住胃部,无法控制的跪倒在地。   “好疼…”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打湿了鬓前的碎发,许迟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这种刀扎一般的疼痛是从何而来。   他受过很多伤,被捅过刀子,也挨过子弹,但从来没感受过这种从内脏里面散发出来的剧烈痛楚。   许迟很快意识到自己身体某个脏器出了问题,他大口喘息着,试图缓解这种疼痛。   爱德华和安娜猛地冲过来,爱德华半跪在他面前,扶住他的肩膀,焦急地问:“你怎么了?阿迟,哪里不舒服?”   “肚子…好疼…”许迟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竭力抓住爱德华的手,脸上血色尽失,灰白到反常,只有唇瓣因为疼痛而被咬得发红。   他忽然感受到了很强烈的呕吐感,喉咙一阵腥甜,难以自制地吐出一大口血。   爱德华紧张地看着他用手按住的位置,还有地上的血,立刻就判断出了对方的病症。   “可能是急性胃出血,出血量还很大。”爱德华用力抓住许迟的胳膊,搀扶着他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必须马上治疗…”   爱德华的话戛然而止,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在这种鬼地方,哪有真正的医院啊! 第五十八章 给你的泰迪熊   君夜从爱德华手里接过许迟,准确的说,是强行把他抱了过来。   他伸手擦去许迟唇边的血迹,短促的道:“我带他去医院。”   那是第一次从恶魔的眼里露出类似焦急的情绪,爱德华一愣,刚要说我也一起去,君夜却已经消失在原地,不见了踪影。   十字架那边,李伍已经爬上了顶端,将李玟用绑带固定在背上,艰难的爬了下来。   爱德华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跑过去看李玟的情况。   但他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怔怔的望着李玟发灰的面色。他失血太多太快,看起来……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李伍死死的把李玟抱在怀里,就像他还活着一样,不肯撒手。过了足足五分钟,李伍终于意识到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他茫然的张了张嘴,在众目睽睽之下,嘶声恸哭。   ……   许迟几乎是在君夜里怀里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时,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身边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许迟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宽敞的病床上,他艰难的侧了侧头,看到了白花花的墙壁,以及一扇巨大的玻璃窗。晨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对面大楼上的英文立牌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许迟迷惑的辨别了一下,那个硕大的招牌,好像是英国某家很有名的私立医院。   许迟抬起手,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扎着输液针,而君夜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见他醒了,便放下手里的诊疗报告,笑道:“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许迟闭上眼整理了一下思绪,立刻就警惕了,并且试图坐起来,“这是哪里?”   “医院。”君夜简单的回道,“真正的医院。”   许迟下意识跟读,“真正的……”   很快他就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医院了,因为这间VIP单人病房忽然被推开,两个护士走了进来,一个过去查看许迟的输液针,一个站在许迟床边,向他询问一些问题,并且填写手里的表格。   许迟有些发懵的看着她们,她们脸上没有面具,长相就是普普通通的西方人,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她们不是‘路人’,是活生生的,真实存在的人类。   而这里,是’外面’,是现实世界。   他们一直费尽心机想离开常安镇,却始终没有成功,结果竟然让许迟这么轻易的出来了?   填写表格的那个护士留着一头浅褐色的短发,很显年轻的圆脸,双颊有淡淡的雀斑,看起来颇为可爱。   她对许迟道:“先生,刚才只是给您打了止痛针,中午十一点时要进行手术,所以暂时不要进食,可以喝少量的温水,注意休息,别太紧张。”   “不是,等等…”许迟还没反应过来,两个护士已经转身离开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输液针已经拔掉,上面贴着医疗止血胶布。   君夜戏谑地望着他,“一会儿要在胃部开刀,害怕吗,宝贝?”   许迟皱眉,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老子在战场上用刀挖过子弹,自己给自己缝过针,一个小手术而已,怕个屁啊!”   君夜忍俊不禁,“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他站起身,坐在许迟旁边,凝视着对方略显苍白的脸色,静默了几秒,才轻声道:“这些天没有注意到你身体的变化,是我的疏忽,抱歉。”   许迟神色一滞,他在君夜那双蓝海一般深邃的眼睛中看到了真挚的情感,那种温柔铺天盖地地袭来,简直要把人淹没。   但很快他想到了李玟,眸光暗了,伸手抓起被子蒙住了脑袋,闷声闷气的道:“别跟我说话,我不想理你。”   “因为李玟死了,所以你怨恨我?”   君夜叹了口气,“关于这点,我没什么可辩解的,规则就是规则,想结束这个规则,只能凭你自己努力,难道你以为我费尽心机创造出这个城镇,会因为你的几句哀求就改变主意吗?”   许迟藏在被子里不说话,一味的逃避不是他的性格,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君夜,这个恶魔比他以往遇到的所有敌人都可怕。   他很温柔,也很严厉;像个贵族,却有着恶魔的能力;看起来很好说话,但从来不退让自己的底线,就好像他的心是寒铁做的。   君夜拿起床头的浅色水壶倒了半杯热水,拍了拍被子,“好了宝贝,别任性了,起来喝点儿水,让我看看你。”   “别管我!”   许迟埋在被子里,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大概是出于疏忽,君夜竟然没有把他的手机没收,许迟解锁屏幕,幽幽的白光映在他的脸上。他想联系黑盒,就像外出打猎的游狼受了伤,迫切的需要狼群的帮助。   但是……   许迟的拇指按在发送键上时,又犹豫了。   就算告诉黑盒又怎样,有谁能解决他们的困境吗?恐怕就连boss也对恶魔无能为力吧,把他们叫来只会徒增伤亡。   许迟闭了闭眼,把消息删除,关闭了手机。   一阵困意袭来,许迟就这样躲在被子里,慢慢睡了过去。   睡梦只持续了两个小时,许迟被耳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吵醒了。在睡觉时他已经从被子里露出了头,扭头一看,是那两个护士在围着君夜说话。   “您长得真漂亮,是职业模特吗?”   君夜坐在沙发上,得体的应付着,“不是,我只是个商人。”   “您比模特还有气质,能跟我合张影吗?就一张。”雀斑护士正要掏手机,君夜侧头看见许迟醒了,便竖起食指在唇边晃了一下,轻声道:“两位小姐,请小声一点儿,你们把他吵醒了。”   “啊?对不起!”雀斑护士连忙道歉,她本来也只是进来查看病人的术前准备情况的,结果忍不住和这个过于耀眼的男人攀谈起来。   另一位金发护士踟蹰的问:“我能冒昧的问一下吗?您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君夜微笑道:“是恋人。”   两个护士顿时冒出了星星眼,偷偷的回头看许迟的样子。   沙发这边离病床有段距离,而且君夜的声音很轻,许迟没有听清,只是疑惑的望着他们,茫然的眨了眨眼。而这表情看在护士眼里,完全就是默认了。   “很相配啊,你们结婚了吗?”   “暂时还没有。”君夜遗憾的道,“虽然我有这个意愿,但是我的恋人不想这么快迈入婚姻的殿堂,不过我也不介意再和他谈一段时间的恋爱。”   “这样啊……”护士也一副遗憾的样子,她看了看表,“时间到了,我们得带您的恋人去做手术前的常规检查。”   君夜点点头,“请便。”   护工推来了轮椅,但许迟觉得这太大惊小怪了,自己完全可以走着去。   护士们也没有强求,几人一起往检查室走去。   经过走廊的窗户时,许迟往下面看了一眼,底下是分割平整的绿地花园,有几个穿着病服的人在护士的陪同下顺着鹅卵石小路散步。   看来这里真的是医院。   术前常规检查进行的很快,十一点时许迟换了衣服,在护士的指引下给自己消毒灭菌,进手术室。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手术室,但确实是头一回因为生病躺在手术台上。许迟睁着眼望着头顶的无影灯,听着旁边医生说话,他们好像在商议麻醉用半麻还是全麻。   许迟忍不住回想起从前受伤的时候,就算是从肉里面取子弹,也只是局部麻醉,因为他不愿意以完全昏睡的状态躺在陌生人面前。   尽管他知道这些人是医生,是来帮他的,但像这样手无寸铁的躺在手术台上,他无法克制地恐惧和慌乱。   许迟想参与进医生的讨论中,告诉他们自己想要半麻,然而医生们已经商议出结果,为了保证手术的成功率,采用了全身麻醉。   许迟心里一慌,刚想拒绝,麻醉师已经走了过来,通过静脉注射将巴比妥类麻醉药物打入许迟体内。   “别紧张,先生。”麻醉师轻声安慰着,“只是个小手术而已,你很快就会好的。”   不是这个问题!   许迟睁大了眼睛,想要说话,但他的声带不受控制,无法发出声音。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眼前的无影灯光晃来晃去,看不真切,周围人影绰绰,他能听到轻微的人声、脚步声、金属器具撞击的响声,如同沉入海底一般渐渐远去。   不行!不能睡!怎么能这样手无寸铁的躺在别人视线之下。   他用意志强撑着,不想陷入昏迷中,但这样的感觉很难受。半睡半醒之间,他隐约看到君夜站在手术台旁边,温柔的俯视着他。   而周围的医生都在忙碌,好像没人能看到他似的。   许迟看到君夜将那把黑色的匕首放在他的手边,目光充满了宠溺的意味,声音也非常柔和好听:   “来,小姑娘,给你的泰迪熊,乖乖睡觉吧。”   许迟下意识摸索着,手指碰到了熟悉的刀柄,他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安心下来,不安的情绪被慢慢抚平。他不再和药物对抗,放松了身体,整个人迅速的陷入了麻醉作用的昏睡之中。   他并没有任何要伤害医生的意思,就像君夜所说的,他只是需要一个慰籍。 第五十九章 你见过秦始皇吗   这家医院是当地设备最先进的私立医院,其中医生的专业能力也享誉全国,有不少人会专门从各地到这边来就医。   许迟的手术非常成功,只是麻醉药效过去之后,有一点儿低血压。   腹部的刀口肯定是疼的,但是许迟醒来的第一时间,没有去管身上的伤口,而是立刻伸手去摸身边的匕首。   没有?!   床单上干干净净的,连匕首的影子都没有。   他立刻就想坐起来,君夜温柔的制止了他的举动,轻声道:“别乱动,伤口会裂开的。”   许迟茫然的盯着他,君夜像是洞悉他的想法一般,轻笑道:“那只是个小幻术罢了,怎么能真的让你带着刀进手术室,也太不尊重医生了,医院里只要有手术刀就够了。”   许迟放松了下来。   这样啊,难怪那时候医生们都看不到君夜,原来那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幻觉。   “那我的刀呢?”许迟那语气理所当然的,好像那匕首真的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一样。   “我暂时帮你保管着。”君夜无奈的笑笑,“你好好养伤,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在医院休息两周。”   许迟没说话,他觉得用不着休息这么多天,当初李玟整个肚子都划开了,也只休息了五天就能行动,自己仅仅是做了个小手术,腹部只有一个八厘米的刀口,而且缝合的很好。   想起李玟,许迟不免觉得沮丧,他扭头盯着床头的玻璃花瓶,里面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花瓣很有生命力的绽放着。   他又想到刚才在手术室里,君夜那种温柔爱惜的眼神,还有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匕首。   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细心地对待他,就像家长照顾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事无巨细,面面具到。   许迟脸色变得很复杂,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别扭的说道:“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但我还是很讨厌你!”许迟赶忙加了一句,“你可别误会了!”   君夜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是很包容的望着他,“我知道,但我还是很爱你。”   许迟被他这话给噎住了,胸口好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上不去下不来,又憋屈又难受,沉默了良久,他才低声反驳道:“没你这样爱人的,这不是爱。”   君夜笑了笑,没有跟他辩解什么。   晚上的时候护士过来给许迟打营养针,顺便挂上了生理盐水。   他这个胃部手术需要恢复期,五天之内不能进食,只能依靠高蛋白营养针和生理盐水维持身体机能。他也不被允许离开病房,连去走廊都不行,而单人病房里没有病友可以聊天,只有君夜留在这里照看他。   护士每天固定的过来三次,虽然许迟有心和她们聊聊闲话,但旁边有君夜看着,许迟不敢跟她们说太多。   所以整整五天,许迟基本上就是被按在床上休息,刀口又很疼,白天还能打游戏转移注意力——顺带一提,他终于把上次游戏里骂过他的那个傻X加了回来,在私频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晚上的时候君夜会把他的手机收走,勒令他好好睡觉。   但是白天一直躺在床上,晚上根本睡不着,睁着眼无所事事的躺着又很无聊,只能和君夜聊天。   “你说你是商人,真的假的?”   “是真的。”君夜借着床头暖黄色的台灯,翻看着手里的杂志,“有段时间我对这个世界的商业模式很感兴趣,就开办了几家公司。”   “艹,几家…”孤儿院出身的‘贫困人口’许迟忿忿地嘟囔了一句,然而又问:“现在还开着?”   “嗯,还在运行,让一个手下帮我管理着,我只做幕后的股东。”他说了几个公司的名字,“就是这几家。”   许迟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几家公司在商业国际的名气如雷贯耳,就连许迟这种完全不关心商业的人也知道一点儿,而且其中一家好像还和查尔斯的矿业公司有过合作关系。   君夜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温和笑道:“要不然我怎么能知道你们踏足无人区的计划呢?有时候商业间谍比你所接触过的情报贩子还要厉害。”   许迟撇了撇嘴,“是啊,你可真是神通广大。”   “只是身份便利罢了,在你们的世界,有个显赫的身份,做什么事都很方便。”   许迟心里一动,试探的问:“你总说我们的世界,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君夜狡猾的道:“既然你称呼我为恶魔,那我就是从魔界来的吧。”   “……”许迟就知道君夜不会跟他说实话,而且这人嘴严得很,总是笑眯眯的跟你打太极,却滴水不漏,恐怕最厉害的心理专家也没法从他嘴里撬出一句真话来。   “行吧,我问点儿别的。”许迟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十分锐利,“你活了多少年了?”   君夜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许迟踟蹰的望着他,“只看外貌的话,大概二十五六?”   但他知道绝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儿,恶魔那种长年累月的阅历和气质,不是二十多年就能累积而成的。   果然君夜笑了,摇了摇头,“不止。”   许迟不死心的追问,“那是多少年?几百年?一千年?哎,你见过秦始皇吗?我还挺崇拜他的。”   “……”   君夜伸手关了灯,“好了,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我睡不着,白天基本不动,根本就不困。”许迟伸直了胳膊,试图从君夜身上拿回自己的手机,“我再玩一会儿,马上就睡。”   “不行,现在就睡。”君夜抓住他的手腕,放回被子里,半真半假的威胁道:“要不然我只能让护士给你打镇定剂了。”   许迟一听这个,立刻投降,“行行行,我睡。”   他闭上了眼睛,心绪却很乱,一会儿想到远在异空间的爱德华和安娜,一会儿想到生死不明的李玟,甚至连傻乎乎的林西西都在他脑海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想着想着,也就真的睡着了。   手术后的第五天,许迟终于可以吃点儿流食,比如粥和汤之类的东西,而且还被允许可以离开病房,去楼下的花园里散步。   这对许迟来说简直就是刑满释放,他立刻就想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君夜在门口拦住了他,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浅色针织外套,“先把这个穿上,深秋了,外面很冷。”   “…好吧。”许迟很不情愿的在蓝白条纹的病服外面套上针织衫,然后才推门走出去,君夜与他并肩通行,并且牵住了他的手。   从背影看,俩人动作亲昵,身材修长挺拔,就像从时尚杂志封面走出来的眷侣一样,然而没人知道许迟暗中用了多大的力气想挣脱开,而君夜面带微笑的时候,又使了多大的劲儿死死的攥着他的手。   说是明争暗斗也不为过了。   走到楼梯口时,许迟累了一身汗,终于放弃了挣扎,任由君夜拉着他的手。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握起来手感硬而有力,和女孩子柔软小巧的手掌完全不同,不但不舒服,而且会让人产生警戒心。   许迟在心里哀叹:好吧,虽然初吻和初夜都栽在这人身上了,但好在他之前和别的女孩牵过手,而且绝不仅仅是和安娜掰手腕,是真正意义上的——牵手。   走出医院的大楼,许迟被明媚的日光刺的眯了下眼,今天的天气真的不错,秋高气爽,天蓝云白,没有风所以也不冷。   医院中心的公园是专门建来让病人散心的,鹅卵石小路上有不少穿着病服的人慢慢散步,基本上每个人身边都有护工或家人照看。   许迟习惯性的观察了公园的所有出口和路线,半真半假的道:“你不怕我趁机跑了吗?”   “你不会跑的,第一,你伤口没痊愈,根本跑不掉。”君夜语气平和,“第二,我手里还有人质呢。”   许迟不满的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运动衣的男人,他愣了一下,“杰森?”   男人回过头来,看见许迟,眼里顿时惊讶起来,还带着一点儿惊喜,“许迟?!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男人身材高壮,手掌粗大,有着一头利落的红褐色短发,那发色显得很招摇,同时他的眼珠也是红褐色的,西方人的面相使他的五官立体而分明,是一种非常明朗帅气的长相。   男人快速走过来,爽朗的拍着许迟的肩膀,笑哈哈的道:“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缘分啊,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男人的手劲儿很大,许迟差点儿被他一巴掌拍在地上,赶忙挡住了他的胳膊,“我做了个小手术,你呢?”   “我来看望朋友。”男人扭头看向君夜,微微睁大眼睛,“这位是?是电影明星吗?”   许迟汗颜,“不是,他是君夜……商人,是我的…呃,熟人吧。”   君夜面色一寒,似笑非笑的道:“宝贝,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   男人被这称呼惊到了,现在人们都这么开放了?熟人也能称呼为宝贝?   许迟阴着脸道:“这是杰森,以前是拳击手,现在在做搏击教练。”   杰森从前和许迟一样,是专门打地下格斗的,二十七岁之后他就转职做教练了,现在三十一岁,和许迟算是半个朋友。   不过他们也有两三年没见了,许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   杰森看了看腕表,笑道:“正好有时间,咱们一起吃个饭吧,叙叙旧?”   许迟还没说话,君夜已经开口回绝,“他刚做了手术,还不能正常进食。”   那语气虽然很平和,但眼神却十分冷酷。杰森被对方的眼神吓得愣了一下,有些结巴的道:“那好,好吧。”   他又转向许迟,兴致勃勃的问:“你现在电话号码多少?之前那个打不通了。”   “哦,我换号了。”许迟把自己的新号码念给他,杰森快速的把号码输入通讯录,高兴的道:“行了,改天联系你,等你伤好了咱们一起去看拳赛。”   许迟有点儿迟疑,“嗯…好。”   杰森兴高采烈的走了,君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声音发寒,“宝贝,你的人缘好像还不错啊?”   许迟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往回走,“只是个普通朋友罢了。”   “普通朋友啊。”君夜细细品味这几个字,意味深长的问:“难道是和我这个’熟人’一样的性质吗?”   许迟斜瞥了他一眼,“别这么斤斤计较,我没说你是个混蛋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君夜煞有其事的警告:“下回再有类似的情况,你要对别人介绍说我是你的恋人。”   许迟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前走,扔下两个字,“有病。” 第六十章 你是不是…没朋友啊?   “他喜欢你。”   从君夜口中冒出这句话的时候,许迟正坐在床上喝汤,闻言,他差点儿被汤里面的莲子给噎住。   许迟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呢?”   “那个红头发的,他喜欢你。”君夜又重复了一遍,眼神非常认真,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许迟很无语,“你觉得这世界上是个男人就是GAY吗?”   君夜伸手抚摸许迟的侧脸,拇指在眼角划过,“从眼睛里是能看出来的,无论是喜欢还是憎恨,都瞒不住。”   “我看是你心理有问题,所以才看什么都有问题。”许迟不耐烦的躲开他的手,继续喝汤,“我跟他都两年没见了,喜欢个屁啊。”   “他可一见面就想请你吃饭,还留了你的号码。”   浓郁的醋味充斥着整个病房,许迟看着碗里的养生汤,觉得应该换盘饺子。   他古怪的望着君夜,发出了一针见血、直击灵魂深处的疑问:“你是不是……没朋友啊?”   “……”君夜顿了一下,“我这种身份,很难有朋友,只有下属。”   许迟十分同情的看着他,“没事,其实我在孤儿院的时候也没什么朋友,我跟你讲,普通朋友之间请吃饭,留电话,聊天逛街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大惊小怪。”   许迟说完之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又多嘴加了一句,“再说了,你跟我之间的关系,好像还不到能互相干涉恋爱的地步吧?”   君夜一脸平静的扯谎:“怎么不到?我不是说了吗,你和我是恋人关系。”   许迟忿然的放下碗,瞪了他一眼,“这都是你自说自话,我告诉你,你的名字在我的仇敌名单上居高不下,稳居第一。”   君夜不恼反笑,“这是我的荣幸。”   许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骂了,狠狠的一拳出去却打在棉花上,这滋味是很憋屈的,他干脆不再搭理君夜,哗啦啦的翻看着手里的军事杂志。   下午的时候护士来做例行检查,许迟已经知道那个小雀斑护士名字叫做艾丽斯,今年二十六岁,还是某个著名医疗大学毕业的。   艾丽斯给许迟量了血压和体温,亲切的问:“最近伤口还疼吗?”   许迟摇头,“不疼。”   君夜在旁提醒,“对医生要说实话。”   “…好吧,有一点儿,不过对我来说完全没关系。”   艾丽斯忍不住笑了,脸颊两次出现了浅浅的酒窝,“刀口疼是正常的,再过几天可能会发痒,那是正在痊愈,不要碰它。”   她在病历单上记下几个数字,又接着问:“吃东西的时候有什么不适吗?比如说反胃或者想吐?”   “这个没有。”   “您恢复的很好,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艾丽斯挽起他的病服袖子,从消毒箱中拿出采血针和酒精棉,“要给您抽一点儿血。”   许迟嗯了一声,看着护士把针头刺入手臂的静脉之中。   她的动作特别轻柔,许迟几乎没感到疼痛,忽然就听见艾丽斯问:“您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许迟胳膊一抖,差点儿把针头折了。他一脸震惊,“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啊?是我唐突了。”艾丽斯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眼神,笑道,“确实,比起婚姻,有些人更喜欢恋爱,我明白的。”   许迟:不是,姑娘,你明白什么了?   等艾丽斯端着东西走了,许迟才飞扑过去揪住君夜衣领,火冒三丈的质问:“你是不是偷偷跟她们说过什么乱七八糟的?”   君夜无辜的看着他,摊了摊手,“我并不知情,也许她觉得我们是一对吧。”   “胡扯!你肯定跟她们说什么了!”许迟气得咬牙切齿,但是又没法跟他动手,毕竟打不过。他只能口头警告一次,“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胡编乱造你跟我的关系,听到没有?!”   君夜从善如流,“好,我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许迟松开手指,余怒未消的坐回病床上。   不过他没意识到,君夜回答的只是‘我知道了’,也就说,仅仅是知道了而已,照不照做还是另说,这也算是另一种文字游戏吧。   君夜很乐意在这种无伤大雅的细节方面顺着他,一方面是许迟伤病未愈,气大伤身,另一方面,君夜喜欢这种温情的小桥段,甚至偶尔会有普通情侣打情骂俏的错觉。   许迟的身体底子好,病情恢复的远比医生预估的要快得多,术后的第八天,他就不想再呆在医院里了,严正要求出院。   “不行。”君夜淡淡的否决,目光从报纸中移到许迟脸上,“你需要每天的例行检查,还有医生的看护。”   “我不需要!”许迟固执的盯着他,“我能出院了,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   君夜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报纸,“宝贝,别任性,你之前就是因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才得了急性胃出血,现在还得不到教训吗?”   他一说这话,许迟有些心虚了,小声嘟囔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嗯?”君夜饶有兴致的笑了,“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   “废话,好得不能再好了。”   “也就是说…”君夜站起来向他走去,右手食指勾住领带往下拽了拽,戏谑道:“可以做/爱了,对吗?”   许迟脸色一变,顿时警惕了起来,像只炸毛的野猫一般狠狠的盯着他,“我没这样说!”   “但我是这样理解的。”君夜气定神闲的坐在床边,伸手抓住许迟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过来,宝贝。”   许迟如临大敌,脑海中警铃大震,他立刻使劲甩开对方的钳制,转身慌不择路的往床里面爬。   单人病床是靠墙放着的,旁边就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没有防护栏,平时可以推开通风。许迟确实被君夜吓着了,直起身子去开窗户,打算从这边逃之夭夭。病房在四楼,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顺着排水管道爬下去。   被一个男人吓得跳窗逃跑,这种事传出去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不过现在的许迟没心思想那么多,丢脸就丢脸吧,比被男人按着艹要好多了。就在他拧住窗锁,准备开窗时,脚腕忽然被人抓住了,然后迅速的往后一拖。   “唔!”许迟惊叫了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摔在了床上的一堆软枕之中。他死命的抓住床单,手指几乎把这薄薄的布料撕破,然而根本没用,还是被身后那只有力的手拽了回去。   君夜将他揽进怀里,有点儿无奈的问:“至于跳楼吗?你不要命了?”   许迟奋力挣扎了几下,却敌不过对方怪物般的力气,他气喘吁吁的盯着对方,色厉内荏的骂道:“松开,这可是医院,你别乱来!”   “没关系。”君夜一抬手,房门传来咔哒一声响,门被反锁上了。   许迟睁大了眼睛,声音都发颤了,“你,你干什么?!”   “锁门啊,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君夜十分温柔地,一颗一颗解开许迟淡蓝色条纹病服的纽扣,还故意逗他,“你穿成这样也挺不错的,很有情调。”   “……变态!”   虽然他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也看过夜勤病栋·avi、保健室秘密·rmvb等等一系列岛国双人艺术作品,但这种事放在自己身上时,那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许迟扭身想跑,结果被床单绊了一下,差点儿一头栽下去。   君夜及时伸出手臂拦住了他的腰,顺势改变了姿势,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他低头亲吻着许迟最敏感的耳根,然后在他后项上轻咬了一口。   许迟受惊般的颤抖了一下,立刻伸手去挡,慌乱道:“别碰!”   君夜低声笑了,“原来这里也是你的敏感点。”   他亲了亲许迟的手背,右手顺着对方的胸口往下滑,和他亲昵的说话,“宝贝,别忘了,那场游戏你可是输给我了,我还没跟你算总账。”   许迟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想起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骰子,不由得咬牙切齿的骂道:“混蛋!要不是你故意骗我,我才不会输!”   “你的赌品不行啊,宝贝,得学会愿赌服输。”   君夜一手将许迟的双臂钳制在背后,另一只手探入许迟的裤子里,病服的裤子非常宽松,没费什么力气就伸了进去,修长的手指肆意玩弄他屁股上的软肉。   许迟心惊胆战,微微喘息着,“你,你想干什么?!”   “先让你舒服一下。”君夜温和道,“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这次就不让你扔骰子了,我会很温柔的只做一次就停下。”   “不行!一次也不行!”   许迟猛的摇头拒绝,慌乱之际,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尔后有人敲门。   他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赶忙道:“有人来了,快松开!”   君夜看向门口,微微皱眉,就这么分神了片刻,许迟已经挣开他的手臂,飞速系好扣子,光着脚跑到门口,打开门迎接他的’大恩人’。 第六十一章 恶毒的诅咒   许迟以为来的人会是护士或者医生,然而当他打开门时,看到的却是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还有一头耀眼的红褐色短发。   许迟惊讶,“杰森?”   “我来探病。”杰森笑呵呵的晃了晃手里的马蹄莲花束,还有一个白色的保温桶,“我听护士说你是做了胃部手术,特意给你煮了汤。”   许迟放松了下来,“你今天不用教课吗?怎么有空过来?”   杰森爽朗的道:“哈哈哈我的学员不小心摔断了胳膊,打不了拳,所以这几天放假啦,Lucky!”   许迟:“……”你这教练什么路子啊,这是该笑的事儿吗?   许迟叹了口气,侧身让路,“算了,先进来吧。”   从杰森坐到椅子上的第一秒,君夜周身的寒意就没散过,整个病房都充斥着低温和压力,许迟默默的拿了件毛衫穿上了。   杰森浑然不觉,或者说他实在是过于神经大条,脑子里缺少一根名为‘察言观色’的筋,完全看不懂别人的眼色,嘻嘻哈哈的和许迟说着自己的近况。   说着说着,他忽然画风一转,“你最近在忙什么啊?”   许迟本来都神游天外了,冷不丁的被这么一问,顿时愣住了,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君夜冷淡的接话,“他在我这里做事。”   杰森恍然大悟,“哦哦哦,原来你是雇主啊,真良心,下属生病了还亲自来陪护。”   许迟再次无语了。   这个恶魔能有良心?就算有肯定也只有米粒那么大,而且早就被狗吃了!   君夜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漠然道:“很晚了,你该走了,许迟还是病人,需要休息。”   “啊?”杰森看了一眼窗户,天际刚刚漫上夕阳,他不由得惊讶,“这么早就睡吗?”   君夜不悦的眯起眼,没说话,杰森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招人嫌了,连忙站起来,抓了抓头发,讪笑道:“那我就先走了,哈哈,有时间打我电话,我请你吃饭啊。”   然后他就在君夜寒凉的目光中,溜走了。   杰森这边一走,病房里又只剩下许迟他们俩人,君夜刚看了许迟一眼,还没开口,许迟已经飞快的扑上了床,拽起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来。   他大声叨叨着,“困了,太困了,我要睡觉,你别来打扰我啊!”   君夜忍俊不禁,顺手调暗了灯光,“我刚才只是吓唬吓唬你而已,真要做的话,你的伤口会崩裂的。”   许迟半信半疑,“真的?没骗我吧?”他发出恶毒而残忍的诅咒,“骗人的话一辈子都硬不起来。”   君夜:“……”   君夜干脆把灯按灭了,不冷不热的道:“睡觉。”   外面天还没黑,夕阳西下,屋里一片暖橙光。   许迟躺在床上睁着眼,百无聊赖的看着天花板。   这些天来君夜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基本上没有离开过。就连许迟这个病人都觉得很憋闷了,但他好像从来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而且只有许迟要求外出的时候,他才会陪他去花园走走,其他时间就呆在病房里,连他睡觉的时候都守着。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耐心的人?   可能是因为平时吃的药里面有镇定剂的成分,许迟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也就睡了。   大概是因为身处医院的缘故,许迟少见的梦见了从前,而且还和医院有关。   ……   八年前的许迟是因为枪伤才被爱德华扔回常安镇休假的,所以他偶尔需要去医院买点儿止痛药和绷带之类的东西。当然他是不敢把伤口直接亮给医生看的,要不然可能就会被请去警察局喝茶了。   周末的时候许迟被男孩拽出来呼吸新鲜空气,顺便去超市买生活用品,路过医院的时候,正好想起家里的药箱好像空了,就进去买点儿药。   他们这个小县城,医院的规模不大,而且是和各大药店联合起来的,买药的人看病的人都来这里,一个小医院门庭若市,倒是挺热闹。   许迟带着男孩从侧门进去,一边走一边说笑,“你来过医院吗?听说你们富家子弟都有专门的私人医生啊?”   男孩没说是,也没否认。他扭头看着走廊上的一对母女,那个女孩看起来只有八九岁,手背上打着吊针,正在号啕大哭,所以走廊里颇为聒噪。   女孩母亲蹲在一旁慌忙的哄着她,一会儿说回家给她做好吃的,一会儿又说等她病好了带她去游乐场,总之是有求必应,简直是溺爱。   旁边还有一对情侣,女生头上缠着纱布,估计是不小心撞哪儿了,她正搂着男生的手臂撒娇,“我想要上回那个口红,给我买嘛~”   男生一脸无奈,“你不是有很多口红了吗?”   “那个色号好看,而且我都受伤了,疼得都睡不着,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好吧好吧,给你买,还想要什么,都给你买。”   男孩若有所思的从这人间一隅收回目光,拽了拽许迟的衣服,“我发现了一件事。”   许迟正在手机上看药品说明书,闻言头也不抬的问:“什么事?”   “无论是亲人还是情侣,当一方生病或受伤时,另一方对他的容忍度会大大的提升,有些平时不被允许的要求,这时候也会被包容。”   许迟还以为他悟出什么哲理来了,没想到是这些废话。他随口道,“人之常情嘛,病人最大就是这个理,父母也会偏心体弱多病的孩子。”   男孩兴致勃勃的问:“如果我的腿断了,你会一直抱着我吗?”   许迟嗤笑,“我会送你个轮椅,外加一份意外保险。”   “……”   许迟天生对感情上的事儿迟钝,二十一岁时’病情’尤为严重,简直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他在这方面基本上就是个睁眼瞎子,完全察觉不到身边人的任何一点儿特殊的情绪。   所以许迟也没注意男孩当时在打什么小算盘,自顾自的去买了药,然后招呼上坐在大厅等待的男孩,一起往外走。   走出大楼,要下台阶的时候,男孩忽然松开了他的手,‘一不小心’踩了个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然而没良心的许迟第一反应不是赶紧去扶他,而是完全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毫不留情的嘲笑:“傻了吧唧的,都十几岁的人了,走台阶都不看路的吗?是不是光顾着看前面那个小姑娘了?”   “……”男孩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挽起休闲裤的裤腿,露出左腿的膝盖,上面一大片触目惊心血红,还在往外渗血。   他轻声道:“我受伤了。”   许迟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这点儿伤回去给你贴俩创可贴就行,是男人就别哭哭啼啼的。”   男孩恨他是块木头,还是块千年不开花万年不开窍的铁木,他只能主动伸出手,“走不动,抱我。”   许迟却当了真,蹲下身来仔细看他的伤口,“走不动?不会是伤到骨头了吧?这可不行,小孩骨头受伤容易长不高,走,带你回医院看看。”   许迟一手把男孩抱起来,转身往回走,这次男孩轻车熟路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十分亲昵的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医院大厅里仍然人来人往,许迟把男孩放在长椅上,自己去窗口给他挂号。   因为男孩没有身份证,所以许迟以监护人的身份在单子签了自己的名字,关系那一栏写的是兄弟。   医生瞅了瞅单子,镜片后面的两道目光狐疑的打量着许迟俩人,好奇道:“你们是亲兄弟?怎么弟弟还是混血啊?”   许迟随口胡说八道,敷衍医生,“可能是基因突变吧,谁知道咋回事啊。”   医生:“……”   男孩:“……”   医生让男孩坐在椅子上,用清水擦拭伤口上的血迹,他奇怪的咦了一声,扶了扶眼镜,“怪了,伤口看着不大,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男孩面不改色,若无其事的扭头看向窗外。   许迟不甚在意,“没伤到骨头就行,小孩子摔摔打打是常事,您给他稍微包扎一下得了。”   医生本来还怀疑这是不是有凝血障碍,不过看那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也就放了心,拿来绷带和伤药,仔细的把男孩的膝盖包扎起来。   等弄完这一切,天色也近黄昏了,男孩理所当然的向许迟伸出手,许迟笑骂了一句,走过去把他抱起来。   “哪有你这么娇气的男生啊,动不动就让人抱。”   男孩笑了笑,轻声道:“今晚一起洗澡吧,我自己洗不方便。”   许迟不耐烦的答应,“行行行,一起洗就一起洗。”   ……   半夜时分,许迟从梦里醒来,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他还在病房里,不过难得的君夜不在。   回想起梦里的场景,许迟不禁气得咬牙。当时自己跟个傻X似的,什么也不知道,被那混蛋耍的团团转,现在想想,什么不小心摔倒了,那明明就是故意的,还楚楚可怜的骗他一起洗澡!   还真是影帝啊,演得真好!   许迟翻身起来给自己倒水喝,压压心底的暗火。   杯中的水面在月光下微微闪烁,许迟忽然灵光一闪:当时医生为什么要说他们是亲兄弟呢?   许迟在单子上填的关系是兄弟,而医生却只对男孩的蓝色眼睛产生了疑问,没有问其他的。   也就是说,单子上的名字……他们是一个姓氏!   时光飞转,秋风阵起,记忆忽然回到相遇的第一个晚上,许迟靠在沙发上,跟开玩笑似的随意说道:“既然让我起名字,那就跟我姓吧,怎么样?”   男孩却一脸认真,眸子里带着些许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温柔笑意,他轻声回答:“好啊。” 第六十二章 回来了   “姓许,对吧?”   君夜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尔后他微笑起来,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红茶,暗红的颜色在白瓷杯中显得十分漂亮。   “很高兴你的记忆在一点一点地复苏。”   许迟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眼睛看着窗外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麻雀,没什么好气的道:“再不想起来点儿什么,我们就要被你全灭了。”   “倒也不会。”君夜往红茶里放了半颗方糖,搅拌了一下,递给许迟,“至少还剩下你啊。”   许迟没接,只是坐起身冷冷的盯着他,“要是他们死了,我不会独活。”   这种话近似于威胁,其实许迟也耻于用自杀的方式来胁迫对方,这是没本事的人才干的事。但他真的别无他法,在恶魔面前,除了自己这条命,他没有任何筹码。   君夜神色自若,从容的望着他,甚至眼神还带着一点儿如同春光般的柔和。   他的嗓音也温柔而悦耳,“我并不怀疑你赴死的决心,不过,宝贝,如果把一个人的手脚都捆住,用柔软的枷锁桎梏在床上,看不见也听不到,甚至不能发声,连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时候,他要怎么自杀呢?”   病房里明明晨光明媚,空气清新,许迟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平地而起,萦绕在身边久久不散。他的喉结紧张的滑动了一下,没有应答。   君夜平声静气的道:“千万不要以为我只是在开玩笑,感觉剥夺虽然只是一种心理干预,甚至称不上刑罚,但我也不想用在你身上。”   他重新把那杯红茶递给许迟,很关切的样子,“早晨喝点儿茶对身体好,拿着。”   许迟眼神僵硬而戒备的盯着他,几秒之后,跟投降了似的,伸出双手接过了温热的茶盏。   在这种时候,许迟的脑子已经全乱了。君夜的温柔让他迷茫,冷血残忍的本性又让他恐惧,对同伴出手令他憎恨,然而半年男孩的笑脸与身影,又让他难以自制的怀念。   许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平时一旦拿不定主意,就会全心全意的听从爱德华的指引,甚至根本不用自己费心去想什么。但现在很显然爱德华帮不上忙,他必须独自面对这个恶魔   而许迟毫无经验,茫然无措,就像一个强悍的人被卸下爪牙和武器,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   手术之后的第十四天早晨,许迟醒来的时候,天花板不再是医院的白色,闯入眼中的是金黄色的床幔,侧头一看,一扇巨大的欧式古典圆窗映入视野,外面落着纯白的鸽子。   许迟在心里叹息一声——他回来了。   精致典雅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件引人注目的东西,在晨光之下闪着一道蓝光。   那是他的匕首。许迟下意识伸手去拿,中途却被一只素白的手拦住了。许迟顺着对方的手臂看过去,就看到了一张英俊漂亮的脸,银白色的发丝被日光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许迟就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赶忙收回手,转身往床里面爬去,想从另一边下床。   君夜及时揽住了他的瘦腰,轻而易举的将人拽回来,“我有那么可怕吗?一见我就跑?”   许迟紧张的手指都在颤抖,竭力平稳气息,冷声道:“我不跑难道等着你来干我吗?傻子才不跑!”   君夜若有所思,“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还没跟你讨债呢。”   他扣住许迟的后项,温柔而强硬地将他按倒在床上,目光在他瘦削的后背上梭巡,轻声笑道:“既然如此,今天早上我们就把账连本带利的算清楚吧。”   许迟的脸被迫埋在软和的床铺里,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费力的侧过头,艰难的喘了口气,怒声骂道:“大早上的就发情,你是变态吗!”   “只是对你。”君夜俯下身亲吻他的脖子和肩膀,戏谑道,“而且之前你还诅咒我硬不起来,既然你对我那方面存有质疑……”   他一把撕开了许迟身上的睡衣,随手扔到地板上,目光俨然带了危险的阴暗和如火的情欲,“…我当然要证明给你看了。”   “让你切身体会一下,能不能硬的起来。”   “也让你学会什么叫祸从口出。”   许迟慌了,奋力挣扎起来,“不!放开!呜……”   所有的哀叫和呻吟都被隔音甚好的墙壁给断绝了,嶙崖端着早餐,有些茫然的站在大门外:主人不是进去叫许迟先生起床吗?怎么还不出来?   嶙崖是个非常守规矩又听话的下属,既然主人让他在外面等着,他就耐心的,而且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口,没有丝毫的疑虑与烦躁。   一直到中午,太阳明晃晃的爬到了头顶,这扇厚重的大门才被推开了,君夜出现在他的面前,衣冠整齐,而且看起来精神很好,平时冷漠淡然的眸子里都出现了几丝温情。   他压低声音道:“去准备治疗扭伤的药酒。”   “是。”嶙崖点头应答,目光无意识越过君夜,看到里面的大床上蜷缩躺着一个人。被子裹得很严实,手脚都缩在被子里,只有雪白的枕头处露出几缕乱糟糟的黑发。   嶙崖迅速的收回视线,向君夜行礼之后,转身走向医疗室。   他对情事没什么概念,只是感叹人类身体的脆弱——只是上床而已,居然到了需要药物的地步。   君夜交代完这些,转身回到床边。许迟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一副不愿意搭理外人的样子,不过君夜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匕首不见了。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君夜在心里笑了笑,坐在床边拍了拍被子,“醒醒,宝贝,我带你去洗澡。”   话音未落,面前的被子忽然被掀开,视线被遮挡了一秒钟。   就在那短暂的一秒里,许迟反手抓着匕首翻身跃起,一刀砍向对方的肩膀!   那一瞬间的爆发力完全不像被蹂躏了几个小时的样子,力道堪称凶狠,不过速度比平时差太多了,中途就被君夜轻轻松松的握住了手腕,用力一拧,许迟只觉得腕骨火辣辣的疼痛,不由得惨叫出声,手指一松,匕首咣啷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君夜松开了他,许迟脱力般的摔在床铺上,左手死死的按住了后腰,眉头紧皱,好像很疼的样子。本来他就腰疼,刚才的动作太大,好像把腰肌扭伤了。   君夜从容不迫的捡起匕首,放回床头,轻笑道:“之前总是对着脖子砍,这次却瞄准了不致命的肩膀,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也开始亲近我了?”   许迟咒骂了一句,“有病!老子爱砍哪儿砍哪儿,用得着你管!”   要是有可能,他还想把那东西剁了喂狗!   君夜丝毫不知此时许迟脑子里的血腥镜头,或者说他虽然猜到,但并不在意。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许迟的腰。   “走吧,我们去洗澡。”君夜不由分说把许迟抱过来,稳步走进旁边的浴室。   双人浴缸已经放好了热水,里面浸泡着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材。君夜在这里把许迟身体里的东西清洗干净,浴室水汽缭绕,热气一蒸,许迟皮肤上的各种痕迹愈发的鲜艳,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艹,看什么看!”   面对着君夜越来越危险的目光,许迟心里一慌,怕对方兴致来了再玩一场浴室play,下意识就挣扎起来想逃跑。   浴缸太滑,许迟本身也没什么力气了,在水里摔了一下,还不死心的往外爬。而君夜抓着他的手臂,一边嘴上安慰着他,一边试图将他按回浴缸里。   混乱之间弄了一地的水,沐浴露洗发水的瓶子东倒西歪,浴缸里水花四溅,还打湿了君夜的外套,而许迟气喘吁吁的趴在浴缸边沿,就像一只被强行按着脑袋洗澡的野猫。   看着这满地狼籍,君夜终于恼了,抬手在他屁股上重重的拍了两巴掌,低声训斥道:“别乱动,磕伤了怎么办。”   屁股一被打,许迟顿时就炸了毛,羞耻心瞬间爆表,不管不顾的扑过去要和他拼命。君夜估摸着也洗得差不多了,扯过旁边的大浴巾,把人从头到脚裹起来,制住他所有的挣扎,带回了卧室。   嶙崖已经把药酒放在了桌上,君夜脱了湿透的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刚打开瓶盖,一回头就看见许迟已经穿上了裤子,手里抓着上衣,背靠着墙,偷偷摸摸的往大门口溜。   君夜面无表情,淡道:“还记得那种浑身无力,连手都抬不起来的感觉吗,想再试试的话就尽管跑,不想就乖乖趴到床上去。”   许迟神色一滞,尔后浮现起又气愤又无奈又害怕的表情,最后他认命了,嘴里咕哝着几句脏话,垂头丧气的向大床走去,把自己往被子里一扔。   君夜把药酒倒在手中,摩擦了一下,让掌心发热之后,才按在许迟扭伤的后腰,缓慢而用力的揉捏起来。   他的手法很有技巧,虽然开始有点儿疼,但慢慢的却变得热乎乎的很舒服,许迟情不自禁的眯起眼睛,大脑那根名为警惕的弦慢慢放松了。   几秒后他忽然又紧张起来:不行,怎么能在敌人的地盘上这么松懈!   但他实在是按的太舒服了…许迟又眯起了眼。   算了,就享受这么两三…十几分钟的吧。   许迟的身体恢复大半之后,君夜招待他在这里吃了午饭,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中餐。   饭后,许迟见他没有要限制自己行动的意思,便离开了塔楼。也是,整座常安镇都是他的地盘,有什么可限制的。   他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本来想直接回公寓的,但路过医院时,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他打算去医院看看,因为他知道李伍一定在那里。 第六十三章 我病好了,但心碎了   常安镇只有一家医院设有太平间,最早死去的阿K和光头的尸体都安置在那里,想必李玟也葬于同处。   许迟顺着昏暗狭窄的楼梯来到地下室,一推开太平间的门,就感到一股潮湿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墙角的排风扇嗡嗡的转着,在僻静的地下室里格外的清晰,让人烦躁。四面水泥墙没有窗户,所以大白天里所有的灯都亮着,电流也嘶嘶作响。   许迟看见李伍背靠藏尸柜坐着,脑袋轻轻挨着一个编号为025的柜门,眼睛微闭,看不出是睡了还是醒着。   他的脸色阴郁,双颊瘦削,短短两周时间就变得如此嶙峋,在惨白的灯光映衬下,甚至让许迟产生一种他已经死了的错觉。   或者说身体虽然还在呼吸,但精神已经被埋葬了。   哀毁骨立,莫过于此。   许迟不免一阵心酸,缓缓走过去,李伍慢慢睁开眼,看见了他。   许迟的目光落在025号柜门上,心里猜测李玟的遗体大概是保存在里面,他低声道:“你呆在这里干什么?”   李伍顿了一下,张了张嘴,声音因为长时间的闭口不言而变得低哑,“他怕黑,我在这里陪他。”   许迟干脆也一屁股坐在坚硬的地板砖上,背靠着藏尸柜,抬头望着灰暗渗水的天花板,随口道:“那我也陪你一会儿,反正闲着。”   定时开启的排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这种吵闹的噪音消失之后,墙角滴答滴答的渗水声便清晰了起来。   俩人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静静坐着,中间隔了一米的距离,也是隔着那个025号藏尸箱,或者说,之间隔着李玟。   大概一分钟之后,李伍开口了,“你回来了,也就是说,他也回来了吧?”   许迟点了点头,“回来了。”   “我会杀了他的。”   许迟苦笑了一声,“不用在意我,说真的,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杀了他…”   应该吧…   李伍大概是很久没跟别人交谈过了,只有碰上许迟这样的人时,他才愿意多说几句:“我从小时候就一直在想,我哥比我大,也许会比我先死,有段时间我想这个想得睡不着觉,一直很焦虑,也很害怕。”   “后来我就想,如果我哥死了,我就立刻和他一起去,我们同生共死,这样想来,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如果他是被害死的,我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他报仇,同归于尽也好,如果侥幸报仇之后自己还活着,我会回到我哥在的地方,和他死在一起,葬在一起,下辈子还在一起。”   这种话乍一听是有点儿可怕的,但许迟扭头看向李伍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神真的是那种纯挚的温柔,不带有一点儿私欲。   就算是亲兄弟,尚且也做不到同生共死,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血缘关系。   许迟心里酸楚起来,低声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会帮你的。”   “嗯,谢了。”李伍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听爱德华说你生病了?”   “没什么事,已经痊愈了。”   话音刚落,太平间的灯忽然闪了两下,竟然全灭了,许迟在黑暗中看不清东西,茫然的望了望天花板,“怎么了?停电了?”   冷柜还在嗡嗡运转,昭示着电力还在正常供应。黑暗里传来李伍的声音,“可能是灯丝烧坏了,这些天我一直开着灯。”   许迟讶然,“你一直呆在这里没离开过?!”   李伍没说话,只是掏出手机,按亮了屏幕,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   白光映在他脸上,隐隐勾勒出侧脸冷硬的轮廓。   许迟瞥了一眼,看见手机上全都是照片,有的是兄弟俩的合照,但大部分还是李玟的单人照。有些能看出明显的裁剪痕迹,应该是从某种大合照上抠下来的。   虽然黑灯瞎火的太平间很诡异也很恐怖,不过许迟是见惯了尸体的人,除了觉得有些冷之外,没什么别的感觉。   对他来说,一动不动的尸体远比拿着刀枪的敌人要可爱多了。   许迟一直陪李伍呆到黄昏,才劝他出来和自己一起去医院食堂吃饭,但晚饭之后他很快就又回去了。现在还是深秋,太平间温度更低,而且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生理药水的味道,许迟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这么多个晚上的。   但他多少也明白李伍的心情,所以没强求他跟自己一起走,简单的告别之后,他叫了辆计程车,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回到公寓,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夜风阵起,吹乱了人的头发。许迟裹紧了外套,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楼梯噔噔噔的跑了上去,震亮了一路的声控灯。   他刚踏上六楼走廊的地板,就被一个人猛得抱住了,许迟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反抗,半秒之后他就认出了对方,身体放松了下来。   “爱德华…”   “这次真的要吓死我了。”爱德华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仔细打量他的脸色,“他带你去医院了吗?有没有做手术,病情怎么样了?”   “去过了,我已经满血复活了。”许迟后退了一步,张开双臂向展示自己,笑嘻嘻的道,“你看,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爱德华微微皱起了眉,许迟总是这样,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伤疤还没好全就忘了疼,还总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欠揍样子。   既然自己比他大五岁,就自居为长辈,训斥道:“别嬉皮笑脸的,从今往后,戒烟酒,禁辛辣冰饮,我不会再纵容你了。”   许迟的笑容顿时垮了,整个人缩小了一圈似的,也不精神也不活泼了,可怜吧唧的求道:“别吧,通融通融呗…”   爱德华格外严厉,“没得商量。”   许迟还想多嘴几句,一旁的房门啪的一声被撞开,安娜着急忙慌的冲了出来,毫无淑女形象的大喊:“阿迟阿迟!你回来了!”   她脚上踩着两只穿反的蓝拖鞋,身上穿的粉红豹家居服,脑后的田园风麻花辫只梳了一只,另一只就乱糟糟的散着。林西西从她身后露出头来,手里拿着一把梳子。   看来这俩姑娘刚才在互相做发型,听到声音之后来不及收拾就跑了过来。   林西西怯怯的看向他,小声道:“你病好了吗?”   刚被下达了养生死令的许迟无比颓废,“我病好了,但是心碎了。”   爱德华:“……”   不至于这样吧。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许迟的肩膀,“这是为了你好,别抱怨这那的了,走吧,进屋。”   许迟脚上乖乖的跟着他走,嘴上还不停的讨价还价,“能抽烟吧?抽烟过肺又不过胃,没关系的。”   爱德华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许迟立刻噤声,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清楚明白,绝无异议。   几个人进了屋,许迟自觉的坐在沙发上,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讲述了一遍。爱德华问道:“你没联系总部?”   “抱歉,我觉得叫他们来也没用。”   “你做的对,这件事情确实不能再牵扯进来别人了。”   在君夜和许迟不在常安镇的这些天里,他们也尝试着规划新的逃离路线,不过因为嶙崖的监视和阻碍,全部都失败了。   那小子就跟个雷达似的,难缠的很,一点儿也不比君夜好对付。想要避开他的眼线动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许迟回想起跟嶙崖交手的那次,确实,他不但在体力与速度方面远超常人,而且似乎也和君夜一样,有着神出鬼没的特异能力,更重要的是,他太忠心了,只要是君夜吩咐的事情,他绝对会一丝不苟的完成,不会有半点儿疏忽。   现在君夜也回来了,逃走就更难了。   想到李玟的死,许迟有些沮丧,心脏被名为愧疚的荆条缠绕了起来,微微刺痛。   要是他能赶紧想起君夜的名字就好了,这场杀戮游戏必须停止。   但是……许迟又心生疑虑,君夜这样大张旗鼓的报复他,肯定是有什么缘故在里面的。只是想起他的名字,难道就能化解二人之间的仇恨吗?   问题真的能被解决?君夜是否会按照诺言放过他们?他值得信任吗?   许迟不太适合深入思考,脑袋已经快要冒烟了,他是个打架斗狠的佣兵,让他动脑,实在是有点儿为难他。   许迟干脆不想了,问爱德华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爱德华想了想,说道:“说实话,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坐以待毙只会造成全军覆没,所以必须要逃走。”   林西西弱弱的道:“可之前君夜说,再逃的话就让我们付出代价。”   “确实,但是留下也只有死路一条,只能拼一拼了。”爱德华看向她,客气的道,“可能你不太习惯,但是我们佣兵的字典里是没有坐以待毙这个词的,每次逃跑我们也都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爱德华在说这些的时候,许迟和安娜的表情都很平静,他们习惯了出生入死的日子,所以在面对这种困境时,会本能地选择危险但有希望的逃生计划,而不是做一只不知何时被宰杀的困兽。   “但是怎么跑啊?”安娜一边梳着自己的卷发,一边插嘴,“那条深沟怎么过,我们已经没有抛绳枪了,又不能飞过去。”   许迟怀里抱着地雷,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它的耳朵,听到安娜的话,顿时灵光一闪,猛的站起来,“就是这个!”   地雷呜一声,从许迟膝盖上滚了下去,委委屈屈的躲到了茶几下面。   安娜懵了,“什么,什么这个那个?”   “飞过去。”许迟指了指头顶,“我们可以飞过去。” 第六十四章 人类的翅膀   飞过去?   这下不只安娜懵了,连爱德华都有点儿发愣,他像看小傻子似的看着许迟,说话一如既往的委婉,“阿迟,手术的时候,麻醉伤到脑部神经了吗?”   “没有!”许迟吸了口气,重新坐回沙发上,冷静下来慢慢解释,“如果君夜真的把八年前的常安镇完全复制了,那么在这座镇子里,可能有直升机。”   许迟闭着眼仔细回想着,“好像是一台塞斯纳400,我记得当时镇政府买来充场面的,基本上每次活动都有它,有次周年庆的时候用它撒传单来着,我见过。”   爱德华无语,“你之前怎么不说?”   许迟嘿嘿笑了两声,抓了抓头发,“…我忘了。”   “……”   爱德华向许迟勾了勾手指,“过来。”   许迟不明所以的走过来,“怎么了?”   还没说完就被爱德华毫不留情的拧了把脸,“像这种重要的情报,下回尽早汇报给我!”   许迟揉了揉发疼的脸颊,小声嘀咕,“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跟你的名字一样,迟了。”爱德华沉思了片刻,“你有几成的把握,镇政府有直升机?”   “七成吧。”   “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就在镇政府他们后院的大仓库里。”许迟得意洋洋,还很骄傲似的,“我以前溜进去看过,还拍了照片。”   爱德华无奈了,许迟这种人,真是没事也要找点儿事,非得弄出点儿风浪来他才舒服。   “算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为了方便行动,四个人开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监控较少的小路驶向镇政府。一个小时后爱德华把车停在后门,示意大家一起进去。   这个时候大概是晚上十点,里面基本上没人了,只有个看仓库的老大爷在值班室里昏昏欲睡。   之所以许迟能看出那个戴面具的是个老大爷,是因为他穿着老大爷标配的洗得发白的深蓝中山装,桌上放着保温杯,上面还用红字印着一行字:XX制衣厂赠送。   几个人借着夜色,蹑手蹑脚的走过值班室,许迟向安娜伸手,安娜立刻会意,从头发里取下一根细棍发卡,递给他。   许迟把发卡捅进仓库的大铁锁,三下两下给撬开了,铁链子哗啦啦的响着,落在许迟手里。   许迟小心的把铁链放在地上,伸手推开了仓库的大门。   一阵灰尘扑面而来,林西西被呛得直咳嗽,许迟立刻捂住了她的嘴,轻轻嘘了一声,“别出声。”   林西西微微睁大眼睛,脸色刷的蹿红了。男人温热有力的手指触碰到脸颊,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很难不让人多想。   不过也亏了仓库光线不好,许迟也比较眼瞎,没看出林西西的异样,慢慢松开了她,率先拿出了手机。他没开手电筒,只是借着屏幕微弱的光,往仓库里面走去。   这个仓库很高,足足有十米,类似于铁架大棚构造,面积也很大,基本上常安镇公家的东西都放在这里。   许迟看到仓库中央有一个被黑色防尘布盖着的东西,看大小,估计就是那架直升机了。   爱德华和安娜俩人一起把防尘布撤了下来,一架小型民用直升机暴露在空气中,舱门处漆涂了常安镇的镇徽。许迟扫了一眼,这是架四人座直升机。   爱德华打开舱门爬了进去,试图操作了一下,然后探出身子来低声道:“油量太低了,飞不起来,去找找仓库里有没有汽油储备。”   三人摸着黑,在偌大的仓库找了一圈,只找到了两桶92号汽油。   林西西小声问道:“这个可以吗?”   许迟摇头,“不行,用不了,这种型号的直升机得烧航空煤油。”   “那怎么办啊?”   许迟摸了摸下巴,“要不去找找?既然有直升机,肯定也有卖航空煤油的地方,不过得去城郊的汽修厂碰碰运气了。”   爱德华点头,“只能这样了,正好我们四个人,分两头去吧。”   安娜立刻举手,“我我!我跟阿迟一组。”   许迟很嫌弃,“不要,你老是在我开车的时候指手画脚。”   “我哪有啊,上次是你闯红灯我才说你的。”   许迟嘴硬,“那不是红灯,那是个挂在树上的红气球。”   爱德华无奈的调和,熄灭战火,“行了行了,安娜你和我一组,阿迟跟林西西吧,可以吗?”   许迟表示没有异议,安娜还想叨叨两句,却被爱德华拎起来扔进了小轿车里。   剩下许迟和林西西俩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林西西先开口,“那个,他们把车开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许迟打着手机四下看了看,从纸箱子里拣出一根撬棍,笑道:“我们借一辆就行了。”   林西西怔怔的,有些发懵,刚想问借谁的,就看见许迟走到仓库门口一辆轿车旁边,把撬棍扁平的那头插进了车门的缝隙中,用力一撬,只听咔哒一声,车门猛的弹开了。   林西西:哇……   许迟向林西西招招手,“过来帮忙打光。”   林西西赶忙小跑过去,用手机给他照着。   许迟轻车熟路的用螺丝刀把驾驶位下面的护板打开,借着光找到电瓶线,短接之后固定起来。然后他拽出打火线,将两头接在一起,火花闪了几下 ,很快便传来引擎启动的轰鸣声。   林西西嘴巴微张,又惊讶又崇拜的看着他,“就跟电影里演的一样,好厉害啊。”   许迟把这些电线收拾好,防止漏电,然后才坐在驾驶座上,把车倒了出去。   他随口道:“这种法子只对老牌车有用,现在的车都有智能防盗系统,可不是接两根线就能启动的。”   幸亏这是八年前的常安镇,智能电脑系统还没有那么普及,才能让许迟钻了这个空子。   许迟开车,林西西坐在副驾驶,俩人一起往城郊驶去。车里仪表台上扔着半包烟,许迟单手抽出一根来,冲林西西示意了一下。   林西西赶忙摆手,“不用了,我不会!”   “……”许迟无奈道,“我要抽,问你介不介意?”   “啊,没事,您请便。”   于是许迟把烟叼在嘴里,拿打火机点着了,顺手把车窗降下三分之一,让尼古丁随着风飘散出去。夜晚的风很凉,吹得人很精神,困意顿时散了。   许迟单手开着车,惬意的吐了口烟雾,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林西西笑了一下,“别跟爱德华说啊。”   林西西愣了愣,“嗯…不说。”   “谢啦。”许迟慢慢转动着方向盘,汽车拐进了一条小巷。这条巷子可以出城,而且监控很少。   这辆车的车载收音机好像坏了,调了半天只有沙沙的声音,许迟只好跟林西西聊天,“听爱德华说,你是硕士?”   林西西嗯了一声,“我是地质学专业的。”   “真厉害啊。”许迟感叹道,“读大学很有意思吧?”   “…还好。”林西西说完之后,车里一片安静,许迟没有说话,明显是在等着林西西继续往下说。   看他的神色,好像对大学生活很感兴趣似的,林西西只好接着说道:“可以和舍友们出去逛街、聚餐,也可以和同学们去图书馆学习,啊,不过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很小,每次都得占座,读研时就好多了,而且校区也很大,食堂很好吃。”   许迟手指轻轻叩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林西西揣摩着他的脸色,小声说道:“不过也有很多烦恼啊,比如说考试、论文什么的,有时候做实验一做就是好几天通宵,也很苦…”   林西西说到这儿,话音戛然而止。她忽然想起了许迟的身份,那样的人,天天刀山里来火海里去,不知道多少次跟死神打交道了,跟那些一比,自己嘴里说的那些,好像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迟看了看她,“嗯,怎么不说了?”   林西西老实的回答,“我觉得跟你们比起来,那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迟自嘲的笑了,“我们吗?开枪、打架、交战、撬车撬锁,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能把日子过得平淡无奇,才是真有本事。”   他顿了一下,把烟按灭了,“我挺羡慕你的。”   “因为我上过大学吗?”林西西想了想,“现在也有成人自考大学…”   “算了吧,我这种人。”许迟目光暗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不过他很快掩饰了过去,笑了笑,“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干嘛跟着查尔斯来这种野地?”   “那个,因为寻找宝藏需要地质师,有贵金属存在的土地和普通的不同,我能…”   “不是这个。”许迟淡淡的道,“无人区很危险,我不觉得你会因为一份工资,就跟着老板来这种地方,查尔斯威胁你了吧?”   林西西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许迟一看她这样,就明白了,“你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   林西西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开口:“是我弟弟。”   “我弟弟几年前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病,只有查尔斯的公司生产的医疗器械可以维持他的生命,但那种器械是被垄断的,普通医院根本没有。查尔斯帮助了我们,所以我毕业之后就为他工作,这次也跟来了。”   林西西苍白的笑了笑,“其实这算不上威胁,他是我的恩人。”   “这样啊。”许迟下定了决心,“我一定会让你活着离开。”   “啊?我?”   许迟点了点头,但他没说为什么。   在他心里,其实只有林西西一个人是完完全全生活在阳光之下,拥有幸福生活的普通人。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种鬼地方。 第六十五章 我想留下来   这个时间点,城郊的汽修厂基本上都下班了,加油站倒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不过许迟去看过了,只有卖普通汽油的。   许迟只好带着林西西挨家挨户的找,大马路旁边的汽车修理厂大大小小,遍地都是,许迟拿着撬棍撬了十几把锁,踹开了二十多家的大门,终于在一家似乎根本没有营业执照的,十分可疑的小厂子里找到了几桶航空煤油。   许迟撸起袖子,把油桶搬进后备箱,叉着腰环顾了这厂子一圈,立刻就断言道:“这是个贼窝。”   林西西一惊,“什么?”   许迟指了指院子里那些没有牌照,半新不旧的汽车,“看到那些车了吗,这是偷车贼销赃的地方。”   林西西更吃惊了,惊恐的睁大眼睛,许迟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保不准厂子里会有看家的狗,就算不咬人,叫起来也挺麻烦的。”   林西西不明所以,迷迷瞪瞪的上了副驾驶,规矩的系好安全带。   “那些人,他们还养狗吗?”   许迟一愣,随后哭笑不得,一边倒车出去,一边解释,“不是真的狗,我的意思是可能有人守在这儿。”   林西西对他们的黑话不甚了解,只能哦哦的点头,一副求知若渴,醍醐灌顶的样子。   许迟想到后备箱那几桶煤油,忍不住笑了,“咱们也算是黑吃黑啦,好爽。”   林西西想了想,十分认真的回答:“是有一点儿爽。”   “英雄所见略同,你困不困,我们顺路去护城河边兜个风?”   林西西小心的问道:“爱德华会生气的吧?”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的。”许迟踩了一脚油门,难得的心情也畅快了起来,“走咯,我们去兜风!”   结果最后还是被知道了,因为这辆被许迟‘借用’的老牌车在护城河边的大坝上抛了锚,许迟钻到车底下修了半天也没修好,最后还是爱德华见他们总不回来,沿着路找了过来。   毫无疑问的,被狠狠训了一顿,不过看在许迟找到了航空煤油的份上,将功抵过,口头批评了事。   几个人在仓库里聚集起来,这时候,外面的天际已经隐约露了鱼肚白,他们差不多是熬了通宵。   面对直升机的存在,大家都蛮高兴的,觉得好像在黑暗的深潭中看到了希望。   “不过啊,这东西就算在晚上起飞,那动静也挺大的,估计能震醒几栋楼的人。”许迟拍了拍直升机的舱门,看向爱德华,“这怎么搞?”   许迟的话把他们从喜悦中拉了回来,他们必须思考一个严峻而现实的问题,那就是要引开恶魔及其爪牙的视线。   一些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在许迟身上,许迟叹了口气,对爱德华招招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爱德华微微皱眉,和许迟一起走到了仓库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许迟靠着墙壁,习惯性的想掏根烟,想到爱德华在这里,就又止住了。   他低声道:“我说了之后你先别生气啊,这次我想留下来。”   “什么?!”爱德华猛的向前走了一步,抓住许迟的手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先听我说。”许迟苦笑道,“我和君夜之间,有些事情必须得解决,否则我就算走了也不能心安,既然我决定要留下,也能更好的吸引住君夜和嶙崖的视线…”   爱德华目光锐利的盯着他,少见的开口打断他的话,“你确定他不会杀你吗?”   “应该吧…”   “阿迟,看着我的眼睛,给我确定的答复。”   许迟犹豫了一下,“如果他想杀我,早就动手了,没必要拖到现在,我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我觉得他不是想要我的命。”   爱德华长长的出了口气,暗绿色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疲惫,“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把你独自留在这个火坑里,但是…抱歉,身为队长,我竟然没有能力保全自己的队员。”   许迟笑了笑,“这是我自己的意愿,不全是为了你们,同时也是为了我自己,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这件事不完全解决,我这辈子心里都会有块石头吊着,到死都不心安。”   他现在已经和君夜牵扯不清了,就像本来平行的两条线忽然交缠在一起,胡乱的瞎扯只会越弄越乱,越弄越紧,只能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把事情的真相平展出来。   许迟怕爱德华担心,又赶紧加了一句,“而且说实话,你们在这里,只会成为他威胁我的把柄,你们逃走了,我也能更随心所欲的跟他周旋。”   “…好吧。”爱德华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但是我希望在一个月之后,你能联系我报平安,否则我会返回这片无人区来找你。”   许迟想了下,他觉得如果爱德华几人成功脱困,这场游戏也就无法继续了,那么’常安镇’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在外面的话,手机等等通讯工具应该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于是许迟走过去,主动抱了抱爱德华,笑道:“我知道了,老大。”   爱德华无奈的看着他,这家伙只有在讨好人的时候才会毕恭毕敬的喊一声‘老大’,由此看来,他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安娜那边该怎么说?”   许迟立刻推卸责任,狡黠的道:“交给你来说呗,我要是直接跟她讲,她会用那十根指甲挠花我的脸。”   爱德华无语极了,“你真是…”   没法说了。   俩人回到仓库里,许迟简单的把自己的想法给众人说了一遍,安娜果不其然恼火的扑上来要挠他,“你要留下?你疯了吗!不要命了?!”   爱德华连忙拦住她,“别激动,我之后会跟你解释的。”   “解释什么啊?他去送死你不管管他?”   眼见着安娜的小皮鞋要踹到自己裤腿上了,许迟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两步,张了张手,讪笑道:“我不会有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你们送出去。”   他转移话题,指了指旁边的直升机,“这种机型荷载四人,除了我之外,你们可是有五个人。”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出于人道主义,他们总不能在五个人里挑一个出来抛弃掉,但是如果五个人都上去,万一造成直升机无法起飞怎么办,更何况飞机的燃料本来就不足。   “我也不走。”   说话的人嗓音低沉冷淡,几乎不带什么感情,这声音来自于仓库黑暗的角落,一身黑衣的李伍从最开始就抱臂靠在墙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讨论,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字,除了这句话。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许迟开口问:“为什么?”   “我们老家有传统,人的灵魂会留在他死去的地方,我要留下来陪我哥,而且…”   李伍眼里闪过一丝狠色,“我还没为他报仇。”   许迟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对方的话来看,不管复仇成功与否,他都打算死在这里,和李玟葬在一起。   剩下的人里,爱德华会开直升机,查尔斯也会一点,林西西和安娜都是体重远低于成年男人的女生,似乎在飞机起飞上没什么大问题了。   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在直升机起飞后到飞过深沟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必须吸引住君夜的注意力。   君夜那种神出鬼没的能力太麻烦了,没人能保证他是不是可以直接出现在飞机里,还有最开始杀死阿K的看不见的铁丝,是否能将坚硬的直升机外壳切断?他似乎还有操纵空间的能力,万一直接将正在飞行的直升机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呢?   太难了,如果这真的是场游戏的话,那一定是地狱模式的,而君夜是里面BUG级的存在。   所以唯一的,差不多是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只能靠引开君夜的注意力,不与他发生正面冲突。   许迟咬着指甲思考着,“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同时拖住君夜和嶙崖两个人。”   “嗯?什么办法?”   许迟坦白道:“其实我以前跟嶙崖在擂台上打过一场。”   爱德华立刻了然了,无奈道:“因为我?”   许迟理不直气也壮,“对,谁让他袭击你,这是正当还击。”   爱德华叹了口气,问道:“所以呢,你输了?”   “呃…”许迟神色一滞,然后很不好意思的,也十分模棱两可的回答:“只能说是没赢吧。”   “……”   “所以我可以跟他再比一场,君夜也知道,我这种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不会怀疑我的动机,而且他肯定会观战,这样一来,你们就有机会逃走。”   许迟在心里算了算,“我大概能拖半小时左右吧,足够直升机飞出去了。”   “行动时间就定在今天傍晚吧,白天我们可以休息会儿,天一黑就开始行动,得赶在下一场游戏开始之前…”许迟说到一半,又忍不住去看李伍,“你真的不走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李伍摇了摇头,没说话,他转身走向大门,一声不响的离开了,许迟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明明是清晨的日光洒在他身上,却寒冷得如同冻结的冰霜。   他离开的方向,大概是常安镇的医院吧。 第六十六章 造访   下午六点半,临近黄昏,橙黄的天色中掠过一群乌鸦,三三两两的落在电线上,也不叫,只是歪着头用红色的眼睛打量街道,让人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许迟这种粗神经基本上免疫各种预感,他站在这座熟悉又闹心的高大塔楼门口,看了看眼前这扇华贵的英式双开大门,然后二话没说,抬腿一脚踹了上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厚重的大门纹丝不动,许迟眉头微皱,靠近了趴在门上去找锁芯,打算直接撬锁。   然后他就听到了里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轻,但很快。   许迟立刻戒备起来,向后撤了一步,右手按在了匕首上。   随着轻微的吱呀声,大门被缓缓打开,来开门的并不是嶙崖或者君夜,而是一个普通的侍者。   他规矩的侧身立在门前,手臂向里面摊开,意思是请他进去。   许迟狐疑的打量着他,虽然看不见脸,但能从对方的站姿和气质上分辨出他没有恶意,于是许迟把匕首收了起来,抬脚迈了进去。   里面的装修风格仍然精致奢华,充满了古典气息,不过许迟发现房间的格局好像又变了,和上次不太一样,不过错综复杂的程度倒是没变,刚进来就让人摸不到北。   侍者好像知道他是来找谁的,很客气的为他带路,许迟跟着他上了三楼。这次楼梯上的暗红地毯变成了昂贵的浅棕色波斯地毯,许迟盯着地毯上的花纹,正想着事儿,忽然听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钢琴声。   侍者垂首侍立于一扇白色大门旁边,而琴声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那是一首经典的’水边的阿狄丽娜’,曲调听起来非常舒服。   许迟犹豫了一下,抬手推开了门,琴声戛然而止,君夜从琴凳上站起身来,很有风度的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和袖口,微笑道:“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   许迟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六点四十,按照计划,爱德华他们应该在准备起飞。   许迟冷硬的盯着他,“我不是来找你的,嶙崖在哪儿?”   君夜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矫揉造作道:“你专门过来找他?这也太让人伤心了吧,明明我才是你的恋人。”   他的眼神如此真挚且饱含悲伤,容貌又那么好看,有一瞬间竟然让许迟真的生出一种自己是个背信弃义脚踏两只船的渣男的错觉。   “……”虽然这是自己选的策略,但许迟还是难免恼火,“谁是你的恋人,胡说八道!”   “好吧。”君夜收敛了眼里的做作的悲伤,重新变回平常那副温柔又优雅的样子,走到沙发前向他招了招手,“先过来坐吧。”   许迟坐在了沙发的一角,和君夜呈斜对角,是最远的距离。   侍者推门而入,为他们端来了红茶和点心,又很快退下了。   君夜端起茶杯,笑道:“那么,你找嶙崖做什么?”   “我要跟他再比一场。”许迟目光锐利,“上回的事儿还没完,我非得打赢他不可,要不然心里难受。”   君夜想了想,“你的伤好了?”   “完全…”许迟的话忽然顿住,因为他想起了上次在医院的时候,君夜所说的‘身体痊愈等于可以做/爱’的歪理。   他立刻改了口风,不安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很没安全感的拿过抱枕,“我的意思是,打擂台完全没问题。”   “很高兴你身体健康。”君夜温柔的注视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嶙崖不在这里。”   许迟一愣,“他不在?去哪儿了?”   “我有些事要他去办,让他暂时离开了。”君夜端茶送客,“所以说请回吧,宝贝,好好休息,下一场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许迟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没想到嶙崖居然不在常安镇,这是计划里的变故,但不一定是坏的变故,本来他的目的就是要引开君夜和嶙崖两个人,嶙崖不在的话,他就只需要对付君夜一个了。   许迟迅速的冷静下来,扔开抱枕,大大咧咧的翘起腿,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君夜道:“他不在就不在吧,干嘛这么急着赶我走?”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两口,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必须用很大力的力气来克制住身体发抖的本能,在面对君夜的时候,他总是很紧张,就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样。   君夜似乎有些讶异的样子,“我还以为不喜欢呆在我身边。”   “我确实不喜欢。”许迟把杯子放在沙发旁的小圆桌上,半真半假的道,“不过我喜欢在你这里赢点儿什么东西。”   “嗯?”君夜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追问道:“比如说?”   “比如说关于名字的提示,拯救他人的机会,你听说过复活卡或者替身卡吧,把它加进游戏不是很有趣吗?”   君夜不以为然的笑了两声,“宝贝,你这可是在擅改游戏规则啊。”   许迟紧盯着他,“你怕了?”   “这倒是没有,你的提议很有趣,但在游戏里增加复活卡,只对你们有利吧,我有什么好处呢?”   许迟一愣,这他倒是没多想,本来有关复活卡的概念只是他随口提出来,为了拖延时间的,他并不在乎是否真的能实行,但是君夜既然问了,他必须把谎言圆下去,为爱德华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你所谓的复活卡,就是能免除一次处刑吧?”君夜指尖轻叩着沙发扶手,别有深意道,“你想获得它,难道不该付出点儿代价?”   许迟在他手里吃过很多亏了,一听他的语气,就顿觉不妙,立刻改变了坐姿,正襟危坐于沙发上,余光向大门瞥去。   “你想要什么代价?”   “我觉得你心里很清楚。”君夜的目光落在许迟锁骨处,黑色的外套拉链微微拉开,露出一小片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白皙。   这暗示实在是太露骨了,许迟脸色一沉,抬手把拉链拽了上去,“这个不行!”   君夜遗憾道:“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请回吧。”   许迟恼羞成怒,怒不择言,“你这人也太过分了,我一个男的有什么好艹的?!”   君夜忍不住笑了,“宝贝,现在说这话有点儿晚了吧?不过你既然问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对你的欲望远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而且不仅仅是身体上的。”   许迟只觉得不寒而栗,他不安的移开目光,小声嘟囔道:“反正不能直接上,你总得给我个垂死挣扎的机会吧?”   “也可以。”君夜目光柔和的望着他,总是对他的任性要求非常包容,“你想怎么办呢?”   许迟竭力往对自己有利的一边扯,“就像以前一样,我们来一局比赛,我赢了,你要给我一张,不,两张复活卡。”   “你输了呢?”   许迟破罐子破摔了,不要脸的答道:“随便你怎么折腾,让我趴着我绝对不坐着,让我跪着我绝对不站着,给你口都没问题。”   这种放荡的话,搁在以前,就算是打死许迟他也说不出口,但现在可能是特殊情况,或者是他和君夜上床太多次了,那层脸面早就磨得渣也不剩,也就没所谓了。   打个比方就是,你考试已经挂科了,难道还在乎错的是选择题还是填空题吗?   君夜也没想到许迟会说出这么直接,或者说性感的话来,他若有所思,几秒之后欣然应许,“好,你想比什么?”   “让我选?”   “你可以选择自己擅长的。”   自己擅长的?枪械?格斗?撬锁?不不不,这些只是自己相对擅长,君夜肯定比他还要擅长。   许迟难得的动起了脑子:想要赢,就要选一种跟实力无关,全凭运气的游戏,那样的话,至少还有50%的赢面。   假如逃离计划失败,他还能有两张复活卡做保底,至少能保全爱德华和安娜。至于其他人,许迟只能说自己会尽力去救,但是尽全力…估计是不大可能,毕竟他们也只是相识不过几个月的’熟人’罢了。   许迟决定了,“来打牌吧。”   “玩牌?玩什么?”   “Black Jack,就是二十一点,你会吗?”   君夜坦白的摇头,“不会。”   许迟眼睛一亮:他不会?居然还有他不会的东西?!太幸运了吧!   许迟咳嗽了两声,掩饰住内心的狂喜,尽量平稳的道:“规则很简单的,咱们两个人就用一副牌,把两张鬼牌拿出来,剩下的牌里,2到9就分别代表它们原本的点数,10、J、Q、K全都代表十点,A既可以代表一点,也可作为十一点。”   “最开始给每人发两张牌,一张明牌一张暗牌,你可以选择继续要牌,也可以不要,反正最后谁的牌点数加起来最接近二十一点,就算赢,如果超出二十一点,就算出局,懂了吗?”   “明白了,挺有意思的。”君夜抬手打了个响指,几秒之后大门被推开了,侍者送进来一副纸牌,许迟注意到这幅牌无论是牌面还是背面,花纹都非常精美,隐隐镀着金粉。   侍者想要为他们发牌,许迟伸手拿过了纸牌,随口道:“我来发吧,你出去。”   侍者没动,君夜点了点头,侍者才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许迟熟练的切牌洗牌,手指动作很快,趁君夜不注意的时候,他眼疾手快的从牌里拿了一张方片A和红桃3,面不改色的扔进了自己袖子里。   玩牌嘛,靠的不只是技巧和运气,偶尔也要耍点儿小诈才行。 第六十七章 耍赖   许迟洗好牌,给君夜发了两张,一张正面朝上,一张倒扣在桌上,许迟看到那张明牌是黑桃八。   许迟自己的牌是黑桃二和红桃九,加起来就是十一点。他自己的想法是最好凑到二十一,或者二十,这样才能更稳妥的赢。   但是如果要凑到那么接近,又很容易爆掉(点数超过二十一),所以刚才许迟偷藏了两张小牌:一旦点数爆掉,他可以偷梁换柱,用小牌顶换大牌。   许迟偷眼打量君夜,见他神色自若,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第一轮两人都选择要牌,许迟拿到了一张红桃八,现在他手里的牌有八、二和九,加起来就是十九。   这种点数已经是很不错了,但许迟还不满足,他决定再要一张牌,不管那张牌是什么,都用袖子里的A替换它,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凑到二十,赢面就非常大了。   第二轮君夜没有再要牌,许迟狐疑的打量他。难道他那三张牌已经凑到了一个很好的数字吗?   许迟不再去想,自己要了一张牌,是黑桃四,加起来是二十三,爆掉了。   不过没关系。   许迟小心的扫了君夜一眼,见他在看牌,便手指一动,以一个非常快的速度将袖子里的方片A抽了出来,并且把刚拿到的黑桃四扔到了桌底下,用脚踩住了。   “我也不要牌了,亮牌吧。”   君夜温和的注视着他,“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出千,也是游戏的规则之一吗?”   “?!”许迟猛的睁大了眼睛,身体紧绷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诈,一定是在诈他!他的动作那么快,而且非常隐蔽,以前跟爱德华玩牌时从未失手,不可能被君夜发现。   君夜叹了口气,眼神宠溺,语调柔和,“宝贝,犯错没关系,但是不承认错误,可就是很恶劣的行为了,需要好好教育一下。”   他将三张牌依次摊开在桌面上,分别是黑桃八,红桃J,还有草花三,一副非常幸运的绝世好牌,正好二十一点,完全压住了许迟的二十点。   君夜眼里含笑,“这算是我赢了吧?”   许迟不淡定了,指着桌上那三张牌,颤声道:“你你你这才是作弊吧?怎么可能这么好运,正好凑够二十一点!”   “这是概率问题,虽然几率小,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君夜不愧为君夜,即使被倒打一耙,也仍然神色自若,淡然处之,“出千的人是你吧,你敢把自己的袖子挽起来自证清白吗?”   君夜一针见血的戳在了许迟痛点上,他嗫嚅了两句,还想要反驳,但是实在是理亏,在君夜面前也不是很能气壮,只好无可奈何的从袖子里掏出那张红桃三,扔在了桌子上。   “愿赌服输,你赢了。”   君夜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坏心眼的戏谑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可以用嘴给我做?”   许迟一时语塞,心虚的移开目光,“只是那么一说…”   “得言出必行啊,宝贝。”君夜抬了抬手,示意道,“过来。”   许迟下意识瞟了一眼窗外:他们离开了没有?成功飞出去了吗?如果计划已经结束,他是不是能拒绝对方的要求,跟他撕破脸了?   “想什么呢?”   君夜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正在沉思的许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否认:“没什么。”   他慢慢的站起身,绕过沙发中间的茶几,走到君夜面前。   君夜手指点了点面前的地板,淡然命令道:“跪下。”   许迟紧咬住牙,愤然的瞪着他,但是身体没有动作,手指却紧紧的攥成了拳。   “现在想反悔是不是有点儿晚了?”君夜的目光危险而暧昧,在许迟身上一扫而过,他淡淡的提醒,“如果你不听话,我也不介意跟你讨要一下你刚才出千的代价。”   许迟身体一颤,眼里浮现出一丝恐慌,但是要他去做那种事,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比起主动为他口X,他宁可和对方上床,毕竟在他较为传统的观念里,那真的是非常耻辱的事情,比被人艹还羞耻。   “除了这个…”许迟喉结滑动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求你了,除了这个,别的都行。”   他的声音很低,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恳求,脸色甚至有些苍白,整个人都像是被逼入绝路的小狗一般,可怜又无力。   又耍赖啊……不过君夜并没有生气的感觉,他盯着对方的脸,甚至有些出神。   这算是撒娇吗?应该是吧,亲爱的恋人为了达成某些任性的要求,会动用自己最可爱的样子摇着尾巴哀求,这不就是撒娇吗。   君夜的心情顿时如同春风拂过,晴空万里,他伸手握住许迟的手腕,将他拉入自己怀里,并且十分乐意的在这种时候表现自己的宽容大度。   “好了,不想做就不做了。”君夜安慰似的吻了下许迟的脸颊,轻声哄道,“别害怕。”   许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逃过了一劫。这个向来残忍冷酷的恶魔怎么忽然就大发善心,放过他了?   “不过…”君夜忽然画风一转,扬起嘴角笑了,“你刚才说,别的都行,是吧?”   “啊?”许迟一愣,君夜捏住他的下巴,拇指在他唇边揉弄了一下,幽蓝色的眼睛无比的性感。   “把它舔湿,宝贝,不然你会很疼的。”   许迟反感的向后挪了挪身子,定定的看了君夜几秒,尔后又露出那种无奈、委屈、愤慨、耻辱交杂在一起的表情,他慢慢张开嘴,含住了对方的手指。   口腔内部柔软湿热,君夜故意用指尖玩弄他的舌头,另一只手搂住了对方劲瘦的腰肢。   “唔…”许迟难耐的扭开头,想要避开这种调戏,君夜顺势抽离手指,坐直身体吻住了他的嘴,与他亲密热切的接吻。   许迟下意识想躲开,但他敏锐的感觉到君夜的手解开了他的腰带,伸了进去。   他的后背顿时绷直了,喉咙紧张得几乎痉挛,本能的想要逃跑,但理智却强迫性的把他钉在原地,无法抗拒。   君夜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害怕,手指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腰,在尾椎处打转。   “没事的,不要怕。”君夜心情很好,所以并不打算在情事上为难他。他将许迟按在宽敞的沙发上,俯身亲吻他的脖子,手指灵活的解开了他的扣子,“放心吧,我会温柔的对你。”   ……   这差不多是君夜第一次践行了他有关温柔的诺言,在情事中克制了自己的本能欲望,不是去征服或者占有,而是用最精湛的技巧和柔和的动作让许迟感觉到舒服,而非被人掌控的恐惧和疼痛。   然而这种温柔有时比暴力更加恐怖,它让许迟被快感俘获,迷失自我,无法思考,甚至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   结束之后,君夜照例抱他去洗澡,许迟一把推开他,闷声道:“我自己去。”   君夜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抿直的嘴角,“你生气了?”   许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抓过沙发上的衣服,胡乱的穿上,一言不发地往外面走。   君夜贴心的告知,“浴室在走廊尽头左拐,侍者会为你带路的。”   许迟没答话,尽量使自己的走姿端正平稳,推开门出去,然后重重的摔上了门。   君夜忍俊不禁,许迟这个一脑羞就成怒的性子真是从来没变过。不过君夜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恐怕是因为在这场情事最后的时候,许迟被快感所击败,情不自禁的抱住了自己肩膀的缘故吧。   这样一来,性质就变了,冰冷的交易里掺杂了个人感情,也难怪许迟那么恼火。   空气中还存留着淡淡的荷尔蒙的味道,君夜打开了窗户,看着外面璀璨夺目的星空。   虽然只能浅尝辄止的做一次,有点儿遗憾,不过能看到许迟‘主动’的样子,也算是稳赚不赔。   ……   许迟的身体状况还好,至少在行动上没有什么太大的不便。   他平时洗澡习惯快速而有效率的淋浴,不过既然这里的浴室又宽敞又干净,而且还有高档的双人按摩浴缸,许迟也乐意去泡个澡。   他脱掉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把自己泡进了雾气腾腾的热水中。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手臂搭在缸沿上,眼睛看着正对面的气窗。   外面已是深夜的天色,深蓝色的幕布上镶嵌着无数的星光,看这样子,明天会是个晴天吧。   这样的天气对爱德华他们有好处,毕竟直升机的油量只是勉强够他们飞出城镇,到了无人区还是得徒步跋涉。晴天的话,可以避免衣物发潮,毒虫和蛇也会少很多。   许迟心思飘的很远,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胳膊,低头一看,只见水面上飘着一只蓝色的小鲨鱼。   许迟愣了一下,拿起来瞅了瞅,这是个哄小孩洗澡的玩具,才巴掌大,外壳是橡胶,嘴巴长的很大,露出白色的尖牙,尾部有一根细绳,拽一下,小鲨鱼的尾巴就会随之摆动,在水里游泳。   他抬头看向旁边的置物架,只见上面摆放着一排各色各样的玩具,包括橡胶鸭子、小天鹅、小船、翻车鱼等等,这只小鲨鱼应该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许迟啧了一声,不屑道:“幼稚。”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许迟随手拉了下小鲨鱼的绳子,然后放进水里,看着它在水面上扑腾,转着圈游泳。   好吧,还挺有趣。   于是许迟又拿了一个鸭子,让它俩一块儿在水里游。   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浴室的门被推开了,君夜穿着白色丝绸浴袍走了进来,“宝贝,还没洗完吗?”   “!!”许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那两个玩具,一把扔出了气窗,然后很不客气的骂道:“你进来不会敲门吗?!”   君夜好笑的道:“宝贝,想玩就玩吧,我不会嘲笑你幼稚的。”   “我就是闲…”许迟咳嗽了两声,讪讪的扭开头,“快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好吧,动作快一点儿。”君夜慢慢关上门,留下一句话,“收拾好之后来找我,我有东西给你看。” 第六十八章 投票   许迟完全没了泡澡的兴致,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洗干净,下身裹着浴巾推开浴室的门。   一套灰色的睡衣整齐的叠放在椅子上,看起来就是为他准备的。   许迟叹了口气:君夜总喜欢在这种细节方面表现出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思,看不透他的目的。   许迟拿起睡衣,发现底下还放着一条新的黑色内裤,他拎起来看了看,是三角裤。   比起这种有点儿性感的三角内裤,许迟还是比较喜欢传统的平角裤,毕竟男人穿三角裤有点儿勒d…咳!   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许迟慢吞吞的换好睡衣,走到了装修别致的走廊上。   他刚一出来,立刻就有个侍者走上前,要为他带路。许迟也不知道面前这个是不是之前领他进塔楼的那个,在他眼里,这些侍者们都长得一模一样,连体型都相差无几,完全分不出来。   真是的,好歹也跟’路人’一样,搞个编号啊,跟个三无产品似的。   许迟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跟在侍者后面走。他的头发没吹干,还湿哒哒的,往下滴水,透明的水珠落在脖子上,顺着白皙的皮肤滑进了衣服里,润湿了一小片,在浅灰的布料上印出椭圆形的深灰色。   侍者带着许迟走过七拐八弯的走廊,又上了一层楼,然后停在了某个房间门口。   许迟试探的推开门,发现这里面只是个普通的卧室。   说普通吧,也不是太普通,因为这间卧室确实面积很大,墙纸精美,灯光暧昧,中间的大床也布置得十分华丽,正对面的墙壁上镶嵌着巨大的液晶屏幕。   而卧室北面连接着一个露台,中间隔着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   许迟敏锐的盯着那扇玻璃门看了几秒,很快后面出现了一个修长的人影,紧接着君夜拉开门,右手优雅的端着一杯红酒。   看见许迟站在门口,君夜笑了一下,将酒杯随意的放在高脚小圆桌上,向他示意道:“别傻站着了,进来。”   许迟往里走了几步,隔着大床和他对望,眉头微皱,“你叫我来干什么?不会只是想一起睡觉吧?”   “确实很晚了。”君夜扭头看了看天色,微笑道,“为了你的健康考虑,按理说应该让宝贝睡觉了。”   “靠,别他妈演的好像幼儿园老师似的行吗?”   君夜不甚在意,自顾自的坐到床边,拍了拍床铺,“到我这里来。”   许迟犹豫了片刻,下意识把睡衣最上面的扣子系好,裤腰的系带绑紧,有了足够的安全感之后,才走了过去,坐到了君夜旁边。   君夜顺手搂过他,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按下了触摸遥控器,床对面的液晶屏幕立刻亮了起来,出现了影像。   许迟不明所以的看看电视,又瞅瞅君夜,狐疑的问:“怎么了,你睡前还有看片的习惯?”   “……”君夜耐着性子提醒他,“第一,我从不看片,第二,你好好看看那是什么。”   许迟又转头去看屏幕,呼吸顿时一滞。   屏幕上很明显是有人拿着相机在拍摄,镜头朝向天空,微微晃动,一架漆黑的直升机腾空而起,印在舱门上亮银色的镇徽在暗淡的夜色中显得无比清晰。   许迟一时间完全被恐惧和惊慌所攥住了,就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捏住喉咙,几乎无法呼吸。   他眼神僵硬的盯着屏幕上的直升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发出颤抖的声音。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找到航空煤油的时候。”君夜不疾不徐的为他解释,“你自己都说了,那是个偷车贼销赃的窝点,那么他们肯定不会在明面上设置监控,留下自己犯罪的证据,但是为了防止手下人监守自盗,他们会设置隐蔽的针孔摄像头。”   “这个城镇百分之七十的监控系统都链接了到我这里,而那天深夜我又很无聊,顺便看了一眼监控,于是就看到了你。”   君夜恶意的嘲弄道:“真抱歉啊,因为我无意间的举动,让你们精心准备的计划落空了。”   许迟紧紧的咬住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所以说,我来找你的时候,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我想跟你玩玩,所以才没拆穿你的把戏。”   许迟猛的抬起手,指着屏幕,咬牙切齿火冒三丈,“那个正在拍摄的是谁?!你不是说嶙崖不在这里吗?!这也是骗我的?!”   君夜从容不迫,“是啊,我不是说过,有些事要他去做吗?他是不在‘这里’,但我没说他不在常安镇,是你理解错了。”   “你个混蛋!”许迟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眼中燃起滔天的怒火,“少跟我玩你那无聊的文字游戏!”   这个总是带着笑意,举止优雅而有风度的男人,说实话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只手遮天,把人当成蚂蚁玩弄于手心里。   液晶屏幕中忽然出现了嘈杂的拍动翅膀的声音许迟立刻看过去,只见黑沉沉的天空中出现了无数的乌鸦,围着直升机打转。   它们就像着了魔一般,不惧死亡的向上撞去!高速飞行的直升机和乌鸦相撞,无异于直接被子弹击中,前窗玻璃几乎被乌鸦的鲜血和羽毛铺满,甚至出现了裂纹!   更多的乌鸦瞄准了飞速旋转的螺旋桨,它们前仆后继的撞过去,被锋利的桨片搅成碎块,或者直接被撞成一片血雾!有的撞上了螺旋轴,很快螺旋桨就开始冒烟了,速度也慢了下来。   许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无意识的松开了君夜,眼睛紧盯着屏幕,喉咙干涩到几乎无法发声。   直升机被密密麻麻的乌鸦群纠缠着,甚至只能看到乌鸦,看不见机身,很快直升机的航线开始偏斜,并且向下坠落,螺旋桨处冒出一大股黑烟。   鸦群散去了,许迟终于看到了直升机的全貌,他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意识祈祷着。   驾驶飞机的是爱德华,上帝啊,求你了,让他力挽狂澜一次吧!   像是天上的神明听到了许迟的祈求一般,直升机的下落速度开始减慢,许迟猜测可能是爱德华拉升了操纵杆。   但现在这伤痕累累的直升机已经不能飞了,他们必须迫降。   正如许迟所想,直升机开始降落,因为螺旋浆已经无法提供足够的升力的缘故,它下落的速度比平时要快很多,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直升机撞上了坚硬的街道路面,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起落架被生生磨断,火星四溅。   十几秒之后,直升机终于停住了,不幸中的万幸,没有爆炸,机舱完整。   许迟大大的松了口气——幸亏爱德华驾驶飞机的技术很好,要是他这种半吊子的话,可能就会机毁人亡了。   许迟这口气只松了一半,马上又如同上紧了弦一般,神经紧绷起来。   液晶屏幕上的镜头开始接近直升机,斑驳的舱门被一脚踹开,首先出来的是爱德华,他回身伸手接了一把安娜,把她也带了出来。   剩下两人也接连出来,林西西那边的舱门似乎有些变形,一时打不开,爱德华过去帮她扳开一条足够女生钻出来的缝。   几个人面色讶异的盯着镜头,街道的路灯都亮着,许迟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警惕,以及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   接着摄像机被移交到侍者手上,画面中出现了嶙崖的身影。   “我来转达主人的话。”嶙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因为录像的缘故,显得更加冷漠。   “违反规则就要付出代价,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投票表决出一个人来赴死,第二,任意某人可以主动牺牲。”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让他们投票选出献身者,不就是在光明正大的离间彼此的关系吗?更何况还是实名投票。   这就像古代愚昧的村子为了所谓的风调雨顺,每年都会选出少女献祭给河神,然而他们最后必然会因为重重猜疑和矛盾爆发剧烈的冲突,最后两败俱伤。   爱德华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短刀,嶙崖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好心提醒道:“请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二次违规是要追加死亡人数的。”   爱德华眉头紧皱,握着短刀的手指泛出青白。他在犹豫,是以少数人的牺牲换取多数人的存活,还是孤注一掷,拼个鱼死网破?   从理智来说他只需要保全自己和安娜,如果进行投票的话,他们这边有两票,而林西西虽然是查尔斯的雇员,但这些天与自己这边比较亲近,如果游说她几句的话,她也许会和自己一起投查尔斯。   说起查尔斯,爱德华从开始就觉得他是个麻烦人物,从本质上来说,这个人其实和自己一样,对外人是很冷漠的。他们都不是许迟,没有那颗义薄云天的心。   只不过爱德华想要保护的是自己的队员,而查尔斯要保全的是自身。   这样的人在关键时刻会毫不犹豫的牺牲别人,如果非要选的话,爱德华希望首先把他抹除。   他看向林西西,心里思考着怎么把这一票拉过来。   查尔斯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艰难的处境。爱德华和安娜两个人显然会在自己和林西西之间投票,如果他现在开口归顺爱德华这边,劝导他们一起投给林西西的话,林西西也会立刻翻脸,主张一起投给他。   而以爱德华的思路,他会选一个安全无害的’盟友’,也就是林西西。   查尔斯从没像现在这样发自内心的感谢恶魔,因为他创造的规则中表明了一点:可以自愿牺牲。 第六十九章 只要你能想起来   林西西有个极其致命的弱点捏在查尔斯手里,那就是她罹患罕见疾病的亲生弟弟。   “事实就是这样,如果我没有回去,你弟弟所用的所有医疗设备都会停机并收回。”查尔斯冷漠的盯着她,残忍的开口,“这是我在出发前就下达的死命令,所以你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那混蛋!”许迟狠狠的砸了一下床铺,他就知道查尔斯会来这一出,或者说早在林西西告诉他自己弟弟的事情时,许迟就猜到总有一天查尔斯会用这个来威胁她。   林西西弟弟的生命是靠查尔斯公司的设备来维持的,如果查尔斯回不去,那么她弟弟就会死。林西西一个小姑娘肯为了弟弟跟着查尔斯来这种残酷的无人区,说明她一定非常爱自己的弟弟。   那么她会遵从查尔斯的命令。   但是查尔斯要她干什么呢?和他统一战线投票吗?   不,就算他俩都投一个人,比如都投爱德华,而爱德华和安娜必然都投给查尔斯,最后局面会变成二比二平局,到时候说不定他们两个都会死。   所以查尔斯要她去做的事情,是主动牺牲。   阴沉到压抑的天色下,林西西的脸色顿时惨白如纸,黑暗中传来乌鸦不祥的尖叫,如同死神的镰刀刮过人类的骨头。   她几乎都站不住了,身体不停的发抖,过了好半天,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如果您能活着回去,可以保证为我弟弟提供足够的医疗环境,并且找人照顾他,直到他痊愈,或者…去世吗?”   查尔斯点了点头,“我保证。”   “不是!别相信他!他是骗你的!”许迟焦急的看着屏幕,起身想要过去阻止他们,君夜不紧不慢的拽住了他,强迫他坐回到床上,淡道:“别着急,继续看。”   林西西咬了咬嘴唇,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她垂着头,看着深灰色的地面,右手慢慢举了起来。   “我来,我愿意主动牺牲。”   “西西…”安娜愣怔的望着她,抬起脚想要走过去,爱德华伸手拦住了她,摇了摇头。安娜顿时感觉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好的。”嶙崖面色不变,走到林西西面前,彬彬有礼的将骰子递给她,“请扔骰子吧。”   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夜风一吹,甚至让林西西感到无比的清醒。她的手臂剧烈的发抖,几乎拿不住骰子,仿佛这个轻飘飘的小方块忽然重若千斤一般。   手指情不自禁的松开,骰子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落在地上,滚动了两下,停住了。   朝上的一面是两个金色的小字:自尽。   嶙崖实话实说,“相比之前的那几位,您算是比较幸运的。”   他向旁边的侍者伸了伸手,一把银白色的手枪放在了他的掌心。嶙崖将这把做工好似艺术品一般的手枪递给林西西,客气的叮嘱道:“里面有一颗子弹,您有三分钟的时间。”   林西西恐惧的盯着这把枪,因为极度的害怕而瞳孔紧缩,面色苍白,几秒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慢慢的变得坚毅起来,她抬手将枪口抵在自己太阳穴上,闭了闭眼睛。   这个从头到尾都胆小又懦弱的女孩,遇到一点儿小事就会被吓哭,被小看过也被嘲笑过,可唯独在这个对她来说最严峻最危险的时刻,忍住了眼泪,没有哭。   她的手指搭在板机上,轻声开口:“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但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面向查尔斯,而是看着镜头。她似乎猜到镜头另一边是谁在观看,在生命的最后几分钟里,她把自己的弟弟托付给了萍水相逢的许迟。   许迟隔着屏幕望着她的脸,心脏仿佛被带刺的荆棘慢慢勒紧,鲜血淋漓,疼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转身抓住了君夜的衣服,哀声求道:“让他们住手,求求你了,一切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不管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对不起,对不起,你冲我一个人来,我求你了,真是求你了。”   他的声音无比的卑微而悲哀,眼眶悄然红了,眸子上甚至蒙了一层水雾,好像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他总是这样,自己的事情毫不在意,又过分关心不想干的外人,他是讨好型人格吗?   君夜怜悯的望着他,伸手搂住他的后腰,把人亲昵的拥入怀里,用拇指温柔的擦拭他发红的眼角。   “宝贝,你可能因为过于着急而昏头了,这不是直播,是录像。”君夜柔和的看着他,低头亲吻他的额头,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这是发生在几个小时之前的…既定事实。”   旁边的屏幕里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枪响,如同惊雷一般炸在许迟心头,紧接着是身体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眼泪顿时涌了出来。他没有哭出声,就那样睁着眼睛,眼泪无声的顺着侧脸滚落,落在床单上,染出椭圆形的印子。   君夜的眼神晦暗不明,“果然,就算只有一瞬间,你也曾经对她心动过。”   许迟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整个人无力的缩在君夜怀里,甚至没有力气去反抗。   他知道这种反常的无力感绝非是过度悲伤引起的,一定是君夜做了什么手脚。   许迟脑袋靠着君夜的胸膛,慢慢的咬住了牙,双眼漫上血色,“我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   “嗯,我知道。”君夜抚摸着许迟的后脑,黑色的发丝缠绕着手指,他用非常温和的语调哄道:“不要太伤心了,时间很晚了,你该睡了。”   一股浓浓的困意涌了上来,眼皮沉重的几乎睁不开,带着强烈的不甘与痛苦,许迟最终还是在君夜怀里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了之中。   君夜没有动,就这样抱了他一会儿,然后才起身把许迟放在床上,枕头摆到最舒适的位置,掖好被角。   他关了灯和屏幕,坐在床边望着许迟的睡颜。即使屋内漆黑一片,他也仍然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紧闭的双眼,纤长的睫毛,还有脸侧的泪痕。   在寂静的夜色中,君夜俯下身,在他唇角落在轻柔一吻,同时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只要你能想起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而许迟的意识已经完全沉没,他听不见这句话。   第二天清晨,侍者推开门,将托盘上丰盛而精致的早餐摆放在茶几上。   君夜躺在床上,而许迟无意识的躺在他的怀里,枕着他的手臂,在这温馨的一刻,两人如同恋人一般亲密。   君夜有些不舍得打扰怀里的人,不过时间确实不早了,他轻拍着许迟的后背,叫他起床,“宝贝,起来吃点儿东西。”   许迟皱了皱眉,很难受的往被子里缩了缩,把脸埋进了阴影之中。   他的眼睛因为从前受过伤的缘故,夜视能力差,哭过之后更加敏感,受强光刺激会难受。   君夜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不过在看到对方绯红的眼角时,就明白他为什么难受了。   他起身拉上床头的纱幔,隔绝了大半窗外的日光,把许迟笼罩在令人舒适的昏暗之中。   许迟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几乎是在清醒的第一秒,许迟就弹坐起来,愤怒而戒备的瞪着君夜。   君夜从容不迫,右手向茶几那边示意,“要吃点儿早餐吗?还是先去洗澡?”   许迟看也没看他一眼,起身穿好自己的衣服,沉着脸推门离开。   昨天君夜说他对林西西动心了,也许吧,也可能没有。但是如果许迟没有遇到过君夜,如果他能活着从前线退下来,如果他可以克服PSTD的阴影,他也许会找个像林西西一样普普通通,有点儿胆小的女孩子结婚,生一两个孩子。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的人生早就被君夜所打乱,或者说,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糟透了。   许迟离开了塔楼,回到公寓,在见到爱德华的第一刻起,就开口道:“不要再计划逃走了,没用的。”   爱德华苦笑一声,“你看到了吧,昨天我见嶙崖拿着摄像机,就知道一定是录给你看的。”   许迟眼底藏着深深的疲惫,甚至不想说话,他强打着精神坐在沙发上,爱德华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节哀顺变。”   “对不起,爱德华,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爱德华抱了抱他,起身离开了。   许迟这时候才发现查尔斯也在客厅,他抬头看向对方,查尔斯摊了摊手,“你想向我报仇吗?昨天那种情况我也没有办法,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再说,如果你早些按我说的那样去做,去色/诱恶魔,也不至于发展成这种局面。”   “别在那儿狗叫了。”许迟嗓音低哑的开口,“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多可怕的人,虽然他表现得对我很有欲望,但是根本不受情欲左右。”   “他偶尔做出让步,仅仅是因为自己想,而不是因为我。”   “就算我主动爬上他的床,也换不来半分的好处…从一开始,我手里就没有可以和他抗衡的筹码。”   一个也没有。 第七十章 爱之深,恨之切   林西西死后,许迟实实在在的消沉了好几天,他向查尔斯确认了林西西弟弟的名字,相貌,以及医院地址,看来确实是打算把这个责任揽下来了。   而下一场游戏迟迟没有到来,甚至都见不到君夜的影子,这座复制出来的城镇平淡无奇的向前推进着时光,如果忽略那些路人脸上带的面具,他们就像真正生活在一个和平的镇子里一般。   但是许迟知道这绝不可能,平静的海面之下暗藏着危险的漩涡,潜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而他们是漂泊在大海上的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被掀翻。   夜晚来临的时候他总是很痛苦,很难受,甚至无法正常入睡。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能不能别再玩弄我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些问题,他就像作茧自缚的蚕,慢慢的把自己封闭起来。   然后李伍来了,带着强压在心底的滔天恨意与满身的锐气,一把撕开他的屏障,让光透了进来。   “我需要你的帮助。”李伍紧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要跟我联手干一场吗?”   许迟暗淡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神采,“怎么搞?”   对了,他终于知道自己这些天为何消沉了,他需要反击,哪怕是毫无用处的反击,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李伍坐在沙发上,压低声音道:“我准备了炸药。”   许迟一愣,“炸药?你在哪儿搞来的?”   “从城郊的矿场,是用来爆破的铵油炸药,我改装成了遥控炸弹,威力足以将一百平米之内夷为平地。”   “我明白了。”许迟盘腿坐在沙发里,看着茶几上铺开的常安镇地图,“你想让我把君夜引到某个地方,然后引爆炸弹?”   “是的。”   “但是我没办法联系到他,他好像不在这里。”   “我跟爱德华确认过了,虽然这里没有信号,但是用手机给他发消息,他是能收到的。”   “等下!”许迟忙的打断他的话,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他能收到我们的信息?”   李伍点点头,“据爱德华所说,是这样的,就是虽然消息旁会出现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但是对方却是能看到。”   许迟整个人如遭雷劈,“这么说我每天晚上发短信骂他,他都收到了…”   “……总而言之,你有办法把他引出来吗?”   “办法…”许迟靠着沙发,轻咬着指甲思索着。   要以什么理由叫他出来?林西西的事儿让他与君夜之间产生了很大的矛盾,突然提出见面本身就非常突兀,君夜一定会产生怀疑。   所以最万无一失的理由,就只有那个了。   许迟定了定神,沉声道:“我有办法,你打算什么时候实施?炸弹布置在什么地方?”   “今天傍晚六点,地点在中南路的西餐厅二楼,炸弹我固定在餐桌下面了。”李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遥控器,“这个信号范围有两百米,我观察过了,可以在西餐厅南边的一栋大楼天台引爆,因为高低差的缘故,不会被爆风波及。”   许迟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先去现场看看吧。”   他起身打算往外走,李伍跟在他后面,冷不丁的问:“你真的不介意吗?”   许迟脚步一顿,“什么?”   “他看起来似乎很爱你…”   许迟眼前不由得浮现起从前与男孩朝夕相处的画面,还有在手术室时,在他最慌乱的时候递过来的匕首,他闭了闭眼,长出了一口气,摇头道:“没关系,做你想做的吧。”   他回头看了李伍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李伍脸色一怔,随后苦笑了一声,“是啊。”   他们开着车,很快就来到了目标西餐厅南侧的天台上。   许迟发现这地方确实不错,视野开阔,而且正对着西餐厅的整面玻璃墙,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天台很高,下面的监控基本上无法观测到上面,而且这栋楼是个老式居民楼,也没安装监控。收集炸药,改装炸弹,寻找最佳地点,看来李伍这些天真的为了报仇做了很多准备。   “时间快到了。”李伍说道。   许迟点了点头,掏出手机点开了和君夜的消息界面,略微思索了一下,发送了一条短信:   “我已经想起了所有事情,出来见一面吧。”   后面是西餐厅的地址。   果然就像之前一样,短信旁边出现了红色感叹号,许迟和李伍紧张的盯着屏幕,黄昏的橙色流云落入他们眼中,却没有任何诗意,有的只是戾气以及如血般的杀意。   过了足足五分钟,许迟的手机才嗡的震动了一声,君夜回了简短的四个字,“好的,宝贝。”   许迟和李伍顿时紧绷起神经,矮下身子藏身于围墙之后,露出半个脑袋来观察远处的西餐厅。   许迟用望远镜注视着那边的一举一动,喉结紧张的滑动了一下。没有人知道君夜会以何种方式出现,是想从前一样神出鬼没,或者遵循仪式感坐车前来赴约,慢悠悠的散步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最可怕的一种,他甚至有可能直接出现在他们身后。   望远镜的画面忽然扑捉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许迟慢慢的调整旋钮,逐渐看清了那个出现在西餐厅的男人。   “他来了。”许迟低声道。   从望远镜里看去,君夜穿着一身长款黑色风衣,里面是浅色薄毛衫,看似随意的打扮,却很有种风度翩翩的书卷气质。   他就是那种可以把黑色与白色这样平淡无奇的颜色穿出效果的人,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吸引人们的目光。   许迟心情复杂的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现在引爆吗?”   “不,再等等。”李伍眯起眼睛,目光沉沉的盯着远处的西餐厅,那锐利的视线仿佛实质性的刀剑一般穿透玻璃,狠狠的插进里面。   他把定时炸弹安装在了餐厅中央的桌子下面,是个能将爆炸范围最大限度覆盖整个餐厅的位置,如果可以的话,李伍希望能在君夜走到炸弹旁边时再引爆。   他想要为哥哥报仇,即使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也要拼尽全力的去做。   李伍屏气凝神,在君夜与安装炸弹的餐桌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几乎就在同时,眼前的场景如同被绞入高速风扇一般,开始飞速的扭曲变化,他最后看到的是许迟震惊的眼神,以及伸过来想要抓住他的手。   刹那之后,他发现自己站在西餐厅的木质地板上,身旁是那张无比熟悉的餐桌。   远方夕阳红遍天际,如同上帝的颜料涂抹过天空,恢弘而壮丽。   “果然会这样啊…”   这是李伍脑海中最后的想法,紧接着,桌下的炸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裂开来,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迅速膨胀的火球瞬间席卷了整间餐厅!   炸弹造成的剧烈的爆风几乎将半条街的玻璃全震碎了,路边的轿车被掀飞出去,直接撞断了电线杆!   火药味与焦糊味随着热浪瞬间充满了街道。   许迟猛的睁大眼睛,瞳孔紧缩,他在这里都能感受到那股热风扑面而来,刺眼的火光灼烧着眼眸。   几秒后他闭了闭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更惊讶点儿。”   君夜站在他的背后,面色波澜不惊,整洁的衣服上甚至没有一点儿尘烟。   “因为我早就知道。”许迟趴在矮围墙上,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和香烟,点燃了,“我知道这样杀不了你。”   “哦?”君夜有点儿惊讶,然后又表现的很有兴趣似的,追问道:“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让他来送死?”   “他也明白。”许迟慢慢的吐了一口烟雾,看着灰白色的烟在空气中散去,“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样是杀不了你的,但是我们能怎么办?只能尽自己所能。”   “李伍也是这样想的,他想以性命为赌注去搏一次,输了就输了,至少他可以毫无遗憾的去见李玟。”   许迟把抽了一半的烟攥灭在手心里,看着掌心发红的烫伤,淡道:“希望他们下辈子能做对亲兄弟,如果能选的话,李伍可能会想当哥哥吧。”   君夜对那对兄弟的事不感兴趣,不过他还是有点儿在意刚才的短信。   “照这样看来,你发短信说想起来了,其实是骗我的?”君夜走到许迟身边,拉过他的手,摊开手掌看了看,微微皱眉,“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许迟猛的把手抽回来,顺势推了他一把,冷声道:“你还在乎这个?你自己也没少折腾我!”   “那不一样。”君夜温和而又理所当然的回道,“我心里有分寸,而你没有。”   “……滚蛋!”许迟不想再理他,转身就要走。   君夜目光落在远处的西餐厅处,那里燃烧着熊熊大火,消防车已经来了,冲天的水柱从窗户喷进去,街道上车灯闪烁,警笛长鸣,乱作一团。   他轻轻叹息一声,“说实话,这件事确实在我的计划之外,人数减少的太快了。”   许迟停下脚步,心里腾起一阵糟糕的预感,他扭头问:“你什么意思?”   “我会补充新成员。”君夜竖起两根手指,笑了笑,“两个,你明天就能看到了。”   “你!”一种剧烈的愤怒情绪忽然冲了上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许迟一时难以自抑,快走两步冲上前来,使劲抓住君夜的衣领,气势汹汹的一拳打了过去。   “你就是个混蛋!”   君夜侧头避开对方的拳风,纤长的睫羽低垂,温柔的望着他。   许迟因为愤怒而微微喘息着,捏紧的拳头都在颤抖。   “你就非得把无辜的人扯进来?你就不能冲着我一个人来吗?!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心,没有感情,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许迟脱力般的松开五指,向后踉跄了一步,苍白无力的说着,“八年前的那个男孩,完全是你演出来的吧?都是假的…”   那些亲近又快乐的日子,那些隐藏在眼底的深深的爱意,一次次让他感受到温暖,让孤儿院出身的他体会到真正有家人的感觉,都不过是这个恶魔披着羊皮,闲暇之余的恶意消遣罢了。   ——他不过就是个可以随意取乐戏弄的玩物。   “我第一次意识到你就是那男孩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如果你真的是他,应该是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的,毕竟他…我简直是个傻X,居然还对你有点儿期待?”   许迟向来潇洒随意,从不多愁善感,但在这种时候,却感觉到了深深的痛楚。   也许是李伍的死终究令他难以释怀,又或者是即将加入的‘新成员’刺激到了他,总之许迟感到万分的难受,就好像心脏被生生的挖空了一块,又倒进了滚烫的铁水。   撇开从前不谈,就算在这个城镇里,君夜也无时无刻不向他展示着自己的温柔,和他散步,给他上药,发烧时彻夜不眠的照顾,突发疾病时送他去医院。   但是这些?许迟没法去相信那是真实的,君夜这种人可以面不改色的撒谎,当然也能在内心冷漠的情况下,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许迟不想再看见他,转身向天台出口走去。   君夜注视着他背影,低声道:“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爱你。”   就是因为开始爱之深,所以后来恨之切。 第七十一章 故人重逢   “安娜说她这周五过来,到时候把储藏室收拾收拾给她住吧。”许迟走在路上,摸了摸下巴思考道,“不行,还是给她找个宾馆吧,她一个女生和俩男的住在一起太不方便了,虽然也就呆一周。”   男孩单手提着购物袋,乖巧的走在许迟旁边。   他们刚从超市出来,买了做晚餐的食材,现在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男孩很少会主动发起话题,他似乎很喜欢保持安静,湛蓝色的眼眸低垂,专注的听许迟讲话。虽然对方大多都是在絮叨一些没营养的东西,比如昨天夜里楼下野猫发情吵得他睡不着,或者他的模型枪太久没保养生锈了云云。   走过街道拐角时,男孩忽然轻声开口:“有人在跟着我们。”   “啊?”许迟不明所以的顿了下脚步,尔后长期训练的经验让他没有停住,而是状若无事发生的继续往前走,但声音低了,“有人跟踪?”   他凝神感觉了一下,并没有觉得后面有人,借助旁边人家玻璃窗的反射看后面,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许迟很信赖自己的感觉,毕竟他在战乱地区也呆过两年,对杀意和恶意的敏锐程度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所以在他没感觉到有人时,立刻就断定男孩是在开玩笑,或者是扑风捉影随口说的,他拍了拍男孩的脑袋,随意道:“行了,别疑神疑鬼了,马上就要下雨了,赶紧回家。”   男孩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和他一起朝公寓走去。   ……   清晨七点半,许迟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睁开了眼睛。大概是在快睡醒时做的梦,所以梦境中的片段非常清晰。他闭了闭眼,让自己的大脑迅速从熟睡状态脱离出来。   许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个梦,梦里的那一段非常短,只是简单的几句对话,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许迟茫然的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忽然一个机灵,意识到了某些不得了的事情。   梦里的那个场景,其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节点,因为他有关男孩的所有记忆就到此结束了,仿佛一部电影还没放到结尾,大屏幕上就打出了END,从这个节点之后,身边就再也没有了男孩的影子。   他是这个时候离开的吗?又是因为什么?   许迟觉得有些头痛,嗓子干涩,他坐起来伸手去拿床头的水壶,拎起来的时候手感就很轻,晃了晃,果然里面是空的。   对了,昨天和君夜大吵了一架之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天台,回到公寓后,因为心理上的疲惫,直接倒头就睡,也没有在意床头柜上的水壶是空是满。   许迟叹了口气,随手抓了抓乱七八糟的黑发,无精打采的踩上拖鞋,去厨房倒水。   正慢慢的喝着水,忽然听到窗外有点儿骚乱的动静,打开窗户往下一看,只见一个男人站在楼底下,正在七手八脚的跟某个路人比划着,十分着急的用英文说着什么。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中国人吗?为什么戴着面具?我不懂中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到这儿了,手机没有信号,可以带我去你们这里的大使馆…呃,警察局也可以,我需要帮助。”   许迟仔细一看,那是个颇为高壮的西方男人,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不过能看到一头耀眼的红褐色短发…… ?!   许迟一口水喷了出来,被呛得直咳嗽。   杰森感觉到了,疑惑的抬起头,“下雨了?”   然后俩人四目相对,杰森比他更惊讶,大声道:“啊啊啊!许迟!”   许迟真没想到君夜所说的新成员会是杰森,至于原因,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恶魔又在吃什么莫名其妙的醋,这种飞来横醋他真的是要受够了。   许迟向他做了一个原地等待的手势,回到卧室迅速的换下睡衣,穿上便服,拿着钥匙出门。   他收养的小土狗地雷从狗窝里蹦了出来,摇着尾巴跟他一块下楼。   许迟到楼下的时候,杰森正弯着腰研究一个小男孩脸上的面具,那小男孩看起来十分委屈,好像下一秒就要大哭着找妈妈了。   许迟轻咳了一声,叫他的名字。   杰森闻声扭过头来,一脸的惊讶,“许迟,真的是你啊,我刚才都不敢认。”   他四下看了看,满脸不可置信,“这是什么地方,我发誓我昨晚还在自己家睡觉,一醒来就在大街上了,你看我还穿的睡衣。”   杰森抬头看见脑袋顶的中文广告牌,“所以说,这儿是中国?我的天,就跟电影似的,你也在这里,难不成有人故意把我们聚集在这里,为了活下去就必须通过残酷的考验?”   许迟:“……”快把你的剧本交出来。   杰森又摆手哈哈笑道:“我开玩笑的,又不是饥饿游戏,这是哪个节目的整蛊吧?让我瞅瞅摄像头在哪儿呢?”   许迟难以启齿的道:“其实吧…你猜的八九不离十,挺准的。”   杰森一愣,“啊?”   “就像你所说的。”许迟认真的告诫他,“为了活下去必须通过考验,或者说,通关游戏,输了就会死,是真的会死。”   杰森微微张大嘴巴,讶异问:“啥?”   许迟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短的给他讲述了一遍,他每说一句话,杰森的嘴巴就张大一分,等他讲完了,杰森嘴里也差不多能塞个鸭蛋了。   “等等等等,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杰森指了指地上的石砖,指了指路边的行人,指了指楼房和绿化带,“这些全都是假的,复制出来的?”   许迟点了点头,很愧疚的道:“对不起,如果你没在医院碰见我,也不会被牵扯进来了。”   “哦哦,这倒是没关系,我觉得还挺刺激的,难得的奇遇啊,就是不打一声招呼直接把我弄来有点儿失礼啊,起码让我换一身酷炫的衣服。”   许迟以为他还没意识事情的严重性,加重语气强调道:“这不是说笑,真的会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对我来说,无趣的人生才是跟死了差不多。”   杰森竖起一根手指说得头头是道,“我可是冒险主义者,以前打拳赛的时候还算有意思,现在退下来做教练无聊死了,我本来还准备去热带雨林探险来着。”   然后杰森如同游吟诗人一般装模作样的说道:“人生啊,果然就得轰轰烈烈的结束。”   许迟无语了一阵,像这种完完全全把日子过得跟电影一样的人也不多见。   不过杰森的热情到底还是影响到了他,心情好了点儿——他们这些被折磨到身心俱疲的’老玩家’,多少也能被太阳似的‘新人’给照耀一下吧。   杰森摸了摸下巴,“我当时就觉得那个男人不简单,不过没想到竟然这——么不简单,对了,你不是说会来两个人吗?还有一个是谁?”   许迟顺着大路看过去,“我也不知道,估计也已经来了,正好,对面是条商业街,你去拿几件衣服换上吧,顺路找找另一个人。”   杰森对此没什么意见,与许迟并肩向马路对面走去。   这个时间正是上班上学高峰期,大路暂且不提,商业街上都车水马龙,路边的早餐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许迟和杰森一人拿着一份煎饼,边走边吃,慢慢的逛着服装店。   许迟很少逛衣服,毕竟他一个大男人,没有什么闲心思打扮自己,基本上就是进店就买,买完就走,而且偶尔有件衣服穿着舒服也好看,他就会直接买几件换着穿。后来网购发展起来之后,他就干脆在网上买了。   “我劝你穿一套方便活动的衣服。”许迟拿着衣架上的黑色运动衣,眼里看着杰森手上的暗红色紧身收腰衬衫,直言不讳,“你那件不行,太骚了。”   “啊,好吧。”杰森遗憾的放下自己心仪的小红,接过了许迟推荐的运动外套和汗衫,进了试衣间。   地雷在店门口的台阶上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玩得不亦乐乎。   许迟用余光瞥着它,防止自家狗子被狗贩子抱走了,耳朵听着试衣间里面的动静,怕杰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出什么意外。   几秒之后杰森在里面叫他,“许迟,能给我拿个大码的T恤吗?这个有点儿紧。”   许迟哦了一声,拿了衣服给他递进去。   就这么背对着大门的一瞬间,他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小狗呜呜的惨叫声。   许迟立刻扭头,正看见一个绿毛男生一脚把地雷踹出两米远,嘴里骂骂咧咧的,“哪来的土狗,滚远点儿!”   这男生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染着一头十分夸张的绿发,耳朵上至少三个耳钉,身上穿着镭射彩光的机车夹克,看起来就跟刚蹦迪结束似的。   地雷吓坏了,夹着尾巴,耳朵倒背,呜呜咽咽去找许迟,然后这样的话它就不得不从男生旁边路过。   男生不依不挠还要踹,许迟火冒三丈,快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领直接扔了出去,怒道:“你又是哪来的小兔崽子?知道什么叫打狗还得看主人吗?!”   男生被掼到旁边的别克车上,晕头转向的一时回不过神来。   许迟低头看了一眼地雷,见它没什么大碍,就用脚把它拨拉到服装店里面,“进去。”   男生终于缓过来了,横眉怒目的冲过来,指着许迟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知道爷是谁吗?你敢打我,信不信我让你在这儿混不下去!”   许迟冷眼看着他,上身大几千的外套,下身大几千的裤子,脚上大几千的名鞋,估计就是个富二代没跑了,还是个嚣张跋扈的那种。   看来这就是第二位成员了,又是个麻烦精,跟杰森完全没法比。许迟活动了一下手腕,冷笑道:“行啊,让我瞧瞧这位小爷打算怎么让我混不下去。” 第七十二章 麻烦的人物   男生对上许迟尖锐的视线,明显怂了一下,尔后他掏出手机,飞快的滑动屏幕,“你给我等着,我叫人来收拾你!”   许迟耸了耸肩,放松的站在原地,等着男生认清现实——这破地方根本没信号。   果然没几秒,男生脸色就变了,伸直了手晃着手机,试图找到有信号的地方。   许迟靠着玻璃门,懒懒的道:“别白费力气了,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爷凭什么告诉你!”   “爷个屁!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要不然我亲自撬开你的嘴!”   这时候杰森也换好衣服出来了,男生见他们人多势众,好像有点儿怕了,不情愿的开口道:“我叫殷帅,高三生…我本来在酒吧通宵蹦迪的,不小心在沙发上睡了,结果一醒就到这了。”   “你们是什么整蛊节目吧?摄像机呢?我看别人都戴着面具,就你俩正常人,你们是主持人?我没兴趣上电视,快送我回去,要不然我让我爸封了你们电视台。”   许迟和杰森对视了一眼,有点儿无奈。   君夜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个傻X,专门来找茬的吗?飞扬跋扈,自命不凡,狗仗人势,目中无人,电影里第一个死的就是这种人。   许迟懒得搭理他,对杰森道:“你给他解释吧,我不想再说一遍了。”   杰森一摊手,“我不会中文啊。”   “…行吧。”许迟瞥了殷帅一眼,言简意骇的问:“打过游戏吗?”   “页游还是手游?”   “都一样,反正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要参与游戏的玩家,区别就是只有一条命,不管是受伤还是疼痛,都是实打实的,输掉游戏可不仅仅是Game over,而是真正的死亡。”   许迟的语气非常严肃,殷帅听得一愣一愣的,生活在温室与阳光之中的祖国食人花潜意识还是不愿意相信。怎么可能玩个游戏就会死人呢?这可是法治社会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许迟冷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踏上这片土地时,一共有九个人,现在只剩下四个了,这样你还觉得死亡离得很远吗?”   殷帅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你们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不反抗不想办法逃走?”   尔后他又很看不起似的,微微仰头轻蔑道:“懂了,你们大人就是畏首畏尾,贪生怕死,连反抗都不敢,这要是我跟我哥们,早就把这破地方给掀翻了。”   许迟皱了皱眉,一股戾气从心头而起。贪生怕死?这四个字简直是对李伍,对林西西,以及他们所有人的侮辱。   他一把抓住殷帅的衣领,猛的向前一拽,恶狠狠的骂道:“小子,别他妈乱说话,你以为我们没有反击过吗?我们尝试过很多次,但是最后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你最好有点儿敬畏心,要不然最早死的就是你!”   许迟用的力气很大,殷帅被领子卡着喉咙,几乎喘不过气来。   杰森虽然听不懂他们在争执什么,但是很明显许迟生气了,他连忙上去拉架,拍了拍许迟的手臂,“放开他吧,他要窒息了。”   许迟悻悻的松了手,顺势把他往后一推。   殷帅站立不稳,向后踉跄了一下,差点儿一屁股摔倒在地。   他气得满脸通红,浑身直颤,指着许迟骂道:“你,你给我等着!”   许迟靠着玻璃门,手插着兜,冷眼瞥着他,“我等着,前提是你能多活几天。”   这人明显就是个嚣张跋扈又没啥本事的富二代,没吃过社会的苦,也没碰过钉子,可能因为有钱而受同龄人的追捧,因为家里背景被成年人讨好,还被家长溺爱,是棵完全长歪了的小树苗。   许迟想着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算了,自扫门前雪,管他瓦上霜。   再说了,自己十八九岁的时候也挺叛逆的,具体表现为上战场不听指挥,执行任务时单打独斗,不配合队友,失误了还死不承认,吃饭不吃茄子和青椒,还会悄悄挑出来扔垃圾桶。因为这个,他没少被爱德华训。   许迟向店里吹了声口哨,地雷闻声飞奔而来,费力的用脑袋顶开玻璃门,窜到了许迟脚边。   “咱们先回去吧,正好把爱德华和安娜介绍给你。”   杰森十分欣喜,“哦哦,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队长吗?我早就想见见他了。”   俩人一块往回走,殷帅伸了伸手似乎想要叫住他们,但是又耻于开口,他看了看四周,终于在这看似普通的镇子里感受到了一丝诡异,他小跑两步,与许迟保持两米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   可能是心里憋着火,殷帅脸色很难看,嘴里低声嘀咕着什么。   忽然旁边一个穿校服的初中生路过,殷帅恶意的一伸脚,初中生没看见脚下,被绊的向前一扑,重重的摔倒在地。   许迟听见声音回头,眉头微皱,“别欺负路人。”   “这也算人?”殷帅憋着一股火,抓着初中生的头发把他拽起来,手指敲了敲他脸上的面具,不屑道,“这就是个NPC吧?NPC难道不该为玩家服务吗,我就算把他弄死又能怎么样?”   许迟无语的摇了摇头,“你迟早会吃亏的。”   殷帅一脚把初中生踢开,邪笑着摸了摸下巴,“反正这些都不是真人,虽然看不见脸,但是衣服底下都是真材实料吧?你们有没有去过女生宿舍?那群女的都表面清高,一给钱舔得比谁都快。”   许迟扭头大步往前走,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没救了这人,彻底没救了。   许迟走着走着,忽然手机叮咚一声,是短信的提示音,他不由得身体一僵,还没来来及掏手机,杰森那边也叮咚一声。   他奇怪的拿出手机,“怪了,我昨晚睡觉时没把手机放身上啊,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也没看见。”   屏幕上弹出一条未知联系人的信息:集合。   杰森不明所以的给许迟看短信,“这是什么意思啊?”   许迟看着周围逐渐漫上来的浓浓白雾,戒备的握住腰间的匕首,低声道:“看来我们不用回去了。”   茫茫白雾无风自动,迅速的将他们裹了进去,有那么几秒钟他们除了白色看不见任何东西,许迟睁大眼睛,很快雾气开始散去,但他们已经不在商业街了,而是身处于某个宽敞明亮的高层会议室,身后就是整面防弹落地窗,整个城镇的景色尽收眼底。   杰森大吃一惊,连拍着许迟的肩膀,“变了变了!我的妈呀,刚才还在街道上,一下子又跑到楼里了!”   “……我知道,知道了…收点儿力气,疼死了!”   许迟一闪身躲过杰森的黯然销魂掌,却正好撞上了另一个人,扭头一看,“爱德华?”   爱德华点了点头,“我们都在这儿。”   许迟转过身,看到安娜和查尔斯就坐在会议桌旁边,彼此离得老远。   显然安娜对查尔斯极度不满,毕竟她当初和林西西走得很近。许迟甚至觉得林西西的死对安娜的打击并不比自己小。   爱德华向他使了个眼色,无声的告诉他君夜、嶙崖以及几个侍者也在这里。   “你来了,宝贝,昨天睡得好吗?”君夜亲昵的整理了一下许迟额前的碎发,顺手为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   许迟皱着眉拨开他的手,向后躲了躲,“别动手动脚的。”   杰森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盯着君夜,“忽忽忽忽然就出现了!!”   君夜看向他,眼里的笑意瞬间淡了,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杰森:不是,你看起来不像很高兴的样子啊…   君夜转回去继续对许迟嘘寒问暖,就算他一脸的不耐烦,君夜也丝毫不在意,仿佛他是个脾气很好,又温柔又体贴的男人似的。   然而许迟比任何人都深知他的本性,因而不愿意理他。   “昨晚你一言不发的离开,我一直挺担心你的,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许迟狠狠的剐了他一眼,“能有什么误会?难道你现在要说这一切都是做梦吗?”   “哦,让你失望了,这是现实。”君夜温和的笑了笑,“我要说的是…我爱你,但你好像总是不相信,所以我想强调一下这件事。”   “有病。”许迟彻底没耐心了,一针见血的发问,“别废话了,你就说你把我们叫来干什么吧,除此之外我全都不感兴趣。”   “好吧。”虽然君夜很想再和许迟聊两句,不过很显然许迟不想继续闲聊了,他遗憾的叹息一声,“是这样的,最后一场…”   他的话还没说完,殷帅忽然中途插嘴,而且语气非常冲。   “你就是游戏的管理员吗?我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别的什么,赶紧把我放了!我警告你,我爸在警察局有关系,我失踪了,他们不会罢休的,一定会找过来,到时候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对于这样的出言不逊,君夜面无波澜,但是眸中掠过一丝冷意。   那变化非常细微,却如同寒冬中的凛风,只有离他最近的许迟注意到了这个眼神,他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君夜很不喜欢别人打断他的话,也非常讨厌嚣张莽撞的人。 第七十三章 最后一场游戏   许迟试图转移话题,“喂,你赶紧接着说吧,最后一场什么?”   “抱歉,宝贝,我得先处理一下私事。”君夜怜爱地摸了摸许迟的头发,手掌落在肩头,微微向下按压了一下,这是一个示意他原地待命,不要多管闲事的动作。   许迟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他没必要为一个刚认识,而且还很嚣张的小子说情,更何况他看起来都快二十了,应该懂得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也许是殷帅很少被人无视,一时气急攻心,大声骂道:“你们聋了吗?有没有听见我说话?!我让你赶紧…”   君夜转向侍立在一旁的嶙崖,语调里带着三分训斥,“虽然我让你随便找个人来充数,但也不必找个如此嚣张的吧?”   嶙崖低下头,诚心实意的道歉,“对不起,主人,因为城镇里没有学生属性的人,我以为找个学生过来会很有趣。”   “算了。”君夜并不打算过于苛责嶙崖。毕竟他虽然有很多侍从,但只有嶙崖曾经和许迟一样,是货真价实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类,而且还是唯一一个。就算是爱屋及乌吧,相对来说,君夜对他比较宽容。   不过对别人,显然就不必浪费宝贵的同情心了。   “如果一个人的舌头只会说些不干不净的话,那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君夜淡淡的看了殷帅一眼,话却是对着嶙崖说的,“去吧,将功补过。”   嶙崖点了点头,仔细的戴上白色手套,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极为精致的小刀。   这把刀非常小,从刀柄到刀尖,大概只有手掌那么大,刀柄是纯银的,刻着复杂的花纹,刀身弯曲,前端有个锋利的倒钩。这不像是杀人或防身的武器,反而像个可怕的刑具,令人光看着就不寒而栗。   嶙崖向殷帅走去,许迟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了,他深深的皱起眉头,开口道:“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小孩子不懂事,揍一顿就老实了,用不着这样吧?”   君夜翻了翻手上的报告单,那是嶙崖总结的’新玩家’的个人资料。他不冷不热的道:“十九岁,算不上孩子了吧?既然你称呼我为恶魔,难道我不该做点儿符合这个身份的事情?”   许迟咬了咬牙,“你要这样说,那我也没跟你说过好话,我也嘴里带着脏字,说话不干不净,你怎么不先处置我?”   君夜格外的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儿好笑,“确实,我偶尔也会想给你点儿教训,不过想想也就算了。”他十分狡猾的道:“毕竟我爱你。”   许迟一时语塞,他发现了,这几天君夜格外喜欢用‘我爱你’这三个字来搪塞他,简直就是钝刀子割肉,又叫人疼,又叫人没法反抗。   嶙崖走到殷帅面前,用眼神示意两个侍者过来压住他。   殷帅一被抓住胳膊就火了,一边挣扎反抗,连踢带踹,一边大声叫骂:“滚!艹你妈的你们要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我爸是……!”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嶙崖手中刀刃反射的白光刺到了他的眼睛,他瞬间意识到即将会发生什么,满腔的怒火全都变成了恐惧。   他睁大眼睛盯着那把小刀,呢喃道:“不,你们不能…开玩笑的吧,你们会后悔的…”   嶙崖用酒精棉给小刀消毒,同时诚实又客气的回答他,“我基本上没有后悔过,唯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上次在擂台上,因为失误而错伤到了许迟先生。”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轻轻说道:“这确实是我非常后悔的一件事。”   殷帅满脸惊惧的盯着他,小腿不断的哆嗦,身体本能的向后缩,却被侍者牢牢的按住了肩膀。   嶙崖走近他,“抱歉,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吧,你可能都不知道谁是许迟。”   殷帅的眼珠僵硬的动了动,视线投向远处:许迟?他好像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刚才在街上的时候,那个红头发的外国人嘴里出现过这名字。   所以,许迟是……   殷帅定定的看向许迟,他发现君夜似乎对这个人格外关照,那么,能不能向他求救?   他刚想说话,忽然被嶙崖用两根手指掐住了下巴,他右手持刀,低声道:“忍着点,会有点疼。”   殷帅惊恐的看着那把刀,竭力想要闭紧嘴,嶙崖感觉他不太配合,于是手指用力,只听咔吧一声,他的下巴直接脱臼了。   “啊!!”殷帅疼得脸色煞白,含糊不清的求饶,“不,不要…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许迟,迟哥,救救我,我一定改…”   嶙崖摇了摇头,“不能这样,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能去麻烦别人?”   然后他一手扳着殷帅的脸,一手将刀伸了进去,从舌头中间开始下刀。如果从舌根开始切的话,不但出血量过大可能会使他死亡,而且残留的舌根倒回会堵住他的气管,使他窒息而亡。   主人没有让他死,只是让他失去声音,所以嶙崖的动作很小心。   但纵使如此,这也不是会打麻药的手术,而是实实在在的,残忍而可怕的酷刑!   “啊啊啊啊!啊!唔唔!”   嘶哑模糊的惨叫与鲜血一齐从殷帅嘴里迸发出来,不但将嶙崖的白色手套全部染成了红色,甚至还溅到了他的西装外套上面。   许迟右手贴紧身侧,手指死死的捏着裤子布料,力度大到指尖全部泛着青白,却仍然控制不住的发抖。他甚至感觉到一股寒意蹿上了后背,眼前阵阵发晕,呼吸反常的急促。   君夜没有漏看这个动作,好心的劝道:“害怕就不要看了,你可以闭上眼睛。”   许迟没有答话,但是垂下眼帘,移开了视线。   尔后惨叫声也停了,殷帅完全疼晕了过去,意识全无,满脸都是血迹和冷汗,浑身都瘫软无力,一个劲儿的往下滑,因为侍者抓着他的手臂,才没让他摔在地上。   嶙崖觉得安静多了,于是帮他做了紧急止血处理,摘掉染红的手套,鲜血已经渗到了里面,手指也无法避免的沾了血。   他面无波澜的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将手帕整整齐齐的叠起来,放回外套口袋里。他看了看自己的染血的前襟,似乎觉得这样回去复命有失礼节,于是把外套脱了,搭在手臂上,回身走近君夜,恭敬道:“主人,都做完了。”   君夜点了点头,“那么就接着刚才的说吧,下一场游戏,就是最后一场游戏。”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什么意思?最后一场游戏?是说他们赢了就能离开吗?怎么这么突然?   只有许迟眉头紧皱,戒备的盯着君夜的侧脸。他很清楚这个恶魔的本性,这所谓的最后一场游戏绝对不简单。   “那么,这场游戏的规则是什么?”爱德华谨慎的发问了。   “规则很简单,而且是你们一直试图在做的事情,就是逃离常安镇。”君夜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从四十二万居民的追杀下逃生。”   “四十二万?!”许迟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失声喊了出来,“我们只有六个人,六个人你懂吗?!而且没有武器!”   “逃跑不需要武器,只需要两条腿就够了。”君夜如此苛刻的阐述自己的观点,“只要成功脱逃,就算赢,当然,输了也不会有刑罚,因为输家会直接死在路人们手里。”   许迟不由得想起了那些有着专属编号,戴着白色面具的路人们,他们总是很温驯,很友善,比起如同杀手一般的侍者们,他们算是非常可爱的了。这样的存在会杀人吗?   君夜想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一般,轻声道:“路人们是有两面的,一旦打开另一面,就会变的疯狂、嗜血,不怕痛,也没有理智,哦,就和丧尸一样,闻到人类的味道就会一窝蜂的冲上来,不把人撕成碎片不罢休。”   许迟喉结滑动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一段很糟糕的记忆,“不会…不会都和之前那个开膛手杰克一样吧?”   “相似,但不相同。”君夜宠溺的望着他,似乎很大度似的,“要是都跟她一样,你们会在游戏刚开始就出局的,放心吧,他们的体力和速度与常人无异,而且也不会使用工具,没有智慧,脑袋中弹一样会死。”   许迟一点儿也没放心,甚至更加毛骨悚然了,“就跟野兽一样…”   他试图跟君夜讨价还价,“我们需要武器,这是必需品。”   他就怕君夜忽然一声令下,游戏立刻开始。像他们这群手无寸铁的人,再加上一个昏迷不醒的拖油瓶,别说逃出常安镇了,连这栋大楼都出不去。   “我会给你们两天休整时间,你们自行去收集武器。”君夜温柔的笑问,“这样满意了吗?”   许迟小声嘀咕,“你得给我个军火库,我才能满意。”   君夜就假装没听见,伸手探了探许迟的额头,关切道:“你好像发烧了,感觉不舒服吗?”   “什么?”许迟抗拒的向后挪了挪,“我没有,上个月刚发过烧,怎么可能又…”   他确实感到浑身发冷乏力,而且还很晕,但那应该只是目睹酷刑之后的应激反应罢了。   君夜很无奈,“发烧又不是水痘,不是得过一次就能免疫的,你昨天是不是没盖好被子?”   “…你管得太多了!”   君夜不恼反笑,“因为我爱你,所以才要管你。”   他不由分说搂住许迟的腰,“走吧,带你回去休息。” 第七十四章 许某又想白嫖   许迟被带到了塔楼第五层的卧室里,君夜让他躺在床上,给他喂了药。   许迟盯着天花板,冷不丁的问道:“当初跟踪我们的是谁?”   君夜正在给他倒水,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不太明白的望着他。   许迟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八年前秋天某个星期三,你跟我一起从超市回家,路上你说有人跟着我们,是谁?”   他现在觉得这一小段记忆绝对是重要的关键点,当时他虽然没感觉到有人跟踪,但既然男孩,不,君夜这样说了,那应该是真的有人在跟着他们。   毕竟这个恶魔的洞察力远超人类,而自己那时还年轻,敏锐程度远不如现在,而且还过于自负。所以男孩发现跟踪者,而自己没有发现,这事是有可能发生的。   “跟踪的人啊,谁知道呢。”君夜半真半假的调笑着,还故意含沙射影的道,“毕竟都是八年前的事了,不记得也很正常。”   许迟咬了咬牙,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拽起被子蒙住脑袋,不理他了。   什么不记得?他肯定记得,就是不想说而已,而且还刻意指桑骂槐地嘲讽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男人也太小心眼了。   君夜隔着被子拍了拍他,柔声道:“好好休息,最好睡一觉。”   许迟没有应声,只觉得那只手很快便移开了,然后是慢慢远去的脚步声,以一声轻不可闻的关门声结束。   又耐下性子等了半分钟,许迟才掀开被子,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披上外套下床。   他从窗边向外望去,这座小镇以它自己的方式慢慢运转着,新建的楼房与未拆的平房相互交叠,大街小巷人群熙熙攘攘,充满了三线小城镇特有的市井气息。   常安镇,算上流动人口差不多是四十二万,十四岁以下的儿童与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战斗力低,如果排除他们,剩下的还有近三十万青壮年。   这简直是不可能通关的游戏。   许迟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还真是丧尸围城啊。”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不需要击败这四十二万人,只需要逃脱。那么比起武器,他们更需要机动性强的移动工具,比如越野车。   这个好找,但是如何通过城郊的深沟呢?   许迟还在发烧,大脑有点儿转不过来了。虽然他平时也不太能转得过来,不过现在思考能力明显降低了好几个层次。   许迟不打算坐以待毙,他决定把这座塔楼搜寻一遍,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脚步有点儿发软,用手背碰了碰额头,也试不出温度的高低。   许迟身体底子好,生病极少见的事儿,家里只备着止痛片和消炎片,连感冒药都少有,所以他缺少关于常见病的常识,也很不在意,就连之前胃出血那次,也是手术之后第二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推开面前这扇精致到有点儿浮夸的白色大门,顺着走廊向前走。   刚走过拐角,就看见嶙崖手里拿着纸笔,一边记录墙上的油画,一边慢慢走近。   许迟本能地用后背贴住墙,想要避开他,不过下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躲避这个人,于是便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等着嶙崖过来。   嶙崖在纸上写了几个数字,记录下油画的尺寸与数字,扭头看见许迟,微微一愣,关切的问:“您的病已经好了吗?”   许迟嘴硬的否认,“我本来就没生病。”   在他的认知里,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天天这疼那疼的,娘不拉几的。   嶙崖担忧而恳切的劝他,“生病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许迟先生,如果您以后觉得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或者主人,有很多大病都是从小病拖出来的。”   “……”许迟一时语塞,嶙崖这么关心他,让他很不适应。   他很清楚嶙崖对他的关心并非出于自身意愿,而是源于他对君夜的忠诚…爱屋及乌?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许迟摸了摸下巴,忽然凑近嶙崖,一脸狡猾的跟他说悄悄话,“哎,我问你啊,你们这里有武器库吗?手枪、步枪、冲锋枪都行,要是有迫击炮就更好了。”   嶙崖十分为难,“这个……”   “别有心理压力,我就随便问问,你就随便告诉我一声。”许迟勾住嶙崖的肩膀,试图游说这位忠心耿耿的侍从,“你想,君夜把我留在房间,门也没锁,不就是暗示我能四处走动吗,既然行动不受限,那么我可以到任何一个房间里吧,所以你告诉我也没事的。”   嶙崖想了想,觉得似乎是这个道理。   这位从十六岁就住在病房,基本上没有接触过社会、虽然武力值爆表但内心却单纯如纸的小同志就这样被许迟忽悠了过去,他轻声道:“确实有一间,但不是你想要的兵器库,而是一间西方中世纪的武器艺术展馆。”   “没关系,我就看看。”嘴上这么说,但许迟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一会儿要顺走两把’几个大字。   嶙崖有些犹豫,但大概他是从心底把许迟当成了重要的人,所以没有拒绝,向前一伸手,“请跟我来吧。”   正如嶙崖所说,那并非武器库,而是展览室。许迟一进去,就险些被银光闪闪的展品给闪瞎了眼。   从最早的火门枪,到后来的火绳枪,轻型与重型全部都有。不过比起武器,它们更像艺术品,枪身全部由纯银打造,细工雕刻着精致的玫瑰花纹,而内部的每一个零件都是严格按照中世纪手艺所打造的,可以说是无以伦比的艺术。   许迟的目光在玻璃展柜上一一梭巡而过,不是很满意。从他的角度来看,如果说沉甸甸的步枪、冲锋枪是勇猛果敢的硬汉,那么这些展品无疑就是小姑娘了,看着好看,伤害力不行。   许迟目光扫过去,忽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一把黑色的柯尔特式左轮手枪,就如同在万花丛中看到了一棵参天大树似的,顿时眼前一亮,指了指它,“这个能用吗?”   嶙崖看了看,“这个虽然是现代武器,但也是展品。”   他拿出手枪,打开转轮,把子弹拧开给他看,“您看,里面没有火药,都是空弹。”   “没关系,枪能用就行。”许迟伸手就想白嫖,嶙崖抬高手,避开对方,“抱歉,我不确定是否能给您…”   许迟悲从中来,悲愤欲绝,“我被他艹了那么多次,连把枪都不能要吗?就算是嫖也得给嫖资吧?!”   嶙崖:“……”   这种被恩客抛弃的夜总会小姐即视感是什么回事?   “宝贝,你也不必这样贬低自己的身价吧?”君夜半靠在门框上,笑意盎然的望着他,然后对嶙崖点点头,“给他吧。”   嶙崖立刻将左轮枪交给了许迟,许迟掂量了一下,这种枪只有六发子弹的容量,从重量看应该是满的。就算是空壳弹也没关系,他可以自己填装火药,就是威力差点儿。   君夜走到许迟身边,轻笑道:“用这个来付你的嫖资,是不是太寒酸了?”   他故意咬重了‘嫖资’两个字,大概是存着戏弄他的意思。   然而许迟的脸皮在这些天的磨练下已经厚如千层饼,他只是斜着瞥了一眼,阴阳怪气道:“怎么,你想加码?除非送我个军火库,否则我不会满意的。”   嶙崖在一旁的听得奇怪:等等,您是不是已经完全把自己代入MB的角色里了?!   君夜忍俊不禁,低头亲了亲许迟的额头,宠爱有加,“以后会补给你。”   许迟没有应声,心思却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话想了想。以后?他真的还有以后吗?   他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左轮手枪,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担忧。他有种预感,这最后一场游戏,其实是君夜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还是想不起来,也许所有人都会葬身于此。   就算君夜不会杀他,但他会怎么对待自己?关起来?虐待?强/暴?反正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彬彬有礼又温柔体贴了。   直到现在,许迟都看不透他的本性,他到底是什么,来自哪里,那种可怕又强大的力量从何而来?这些都无从得知。他总是这样,带着淡淡的笑意,却能眼也不眨的吩咐手下去杀人,就好像人类在他眼里如同蝼蚁一般。   也许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许迟长出了一口气,收起枪,转身向门外走。   君夜看着他的背影,询问道:“你还在发低烧,这时候要去哪儿?”   许迟头也不回的答道:“去找点儿火药填满子弹好在关键时刻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君夜:“……”   君夜无奈的叹息一声,“他还真是铁石心肠,我都有点儿伤心了。”   嶙崖真心实意的安慰他的主人,“我想许迟先生一定只是开玩笑罢了。”   君夜望着门外空落落的走廊,意味深长的道:“是啊,他也爱我,就算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儿。” 第七十五章 许迟觉得自己很会安慰人   殷帅那边的情况很不好,即使嶙崖做了紧急止血措施,也仍然因为炎症而发起了高烧,而且一烧就是一整夜,到第二天早上才好了点儿,但是不肯出卧室——虽然他睡的是许迟的房间。   许迟多少也理解他,毕竟一个高高在上,万事无忧的小少爷忽然落到这步田地,连性命都无法保全,心理落差感何其之大。这种从被从天堂打入地狱的感觉,许迟也体会过。   爱德华与查尔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地图商量路线。   安娜跟杰森出去了,他俩的任务是准备好足够结实的越野车,最好是军用的,还有准备合适的冷兵器。枪械这些东西就没指望了,这里的警察局都不配枪,不过刀棍之类的还是能找到的。   许迟坐在卧室门前的地板上,背靠着门板,旁边是一小罐无烟火药。他用一个小勺子慢慢的给子弹装火药,顺便跟门里面的人说话。   “我说你也该出来了吧?一天没吃饭你不饿吗?”   没人应答,不过他确实也没法说话。许迟凝神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连翻身或衣料摩擦的声音都没有。   许迟不免心惊胆战:不会已经死了吧?但是殷帅发高烧的时候,爱德华给他喝过药了,而且也查看了伤口,只是有点儿发炎,伤处截面平整,血也止了。   难道又发烧了?还是一时想不开……   许迟放下枪和火药,趴在地上试图从门缝看到里面。看不太清,只觉得黑漆漆一片,估计是殷帅拉上了窗帘,还没开灯。   爱德华一扭头,就看见许迟撅着屁股趴在地板上,不由得一愣,“你干什么呢?”   许迟直起身子,指了指门,“我想看看他还活着没有。”   爱德华哭笑不得,“你不是有钥匙吗?开门不就得了?”   许迟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对了,我给忘了。”   卧室钥匙就放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许迟找到它,打开了反锁的房门。   里面果然昏暗一片,深灰色的窗帘紧拉着,一丝日光也透不过来,整个房间的气氛压抑而低沉,让人一进去就感觉不舒服。   许迟皱了皱眉,手在墙边摸索了一下,按亮了卧室的灯。   殷帅裹着被子缩在床角,灯一亮,他如同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般,猛的往后一躲,双眼睁大,里面布满血丝。不知道是生病的缘故,还是因为受到了过度惊吓,他的脸色非常差,感觉好像半只脚踏进了棺材板。   许迟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不会留下阴影了吧?   虽然这人气焰嚣张、欺凌弱小,还很不尊重人,但是出于立场原因,许迟还是尝试着安慰他。   “你也别太伤心了,打起精神来,那个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至少你还活着呢,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虽然没法说话了,不过依照你的性子,少说话以后也能少挨揍,算是因祸得福嘛…”   不知为何,经过许迟的’安慰’之后,殷帅周身的气氛更萎靡了,原本只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现在很有整个人都要躺进去的架势。   许迟心说难道我的安慰不顶用吗?他憋出这么长一段话,而且还引用了典故,是很不容易的。   许迟看着殷帅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到底是有点儿感同身受的。   当初自己染着满身鲜血,从缅甸回来时,也差不多是觉得活着没意思了,不如自我了断到下面去见战友。是爱德华耐心又温柔的把他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并且拽着他回到阳光下。   许迟想到这儿,便坐到床边,低声道:“我也不跟你说那些漂亮话,就说一句,你想回去继续过你富二代的生活,这时候就得拿命拼一把。”   殷帅的眼睛忽然有了点儿神采,大约是许迟提醒了他从前的日子是多么潇洒快活。这样的人求生欲望非常强,因为对他们来说,活着就意味着享受,没有人肯放弃那样富足而肆意的生活。   殷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无法说出清晰的字句来,于是拿起了自己只剩一丝电量的手机,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   “能逃出去吗?”   “说实话,我没法给你保证。”许迟摇了摇头,“拼了不一定赢,但不拼就一定会输,你自己掂量吧。”   殷帅静默了很久,又打字,“怎么才能活下去?”   许迟这才想起来昨天君夜宣布游戏规则的时候,殷帅已经晕过去了,后来又一直在发烧昏迷,还不了解情况。   于是许迟一五一十的把这些东西都给他讲了,顺便把之前的每一场游戏都简单叙述了一遍。   殷帅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得灰败,许迟所讲述的那些游戏,都是很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就能接触到的,有些甚至还很幼稚,像是小孩子之间的玩乐。但当输赢和生死挂钩时,这种游戏就变的诡异可怖,像恐怖片。   这么长时间,他们竟然一直生活在如此恐怖的环境里吗?   许迟摊了摊手,“就是这样,想活下去就得拼尽全力。”   “其实你应该庆幸,君夜夺走的是你的声音,而不是手或脚,这样我还能把你当做一个可用的战斗力来评估,而不是单纯的累赘。”   许迟难得一见的表现出冷酷的样子,这时候他才真正像一个活跃在战场上的佣兵。   “我们会在危机时刻,选择第一时间抛弃拖油瓶,所以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你也成年了,还是男人,我不要求你能帮上忙,但是要有自保的能力,不至于拖后腿,懂了吗?”   殷帅愣愣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不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从小接受的教育到底和普通人不同。他现在已经清楚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虽然和许迟有过矛盾,但现在要活下去,只能和他联手。   许迟兴致勃勃的拿来了一本冷兵器图册,摊开在殷帅面前,“来挑挑你擅长的武器,我去给你找来。”   殷帅没想到话题转变的这么快,还保持着那个面向许迟听他说话的姿势,几秒钟之后,他才慢吞吞的低下头,去看床上的图册。   只见上面满满当当的各种武器图片,从长刀到短剑,从指虎到甩棍,应有尽有。   殷帅目光落在一个手持弓弩上,打字道:“我以前用这个打过鸟。”   许迟凑过来看了一眼,觉得应该能在集市里找到。虽然强弩在法律上是不允许私自买卖的,但到底是灰色地带,很多小贩都会偷偷的卖。   事不宜迟,许迟打算现在就去找。他看向殷帅,“一起去吗?”   殷帅看了看窗外,面带犹豫之色。   许迟估计这小子自闭症都要出来了,再在房间里钻牛角尖,估计要想不开。   于是许迟手一挥,强行把殷帅拎起来,“走吧,别磨磨蹭蹭的。”   殷帅跟个木偶似的被许迟拽出房间,一进到敞亮的客厅,他才醒过神来,一把打开许迟的手,站稳了脚跟。   许迟诧异的看了看自己手,不由得笑了。行吧,富二代狂归狂,倒是还有那么一点儿残存的骨气。   俩人跟爱德华打了招呼,便下楼去了。   许迟没想到殷帅刚成年居然就会开车了,于是乐得省事的把方向盘让给了他,自己坐在副驾驶上看地图。   殷帅熟练的倒车,许迟一边看地图,一边不经意感叹道:“你车技还不错,我以前认识一人,二十五六了还不会开车。”   许迟手向前面一划,嘴角带着笑,“就前面那块地方,我教她开车,撞翻了好几个摊子,吓得我恨不得跳窗逃生。”   殷帅用眼神问他那是谁,许迟的笑意凝固了,尔后他淡淡的道:“一个朋友。”   之后一路他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了,保持了一个多小时的沉默,除了偶尔指路时开口说句话,基本上没出过声。   他们很快就到了许迟所说的民营集市,这地方非常热闹,路人来来往往,如同平凡的世间。   许迟目光扫了一遍,径直地走向角落里的某个摊位。这摊位上零零散散的摆放着一些手工艺品,只有桌角放着一张宣传单,上面印着一些弓弩的图片。   卖弩的是不敢直接把东西摆在明面上的,只有你在宣传单上选定了型号,交了定金,他才会带你去后面库房拿货。   许迟无视摊主,直接进了仓库,从布满灰尘的纸箱子里找出了三把弓弩。   不是什么有名的牌子,都是民间手制的小型手持弩,许迟用手指勾了勾弓弦,估计有效射程也就五十米左右,超了就射不准了。   旁边的盒子里有四十多根弩箭,前端都是金属的箭头,许迟用食指试了试,还挺锋利,正好每把弩配上十几支。   他把其中一把扔给殷帅,“你拿一个,剩下的给爱德华和安娜。”   殷帅用手指了指许迟,意思是你不要吗?   许迟随口答道:“我有枪,再说了,我空手也比你全副武装强。”   “……” 第七十六章 丧尸来了   早上六点,许迟像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睁开眼睛。这种感觉并不是听到了什么,或者闻到了奇怪的味道,而是本能里的警觉——他感到这个镇子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就像一股邪气的风,无声的吹了进来。   一时风声鹤唳。   这个时间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天际昏暗低垂,远方透着朦胧苍然的白色。   许迟警惕的侧身站在窗边,向下一看,只见街道上零零散散的走着好多人。   这会儿天都没大亮,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多人出来的,许迟仔细看去,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那些路人的走姿很奇怪,半弯着腰,手臂无意识的垂着,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的。   许迟看到面具不断的从他们脸上掉下来,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然后露出来一张狰狞的面孔,两眼血红,皮肤干皱如同枯木,嘴角裂到耳根,几乎和之前那个开膛手杰克没什么区别。   其中一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抬头去看,许迟几乎能听到他脖子咯吱咯吱的声音。   当然这只是臆想,离这么远,是听不到下面的声音的。在被看到之前,许迟退回墙边,伸手拉上了窗帘。   冷汗都要顺着后背下来了。   还真就是货真价实的丧尸啊,就算战斗力不高,看着也怪吓人的,而且数量众多,就是人海战术也能把人拖死了,野外成群结队的鬓狗可是能围猎狮子。   许迟不敢迟疑,迅速的收拾好东西,带上手枪和匕首,扎紧手套与裤脚的魔术贴,推开了门,来到走廊上。   爱德华与他心有灵犀,也是这时候醒来的,看见许迟便向他点了点头,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示意他跟自己走。   许迟只看到了爱德华和安娜,用眼神询问他其他人在哪儿。   爱德华压低声音道:“人多目标太大,所以分开行动,最后在楼下车库集合。”   许迟表示自己明白了,放轻脚步向楼梯间走去。   早晨的走廊里光线浅淡,甚至有点儿雾蒙蒙的,充满了诡异的气息。踩在瓷砖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几乎是响在人的心脏上,与紧张的心跳融为一体。   许迟经过一扇房门时,忽然听到了砰砰的巨大噪声,门板剧烈震动着,一层层土灰从上面落下来,就好像里面有人在大力撞门一样!   许迟神经一跳,瞬间拔出了枪,对准了门的猫眼位置。爱德华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没事,他们似乎不会开门。”   许迟收起了枪,但是没有放松。   “他们很敏锐,尤其是对味道和声音,像野兽一样。”   安娜插嘴,“至少不会用工具,到时候开车甩开他们就行了。”   三人从楼梯间下去,幸运的是一路没碰上丧尸,但许迟注意到二楼有几扇门是开着的,门槛处稀稀拉拉的洒着一小滩粘液与血迹的混合物,许迟过去看了一眼,还在门缝里发现了一截人类小臂,断面流着黑红的血水。   “看来丧尸也是正在腐烂的尸体,手臂大概是撞门时掉下来的。”爱德华闻到了那股腐烂的味道,微微皱了皱眉,“这样还好,比较脆,好打。”   安娜道:“不过这也太恶心了…”   “至少比电影里刀枪不入的怪物好。”许迟想起了自己以前看的某部番茄酱电影,那里边的超级丧尸才叫可怕,子弹打不死,刀剑刺不进,把他的脑袋砍下来还能扑过来咬你一口。   如此比起来,这种撞个门都能把自己胳膊撞掉,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腐烂小丧尸们已经是非常可爱了。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这下边阴气十足,空气都凉飕飕的。   远处有辆越野车停在柱子旁边,忽然响了声喇叭,那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着,巨大无比又清晰刺耳,差点儿把许迟三人吓飞出去。   杰森一手扶着方向盘,向他们招手,嗓门尤其之大,堪比菜市场上不需要扩音器的卖菜大妈。   “这儿呢!许迟,这边!”   许迟猛地冲到车门旁,从窗户伸进手去,一把抓住杰森的领子,压低声音咬牙切齿,“艹,你想找死吗?!心再大也不能这么大吧!”   杰森猛然醒悟,迅速的捂住嘴,小声逼逼:“抱歉抱歉,我还没进入角色,而且有点儿激动了,我可是头一次见活的丧尸啊,不对,也不能说是活的吧,反正能动……”   许迟知道这人一开腔就逼逼叨的没完了,只好松开他,无奈警告:“认真点儿,大意了会死人的。”   杰森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绝对保持沉默。   越野车一共有两辆,一辆三个人,许迟自然和爱德华安娜他们一组。爱德华熟悉路线,自然充当了司机,坐进了驾驶位。   安娜日常准备坐在后面,许迟习惯性地断后,站在一旁等着安娜进去之后再上车。   安娜正弯腰打算上车时,许迟余光瞥见一个黑影朝他们扑了过来,眨眼之间就如同野兽般窜到了跟前,张开血盆大口,向安娜咬了过去。   许迟一惊,下意识一脚踹了过去……把安娜踹进了车里,顺手摔上车门,砰的一声。   安娜回过神来,双手敲着车窗,尖叫道:“阿迟!后面!”   许迟怕惊动了整楼的丧尸,不敢开枪,拔出匕首反手横握,向前狠狠一划。这一下是真真正正的杀招,瞬间就干净利索地割断了丧尸的喉咙。   这位成功被首杀的小丧尸脖子里喷出黑红色的粘液,双手还直直的向前伸着,似乎想在死前最后一秒来一个反杀。然而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虽然他很敬业,但敌不过喉管都被割断了。   丧尸低哑的吼叫两声,似乎死不瞑目的样子,最后向后一仰,砰然砸地。   许迟低头踢了踢他,确定这东西真没气了。   离近了看才发现这丧尸是长得真吓人,双眼充/血无神,嘴角裂开,牙齿好像还是尖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尸斑,更有甚者,皮肤薄的地方还渗出了尸液。   许迟擦掉匕首上的血迹,嘀咕道:“晚上要做噩梦了。”   身后忽然传来敲窗户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安娜一脸焦急的盯着他,“小心!”   许迟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另一只身穿黄色大衣的丧尸已经爬上了越野车的车顶,张牙舞爪的向他扑了过来。   爱德华当机立断,猛踩油门,越野车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丧尸脚下一个踉跄,从车顶摔了下来,啪唧一声,摔了一地的尸油。   许迟:“噫……”   黄大衣丧尸都摔的满地尸油了,也要爬起来咬人,他摇摇晃晃的向许迟走去,两眼充满了对人肉的渴望。   一支短箭嗖的一声破空而来,正插入丧尸的太阳穴。丧尸抽搐了几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旁边殷帅从车窗里露出头来,晃了晃手里的弓弩。   许迟无奈道:“在没必要的地方浪费弹药,一点儿经验也没有。”   他俯身拔出那支短箭,扔给他,“给,擦干净,二次利用。”   殷帅看着这支满是粘液的箭,“……”   许迟目光扫过停车场,确定没有第三只丧尸之后,才上了车。两辆越野一前一后开了出去,驶入人烟稀少的小道。   这条小路就是之前他们第一次逃走的那条,狭窄而曲折,路边还堆着不少杂物废品,越野车车身大,磕磕碰碰的在里面行驶着,既要保持一定的车速,又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总之十分艰难。   不过所幸巷子狭窄,丧尸也少,偶尔有几个扑上来,也就直接被车撞死了。   爱德华作为头车,杰森那辆断后,许迟坐在副驾驶上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   几分钟之后,望远镜镜头中忽然出现了一抹模糊的蓝白色,因为太远了所以看不清楚,只是隐约觉得在动。   许迟迷惑的盯着那抹蓝看了一会儿,忽然冷汗刷的就冒了出来,连忙道:“爱德华,快掉头!”   爱德华猛地一踩刹车,只听吱一声,越野车猛晃一下停住了,后面的车来不及刹,一头撞上了越野的车尾灯。   许迟看到那抹蓝白色正在迅速的接近,紧接着就逐渐显出了轮廓——现在是早上七点半,是学生们上学的高峰期。那一抹蓝不是别的,是几十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丧尸。   他们跑的非常快,大概是听到了越野车的声音。中学生已经具备了相当大的杀伤力,这个参考殷帅就知道了,更何况他们数量众多,其中还夹杂着几个成年男人,看衣着打扮像是摆早餐摊的。   许迟骂了一句,掏出枪来,“艹,人家小孩搞活动,你们大人就别跟着了行吧!”   成群结队的丧尸很快就冲到了车前十几米远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校服,如同蓝色的海洋,狰狞的面孔与张大的嘴巴,还有不断挥舞的手臂,拥挤到密不透风,全都堵在巷子里。   电影里以一敌百的场面基本上都是假的,就算再厉害的武术家也挡不过人海战术,所以根本没法硬碰硬。   许迟扭头问爱德华,“能直接冲过去吗?”   爱德华还没回答,忽然听见身后轰隆一声,只见几个丧尸推倒了一大堆废品,各种金属架子把退路挡的严严实实。   纵使是爱德华也有点儿不淡定了,他冒着冷汗笑道:“看来只能拼了。” 第七十七章 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爱德华用力踩了一脚油门,越野车瞬间窜了出去,冲进了丧尸群中,坚硬的车头将几个丧尸撞飞出去,许迟看见他们的肢体在半空中扭曲成不可能的形状,有一个甚至直接掉了胳膊。   一个丧尸被掼到墙上,又弹了回来,他一把抓住车门,尖利的指甲插入车窗的缝隙中。   许迟将车窗降下来三分之一,毫不犹豫的开枪,直接轰掉了丧尸的半个脑袋,溅得满玻璃窗都是脑浆。   后面有个丧尸也缠了上来,甚至试图爬上车顶。事实上他成功了,手抓着行李架,上半身趴在车顶,两条腿在车窗处晃荡。   安娜拿着短刀,手起刀落,狠狠的捅进了丧尸两腿之间的某个部位,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丧尸砰的摔了下去。   目睹一切的许迟:“我艹——!!”   安娜白了他一眼,“就算是丧尸,那也是男的,弱点都一样。”   许迟蛋疼之余,忽然想起君夜说丧尸是不怕痛的,从刚才那场面看来,丧尸明显有痛觉,但可能比正常人迟钝。   他就知道君夜这人嘴里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仅供参考,不能全信。许迟有种预感,也许很快还会发生规则之外的事情,一些君夜不曾透露、却至关重要的事情。   在嘈乱的噪音中,越野车蛮横地撞开丧尸群,如同摩西分开红海一般为后面的车开辟了一条短暂狭窄的道路,车身上挂满血泥与碎尸,丧尸们被撞的七零八落。车轮是一路碾着尸体过去的,滑溜溜的半腐血肉让轮胎都吱吱打滑。   半分钟之后,第一辆越野车沐浴着阳光腾空冲出小巷,来到了宽敞明亮的大路。   然后他们见到了一样绝不可能出现在街道上的东西,爱德华狠狠的踩了刹车,在制动器尖利的噪声中,满脸震惊的望着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条铁轨。   一条铺设在大街上,延伸到远方,看不见开端与尽头的铁轨。   这场面诡异十足,明明是普通的街道,道路两边还有很多商店、超市,甚至还摆着早餐摊,但这条铁路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街上,就如同上帝造物时,把东西摆错了位置。   许迟冷汗津津,“马路上开火车,太胡闹了吧?”   这绝对是在无人区出现城镇之后,发生的第二扯的事情了。   爱德华的越野车停得太突然,后面杰森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了上来,足足把越野车撞出几米远,火星四溅。   纵使这辆车坚固耐用,但也扛不住在丧尸群里走了一遭之后,又被狠撞了一下,当下后面就冒起了黑烟,车尾各种零件碎了一地,显然是没法开了。   许迟打开车门下来,恨恨地瞪了杰森一眼,“没见过你这样拖后腿的!”   杰森十分抱歉的抓了抓短发,“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没刹住。”   许迟绕到车后看了看,一见那惨不忍睹的车屁股就忍不住来气,张口骂道:“你他妈的是君夜派来的卧底吧!”   杰森慌得直摆手,“真不是故意,真不是啊…”   爱德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许迟刚想看看一辆车能不能挤下这么多人,忽然就听到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隆声,地面微微颤动起来,一阵狂风席卷而来。   许迟回头一看,愣了。   只见一辆火车沿着铁轨疾驰而来,汽笛长鸣不止,四周烟尘四起,眨眼间便掠过身边,然后车速逐渐慢了下来,十几秒后火车停在了他们身旁。   而正对着许迟的是十三车厢,透过车窗可以看见里面有两三个身穿乘务员工作服的丧尸在晃荡,不过没有乘客。   而其他车厢呢,比如说十二车厢或十四车厢,真是跟丧尸罐头似的挤满了人,全都趴在车窗上,一边砸着玻璃,一边用一张可怕的面孔吼叫着,盯着外面的人。   街道上的丧尸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以包围圈的形式慢慢向许迟他们靠拢,越缩越小。   许迟盯着那辆火车,咬了咬牙,冷笑道:“我知道了,这是要玩釜山行啊。”   爱德华没接触过韩国电影,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   “没什么。”许迟看见车厢的门正在缓缓打开,甚至发出有些瘆人的咯吱咯吱声。   现在他们的情况是:两辆越野车坏了一辆,剩下一辆的情况也半斤八两,周围的丧尸已经有所感应,正在试图围过来。   这种时候火车停在面前,明显就是请君入瓮。   许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个陷阱,但是如果不上火车,该怎么冲出丧尸的包围?   爱德华低声道:“其实我之前就想过了,我们没有能越过深沟的办法,但君夜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这件事…”   许迟心有灵犀,“你觉得这辆火车能开出常安镇?”   “有这个可能,要不然这场游戏是没法赢的,一旦玩家丧失了斗志,游戏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许迟向前走了两步,一脚踩在车门前的金属楼梯架上,对他道:“那咱们就上去吧,你们等半分钟,我先上去清个场。”   “等等,我跟你…”爱德华还没来阻止,许迟已经一闪身进了车厢,只听里面传出几声不怎么剧烈的打斗声和桌椅碰撞声,不一会儿,几具缺胳膊少腿的丧尸被从车门扔了出来,许迟招了招手,云淡风轻道:“上来吧。”   十三号车厢内被许迟清场后,已经不见丧尸的影子,除了地上有些可疑的不明液体之外,就和普通车厢没什么区别。   所有人上车之后,火车便缓缓的动了起来,好像刚才的停靠就是为了等他们似的。   许迟从车窗看向外面,玲琅满目的商铺与居民区,还有几只丧尸追着火车跑。他还是头一次在火车上看到这种场景。   安娜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摊,长叹一声,“终于能休息会儿了。”   许迟好心提醒,“哦,你坐的地方刚死过丧尸,血可能会沾到你裤子上的。”   安娜从屁股底下拽出半只血里糊啦的丧尸手,随意地扔在小桌上,表情木然而超脱,如同瞬间皈依的活菩萨,“别矫情了,活着就行。”   许迟:“牛逼……”   其他人也从惊吓中缓和过来,各自找了座位坐下。   火车逐渐加速,车身微微晃动着,向未知的远方疾驰而去。   许迟不放心走到车厢连接处,这里的门是普通的推拉门,只有上方有个根粉笔粗细的金属插销。许迟伸手试了试,确认它还算结实,一时半会儿散不了架。   许迟趴在门上听了听隔壁车厢的动静,只能听到沉重拖沓的脚步声,和一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含糊不清的低吼。   他试图从门缝中窥视对面两眼,刚凑过去,就对上了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紧接着门被重重的拍响,咣当一声。   许迟吓得心脏漏了一拍,本能的后退两步,对面的丧尸拍了几下门之后,大概是看不到人也听不见声音了,便停住了,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   爱德华对他道:“离门远点儿,丧尸可能会闻到味道。”   许迟点了点头,心有余悸的看了门一眼,才回到了爱德华身边。   火车是很多年前的老式绿皮火车,有一个在当今看来很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是它的窗户是可以向上滑动打开的。   爱德华打开窗户,向前面眺望了一番,基本上确定火车是向城郊方向开的。狭长的铁轨一路向前延伸,根本看不到终点,路边也没有任何停靠的站台。   这辆火车真的能驶出常安镇吗?   爱德华心头刚冒出这个疑问,忽然看见许迟掏出了枪,如同炸毛的野猫一般,紧张而戒备的盯着前方。   爱德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知何时,杰森已经走到了车厢连接处,右手放在门上。   许迟用枪指着他,厉声问:“你要干什么?!”   杰森连忙举起手,笑道:“别紧张,我就是想近距离看看丧尸长什么样。”   许迟慢慢咬紧了牙,一字一句道:“你刚才想开门!!”   “怎么会呢?那样不就把大家都害死了?”   杰森慢慢远离门口,“好了,把枪放下吧,走火了就不好了。”   许迟的枪口缓慢移动,一直瞄准着杰森的头部,他低声道:“停车场里你按喇叭,引来丧尸,刚才你故意撞坏我们的车,迫使我们上火车…你不是杰森吧?”   杰森露出他那种特有的爽朗无害的笑容,“怎么可能啊,你在胡说什么?”   话音刚落,火车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许迟一时不察,站立不稳,下意识收回手枪,扶住了椅背。   就在这一瞬间,杰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打开了门上的插销,一把将门拉开。   里面的丧尸瞬间骚乱了起来,几乎所有丧尸都把头歪向了这边,目光森然,像是闻到了血味的饿狼。   杰森摊了摊手,似乎很遗憾似的,“其实我觉得我一直演得挺像的。”   他随手撕掉脸上逼真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英俊潇洒,但却完全陌生的脸。 第七十八章 离开车厢   许迟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喉咙里几乎涌上血气,“他在哪儿?!”   陌生人摸了摸唇角,邪气的笑道:“昨天晚上已经死了,哦,他的一部分还在这里,不过你放心,他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痛苦……!”   陌生人一闪身,避开呼啸而来的子弹,他晃了晃手指,“你太冲动了,一开枪不就把他们都引来了吗?”   许迟手里握着发烫的左轮枪,双眼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字字泣血,“那也要先弄死你个杂碎!”   “省省你的子弹吧。”陌生人似乎很不值的啧了两声,十分挑剔的上下扫了许迟一遍,“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会看上你,讲真你完全不是主人的理想型。”   乒!   一颗子弹擦着陌生人的侧脸,射中了金属门框,顿时火星四溅。   陌生人抬了抬手,“哎哟,脾气真暴躁…相识一场,最后再送你们一份礼物吧。”   他从衣兜里掏出来一样东西,许迟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小包医用血液。   陌生人将血袋往车厢中间一扔,然后手指一动,血袋在空中爆炸,鲜红的血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四下溅射,弄得车厢里到处都是,许迟等人身上无可避免的被沾上了血。   这一下对那些丧尸来说无疑就是兴奋剂,他们发出阵阵低吼,长大了嘴,露出尖牙,因为嘴角咧的非常大,下巴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陌生人退后一步躲进了厕所,临关门前还十分惹人厌的挥了下手,“Bye-bye。”   许迟火冒三丈地爆了粗口,“狗娘养的!”   但没有太多时间让他抱怨了,丧尸闻到了血味,就如同一群饿了三天的恶狼一般,汹涌的推挤着冲进了十三车厢,见人就咬。   爱德华迅速的分析了一下情况,现在前面车厢的门已经被冲开,后面车厢虽然锁着,但也全是丧尸,火车速度很快,直接跳车必然会被摔成一团烂肉。   他当机立断,扬声道:“所有人从窗户爬到车顶去!”   几个人都顿悟过来,纷纷去开离自己最近的窗户。   爱德华向许迟点了点头,后者立即会意,拔出匕首与爱德华一同上前,阻挡丧尸的袭击。   两人的力量到底是抵不过这么多的丧尸,只能抵挡一时,为其他人争取几秒逃生时间。   在战斗时,许迟居然有一瞬间想到,要是李伍在就好了,他的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如果他在的话,他们一定能稍微轻松点儿。   不过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伴随着遗憾与自嘲,倏然消失了。   许迟用手肘顶着某个丧尸的脖子,将匕首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脏,漆黑的刀身上看不见任何血迹,好像这把刀是活的一般,将鲜血都舔尽了。   他甩了甩手腕,余光瞥见安娜已经从窗户过去了。她的身形非常灵活,在高速的狂风中也非常稳,抓住车身凸出的地方利落的翻了上去。   许迟松了口气,一脚把面前的丧尸踹开,丧尸向后飞了出去,一下子压倒了好几只,正如许迟所预料的,这几只倒地的丧尸成为了一个天然路障,短暂的挡住了十三车厢与十四车厢的连接门。   许迟与爱德华对视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迅速转身各自找窗户出去。   许迟这时候才发现殷帅居然还没走,他站在窗户边发愣,浑身都在哆嗦,外面的风大股大股的灌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许迟恼火的推了他一把,低吼道:“快爬上去!”   殷帅犹豫的看着他,手臂伸在外面,却不住的颤抖,根本使不上力气。车窗外电线杆飞速掠过,几乎出现了残影。   许迟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怂了,不敢往上爬。   也确实,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是根本不敢徒手爬火车的,就算是他们这种雇佣兵,也有失误手滑的时候。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失手就毫无生还可能。   眼见着丧尸即将爬过尸体堆成的障碍,许迟一把抓住殷帅的领子,把他往窗户外边狠狠一推,“你给我爬上去,要不然就留在车里喂丧尸!”   殷帅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强迫自己不再多想,克制住不断发抖的手脚,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抓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凸起,一边哭一边往上爬。   这种反应才是真正普通人的反应,就算是害怕到了极点,但是求生本能强烈到可以战胜恐惧,支配身体。   殷帅整个身体都挂在火车上,右脚蹬了一下车身,想要爬上去,却猝然打滑。在差点儿就要摔下去的那一刻,许迟及时托了他一把,让他借力成功爬了上去。   殷帅上去之后,许迟也利索的翻了上去,他单手扒在车顶边缘,身体危险的悬在半空,用脚将窗户那边的丧尸踹了进去。   殷帅伸手想要拉他一把,成功逃生让他放松了下来,所以他忽视了许迟眼里的震惊和警告。   下一秒,火车轰隆隆的冲进了隧道,那条隧道最高点离车顶只有半米,保持弯腰伸手姿势的殷帅无法避免的撞上了隧道顶,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血肉之躯被撞碎的声音被火车的轰鸣声完全掩盖。   空气中炸开一团血雾,伴随着破碎的血肉飞溅到许迟身上脸上,他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隧道里很黑,但也很短,几秒之后便重见天日。   狭长的火车顶上有一道清晰的血迹,呈溅射状,直直的向后延伸过去,足足长达十几米,如同一条血河,无声的指向殷帅死去的方向。   许迟愣住了,过了很久,他才沉默的爬了上来,擦了擦脸上的血。   其他三个人因为及时趴下,并没有受伤,爱德华走过来拍了拍许迟的肩膀,低声道:“好了,别看了。”   “也许会重蹈覆辙…”许迟浑身发冷,手指无法控制的颤抖,他眼里盯着那道长长的血迹,鲜红的颜色刺痛了眼角膜。   他万分痛苦的掐着自己的手指,颤声道:“如果到最后,大家又都死了怎么办?我太没用了,谁也救不了…”   “阿迟!”爱德华重重的按住他的肩膀,冷静的盯着他的眼睛,“看着我,阿迟,你不需要救任何人,这不是你的义务,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许迟茫然的望着他,似乎根本不理解他在说什么。他的记忆随着长如河流的血迹一同回到了那如同噩梦的丛林中,所有人都会死,为什么总要独活他一个人?就不能带他一起走吗?   一种极度的痛楚从腹腔压了上来,胸口沉重的无法呼吸,仿佛空气中充满了玻璃渣,吸一口气都会被割得血肉模糊。   就在这种时候,许迟眼前浮现起君夜的样子,那个人温柔的望着他,声音轻而悦耳,“如果你不能从那件事的阴影中走出去……”   许迟猛的一个激灵,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过来。如果说创伤性后遗症带给他的痛苦如同刀割,那么君夜的威胁无疑是刺骨的寒冰,强迫他清醒过来。   许迟蹲在车顶上,苦涩的骂了句,“艹,以毒攻毒也不带这样的吧…”   安娜也跑过来安慰他,“这个人各有命,他的死不关你事,别太伤心了,要不然我给你个爱的抱抱?”   许迟忍不住笑了,轻轻推开她,“行了行了,别凑这么近,热死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等等,热?在深秋近冬的天气里,他怎么会感觉到热?   但是许迟确实觉得周围的气温不太正常,好像在逐渐升高,体表温度大约在三十二摄氏度,在这个季节里是很反常的事情。   他扭头问爱德华,“你有没有觉得越来越热了?”   爱德华忧心忡忡的看向远方,“是有点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迟从口袋里掏出折叠望远镜,向四周张望了一番,也没看见什么值得警惕的东西,他习惯性的询问爱德华,“现在怎么办?就这样一直呆在车顶吗?”   生动点儿来说,他们现在脚底下踩的就是个会高速移动的活丧尸罐头,别说爱德华他们了,就连许迟这种好战斗狠的人都不想下去。   爱德华正在思考接下来的计划,忽然看到车顶边沿猛的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   许迟反应最快,抬脚将他踢了下去,只见一只颇为壮实的男性丧尸向后摔了下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但是不止这一个,车厢里所有的丧尸都在循着他们身上的血味,拥挤着从窗户向外爬,无数只手臂挥舞招摇着,指甲长而尖利,如同厉鬼索命。   爱德华用弓弩解决了两个爬上来的丧尸,一边安装短箭,一边皱着眉道:“不行,这里丧尸太多了,我们得往火车头那边走走!”   一只丧尸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许迟想要咬人,许迟顺手拧断了他的脖子,一个过肩摔将他扔了出去,正好把一只刚爬上来的丧尸同胞一齐撞飞了出去。   许迟抹了抹脸上的血,向前看了眼,“行,往前走吧。”   绿皮火车的车厢之间大约有一米六的距离,在平地上那就是抬腿一迈的事儿,但是在不断的晃动的车顶上,就很有可能会踩空。   许迟这人很具有牺牲精神,什么叫能力越强,责任越大,就是说的他这种人。一般来说有危险时他喜欢打头阵,撤离时他习惯断后,这时候也一样,他助跑了两步,迈开长腿向前一跃,成功的跳到了十二车厢的车顶。   他向爱德华招招手,“可以,过来吧。”   爱德华示意安娜先过去,安娜的弹跳力不如许迟,跳过去时踉跄了一下,被许迟及时扶住了。   接下来是爱德华,很顺利的跳了过去。   最后是查尔斯,他用刀解决掉那只追过来的丧尸,然后向前快走两步,迅速的向前跃起。   变故发生的非常突然,就在查尔斯跳到半空中,一只手忽然从下面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腕。 第七十九章 你出局了   没人知道那只丧尸是从什么时候躲在两节车厢之间那个狭窄的连接处的,他就像一个刺客似的,不声不响的潜藏在那里,在关键时刻跳了出来。   就连许迟这样警惕的人都没发现他,查尔斯猝不及防的被抓住脚,一股沉重的力量将他往下一拽,整个人就要掉下去。   许迟心叫不好,猛的向前冲了一步,扑过去抓住了查尔斯的手,身体被重力带的向前一滑,小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外面。   那一瞬间的反应真的完全出于本能,也许如果能给许迟三秒钟时间考虑,他说不定就不会去救,毕竟他一直挺讨厌这人的。   但说什么也晚了,既然已经扑过来抓住了人家的手,再松开的话就显得太不地道。   许迟一手扣住车顶,防止自己被拖下去,同时右手发力,想要把查尔斯拽上来。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许迟听到了一声轻微的肉体破裂的声音。那声音真的很轻,在火车巨大的轰鸣声压盖下几乎听不到。   时间仿佛停滞了,汽笛声被压缩拉平成尖锐的直线,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浓浓的新鲜的血腥味,许迟看到一把银白色的不锈钢刀从查尔斯后背捅入,从胸前穿出,完全洞穿了他。   那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稍微有点儿长的水果刀罢了,真是荒诞,这个最想活下去,为了离开甚至不择手段的人,居然不是死在枪械或异术之下,而是要被一把水果刀捅死。   拿着刀的竟然是刚才的丧尸,许迟瞳孔紧缩,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丧尸会用武器?丧尸居然使用武器?!狗日的君夜根本就没说一句实话!   许迟咬紧牙关,撑住车顶,试图将查尔斯拉上来。   查尔斯吐了一大口血,在这种时候居然还笑了,一边说话,鲜血一边顺着嘴角往外涌。   “别白费力气了,刀插进了肺部……我早就知道,最后肯定只有你能活下来…”   因为肺部受伤的缘故,他说话非常艰难,剧烈的喘着气,却汲取不到氧气。查尔斯腾出一只手,摘下脖子上一直挂着的项链,交到许迟手里   “…这是一个U盘,里面有我的视频遗嘱…把它交给我妻子,然后带给我女儿一句话,很抱歉,爸爸今年不能陪她过生日了…”   深秋的冷风尖啸着穿过田野,劈开杂乱的枯草,火车碾着铁轨奔向远方,义无反顾,仿佛永远也不会回头。   许迟死死的抓住查尔斯的手腕,用力之大,指甲深深的陷入对方的皮肤之中,但是他已经摸不到查尔斯的脉搏了。   许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慢慢松开了手。   查尔斯的尸体与那只丧尸被惯性与狂风甩了出去,转眼间就被火车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许迟站起身,看着掌心中这个水滴形深蓝色U盘,它被一条黑色的腊绳穿着,就像一个漂亮的吊坠,甚至还有个地方可以打开,里面贴着一张小照片,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却能清楚的看出那是个五六岁的金发女孩。   许迟把它放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拉上拉链,沉默的走向爱德华。   在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他接连收到了三个人的死亡讯息,但心脏却反常的沉寂,好像停机了,不再跳动了一般。不是习惯了,而是仿佛被什么东西封住了,无法感知外界的触碰。   “好热!”安娜脱掉了冲锋衣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衣,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满腹狐疑,“怎么会这么热?”   爱德华也感觉到不对劲,之前他也觉得有点儿热,但现在明显更热了,大概已经到了三十八度,连刮过来的风都是热的。   爱德华心有所感,立刻掏出望远镜,向上风处,同时也是火车驶向的方位望去。   透过光学镜片,虽然很模糊,但隐约能看到那条深沟,按比例估算大概就在三四千米之外。   天色慢慢的阴沉起来,爱德华觉得那条深沟似乎在隐隐散发着红光,空气中漂浮着细小而密集的灰尘。   火山灰?   爱德华瞬间明白了,那条深沟里有可能…不,是极有可能被灌满了岩浆。而这条正在顺着铁路疾驰的火车会一头撞进岩浆河中,到时候不用几秒钟,整条列车连带着里面的丧尸和人,全都会被高温融化得死不见尸。   这根本不是逃生路线,而是一条可怕的死路,难道君夜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他们赢吗?   爱德华根据迎面的风速和周围景色的变换判断出火车的时速大约在一百公里左右,比普通的老式绿皮火车要快多了,也就是说,差不多三分钟,火车就会掉进岩浆中。   那要跳车吗?   由于惯性的缘故,跳下去的话就相当于以一百公里的时速撞上地面,绝对会死得透透的,和跳进岩浆里相比仅仅是能不能留下尸体的区别。   而且铁路周围的景色不知何时已经变了,不再是较为柔软的田野,而是变成了坚硬的戈壁滩。   爱德华不再犹豫,当机立断,立刻发出指令,“前面是岩浆,我们必须在两分钟之内到达车头去启动紧急制动,停下火车。”   “岩浆?!”许迟惊呆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   爱德华沉着道:“没时间犹豫了,走吧。”   三人一同向车头的位置跑去,从这里到车头不过两百多米,几人速度又很快,片刻之间已经来到了第二车厢。   爱德华心里比较着急,一边计算着剩余时间,一边想着驾驶室里的紧急制动,所以他没注意到队伍里突兀的多了一个人。   让他惊觉起来的是许迟掏枪的声音,他扭头一看,才发现嶙崖不知何时就站在他们身后,一身黑色的风衣被风吹得猎猎舞动,愈发显得他身材修长削瘦。   他的面容冷峻,而且一点表情也没有,就那样定定的看着他们,低声道:“我不能让你们停下火车。”   许迟想到刚才死去的人们,握紧了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嶙崖,咬牙道:“别妨碍我们,滚!”   嶙崖盯着那小小的圆形的枪口,说起来,这把枪算得上是嶙崖帮他找来的,而现在它毫不留情的对准了自己,甚至随时都会射出子弹。   他知道许迟是会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的。   嶙崖等着许迟开枪的那一刻,并且在心里预先排练了之后的行动。他会迅速躲开子弹,然后冲过去夺走他的手枪……许迟先生会很生气吧?嶙崖也不想这样做,但他必须听从主人的命令。   他看到许迟慢慢扣下扳机,后脚稍加力气踩地,预备躲开子弹。   然而许迟忽然扔掉了枪,大声道:“爱德华,去拉紧急手刹!”   紧接着许迟向前一跃,猛得扑向嶙崖,抓住他的腰与他一同冲出车顶!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别说爱德华和安娜了,就连嶙崖都没反应过来。   当他醒悟时,两人已经冲在半空中,并且即将摔到地面上。在这种速度下,没有任何护具就接受地面的冲击,首先四肢全部都会折断,然后躯体会被活生生的磨成一团烂肉!   嶙崖下意识用右手护住许迟的后脑,在半空中凭借强大的肢体力量调整了姿势,下一秒,便如同鬼魅一般,带着他从所有人眼中消失了。   安娜面色苍白,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不见了?”   爱德华已经猜到许迟去了何处,但现在没时间去想那些了,他必须去停下火车,要不然自己和安娜都会死在这里。   ……   突然起来的景色变幻让许迟很不适应,他愣愣的坐在地上,仿佛还不明白为什么他拼死拽着嶙崖跳下火车,一睁眼却坐在某个宽敞华丽的房间的地毯上。   地毯非常大,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间,面料厚重柔软,布满了精美的古典花纹。   有人缓缓接近他,脚步声完全被厚实的地毯吸收了。许迟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做工精良的皮鞋和裹在西装裤中修长的双腿,然后是一只伸向他的手。   “你出局了,宝贝。”君夜风度翩翩的向他伸出手,温柔道,“吓得站不起来了?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许迟毫不客气,啪的一声拍开他的手,手撑住地站起来,怒声质问:“为什么火车会通向岩浆?!你让卧底把我们引上火车,难道是想把我们全杀了吗?!”   他无比愤恨的瞪着君夜,就像第一天见识到他的残酷一般,眼睛里充满了恨意,视线都变得如同刀剑般尖锐,“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赢,你就是在耍我!”   君夜平静的看着他,轻声道:“看来你到现在还没能理解规则,我说过,赢了游戏就可以离开,你以为这个游戏是指的什么?”   许迟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他。   “从始至终,真正的游戏就只有一个,就是’猜名字’,对,只有这一个。”   君夜用温和的语调说着无比残忍的话,“如果这个游戏你输了,那么其它那些,不管你们赢得多么漂亮,最后的下场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你觉得这个游戏,你能赢吗?” 第八十章 做个选择   你觉得这个游戏,你能赢吗?   “我…我真的想不起来,就算你这样逼我…”许迟有点儿崩溃了,“你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我招惹过你吗?害过你吗?你简直,简直…”   君夜只是平静的望着他,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指顺着后脑滑落在脖项。他身上那种沉香木一般的稳重也传了许迟这里,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因果关系,我这样对你必然有我自己的缘由,你只需要静静看着。”   君夜掏出遥控器按了什么按钮,面前的墙壁忽然如同大门一般,无声的向两侧打开,露出了镶嵌在中间的液晶大屏幕。   尔后屏幕亮起,许迟看到画面里出现了正在了疾驰的火车,然后镜头慢慢拉近,爱德华和安娜出现在屏幕上。那看起来像是监控摄像头,但是在不断的晃动,似乎很不稳定,许迟猜测这可能是用航拍机拍摄的。   他瞬间回想到了一些非常糟糕又痛苦的记忆,身体不由得绷紧,后背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君夜就像看出他的心思一般,笑道:“放心,这次是实时拍摄,你就在这里看看吧,看看他们要怎么截停火车。”   ……   想要停下火车,必须到车头的驾驶室去。但是驾驶室必然也有丧尸存在,必须要小心行事。   爱德华向安娜点了点头,示意道:“等会儿我负责挡住车厢里的丧尸,你去拉紧急制动。”   安娜表示自己明白了,两人一左一右,从车顶翻了下去。爱德华用弓弩瞄准了驾驶室窗户的边角,手指按下弹簧片,短箭破空而出,锋利的金属尖端穿过玻璃,然后就卡在了那里,几条裂缝从被射中的地方蔓延出来,形成龟裂。   爱德华用脚一踹,玻璃窗就完全碎掉了,他借力跳了进去,就地一滚缓解冲力,刚站稳就看见安娜也跳了进来。   他做了个手势让安娜去驾驶位找紧急制动阀,自己拔出短刀环视了一下车厢的情况。   放眼看去,狭窄的驾驶室里居然挤着六只丧尸,全都穿着车长服或乘务员工作服,而驾驶室连接一号车厢的门是打开的,那边的丧尸更多,而且虽然有可能听到这边的动静,冲过来将他俩撕成碎片。   尤其是他身上还带着残留的血味,几乎是一进入驾驶室,乘务员丧尸就发现了他,摇摇晃晃的向他扑过来。   爱德华手起刀落,割断了他的脖子,并且一闪身避免鲜血与粘液喷自己一身。出于谨慎,在迎战之前,爱德华先关上了一号车厢与驾驶室之间的那道门。   虽然只是一扇薄薄的磨砂玻璃门,连防弹玻璃都不是,就是普通家庭里那种用膝盖一撞就能碎的毛玻璃。   不过聊胜于无,总能稍微阻挡一下声音和气味对丧尸的吸引。   安娜趁机跑去驾驶位找制动阀,爱德华一边踢开扑上来的丧尸,一边催促,“速度快点!”   “我在找!”安娜急的满头是汗,目光飞速的在令人眼花缭乱的驾驶盘上掠过。旧式的火车构造和现在有点儿区别,没有经验的普通人在短时间内还真找不着制动阀的位置。   他们作为雇佣兵,经受过开汽车、开汽艇、开直升机的训练,但谁他妈能想到有一天居然要开火车啊!   一号车厢的丧尸们已经感觉到了驾驶室里传来的骚动,逐渐向玻璃门处靠拢。那扇门还没来及上锁,爱德华只能用后背抵住门,防止丧尸们冲破玻璃,同时还要解决驾驶室里的这几只,一时间真是左右支绌。   车长丧尸明显是这几只丧尸中最高壮的,他低吼着向爱德华扑了过去,张嘴就要咬他的脖子。   那冲击力太大了,爱德华本来是用背顶着门的,他这么一撞过来,差点儿把玻璃给撞碎了。   爱德华单手撑住门框,将刀尖捅进丧尸张大的嘴巴里,直接插进了喉咙深处,手腕一转,刀身旋转,在对方嗓子里开了一个大洞,鲜血瞬间喷射出来,爱德华躲了一下,大多血液都溅在了玻璃门上,一小部分溅到了衣服上。   爱德华皱着眉推开已死的丧尸,扬声问道:“还没找到吗……!”   话音戛然而止,身后忽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但那不是整片的玻璃破碎,而是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了一个小洞,声音和爱德华用弩箭破窗是一样的。   紧接着他感觉到后背钻心的一痛——一号车厢的一只女性丧尸手持螺丝刀,用尖端戳穿玻璃,从背后捅进了爱德华的心脏。   伤口非常小,毕竟螺丝刀很细,还没女生的小拇指粗,但是它穿过了爱德华的心脏,几乎在一瞬间,爱德华就感觉大脑嗡得一声,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视线迅速的模糊,几乎看不清车厢里的东西。   螺丝刀被丧尸拔了出去,玻璃门已经以那个小圆洞为中心形成龟裂纹路,岌岌可危,爱德华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心里想的竟然不是该如何做急救,而是在计算:   还有四十秒,火车就要冲进岩浆里了,安娜能刹停火车吗?   他这边的声音太轻了,安娜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她终于找到了制动阀,一拳砸碎上面的玻璃防护板,将手刹使劲向下一拽!   火车发出震耳欲聋的汽笛声,速度丝毫不减的向悬崖驶去,安娜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又使劲拉动了几下。   没用!这辆火车的紧急制动阀早就被破坏了,根本无法停下火车!   安娜透过前窗玻璃,已经能够清晰看见悬崖的边缘,周围的气温高达四十度,驾驶室里热得如同蒸笼,而不远处的悬崖里翻滚着橙红的岩浆河,正在等待将他们吞噬殆尽。   完了,一切都完了。   许迟脸上血色尽失,身体剧烈的颤抖,几乎无法呼吸,他伸手死死的抓住君夜的衣角,气息紊乱,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哀求,“不要,求你了,放过他们…只有他们两个绝对不能死,求你了…”   君夜盯着面前的大屏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微微叹了口气,“是啊,他们对你很重要,但是哪个才是对你最重要的呢?”   许迟微微一愣,“什么?”   君夜手里出现了一把枪,一把黑色的柯尔特M2000手枪。   这是许迟从踏上常安镇时就随身携带的枪械,一共有七颗子弹,一颗是初识时许迟送给君夜的见面礼,三颗用在了袭击爱德华时的嶙崖身上,两颗在开膛手杰克那场游戏中用掉了,所以现在枪膛里只剩下一颗子弹。   君夜将枪放在许迟手里,合拢他的手指令他握住枪柄,并温柔的从背后抱住他,像教授初学者开枪一般,耐心的托起他的手臂,枪口指向屏幕。   君夜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里是特殊的房间,子弹能穿过屏幕,到达真实的车厢,也就是说,只要你瞄准谁开枪,谁就会死。选一个吧,选一个你认为最重要的,然后开枪杀掉另一个,剩下的就会活下来。”   “不…”许迟的手指痉挛般的发抖,几乎拿不住枪,他想要反抗,想要把枪扔掉,身体一个劲儿的往后缩,但是君夜近乎冷酷地压制着他,不让他逃避。   许迟哀求,“不行,我不行…求求你,我做不到…”   “你可以做到的,你明明已经做过一次了。”   “你必须选,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你要选择谁,你要杀死谁…   许迟忽然感觉脑袋里炸起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手一抖,手枪砰然砸地。   太疼了,他情不自禁的蜷缩起身体,抱住了头。整个人就像无法感知外界一般,意识沉入大海,巨大的压强压迫着他,撕扯着他,光明在迅速远去,气泡顺着水流浮向海面,而自己却被拉入了阴暗的海底。   并且在那里,看到了被刻意尘封起来的,旧日的记忆。   ……   正午时分,许迟站在门口穿上浅咖色的外套,在落地镜前左右看了看,随口问道:“这身好看吗?”   “很好看。”男孩一边切菜,一边回答,尔后他忽然警醒起来,许迟这种向来有什么穿什么、冬天也能穿个运动短裤下楼去便利店的男人,今天居然会在意自己的穿着?   不对劲。   许迟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稍微打扮下自己,那就是在见女生的时候。   男孩手持菜刀小跑到客厅里,盯着许迟,幽蓝的眼睛晦暗不明。   “你要去哪儿?”   许迟对着镜子整理衣领,“去车站接安娜回来啊,我前天不是说她今天来吗。”   “啊,都这个点儿了,行了,你看会儿家啊,我去去就回。”许迟蹬上鞋,手忙脚乱的拿上钥匙钱包手机,急匆匆的出门了,连门都没关紧。   男孩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直到厨房里的锅开了,发出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他才慢悠悠的转身回去。   他其实并不喜欢那个叫做安娜的女人忽然过来这里,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就像他和许迟本来过得好好的,忽然有人横插一脚一样。   但既然许迟说她只是在这里小住,那么可以把她看作是客人吧?   如果是作为和许迟同样的主人身份,招待一下远道而来,仅是小住的客人的话,那也不是不能忍受。   男孩这样想着,心里才舒服了一点儿,把切好的菜倒入锅中。   门外有几个不速之客慢慢接近,男孩是知道的,不如说,从几天前他就知道有人盯着这边了。不过男孩没有出手制止,也没有打算管,他习惯在这个世界里做一个观察者,不动声色的观察人类的所有行为和动向。   男孩想看看那些人打算干什么。 第八十一章 尘封的记忆   许迟在汽车站大门口等了一个小时,断断续续的抽了三、四支烟,都没瞧见安娜出来。   秋天的风虽然不如冬天凛冽,但也是微微的刺骨,而且非常狡猾,顺着袖口领口这些地方往里钻。   许迟终于不耐烦了,把烟头按在垃圾桶里,掏出手机来给安娜打电话,想问问她是不是堵车了。   结果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无人接听,许迟只好关掉手机,走进汽车站找人。他在大厅找了一圈,又去咨询台问了,知道安娜坐的那辆车早就到了。他甚至顶着周围女性奇怪的目光,在女厕所门口守了一会儿,来来往往十几个人,也没看见安娜。   许迟心生疑窦,又掏出手机来,一边打电话,一边叫了辆计程车往回走。   他这时候还没多想,只是以为安娜手机没电了,而且和他正好错过,直接打车去了公寓。   半个多小时后,许迟回到公寓,坐电梯上到六楼时,他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并不是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而是身体的本能感受到了一种残留的恶意。   许迟身上没有武器,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靠近房门。   他先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然后才掏出钥匙开门。钥匙一插进锁孔里,他就感觉这锁被撬过了,身体顿时紧绷起来,进入备战状态。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踢开门,同时向后一转,身体紧贴住墙壁。   想象中的枪林弹雨并没有从里面袭来,反而异常的安静,许迟狐疑的探头看了一眼,屋里空无一人,男孩竟然不见了。   许迟一着急,也顾不上屋里是不是还有埋伏,慌忙的冲了进去,先去厨房看了一眼,又去卧室和洗手间,都不见男孩的影子。   许迟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简直比他自己身陷囹圄时还要慌。他强行遏制住内心的惊慌,慢慢坐到沙发上,思索着到底是谁会绑架男孩——甚至可能安娜也在他手上。   他这些年树敌不少,哪一个都有可能花费数十天的时间,找到他的藏身之处,跟踪他,盯着他,找到他的弱点。   许迟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用力的抹了把脸,长呼一口气。他后悔死了,真不应该把男孩独自留在家里的,至少应该带他一起去车站。   他的每一个敌人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而这段时间男孩与他同吃同住,必然也被对方当成了自己的软肋,他简直不敢想象男孩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对了,得告诉爱德华。   许迟连忙拿出手机,想要向爱德华求助,但就在他即将按下拨出键时,面前的电视忽然滴了一声,尔后屏幕亮了起来。   许迟受惊般的站了起来。只见屏幕上先是一片昏暗,紧接着慢慢明亮了起来,能看出那是一间密闭的屋子,画面晃了一下,出现了一个年龄接近四十岁的西方男人。   这男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如同地裂一般,从左额角贯穿到鼻梁,看起来颇为可怖。   许迟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毒蝎!”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虽然距上次交手才一年多的时间。”   “你的另一只胳膊也不想要了是吗?!”许迟怒声威胁,“不想死的话就把他们还给我!”   毒蝎不以为意的整理了一下头发,他的左臂从手肘到指尖全都是合金制作的机械手臂,从他们的对话看来,显然这是许迟干得好事。   许迟在十九岁,还是非常年轻的年龄里,就在混战中披荆斩棘,砍下了他的手臂,顺带还摧毁了他在缅甸的走私工厂。   毒蝎对他恨之入骨,说是要生啖其肉,痛饮其血也不为过。   许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毒蝎既然能听见他说话,甚至好像能看见他,就肯定在公寓里安装了摄像头或窃听器。他用余光扫视着房间,想要找到监控的位置。   毒蝎看着他这副明明已经慌到了极点,却强装冷静的样子,忽然神经质的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哎,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个人理解是左手和右手同样的重要,你夺走了我的左手,我也要拿走你的一样东西。”   他压低声音,阴冷狠毒的问:“你觉得左手重要,还是右手重要?”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画面忽然一分为二,左边还是毒蝎,右边却变成了另一个房间,安娜被反捆着手臂绑在电椅上,垂着头,昏迷不醒。   毒蝎晃了晃手上的一个小遥控器,“这是电椅的开关,只要我按下去,那女人就会瞬间被电成一具焦尸。”   许迟猛的攥紧了拳,向前冲了一步,咬牙切齿的盯着毒蝎,“你敢碰她试试!我让你偿命!!”   “别着急,还有一个呢。”   毒蝎从画面之外拽进来一个小孩,把他放在身前,阴森森的笑道:“你家这个孩子倒是真听话,从抓过来到现在,没哭过也没跑过,这么乖的小孩,你应该很喜欢吧?”   许迟的呼吸因为愤怒而急促起来,他紧盯着毒蝎,“你最好把他们放了!”   男孩透过屏幕,柔和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甚至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平静又纵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一般。   许迟又气又急:傻子,坏人来的时候都不会躲躲吗?平时白那么机灵了!   毒蝎手里拿起一把锋利的钢刀,贴住男孩的脸颊,“选一个吧,你更喜欢女人还是孩子?放心,我是很守信用的,你选哪个我就放了哪个,不过剩下的就死定了。”   许迟死盯着他,右手放在身侧,悄悄拨通了爱德华的电话。   他看着毒蝎,缓慢的说道:“毒蝎,冤有头债有主,你想报复尽管冲着我来,我就站在这儿绝不还手,但是别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你这样太不道义,传出去也不好听,你的生意还怎么做,别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毒蝎哈哈大笑,激动时甚至随意挥舞着手里的钢刀,看得许迟心惊胆战,生怕刀枪不长眼,会误伤到男孩。   毒蝎笑够了,才重新看向镜头,嘲讽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不不不,我太了解你了,你不怕死,杀了你不足以让你难受,我要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被虐杀,你也稍微体会一下我的痛苦吧。”   毒蝎将刀贴近男孩纤细白皙的脖子,青蓝色的脉管微微跳动着,他压低嗓子,故作神秘的说着,“快选吧,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要不然我就把他俩都杀了。”   “你先把刀放下…”   “三。”   “我可以做人质!我保证不反抗!”   “二。”   “毒蝎!”   “一。”毒蝎遗憾的看了他一眼,拿起了遥控器,轻描淡写的说道,“女士优先,先杀女人吧。”   “等等!”许迟低吼一声,万分痛苦地低着头,右手死死的抓着左臂,指甲深深的陷入皮肤之中,几乎渗出了鲜血。   他艰难的开口,仿佛喘不上气来一般,声音嘶哑,“安娜…我选安娜…”   男孩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对许迟的选择有些惊讶,也许在他的认知里,他相信许迟会选择自己,毕竟这段时间里,他们彼此亲密无间,而且生活的非常开心。   他大概是从这一刻忽然明白了,其实自己对许迟来说只是个过客,就像这座常安镇一样。许迟只在偶尔的时候来这里歇歇脚,但他真正生活在别的地方,有很多比这里更重要的人。   而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   许迟剧烈的颤抖着,他眼睁睁地看着毒蝎将男孩按到在地,带着疯狂的表情,用锋利的钢刀刺穿了他的胸口,划开了他的腹部,如同中世纪的开膛手杰克一般,极其残忍的开膛破肚,鲜血甚至飞溅到了屏幕上。   男孩纤细的身体被淋漓的血液包围着,但他没有哭也没有喊叫,只是扭过头,苍白而漂亮的脸朝向镜头,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眼神执拗的盯着镜头后面的人。   那眼神许迟本应该记一辈子的,可他偏偏忘记了。   这场残忍的虐杀为他们争取了一点儿宝贵的时间,电话那边的爱德华通过线人找到了毒蝎的位置,许迟带着满腔的怒火单枪匹马冲进敌人的窝点,以命相搏,最终救回了安娜,也杀死了毒蝎。   但是他从四楼摔了下去,昏迷了三天三夜。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不断的做噩梦,梦见男孩濒死时的样子,梦见鲜血和那张苍白的面容。   也许是因为过于害怕和痛苦,昏迷中的他患上了心因性失忆症,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将这段记忆抹除了,甚至还编造了几个男孩离开的模糊画面,借此欺骗自己男孩是自己离开的。   男孩的名字在脑海中变成了一把大锁,把所有的痛苦回忆都封存进密室中,再也不见天日。   安娜从头至尾都不知道另一个人质的存在,毒蝎也死了,唯一记得男孩的许迟却遗忘了这件事,于是他就这样,把男孩的尸体抛在身后,将男孩的名字埋在海底,卑鄙又自私地独自走向了未来。 第八十二章 永远陪着我   “我这人不会起名,就叫你许晚行吗,听起来很像我亲弟弟吧。”   男孩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啊。”   ……   “对不起…”往日痛苦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冲了过来,几乎抽空了许迟全身的力气,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他难以自制的跪倒在君夜面前,勉强抬起手指,死死抓住对方的裤脚,全身剧烈的颤抖。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嗓音沙哑的说着:“对不起,小晚,我真的没有办法…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把火车停下,放过他们吧……”   差不多就在那一瞬间,时间忽然归零,屏幕上的画面就像按下了暂停键,开始慢慢变灰变淡。   但不仅仅是屏幕,仿佛整个城镇的时间都被暂停了一般,一切的一切都掩埋进了白色的虚无之中。   君夜俯下身,将许迟扶起来,温柔的望着他,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却深不见底,令人无法窥视他真正的想法。   “你终于想起来了。”君夜似乎有些叹息,“这件一直以来让我耿耿于怀的事情,你却轻易的遗忘了,再怎么想…”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冷酷起来,“—也让人感觉很不快啊。”   许迟愣愣的抬起头,两眼茫然,“…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只是……”   “你只是太害怕了,太痛苦了,所以选择舍弃这段记忆,顺带也舍弃了我。”君夜慢慢靠近,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许迟。”   当初君夜在巷子里见到许迟第一眼的时候,就感觉这个人和一般人类不同。其他的人类在他眼里,平淡无奇,好像每个人都一样,但只有许迟身上仿佛带着光一般,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静静看着许迟为了‘救他’,利索的收拾掉那两个混混,甚至那些刻意的耍帅都被镀了一层金光,显得帅气又——性感。   君夜觉得这可能会成为他漫长的生命中的一小段消遣,于是他跟着许迟回家了,当然中间有点儿小波折,因为他的猎物显然对无家可归的小孩没有什么同情心。   说是死缠烂打也罢,他最终还是住进了许迟家里,并且和他生活在了一起。   这段日子君夜确实过得很愉快,愉快到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以男孩的形象出现在许迟面前的。虽然这个外表也给他讨了不少便宜,比如说能让许迟毫无防备的和他睡在一起。   但是没办法更进一步,一些暧昧的暗示许迟是完全接收不到的。   不过后来一想,如果从开始就以成年男人的形象面对他,许迟的警惕心会拉到满值,就像一只兔子似的一遇到风吹草动就跑得无影无踪,根本无法接近。   所以只能慢慢来了。   君夜无不遗憾的想着,只能先忍了几年了。   他可以每个月稍微改变一下这个伪造的身体,让他像正常人类一样慢慢长大,大概到十八岁,不,十六岁时就可以了吧,到时候他就要坦诚自己的欲望了。   君夜是非常贪心的,当然不满足每天和许迟在一张床上却只能单纯的睡觉,他想要的更多,非常多,多到会吓着许迟的地步。   “我本来是打算照顾你一辈子的,毕竟人类的寿命只有几十年,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君夜低头注视着许迟的眼睛,慢慢说着,“我可以定时调整自己的相貌和身体,以普通“人类”的身份陪你到老到死,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活着。”   许迟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当时被绑架的时候,其实君夜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毒蝎血溅五步当场毙命,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对毒蝎口中的选择产生了兴趣,想知道在极端处境下,许迟会选择谁。   当时君夜还是有点儿自信的,毕竟许迟曾亲口说过想和他过一辈子,然而现实却让他失望了。   许迟很迟疑的,犹豫地开口,“但是你也没有死。”   “是啊,我当然没有死。”君夜莫名的有些生气,“但在那个时候,你是明知我会’死亡’,还选择了别人吧?”   许迟眼角有点儿发红,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剧烈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能说出口的也只有那三个字。   “对不起…”   “如果能有办法,我一定会把你们全救下来,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不会让你死,可是我不行…我真是被逼的…”   君夜抬了下手,示意许迟安静,他继续说道:“后来我就离开了,因为我觉得已经没有再继续陪你的必要,但是我忘不了你,那种压抑的情绪占据了我的心思,愈演愈烈,无法消除,过了足足八年我才明白,那是被所爱之人背叛后的愤怒和失望。”   “有意思吗?在被背叛之后,我才真正发觉自己爱你爱得如此之深。”   “我现在觉得,让你安安稳稳的老去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君夜伸手捏住许迟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自己,用眼神抓住他不断躲闪的目光,“所以我打算让你永远陪着我。”   许迟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把你做成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永远保存下来怎么样?”   许迟的呼吸顿时一滞,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手指颤抖着,抓住了君夜衣角,艰难的说道:“如果能放过爱德华他们,任你处置…”   君夜仔细的盯着他,似乎想找出一点儿撒谎的端倪,尔后他又笑了,“开玩笑的,我更喜欢活生生的你。”   许迟一下子放松下来,身体晃了一下,差点儿站不住。   君夜放开他,伸手抚平对方肩膀上的褶皱,淡淡道:“既然你想起了我的名字,我也不会出尔反尔,我会放过他们,但是我想和你做个额外的交易。”   许迟犹疑的问:“交易?”   “我能复活所有死在这座常安镇的人,这是你最想看到的结果吧?”   “复活?”许迟瞳孔紧缩,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一般,他甚至磕绊了一下,“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要他们是死在这个空间里的,就可以复活,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君夜拉住许迟手臂,将他拽进自己怀里,轻声道:“我要你和嶙崖一样,成为我的侍从,从此生死不由命,而是完全由我掌控。”   许迟额前渗出一层冷汗,喉结紧张的滑动了一下。他的大脑仿佛停滞了,只能听到君夜说话,却无法思考和理解。   本能告诉他前方很危险,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但是‘复活所有人’这五个字却是巨大的诱惑,如同诱人的蜜饯一般吸引着他,让他闭着眼迈入万丈深渊。   在君夜面前,无论是从良心还是能力上,在记忆完全恢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丧失了所有谈判的主动权。   许迟艰难的咽了咽,哑声问:“只要我同意,你就复活他们吗?”   君夜点了点头,“我保证。”   许迟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其实在这个时候,他还根本不知道成为侍从意味着什么,即使嶙崖曾经简短的向他说明过,侍从是不老不死,并且拥有超出人类能力的存在,但他并不清楚这有什么坏处。   “很好,乖孩子。”君夜微笑着夸赞他,尔后话锋一转,忽然说道:“但在这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在八年前,你到底有没有,哪怕只有一点儿,真心喜欢过我?”   许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迟疑了一瞬间,没有正面回答。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君夜看上面挂着的一个金属土星吊坠。   “这是八年前,我们在游乐场赢来的,我一直带在身边,我真的…”   说到最后,许迟甚至有些哽咽,“我真的很舍不得你。”   君夜看着那个小小的,承载着他们两个诸多回忆的挂坠,目光晦暗不明,仿佛在想什么严肃的事情。几秒钟之后他的眼神才遭春风解冻,变得温情起来。   他俯身亲吻许迟的额头,然后是脸颊,最后落在他的唇瓣上,轻轻一吻。   紧接着君夜把他抱紧了,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皮肤上立刻渗出了血珠。   他侧头轻声安慰着,“对你来说会有点儿疼,忍忍就过去了。”   许迟顿时紧张了起来,身体绷得紧紧的,下意识往君夜那边靠近。他知道君夜要对他进行成为侍从的仪式,但他并不清楚要怎么弄。   对于未知的事情,谁都会感到害怕。   君夜撩起许迟的上衣,露出了后腰那片白皙而性感的皮肤,然后他将那滴血按在他尾椎骨的位置上,鲜血瞬间渗了进去,如同红墨一般在皮肤上形成纹路。   许迟只感觉那里仿佛被火烫了一下,紧接着疼痛感居然越来越强烈,甚至在一瞬间飙升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仿佛有人穿透皮肤,直接砍断了他的骨头。   许迟猝然惨叫出声,奋力挣扎起来,想要躲开这种疼痛。   但是君夜不允许他逃,他按住许迟的身体,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哄慰,“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唔唔!”许迟睁大了眼睛,身体颤抖着缩在君夜怀里。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别的,他感觉有一种诡异的快感伴随痛楚一起涌了上来,如同电流一般窜上脊椎,像带刺的鞭子一样抽打过腰身,却无法疏解,就像被人灌下了几管催情剂却死卡着要害无法释放。   太难受了…许迟胸口随着喘息而剧烈的起伏着,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抓着君夜的手臂,指尖深深的陷入布料之中,他几乎要疯了。 第八十三章 消失的城镇   在他崩溃之前,这种诡异的感觉终于慢慢消退了下去,他整个人几乎瘫在君夜身上,满身都是汗,胸口剧烈的的喘息着,两腿软得站都站不住。   他的后腰,也就是君夜印下血迹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复杂的黑色纹身,像一只生命力张扬奔放的野兽,又像某种神秘十足的图腾。如果他能看见的话,就会知道这个图案和嶙崖脖子上那个纹身几乎一模一样。   这就是侍从的标志。   他的身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年龄不会再改变他的外貌,寿命被拉长到一个极限的点,甚至从前那些旧伤都被消除了。   听起来似乎是件好事,但从此之后,他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像一件明码标价的物品一般,在契约的作用下完全归君夜所有。   君夜揽住他的腰,亲亲他汗湿的脸颊,“辛苦了,宝贝。”   他走向一旁的长沙发,把筋疲力尽的许迟放在上面,用手背拭去他眼角的水迹。   君夜本来以为那是汗水,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那是眼泪。不管这是生理性的还是心理性,总之许迟在刚才的仪式里哭了出来。   “居然哭了?果然这种惩罚比较适合你。”   许迟听到了这句话,强打着精神看向他,“…什么意思?”   “就是惩戒,为了防止侍从违背主人的命令,在签订契约时都会定下惩戒的内容,刚才那种感觉不好受吧,就是那种被欲火煎熬,却无法释放的感觉。”   “这就是我给你定下的刑罚,如果你体会过被人注射了大剂量的催情剂,又被死死扣住下身的话,那你就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了。”   君夜笑了笑,“如果你不听话,我随时能让你再体会一次。”   许迟微微颤抖了一下,那种可怕的、仿佛要把人拉进漩涡里一样的情欲的余韵还残留在身体里,像一种无声又暧昧的警告。   他的牙关几不可见的咬紧了,如同笼子里的困兽一般想要反抗,但他很快又垂下眼帘,露出顺从的表情,小声道:“我明白了,我会听你的话。”   君夜满意的笑了笑,“真乖。”   许迟看他心情好像不错,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复活他们?”   君夜瞥了他一眼,一针见血的戏谑,“怎么,怕我反悔?”   “……”   “在复活他们之前,你不应该做点儿什么,让我看到你的心意吗?”   字面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命令他做些亲密的事情来讨好他,讨他的欢心。   许迟犹豫了一下,手指抓着沙发布面,过了几秒钟,他才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伸出手臂搭在君夜肩膀上,凑过去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柔软的唇瓣相贴,互相依偎着,汲取着彼此的气息。   君夜身上总有一种风雪般的凛冽,像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但是和他接吻的时候,又能被温柔的对待,冰雪仿佛都化成了春风,温柔又残忍的吞噬了他。   许迟很少在亲吻中主动,他有些不确定的用舌尖舔了舔对方好看的唇角,偷眼打量他的反应。   见对方没有不高兴,便把舌头伸了进去,同时无师自通的拉住君夜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引诱他来摸自己。   君夜轻轻哼笑了一声,从善如流的撩起他的上衣,修长有力的手指揉捏着许迟紧绷的腹肌,得寸进尺的顺着腰部滑了过去,试图伸进他的裤子里。   许迟猛的警觉起来,一把推开君夜,气喘吁吁的瞪着他。   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是不该反抗的,但所幸君夜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笑道:“别怕,是我操之过急了。”   许迟脸色发红,扭过头用手背抹了抹嘴,低声嘟囔,“可以了吗?什么时候复活他们?”   “事实上已经开始了。”   君夜随手一挥,只见周围的白雾开始慢慢散去,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许迟看见外面的城镇正在一点一点的分崩离析,破碎的墙壁、街道、路灯等等所有的东西都像处在一个无重力空间里一样,漂浮在半空。   然后它们慢慢的变成了数以亿计的小方块,就像被打散的积木一样,黑压压的遮天蔽日。   这场面实在是难得一见,恍惚间让人产生一种在看3D电影的错觉。好像面前的不是一扇玻璃窗,而是影院里的幕布,上面放着一部光怪陆离的影片。   许迟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望着窗外的景色,君夜走到他身边,贴心的提醒道:“城镇消失后,复活的人们会回到无人区,这对你们来说也挺麻烦的吧?不如我就做个送水人情,你想把他们放到哪儿?”   许迟顿了一下,嗓子莫名有些干涩,他不想让君夜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便压低声音道:“无人区北侧边缘有一条公路,通向一个补给站,那是个很小的镇子,送我们到那里去吧。”   “可以,还有别的要求吗,我都可以满足。”   许迟想了想,“那个,地雷,我能不能留着它?”   “你的狗吗?当然可以,我会把它留给你的。”   “……谢谢。”   君夜握住许迟的右手,亲昵的扣住手指,带着他往一扇纯白色的朴素大门走去,“看见那扇门了吗?穿过门就能到了,你的朋友们都在那里。”   许迟紧张的咽了咽,迈开有些迟钝的脚步,向白门走去。   真的就像君夜承诺的那样吗?只要他想起来,一切都会变好的?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   许迟定了定神,推开了虚掩的门。只要进了这个门,这长达几个月的噩梦就能结束了。   就在踏进去的那一刻,君夜忽然凑到他的耳边,用一种低沉磁性的嗓音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让他停住了脚步,整个人如坠冰窖。   “星球吊坠是你临时从游乐场拿的吧?我送给你的那个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是不是,我亲爱的小骗子?”   刺骨的寒意窜上了脊背,许迟顿时浑身一僵,缓慢的转过头去看他,因为巨大的恐惧,他甚至能听到脊椎在咯咯的响。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确实爱你,我没有说谎……”   “宝贝,你真不擅长装可怜。”君夜怜悯的注视着他,那眼神仿佛一位老师看着他撒谎成性但又非常幼稚的学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着先说些软话稳住我,等那些人复活了,其他的事都好办,对吗?”   许迟被他一语戳中了心底的秘密,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时间回到几分钟之前,君夜问他,“八年前,你到底有没有,哪怕只有一点儿,真心喜欢过我?”   那个问题让许迟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许迟当然不可能禽兽到对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产生爱意,那时候顶多是把他当成了弟弟,有关心,也有亲近,但是爱意是绝对没有的。   就算是现在,许迟也无法真正的把记忆中的许晚和面前这个极具危险性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对他可能会有点儿怀念,但更多的是畏惧感。   但是他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许迟心里明白,这绝对不是君夜一时兴起的问题,这是一个关键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恶魔的本性,冷血、高傲、视生命如草芥,虽然他口口声声答应只要自己成为他的侍从,他就复活所有人,但许迟明白,只要自己有一句话说错,甚至仅仅是不合他意,他就随时会反悔。   这不是童话故事,美好的结局无法顺理成章的到来。主人公如同行走在刀尖上,如履薄冰的在那几秒钟的迟疑中寻找最佳答案。   单纯的说喜欢过,或者我爱你是没用的,君夜也不会相信,必须拿点儿确凿的证据给他看,伪造一个完美的答案。   许迟非常庆幸自己在游乐场的时候,因为突然的兴致,随手拿了一个挂坠系在了手机上,而这个小小的挂坠成为了这场博弈胜利的关键——   许迟曾经是这样以为的,在君夜揭穿他的谎言之前。   他的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但他仍然固执的强调,“我没有骗你,我很喜欢你。”   “被揭穿之后就别嘴硬了,会吃苦头的。”君夜拿过许迟的手机,晃了晃上面的星球挂坠,“你以为我认不出自己送你的东西吗?”   许迟一时语塞,他只得徒劳的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害怕,我担心你会…”   “出尔反尔?”君夜反问道,尔后他笑了笑,目光深沉,仿佛黑洞一般洞悉全局,“我既然说了会复活他们,就不会反悔,而且现在你属于我,其他人的死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许迟吊在嗓子眼的心脏总算是下来了一点儿,他略带期待的,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所以说,你会复活他们,对吧?”   “宝贝希望的话,我乐意效劳。”   君夜把手放在许迟后背,似乎在催促似的,带着他往门那边走去。   许迟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孤注一掷的埋头走了进去。   在他的背影消失在门中的那一刻,身后的常安镇,也完全的消失了。   但许迟并不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端。 第八十四章 此弟不宜久留   时间猝不及防的进入了深冬,许迟往手心哈了一口气,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指,走到电梯口等电梯。   许迟旁边站着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眉目和善,下巴很圆,身上裹着厚重的羽绒服,看起来像个标准的球体,更别提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全是从超市买的鸡鸭鱼肉,显得愈发臃肿。   男人看见他,和蔼的笑道:“你好久没回来了,这次是回来过年的吗?”   “我一个人过什么年啊,天太冷,不愿意在外面折腾了,就回来住俩月。”   “那小年夜来叔叔家吃饭吧,正好我儿子大学放寒假回来了,带了点儿土特产,到时候你来拿两包。”   许迟哈哈笑了,“好啊,谢谢大叔。”   叮——电梯到了,金属门伴随着轻微的噪音向左右打开,大叔客气的向后避了一下,让许迟先进去。   大叔手里提着东西,不方便按电钮,许迟偏头问他,“是六楼吧?”   “对对。”   “您买这么多东西,是置办年货吗?”   “可不是,这些事都得我操办,我老婆还等着我赶紧回家做饭,哎,我家那个懒婆娘……”   话音未落,电梯停在六楼,门开了。   大叔立刻噤声,给许迟使了个’别说出去’的眼神,便带着大包小包,像只胖乎乎的企鹅一样,低眉顺眼的走向了自家门口。   许迟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邻居大叔怕老婆的性子一点儿都没变。   他走到自己公寓门口,拿出钥匙开门,大叔也走到了隔壁,咳嗽了一嗓子,里面一位染着棕发的青年打开了门,接过大叔手里的购物袋。   青年模样还是比较清瘦的,大概是遗传了母亲,这应当就是大叔那个刚上大学的儿子。   许迟的心情莫名舒畅了很多,手腕一转,拧开了门锁,推开门进去。   然后他就发出了一声友好的问候:“草你们妈!”   只见客厅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沙发上坐着四个,书柜前站着仨,把本来就不大的客厅挤得没个下脚的地儿。   许迟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抄起一把AK把房间扫射一遍的冲动,毫不客气的质问:“我记得我只邀请了爱德华和安娜吧?你们一大群跑这儿干什么?”   “别生气,我们就是听说爱德华他们要来,一起过来聚聚嘛。”杰森坐在许迟去年刚买的单人红沙发上,手里拿着啃了半个的苹果,笑哈哈的道。   爱德华点了点头,“确实,离开无人区之后都两个月了,也应该聚一次。”   站在书柜前的李伍道:“说实话,我感觉现在这个常安镇比无人区那个好多了,对不对,哥,要不然咱们也在这儿买套房子吧?”   李玟有些无奈的训斥他,“别想一出是一出的,你以后还要成家的,不一定会在哪里定居。”   “我不想结婚啊,哥,没有姑娘要我的,咱俩一起住吧。”大概是经历过生离死别,李伍现在格外的黏人,无时无刻不对李玟献殷勤,大狼狗成功晋级为小哈巴狗。   殷帅指着玻璃柜的枪械模型,两眼发光,“许迟哥,你这个枪从哪儿买的,真帅,给我发个淘宝链接呗。”   李玟也转向许迟,抱歉的笑道:“不好意思我们不请自来了,查尔斯先生他们有事来不了,托我给您问个好。”   坐在沙发上的林西西也惴惴不安的抬起头,小心的说道:“对不起,听说他们要过来,我也就过来了。”   许迟一遇上她,火就发不出来了,只得讪讪道:“算了,来就来吧,对了,你弟弟的病情怎么样了?”   一提到她弟弟,林西西便高兴起来,嘴角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好多了,医生说再过半年他就能离开ICU,还能用轮椅推他去花园里散步。”   “那就好。”   林西西又补充了一句,“查尔斯先生为我们提供了免费治疗,还组建了特别好的医疗团队。”   许迟想起在无人区发生的那些事,冷哼一声,“那是他应该做的。”   杰森嘴闲不住,又插话道:“你们打丧尸好玩吗?太遗憾了,我居然一开始就out了,亏我还兴奋了一晚上。”   殷帅回想起啦,仍然忍不住不寒而栗,“我是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林西西疑惑的问道:“但是为什么最后我们都会被复活呢?是君夜突发善心吗?”   爱德华和安娜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但其他人似乎并不知情。   但许迟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气势汹汹地用手指点了点众人,“都是老子卖身换来的,记得每年给我交保护费!”   “尤其是你们几个。”许迟指的是除了爱德华和安娜之外的那几人,“不交保护费就算了,还来蹭饭,来蹭饭还不带礼物。”   杰森隐晦的道:“其实我带了,带来了对你的思念。”   许迟:“……”   “不过我到现在还觉得很神奇,那种死亡的感觉非常真实,但现在我们却都活得好好的。”李玟看着自己的掌心,微微活动了一下,“而且我之前睡眠不足会头疼,现在却不会了。”   李玟说到这儿,林西西似乎也想说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当着一堆男人的面说出口,只好凑近安娜,小声说了几句话。   安娜讶异的挑了挑眉,“你也是?”   许迟好奇道:“怎么了?”   安娜伸手把耳边的卷发撩到后面去,正色道:“我和西西都两个月没来例假了。”   许迟猛的睁大眼睛,大惊失色,“你怀孕了?!哪个混蛋干的?!”   女中豪杰陈安娜小姐抄起手边的卡通抱枕砸在许迟脸上,怒道:“老娘这俩月没和男人上床!”   许迟拿开抱枕,揉了揉额头,“那是怎么回事?月经不调?你找老中医看过没?”   爱德华想了想,低声道:“不太对劲,我觉得这可能和‘复活’有关。”   “那正好,一会儿君夜也要过来,你们有问题可以问他。”   一听这话,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戒备起来,殷帅立刻开始往后退,并且有要翻窗户逃跑的趋势,“那我我我就先走了,我还得上课呢,高三党时间可紧张了。”   许迟:“这可是六楼。”   殷帅:“好的好的那我走门。”   结果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门外传来了门铃声,叮咚一下,把殷帅的吓得撒腿就跑,一头蹿进了卧室里。   许迟看着这个向来嚣张跋扈的富二代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连滚带爬的冲进卧室,无语极了。   其实这小子本质也不坏,就是有点儿长歪了,年纪小还幼稚,把脏话当耍帅,嚣张当威风,这次撞了硬钉子,以后多少也能收敛点儿了。   许迟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走过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君夜,眼中含笑,低头望着他,手里还拿着一支带着露水的白玫瑰,“上午好,宝贝。”   许迟十分嫌弃,“你不是神出鬼没的很厉害吗,还让我来开门干什么?”   “怎么说呢…”君夜将那支玫瑰别在许迟前襟上,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模棱两可地回答,“我只是喜欢你为我开门的样子。”   许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往旁边避了一步,让君夜进去。   君夜看向爱德华,客气的道:“好久不见。”   爱德华扯了扯嘴角,“…也不算很久。”   君夜又转向安娜,很有风度的打招呼,“安娜小姐,你好。”   安娜自从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并且了解到自己居然就是故事里的女一号,还对情节发展起到了重大推动作用之后,就浑身不得劲。面对君夜的问好,她也只能僵硬的笑了笑,“你也好。”   许迟摘下衣领上的白玫瑰,进厨房找了个瓶子灌上水插了起来,放到茶几上。   他坐在沙发上,开口问道:“安娜说她们的…咳!”   不知为何,大庭广众之下,许迟有点儿说不出例假这俩字来,只能改口道:“她们的身体不太对劲,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很简单,因为你们用的并不是原本的身体。”君夜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你穿得不是昨天的衣服一样。   许迟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们原本的身体确实已经遭受了致死的损伤,无法复原了,所以我给你们做了新的身体,简单来说,就是为你们的意识准备了新的容器。”   “这个容器是完全停止发育的,当然你们都是成年人,这个问题不碍事,不过同时也会丧失生育能力,如果你想要孩子,那很遗憾,不行。”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小声议论起来。   其实生育问题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尤其是和生命对比起来。   这些人中,爱德华和安娜都是丁克,而且很有可能不会结婚,林西西要照顾弟弟,也没考虑过婚姻,杰森之前就说过想要领养东方小孩,他喜欢黑发黑瞳。   年纪最小的殷帅最近还考虑不到这个问题,更何况他现在躲在卧室里,正忙着推算顺着排水管道爬下去的成功率,暂时还没听到这个噩耗。   而李伍呢……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儿高兴的样子。   倒是李玟有些遗憾,“我还是很想生个女儿的,但现在这样恐怕都不能结婚了。”   李伍附和着他哥,连声说道:“是啊是啊,太遗憾了。”   然而他脸上可没有一点儿遗憾的意思,反而还隐隐带着兴奋。   许迟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把李玟拉到墙角,悄咪/咪的说道:“兄弟,给你个忠告,此弟不宜久留,早点儿找个机会套上麻袋埋山里吧。”   李玟:“啊?” 第八十五章 两个矫情男人之间的谈判   “还有一点比较重要,你们的身体是定格的,不会衰老。”君夜笑了笑,“所以说再过二十年,你们的社交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   任谁几十年容貌都不发生变化,一点儿衰老的迹象都没有,旁人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往好处想也就是多搬搬家,尽量少和别人往来,往坏处想,说不定会被拉去做人体实验。   不老的容颜绝对是人类所追求的东西,但是在现代社会中,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人类衰老的本质是新陈代谢的减慢,而你们的代谢能力会保持在现有的水平,至于寿命…不,应该说是身体的保质期,大约在三百年左右,不过各位大多数都是从事危险性工作,提前意外死亡也说不定。”   君夜十分贴心的建议道:“如果不想活这么长时间,完全可以自杀。”   众人:“……”   爱德华只觉得荒诞又忧虑,甚至有些啼笑皆非。毕竟在君夜说出真相之前,谁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现在这样。   完全超出人类极限的寿命,不会衰老的容貌,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还能算是人类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在心里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只有杰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爱德华正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只听杰森大声感叹:“哇!好酷啊!”   爱德华:“……”   许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他本能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像是复活的副作用。完全把时间定格的身体,比起说是人类的躯体,更像是一个机器或者木偶。   但这种事有对比就有差距,比起不明不白的死在那种鬼地方,能活下来——不管是以何种形式,已经算是非常好的结局了。   许迟拍了拍手,把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行了,你们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该走了吧,难道还真要留下来蹭饭吗?”   杰·不知好歹·森期待的道:“行吗?”   “……尤其是你,要点儿脸吧,自己找个饭店吃饱了赶紧回家去。”   杰森悻悻的拿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外套,一个一米八五的汉子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不拉几的站起来,“那好吧……”   李伍兴致勃勃的拉着他哥胳膊,“咱们也去吃饭吧,顺便看看房子。”   李玟很无奈的被他弟拉走了,只来得及很仓促的跟许迟打了声招呼。   总之屋里的人,包括卧室里那个,都在三分钟之内前前后后的离开了,客厅里只剩下了四个。   君夜看向稳坐不动的爱德华,别有深意的问:“看来你还有事跟我说?”   “是,我不能这么轻易把我的队员交给你。”   之前许迟跟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爱德华就开始担心了。许迟能平安的从佣兵一线退下来,这确实是他一直希望的事情,但是成为君夜的下属,或者说’侍从’,这真的安全吗?   他看不透君夜这个人,无法猜测他的内心,甚至都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爱许迟。他的生命似乎非常长久,超乎人类的想象,那许迟会不会只是他漫长生命中的一个消遣?如果这个消遣不再让他觉得有趣,他会怎么对待许迟?   爱德华对许迟有一种‘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担忧。   君夜笑了笑,“他曾经是你的队员,不过现在他是我的人了,对不对,宝贝?”   正在旁边摸鱼划水逗狗玩的许迟忽然被点名,连忙双手交叉做了一个’NO’的手势,“停停停,你们吵架别带上我,我是无辜的。”   处于暴风雨中心的始作俑者居然说自己是无辜的,还说的那么理所当然,爱德华总觉得许迟的脸皮好像比以前厚多了——如果脸皮也能分级的话,那许迟已经妥妥的达到了S级,胡说八道而毫不脸红。   爱德华叹了口气,“我换个方式说吧,我并不反对许迟离开黑盒,正相反,我很希望他能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我不信任你,君夜,你能保证从今往后会对他好吗?”   君夜能否从一而终的照顾、保护许迟,这是爱德华作为老父亲嫁女儿…不是,作为队长移交队员时最关心的问题。   君夜走到许迟身边,伸手抚摸着他黑色的短发。许迟的头发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桀骜不驯,发丝并不柔软,一不认真打理就很容易显得乱糟糟。   君夜将许迟鬓边的碎发掠到耳后,用手指撩起他额前的刘海,低头吻了一下眉心。   而从始至终,许迟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虽然没有迎合,但也没有躲开。   君夜对爱德华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远比你想象的更爱他,而且他也爱我,是不是,宝贝?”   许迟翻了个白眼,十分傲娇,“勉强吧。”   这恩爱秀得太突然,爱德华一时有些不适。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对许迟有很深的感情,君夜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搞这一出闹剧。爱德华不清楚短短两个月时间是怎么让君夜爱上许迟的,但有一点八成是可以确定的了,那就是君夜真的爱他。   在安全问题得到确认之后,爱德华充分表露出了他的资本主义本性,拿出了他精打细算的算盘。   “现在我们来谈谈别的,你说让许迟成为你的侍从,这个侍从,我可以理解为是下属,而不是仆人吧?”   君夜不慌不忙地道:“事实上是爱人。”   “……”爱德华强调,“我说的不是感情,而是雇佣性质,许迟如果要为你做事,就必须得到报酬。”   提到严肃的工资问题,许迟立刻从无辜路人变成有关人士,他伸出双手赞成,“就是就是,得给钱。”   君夜露出无奈的表情,“我觉得你低估了侍从的意义。”   打个比方的话,侍从就像是古代的死士,是由不可逆转的契约定下的主仆关系,上下等级严明,说是奴隶也不为过,但显然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无法理解这种关系。   爱德华正色道:“我不管其他人,比如说嶙崖是如何忠心耿耿的追随你,甚至连性命都完全由你掌控的,但是许迟必须是独立的,他不能从事高危险性工作,每月的薪水按照当地的生产力水平及货币购买力换算过来,不能低于三万美金。”   君夜不甚在意的笑笑,“可以,就算他每月什么也不做,我也会按时给他发放…”   他顿了一下,想了个比较合适的词,“…零用钱。”   许迟已经拿出手机,打开计算器开始换算:三万美金,相当于二十一万人民币。什么也不做每个月就可以拿到二十一万?!   按照现在的行情算,在战区给超级有钱人做保镖,每月也只有约1.6万美金的报酬,而只有在战场上协助军队作战,在炮火中厮杀,随时有生命危险的佣兵才能拿到约三万美金的月薪。   许迟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下来算算这笔账,他颤巍巍的伸手想拿杯水喝,然而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拿的是茶几上插着白玫瑰的花瓶,甚至还迷迷瞪瞪的打算喝一口。   君夜温柔的按住他的手,把花瓶拿走,换了杯蜂蜜温水,看着他喝了几口之后,才又转向爱德华,“这样你满意了吗?”   爱德华还算满意,然而谈判时最重要的就是绝不能暴露自己的‘预算’,想要谋求最大的利益,就得不断提出自己的要求,虽然可能被对方否决,但如果不提出的话,就连百分之一实现的机会都没有。   所谓谈判,其实就是在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   爱德华继续道:“除了薪水方面,还有日常的相处,希望你能平等对待许迟,尤其是不能有暴力——包括性暴力的行为。”   君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狡猾的一笑,“我爱他,你知道的。”   爱德华也感觉让君夜做下这个保证有些困难,毕竟许迟那个性格,有时候爱德华都想动手揍他。   于是他只能折中道:“让他能联系到我,至少每个月一次。”   君夜面无波澜,甚至觉得很好笑似的,“可以,不过如果你再继续唠叨下去,我会觉得我应该给你下聘礼了。”   爱德华神色一滞,显然没想到被对方在这种地方给打趣了。不过也是,他管的好像是有点儿多了,恐怕就是真的嫁女儿,也没这么唠叨的。   许迟还在旁边算他的日薪、月薪、季度奖,并且算得非常欢乐,两眼放光——金钱的光。毕竟他十七岁之前一直过着拮据的日子,所以对赚钱有着相当大的兴趣。   爱德华看着他,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他被卖了还在给别人数钱的错觉。   他收回目光,站了起来,“那就这样吧,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君夜也站了起来,俩人就像完成了某种重大交接仪式一般,矜持的、礼节性的握了握手——   下一秒,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掏出整洁干净的白手帕,擦拭刚才交握过的手指…   被交接人士许迟移开手机,一脸嫌弃的打量这诡异的场面,“有病吧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种地方较劲?”   没人搭理他,爱德华擦完手,习惯性的把手帕收回衣兜中,君夜意义不明的扫了他一眼,将用过的手帕轻飘飘的扔进了沙发边上的垃圾桶。   爱德华:输了…   许迟:做作!矫情!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作啊?! 第八十六章 踩雷达人   爱德华和安娜最后给了许迟一个很长时间的拥抱,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许迟看着他们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听到电梯停在这一层又下去的声音,然后随意的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往后一仰,手臂搭在沙发背上,两条腿翘了起来。   君夜把门关上,回身看了他一眼。   许迟今天穿了件深色的工装外套,里面是黑色的修身针织衫,这样有些痞气的坐着,就显得十分帅气,又很潇洒。   君夜不声不响的欣赏了一番,眼里带着些许笑意,语调也十分戏谑,“不继续演了吗?”   许迟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凉,仿佛刚才的种种亮光都在刹那间转变成了雪花,飘落在眼底,化成一片冰原。   他从兜里掏出包烟,抽出一根点燃,叼在嘴里,但是并不抽,只是淡淡道:“人都走了,还演什么。”   “你演的不错,差点儿让我以为你真的’勉强’喜欢我。”   “如果我不这样演戏,爱德华是不会让我跟你走的,我不想再把他牵扯进来。”   许迟看着空气中袅袅上升的烟雾,顿了一下,音调莫名变得有些低哑,“是我对不起你,算我欠你的,我认了。”   “我没法爱你,虽然八年前喜欢你,但那只是亲情和友情,而且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你真的爱我,所以……反正你赢了,我的身体、时间、这条命,你都拿去吧,我不在乎。”   “你的眼神可不像不在乎的样子。”君夜坐在他身边,意味深长的注视着他。   那双黎黑的眸子如同冬夜的天空,黑暗却隐藏着星光,这样的人可能会蛰伏,会潜藏,但很难让他完全的屈服,甚至让君夜产生一种他会随时抓住机会逃走,逃得很远的错觉。   据说黑盒组织里有人戏称他叫‘恶犬’,因为许迟下手狠,做事快,而且不要命,多大的危险都敢去闯。一条恶犬,虽然能被戴上项圈,但终究会咬主人的,而且还会逃回荒野——除非它的项圈足够紧,紧到无法挣脱。   君夜垂下纤长的睫羽,收敛了那一瞬间眼中的狠戾,很快又微笑的拿走了许迟手里的烟,温柔的劝道:“以后不许再碰烟酒了,我会监督你的。”   许迟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没有丝毫重量,也没有任何类似闺怨、不满的情绪。   他随手掏出衣兜里剩下的半盒烟,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烟盒先是撞击到桶壁,然后才哐啷一声,落到桶底。   用实际行动作出了回答。   君夜毫不吝惜他的夸赞,微笑道:“乖孩子。”   许迟俯身捞起路过的地雷,放到膝盖上,眼睛看着它脑袋上的那撮白毛,开口道:“我还有问题想问你。”   君夜一副有问必答的表情,许迟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爱德华和安娜在无人区里并没有死吧?为什么你把他们的身体也换了?”   君夜自有他的一套说辞,而且还非常的名正言顺,“难道你不想让爱德华多陪你一段时间吗?我只是不想让你过早的失去朋友,毕竟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   “不只是这个理由吧?”许迟用手指轻捻着地雷的耳朵,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想借他们来牵制我,想抓住我的把柄,是吗?”   君夜被揭穿了之后,也完全没有任何慌张,甚至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许迟,因而此时便从容不迫的答道:“我做事确实喜欢做两手准备,爱德华也算是个保险吧,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保证他的安全。”   这话比起安慰更像是威胁,但许迟已经习惯了,他一边摸着地雷后背上软和的毛,一边看向窗外,这时候正是中午,冬季的日光惨淡又孱弱,像是一年四季的强弩之末。   他换了个话题,“之前嶙崖跟我说,成为侍从之后会获得超乎寻常的能力,为什么我没有?”   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顿觉不公,“你不能因为我要了工资,就不给我超能力吧?”   君夜忍俊不禁,“和那个没关系,侍从的能力是由我来决定,我会根据需要给予他们不同的能力,比如说嶙崖获得的是’武力’,这个是最广泛的能力。”   许迟握了握拳,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好像和从前没什么变化。要说不同的话,他确实感觉自己的夜视能力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但其它指标似乎没变。   “我给你的能力是自愈,字面意思就是自我痊愈能力远超常人。”   许迟眉头一皱,很不满意,“好娘的能力啊,在游戏里边只有小姑娘才玩治愈系角色你知道吗,不能换一个吗,我想要嶙崖那种打架很牛逼的。”   之前和嶙崖的那场比赛一直是许迟心里过不去的坎,无视技巧而被单纯的力量压制,令他觉得不甘。许迟有十足的信心,只要自己能获得与嶙崖一样的力量和速度,就绝对能赢过他。   然而君夜遗憾的告知,“一旦契约达成,就不能改变了。”   尔后他笑了笑,揶揄道:“再说了,我觉得这能力很适合你,自愈能力强一点儿,在床上也能坚持的久一点儿,我可不想以后做到一半看见你晕过去。”   “……”许迟怔了一下,过了半秒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不由得恼羞成怒,“你就是为了这个?!流氓!”   君夜毫不掩饰他的欲望,反而还非常诚恳的说道:“我只是不想你在床上受伤罢了,毕竟你这么弱小,而且作为受方确实很容易被伤到。”   在短短十几秒之内,君夜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一句话踩爆了许迟两颗天雷——简直是天赋异禀。   许迟出离愤怒了,他四下寻找着趁手的杀伤力武器,找了半天,他的目光如同雷达一般锁定了茶几上的半杯水、装着白玫瑰的花瓶,还有趴在腿上的地雷。   许迟花了半秒中思考是拿水泼他,还是用花瓶砸他,或者干脆放狗咬他。   在他做出选择之前,门铃响了。   在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许迟第一反应是难道杰森在街上转了一圈又回来蹭饭了?君夜笑道:“是嶙崖,去开门吧。”   许迟忿忿的瞪了他一眼,不满的嘀咕,“别老使唤我。”   然而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站了起来,往房门那边走去。地雷摇着尾巴跟在他后面,形影不离。   正如君夜所说,来人是嶙崖。   与之前不同,嶙崖没有穿那套正式的黑白侍者服,而是打扮的非常日常,上身内搭白色的高领毛衫,外面是浅咖色的呢子大衣,看起来倒是很有点儿温文儒雅的书生气质。   许迟头一回见嶙崖穿成这样,微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侧身让嶙崖进去。   嶙崖十分守礼的向他问好,“午好,许迟先生。”   许迟不是很好,尤其是想到同为侍从,嶙崖就力量速度兼得,还连带着有个瞬间移动,自己就可怜巴巴的啥也没有,还得陪别人上床,就为了挣那笔嫖资…工资。   怎么想怎么吃亏。   许迟心里不平衡,很敷衍的对嶙崖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了,便坐回了沙发上,闷闷不乐的撸狗。   嶙崖站在沙发旁,恭敬的报告道:“主人,我和那边联系过了,他们已经知道您会在下个月七号回去,已经在着手准备相关事宜。”   君夜点了点头,“知道了。”   许迟听得好奇,忍不住发问:“那边是哪边?话说回来你一直没跟我说过你是从哪儿来的。”   君夜半真半假的逗他,“你总说我是恶魔,那我自然是从魔界来的。”   许迟撇了撇嘴,就知道这混蛋嘴里没一句实话。   不过从开始到现在,君夜确实没说过自己是恶魔,这个称呼不过是他们根据君夜的能力与行为臆想出来的,后来叫多了,君夜也就默认了,偶尔还会用这个词来打趣。   但是君夜真正是什么,没人知道。   君夜又要带他去哪儿?面对未知的世界,许迟本能的排斥,而且感觉到了威胁和恐惧。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继续开口,“你说下个月七号回去,应该是打算带我一起走吧?能不能先给我打个预防针,起码让我知道要去哪儿。”   “不用害怕,那个世界并不危险。”君夜想了想,用一个许迟能理解的词来解释,“你知道平行世界吗?”   “平行世界?”许迟下意识重复这个词语。就算他学历不高,对天文学和物理学没什么研究,但也经常在电影或游戏中遇到过这个词。   许迟半信半疑的问:“你不会打算说自己是从平行宇宙来的吧?”   “差不多,不过我觉得叫它类平行世界更为贴切。”君夜笑了笑,语调平静而随意,就像在普通的聊天一样。   “那个世界无论从文明程度还是科技和经济发展上来看,和你们的世界没什么区别,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却又完全不同。”   许迟微微皱起眉,“从什么角度?”   君夜笑笑,“发展史。” 第八十七章 类平行世界   许迟从君夜口中得知了那是个世界的起源与发展,说实话那听起来非常荒诞,因为那个世界和许迟知道的所有神话传说都不一样,甚至有点儿像唯心主义推崇的世界观。   但是许迟又不得不相信,因为君夜创造的那个常安镇,还有他自身所持有的特殊力量,都是有力的证据,促使许迟接受那个世界的存在。   简单来说,这个所谓的类平行世界,是和君夜同时出现的。   至于到底是世界存在还是先,还是君夜降临在前,这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是个无解的问题。   总之,君夜和世界同时出现了。   第一个百年,世界上只有一片虚无,第二个百年,有了土地、山峦、大海,第三个百年,大地上长出了植物,第四个百年,世界上出现了人类与动物。   也就是说,地球上长达几亿年的寒武纪大爆发以及生命进化史,在这个世界里仅仅用了几百年就完成了。   人类出现之后,物种的演变基本停滞了,社会制度、经济、科技开始缓慢发展。   君夜可以自由来往两个世界,他有时会来许迟那边的世界,观察那里的人类是如何生活,然后回来教给这边的人类。   而类平行世界的人类自身也在不断的发展,从石器时代,到封建时代,到近代,到现代,与正常世界里的发展大同小异。   所以君夜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即使领袖,也是‘神明’。   在神明的引导之下,花费了十几万年,这个世界发展到了繁荣的现代科技社会。如果要说和许迟这边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那里的人类寿命普遍较长,平均寿命达到一百一十岁,然而全球人口只有九亿人,不分国家,只是根据气候地形分为不同的区域。   “所以你很快就能适应那边的生活,因为它和这边没什么区别。”君夜似乎在安慰他,“我知道让你忽然离开熟悉的地方有些过分,不过这并不可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许迟很久没说话,脸上带着一种小学生听高数课的茫然。   说实话,他没听懂。   他艰难的理解了一会儿,终于弄明白了开头。他恍然大悟,透过现象抨击本质,一针见血的发问:   “所以你没有妈?”   “……”空气可疑地沉寂了一刻,君夜尽量温柔的微笑,语调却偏离表情,变得十分危险,“你是在阐述事实,还是单纯的在骂我?”   许迟为了自身安全着想,没有做出正面回答。他想了想,又问道:“你看我这样理解对不对,你们那边就相当于外国,而你是领主?”   “差不多。”   “唔…”许迟咬着指甲思考着。虽然这些事对他来说过于荒诞不经,比科幻电影还他妈科幻,但是经历的多了,反而就能正常的接受下来。   许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道:“这么说我算是给国王打工吧?能不能加工资?”   君夜十分纵容的望着他,不紧不慢道:“这得看你在床上的表现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多劳多得。”   “……床上这俩字太多余了!”   成为君夜的下属,为他做事,许迟还勉强可以接受,毕竟在哪儿挣钱都一样,他基本上不挑老板的。但要是单纯地做他的床伴,或者说性宠,那许迟宁可从直升机上跳下去,不带降落伞的那种。   许迟一扭头看见嶙崖了,心里琢磨了一下,便起身勾住对方的肩膀,走到客厅角落里,小声打探道:“兄弟,你跟我说说,你们平时都干什么活儿,接什么任务?”   嶙崖犹豫的看了君夜一眼,似乎在无声的等待许可。   君夜点了点头,“没关系,和他说吧。”   嶙崖松了口气,这才如实回答许迟的问题,“我们会做很多事,比如说剿匪、反恐、保护重要人物,还有暗杀。”   “暗杀?”许迟诧异的挑眉,“你们不是’官’吗?怎么还干‘匪’的事儿?”   嶙崖迟疑了片刻,在脑海中迅速措辞,打了个比方道:“就像古代的影卫一样,有时候皇帝明知某个大臣是奸臣,但是没有证据,就会派影卫去刺杀,我们也一样。”   许迟倒是听懂了,但他并不知道古代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真实事例。和其他学科一样,许迟历史学得一塌糊涂,虽然在他十二岁的某段时间里,不知为何忽然特别笃定自己会穿越,因而恶补了一阵的历史知识。   后来他发现自己不能确定会穿越到那个朝代,而中华上下五千年实在是太难背,于是就放弃了。   嶙崖见他不说话了,便主动开口问道:“许迟先生,您还有别的问题吗?”   许迟回过神来,连忙道:“有,你的月薪是多少,我参考一下。”   嶙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许迟会问这个。他又搬出了自己那套’主人至上论’,诚诚恳恳的道:“许迟先生,身为侍从,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是属于主人的,为主人做事是侍从的荣幸,不需要任何报酬。”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庄重,仿佛背后都展现出了层层圣光,如同神话中无私奉献的普罗米修斯。   许迟听得头大,连忙摆手,“打住打住。”   他无比同情的拍了拍嶙崖的肩膀,一本正经的感叹道:“他就是欺负你傻,知道吗?”   嶙崖正确的认识自己,“我不傻。”   许迟摇头叹息,满脸的高深莫测,好像下一秒就会说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之类的废话。   其实他大概也明白君夜在嶙崖心中的特殊性,这个人在医院里住了近十年,除了等待病情恶化,迎接死亡之外似乎没有别的道路。然而君夜在这个时候出现,把他从病痛中解救出来,给予他新生。   嶙崖对君夜马首是瞻也很正常,说实话,许迟都惊讶嶙崖居然没爱上他。   但是许迟不一样,他对君夜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他自己都搞不懂。   谈恋爱对他一个直男来说太困难了,尤其是对象还是个男的。男的就男的,关键还是个特别做作又小心眼的男人。头一回谈恋爱就碰上这么个高段位的BOSS,恋爱经验基本为负数的许迟无力招架。   许迟懒得再想那些情啊爱啊的东西,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转头对嶙崖道:“快到饭点了,跟我去趟超市买点儿菜?”   嶙崖习惯性的看向君夜,君夜不甚在意,“跟他一起去吧。”   “是,主人。”嶙崖认真的接下这个陪许迟逛超市的艰巨任务,与许迟一起离开了公寓。   在电梯里的时候嶙崖就发现许迟不太对劲,对方显得心事重重,又有点儿焦虑。他看看电梯钮,又悄悄瞥自己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咬着指甲,又偷眼看自己,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   嶙崖也不是会主动找话的性格,于是电梯在诡异的沉默着下到一层,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许迟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道:“那个啥,我还有个问题,刚才不方便说。”   “您尽管问吧,在允许范围之内,我会尽量回答您的问题。”   许迟目光闪烁,往电梯门外面张望了一眼,确定没人之后,才靠近嶙崖,悄悄问道:“就是吧,君夜在那边的世界,有没有,咳,有没有情人?”   嶙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因为过于震惊而磕绊了一下,“没,并没有,主人只有您一个爱人,所以不必担心,主人对您的爱是唯一的。”   “不是,我没担心这个,君夜喜欢几个我才不管。”许迟忧心忡忡的摸着手指,慎重的说道,“我就是怕万一君夜有别的情人,而那个情人又跟你似的打架牛逼哄哄的,那我岂不是很危险?我可没想当小三,我是被迫的。”   嶙崖无语了一瞬,他不想再接许迟的话,于是向前一伸手,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许迟先生,我们还是先去超市吧,时间不早了。”   时间确实不早了,不过超市离公寓不远,穿过两条街就到了。   许迟和嶙崖一同往超市走去,经过某个拐角时,他忽然要右转。   嶙崖叫住了他,不解的问道:“根据地图来看,直走才是去超市最近的路,你那样走会绕远的。”   “啊?”许迟像是猛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似的,看了看嶙崖,又看了看右边的小巷,犹豫了几秒钟之后,才返回嶙崖身边,“那就直走吧。”   嶙崖本能的觉得许迟的反应有些奇怪,他好像不想不愿意走这条路似的。   但这只是一条普通的街道,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大约五分钟之后,本来走在嶙崖右边的许迟忽然脚步一转,走到了嶙崖左边,似乎右边有什么东西让他避之不及。   嶙崖下意识看向右边,那是一栋类似于学校的建筑,楼房的墙壁粉刷成天蓝色,铁栅栏铸成花型,看起来充满童趣。   嶙崖抬起头,看见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矗立于房顶:镇公立孤儿院。   这就是长安镇唯一的一座孤儿院,那么,这就是许迟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扭头看向许迟,只见对方的头稍微向左撇着,目光落在远方,那是一个完全回避孤儿院的动作。   难道他宁可绕远也不走直路,是因为不愿意经过孤儿院?孤儿院里有什么让许迟恐惧或厌恶的地方吗? 第八十八章 我的同事总想谋杀老板   嶙崖很想问问许迟在害怕什么,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太冒昧了。他和许迟甚至称不上是朋友,说是同事关系也很勉强,更何况几个月前他们还是对立阵营的——嶙崖到现在都忘不了当初许迟是如何视死如归地,拽着他跳下火车。   作为一个在医院里呆了快十年,只和医生护士打交道的人来说,社交实在是有些困难。   再者说了,就算许迟真的对孤儿院有什么阴影,那也应该由主人去慢慢的发现、了解、关怀,自己贸然插手,反倒是有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嫌疑。   嶙崖的大脑就跟二倍速一样,迅速的分析完利弊,最终决定保持沉默,暂且观望。   俩人’各怀鬼胎’,在安静到诡异的气氛中,顺着街道向前走去,估计俩人都很想快点儿离开这个地方,脚步暗自加快了。   经过孤儿院的栅栏门时,嶙崖忽然听到后面有个男人说话:“您可以放心,这个孩子很健康,也非常听话,我们一直希望她能被一个善良的家庭领养。”   嶙崖回过头,看见有三个人正在往孤儿院里走去。   说话的那个看起来像是孤儿院里的老师或者管理层,年纪大概四十岁,身材瘦长,穿衣打扮十分整洁,衣襟的扣子一丝不苟的系好,脸上戴着一副细边眼镜,像是民国画卷中走出的教书先生,很斯文的样子。   旁边两个是一对中年夫妇,似乎是打算领养一个孩子,而那个男人在给他们普及相关事宜。   “午饭后您和您太太可以先去看看孩子,等各种手续办好之后,就能带孩子走了,不过前三个月我们会定期回访,您先了解一下。”   嶙崖没感觉有什么不对,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但他忽然发现许迟有点儿不对劲,似乎在听到那男人声音的第一时间,他浑身就紧绷了起来,瞬间进入了一种极度戒备的状态。   许迟脸色发白,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指尖尤其抖得厉害,要用力揪住衣角才能勉强压制住这种颤抖。   他就像遇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敌人一般,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身体下意识向嶙崖那边挪了一步,躲在他身后,仿佛是本能的在寻求保护。   嶙崖第一次看到许迟这种样子,他一向强悍,而且大胆,怎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就让他怕成这样?   这一切仅仅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很快男人与夫妇便走进了孤儿院,不见了踪影,而嶙崖和许迟也走到了另一边的街道上。在远离孤儿院之后,许迟才放松了下来。   嶙崖没有多问,只是把这一切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俩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刚才的事情,状若无事的逛超市,买了午饭需要的食材。回去的时候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绕了一条小路,避开了孤儿院。   到家之后,嶙崖自觉的拎着购物袋去厨房做饭。关于吃饭这一点,虽然侍从的身体长生且不老,比普通人类的身体更结实,但并非不死不灭。   遭受巨大伤害,比如枪击、爆炸、坠崖等等,就可能会致死,同样的,长时间不吃饭也会饿死。前者还死得比较壮烈,能领个牺牲勋章立个碑啥的,后者就过于憋屈了。   虽然身体需要吃饭,但嶙崖对食物味道没什么要求,只要能维持自身机能就行了。但是现在不但要做自己的饭,还要做许迟的饭,就得稍微讲究点儿味道。   嶙崖的厨艺算是很不错了,从最开始只会煮白开水到现在的五星级大厨级别,嶙崖只自学了半年,这完全归功于他优秀的自学能力。   和许迟那个学渣不同,嶙崖可是个能在病房里靠温习课本就考一百三十分的真·学霸。   许迟见嶙崖进了厨房,自己也想跟进去打个下手,他厨艺虽然不精,但是洗个菜削个皮还是能做的。   君夜正坐在沙发上看今天的晨报。他今天穿着休闲款的衬衫,衬得肩宽腰瘦,身型修长,后背放松的靠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优雅的交叠。日光从玻璃照射过来,为银白色的长发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愈发的高贵。   他真的是和任何场景都完全适配,无论何时都显出一种特有的风度与英俊,就连周遭普通的摆设——例如报纸,沙发,茶几上的玫瑰花,都在他的映衬下带上了一种唯美主义电影般的质感。   许迟扫了他一眼,没打招呼,直接往厨房走去。君夜抖了抖报纸,眼也不抬的道:“宝贝,过来。”   许迟犹豫地放慢了步伐,抬手指了指厨房,“我得去做饭。”   君夜没说话,只是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许迟脚步一顿,很不情愿地回过身来,向君夜走去。   君夜把手里的报纸叠了两折,放在茶几上,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许迟坐上来。   许迟用余光扫了一眼厨房,小声道:“大庭广众的,还有别人,别这么腻歪行吗?”   “没关系,嶙崖不会介意的。”   许迟内心怒吼:他不介意我介意啊!   许迟在心里把君夜的祖宗十八代挖出来翻来覆去的骂了一遍,终于觉得好受了,才乖乖的坐到了对方怀里。   君夜顺手揽住他的腰,亲了亲他的脸颊,笑道:“你好像瘦了点儿,这阵子没好好吃饭吗?”   许迟用手按住对方的手臂,防止他往自己裤子里伸,同时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因为你,但凡晚上节制一点儿,老子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君夜权当没听见,还得寸进尺的问:“今晚做的时候可以用道具吗?我前两天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小东西,应该很适合你。”   他甚至还详细解说了一下,把下流之言说得跟正经说明书似的。   “那是改良版的自/慰棒,把它放在你这里面…”他不怀好意的用手按了按许迟的屁股,“…就会慢慢涨大,还会震动得越来越快,对了,它还能用蓝牙连接你的手机,只有你解开软件里的谜题,它才会停下,是不是很有意思?”   许迟:……你他妈自己跟自己玩去吧,变态!   当然这种话许迟不敢直接骂出口,他只能扭开头,用沉默抗议,表示自己宁死也不玩这么变态的东西。这得是多无聊、多恶趣味的人才能发明出这玩意儿啊?有空搞黄色就不能把脑子用在正事儿上,搞搞建设,推动祖国发展吗?   君夜见他不愿意,又提了几个其它类型的小玩具,统统被许迟一票否决,最后君夜遗憾的叹了口气,用手指颇为性感的勾了勾领带,说道:“看来只能由我亲自来满足你了。”   许迟:“……”   原来这是个火坑,而且他还傻不拉几的跳了进去。   许迟恹恹的道:“随便你吧,就算我不愿意,难道你就会停下?”   “你很不情愿?这几次我应该做得很温柔吧,你最后不是也高潮了,而且看起来很舒服。”   许迟脸色顿时涨的通红,抄过旁边的抱枕狠狠蒙住对方的脸,直起腰,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狗日的!我今天非得弄死你不可!!”   嶙崖穿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了两眼,又默默的回去了,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开始百度:我的同事想要谋杀老板,该怎么办?   ……   午饭之后许迟就没再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嶙崖进去送水果的时候看了一眼,他在书桌前组装他的新模型,看起来是打算把一下午的时间都消磨在这里了。   嶙崖想到上午路过孤儿院的事,还是去告诉了君夜。   君夜听完之后,暂且没做什么表示。他用手指轻敲着沙发扶手,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去查查爱德华现在的位置,顺便准备安神的药物。”   嶙崖对第一个命令全盘接受,不过第二个…   嶙崖有些惊讶:“您是打算进入许迟先生的梦境吗?”   进入别人的梦里,听起来很魔幻,君夜也确实会,不过这其实是个很鸡肋的能力。因为进入别人的梦需要满足很多条件:第一,必须睡在一起;第二,要找准时机,因为人做梦的时间非常短,实际上只有几分钟。   很多人经常会以为自己整晚都在做梦,其实不然。梦境是闪回式的,大脑会把很多情景都剪切进几秒钟之内,如同加速的电影一般。而且梦境也是不连贯的,通常一晚上会断断续续的做梦,但这些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十几分钟。   也就是说,君夜想要进入许迟的梦,就得整晚守在他身边,抓住那几分钟,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还有一点,梦境的主人,也就是许迟,一旦心里有防备,比如说睡觉时也很警惕的话,君夜也就进不去了。   所以君夜才让嶙崖去准备安神的药物,就是为了让许迟能在睡眠中放下心防。   今天白天许迟路过孤儿院,反应那么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晚上一定会做关于孤儿院的梦。君夜虽然想直接去问他,但许迟肯定不会老实回答,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第八十九章 贸然来访   嶙崖用了一天时间去调查了爱德华的住址,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回来告诉了君夜。   君夜看了眼报告上的详细地址,点了点头,吩咐道:“我过去一趟,你把安神药混进晚餐里给许迟吃,对了,他比较喜欢吃那道鱼,把药下在鱼汤里。”   嶙崖回道:“我明白了,主人。”   下一秒君夜便消失在原地,嶙崖知道他是去找爱德华,也并不惊讶,系上围裙进厨房开始做饭。   彼时,英国郊外的某间独栋二层公寓,爱德华正在书房里,用加密后的台式电脑撰写行动报告。他刚回到英国,从机场到公寓还没几个小时,但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由于时差的原因,这边才刚到中午,阳光明媚的照射在大地上。   然而爱德华却诡异地感受到了一丝阴冷,仿佛从地板缝中渗出阵阵阴风,令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爱德华通过电脑屏幕的反射看见房间里猝然多出一个人影,就站在他身后!   “?!”   爱德华在那一瞬间汗毛倒竖,肌肉紧绷,差点儿按碎了手底下两百美元的机械键盘。   他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转过底下带小轮的椅子,无奈的看着君夜,“下次你来的时候能预先说一声吗?我很欢迎你来做客,如果你能像正常人一样从大门进来的话。”   “很抱歉贸然来访。”虽然君夜眼里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甚至还有点儿微妙的嫌弃——那种虽然不想看见爱德华,甚至连他的房子都不愿踏足,但是为了许迟,不得不屈尊降贵前来拜访的嫌弃。   爱德华:至少别嫌弃得那么明显好吗?   在爱德华说请坐之前,君夜已经反客为主,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架起长腿,双手交叠闲适的搭在膝盖上,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当初许迟为什么离开孤儿院,他和你说过吗?”   爱德华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真傲慢啊,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到别人家来,连句问候都没有,开口就说自己的事,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过这种傲慢放在君夜身上,就并不会让人产生太大的反感。可能是他的容貌太耀眼了,高傲的性格反倒是锦上添花,像一个真正的贵族。   爱德华转身先把自己的报告保存好,然后才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君夜幽蓝的眼睛中掠过一丝被人触犯禁地的不悦,他过来问爱德华有关许迟的事情,却不愿意别人从他这里用任何方式染指许迟。   不过这种不悦很快便如同雾气一般消散了,君夜模棱两可的道:“关心爱人的心理健康是我的责任,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好吧,关于这个,我知道的也不多,当初在缅甸碰见许迟的时候,他只告诉我自己和孤儿院的某个人有些矛盾,所以就跑出来了,具体是和谁,又是什么样的矛盾,我不清楚。”   “你没追问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君先生。”爱德华叹了口气,“别人不想说的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一个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不过我感觉这个矛盾应该不小。”   君夜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想,那时候许迟才十六岁,虽然说叛逆期的小孩很容易和大人产生摩擦,但是再怎么离家出走,也不会走太远,出省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了,但是许迟呢,他孤身一人跑到滨海城市,藏在走私货轮上偷渡到了东南亚,这说明他非常决绝,而且没打算再回去。”   君夜垂下眼帘,试图从这寥寥数语中体会到当初许迟的心情。   一个半大不大的男孩子,可能从小都没离开过常安镇,没有钱也没有手机,不认识路,却孤注一掷、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未知的道路,到了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他当时在想什么?   君夜心中有些酸涩,这种情绪对他来说是非常陌生的,从前的他没有人类的任何情感,是冰冷又淡漠的神明。只有牵扯到许迟的时候,心脏才会做出一些接近于人类的反应,类似于喜悦、欲望、嫉妒,还有怜惜。   那一瞬间其实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表情,但爱德华就是从那双眼睛感觉到了……一点点的难过。   时间在沉默中度过了半分钟,君夜站起身,淡道:“我回去了。”   爱德华指了指房门:“麻烦从门口走吧。”   君夜没理他,下一秒便凭空消失,房间空荡荡的,仿佛他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爱德华:“……”真有必要这样针对他吗?   君夜回到许迟的公寓时,许迟正坐在餐桌前吃饭。   他面前摆放着一碗奶白色的鱼汤,看样子已经喝了小半碗。他一边用勺子慢慢喝着,还忙里偷闲用眼睛瞄着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某个热门的球赛,巴西对阿根廷,现场直播。   嶙崖站在桌边擦拭一个小花瓶,见君夜回来,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之后才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好。   “主人,欢迎回来。”   君夜点了点头,脱下外套挂在门口,走到许迟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亲昵的问道:“宝贝,晚饭后想去散步吗?”   许迟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不去,今天好困,要早点儿睡。”   他没问君夜出去干了什么,就好像对他的行程漠不关心,完全不在意。   “真的不去吗?文雩路的夜景很不错,不去看看?”   君夜所说的文雩路,就是昨天中午许迟和嶙崖经过孤儿院的那条道路。君夜是故意提到这个的,为了能让许迟晚上梦到有关从前的事情,需要不断的暗示。   果然一说到文雩路,许迟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几滴鱼汤洒在了桌布上。他迅速的拽了张纸巾擦干净桌面,借以遮掩自己的异常。   他一言不发,没有回答君夜的话。   君夜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残忍的事,就像活生生的抽丝剥茧,强迫对方袒露出鲜血淋漓的赤裸身躯。但他并不心软,继续说道:“我记得你从小生活的孤儿院就在那里吧,不回去探望探望老师吗?”   许迟瞳孔骤然紧缩,手指捏紧了勺子,瞬间变得很不耐烦,甚至有种心虚成怒,急于掩盖事实的攻击性,“不去!我都说了不去了!”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讪讪的移开目光,无意识的用勺子搅着鱼汤,低声道:“抱歉,我不是冲你发火…我就是,今天很困,不想出去。”   君夜温和的笑笑,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身亲了一下许迟的额角,“没关系,困了就早些休息吧,今晚让你睡个好觉。”   言外之意大概就是今晚不做了,许迟惊讶的抬头看他,眼神怀疑,就像看到食肉动物忽然改吃素了一样。   君夜无奈道:“别这么看我,我就算对你再有欲望,也会优先考虑你的身体,毕竟你是我的爱人,不是宠物。”   许迟神色一滞,像是很不适应这样的告白,他低下头,不再去看他,闷头喝着鱼汤。   他一边喝,眼睛看着桌上的小花瓶,里面放着一支盛开的玫瑰花。不知道冬天里这花是哪来的,昨天是优雅的白玫瑰,今天是热情的红玫瑰,都开得很好,生命力张扬又挺拔。   君夜无时无刻不在用一些小细节表达着对他的爱意,可这些爱意令许迟无所适从,甚至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那些爱是真的吗?他是不是在骗我?像我这种人真的有可能被人喜欢吗?他会不会是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我?许迟经常会想到这些问题,他不敢相信君夜爱他。八年前他选择了安娜,把许晚一个人扔进了死亡之中的那一刻,于情于理,君夜都应该是恨他的。   许迟潦草的吃完饭,自觉的把碗筷放进水池里,就一声不响的回房。   自打离开无人区之后,许迟这两个月过得非常闲,没有任务,也没有潜藏的危险和需要狙击的目标,他就像定时冬眠的小熊一样,天一冷,便钻进洞穴,迅速的进入了自己的懒散期。   他找了部最近新出的电影,用手机连接了床边的小型家用投影仪,把电影画面投到了床对面的白墙上。   许迟就躺在床上看电影。这是部经典的特工片,男主角低沉的伦敦腔在房间里回荡着,催人入眠。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君夜轻声推门进去的时候,白墙上的电影还在放映,许迟已经睡着了。   他穿着睡衣蜷缩在床角,投影仪的光淡淡的落在他身上。本来枕在脑袋底下的枕头被拽了过来,抱在怀里,被子只搭在大腿上,睡衣撩起,露出一小截劲瘦白皙的腰肢。   君夜贪心的欣赏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把枕头从他怀里拿出来,俯身揽住他的腰,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中央。枕头还给他垫在脑袋下面,又拉起被子给他盖好。   君夜关掉电影,坐在床边,手指掠过许迟鬓边的碎发,隐约能感受到潮湿的触感,指尖也沾上了水汽。他应该是在睡前洗了澡,身上还带着一点儿沐浴露的薄荷香气,令人想入非非。   “睡得真熟。”君夜撩开许迟额前的刘海,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道:“别怕,让我到你的梦里看一看。” 第九十章 梦里   万物萌生的春季三月,温暖的风吹遍神州大地,带来远方的蒲公英与人的来信,空气中都是青草萌芽的清香。天空是纯正的蓝色,白云很少,懒懒散散的悬挂在角落,让明媚的日光毫无顾忌的普照人间。   那时候孤儿院里还只有一栋三层的小楼,是孩子们的宿舍,其它都是砖瓦平房,食堂倒是很大,但也只有一层,门口挂着防蚊虫的透明帘子。   许迟坐在食堂的屋顶边沿上,垂着两条纤瘦的小腿,一边向远方张望着,手里也不闲着,用几根狗尾草编小兔子。   看外貌他似乎只有八九岁,比现在可爱多了,留着简单的寸发,露出好看的额头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身上穿着小短袖小短裤,小小的一手就能抱起来。   许迟编着狗尾草,忽然心有所感似的,猛地抬起头,与此同时,孤儿院大门口的铁栅栏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一个清瘦的白色身影出现在门口。   许迟眼睛瞬间一亮,扔掉手里编到一半的狗尾草,利索的从房顶跳了下来,就地一滚爬起来就向大门口跑去。   春风掠过他的身侧,掀起衣服下摆,却无法阻拦他的期盼和殷切。   门口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那个时代流行的白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证明他是做文书工作的。脸上戴着细边眼镜,面容温和纯善,一股浓浓的书卷气质,就像八十年代下乡支教的青年老师。   许迟飞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仰起头笑嘻嘻的道:“老师,我今天很乖哦,没有打架,有没有带零食给我?”   青年伸手揉了揉许迟的短发,从包里掏出一盒数字饼干给他,笑道:“小迟做得很棒,但是以后也不许打架,要和朋友们好好相处,明白吗?”   许迟攥着手里的饼干,撅了撅嘴,“我不喜欢他们,他们老是欺负我。”   青年哑然失笑,“你个小霸王,谁能欺负得了你?”   许迟愤愤不平,像个小大人似的抱怨道:“就是他们总找茬,我才跟他们打架的。”   尔后他认真想了想,腾出一只手来抓住青年的衣角,“我只喜欢老师,我只想跟老师玩。”   青年的眼镜笑得微微弯起,轻声道:“可是我们小迟长得这么好看,以后会被领养走的啊。”   “唔……”许迟苦恼的皱起眉,思考了好大一会儿,才一本正经的做下保证,“就算被领养了,我也会经常回来看老师的,一周一次,不,每天都来!”   青年低头望着他,“小迟想被领养吗?”   许迟用力的点了点头,“嗯!我想要一个爸爸妈妈!”   青年笑了,“那我就努力努力,帮你找一个好家庭。”   俩人一同向孤儿院走去,许迟紧紧的跟在青年身边,努力的迈着细长的两条腿,跟上他的步伐。   他们前方是灰色的砖瓦房与食堂的袅袅炊烟,身后是海棠树盛开的满枝的红花,还有从南方飞回的群群燕子。场景显得如此明亮而温暖,梦境在这个画面定格,紧接着戛然而止。   梦结束了,君夜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墙壁上的数字钟无声的昭告着时间——现在才十二点。   身旁的许迟还睡得很熟,呼吸悠长而均匀,君夜伸手给他掖好被角,静静地注视着他。   窗外有夜游的野鸟不断飞过,发出翅膀扇动的声音,就更衬得夜深人静,屋里沉寂得只能听到许迟的呼吸声。   君夜想起嶙崖提过的那个中年男人,从年龄推算过去,再加上外表与气质,应该就是梦里的那个青年。   君夜无不嫉妒的想着,原来除了爱德华,还有另外一个男人曾经让许迟这么信任。   但是既然曾经如此亲近,为什么后来许迟又怕他怕成那样?   这一切只能去许迟的梦中寻找答案了。   君夜就这样默不作声的在许迟身边守着,大概快两点的时候,君夜才感觉许迟又一次做梦了,他抓住这短暂的机会,牵住许迟的手,进入了他的梦境之中。   这次的场景仍然是孤儿院,不过许迟明显长高了一些,看着像十二岁,有点儿小少年的模样了。   季节是秋天,树叶金黄的铺满院落。许迟穿着白T恤和小牛仔外套,踮脚扒着孤儿院办公室的窗户上,使劲往里面看。   君夜站在树后,往窗户里面看了一眼,里面还是那个斯文的青年,旁边还有两个中年夫妻模样的人。   这对夫妻里,男的是某大学的老教授,女的是已退的戏剧家。他们到现在还是膝下无子,才决定领养一个孩子回去。   这俩人一看就是那种典型的书香门第出来的知识分子,五十来岁,衣着整齐,眉目和蔼,尤其是那个女人,头发烫成短卷发,穿着复古的旗袍,尤为的亲切而有气质。   许迟偷偷摸摸的看着,当然他大多目光还是放在青年身上,不过青年背对着窗户,并没有发现他。   老教授对青年道:“我们年纪也大了,照顾不了太小的孩子,想领养个大点儿的男孩子,活泼的也好,安静的也行,就是给我太太做个伴。”   青年拿出一本厚厚的花名册,递给老教授,笑道:“院里所有的孩子都在里面了,您看一看。”   老教授翻开册子看了起来,时不时询问自己太太的意见,过了那么三四分钟,太太伸出素白的手指着册子上的某一页,说道:“这个叫许迟的孩子就很不错,模样长得俊,年龄也合适。”   老教授附和着点头,“确实挺俊俏。”   青年迟疑了一下,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教授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奇怪道:“怎么了?这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不瞒您说,这个孩子的品行不太好。”青年叹了口气,神色忧虑,“他脾气很差,总是欺负别的孩子,经常打架,而且行事不太端正,有时会偷东西,或者抢别的孩子的玩具。”   老教授和太太对视了一眼,犹豫道:“那…还是看看别的吧,这个长相不重要,品行得端正啊。”   青年笑了笑,“确实如此,这样吧,我带您们去孩子宿舍看看吧,也许能找到适合的孩子。”   “哎,谢谢你了小伙子。”夫妻俩一同转身往门外走去,青年也跟着走过去,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盯着花名册上许迟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趁夫妻俩不注意,将那页纸整齐的撕了下来,折起来放进了自己兜里。   那时候孤儿院的设施还不健全,没有电脑,所有孩子的信息全是纸质的,名册也只有这一本。   许迟的那页被撕掉,也就是说,接下来所有想要领养孩子的人,都看不到他的信息了。   青年做完这一切,才若无其事的走出了办公室。   许迟愣愣的看着这一切,身体晃了一下,几乎抓不住窗台,差点儿摔倒。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转过身来,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收拢膝盖,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君夜看见他在哭,泪珠从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不断的滚落出来,顺着尖尖的下巴落在衣服上。   许迟用手背胡乱的擦拭眼睛,抹掉泪水,但是眼泪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把那张俊俏的小脸弄得一塌糊涂。   他极力压制着哭声,似乎觉得哭泣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但是他控制不住,瘦小的肩膀剧烈的发抖,胸膛里发出低微的抽噎。小孩子稚嫩的嗓音青涩又可怜,哭起来格外令人心疼。   君夜叹了口气,慢慢向他走去。他一边走,身形随之缩小变矮,衣服和发色都在改变,当他走到许迟旁边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和许迟一样大的小男孩。   他在许迟身旁半蹲下,轻声道:“你怎么了?”   许迟扭开头,用手臂挡住眼睛,无法抑制的抽噎,“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说……我没有偷过东西,也从来不会抢别人的玩具…别人先欺负我,在我的晚饭里放小虫子,我才打他们的,我也不想打架……”   “我想被领养,我也想要爸爸妈妈,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就我没有……”   君夜拉开他的手臂,用手帕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呢?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许迟茫然的望着他,眼角一片绯红,眸子上的雾气还未消散,他抽噎了两声,小声说道:“你是谁呀?”   君夜笑了笑,“我是你的朋友,你忘了吗?”   梦里的东西都是很虚幻的,真实与虚假的记忆相交融,钩织成梦境。君夜一这样说,许迟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这么个朋友似的,他没有怀疑,只是犹豫的问:“我应该去问他吗?”   君夜点了点头,“要不然你怎么能知道答案呢?”   许迟想了想,用力的擦了擦脸,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他的眼睛还是明显哭过的样子,但是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转身向宿舍的方向跑去。   君夜站起身来,看着那小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周围的景色开始缓慢崩塌,这段梦境又要结束了。 第九十一章 仍然在梦里   第三场梦境开始的时候,孤儿院浸没在一片黑暗之中,一轮浅淡的月亮挂在夜空中,乌云遮住了半边,于是连月辉都是暗淡的。   孤儿院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整扇窗如同一个发亮的小方块似的,镶嵌在灰色的墙壁上。   许迟在门口的台阶上走来走去,踟蹰不决,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他一会儿玩弄自己的手指,一会儿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一会儿摘旁边的灌丛叶子,最后居然又跑到台阶上坐下了。   君夜在旁边看得哭笑不得,他还是第一次见许迟这么磨蹭的样子,虽然是小时候。   就这么磨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青年老师诧异的看见他,“小迟?这么晚你怎么不回宿舍睡觉?”   许迟受惊般的后退了一步,紧接着眸色一暗,低下头小声说道:“我看到了……”   青年一怔,“你看到什么了?”   “…白天,叔叔阿姨来的时候,在办公室里…”   青年顿时明白了,脸色在那一刻变得难看极了。但很快他又整理好心情,神色平缓下来。他半跪在许迟面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你知道老师为什么这样做吗?”   许迟迷茫的摇了摇头。   青年道:“因为老师想和你一起玩啊,老师不想你被别人带走,难道你不想和老师在一起生活吗?”   “可是…”许迟难过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更小了,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我想要爸爸妈妈…”   “老师不比爸爸妈妈好吗?”青年仔细的看着他,沉声道:“小迟,老师爱你,明白吗?”   那一瞬间,隐藏在镜片后的感情全都无所遮掩的袒露了出来,尖锐而病态,让许迟本能的觉得害怕。   他才十二岁,完全不懂任何性知识,但他潜意识里感觉出来了,老师所说的‘爱你’,和自己口中的’喜欢’不一样。   那不是孩子之间想一起玩耍的喜欢,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违背道德伦理的情感。   许迟并不清楚这种情感代表什么,但他很生气老师故意造他的谣,让他不能被领养,而且还撕掉了他的名册。   于是许迟挣脱开对方的手,扭身跑走了。   青年站起身,并没有去追他,而是站在原地,一声不响的看着许迟跑远,直到那瘦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夜中。   之后的梦境就变得非常破碎,成了一个又一个连接不起来的片段,但君夜大致从这些片段中了解了当初许迟在这个年轻老师手中经受了什么。   把这些片段按时间顺序排列起来,又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开始的时候许迟在浴室里洗澡。孤儿院里是开阔的大浴室,每个淋浴头之间只有一个半透明的塑料帘子挡着。帘子很矮,基本上也就一米六高,但对孩子们来说绰绰有余了。   许迟漫不经心的搓着头发的洗发水,泡沫顺着额头流进眼角,于是他就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好像有人在暗处看他,警惕的睁开眼睛,却被泡沫水蛰了一下,用力的揉了揉眼才能睁开。   许迟一扭头,看见青年就站在帘子后面,他很高,帘子还不到他的肩膀。他就这样默默的盯着许迟,不知道看了多久。   许迟从前也经常和他一起洗澡,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那如同小动物一般的敏锐直觉却告诉他,这不对劲儿,这是不正确的。   孤儿院里的老师和社工会教导小女孩,不要让陌生人脱自己衣服,也不可以把身体给别人看,但没人会教小男孩这些。   但是许迟凭借本能后退一步,躲进了朦胧的水帘之中。   青年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随后露出与平常无异的神情,“小迟,还在生老师的气吗?”   许迟不说话,自顾自的洗着头发。   青年又道:“老师不是故意这样做的,老师只是觉得那对夫妻不好,我想给你找个更好的家庭。”   小孩子都心细,许迟立刻就察觉到他在撒谎。明明之前说是不想他离开孤儿院,这会儿又说那对夫妻的坏话。   许迟更加生气了,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和老师之间的某种友善关系正在慢慢崩裂,一种新的、黑暗的、巨大的东西开始浮出水面。那种扭曲的情感可能一直都存在,只是许迟浑然不知而已。   青年又道:“今天小迟和老师一起睡觉吧,你洗完澡先去老师宿舍好吗?老师巡完房就回来。”   孤儿院里老师的宿舍和孩子们的宿舍是分开的,因为资金不足的缘故,孩子们的宿舍非常拥挤,一间屋子会放五六张上下铺,秋冬还好,一到夏天几乎就热得睡不着。   但是职工们的宿舍都是单间,还有一台小电视机。以往能睡在老师的宿舍里,对许迟来说是一种奖励。只有他乖乖听话,好几天不打架的时候,才能被允许和青年睡在一起。   晚上的时候他们会一起看电视,青年还会给他讲故事,给他点心吃,这对许迟来说都是美好的记忆。   许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梦境一转,许迟已经来到了老师宿舍里。   青年去孩子宿舍巡夜了,暂时不在这里。   许迟想找找自己的那页名册,拉开了书桌的抽屉。他翻动了几下,忽然发现最里面有个隔板,不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许迟用指甲抠开隔板,只见下面放着厚厚一叠照片,有新有旧。许迟翻开一看,那居然全是自己的照片,最上面的是几张日常照,后面就忽然变了,有他躺在床上睡觉的,换衣服的,甚至还有他在洗澡的照片。   许迟睁大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那时候他才十二岁,还不知道什么叫恋童癖,但他很清楚这是不对的事情,老师是大人,自己是小孩,他不应该拍这样的照片,更不能说‘爱你’。   许迟急忙把照片放回去,隔板盖好,慌慌张张地向门口走去,却正撞上刚进来的青年。   青年微笑道:“怎么了?不看电视吗?”   许迟盯着青年背后的地板,急切的想要离开,嗫嚅道:“我想回去睡觉…”   “我不是说,今晚和老师一起睡吗?”   许迟惊讶的抬起头看他,明亮的白炽灯照在他脸上,诡异的光影凭空将他的面容扭曲起来,眼神阴鸷又锐利,刺得人浑身发疼。   许迟情不自禁的退了几步,小腿撞在床边,一不小心跌倒在床上。   青年看了他一眼,走到桌边拉开抽屉,想拿什么东西,然后他就看到抽屉里某个地方飘落着一张白色的小纸片。   这张纸片本来是夹在隔板与抽屉的缝隙里的,这是他做的小小的防护措施,如果纸片移动了位置,就是说——有人打开过隔板。   青年定了定神,面带笑容的看向许迟,柔声道:“小迟啊,你开过老师的抽屉吗?”   许迟身体紧绷,手指颤抖着,紧紧的抓着床单,他猛地摇头,“没有,我没动…”   青年脸色一沉,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一种令人胆寒的阴冷表情。   青年抽出腰间的皮带,叠了两折握在手里,慢慢向许迟走去。   “所以说,我就讨厌你们这种爱撒谎的小孩。”   他扬起手,狠狠的将皮带抽打在许迟小腿上。许迟惨叫了一声,小腿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收回来。他顾不上小腿上的那道红肿,扭身向床里面爬去,整个人害怕的直打哆嗦。   他想喊救命,可是叫不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向来对他特别亲切的老师,会忽然这样对他,难道那都是假的吗?   青年逼上前来,看他的眼神,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施虐的欲望之中,没有一丝清醒,他不断的用皮带抽打着许迟的大腿,后背,一边讽刺的骂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是孤儿吗,因为你爸妈都不要你,没人愿意要你,就你这种人,就你这种人…”   就你这种人?   君夜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切,忽然想起了许迟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算了吧,就我这种人…我这种人,配不上…我这种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原来许迟那种消极的牺牲主义,还有他不易察觉的讨好型人格,都是因为这个老师得来的。   他总是潜意识的自卑,因为他是孤儿,他没上过大学,他和正常人不一样,所以他总觉得自己不够格,好像随便一个人都比他重要。   宿舍房间里,许迟终于痛得忍不住哭了起来,他蜷缩着小小的身体,藏在床角,用瘦小的后背抵御来自一个成年人的虐待。他哭得很厉害,不断的哽咽着,眼泪润湿了一大片床单。   青年还在斥骂:“没用的东西,长大了也是社会的败类,谁愿意要你,你还敢反抗我?还敢说不?!白对你那么好了,不知好歹的贱种!”   君夜看不下去了,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屋里的灯忽然暗了下来,几秒后重新亮起的时候,青年已经不见了。   这虽然是许迟的梦,但许迟这个梦境的主人并不能随心所欲的改变梦境,因为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   反而君夜这个外来者,能够对梦境做出干涉。   他已经大概了解了许迟离开孤儿院的原因,自然不愿意让许迟在梦里再经受一次儿时的痛苦。 第九十二章 还在梦里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许迟压抑的哭声回荡在空气中。但那哭声也是很小的,轻而低微,像是故意要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似的。   他还没察觉到屋里面老师不见了,另一个容貌英俊,银白色长发宛如西方神祇的男人出现在床边。   他只觉得身上被打到的地方疼得厉害,心里又非常的难过,好像被硬生生的塞进了一团带刺的荆棘,难受得他喘不过气来。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的蜷缩起身体,好像这样就能抵御世界带来的伤害,保护小小的自己。   君夜站在床边,怜悯的俯视着他,尔后他俯下身,想要把许迟抱过来。   但是他的手刚碰到许迟的后背,这小孩就像被烙铁烫到了似的,惊惧的尖叫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床里面钻去。   尽管他已经完全靠住了墙,但他仍然使劲往那边挤,拼命的想要远离那个会伤害他,会打他的男人。   君夜知道他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个老师,于是强行把人抱过来,轻声道:“没事了,别怕,坏人已经走了。”   许迟颤抖了一下,害怕的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好看但完全陌生的脸。   梦里的思绪是非常虚浮的,而且无法正常思考。当人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无论发生多么不合理的事情,都会被认为是合理的。   比如有人会梦见自己在天上飞,谁都知道人类是不能飞的,但是在梦里,没人会觉得怪异,反而觉得,这就是应该发生的事情。   所以许迟并没有想到为什么宿舍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这样奇怪的人,老师又去了哪里。   他只是觉得委屈,又被人如此温柔的抱在怀里,忍不住就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君夜抚摸着他的短发,不断轻声安慰着。   幼年的许迟还没有经历过风霜的洗礼,不曾历经生死,经受危险的磨练,这孩子现在就像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动物,柔弱无力,性格纯善天真,连黑墨般的头发都是柔软的。   君夜抚摸着他后背,能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许迟抓住他的衣服,不断的哭诉,“好痛,我好疼啊……”   君夜看了看他腿上的鞭痕,红肿的厉害,后背更是严重,薄薄的T恤被撕破了,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伤痕。   君夜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药膏与棉签。   按理说宿舍里并没有这些药品,但这是在梦里。梦境本质上是一个建立在思维基础上的唯心世界,只要你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基本上就无所不能。所以君夜只要想,就可以创造出任何东西。   他顿了一下,想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自称,轻声道:“哥哥帮你上药好吗?”   许迟抽泣着点头,爬起来钻到君夜怀里,好像在害怕这个救星会扔下他不管似的,用手指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   君夜愈发感觉出他的瘦小,抱着他的时候,那手感似乎比一只小狗重不了多少。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用棉签蘸上晶莹的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其实梦里的药物是没有实际作用的,只是起个心理暗示罢了。   但心理暗示对许迟非常有效,他立刻就感觉自己身上不疼了,甚至在看到伤口消失、破碎的衣服复原时,大脑也自动把它变得合理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许迟又安心了下来,缩在君夜怀里不愿意动弹,小声嘟囔道:“哥哥对我好,我不要老师了,我想要哥哥。”   君夜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会在梦里受到幼年许迟的青睐,明明在现实中总是很抗拒他,在梦里却能一口一个哥哥叫着,还死抱着不撒手。   于是因为这种私心,君夜没有离开,而是故意延长这场梦境,以达到自我满足的邪恶目的。   延长别人的梦境很简单,只要让梦境主人觉得舒服就行了。毕竟每个人在做美梦的时候都不愿意醒来,会潜意识的想留在梦里。   什么东西能让十二岁的许迟感到满足呢?可能只是一盒巧克力,一部漫画书,甚至仅仅是来自别人的一个善意的拥抱。   君夜想了想,拿出一盒抹茶口味的糯米团子,递给许迟,笑道:“想来点儿宵夜吗?”   许迟眼睛盯着那盒团子,却很犹豫,小声嗫嚅道:“九点之后不许吃零食了,被发现了要被阿姨们骂的。”   君夜忍俊不禁,他倒是没想到许迟小时候还挺守规矩的。和现实中肆意妄为、桀骜不驯的许迟不同,梦里的小许迟乖巧灵动,也是另一种可爱。   君夜和他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的变得温和起来,“没关系,没人会发现的,放心吃吧。”   许迟犹豫了一番,终于接过了盒子,靠在君夜怀里,用小手费劲的掀开了透明的盖子,捏起一个茶绿色的团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好苦…”许迟吐了吐舌头,明显不喜欢抹茶的味道,但本着节约粮食的精神,尽管吃不惯,但还是慢慢的咽了下去。   君夜给他换了一盒草莓口味的,这下许迟才高兴起来,捧着粉色的团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君夜饶有兴致的欣赏他大快朵颐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这场景仿佛八年前的角色互换,不过不管谁是小孩,好像都是君夜在照顾许迟。   君夜忍不住想,要是他能早几年来这个世界,说不定就能早点儿遇见许迟,在他被伤害之前把他带走……   不过就算是他,也无法逆转时间,再怎么想也只是徒增遗憾罢了。   想着想着,忽然感觉怀里的小身子软了下来,一个劲儿的往下滑。君夜低头一看,见许迟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嘴边还沾着一点儿粉色的糯米粉。   睡得倒是很沉,就是不太安稳的样子,小眉头微微皱着,嘴角紧抿。   果然这个忽然暴露出本来面目的禽兽老师,还是对许迟产生了不可逆的坏影响,就算身上不疼了,但心理上的伤害是永远无法抹除的,更何况这时候许迟才十二岁,正是性格塑造的关键时期。   他应该又做梦了吧?   君夜拉住那只柔软的小手,试图进入这个梦中梦。   但二层梦境似乎是进不去的,君夜只能像看电影一样,看到了许多闪回式的片段。   这些片段都非常短,有的仅仅只有几秒钟,但全部都是青年对许迟施虐的场面。   殴打、禁闭、辱骂……从十二岁开始,到离开的那年,许迟就是这样被虐待了整整四年。   青年老师似乎是孤儿院院长的某个亲戚,所以即使偶尔他的行为走漏风声,被别人所察觉,也因为这层关系全都轻易解决了。   比起身体上的伤害,青年更热衷于对许迟进行精神上的洗脑,从而控制他。   他不断的告诉许迟:你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因为你很糟糕,很没用,所以你爸妈才扔掉了你;你生来就比别人低一等,就算长大了也成不了大事;你这样的人就得摇尾乞怜,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许迟就是这样听了整整四年,无处可逃。   最后一个片段,是一个夜晚,君夜看见了十六岁的许迟。   他长高了很多,已经接近了现在的身高,但很削瘦,体型还处在少年到青年的转变期,手腕尤为纤细。   许迟站在一个房间里,没有灯,但惨淡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让君夜看清了他的容貌。   十六岁时许迟的相貌与现在相似,只是多了一分少年感,但眼神已经很像了,是那种戒备一切、随时都处在紧绷状态的野猫一般的眼神。   许迟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看样子是打算离开孤儿院。   十六岁,还不到成年,但已经是足够自立的年纪,许迟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默默成长着,磨尖自己的爪牙,等待着离开的最佳时期。   他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床上熟睡的男人。尔后他慢慢从腰间抽出一把折叠刀,亮出刀刃,向床那边走去。   这把折叠刀是许迟八年前在学校操场上捡的,已经锈得很厉害,他用一个月的时间慢慢打磨它,让它重回巅峰时期的锋利。   许迟抬起手,刀尖朝向男人的咽喉,手指颤抖着,想要狠狠的刺下去。   但是他下不了手,手腕用着力,却一丝一毫也无法下移。   他不是不忍心,正相反,他恨不得把这个男人千刀万剐,扔进火海中烧成灰烬。许迟是在害怕,长年累月的恐惧令他不敢下手。   即使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人已经睡着了,不可能反抗的,自己也已经长大了,拥有和他势均力敌的力气,甚至更胜一筹。   但是恐惧的力量太强大了,让许迟踟蹰不前。   忽然的,月光一转,照在了男人的脸上。许迟一看清他的面貌,那种恐惧感就铺天盖地的冲了上来,把他整个人都淹没。   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身体剧烈的发抖,甚至握不住刀。   许迟瞳孔紧缩,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   他努力了很久,最终还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收起折叠刀,逃跑似的离开了房间。   那时候的火车站远没有现在严格,可以说是非常漏洞很多。许迟逃票上了火车,在厕所与杂物间碾转躲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到了某个滨海城市。   然后他偷溜上了一艘走私货轮,离开了这个国家。   其实那时候许迟并没有确定的目的地,他甚至没有任何规划。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离远一点儿,不管是欧洲还是东南亚,只要能离得远远的,他都不在乎。 第九十三章 boss来了   梦境到这里就完全结束了,在离开许迟的梦之前,君夜对这几场梦做了’收束’,把这些梦都封存起来,藏在了一个许迟的记忆无法找到的地方。   简单来说,就是消除他有关梦境的记忆。   毕竟自己以原身出现在了梦里,如果许迟醒后想起这个奇怪的梦,肯定会起疑心。   君夜自认为自己没干什么坏事,相反,他愿意去了解许迟的内心,是为了他好。不过许迟就不一定这样想了,谨慎起见,还是消除记忆比较好。   君夜从梦里离开,睁开眼睛,看到窗外已经隐隐现出了天光,而墙壁上的数字种显示现在已经早上六点了。   许迟躺在身边,睡得很熟,睡姿微蜷,脑袋无意识的挨着君夜的肩膀。他也只有睡着的时候能看出点儿乖巧的意思来,不过本来盖在身上的被子又让他拽走了,团成枕头抱在怀里。   君夜无奈的重新拿了张被子,盖在他身上,又把暖风空调升高了两度。   做完这一切之后,君夜用手撩开许迟额前的碎发,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道:“经历了这么多,真是辛苦你了,宝贝。”   银色的柔软发丝落在他脸上,许迟似乎感觉有些痒,低哼了一声,扭头避开了。他顺便又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君夜,自顾自的挪到另一边去睡。   君夜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不由得遗憾的感叹,“还是小时候可爱。”   君夜过去把许迟抱过来,揽在怀里。可能是嶙崖准备的安神药药效太强了,这样摆弄他也没醒,甚至还下意识的把脸埋在了君夜肩膀处。   君夜就这样一边轻抚着他的后背,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七点多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云影掠过大地,今天是个冬季难得的好天气。   许迟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叮叮咚咚的欢快音乐顿时充斥了整个卧室。君夜瞥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是爱德华,于是他二话没说,抬手给挂断了。   但还是晚了,许迟被铃声所惊醒,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从睡意朦胧的状态清醒过来。   他伸直胳膊跃过君夜,拿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疑惑的转向君夜,“你挂我电话干什么?”   君夜佯装无辜,“本来想把手机拿给你的,误碰了。”   许迟懒得跟他计较,主要是刚睡醒,身上还很困乏,没力气和他吵架——不知为何,明明一夜无梦,精神却很萎靡。   许迟拿着手机往后一仰,躺回床上,给爱德华拨了回去。   爱德华很快就接了,也没问刚才电话无故被挂断的事儿,他开门见山,简短地道:“阿迟,起床了吗?收拾一下,boss要和你视频对话。”   许迟的大脑还处在清醒与混沌之间,徘徊不定,他一时半会难以理解爱德华的话,模糊的嗯嗯了两句,又闭上了眼。   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弹坐起来,大惊失色,“谁?!”   “boss,他要和你连线。”爱德华那边似乎也在忙,电话里传出急促的敲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不过你别担心,因为你忽然要退出黑盒,boss照例来问问原因,你就按照我教你的说就行,不用紧张。”   不用紧张?能不紧张吗?大冬天里许迟后背的冷汗哗哗的往外冒。   他放下电话,飞快的脱了睡衣换上常服,一头冲进卫生间,洗脸刷牙整理仪容发型,用不到五分钟时间完成了这一切,速度堪比新兵军训。   做完这一切,许迟才战战兢兢的搬出笔记本电脑,连接电源,打开黑盒专用的加密线路,正襟危坐于桌前,等待着boss的临幸。   君夜哑然失笑,“你怎么这么紧张?”   “废话,那那那可是boss,你根本不懂!”   许迟的前最高领导,也就是黑盒组织的boss,是一个非常彪悍的俄罗斯人。   彪悍到什么程度呢?之前提过黑盒里徒手格斗的排名,许迟排第三,这位boss排第一,而且稳坐江山,居高不下。   关键是这位主儿没事就喜欢上擂台比试两下,太弱的对手他瞧不上眼,就喜欢打强的。于是每逢许迟闲的时候,就常常被他拎上擂台,来几场格斗‘友谊’赛。   至于为什么不选第二名做对手,因为第二是个女兵,尽管那姐们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五,体格远超许迟两个重量级,但boss秉承不打女人的原则,除了在排名赛上之外,基本上没和她切磋过。   所以当boss陪练的光荣任务,就落在了可怜的许迟身上。   说是陪练,其实是单方面的被虐。许迟学的是类似跆拳道的站立格斗技,boss更擅长地面绞杀和关节技,从属性上来说,打个比方,就是水克火,鼠怕猫,地面系小拳石完胜电系皮卡丘,简直是来自种族的压制,更何况俄罗斯人的体格普遍都五大三粗。   所以每次许迟都被他按在地上摩擦。虽然友谊赛讲究的是点到为止,但显然boss理解的点到为止,是指不致死不致残,其它随便。   时间久了,许迟一看见boss笑哈哈的朝他走来,并且眼神直往训练室瞟的时候,他就忍不住胃疼。   但这种感觉也称不上是怕,应该算是敬畏。平心而论,如果boss不三天两头的拉他去擂台上比试的话,许迟还是很喜欢他的。   几分钟之后,电脑屏幕上闪了几下,接进来一个没有显示的视频电话。   许迟一个激灵,立马坐直了,“boss,早,早安!”   视频里是个五官端正而深邃的男人,年纪稍微比爱德华大几岁,看起来很成熟。   “早什么安,我这儿可是深夜。”boss的手在屏幕上乱晃,好像在按什么按钮,“我怎么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你人啊?怎么回事?”   “啊,您没开影像摄取,就,就您右下角那个绿色的小方块,点它就行了。”   “哦?是这个吗?点了,没用啊。”   “还有频道,您把频道调到和我一致,HZ-357。”   “嗯?好像行了。”   一番兵荒马乱的调试,视频通话终于顺利的接通。   boss往黑色的老板椅上一靠,叹道:“我真玩不来这种高科技的东西,还是爱德华更擅长。”   许迟默默腹诽:是啊,您就热衷揍着我玩。   君夜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在外读大学的小孩和家里长辈打视频电话的即视感。   而boss也正如唠叨个没完的长辈一般,说了半天闲话之后,才转上正题,“为什么忽然要退出呢?你的离开对黑盒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许迟在心里吐槽:是啊,没人陪您练拳,也没人当您的沙包了对吗?   他默默回想了一下排名第四的那位哥们,并为他默哀了三秒。   许迟顿了一下,按照爱德华教给他的那样说,“我感觉雇佣兵的工作对我来说太紧张了,您也知道我的精神状态不大好,为了自己身体着想,我想试着离开战场,找个正常的工作。”   boss手肘支在桌边,静静地听着。许迟说完之后,他摸了摸下巴,道:“这话是爱德华教你吧?”   “……”   “不用瞒我,我研究过的人比你看过的片都多,这话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反倒是有点儿爱德华的调调。”boss叹了口气,“算了,你可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不说就不说吧。”   许迟松了口气,低声道:“谢谢boss。”   他刚说完,忽然面前晃过一道白影,定睛一看,是君夜将一杯热牛奶放在他桌上。   许迟急道:“我不喝,在视频呢,别来捣乱。”   君夜嘴上说着好的,手却不老实,在许迟脑袋上摸了一把,笑道:“好的,宝贝,不打扰你了。”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也被视频对面的boss给瞧见了,他在摄像头前左摇右晃,歪着脖子往斜向上方看去,似乎想找个角度看清君夜的脸。   许迟:屏幕又不是窗户,就算您再怎么动,它显示的就这么点儿。   boss奇道:“这位是?”   君夜抢在许迟之前接过他的话,矮下身子露出脸来,颇为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幸会,普希金先生,我是许迟的爱人。”   “?!”boss慢慢张大了嘴巴,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花了几秒钟时间才消化掉这个消息,甚至他有点儿消化不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还以为黑盒里最直的就是你了,想不到想不到啊。”boss灵光一现,抬起手指着屏幕,强调道:“难怪这些年你也没个女朋友,原来如此啊!”   许迟:“……”   许迟被戳到了痛处,很痛,非常痛。   boss又道:“所以你离开黑盒,是因为爱人的缘故?”   许迟勉强点头,“算是吧…”   “你的爱人是做什么的?演员,还是模特?”   “……算是商人吧。”他把自己的处境稍微改编了一下,不甘不愿的说道,“我在他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打算现在他手下做事了。”   这话说得不假,只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罢了。   果然boss没有怀疑,还衷心的祝福,“一起工作挺好的,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总之祝你俩幸福。”   末了,他又隔着屏幕为许迟加油、鼓劲、助威,“咱们干佣兵的绝不能被人压,你是做上面的吧?可别让我失望啊。”   许迟伸手拔了网线,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网断了。” 第九十四章 报复   许迟以网络卡顿为理由欺骗了他可敬可畏可歌可泣的电脑盲亲boss,然后随手合上电脑,拿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牛奶一饮而尽。   牛奶入口醇厚香甜,可能加了少量的糖。   许迟偶尔也觉得奇怪,他从前只喜欢罐装啤酒,无酒精饮料里也只喜欢口感刺激的碳酸汽水等等,对果蔬汁及奶类基本视而不见,甚至丧心病狂的认为一个大男人捧着粉嫩嫩的奶茶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儿。   但现在他似乎逐渐适应这种口感温和的饮品了,而且还偏爱草莓味。   许迟胆战心惊:难道我逐渐娘化了?!   不能吧,看来今晚有必要找几个哥们出去一醉方休,借此来巩固我的猛男本质。   不过现在就算了,许迟一大清早就收到了来自boss的精神伤害,现在只想躺床上睡个回笼觉。   因为只是视频的缘故,许迟上身穿着整整齐齐的衬衫加外套,下面却穿着格子睡裤。他懒得再换衣服,直接把外套脱了往椅子上一扔,钻回被窝里睡觉。   君夜不知何时已经穿戴整齐。他穿着高领米色打底衫,搭配长款薄风衣,这是一种非常温雅的装扮方式,在冬天里这样穿稍显单薄,但并不违和,更何况君夜长相非常好看,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很妥帖。   他坐在床边抚摸着许迟的头发,俯身亲了亲对方的侧脸,轻声道:“我要出门一趟,中午会回来陪你吃午饭。”   许迟闭着眼睛,不太耐烦,“随便你。”   君夜一顿,忍不住笑了笑,“不问我去哪儿吗?”   许迟翻了个身,背对君夜,小声嘟囔道:“那关我什么事?你出去嫖也跟我没关系。”   “……好吧,好好休息。”君夜起身把窗帘拉上了,让卧室陷入一片安静昏暗的气氛中,做完这一切,他才出门了。   只要有准确的坐标,君夜可以瞬间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但大多数他更喜欢慢慢走过去,看看路上的风景和行人,尤其是准备去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时,走路过去更有仪式感。   君夜是一个非常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当然,他也愿意在杀一个人的时候,给予他足够的重视和美感。   比如说现在。   常安镇的孤儿院和梦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二十年前的平房已经全部推倒重建,变成了五六层的楼房,只有孩子们的宿舍还是之前那栋小楼,墙壁上长满了爬山虎,岁月的痕迹全都从裂缝与脱落的墙皮中凸显了出来。   君夜从容不迫的走进了孤儿院的大门,按理说他的容貌是很显眼的,但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仿佛都注意不到他似的,各自行走做自己的事,就连门口保安亭里,坐在藤椅上的门卫大爷都只顾着看报纸,没有任何要拦他的意思。   孤儿院办公楼的大厅里竖着一个告示牌,上面标明了楼内各个房间的名称和用途,还有领养流程和须知。   旁边是一张工作人员的名单表,君夜看到二十年前的那个青年,现在已经做到副院长的职位了。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细边眼镜。虽然相貌明显见老,法令纹和眼角细纹都出现了,但隐约还能看出点儿梦里青年的样子来,而且那种气质从来没变过,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一种衣冠禽兽的斯文。   君夜没看他的名字,毕竟谁也懒得去记一个即将要死的人的名字。他只是看了眼副院长办公室的位置,便转身向楼上走去。   与之前相同,前台负责接待的志愿者也对他视而不见,如果这时候能到监控室里的话,就会发现连监控视频中都没有他的人影。   君夜推开门,里面的男人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右手移动着鼠标,用电脑处理文件。   见他进来,男人愣了一下,“你有什么事?三十岁以下不能领养孩子啊。”   他上下打量了君夜几眼,又补充道:“外国人要领养的话,手续很麻烦。”   君夜微笑道:“我并不准备领养什么小孩,今天来只是想找一个人。”   男人微微皱眉,显然从君夜身上感到了恶意,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仍然平静的问:“找什么人?”   “一个叫许迟的孩子。”君夜别有深意的看着他,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的说着,“你还记得他吗?”   男人脸色顿时一沉,变得极为难看,眼睛在一刹那出现了恼怒与心虚交杂的情绪。他霍地站起身,风度尽失,神色扭曲,甚至是很不礼貌的指着门口,“出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君夜淡道:“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男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可能是警察,来调查十几年前的青少年失踪案。当初许迟偷偷离开孤儿院,院长确实也报警了,但最后以他离家出走定案,警察在本省也找过一段时间,完全没有头绪,那时候监控也不发达,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男人以为这件事就盖棺定论,连带那些说不得、见不得人的隐秘事情,也一并埋入地下,等到百年之后他带到棺材里,再也不会被发现。   但是现在为什么忽然出现了这样一个非同一般的外国男人,还从容不迫的将许迟这个名字从地底挖了出来?   “我知道你的所有秘密,包括你曾经对许迟做的那些事。”君夜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危险,整个人极有压迫感的向男人走了一步。   “这让我感到非常生气,而你也必须为自己的过错付出血的代价。”   “我今天来,就是替他讨回一点儿小小的利息。”   男人徒劳的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叫人,下一秒他忽然感觉脖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利爪所攥住一般,喉管被大力挤压,根本无法呼吸。   肺部得不到氧气,开始剧烈的抽搐,他感觉到窒息般的痛苦,脸色涨得红里发紫,眼睛睁大,眼珠几乎凸出来。   “呃…唔……”   男人跪倒在地,痛苦的呻吟着,神经质地用指甲抓挠脖子,在皮肤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印子,力度之大好像要生生把喉咙撕开,以获取一点儿氧气。   这样的痛苦足足保持了五分钟,才逐渐减弱。   男人终于能够呼吸,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趴在地上不断的咳嗽起来,惊恐的眼神不住的往君夜那边瞟。   “咳…咳!你,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要钱,还是……咳!”   君夜并不理会他的问题,他不紧不慢的坐到会客沙发上,优雅的整理了一下风衣下摆,然后才回答男人的话,“我是许迟的爱人,至于来这里的目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男人脸上全是冷汗,眼镜都歪了,他急促的道:“许迟吗?他曾经是我的学生,我一直对他很好,后来他失踪了,我也很难过!”   君夜微微叹了口气,“我现在想想,难道许迟有时会说谎的习惯是跟你学的吗?你这句谎言实在是有些拙劣啊。”   他抬了抬手,男人身上忽然燃起了火,滚烫的火焰烧得他凄惨大叫,声嘶力竭,但外面似乎没人能听见,也没人进来救他。   他惨叫着,满地打滚想要把火灭掉,但是这火焰十分奇怪,不但无法压灭,还只烧他的皮肉,周围的木地板完全没有任何被引燃的迹象。   四肢的皮肉被烧焦、发黑,甚至出现了碳化的现象,因为受热开始蜷缩,如同焦尸一般。   但是男人还没有死,他瞪大眼睛——眼皮已经被烧没了,眼睛可能也看不见了,鼻口中不断的涌出鲜血。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有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证明他还剩下一口气。   君夜大概是有些厌倦这样的施虐游戏,垂下眼帘,火焰无声的熄灭了。   他淡然的看着地上这团人不人鬼不鬼的肉体,眼神从上而下,高傲而不屑,就像神明俯视一只将死的蝼蚁。   “就这种货色…”   剩下的话君夜没说,因为那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感叹,之后他站了起来,打开门离开了办公室。   在他关门的那一刻,地板上的躯体忽然如同充气的气球一般迅速膨胀,紧接着砰地一声,肉体爆炸,鲜红的血肉糊满了墙壁和玻璃,也将墙上那块’关爱儿童’的牌匾糟践的一塌糊涂。   君夜头也不回的离开孤儿院,面无波澜,仿佛他只是来找熟人寒暄几句似的,看不出任何残忍的痕迹。   回到公寓,许迟和嶙崖正挤在开放式厨房里做饭,许迟一边用菜刀熟练的拍着黄瓜,一边对嶙崖道:“昨天你煮的那个鱼汤挺好喝的,今晚再煮一次呗?”   嶙崖迟疑了片刻,有些许心虚的扭开头,“啊,好的…”   君夜脱下风衣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走到厨房门口向他打了声招呼,“宝贝,我回来了。”   许迟扭过身想回应,但他忽然仰起头,闻了一下空气中的味道,尔后微微皱起了眉。   空气中有他再熟悉不过的血的气味,而且是君夜带回来的。   他犹豫的握紧了刀把,似乎在纠结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扭回身继续切菜,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没再问其它任何事情。 第九十五章 你再也吓不到我了   许迟在常安镇也是有自己的朋友的,不过与其说那是朋友,不如说是兴趣相合的伙伴。常安镇有一个小型俱乐部,里面就十几个人,都是军迷或者枪模爱好者,经常搞搞线下聚会,分享一下相关情报。   许迟每年回常安镇的时候,偶尔也会去参加。   虽然不知道他们大部分人的名字,平时都以外号相称,但许迟很喜欢和他们相处。毕竟在这里,大家都只谈论兴趣爱好,绝不会深究你的身份和过去,更不会像查户口似的,问你今年多大、什么工作、家里几口人啦等等。总之处起来很轻松。   今晚俱乐部又闲的没事搞了聚会,许迟发消息说自己也去。他很久没回来了,一听他要来,大家都挺高兴,还把地点定在了当地唯一一家射击馆。   许迟吃完晚饭之后就穿衣服穿鞋打算出门,君夜在他身后酸溜溜的问:“你要去哪儿?”   许迟言简意赅的回道:“聚会。”   “多少人?”   “七八个。”   “男的女的?”   “都是男的!”   “在哪儿聚会?”   “射击馆!有完没完,你是安全感缺失的小媳妇吗?!”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君夜淡然而温柔的问道,“可以不去吗?”   “……”   砰地一声,许迟以摔门而去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射击馆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基本上都在靶场那边玩运动枪支。   许迟对射击不感兴趣,准确的说,射击和枪械都是他吃饭的玩意儿,平时在工作与训练中他已经打够了,就像厨师放假在家不愿意做饭一样,许迟也懒得在休息时间去碰真枪。   当然,也正如厨师懒得在家做饭,却热衷于收集各类厨具一样,许迟对枪支模型也很感兴趣,而且还有点儿收集癖。无论是纸模、木模,还是金属仿真模型,他都很喜欢。   所以他婉拒了几个过来邀请他一起打枪的朋友,站在射击馆大厅的玻璃展览柜前,欣赏里面刚上新的模型。   这里的枪模除了展示之外,也是对外售卖的,许迟在考虑买一个回去,正好自家柜子里好像还有个空位。   许迟两手插着兜,放松的站着,如同一位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似的审视着这堆枪模,仔细考虑今天翻谁的牌子,宠幸谁好呢?   然后他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接近,脚步声沉重,白炽灯光被遮掩住,高大的黑影顿时笼罩了他。许迟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双手从衣兜里伸出来,右脚微微后撤,做出了预备防御的姿态。   “哟,哥们,你不去打枪?刚刚我看那把双管霰弹枪可带劲儿了。”   许迟听见声音,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他随口搪塞道:“今天肩膀不舒服,不碰枪了…啊,正好你来了,你看看这几个模型哪个好看,我想买一个回去。”   来者是一个心宽体厚的高胖子,尽管体型彪悍,但面相颇为淳朴,浓眉小眼塌鼻梁,嘴唇莫名的粉,脸也圆呼呼的,长着个福星样子。虽然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捡不出来的长相,但是却莫名的招女孩子喜欢,大概是因为他的体型让人安全感十足。   关键是,人家可是物理系的博士研究生,还是本地电视台的军事顾问。   学历高加女人缘好,简直就是许迟心目中的神。   俱乐部里许迟最熟悉的就是他,每次聚会俩人都会凑一块聊会儿闲话,虽然许迟仍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赵,别人都叫他赵胖子。   赵胖子指了指玻璃柜二层的某把枪,说道:“这把MP5反恐冲锋就不错,涂装很细致,而且听说这种迷彩色涂装还是限量版,不过倒是没溢价,性价比不错。”   赵胖子说完,又哈哈大笑,补充道:“买一把带在身上,走夜路都不怕了,遇上劫道的,直接把枪亮出来,黑灯瞎火谁能看得清你拿的是模型,保准能把劫匪吓跑。”   许迟心说:就您这体型,一般人也不敢劫吧?别到时候钱没抢到,裤子还搭进去了。   当然这话许迟也就心里想想,他顺势和胖子聊了起来,“现在也碰不上劫道的了吧?常安镇这几年其实还挺太平的。”   许迟记得自己前两年回常安镇休假,某晚看球赛直播,自己支持那支球队输的一塌糊涂,输到他都怀疑前锋是对面的卧底,专门不长眼的把球往自家球门踢。还有那个中锋,他脖子上顶着的是个球吗,许迟都想把他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于是许迟非常生气,心里堵着一股浓浓的戾气发不出来,就大晚上的出门,想碰上个劫匪,揍他一顿出出气。   结果他在偏僻小路转悠了半夜,也没碰上半个劫匪,甚至还被下夜班的小姑娘当成了流氓……最后许迟在便利店买了瓶啤酒,灰溜溜的回家了。   由此可见,常安镇的治安还是非常好的。   赵胖子听了他这话,却神秘莫测的摇摇头,“不是喽,可不是,这几天可不安生。”   许迟愣了一下,心里还想不会是前两天李玟李伍他们过来的时候没注意,给添乱子了吧?   然后就见胖子凑近了,小胖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道:“我有个朋友是派出所的,听说昨天咱们这里出了起命案,老天,据说那现场血里糊啦的,满墙都是血,尸体都找不着。”   胖子举起手比划道:“瞧,他说现场最大的尸块比巴掌还小,就跟炸开了似的,拼都拼不起来,当时警察一进门,十个里面八个都吐了。”   许迟的目光从枪模移到了胖子脸上,面色略显凝重,“这是哪儿的事?”   胖子想了想,“听说是孤儿院,对,就是咱们镇上那所孤儿院,发生在一间办公室里,DNA对比之后,好像确认那人就是院里的一个什么主任,还是副院长来着,我没细问,人家也不能细说啊,哥们,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咋了?”   “……没事。”   许迟深吸了一口气,稳住糟乱的心神,他的脸色仍然很苍白,甚至说在他想通死者是谁之后,脸上的血色就瞬间褪得无影无踪,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脉搏快到危险的地步。   这种反应甚至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不管是真正面对那个人也好,或者仅仅听到他的名字也罢,许迟都会无法克制的紧张、不安,甚至是极度恐惧。   这是在幼时形成,刻在骨子里无法消解的阴影。   许迟伸手扶住了墙,勉强站稳,他闭了闭眼,回想起昨天中午,君夜回来时身上带的那股血腥味。从时间上是对上了,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爱德华告诉他的吗?可是爱德华也并不知道那些事的全貌啊?   尽管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次踏足那个地方,但此时许迟却很想去孤儿院看一看。   他对胖子道:“不好意思,我有点儿事,今天先走了。”   “啊,这才刚来就走啊?”   许迟随口编了个理由,急匆匆的离开了。   常安镇的夜孤独而静谧,路上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除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之外,基本上所有店铺都关门了,只剩下惨白的路灯还孤寂的亮着。   许迟急匆匆的穿过街道,走到孤儿院大门口。   他戴上了黑色的防霾口罩,拉起卫衣的帽子,从无人的栏杆处翻了进去。   这是十三年来,他第一次踏入孤儿院,里面的设施已经大变样,都认不出来了,不过那个宿舍楼还是老样子。许迟忍不住想到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不知道现在都在干什么,又漂泊在何处。   他在黑夜中辨认了一下方向,自从成为侍从之后,他的夜视能力已经恢复到健康状态,很容易借着路灯找到了办公楼。   许迟慢慢向那里走去,他很庆幸教工宿舍拆除重建了,否则在经过那扇门时,他可能会因为害怕而无法动弹。   许迟拉低兜帽,从窗户翻了进去。   他并不需要去看路线图,因为那股浓浓的血味还弥漫在大楼的空气中,而且越走越浓重。   最终他在一扇棕色的房门前停了下来,上面贴着黄色的封条,案发现场已经被封了。而门上的标牌写着副院长,下面有几个小字,写着副院长的名字。   “果然是你……”许迟低声喃道,他抬起手,手指慢慢掠过那几个字,尔后忽然按紧,指甲几乎陷入硬质泡沫板之中,在那个名字上印出了痕迹。   “我真后悔…”许迟轻声说道,“早知如此,十三年前我那一刀就应该捅下去,可惜我那时太懦弱了,结果现在被别人抢了先。”   他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现在也很胆小,每次回来常安镇,走在街上时,我都想过来杀了你,可我不敢…我只要一看见你,甚至是听见你的名字,就会吓得浑身发抖。”   “不过你现在再也吓不到我了,而且是永远。”   许迟没有推门进去,他只是在门口静默的站了五分钟,直到楼下传来巡逻的脚步声,他才转身从窗户翻了下去,如同野猫一般无声的落地,离开了孤儿院。 第九十六章 他就这么扛了十几年   许迟如同没人要的孤魂一般,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大街上,惨淡的月光照在无人的街道,柏油路面隐隐泛光。   理智告诉他现在已经很晚了,应该回家了,否则他就要面临君夜无休止的诘问和猜疑,但是许迟潜意识里不愿意回去,更准确的说,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不愿意见到任何人。   也许是因为去了一趟孤儿院,确认那人的死讯的缘故,许迟的状态很迷离,大脑仿佛放空了一般,内部的齿轮被锈住,被卡死,无法正常思考。   有一只黑色的野猫顺着绿化带经过这里,许迟看着它,它也停下来看着许迟,金黄色的瞳孔在夜色中微微发亮,好像黄金一样。   许迟叫了它一声,黑猫顿了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脚,喵喵的叫了起来。   它的声音很低哑,听起来像是很久没喝水了。   在非常寒冷的冬天,比起食物和住所,流浪动物们最先遇到的是水危机。冬天降雨少,空气又干燥,很难在城市中找到饮用水,就算有些爱心人士会在固定的地方放置水盆,里面的水也很快就会结冰,根本没法喝。   所以比起冻死、饿死的流浪猫狗,渴死的也不在少数。   许迟家里养着小狗,难免就对其他小动物也产生同情心,他四下看了看,见路边有个自动售货机,就过去买了瓶矿泉水,俯下身递给黑猫,“给,拿着,别客气。”   黑猫:“……”   下一秒许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甚至有点儿傻/逼。他拧开瓶盖,在地上找了个塑料盒,把水倒进盒子里,放在黑猫面前。   黑猫这才埋头大口喝了起来,估计确实是渴了。   许迟看了看售货机,忽然很想喝酒。虽然君夜明令禁止他碰含酒精的饮料,可他今天心里难受,像被一团带刺的棉花堵在胸口似的,需要酒精的麻痹。   他隔着玻璃看了看里面啤酒的种类,在旁边的小屏幕上下单。   漆黑一片的街道上,只有自动贩售机的白光映在他的脸上,许迟愣愣地看着玻璃柜上自己的倒影,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按着购买键没松手,竟然下单了六罐啤酒,还因为误触下单了一小瓶白酒。   售货机里发出出货的轰隆轰隆的声音,几罐啤酒掉了出来,许迟一一捡起,抱着这一堆酒,有些无措的站在街边,大脑茫然又迟钝,看起来甚至有点儿可怜。   耳边传来低微的水声,许迟扭头一看,黑猫还在街边喝水。   许迟干脆走了过去,坐在马路牙子上,把这几罐啤酒规规矩矩的摆成一排,扣开一罐,慢慢的喝了起来。   售货机的灯光为许迟拉出长长的影子,他喝着酒,猫喝着水,尽管互相陪伴着,但他们仍然很孤单。   ……   君夜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了。许迟坐在路边,脚边滚落着一堆啤酒罐子,还蹲着一只黑猫。   许迟用手支着脑袋,絮絮叨叨的和猫说话,声音很低,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看这状态,明显是醉得不轻。   大半夜的不回家,却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就算是君夜,也都有些生气了。如果自己不来找他,他是不是就在外面过夜了,冬天这么冷,他会生病的。   君夜走过去拉他起来,低声训斥道:“我不是禁止你喝酒吗,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许迟斜瞥了他一眼,因为醉意的原因眼角发红,眸子水光一片,竟然是别有风情。   他好像不太能认出人来,一把甩开君夜的手,短促的道:“关你屁事。”   君夜不恼反笑,“算了,我不和一个醉鬼计较。”   ——等你清醒了我再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地上很凉,君夜强行把许迟拽起来,两指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说实话,他也是头一次见许迟喝醉的样子,从前许迟虽然喜欢喝酒,但从来不贪,度量控制的很好。毕竟他那个职业,没有能放下心来大醉一场的时候。   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君夜低头注视着他,轻声道:“宝贝?你怎么了?不是出来聚会的吗,谁让你不高兴了?”   许迟晕乎乎的看着他,两眼几乎不能准确聚焦,茫然无知的睁着。冷风一吹,酒意上头,眼神愈发的迷离,一点儿警惕心也没了。他盯着君夜看了好久,才认出了他,并且本能的就要把他推开。   君夜更用力的抓住他,趁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酒意很浓,君夜微微皱起眉,他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但这并不影响他将这个深吻进行下去。   许迟觉得不舒服,闷哼着,微微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但是把旁边的黑猫吓到了。它尖声哈着气,背毛炸起,转身跑走了,黑色的身影迅速融入夜晚之中。   反正深夜的街道无人经过,没人会看见,君夜强势地将许迟按在电线杆上,舌尖启开唇齿,色情的引逗着对方做出回应。   唇瓣被咬得很疼,许迟那颗被酒精浸透的脑子虽然不能理解对方在做什么,但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的强硬,还有那只扶在自己腰上,蠢蠢欲动想要伸进裤子里的手也让他倍感危险。   “唔…放开!”许迟感觉自己受了欺负,难以忍受。他本能的摸向自己的后腰,那是一个要拔枪的动作。   但是他现在身上怎么可能有枪呢。许迟摸不到武器,便用双手使劲儿把对方推开,转身往后走。   他脚步虚浮,视野飞转,一头撞在了电线杆子上。   砰!   许迟只觉得眼前无数的星星在飞,本来就不太清醒的脑子完全宕机了。他睁大眼睛瞅了瞅面前的电线杆,十分抱歉的道:“对,对不住了…我没看见你,不,不好意思啊,哥们…”   君夜:“……”   好吧,其实傻乎乎的也挺可爱。   许迟看了电线杆子一会儿,忽然身体一顿,君夜以为他意识到这不是人,只是个杆子了,但是下一秒就见许迟摇摇晃晃地凑过去,一把搂住电线杆,嘟囔道:“哥们,你长得好高啊,有什么秘诀分享一下吗?我也想长到一米八五…”   电线杆子沉默地:“……”   君夜终于看不过去了,走过去拉住许迟的胳膊,轻声哄道:“好了宝贝,我们得回去了。”   “我不回去…”许迟还想挣开他,但君夜的手很有力,如同铁铸的一般紧紧的箍着他,许迟挣扎了几番也没用,不由得生起气来,恼火道:“我不要回去,他们都不喜欢我!”   君夜哑然失笑:“有谁不喜欢你……”   话戛然而止,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现在公寓里只住着自己和许迟,只有嶙崖偶尔会来。君夜自己绝对不会不喜欢许迟,嶙崖对许迟也一向很尊重,没人不喜欢他。   如果说黑盒那边的话,上次许迟和boss视频,君夜也旁观了,看得出许迟在那边与人相处的不错。那么许迟口中的这个‘他们都不喜欢我’,其实是指的十六岁之前,在孤儿院的时候?   君夜的心一点儿一点儿的沉了下去,他扳过许迟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沉声问:“你今晚去哪儿了?”   许迟半睁着眼睛,醉醺醺的望着他。   君夜又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你去了孤儿院,是不是?”   许迟好像对孤儿院这三个字有反应,他小声重复了这几个字,因为醉意而站不稳,双腿踉跄了一下,撞进了君夜怀里。   许迟伸手抓住他的衣服,稳住身体,他没有抬头,因为额发与阴影的缘故,君夜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迟稍微靠近了一点儿,脸贴近君夜的肩膀。这个动作是很亲密的,而且很主动,但是他说出来的那句话却让君夜心里一突。   他低声道:“是你干的,对不对?”   那一瞬间的他的声音反常的冷静,简直不像一个醉酒的人。   君夜没有回答,但是在迅速猜测许迟的想法:他生气了吗?他是否还惦念旧情,对那个老师残存亲近的心?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许迟低哑的声音:“干得好…”   眼泪慢慢地从那双黑墨般的眼睛里滚落出来,无声的砸在他的衣袖上,许迟松开手指,无力地蹲下身,捂着脸压抑的哭了出来。   他哽咽的说道:“真的…干得不错,谢谢你,真的…”   他哭起来的样子和小时候相比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总是很刻意的压制自己的声音,很轻很低,不敢放声大哭。不知道是觉得丢脸,还是怕被人发现。   君夜觉得很可能是后者。因为被虐待的孩子一旦哭出声,就容易招来更残暴的对待,所以他连哭泣都要小心翼翼的避着人,缩在角落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君夜俯身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哄慰:“想哭就哭出声来,宝贝,别憋在心里。”   许迟置若罔闻,他甚至张嘴死死的咬着手腕,想要把哭声压回去。   眼见着对方腕部见了血,君夜连忙把他的手腕从牙齿底下解救出来,不由分说的抱起他。   “不能咬自己,听见没有!”   被抱起来的时候,售货机的白光映在许迟脸上,冰冷刺眼,他像受惊一般,连忙低下头,将脸藏在阴影之中。   君夜无端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情绪,不是愤恨,也不是悲伤,就是单纯的委屈。   原来他一直像个小孩一样,为自己的出身、为自己所遭遇的所有不公与磨难而委屈着,可他从来不说,就这么硬生生的咬牙扛了十几年。 第九十七章 甩锅与背锅   许迟蹲在地上哭个没完,也许是过量的酒精冲垮了身体里情绪的开关,他根本没法控制自己,情绪完全的失控了。   君夜一直陪在他身边,不断的柔声哄慰着,像安慰婴儿一般轻拍他的后背,但是没用,许迟醉得太厉害了,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刺激。   到最后,君夜觉得他都哭得有点儿喘不上气了,便采取了强制的手段,一手按住许迟脖子两侧的动脉,慢慢施加力气,通过外力阻断血液循环对大脑的供氧。   不过许迟不愧为许迟,佣兵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就是在这种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被按住脖子的时候也下意识想挡住要害,身体还做出了反击的动作,虽然很轻微,不足为道就是了。   很快他就因为大脑缺氧而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之中,身体软了下来,君夜抱起他,回到了公寓里。   君夜把许迟放在床上,亲力亲为的给他换了睡衣,考虑了一下是把他弄醒喂醒酒汤,还是放任他这样睡下去。   最终君夜还是没忍心打扰他,许迟看起来睡得太熟了,眼角的泪痕还没干,但神色却很放松,应该是在睡梦中忘记了现实的痛楚。   君夜拉起被子给他盖好,拿过热毛巾把那张被眼泪弄得乱七八糟的脸擦干净。   他一边擦,一边默默的想:许迟刚才的所作所为,明显是知道那老师是被自己杀的,但他好像没生气,甚至还有点儿高兴。   其实这也正常,都被那样虐待了,许迟又不是受虐狂,肯定是恨透了那个男人。说不定他还遗憾自己没能手刃他。   唯一的小麻烦,就是得向许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孤儿院的事情。君夜并不打算把入侵梦境的事实说出来,因为但凡许迟产生丁点儿警惕心,自己可能就再也进不去他的梦里了。   这对君夜来说得不偿失,他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即使对方是他深爱的许迟也一样。   就像之前在无人区的时候,他真的有必要复活所有人吗?没有,他只要以爱德华和安娜,不,甚至只需要一个人质,就能逼迫许迟和他签订契约。   他复活所有人并非因为仁慈,他是为了抹除许迟对他的排斥和反感。在所有人都活过来的那一刻,许迟的心理就会从’君夜杀死了他们’转变为‘君夜救活了他们’。   身陷于爱情中,却仍会精心算计、冷静推敲,如同在棋盘上博弈一般,不声不响地将对方所有的棋子吞噬殆尽,铁石心肠,毫不手软。   他并不是不爱许迟,而是他就是这样的人。   关于如何解释孤儿院的事儿,君夜想了想,决定暂时把黑锅推在爱德华和嶙崖身上。这种事他做得轻车熟路,而且毫无心理压力。   君夜给许迟喂了少量的温水,然后便关了灯,安静的离开了卧室。   ……   许迟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他迷茫的睁开眼,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大脑就跟一半放着水,一半放着米似的,随着许迟起身的动作,熬成了一锅迷迷糊糊的粥。   许迟坐在床上盯着对面的墙壁发懵,过了足足半分钟,昨晚的记忆才回到脑海中。   “我怎么…”许迟生无可恋的捂住脸,上半身埋进被子里,“我怎么能当着他的面哭成那个怂样…”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打开窗户跳下去,反正就是没脸见人了。   许迟面如死灰,整个人跟死了半截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吹灯拔蜡,了无牵挂地躺进棺材里,再找个专业团队送走。   他呆坐了三分钟,才勉强从宿醉的感觉中走出来。   可能是托那个自愈能力的福,许迟没感到头痛,也没有反胃恶心的感觉,除了略显乏力之外,没有其它宿醉的迹象。   许迟懒得换睡衣了,胡乱的扒拉几下乱糟糟的短发,拉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里,冬日的阳光温和的照在地板上,带着淡淡的暖意。   嶙崖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看见许迟出来,便道:“午安,许迟先生,听说您昨晚喝醉了,中午给您加一道养生药膳可以吗?”   “随便你。”许迟踩着拖鞋走出来,站在沙发旁边,四下看了看。   茶几上盛开着一朵白色的玫瑰花,晨报叠得整整齐齐,空气中还有些淡淡的花香。   “君夜呢?我有事找他。”   “主人今早出去了,差不多十二点会回来。”嶙崖看了眼表,现在十一点半了,他顿了一下,好心的提醒道:“您不换一身衣服吗?”   许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灰格子睡衣加拖鞋,“有什么不妥?”   “在主人面前,要时刻保持仪表庄重整洁…”嶙崖说道一半又闭嘴了,因为他已然深刻了解到,许迟不对君夜破口大骂已经是最高程度的尊重,就别再对他做过多要求了。   嶙崖想开了,扭身回去继续做饭。   这段时间的家务活一直是嶙崖在做,但他似乎没有丝毫怨言。其实他是很厉害的,认真起来许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让他留在家里做饭就是大材小用。   然而嶙崖做得很认真,在他眼里,凡是君夜交代的任务,没有大小分别,无论是杀人还是做饭,他都会尽心尽力的完成。   许迟就很佩服他这一点。搁他自己,要是爱德华不让他出任务,只让他管后勤的话,许迟能闹到他鸡犬不宁,结果必然是爱德华妥协,或者是先揍他一顿,再妥协。   许迟想进厨房打个下手,刚抬脚往那边走,就觉得眼前发晕,看来酒精的麻痹作用还是没完全过去。   许迟只好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地雷摇着尾巴过来,趴在许迟脚边。它非常听话,而且很能认清自己的身份,从来不上沙发不爬床,晚上也不乱叫,许迟来了他就往人脚边一蹲,乖得不得了,比起地雷它更像个憨土豆。   许迟喝了半杯水,勉强感觉那股晕劲儿下去了。   房门被从外面打开,君夜走进来,看到许迟,便微笑道:“宝贝,你醒了,我还以为你会睡到晚上。”   许迟懒得和他打太极,直截了当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君夜波澜不惊,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坐在了许迟对面。   他柔声道:“你是指的什么?”   “别装傻了,我当初为什么离开孤儿院,你都知道了吧。”许迟提起孤儿院这三个字,仍然有些不适,声音也低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这个啊,我去问了爱德华。”   “爱德华他根本就不知道!”   “宝贝,有点儿耐心好吗。”君夜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幽蓝的眼睛中笑意一闪而过,“爱德华确实不清楚你的事,他所知道情报也只是你和孤儿院的某个教工产生了矛盾。”   “所以我让嶙崖去调查了十三年前孤儿院丢失小孩的案子,最后查到了事情的真相。”   许迟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像是在思考这些话的可信度,过了良久,他才道:“好吧。”   他看起来似乎是相信了,君夜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然而就在他放松警惕的这一刻,许迟眼神忽然锐利起来,出其不意的追问:“嶙崖具体是怎么查的?”   “……”   君夜无比自然地看向嶙崖,又无比自然地扔锅,“是啊,你是怎么查的呢?”   嶙崖很茫然。   他看看君夜,又看看许迟,艰难的张开嘴,现编现说:“我去查了当年案子,据孤儿院的门卫所说,许迟当时和某个老师很亲近,我又去找了那个老师,问了他这件事,他表现的很慌张,于是我对他进行了审讯,他就都招了。”   这套说辞很完美,而且副院长的尸体已经东一块西一块南一块北一块的了,许迟也不可能去查明他身上是不是真的有刑讯的痕迹,只能选择相信嶙崖的话。   不过说实在的,许迟本身也对嶙崖有一种信任感。比起君夜,他更相信嶙崖,毕竟在无人区的时候他被君夜耍了好几次,早就有戒心了。   反倒是嶙崖,虽然日常表现的像块木头,但也是块正经木头,让许迟不由得心生信赖。   许迟垂下眼帘,继续喝水。   君夜看他那样子应该是相信了,或者说即使不信也没有办法。他轻声问道:“你生气了吗?”   许迟爱答不理的道:“有什么可生气的,我本来就是个被虐待的孤儿,难道还不许别人查了?”   他手指捏着水杯,眼睛盯着桌上的玫瑰花,“反正我活了快三十年,所有事儿都被你查完了,也不差这一件。”   君夜试图挽回自己的美好形象,“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   “得了吧,变态就是变态,还能改名换姓了?”许迟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不轻不重的放在茶几上,“对了,我昨天去了案发现场,可能留下了指纹和脚印,帮我处理一下。”   君夜微笑应许,“当然可以。”   许迟又想了想,觉得没什么纰漏了,便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我要再睡会儿,吃饭的时候叫我。”   君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柔声道:“这几天把自己的人际关系处理一下吧,我们很快就要去另一个世界了。”   许迟脚步顿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好像紧绷了起来,但很快又掩饰了过去,不冷不热的道:“知道了,我没什么好处理的,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说完他便进了卧室,随手关上了门。 第九十八章 梦中婚礼   常安镇本地的报纸很快就刊登了这次案件,大概是顾及居民的小心脏,上面刊登的案发现场照片只有很小一块,打着厚厚的马赛克。   孤儿院院长在当地电视台声泪俱下的控诉了一番杀人凶手的狠毒,立誓要协助警方将其绳之以法。然后过了几天,就没声了。   毕竟现在的院长不是原来那个。从前的院长,也就是那个男人的亲戚,将他带上副院长的位置之后没两年就退休了,恐怕新院长也很看不惯这个关系户。   这件事情在向来安宁的常安镇,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一块石头,激起千层浪,但很快涟漪就慢慢散开,淡了下去,成了左邻右舍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后就到了元旦,欢乐的节日气氛迅速的冲淡了空气中凶杀案的血腥与人们心头的阴影,大街上逐渐热闹了起来,行道树上张灯结彩,大小超市都开始打折揽客。   许迟对过年没什么感觉。当然在九岁之前,他还是很喜欢过节的,毕竟每逢佳节,孤儿院都会组织小孩们一起包饺子或者煮汤圆,还会聚在一起玩游戏。   但后来发生了那种事之后,这些开心快乐的记忆,反而就成了心底一块令人厌弃的诟病。   长大后他基本都在国外奔波,也很久没过元旦了。   许迟问了嶙崖,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是新年这个节日的,而且不止这个,还有很多其他的节日与这个世界重合。   “不过两个世界的时差还是很大的。”嶙崖耐心的科普着,“这边是冬天的话,那边应该正好是夏季。”   许迟十分诧异,“这得跨多少时区啊?!”   “不是时区的问题,两个世界的空间维度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偏差。”   许迟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你之前不是说成为君夜的侍从仅仅是两年前的事儿吗?你已经去过那个世界了?”   嶙崖老实的摇头,“还没有,我只是用一晚上的时间把主人给的一本两百页科普书熟读背诵了而已,所以我基本上掌握了有关类平行世界的事情。”   他诚恳的道:“您需要吗?我可以把电子版发到您邮箱里,很快就能背熟,挺简单的。”   “……不,不用,真不需要。”   许迟腹诽:你这不是学霸,是学婊吧!   既然君夜都不是这里的人,元旦自然也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家里完全没有过节的气氛,于是许迟在元旦那天拎着礼物去隔壁大叔家蹭了顿饭吃,就这样把节日潦草的过去了。   不过元旦当天晚上,爱德华和安娜都打了视频电话过来祝他节日快乐。英国的一月一日自然也是新年,不过他们似乎更加重视圣诞节。   许迟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和他们视频聊天。聊了半小时,许迟又老生常谈,担忧地看着安娜,“你都多大了,不找个男朋友吗?”   安娜有点儿心肌梗塞,“您是丘比特还是月老啊,管这么多?”   许迟就像老父亲看自己恨嫁的女儿一般,摇头叹息,“可是你都快三十岁了,再不结婚就晚了啊。”   安娜的终身大事就是许迟心头上的重石,他一直担心安娜会因为过于彪悍的性格而没男人要,能看见她走进婚姻殿堂,也算是了却他的一桩心愿了。   安娜恼火道:“老娘又不会变老,结个屁婚,万一被对方发现咱们的秘密,那怎么办?”   许迟理所当然的道,“灭口啊……然后再找一个更年轻更帅的。”   安娜:“……”   爱德华:“……”   爱德华早就发现了,许迟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儿天然的腹黑?   三个人聊了会儿有的没的,许迟余光瞥见君夜走了过来,便道:“就这样吧,关了。”   说完便关闭了视讯通话,君夜递了杯果蔬汁给他,笑道:“怎么我一来你就关了,在说什么?”   “没什么。”许迟把电脑放在茶几上,接过玻璃杯,看了看这果蔬汁橙黄的颜色,有点儿嫌弃的道:“能不能别老给我喝这个,我又不是小孩,而且也不会长身体了。”   君夜从容不迫的靠在沙发上,故意逗他,“你不是说想长到一米八五吗?让我想想,还差六厘米吧,仍需努力啊宝贝。”   许迟顿时脸色涨红,恼羞成怒。君夜肯定是在暗指他喝醉那晚,跟电线杆子称兄道弟的事。他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果汁,把玻璃杯往茶几上重重的一放,怒气冲冲的跑回了卧室。   君夜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这人脾气还真是暴躁,半点儿玩笑都开不得。   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许迟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倒床就睡。君夜进屋走到床边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惊醒,看来是已经习惯枕边存在别的男人了。   也是,这几个月里他一直和君夜同床共枕,就像真正的伴侣一样。虽然君夜不需要睡眠,但他完全可以睡着,而且很愿意在云雨之后陪着许迟一起睡——否则操完就走的话,略显渣男。   君夜站在床边换睡衣,许迟慢慢的睁开眼睛,借着灯光打量对方宽阔挺拔的后背以及劲痩的腰肢。   君夜皮肤很白,身材也非常完美,肌肉匀称,四肢修长而有力,堪比专业男模。许迟心生嫉妒,默默的在心里骂了一句’人生来不平等’,愤然的翻过身睡了。   君夜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又生什么气呢?”   许迟不回声,在装睡,因为他早就摸清了,一般自己先睡着的话,君夜就不会再叫他起来‘折腾’他。许迟直男为了不被日,可谓是想遍了办法。   不过他装着装着,也就真的睡着了。   君夜不打算睡得这么早,他靠在床头用平板电脑审阅公司的报表。   他需要在回去之前把公司的事情完全的交接给自己的下属。虽然那几个公司只是他为了摸清商业模式而开创的几个试验品,但君夜的习惯就是做什么都要做到完美,做到极致,并不会敷衍对待什么。   夜色逐渐浓厚,窗外的夜鸟掠过天际,一直到深夜,君夜才放下电脑。正打算睡得时候,他忽然听见许迟低喃了一声,好想在梦呓,还下意识往他这边靠了靠。   “在做梦吗?”君夜伸手抚摸许迟的侧脸,指尖轻柔的掠过睫羽,刺刺痒痒的。   君夜看着他的睡颜,忽然有点儿好奇他梦到了什么。   所以说有些事有一就有再二,有再二就有再三,一旦开了口子就是泄洪的大坝,根本堵不住的。   上次君夜进入了他的梦境,得知了一些秘密,他就不免变得更贪心,想要了解他更多。   君夜握住许迟的手,闭上眼睛,进入了他的梦里。   梦中天蓝云白,阳光明媚,树影婆娑,莺莺燕燕彼此争鸣飞舞,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君夜看到远处有一大片浅绿色的草地,人影绰绰,男士身着西装,女士都穿着小礼服,化着得体的淡妆。   草地中央搭着一个舞台,上面摆放着玫瑰花与棕黑色的司仪台,正前方是一排排的白色椅子,摆放得非常整齐,一条铺满花瓣的红毯从宾客席中央穿过,最终到达一扇鲜花拱门的面前。   这居然是一个室外婚礼现场。   君夜不免胡思乱想:难道许迟很想结婚吗?怎么梦里都是这些东西?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许迟提出结婚的话,君夜是非常乐意的。他之所以没有主动提过,是因为在他眼里,婚姻关系远没有侍从契约要牢固——结婚还能离婚,但契约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不过确实也是,侍从契约听起来没有结婚那么浪漫,而且也不唯一。   君夜暗自思忖着,要不然等明天就和他求婚?是否过于仓促?   正想着,忽然听见婚礼那边一阵欢呼,新娘从鲜花拱门出现了。   镶满银钻的高跟鞋,华丽精致的曳地婚纱,裙角长长的拖在后面,由花童捧着。柔顺的波浪卷发束起,洁白柔软的头纱落在肩膀,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安娜?!   君夜着实震惊了,新娘居然是安娜,也就是说,许迟对安娜她……?!   从头到尾君夜一直针对防范着爱德华,水火不容,针尖对麦芒,结果是他搞错了,真正的情敌其实是这个女人?   君夜向来温文尔雅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甚至还有点儿想召来原子弹,把婚礼现场变成大众坟场的冲动。   不过紧接着新郎也出现了,是一个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的褐发男子。   不是许迟。   那许迟呢?   君夜移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许迟的身影,终于在自助酒桌前看到了他。他穿着一身很正式的深灰色西装,收敛了平时的戾气,便显得风度翩翩,帅气十足。   看样子他很重视这场婚礼。   君夜顿时明白了,这场梦境应该是拜白天的视屏通话所赐,也就是说,安娜的婚事还真是许迟的一块心病啊。   而且看那个新郎的样子,容貌端正,体型标准,但并不过分英俊,只能说是中等偏上,所以看起来很老实。这应该就是许迟心目中的最佳新郎人选吧:淳厚老实,五官端正,有正当工作和稳定收入,不花心不抽烟不酗酒。   ——怎么跟九十年代里,思想封建传统,力求门当户对,操心操到太平洋的古板家长似的?   想到这儿,君夜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看了看许迟,慢慢变化成一个普普通通、完全陌生的东方青年,向他那里走去。 第九十九章 一只麻雀引发的惨案   许迟看见他过来,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估计是把他默认为男方那边的朋友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正在自己动手,调一杯鸡尾酒。各种酒倒进去,杯中液体的颜色逐渐变成了好看的冰蓝色。   许迟一边调,一边用余光瞥着君夜,大概是奇怪他为什么一直在这儿站着。思虑再三,许迟向他举了举酒杯,礼貌性的问道:“要给你也调一杯吗?”   君夜微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不用顾忌我。”   许迟小声嘀咕了几句,继续调自己的酒。   君夜目光放远,看向舞台上新郎与新娘。司仪正在宣读誓词,新郎新娘即将交换戒指,背景板上落着白鸽。   君夜有意无意的问道:“她能结婚,你很高兴吧?”   “是啊。”许迟抿了一口尝尝鸡尾酒的味道,随口道:“我都怕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君夜忍俊不禁,“她长得很漂亮,应该不乏追求者。”   “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啊,眼光那么高,谁也看不上,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   君夜冷不丁的问:“那你呢?”   “啊?”许迟疑惑的扭过头看他,两眼写满了不解,“我什么?”   “你有没有喜欢上什么人?”   君夜在这个温馨浪漫的梦境中,温柔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好像从来没问过许迟爱不爱他,也许是不想听到那个答案,所以君夜一直将这个问题束之高阁,从未问出口。也许只有这样,他还能把自己与许迟的关系置于一种朦胧的氛围之中,不至于撕破脸,刀戈相向。   但是在梦里,他问出来了。   他以为许迟会犹豫一会儿,思考很久,但是令君夜没想到的是,他话音刚落,许迟就毫不犹豫、干脆利索的回答:“没有。”   君夜神色一滞,视线游移了一下,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他明明是面无表情的,但那双眼睛却莫名让人感到悲伤,好像有什么隐约的情愫深埋于心底,为苍天所不见,被厚土所掩盖。   君夜轻声道:“…一个也没有吗?”   “一个也没有。”许迟眸光一片冰冷,没有日光,仿佛灰色的冰原。   他身后仍然是蓝天碧草,本来柔软的风却凭空凛冽起来,带着寒凉的棱刺,刮起他的衣角与额前的碎发。   君夜听到他毫无波澜的声音,冷淡而漠然:   “我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   ……砰!   外面夜飞的麻雀一头撞上了卧室的窗户,它晕头转向,使劲儿扑棱着翅膀,又从窗台上飞走了。   这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就显得格外清晰,许迟被惊扰了,身体本能的警惕起来,即使在睡眠中也产生了戒备心。   于是君夜被强行推出梦境,睁开了眼睛。   许迟虽然被打扰了,但并没有惊醒,还在继续睡着。君夜坐起身,深深的凝视着他。   许迟长得是很好看的,因为工作的原因,他总是装得很凶,眼神也饱含恶意,但其实他的长相乍一看很明朗,像晨间偶像剧的邻家男孩。   这样温情的长相,是怎么说出那种冷漠无情的话来的?   ’我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   这么说,他为许迟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所倾注的所有爱意,都仅仅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君夜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受到心脏微微刺痛的感觉。那种爱而不得的痛楚,完完全全属于凡人的痛感,在他身上出现了。   难道许迟是他的劫难吗?   君夜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掐住了许迟的脖项。他能感受到对方脆弱的脉搏就在指尖跳动,只要一用力,就能让许迟在睡梦中无声的死去。   然后他就再也无法让自己感到心痛了。   但君夜并没有这样做,他松开手,俯身亲吻许迟的额头,低声道:“果然,比起婚约,还是契约更有意义。”   如果不能爱他,那就必须服从;如果不能把心交给他,那就要戴紧脖子上的项圈,拉紧手中的铁链。   不管以何种方式,只要能永远在一起。   许迟的梦境并没有结束,他不厌其烦地低头调着自己的鸡尾酒,而且还没意识到君夜已经不见了,仍旧淡淡的说着话。   不过那种淡然明显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强行装出来的。   他说道:“不过最近有一个人让我挺在意的,说出来你也不认识…他确实为我做了很多事,对我也很好,虽然有时候这人挺可恨的,但是……”   许迟抬起头,这才发现酒桌旁边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四下张望了一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怪了,人呢?”   ……   说起许迟对君夜的感情,是根本无法具体定论的,也许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单纯的喜欢和亲近,但后来全都被恐惧与憎恨所掩埋了。真相大白时,一切水落石出、尘埃落定后,那种憎恨又全部转换成了对君夜的愧疚——许迟自觉愧对君夜,也十分痛恨八年前那个放弃男孩的自己。   但是恐惧却是一直存在于心底,无法磨灭的东西。他本能地对比自己的强大的男性存有戒备心,尤其是他对自己这么好的时候,许迟总会无法控制的猜疑: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不恨我吗?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许迟偶尔也会感激君夜的照顾,但更多的是防备:   毕竟在孤儿院的时候,那个带给许迟一生阴影的男人也曾情真意切的说过:老师爱你。   所以他不敢接受别人的爱,却又忍不住揣摩君夜的心思。他像一只流浪很久的野猫,虽然总是炸着毛,对靠近的每一个人呲牙低吼,但其实内心蠢蠢欲动,想要一个温暖安全的家。   唯一确定的是,许迟不太愿意跟君夜走,这可不是简单出个国旅个游那么简单,坐车坐飞机就能抵达的。‘另一个世界’,听起来就遥远又虚幻,而且说不定永远也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爱德华和安娜了。   但是时间是无法违逆的,返程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然后就到了一月七号。   许迟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举着手机,手指滑动着相册。他的照片不多,与黑盒成员们的合照就更少,就算有,也很少露脸,基本上都戴着口罩或防毒面具,甚至仅仅有个背影。   因为他这种职业是不能在手机里存放太多个人信息的,如果他被敌人抓住,手机里的相册可能会给露脸的队友带来危险。   就连和爱德华、安娜的合影都只有一张,那是一次任务中,他们刚刚爆破了一家贩私工厂,远处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际。他们三个都穿着黑色的防弹衣,戴着防烟面具,只露出眼睛,他们站在低矮的岩石上,注视着远方的熊熊火焰。   随行的队友顺手用行动记录仪拍下了这张照片,后来许迟把照片要了过来,一直存放在相册里。   许迟手指一动,将这张合影设为了手机壁纸。   门把手忽然咔的一声,房门被打开,君夜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边脱掉外套,一边看向许迟,“过来,宝贝。”   许迟向来讨厌他这种好像唤狗似的叫法,因此只是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继续玩手机,没有理他。   君夜微微皱眉,声音冷了下去,“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那音调明显是已经不悦了,正在给家具盖防尘布的嶙崖顿了一下,有些诧异的抬起了头。   他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发生了改变。虽然他认为侍从遵从主人的命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许迟显然是个例外,主人也从来没和他强调过要服从,被忤逆时也只是一笑了之,从未苛责过。   但是现在却有点儿不一样了。   许迟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冷意,他很不耐烦的站起身,走到君夜面前,“干嘛?”   君夜笑了笑,眼神又恢复了平时的温柔,他低头亲了亲许迟的脸颊,右手亲昵的揉摸他柔软的耳后,柔声道:“主人回家的时候,你得来迎接啊。”   许迟扭头避开他的手,看了一眼旁边的地雷,没什么好气的道:“我又不是你养的狗。”   “也差不多。”   许迟一愣,眉头紧蹙起来,“喂,你什么意思?”   君夜没有回答他,几近无视的从他身边走过,对嶙崖道:“都收拾好了吗?我们要走了。”   许迟不死心的追上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回答了。”   君夜转过头,温柔而爱惜的凝视着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深情,但是好像有些微小的地方崩坏了,他平静柔和地说道:“你是我养的小狗,当然,是最受宠的那一只。”   许迟满脸的茫然,他也是从这一刻,从君夜冰凉的眸子中真正意识到了,君夜对他的态度已经改变。   他甚至一时拿不准,君夜口中的’小狗’到底是爱称,还是单纯的凌辱性的戏称。   在他愣神的时候,嶙崖已经将公寓收拾好,君夜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许迟回过神来,“去哪儿?”   “去另一个世界。” 第一百章 离开了   许迟以为要前往另一个世界的话,必然会大张旗鼓,天际出现五彩流云,异风穿堂过街,移山拔海,惊雷滚滚,江水逆流。   当然,这只是玄幻小说看多了的后遗症,事实上君夜只是打开了房门,对许迟道:“走吧。”   门外早已不是熟悉的走廊,一条纯白色的道路从门槛延伸出去,如同圣洁的天路一般,一眼望不见尽头。   许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毕竟在无人区时也经常出现这种场面,而且每次出现都没好事。   他艰难的问:“这就是通向那个世界的路?”   “可以这样说。”君夜模棱两可的回答了他,然后向他伸出手,“过来吧。”   许迟犹豫了片刻,最后又看了这间公寓一眼,深吸一口气,与嶙崖一同走了进去。   耀目的白光很快就吞噬了他们的身影,门也在三人都通过的时候,倏然消失了,许迟猛的回过身,看见身后已然是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他没有带任何行李,就算带去了,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走进来之后,许迟才发现这里的白光并没有外面看着那么刺眼,反而很柔和,路边没有任何灯具,好像整条路都发着淡淡的光。   这条路宽有十米左右,路面是纯白的,路边却不是。许迟站住脚,好奇的盯着沿路的墙壁。   墙壁似乎是透明的,玻璃似的,而墙壁之外,就像是宇宙一样。   漆黑无垠的底色,星光璀璨的点缀,缓缓流动的巨大星云,甚至还能看到银河系。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彗星曳尾而过。   这种感觉就像是凭空站立于宇宙中央,被星系所包围着。感受到宇宙的浩大,与自身的渺小。   又像是站在科技馆里,用VR技术观赏宇宙的立体影像。或者更确切的说,像是在走海底隧道,只是大海变成了宇宙,鱼类变成了星辰。   君夜这时候才娓娓道来,为他解释这条路,“与其说这是道路,其实是连接两个世界的缓冲区域,因为有这个区域存在,两个世界才不会混淆重合,缓冲区在起隔离左右的同时,也充当桥梁的作用。”   “开眼界了…”许迟盯着墙壁上的星云,他对这个现象很感兴趣,所以一直沿着墙角向前走。   嶙崖抱着小狗,和君夜走在道路中间,君夜看了一眼几米外的许迟,提醒道:“宝贝,你最好到我身边来。”   然而许迟对君夜的话置若罔闻。他本质上是一个探索心非常旺盛的人,全部心思都被墙壁上的宇宙所吸引了,乃至忽略了君夜话语中淡淡的警告意味。   嶙崖想要过去叫他,君夜抬手制止了他,淡道:“没关系,吃到苦头他就会乖乖回来了。”   嶙崖垂下眼帘,“是。”   这条路很长,长到根本看不见尽头。   因为路上没有任何标识物,有时会让人混淆时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秒钟时间可以拉长到无限,一个小时也可以压缩到一瞬间。   许迟乐此不疲的欣赏着墙壁外的星辰,倒是不觉得累。   但很快他就感受到了一丝异样,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爬一座高耸入云的险峰,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越难以呼吸。   但气压却恰恰相反,如同潜入深海,越往下走,气压越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也站不住。   最开始许迟还没注意,他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也去过高原,经历过类似的感觉。他身体底子好,高原反应并不严重。   不过这次却不太一样了,高压与缺氧越来越严重,如同空气都凝结成了隐形的固体,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压迫着五脏六腑,骨头缝咯吱作响。   “……”许迟眉头紧皱,不由得用手扶住了墙,胸口因为喘息而剧烈的起伏着,缺氧的肺部微微抽搐着,胃里翻江倒海,骨头被压得生疼。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周围没有任何看得见的危险,但他却难受到了极点。   他下意识看向君夜,只见对方已经若无其事的走到前面,步伐平稳均匀,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似的。   许迟咬了咬牙,遏制住开口询问的冲动,快走两步想要跟上他的脚步。   但是他一这么加速,就完全不行了,肩膀上仿佛压着千钧巨石,无法承受的重力让许迟一下子跪倒在地,手臂艰难的撑着地板。他大口的喘息着,冷汗顺着鬓边落了下来,眼前开始发黑,纯白的地板似在摇晃。   直到这个时候,君夜才不紧不慢的回身,走到许迟跟前。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许迟,不冷不热的道:“我之前就说了,让你到我身边来。”   随着君夜的靠近,周遭的稀薄的空气逐渐充盈,那种要把人活活压碎的压力也慢慢消失。   许迟一时站不起来,警惕的抬眼瞪着他,“那是怎么回事?”   “是磁场,缓冲空间里有很强的磁场,会抽空周围的氧气,还会成倍的增长压强,正常人是无法活着通过的。”   君夜伸手将他扶起来,用掌心顺着许迟的后背抚摸下去,帮他顺气,“现在感觉好些了吗?离我近一些,磁场的作用会减弱很多。”   许迟深深的喘了口气,才勉强从缺氧的晕眩中缓和过来,但是过大的压力带来的副作用让他无力站立,只能委屈求全地靠在君夜怀里。   他的目光越过君夜宽阔的肩膀,看向道路中央的嶙崖,“…那他怎么没事?”   “嶙崖的能力是‘武力’,是最接近我的,所以基本上对磁场免疫,但是你可不行啊,宝贝。”   君夜右手牢牢的揽住许迟的后腰,手臂发力,轻轻松松的将他抱了起来,轻笑道:“还能走吗,剩下的路我抱你吧。”   许迟确实有点儿不行了,这时候再逞能只能是自讨苦吃,反而会更丢脸。许迟低低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君夜以一个亲昵的姿势抱着他向前走去,侧头吻了下他的头发,温柔的道:“现在明白了吗,你要学会听从我的话,我是不会害你的。”   许迟趴在君夜肩头不吭声,目光游移向左方。   君夜沉声道:“回答呢?”   许迟踟蹰片刻,很不情愿的开口:“我明白了。”   君夜的脚步很快,即使抱着许迟,速度也没有丝毫减慢。   许迟百无聊赖的看着光怪陆离的墙壁向后方退去,竟然生出一种火车经过狭长隧道的错觉。   渐渐的,他感到一股困意如同潮水一般漫了上来,将人温和的浸没,拖入温暖的深海。意识逐渐消沉,感官减弱,视野在慢慢变暗。   许迟有点儿想睡,但是本能又觉得这是在陌生的地方,随便睡去太过于危险。   但紧接着他又想,有君夜和嶙崖在呢,怕什么。   警惕心顿时消散了,许迟动了动身体,在君夜怀抱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睡了。   君夜敏锐的察觉到怀里的身体软了下去,全身的重量都托付在了他的身上。君夜不由得更用力抱紧了他,瞥了他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不是很怕他,很戒备他吗?怎么还能这么轻易的在他怀里睡过去,难道他连信赖都能假装出来?……不,应该只是缓冲区的磁场影响到他了。   君夜手指微微攥紧了,在许迟衣服上留下了几道褶皱。很快他又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向虚无的前方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许迟感到周遭的环境好像变了,他睡意浓重,不愿意动弹,勉强半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花纹精致的墙壁和华丽的吊灯,还有墙壁上的油画。   这好像是在走廊里,而且是一个长而宽敞,装修典雅的走廊,就像在英式皇家城堡里一样。   许迟余光瞥见周围有几个人影站着,除了嶙崖……还有谁?   许迟听见他们在叫主人,正在毕恭毕敬的欢迎他回来。   声音有点儿吵,而且好像要寒暄很久的样子。许迟很困,心生不满,搂着君夜脖子的手臂微微压紧,这是个在催促他离开的小动作。娇 堂 団 怼 毒 嫁 蒸 黎   君夜微微笑了,他示意那两个侍从退下,抱着许迟稳步向前,走进了一扇米白色的双开大门。那是一间卧室。   身后两个侍从在小声议论:“主人怀里抱的是谁啊?待遇这么好?”   “…就一个人类而已。”   “你前段时间不是去过异界吗,主人和他怎么认识的,主人很喜欢他吗?”   “谁知道啊,滚。”   “……”   缓冲区的磁场确实影响到了许迟,他睡了很久,大概三四个小时之后,精神才逐渐恢复,慢慢的醒了过来。   他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铺天盖地的金色纱幔,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盯着那抹金色看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从顶部垂下来的薄纱床幔。   枕头好软,被子好柔,这床…好大。   许迟猛的弹坐起来,满脸懵的看着这张半径两米的古典圆床,如同言情小说中在总裁家一百八十平米的大床上醒来的清纯少女。   许迟不由得感叹:“有病吧弄这么大的床?”   他掀开被子,爬到床边,下床。   这间卧室也很大,落地窗的设计使得采光极好。窗边配置了沙发和茶几,甚至还有一个小型花房。   许迟赤着脚走到床边,向外张望。   一切景色尽收眼底,中心对称的庭院花园,一条大理石砖路贯穿始终,别墅建筑区分别坐落于两边,他甚至还看到了私人歌剧院与跑马场,视线的远处是一片雾蒙蒙的湖泊,中心突起一座小岛,上面同样有一间二层滨水别墅。   面对如此奢华大气的庄园,许迟张了张嘴,过了好半天,才笃定的道:“我的工资要少了。”   金主如此富贵,工资翻个三倍不过分吧? 第一百零一章 同是君夜脑残粉,相逢何必曾相识   许迟站在窗边,放眼望着庄园的景色。   那专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欣赏美景,其实不是,许迟眼里看着广阔的庭院,脑海中正在迅速勾勒整个庄园的路线图,无关紧要的景观下沉淡去,重要的建筑突起强调,包括主干路、支路、大门的方位,还有哪些地方会设置守卫,哪些地方又是死角。   在短短几秒钟之内,他已经大致构思出突袭与撤退的最佳路线。   许迟当然知道这里不是敌人的大本营,而是他往后生活的地方,这么做只不过是佣兵的习惯使然,未雨绸缪罢了。   他虽然从一线退了下来,但骨子里的习惯是没法改变的。   许迟把刚才记住的路线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踩着柔软的羊羔毛地毯走到床边,在那里找到了一双拖鞋。   他穿上拖鞋,想出去看看,顺便找找地雷和嶙崖在那里。   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君夜,许迟就只认识嶙崖和地雷俩人…姑且算是人吧。他需要见见熟人,消除心里那种漂泊异乡的不安。   许迟伸手拉开大门,刚要出去,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右手抬在半空,似乎正要开门的样子。   他似乎没想到门会被突然从里面打开,一时吓得不轻,身体本能的向后仰,不小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许迟疑惑的看着他,“你是?”   这人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也许更小,身型还是完全的少年模样。他留着一头栗色的短卷发,皮肤白净,浅褐色的眼睛圆圆的。身上穿着衬衫和背带短裤,莫名让人觉得像一只小泰迪熊。   这完全是西方人的长相,许迟心里思索着,看来这个世界虽然不分国家,但是由于地域与气候的差异,人的发色、肤色、体格等等也都有不同。   少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大大方方的向许迟伸出手,“我是克里斯,咱们是同事啊。”   他也是君夜的侍从吗?   许迟伸出右手和他握了一下。与克里斯的长相一脉相承,他的手也很软,手指很细,不像成年男人那样硬朗。   许迟心里暗暗惊讶,他问道:“你这么年轻就成为侍从了吗?”   克里斯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哦哦,我看起来很小是吗?其实我已经六十三岁了,六十三岁哦!按年龄算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叔叔呢。”   许迟:“……”他可开不了这个口,这孩子…这大爷看起来比自己小足足一轮。   “你应该知道吧,侍从的容貌是不会变的,我还算是资历浅的,有的侍从甚至跟随主人几百上千年了。”   克里斯似乎是个非常话唠的人,话匣子一开就合不上了,“不过现在庄园里只有我跟另外一个侍从在,其他人都在外地出差,昨天我看见主人带你们回来,还真挺惊讶的,因为主人从来没选择过那个世界的人类作为侍从,没想到这次一下就带回来俩。”   许迟撇了撇嘴,“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愿意当他的手下。”   少年大惊失色,“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啊?主人那么优秀那么完美的人,能够追随他难道不是我们的荣幸吗?而且成为侍从好处超级多超级多啊,能长生还能不老,还能有超能力,而且拨下来的研究经费超级充足啊!”   “……”许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去找那个叫嶙崖的吧,你们俩可能比较有共同语言。”   如果侍从全都是君夜的脑残粉的话,许迟估计要烦死,要是再好死不死的来个毒唯,许迟觉得自己就不要活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屏幕上方的状态栏有个红色的感叹号,表示不在服务区,没有信号。   许迟下意识举起手机想要找一下信号,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何地,是不可能有信号的。   克里斯很机灵,立刻看出他在干什么,赶忙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献宝似的双手捧给他,“啊,我差点儿忘了,我过来找你就是为了给你新的手机卡,用这个卡就有信号和网络了。”   许迟拆开盒子,捏着那张小巧的手机卡,狐疑的问:“这不会是监视卡吧?”   “啊?什么监视?”   “监听、定位、窃取手机内部存储信息。”许迟摊开手掌,让克里斯看掌心中这张手机卡,“这是君夜给的吗?”   “确实是主人让我给你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监视功能。”克里斯满脸茫然,挠了挠头,“可就算真的有,那又有什么关系吗?那可是主人啊。”   又来了,’主人至上论’,侍从从身到心都是属于主人的,连隐私都不必有吗?   许迟无语的出了口气,有些烦躁的用卡针把手机卡换上。   可能是他心太浮躁,一不留神,尖锐的卡针刺到了手指,许迟皱眉啧了一声,手指一抖,手机重重砸在地板上,砰的一声。   许迟赶忙弯腰把手机捡起来,屏幕倒是没碎,外壳一点儿划痕都没有,但好像受了‘内伤’,屏幕黑了。   许迟按了几下开机键,都没有反应,估计是里面哪个零件摔坏了。   克里斯在一旁安慰道:“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就正好换个新手机吧。”   许迟不死心的按着开机键,他的那几张照片还存在手机里没导出来,那几乎有关从前的唯一的纪念了。   克里斯小心的看着他,他察言观色很厉害,立刻就看出手机里有对许迟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他拍着胸口保证道:“要不我来给你修修吧,保证修好。”   “你会修?”许迟怀疑的扫了他几眼,虽然克里斯说自己六十多岁了,但再怎么看他也就是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实在是看不出他还有修手机的技能。   然而克里斯表现得非常自信,仿佛撞到了他的专业领域,“你就放心吧。”   他从背带裤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小工具箱,硬塑料材质,只有巴掌大小。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迷你螺丝刀、电笔、锤子、绝缘剪刀、钳子等等工具,都是非常小的尺寸,乍一看就跟小矮人用的工具似的。   不过小归小,却是五脏俱全,什么也不缺,甚至还有导线、二极管等电子器件。   许迟目瞪口呆,“你…你随身带着工具箱干什么?”   克里斯腼腆一笑,“我有每天都修点儿东西的习惯,要不然就手痒。”   许迟:“……”您这习惯听起来有点儿与众不同啊?   他侧身让出门,道:“那进来吧。”   克里斯探头探脑的进来了,一看见那张大圆床就惊呼,“哇!你的床好大啊!”   许迟:“…我还以为这就是你们这儿的特色呢。”   合着果然是这床不对劲,等等,这么大的床,不会是搞多人运动的吧?!   克里斯听不见许迟的腹诽,他已经走到里面,坐在沙发上,兴冲冲的拍拍茶几,“来来,许迟哥,把手机放这儿吧。”   许迟:差辈儿了啊叔叔。   许迟把手机递给他,克里斯熟练的拆开手机外壳,露出里面眼花缭乱的电路板。克里斯撸起衬衫袖子,操起家伙修了起来。   许迟看不太懂,干脆就不看了。他对修理东西不太擅长,平时对讲机坏了他都修不好,关机再开机不灵的话,他就只能叫爱德华上阵了。   过了大概几分钟,克里斯装好外壳,长按开机键,屏幕无声的亮了。   “修好了,许迟哥,我顺便帮你把手机卡也换了。”   “这么快?”许迟接过自己的手机,只见屏幕壁纸就是原先那张照片,相册里的照片也一张没少,他不由得赞叹道:“你还挺厉害的。”   克里斯不好意思的挠头:“嘿嘿嘿…”   许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的能力是什么?”   “嗯?你是指主人赐予的能力吗?”克里斯竖起一根手指,洋洋得意道:“是智力哦,虽然我打架很弱逼,体力也很差,但精通计算,过目不忘,上会造飞机大炮,下会修手机电脑,还有还有,庄园的电子防御系统也是我设计的,很厉害的哦,我在庄园有一间超大的实验室,手底下二十多个助手,改天带你去参观。”   许迟默默思索,看来这人是技术型人才。他看了一眼克里斯,只见对方满眼亮晶晶的盯着他,就像一只求夸求摸的小狗,就差屁股上插个尾巴摇成花了。   许迟:……不过从外表上真看不出来。   克里斯自报家门之后,又好奇的追问:“许迟哥,你的能力是什么呀?”   许迟不甚在意,“自愈,没什么用处。”   “自愈?真少见啊…”克里斯若有所思,“侍从大多数都是像你认识的嶙崖那样,拥有与主人相似的’武力’,像我这种‘智力’是比较少的,不过’自愈’真是唯一一个。”   他摸了摸下巴,“因为自愈好像没什么用啊。”   许迟:“虽然确实没用,不过你这样直说出来,我有点儿受伤…”   克里斯连忙摆手,“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自愈’没有攻击性,比起出任务,自愈更像是用来自保的能力,我觉得吧,比起侍从的职责,主人更希望能保护好你。”   许迟神色一滞,尔后脸上有些发热,微微撇开脸,嘴硬道:“管他呢。” 第一百零二章 毒唯来了   许迟背靠着落地窗玻璃,摆弄了一会儿之后,手指点开了通讯录,在爱德华的名字上犹豫了一下,然后按下了拨出键。   果然,无法接通。   也就是说,这两个世界是根本无法通信的。但是之前爱德华和君夜谈条件的时候,明确的要求过至少一个月联系他一次,难道君夜要毁约吗?   克里斯见许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一直在弄手机,便试探道:“你是不是想联系那边的人啊?”   许迟看了他一眼,“对,但是根本联系不到啊。”   “毕竟网络是不互通的。”无所不能克里斯再次拍拍胸口,“不过你可以把对方的邮件地址给我,我能给你构建一条专门的特殊线路,用这条线就能联络对方啦。”   许迟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人不可貌相啊,这么厉害啊你。”   克里斯嘿嘿直笑,将’狗腿子’三个字体现的活灵活现,“能帮到许迟哥是我的荣幸,以后许迟哥多罩着点儿我就好了。”   许迟哑然失笑,“我罩着你?我都自身难保了,还罩着你?”   “不不不,许迟哥,你要相信我六十年来专业抱大腿的经验,你绝对是我抱过的一根最厉害的大腿了!”   专业腿部挂件·抱大腿小能手·克里斯如是说道,许迟表示:“……”   克里斯又补充道:“不过我得先征得主人的同意,才能给你拉线,要不然我就死定了,绝对死得透透的。”   “那我现在就去问他。”许迟很想赶紧给爱德华报个平安,因为自己走的时候忘记和他说了。如果他联络不到自己,可能会很着急。   “可是主人现在在开会呀。”克里斯十分的怂,他的胆子可能比松鼠的脑仁还小,立刻就惶恐道:“贸然打扰的话主人可能会生气,主人一生气,我就凉了,还是透心凉。”   许迟不太想浪费时间等待,但是又不得不顾及克里斯的人身安全,他想了想,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建议,“这样吧,我们去会议室门口等他,路上你顺便给我介绍一下这座庄园,好吧?”   “完全可以,包在我身上,凭我六十年来专业做导游的经验,一定能让你在一小时内熟悉庄园的各个角落!”   许迟:你这六十年到底是干什么的……   俩人绕过那张大得夸张的圆床,推开门进到走廊,克里斯扬起小软手往左边一指,“电梯在那边,主宅有三部电梯,一部是通用的,一部是侍从和主人专用的。”   许迟一边走一边问,“那还有一部呢?”   “那部电梯通往地下的密室,里面都是国家S级机密,只有用主人的ID卡才能进入。”   克里斯感叹道,“我都没有进去过。”   许迟若有所思,他对‘机密’两字总是特别的敏感,不过好奇归好奇,许迟没打算吃饱了撑的去碰那些东西。他虽然一向嘴欠,但好在没那么手欠,要不然估计他也活不到这么大。   许迟跟着克里斯走过一个转角,忽然身旁掠过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走路生风,速度很快,比一般人走路快了两三倍,而且又是在走廊拐角,视野盲区非常大,许迟反应不及,被他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下。   许迟立刻就感觉出对方是故意撞上来的,那力道很大,而且专门瞄准了肩胛骨。许迟踉跄了一下,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墙,才没跌倒。   但是肩膀火辣辣的疼,可能青了一块。许迟恼火极了,扭头看向刚才撞人的不速之客。那人居然连声道歉也不说,径直就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这明显就是来找茬的,许迟怒道:“喂!撞了人连声道歉都没有?你是眼瞎还是哑巴?”   男人停下脚步,轻蔑的扫了他一眼,恶意的道:“哦,不好意思,你俩太矮了,我没瞧见。”   许迟的雷点爆了,“老子一米八,矮个屁!”   克里斯小声道:“许迟哥,根据我肉眼精准计算,你其实只有一米七九。”   “…你闭嘴。”   许迟盯着男人看了几秒,忽然认出了他,“是你?!你是火车上那个!”   杀掉杰森,卧底进他们的队伍中,最后在车厢中打开隔离门,放进丧尸的那个人,就是他。   男人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道:“还记得我啊,老话说贵人多忘事,你没忘了我,真是我的荣幸。”   他这些话里浓浓的讽刺意味,就如同火星子一般,轻飘飘的落在许迟广袤的油田上,砰的一声,把他整个人都引爆了,炸得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正所谓仇人相见,不是眼红就是刀红,许迟咬了咬牙,本能的伸手去抓自己的匕首,却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带武器出来。   他不肯善罢甘休,赤手空拳的冲上去想和男人拼命。   克里斯连忙扑过去,使劲儿抱住他的腰,如同一只考拉似的挂在他身上,大喊道:“不要去啊,许迟哥,你打不过他!真打不过!”   “艹!你松开!”   “我不松!我不松!许迟哥你不要死啊”   “……”   男人倒是没打算还手,他好像根本没把这俩人放在眼里,勾起嘴角冷冷一笑,转身走了。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克里斯才从许迟身上下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的道:“那是银岚,特别特别强,你最好不要招惹他。”   许迟皱着眉,目光一直停留在银岚离开的方向。   克里斯补充道:“虽然说侍从们彼此都是同事,但是明争暗斗可厉害啦,不比宫斗剧差,毕竟谁都想多立功,成为主人的心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弱肉强食,侍从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   “弱肉强食…”许迟很不喜欢这样的关系,他在黑盒呆久了,已经习惯信赖自己的伙伴,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同伴之间还要争斗。   克里斯拽了拽他的衣袖,笑道:“走啦,我带你去会议厅。”   许迟收回视线,跟他坐上电梯,离开了主宅。   路上许迟遇见了不少男仆女仆,男仆穿着西装马甲与白衬衫,女仆身穿黑白色的复古裙装,恍惚间就像来到了十九世纪末的英国。   仆人们都很恭敬地和他们问好,态度十分温和。许迟猜测也许侍从在这个世界里相当于官员,地位很高,毕竟他们是直属于君夜手下的。   离开华丽的主宅,从庭院右侧支路往前走了五分钟,许迟和克里斯停在一座三层建筑门前。   “这里就是会议厅啦,你等下,我去问问。”   克里斯倒腾着他的小细腿,快步窜上几层台阶,进了大厅。   许迟百无聊赖的站在路边看花池里的花:百合、紫罗兰、桔梗,等等等等,全都是很常见的夏季开放的花卉,和另一个世界没什么两样。   看来这边和那里真的有很高的相似度,连植物都是一样的。   克里斯和大厅的接待员小姐说明了自己来意,接待员便让他们在大厅的休息处先等一会儿。   “主人好像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毕竟他在那个世界呆了好多年,回来之后肯定一堆事儿。”   克里斯坐在沙发上,招呼许迟一起过来坐。   女仆为他们准备了各色茶饮和点心,整齐的摆放在一个三层的纯银餐架上。   许迟拿起一杯咖啡,刚准备喝,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年君夜一次也没回来过?”   “是啊,以往主人去那边,一般只去两三年,结果这次一去就是九年,还带回两个人类,足足两个啊,差点儿吓死我。”   克里斯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巧克力味的点心,手里还拿着一块曲奇饼,说话都呜隆呜隆的。   许迟:好像一只仓鼠啊……   许迟又问:“但是那个混…银岚,他是不是提前回来的?不是说只有君夜能打开两个世界的道路吗,银岚是怎么回来的?”   如果侍从也能自由穿梭于两个世界之间的话,那就好了,许迟可以随时回去看望爱德华他们。   克里斯费劲的咽下点心,舔了舔手指,解释道:“获得’武力’的侍从不受磁场影响,可以单独通过缓冲区,不过需要主人打开门才行。”   克里斯竖起指头,“简单来说,主人打开门缓冲区的门,银岚走过来,就是这样,不过咱俩就别想了,没有主人陪同,我们半途中就会被磁场弄死的,而且连尸体都找不着,想想就可怕,噫——”   许迟顿时丧气了,活像一个远嫁他乡,连娘家都回不了的受气小媳妇。   他不再说话,闷闷的低头玩手机打发时间。不得不说,这边的电影全是许迟没看过的,演员们也都是生面孔,倒是令人耳目一新。   他随便点了一部,插上耳机看了起来。   电影放了很久,君夜却一直没出来。缓冲区的磁场好像对许迟还稍微有点儿残留的影响,让他的身体处于一个疲乏的状态。   这可能类似于出国产生的时差吧,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适应过来的。   他干脆放下手机,靠着沙发闭上眼,想小憩一会儿,结果没几分钟,意识一沉,竟然真的睡着了。 第一百零三章 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下午六点,黄昏降临,天空已经被夕阳给蒸熟了,艳红的晚霞垂在天际,铺天盖地的橙光肆意涂抹在白色的墙壁上,为鸽子拉出长长的影子。   会议进行到这个时候才结束,楼梯间里传出脚步声,君夜走进大厅,扭头看见了沙发那边的许迟他们,略显惊讶。   在他身后,十几个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鱼贯而出,这些大概就是会议的参与者。从他们的穿着、气质、谈吐来看,明显是高官,而且是从政方面的。   事实上,这些都是分区的总管理者,他们似乎还想和君夜说什么,君夜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离开。   这些人只好行礼退下,大厅重归平静,君夜不紧不慢的向沙发处走去,克里斯看见他过来,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连忙去叫许迟。   君夜出言制止了他的行为,“没关系,不用叫他。”   克里斯一愣,有些结巴的道:“啊,好的,主人。”   君夜走到许迟面前,仔细的欣赏他的睡颜。   从前的许迟是不会在陌生的地方随便睡过去的,但可能是这几个月的懒散生活软化了他的神经。他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睡在他的面前,侧头枕在沙发靠背上,纤长的睫羽垂落,两手乖巧的交叠放在腿上,感觉就算忽然凑上去亲他,他也不会惊醒。   “就像睡美人一样。”君夜低语着,俯下身想把他抱回房间去。   但许迟可能睡得不深,君夜的手刚碰到他的衣角,许迟就猛的睁开了眼睛,眸子短暂的清明了一刻,很快又陷入了被惊醒后的茫然之中。   他半睁着眼看了君夜一会儿,下意识伸手去摸他银色的头发,似乎想确认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君夜在半途中握住了许迟的右手,温柔的拉到嘴边,亲了亲无名指的骨节,轻声道:“天要黑了,在这儿睡会着凉的,我带你回卧室睡?”   “唔…”许迟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大脑迅速从混沌之中清醒过来,几秒后他睁开眼,不轻不重的挥开君夜的手,整理好衣服站起身,“不用了,现在睡觉太早了。”   他伸了个懒腰,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虽然我确实很困。”   “是磁场的副作用吧。”君夜和他说着话,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盯向许迟的腰——刚才他抬起胳膊胳膊伸懒腰的时候,衬衫下摆被带了上去,露出了一小截弧线优美的腰肢。   他不禁就开始回想,每次在床上的时候,那段漂亮的腰肢是如何颤抖、绷紧、扭动,在欲望的指引与快感的刺激之下,不甘不愿的作出诱人的姿态。   许迟丝毫不知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已经被君夜用幻想脱光了衣服,意淫了好几遍,他摸了摸肚子,有点儿无辜的道:“我饿了。”   君夜笑了笑,事无巨细的道:“想吃什么告诉女仆就可以,她们会把餐点送到卧室去,你也可以去餐厅吃,让克里斯告诉你餐厅的位置。”   克里斯连忙附和:“好的好的,包在我身上。”   许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迷迷糊糊的绕过君夜,就想要走了,完全忘了自己在这儿等了半天是为了什么。   克里斯急忙在他身后小声提醒:“许迟哥,许迟哥…”   许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猛然意识到,“哦!对了”   他转向君夜,开口道:“克里斯说可以帮我构造一条连接两个世界的通讯线路,我就先跟你说一声。”   他的语气十分自然且随意,完全不是来求人的,而是仅仅过来通知他一声,非常的理所当然。   这下子可把克里斯吓得不轻,他在远处手忙脚乱的跟许迟比划:不是‘说一声’,是征求主人的同意啊!   许迟看不懂手语,十分茫然: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然而君夜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很快便和颜悦色的微笑道:“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我答应你的。”   他又转向克里斯,“那你就帮他弄吧,克里斯。”   最后三个字稍微加重了一点儿语气,里面蕴含的危险与责备把克里斯吓得浑身发冷。他怎么总觉得主人看他的目光里夹满了冷刀子呢?难道说他又双叒叕多管闲事了?   大厅瞬间被分割成了两部分,许迟这边春暖花开,开心得放鞭炮,君夜这边冰冻三尺,寒风刺骨,即将要雪崩。   被冷风尾扫到的克里斯就如同一只突遇寒霜的小仓鼠一般,瞬间缩成了一团,恨不得把自己挤到沙发底下去,冬眠上六十年。   许迟丝毫不察,事实上他还很高兴能够很快联系到爱德华。许迟抬手招呼克里斯,催促道:“那我们快走吧,在晚饭之前可以把线路接好吗?”   “啊…可以,可以吧…”克里斯硬着头皮走过去,感觉主人带刺的视线刷刷的射了过来,如芒在背,几乎把他插成个刺猬。   克里斯看着许迟兴致勃勃的样子,心在悲泣:许迟哥难道你真的没发现主人生气了吗?难道说你即使发现了也完全不在乎吗?许迟哥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许迟大步往外走,君夜看着他的侧脸,能明显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看到期待和欢欣,嘴角微微扬起,微笑的样子比天边的彩霞还好看。   但是这种表情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另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被他当做牵制许迟的棋子,而不能随便动的男人。   君夜眼神沉了沉,幽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悦,他收敛起刚才的温和,故意冷淡道:“但是只许你一个月联络一次。”   许迟顿住脚步,不满的转过身,“就一次?为什么啊?连接上线路之后,互相联络就很简单了吧,又不是飞鸽传书。”   “这是当时谈判决定的结果,爱德华的要求就是至少一个月联系一次。”   许迟还是有些不情愿,但又没有办法,只好先使用缓兵之计,“行吧,我知道了。”   反正只要线路接上了,他想联络几次都行,才不管君夜说什么。   之后克里斯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终于给弄好了。   克里斯发给许迟一串十二位的密码,“这个是通行码,输入这个之后就能发邮件给目标邮箱了,不过通行码是一次性的,只能用一次哦,我每个月一号都会给你一个新通行码的。”   克里斯说这话的时候,许迟正坐在椅子上吃着他从厨房要来的芝士鸡肉煎饼,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嘴里的煎饼不香了,而且还有点操蛋。   “不是吧,哥们,真就一个月一次?”许迟不死心的滑着椅子凑到克里斯身边来,放低姿态求道,“打个商量嘛,哪怕一周一次也好啊。”   “这是主人的命令,我要是擅自给你的话…”克里斯眼泪汪汪的看着许迟,声泪俱下,“你忍心看着我才六十岁就死于非命吗?!”   许迟::“……”   克里斯继续摆弄他的电脑,真心实意的劝道:“许迟哥,最后不要太违逆主人哦,会吃苦头的,还有还有啊,与其跟我商量,不如去求主人,只要主人允许,我给你多少通行码都行。”   许迟眼神一暗,转过椅子来到桌边,趴在桌面上,闷闷的咬着他的煎饼,“我不喜欢事事都求他,好像低他一等似的,我不愿意。”   克里斯有些诧异的望着他的背影。那后背看起来并不怎么健壮,肩膀也很削瘦,但他却是第一个在谈论主人时,说出“我不愿意”这四个字的人。   他一定是不同的…克里斯笃定的想:对主人来说,许迟是比侍从更深层次的存在,而对许迟来说,主人也不仅仅是主人,不,也许根本就不是主人。   “许迟哥。”克里斯忽然叫他,许迟不明所以的扭头看他,“怎么了?”   克里斯慢慢向他伸出手,然后挑起了大拇指,“加油!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许迟哑然失笑:“什么啊,莫名其妙…”   ……   夜晚降临,无所事事的晚上,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深夜,快该睡觉了。   克里斯给他的那串通行码被许迟保存在了手机里,暂时还没用。这机会太宝贵了,许迟决定花几天时间把这个世界了解清楚了,再写一封详细的邮件给爱德华。   他从宽敞的浴室出来,身上热气腾腾的,只穿着睡衣——一套十分宽松纤薄的背心短裤。因为身上湿润的缘故,柔软的布料贴在皮肤上,隐隐透出肌肤的粉色,勾勒出的身体线条令人遐想翩翩。   君夜的目光从善如流,从平板电脑里的哲学论文迅速移到了许迟身上。   他在浴室呆的时间有些长,毕竟里面那个双人按摩浴缸太舒服了,他不由得多洗了一会儿。   许迟的头发还在滴水,他随便用毛巾擦了两下,就要往床上爬。   君夜叹了口气,抓住他的胳膊,不容置疑把他拽到身边,“过来,宝贝,把头发擦干了再睡觉,要不然你第二天会头疼。”   “老子哪有那么弱鸡!”   话虽然说得凶狠,眼神也非常不满,但许迟还是乖乖坐在床边,让君夜细致的帮他吹干头发。   干热的暖风吹在脸上,也扫到了他宽大的领口。   从君夜的角度看去,许迟轮廓漂亮的锁骨一览无余,甚至隐约能看到胸口的粉红。   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弥散在空气中,里面还夹杂着一种诱人的味道,令人心猿意马。   君夜为他吹干最后一缕发丝,终于克制不住,一把将许迟狠狠压在软和的床铺中,低头吻住了他。 第一百零四章 外出   “不是,等会儿!”   君夜的袭击太突然,力气又很大,许迟反应不及,只能用胳膊抵住对方的胸口,左右支绌的抵挡着,竭力扭开头避开对方强势的吻。   “你他妈等会儿再发情,我有事儿要说。”   “嗯,说吧。”   君夜抓住他不老实的双手,单手按在床上,亲吻由强硬转为温柔,柔情蜜意的吻着他的脸颊与脖子。   许迟得以喘了口气,低声道:“我明天想出门,帮我配一辆车。”   其实这句话包含了两层意义,第一,他要外出,第二,帮他配车。但是第一个仅仅是许迟的陈述,第二个才是请求,因为许迟默认自己是可以自由出入庄园的,不需要向谁报备。   君夜停顿了一下,亲昵的抚摸着他的黑发,哄小孩似的说道:“宝贝想出去玩,等我有空了就带你出门,这几天就先在庄园内玩吧。”   许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虽然感觉到君夜的话怪怪的,但没多想,接口道:“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我自己出去就行了,但是得给我配辆车,对了,还有驾照。”   “你可能没理解我的话,宝贝。”君夜不厌其烦的玩弄着许迟的短发,看着黑色的发丝绕住手指又弹开,他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只能和我一起外出,其他情况,不行。”   许迟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他终于理解了这些话里的怪异之处了:只有家里的养的宠物狗才不被允许独自出门,唯一的机会就是在主人空闲时,戴上项圈和狗链,被他带出去走走。   许迟咬了咬牙,一把推开他,“你把我当成什么!”   君夜平静的看着他,幽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微微发光,“你又把我当成什么?”   如果你把我当作爱人,我也会把你当作挚爱来对待,但如果你只是迫不得已、委屈求全的呆在我身边,我也不愿意再给你平等的爱。   因为平等和尊重会给你很多机会——逃走的机会。   许迟神色一滞,显然没想到君夜会这样问。   他莫名的心虚起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对君夜的感情:愧疚?无奈?感激?还是别的什么?他自己都理不清。   但是心虚之余,许迟又觉得万分的恼火。他潜意识里有一种被误解,被冤枉的委屈感,但是又不愿意说出口,干脆就不再搭理君夜,赌气似的卷起被子爬到了床角,离他远远的,打算睡了。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张大到夸张的圆床的好处,简直就是夫妻冷战的最佳利器。   许迟往床边一缩,立刻就和君夜拉开了两米的距离,碰都碰不到,更不用担心半夜睡迷糊了,翻身翻到君夜怀里,从而丧失了冷战的主动权。   然而没到一分钟,君夜就靠了过来,把手伸进了他的被子里。   许迟恼火拒绝,连踢带踹:“我不想做,滚开!”   然而君夜太熟悉他的身体了,在某些地方很有技巧的揉摸了一番,许迟的身子顿时软了,很快就被拖入情欲的漩涡,连骂都骂不出声,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   腰酸,背痛,屁股疼…   早上十点,不,应该说时上午十点,许迟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面临的就是这么一副惨状。   许迟掀开睡衣,费劲的低下头,看见腰侧有几个清晰可见的指痕,而且不用看他也知道,估计自己屁股上还有红肿的掌印。   因为他在床上从来不会老实,一有机会就会挣扎、反抗、逃跑。所以君夜总会死死抓着他的腰,被惹恼了还会毫不留情的在许迟屁股上甩几巴掌,以示惩戒。   所以每每上床就跟上刑场似的,弄得一身’伤痕累累’,一半归于君夜本身强势的性格,另一半就完全是许迟自己作的。   许迟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床,狠狠的锤了下被子,咬牙切齿的骂道:“混蛋,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许迟烦躁的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翻身下了床。右脚一挨到地毯,就软得差点儿跪下去。他赶忙扶住身边的床柱,更加暴躁的骂了几句。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浴室,对着镜子洗漱。   中午十二点整的时候,有女仆准时过来敲门,询问他需不需要准备午餐。   许迟敷衍的点了几道菜,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改口道:“不用管我了,等会儿我自己去餐厅吃。”   女仆答应了一声,悄悄地退下了。   许迟又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一会儿外面,才换上常服,离开了卧室。   他在路过的管家口中问到了餐厅的位置,慢慢的向那边走去。   这里的餐厅和整个庄园的风格如出一辙,奢华又精致,华丽的水晶吊灯在天花板成辐射状整齐排列,香槟色的桌布与金红色的桌椅相辅相成,墙纸与地毯都是出自同一名家创作的古典图案,宽敞的大厅角落装饰着棕榈盆栽。   总之,一看就很贵。   许迟一眼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克里斯,那人点了一份红烩牛排和金枪鱼三明治,右手拿刀左手拿叉,吃得津津有味的同时,眼睛还不忘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可能在看什么东西。   他非常的专注,连许迟走到他身边都没发现。   许迟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好像是个搞笑综艺,克里斯一边看一边哈哈哈的笑。   许迟猝然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克里斯猛的哆嗦了一下,‘哈哈哈’瞬间变成了’啊啊啊!’   “啊啊啊啊!吓死我了!许迟哥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旁边的食客都看了过来,许迟连忙捂住他的嘴,“嘘,小点声儿,这是在公共场合。”   克里斯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压低声音道:“许迟哥你别老吓唬我,我胆小。”   许迟无奈的坐在他对面,道:“哎,我问你个事儿,你最近出过门吗?”   “我都半年没出去过了,因为我是后勤啊,不出去也没事,不过别人倒是经常出差。”克里斯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排,鼓起腮帮子嚼着,咕哝道:“许迟哥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我今天想出去逛逛,但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也不认路。”   克里斯十分殷勤,“那我跟你一块出去吧,附近的路我可熟啦。”   许迟手肘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笑望着他,“好啊,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带上你的门禁卡就行了,其他的都交给我。”   许迟一愣,“什么卡?”   “呃…门禁卡啊,你没有吗?”克里斯用纸巾擦擦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大小的黑色卡片,“就是这个,庄园里的在编人员都有的,每张卡和自己的身份对应,要进出大门的话,刷这张卡,再加上指纹识别就行了。”   克里斯洋洋得意道:“这套程序还是我编写的呢!每张卡对应个人,所以即使遗失了也不会被冒用。”   许迟:哦……艹!   克里斯把门禁卡收起来,奇怪的看向许迟,“难道主人没有给你卡吗?”   他顿时警觉起来,“也就是说主人根本不许你出去是吗?凭我六十年来专业的直觉推测,如果我带你出门的话,回来我就凉了。”   许迟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你慢慢吃,我走了。”   “啊?你不吃点儿东西吗?”   “不了,没心情。”   克里斯在他身后大喊:“许迟哥你可千万别偷跑出去啊,这事儿很严重很严重的!被发现了下场很惨很惨的!!”   许迟置若罔闻,他推开餐厅的玻璃大门,顺着笔直的大路向前走去。   事情不太顺利,不过许迟的字典里就没有坐以待毙这四个。   他这种人,别人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要干什么,总之就是喜欢和别人拧着来,阻挠越大,劲头越足。   而且他也需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给爱德华写封详细的报告。   许迟绕着庄园的白色围墙走了一会儿。   这墙非常高,大概有四米,墙头布置了监控摄像头,似乎还是跟踪式的。   许迟试着左右走了几步,摄像头也跟着转动,好像能锁定移动的物体。   难怪这里的摄像头不多,因为安装这种跟踪式的摄像头的话,就根本不需要覆盖性监控。   这就有点儿麻烦了啊。   许迟想了想,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摄像头监测不到人物,又自动转回了原位。   从许迟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摄像头赖以转动的机械关节。   许迟从裤脚上拆下来一根橡皮筋,捡了根树枝做了一个简易弹弓。然后随手拿起一块小石头,拉紧了皮筋,从树干后面露出上半身,瞄准了监控的机械关节。   只听砰一声,小石头牢牢卡在了关节处,摄像头嗡嗡了两声,似乎想要转过来,但由于关节被卡住的缘故,根本无法动弹。   许迟握了下拳头,万分激动,“艹,我真牛逼!”   追踪式摄像头丧失可动性之后,监控死角顿时就显现出来了,许迟助跑几步,迅猛的向上一跃,侧身在墙上的蹬了几步,双手扒住了墙边,手臂用力一撑,便爬了上去。   许迟跨坐在墙上,看向外面。   这里应当是类似城郊的地方,左手边三百米之外是一条开阔的大路,估计是通向城区。城区离这里并不远,许迟隐约能看到远方的高楼大厦,估计徒步半小时就能到。   看来这座庄园位置极好,不但保证了交通的便利,还最大限度的维持了安静的周边环境。   许迟右手边是之前看到那片雾蒙蒙的湖泊,中心有个岛。   许迟正准备跳下去,忽然平地起了一阵风,随着风送来了远方扣动扳机的声响。   那声音非常低微,几乎听不见,但许迟常年在战场,已经锻炼出了对枪械声非常敏锐的听觉,他立刻意识到有人已经瞄准了他,并且扣动了扳机!   是狙击手! 第一百零五章 湖心岛   在那一瞬间,千锤百炼的身体本能反应了过来,在大脑还没来及思考之前,许迟下意识一侧身,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头发射了过去,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它灼热的温度。   许迟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来,整个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啧,射偏了。”远处某座高楼窗边的银岚重重地啧了一声,右手拉了一下枪栓,弹壳跳了出来,新的子弹上膛。   他再次瞄准,用狙击镜观察着远方的围墙。   但他没来及开第二枪,早在第一枪打出之后,许迟已经非常利索的翻身跳了下墙,不见了踪影。   许迟跳下去的动作非常仓促,落地时就地一滚抵消了冲力,但还是不小心摔伤了左手肘,被石头划出了一道约七厘米长的血痕。   许迟没有在意,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兴致勃勃,哼着小调向大道走去,也完全没把刚才的狙击手放在心上。   他的顺着大路走,很快就进入了繁华的城区。   说实话,这边的城市和许迟原本的世界没有什么不同。在超市里,别人掏钱买东西时,许迟刻意观察了一下,连货币的外观与面值都很相似。   许迟不免有些兴致缺缺,他对异世界的理解还停留在玄幻层面,而非科学。甚至他还以为能在这边看到些好玩的东西,比如超能力?怪兽?魔法师?   结果只有繁华的街道与熙攘的人群,没意思,还不如在家里打游戏。   所以从某种方面来说,许迟是个极其极其极其幼稚的男人。   再加上他兜里没钱,穷逛街对男人来说实在是穷极无聊的事情,不过幸运的是,他在某条小巷里碰上两个劫道的。   送上门来的羊羔怎么能不宰呢,许迟轻车熟路的劫了这俩劫匪,获得了弹簧刀一把,钱包一个,香烟半包,打火机一个,手机两部。   这俩劫匪明显没想到自己出门一趟偷鸡不成还蚀把米,又恨又怕,都快想违背职业底线,干脆报警了。   能把劫匪逼得报警,许迟也算是黑吃黑的一届大佬,他大发慈悲的手机还给他俩,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大摇大摆的走了。   之后许迟在城市里逛了逛。他不可能坐高铁或飞机去别的城市,也不能走的太远,只是在附近的商业街看了看,拍了几张照片打算给爱德华作报告。   最后许迟觉得没劲透了,又担心出来太久会被君夜发现,干脆就原路返回。   他叼着烟高高兴兴的走在大路上,远远的看见庄园的白墙,正在考虑怎么翻回去的时候,忽然又看见了不远处的那片雾蒙蒙的湖,顿时被勾起了兴趣。   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以后可能就没机会出门甚至没命出门了,多看一点儿是一点儿。   再加上许迟在外面吃了饭——一笼灌汤包加一杯豆浆,完全不饿,也不需要赶回去吃晚餐,于是就转脚往湖泊那边走去。   那湖看着近,走着远,许迟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才到了湖边。   离近了一看,湖面果然被一大片浓浓的白雾笼罩着,许迟微微皱眉,用手指掐灭了烟。   这时候明明是夏天,怎么会起这么大的雾?有点儿诡异。   许迟放眼望去,只见大雾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是湖中心的小岛。雾气里有一条长长的黑影,连接着岛与湖岸。   许迟迷惑的盯着那条黑影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一条通向中心岛的吊桥?   也就是说,那座岛不是荒岛,而是有实际用途的?用来度假,还是做研究?   许迟来了兴致,辨别了一下吊桥的方位,向那边走了过去。   吊桥非常狭窄,宽度也就一米,两个成年人并肩走就会很费劲,然而长度却超乎意料,大雾中可见度又低,几乎看不见桥的尽头。   不过吊桥维修的不错,很结实,桥面也没有任何的缺损,估计是还在使用中。   许迟没多想,抬脚卖了上去。   雾气太大,以至于他没有看见桥口处立着一个牌子,上面用鲜红的油漆画了一个大叉:严禁入内。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重,简直就像是凝结在一起似的,空气非常湿润,很快他的衣服和发丝都被打湿了。   但同时也很凉快,夏天来这儿避暑的话,倒是很不错。   许迟摸了摸下巴,想到:但是容易得风湿病吧,这么超潮湿,不过以他现在的体质,是不是不用担心。   许迟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肘,那道划伤已经愈合了,只留下浅浅的痕迹。这大概就是拜自愈能力所赐,如果是从前,这种程度的伤口,怎么也得三四天才能愈合。   “得,总算不是一无是处。”许迟轻松的吹了声口哨,继续踩着木板桥往前走。   然而就在这是,脚底下突然传出轰隆一声,深邃而惊人,像是大鱼摆尾,尾鳍拍水,雪白的浪花瞬间飞溅了上来,噼里啪啦的,把一大片木板湿成了深色。   吊桥猛的一晃,许迟吓得一哆嗦,立刻抓住了弹簧刀。   听那声音,估计是有鱼从底下游过去了,可是这动静……难不成湖里面还能有鲸鱼?!   许迟震惊的扒着扶手往下看,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雾气中一闪而过,倏然消失不见。   那影子几乎有羽毛球场那么大,许迟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只见湖面一片平静,完全没有一点儿巨物经过的痕迹。   难道是看错了?   许迟不觉得那是幻觉,虽然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但至少他还是相信自己的感官的。   雾气朦胧的湖面,摇摇晃晃的狭长吊桥,若隐若现的小岛,还有湖底未知的生物。   这要是搁在普通人身上,早就吓得一边哭爹喊娘一边落荒而逃了,但是许迟却反常的感受到了一丝兴奋。他终于从这平淡无奇的世界里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抓紧弹簧刀,用拇指拨开卡扣,亮出刀刃,向湖心岛走去。   三分钟之后,许迟到达小岛。   这座岛上的植物非常茂盛,长满了参天大树,地上的杂草有半人多高,许迟一走过去,就被野草埋了一半。   这说明岛上没什么野兽,要不然草长不了这么高。不过这岛风景也不咋优美,反而很适合拍恐怖片。估计就是个废岛。   许迟放松了警惕,想随便逛一圈就赶紧回去——比起诡异的小岛,还是生气的君夜比较恐怖。   正走着,许迟脚底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咔嚓一声。   那触感像是踩断了树枝,许迟低头一看,就看到一截灰白的骨头,三十多厘米,中间细两边粗,端部膨大。   这是一根人类的胫骨。   “哦……艹!”许迟连忙移开脚,在地上蹭了蹭,把鞋底的骨头茬子蹭掉。   他双手合十向人骨鞠了一躬,没什么诚意的道:“抱歉啊兄弟,没瞅见您,不小心踩了你的腿,不过没关系吧应该,反正你也走不动了。”   说着,许迟一顿,疑惑起来,“这地方怎么会有人骨头?”   他蹲下身仔细翻看这根胫骨。   应该是有年头了,要不然也不会被他一脚踩断。除了被他踩断的地方,骨头上面还有一个奇怪的浅坑,像是被一个前细后粗的重物砸出来的。   许迟比划了一下,重物大概有凳子腿那么大。   难不成这地方还发生过凶杀案吗?   许迟用手拨开野草,果然,旁边还有更多的骨头。许迟把它们一一捡过来,盘腿坐在地上,像玩拼图一样把骨头拼起来。   这儿是脊椎,这儿是肋骨,这儿是胳膊。   最后许迟烦恼的盯着这半具尸骨,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之所以说是半具,因为他只拼出来半个人,没有头,没有左臂,肋骨也只有一半,就好像有人一刀从右肩砍到左腰侧,一下子把他从中间劈开了一样。   什么仇什么怨啊,挖别人家祖坟了,死得这么惨?   许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按照往常的习惯,在队伍中他一般只干杀人搬尸的粗活,动脑子的事儿都是交给爱德华来做的。   最后许迟坐的腿都麻了,只好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枯枝草叶,继续往前走。   刚走几步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不是说闻到或听到了什么,就是那种天生的直觉。他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死气,萦绕在空气中无法散去。   许迟快速向前走了几步,费力的拨开面前茂盛的野草,看到眼前的东西时,许迟瞳孔骤然紧缩,头皮发麻,手指不由得颤抖起来,整个人如坠冰窖,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岛上的植物这么茂盛了——只见面前的草地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尸骨,新的旧的,白的灰的,完整的破碎的,几乎铺满了这片土地。   这么多的肥料,野草怎么可能不疯长。   许迟终于从那种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后退几步,喉结紧张的滑动了一下。   他脑子有点儿乱了:是不是应该赶紧回去和君夜报告,他知道他家门口有一岛的尸体吗?!   许迟正要转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男人满头大汗的向他冲过来,他目眦欲裂,表情充满恐惧,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快跑!快跑!!” 第一百零六章 怪物   许迟惊了,他没想到这座废岛还有人。   那男人三十多岁,身上穿着亮橙色的运动服……等等,那是囚服,他是罪犯?   等男人跑近了,许迟发现他衣服上有个纯黑色的胸牌,上面印着一串白色的数字。   犯人的编号每个数字都有其特殊的意义,许迟皱着眉头默念了一遍那串数字——这不但是个囚犯,还是死囚。   许迟警惕起来,与他拉开距离,掏出弹簧刀,冷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先,先别问了…它,它马上就追来了,快跑!”   许迟不明所以,“谁?说清楚。”   “是,是……”男人好像受到了非常大的惊吓,脸色惨白,双目圆睁,双手挥舞着想要解释清楚,但又无法连贯的说话。很难想象一个穷凶极恶的死囚犯会被吓成这样,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怪物!这岛上有怪物!”   许迟一愣,“怪物?什么怪……!!”   话音未落,只听不远处一阵巨大的翅膀扇动声,大风平地而起,重重地压过来,摧枯拉朽般的扫平了一大片野草。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劈头盖脸的扑了过来,许迟仰头一看,那居然是一头龙!!   那是一头黑龙,凶猛可怖,足足有两层楼高,身体上覆盖着坚硬的鳞片,水淋淋的,就跟刚从水里出来似的。   它背上长着两双翅膀,大的那双翼展十几米,小的那双也有十米。尾巴粗壮有力,感觉能扫塌一堵墙,四只爪子比刀剑还要锋利,脑袋就跟小轿车一样大,一张开嘴,白森森的牙齿比鲨鱼还尖利。   许迟这才明白他在那段胫骨上看到的痕迹是什么了,那是齿痕。这怪物的牙齿太大,以至于许迟误以为那是被重物砸出来的。   黑龙看见他们,金黄色的眼睛转了转,似乎很不满的低吼了一声,然后挥着翅膀在空中飞了几圈,紧接着收拢骨骼与肌肉,居然硬生生的缩小了一半!   但即使如此,它也有四米多高,以许迟和囚犯两人赤手空拳的力量,根本没法对抗。那把弹簧刀在黑龙面前,连根剔牙的牙签都算不上。   许迟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条龙。   他忽然有了个荒谬的想法:这条龙之所以缩小了一半,是因为它觉得只有两个人,填不饱他的肚子,身体缩小之后,就能吃饱了。   空中的黑龙尖啸一声,冲他们俯冲下来。   许迟连忙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现在可不是担心黑龙能不能吃饱的问题,现在很明显那龙把他们当点心了。   他迅速的分析地形,看到不远处有个山洞,赶紧对犯人道:“快走,躲进山洞里!”   犯人立刻领会,两人一起向山洞冲了过去。   可能是犯人的橙色囚服太亮眼,黑龙忽略了故意殿后的许迟,冲到前面,用爪子抓住他,想把他拎起来摔死。   说时迟那时快,许迟迅速的拔出弹簧刀,狠狠的向黑龙扔了过去。   精钢的刀刃重重的撞在黑龙的鳞片上,一时火星四溅,兵的一声,刀被弹开了,而鳞片丝毫未损。   但是这一下已经惹怒了黑龙,它低吼一声,回过身向许迟扑过来。   眼看着血盆大口瞬间到了眼前,许迟出了一身冷汗,甚至能感到那股浓浓的血腥味。许迟后背紧贴着树干,眼睁睁的看着尖牙贴了过来,“…完蛋了。”   “完了!”囚犯惊惧的抱着脑袋,连滚带爬的往山洞冲去,仿佛只要躲进那里面,就一切万事大吉。   忽然的,黑龙停下了动作,它闭上嘴,金黄色的瞳孔盯着许迟看了几秒,然后大尾巴横空一扫,硬生生的把山洞打得粉碎。   轰隆!一人多高的洞口完全塌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差点儿把囚犯埋在下面。   囚犯的小腿被重石压住,他啊啊的惨叫着,不断的挣扎,想要逃离这里。   而黑龙也在这时向他走了过去,垂下脖子,张开嘴,一口咬住他的肩膀,蛮横的将他从石头底下拽出来。   “啊啊啊啊啊!!”   囚犯的小腿被生生的拽断了,鲜血四溅,血肉模糊。他凄厉的大叫出声,很快就被黑龙一甩头抛到了半空中,像一只破布娃娃似的四肢乱甩。   黑龙似乎在玩游戏似的,它站在原地,张开大嘴,准确的接住了囚犯,然后将他整个人吞下了肚子。   目睹这一切的许迟腿都要软了。他妈的!他上过战场打过丧尸,可也没见过龙啊!还是吃人的龙!   许迟转身想逃,身后一阵劲风袭来,黑龙迅猛的扑倒了他。   许迟重重的摔在草地里,手指摸到旁边的尸骨,不免心中悲凉。他今天估计就要和岛上千千万万的尸骨一个下场了,可惜他才刚到这边,还没跟爱德华和安娜说一声。   还有君夜…   在濒死关头,许迟想到了他,可他居然不知道该留一句什么样的话给他。在这种时候,许迟面对君夜,仍然只有迷茫。   时间在许迟的绝望中过了一秒,两秒……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黑龙收起锋利的指甲,只用一根爪子按着许迟的后背,不让他起来。   然后它低下头,好奇的在他身上嗅来嗅去,闻他的后背和裤子。   许迟心生悲怆: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闻闻我好不好吃吗?士可杀不可辱,能不能给我个痛快的!   黑龙在他身上窸窸窣窣的嗅了好久,才发出一声轻吼。   许迟愣了,那吼声不像是威胁,也不是进食前的满足,而是类似于向主人撒娇一般。   就像是印证许迟的想法似的,黑龙又开始缩小,缩啊缩,缩啊缩,许迟费力的扭过头,眼睁睁看着它从一只巨大的怪物变成了一只猫咪大小的…怪物。   黑龙,不,小黑龙忽扇着翅膀,摇摇晃晃的飞到许迟跟前,伸出舌头舔他。   许迟一骨碌爬起来,惊恐的往后退,“别别别过来啊!别舔我!你他妈刚吃过人,刷过牙没有!”   小黑龙很不满许迟对他这么冷漠,它飞过去,用爪子勾住许迟的衣服不放,像个毛绒挂件似的挂在许迟身上。   许迟整个人都要疯了,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啊!   他抓住小黑龙的翅膀,试图把它拽下来,然后黑龙虽然变小了,但力气却始终的大,死死的抓着许迟的衣服,大有与他共存亡的架势。   许迟努力了半天,最后终于放弃了,深一脚浅一脚的挪了几步,弯腰捡起刚才掉落的弹簧刀。   他刚把刀拿到手里,小黑龙就警惕的昂起头,尾巴一甩,夺过了许迟的弹簧刀,使劲往远处一扔。许迟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刀化成了天边最亮的一颗星,瞬间消失了踪影。   许迟深吸了一口气,遏制住一手拧断这鬼东西的脖子,做成麻辣香锅的冲动,软下声儿道:“祖宗,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小黑龙哼哼唧唧的,顺着许迟的胸口往上爬,踩着肩膀爬到了他脑袋上,在那里舒舒服服的卧下了来。   许迟:“……”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更何况是许迟,怎么可能忍气吞声让一只小畜生给欺负了!   他一把抓住小黑龙的脖子,往旁边一甩,气冲冲的扭头往吊桥那边走去。   小黑龙又哼哼着亦步亦趋的跟上来,四只小翅膀忽扇忽扇的,很快就追上了许迟的步伐。   大概是看出许迟要走,小黑龙一改刚才的顽劣,变得十分乖巧,不断的用脑袋蹭着许迟的裤脚,跟着他来到了吊桥边上。   许迟无奈的看了看脚边这个阴魂不散的小跟班,弯腰把它抱起来,心说要不然还是把它带走吧,省得他留在岛上又要吃人。   不过这条小龙倒是挺听话的,老老实实的缩在许迟怀里,就是过吊桥的时候它跳进水里捉了条鱼吃,吃完又上来了,照例钻进了许迟怀里。   许迟气不打一出来,“你吃鱼不是挺好的吗,干嘛非得吃人!”   小黑龙歪着头,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又生气了。   许迟无语的叹口气,“算了,我这是对牛弹琴。”   这一人一龙走过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吊桥,来到了庄园的围墙边。   许迟辨认出自己翻墙的位置,助跑两步利索的翻了上去,跨坐在墙头对小黑龙招招手,“上来,你能飞吧。”   小黑龙有点儿焦躁的原地转了两圈,尾巴甩的哗哗响。它好像很想跟着许迟进去,但又忌惮着什么不敢进去。   直到许迟不耐烦的催促了他几声,它才拍着翅膀飞了上去。   许迟跳到草地上,抓着小黑龙看了看。为了不引起骚乱,他干脆就像路边捡了流浪猫,偷偷带回家的小学生似的,把小黑龙藏进了衣服里,向主宅走去。   结果没走几步,许迟就看见那边黑压压的围过来一群人——一群警卫。   许迟后背一凉,心说这就是专门来堵他的啊。他二话没说,转脚就往围墙处跑,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然后就听君夜在他身后不冷不热的道:“宝贝,玩够了吗?”   许迟当下腿就软了。   果然,诡异的小岛算什么,吃人的怪物算什么,还是君夜生气的时候最恐怖了。 第一百零七章 我能信任你吗   许迟咬了咬牙,决定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说。毕竟手里还有点儿钱,实在不行还能把小黑卖了,再怎么说也能在外面逍遥几天。   对于跑路这件事,许迟也算是专业人士了。   他刚准备溜,就听君夜冷道:“在你进来之后,围墙就已经通电了,脉冲式高压电流,你上去就会被电成一块焦炭。”   许迟闻言又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道:“艹,不是吧阿sir,我就出去遛个弯,你连高压电都用上了?你这不是迫击炮打麻雀,大材小用吗。”   不过啊,可怜的许迟,就算你说歇后语调节气氛也没用了,因为君夜的脸色已然非常肃杀,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写在他的脸上:生气了!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出门必须要有我的陪同?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许迟又开始觉得他无理取闹,愤然道:“我出门为什么必须要和你一起?我三十岁了,不是三岁,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如果不是君夜禁止在先,他也不会违反规则,说到底还是对一个成年人禁足这件事太荒谬了。   君夜看着许迟满身尘泥、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知道他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危险。   更重要的是,他今天会跑出去玩,明天就可能逃走再也不回来。毕竟最开始,他就不是心甘情愿的…他的心是朝着外面的,向着别人的,而且长着翅膀,一旦飞出去就绝不会再落回自己手里。   从某种方面来说君夜是个毫无恋爱经验的男人,他小心眼,爱吃醋,患得患失,极具占有欲,偏执又阴狠。所有的负面情绪与狠戾的本性都掩藏在温柔的微笑之下,就连许迟都只窥见了一角,未见全貌。   许迟道:“最开始就是你不对,凭什么不让我出门!”   君夜微微皱眉,往日的温柔全部变成了苛责,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冷意,“我是你的主人,你要做的只是服从,不是质疑。”   许迟被他一句话气得差点儿上不来气儿。什么破玩意儿啊,这时候跟他玩主仆关系?他又不是自己想跟着他,本来就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偏偏还对他来这套,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之前不是还和他说过‘我爱你’吗,果然那就是胡说八道骗小孩的!   许迟恼火极了,也不想再搭理他,尤其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吵架。   他扭头绕过君夜,要离开这里。   可能是他的步伐太大了,衣服里那一团挣动了一下。   君夜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衣服的异常——为什么肚子那边鼓出来一块??怀孕了?   “……你带了什么回来?”   许迟瞪了他一眼,抓着小黑的脖子把它从上衣底下拽出来,晃了晃:“一条龙。”   那语调云淡风轻的,就好像他带回来了一只鸭——可食用的那种。   小黑从他手底下挣扎下来,连滚带爬,连跑带飞,摇着尾巴晃着翅膀,急急忙忙的冲到了君夜面前,发出谄媚的叫声。   君夜冷冷的扫了它一眼,小黑立马颓了,哼唧着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往后一仰,露出肚皮来,在草地上风骚的扭动着。   这动作在自然界中很常见,弱者向强者臣服,或者小狮子小猎豹犯了错,向爸妈求饶时,都会躺在地上把最脆弱的腹部暴露出来,意思就是完全的屈服。   君夜无视小黑的讨好,冷漠的抬脚迈过它。小黑痛心的呜咽了一声,郁闷的趴在地上吃草啃石头。   君夜走到许迟跟前,低头看他,“你还去了岛上?”   “你怎么知道?”   联想到小黑对君夜的态度,许迟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说你是它亲爸?!”   “…不是。”君夜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着这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许迟敏锐的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意慢慢散去了,眼神又逐渐温柔起来。可能是小黑的突然出现过于喜感,打断了他发火的进度条。   君夜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为许迟擦拭脏兮兮的脸,顺便给他解释道:“它是我的宠物,就像你的小狗一样,看你这样子,是被它袭击了吧?”   “岂止是袭击,我差点儿被它给吃了!”一提起这事儿,许迟忿然告状,“它还吃了个人呢,小岛上养着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们怎么不把桥锁起来?”   “因为除了你这种人,没人会擅闯那地方。”君夜嘲讽了他一句,接着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你说的那个人,他是死刑犯,每年大概会投放二十五个死囚到岛上,其他时间它都在湖里捕鱼吃。”   “能吃鱼干嘛要吃人啊,怪吓人的。”许迟至今心有余悸,虽然现在小黑跟只猫似的,但他可没忘在岛上时,这怪物是多凶残。   “它是不会伤害你的,因为你是我的侍从。”君夜想了想,忽然笑了,“不过你知道它为什么这么亲近你吗?”   许迟也正奇怪呢,“为啥?”   “因为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它闻到了。”君夜故意搂住他的腰,手掌向下移动,按了按他的屁股,暧昧的道:“昨晚我弄到里面了,虽然帮你洗了澡,但可能残存了味道。”   “……闭嘴!!”   许迟怒气冲冲的推开他。大白天的,又是大庭广众之下,瞎开什么黄腔!   许迟扭头一瞪周围的若干警卫,后者有的抬头望天,有的低头看地,有的忽然对自己的配枪产生了偌大的兴趣,开始埋头摆弄弹夹。   总之,没一个不长眼的敢把目光放过来,偷窥主人打情骂俏,不过耳朵确实闭不上,于是一个个的都开始装聋。   许迟觉得自己有点儿心肌梗塞,自从跟了君夜之后,这种类似于玛丽苏女主角的剧情,他已经体验到烦了。   许迟干脆转身就走,顺路拎起小黑的脖子,赶巧地雷闻着味儿找了过来,许迟顺手把它也抱起来,就这样左手一只狗,右手一条龙,顶着众人的目光,大摇大摆的走了。   君夜微微叹息,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警卫A小声道:“就这么走了?”   警卫B:“嗯,走了。”   警卫A:“主人不生气吗?”   警卫B:“好像很生气。”   警卫A:“不惩罚他吗?”   警卫B:“这人身份特殊。”   警卫A一拍手,顿悟了,“是大腿!”   警卫B:“对,是大腿。”   警卫C达成共识,“要抱大腿。”   “抱大腿+1…”   “抱大腿+1…”   总之,兵随将走,士同帅行,警卫们不愧为克里斯队长的直接下属,在抱大腿这一方面,颇有造诣,极具修养。   其实仔细想想,偌大的庄园其实并没有真正属于许迟的地方,他唯一熟悉的也就是睡过一晚的卧室。   许迟两手都占着,干脆一脚踢开房门,把小黑与地雷往地毯上一扔,正要返身关门,忽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速度太快,许迟反应不及,被一把抓住双腕,掐着后项,狠狠的按在了墙上。   “艹!好疼!”疼痛激发了他的血性,许迟顿时恼了,抬起小腿凶猛的向后一踢。这力道绝对是要命的一招,然而却被对方巧妙的避开了,后踢落空,冲劲儿瞬间化为乌有。   紧接着他被翻了过来,凶狠的亲吻直接压了上来,许迟扭头想避开,君夜干脆抓住他脑后的头发,强迫他接受这个吻。   像是带着很强烈的惩罚意义似的,唇瓣被咬得生疼,舌尖非常强势的侵入唇齿之间,纠缠厮磨着。   “唔…”许迟渐渐的有些喘不上气来,手指颤抖着推搡君夜的胸口,断断续续的抗议,“放,放开…”   君夜顺势抓住他的手,引导他搂住自己的脖子,做出一个迎合的亲昵的姿势。   然后这个吻便变得柔情蜜意起来,君夜一手揽住许迟的腰,一手托住他的屁股,将人抱起来抵在墙上,细致的亲吻。   他并不满足仅仅品尝对方嘴唇的味道,他凑过去轻咬许迟敏感的耳垂与脖项,牙齿不轻不重的压磨着白皙的皮肤。   许迟浑身一颤,立刻伸手挡住自己的脖子,“别碰!”   许迟的脖子非常敏感,不过与其说是敏感,不如说是在警惕。脖子这个地方很脆弱,致命的喉管与动脉都在这里。   就算是在热吻之中,也明知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但许迟仍然会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要害。这是他作为佣兵的本能。   君夜笑了笑,也没有强硬的弄开他的手,而是自然而然的,非常浪漫的吻住了他手指关节——应该戴婚戒的位置。   他轻声道:“我能信任你吗?”   许迟一愣,有些跟不上君夜的思路,“什么?”   “我会给你一张门禁卡,让你能自由出入庄园。”君夜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但是宝贝,天黑之前要回家,这是我对你最大程度的信任了。”   这同时也是君夜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我知道你不爱我,留在我身边只是迫不得已,但只要你能听话,只要你不会爱上别人,我就可以给你一定限度的自由。   君夜是这样想的,但这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给出的这份信任非常勉强,处于一个很不稳定的状态。   它如同水面上的薄冰一般,禁不住踩踏,很容易就会破碎,让人坠入冰冷的深海中。   也就是说,这份信任一旦被打破,他们就会落到一个比现在还要糟糕,甚至不可收拾的地步。所有曾经给出的,小心翼翼的信赖与深重的爱意,都会化作刀枪剑戟,毫不留情的反噬上来。 第一百零八章 趁火打劫   许迟显然也没想到君夜会忽然松口,他愣了愣,有些迟疑,“真的吗?”   君夜点点头,“真的。”   他补充了一句,“但是别忘了条件,天黑之前要回家。”   “知道了知道了。”许迟随口敷衍着,故意收紧胳膊,搂紧了君夜的脖子,身体凑过去,得寸进尺的问:“那这个月的工资可不可以预支给我?一半也行。”   许迟得寸进尺,君夜就趁火打劫,微笑着道:“那得看你一会儿表现了。”   许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以为君夜是打算给他安排工作了,然而下一秒就被抱着往大床那边走去。许迟顿时明白了过来,连忙挣扎着要下地,恼火道:“大白天的你要干什么!你就不能等晚上再……艹,放开!”   君夜应声松手,许迟做自由落体运动,砰地一声摔在床上。他倒是一秒钟也没耽误,利索的翻身爬起来,跳下床就要跑。   君夜暂时没管他,先处理卧室里面两个比较碍事的。   他拎起小黑与地雷,打开窗户,随手往外面一扔。   许迟吓得一激灵:小黑有翅膀会飞,地雷可没有!从三楼摔下去不得摔成肉饼…狗饼啊!   为了救它狗命,许迟连忙冲到窗前,只见小黑用爪子抓着地雷的两条后腿,晃晃悠悠的飞到了花园的草地上,平安着陆。   他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的瞪了君夜一眼,“干嘛非把要把地雷跟…”许迟一顿,“这龙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许迟觉得不可思议,“你的宠物你不取名字?那你平时怎么叫它,就叫龙吗?”   “我平时很少有时间陪它,既然你喜欢,就由你来起名字吧。”君夜坐在床边,拍了拍床铺,“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过来坐下。”   许迟犹豫了片刻,在工资和早就过期的贞节之间象征性的纠结了几秒,然后果断的拜倒在金钱的诱惑之下,乖乖的向君夜走了过去。   他坐在床边,与君夜隔了半米的距离。   君夜扫了他一眼,许迟喉结紧张的滑动了一下,自觉的靠近了一些。   “这才乖。”君夜用手指撩起许迟额前的碎发,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慢慢的将他压到在床上,开始一颗一颗解他胸前的纽扣。   这动作很斯文,也很温柔,但却带着一点儿不容拒绝的残酷性。   许迟闭上眼睛,心说这次白日宣淫怕是逃不过了,而且保不准君夜还有怒气加成,估计今天自己的屁股要完蛋。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君夜非常温和,仿佛根本没计较他私自跑出去的举动。   他的动作如此细致又温柔,以至于许迟舒服得有点儿意乱神迷。毕竟男人都是感官动物,有一半脑子是长在下半身的,更何况君夜长得这么好看,身材又这么好,技术又很…   就可惜是个男的。   不过很快许迟就没力气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他被这个长得好看、身材又好、可惜是男人的人完完全全的拖进了情欲的漩涡之中,金黄色的床幔无声的落下,将一切声闻形色都掩藏了起来,万种春光泄露不出一毫半分。   这次君夜很少见的克制了自己的欲望,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就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要抱着许迟去洗澡。   许迟也是难得一次下了床还有力气,自然不愿意跟个娘们似的被抱进浴室。他推开君夜,披上睡衣往卫生间走。   然而右脚踩上地毯时,还是难免腿软了一下,不过并不影响他自己走进浴室——被操之后能独立走去浴室洗澡,这可能是他作为一个直男最后的尊严了。   许迟觉得自己的人生过分悲凉……   君夜从后面扶住他,有些不高兴的道:“不要总是推开我,你就不能多依赖我一点儿吗?”   许迟斜着瞥了他一眼,“我去厕所,难不成你还要帮我扶着鸟?”   君夜:“……”   许迟高贵冷艳的哼了一声,甩开他走了。   被操之后的这几个小时,是他珍贵的可以随意发脾气的时间。因为一般这时候君夜心情很好,对许迟的容忍度也更高。这是许迟被操了无数次之后,得出的沾满血泪的宝贵经验。   两人洗完澡之后,离睡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君夜坐在床边细致的给许迟吹干头发,又给他手臂上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的划伤涂了一点儿祛疤的药膏。   他似乎很喜欢,甚至说是享受照顾许迟的过程,从来没有露出过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许迟一边玩手机一边被君夜按着吹头发,偷偷在心里嘀咕:会不会如果自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八级伤残,他会更高兴一点儿,毕竟这样他那颗天生溺爱的心就能得到彻底的满足了。   不过这种念头许迟也就是偶尔想想,想深了就过于可怕了。   之后许迟就留在了卧室里,君夜反倒是穿好衣服,又出去了。   许迟问他去干什么,君夜没有正面回头,只是俯下身亲了亲他带着薄荷香气的头发,微笑了一下,便转身走了。   许迟撇了撇嘴,也懒得跟他打哑谜。他打开镶嵌在墙壁上巨大的液晶屏幕,戴上3D眼镜开始看电影。   电影是个枪战片,许迟看到狙击枪了,才想起白天遇到的那个狙击手。   那到底是谁呢?许迟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颗子弹,那是真的冲着要他命来的。   许迟想了想,并没有太在意。估计那是庄园的守卫,把他当成了入侵者吧。   ……   “是的…抱歉,主人,我误以为他是入侵者…”   银岚跪在地板上,右手死死的按着心脏的位置,发白的指尖深深的陷入衣服之中,冷汗顺着那张俊美的侧脸流了下来。   很明显他在强忍着巨大的痛苦,那是在成为侍从时,君夜定下的惩罚,堪比万箭穿心,或者直白点儿说,就是把刀子插进心脏,又旋转刀柄,生生开出一个洞那样的痛楚。   君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之后,神色冷淡的看着手里的文件,过了很久他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许迟过来那天,你和他在走廊里见过面,你白天用的狙击枪,装设了十点五倍的狙击镜,就这样,你还能误认?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银岚垂下头,咬紧牙关,原话不动的重复,“抱歉,主人,我误以为他是入侵者。”   “……”君夜毫无波澜的扫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文件扔到他面前,淡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他有敌意,也没有兴趣知道,但是不听话的刀我不会用,你明天就离开庄园吧。”   银岚的视线落在散落的文件上,尽管他的视野因为极度的痛楚已经模糊了,但他还是看清了计划书的标题。   君夜要派他去气候严酷的极南地区驻守,时间大概是…三个月。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里,要把他流放出去,直到君夜气消了才能回来。   银岚垂下头,服从道:“是,主人。”   君夜没有再说话,似乎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与此同时,银岚身上那种锥心的疼痛也消失了,算是结束了这长达两个小时的刑罚。   这也得亏是他,如果是别人,大概早就被剧痛给逼疯了。   ……   第二天早上,许迟在床头发现了一个米白色的信封,上面盖着古典的红色火漆,旁边还放着一支带着露水的白玫瑰。   许迟揉了揉眼睛,懵懵的坐起来。   左右一看,君夜不在床上。但这时候才六点,他不应该离开的这么早。   再一转头,许迟看见君夜在落地窗后面的阳光露台上。   他优雅的坐在浅褐色的藤椅上,在看晨报,同时白色的桌子上还放着一部平板电脑,上面分屏显示着两个将棋对战的界面。   也就是说,他一边阅读报纸,还在一边同时和两位对手下着棋,并且全部占了上风。   真是可怕的思考力。   不过许迟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平板的界面。   他就是觉得桌面上那束纯白铃兰花真的好看,电脑旁的红茶也很应景,人更漂亮,早晨的阳光垂落大地,整个场景美得像画一样。   君夜落下最后一枚棋子,对方弃子认输了。他这时才扭头微笑着向许迟打招呼,“早安,宝贝。”   “早…”许迟拿起床头的信封与精致的拆信刀,潦草的打开了这封极具仪式感的信。   许迟从信封里面倒出两张卡片,一张是黑色的卡片,上面用压制金文印着他的名字。   这卡许迟在克里斯手里见过,是门禁卡。   还有一张貌似是银行卡,许迟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秒后忽然意识到:哦!这是他的工资卡!   许迟顿时高兴得放鞭炮,兴致勃勃的掀开被子,哼着小调去卫生间洗漱。   出来之后他看见君夜还在那里,便好奇的凑过去,顺手拿起他的红茶喝了一口。   “嗯?你在下棋吗?我也会。”   君夜温柔的看了看他,“是吗?你喜欢哪种棋?”   “就是有黑有白的那个,围棋,对,围棋。”   君夜略显惊讶的挑挑眉,“宝贝还会下围棋吗?”   许迟得意,“当然了,很简单的,不就是把五个棋子连成直线吗。”   君夜:“……宝贝,那是小孩子玩的五子棋。” 第一百零九章 当浪漫遇上直男   许迟才来这边两天,就白嫖了两张卡。虽然准确的说,也不算是白嫖,再准确点儿说,是通过被嫖,拿到了两张卡。   白天许迟和克里斯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他就掏出门禁卡来显摆,“我现在也能随便出门了,有空咱俩一块出去喝酒。”   晚期宅男病患者克里斯表示不理解,“庄园里什么都有,为什么要出门?对了,许迟哥,这里还有酒吧呢。”   “没意思,还是到外边外比较好。”许迟兴致勃勃的计划着,“要不然跟我去蹦极吧,跳伞也行,可有意思了。”   那神情俨然就像在诱拐小朋友的可疑分子,克里斯吓得连连摆手,“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许迟莫名其妙,“怎么会死啊,除非蹦极店老板搞活动多送你几米绳子,或者跳伞时忘带伞包,否则你是不会死的,顶多也就是操作不当半身不遂而已,放心吧。”   克里斯:“……”   克里斯颤巍巍的转移了话题,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问道:“许迟哥,听说你昨天偷偷跑出去了是吗?”   许迟用叉子卷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眼也不抬一下,“是啊。”   “而且刚一回来就被逮了?”   “……你这个说法让我觉得有点儿不适。”   克里斯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没有恶意啊,就是有点儿惊讶,听说你还和主人顶嘴了?还说主人过分,让主人闭嘴?”   “是他有错在先。”许迟刚说完,顿了一下,怀疑的看着克里斯,“知道的这么清楚,不是听说来的吧?”   克里斯立刻缩了回去,讪笑道:“我好奇嘛,偷偷看了眼监控录像,虽然没有声音,不过凭我六十年来专业读唇语的经验,你说了啥我都准确的翻译出来了。”   许迟怀疑的盯着他,“只翻译了我说的话?”   “主人说的我也不敢瞎猜啊,我可是很惜命的。”   不敢’偷听’君夜说话,却敢‘偷听’他的,许迟明白了,故意冷下脸,“怎么,把我当软柿子捏是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才是世界上最软的柿子,哪敢捏您啊,我就是觉得您跟主人说了那种话之后,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挺厉害的。”   克里斯再次发挥他的特殊技能,转移话题,“听说您还把小黑带回来了?”   许迟一愣,“小黑?”   “啊,就是那条黑龙。”   “可君夜说没给它起名字啊?”   克里斯挠了挠他的小卷毛,嘿嘿笑道:“是我自己偷偷这样叫的,以前每次去岛上给它喂食,我都这样喊它,虽然它不怎么应。”   许迟有点儿郁闷,合着岛上的犯人是你放上去的。   “庄园的安保和后勤都归我管嘛,喂小黑也是我当仁不让的义务,我还给它做了记录表呢,你看,上个月它胃口不好,只吃了半个人…上上个月因为太久没有看到主人,思念成疾,一下子瘦了两斤。”   许迟想了想小黑那个体型,瘦了两斤?怕是掉了个指甲盖吧…   “不说这个了。”克里斯犹豫了一下,胳膊放在桌上,肩膀微微前倾,用很低的声音说道:“你知道银岚走了吗?”   许迟咽下一口可乐,“银岚?谁?”   “就是上次在走廊撞你的那个,我跟你说过来着。”   “哦,是他啊,他去哪儿了?”   “出差了,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克里斯纠结的绞着手指,试探道:“他留了句话给我,让我转告给你,你听了可别生气啊。”   许迟心生疑惑,他自认为和那个叫银岚的不熟,要不然也不会连名字都记不住。他问道:“什么话?”   “他说…银岚说,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主人,包括你…”   克里斯说完又赶紧补充,“许迟哥你别生气啊,我只是个传信的,我很无辜,我不老实给他传话他回来会弄死我的!”   许迟愣了愣,脸上很平静,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过了很久,他才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啊。”   这次轮到克里斯愣了,他追问许迟这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他只是个传信的,还是知道他配不上主人。   但许迟却没有回答他,他的目光越过克里斯的肩膀,看向餐厅门口。克里斯随之扭过头,看见君夜正好推开门进来。   餐厅内,不论是正在用餐的客人,还是忙碌的女仆与侍者,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克里斯也连忙站了起来,“主人…”   许迟垂下眼帘,稳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君夜走到他身边,俯下身亲了亲他的侧脸,在他耳边微笑道:“宝贝,晚饭的时候来餐厅三楼。”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简短的话,比起聊天更像是命令,许迟刚想问问他干什么,君夜却已经直起身,亲昵的摸了摸许迟的头发,转身走了。   许迟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   克里斯八卦的凑上来,“许迟哥许迟哥,主人刚才和你说什么啊?”   许迟如实回答:“他让我晚饭的时候去餐厅三楼,你要一起来吗?”   克里斯猛的摆手,“不了不了,主人会把我直接从窗户扔出去的。”   许迟自己心里也没底,这没头没尾的来这一出,是要干什么啊?   自古以来,都是实践出真理,晚上七点半,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许迟来到了餐厅的三楼。   他在楼梯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飘渺又舒缓。   许迟满腹疑惑的走出楼梯间,进入大厅,只见整个餐厅都摆满了白色的玫瑰花,从天花板顺着墙壁四角垂下香槟色的纱幔,地毯上撒着零落的花瓣,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   宽大的落地窗前摆着一张长桌,带着暗纹的蕾丝桌布自然垂落,上面精心摆放着各色菜肴,桌面上均匀放着六架华丽的纯银烛台,小小的烛火跳跃着,用昏黄的光照亮一方天地。   而除了蜡烛,大厅里就没有其他照明设施了,所以中央的舞台上就有些昏暗,许迟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剪影挺拔立于舞台之上,拉着小提琴。   优美低沉的琴声充斥着整个餐厅,仿佛让人置身于维也纳金色大厅,体会着艺术带来的享受。   然而许迟只有一个疑问,他叫住路过的侍应生,很实在的问道:“三楼停电了吗?为什么点着蜡烛?”   侍应生:“……”我什么也不知道,告辞。   许迟只好走进去,走近了,许迟发现君夜已经在等他了。   他站起身,向许迟笑了一下,绅士的为他拉开身边的椅子。   许迟一边坐下,一边在心里嘀咕:合着就是叫他来吃饭啊,还搞那么神秘,弄得他怪紧张的,以为自己最近又犯事儿了。   许迟漫不经心地用餐刀切着盘子里的虾肉,手边忽然碰到了高脚杯。   他扭头一看,旁边放着一杯红酒。   许迟有点儿惊喜的看向君夜,指了指酒杯,“我可以喝酒吗?”   君夜温柔应许,“少量可以,不要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许迟耳朵只听见了’可以’俩字,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后继续切龙虾。   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非常浪漫并且学名叫做烛光晚餐的场景中,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他甚至觉得桌上微微跳动的烛光有些晃眼,抬头问君夜:“能把灯打开吗?”   “……”君夜面色平静,但明显能看出他是在努力保持平静且温柔的表情——今天日子特殊,多容忍容忍他吧。   他按下手边金色的铃,叫来了侍应生,“去把灯打开。”   侍应生依言而去,很快餐厅大亮,桌上的烛光瞬间被明亮的白炽灯反衬得弱小又可怜。   许迟很满意,继续吃饭。   大厅中央的小舞台上,小提琴手还在努力维持浪漫的气氛,试图用音乐为这场烛光晚餐挽回一点儿尊严。   紧接着,直男又出大招了,他指了指舞台,拿出手机,无辜的对君夜道:“能让他停一停吗?我想看会儿球赛,琴声太吵了。”   君夜:“……”   很显然,君夜今夜要扮演的那个温文尔雅又宽容柔情的情人角色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他忍了忍,抬手示意小提琴手停下。   小提琴手憋屈的放下弓弦,憋屈的鞠了一躬,憋屈的下台了。   大厅安静了下来,许迟愉快的打开手机,开始看球赛直播。虽然都是些他不认识的球星,但是球赛嘛,谁踢都很好看。   许迟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有他在,浪漫的烛光晚餐瞬间变成了大学的公共食堂,不愧是单身了二十九年的情调终结者。   君夜:忍一忍,还有最后一招。   许迟吃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高昂的烟火声,他扭头一看,只见落地窗外的黑色夜幕上,五彩滨纷的烟花一朵一朵的炸开,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如同鲜花绽放,或彗星曳尾划过,将整个天际映得璀璨无比。   许迟愣愣地望着夜空中的烟花,仿佛出了神,烟火倒映在他黑色的瞳孔中,将眼眸染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转过身,从兜里掏出耳机戴上,插上手机,松了口气,“差点儿听不到球赛解说了。”   君夜:“……”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把许迟按在餐桌上,狠狠的打一顿屁股,或者说直接操一顿更加奏效。   过了很久,比起浪漫的气氛,许迟更先感受到了来自君夜的杀意,他不明所以的看了君夜一眼,歪了歪脑袋,“你是不是生气了?咋了啊?”   君夜:“没有。”   “你肯定生气了。”许迟笃定的道。   果然啊,雇佣兵还是对潜在的危险更加敏锐一些。   许迟想了想,这时候才堪堪反应了过来,“这个…”他伸长手臂往四周一划拉,“这些不会都是你专门准备的吧?”   君夜叹了口气,无奈的瞧着他:“你觉得呢?”   “可是…”许迟有些困惑,“为什么忽然弄这个?”   “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君夜的声音非常温柔,幽蓝的眼眸中充满了宠溺的光,“今天是你的生日,宝贝,生日快乐。” 第一百一十章 没有送出的礼物   生日快乐?   许迟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过这个词了,甚至有些茫然,好像无法理解它的意思一样。   他感到无所适从,两条胳膊下意识从桌面上收了回来,放到了桌子下面的阴影之中,双脚向后挪动一下,藏在了椅子下面。   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是无意识地在寻求安全感,也就是说,他感到自身受到了威胁。   许迟张了张嘴,疑惑的问道:“生日?”   君夜微笑道:“是的,你的生日,按照那个世界的历法来算,今天确实是你的生日。”   “两个世界的时间不同。”他顿了一下,宠爱的望着他,“所以以后可以每年给你过两次生日了。”   是这样啊……许迟从二十岁之后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了,因为生日总会让他想起那对把他生下来又抛弃的男女。   时间久了,许迟也自动忽略了这个特殊的日子。   更别说两个世界有半年的时差,许迟当然不会在这个世界的夏天里,想起自己在冬天的生日。   许迟又想起了早晨收到的那封精美的信件,那就是君夜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吧。   “你…”许迟有些迟疑,又很踟蹰,好像有点儿没话找话似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我解读了你的士兵牌,里面有你的出生日期。”   “哦,这样……”   身后的落地窗外,仿佛没有休止的烟花接二连三的绽放在夜幕中,彩光映在玻璃上,但无法触及许迟的衣角。   照亮他的,只是大厅里明亮到刺眼的白炽灯。   许迟忽然有些后悔把灯打开了,这样明亮的灯光,把他照得无所遁形,任何局促与不安都无法隐藏起来。   是的,在他的生日里,他无法感到幸福,反而觉得手足无措。   许迟不愿意被人重视,不愿意被人宠爱,不愿意被人捧在手心里照顾,他本来就是活在阴暗角落的过街老鼠,是生长在野地里的杂草,为什么非要把他放在温室里精心照料,为什么非要把他拉到阳光底下呢?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东西。   许迟一时不敢看君夜那双深情的眼睛,他避开对方的目光,低声嗫嚅道:“…谢谢,不过我从来不过生日的…还是算了吧。”   君夜没有说话,许迟猛的站起身来,慌乱之中碰到了椅子,发出哐啷一声。   他仓促的道:“我吃饱了,先走了…”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餐厅,好像在逃离什么危险的地方一样。   君夜没有拦他,只是坐在原位静静地看着他离去,他的眸子晦暗不明,不知道藏匿着什么情绪。   椅子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高脚凳,上面放着一个米白色的礼物盒——这才是他真正要送给许迟的礼物,但现在应该是送不出去了。   许迟慌不择路的逃出了餐厅,一头扎进了没有灯光的花园角落里。黑暗的地方能让他稍微冷静一些,他垂着头坐在一棵大树底下,茫然的望着漫天的烟火。   每次有人对他好,他第一反应都是害怕,想逃。就连爱德华,也是和他足足磨合了三年,才获得了他的信任。   许迟现在甚至希望君夜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做/爱的下属,他可以为他工作,为他做事,陪他上床,但是别再那么深情的望着他了,他受不了。   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在黑暗中呆着,他明明一点儿也不重要。   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烟火已经停了,周围一片寂静,许迟抬头看向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没有了烟火的点缀,夜幕就像一块平淡无奇的破旧黑布,没有什么价值,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许迟默默的想着,君夜今天一定生气了,毕竟他好像准备了很久,可自己因为一时的无措,就冲动的跑了出来,把他一个人晾在那里。   但现在再回去也晚了,许迟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回卧室?那一定会遇到君夜的,可除了卧室,他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许迟无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衣兜,指尖碰到了一张硬卡片,好像是他的门禁卡。   许迟拿着这张卡,魂不守舍的站起来,脚步虚浮的往大门处走去。   但是他还没摸到大门口,就被人拦下了。   拦他的人是嶙崖,他向许迟摇了摇头,“别在晚上出去,主人会生气的。”   许迟一愣,这时才从哪种好像魔怔了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看着不远处的大门,觉得有些难受。   其实他也没打算出去,因为就算离开庄园又能去哪儿呢,最终还是得回来。   许迟他只是……有点儿被吓到了,就像被某种可怕的力量给魇住一样,不管不顾地、慌忙地想要逃走,只想着离得远远的。说来也好笑,他多少枪林弹雨、生死关头都经历过了,到最后居然被一场生日惊喜给吓得落荒而逃。   嶙崖看了看他,“您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许迟失魂落魄的转过身,“我回去了…”   嶙崖默然无言。   书房内,内线电话接了进来,是负责盯梢的人打来的。   “他想出去…是的,从大门出去,但是嶙崖先生把他拦下了…根据监控来看,他应该是回了主宅,还需要继续盯着吗?”   “不必了。”君夜挂断了电话,看着桌面上那个米白色的礼物盒,良久之后,他拿起盒子,扔进了抽屉的深处。   想要离开吗?这个一有事就想逃走的习惯可不太好,君夜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该把门禁卡收回来。   ——果然还是不能把笼门打开啊。   他在书房呆了很久,一直到深夜十二点,才回到了卧室。   许迟早就回来了,这在君夜的意料之中,因为他很清楚,除了这里,许迟根本无处可去。   他还没有这个世界的身份证,在买票都需要实名制的时代里,他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君夜忍不住微微笑了,“是啊,除了我这里,你还能去哪儿呢。”   那笑容看起来有一些异样,但藏的很深,几乎没有表露出来。   许迟已经睡了,而且没换衣服,只脱了鞋子,被子也没盖。   君夜能想象出他是如何推开门进来,心不在焉的坐在床边踢掉鞋子,长出一口气把自己摔在床上,茫然的盯着头顶的床帏,然后就不自觉的睡着了。   君夜无声的走近他,用手指撩开他额前与鬓边的碎发,深深的凝视着他的睡颜。   许迟在睡梦中也不是很安稳,眉头轻轻皱着,薄唇紧抿,这是一个处在紧张不安的状态的表情,但是君夜发现他并没有做梦,所以许迟只是带着情绪睡着了。   “难道这里还不能让你感到安心吗?”君夜轻声说着,“我已经很用心的去爱你了,就算不给我回应,至少也不要拒绝吧。”   然后他俯下身,亲吻许迟的唇角。   许迟迷迷糊糊的闷哼了一声,很不舒服的扭开了头,君夜眼神一暗,抓住他脑后的头发,强迫性的加深了这个吻,空余的手慢慢解开了许迟的衣服……   许迟是在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中被惊醒的,他受惊般的睁开眼睛,本能的向旁边挪动。   君夜抓住了他的腰肢,不允许他逃走。   过了足足两秒钟,许迟才从压在身上的人以及下身的痛楚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紧皱着眉头忍耐着,一言不发的撇开头,固执的不去看他。   君夜眸中闪过一丝阴冷,他掐住许迟的下巴,迫使他回过头来,“以后每次上床都要看着我,不许移开视线。”   许迟只好看着他,微微咬着牙。他必须得咬紧牙关,因为君夜粗暴的动作弄得他很疼,一不留神就会叫出来。   许迟有点儿伤心的想着:他果然是生气了,他也只会这样惩罚我……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君夜才放过他,结束了这场莫名其妙,甚至是不知道因何而起的惩罚。   那时候许迟的意识已经临近模糊,他又困又累,身上还很疼。君夜这段时间很少粗暴的对待他,他已经不习惯了。   君夜抱起他,走进浴室里。浴缸已经放满了热水,君夜把他放进去的时候,热水漫了出来,溅了他一身。   但君夜没有在意,他一言不发,单手扶住昏昏欲睡的许迟,不让他滑到水里,另一只手撩起热水为他清洗身体。   许迟身上遍布了斑驳的痕迹,掐痕、咬痕、吻痕,看起来狼狈不堪又满怀情/色,但现在君夜并没有心情再来一次,他沉默的揽住许迟的腰,帮他清理。   然后他就发现热水中混杂着一丝殷红的血。   君夜顿了顿,忽然就有些愧疚,他托起许迟柔软脆弱的脖项,轻轻的吻了他的脸颊。后者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被这个吻给惊扰了,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许迟看着君夜,唇瓣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君夜却是第一次主动移开了视线,他把许迟洗干净,抱了出来,用一条厚实的白毛巾裹住了他。   许迟抓着毛巾的边缘,手指触碰到这种柔软毛绒的触感。他觉得也许自己该为昨晚的匆忙离开道个歉,毕竟辜负了别人的心意不是一件好事。   他不知道其实君夜也在为昨夜的粗暴感到自责,两个人欲言又止,都很想道个歉,但最终,谁也没说出口。 第一百一十一章 睚眦必报   许迟实际上是被嶙崖间接救了一命,如果昨晚嶙崖没有拦他,而他真的离开了庄园的话,不管原因如何,君夜都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恻隐之心了。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对什么都能狠的下心。就算千般万般的不忍,他仍然能克制住这种心软,作出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许迟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君夜当成一个正常人来相处。   在遇到许迟之前,君夜是没有任何感情的,遇到他之后才体会到爱与欲望,还有心痛和怜悯的感觉,但还远没有达到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的程度。   君夜爱他,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的爱也是带着攻击性与侵占性的。这种爱不是蜜糖和棉花,而是锋利的刀剑,想要承受这样的爱,就得足够聪明和宽宥,懂得如何消解,但显然许迟不会,他甚至和君夜一样具有攻击性。   归根结底,其实银岚说的没错,他们两个根本就不契合,就像两块都有凸起的拼图,想要拼合在一起,必然有一方要忍着疼痛被磨平棱角。   而许迟作为力量和权势与权势都落下风的一方,很容易受到伤害,包括生理与心理上的。   但是现在许迟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虽然知道君夜这个人很危险,但是从来没想过会被他伤害到。一向警惕的佣兵雷达在君夜身上失效了,许迟可能还没完全信赖君夜,但他已经潜意识的把君夜划分到了安全的一类人之中。   自从那一晚之后,接连几天,许迟都没有和君夜说过话。   事实上他也很忙,每天与他相处很短。庄园里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各有各要忙碌的事情,克里斯先不提,就连和许迟一样初来乍到的嶙崖,也很快被分派了他的任务。   只有许迟一个闲人,无所事事。   他也不是说没想过去跟君夜要点儿事情做,无论是暗杀还是剿匪或者保护重要人物的生命安全,他自认为自己是干得不错的。毕竟这是他的老本行,虽然他没有嶙崖和银岚那么厉害,但十几年的经验还是有的。   但一是许迟找不到机会提这件事,二是君夜似乎不太想让他出去干活儿,每次谈到相关的话题,他都会三言两语的敷衍过去。   时间一长,许迟心里难免有微词,可能是和君夜相处久了,他现在的性格越来越别扭,就像初次步入青春期的小姑娘一样,有什么事不愿意说,只憋在心里生闷气。   这天早上下了一小时的小雨,天气一下子就凉快了,许迟从空调屋里出来,在花园大树下的秋千椅上闲坐着。   被雨水浸润了的土壤发出淡淡的青草香,空气湿润而凉爽,碧绿的草丛中有蛐蛐在叫,窸窸窣窣的。   如果是普通人,大概会觉得这场景十分美好,文化人会想到‘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不过许迟想到的是好几年前,他和爱德华几个人驻扎在野外的时候。   那天好像也是这样雨后初晴的天气,许迟在帐篷外放哨,也闻到了这样好闻的青草香。   许迟叹了口气,莫名的怀念从前忙碌又惊险的日子。危险是危险,但他确实过得很充实。   许迟用脚蹬了下地,微微晃起秋千架,百无聊赖的拿出自己的匕首把玩。   这把匕首用了很长时间了,仍然崭新如初,漆黑的刀身如同黑洞一般吞噬了所有色光,刀刃处的蓝边依然璀璨夺目,像一条蜿蜒在黑色土地上的蓝色星河。   许迟把刀刃放在掌心仔细打量,忽然的,树冠中飞出一只白鸽,扑棱一声,许迟顿了一下,手一抖,刀刃在掌心接近手腕的地方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就涌了出来。   许迟倒吸了口冷气,“太锋利了…”   他把匕首放在旁边,七手八脚的从衣兜里翻出两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装进去的纸巾,按住了伤口。   很快薄薄的纸巾就被血给浸透了,染到了许迟的手指上。许迟有点儿烦恼的举起手腕来看了看:按理说这个位置不会割到脉搏吧?   他刚嘀咕了两句,手腕忽然被一只从后方伸过来的大手给握住了,许迟一惊,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忙的回头看去,正对上君夜冰凉的眼神。   “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好像非常生气,语气完全就是在质问,许迟敏锐的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我不小心划破的,真没想割腕,我也不可能干那种事啊。”   “……”长久的沉默之后,君夜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许迟感觉那只抓在自己腕部的手力量也松了一点儿。刚才君夜真的是很用力的抓着他,力度之大,甚至比他的伤口还要疼。   许迟不满的揉了揉自己手腕上的青紫,掌心的刀伤已经在血小板的作用下凝结了。   君夜轻轻的拉过他的手,掏出手帕为他擦拭伤口周边的血迹,轻声道:“走吧,让医生给你上点儿药。”   许迟有些不自在的收回了手,“不用了,反正很快就会好。”   “难道你就不疼吗?”   许迟一愣,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君夜低头俯视着他,缓慢而意味深长的说道:“我给你自愈这个能力,是为了让你少受伤,而不是让你自恃伤口好得快,就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许迟下意识把手藏进了衣兜里,微微低下头。   君夜深深的凝视着他,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一切一般,让人很不舒服。他说道:“你看着我的眼睛,真的没有吗?”   许迟反而更加急切的避开了他的目光,从秋千架上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君夜不悦的眯起眼睛:又来了,只要谈话进行不下去,许迟就会本能的想要离开,必须得想个办法治治他这个坏毛病。   许迟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不小心划伤了手,他就开始发火。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别的,许迟感觉自己最近惹君夜生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到底是他厌烦了这段感情,还是因为两人距离太近,彼此的缺点都暴露无遗。   许迟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他们两个会不会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算再怎么荒唐,再怎么不切实际,也没法按回去了。   许迟放在衣兜里的手指碰到了那张门禁卡,随即把它握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君夜还站在秋千架旁边,静静地望着他远去。   许迟长出了一口气,松开了手指,暂时按下了这个念头。毕竟他答应过君夜,天黑之前要回家。   过了几天,庄园忽然热闹了起来,好像即将要举办什么宴会似的。   许迟逮住路过的小女仆,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女仆很客气的解释道:“您刚来这边可能不知道,是这样的,每个季度庄园都会举行一次中心会议,全世界一百三十二个分区的区长都要来参加,法律修订、重大事件的处理等等都是在这场会议上解决的,会议结束后会在晚上举行宴会,我们就是在准备这个。”   “这样…宴会是在什么时候开始?”   “晚上八点,在庄园南侧的宴会厅。”   许迟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下午四点,这个点会议应该还在进行,难怪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君夜。”   小女仆疑惑地问道:“许迟先生,您应该收到请帖了吧?”   “请帖?”许迟比她还疑惑,“我没有啊。”   “不可能,您一定有的。”小女仆十分确定,“主人怎么可能不邀请您呢,您回房去找找吧。”   许迟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在心里小声嘀咕:他和君夜现在处于莫名其妙的冷战期,说不定他真的不想邀请自己。   不过回到卧室之后,许迟在茶几上看到了一个信封。许迟坐在沙发上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精美的烫金邀请函,抬头是他的名字。   许迟不知为何竟然隐隐安心下来,翻开请柬的内侧,里面写明了宴会的地点与时间,还有着装要求。   但是除了这张请柬之外,茶几上还放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明显就是等着他来拆的。   许迟心生好奇,三下五除二的拆开包装盒,里面是一个粉色的椭圆形的东西,前细后粗,表面很光滑,小小的,只有他四分之一个手掌大,尾部连着一条黑绳。   许迟迷惑的盯着它看了两秒,才认出这居然是个情趣玩具。   “艹!”许迟就像拿着一块烫手的烙铁似的,连忙把它扔得远远的,很嫌弃的在衣服上蹭了蹭手。   盒子里还有一封信,不,应该说是一张便条,许迟拿起来一看,上面是君夜漂亮的笔迹:想参加宴会,就把这个东西塞进自己后面,七点来宴会厅。   “混蛋…变态!”   许迟好像受到了很大的侮辱似的,脸色先是涨红,又变得铁青。他烦躁不安的站起来,如同笼子里的困兽一般暴躁的原地打转了几步,然后发泄似的、狠狠地踹了茶几一脚。   砰的一声巨响,茶几偏移了半米,桌脚在地板上划出长长的痕迹,上面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倒了一片。   许迟因为过度的愤怒而剧烈的喘息着,他盯着面前的一片狼藉,过了好久才勉强压制住这股怒气,坐在沙发上心烦的撩起刘海儿,拇指按压着发疼的额角。   他就知道,君夜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混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发誓不离开我   晚上七点,天色初暗,许迟来到了宴会厅的大门口。   他穿的很随意,没有穿西装也没有打领带,就是平时随便搭配的T恤加牛仔裤,完全不是适合上流晚宴的穿着。   许迟不在乎这个,既然君夜没打算给他足够的尊重,他也没必要去遵守宴会的着装要求。   这个时间点客人们还没有来,许迟给门口的侍者确认了自己的请柬,便走了进去。   宴会厅里非常宽敞,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厅照得十分亮堂,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靠落地窗的位置摆放着一排沙发卡座,而大厅中心是舞池,再旁边就是自助餐桌与酒桌。   许迟看到君夜站在酒桌旁边,盯着桌上的一束白玫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么大的宴会厅,除了他俩之外没有别人,而君夜这个人只要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吸引了所有光芒。   他身着得体的白色西装,风度翩翩,高贵而优雅,银白色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就像许迟在无人区初次遇见他那样。   君夜听见脚步声,回过身向他笑了笑,“到我这里来,宝贝。”   这正合他意,许迟冷笑一声,气势汹汹的大步走了过去,然后扬起右手,毫不客气的一拳打了过去。   这一拳非常凶猛,跟他平时与敌人格斗没什么区别,完全就是冲着杀人去的。君夜没有正面格挡,他巧妙的向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对方的拳风。   许迟没有任何的停顿,下一招顺势招呼了上去。他闲得太久,都差点儿了忘记自己其实个打架很厉害的暴力分子。   这一次君夜抓住了他的手腕,佯装无辜道:“怎么了,为什么一上来就动粗?”   “你说为什么?!你个变态!”   许迟奋力挣扎了一下,却抵不过对方的力气,他干脆抬起脚来要踹过去,君夜抓着他的手腕往前猛的一拽,许迟脚下顿时失去平衡,一头撞进君夜怀里。   君夜顺势搂住他的腰,把人控制在怀中,淡淡的笑道:“哦,你在因为那个生气啊,但你不还是乖乖过来了?”   放在许迟后腰上的手慢慢下滑,落在他的屁股上,修长的手指找到位置,暧昧的按了按。   然后君夜的眼神便冷了几分,贴着许迟的耳边说道:“没带啊,真不听话。”   许迟恨恨的咬了咬牙,骂道:“谁会在屁股里塞着那种鬼东西大摇大摆的出门,我过来找你已经是给你这个混蛋面子了!他妈的我就不该过来!”   他越说越生气,火气完全上头了,使足了劲儿推开君夜,骂骂咧咧的转身就走。   君夜眼神愈发的冷。如果说刚才还只是在戏谑,那么这会儿许迟转身就走的举动,无疑让他真正的不悦起来。   许迟刚走几步,忽然身后一阵劲风冲了过来,宴会厅两边的大门都啪啪的撞上了,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摔上了门。   紧接着许迟感到自己后项被一股大力抓住,狠狠的往后一拽,下一秒他就被君夜按在了酒桌上,侧脸紧贴着柔软的桌布,双臂被拧在背后,而君夜就抓着他的手腕死死按着他的后背。   许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他彻底恼了,张嘴破口大骂:“艹!你他妈有病!”   “你现在也就嘴上能逞威风了。”君夜慢条斯理的说着,“不过很快就连嘴上也不行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迟震惊的感觉到君夜的手抓住了他的T恤领口,紧接着用力一撕,在清晰的裂帛声之中,薄薄的T恤被撕成了碎布,飘落在地上。   “你!”兔子被逼急了还要咬人呢,许迟抬起身子要反抗,却被君夜轻而易举的压了下去。   他后悔今天来就穿个T恤了,早知道就穿两层羽绒服,你撕一个我看看!   许迟不依不挠的挣动着,就像一条被网住了的鱼,颇有鱼死网破的气势。   君夜微微皱眉,觉得应该先给他一些警告。他抬手在许迟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疼得他咬牙闷哼一声,挣扎暂时停顿了,“…你给我等着!!”   君夜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他单手按着许迟,利索的又把他的裤子连带内裤全脱了,反正在这短短几分钟之内,半脱半撕,将许迟剥得赤裸裸的,一丝不挂。   君夜这时候才大发慈悲的松开了他,许迟转过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两眼冒火,“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我没兴趣陪你在外面打野战!”   君夜不紧不慢的拉开了他的手,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前襟,淡道:“你不是想走吗,可以走了。”   许迟愣了一下,随即俯身去捡自己的裤子。   他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动作非常快,但君夜比他更快,只是抬手打了个响指,地上的衣服以及衣服碎片全部起了火,瞬间化成了灰烬。   君夜从容的望着他,甚至带着几分的嘲讽,“如果你想光着身子出现在大众面前的话,自然可以直接离开。”   “……”许迟已经骂不出来了,这样的羞辱让他的大脑完全被怒火所充斥,根本无法思考。他现在看着君夜的脸,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把他弄死。   君夜好整以暇的立于桌边,上下欣赏了一番许迟的身体,然后又道:“或者你乖乖的发誓,以后绝对不会离开我,也不会随便的转身就走,这样我就给你衣服穿。”   许迟气得咬牙切齿,“你做梦!”   君夜指了指旁边的宴会厅大门,威胁道:“看见那扇门了吗,七点半一到,客人们就会陆陆续续从那里入场,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看到赤身裸体的你。”   墙壁上的挂钟分针已经走到了二十三,只剩下七分钟了。许迟身体慢慢僵硬起来,他手指紧握,冷笑道:“和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呆在同一个大厅里,这对你的名声更不好吧。”   “我不在意。”君夜逼近许迟,低头细细的审视着他,带着一丝怜爱的说道,“但是你呢,你这个人,又爱面子,又心高气傲,就算这个世界没什么人认识你,但是你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是不是?”   “艹你的!”   许迟不得不承认,他的软肋完全被抓在君夜手里。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尤其是宾客们还带着女伴。那对许迟来说简直就是尊严上毁灭性的打击。   君夜正是看准了他这一点,故意放缓声音,像教小孩子说话一样,轻言诱导着,“很简单的,说,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许迟磨了磨牙,在心里把这个混蛋撕得粉碎吞下肚子里,然而现实中他只能不甘心的跟读:“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时钟指向二十七分,只剩下三分钟了。   君夜继续说道:“也不会在吵架时,因为赌气而走掉。”   “…也不会在吵架时因为赌气而走掉。”许迟说得很快,他不断的用余光看墙壁上的钟表,马上就要七点半了,他甚至能听到大门外传来人群的脚步声。   君夜思考了片刻,故意为难他,“宝贝,我感觉不到你的诚心啊。”   许迟脸色铁青,“你到底要怎样?”   “这样吧。”君夜微笑的望着他,语调温柔而优雅,“跪在我面前,向我发誓。”   “?!”许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声音甚至不可避免的颤抖起来,“你,你说什么?”   君夜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的底线就到这儿了,他温和的笑笑,话锋一转,“别怕,宝贝,我开玩笑的。”   他向许迟身后示意了一下,“你的衣服在那里,去穿上吧。”   许迟狐疑的看了他几眼,才转过身去,只见酒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礼盒,上面用绸带系着蝴蝶结。   打开之后,许迟从里面拿出一套深灰色的西装。   如果他有记忆的话,就会知道这套西装和他在梦里安娜的婚礼上穿的那套是一样的款式。   但许迟这时候没空想这些,他快速抖开衣服,利索的把衣服穿好。   先穿裤子,后穿上衣,就在他系好最后一颗衬衫的扣子之后,宴会厅的大门推开了,宾客们三三两两的入场。   许迟瞪了君夜一眼,把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转身就要走。   君夜在他身后不冷不热的提醒:“刚说过的话,现在就忘了?”   许迟身子一颤,过了好几秒,他才慢慢回过身来,满脸的懊恼与不甘,向君夜走了几步,站在了他身后。   宴请的宾客都是参加会议的区长们以及他们的女伴,年龄参差不齐,年纪大的已经两鬓斑白,年纪小的看起来就像大学生。   这个世界的平均寿命长达一百一十岁,所以退休年龄也大大延后,因为寿命长的缘故,他们的青年期也很长,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人,可能已经接近三十岁了。   许迟站在君夜身后,百无聊赖的听着他们跟君夜问好与寒暄,没劲透了。他想走,但是刚被君夜教训了一番,又有点儿害怕,不敢直接走。   到最后君夜看出了他的烦躁,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拉过来亲了一口,然后为他整理了衣领,柔声道:“无聊了就去吃点儿东西吧,等会儿我去找你。”   许迟求之不得,他无视周围人错愕的眼神,招呼也不打一声,扭头就走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搭讪   宽敞而华丽的宴会厅容纳几百人仍然绰绰有余,男侍与女仆端着香槟与红酒穿梭于人群之间,不知从何处飘来舒缓的音乐,若隐若现,如同暗香萦绕在耳边。   无论何时何地,君夜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尤其是在这种各界名流聚集的宴会厅,很容易就能看出话题的中心在哪里。   然而这个人们迫不及待凑上去与之攀谈的人,对许迟来说是避之不及的龙卷风漩涡中心,他习惯性的躲在离会厅最远的角落里。   那里靠着窗户有一个双人卡座,很安静,因为地处偏僻的缘故,基本上没人会经过,也没人会搭理,有点儿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许迟就独自坐在这儿,看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闷酒。   他喝了两杯之后,又扭头招手想跟附近的男侍要第三杯,然后就像心有所感似的,君夜的目光越过层层的人群,落在许迟身上,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许迟和他对视了一秒,立刻就扭开了头,暗骂道:“艹,管的真多。”   男侍已经走了过来,礼貌道:“先生,您要什么酒?”   许迟烦躁的挥了挥手,“不要了,给我一份水果。”   “好的,水果沙拉是吗,您有什么忌口的水果吗?”   “不要香蕉和牛油果。”   “好的先生,请稍等。”   男侍走了,君夜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他旁边的一个衣着光鲜艳丽的女宾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却没看到什么,她有些好奇的问道:“领主大人,您在看什么?”   君夜微笑道:“没什么。”   许迟忿忿的用叉子扎着盘子里的哈密瓜块儿,颇有点儿在大力分尸某人的意思。   他胸口堵着一口气,发泄似的给盘子里一大半水果做了解剖手术,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落地窗上的倒影,有个不认识的男人正在慢慢接近。   许迟警惕的扭过头,抓紧手中的刀叉瞪着他,就像一只被打扰了进食的野猫。   陌生男人连忙停下脚步,张了张手表示没有恶意,他戴着一副眼镜,长相很斯文,笑道:“别紧张,您就是许迟吧,我只是想和您聊聊。”   许迟对这种扮相的男人向来没有好感,但又没有随便赶人走的理由,只好默不作声的回过头继续吃他那份惨不忍睹的水果沙拉,希望对方能识相一点儿,看出他现在并没有心情闲聊。   然而男人不但没走,还自顾自的坐在了许迟对面,双手递过来一张名片,“初次见面,我是第七十二区的区长。”   许迟腾出一只手来,抽出一张餐巾擦了擦了手指上的果汁,接过名片来扫了一眼。   名片很简洁,只写了姓名、职位以及联系电话。这个男人叫陈林,四十来岁,确实是一个区长。   他把名片递过来,明显就是要结识他,许迟一向很烦这些官场上的东西,他把名片放在一边,简短的道:“我叫许迟。”   “我知道的。”陈林客套的说道:“领主大人从那个世界带回两位侍从,其中一位就是您,我想您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得到了大人格外的赏识。”   “……”   马屁拍在马腿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君夜带他来,绝非因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是单纯的他那变态控制欲在作怪罢了。   许迟愈发的心烦,直截了当的说道:“他不会用我,我也没有实权,以后更不会有,你和我交朋友对你的仕途没有任何好处,明白了就走吧。”   陈林连忙道:“您完全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您的身份而想结交您的,只是单纯的做个朋友而已。”   他看了看桌边那张名片,笑道:“可以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吗?”   许迟皱着眉看着他,这种人很难对付,态度谦恭,但不谄媚,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么有礼貌,许迟就算不耐烦,也不能直接开口把人骂走。   他快速的从兜里掏出手机,输入名片上的电话号码,然后拨打了出去。   陈林的手机响了两声,许迟就挂断了电话。   “谢谢您,我想也许我们以后会有合作的机会。”陈林将来电显示里的号码存入电话簿,又道:“要去酒桌那边喝一杯吗?”   许迟摆摆手,“不去,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吧。”   陈林要到了电话,目的已经达成,便也不在纠缠,和他告别一声,便起身离开了。   陈林虽然走了,但他的举动无非是开了个头,接着又有好几个人上来和他攀谈,许迟烦不胜烦,趁着一个刚走,另一个还没过来的关头,他站起身向君夜走去,在离他两米的地方站住了。   许迟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了指侧门——那里通向一个露天小花园,他的意思是想出去吹吹风。   刚才有不少人去找许迟搭讪,其中还有女人,君夜早就不高兴了,此时见许迟主动要出去躲避这群人,便点了点头,默许了。   许迟来到小花园,凉爽的夜风扑面而来,比宴会厅里舒服多了。今晚星星也很多,闪烁又璀璨,甚至都有些不真实了。   正巧有个男侍端着几杯香槟要往里走,许迟顺手牵羊拿了一杯,信步走到庭院中央。   他这时候才发现嶙崖也在这里,便走上去搭茬,“今晚星星好多。”   “这样的星空在这里很常见,因为这个世界对可持续环保资源的利用率极高,污染不严重,空气通透度高,所以您能看到满天的繁星。”   嶙崖一边正经的讲解,一边满脸都是’你是不是没看我发给你的两百页科普全书’。   许迟:“……”   他估计再继续纠结星星的话,嶙崖就要掏出教鞭给他讲星星分类以及光的反射了。   许迟张嘴想要转移话题,就听嶙崖道:“您知道星球分为多少种吗?”   许迟诚恳的道:“其实我夜盲,根本看不见星星。”   嶙崖很疑惑,“但是您在成为侍从的时候,应该已经痊愈了。”   许迟闷头喝酒,试图在堵住自己嘴的同时,能让嶙崖感同身受,也闭上嘴。   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嶙崖也不感同身受,但他还是转移了话题,问道:“您怎么也出来了?”   “在里面老有人上来搭讪,太烦了。”   “这很正常,虽然侍从和区长不属于同一体系之中,侍从属于近卫,而区长属于官员,但彼此仍然会建立一定的联系,相处时也是以平级相待。”   嶙崖看了看许迟,问:“您是不是没看我发给您的科普全书?”   “……”许迟转头喝酒,避而不答。   事实上,嶙崖发给他的那份电子版文件,他早就拖进回收站,咔嚓一声删除了。   嶙崖并不计较这个,继续说道:“您第一次在人前露面,他们都想过来结交是正常的。”   许迟狐疑的扫了他一眼,“那你呢,你不也是吗?”   “我前段时间跟随主人出去见过一些人,大部分人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不过您确实是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线里。”   嶙崖想了想,用一个成语高度概括了,“因为之前您一直被金屋藏娇。”   “……咳咳!”许迟差点儿被嘴里的酒给呛死,他扬了扬拳头,警告道:“不会用成语就别瞎用,揍你了!”   嶙崖很无辜,“我自认为这个成语很贴切。”   “一点儿也不贴切!”许迟刚吼完,余光瞥见君夜从侧门过来,他立刻将手里的酒杯塞给嶙崖,使了个眼色让他打掩护,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看向君夜,“你怎么也出来了?”   “出来看看你。”君夜走到许迟面前,伸手理了理他鬓边散乱的碎发。夏夜的空气非常湿润,打湿了他的发丝,手指能感受到那种潮湿的触感。   君夜照例低头亲了亲许迟的脸颊,然后才扭头看嶙崖,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酒杯上,故作惊讶道:“我记得你好像是不喝酒的?”   嶙崖顶着巨大到爆棚的压力和负疚感:“嗯…嗯嗯…这个……”   许迟连忙出言打岔,“我累了,能先回去吗?”   “可以。”君夜吩咐道:“嶙崖,你送他回去。”   许迟晃了晃右手,“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认路。”   他说完就与君夜擦肩而过,走向小花园的出口。   如果是从前,许迟绝不会征求他的同意,而是想走时转身就走,所以这次小小的教训姑且还是有成效的吧,就是不知道效用能维持几天。   君夜望着渐渐远去的他,一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才移开目光,淡道:“进去吧,还有几个人要介绍给你认识。”   嶙崖点头,“是。”   ……   许迟顺着花园的小路往主宅走。   这条路的灯光很暗,勉强能看清脚底下的黄色地砖。   他双手插着兜,低头盯着路面往前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很轻,像是女孩子。   许迟回头一看,是一个小女仆,小跑着,端着一堆盘子,大概是要去后厨清洗。   许迟不以为意,只是往旁边让了一步,结果那小女仆大概是忙昏了头,这地方又黑灯瞎火的,完全没注意到许迟,一头撞了上去。   许迟没想到这姑娘看着小巧玲珑的,撞起人来跟个小导弹似的,差点儿把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怼到电线杆子上。   许迟刚站稳,只听噼里啪啦的几声响,各种餐盘都扣在了许迟的西装上,被上面的残羹冷炙弄得一片狼藉,大片大片的油污粘在外套与衬衫上。   接着,几个盘子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一些油污也溅到了小女仆的黑白色裙装上。   她吓得尖叫了一声,连忙靠过去要帮许迟擦掉衣服上的脏污,结果脚底下踩到某个瓷盘碎片,脚一滑,一个踉跄向前倒去。   “啊啊!”小女仆双手乱挥,惊慌失措。   兵荒马乱之际,许迟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后衣领,轻轻松松的把人拎起来,放在一旁没有碎片的空地上。   小女仆这才回过神来,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向许迟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害怕的抬起头,小声道:“您把衣服脱下来,我给您洗洗吧。”   许迟看见她的脸,微微睁大了眼睛,“……林西西?”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讨厌你这样   很快许迟就意识到,林西西是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刚才那一瞬间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许迟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脸,发现她确实和林西西长得有点儿相像,但也仅仅是五分像罢了,只有眼睛和鼻梁很相似。   但是她的体型与发型都和林西西一模一样,再加上周围灯光昏暗,让人自带老眼昏花特效,一不留神就把她看成了林西西。   小女仆有点儿疑惑和惶恐的望着他,“林…西西是谁?”   “…没事。”许迟蹲下身,把地上摔得到处都是的盘子碎片一一捡起来,放在托盘里。   小女仆蹲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捡,顺便小声的介绍自己,“许迟先生,我叫苏果。”   “哦。”许迟把最后一块碎片扔进托盘里,递给苏果,“下次小心点儿,看着点儿路,撞得我现在还腰疼呢。”   “太抱歉了,啊,这个…”苏果低头看着许迟西装上的油污,万分愧疚的道:“您的衣服…您脱下来我给您洗干净吧。”   “不用了,我一会儿直接扔了就行。”   这套衣服的来历,着实让许迟觉得很不爽,他也没有再穿第二次的打算,本来就准备压箱底再也不拿出来的,正好被弄脏了,一会儿就直接扔垃圾桶。   苏果睁大眼睛,仿佛脑子里某根重要的神经受到了攻击,瞬间从天真可爱小女仆变成了唠唠叨叨老妈妈:   “怎么可以扔掉呀,明明是新衣服啊,只要洗一洗就好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没有过过苦日子,就不懂得珍惜,快把衣服脱下来吧,我拿去给你洗干净。”   许迟:“……妈,不是,苏果,我现在把衣服脱给你,我怎么回去?”   苏果想了想,脸色顿时红了,“那怎么办?要不我跟您一起回去,您换好衣服再给我。”   “也行。”主要是许迟不想再在这里耽误下去了,俩人一块儿去了主宅,许迟在卧室里换上了睡衣,把脏掉的西装装进袋子里,打开房门交给了她。   苏果接过袋子,弯了弯腰,“我今晚就洗好,明天给您拿过来。”   “没事,不急。”   反正他也不想穿这套衣服了。   送走苏果之后,许迟进浴室洗了个澡,潦草的擦了擦身上,湿着头发趴在床上玩手机。   他打开了通讯录,看到了那个新加入的号码,本来想删掉了,后来想了想,觉得以后可能还有用,便留了下来,在备注那里写上了陈林的名字。   过了没二十分钟,卧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许迟听见身后传来渐渐接近的脚步声,很平稳也很轻微,大部分声音都被柔软的地毯给吸收了。   许迟头也不抬,往大床里面挪了挪,继续玩手机。   君夜脱掉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顺手解开领带,坐在床边,笑道:“在看什么呢?”   许迟心里正憋屈着,不愿意搭理他,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其实没看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就是单纯的制造一种自己很忙没空搭理人的假象罢了。   君夜也看出来了,伸手抽走他的手机,柔声道:“很晚了,别玩太久,对眼睛不好。”   许迟手一空,顿时有点儿恼怒,抬起头来瞪他,“你管的也太多了。”   他的头发还湿着,刘海上的水珠滴落在额角,又沁入眼中,从眼角缓缓流了出来,看起来就像是哭了一样。配上许迟怨愤的表情,无端令人觉得委屈。   君夜眼神停顿了片刻,那一刹那他似乎是愣住了,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不知所措的状态,然而这种犹豫转瞬即逝,很快君夜便一如既往的温柔笑了,用右手轻轻抚摸许迟的侧脸,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水痕。   “你这是哭了吗?”   “哭个屁!水进眼睛里了而已。”许迟扭头避开他的手,卷起被子往床里面一滚,远离了他。不得不说佣兵的体力真好,随便一滚就滚出了三米远,几乎就是缩在了大床的另一边,俩人彼此遥不可及。   君夜微微叹息一声,没有强求他回来,转身去洗澡了。   许迟面朝墙壁躺着,他没有睡,就是睁着眼睛盯着床头华丽的床帏,放空的看着上面的花纹。   过了不久,他感觉床的另一边沉了一下,有人上床了。   那人上床之后,很快就靠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   许迟不耐烦的道:“今天我没心情和你做。”   尔后他又是自嘲又是讽刺的说道:“当然你想做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什么都得听你的,我的意见又不重要。”   “没事,今晚不做。”   大概是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怨恨,君夜用一个适当的力度抱着他,将人完全搂在怀里。两人贴的很近,许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刚沐浴完的潮湿的感觉,还有淡淡的香气。   君夜一边低头轻吻他的后项,一边找了个许迟可能感兴趣的话题和他聊天,“我让人把它送回岛上了。”   许迟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那条龙。”   “哦,小黑啊。”许迟想起小黑,印象里就是小小的,比猫咪大不了多少的四翅小黑龙,他有些不满,“为什么送回去,让它给地雷做个伴不挺好吗?”   “它毕竟是猛兽,住在人群聚集的地方不太方便,你见到的那种缩小的形态,对它来说其实也不太舒服,还是放回岛上让它变回原型比较好。”   许迟低低的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见他情绪不好,君夜又轻拍着他的后背,哄道:“如果你想它的话,可以让克里斯带你去岛上看它。”   许迟冷哼了一声,“反正只要是出门,都得先向你报告呗?那你还给我门禁卡干什么,我…”   他特意扭过身,盯着君夜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讨厌你这样。”   君夜轻笑了一声,更加搂紧了他,亲昵的蹭了蹭他的头发,“只是讨厌我这样,并不讨厌我,是吗?”   许迟心虚的移开目光,“口误而已,我都讨厌。”   君夜在被子底下握住了许迟的手,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完全将对方的手裹在了掌心之中,他一边揉捏着许迟的指尖,一边在心里思忖着。   他知道今天这事儿,一定把许迟给惹恼了。既然他的本来目的已经达到,这种时候就要哄着他一些,毕竟打一鞭子还要给颗糖吃。   于是君夜便放缓声音道:“因为我很爱你,宝贝,这世界很危险,我担心你,所以不愿意让你独自出门,如果你觉得这里憋闷的话,过几天我带你出去度假好不好?”   许迟冷笑,一针见血的讽刺,“什么担心我,我看你就是怕我跑了吧?”   君夜顿了一下,许迟赌气说出来的话,还真就戳中了他的软肋。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不情不愿的态度,也从来没对他表现过爱意,他的状态就是‘因为没办法,所以只能呆在他身边’。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机会,甚至只是突发奇想,就可能会离开他。   这时候君夜还没意识自己的情绪其实叫做恐惧——恐惧许迟离开他。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需要一些强制的手段来控制住许迟。   爱情这种东西,他确实是第一次尝试,毫无经验,但是强权与控制,在长达十几万年的统治中,这种事他做多了,而且更加得心应手,所以在对待许迟时,他会习惯性的选择自己擅长的方法。   许迟不安分的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小声嘟囔道:“我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见你了。”   他本来只是赌着一口气,说出来的气话,仅仅是发泄而已,然而君夜却当真了。他用力抓住许迟的手腕,目光锐利如同针尖,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宝贝,不能说这种话,知道吗?”   许迟愣住了,或者说是被对方的眼神给吓住了,他微微睁大眼睛望着对方,君夜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一片雪原,空气中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冰渣,许迟甚至感觉自己的皮肤被他的眼神刺得微微发痛,就像应激反应一样,身体慢慢的僵硬起来。   那一瞬间许迟真的感觉这眼神比战场上的枪林弹雨还要可怕,他情不自禁的往被子里缩了缩,被君夜抓着的手腕微微颤抖。   许迟喉结紧张地滑动了一下,才低声道:“…我开玩笑的,玩笑而已。”   君夜目光沉沉的盯着他,良久之后,他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辞,松开了许迟的手腕,顺势揉捏着他发疼的腕骨。   语调缓和了几分,却仍然很可怕,“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会生气的,记住了吗?”   许迟没说话,躲开他的眼神,胳膊向后,试图把手抽出来。   君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回答呢?”   “……我记住了。”   君夜满意的笑了笑,拉过他的手亲了一下指节,“真乖。”   许迟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翻身挪到了床边,拽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要睡了吗?”   “嗯…”   君夜帮他把被子拽下来,拉到肩膀处,“别蒙着头睡,睡眠质量会很差。”   他按灭了床头的灯,在一片静润的黑暗中将许迟抱入怀中,贴着他的耳朵道:“晚安,宝贝。”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恐惧   第二天一早,苏果就把洗好的衣服送了过来。   衣服装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已经洗的非常干净,熨烫平整,还恰到好处的喷了一点儿男士香水。   许迟注意到衬衫的前襟处绣着一朵指甲盖那么大的小雏菊,白色的花瓣与黄色的花蕊,精致又好看。   许迟有些疑惑,“这个是?”   “啊,这个…”苏果局促不安的绞着手指,小声说道,“昨天晚上,衬衫那里被碎瓷片划破了,我就用绣线补了补……您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拆掉的!”   “这倒不用。”许迟拿起衬衫来打量了几眼。可爱的小花花确实不是许迟的风格,不过反正他也不打算再穿这套衣服了,所以就算苏果往上面绣一幅清明上河图他也没意见。   他礼貌性地夸赞了两句,“挺好看的,你手艺真好。”   “您喜欢就好了,我绣的不好,就是平时绣着玩的。”苏果翻腾了几下自己的袖子,把袖口卷起来给许迟看,“您看,这也是我闲暇时绣的。”   许迟低头一看,只见女仆装的袖口处有一个瓶盖大小的小熊刺绣,圆溜溜的黑眼睛,浅棕色的毛,看起来憨态可掬。   这次许迟真心实意的赞叹道:“这个熊不错。”   苏果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把袖子放下来,“庄园里要求我们统一着装,不过在一些看不见的小地方还是可以做些花样的,就算别人看不到,但自己知道那里有一个小东西,就会很开心。”   “这个我懂,也有人喜欢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纹一个很小的刺青……”许迟说到一半,忽然敏锐的听到走廊另一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仓促的对苏果道:“衣服我拿到了,你就先回去吧。”   “啊?好的。”苏果不太明白为什么聊得好好的,忽然又催她走,不过她也确实还有活儿干,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于是她拎起裙摆向许迟鞠了一躬,转身向走廊的另一边走了。   就在苏果消失在拐角的同时,走廊的另一边,君夜也过来了。   许迟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全当没看见他,回身进屋顺手就要关门。君夜及时扳住了门边,半开玩笑道:“有时间应该教教你什么叫礼貌,看见人过来应该留门知不知道?”   许迟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那真不好意思,我就是一个不懂礼貌的粗人,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自己看着办吧。”   这话里的刺儿不比刺猬背上少,指桑骂槐的,硬剌剌的扎人。   君夜哭笑不得,随在他身后一起走到屋里去,低头看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笑道:“还在因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吗?我承认我是做的有些过激了,不过那是为了……”   君夜话语一顿,目光落在许迟手里的盒子上,“这是什么?”   “昨天的衣服,弄脏了,刚洗干净送过来。”   许迟随手把盒子放进衣帽间的柜子里,关柜门的时候,君夜眼尖的看到那朵盛开在衣襟上的雏菊花,他目光一沉,意味深长的道:“还给你做了绣花,很有心啊。”   许迟没听出对方语气中的醋意,随口道:“是啊,挺好看的。”   他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扣开一罐可乐喝了起来,顺手拿过遥控器打开了内嵌在墙壁里的联网显示屏,找了个电影看了起来。   君夜见他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便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叮嘱了两句,也去书房办公了。   中午许迟去餐厅吃饭,又见到了苏果。许迟当时正在吃饭,余光瞥见苏果端着餐盘忙来忙去,估计她本来就是任职于餐厅的员工。   许迟见她挺忙,没去打招呼,自顾自的吃着红烧肉盖饭。   苏果也没注意到他,她端着客人要的餐点,快步向前走去,路过许迟的桌子时,忽然向前迈的左脚被留在原地的右脚狠狠拌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   许迟惊了:平地也能摔倒?!这是什么天赋啊?   他这次学聪明了,一手拽住苏果衣服后面的蝴蝶结,一手抓住了半空中的餐盘,双管齐下,两个都救了下来。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虽然堑是苏果吃的,长得却是许迟的智。   许迟把餐盘放在桌子上,很无奈,“苏小姐,分享一下从业经验吧,你是怎么做到搞砸了这么多事,还没被辞退的?是不是君夜是你亲哥?”   苏果吓得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堪比拨浪鼓,“不不不不,您别乱说啊,我出身很普通的。”   她有点儿不安的揪着裙角,低声道:“其实吧,我能进庄园工作,也是因为运气,领班也一直不太喜欢我,说不定我过几天就真的被辞退了。”   话题忽然开始往微妙的沉重方向走去了,许迟完全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安慰她,毕竟他一没有经历过大学毕业、工作稀缺的浪潮,二没担心过失业的问题,三…他从来没做过正常人的工作,所以对此类话题一窍不通。   许迟试探的说道:“不过只要有学历的话,在这个社会上找工作应该不难吧?”   苏果惶恐的道:“我只有一个硕士学位和一个注册营养师证书,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好工作。”   许迟:“……哦,这样啊…”   那你还担心个屁啊!   许迟感觉自己受到了文化的冲击和高等教育的伤害,他捂着心脏缓了一会儿,“好了我们不提这个了,说点儿别的吧。”   “恐怕她没时间与您闲聊了,许迟先生。”不知何时,一个男人出现在他们身边,把许迟和苏果都吓得一激灵。   这个男人外貌不过四十来岁,眼角有淡淡的细纹,不过许迟猜测他的年纪可能比外表看起来更大一些。这个人面容严厉,眼神肃穆,嘴角向下,比木头还古板,比尺规还正经,比嶙崖……还嶙崖。   许迟一见这样的人就心里发怵,下意识站了起来,不问何事先低头道歉。   苏果战战兢兢的道:“对不起,领班先生,我现在就去工作。”   说完她端起餐盘,都来不及跟许迟打声招呼,一溜烟的跑走了,跑得比许迟看见Boss还快。   领班又转向许迟,面无波澜的道:“很抱歉许迟先生,我们的员工打扰到了您的用餐。”   许迟:“其实也没打扰……”   领班继续道:“您以后来用餐,可以直接去二楼的厢房,那里更加舒适安静。”   “没事,这挺好…”   领班点了点头,“您还有别的需要吗?”   “没,完全没有。”   “那祝您用餐愉快。”   “好的,我很愉快!”   领班走了,许迟心有余悸的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好大一会儿,他快把盖饭吃完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这么怕这位领班先生。   因为他,长得真的很像自己初中时候的数学老师!这简直就是刻在DNA里的阴影啊!   ……   “这很正常,许迟先生,您肯定没看我发给您的科普全书。”   下午,嶙崖和许迟聊天的时候,为他解释了这件事,“打个比方来说,类平行世界就是原本世界的不完全投影,在这两个世界里,必然会有一些人有着相似的外貌和性格,不过他们都是独立的人,所以不必把之前的恐惧代入到这边来。”   许迟摆了摆手,“没事儿,只要他不教数学,一切都好说。”   尔后他又突发奇想,“你说,在这个世界里,能找到和咱俩相似的人吗?”   嶙崖摇了摇头,“很难,这个世界只有九亿人口,从概率上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是吗,真没劲。”许迟盘腿坐在花园里的一颗景观石头上,抬头望天,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在追蚂蚱的地雷。   蚂蚱往树上一蹦,地雷一个跟头滚到了草丛里,摔了个标准的狗吃屎。   许迟忍俊不禁,吹了声口哨叫地雷回来。小狗顶着满脸的泥巴与草叶,呼哧呼哧的跑到许迟旁边,欢快的摇着尾巴。   许迟又抬头望天,叹道:“我好想出门啊,再这样憋下去,我会憋出病来的。”   “您不是有门禁卡吗?不能用吗?”   “能用倒是能用,就是一想到我连出门都得跟他打报告,就很不爽。”许迟从石头跳下来,凑近嶙崖低声说道:“你说我偷偷溜出去玩怎么样?”   “……您不是已经溜出去过一次了吗?”   “那不一样,上次只是出去玩了半天而已,这次我想在外面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许迟长长的叹了口气,摊了摊手,一副恋爱学家的样子,说道:“我感觉他实在是逼得太紧了,让人喘不过气来,可能分开一段时间,对彼此都好。”   他想起昨天在宴会厅里发生的事情,眼里闪过一丝反感,想要离开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如果能给彼此一些距离,一些冷静的空间,两个人应该都能好好想想该如何正确对待这段关系,以及用正常的方式与对方相处。   嶙崖面无波澜的说道:“最好不要这样做。”   “嗯?为什么?”   嶙崖犹豫了一下,“不太清楚,感觉主人会很生气。”   许迟表示不屑一顾,“他爱生气就气着去吧,我懒得管。”   嶙崖欲言又止,他总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又自认为没资格插手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便默默闭嘴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苏果的下落   苏果失踪了。   之后接连几天,许迟都没再碰见过苏果。   他特意早、中、午一日三餐都跑去餐厅的一楼吃,却仍然没见到苏果的影子。   其实这种事仔细想想,还是比较正常的,毕竟庄园很大,并不是想碰见就能碰见谁,又或者说苏果这几天正好放假,不在庄园。   但许迟却本能地,从中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有些不安了起来。   他开始有意无意的停留在餐厅附近,试图蹲守到苏果的身影,但却一无所获,苏果这个人就像凭空从庄园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   最后许迟按捺不住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就跑去找那个领班,问他苏果去了哪里。   领班还是那副古板的样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她调职了,现在已经不在庄园里工作。”   “调职?”许迟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被辞退,要不然苏果也实在是太乌鸦嘴了,说什么来什么。   许迟想了想,又追问道:“她调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五天前走的。”领班用那双如同深潭一般波澜不惊的眼睛看了许迟一眼,道:“至于调到了哪里,恕我不能告诉您,这是员工的隐私。”   “好吧…”   许迟有点儿遗憾,他其实挺喜欢和苏果聊天的,可惜忘记交换联系方式了,现在的情况就是鱼儿入海,彼此完全失联。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怎么走的时候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好歹也是朋友。”   领班非常诚实的道:“也许是您自作多情了,毕竟只说过两句话,可能苏果小姐并没有把您当成朋友。”   许迟:“……”   许迟捂住胸口,满脸的心绞痛发作,“能不能别云淡风轻地往我心口插刀了。”   ……   晚上的时候,君夜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后面处理纸质文件,许迟在不远处的书柜前找小说看——自打他住进来之后,书房专门扩充了两个书柜,放了一系列他可能会喜欢的书,比如恐怖悬疑小说、枪械杂志、体育时刊等等。   许迟捧着一本打开的《步枪大全》,上面是全彩的枪械图片和介绍,但是他没有阅读,而是通过书柜的玻璃门反射,偷偷打量着身后的君夜。   他正在翻阅一份厚厚的加密文件,很认真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许迟的偷窥。   许迟看了他好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面,随便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伸手按住了那份文件,“先别看了,我有事儿跟你说。”   君夜放下笔,饶有兴致的抬起头,“是吗,宝贝有什么事?”   许迟开门见山,“你还记得苏果吗?听说她被调走了,我想知道她调到哪里去了。”   君夜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苏果是谁?”   许迟一愣,“就是上次那个帮我洗衣服的女仆啊。”   君夜无奈的笑了笑,重新拿起手中的钢笔,继续批阅文件,顺便回答他:“庄园的佣人很多,我并不知道每个人的名字,当然也不清楚他们所有人的去向。”   “真的吗?”许迟狐疑的看了看他,“我还以为庄园里所有的事都要向你汇报。”   “如果真有人因为这种小事来占用我的时间,我会立刻把他辞退。”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因为某种小事而浪费君夜宝贵办公时间的许迟得寸进尺道:“那你能帮我查查她调到哪里了吗?或者给我她的手机号也行。”   君夜停下笔,眼神变得危险起来,意味深长的道:“你确定你要跟你男人要另一个女人的联系方式吗?”   许迟自认为行得正坐得端,理直气壮道:“那怎么了,我们就是朋友而已啊。”   不不,可能连朋友都不算,就是一个谈得来的熟人罢了。许迟不觉得自己连交际圈都要被对方限制。   书房内诡异的沉默了一下,双方不约而同的都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君夜垂下眼帘,用一种很伤心的语调说道:“宝贝,我不喜欢你和别人太亲近,你明白吗?”   他这个样子无端就显得很难过,配上他漂亮的眼睛和纤长的睫羽,再加上他本身就长得非常好看,瞬间让许迟罪恶感飙升,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他神色一滞,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微微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行吧,行吧,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君夜满意的笑了,向他伸出双手,“来,让我抱一抱。”   许迟嘀嘀咕咕的站起来,走到君夜身边,还没站稳跟脚,就被君夜一把拽进了怀里。   他好像特别喜欢这样偷袭他,总是趁他不注意就动手动脚占些便宜,许迟每次都防不胜防,次数多了,习惯成自然,也就懒得反抗了。   君夜见他乖乖的坐在自己怀里,心情不免也好了些,就不再计较刚才许迟那些自己找死的行为,低下头温柔的亲吻他柔软的脸颊与唇角。   亲到脖子的时候,君夜忽然笑道:“不如今晚我们在书房做吧?这地方是不是很有情趣。”   比如说压在办公桌上这样,按在书柜上那样,一边做还要一边问他喜欢什么书,这本书的作者是谁,答不上来还会有惩罚…光是想想就性致勃勃。   “……”许迟伸出手,抄起办公桌上的一沓文件,劈头盖脸的向君夜砸了过去,“跟你自己做吧,变态!”   他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刚迈出去两步,就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脚步一顿,脸色很难看地望向君夜。   后者点了点头,表示允许,他温柔道:“时间不早了,先去洗澡休息吧。”   末了又加了一句,“洗完澡在床上等我。”   “……”许迟没有应声,只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次才是真的打开门,离开了书房。   虽然在君夜这里碰了个软钉子,但许迟并没有放弃寻找苏果的下落——哪怕是要个邮箱地址也好啊。   于是他就不死心的接着找门路。   这天许迟顺着外墙遛狗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克里斯在那边站着。   这’小孩’头上戴着安全帽,穿着一身灰蓝色的工装服,衣服很不合身,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袖和裤脚都挽了起来,一看就是借别人的。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在指挥几个工人维修加固围墙上的监控系统。肉眼可见,克里斯估摸着也就一米七上下,站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工人之间,就像一只小泰迪狗闯入了德牧群里。   鉴于自己曾经人为破坏过这边的监控,许迟不太好意思上去打招呼,便打算绕个远路。   刚走两步,许迟忽然想起来,克里斯好像说过庄园的后勤都归他管吧,那他保不准知道苏果的去向。   许迟牵着狗过去问了个午安,克里斯回头见是他,惊喜道:“许迟哥,好久不见。”   “也没好久吧?”许迟寒暄道,“你这两天忙什么呢?”   克里斯指了指围墙,“我在加固防御系统。”   他幽怨的看了许迟一眼,“以前只想着防外来的敌人,没想到还有从里面往外面跑的。”   许迟干笑:“……哈哈哈想不到吧?”   “……”克里斯又扭头去看围墙,得意洋洋地道:“不过凭我六十年来专业修墙的经验,这个庄园已经固若金汤,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围墙上安装了隐形红外线,只要监测到人体就会报警,许迟哥你就别想着再能溜出去了。”   许迟茫然:“可我有门禁卡啊,走大门就行。”   克里斯:“……哦,是呀。”   许迟看了看那几个工人,他们都在认认真真的干活,于是他一把搂住克里斯的肩膀,把他拐到了小树林里,低声道:“哎,哥问你个事儿,你知道苏果吗?”   “嗯?苏果吗?”克里斯立刻展现出他超强的记忆里,如数家珍的道:“你是说工号23658,曾在餐厅任职的二十六岁女仆苏果吗?”   许迟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对,就是她,你记得好清楚啊,太厉害了。”   克里斯一被夸就开始翘尾巴,得意忘形的道:“庄园里每个人我都记得很清楚哦,毕竟我智商超高。”   许迟立刻不怀好意的凑近,循循善诱,“那我考考你,这个苏果忽然被调职了,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超高智商’的克里斯还沉浸在自家许迟哥的夸赞之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了对方挖的大坑里,顺嘴就说了,“她调到第十七区的中心政务馆工作了,顺带一提,每个分区都有一个中心政务馆,那是区长集中处理公务的地方,然后这些政务馆又统一归于庄园管理,就是这么个金字塔系统。”   “停,我对这个没兴趣,苏果干得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调职了?”   “这个呀,是主人吩咐……!”   话音戛然而止,克里斯猛的睁大眼睛,伸出双手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唔唔的解释,“不是不是,我什么也没说…”   他一边说,一边想跑,许迟拎住他的后衣领,“等会儿,你说什么,是君夜把苏果调走的?”   “我没说,我真没说!”克里斯两眼泪汪汪的抱住许迟大腿,哇的一声哭了,“呜呜呜许迟哥你就当没听见吧,要不然我小命就没了,没了啊!!”   许迟被他吵得一个头三个大,伸手把他拽起来,“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去问他的,就当没听见,行了吧?”   “唔唔许迟哥你真是大善人,大善人!”克里斯感激涕零,用许迟的衣摆擦了擦眼泪,看起来恨不得给他磕几个头。   许迟万分嫌弃的把自己衣服拽回来,“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走了。”   克里斯追着他叮嘱,“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啊,我真的会死的。”   “知道了知道了。”许迟烦得够呛,紧紧捂住耳朵,加快步伐离开了这里。 第一百一十七章 礼物   君夜又一次的欺骗了他。   他说他不认识苏果,甚至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但其实苏果就是他让人调走的,至于背后的原因,就算许迟情感再迟钝,多多少少也猜到了。   苏果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没跟他打,没有道别,一声不响的就走了,恐怕也是被特意叮嘱…或者说威胁过了。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因他而起,许迟不可能不愧疚。   他忍不住去想她被调去的那个地方怎么样,能不能适应新环境,同事会不会因为她是新来的就欺负她。   许迟走进衣帽间,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来。   这个盒子里放的就是那套西装,虽然西装外套和西裤都是宴会上穿的,款式很精美也很正式,但里面那件衬衫却是日常款的。   许迟盯着衣襟上的小雏菊花看了一会儿,最终可能是因为怀念吧,或者说不忍心辜负了苏果的心意,便把衬衫拿了出来,配了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   不得不说,衬衫上的雏菊刺绣真是整套搭配的点睛之笔,白衬衫牛仔裤再加上小雏菊,瞬间那种青春校园的感觉就出来了。   许迟穿好衣服,对着落地镜照了照,觉得还可以,转身准备出门。   他刚推开卧室的房门,就看见君夜从走廊转角走过来,旁边跟着一个秘书模样的漂亮女人。   女秘书穿着修身的ol裙装,黑色的丝袜裹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还健步如飞,以一个稳妥的速度跟在君夜身后,口齿清晰的说着:“这次活动的行程已经确定好了,后天上午十点钟出发,初步估计五天之内可以完成所有计划…”   君夜面无表情的听着,仅仅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一扭头看见正好出门的许迟,那张冷淡的脸上才如同春风拂过一般,出现了几分笑意。   他抬起手示意女秘书先停下,然后快步走到许迟身边,笑道:“宝贝,要出门吗?”   许迟心里窝着火,不太想理他。   他对君夜仅仅因为吃醋就把苏果调走的行为非常不满,更让他生气的是,调走苏果之后还若无其事的骗他,把他当傻子耍。   如果不是因为顾忌着克里斯,许迟早就冲上去质问他了,可现在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忍气吞声。   他敷衍的道:“我去花园里散散步,晚餐前会回来的。”   “好的,我会等你一起吃晚餐。”君夜刚想放他走,视野里忽然闪过一抹微小的亮黄,他的目光落在那朵金色花蕊白色花瓣的小雏菊上,微微皱起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不过这种不悦就如同雨滴落入深潭,瞬间消失不见,君夜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拉住了许迟的胳膊,温柔的笑道:“今天太阳很烈,穿衬衫会热的,去换了吧,乖。”   他的语调柔和又自然,任谁都听不出任何的恶意,但许迟却从中揣测到了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强硬——不就是因为这件衬衫是苏果洗过缝补过的,他就不喜欢吗。   许迟愈发的烦躁,恨不得跟君夜撕破脸大吵一架,但是他却不能,只能一把甩开君夜的手,眉头紧皱,“你现在连我每天穿什么都要管吗?我不是你养的一条狗,连项圈的颜色都要你来挑!”   君夜微微一愣,他上前一步,扳过许迟的脸,用拇指轻轻揉摸他的侧脸,低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我没有这样想,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生气?”   许迟扭头移开视线,也避开了对方的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后只是恼怒的咬了咬嘴唇,仓促的走了。   君夜盯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才招手叫女秘书过来,“调去十七区的那个苏果,最近有联系过他吗?”   女秘书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她并没有许迟先生的联系方式,许迟先生也不知道苏果的号码,两人处于失联的状态。”   君夜沉默了片刻,目光仍然放远,落在走廊的尽头,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淡然道:“继续说外出的事吧。”   ……   晚餐时许迟如约而归,君夜顺便在餐桌上跟他说了这件事,“我后天要出去一趟,去一个地方视察,所以得在外面呆几天。”   许迟头也不抬的吃着饭,闷闷的嗯了一声,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非常低落的状态。   君夜微微眯起眼,望向他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似乎对许迟的敷衍感到不快。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件衬衫的时候,视线中明显出现了危险的因素。   许迟似乎注意到了这针扎般的视线,抬起头来看他。   就在那一瞬间,君夜垂下眼帘,露出一如既往温柔的表情,轻声道:“我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的,不过这次是去办公,你可能会觉得无聊,所以你就乖乖在家等我,回来之后我带你去度假。”   他就像给小孩子作出承诺的大人一样,巧妙的使用语言中的糖果和玩具,想要诱使对方露出笑容。   许迟果然产生了一点儿兴趣,勉为其难的接了他的话,“度假?去哪儿?”   “这个季节去雪山正好。”君夜手肘撑在桌上,支着下巴笑望着他,“那边的度假村很凉快,即使是夏天也有天然滑雪场,你喜欢滑雪吗?”   “还行……”   其实许迟不会滑雪,但是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坐过雪橇车,哈士奇拉的,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可能是提到了外出度假这个令许迟喜欢的事情,餐桌上的气氛难得一见的舒缓起来,许迟一边吃饭一边和君夜聊关于度假的计划,最后还显得很有兴致的追问了他回来的日期。   君夜想了想,如实回答道:“我周一走,不出意外的话,周六就能回来。”   许迟破天荒的用一种近似撒娇的语气说道:“你早点办完事回来吧,我想出去玩。”   君夜微笑:“好,我答应你。”   无所事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两天后,君夜以及他的几个下属便离开了庄园,许迟看着空旷的卧室,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独自入睡的第一个晚上,他总是刚睡着没一会儿就忽然惊醒,翻了几个身也只能摸到柔软的床铺和被子。   许迟趴在床上,抱着被子发呆。   他不明白为什么离了君夜就睡不着了,就算是君夜在的时候,他们也是各睡各的,根本挨不到一起。床足够大,而且许迟每次睡觉都缩在床边,旁边有没有人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许迟并不知道每次他睡着之后,君夜都会悄悄过来把他抱进怀里,而早上的时候君夜又比他起得早,所以许迟完全不晓得他每晚都是在君夜怀里睡觉的。他身体的本能已经记住了这个被人拥抱着的感觉,一时半会儿改不回来。   最后许迟起来看了几集亢长琐碎的婆媳电视剧,终于在婆婆和媳妇念经般催眠的吵架声中,把自己哄睡着了。   君夜走的第三天,也就是星期三,这天中午,许迟吃完午餐回卧室午睡——他以前是没有午睡的习惯的,这么健康又温吞的生活方式不适合他,但现在为了消磨过剩的时间,许迟自主增加了每天中午一个小时的睡眠。   他按下床头的按钮,电动窗帘自动合上了,屋里顿时昏暗起来,许迟拍了拍枕头,戴上遮光眼罩,刚想舒舒服服的躺下,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昨晚他睡得不好,被打扰了补眠的许迟非常烦躁,一把扯掉眼罩,骂骂咧咧的下床去开门。   门外却没有人,许迟向走廊两边张望了一番,连个鬼影都没有。   许迟低声骂了一句,刚想关门,忽然注意到脚边放着一个宝石蓝的礼盒,不大不小,上面用黑色的丝带绑着一个漂亮的花结,非常符合君夜一贯浪漫主义的作风。   ——人都走了还要送礼物,这是搞什么罗曼蒂克啊。   许迟打了个哈欠,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弯腰把礼盒捞起来,走到沙发上坐下。   他三下五除二的拆开黑丝带,刚把盖子掀开了一条缝,忽然就顿住了,眼神一变,后背绷直,迅速的进入了警惕的状态。   好大的血腥味。   这些味道如同章鱼的触手一般,丝丝缕缕的从盒子缝隙中渗透了出来,萦绕在空气中。   许迟眉头紧蹙,像拆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盒盖。   里面不是什么炸弹,而是一件黑白两色的衣服。黑色的布料上尚且看不出什么,只能隐约看出像是被液体浸湿了的深色,而白色的布料上,触目惊心的,全都是鲜血。   许迟猛的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   本来放在膝盖上的盒子被甩了下去,啪的一声翻滚了两圈,里面的衣服掉了出来,半摊开在地板上。   这是一件女仆装。   许迟只觉得浑身发冷,几乎无法动弹,他努力了很久,才克服了这种僵硬,半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把女仆装摊平在地板上。   衣服上的血迹集中在左胸,也就是心脏的位置,呈溅射状向四边散开,而心口位置的布料确实有一个被捅穿的口子,也就是说,衣服的主人是被匕首之类的利器捅穿了心口。   许迟用手捻了捻衣服上的血迹,这并不是平时恶作剧用的人造血浆,而是真正的鲜血。这么大的出血量,普通人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许迟脸色惨白如纸,呼吸难以克制的变得急促起来,他竭力压制住手臂的颤抖,拿起女仆装的白色衣袖,翻开来看。   尽管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许迟还是差点儿崩溃。   衣袖上绣着一个瓶盖大小的小熊,圆溜溜的黑眼睛,浅棕色的毛。 第一百一十八章 短信   “还给你做了绣花,很有心啊。”   ……   “我不喜欢你和别人太亲近,你明白吗?”   ……   “今天太阳很烈,穿衬衫会热的,去换了吧,乖。”   ……   所有君夜曾经说过的,这些平淡无奇的话,都在一瞬间涌进了许迟的大脑,如同恶魔的低语,如同罗刹鬼怪一般,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在脑海中肆虐的拉扯着每一根神经。   “唔…”眼前殷红的鲜血让许迟胃里一阵翻涌,他情不自禁的跪倒在地上,右手死死的按着胃部,左手勉强撑着地板,力度之大指甲泛出不正常的青白。   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冷汗顺着侧脸滑落下来,一滴一滴的砸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满地横尸他见过,断臂残肢他也见过,可那些都没有眼前这件血衣带给他的冲击力大。他的力气像是被一瞬间抽空似的,喉咙痉挛般的颤抖,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仿佛能看到血衣上逐渐凝聚出女孩的轮廓,她悲怨的眼神,痛苦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的诉说着她的不甘与痛楚。   …这全都怪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对不起…对不起……”许迟蜷缩在沙发边上,死死的抱住头,瞳孔因为应激反应而骤缩,目光却无法从血衣上移开,就像中了蛊似的,紧紧的盯着那片血红。   他不明白君夜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就因为莫须有的嫉妒心,就把一个无辜的姑娘活生生的…?!   许迟想起苏果的笑脸,胸口涌起一阵窒息般的痛楚,他死死的咬住嘴唇,才勉强压抑住了哽咽声,尖利的犬齿咬破了唇瓣,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来。   过了很久,他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把地上的衣服收起来,叠好,放回盒子里。   然后他就坐在沙发上盯着礼盒上的花纹发呆。   他掏出手机,拨通君夜的号码。他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难道他就没有心吗,就真的把人命看作草芥?别的不提,苏果说到底还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相当于君夜的子民,这种近似暴君的行径,他怎么能干得出来!   手机里传来拨号的忙音,几秒之后,电话就被接通了,不是君夜,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抱歉,许迟先生,主人正在开会,暂时不能回复您,您可以先把事情告诉我,我会帮您转述给…”   许迟咬了咬牙,“不必了。”   然后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就是个傻子,君夜把这个盒子送过来,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赤裸裸的警告和威胁,警告他约束自己的言行,威胁他不许与他人亲近,甚至不可以结交异性朋友。   事到如今,再去找君夜对质又有什么用。   许迟身体前倾,手臂搁在大腿上,目光暗沉的注视着面前的礼盒。   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疑问:苏果真的死了吗?一件带血的衣服并不能完全证明她已经死了,毕竟没有看见尸体。   想想君夜在无人区玩过的把戏就能知道,他仅仅是喜欢用人命来做游戏的筹码,而不是真的嗜杀,所以苏果也有可能还活着?   虽然可能性很小,不到一成,但这种猜想无疑让许迟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必须给自己一点儿希望,哪怕是幻想的,要不然他真的会精神崩溃。   许迟用力的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确认苏果的安危,许迟记得克里斯说过,苏果是被调去了十七区的中心政务馆。他拿出手机用网络搜索地图。   这个世界的分区命名似乎是有规律的,离庄园越近,区数越小,比如说庄园所在的地方就是第一区,而八十、一百那些区就离得非常远。   十七区还算是离得比较近的,开车只需要一天时间,算是休息时间,也只用两天。许迟注意到这边的高铁非常快,但可惜他没有身份证,连车站都进不去。   许迟咬着指甲思忖着,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租辆黑车,自己开车去。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他原来的世界,灰色地带的运作方式都大同小异,许迟很了解一个黑户该从什么渠道租到有正规牌照的车辆。   事不宜迟,许迟立刻站起身,他最后又看了盒子一眼,把盒子放进了衣帽间的柜子深处,长长的出了口气——最好她还活着,要不然不管这辈子有多长,他都不会再原谅君夜了。   许迟第一次独自来到庄园的大门前,恢弘的白色的大门旁就有一个黑色的金属机器,上面有指纹识别器和ID卡感应器。   许迟掏出门禁卡,试探的贴在了感应区,只听滴的一声,大门并未打开,而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叉号,显示不可使用。   不可使用?许迟不死心的又刷了几次,毫无例外的都是冰冷的’不可使用’的字眼。   门口的守卫看见他,从警卫室里走了出来,许迟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粗暴的把他拽过来,恼火的质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用?!”   门卫见他发火,心里也有些发怵,连忙道:“这是主人吩咐过的,他不在庄园的这几天里,您的门禁卡是停止使用的。”   “什,什么?!”许迟微微睁大眼睛,狠狠的把门外掼在墙上,用手卡住他的脖子,微微收紧,急促的低吼道:“他凭什么!现在立刻把门给我打开,快点儿!”   门卫到底是门卫,虽然已经被许迟的气势唬得腿打哆嗦,但仍然坚持道:“门禁卡不能用,我不能给您开门。”   许迟定定的看了他几秒,一把甩开他,大步向警卫室里走去。他要自己开门。   门卫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赶紧按下了腰间通话器的按钮,下一秒,从警卫室涌出一群门卫,哗啦的把许迟给围住了。   他们站的不远不近,正好是一个不让许迟感到威胁,但又无法逃走的距离。   为首的那个向前一步,这个时候他的语气还是比较客气的,平声静气的道:“请您回去吧,许迟先生,否则我们只能向主人报告您的不当行为了。   许迟皱起眉,冷眼看着他们,他注意到每个门卫衣摆下方都微微鼓起来一点儿,这说明那里放着枪。   许迟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手无寸铁赢不过手枪子弹,真要撕破脸兵戈相见,他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还会打草惊蛇,让君夜听到风声。   许迟不甘心的攥紧了拳头,狠狠的瞪了那门卫一眼,扭身走了。   他并没有死心,也没有因为碰了钉子就夹着尾巴回屋里去。许迟绕了个圈子,避开巡逻的警卫,来到了围墙边上。   克里斯的手下已经把围墙监控系统给加固了,许迟看到不但摄像头的数量增加了,还添置了非常隐蔽的红外线监测仪,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察觉不到。   许迟知道自己是没法故技重施,翻墙出去的,可除了大门和墙,哪里还有能出去的地方?地下室?地道?庄园会有秘密通道吗?可即使有,那里的守卫不一定比大门少。   许迟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攥起拳头狠狠的锤了一下身旁的树干。   “妈的!”   不管怎么想,好想都只有死路一条,完全没有任何希望。   许迟心急如焚,他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急于找个生路逃出去。他必须快点儿去确认苏果的生死,晚一秒都等不及。   在这种时候,即使他孤高自傲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接受了:他需要帮助,仅凭自己一个人是出不去的。   可谁能帮他?和他交好的两个人,克里斯和嶙崖都是君夜的手下,就算他们交情再好,也不会帮他做这种近乎于背叛的事情,不告密已经算是真兄弟了。   许迟不止一次的想到爱德华,即使到了这个世界,他还保留着那种一遇到困境就向爱德华求助的习惯。   真的,要是他在就好了,他那么聪明,又睿智冷静,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许迟盲目的信任爱德华,尽管他根本不在这里。   许迟背靠在树干上,有些茫然的望向天空。今天是阴天,天色灰暗,又被树枝遮掩了大半,看起来无比的沉重。   许迟伸手按住发痛的额角,忍不住喃喃自语:“要是有人……”   要是有人能帮帮我就好了…   叮咚。   就像神明听到了他的祷告,手机忽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许迟愣一下,迟钝的掏出手机,打开了信箱。   里面只有一条新短信:你需要帮助吗?   发信人是——陈林。   陈林?   许迟愣了几秒钟,才想起这个人是谁。陈林就是他在宴会上碰到的,然后互留了联系方式的什么区的区长。   可是这样一个毫无干系的人,为什么忽然会发来这样一条诡异的短信?   许迟犹豫了起来,他的脑子已经乱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人在困境中总会有种病急乱投医的焦躁,只要有一根救命的稻草,就会不管不顾的抓住。   许迟现在就是这样,他深呼吸了一下,慢慢的回了一条短信,“你要怎么帮我?”   那边很快就回了,“面谈吧。”   然后是很长一串奇怪的符号,许迟思索了一会儿,辨认出这是变化后的摩斯密码。   现在他确认陈林是要帮他干些危险的事情了,否则他不会这样小心翼翼的,担心他的手机有监听而使用密码联络。   许迟盯着那串密码,默念着,很快便解出了一组数字。   (370,455,012)   这是一组坐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地图   庄园的中心并不是主宅,而是花园内的一座巨大的雕像。这座雕像刻画的是雄鹰擒月,它背后的意义是什么,许迟不知道也懒得猜,但他清楚一件事,如果那组坐标是以这个庄园为坐标系的话,那么雄鹰雕像应该就是原点。   一般来说,空间坐标系在实际应用时,以东西为X轴,南北为Y轴,重力方向为Z轴,单位是一米。   那么就是,先往东走三百七十米,再往北走四百五十五米。   许迟一边迈着步子,一边默数着距离,同时还在想着那个012是什么——接头人总不会是飘在半空中的吧?   不过很快许迟就知道了,他走进一条小路,看到了一栋丛林掩映的五层小楼,粉刷成干净的白色,边缘处做了雕花点缀,周围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许迟摸了摸下巴,他记得这好像是庄园内的私人医院吧?虽然看起来规模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各种顶尖仪器与名医专家应有尽有。   这座医院一层楼大概是五米,那么012就是在三楼?   许迟走进医院大厅,在路线牌前站了一会儿,根据具体坐标确定了房间,便转身走进楼梯。   前台的接待小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出言询问,大概是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过来看病的。   许迟快步走上三楼,毫不犹豫的推开一间办公室的房门。   这是一件问诊室,墙壁上挂着一些医学图片,中间摆放着一张办公桌和两张椅子,朝东方向开了一扇窗户,有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端着水杯站在窗边喝水。   许迟探究的盯了他一会儿,开门见山的问:“你打算怎么帮我?”   白大褂愣了一下,放在水杯,走到桌边拿起病历单,“您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别跟我卖关子了,我很急,没时间和你瞎扯。”   白大褂用拇指摩挲着手中的签字笔,思忖道:“抱歉,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370,455,012。”许迟快速的报出这串坐标,然后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俯下身,身体前倾,皱着眉头盯着他。   这是一个很有压迫力的动作,尤其在配上许迟满身的戾气时,就显得格外凶狠,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狼。   他说道:“现在明白了吗?别浪费时间了。”   白大褂的眼神瞬间变了,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确认走廊上没有闲人,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回头对许迟道:“我们有渠道帮你离开庄园,甚至能给你伪造一个合法的身份。”   许迟心里一动,但警惕心还没放下,压低声道:“我有几个问题。”   “请说。”   “第一,你们是谁,陈林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白大褂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顺势拿起签字笔放在手指之间转了起来。许迟注意到他的手指间有很多的茧子,单从位置来看,那并不是拿手术刀造成的,反而像是枪茧。这可不是一个医生会有的手。   白大褂也不隐瞒,直接了当的说道:“我是卧底,当然,陈林也是,我们隶属的组织……用你们的话来说,应该是乱党?贼寇?黑手党?我想你应该接触过不少吧?”   许迟咬牙冷笑,“是啊,还剿灭过不少呢。”   白大褂一哂,“你不必非要在这场谈话中占据上风,给我下马威看,当你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合作关系了,不如就把我当作伙伴来看待吧。”   许迟没有理会这张温情牌,继续一针见血的追问:“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刺杀?”   白大褂看向他的眼睛,“如果是的话,你会帮忙吗?”   “滚蛋。”许迟毫不犹豫的回绝,但是也没有给出具体原因。   “别这么大火气。”白大褂摆了摆手,“我们的目的不是这个,你刚来这个世界不久,所以才能问出这种问题来,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在这边,刺杀君夜,就相当于弑神,谁会干这种自寻死路的蠢事?”   许迟想想也是,以君夜那种能力,不需要任何护卫,恐怕也不惧怕任何杀手。   “那你们?”   “我们是为了找一样东西,才冒险卧底进来的。”白大褂的语速很慢,看得出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我们要找一份地图,是深海监狱的地形图。”   许迟思考了几秒钟,立刻就完全明白了,“我知道了,你们领头的、或者说组织内的哪个重要人物被关押在那里,你们要拿到地图去劫狱,对吧?”   白大褂微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为什么找我?”   “因为只有你能拿到地图。”白大褂说道,“我们也是暗中观察了你很久,确认你和君夜之间关系不和,才找你帮忙的。”   “观察我?”许迟心里涌起一阵反感,但现在苏果更重要一些,他强行把这种反感压下去,继续道:“先不说这个,地图要怎么拿到?”   “地图存放在住宅地下的密室,需要君夜的ID卡才能进入,而ID卡应该放在书房,那是只有你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起来,偷走地图确实对许迟来说易如反掌,难怪这群乱党会盯上他。   “你们的目的我已经明白了,但你们要如何保证,在我拿到地图交给你们之后,你们会帮我出去?”   “如果我们临时反水的话,你完全可以向你老公告发我们。”白大褂的目光落在许迟的裤子上,“就用你口袋里的那份录音文件。”   许迟神色一滞,不知道是该先反驳‘老公’这个瘆人的称呼,还是先摸一摸自己的裤兜。   他确实在进门的时候就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了,刚才的对话也完完全全的录了下来。这还是爱德华教给他的手段——凡事都要比敌人多一手准备。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反正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谈判时两方互相牵制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他便干脆的道:“好吧,我帮你们偷地图,但是在你们拿到地图之后的当天,就要帮我离开庄园。”   白大褂点了点头,“我们保证,现在我来跟你说一说注意事项。”   ……   第一步,就是要拿到君夜的ID卡。   许迟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他从前偶尔也会来书房看会儿小说或杂志,但很少注意过这里的摆设,更没注意过君夜的ID卡放在哪里。   许迟只能胡乱的翻找,他第一个目标是办公桌。他坐在椅子上,把抽屉一个接一个的拉开。里面大多放的是一些文件,一沓一沓的,叠的很整齐,有的放在文件袋里,有的用夹子夹着。   许迟把这些文件翻了一遍,没找到类似的卡片,不过他在某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个项链盒大小的红色天鹅绒盒子,打开一看,竟然是他的狗牌。   原来他一直把这个不起眼的东西放在这里…许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闭了闭眼,收敛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又去办公桌桌面上翻找。   宽敞的桌面上除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一些文件夹,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不过许迟注意到了,君夜这种冷漠无情的人,居然还很有人情味的在桌角摆放了一个相框,里面放的是许迟的照片。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照片,居然是他幼时在孤儿院的照片,相框里的他看似才八岁左右,留着清爽的黑色寸发,穿着T恤和小短裤,坐在树干上使劲伸手去够枝头的果子。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许迟自己都不记得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童年的相片,君夜又是从什么渠道搞到的?   难道是上次在孤儿院的时候?   说起来,君夜还真是对他的照片有莫大的兴趣,在无人区时,那一屋子满墙的照片真是触目惊心,许迟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后背发凉。   恐怕君夜手里的相片,比他自己手里的还要多十几倍,毕竟许迟不是个喜欢拍照的人,手机前置摄像头基本上是个摆设。   不过……   许迟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和君夜竟然连一张合照都没有,他平时没有那个心思,君夜也从来没有要求过。   许迟伸手碰了碰相框,微微叹了口气:如果苏果没有死,君夜又肯道歉的话,他也是不介意跟君夜拍几张合照的。   在办公桌处找寻无果之后,许迟又跑到书柜那边找,搜寻了一圈,终于一本讲述化石的生物书籍里找到了一张纯银色的卡片,卡面上印着一串数字,以及复杂的玫瑰花压纹。   许迟有些哑然,这么重要的卡,君夜就当书签用了?   许迟把ID卡拿出来,记下了这本书翻开的位置。他在使用ID卡之后必须放回原来那页,否则君夜会发现异常的。   那个白大褂叮嘱过他,不能让君夜察觉到地图被偷走,否则海底监狱会加强警戒,他们的劫狱计划就更艰难了。   许迟默默记下页码,然后把书放回原位,ID卡装进裤兜里,快步离开了书房。 第一百二十章 变故   许迟拎着一个背包,走进电梯,看了眼电梯钮,果然,除了正常的楼层按键之外,还有一个黑色的按键,通往地下。   许迟按下黑键,旁边的读卡器亮了起来,许迟掏出银卡放了上去,只听滴的一声,绿灯闪烁了起来,电梯开始运作,向下移动。   许迟把卡收起来,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做下去了。   电梯滴的一声,微微晃动了一下,停住了,电梯门无声的向两侧打开,许迟顿时紧绷起来,右手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匕首刀柄,死盯着缓缓打开的门缝。   然而想象的机关暗器并没有出现,电梯门打开之后,许迟看到了一条长而狭窄的走廊,大概也就一米多宽,两个男人并排走就很勉强了。   许迟顺着墙边慢慢往前走,不断的观察着两侧有没有安装红外线检测仪。按理说如果君夜经常来这里的话,应该不会有机关的,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许迟一点儿也不想在这种鬼地方被子弹射成筛子,阴沟里翻船。   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几十米的路生生走了两分钟,终于进入了一间宽敞的屋子。许迟抬起头,看见天花板四边都埋着白炽灯管,将整间屋子照得非常亮。   屋子里整齐摆放着许多书柜,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层叠的文件。地下密室存放的都是纸质密辛,而电子类的东西恐怕都在庄园的加密网络之内。   许迟猜测可能是白大褂他们无法入侵这里的电脑,才只能出此下策,冒险来拿纸质地图。   许迟不想浪费时间,快速的在书柜里翻找。这些文件的标签都是以字母和数字命名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意思。许迟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按顺序翻找。   时间就这样在哗啦啦的翻页声过去了一个小时,在翻了两个书柜之后,许迟终于找到了深海监狱的地图,抖开一看,足足有A2纸那么大,上面各种线路以及文字标注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晕。   许迟忍不住骂了一句,“艹,这么大!”   时间紧迫,来不及抱怨了,许迟跪在地上,把地图平铺在地板上,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硫酸纸,展开,铺在地图的上面,又掏出一根签字笔,打算把地图描摹下来。   他只能这样做,因为白大褂说,密室能监测到任何外来的电子仪器,包括手机、相机,甚至电子手表。   所以现在许迟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拍照记录的东西,只能用这种耗费人工与时间的方法。   地图路线很复杂,许迟趴在地上描得头晕眼花,用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才把地图完整的复制在了硫酸纸上,其中的文字批注也全都手写在了上面。   他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确定墨水已经干透,不会蹭花,才小心的将硫酸纸叠成课本大小,放进了背包里。   许迟将原版的地图放回原来的地方,又仔细清理了一番自己的足迹,用湿纸巾擦拭了所有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一切妥当之后,才拎起背包,走向了电梯。   伴随着低微的轰鸣声,电梯向上升去,很快便停在一楼,电梯门向两侧推开,许迟刚迈开步子要出去,忽然脚步一顿,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克里斯站在电梯外,奇怪的盯着他,“许迟哥,你怎么是从下面上来的?”   许迟的手指微微抓紧了背包的扣带,喉咙干涩的滑动了一下,他注意到电梯附近除了克里斯,并没有其他人,便尽量冷静的道:“君夜让我去拿点儿东西。”   “啊?真的呀?”克里斯无不羡慕,“我也好想去下面瞅瞅,可惜没这个机会。”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主人都回来了,还让你去跑腿,真不厚道啊哈哈哈。”   许迟脸色一白,迅速的踏出电梯,一把抓住克里斯的手腕,慌忙道:“你说什么?他回来了?可今天才周三啊,他不是周六才回来吗?”   克里斯没想到许迟反应这么大,有点儿发愣,迟疑道:“可能是事情进行的比较顺利,就提前回来了吧,我也不大清楚…许迟哥你能松开我吗?”   许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张开五指放开他,“抱歉……”   克里斯揉了揉手腕,莫名的看了他两眼,继续说道:“我刚才看到大门口有一排车,应该是刚到,现在大概正在往这边走吧。”   “…我知道了。”许迟绕过他,低声道,“我有点儿事,先走了。”   “啊,好的。”克里斯转过身,看着许迟急匆匆的离开。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他感觉许迟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儿,似乎在很慌乱的样子,难道说是因为主人提前回来了?   许迟脚步迈得很急,他想在碰见君夜之前离开住宅,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许迟刚走到大厅,就看见门外有一群人迎面走了过来,为首那个正在脸色很平淡的跟旁人吩咐什么,然后他余光扫到了许迟的影子,便微笑了起来,撇开周围那几个人,向许迟走过来。   许迟身体一僵,本能的转身就要走。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露出马脚,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等待着君夜的到来。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君夜仔细打量了许迟一番,伸手摸摸他的脸,笑道,“难道说我不在,你就睡不着了?”   “没有,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君夜温和的笑道:“因为你说让我早点儿回来,带你出去玩,所以就加快速度处理了那边的事情。”   许迟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扭过头避开他的手,没有说话。   君夜眼神一沉,故意凑近了他,低下头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还在生我的气吗?因为那件事?”   许迟猛的攥紧拳头,慢慢咬紧了牙关。   从外人看来,他们的动作非常亲密,就好像只是在说一些温情的悄悄话,没人知道许迟心里翻涌的怒火,以及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没把手中的背包砸在君夜身上。   君夜的语调带着他一向都有的上位者的轻慢,从容而淡然的说道:“不过是个女仆,而且也没和你说过几句话吧,至于这么生气吗?”   “你…真的?!”许迟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几乎喘不上气来,君夜意义不明的扫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许迟使劲的推开他,甚至不顾曾经被迫许下的承诺,怒气冲冲的转身便走,大步走出了正门。   外面早已是黄昏时分,火红的夕阳如同颜料一般肆意涂抹着这个世界,恍惚间又让许迟想起了那片鲜红的血迹和刺鼻的腥气。   他难以自制的狠狠的踹了一脚路边的树干,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的起伏。他微微弯下腰,手臂撑在粗糙的树干上,额头抵住手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许迟睁开眼睛,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毅起来,抓紧手中的背包,向医院走去。   ……   “君夜提前回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个确实是出乎意料。”白大褂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向许迟伸出手,“不过还是先让我确认一下地图吧。”   许迟没动,冷眼看着他,“先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到底要如何在君夜眼皮底下带我离开这里?”   “因为君夜忽然回来,我们得重新部署计划,所以暂时没法给你答复。”白大褂盯着许迟手里的背包,慢慢说道:“我也说过了,你随时可以举报我们,所以不必担心我们会出尔反尔。”   许迟盯了他几秒,利索的把背包扔给了他。   白大褂说的没错,他随时可以举报这两个卧底,就算他们跑了,许迟也知道他们的样子,还知道陈林的身份,而且还可以让君夜加强深海监狱的警戒。   当然,这样的话,他协助乱党,试图离开庄园的事情也会暴露。以君夜的性格,自己的下场不会比他们好多少,但是许迟不在乎,如果白大褂真敢背信弃义,他也不介意一命换多命,拉他们下水。   所以最差也就拼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白大褂看起来是个聪明人,不会干这种过河拆桥,最后导致所有努力都白费的蠢事的。   白大褂从背包里掏出硫酸纸,小心翼翼的铺开在桌子上,凑近了研究了一会儿,便笃定的道:“是这张,深海监狱建于海底,没有地图就去劫狱是绝对不会成功的。”   “这些事我没兴趣。”许迟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冷淡道:“你记得自己把地图抄一遍,然后烧掉我这张。”   白大褂扭头看了他几眼,忽然笑了,叹道:“佣兵还真是冷血啊,这么快就要和我们撇清关系了?”   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硫酸纸上的地图有许迟的笔迹,也就是说,一旦白大褂他们暴露被抓,这张地图就成了指认许迟的铁证,所以他才让白大褂亲手抄一遍,烧掉自己的那份,就是为了在事情败露之后,能撇清关系。   许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心理负担,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伴,说到底只是利益相关的同伙罢了,想必对方也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同伴看待。   一旦发生意外,两方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决裂,并且试图牺牲对方保全自己。这种事情,许迟以前见多了。   许迟不耐烦的看了看天色,“我要走了,得把ID卡放回书房。”   他转身走向房门,刚摸到门把手时,忽然又顿住了,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并且改变了原本的想法。   他对白大褂说道:“君夜回来了,我是绝对走不掉的,所以我要更换交易的报酬。”   白大褂愣了愣,“你想要什么?”   “帮我去十七区找一个人,到时候我会把详细信息给你,你要给我录一段视频,让我知道她还活着……如果她已经死了,查清是谁直接动的手。”   白大褂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字眼,“直接?”   “对,下命令的人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要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许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非常凌厉,完全就是一个由上及下发号施令,气场强大的人,有几秒钟连白大褂都被唬住了。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冷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可比帮你逃出去容易多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有些事要问你   许迟赶在君夜回来之前,回到了书房。他刚打开那本生物书籍,翻到记忆中的那一页,就听外面传来非常轻微的敲门声。   许迟心里一惊,连忙把ID卡夹进书里,放回原处。他稳住心神,走出了书房。   敲门声是从走廊里发出来的,所以在书房里听才非常低微,许迟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外面站着一个男仆,很恭敬的道:“许迟先生,主人请您过去一起吃晚餐。”   许迟烦躁的按了按发痛的额角,敷衍道:“我不太舒服,不去吃了。”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便迅速的关上了门。   偌大的卧室没有开灯,只有远处的书房透出一点儿光明来。许迟看着昏暗的房间,背靠着门坐在地板上,焦虑的抱住了头,闭上了眼睛。   到现在这个地步,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   君夜一直忙到很晚才回来,一进卧室就发现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窗帘都紧闭着,连一盏睡眠灯都没开。   不过他的夜视能力非常强,黑暗并不会影响到他什么。君夜轻步走到床边,掀开薄薄的床幔,看见许迟已经睡了。   他裹着被子,缩在床的最里面,面朝着墙壁,背对着他。   虽然看不见脸,不过君夜猜他应该是在装睡。如果许迟真的睡熟了,是不可能这么规规矩矩的盖着被子枕着枕头的。   君夜摇头笑了笑,没有揭穿他的小把戏。他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幔,走进了书房里。   书房也是漆黑一片,君夜随手按亮了灯,走向书柜,他想在睡前把前几天没看完的那本书看了。修长的手指拿出这本讲述古生物化石的书,翻开了之前看到的那页。   这本书里所记载的化石,其原身君夜基本上都见过,毕竟他是和世界一同诞生的。不过现在大部分都灭绝了,只有少部分,比如像小黑那样的异兽,还存在无人居住的偏僻地域。   君夜的手指碰到那张ID卡,想把它拿出来,忽然他的手顿了一下,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把这张卡当作书签来用时,刻有数字的那面是朝上的,而现在玫瑰花纹朝上了——有人动过它?   君夜垂下眼帘,纤长的睫羽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清浅的阴影,他幽蓝而深邃的眼睛中闪过几分捉摸不透的情绪,如同黑暗的深海里游过的不知名巨大生物。   少顷之后,君夜把书放回原处,走到办公桌前,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然后拿起了内线电话。   许迟一晚上都没睡,万分警惕的听着书房里的动静,然而一直到日出东方,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洒入室内的时候,君夜都没有从书房里出来。   许迟干脆就趁他不在,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忙忙的洗漱,换好衣服离开了卧室。   他现在尽量避免和君夜见面,一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二是君夜察言观色的能力太厉害了,有时候只是眼神对上几秒,就能被看穿心底深处的秘密。   许迟对这种力量本能的感到害怕,除了尽力避开,别无他法。   他焦灼的等待着陈林的答复,时间对他来说变得非常漫长,尤其是和君夜在一起时,每一秒钟都被无限的拉长,让他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在这种痛苦中,日子过了一天,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许迟按捺不住了,偷偷去医院找白大褂。   然而等待他的是一扇紧锁的大门。   许迟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握住门把手,拧了几下,然而还是打不开。   一股糟糕的预感从心底腾起,许迟向两边看了看,见无人经过,便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门禁卡,将薄薄的卡片从门锁旁边的门缝处插进去,用一个巧妙的方法弄开了插销。   吱呀一声,门开了,许迟警惕的推开门,迅速的往里面扫了一眼,之间偌大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安静的可怕。   许迟不安的皱起了眉,他不知道白大褂是临时反水逃走了,还是……出了意外。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许迟正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许迟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猛地转过身,差点儿就要伸手拔刀。   克里斯吓得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别杀我别杀我,许迟哥我是你亲小弟啊!”   “……”许迟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狐疑地扫了他两眼,“你来这儿干嘛?”   “我来找你啊,听人说你往这边走了,所以我过来找找。”   “找我?”   “对哒。”克里斯笑哈哈的搂住许迟胳膊,带着他一起往楼梯口走,“主人叫你过去,快走吧。”   话音刚落,克里斯就感觉许迟的脚步顿住了,身体也仿佛坠入冰窖一般,瞬间僵硬起来,他奇怪的抬头看向许迟,见他面无血色,便疑惑道:“怎么了?”   许迟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心脏砰砰乱跳,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求生本能告诉他现在应该推开克里斯,立刻马上从这里逃出去,但这无疑就是不打自招。   他紧紧的咬了咬牙,才勉强压制住这股慌乱,但声线依然不稳,“…他找我?什么事?”   克里斯摸摸下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主人叫你过去,就快点儿过去吧,晚了要挨骂的。”   许迟只觉得喉咙都是干涩的,勉强从嗓子里挤出几个低哑苍白的字,“好吧…”   克里斯歪头看了看他,“许迟哥,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儿不对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中暑了?”   他从自己的单肩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水杯,拧开盖子递给他,“你要喝点儿水不?”   许迟发僵的眼神落在那个天蓝色的水杯上,下意识接过来喝了一口。喝完水之后,心里勉强镇定了一些,开口道:“走吧。”   两人一同走出医院,克里斯带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建筑前。   这栋二层小楼建在庄园阴暗的角落,被层层叠叠的树木遮挡着,园丁不会打理这里,野生藤蔓缠绕在树枝上,又如同帘子一般垂落下来,使得这里几乎不见天日,地面上杂草丛生,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那里。   气氛足够阴冷,明明是盛夏,许迟却觉得后背发冷,汗毛倒竖。   克里斯仿佛浑然不觉这里的阴森,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嘴唇上弯,眼睛发亮,轻松自在的与许迟并肩前行,顺着昏暗的小路走到小楼前的空地上。   他指了指楼上,说道:“就在二楼,主人没叫我,我就不上去了,你去吧,晚上咱们还一起吃饭哈。”   “不是,你等等…”许迟伸手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然而克里斯已经转过身,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许迟呆愣的望着他的背影,就那么怔怔的在原地站了半分钟,才缓慢的转过身,抬头仰望这栋小楼。   糟糕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到了让人心慌的地步,最后他干脆拔出匕首,反手握住背在身后,放轻脚步,如同捕食的野猫一般,无声的走进了大门。   一进门他就觉得这栋建筑不太对劲,太冷了,阳光丝毫照不进来,大白天也需要白炽灯来照亮。而且墙体非常厚,似乎是为了有足够的隔音效果。   许迟默默的走向二楼,白炽灯发出呲呲的声音,响应着他那轻微的脚步声,反衬的周围愈发寂静。   一走到昏暗的二楼,许迟就皱起了眉,看来这栋建筑虽然足够隔音,但并无法阻挡气味散发出来。他无比熟悉的血腥味从墙缝里丝丝缕缕的渗透出来,如同死神的手一般缭绕在发间与脸边。   许迟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向着血腥味最浓的房间走去。   金属的房门上钉着加固的银色铆钉,看起来十分笨重,他伸手推开掩虚的门,里面开着很多盏灯,非常亮,几乎刺痛了许迟的眼睛。   他眯了眯眼,让自己适应这种光线,然后才完全打开门。紧接着他身体一僵,手指情不自禁的松开,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房间不大,但很空旷,许迟看到地板上全都是刺目的鲜血,血泊之中躺着一个好像是人形的东西,然而他全身都是殷红色的,柔软的肌肉组织全部暴露在空气中,就像是…被人用刀活生生的剥了皮!   这是地狱吗?   许迟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浑身克制不住的发抖,整个人如坠冰窖,被黑暗的恐惧所笼罩。   地上那个人居然还没有死,身体蠕动着,四肢抽搐着,胸膛里发出闷闷的气喘声,就像快要断了气的风箱。他双目圆睁,瞪着天花板——事实上他也没办法闭眼,因为他根本没有眼皮。   而嶙崖安静地站在这团血肉的旁边,目光平和,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右手拿着一把精巧的手术刀,刀身以及他白色的手套已经全被染红了。   他脚边扔着几件染血的衣服,其中那件白大褂尤为的显眼。   “唔…”许迟双腿发软,勉强撑住门框,才没有瘫倒在地上。他的身体在颤抖,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呼吸几乎跟不上了,胸膛剧烈的起伏,脸上血色尽失,惨白如纸。   许迟的目光僵硬的转动,看见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   君夜就坐在不远处的黑色沙发上,向他笑了笑,温柔的叫他,“过来,宝贝,我有些事要问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审讯   那一瞬间,四面沉重的金属墙,惨白的灯光,屋里的鲜血,血肉模糊却仍吊着一口气的男人,长身立于血泊中的嶙崖,还有向他投来温柔注视的君夜,都像是地狱中的恶鬼罗刹一般,变得扭曲可怕,几乎篡夺了他周围每一分空气。   许迟的身体在发抖,小腿发软,迈不出步子去。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镇定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感到害怕,大脑僵硬得如同锈住的齿轮,完全无法思考,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   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强硬的摧毁了他所有的心理建设,把那颗脆弱的、砰砰直跳的心脏埋入名为恐惧的淤泥中。   其实这时候但凡他有一点儿正常的思考能力,就会发现这种情绪是很异样的。   他是个佣兵,就算没见过活剥这种过度残忍的刑罚,尸体和血肉也见过不少,就算猝然受到惊吓,产生了应激反应,也不会如此严重,到了完全无法动弹的地步。   只要他能思考,就会意识到克里斯给他喝的水不对劲,但是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去想那些——那把锋利的小刀明明是拿在嶙崖手上的,可许迟却觉得自己的皮肤正在被一刀一刀的慢慢剖开剥下,变成和地板上那个同样凄惨的东西。   直到君夜开口催促他,许迟才猛然从这种幻觉中清醒过来,他听见君夜叫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到我这里来,听话。”   许迟浑身发冷,却像着了魔似的,迈开腿踩着满地的鲜血,向君夜走去。牛皮鞋底踩上血液,血花四溅,发出啪唧啪唧的水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将许迟的心拉入更深的恐怖之中。   他站在君夜面前,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的喉咙像是被凭空卡死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君夜谅解的笑了笑,向他张开手臂。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示意的姿势。   如果放在平时,许迟会故意无视这种暗示,然而现在不同了,他害怕极了,求生本能已经完全接管了大脑的职责,为了不受到伤害,他会对君夜言听计从,奉命唯谨。   许迟动作迟缓的跨坐在君夜大腿上,向前靠了靠,手指抓住了君夜的衣服,微微低下头,姿态堪称温顺。   君夜很满意的摸了摸他脑后的头发,手掌顺着他的脖子向下抚去,落在后背。他能明显感觉到许迟身体的颤栗,当然,这也是他的目的。   君夜又捏住许迟的下巴,强迫他扭头去看地上血肉淋漓的男人,轻声细语的问道:“宝贝,看看他,你认识这个人吗?”   “……”许迟惊慌的闭上眼,努力了一下,才勉强发出声音,“不…我不认识……”   “嗯?”君夜按住他的后项,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哄道:“我不会生气,宝贝不要跟我说谎。”   “我…我真的……”他的声音已经出现了微不可闻的哭腔,颤抖的厉害,“我真的不认识…”   “是吗?”君夜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揽住许迟的后腰,腾出手来从旁边拿出一张薄薄的、半透明的纸,轻轻抖开,放在许迟面前。   他亲昵的吻着许迟的耳朵,温热的吐息伴随柔和的言语侵入敏感的耳道,“那我来告诉你吧,地上这个人,是个混进来的乱党,我让人在他身上施加了一点儿小小的刑罚,他才坦白了一切,这张地图也是在他身上搜出来的,宝贝,你看看,这个字迹是不是和你的很像?”   许迟浑身一颤,战战兢兢的睁开了眼睛,目光在接触地图的那一刹那,瞳孔骤然缩紧。   他明明让白大褂把地图烧掉的!   但他没有,也许白大褂也同样在戒备他,如果许迟临时倒戈,这张地图也是拉他下水的确凿证据。   许迟立刻扭开头,逃避似的,又像讨好似的,把脸埋在君夜肩膀处,用两只胳膊紧紧的抱住他,手指深深陷入后背的布料之中。   君夜听见他哽咽了起来,模糊不清、颠三倒四的撒谎、求饶,“不是…不是我…我没有做过,没有……求你了,求你了…”   君夜只要一侧头,脸颊就能碰到许迟毛茸茸的短发,发丝还在随着他的抽噎而微微颤动。   对于许迟这种反常的行为,君夜并不惊讶,毕竟是他亲口吩咐克里斯把混着迷药的水给许迟喝。他特地选择了这种效果最强的神经药物,就是为了能完全摧毁许迟的心理防线,将恐惧直接送入他的心底。   虽然这类强效药会轻微损伤许迟的神经,但他有自愈的能力,很快就会痊愈,也并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许迟好像已经哭了,君夜伸手过去,掠过耳侧,在他脸上一摸,手指就摸到了湿润的水迹。   他这个样子算是很可怜了,而且濒临崩溃的边缘,不过君夜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毕竟许迟这次的行为,或多或少的激怒了他。   君夜抓住许迟的后衣领,把人拉开一些,盯着他的哭红的眼睛,残忍的说道:“可是啊,宝贝,地上这个人在还能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指认了你。”   他说得不疾不徐,淡然从容,“他指认你为了离开庄园,协助他偷了地图,对不对?”   “……”许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眼泪汹涌的顺着脸颊肆意流淌,他哭得这么凄惨,好像真的是无辜的似的。   恍惚间让君夜想起很久以前,无人区的广场上,许迟在目睹第一场行刑之后,也是这样很无辜的睁着眼睛望着他哭的,虽然没有现在哭得那么厉害。   君夜有点儿心软,但眼神和语气仍然冷硬,逼问道:“除了这个人,你还接触过那些乱党?”   许迟立刻就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抽泣着,气息不稳地出卖了本来就互相算计的同伙,“还有…陈,陈林…”   “哦,之前和你交换过联系方式的那个区长。”君夜倒是没有太惊讶,能把卧底送进庄园的人物,必然会有不低的职位,这个陈林本来也是他锁定的嫌疑人之一。   事情问得差不多了,许迟看起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君夜便将许迟按进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用一种低沉的语调说道:“没有下次了,知道吗?”   许迟躲在他的怀里不断的点头,泣不成声,“嗯…不会了,真的…我不敢了,求求你……”   君夜没有回应他,任由…甚至是享受的让他缩在自己怀里小声哭。他看了看手里的地图,忽然疑惑的嗯了一声。   这份许迟手抄的地图,有八个关键的位置画错了,其中包括转角的走向,牢房的位置,守卫的数量,以及门的朝向。   也就是说,这是一份看似正常,但却错误的地图。深海监狱的路线错综复杂,如果依靠这份有瑕疵的地图去劫狱的话,不但无法成功,还有可能被引导走入死路。   这是许迟刻意而为,还是因为时间紧迫无意为之?   君夜扭头看了许迟一眼,心里疑惑了起来。   如果说,许迟是故意画了错误的地图,那么他的野心还真是不小,竟然打算把敌我两方都蒙骗过去,做谍中谍,使计中计。   这种行为是非常危险的,一旦事情败露,许迟就要面临里外不是人的处境,甚至落到孤立无援的下场。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不管许迟是真的要协助乱党,还是单纯的利用他们,君夜都不在乎。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许迟时时刻刻、不择手段想要离开他的那颗心。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激怒他了。   君夜随意的扔掉地图,伸手扳过许迟的脸,用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泪水,轻声哄慰:“好了,不要哭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许迟条件反射的想躲,却又被恐惧牢牢压制,温驯而麻木的被君夜抚摸着。   尔后君夜把他抱了起来,踏过遍地的鲜血,向门外走去。   其实他对许迟算不上残忍,如果他真的狠心的话,这时候就应该趁许迟情绪失控,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牢牢锁上门,让他单独和那具尸体呆上整整三天三夜。   等再把他放出来的时候,就算药效过去了,许迟也绝对会对他唯命是从,再也不敢做出任何违逆的事情来。   但是君夜不会这样做——许迟是他珍惜又吝惜的爱人,不是一条需要驯养的狗。   但是此时的许迟是完全感受不到这一丝宽容和让步的,他已经被恐惧和药物所擒获了,即使是被抱在怀里,也无法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的目光越过君夜的肩膀,看向房间里的嶙崖。即使这个人此时满身是血,手里还拿着刀,但可能许迟潜意识里觉得嶙崖是安全可靠的,望向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求救的情绪来,就像是被捕猎夹困住,惶恐不安的幼兽。   那无助的眼神让嶙崖微微一怔,少顷之后,他垂下眼,避开对方的视线,然后像是惭愧一般,悄不做声的把拿着刀的右手藏到了身后。   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嶙崖现在是切身体会到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高烧   克里斯到底是没等到许迟一起和他吃晚餐,因为许迟从刑室出来之后,立刻就发起了高烧,而且病势凶猛,一下子就烧到了三十九度。   他昏迷不醒,呼吸也不平稳,皱着眉,好像很难受似的躺在床上。昏睡中的人无法自主吞咽,喂进去的药都吐了出来,医生只能给他注射退烧药。   但尖锐的针头一刺入皮肤,他就像触发了什么噩梦一般,即使醒不过来,也本能的开始挣扎,甚至医生都按不住他,针头差点儿断在肌肉里面。   后来找了两个人按住他,医生才顺利把药物注射进去。   然而这些精心调制的退烧药剂注射进许迟的身体里,就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迅速的消融不见,仿佛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仍然烧得很厉害,也清醒不过来。其实这种状态是很奇怪的,他的身体向来很好,又有自愈能力的加持,按理说无论什么病都能很快的好起来,医生猜测,许迟烧得这么厉害,恐怕有一大半是心理原因造成的。他醒不过来,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愿意清醒。   事到如今,也只能等他的心情慢慢平复,病才会好。   君夜最开始的时候也来看过他,但许迟的状态很不好,虽然意识不清,但就像有奇妙的感应似的,只要君夜接近他,他就会浑身发抖,呼吸变得急促,甚至体温都会急速攀升,简直就是在警告他——再靠近一步,他会自己把自己弄死。   最严重的时候,君夜连病房都不能踏进。   于是他就不过来了,只是长时间的通过房间里的监控摄像头看着他。   他透过冰冷却清晰的屏幕,端详着许迟的睡颜,观察他每一次呼吸的频率,还有他或紧张或疲惫的表情。   克里斯倒是经常过来看望他,他像小狗一样,跪在地毯上趴在床边,胳膊压着他的被子,小声絮叨着:“对不起啊,许迟哥,我不知道那个药这么厉害,你快点儿醒吧,我让你揍我出气,我保证不还手…”   嶙崖也会过来,不过他不怎么说话,就是在床边缄默的站一会儿,很快就又走了。   就这么过了一星期,这天中午医生进病房来给他换营养剂,发现他竟然已经醒了,而且自己拔了输液针,下了床,站在窗边看外面。   他身上穿着蓝白色的柔软病服,侧脸表情很淡,眼帘低垂,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间病房在四楼,窗户没有设置任何防护网,医生莫名的喉咙发紧,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放轻声音道:“许迟先生,您醒了,感觉怎么样,让我给您做一下身体检查好吗?”   许迟没有回答他,他忽然身体前倾,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医生吓了一身冷汗,迅速的向前迈了几步。   然后就见许迟抓着窗框,回身向他自嘲的笑了笑,“放心,我是不会跳下去的,今天天气好,我想看看而已。”   今天天气真的不错,天蓝云白,阳光不骄不躁,微风恰到好处,舒适的几乎不像盛夏。   医生松了口气,向他走了过去,“您坐到床上来吧,我给您检查一下。”   他从医疗箱里拿出听诊器,让许迟把衣服的扣子解开,给他听心音。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概是看了监控,知道许迟醒了,君夜推开门走了进来。许迟慢慢的抬头,就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医生发现许迟本来正常的心跳开始急速加快,砰砰直跳。   这当然不是心动,而是一种近似于紧张、惊吓、害怕的情绪。   许迟默不作声的往床里面挪了挪,又把头低了下去,默不作声的系自己的扣子。这是一个回避对方眼神的动作,一般出自于弱者面对强者的时候。   君夜自然能看出他的畏惧,但他刻意忽视了这份情绪,走到床边,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坐下了,温柔的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头痛吗?胃里难受吗,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许迟摇了摇头,“不难受…”   君夜笑了笑,“那就好。”   不过他对许迟的询问只是例行问问而已,君夜并不相信许迟对自己身体的说辞。比起这个满口谎言的家伙,他觉得还是医生的阐述比较可信。   于是君夜便看向医生,医生摘下听诊器,恭敬的道:“许迟先生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心率也很正常,我现在给他测一下血压。”   医生拿出血压计,许迟乖乖的把袖子撸上去,胳膊伸了过去。   医生将绑带固定好,给他测量了血压,“也很正常。”他看向许迟,温和的道:“等吃完饭,去楼下来做一个脑部CT吧。”   许迟有些迷惑的望着他,“为什么要做这个?”   “嗯…”医生神色一滞,下意识看向君夜,君夜很快接了话,伸手抚摸许迟的头发,“这是例行检查,听话。”   手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君夜听见许迟开口,用一种很低还有些发颤的声音说:“…我知道了。”   医生走后,君夜让人送进来一份清淡口味的营养餐,他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他。   君夜的动作非常温柔而且仔细,大块的西兰花会先用勺子切成小块再喂给他,热气腾腾的营养粥也要先试一下温度,确定不烫了,才给他喝。简直比照顾婴儿还要细致周到。   许迟就这么温驯的靠在床头的枕头上,不说话,也不拒绝,任由君夜把他当成小孩子来照顾。   他的胃太久没接受过食物了,突然吃东西还有些难受,想吐,但许迟忍下了,他甚至都不想跟君夜说自己不舒服。   不过君夜还是从他的脸色中看了出来,放下只吃了一半的餐盒,拿起餐巾为他擦了擦嘴角,柔声道:“难受的话就先不吃了,你昏迷了一周,怎么也得适应两天才能正常吃饭。”   他这时候又温柔体贴的像个真正的初恋情人,许迟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当初在刑室里,比恶魔还可怕的影子。但是这种惧怕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刻进了骨子里,君夜再怎么温柔,他也只觉得害怕。   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身体上的病总比心里先一步好了起来。高烧退去之后,许迟迅速的恢复了健康,幸运的是,那种强效神经药也没有损伤他的大脑,这一点是君夜在看了医生的报告之后知道的。   某天嶙崖去书房里向君夜报告一些事情,就看到许迟也在。当时君夜坐在办公桌后面处理文件,许迟就坐在离他不远的椅子上,占据办公桌的一角,面前摊开着一本侦探小说。   嶙崖比其他人先感觉到了许迟的变化,首先许迟不是一个会以别人为中心的男人,他是不可能这样规规矩矩的呆在君夜身边的。   以前,许迟虽然不能随意出入庄园,但他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比如他会去私人影院看电影,去射击室练枪,去健身房锻炼,甚至那里还有专门的教练陪他练拳。   但是现在呢,许迟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君夜身上。虽然君夜也很忙,但只要他独自办公,或者闲暇时,许迟就会陪在他身边。   嶙崖不觉得这是许迟忽然转性了,最大的可能是:君夜利用许迟对他的畏惧,要求他陪在自己身边。   不过这些就不是他能深究的了,嶙崖觉得现在的情况还算是好的。他刚刚知道许迟背叛君夜的事情时,一度担心过君夜会不会对他下死手,但现在看来还是他多虑了。   嶙崖将手里的文件呈交给君夜,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调查进度。   他现在调查的还是陈林的事情,许迟在旁边也听见了,他没有抬头,就好像完全不关他事一样,只是正在翻页的手指忽然捏紧了,书页上出现了几道褶皱。   君夜仿佛没有注意到,还笑着对他道:“宝贝,帮我去把书架第二层的蓝色文件夹拿来。”   “……”许迟慢吞吞的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找到文件夹,走回来递给了君夜。   然后他转身想回去继续看自己的小说,却忽然被君夜抓住了手臂,不轻不重的一拽。许迟被迫弯下腰,君夜便在他唇角亲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的亲昵。   许迟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躲,君夜的眼神顿时冷了三分,别有深意的道:“被亲之后该怎么做,我不是教你了吗?”   许迟身体一僵,这些天每逢深夜到来,在大床上上演的那些淫/靡可怕的调教手段又活生生的浮现在了面前。   是的,就是他退烧之后的这几天里,君夜趁着他情绪尚未平复,趁热打铁,在床上用各种手段一一纠正了许迟那些’不好’的习惯。   抽在后背和屁股上的软鞭他可以忍,捆在手腕和大腿上的绳索他也能忍,甚至是过于强烈的情趣玩具他都咬咬牙扛下来了,许迟唯独受不了那个侍从的惩罚——君夜甚至只用一个眼神,就能让他被灭顶的情欲压垮,直到他承受不住的失声痛哭,开口求饶为止。   而君夜教给他的,被亲之后该怎么做,正确答案是主动回吻。   这也是许迟吃过几次苦头之后才勉强学会的。   许迟僵持了几秒钟,才终于像是认命了一样,弯下腰在君夜侧脸上亲了一口。   君夜摸摸他的短发,满意的笑道,“真乖。” 第一百二十四章 跳伞   许迟删除了手机里陈林的联系方式,他不知道君夜是怎么处置他的,也不太敢去深究。他就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被燃烧的火炉烫到手,吃到苦头,从此就再也不敢靠近炉火半步。   他的心情也一直很低落,整个人仿佛变了性子似的,安静了不少,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说话。   虽然君夜和他说话时,每一个问题他会乖乖的回答,但也仅限于问一句答一句,几乎没有主动开口过。   君夜有点儿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憋出病来,于是便让秘书把日程表空出来一周的时间,打算带他出远门度假。   关于度假的地点,君夜也揣摩着许迟的性格做了一下研究。   首先许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而且他的身份特殊,也不适合去人流密集的地方,所以游乐场和名景点就先pass。   其次,比起无趣的登山或下海游泳,许迟更喜欢刺激一些的活动,比如说蹦极、跳伞、玩滑翔翼等等。   所以君夜选了一个地处林区的度假村,那边地势不错,很适合跳伞和滑翔。他让人和那边打了招呼,事先做了清场与接待准备,然后才在晚上睡觉前,和许迟说了这件事。   许迟本来是抱着枕头背对他睡在角落里的,听见他说话,有些犹疑的翻过身面向他,小半张脸埋在蓬松的枕头里,低声问:“去度假?”   “对,我们一起去。”   君夜伸手抚摸着许迟的头发,他刚洗了澡,头发触感还有些微微的潮湿,一些因为水汽而结缕的发丝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黑白分明。   君夜饶有兴致的用手指拨弄着他微硬的发丝,继续说道:“你不是不喜欢总待在家里吗,带你出去散散心也好。”   许迟没有太大的反应,不反对,但也没表示出什么过大的惊喜,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把脑袋缩进被子里,要睡了。   君夜没有再强拉着他聊天,温柔的道了句晚安,便关掉了床头的灯,卧室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二天中午许迟就坐上了私人飞机,前往度假村。   君夜还真的只带了他一个人,没带嶙崖也没带其他任何一个手下,完完全全就是照着蜜月旅行来的。连许迟提出想带上地雷一起的时候,都被他微笑着否决了。   许迟上了飞机倒头就睡,君夜放下手里的杂志,把他抱起来放进了机舱里的休息室。那里有舒适的大床和枕头,足以消除他旅行的疲惫。   熟睡的时候,五个小时真的是一眨眼就过去了,许迟感觉自己也没睡多久,一睁眼,飞机已经停在了机场,而房门正在被慢慢推开,君夜进来叫他,“起床了,我们到了。”   “到了…”许迟刚醒,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下意识跟读他的话。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从封闭的圆窗看到外面,这才意识到飞机降落了。   许迟昨晚没睡好,这五个小时的补眠也没起到太大的作用,总之许迟迷迷糊糊的跟在君夜后面走出飞机,呼吸到第一口山野里凉爽的空气时,才彻底清醒过来。   度假村之所以是度假村,正因为它建立在一个即使是夏季也非常凉快的地方。   许迟身上只穿着短袖T恤,呆在这里竟然还有些冷,不过很快君夜就体贴的让人给他拿了一件外套穿,挡住了黄昏时的微寒。   他拉上外套拉链,跟着君夜和接待的人们走进度假区,在众多华丽奢侈的建筑中选了一间二层小别墅作为临时住所。   这栋建筑有点儿日式风格的样子,院落之内小桥流水,假山立于金鱼池中,花丛中以飞石作为汀步,蜿蜒曲折。   别墅一楼的大厅也很别致,整个地面全是玻璃与木板拼接而成的,透过玻璃可以看见下面波光粼粼的水,与金鱼池通过暗渠相连。   君夜和接待员在那边说着什么,许迟就百无聊赖的站在玻璃地板上,盯着脚底下游来游去的红色金鱼发呆。   一直等到君夜说完了,他们才一起上二楼,吃晚餐,睡觉。   许迟一直是兴趣缺缺的样子,直到第二天听度假村老板说这里可以跳伞,才有了点儿兴致,“真的可以吗?要去哪里才能玩?”   这位老板是个人精,昨天虽然只和许迟见过一面,但已经明白面前这位是君夜的心尖宠,是不能怠慢的贵客。   于是他立刻殷勤道:“您现在想玩吗?那我带您去,很近的。”   许迟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的开口:“我得去问一下君夜。”   这种话对他来说简直是难以启齿,凭什么他去玩个‘游戏’都得征得君夜的同意?可是他现在还真的不敢自己做主,实在是骨子里怕了。   老板倒是没觉得奇怪,毕竟他给许迟的定位就是君夜养的一个很受宠的情人,小情人想去做什么,按理说不就是得跟金主报告一声嘛。再怎么受宠,也不能没规矩是不是。   老板道:“那您去,我在这儿等着您。”   所幸君夜也没有太过于限制他的行动,听到他想去玩跳伞之后,便笑道:“去吧,注意安全。”   许迟有点儿诧异,他没想到君夜答应的这么爽快,反倒让他措手不及。   他呆愣的站了几秒,才讪讪的摸了摸脖子,目光游移,“那我走了…”   等许迟来到停机坪时,才意识到为何君夜答应得如此爽快了。   荷载二十四人的直升机旁站着四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因为在大夏天这样的打扮不常见,许迟还格外的看了他们几眼,问身旁的老板:“他们也是来跳伞的?”   老板笑眯眯的道:“他们是保镖,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特意调来的。”   许迟一怔,顿时明白了,这应该是君夜的授意。他有些反感的扭开头,小声道:“是监视才对。”   老板置若罔闻,仍然一副笑脸,“您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上飞机吧。”   ……螺旋桨高速旋转,掀起一阵剧烈的风,直升机慢慢攀爬到一千米的高度。   许迟心不在焉的从旁边拿过伞包,穿戴在自己身上,熟练的固定好每一个锁扣。   一千米是比较中规中矩的跳伞高度,既不会太高造成跳伞员缺氧,也不会太低而无法及时打开伞包,对许迟来说没什么挑战性,所以他的兴致也减了一大半。   再加上旁边有那几个保镖盯着,心里愈发的不爽,只想着赶紧跳完,回去算了。   老板递过来一把手枪,让许迟带在身上。这枪是用来防身的,虽说下面有人接应,但跳伞的落地点偏移很大,万一他被风吹到什么深山老林里,遇到野兽,有把枪还能保护自己不受伤。   许迟接过枪,插进腰间的武装腰带里。   机舱门缓缓打开,大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吹起许迟的头发。他戴上护目镜,手扶着舱门,淡淡的看着下面遥远的田野,紧接着他纵身向外一跃,身体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迅速的向下坠落。   临跳下之前,他似乎听到身后有人惊呼了一声。   舱门旁的工作人员脸色煞白,手里抓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伞包,“错了!拿错了!他,他刚才拿的那个伞包是故障的,还没来急修…”   这是他的失误,本来在检查出伞包坏了的时候,就应该把它收好,或者及时修理,但是他图省事只是把它放到了一边。而许迟是一个有跳伞经验的人,他会随手从旁边拿过伞包,自行穿戴,而不需要专业人员帮他准备,这一点是谁都没想到的。   许迟下落到六百米时,才发现不对劲儿。按照现在的高度来说,降落伞应该自动打开了,但是没有,他仍然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下落着。   许迟眉头皱起,当机立断,迅速的去拉固定开伞索,然而他使足了劲儿拽了好几下,伞包却毫无动静。   许迟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大脑甚至一片空白,凛冽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如同刀子一般刮着他的皮肤。   现在他距离地面只有三百米,只需要仅仅七秒钟,他就会重重的砸在地上。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会被摔成一滩肉泥,连全尸都不会有。   许迟咬了咬牙,一把断开手柄,将主伞盖抛出,然后转动备用手柄,试图把备用伞盖打开。   然而备用伞盖也同时失灵,许迟努力了很久,快要绝望的时候,备用伞盖忽然砰地一声打开了,空中炸起一朵白花,本来高速坠落的他被反作用力狠狠的勒了一下,差点儿把他的骨头勒断。   但这时候开伞已经太晚了,他距离地面只有二十米,比极限开伞高度低了太多,降落伞没有时间缓解他过大的冲力。   这种时候降落伞才打开,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要说跟直接从一千米高空跳下来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能保留个全尸吧。   几秒之后,许迟重重的摔在田野里,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从较大的肋骨到细枝末节的指骨,全部都断了,他甚至没有太多时间感受那种剧痛,便迅速的失去了意识,沉入了黑暗之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赢了   好痛……   许迟刚有意识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他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到一片绿呼呼的东西。他艰难的辨别,意识到那是树和灌木,而自己躺在草地上,身下全是自己的血。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一大半的骨头都断得彻底,直接接触地面的左腿大概是粉碎性骨折,甚至已经没有痛觉了。   许迟费力的想要爬起来,他刚支起上半身,五脏六肺就一阵剧烈的抽痛,张嘴吐了一大口血。   许迟看着草地上触目惊心的鲜血,心里居然在想:这样也死不了?自愈的能力是不是有点儿太逆天了?   他并不知道’自愈’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手指上划到口子,可能并不会痊愈得多快,而受到极度剧烈的伤害时,这种能力却能展现极其强大的力量,如同奇迹一般,把必死拉回到奄奄一息的状态。   许迟努力了一会儿,终于绝望的意识到自己是爬不起来的。   他仰躺在草地上,盯着被层层树冠包围的天空。天色很好看,有白鸟掠过。夏风如同游鱼一般穿过草丛,在耳边发出沙沙的声音,吹得也好舒服。   他的胸口因为供氧不足而剧烈的起伏着,眼睛上逐渐覆盖上一层死亡的灰翳,可心里却反常的平静。   如果就这样死了……其实也没什么吧。他不是自杀,是意外,听说自杀的人灵魂无法超脱,那自己这种应该没关系吧?   要是自己死了,君夜会伤心吗?许迟觉得应该会,不过他的生命那么漫长,伤心几年,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身体开始变冷,残存的血液供不上来,呼吸和脉搏减弱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步,全身上下已经动不了了。   天色逐渐变暗,许迟听见有狗叫声随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   许迟知道那是搜救人员在找他,不过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过来。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处于下风向,搜救犬是闻不到他的味道的,要找到自己恐怕得深夜了,那时候他大概已经死透了吧?   就在他的求生意志快要完全消散的时候,许迟忽然想起了君夜。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许迟这种人,越是快要死了,反而越记不起别人的好来,想来想去都是君夜如何欺负他的。   他慢慢咬紧了牙:自己怎么能就这么潦草的死了,他还没把自己受的那些欺负报复回去,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许迟忍着剧痛,努力的抬起胳膊,用鲜血淋漓的手从腰间拔出手枪,用折断的手指扣住板机,拼着最后一口气,朝着天空连开了三枪。   砰!砰!砰!   巨大的枪声惊飞了一大片林鸟,呼啦哗啦的冲向天空,遮天蔽日,同时声音也传到了远处搜救队的耳朵里,成为一盏引路的明灯。   手枪的后坐力震得许迟手指剧痛,他眼前一黑,再一次昏了过去。   ……   滴答…滴答…   病房内的心跳检测仪不紧不慢的跳动着,透明而黏稠的氨基酸营养液在医疗橡胶管中缓缓流动,通过手臂上的针头输入静脉之中,维持着昏迷中人体的基本功能。   离病床很远的窗户开着半扇,微凉的秋风吹起纯白色的窗帘,为屋内带来新鲜的空气。   嶙崖推开房门进来的时候,护士正在给许迟量血压,病床床尾放着一个厚厚的病历本,记录着病人每天的心率、血压、呼吸等等指数。   嶙崖拿起来翻看了一会儿,这本病历从开始记录到现在,已经有九十多页,也就是说,许迟昏迷了整整三个月,在这期间,一次也没有醒来。   医生说过,从那种高空坠下,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没人能说准他什么时候可以苏醒过来。   嶙崖安静的站在床边,低头望着许迟昏睡中的脸。在这段时间里,他受到了极好的照料和医疗,所以几乎没有什么病态,只是长时间不见阳光,皮肤有些苍白,还有些瘦弱。   他就那么放松的躺在床上,黑发散乱在雪白的枕头上,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给人一种他随时会睁开眼睛,笑着和人说话的错觉。   甚至嶙崖都能感觉到对方浓黑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不对!嶙崖浑身一个激灵,他甚至顾不上向来谨守的礼节,一把拨开床边的护士,冲到床头,紧张的看着他。   几秒之后,许迟微微皱起眉,很难受似的动了动脑袋,在嶙崖与护士的严阵以待中,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但是他的意识并没有清醒,眸子毫无焦距的盯着高挑的天花板,不到一秒的时间,又闭上了眼,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嶙崖和护士对视了一眼,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心头提着一口气,死守在病床前。   时间在死一般的沉寂中过了两个小时,许迟的心跳再次变快了起来,他这次动了动手指,好像想要抬起手来。   没有睁眼,却把头侧向远离窗户的那一方,仿佛在躲避外面的光线。他难耐的皱起眉,嘴唇颤抖了几下,声音低不可闻的呓语:“…好难受……”   嶙崖猛的睁大眼睛,迅速的凑近了许迟,然而与他过大的动作相比,他的声音非常轻柔,试探的叫道:“许迟先生?”   “嗯…”   许迟对嶙崖的呼唤有了反应,他努力了一会儿,才成功的睁开眼睛,那一瞬间光线让他感到很不适应,他动了动脑袋,把小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眼神这时候才逐渐聚焦,准确的落在嶙崖脸上。   他似乎是迷惑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认出了他,声音虽然低微,却很清晰的叫出了他的名字:“嶙崖…”   “是我。”嶙崖按捺住心中的惊喜,他给护士使了个眼神,低声吩咐道:“去通知主人和医生。”   护士点了点头,急急忙忙的离开了病房。   许迟费力的抬起左手,想要把手臂上的输液针拔下来,嶙崖制止了他这个举动,低声道:“等医生来。”   许迟没有力气再去拔针,只得放弃了。他微微喘息着,努力支起上半身,想坐起来。   但是他做不到,严重的摔伤以及长达三个月的   昏迷完全摧毁了他的身体,让他变得比婴儿还要虚弱。   许迟不死心,他不愿意这么无助的躺着,就算身体不行了,他也仍然是个固执又强硬的人。   嶙崖拗不过他,只好按动床头的按钮,病床的前半部分缓缓抬起,让许迟能够毫不费力的坐起来。   许迟扭过头,苍白的笑了笑,“谢谢。”   他还想说些什么,问问现在是什么时候,自己昏迷了多久,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门响,嶙崖立刻站了起来,许迟也想回过身去看看谁来了,紧接着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自己被牢牢的抱住了。   那个人抱的非常紧,甚至让他有些不舒服,他尝试着挣扎了一下,立刻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你赢了,你完全赢了…”   许迟一愣,不理解君夜为什么这样说。   君夜就像是害怕再次失去他一样,紧紧的抱着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私了,总是强求你也爱我,不肯在这场战役中落下风。”   他的嗓音非常真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简直完全不像他这个人。   “可在这些天里,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只要你能活下来,就算你不再属于我,我也认了,只要你能醒过来,你想做什么都行。”   许迟在那一刻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他费力的从君夜怀里挣脱出来,茫然的望着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在这时一群医生也冲了进来,要推他去做检查。   许迟久病初醒,身体各项指标都不稳定,君夜也不敢让他的情绪有太大的波动,只能站起身,默许医生们将病床推出房间,去往检查室。   多亏这段日子的精心照料,许迟的身体恢复得很不错,虽然这个’不错’仅仅是指完全脱离了生命危险。   但毕竟他全身的骨头都断过一次,而且还没完全长好,再加上三个月的卧床带来的轻度肌肉萎缩,让许迟变得非常虚弱。   首先他吃饭非常慢,因为吞咽能力受损,简单的一顿饭要喂上一个多小时。   之所以需要喂,是因为他现在根本没有力气自己吃饭,他拿不动稍重的东西,就连一杯水,他拿着没几秒钟就会脱力。   他可以勉强下床,但是不能久站,最多也就是站上三分钟,走路就更不行了。   他一个从前跑三千米都从容不迫、大气不喘的佣兵,落到这种凄惨的地步,颇有些英雄末路的悲凉。有时候许迟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废人,心情愈发的低落。   不过还好医生开导他,这只是重伤后必然的后遗症,经过半年的复建,循序渐进的锻炼,就能恢复巅峰时期的力量。   “到时候你仍然是那个打架超牛逼的佣兵,所以不必担心。”   许迟的主治医生是个虽然秃顶,但却很幽默的中年男人,他经常这么安慰许迟,还帮他制定复建计划,并且和他约定好身体完全恢复之后,教他防身术。   许迟本身也不是自暴自弃的人,被他影响得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丢死人了   许迟苏醒后的第三天,克里斯来了。   这孩子一进病房,二话没说,扑通一声就给许迟跪下了,在软和的地毯上生生磕了一个响头出来。后者当时正靠在床头看球赛直播,见此一跪,吓的一激灵,手背上的输液针差点儿回了血。   许迟懵了,颤巍巍的问:“你你你你怎么了?”   “我有罪!”克里斯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眼泪狂飙,“我只以为卧底就医院那一个,没想到餐厅里还有,居然还是我手底下的人,都是我的疏忽,都怪我哇哇哇!”   许迟大病初愈,脑子还有些迟钝,他努力想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克里斯说的是偷盗地图的那个卧底。许迟疑惑道:“有两个卧底吗?”   “对…”克里斯抹了两步眼泪,红着眼睛抽泣道:“那个餐厅的领班,居然也是,我刚刚才查出来的,都是我监管不力,我有罪哇哇哇!”   克里斯哇哇得许迟脑仁疼,他连忙抬抬手,示意克里斯别哭,“你的意思,餐厅的领班和他们是一伙的?”   “嗯,我审问了他之后才知道一些事情…许迟哥,你是不是收到过一件血衣?”   许迟瞳孔一缩,“你怎么知道?”   “因为…因为……”彻夜审讯完卧底的克里斯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他支支吾吾,十分心虚的道:“因为那个血衣……就是卧底搞的。”   “卧底弄的?!”许迟心里一急,猛的坐直身子,过快的动作让他脑袋发晕,胸口也一阵绞痛,忍不住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克里斯吓得魂飞魄散,一骨碌爬起来去给他拍背,慌忙道:“许迟哥你没事吧?!别激动啊!完了完了,要让主人知道了,我就真的凉了!”   “没事…”许迟费力的推开他,勉强缓了口气。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原来是那几个卧底为了让自己帮忙,暗中设计的阴谋。不苟言笑的餐厅领班是苏果的前顶头上司,拿到苏果的衣服如同探囊取物,而且也非常容易得知她和自己的关系。   许迟想起君夜刚回来的时候,在大厅里说的那几句话。现在仔细思索一下,他并没有提过任何杀死苏果的字眼,那时候说的,恐怕仅仅是调职的事情。   所以,是他误会君夜了?   “那么…”许迟犹豫的问,“苏果还活着吗?”   克里斯连忙道:“我查出来之后,刚刚去和十七区确认过,苏果还好好的在那边工作,没出事。”   许迟松了口气,虚弱的躺回柔软的靠枕上,扭头望向克里斯,“晚点儿让苏果给我回个电话,我要确认她的安危。”   “哎,没问题。”   克里斯小心翼翼的坐到病床的一角,生怕压到他,他试探道:“所以你是因为觉得主人杀了苏果,才去…咳!做那个事吗?”   许迟无颜的捂住脸,“别说了,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   他被人摆一道,完完全全的跳进人家坑里了。虽说他也坑了别人,但还是觉得非常不爽。   这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黑点,一提起来就贻笑大方的黑历史,要是让道上的朋友们知道了,必然要给他安一个遇上姑娘就头脑发昏的名头。   克里斯小声道:“一会儿主人要过来看你,你想好怎么跟他说了吗?”   许迟神色一滞,尔后就像一只毛毛虫似的,默默的缩进了被子里,闷声道:“我不想见他…”   克里斯诧异极了,“为什么啊?难道你还在生主人的气吗?”   他掰着手指,神色低落,连那头栗色的小卷发都黯然失色,“你昏迷了不知道,这三个月里,主人每天都会来病房陪你很久,也不说话,就盯着你看,那样子我看着都难受…”   许迟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淡淡的涟漪从湖面上分散而去。他更努力的往被子里缩了缩,低声道:“不是…我没生气,我就是…觉得丢人。”   想他堂堂一个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一等雇佣兵,这回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在几个小贼手里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简直是天底下最丢人的事儿了。   找条地缝钻进去已经不足形容他的羞耻,许迟现在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坟上立个碑,碑上就写大傻/逼之墓。   过了好大一会儿,许迟在被子里听见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串沉稳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克里斯连忙站了起来,偷偷摸摸的拍了拍床单,把自己坐出来的褶皱抚平,然后才殷勤的打招呼,“主人,下午好。”   君夜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他先出去。   克里斯走后,许迟感到床边一沉,大概是君夜坐在了他旁边。   君夜轻轻拍了拍被子,柔声道:“宝贝,别闷着了,出来让我看看你。”   许迟动了动,没说话。   君夜极其有耐心,面对许迟的拮抗,语调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告诉我好吗?”   兴许是君夜的语气太轻柔溺爱,许迟他一个大老爷们有点儿慎得慌,不得已掀开被子,目光落在对方那张英俊的脸上。   许迟眼神闪烁,心虚的道:“刚才克里斯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嗯?”君夜毫不意外,从容不迫的注视着他,“看样子,你应该有话跟我说吧?”   许迟脸上有些发热,支支吾吾的,“抱歉…误会你了。”   不等君夜开口,他又迅速的加了一句,而且态度非常强硬,不肯落下风,“但是你也有错,所以我们扯平了,以后不许拿这件事来嘲笑我,也不许再提这个了!”   君夜没有笑他,他甚至很认真的看着许迟,深海般的眸子一片爱意,他轻缓的道:“是的,我也有错,对不起,宝贝。”   他表现的这么诚挚,许迟反倒是不适应起来,讪讪道:“你知道就好…还有,以后不许再吓唬我!”   他曾经一度很害怕这个人,但可能是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这种恐惧也随着时间和睡梦消散了。其实仔细想想,虽然君夜经常以各种恐怖手段来威吓他,但并没有对他造成过实质性的伤害,要释怀这种事,对许迟这样的人来说很容易。   君夜郑重其事的做下保证,“绝对不会了。”   许迟想了想,趁着自己重伤未愈,得寸进尺的讨要好处,“那我以后可以自由出入大门吧?”   “…好,但是如果你要在外面过夜,记得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许迟趁热打铁,不,简直就是趁火打劫,“那我也可以和嶙崖他们一样,到外地出任务吧?”   “……”君夜俨然已经成为了战败国,俗话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输家就得任人鱼肉。他忍气吞声的道:“可以,但是得等到你身体完全恢复之后。”   许迟的兴致窜上来了,高高兴兴的继续打劫:“我可以让克里斯把跨界线路连接到我电脑上,随时和爱德华联系吗?”   “……”这一条对君夜来说完全就是丧权辱国了,他迟疑道:“这个…宝贝,我想爱德华那边也很忙吧,你经常打扰他…”   君夜露出一如既往阴森森的笑容,“他可能会折寿哦。”   许迟:“……”   许迟悻悻的低下头,“那就算了。”   君夜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微笑着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当时你为什么要画一份错误的地图给他们呢?”   许迟没想到君夜会忽然问这个,毕竟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快速扭开头,冲口道:“因为我看他不爽,不想让他得意。”   “哦,这样啊,还真是有你的风格。”君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尔后又开口,“不过啊,宝贝,我还是想听听真话。”   许迟怔了怔,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君夜但笑不语。   许迟没办法,只好小声说道:“因为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像很不好意思似的,把头扭开了,露出来的耳朵一直红到脖子根儿。   君夜笑了,故意追问道:“也就是说,你在认为是我杀了苏果的情况下,仍然不想给我添麻烦吗?”   “……”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艹艹艹!你爱怎么想怎么想!”许迟心虚成怒,羞愤交加,一把拽起被子把自己蒙住,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出去出去!我头晕,要睡了。”   君夜忍俊不禁,拍了拍被子,“可现在才下午。”   “我是病人!病人睡觉需要管白天晚上吗?!”   “好了,别激动。”君夜站了起来,温柔的把被子掀开,露出许迟的脑袋来,然后将被角掖好。   “渴了或者难受就按床头的铃,叫护士进来,不要自己下床,也不要出病房,知道了吗?晚餐的时候我会过来喂你吃饭,你想吃什么就告诉营养师,他会帮你搭配好的。”   君夜唠叨完了一大堆,又不放心的问:“你睡前想去卫生间吗,要不要我抱你去?”   “……”许迟咬了咬牙,很想抄起床头的花瓶砸他,不过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也抄不起花瓶来,只能恨恨的捂住耳朵,使用他全身上下唯一能用的武器——语言攻击。   “烦死了,起开!!” 第一百二十七章 命轻心重   许迟苏醒后一周,终于被医生允许可以出病房。他这个人天生要强,不肯坐轮椅,就算身体很勉强,很吃力,也坚持着要走路。   他现在走路还行,就是走不久,五十多米就是极限了,所以君夜会把他抱到花园里平整笔直的小路上,让他自己走一会儿。   但君夜也不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散步,总是紧紧的与他并肩而行,伸出右手虚虚的揽住他的腰,防止他跌倒摔伤。走了没几步就劝他去休息,起风时也让他进屋,好像他是豆/腐做的,风一吹就散了似的。   就是教婴儿走路也没这么谨慎的,许迟觉得他有点儿小题大作。再说他原本是泥地里摔摔打打出来的人,很不习惯被这样对待,于是就甩开君夜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   然后……他就摔了。   而且摔得无比丢人,一头栽进了金鱼池里,努力的爬起来时,发现卫衣帽子里还有一条小红金鱼,啪嗒啪嗒的扑腾着。   许迟趴在大理石池边,抹了把脸上的水,痛定思痛,不甘不愿的妥协了,“好吧,以后还是扶着我吧。”   虽然他这幅落水狗的样子很好笑,但君夜可笑不出来,他二话没说,把人打包扔回病房,叫医生来给他做了个全面的检查。   许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至于吗你,这么大惊小怪。”   君夜不说话,面容严肃的看着医生给出的检查报告。他平时微笑的时候,看起来还算是温柔可亲,但是一旦沉下脸来,还是挺吓人的,许迟心虚的钻进被子里,嘟囔道:“好了好了,我的错…”   但是绝不肯承认自己怂了,只是单纯的知错就改而已。   君夜的目光一一扫过报告单上‘正常’的字样,冰封的表情被春风化开,脸色慢慢缓和起来,重新变回那副从容又宠溺的样子。他把单子放在桌上,做到床边,笑了笑,“我只是担心你。”   毕竟许迟现在的身体,用君夜的话来说,比一只蚂蚁强不了多少,他免疫力非常弱,秋天落水就可能引起感冒,再加上金鱼池地下铺着坚硬的鹅卵石,很容易碰伤他。   许迟掀开被子露出脑袋来,小声嘀咕道:“你是把我当小孩了吧,我哪有那么弱。”   不不不,可怜的许迟先生,在君夜心里,你的脆弱程度甚至都比不上小孩,早已经从人类范畴急剧下降到节肢动物昆虫纲了。   第二天许迟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跑去金鱼池那边散步。   他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那个金鱼池竟然已经被填平了。就这么短短一晚上时间,他经常散步的这条路来了个大变样,金鱼池填平,上面覆盖了柔软的草皮植被,路边的一些棱角分明的小雕像也被撤换了,代替它们的是一些摸起来软软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圆滑雕塑。   就连路面都维修了一番,一块会绊人的凸起也没有,平整得宛如家里的地板砖。   许迟惊呆了,他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是哪来的幼儿园?”   “从安全系数上来说,确实和保育所持平了,不过从设计上来说,还是符合成年人的审美观的。”   许迟不明所以的瞅了君夜一眼。   说实在的,他感觉自从他醒了之后,君夜的态度就从过度控制变成了过度保护。   不过算了,他也不在意这个,许迟没怎么被人照顾过,偶尔被照顾一两个月,也未尝不过,就当尝个鲜了,反正等他康复之后,也就能’刑满释放’了。   许迟走累了,就做到路边的长椅上休息。   这边的长椅也做了改造,因为许迟经常走走停停的缘故,木质长椅换成了类似于真皮沙发的款式,让他能坐得更舒服一些。   这种感觉其实挺新鲜的,你坐在沙发上,眼里却是满眼的绿色,视野中全是花草树木,小桥流水,简直就是结合了在家瘫着与出门游玩的双重优点。   许迟随手拽了一根狗尾巴草,悠闲地编起小兔子来。   他的手指还是很不灵活,编了一会儿之后就发现不像兔子,倒是像地雷,有点儿丑。   君夜坐在他旁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想说什么,但似乎又顾忌到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开口了,“宝贝,虽然现在问有点儿晚了,但我还是想问一句…当初你跳伞的时候,知道伞包是故障的吗?”   “?”许迟只觉得莫名其妙,满脸的问号,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嗯?”   “我要是知道伞包不能用,我干嘛要跳下去?闲得蛋疼啊?”   许迟顿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过来,眼睛微微睁大了,“不是吧,难道你以为我想自杀?”   君夜没有明确回答,但看那样子是默认了。   许迟嗤笑,“得了吧,老子活得好好的干嘛要寻死。”   他的话中间一顿,迟疑道:“好吧,那段时间是过得不大好,不过也没到那个地步,再说了,我又不是伞兵,掂量不出伞包的好坏,我要自杀的话,肯定就不背伞包直接跳了,那才叫壮烈呢。”   君夜看了他一眼,警告道:“别乱说话。”   “我就那么一说而已,别当真。”许迟干脆躺在舒服的长椅,叼着狗尾巴草望着头顶的天空,慢慢说道,“我呢,虽然命比较轻贱,但还有点儿用,随便扔了怪可惜的,就算别人怎么打压我,报复回去就完事了,没有拿自己的命出气的道理。”   君夜低头望着他,不知为何,他从这副虚弱的身体里感受到了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他也是从这个时候真正意识到了,许迟思想中的某种情结已经发生了根本上的变化,而且还是积极的变化。   君夜忍不住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许迟下意识躲避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处于完全的下风,是根本躲不过去的。   反抗不过那就享受吧,许迟认命的闭上了眼,把手搭在君夜的后背上,微微收紧了。   君夜感觉到他这微小的顺从与迎合,微微笑了。他一手搂着许迟的腰,一手垫在他脑后,防止他被扶手碰到。   本来打算蜻蜓点水的吻逐渐加深了,湿热的舌头侵入唇齿之间,亲密无间的缠绵着,牙齿时不时轻咬着柔软的唇瓣。   “唔…”许迟没忘记这是在外面,他费力的扭开头,右手无力的推搡了他一下,意思是别太过火了。   君夜对他的暗示置若罔闻,顺势拉住他的手腕,亲吻无名指的骨节。   君夜忽然开口问:“宝贝,要不要送你一个戒指?”   许迟嫌弃的撇撇嘴,并且试图把手收回来,“谁要戴那娘不拉唧的玩意儿。”   “我只是想送你,你可以不戴。”   许迟想了想,“也行,那你把狗牌还给我,我穿在一起挂脖子上。”   “狗牌?”   “对啊,不就放在你办公桌的抽屉里,上回我翻……”   许迟急刹车,闭了嘴,君夜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戏谑的望着他,“说啊,宝贝,你翻什么东西了?”   “……”许迟闭紧了嘴,不想搭理他。   不是说好了不会再提他的黑历史吗?   “总之,把狗牌还我。”   “为什么?”   许迟丝毫不察空气里的醋味,很实在的说道:“那是我入队的时候,爱德华亲手给我做的。”   君夜笑容没了,周身笼罩起一股能冻死人的阴气,“宝贝,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再见到它了。”   许迟:“……”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儿毛病啊?   总之,在充满酸味的日子里,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天上白云苍狗变换莫测,地上日历断断续续的翻页,很快半个多月翻过去了,许迟的各项指标稳定下来,从病房搬回了卧室。   在众人精心的照料下,他的身体也恢复到了可以进行复健的程度。   医生为他制订了详细的复健训练计划,一共分为三个阶段:前期适应期,中期稳定期,后期强化期,系统性的罗列了每天要完成的任务,配合着由专业营养师搭配的药膳,争取在半年之内让许迟的身体恢复到正常状态。   总而言之,许迟每天随心所欲的出来散散步,累了就躺床上吃吃喝喝睡睡的舒服日子结束了。   许迟看着大厚本计划书里密密麻麻的项目,只觉得眼花。这一条一条琳琅满目的,非常严格的规定了运动量。   其实这些看起来多,但对普通人来说很简单,比如说这条“慢走五百米”,正常人出门吃个饭就不止了。所有的训练项目加起来,也比不上以前许迟在黑盒时一天训练量的一根手指头。   不过那是对正常人来说,对现在的许迟来说,多少还是有些辛苦。   在复健开始之前,医生先测试了许迟的整体体力指数,简称——体测。   第一个项目是测身高体重,比以前轻了一些。   接着医生让许迟用最大的力气捏了握力计。   医生过来看了一眼,在表格上记录,“握力16千克。”   许迟在旁边嘴也不闲着,唠叨着他从前的光辉事迹,“我以前一根手指头都比这高。”   然后又测肺活量,“1800。”   许迟又插嘴,“我以前叹口气都比这多。”   接着又测走路速度,“每秒0.9米。”   许迟喘了口气,又张嘴,“我以前……”   在旁边静静观摩的君夜终于忍不住了,“宝贝,把嘴闭上,让你的声带休息一会儿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排第一   复健训练对许迟来说是很辛苦的,所以只要有时间君夜就会陪他一起。像理疗、肌肉矫正这些项目就在专门的医疗室以及医生的指导下进行,像行走练习就在室外的花园里。   这天君夜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许迟早上一睁眼,偌大的卧室就没人了,大床空荡荡的。   君夜平时也很忙,许迟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费力的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就这么几步路,对他来说也是有些疲惫,一边刷牙一边腹诽为什么要把卧室建的这么大。   然后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厕所离床那么那么远,怎么不安个平地电梯,或者工厂里那种传送带也行,坐着不用动就能到各种地方,岂不是美滋滋?   许迟洗漱完,女仆也掐着点送进来了热腾腾的早餐,整齐摆放在露台中央的圆桌上,并为他拉开椅子,倒好牛奶。   许迟慢慢的吃着早饭,顺便看外面的风景。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庭院里一片金黄和火红,简直比夏天还耀眼。   饭后,嶙崖带他去花园里散步,顺便练习走长路。许迟一看见他就知道今天君夜估计是不会来了,但他也没怎么在意。   毕竟谁也不是太阳,不可能让别人天天围着自己转。   许迟很清楚这一点,而且君夜也很忙,每天有很多事要处理。他书房里的那些文件们,随便拎出一份来都比陪他一个病人做复健要重要的多。   对,没错,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不用纠结什么,自己训练自己的不就行了吗,他又不是离了妈妈就活不下去的小孩。   许迟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子,沿着脚下的青石砖路快速往前走。嶙崖手里拿着复健记录表和签字笔,微微皱眉道:“许迟先生,请您慢一点儿,不要急于求成,过度的运动会让你……”   嶙崖顿了一下,看见许迟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但那并不是因为嶙崖的话而生气,他是看见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东西。   嶙崖顺着许迟的视线看了过去,目光越过一米高的黄杨篱笆,穿过层层的枫树与银杏,就看到远处的主路上有一小群人正在向会议厅走去。   为首的俨然就是君夜,他今天穿着一件颇为正式的黑西装,银色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用一枚精巧的铂金发卡扣着,整个人一如既往的完美耀眼,风度翩翩,瞬间就能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嶙崖视力很好,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嶙崖视线一转,看见他旁边有一位女士,几乎与他并肩同行,只是为了表示礼节而稍微落后半步。   这位女士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长发挽起,深秋时节里居然穿了一件一字肩的白色长裙,点缀以碎钻和珍珠,雍容华贵又不失优雅知性,总而言之,很漂亮也很端庄的一个女人。   而她也面带微笑,亲昵的同君夜交谈着。   嶙崖出现了一点儿错觉,女人这样的打扮,这样的举止,无端令人联想到新娘。   他刚出现这样的感觉,就知道坏事了,果然扭头一看许迟,对方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阴森森的像是要杀几个人。   他咬牙切齿的瞪了远处的君夜一眼,扭身就要往回走。   “今天不练了,没心情。”   嶙崖看了看手里的记录表,表格中的确认栏一片空白。他诚恳的劝道:“许迟先生,可是今天的任务才做了五分之一,还有很多没有完成。”   许迟劈手抢过那张记录表,又拿走了嶙崖的签字笔,刷刷刷的在所有项目后面都打上了对勾,随手扔回给嶙崖,“行了,全做完了。”   嶙崖迷茫的:“……”   总之,我们坚强勇敢、从不吃醋的许迟先生揭竿起义,举旗罢工了。   他说什么也不去复健,缩在被子里不言不语,医生护士们围在床边劝了半天,秃顶医生都把自己毕生所学的所有词汇都用上了,引经据典,苦口婆心,也没效果。人家许迟防御力MAX,免疫一切语言攻击,在众人的围劝下不掉丝血。   问他为什么不想训练,也就一句话:心情不爽。   至于怎么个不爽法,他也不说,反正就是不爽,不爽就不愿意去复健,谁劝都不好使。   当然谁也不敢强迫这尊大佛去训练,秃顶医生使了个眼色,让小护士去请君夜过来,解决这个烂摊子。   许迟闷在被子里生气,过了一会儿,听见周围的脚步声都逐渐远去了,卧室里安静了下来。许迟感觉有人无声的坐到了床边,轻柔的拍了拍被子。   “宝贝,怎么了?”君夜好笑的看着床上这一团,强压住想笑的冲动,尽量平稳温和的问道,“谁惹你生气了吗?”   许迟闭口不言,死死的抓住被子防止被对方掀开。   他现在又觉得丢人了,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啊,好像自己是个很小心眼的男人似的。   许迟暗中开导自己:有什么可气的,不就是没陪自己训练,又去跟别的女人谈笑风生了吗?不就是那女的长得特别好看,俩人看起来非常登对,还走的特别近吗?不就是……   完蛋,劝来劝去更生气了…   许迟没什么好气,大声逼逼,“反正我就是不复健了,我累了,不想训练。”   许迟恃宠而骄一向是君夜求之不得的事情,再加上他在这方面非常纵容他,立刻便道:“那我们就休息几天好不好?你先从被子里面出来,这样不闷吗?”   君夜一边说,一边去掀他的被子,里面的许迟死命抵抗,可惜他那可怜的16千克握力在君夜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连一秒钟都没坚持住,就被掀起了被子,阳光一下子照进眼睛里。   许迟不适的眯起了眼睛,床头的纱幔立刻被拉了起来,遮挡了过于强烈的日光。   “怎么样,还难受吗?”君夜伸手覆盖在许迟的眼睛,那种温凉的触感让许迟心里一动,不知怎么的心里的实话就说出来了:   “你今天一大早就不告而别,还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聊天。”   君夜微微一愣,尔后哑然失笑,“你是说夏琳吗?她今天来是有公事找我,再说了,她都结婚五年了,你这也太冤枉我了。”   许迟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有点儿无理取闹,简直都不像他了。但是又不肯这样低头认输,仍然嘴硬道:“那你早上不告而别,这没错吧?”   君夜哭笑不得,“但是我给你留了便条啊。”   “便条?”   “是啊,就在床头柜上放着,你没看见吗?”   许迟狐疑的扫了他两眼,坐起来探身到床头,撩开金色的纱幔,果然床头放着一张便签…嗯,A4纸大小的‘便签’,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写了满满一张,粗略估计有四五百字,主要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他起早出门的原因,要他好好吃早餐,以及复健时的注意事项,还有午餐时会回来陪他。   总之,唠叨个没完。   一张如此大的烫金纸上还放着一支玫瑰花,压倒性的存在感刷刷直升。   许迟:我可能是眼瞎了才没看见这鬼东西。   他颤巍巍的捏起这张纸,抖了抖,有点儿怀疑人生,“……你把这个东西叫做便签?”   君夜面不改色的微笑道:“只是稍微多写了几个字而已。”   “而已?”许迟一看见这么多字就头晕,也懒得去仔细看他写了什么,随手放回桌上,道:“好吧好吧,算我瞎想了,我会去训练的。”   君夜温柔的望着他,慢慢说道:“不过我真的很高兴。”   “啊?”许迟迷惑,没懂他的意思,“你高兴什么?”   “你终于也肯在意我了。”   君夜说这话时,眼里情绪很平静,像是波澜不惊的湖面,但许迟却能从中感觉到发自肺腑的喜悦。   许迟忽然觉得愧疚起来,面前这个人,虽然向来强大得如同鬼神,心思缜密又步步为营,但在这场爱情之中,却一直处于一个很卑微的状态。   他默默的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从医院,到孤儿院,却一直得不到回应。所以现在就连自己表现出的小小的嫉妒心,都能让他感到欣喜。   许迟脸上莫名的发热,他抬手蹭了蹭脸,低声嘟囔道:“反正以后你和女人说话不许离得那么近,结了婚的也不行。”   “我答应你,宝贝。”君夜靠近他,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许迟的手心,“这个送给你。”   许迟微微一怔,摊开手掌,只见掌心之中静静躺着他的狗牌,金属链子换成了纯银的细链,将狗牌与一枚精致大气的铂金素戒穿在一起。   许迟盯着那枚戒指看了许久,有些难为情的转移了视线,没话找话,“你不是说不还给我了吗?”   君夜答非所问,“爱德华送给你的兵牌,我送给你的戒指,我和他算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吗?”   一个给了他新生,一个给了他归宿,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但这问题怪怪的,许迟答不出口。   君夜亲密的把许迟搂进怀里,揉了揉他蹭得乱七八糟的短发,柔声道:“但是我能排在第一位吗?”   “这…性质不同,没有可比性吧?”   君夜无视他的回答,更用力的把人抱在怀里,又问了一遍,“我能排在第一位吗?”   他不强求许迟满心满眼都是他,毕竟许迟是一个独立的、自强的男人,他只希望自己能做许迟心里面最重要的那个人,而不是像很多年以前,是那个在无奈之下被抛弃掉的。   “……”许迟今天豁出去了,“行行行!你排第一,行了吧!”   君夜笑了,温柔的低下头,郑重的亲吻许迟的嘴唇。   “你也是。”   在我心里排第一位。 第一百二十九章 猛男宝典   一年后。   嶙崖快步在走廊中穿行而过,许迟小跑着跟在他后面,腆着脸讨好道:“我错了,真的,我已经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并且已经痛改前非,绝不再犯,再犯我就是小狗。”   嶙崖沉着脸,难得一见的没有理他,只顾着往前走。   俩人身上穿着都是冲锋衣与作战军裤,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衣服上还带着一点儿硝烟和火药的味道——他们刚执行完一次任务,而且这个任务还凄惨的失败了。   第一次出任务的许迟姑且不谈,这次失败真真切切地让嶙崖觉得心绞痛,甚至面对一向关心爱护的许迟先生,他都不想理会了。   罪魁祸首许迟丝毫不知事情的严重性,还亦步亦趋的跟在嶙崖后面,恬不知耻的叨叨:“那个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搞砸一次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永不放弃的精神。”   嶙崖猛然顿住脚步,面无表情的看向许迟,“任务失败,匪首逃了,对方的基地也被炸毁,这样严重的失误,我觉得我根本没脸回来,应该直接就地自戕,以死谢罪。”   许迟大惊失色,连忙摆手,“不至于吧兄弟,再说我们失败也是有原因的嘛,要不是为了救那个小孩…”   一个误闯战区的平民小孩,是造使任务失败的直接原因。当时那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暴露在危险的流弹与爆炸的弹片之下,许迟果断放弃了自己看守的位置,冲过去救下了孩子。   于是匪首就从这个缺口跑了。   至于基地是怎么炸毁的,个中原因更加匪夷所思,令人蛋疼。   ——那群乱党看老大丢下自己跑了,顿生悲怨,心如死灰,觉得人生不值得了,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了,总之哭天喊地的引燃了基地里的烈性炸药,全部升天,算是践行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结拜誓言。   总结下来就是,贼首跑了,小弟都死了,一个活口没抓到,乱党的大本营也炸毁了,所有宝贵的信息与资源全部都在爆炸的火焰中付之一炬。   正如嶙崖所说,这是一次让人恨不得以死谢罪的惨败。   但是这种事又很难定论,一边是重要任务,一边是无辜小孩的性命,孰轻孰重,谁也说不清。   所以最终还是要看君夜的想法,从而决定怎么处置这俩败兵。   许迟有点儿心慌的问:“我第一次出任务不清楚啊,失败了会有什么惩罚吗?”   他以前当佣兵的时候,失败了也就是没有酬劳外加信誉受损而已,如果是特别惨烈的失败…那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一般特惨的失败不是雇主死了就是自己死了。   雇主都死了,谁来追责呢?自己要是死了,那就更没事了,死者为大,谁敢鞭尸?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说实在的许迟心里还是有点儿发怵,而且嶙崖老说以死谢罪以死谢罪啥的,还一脸严肃认真,好像下一秒就是掏枪似的。许迟心里没底,心说到时候不会真的要切腹自尽吧?他不是很想死啊!   嶙崖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主人会怎么惩罚我,不过许迟先生您应该会被无限期停职吧。”   “那可真麻烦了…”许迟咬着指甲苦思冥想起来。   嶙崖说得没错,本来君夜就不愿意让他去做任务,尤其是这次,君夜也是很勉强的才答应许迟一起参加。结果呢,任务惨败,许迟还是直接责任人,等于是双手捧着把柄送到了人家面前,君夜肯定会借此机会,绝了他出任务的念头。   许迟都能想象到君夜故意带着一脸的严肃苛刻,冷淡地说他优柔寡断,不顾大局,私情太重等等等等。其实心里早就因为能逮着机会,彻底掐断他的事业进程而幸灾乐祸。   许迟越想越发怵,开口道:“不行,嶙崖,我们得想个办法,让君夜原谅我们。”   嶙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我确实有办法,不过需要您豁得出去才行。”   许迟拍着胸口保证,“没问题,我什么都能干,本来责任就是我的,我担了。”   “好的。”嶙崖点了点头,声线毫无起伏的说道,“您去跟主人撒娇吧。”   “嗯…嗯?!”   许迟脸色从懵转红又转青,结巴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撒,撒娇?!”   嶙崖郑重的点了点头,一板一眼的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主人很吃这一套的。”   “啊…不不不,不是…”许迟用戴着黑色作战手套的右手抓了抓头发,低头扫视了自己一番,怀疑道:“你觉得我合适吗?我是个一米八的男人!”   嶙崖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谨慎思忖道:“应该可以。”   他又道:“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强求,只是以后您可能就再也无法出任务了,还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啊艹艹艹!你千万别死啊!”许迟烦躁的拍了拍脸,真豁出去了,“好吧好吧,我做!但是怎么做啊,我不会啊?”   “关于这个,我以前住院时稍微研读过一些,了解一些要点。”   许迟抓狂,“你怎么什么都研究啊?!”   “如果您也曾经在医院里呆上近十年的话,也会什么书都看的。”嶙崖云淡风轻的概括了自己的曾经,然后带着专业的眼光看了看许迟身上的烟土,“还是先去换一套衣服吧,这样去见主人太没礼貌了。”   总之,俩人先脱掉身上遍布硝烟的衣服,换了一套干净整洁的服装,才去找君夜。   然而却被告知君夜正在开会,让他们先在休息室等。于是俩人就在屋里的沙发上枯坐着,大眼瞪小眼。   良久之后,许迟道:“我有点儿紧张…”   “那是因为您没有经验的缘故。”嶙崖拿出平板电脑,给他下载了一本长达七十二页的《撒娇宝典》,递给许迟,“估计主人的会议还有十五分钟结束,在此之前您先通读一遍这本书吧。”   许迟默默的吐槽了一句为什么你会有这种书,伸手接过平板,点开看了看。   这本高大上的宝典分为三大部分:第一章 ,基础篇,如何让对方心甘情愿地给你买昂贵的礼物。 第二章 ,进阶篇,如何让对方原谅自己犯下的重大错误。 第三章 ,高级篇,如何让对方永远离不开你。   许迟扫了一眼目录,有点儿怀疑,“仅仅靠说两句软话就能得到这么多东西吗?真的假的,是不是太扯了。”   嶙崖看了看表,平声道:“时间不多了,您先看吧,到时候随机应变就行。”   许迟虽然满腹狐疑,觉得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但都这种时候了,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放手一搏了。   时间紧迫,许迟就只看了第二章 ,一目十行的扫过去,能看多少是多少。   许迟在学习这方面有种微妙的自信,十五分钟后,他觉得自己俨然已经是个撒娇小能手了,管他是君夜还是别的谁,都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于是他雄赳赳气昂昂的,与嶙崖一同离开休息室,踏进了君夜的书房。   这间书房不是卧室那个私人书房,而是在办公大楼三层的大书房。君夜一般白天在这里处理事情,偶尔也会召见一些政要或官员。   而现在君夜要见的,是这俩搞砸任务的手下。   许迟推开门走进去,与嶙崖并肩站在办公桌前面两米左右的位置。君夜抬头见是他俩,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文件,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用曲别针夹着的报告来。   这就是关于这次任务的总结报告。   君夜在许迟身上随便扫了两眼,又把目光放在报告里,翻了翻,“让我看看,不但放跑了贼首,还让乱党把基地炸了,我要是你们的话,就不会有脸回来,当时就在现场自尽了。”   嶙崖满脸的愧疚与悲痛,转身往门外走,“是的,主人,我现在就去死。”   许迟:“?!”   许迟一把拽住他,“别这么快就表态行吗,死个屁啊你!”   嶙崖义无反顾且视死如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许迟:“你闭嘴吧。”   君夜用食指叩了叩桌子,示意他们安静,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尤其是你。”   君夜看了许迟一眼,“第一次出任务就搞砸了,我看你不太适合做这种工作,以后就别再去了。”   “至于你…”君夜转向嶙崖,还没来及开口,就被许迟中途打断了,“可是我是为了救人啊。”   君夜冷淡道:“优柔寡断,不顾大局,分不清轻重,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应该夸赞你几句。”   许迟:……看吧,果然是这样。   他想了想,决定按照书上教的出招了。   许迟咬了咬嘴唇,放低声音,“我没法对那个小孩见死不救,他才十岁,黑头发,长得很可爱,让我想起了你……小晚。”   君夜神色一滞,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表情变化非常轻微,但从那神秘莫测的眸子中可以窥探到,他遭受了一记重击。   《撒娇宝典》第二章 第一条:在你犯错的时候,假装不经意的提一些往日温情的回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从而使对方不再揪着你的错误不放,进一步感动对方的心,使他完全原谅你。   许迟心里美滋滋,他已经完全放弃了作为一个直男的尊严,并且觉得这法子真好用。   这不是撒娇,这是战略,伟大的战略啊! 第一百三十章 赢了   很显然,一句简简单单的’小晚’,就是威力巨大、效果拔群的对君夜导弹,我们向来从容不迫、理性冷静、优雅沉稳的君夜先生完全中招了,并且被这一声小晚动摇了心神。   毕竟许迟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这种话,头一次碰上,君夜完全没有免疫力,但是,君夜毕竟是君夜,不会因为这样的小花招就随意改变自己的决定的。   就像许迟所想的那样,君夜在接到任务报告的第一时间,心里就盘算着怎么借这次机会把他停职。初出茅庐就惨遭挫败,君夜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撤下他。   一次任务的失败,换来许迟安安分分的呆在家里,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君夜十指交握放在桌面上,很有压迫力的坐直身体,定了定神,用语言阐述自己的立场,甚至为表严厉,还难得一见的叫了他的全名。   “许迟,既然你已经决定成为我的下属,那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也必须为自己的过失付出代价。”   许迟闭嘴不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像小狗似的望着他。   撒娇宝典第二章 第二条:当你犯错的时候,在理论上已经完全不占优势,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感情牌,眼神一定要到位,只要能让对方感到不忍心,你就赢了。   许迟不太清楚什么样的眼神能打动人心,不过上次地雷不小心打翻了他的杯子时,就是缩在角落里,夹着尾巴,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眼神望着他。   可怜巴巴的,总之许迟当时就心软了。   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儿羞耻,但为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许迟是真的豁出去了,那眼神三分委屈三分可怜三分自责再加一分的期艾,标准的扇形统计图。   君夜的心顿时软了一半,他轻咳一声,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强调道:“别这样看我。”   “对不起,我错了…”   撒娇宝典第二章 第三条,爽快认错,保证再也没有第二次。补充:以上仅为场面话,下次再犯错时可使用同样的方法再次度过危机。   “……”   书房中安静了几秒,尔后君夜微微叹了口气,“停职半年,下不为例。”   许迟在心里勾起嘴角:赢了。   他得寸进尺的问道:“带薪吗?”   君夜有点儿无奈的警告他,“宝贝,你要明白,这是惩罚,不是给你们的休假。”   许迟诚恳的道:“我已经深入彻底的明白了…所以带薪吗?”   “…带。”   许迟顿时兴致高昂,举手发誓,“我一定亲手把那个贼头抓回来,我保证戴罪立功!”   君夜扫了他一眼,“你已经被停职了,接下来半年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吧。”   “好吧。”许迟的一番兴致都陨落了,他指了指门口,“那我走了?”   君夜抬了抬手,示意他请便。   于是许迟和嶙崖一同离开了书房,一踏进走廊,许迟就兴致勃勃的挎住嶙崖肩膀,“走吧走吧,咱们去外面喝酒顺便逛逛夜市吧,我最近特别想攒一辆摩托车,一起去地摊上看看零件?”   嶙崖扭过头,怜悯的望着他,“许迟先生,事实上,您的危机还没有结束。”   许迟一愣,“啊?”   “您没注意刚才主人看您的眼神吗?”嶙崖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着,“他满眼都写着‘等到晚上你就死定了’这句话。”   许迟顿时后背一凉,屁股一紧,他紧张得甚至磕绊了一下,“不,不是吧?哪有这样秋后算账的啊!”   嶙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道:“据克里斯通风报信所说,主人刚刚让他去准备了一箱情趣道具,估计您今晚就能看到并且用上了。”   许迟遍体生寒,一把抓住嶙崖的胳膊,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紧张的咽了咽,郑重的提出了自己的逃生之路:   “今晚跟我出去通宵吧,咱不回来了!”   嶙崖冷静的提醒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许迟反驳:“死在十五总好过死在初一,我要多活十四天享受生活。”   嶙崖:“……”   最后俩人还是出去了,反正他们现在是在休假…不,停职中,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还是带薪。   不过虽说是有薪资,但许迟其实花不到什么钱。首先最基础的衣食住行全都有人打理,他的衣服都是由高级服装师亲自设计制作的,几件衣服的价格加起来就比他的月薪高了。   除了这些,如果许迟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用不着撒娇宝典第一章 ,只要他开口就有人给他买来,放进包装盒里扎上丝带摆在他的卧室里。这种生活,与其说是给君夜打工,不如说是被包养了吧。   所以出门逛街大概是他唯一能花钱的地方了,再说许迟也很喜欢逛夜市。   他这里说的夜市,并不是常见的那种遍布小吃摊烧烤摊,卖发光气球卖泡泡机卖小饰品的地方,他嘴里提到的夜市,其实算是黑市。   这个世界虽然有明确的法规管制枪械,但并不严格,基本处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   可能是’神明’本身尚武的缘故,再加上这边的人类虽然人口少,但大部分寿命较长,体质也偏强,头脑容易发热,所以普遍热爱暴力美学,各种枪支也是私下流通的。   偏远地区乱党层出不穷,也是有这个原因在。   而许迟说的那片黑市,就是贩卖枪械及其配件的地方,有时候也能看到非法改装的赛车和摩托,也有卖罕见的特制金属零件的,甚至能在这里找到市面上已经绝版的配件。   许迟以前去过几次,觉得很有意思,就跟寻宝似的。   嶙崖想了想,慎重的道:“我们可以去夜市,但是得在十二点之前回来。”   ——要不然的话,主人叫克里斯准备的东西,可能就不止一箱了。   许迟大概是也想到了这个惨烈的下场,咳,那个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没道理仅凭一时之气,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于是便道:“好吧好吧,十二点之前回来。”   俩人在餐厅吃了晚饭才走,临走时许迟去问克里斯要不要一起来,然而他负责着庄园的警戒,一时走不开,就画了张图纸,让许迟帮他买几个零件回来。   许迟满口答应,揣上图纸转身便走。   许迟单手开着车,嶙崖正坐于副驾驶,汽车顺着主路慢慢驶向大门。   大门处的守卫早就熟悉他了,毕竟许迟三天两头的就往外面跑,守卫看见他的车牌,连门禁卡都懒得查了,直接打开大门放行。   路上正逢下班高峰,路上车辆较多,但许迟这人开车就比较彪悍,更何况早年他在教林西西开车时,锻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不论遇到什么路况都能面不改色。   于是一路超车,逮个缝就能挤,硬生生的在堵车中开出一条畅行无阻的路。   来到夜市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然而这里也并不灯火通明,每家店或者摊位上只点着一盏小灯,勉强可以看清商品。   开张不明灯,这是黑市的规矩,低调发财不声张是黑市的祖训,哪家店要是为了揽客开盏三百瓦的白炽灯,那是要被围殴的。   许迟怕自己一会儿忘了给克里斯带的东西,就先去卖零件的摊子上找他要的配件。   想必是这家老板非常低调,或者非常小气,只开了一盏亮光微弱的小灯,用许迟的话来说,萤火虫都比这亮。   他眯着眼,微微俯身,仔细地在一堆零件中寻找着克里斯要的那个。   摊子周围人很多,忽然的,许迟感觉被人撞了一下,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矮个子的黑衣男人头也不回的走进了人群中。   许迟低声骂了两句,又继续找他的零件。   灯太暗,零件看得人眼花缭乱,许迟打算拿出图纸来对照着找,然后他一掏兜,图纸没了。再往里一摸,钱包也没了。   “……”   许迟懵了,他不想说话,甚至气得有点儿心绞痛。谁能想到他堂堂一猛男,能在一个小贼手里翻了船。   他被偷走的不只是图纸和钱包,还有他的尊严!   许迟迅速的锁定了刚才那个矮个子,那小子估计是个惯偷,从撞了他到许迟发现被偷,才过了几秒钟而已,他就已经快要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之中了。   许迟锐利的目光盯住了小偷的尾巴,三步两步冲上去,飞起一脚把人踹翻在地。   人群顿时如同潮水般散开,空出一小块地来,这小偷就结结实实的摔在了水泥地上。许迟用膝盖死死压住他的胸口,质问道:“我东西呢,交出来!”   小偷仍然顽固抵抗,梗着脖子对骂:“你他妈的别冤枉好人,谁偷你钱包了!”   许迟给气笑了,“我说钱包了吗,不是你偷的你知道我丢的什么?”   小偷一愣,见混不过去了,干脆一咬牙,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来,直愣愣的向许迟挥了过去。   许迟皱了皱眉,对小偷死不悔改的行为感到非常不快,他往旁边偏了一下身体,避开刀锋,然后右手一个擒拿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的往坚硬的水泥地上一撞。   话说回来,这一招还是他从君夜那里学到的,手腕生生的撞在硬石头上有多疼,他可是切实体会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救急保命战略书   果然这一招下去,小偷疼得惨叫连连,手指一松,弹簧刀就落在了许迟手里。   许迟拿着那把刀,按着他的手,在小偷手指上比划了两下,冷笑道:“我听说做贼的被抓住了要切掉小指是吗?要不要我让你体验一次你们老祖宗的传统?”   那小偷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利落了,“别别,别,我把东西都还给你,好汉饶命啊!”   许迟抬手给了他一拳,“还有,给我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小偷忙不迭的从风衣内袋里掏出钱包和顺手拿的图纸,毕恭毕敬的呈给许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死!”   嶙崖站在不远不近的盯着这边,见许迟揍小偷揍得挺开心,就没过去打扰。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铃声在闹声中很低微,嶙崖用余光注意着许迟那里,防止出意外,一边接起了电话。   “晚上好,主人。”   “……嗯,是的,我和他在一起。”   “礼物?”   君夜道:“对,旁敲侧击一下他想要什么东西,做得隐蔽一点儿。”   嶙崖恍然,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很快就要到许迟的生日了。   嶙崖不禁为自家主人的性格感到惊讶,能一边饱含怨气、准备一大箱子道具阴森森的等着许迟回来,还一边悉心的提前准备生日礼物,这到底是可怕还是温柔?   君夜又吩咐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那边许迟也拿着钱包回来了,他一边掰着手指关节,一边半开玩笑的道:“闹市抓小偷,是不是能给我颁发个良好市民的锦旗啊?”   嶙崖想起刚才君夜的嘱托,立刻便掏出小笔记本和签字笔,满脸认真的询问,“您喜欢什么款式的锦旗?”   许迟:???   通过一番文明友好的交流,嶙崖惊奇的发现许迟并不是真的想要锦旗,于是他继续默默的跟在许迟身后,盯着他,在心里记录下他看过的、摸过的、问过的每一件商品。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许迟想要的礼物,除了枪没别的了。   但是在生日时送枪械做礼物,是不是太不浪漫了,感觉还不如锦旗呢,至少颜色很喜庆。   从夜市回去后的第二天,嶙崖整个上午都没看见许迟,直到下午去书房向君夜报告自己的想法时,才看见他一脸苦大仇深的趴在长沙发上玩手机,那哀怨眼神就好像受了多大的蹂躏似的。   在讨论生日礼物时,当事人不便在场,于是君夜便准备支开许迟,微笑道:“宝贝,帮我去会议室拿一份文件好吗?”   许迟翻了个白眼,“你就会使唤我,什么文件?”   “橙色文件盒,编号是307。”   许迟不情不愿的从沙发上慢慢、慢慢、慢慢的爬起来,然后慢慢、慢慢、慢慢的走出了书房。   君夜哭笑不得:果然昨晚做得还是有些过了。   许迟走了,嶙崖才和君夜说起了自己做完的见闻。   君夜想了想,“你觉得送枪支不浪漫是吗,我倒觉得送礼物浪漫和应景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投其所好。”   这完全不像一个第一次给许迟过生日就搞烛光晚餐甚至想送钻戒的人说出来的话。。   嶙崖谨慎的道:“您说得对,但我感觉锦旗……”   “所以我决定了,就送他和枪械相关的东西。”   大概是嶙崖与许迟同为那个世界的人类,君夜比较喜欢和嶙崖商量私事,他手肘支在桌面上,修长的十指交握,沉思道:“说实话,其实我想再看一次。”   嶙崖一时没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   “我想再看一次他向我撒娇的样子。”   事情到这儿,君夜终于全盘托出自己的邪恶目的,什么生日,什么礼物,都是他不择手段的计划中的棋子而已。   许迟的软话、故意装可怜的眼神,绞尽脑汁的讨好,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嶙崖被这黑暗而残酷的现实所惊到了,他愣了几秒,才慎重的措辞,“但是,这恐怕不容易,撒娇宝典已经被许迟先生收藏加密,并且重命名为《救急保命战略书》了,大概他只会在危机关头启用这个武器。”   “我知道。”君夜从容不迫的微笑,嶙崖甚至从那优雅的笑容中看到了恶魔的影子,他缓缓说道:“没有鱼饵钓不上来的鱼,只要诱饵足够诱人。”   嶙崖觉得背后微微发凉,不由得在心中为许迟默哀:许迟先生,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把您的应急手册熟读背诵一遍吧。   然而我们可歌可泣可敬可怜的许迟先生并没有接收到嶙崖的警示信号,他刚迈入假期,还处于一个非常欢乐的时期,接下来几天一如既往地过着‘白天出门找事儿干,晚上回家被人干’的快乐生活。   慢慢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终于到了许迟生日这一天。   一大早许迟就被叫到了主宅的四楼,他很少去那一层,也不知道这大早上的君夜唱得哪出戏。他已经通过手机的提醒想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心里还默默的祈祷千万别让他参加什么腻歪的烛光晚餐、晨光早餐、星光夜宵了。   他顺着楼梯走上去,转过一条走廊,就看见君夜长身而立于一扇门前,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见他过来,君夜便温柔的注视着他,轻声道:“生日快乐,宝贝。”   “谢了,你这是要搞什么惊喜吗?”   许迟好奇的走过来,看了看他身后那扇门。   他不常上四楼来,所以也不清楚这一层都有什么。   君夜笑了笑,“是本来打算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用钥匙打开门,顺手推开,让许迟看清里面的全貌。   许迟随意的往里面一看,目光顿时冻住了,黏在里面无法移开。他甚至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一步,微微抬起右手,开口:“哇——”   只见这间屋子足足八十多平米,里面墙壁全都是玻璃展示柜,房间中央还摆着几个长方形的展示架,展品从手枪:格洛克、柯尔特、鲁格、沙漠之鹰…到步枪:AK47、M16、FAMAS…再到狙击枪:M200、R93等等……   所有枪型应有尽有,甚至许迟还看到了一架迫击榴弹炮——这完全就是个小型军火库啊。   许迟颤巍巍的抬起手,指了指里面,激动得有点儿结巴:“这,这个,真的都送给我了吗?”   君夜:好了,鱼上钩了。   他把房间钥匙放进上衣口袋中,故作冷淡道:“之前确实是想送给你的,不过……”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许迟有点儿着急,“不过什么?”   “奖励是给好孩子的,你觉得你最近表现够好吗?”   “呃……”   搞砸了一次重要任务,还死不悔改,天天往外跑,玩到十一二点才回来…   许迟恬不知耻的道:“我觉得还好吧,我也没惹什么事儿啊。”   “……”君夜故意逗他,“可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儿太放肆了,作为惩罚,我要把礼物收回。”   “艹,哪有你这样的?!”   眼见着君夜脸色一沉,许迟连忙收声,讪讪的道:“好吧,我承认我最近是有点儿随意了,不过今天是我生日,就不能通融一次吗?”   君夜扫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许迟定了定神,在脑海中翻开了他熟记在心的战略手册。他向君夜走了两步,伸手虚虚的抱住他的腰,微微抬起头,眼也不眨的望着他,放软声音道:“给我吧,我想要……”   战略第一步:和对方发生暧昧但又不过度的身体接触,比如拥抱。   第二步:长时间的目光对视,即使没有任何意义,也会让对方感到亲切。   第三步:把声音放缓,态度放低,抛弃尊严。   君夜忍不住笑了,不过笑容的弧度控制得很好,很隐秘,基本看不出来。   他能感觉到许迟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微微收紧,虽然隔着几层衣服布料,却能感受到温暖的触觉,尤其是这种主动靠上来的接触,更是让人心生甜蜜。   君夜低头欣赏着许迟的眼睛,然后…他就感觉许迟的手偷偷摸摸的伸进了他的口袋中,试图拿到枪械库的钥匙。   君夜:“……”   他就知道许迟就算撒娇也不会老老实实的。   君夜不动声色按住他的手,然后把钥匙拿了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样吧,做点儿讨我欢心的事,它就是你的了。”   许迟一怔。   做点儿讨他欢心的事,难不成要他在走廊里跳一场脱衣舞?!   不不不,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许迟眼神发愣地望着君夜,目光聚焦点下意识落在对方形状与颜色都非常好看的薄唇上,然后他就像受到了蛊惑一般,仰起头,轻轻的亲了他一口。   君夜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许迟会主动吻他,那一刻他甚至意识游离了几秒,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唇瓣相贴的地方,如同花瓣一般柔软。   紧接着,许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钥匙,迅速后退两步,脊背贴住墙。   他利索的把钥匙放进自己兜里,洋洋自得的看向君夜,“是我的了!”   君夜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指尖下意识碰了碰刚才被吻到的唇瓣——好吧,这也不算亏。   得到了’梦中情库’的许迟欣欣然的在枪械库里泡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出来。   接着他就收到了来自嶙崖的生日礼物,拿在手里的时候许迟就掂量着手感不对,拆开包装,一面火红面料加金黄穗子的锦旗赫然出现在视野里,真真的惊天地泣鬼神。   许迟:这……什么玩意儿?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关于小黑的蛋蛋   许迟闲暇时刻就会带着地雷去小岛上找小黑玩,但一般要避开投放死刑犯的日子。倒不是说见不得死人,许迟对罪大恶极的犯人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主要是吧,小黑喜欢和朋友分享食物,不吃不行的那种……   许迟去岛上找它的时候,也会给它带点儿地雷平时吃的狗粮和零食罐头,虽然喂狗粮对堂堂的四翅龙兽来说简直是兽格上的侮辱,然而小黑却反常的、非常喜欢狗粮。   这天天气不错,许迟又跑去了岛上,小黑远远的嗅见他们过来,兴冲冲地拍起翅膀冲上天空,巨大的身躯瞬间遮天蔽日,周围狂风四起,飞沙走石。   它一边飞一边缩小,等到了许迟跟前时,已经跟地雷差不多大小,一龙一狗抱成一团在草地上打滚嬉闹。   许迟解开地雷的牵引绳,让它们自己去玩,他在日光底下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顺手在路边揪了片叶子,一边用手指撕着玩,一边漫无目的地往树林深处走去。   地雷动了动耳朵,扬起脑袋来看见许迟走远了,连忙从草地里爬起来,一骨碌打了几个滚,向许迟追了过去。   小黑见他跑了,也扑扇着翅膀追了过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许迟带着一龙一狗,在岛上探险。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迈过大树粗壮扭曲的根,踏着盘根错节的野草藤蔓,走进了小岛深处。   这岛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倒是挺复杂的,密林幽深,日光几乎都透不进来。许迟走着走着,忽然瞧见前面有一个山洞,洞口堆着一些石头,看起来像是被人工挖掘过一样。   许迟第一反应是难道有犯人躲在这里?   然而小黑却跳了出来,咬着许迟的袖子往山洞那边走,好像在邀功请赏似的,非要他去瞧瞧。   许迟有点儿明白过来了,“这洞是你挖的?”   他打算过去瞅瞅小黑挖的洞,刚进去的时候,山洞里还很宽阔,一些爪子印也很明显,大概是小黑自己把这里拓宽。   再往里走,道路就明显变窄,有点儿曲径通幽的意思了。   狭道中温度很低,空气阴凉,地雷不由得夹紧了尾巴,倒背起耳朵,紧紧的挨着许迟的腿。   许迟拿出手机来照明,谨慎的往里走。   渐渐的,他感觉空气湿润了起来,耳朵周围出现了轻微的水声,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景象,只见狭窄的山洞里面,竟然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许迟犹豫了一下,关掉了手电筒,白光灭掉之后,前面的金光愈发明显的照射了过来。   小黑也越来越兴奋,不断的原地上下扑腾着,又拽着许迟往前走。   向前走了十几米之后,许迟钻过一个非常窄小、一米见方的洞口,面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一百多平米的石窟,地面比洞口低出一米多,一半被水池占据着,而在水池中央的石台上,有一个发着金光的东西。那光芒过于耀眼,以至于许迟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只能隐约看出是个球体。   他这人好奇心旺盛,当下就脱了鞋和外套,往旁边一扔,挽起裤腿下了水。   水不深,也就到他的膝盖处,许迟蹚着水走到石台旁边,伸直了手去够那个金光闪闪的球。   结果手不够长,许迟奋力往前一伸,手指不小心戳到不明球体,只见它咕噜咕噜的滚下石台,砰地一声掉进了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坏了。”许迟连忙去捞,把它拿在手里,仍然蹚着水回到岸边。   这时候他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个东西。许迟发现它离开石台之后,光芒逐渐暗淡了下去,露出了凹凸不平的表面,上面还有一些斑点。   许迟迷惑的打量了它一会儿,用手指摸摸它的外壳——是粗糙的。   许迟仔细研究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居然是个足球大小的蛋?!   小黑欢乐地在他身边蹦蹦跳跳,不亦乐乎。   许迟惊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小黑,又看看手里的巨蛋,“这这这是你下的?!”   小黑扬起脖子叫了一声。许迟表示难以接受,“你居然是女的?你居然还能下蛋?你你……”   等等,下蛋不可能一条龙下吧?就像女人不可能一个人怀孕。   许迟顿时恼怒起来,“这是哪个畜生干的?!”   到底是谁糟蹋了他年仅一万岁的龙闺女?!   小黑:“???”   可能是许迟一时激动,手劲儿大了点儿,只听咔嚓一声,龙蛋裂了条缝,如同龟裂一般,裂纹迅速的向四周蔓延开来。   许迟吓了一跳,他怕龙蛋碎了,里面的龙宝宝会夭亡,连忙用手去捂。透明的蛋液从缝隙中渗了出来,漏了许迟一手。   许迟刚想擦一下,就看到那些液体居然从皮肤上渗了进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下一秒,他就感觉头晕目眩,石窟的洞顶忽然开始升高,四面八方的岩石也在变高变大,就连地雷,都开始长高了……   “怎么回事?”不,很快许迟就意识到,不是它们在变大,而是自己在变小!他的个子开始变矮,捧着龙蛋的手也变短变细。   许迟呆若木鸡,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飞快的跑到池子旁边,蹲下身往水面上一看。   水面的倒影俨然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肉肉的小脸,圆溜溜的大眼睛,细胳膊细腿,小手小脚小身子,比一张桌子高不了多少。衣服松松垮垮的,几乎滑落肩头。   这不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他吗?!   许迟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差点儿梗过去。   “艹!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完蛋,连声音都变了。   地雷狗脸懵逼,小黑龙脸懵逼,它俩围着许迟打转,不断的在他身上闻来闻去,显然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俩货是亲眼看着许迟变小的,再加上他身上的气味非常熟悉,立刻就认出了他。   许迟勉强冷静下来,看了看手里的龙蛋,心说难道是因为这个?   他现在抱着这么大的蛋有点儿费劲,而且怕它又漏蛋液,自己再继续变小甚至变成婴儿,就用外套把它包了起来,打算带回去给克里斯研究研究。   不过……   许迟伸长胳膊比划了两下,感到无比的悲伤和操蛋。这算个什么事啊,好端端的出来玩,莫名其妙的变成一个小屁孩。一介猛男出门去,小兔崽子回家来,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情吗?   好的,下一秒,更丢人的事情出现了。   许迟发现以他现在的身高,爬不上进来的那个洞口了。   他伸直了手臂蹦哒了半天,手指死抠着边缘,小腿蹬着石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爬不上去,最后他只能一脚踩着小黑的龙头,一脚踩着地雷的狗头,艰难的爬了上去。   他钻出那个狭窄的洞口之后,小黑用爪子勾住地雷的项圈,拍起翅膀,飞了上去。   许迟靠在岩壁上,把过长的T恤衫的下摆绑起来,收紧裤脚防止他不小心踩到绊倒,又把裹着龙蛋的外套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不会漏了之后才抱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洞外面走去。   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或者说被迫接受了自己变成七岁小孩的事实,不幸中的万幸,他仅仅是身体变回了小孩的样子,记忆和智力都没有减退。   他要是真的在这种荒山野岭里变成完全的七岁小孩,恐怕都走不出去。   就是以他现在的行进速度,能在天黑之前走到连接岛与陆地的吊桥都难。   许迟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气喘吁吁的走出山洞,一看到外面的阳光,就累得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休息。   草地上的野草一米来高,许迟一坐下,就被完全掩埋,人影都没了。   地雷着急地汪汪直叫,此时小黑鄙视的看了它一眼,高贵冷艳的展开四只翅膀,四肢踩地,上身伏低,随意的抖了抖,身躯忽然如同吹了气的气球似的开始涨大,咔啦作响,几秒之内就变得和大象一般高。   它殷勤的走到许迟身边,粗壮的大尾巴一扫,放在许迟面前,示意他爬到自己背上去。   许迟正在捏自己发酸的小腿肚子呢,一看见这儿,眼睛顿时亮了。   对啊,他都没想到自己可以坐着小黑飞回去。而且小黑现在这个高度和大小…感觉很好骑的样子。   许迟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在爬到小黑背上之前,许迟先绕到它肚子下面看了看——果然,没有唧唧,也没有蛋蛋。   它真的是女孩子啊!想不到,真他妈想不到!   许迟顺着尾巴爬到小黑身上,拍了拍他的后背,痛心疾首的道:“下回克里斯给你做衣服的时候,我会让他做成粉红色的。”   小黑:“?”   小黑才不管自己穿什么衣服,事实上它也不穿衣服,克里斯以前送给它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衣服,都被它扯碎做窝了。   它拍拍翅膀,载着许迟飞到半空中,然后把锋利如刀的指甲缩回去,一个俯冲,用爪子拎起地雷,晃晃悠悠的向庄园方向飞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怎么能这么可爱!   偌大的庄园在大聪明克里斯的设计下,安保措施非常齐全,可以说是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防御设施中也有对空雷达,也就是说,小黑一旦飞进去就会被检测到,然后呼啦呼啦引来一大群话唠警卫来看热闹。   许迟一点儿也不想以这种样子被众人观摩,于是他让小黑降落在办公大楼的天台,趁着警卫们还没过来,赶紧拉开门,顺着楼梯跑下去,凭着记忆找到君夜的书房,踮起脚噼里啪啦的拍门。   啪啪啪!啪啪啪!   一般来说,敢这么无礼,跟报丧似的拍君夜房门的,世界上独一无二,就他许迟这一个。   里面君夜微微叹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精装书,站起来去开门。   门开了,往外面一扫,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君夜心中哑然失笑:不至于自己晚了几秒来看门,他就生气的走了吧。   紧接着,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拽他的衣摆,他低头一看,正对上许迟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   那一瞬间气氛非常尴尬,许迟仰着头望着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眼中轻微的动摇和对世界的怀疑。   他讪讪的张嘴道:“那个,我是……”   “我知道。”君夜不愧为君夜,刹那之间就已经冷静下来,就像爆炸的烟火强行闷进一个真空玻璃罩子里,半点儿异样都没显露出来。   他面无波澜的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来,对许迟道:“先进来吧。”   “啊?哦,好。”许迟懵懵的走进去,地雷与小黑随后。   因为身上衣服过大的缘故,他走得有点儿困难,小身子摇摇晃晃的,短发柔软纤细,像一只刚破壳、毛茸茸的小企鹅。   君夜表面从容不迫,其实内心已然要被可爱化了。   怎么能可爱到这种地步?!   尽管之前已经在他的梦里见过许迟小时候的样子,但是现在在现实中一见,可爱程度成倍增长,简直到了要爆表的地步。   许迟晃悠悠的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面,踮着脚,举高小手把龙蛋放在上面,然后又费力的抬起膝盖,手脚并用的爬上椅子,两条小胳膊搁在桌面上,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艹,总算回来了。”   君夜:“…小孩子不可以说脏话。”   “小个屁,快给我想想办法!”   君夜不紧不慢的走到桌旁,低头看他,“你这是做了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在岛上的山洞里找到了这个蛋,似乎是小黑生的。”许迟一边解开外套,露出里面的龙蛋来,一边认真地说着,“我估计是龙蛋的原因,碰到里面的蛋液之后,我就变小了。”   他这种稚嫩的声音,配上严肃的语调,无端令人觉得很好笑。   君夜忍俊不禁,忍不住扭开头笑出了声。   许迟抬起头,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在笑我?!”   君夜止住笑,“没有,我想起了高兴的事。”   许迟疑惑,“什么事?”   “…小黑生蛋了。”   “……你早就知道它是女…母的?”   君夜无奈,“这种事情一看就知道吧?”   许迟有点儿抓狂,“谁没事去看一条龙有没有蛋啊!”   许迟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小手指了指面前鸵鸟蛋似的龙蛋,让君夜看到上面的裂纹,“你看,蛋液从这个地方漏出来了一点儿,沾到我手上了,然后我就变这样了。”   说着,许迟拉开裤腰低头看了一眼,悲伤地捂住脸,痛苦万分,“都变小了…”   君夜:“……”   他忍不住伸出罪恶的手,揉了揉许迟软和的头发,笑道:“别沮丧了,又不是变不回去了。”   许迟惊疑不定的抬起头看他,“能变回去?”   “按理说应该是可以的。”君夜故意戏谑道,“再长上二十年,不就变回去了吗?”   “?!”   许迟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这他妈的算什么变回去,这不就是长大吗?!”   他这张脸气鼓鼓的样子也莫名喜感,君夜强忍住笑意,“别生气,我开玩笑的,这样吧,先把龙蛋交给克里斯去研究一下,然后让医生来给你做个身体检查。”   “行吧。”许迟烦躁的按了按额角,“叫一个医生来就行,我不想让太多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要是让别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他以后还混不混了?   然而这完全是他杞人忧天了,因为医生根本就没认出他来,还以为是哪个官员家的小少爷,到这边借住几天。虽然感觉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细想。   君夜没有解释,许迟更是不想说,算是暂时默认了这个说辞。他甚至觉得这个借口很不错,至少等他恢复之后,不用被人拿这件事来打趣。   为了装成乖巧可爱的正常小孩,不被医生看出破绽,许迟强忍着快要爆炸的烦躁情绪,在漫长的检查中硬是一个脏字都没说,贯彻落实了文明和谐的《小学生行为规范》。   很快医生的检查报告就出来了,许迟的身体很健康,啥病都没有,也就是说,龙蛋的力量并没有带来什么副作用。   医生走后,君夜通过内线电话,吩咐女仆送过来一套儿童服装:洁白的刺绣小衬衫,搭配黑色丝带领结,姜黄色的毛衫外套,英伦风的背带短裤,小腿袜和棕色的小皮鞋。   许迟嫌弃地看了看这套衣服,很无语,“你就不能挑一套正常点儿的衣服吗?普通的T恤短裤就行。”   君夜微笑着道:“你穿这个好看。”   “……”许迟用那张稚嫩的脸叹了一口老成的气,接过衣服来,也不避讳君夜,把衣服换上了。   那根黑色的丝带他懒得系,直接揉成一团塞进了裤兜里。   他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小肚子,“我饿了,地雷应该也饿了。”   他们在岛上呆了很长时间,现在都下午了,许迟就只吃了早上那顿饭,同样的,地雷也只吃了一顿狗粮。   君夜刚要开口说话,许迟已经心有所感,忿忿的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敢给我准备儿童套餐,我就跟你拼了!”   “好吧。”君夜一副很遗憾的样子,“那我带你去餐厅吃饭吧。”   许迟惊讶的睁大眼睛,“那岂不是很多人都会看见我!”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不会认出你来的。”君夜笑了笑,“大概都会像医生那样,以为你是谁家的小少爷吧。”   许迟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君夜便俯下身,单手抱起许迟,“那我们走吧。”   许迟双臂伸直,抵在君夜肩膀上,微微推拒着。他一边挣扎,一边抗议道:“我自己长腿了!”   君夜推开房门,云淡风轻的回答:“嗯,太短了。”   许迟:“……我艹你的!”   总之,一番折腾之后,君夜终于带他来到了餐厅。   一进门,餐厅的总管就殷勤的迎了上来,恭敬的问好。   许迟靠在君夜怀里,和他对视了一眼,清楚的看见对方的眼神从震惊到疑惑到沉思再到恍然大悟,最后竟然露出了些许欣慰的表情。   许迟:艹你在瞎想什么啊!   不知为何很欣慰的总管先生引着他们上了二楼的包间,许迟从君夜怀里跳下来,费力的爬上椅子,乖乖做好。   以他现在的身高,坐在椅子上,两条小腿踩不到地,在空中晃悠着。餐桌是以成年人的尺寸制作的,许迟坐直了身子,也只能勉强把手臂放上去,姿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君夜又忍不住想笑了,他扭开头,忍住笑意,对总管道:“去给他换一把儿童椅。”   总管连忙去办,不一会儿就给许迟换了一把加高带软垫的椅子,许迟终于能舒舒服服的吃饭了。   他用两只小手握着餐刀和餐叉,大口大口的吃着意大利面。可能他刚变成小孩子,有点儿高估自己嘴巴的大小,每次都用餐叉卷起很大一块意面,弄得嘴边都是橙色的酱汁。   君夜拿起餐巾,温柔的为他擦拭嘴角,笑道:“好了,慢点儿吃,弄得到处都是。”   侍立在一旁的总管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这小孩是何方神圣啊?竟然和领主大人这么亲密?难道说,难道说…他刚才猜对了?!   许迟认认真真的吃着饭,丝毫不知一场巨大的谣言风波正在通过楼下食客们的口口相传,如同飓风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席卷整个庄园,乘风破浪,势不可挡。   变成小孩的他嚼东西比较费力,吃饭就很慢,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把主食吃完,厨师又给他做了饭后甜点——一份芒果布丁。   虽然比较嫌弃芒果布丁上面撒着的星星状糖霜,但本着不浪费一粒粮食的原则,许迟还是吃了起来。   正吃着,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许迟右手拿着勺子,左手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上面是嶙崖发的短信。   嶙崖:听说主人的私生子出现了,您知道吗?   许迟:嗯嗯嗯?? 第一百三十四章 渣攻背信弃义,忠犬恪守不渝   有关君夜私生子的谣言迅速席卷了整个庄园,所有人都沉浸在八卦的喜悦之中,你一言我一语的钩织着狗血刺激又曲折离奇的豪门恩怨。   许迟对此表示不明觉厉,身为谣言风波中心的当事人,他不仅不心烦,反而还觉得只要别人认不出他来,就不会丢人。他宁可暂时的被当成私生子,也不愿意恢复正常之后,被人取笑。   现在庄园之内,只有三个人知道许迟现在的情况,君夜是一个,克里斯也是一个,最后一个就是嶙崖。许迟觉得给嶙崖知道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从来不会嘲笑别人。   在克里斯研究龙蛋的这段时间里,许迟没事儿也会出来转转,在很多人面前露了脸之后,人们又惊觉了一件大事:   这个私生子,长得和许迟先生很像!   一时间,这个劲爆的发现惊动四海,震荡八方,各种版本的流言在一夜之间如同春笋似的冒了出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嶙崖兢兢业业、认认真真,专门去搜集了各种版本的故事,整理成文字给许迟看。   其中版本一:绝世好攻x直男渣受   这个私生子其实根本不是君夜的孩子,而是许迟好几年前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孩子他妈因病去世,孩子无人抚养,只得来投奔许迟。   而君夜作为一名温柔又宽宥的绝世好攻,不但对许迟的出轨行为既往不咎,还不计前嫌的收养了这个私生子,并且视如亲子。   但许渣受却不近人情,为了那个已经过世的女人,抛夫弃子,离开了这里去远方寻找心上人的墓碑。   版本二:绝世好攻x母性泛滥受   据说许迟先生很久以前某一天忽然母性泛滥,非常想要一个孩子,而君夜作为一名体贴又纵容的绝世好攻,便给他找了代孕,生下了这个带有他DNA的孩子。   但此版本由于不够劲爆,所以很快就被否决了。   版本三最为匪夷所思:绝世好攻x双性生子受?   这个不用多说,许迟只看了个标题,就把手里的平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怒吼道:“这他妈都是什么鬼故事啊!”   嶙崖坐在对面的沙发,平静如水,如同图书导购员一般说着:“我建议您仔细阅读一下第三个版本,很有意思的。”   “有个球的意思!”许迟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用他的小手掌大力拍着玻璃茶几,稚嫩的嗓音发出愤怒的质问:“这都编的什么啊!凭什么每个版本君夜都是绝世好攻,那个混蛋在你们眼里是有什么天使光环吗?!”   许迟气得喘不上气来,小胸口一起一伏,连带着胸前的黑色丝带结也微微颤动。   “为什么我不是渣受就是母爱泛滥要不就干脆是什么双……”许迟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说出那四个字来,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往沙发靠背上一仰,无可奈何,“就算是编故事,也不能把人的身体构造都改了吧?”   嶙崖思忖道:“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双性人是真实存在的。”   许迟:求求你别一本正经地说如此可怕的话好吗!   他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不行,反正我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就是好攻我就是渣受啊,太不公平了。”   嶙崖:所以您的重点根本不在私生子这个点上面对吗…   许迟坚定道:“这样不行,我要想办法控制舆论的走向,让大家以为君夜才是那个渣男!”   嶙崖:“……”   他总觉得许迟自从身体变小之后,心智也开始变得幼稚起来了…   下定决心的许迟行动力超群,说干就干,为了把君夜塑造成一个渣攻,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深刻研读了五本狗血虐恋言情小说,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霸道总裁爱上我》、《天价逃妻带球跑》等等等等。   看完这些的许迟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精于心计的大阴谋家。   傍晚时分,许迟吃完饭,和君夜一起在花园的小路上散步。   许迟远远的就看见有几个园丁正在花圃里修剪花草,不由得心中暗喜:很好,现成的目击证人。   他不动声色,随着君夜一起继续往前走,等到距离那几个园丁五六米远的时候,许迟忽然抬起手拽住了君夜的衣摆,清脆大声的喊了一句:“爸爸!”   君夜:“?!”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爸爸把君夜喊懵了,也把不远处园丁们的注意力拉扯了过来。   许迟看到他们虽然没有回头,但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这绝对是最优秀的八卦传播机啊。   君夜低下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询问他这是要玩什么把戏。   许迟对他的暗示视若无睹,满脸的天真无邪,拉拽着他的衣服,奶声奶气的问:爸爸,爸爸,你把许迟叔叔送去哪里了呀?我好想他啊。”   君夜:???   他这短短一句话道行高深,深不可测,蕴含了多层信息。   首先,一句爸爸,就落实了这个私生子确实为君夜所出的事实。   第二句话含混不清,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君夜有了新欢就抛弃旧爱的行为。   因为只有女人能生孩子,这就说明君夜必然和其他人发生了关系,还搞出了孩子。而私生子出现的同时,许迟也失踪了,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君夜在为即将到来的正宫(孩子亲妈),清理自己的卧榻之侧。   最后一句,我好想他,这就更厉害了。   这句话从侧面反映出许迟和私生子的关系很好,也就是说,许迟才是那个宽容大度的绝世好受,对待君夜的私生子也非常亲和。   果然他这句话一出来,那几个园丁互相对视了几眼,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最近几天确实没看到过许迟先生,难道说真的被领主大人送走了?”   “不,我有个更可怕的猜想,我最后一次见到许迟先生,他正要去那座孤岛,那岛上可是有吃人的龙,难道说……”   “所以说领主大人真的有私生子?那许迟先生也太可怜了…”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许迟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一边露出了计划得逞的笑容。   事已至此,舆论的风向已然转到对他有利的一面,他已经被完全包装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君夜也明白过来了,心里有点儿无奈,又觉得好笑。这要是放在平时,许迟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跟他较劲的,果然这是生理影响到心理了,幼稚得有点儿可爱。   君夜在放任他与见招拆招的两条路之间选择了一下,决定走后面那条路。他蹲下身,揉了揉许迟的头发,直视着他的眼睛,温柔的笑道:“宝宝,你忘了吗,许迟叔叔出去执行任务了,过几天就会回来。”   众园丁松了口气:太好了,原来没被抛弃,果然我们家领主大人不可能那么渣。   许迟皱了皱他的小眉头,但很快又露出期盼的眼神,脆生生的问:“那爸爸你什么时候把妈妈接过来和我一起住啊?”   砰!一记重击,漂亮的直拳。   园丁们又开始议论:什么?!居然还要把第三者接过来一起住,那许迟先生怎么办?不对,按照时间来看,许迟先生是‘被小三’了吧,这也太可怜了,肯定会受正室的欺负啊!   如果想象能有实体的话,园丁们头顶上应该已经聚集起了一大片的蘑菇云,里面正在上演一场狗血虐恋的豪门大戏。   君夜无言以对。   好吧,跟小孩对战是没有好下场的,谁让人家许迟有’小孩子不会撒谎’的buff加持呢。   在他们离开花园之后的两个小时之后,新的谣言已经如同飓风一般横扫了整个庄园,我们敬业爱岗的全能冠军嶙崖又认真的总结了新版本,通过邮件发给了许迟。   这个版本令许迟身心舒畅,简单概述一下就是这样的。   首先出场的是我们的君·渣攻·夜,这个狗男人居然在八年前就有了女人,还让人家怀上了孩子,然而却就此不告而别,几年后从另一个世界带回了许迟,并且隐瞒了自己有私生子的事实,与他保持着恋爱关系。   现在不知什么原因,私生子找上门了,孩她妈也即将进入后宫,颇有要成为一宫之主的势头。而我们弱小无助的许迟先生正处于一个孤立无援,小白菜地里黄的状态,凄凄惨惨戚戚。   邮件标题就是:渣攻背信弃义,忠犬恪守不渝,年幼的私生子又该何去何从,当代人的爱情观该如何定义。   后面加了一句红字,是嶙崖的标注:无意抹黑主人,文章所有信息全部如实转述,不代表本人的观点。   许迟:“……”   许迟选择性忽略了那句话,又把文章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爽快。难怪大家都喜欢看网文,真心爽啊。   许迟一边看一边笑,君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许迟在床上捂着肚子,笑得满床打滚。   见君夜出来,许迟举起手里的平板,“来来来,看这个,看这个!”   君夜无可奈何的接过来,一目十行的扫过去,又看了许迟一眼,一针见血的戳他的肋骨,“与其笑这个,不如想想自己万一变不回去该怎么办。”   许迟顿时不笑了,一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消沉之中,他灰溜溜的滚去床角盖上了被子,痛心的拿出手机搜索这个世界童工犯不犯法。 第一百三十五章 等我恢复了,你第一个死   一连几天过去了,许迟迅速的适应了作为一个七岁小孩的生活。反正他现在也是在休假中,没什么正经事做,每天也就是到外面去玩一玩。   不过也确实有几点很不方便,一是出门的时候,他够不着刷卡器…二是这副样子别说喝酒了,连酒吧的门都进不去,三就是用不了枪,以他现在的臂力,估计开枪的后坐力能把他摔出去,可惜他那个枪械库了,还没来及全部试一遍。   许迟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叹气。   他和嶙崖不一样,没有那种超乎寻常的武力值,所以对枪械的依赖性比较大,为了保持手感,没有任务的时候也不会松懈练习。以前每天都要练枪的时候还觉得烦,现在好几天不碰了,还有点儿想念火药的味道。   许迟一边伤春悲秋,一边对着落地镜,套上裤子,穿上外套。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时候,许迟疑惑的嗯了一声,他伸直了手,看着露出来的一小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他感觉衣服好像小了。   难道自己长高了?   许迟小跑到墙角的身高体重秤前,站上去挺直身体,手掌大小的液晶屏幕显示出了他的身高体重。   许迟记得自己上周测得还是一米二,现在变成了一米二十三厘米,短短几天就长了三厘米?   许迟满腹狐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正疑惑着,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许迟从体重秤上下来,顺手接通了电话,“怎么了?”   “许迟哥,好消息!”电话那头的克里斯兴高采烈,如同一只吃饱了撑的上蹿下跳的小仓鼠,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他的兴奋,“我终于知道你是怎么变小的了,快来实验室这边。”   “真的?我现在就过去。”   许迟按捺住激动的内心,连忙把衣服都穿好,飞奔出大门。   他凭着记忆找到了克里斯的实验室,伸出小手费力的推开那扇浅褐色的大门,里面一片白光横扫而来,过于明亮的白炽灯令许迟有些许不适的眯起眼。   几秒之后他适应了这种光线,终于看清了内部的摆设。   只见偌大的实验室中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器械,那些玻璃管与金属线一看就十分精密,充满了科技感,很多白大褂们手里拿着记事本走来走去,或者互相交流,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化学药剂的味道。   实验室最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玻璃器皿,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长得跟反应堆似的。   一个实验员低头瞧见了许迟,招手打趣道:“哟,小少爷来参观吗?”   许迟:“……”   克里斯赶忙过来推开那个嘴欠的实验员,殷勤的对许迟道:“哥,你来啦……噗!哈哈哈哈…”   克里斯自打得到龙蛋之后,就一直闷在实验室里做研究,这还是他头一次亲眼看到许迟变小的样子。尽管比较害怕许迟的无情殴打,但这会儿还是憋不住了,忍不住就背过身捧腹大笑。   许迟脸色顿时黑了,阴森森的磨牙,“你再敢笑一声试试!”   克里斯后背一冷,为了止住笑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嗝,他急忙转过身,点头哈腰面带笑容的引着许迟往里走,“哥,您跟我来,来。”   许迟警告的瞪了他一眼,才矜贵的迈开步子,跟着克里斯走了。   他们走进一间私人实验室,许迟眼尖的看见那颗足球大小的龙蛋就放在桌上,被一个奖杯模样的容器盛放着,周围还罩着防弹玻璃。   有一件事许迟比较关心,他爬到高脚椅上坐下,看着那颗乳白色的龙蛋,“我记得这颗蛋之前好像裂了,里面的龙宝宝怎么样了?”   “龙宝宝?”克里斯一愣,随后哈哈一笑,“没有什么龙宝宝啦,这是一颗无受精蛋,就跟普通鸡蛋一样,孵不出宝宝的。”   许迟奇怪的知识增加了,“什么?不受精也会生蛋?”   克里斯抱着胳膊站在桌边,打量着这颗蛋,回答道:“当然了,对于卵生动物来说,生蛋不是生小孩,只是排卵而已,和受不受精没关系的。”   许迟松了口气:太好了,这么说小黑其实还没有男朋友,放心了放心了。   克里斯给自己倒了杯热咖啡,又给许迟上了杯红茶,才慢慢说道:“许迟哥,你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确实是龙蛋的原因,你知道小黑可以自由变大变小吧,因为它有这个能力,同样的,它的蛋也具有这股力量。”   克里斯一口喝完咖啡,摸了摸嘴,然后从脚边的笼子里抱出一只白毛兔子,“你看。”   许迟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认真的看着那只兔子,“怎么会这么大?”   从外形看这就是一只普通的家兔,但是却和中型犬一样大,克里斯抱着它就很费力了,它还不断的乱动。   克里斯匆忙给许迟展示了一下实验兔的大小,就把它放回了笼子里。   他开口道:“这只兔子被我喂食了一毫升的蛋液,然后就变成了这么大,这种力量明显比小黑本身的力量弱多了,而且无法自己控制。”   “而许迟哥你之所以变成这样,恐怕是因为本身的自愈能力把龙蛋的力量当成了外界攻击,两者相互抵触,最后产生了这种奇妙的变化。”   许迟沉默了半天,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个自愈也太不智能了吧?”   他叹了口气,“好吧,那么重点来了,我要怎么恢复呢?”   克里斯哼笑了几声,抬起一根手指,“经过我坚持不懈的研究,我终于找到了解决办法。”   许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什么?”   “那就是什么都不做!”   “?!”许迟强忍住跳下椅子揍他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解释一下。”   “就是什么都不做呀。”克里斯大约是看出了许迟眼里的杀意,赶紧详细说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力量会慢慢消失的,你就会逐渐恢复啦,你最近应该也发现了吧,身体长得很快。”   “…这倒确实。”许迟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慢慢长大?”   “不不不,不是长大,而是恢复。”克里斯说道,“龙蛋的力量消失一点儿,你就会恢复一点儿,大概两个月时间就能恢复到触摸龙蛋之前的状态啦。”   “两个月?!不是吧!这么长时间?!”   克里斯认真的说:“许迟哥你要是嫌时间长,要不要尝试吃一点儿钙片,可以助成长哦。”   许迟:“……”   他冷漠的从椅子上跳下来,黑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扭身往门外走去,克里斯直到最后一刻仍然努力践行着狗腿子的职责,殷勤的跟上去,“许迟哥许迟哥您慢走,哎,小心门槛,对,抬脚,别绊着了。”   许迟:“……”   ——等我恢复了,你第一个死。   ……   之后许迟的身体果然开始慢慢长大了。说是慢慢,其实只是许迟本人感到不耐烦,觉得慢而已。实际上这种生长速度已经是超乎寻常,几乎每天都会长高一厘米左右。   这种感觉其实是很奇妙的,尤其是从最亲密的伴侣——君夜的角度去看,就好像在亲身经历许迟的成长历程一样。   这种对许迟人生的参与感令君夜感到非常愉快,而且由于他的身体一直在长高,君夜觉醒了一个令许迟难以忍受的癖好。   他开始喜欢打扮许迟了。   本来嘛,许迟的衣服穿不了几天就会小,所以他需要经常换衣服。但以他的思维来说,三天一套就差不多了,然而君夜可不是这么想的,他的觉得再怎么着,也得…一天三套。   许迟就这样悲惨的成为了一个换装娃娃,君夜热衷于让他穿各种衣服,然后根据服装风格,把他放在各种背景里,如花房、图书馆、湖边等等这些地方,找来专业的摄影师为他拍照留念。   就这么短短不到一个月,许迟从幼童变为小少年,同时也被迫了穿了水手服、学生制服、英伦小西装、唐装、泳衣?最后君夜试图让他换上公主裙拍个照,被许迟死命抵抗,威胁他宁可打开窗户跳下去,也绝对不穿裙子,于是君夜只好作罢。   等到许迟长到十五六岁的样子时,终于有了微薄的力量与君夜抗争,通过艰难险阻的挣扎与努力,许迟终于脱离了君夜的魔爪,不用再每天换三套衣服还被当成娃娃拍来拍去了。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了段时间,许迟终于完全恢复了正常,他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确认自己变回了那个威风凛凛、帅气逼人的男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兴奋的去测身高:一米七九,半毫米都没长……   许迟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瞬间蔫了。   蔫许迟被君夜牵着手,送去医生那里做全套身体检查,看到检查报告一切良好之后,这件事才算终于告于段落。   许迟在检查身体的时候就已经从蔫不拉唧的状态脱离了出来:不就是一厘米吗,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老子要去酒吧喝酒,去网吧上网,我看谁还敢要我身份证!   于是许迟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医院,要出去浪。   刚踏上主路,远远的就看见克里斯抱着龙蛋向这边走来,许迟早就忘了曾经立下的誓言,好奇的问:“你这是干什么去?”   “许迟哥,是你呀,我要把龙蛋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储藏。”   克里斯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忽然左脚踩了右脚的鞋带,身体猝不及防的往前一摔,怀里的龙蛋被甩了出去,啪的一声砸在地上,蛋壳摔得四分五裂,金黄与透明的蛋液向四周溅射,糊了许迟一身一脸。   许迟:??!!”   他立刻就感到了一阵急促的晕眩,在那一瞬间,他电光火石般的想起了曾经许下的诺言:   等我恢复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你给我等着! 第一百三十六章 梅开二度   许迟又双叒叕变小了,而且由于接触蛋液面积过大的原因,不智能的自愈能力把这种力量当成了重大伤害,再次被动触发了BUG级神技——命悬一线。   两种力量彼此交融,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直接把许迟变成了一个……两岁宝宝。   克里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过去把小许迟抱起来,哭天喊地,直掉眼泪,“许迟哥!许迟哥!你没事吧?哇哇哇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啊?!”   许迟狠狠咬着一口奶白色的小乳牙,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你…你还有脸哭!总有一天我弄死你!”   闻讯而来的君夜把小许迟抱走了,临走前还给了正在哭哭啼啼趴在地上收拾一地碎蛋壳的克里斯一个赞赏的眼神。   克里斯:哇哇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君夜把糯米团子似的小许迟放在卧室的大床上,站远几步仔细打量他。   床本身就大,和许迟两岁的小身子一对比,简直是大到没边了,有意思的很。   许迟悲怨地看了他一眼,扭身手脚并用地往床里面爬去,一头钻进被子里,再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了。   他心里苦啊,哇凉哇凉的。   君夜哑然失笑,走过去坐在了床边。许迟太靠床里,君夜伸手也够不着他,只得温柔的劝道:“别生气了,过些天不就能变回来了吗,有什么可气的呢?”   许迟闷声道:“你说得轻松,刀子没割在你身上,你当然不觉得疼!”   他现在说话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奶气,有种小孩学大人说话的感觉,特别逗。   君夜忍俊不禁,许迟听见他笑,愤然掀开被子,脸色阴沉,“你又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君夜实话实说,“不,这次我觉得你真的很好笑。”   “……”   许迟出离愤怒了,他一个饿虎扑食扑了过去,张开小嘴用他的乳牙狠狠咬住了君夜的手,还凶狠的甩了甩头,试图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许迟现在的咬合力,别说咬下一块肉来了,就连破皮见血都难。   君夜顺手抱起他,拍拍他的脑袋,“好了,别闹了,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冲杯奶粉?”   许迟咬牙切齿的骂:“你他妈敢!”   君夜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有什么不敢的。许迟现在这样,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手柔软无力,咬人也不疼,杀伤力基本为零,威慑力为负,唯一的必杀手段就是把对方萌死。   如果不是怕真的把许迟气坏了,君夜还想给他准备个粉色的奶瓶呢。   当然,最后奶瓶还是没派上用场,因为现在许迟已经有两岁多,早就过了需要喝奶粉的年纪了。   不过每日的牛奶还是要跟上的,君夜特意找了两个婴幼儿营养师,来给许迟制定每天的食谱,争取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但是正如克里斯所说,许迟是在恢复,而不是在长大。他的身体变化只和龙蛋力量的消失有关系,每天吃什么用什么都不重要。   你以为君夜不知道这一点吗?不不不,他清楚得很,他就是打着为许迟好的借口,过一把养孩子的瘾而已。   之前荼毒过许迟身体,践踏过许迟尊严的那几柜子的衣服又被拿了出来,连同十几件新做的衣服,一起又把许迟从上到下糟蹋了个遍。   一番折腾下来,君夜获得了硬盘里十二个G的照片,而许迟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   等许迟再次恢复正常的时候,时间已经步入初冬,庄园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下得很大,鹅毛般的雪花不眠不休的飘了一整夜,但并没有刮风,甚至空气也不凛冽,所以这场雪虽然下得恢弘,却很温柔,像远古时代温吞吞的巨兽。   许迟一大早就在睡梦中感受到这股清冽,洁白的雪地反射晨光,透过华丽的窗帘照映了进来。   他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下床,推开玻璃门,走到露台上。   君夜早已经起来了,此时衣着整齐,站在白玉栏杆前欣赏着外面的雪景。   许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白花花的晃眼,丰厚的松柏枝被厚厚的积雪压得低垂下来,空气中充满了清爽的味道。   君夜回头冲他笑了笑,递过去一杯热咖啡,“早上好,宝贝。”   “早…”许迟伸了个懒腰,接过君夜给的咖啡,喝了两口,浓郁的咖啡香气顿时唤醒了他的神经。   许迟手里拿着温热的咖啡杯,皮肤却感受着那股来自雪天的清冷,冰晶似的小分子落在身上,凉凉的。   他看着远方的雪,不由得感叹道:“今年的雪真好看。”   “是吗?”君夜看了看他,“每一年都是这样的。”   也许雪景是不变的,但是赏景的人却会变。从前的许迟看到雪,也只是会想哪个地方可以伪装做陷阱,哪个地方又容易遭埋伏,林林总总一些不浪漫的事情罢了。   不过现在都好了,许迟身上的硝烟在逐渐散去,他终于也能平心静气的,像正常人一样欣赏美景了。   君夜向他笑了笑,“你喜欢雪的话,今年就不让他们清理了,留着给你赏景。”   许迟一口把咖啡喝完,颇有兴致的道:“行啊。”   中午吃完饭,许迟在花园里溜达消食的时候,就看见庄园的雪景果然保存的很好,只有通车的中心主路被打扫了周围的小路和庭院里的雪仍然积着,有人走的地方遍布脚印,无人踏足的地方就像一张完美的白毯子。   许迟远远的听见前面的林子里面一阵阵喧哗,走近一看,竟然是克里斯在带着几个警卫打雪仗,玩得还挺热闹。   克里斯被一个蓬松的雪球砸得满脸是雪,把脸擦干净之后看见了许迟,连忙举起手来招呼道:“许迟哥许迟哥,来打雪仗吗?”   许迟一看见他,新仇旧恨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许迟不一样,他碰上仇人,要让对方见红。   许迟冷笑两声,“好啊,来打血仗。”   然后克里斯眼睁睁的看着许迟往足球大小的雪球里面包了一块砖头,单手举起向他一步步走过来。   克里斯惊恐地后退,连忙招手让警卫们护驾,同时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微型扩音器,如同谈判专家一般对许迟喊话:   “许迟哥,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把手里的武器放下,杀人一时爽,亲人两行泪啊!”   许迟磨了磨牙,发狠的笑道:“我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两行血!”   话音刚落,许迟已经抄起手里的杀伤性武器——加强版雪球,瞄准克里斯的脑袋砸了过去。   克里斯大叫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往大树后面一躲,雪球砰地一声砸在树干上,雪花飞溅,粗糙的树皮上被生生砸出一个坑。   克里斯惊恐地睁大眼睛,连声大叫,“不是吧不是吧,许迟哥,我只不过是不小心把你变成小孩了而已啊,不至于要杀人吧?!”   许迟哼哼冷笑,一边用力把手里的雪球压实,攥成冰块,一边道:“变成小孩而已?我今天也只是想把你砸到投胎而已!”   说话间,许迟已经快速制造出一堆冰球,连续不断地扔了出去。   许迟不愧为前佣兵,打什么仗都硬得一匹,拳头大小的冰球如同加特林一般向我们可怜的克里斯砸了过去,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被打得落花流水。   “救命!快救我!哇呜呜!”   克里斯队长连忙向自己的队员们求救,然而他忠诚的下属们此时不是在树后面躲着,就是龟缩于观赏用岩石下方,甚至还有躺在雪地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着眼睛装死的?!   许迟打雪仗太猛了,谁敢出来正面刚?别人打雪仗是欢声笑语,许迟打雪仗是血流满地啊!   一碰就得死!   克里斯像兔子一样,在林子里飞快的逃窜,许迟的雪球就如同导弹似的,精准的砸在他身上,克里斯脚下一绊,一头栽进了雪堆里。   这一跟头让他清醒了:如今逃亡是死,举大计也是死,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得像个爷们!   于是克里斯奋起反抗了,他张开双手攥了两个雪球,向许迟冲了过去。   他扬起胳膊,就像要投掷手榴弹的勇士一般,气势恢弘,目光坚定。在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后勤,不再是一个屈服于强权的奴仆!伴随着英雄的颂歌,他,克里斯,站起来了!下一秒,他摔倒了!摔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   许迟:“……”   真没见过这种伤敌零点五自损一千二的。   克里斯的反抗止步于此,但是他手里的雪球继承了先辈的遗志,因为惯力作用脱手而去,直直的飞了出去。   赶巧君夜从旁边的道路上路过,那个不长眼的雪球就这样向着世界的最高统领者砸了过去。   克里斯露出了如同油画《呐喊》一般惊恐的表情,许迟反应最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君夜前面,胳膊一挥,将扑面而来的雪球拍开了。   君夜哑然失笑,“这么紧张干什么,不就是一个雪球吗?”   许迟垂着眼帘,拍拍袖子上的雪,低声嘟囔,“我不愿意它砸到你。”   君夜微微一愣,尔后眸子中泛出更多的笑意,“因为你爱我?”   “废你妈的话!懒得理你。”许迟俯身捞起一团雪,用手掌压紧捏实,指了指远处躲在树后的克里斯,发狠道:“你给我在那儿等着!”   君夜看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不由得出神:许迟这样的性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对他说我爱你,但是君夜就是能从彼此相处的种种事件中看出,许迟爱他。   他拉住许迟的胳膊,温柔的笑道:“好了,别和他较劲了,要不要我陪你堆个雪人?”   许迟想了想,点头,“好啊,把克里斯堆在里面吧。”   君夜:“……” 第一百三十七章 梅开三度   这次的意外还是发生在小黑的岛上。   话说那天许迟心血来潮,去岛上骑龙玩。小黑驮着他上天入地,穿林过山,玩得不亦乐乎,本来这是一个很温馨的故事,然后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成为了悲催的事故。   简单来说,小黑驮着许迟低空飞行,穿越森林的时候,没考虑到身上人的高度,它飞速掠过一根横逸出来的树枝时,只是微微向下偏移了一点儿,结果许迟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了粗壮的树枝,当场就晕了过去。   小黑哭天喊地,饱含热泪地叼着许迟的后衣领,拍着翅膀,把人送回了庄园里。   君夜听说这个消息时,开始认真考虑小黑是不是个灾星,应不应该把它给处理了。   不过在他真的要下令处理掉小黑之前,许迟醒了。君夜决定充分尊重他亲爱的伴侣,先问过他的意见之后再做决定。   许迟现在被安置在医院里,君夜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时,许迟正靠在枕头上,侧头和嶙崖说着话,额头上裹着一圈白色的纱布。   君夜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为什么每次许迟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都不是他,而是嶙崖?   他抬手敲了敲门板,把里面俩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嶙崖扭头看见是他,很规矩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敬道:“您来了,主人。”   许迟迷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也坐直了身体。   他用一种平静中夹杂一丝尊敬的语气说道:“我没什么事,您不用费心来看我的。”   君夜:?   您?   他奇怪的上下打量了许迟一番,坐在床边,伸出手,用手背去碰触他的额头,“你怎么了?发烧了?还是碰到脑袋了?”   许迟脸上顿时露出迷茫的神色,他往后避了避,后背紧贴住床头,很显然他对君夜亲昵的触碰感到疑惑。   “抱歉,主人,您要干什么?”   君夜:“主人?”   这时候君夜终于感到了不对劲儿,他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许迟,沉声问:“告诉我,我是你的谁?”   许迟眼里流露出一丝这人是否有病的情绪,但碍于上下级关系,生生忍住了。他一板一眼的道:“您是我的主人,我是您的侍从,在立下契约时我发誓效忠于您。”   君夜:“……”   他站起身,脸色阴沉的扫了一眼角落里的医生们,冷声道:“都出来。”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病房,医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挺心慌,唯唯诺诺的跟着出去了。   许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离开,偌大的病房变得空旷起来。他摸了摸额头上隐隐作痛的伤口,扭头看向嶙崖,吐槽道:“紧张死我了,没想到主人会亲自过来探病,话说回来,今天主人好奇怪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嶙崖:“……”   不对,奇怪的是你吧…   隔壁病房,君夜坐在桌子后面,指尖轻轻叩着木质的桌面,面若冰霜,阴沉至极,以至于整间屋子都笼罩在一片紧张到窒息的低气压之中。   “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主任医师抹了抹脑门上的大汗,向着副主任挤眉弄眼,“你说,你说。”   副主任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用胳膊肘杵了杵旁边的小医生,“你去给领主大人解释一下。”   无权无势的可怜小医生被推出来做了挡箭牌,他欲哭无泪的往前走了一步,顶着来自君夜无形的压迫力,结结巴巴的道:“是,是这样的…许迟先生头部受伤,患上了解离性失忆症,造成的主要影响就是记忆混乱…”   “失忆?”   “对,对的。”小医生战战兢兢的道:“简单来说,许迟先生的记忆被混淆了,他现在认为自己和嶙崖大人一样,是您的侍从,但是那些有关…有关情爱的记忆,基本上都忘记了…”   此话一出,君夜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小医生吓得腿一软,拼着一口气站稳了,继续说道:“还有…还有,您知道雏鸟效应吗?”   他虽然还没说完,但君夜已经猛然产生了一种糟糕的预感。   雏鸟效应,就是指刚破壳的幼鸟会对看到的第一个生物产生强烈的依赖感,小医生在这种时候说这个,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小医生开口了,“因为许迟先生大脑受损,所以多少受到了这种效应的影响,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是嶙崖大人,所以……”   君夜想起自己刚走进病房的时候,许迟正在和嶙崖说话。他虽然背靠着枕头,但身体微微前倾,有一个亲近对方的趋势。   那时候许迟脸上的表情也很平和,这说明和嶙崖在一起让他感放松。而自己进去的时候呢,虽然许迟没表现出来,但君夜还是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他紧张了。   君夜又双叒叕酸了,怎么嶙崖和许迟八字就那么相合吗?难道就因为他俩同为人类?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上回许迟昏迷了三个月,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也是他吧?   在一片浓浓的醋意中,君夜缓缓开口了,“所以,要怎么治疗他?”   小医生谨慎的措辞,“是这样的,因为许迟先生有自愈能力的加持,所以我们不主张对他使用药物,最好还是通过外界环境的刺激,让他的记忆自然恢复。”   大概是见君夜没有特别生气,主任医师也壮起胆子插了句话,“您可以如实告诉许迟先生他的病情,还有他和您的真实关系,这有助于他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君夜没有说话,他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病房里顿时静悄悄,医生们又开始紧张了起来,感觉如芒在背。   过了足足半分钟,君夜才又开口,“除了失忆,他还有没有受伤?”   医生都是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君夜会问这个,还是那个小医生回答道:“有轻度的脑震荡,还有额头破皮出血,但不严重,没有伤到骨头,以许迟先生的体质,大概两天就能愈合。”   君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面沉如水的站起来,离开了病房。   不过他并没有走,转脚就进了许迟的病房。   这会儿嶙崖仍然在陪床,但俩人已经不聊天了,许迟靠在床头单手玩手机。   见君夜进来,许迟放下手机,抬起手,想要拔掉输液针下床。嶙崖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这样。   君夜走到床边,对许迟道:“过来。”   后者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的往床边挪了挪,紧接着,君夜俯下身,一手轻掐住他的后项,把人往前一按,直接吻了上去。   他能感觉到那一刻许迟的身体都僵硬了起来,就像是非常不可置信似的。不过君夜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强硬的深入这个吻,舌尖探入唇齿之间,引诱着他的舌头。   许迟足足被迫接受了那么十几秒钟,才猛然反应过来,使足了劲儿推开君夜,像见了鬼似的睁大眼睛瞪着他,“你你你你干什么?!”   他猛地爬起来,向后退去,慌乱之间输液针被挣开了,带起一溜小血珠。   但是现在许迟顾不上这个,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如遭雷劈的状态,慌不择路的退到墙边,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开窗户跳下去。   君夜不紧不慢的站直身体,修长的手指颇为性感地在唇边一掠而过,眼神波澜不惊,却暗藏着很强的侵略性,就像猎人在看他的猎物。   他不疾不徐,用一种非常好听的语调说道:“现在明白了吗,我和你就是这样的关系。”   许迟:“?!”   在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不断闪过无数的词条:我上司忽然疯掉了强吻我该怎么办?!我还是个直男怎么办?我还没有过女朋友啊!   许迟后背紧贴着墙,警惕的盯着君夜,他暂时还能用理智保持住对自己上司的尊重,艰难的问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是我的爱人,不是下属。”   许迟:“?”   他好像无法理解君夜的话似的,下意识扭头看向嶙崖,发出疑问。   嶙崖适时的解释:“许迟先生,您出了意外,失忆了,事实上,您和主人是相爱多年的恋人,彼此非常恩爱。”   许迟:“你们是不是在骗我?”   嶙崖和君夜对视了一眼,君夜大言不惭道:“我从来不骗你。”   许迟一条腿跨上了窗台,“我再问一遍,真的没有骗我吗?”   君夜:“……你先从窗台上下来,我可以保证,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骗你半个字。”   许迟狐疑的望着他。   从他的角度来看,君夜是他誓死效忠的主人,说出的话分量是非常大的,尽管许迟内心不相信,但也不能直接无视。   许迟犹犹豫豫的向君夜走去,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站住了,微微低下头,“抱歉,是我反应太大了。”   他这么轻易的低头认错,倒是让君夜不适应了。他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下来,“宝贝,这不是你的错。”然后他清晰地看到许迟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君夜:……不就是叫了声宝贝吗,至于这样?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上司是个变态怎么办?!   夜里十点整,嶙崖准时放下手中的书籍,从桌前站起身,走出小书房,打算去洗个澡,上床睡觉。   刚走进浴室,嶙崖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砰砰砰的踹门声,阵势非常大,就跟来催命似的。   这种标志性的敲门方式,嶙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他把脱了一半的睡衣又穿好,走过去拉开了门。   只见许迟穿着格子睡衣站在外面,左手抱着被子,右手拎着枕头,看见门开了,招呼不打一声就往里面挤,人进去一半之后才开口道:“让让,兄弟,借个地方睡觉。”   嶙崖:“……”   他看着许迟把被子枕头一股脑的扔在自己床上,然后伸了个懒腰,特别自来熟的问:“洗手间在哪儿啊?”   嶙崖很疑惑:“您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一提起这个,许迟整个人都头大了,他张开双手,不可置信的抱怨道:“是啊是啊,我居然没有自己的房间你知道吗?!主人非要我和他睡一间卧室,睡一间就睡一间吧,可是只有一张床,试问这要怎么睡?虽然床很大,可我是个直男,我能和别的男人一起睡吗?不可能!我还没有过女朋友啊!”   嶙崖:“可我房间里也只有一张床…”   “没事。”许迟这时候又不直男了,他拍了拍嶙崖的肩膀,特别信任的道,“我觉得你是个正经人。”   嶙崖:难道您觉得主人不正经?   他觉得有点儿为难,让许迟留宿其实没什么,自己可以睡书房,把床让给他。但是许迟夜不归宿,还住在别的男人那里,主人可能会生气…不,是一定会生气。   他试图劝解许迟,“白天的时候我们已经解释过了,您和主人是一对恋人,所以睡在一起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许迟看了他一眼,自信得很,“不可能,我是一个硬汉,绝对不可能搞基的,你们一定是在诓我。”   “……我们没有理由骗你。”嶙崖很困扰,他想了想,问道:“这样吧,您能想起来当初是怎么成为主人的侍从的吗?”   许迟迷茫了一瞬间,嶙崖能看出他正在努力的回忆,从脑海深处找寻那些失落的记忆。许迟想了半天,如实说道:“记不清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我就有点儿生气。”   “……”嶙崖想起在无人区时君夜做的那些事,难怪即使许迟失忆了也会感到生气。   他微微叹了口气,平声道:“许迟先生,您先坐下,我慢慢跟您说。”   许迟不明所以的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你要说什么?”   “第一件事,您既然认为自己是一名侍从,那么您记不记得自己执行过多少次任务?”   “呃…”许迟犹豫的数了数手指,“一、二、三…嗯,好像就一次?”   “那么结果呢?”   “失败了?”   “下场呢?”   许迟有点儿茫然,“是停职来吧,半年还是一年来着?”   嶙崖开始点题了,“许迟先生,您觉得一个普通的下属在犯下那样严重的错误之后,按照主人的性格,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吗?”   许迟愣了几秒,忽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他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懂了,那天主人心情好。”   “……”   嶙崖不愧是嶙崖,尽管内心深处已经操他妈,但是脸上仍然平静似水,面不改色,他平声静气的道:“还有第二个问题,您一个月的薪资是多少?”   “…我记得好像是三万美金?”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您身上的这套睡衣,价值是您二分之一的月薪。”   许迟十分诧异,他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睡衣的料子,“不至于吧,就是摸着挺软,穿着舒服一点儿,有那么贵吗?”   “至少它的市面标价确实是这样的,也就是说,您的衣食住行,一切都是按照与主人相同的标准来的,而且不需要您付一分钱,那三万美金不是您的薪水,而是主人给的零用钱。”   嶙崖顿了一下,反问道:“您觉得如果您只是一个普通的下属,主人需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嗯…”许迟的脑子已经乱了,不,应该说他的脑子本来就是一锅粥,现在成了一锅浆糊。   “但是,但是…”许迟有些着急了,他竭力想找些话来反驳,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字来,最后他涨红了脸,嘟囔道:“可是,他非要和我一起睡,摆明了就是想日我,我不能接受。”   嶙崖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你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不可能!”许迟的直男灵魂受到了原子弹般的冲击,“就算我真的和他是恋爱关系,也不可能被…被、被上!”   他话音刚落,短促的门铃声忽然传入耳中,许迟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跳了起来,猛地往房间里面跑。   嶙崖转身去开门,外面果然是君夜。他的视线越过嶙崖,看向里面,微冷的目光落在正在试图藏进衣柜的许迟身上。   “出来。”   许迟慌不择路,一头钻进了衣柜里,大声逼逼:“我不!你图谋不轨!”   君夜冷声道:“不是誓死效忠于我吗?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出来。”   许迟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人家手下来着,而且还是忠心耿耿的侍从。   记忆混乱的许迟已经被忠犬人设给洗脑了,他犹豫了几秒,慢慢从嶙崖衣柜里爬出来,谨慎的挪到君夜面前。   君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走吧。”   许迟张了张嘴,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止住了。   君夜问:“有什么想说的?”   许迟的喉结紧张地滑动了一下,缓慢的说道:“至少今晚…能不能别日我。”   君夜:“……”   他无可奈何的看着许迟,想生气也生不起来,毕竟许迟变成这个样子,也不是他的错。   “算了,先回卧室再说。”   许迟半个身子躲在门框后面,期期艾艾的问:“真、真的不会日我吧?”   “……”   君夜转身就走,忠犬上头的许迟仅仅是犹豫了半秒,就快步跟了上去。   毕竟在他如今的小脑袋瓜子里,君夜是他至高无上的领导者,简单来说,就是爱德华和boss的结合体……所以说小黑这一撞,撞得真心奇妙。   俩人一同回到卧室,君夜指了指房间中央的大床,言简意骇的道:“上床。”   许迟:“?!”   许迟又想跑了,他欲哭无泪,“您不是说不日我的吗?”   “今天没打算动你。”君夜拿起床头的遥控器,打开了床对面墙壁上的液晶大屏幕,“只是给你看些东西。”   许迟半信半疑的踢掉拖鞋,爬上大床,盘腿在上面,“要看什么?”   君夜笑了笑,坐在床边,按下遥控器上的按钮,温柔的道:“一些我们往日的回忆。”   与此同时,液晶屏幕上开始出现了影像,许迟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他本以为君夜会给他看一些以前温馨的照片,没想到却是一段录像。   刚开始画面还很昏暗,许迟迷惑的看了一会儿,画面忽然亮了起来,他看到了一张大床——正是身下这张!   分辨率极高的屏幕中,许迟看见自己被人按在这张床上,捂着嘴狠干,素白劲瘦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眼角通红,伴随着模糊的呜咽声,泪水蓄满在眼眶中。   画面又一转,他的双手被艳红色的手铐锁在背后,跪趴在一堆枕头中,屁股里……   “啊啊啊啊!”许迟猛的抓起身边的抱枕,狠狠的砸向面前的大屏幕,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这这都是什么啊?!”   君夜按下遥控器,画面正好暂停在许迟脸部的特写,那种脆弱又不堪,屈辱却沉沦,咬着牙强忍眼泪的表情,真是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把持不住。   君夜看向许迟,残忍地揭穿了对方的直男面具,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说道:“这是曾经发生过很多次的现实。”   他缓缓道来:“既然你不相信别人的话,觉得那都是空口无凭,那么这些录像应该算是铁证如山了吧?当然,如果还不够,我这边还有十几条视频,你都可以拿去仔细观看。”   许迟感到无法呼吸:怎么办?我的上司不但要跟我谈恋爱,还是个彻底的变态!   他战战兢兢的往床里面缩,艰难的问道:“你你你拍那么多片子干什么?!”   “偶尔闲暇时会拿出来欣赏。”君夜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椅上,优雅的架起长腿,淡然的望着他,“当然了,拍的时候你不知道,因为你不愿意让我拍。”   “……正常人谁拍这玩意儿啊!”   许迟仍然惊魂未定,他拿过一个枕头来,抱在怀里,稍微有了一点儿安全感,才开口道:“我现在确实了解了,咱们以前发生过…咳,那个关系,但是吧,我真的想不起来,要不然咱们就…”   君夜垂下眼帘,轻声道:“你是想说,就当以前的事都没发生过吗?你可真是狠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无端透露出一股悲伤的味道,许迟立刻就感觉心脏被人捏了一下似的,也酸楚起来。   他下意识往君夜那边蹭了蹭,放软声音道:“我没有这样说啊,你别难过,我努力一下吧,试试能不能都想起来。”   君夜笑了,“好,给你三天时间恢复记忆,完不成任务扣三年工资。”   许迟:???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来自君夜的洗脑   上午十点,克里斯带着几个警卫沿着固定的路线巡逻,远远的看见许迟坐在长椅上,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椅子旁边堆着个一米来高的雪人。   克里斯遥遥的打招呼,抬起胳膊乱挥,“许迟哥,许迟哥!”   一边招呼着一边殷勤的跑了过去,许迟抬头看见是他,忍不住抱怨道:“我刚才在路上又碰见他了。”   这个他,自然就是指的君夜。不知道为什么,许迟现在不愿意叫他主人,也不敢直呼其名,所以谈起来的时候都直接用‘他’来代替。   克里斯问:“你碰见主人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主路那边碰见他,他说只要让他亲一口,就送我限量版的沙漠之鹰新涂装模型手枪,真是的,我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许迟一边愤慨的说着,一边仔细地用软绒布擦拭手里的沙漠之鹰。   克里斯:“……被亲了啊。”   警卫A:“被亲了。”   警卫B:“被亲了+1。”   警卫C:“+1。”   克里斯坐在椅子上,凑近乎的往许迟那边靠了靠,试探的问:“许迟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许迟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想,如实道:“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克里斯忙问:“那你还记得我吗?”   许迟犹豫了一下,认真的思考起来,“嗯…我知道你是谁,我刚来这边的时候,你帮我修过手机。”   “对对对!”克里斯忙不迭的点头,“还有呢?还记得什么?”   “你帮我连接和爱德华的通讯…”许迟不太确定的道,“好像还经常一起去岛上看望小黑?”   “是的是的,没错。”克里斯进一步的试探,小心翼翼的问:“那许迟哥,你还记得…咳,那个,关于龙蛋的事情吗?”   许迟很疑惑,“什么蛋?”   克里斯大喜,“没什么没什么。”   这种记恩不记仇的属性也太美好了吧!   克里斯趁热打铁,一本正经的忽悠许迟,“其实是这样的,许迟哥,我是你最最最忠心的小弟,曾为你立下汗马功劳,帮过你好多好多事呢,整个庄园你最最最信任我啦!”   “真的吗?”许迟半信半疑,克里斯心里一咯噔,赶紧装出一副心凉的样子,如泣如诉,“你不相信我吗?你仔细看看我这张可爱又善良的脸,你觉得我会撒谎吗?”   “……”许迟看了看他,克里斯确实长得天真又无邪,但是……   许迟实话实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你的脸,就有种把你埋进雪里的冲动。”   克里斯:“冲动是魔鬼,千万不要被魔鬼给骗了!”   “…好吧。”   许迟低头看着手里的枪,眼神黯淡了一点儿,声音也低了,“我已经很努力在想了,可就是想不起来,有时候我也怀疑,我真的和他是恋人吗?是不是所有人都在骗我?”   克里斯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安慰似的拍了拍许迟的肩膀,轻声道:“别太焦虑了,慢慢来吧。”   “不行啊。”许迟更悲痛了,“三天之内想不起来,我三年的工资就没了!”   克里斯:“??”   许迟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其实吧,我虽然想不起来,但是我一看见他那种伤心难过的眼神,就特别难受,好像心里边缺了一块似的。”   克里斯一听这个,猛地来了精神,“对了,这就对了!”   “什么?”   克里斯一锤定音,“凭我六十年来单身的经验,你这就是爱呀!”   “……”许迟:“等等,你单身了六十年?!”   ……   根据克里斯的建议,许迟苦苦想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决定主动去接近君夜,从而寻找到一些有关记忆的蛛丝马迹。   正好中午他和君夜一起吃饭,偌大的餐厅二楼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许迟一边用勺子搅着面前的奶油蘑菇浓汤,一边偷偷打量餐桌对面的君夜。他好像不怎么吃东西,就餐的目的仅仅是单纯陪他而已。   但君夜只是坐在那里,暖黄色的灯光映在他身上,就显得非常好看,优雅而从容,尤其是银白色的长发,在暖光的衬托下,泛着一种淡淡的温暖的感觉。   许迟轻咬着勺子,眼也不眨的盯着他。即使餐厅灯光不是特别明亮,这目光也过于露骨,以至于君夜无法忽视。   他放下餐刀,微笑着对上许迟的视线,柔声问:“看我干什么?”   许迟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低下头,有些慌乱的避开对方的目光。   君夜忍俊不禁,温柔的哄道:“好了,别害羞,这里没别人,你想看就看吧。”   “谁要看你!”许迟忿忿地用勺子捅着汤里的白蘑菇,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理他。就在君夜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许迟忽然又讪讪的问:“你下午有时间吗?”   “有个视频会议,怎么了?”   “没事…”许迟闷闷地把奶油汤推到一边,开始吃自己的主食。   君夜无奈的笑了笑,“宝贝,你想做什么就和我说,我会为你腾出时间来的。”   “那…能不能…”许迟犹疑地问道,“能不能陪我一下?”   “嗯?”君夜讶异的挑挑眉,显然没想到许迟这么主动。许迟接着说:“我想听你讲一讲过去的事儿,也许这样我能想起来,当然你可别误会,我是为了我三年的工资。”   君夜有点儿哭笑不得,不过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如同春水一般落在许迟身上,“好,知道了。”   趁着午后阳光比较暖和,君夜带着许迟在庄园里散步,路过那条许迟复健时经常走的小路时,君夜特意带他过去看了看。   君夜亲昵地揉了揉许迟的头发,问道:“对这里有印象吗?”   许迟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嗯…感觉有点儿奇怪。”   先不说那几个长得好像沙发一样的长椅,这条路的安全系数也太高了,感觉就是完全抛弃了一个设计师该有的审美,过分追求了安全性似的。   当时许迟是想不到审美这类词的,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就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君夜笑道:“因为这里是给你练习走路用的。”   许迟懵了,“练习走路?什么年纪啊?我记得我前两年才来这边吧?”   “你连这也不记得了吗?”君夜微微叹息一声,“你出过一次意外,伤得很严重,昏迷了很久,醒来之后需要复健,就是在这里练习行走的。”   “这样啊。”他这么一说,许迟倒是有点儿印象了,而且隐约想起是在飞机上跳伞出的事故,但至于他为什么会去玩跳伞,却记不得了。是不是去执行任务来着,毕竟他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侍从。   君夜与他并肩往前走,徐徐说道:“复健的那段时间里,你真是特别的粘我,一刻离了我都不行,白天就先不提,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愿意一个人睡在病房里,非要和我一起睡,搂着我的手臂才能睡着。”   许迟:“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君夜面不改色,“我骗你干什么,这都是事实。”   许迟怀疑的看着他,“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自己根本不记得,不是吗?”君夜说谎不但不打草稿,连腹稿都不打,信手拈来。   他就是欺负许迟现在什么都记不清,可劲儿的给他洗脑,“你以前确实很粘人,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么久了,你却只出过一次任务?”   “这个…”   “答案是因为你不愿意离开我,那次任务之所以失败,恐怕也是因为你作战时太想我了,才造成了失误。回来之后你就撒娇跟我说,以后再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了,只想呆在我身边。”   君夜的语气太真实了,以至于许迟都有些自我怀疑。他迟疑道:“我以前真是那样的?”   君夜万分笃定,“是的,像小孩子一样粘人。”   许迟很茫然。   按照君夜的说法,失忆前的许迟与他亲亲密密,如胶似漆,整天腻在一起。   君夜不陪他一起用餐,他就赌气一口饭也不吃,君夜偶尔工作忙,不能陪他一块睡觉,他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而且还要闹脾气,跑到君夜书房去捣乱。   平时洗澡呢,也一定要俩人一起洗,洗的时候还要来一场浴室PLAY,在床上的时候也总是很主动的要,总之就是一个骚气小妖精。   许迟表示:“???”   他真心觉得君夜描述的那些都太操蛋了,失忆前不好说,反正现在的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而且还觉得反胃。难道说撞到脑袋不但会失忆,还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吗?   “等等…”许迟发现了盲点,“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性生活很和谐?”   君夜点了点头,“是的,宝贝。”   “不对吧?”许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我看你拍的那些视频里,好像每一次你都是在欺负我啊?”   “……”君夜面带微笑,心平气和的道:“我要说你喜欢SM,你信吗?”   许迟:“我信你个大头鬼!” 第一百四十章 你上辈子是个箩筐吗?   君夜洗脑失败,有点儿遗憾,不过好在许迟的记忆虽然没恢复,但态度倒是变得和从前一样了,不在一口一口您这样叫着,偶尔气急了还会对他破口大骂——等等,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迟怒气冲冲,“你果然是在骗我,我就知道你嘴里没一句实话!”   话音刚落,许迟忽然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句话让他有种既视感,好像类似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还发生了很多次。   许迟皱起眉头,毫不客气的揭穿他,“你以前经常耍我吧?是不是?”   君夜:“……”   君夜面带微笑的劝道:“宝贝,这样不对,按照一般的剧本来说,你应该通过一些美好温馨的回忆碎片,从而记起你亲爱的恋人来,比如说…嗯,比如说…”   许迟冷然的挑了挑眉,“比如说?”   君夜一时语塞。   说起美好温馨甜蜜的记忆,从他们相识到确定彼此的心意,好像还真不多。毕竟就算他有心和许迟做一些你侬我侬的事情,也只会被他满脸不耐烦的一脚踹开罢了。   君夜叹了口气,气定神闲道:“宝贝,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较特殊,但你要相信,我对你的爱是真实的。”   许迟怀疑的看着他,用右手按住对方的手臂,“你一边说爱我,一边偷偷摸我屁股?”   “……”君夜脸上仍然带着淡而宠溺的笑意,顺便又在许迟柔软的屁股上捏了两下,才意犹未尽的松开了,还大言不惭的说道:“这也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许迟:“我可去你的吧。”   君夜优雅的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低笑道:“不信的话,看看你自己脖子上挂的东西,那里应该有个戒指。”   “戒指?”许迟伸手拽出自己脖子上的细银链。他知道自己一直戴着这个狗牌,但从来没注意到旁边还串着一枚男戒。   他把戒指和狗牌都放在手心里,细细打量。   这枚白金素戒简洁大方,在日光下反射着微光,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整体设计却独具匠心,别具一格,很适合男人戴。   君夜很怀念地看着这枚戒指,轻声开口:“当初你和我说,想要我送你一枚戒指作为定情信物,还缠着我要了好几天,于是我就把它和狗牌穿在一起送给了你。”   “我跟你要的?”许迟感到疑惑,自己真的会主动要这种娘不拉几的玩意儿吗?人设崩了呀。   不对…   许迟忽然意识到了关键点,他敏锐的看向君夜,目光如炬,质疑道:“你说你把戒指和狗牌一起送给了我,我的狗牌为什么在你那里?”   君夜的笑容停滞了一瞬,然而凭借他过硬的心理素质,硬生生地把这一丝异样掩饰了过去,还继续编:“是这样的,因为你很喜欢我,所以把自己认为很重要的士兵牌送给我做信物。”   “不对,我不可能把爱德华送我的东西转送给别人。”   许迟停下脚步,脑海中似乎有个小齿轮慢慢的转动了起来,越转越快,连带着周围的零件一同运转起来。   他迟疑道:“我记得我当时好像是和你做什么交易…”   脑袋有些发疼了,许迟难受的按了按额角,咬着嘴唇苦思冥想,“好像是在…教堂一样的地方,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很生气…”   君夜脸色有些异样,他伸手揉了揉许迟的头发,心怀不轨的劝道:“想不起来就别硬想了,就算你失忆了我也不会扔下你的。”   许迟奇怪的看了看他,“你慌什么?”   君夜勉强笑笑,镇定自若,“没有,你太多心了。”   “等等,你先别说话,我好像都想起来了。”   这种事就是顺藤摸瓜,抓住一根藤就能带起一溜的瓜来,许迟一旦想起了狗牌的事情,脑海中就跟开闸泄洪似的,全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无人区、复制的常安镇、牵扯生死的游戏、契约与交易、被强/暴被欺辱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许迟越想越上火,火气蹭蹭的往上涨,如同炸药似的直冲脑袋顶,然后砰一声,炸了。   许迟步步紧逼,咬牙切齿的质问。   “我粘着你?我没有你就睡不着觉?我跟你撒娇不愿意出去工作?你编,你接着编啊,这么能编,你上辈子是个箩筐吗?!”   君夜节节后退,尽量保持着体面的微笑,“好了好了,宝贝,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看你现在记忆恢复了,不是皆大欢喜吗?”   “欢喜个屁!”许迟骂了一句,“想当初我差点儿死在荒郊野外的时候,就是想起你…”   君夜温柔的接话,“是想起了我,就燃起了求生的欲望吗?”   “是啊,是想起了你。”许迟恨恨的磨了磨牙,“我当时想着怎么着也得活着回去,见你一面,然后把你脑袋拧下来。”   君夜:“……”这发展不对。   “这一次我也是被你气得恢复了记忆,你说说,你哪怕能对我稍微好那么一点点,我至于一想起你就只想揍你吗?”   君夜思忖道:“宝贝,其实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脾气太暴躁…”   君夜说到一半,就看见许迟从腰后把沙漠之鹰掏出来了,他哑然失笑,“宝贝,这是模型,没有杀伤力的。”   许迟冷笑,“你错了,这是我从枪械库里拿的真货,里面装的是实弹,所以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君夜停顿了片刻,尔后话锋一转,诚心实意的道:“好的,宝贝,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保证以后绝对会好好对你。”   许迟利索的给手枪上膛,指着君夜的胸口,言简意赅的命令,“发誓,以后不许再在上床的时候录像。”   君夜遗憾的叹息一声,柔声道:“好,以后不会再录像了。”   不能录像,不是还能拍照吗。   许迟得寸进尺,“也不许再用绳子绑着我!”   “好,都听你的。”君夜非常纵容的望着他,很爽快的答应了,“不会再用绳子绑着你了。”   不用绳子,不是还有手铐和铁链吗。不过君夜还是比较偏好柔软的绳索,毕竟手铐这种坚硬的东西可能会划伤许迟的手腕。   许迟又想了几秒,觉得好像没什么可要求的了,但还是可有可无的加了一句,“不许再骗我。”   君夜微笑:“好。”   这句话之所以是可有可无,是因为许迟太了解君夜了,从他嘴里说出十个字来,有九个是假的,说让他’不许再骗我’,不过就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君夜:我失忆了   许迟虽然嘴上很嫌弃和君夜睡一张床,但身体却诚实的不得了,只要君夜在身边,他就能一觉睡到天亮。   从前的许迟,一旦窗外有个风吹草动,他就会猛地惊醒,眼还没睁开就伸手去枕头底下掏枪,但现在呢,就算君夜凑过去给他盖被子,拽走他怀里的枕头,给他垫回脑袋下面,顺便再捏着下巴亲几口,他也照样睡得又深又熟。   但是今天,却有点儿不对劲儿。   许迟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来自外界的注视,就好像有人用充满恶意和探究的目光盯着他一样。   许迟打了一个冷战,猛地睁开眼睛,本能地伸手去摸旁边。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潜意识地寻求君夜的保护,左手在身旁胡乱的摸了几下,只摸到了微凉而空荡的床铺,没有摸到人。   许迟一个激灵,猛地弹坐起来,一看旁边,果然没人。   而床边金色的纱帐已经被拉开,用一根黑色的丝带束在一旁,窗外仍然是一片黑暗,现在正是夜色正浓的时候,可能是两点或三点钟。   许迟抬手揉了揉脖子,看见君夜穿着黑色的丝绸睡袍,优雅地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目光盯着他。   许迟瞧见他了,松了口气,掀开被子又想躺回去,声音微哑地抱怨:“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搞什么?”   紧接着,他脑袋还没沾到枕头,就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手腕,硬生生地从床上拽了起来。   许迟彻底恼了,“艹!你他妈干什么?!”   他用力一挣,挣开那股力量,盘腿坐在床上揉自己发疼的手腕,一边揉一边骂骂咧咧地问候君夜的八辈祖宗。   君夜微微皱眉,似乎很不悦的样子。   许迟终于瞧出端倪来了。   不对劲儿,君夜从来不会用这种冷淡冰凉的眼神看他的。平常君夜看他时,要么温柔,要么宠溺,在床上时就带着情欲,他做错事时也会生气,但无论怎样,君夜的眼神里总是有情绪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许迟被那种眼神看得后背发冷,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手指抓紧了床单,声音也低了几度,“你怎么了?”   君夜也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椅子扶手,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尔后他不紧不慢的开口:“你是谁?”   “我是谁??”   许迟一愣,显然没想到君夜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是疼的,不是在做梦。   他心里咯噔一下,就像做噩梦一脚踩空似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渗了出来。   “不是…你在开玩笑吗?”许迟深深的蹙起眉头,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这一点儿也不好笑,我要生气了。”   君夜眼神丝毫未变,眸底一片薄凉,他开口道:“我并不认识你,但是你身上却有契约的标志,也就是说,你是我的侍从。”   “……”许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腰,那里有一个黑色的纹身,正是君夜嘴里说的契约的标志。   君夜继续说道:“所以你应该庆幸,如果没有这个标志,我现在就不是在面对面的和你交谈,而是会直接把你交给别人去严刑逼供。”   “我现在再问最后一遍,你是谁?”   对方那种冰冷的眼神和语气让许迟大为恼火,甚至产生了一种非常委屈的情绪。他抄起一旁的抱枕狠狠地向君夜砸了过去,大骂道:“爱谁谁!老子被你折腾了好几年,你他妈睡个觉就全忘了?!给老子滚!”   气势汹汹飞过去的抱枕在中途停滞了,然后轻轻的落在了地板上。君夜抬了抬手,许迟忽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身体顿时软了下来,瘫倒在软和的床铺上。   他微微喘息着,努力想要爬起来,却做不到,只能用愤恨的眼神瞪着他。   君夜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失忆了?确实,我刚才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你是我的侍从,而且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并且非常亲密地躺在我怀里,那你应当是一个和我非常亲近的人。”   他想了想,试探的问许迟:“娈宠?”   许迟咬了咬牙,挤出两个凶狠的字来,“滚蛋!”   话音刚落,许迟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隐形的大手掐住了,那力道不轻不重,就像被一条毒蛇用毒牙衔住了喉咙,虽然不痛,但一动就会丧命。   君夜淡淡的警告他,“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应该知道没人可以对我无礼。”   许迟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弹。凭他对君夜的了解,这个人是真的会因为一句无礼的话就杀人的,他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还这么憋屈。   许迟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忘记我,但是你杀了我绝对会后悔的。”   君夜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尔后他笑了笑,“的确,不知为何,我对你下不了手。”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许迟立刻感到掐着脖子的那股力量消失了,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君夜面色平淡,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失忆者的样子,没有任何的迷茫,也许是因为他仅仅忘记了许迟一个人,又或许是他本身从容的性格使然,总之,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好整以暇的状态。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许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刚才君夜提过侍从的事情,那么他大概率还是记得其他事的,也就是说,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作祟,君夜只忘记了他。   居然就偏偏把他忘了,这种认知令许迟无比的火大。   他没什么好气的道:“我说什么你就信吗?”   君夜架起长腿,双手交叠搁在膝盖上,闲适的道:“我会把你的话作为一个有效的参考。”   许迟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那我实话告诉你,我是你的…”   他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嘴上磕绊了一下,耳朵后面蹿红了,他移开目光,含糊的道:“…是你的男朋友。”   “嗯?”君夜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的脸,“这么说,我是个GAY?”   “谁知道你。”许迟骄傲的抬起下巴,“反正我是个直男硬汉。”   “……但你刚才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呵,那都拜你所赐。”   “好吧。”君夜站起身,向许迟走去。   许迟顿觉不妙,迅速的向后撤退,“你要干什么?!”   “检查一下,好确认你话的真假。”   君夜轻而易举的抓住了许迟的手腕,稍微用力一拽,就把许迟拉到了面前。许迟慌了,他也不知道君夜想干什么,但本能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   许迟一边挣扎,一边怒骂:“干什么?放开!”   君夜从容不迫的压制住他所有反抗的动作,一本正经的道:“如果你真的是我男友,那么身上应该有做/爱的痕迹,我要亲自确认。”   “艹!别拽我裤子!”许迟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睡裤,拼命捍卫自己的‘贞洁’,他敏锐的感觉到君夜的手向他身后伸去,手指探入了内裤之中。   他连忙大叫道:“别摸我屁股,你怎么这么确定你是上面的,万一你是做受的呢?!”   君夜笑笑,“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你大概不自知,你天生长着一张被男人上的脸。”   “……”   沉默,卧室中诡异地沉默了很久,然后许迟就在沉默中爆发了,他一脚把君夜踹了下去,火冒三丈的怒吼:“给我滚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君夜:我装的   闹剧的最后,许迟还是没能守住自己的内裤,在过于强大的力量下,他无可奈何的屈服了,被君夜扒了睡衣睡裤,内裤拉到膝盖处,然后按在床上研究了半天。   许迟憋屈的趴在枕头上,愤恨地咬着枕巾,想象着自己正在撕咬君夜的肉。   君夜捏了捏许迟的屁股,又看了看他肩膀与后背上的吻痕指印,上下都视奸了一番,才矜持的道:“好了,我现在确认几个小时前你确实被男人上过,但是那个男人是不是我,还有待商榷。”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渣太渣了,许迟一怔,尔后恼羞成怒,咬紧牙关,一个饿虎扑食将君夜反压在床上,扬起拳头来就想打下去。   然而对着那张好看到完美的脸,许迟还是下不去手,只好愤愤的锤了下床,骂道:“艹,除了你这个混蛋,老子就没让别的男人上过!你他妈说得什么混账话!”   君夜伸手扶住许迟的腰,毫不费力的坐了起来,“你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许迟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发现现在的姿势非常尴尬:他浑身不着一缕,赤身裸体的跨坐在君夜大腿上,就像夜店里卖笑的MB。   而君夜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搁在他的后腰处,掌心贴合着黑色的纹身,手指已经碰到了他的屁股。   许迟急急忙忙的站起来,他太慌张了,差点儿被脚踝处的内裤绊一跤。他赶紧提起内裤,把睡衣睡裤都捡起来穿上,忿然的看向君夜,“总之,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关于这一点,天亮之后我会向别人确认这件事。”君夜看了一眼墙上的数字钟,道:“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许迟一边嘀咕,一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他本来只是想稍微眯一会儿,结果躺下没几分钟,竟然真的睡熟了。   只是做了个很不好的噩梦,梦里许迟亲眼见着君夜和别人结婚了,他牵着别人的手走上婚姻的殿堂,交换戒指,用温柔的嗓音念着誓词,亲吻对方。   而他坐在宾客席上,旁观着这一切,无法说话,也无法阻止。他伸手想要捏住胸前挂着的素戒,却摸了个空。银链上除了他的士兵牌,空无一物。   许迟在一身冷汗中惊醒了,他猛地坐起来,茫然地看着窗外,伸手摸了一下眼角,竟然有些湿润了。   窗外晨光温润和煦,透过白色的窗帘,将卧室映的宁静祥和。许迟伸手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七点了。   昨晚那些都是梦吗?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婚礼那一刻,还是从最一开始,君夜用陌生的眼神看他的时候,就已经是梦了?   如果可以的话,许迟希望是后者。像是君夜竟然会忘记他这种事,他是想都没想过的,也无法接受。   许迟有些头痛,忍不住闭了闭眼,用拇指轻轻揉压太阳穴。   等再睁开眼睛时,许迟看到了一个伸到面前的玻璃杯,里面装着多半杯清水,几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杯子,许迟顺着那只手看了过去,正对上君夜的视线。   大约是因为逆光的缘故,他的眼神看起来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迟下意识接过杯子,咳嗽了两声,嗓子还带着初醒时的沙哑,“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怎么还知道早上给我水喝?”   君夜笑了笑,“本能,虽然什么也不记得,但我觉得应该这样照顾你。”   许迟心里一动,他忽然想起自己失忆的那段时间里,虽然丧心病狂的把君夜当成了顶头上司,但是也确实会本能的对他感到亲切,难道说君夜也是这样的吗?   许迟手里拿着玻璃杯,拇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垂着眼望着微微荡漾的水面,踟蹰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君夜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尔后他道:“事实上,在你醒来之前,我已经和别人确认过你的身份,你没说谎,但是你应该明白,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就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那一瞬间许迟眸光一暗,好像有点儿难言的委屈,但很快他就掩饰了过去,逞强道:“我知道,清楚得很。”   这要是搁在几年前,比如说在无人区的时候,君夜忽然忘记他,许迟能高兴到天上去,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有点儿难过,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不疼,但很闷。   他不敢看君夜现在那种冷淡的目光,自顾自的消沉了一会儿,然后又问:“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说法,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许迟想了想,又问:“那怎样才能让你恢复记忆?”   君夜淡淡的笑了笑,“要不要试试和我做一些以前经常做的事情?也许那样可以刺激我的记忆。”   许迟疑惑道:“什么事?”   君夜摊了摊手,很无奈的看着他,“如果连你都不知道的话,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可是…我不明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不是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可能许迟永远也不会察觉自己平时有多么依赖君夜的帮扶,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好像离了君夜就什么也干不好似的。   许迟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的神色,那样子放在他脸上无端就显得很可怜,君夜感觉心上的弦被一只手轻轻拨动了一下,某种类似于怜惜的情绪荡漾开来。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许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时,君夜已经转身走了,许迟下意识伸出手去拽他的衣摆,然而君夜走的太快,他没来得及,手指与柔软的衣摆擦了一下,便抓了个空。   这种失落感和梦里是一模一样的,许迟蜷缩起手指,放在心口,自嘲的笑了笑。   “这是对我的报应吧。”   ……   今天一整个白天,许迟都在外面忙碌,他去问了医生,也去问了嶙崖和克里斯,他们都表示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也想象不到是什么力量,能篡夺君夜的记忆。   许迟一无所获,垂头丧气的在庄园里游荡到晚上,仍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天黑了,模糊的月亮升了上来,许迟只好回卧室去。   然而他还没进屋,却被一个侍者模样的男人拦住了,这人很礼貌又很坚决的道:“抱歉,许迟先生,主人特意吩咐了,为您准备了单独的卧室,请跟我来吧。”   许迟怔住了,“为什么?”   “这是主人的意思。”侍者委婉的解释道,“主人并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所以……”   “但是!”许迟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像君夜所说的,从他的角度来看,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他咬了咬牙,压制住从心底腾起的那股动荡的情绪,低声道:“我明白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君夜:我玩脱了   深夜,许迟躺在床上碾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这张床虽然也是双人床,但比起主卧那张大到夸张的圆床来说,还是要小多了。   可是当许迟一个人躺在这张床上时,才感觉这床太宽太空了,眼睛望着高挑的天花板,连带着心里也空落落的。   许迟伸手往旁边一摸,除了柔软却温凉的床铺,什么也摸不到。   他向来不是个…或者说不愿意承认自己矫情到了这个地步,干脆也不躺在床上无病呻吟了,爬起来踩着拖鞋走到衣架前,从白天穿的外套口袋里掏出半包烟和一个打火机来。   这烟是许迟在医生那里顺手拿的,反正现在君夜也不记得他了,就算抽烟喝酒他也不会管。   许迟就是怀着这样不易察觉的报复心理,或者说故意糟践自己以引起某人的注意,总之他拿着烟走到了阳台,趴在栏杆上,点燃了烟,叼在嘴里。   他没敢在室内抽烟,可能是潜意识里还存留着一点儿对君夜的畏惧。   他就站在阳台上,望着无边的夜色,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白色的烟雾迅速的淡在风里,不见了踪迹。   许迟越抽越郁闷,忍不住扭头看旁边。   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为之,侍者给他准备的这间房就在主卧的隔壁,许迟一扭头,就能看到主卧的露台,每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君夜在露台的圆桌后面看报纸或者喝茶——许迟这时候才意识到,君夜明明起得很早,却偏偏会在那里消磨一段时间,等自己自然醒来之后,再说一句早安。   许迟想到这个,就按捺不住了,他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两个大理石栏杆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中间没有任何的防护网,简直就是在无声的暗示他应该去做什么。   许迟狠狠的一攥手,将橙红色的烟头揉灭在手心里,扔进窗台上的君子兰花盆中,右手按住一分米宽的大理石栏杆,利索的翻了上去,两脚踩在扶手上,向前一跃,稳稳的落在对面的露台上。   他身手很好,落地无声无息,如同野猫一般悄然拉开玻璃门,走进了卧室之中。   月亮默默的从乌云后面露了出来,本来暗淡的月光忽然明亮了很多,为许迟映出长长的影子,一直投射到床头的金色纱幔上。   许迟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目光沉沉,伸手掀开了纱幔。   ……   君夜睁开眼,看见一片昏暗中,有个人影跨坐在自己身上。即使没开灯,屋里很暗,但君夜仍然能清楚的看出那人是谁,也能看见他脸上那种充满不甘和闺怨的表情。   君夜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许迟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手指用力的解着君夜睡衣的纽扣,声音里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情绪。他低声道:“等着,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君夜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了,一时不知道是该阻止他,还是应该默认他做下去。   就这么纠结了几秒钟,许迟已经解开了他的扣子,然后抬起胳膊,利索的脱掉了自己的套头睡衣。   许迟赤裸的上身一暴露在清浅的月光之下,君夜的理智之弦立刻崩断了,他甚至有点儿克制不住的动了动手指,想去揽住对方的腰。   其实这个失忆游戏也该结束了,君夜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成功挑起了许迟的不安,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重要性。甚至还有意外收获——许迟主动爬上床的模样。   不如就以此事为契机,顺利的’恢复记忆’吧。   当然,要在做/爱之后。   许迟自顾自的脱自己衣服,完全没注意到君夜眼神的变化。他抬起身子,费力的脱掉睡裤,手指拉住内裤边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很快他咬了咬牙,把身上最后的衣物也脱掉了。   许迟一丝不挂的跨坐在君夜身上,右手按着他的胸口,面无表情的为自己即将作出的逾矩行为打下安全保障:   “我再说一遍,如果你杀了我,绝对会后悔的。”   简短的警示之后,许迟俯下身,亲住了君夜的嘴唇。   他模仿着平时君夜吻他时用的招数,有些笨拙的引逗诱惑着对方,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劲瘦的腰上。   君夜一动不动,严阵以待的接受着这个吻,他必须用很强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把许迟反压在床上直接侵犯的冲动。   但是从许迟这边来看,君夜就像是完全没有回应,对他的亲吻一点儿也不在乎似的。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有的主动亲吻,在这种尴尬中慢慢的偃旗息鼓了,许迟有些难以言喻的伤心,他直起身子,眼神暗淡无光,在一片沉寂中盯着君夜幽蓝的眸子。   “你凭什么…”许迟哽咽了一下,很快又咬住了嘴唇,扭开头不让君夜看见,但君夜仍然能清楚的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你凭什么把我忘了…凭什么就忘了我一个人,你在耍我吗,在报复我吗?万一…万一再也变不回来怎么办……”   “…你肯定会和别的女人结婚,你别想我来参加你们的婚礼…谁稀罕你啊,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一点儿也不……”   说到最后,许迟终于撑不住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在人面前蹦来蹦去哗众取宠,可谁搭理他呢,谁愿意多看他一眼?   他用力的抹了抹眼角,伸手去拿床上散落的衣服,慌乱而失措的下床,像一个落荒而逃的懦夫。   君夜迅速的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许迟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君夜更用力的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回床上,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对不起…”君夜紧紧的抱着他,亲昵的亲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对不起,宝贝,我没想到你会哭。”   许迟完全愣住了,他艰难的侧了侧头,很茫然:“你什么意思?”   君夜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声道:“我没有失忆,是装的,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就像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一样,我对你也是重要的,我想让你意识到这一点。”   “……”许迟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就,就为了这个?你又骗我?”   “宝贝…”   “你假装不认识我,还让我滚出去住?”   “……宝贝,天地良心,我可绝没有对你说过一个滚字。”   “闭嘴!”许迟猛地推开他,手指颤抖的指着大门,“你给我滚!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混蛋!你太过分了,这次真是太过分了,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君夜看着许迟发红的眼角和湿润的眸子,心脏咯噔了一下,瞬间沉入谷底。   坏了,这次好像玩脱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许迟:我生气了   许迟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的生气,怒火中烧,烧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旺。   他说不想看见君夜,就真的躲起来不见他了,君夜在庄园各处找了半天,最后发现他躲在嶙崖的房间里。   他反锁着房门,不让君夜进来,虽然嶙崖也在里面,而且绝对会听他的吩咐。但君夜知道,如果他指使嶙崖去打开门,估计许迟会气得把嶙崖也扔出来。   他只好隔着门,轻声哄着,“对不起,宝贝,我不该骗你的,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别生气了,出来让我看看你好吗?”   门里面,许迟沉着脸,抱着胳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冰霜之下。他现在完全不想理会外面那个人,任凭他语气怎么温柔,怎么说软话,都当作没听见。   嶙崖坐在茶几旁的藤椅上,谨慎的看看许迟,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房门,欲言又止。   许迟面无表情的开口:“你不要管他,一会儿就走了。”   嶙崖:“可主人已经在外面说了两个小时了。”   许迟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前,狠狠的朝门板上踢了一脚,砰的一声巨响,房门震得直颤,从上面扑簌簌的掉下来少许木茬。   外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被这暴力的行为给惊住了,不过很快君夜又开始说话,还似乎挺高兴的样子:   “宝贝,你终于肯理我了,能把门打开吗,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好吗,你今天是不是一天没吃饭了?”   嶙崖默默的往里面看了一眼,他房间里有厨房,而且他们刚吃完晚饭……   许迟又往门上踹了一脚,“滚!”   君夜很难过,声音低了几度,一边伤心一边哄他,“宝贝,我真的很想你,我已经有八个小时没看见过你了,如果你不愿意开门,至少接我的电话好吗?”   许迟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我滚蛋!!”   君夜难得一见的低声下气,柔声道:“你出来让我看一眼,我就走。”   许迟怒气冲天,“别让我骂你第二遍!”   君夜越挫越勇,不死心的问道:“天已经快黑了,难道你今晚要睡在嶙崖这里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这里只有一间卧室吧?”   嶙崖在许迟身后回答道:“没关系的,主人,基于上次的意外,为了防止事件重演,我已经把储物间改成了客卧。”   君夜:“……”   许迟没好气的对君夜道:“听到了吗,我晚上就睡这儿,快滚!”   君夜卑微地问:“你需要睡衣吗?我帮你拿过来吧。”   “滚!”   君夜悲伤的滚了,自己作出来的苦果,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   许迟这边也不好过,对于君夜骗他这件事,他是又生气又无奈。   他不是不能理解君夜的心思,君夜想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可在许迟心里,君夜本来就是很重要的人,这是既定的事实,他只是不愿意说出口而已。   所以许迟很讨厌君夜用这种欺骗的手段,逼迫他说出真心话。   当晚许迟就睡在了嶙崖这里,虽然说是储物间改造的客卧,但面积也不小,相当于普通人家的主卧了,双人床靠墙放着,旁边有衣柜和书桌,桌上放着一台备用的笔记本电脑,大概是嶙崖给他准备的。   许迟仰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盯着纯白的天花板看。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许迟抬起身子看了一眼,见房门底下发亮的缝隙那里有个影子。   许迟以为是嶙崖,就又躺了回去,随口道:“进来。”   房门无声的打开了,许迟扭头看见是君夜,顿时脸色一变,抄起床头的闹钟就要砸过去。   君夜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他无奈的苦笑道:“好了,宝贝,你先别生气,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许迟扬起胳膊,二话没说,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就把闹钟冲着君夜的脸砸了过去。   “……”   君夜伸手接住沉甸甸的金属闹钟,哭笑不得,“你至少听我把话说完再动手吧?”   许迟坐在床上,冷冷的盯着他,右手又拎起了台灯,“说吧,你有三十秒的时间。”   “……”君夜试探道:“我可以到你身边说吗?”   “就站那儿说。”   “好吧。”君夜遗憾的叹了口气,温柔而诚挚的望着许迟,“对不起,宝贝,我向你道歉,我不该怀疑你的。”   许迟一愣,显然没想到君夜会说出怀疑这两个字来,他下意识追问:“怀疑什么?”   “怀疑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君夜垂下眼帘,放轻声音道:“我很担心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才忍不住去试探你,其实我多少也明白,你心里是爱我的,只是很想找到一些确切的证据来证明这个而已。”   许迟闭着嘴不说话,目光却飘到了一边。   君夜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说道:“我想为我的过错向你道歉,对不起,宝贝,我也想补偿你。”   许迟斜着瞥了他一眼,声音还是冷冷的,“怎么补偿?”   君夜沉默了一会儿,看起来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且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他问道:“你想回去看看吗?”   许迟手指微微一颤,其实他心里这时候已经松动了,毕竟虽说君夜骗了他,但骗得时间也不长,就一天而已,而且他一哭对方立刻就缴械投降了,从本质上来说也不算太渣。   再加上君夜之所以假装失忆,自己也是有那么百分之三的责任的,如果他再坦诚一点儿,大概君夜也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所以许迟在当面问候君夜祖宗许多遍之后,火气已经消了一半,而君夜提出的补偿,确实让他有点儿动心。   他自从来到这边之后,就没再回去过,算算日子,已经两年多没见过爱德华和安娜,平时都只能通过邮件交流,就跟隔靴搔痒似的,无法缓解许迟的‘爱德华缺乏症’。   而且由于君夜对爱德华莫须有的敌意,许迟也不好提这件事。   然而现在君夜主动提出了,对许迟来说就是个绝佳的机会,但是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勉为其难接受的样子,绝不能暴露自己的心思。   许迟冷艳的瞥了君夜一眼,“回去?去哪儿?”   “当然是常安镇。”君夜看得出来,许迟的态度有所松动,他连忙趁热打铁,“你很久没回去过了吧,不如我带你回去住几天?”   许迟冷淡道:“一个月。”   “…宝贝,太长了。”   许迟冷哼了一声,“你的诚意就这么点儿吗?”   “……好吧,那就住一个月。”君夜叹了口气,看向许迟,“现在我可以靠近你了吗?”   许迟矜持的往床里面靠了靠,“随便你。”   君夜立刻走到了床边,挨着他坐下,凑过去亲了亲对方的额头,柔声道:“谢谢你原谅我,宝贝。”   他的声音这么温柔,弄得许迟有些不自在,他抬手摸了摸额头被吻到的地方,低声嘟囔道:“我如果不喜欢你,是不会留在你身边的,所以以后别胡思乱想了。”   君夜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很快他又笑了,亲昵的揉弄许迟的头发,“好,我记住了。”   “不过!”   “嗯,不过什么?”   许迟一把打开君夜的手,“我看你把我赶出主卧的时候还挺高傲的,不如我们去常安镇的时候就分房睡吧。”他故意阴阳怪气的道:“反正你不是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吗?”   “……宝贝~”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逛超市去呀   回常安镇,必然又要经过那条长长的隧道,这次君夜连嶙崖都没带,只带了许迟一个人。这就导致许迟虽然还在(假装)生气,却不得不与君夜保持着亲近的、一米之内的距离,防止自己被隧道内的特殊磁场所伤害。   君夜看似不经意,其实是故意的,伸手揽住了许迟的腰,放慢了步伐,尽情享受与许迟并肩散步的温馨时刻,将这短短的时光拉长。   然而机警如许迟,很快就发现了他们行走的速度比拄拐杖的老奶奶还要慢,于是他毫不留情的锤了君夜一拳,“走快点儿!”   君夜很悲伤。   然而悲伤又能怎么着呢,自己家的老婆,不得自己哄着宠着疼着?   半个小时之后,许迟终于看到了尽头那扇白色的小门,他二话没说,毫不犹豫的扔下君夜,小跑几步到了门边,迫切的拉开了门。   被无情丢下的工具人君夜:“……”   不是说好了喜欢我吗?   打开门之后,许迟就走进了自己在常安镇租下的公寓。确切的说,现在已经不是他租的房子了,当初临走之前,许迟联系房东把这所公寓买了下来,想着以后如果回来的话,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公寓的沙发、茶几、书柜等等所有家具上都盖着白色的防尘布,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许迟一边撸起袖子收拾屋子,一边对君夜道:“你随便找个地方坐会儿,我先打扫一下房间。”   君夜笑了笑,“我和你一起整理吧。”   “得了吧。”许迟白了他一眼,嘲讽道:“就您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还会干家务活吗?”   君夜很无奈地提醒道:“宝贝,难道你忘了十年前的那两个月里,家里的卫生和三餐都是谁做的了吗?”   “……”许迟厚着脸皮道:“嗯,我忘了。”   君夜:“……”   好吧,那就让你想起来吧。   于是俩人开始一块儿打扫卫生,他们就像一对寻常夫妻似的,一起掀掉防尘布,冲洗掉尘土,叠好放起来,浸湿抹布擦拭家具,开窗通风。   君夜只要是和许迟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很有兴致,然而他高估了许迟的良心,在沙发和电视那片区域清扫干净之后,许迟就扔下手里的活儿,毫无愧疚之心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君夜无可奈何的看了看剩下的还没收拾的半个屋子,又看看懒洋洋的许迟,知道他大概率是不会和自己一起打扫了。   于是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公寓里的防尘布与灰尘瞬间消失不见,所有家具焕然一新,连木质地板都变得一尘不染,跟打了蜡似的亮晶晶的,空气中那股久无人居的尘味儿也消散了,变成了淡淡的薄荷香气。   当时许迟正半躺在沙发上,嘴里叼着吸管,喝着刚才倒垃圾时顺便在便利店买来的可乐,见此情此景,不由得大惊,差点儿被呛住,“咳!你他妈自己一秒钟能搞定,干嘛还那么费劲儿的打扫?”   君夜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打扫而已…”   …然而没想到直男能不解风情到这个地步。   许迟只觉得不明所以,不过既然屋子已经打扫干净了,那也不必继续纠结下去。   他一手拿着可乐罐子,一手指点江山,潇洒地往里屋一指,“那你去把储物间收拾一下吧,这个月你就睡那儿了。”   君夜无比的悲怨,“宝贝,你真的要和我分房睡吗?”   许迟吸着可乐,冷艳道:“这都是你自找的,谁让你耍我。”   君夜试图讨价还价,争取最后一点点的利益,他心怀侥幸的问:“那我可以晚上和你做完之后,再去别的房间睡吗?”   “……”许迟抄起抱枕砸了过去,“你敢!”   君夜他当然敢,深夜入室采花偷香这种事,他做的还少吗?不过这种话就不必说出来了,免得伤了彼此的和气,许迟又抄起东西来砸他。   君夜坐在许迟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笑道:“你有通知过爱德华他们说你要回来吗?”   “昨天就说了。”许迟漫不经心的咬着吸管,眼睛瞧着电视里的水手服美少女,“爱德华和安娜明早会到这边,我已经给他们预定了酒店。”   “哦,这么快就到了。”   君夜语气有些低落,他还以为能和许迟在这边过几天浪漫的二人世界,就像十年前那样。   许迟瞅了他一眼,有点儿不耐烦,又有点儿像是在安慰他似的说道:“行啦行啦,他们也就在常安镇住一星期,别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饿了,你跟我一块儿去超市吗?”   君夜转悲为喜,漂亮的眼睛中带上了些许笑意,温柔的注视着许迟,答应道:“好啊,现在就去吧。”   俩人去的是以前经常去的那间大超市,如果不故意绕小路的话,就必然又要经过那所孤儿院,不过现在许迟好像已经完全不在意了,路过孤儿院的大门时,许迟正在兴致勃勃的跟君夜聊自己刚看的电影,视线没有往那边瞥一眼。   君夜也不知道他是真的释怀了,还是只是装的不在意,不过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变态老师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凄惨,君夜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在他身边关心照顾他罢了。   但是许迟还有一个更加久远的心结,是君夜一直想解开的,并且为了解开这个心结,他已经开始着手做一些事情,只是许迟不知情而已。   许迟还在他身旁说着闲话,君夜若有所思地端详着他的脸,许迟顿了一下,“干嘛这样看着我,怪瘆人的。”   君夜笑了笑,“没什么,你晚上想吃什么?”   “嗯……”许迟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做中餐吧,我有半个月没吃过中餐了,做宫保鸡丁和松鼠鳜鱼?”   君夜点了点头,蓝色的眼睛都被宠溺给占满了,柔声回道:“好。”   超市里,许迟推了购物车,和君夜一起在货架前挑选商品。   大概是君夜本身就长得非常好看,五官立体,眉眼温柔,身材又修长高挑,再加上幽蓝色的眼眸和银白色的长发,在超市里就格外的显眼,好像一个从国外来的男模。   许迟不止一次感受到周围有艳羡的目光和议论声传来,还有人掏出手机偷拍。   许迟有些不自在,毕竟因为他从前的职业使然,许迟不喜欢受人关注,尤其是在别人手机里留下自己的照片,简直就是佣兵的大忌。   君夜也看出来了,他低头亲了亲许迟的耳朵,轻声道:“宝贝,等我一下。”   说完,他稳步走向偷拍的那两个小姑娘,客气的道:“不好意思,我爱人不喜欢拍照,可以把照片删除吗?”   “啊?对不起,对不起。”小姑娘顿时脸红了,手忙脚乱的删掉了照片,慌张的道,“我没忍住,因为你们太好看…嗯,很相配,所以就……”   这话大大的愉悦了君夜的心,他笑道:“拍我可以,不过就不要让他入镜了,他不喜欢。”   “嗯嗯嗯好,我知道了!”   君夜在这边交涉的时候,许迟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那边挑零食,拿下一包薯片的时候,许迟忽然和对面的人隔着货架对视了。   虽然只是匆匆一秒,但许迟已经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容貌很眼熟,许迟确定自己肯定见过他,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闭上眼苦思冥想了几秒钟,终于一个激灵,想起来了。   那是银岚!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接风   许迟连忙扔下购物车,快步绕过货架,定睛一看,只见两个货架之间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那人的踪影。   但他不觉得自己看错了,或者出现了幻觉,他对自己的敏锐性一向是很自信的,刚才那个人肯定就是银岚。   君夜已经和那两个女生道别,向许迟走来,见他脸色不对,还频频的向四周张望,便笑道:“宝贝,怎么了,找什么呢?”   许迟抓了抓头发,疑惑道:“我刚才好像看见银岚了,就是你那个手下,但是现在又找不见了。”   “嗯?是吗?”君夜淡定的很,脸色丝毫未变,温和的道,“也许是你看错了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不对,肯定是他。”许迟一边笃定的说着,一边不死心的向四周看去,“我认识那张脸。”   “嗯……”君夜沉吟片刻,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和他长得很像的人呢?”   许迟半信半疑,“会有长得那么像的人吗?”   君夜见他有点儿上钩了,连忙趁热打铁,“你想想,你真的记得银岚长得什么样子吗,你很久没见过他了吧,也许那人只是和银岚长得有三分像,你就认错人了。”   许迟迷茫了,“是这样吗?”   君夜点到为止,欲擒故纵,“大概是吧,不过还是要看你自己怎么想的,要不然我陪你在超市里找找?”   许迟想了几秒钟,看了看购物车里的食材,又摸了摸肚子,“算了,估计是我看错了,咱们去买鱼吧。”   他们一起去水产区挑了鱼,然后回家做饭。   君夜照例主厨,许迟照例打下手,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君夜亲手做的饭了,你以为是君夜忙没时间给他做饭吗?不不不,其实是因为许迟的嘴被庄园餐厅的星级大厨养刁了,开始嫌弃君夜的手艺了。毕竟君夜虽然做饭好吃,但也只是普通的好吃,比不上人家专业厨师呀。   君夜: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总之人许迟大爷不做饭还理直气壮的挑食,君夜能怎么着呢,就宠着呗。   吃完饭,许迟自觉的去洗碗——把碗筷扔进了洗碗机里,然后就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大概是缓冲隧道里的磁场多少对他产生了点儿影响,许迟看了没半小时就困了,起身回卧室去睡觉。   君夜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试图混入其中,许迟打了个哈欠,单手撑住门框,拦住了他,抬头瞥了他一眼,“不许进来。”   君夜悲伤的问:“真的不能和你一起睡吗?”   许迟非常绝情,“不能!”   说完啪的一声摔上了门,君夜遗憾的叹了口气,转过身走回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君夜走进许迟卧室看了一眼,对方已经睡了。但床头的台灯还亮着,手边摆着一本打开的侦探小说,估计是他看到一半困得睡着了。   君夜悄声走过去,把硬皮书从许迟手心里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给他盖好被子,亲了亲额头,才关上灯,安静的离开了卧室。   客厅里静谧的灯光下,有个男人突兀而沉寂的站在那里,君夜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走到沙发上前坐下了,两条长腿架起,十指交握,很有气度的放在大腿上。   “说吧,今天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没想到您已经来这边了,所以……”银岚谨慎的说着,却忽然看见君夜抬手做了个手势——抬起右手,掌心向下,微微向下压。   银岚愣了半秒,才意识到君夜这是让他把声音降低。   银岚很憋屈,他这明明是正常音量啊……   君夜道:“声音小点儿,他在睡觉,不要把他吵醒了。”   银岚更憋屈了:您的音量不是和我差不多吗?   君夜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了,微微一笑,颇为自得的道:“他很亲近我,所以即使听到我的声音,也不会惊醒,但是陌生人就不同了,所以你得降低声音。”   银岚:“……”   银岚尽量放轻声音,闷声道:“我没想到您会来这边,在超市时不小心和他撞见了,是我的失职。”   “算了,先不说这个,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我查了很多地方,已经有些眉目了。”   君夜微微蹙眉,眼里露出一丝不耐的情绪,“直接告诉我确切的时间,还有多久能出准确的结果?”   银岚不免被那种气场压得紧张了一下,他顿了顿,道:“给我二十个小时,我就能给您确切的答复。”   “行,你走吧。”君夜抬起手往外挥了挥,示意他可以走了。   银岚憋屈的来,憋屈的走,然而又不能在君夜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满,只好憋着这股气,行礼告辞了。   幸运的是,银岚出了门,在附近的小巷子里碰见了一个不长眼的劫匪,于是他顺手揍了这劫匪一顿,心里舒坦了。   第二天许迟起了个大早,本来打算叫计程车去车站接人,结果人家君夜随手打了个电话,立刻有专人专车上门接送,还是辆低调不失奢华的Phaeton辉腾。   许迟:“……行吧。”   总之他们提前到了车站,许迟在出站口等了二十分钟,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爱德华和安娜的影子。   他们俩在一群东方人的面孔中是非常显眼的,许迟一眼就瞅见了他们,连忙放下手机,举起右手挥了挥,招呼道:“爱德华!安娜!这边!”   爱德华扭头看见他了,祖母绿的眼睛中泛出笑意,他拉着黑色的商务行李箱,风度翩翩的向许迟走来,张开右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好久不见,阿迟。”   “好久不见。”   虽然空气中的醋味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但许迟跟爱德华抱完,还是转身抱了一下安娜,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拎了一下,“艹,你都带的什么东西,这么沉?”   安娜娇羞道:“没什么啦,也就十几套衣服而已,这周要穿的。”   许迟:“……”   他真心诚意的问道:“其实你长着六条腿,每天需要穿三条裤子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   安娜二话没说,轻车熟路的一巴掌呼了过去。   两分钟之后,许迟顶着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拉着安娜’一点儿也不重’的行李箱,走出了车站大厅。   君夜很无奈的走在他身边。刚才安娜动手的时候,他虽然能阻拦,然而却很没良心的袖手旁观了,因为这小子实在是太嘴欠了,君夜都觉得他不挨揍说不过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他们一直很爱你   许迟和他们把行李放到酒店房间之后,安娜就提议一起去酒吧喝酒。   君夜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与庄园内清净高档、专门用来品酒聊天的酒吧不同,常安镇的酒吧与这个小镇的风格完全不同,气氛混乱,好人坏人闲人色狼咸猪手鱼龙混杂,总之,君夜不愿意让许迟去那种地方。   但是许迟兴致却很好,跃跃欲试的道:“好啊,我好久没去过了,正好试试酒量。”   说完,他未雨绸缪的瞪了君夜一眼,警告道:“今天我心情好,不许禁酒。”   君夜欲言又止。   他知道直接阻止许迟去酒吧,一定会惹他生气,保不准又不能同床睡觉了。   君夜想了想,剑走偏锋,“宝贝,但是我不想去。”   “那你就在家里等我们嘛。”许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如同渣男似的说道:“顺便把饭做了行吗?”   君夜:“?”   原来你才是那个渣男啊!   君夜伤心的垂下眼帘,遮挡住眸中的失落与悲伤,轻声道:“好,那你们去吧,毕竟也很久没见了,也许他们对你来说比较重要吧,我一个人在家等你就行了,虽然有点儿寂寞,不过没关系,我习惯了,但如果是我的话,真的不想你去那种地方,爱德华是你的朋友,好朋友也不该劝你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吧。”   无辜躺枪的爱德华:“……”   两年不见,茶艺见长啊。   爱德华心道:以前这个人总是醋里醋气的,现在又茶里茶气的,不酿醋了,开始制茶了是吗?这么明显的绿茶男婊,许迟不会看不出来吧?   他看向许迟,只见许迟一脸的无措和内疚,很明显,许直男已经在茶艺攻击下阵亡了。   爱德华:哦,咬钩了。   许迟一看到君夜那种悲伤失落的眼神就不行了,连忙摆手道:“对不起,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还不行吗,你别伤心…我不是故意把你一个人留下的…要不然你说吧,你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君夜在心里笑了。   长达几年的相处,君夜早就发现了许迟的弱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要是来硬的,他就算头破血流,也得跟你拼个鱼死网破,但你要是放低态度来软的,许迟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还不是任人宰割。   君夜仍然(假装)失落,看了许迟一眼,“真的?”   许迟用力点头,“真的!”   其实君夜没有任何想去的地方,尤其是打着为爱德华接风洗尘的名头,他更想和许迟在卧室里过二人世界,把人按在床上操到哭着求饶。   但这种话不能说,不符合他绿茶的人设。   于是君夜选择了常安镇中除了许迟卧室之外,第二个带有最多温情回忆的地方,“那就去游乐场吧。”   许迟犹豫的抓了抓头发,“三男一女去游乐场,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君夜微笑道:“不会的。”   到时候让爱德华和安娜一起,自己和许迟一起,不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吗?   如今常安镇的游乐场已经是鸟枪换炮了,各种大型设施都建了起来,远远看去,摩天轮、过山车、跳楼机等等应接不暇。   他们一进去,君夜就趁许迟不注意,向爱德华使了个眼色,暗示意味十足。   爱德华长长长长叹了口气,拉着安娜去坐摩天轮了,留下许迟和君夜过二人世界。   当时许迟正在玩气枪,一回头看见仨人里就剩下了一个君夜,不由得奇怪道:“他们人呢?”   君夜面不改色,淡定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去卫生间了吧。”   “他俩一块儿?算了。”许迟拉了下枪栓,继续打枪,一瞄一个准,气枪摊老板的脸由绿转青,最后直接变成了猪肝色。   许迟在砸场子这方面颇有心得,打完这一轮,正要叫老板过来兑奖时,忽然微微怔住了,楞楞地冲着旁边发呆。   君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对年轻父母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玩,小男孩左手被爸爸牵着,右手被妈妈牵着,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   许迟看了一会儿之后,才转回头来,把气枪还给了老板,好像没了继续玩的兴致。   君夜刚想说什么,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点开一看,是银岚发来的长长的报告,叙说了他长达半年来调查的最终结果。   君夜放下手机,走过去拉住许迟的手,温柔的笑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许迟有些茫然,“去哪儿?爱德华他们还没回来呢。”   “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君夜不由分说的牵着许迟的手,带他离开了游乐场,塞进了一直在大门口等候的车里,并对司机说了个地址。   许迟就像懵懂小孩似的被坏人拐上了车,透过后车窗看见游乐场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时,才反应了过来,奇怪的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君夜笑了笑,把他揽过来亲了下脸,“到了你就知道了。”   许迟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两眼,但因为是君夜,所以也没再多问。   辉腾车平稳的奔驰在大路上,渐渐的,窗外的风景变得陌生起来,直到车子驶出了常安镇,来到了隔壁镇子上,许迟才有了点儿警惕,稍微向车门那边挪了挪,远离君夜。   “到底要去哪儿?”   君夜还是那句话,“到了你就知道了。”   所幸辉腾没再开多久,一个多小时之后,便停在了一个小区门口。   这个小区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就是一片民宅,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许迟仍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被君夜拉下车,往里面走去。   君夜带他上了一栋楼的天台,然后指给他看对面楼五层的某户人家的窗户。   许迟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那户人家的客厅,模模糊糊的能看见有一对五十多岁的中年夫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旁边有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在玩手机。   许迟回过头看君夜,疑惑道:“怎么了?”   君夜轻声道:“那就是你的亲生父母。”   许迟微微一愣,像是没听懂这四个字似的,艰难的咀嚼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紧接着,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怨恨和抵触的情绪,扭身就要走,君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温柔而不容拒绝的把他拉回来,按住他的脖子让他看向对面的人家。   君夜轻吻着他的耳廓,柔声道:“其实我之前就怀疑过,你生下来,是一个健康的男婴,为什么要遗弃呢?这段时间我让银岚调查你的身世,终于明白了一切。”   许迟微微挣扎了一下,君夜继续道:“知道吗,宝贝,他们没有遗弃你,只是在医院生下你的时候,因为一时疏忽,还是婴儿的你被假装成护士的人贩抱走了。”   “他们很快就报了警,可能那个人贩看事情不对,怕被抓住,就把你扔在了常安镇的孤儿院,那几年里,你的父母一直在找你,从未放弃过,一直到快十年以后,才生了第二个孩子。”   君夜温柔的望着他,那种纵容一切的爱意直直的映进了对方眼底,他放轻声音,慢慢的说着:“宝贝,你从来没有被抛弃过,他们一直很爱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喜欢你   许迟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又看向对面楼的窗户,又回过头来看看君夜,脸上的表情茫然而无措,过了很久,他才哑着声音问道:“…真的吗?”   君夜点了点头,“我不骗你。”   “…啊,好,很好……”   许迟觉得自己应当是想哭的,因为他心里非常的难受,好像被什么东西牢牢的堵住了一样,但这种东西一点儿也不坚硬,是软的,是热的,弄得他神志恍惚,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像只是无意识的往外蹦了几个字,然后他的目光就一直黏在对面楼的窗户上,执拗的不肯移开,像是要把那家常的一幕用刀一笔一画的刻在心底。   君夜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的问道:“要去和他们相认吗?”   许迟愣了几秒,才抬起手抹了抹眼睛,摇了摇头,“不了,他们过得挺好的,这就行了。”   君夜低低的叹了口气,搂住许迟的肩膀,亲昵的问:“那我们现在回去?”   许迟下意识点了点头,但是脚步却没动,眼睛直直的望着对面,喃喃道:“再看看…”   于是君夜就陪着许迟站在天台上看,许迟双手撑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前倾,眼不眨的盯着对面楼的窗户。   直到里面那对夫妻关掉电视,起身去厨房做饭,身影消失之后,许迟才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拉了拉君夜的袖子,“我们走吧。”   许迟在电话上跟爱德华说了一声,让他们不必等自己回去,直接回酒店。   这时候天色已经是黄昏了,艳丽的夕阳将街道涂抹上一层厚厚的橙红,许迟延着街边的路牙慢慢向前走着,细长的路牙无限的向前延伸,仿佛要一直连接到天边。   君夜默默的陪着他,路过便利店时,许迟忽然停了下来,看向门口的自动贩卖机,对君夜道:“今晚陪我喝酒,好吗?”   君夜理解的笑了笑,“只能喝一点儿。”   虽然君夜说了只能喝一点儿,但显然许迟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晚饭都没吃,就坐在沙发上抠开一罐啤酒喝了起来。   君夜把晚餐做好,端到茶几上,温柔的哄他,“宝贝,先吃点儿东西再喝酒。”   许迟看了看茶几上的盘子,又看了看君夜,抬起手举起啤酒罐,“喝吗?”   君夜看他好像已经有点儿醉了,无奈的拉过对方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哄着他,“这样好了吧,先吃饭吧。”   “我不想吃…”尾音莫名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许迟的大脑确实已经被酒精麻痹了一半,就刚才君夜去做饭的工夫,地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空罐子。   他半醉半醒的垂着眸子,望着根本没开的电视机,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君夜聊天。   “你是什么时候派银岚来查的?”   君夜如实回道:“半年前。”   这种事太久远,确实很难查。最开始银岚的大方向还是在遗弃上面,他调查了三十年前,常安镇及其附近所有医院的妇产记录,试图找到未婚先孕,有动机丢弃孩子的人。   在寻找了一段时间却无功而返之后,银岚又盯上了附近的高中和大学,他怀疑可能有小女孩偷尝禁果,怀了孕之后不敢去医院,直接生下来扔掉。   他找了些关系,查阅了相应时间段所有女生的长假记录,却还是对不上,直到最后,他才想到了拐卖这个可能。   三十年前的报警记录很难找,银岚费了些心思,才查到了一点儿端倪。他暗中接近那对夫妻,取了几根带着毛囊的头发,去医院做了DNA检测,与手中持有的许迟的DNA做了对比,   事实证明,那对夫妻就是许迟的亲生父母。   这些事情,虽然君夜没和许迟说,但许迟也能猜到银岚这半年来绝对过得不容易。   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干脆不坐在沙发上了,随性的滑到地板上,盘腿坐着,用手肘杵了杵君夜的腿,“你也太损了。”   君夜状若不懂,“嗯?”   “你明知道银岚很讨厌我,却还派他处理我的事情,就跟给我卖命没什么两样,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君夜但笑不语。   他确实比较记恨当初银岚开的那一枪,虽然没打中……不,应该说幸亏没打中,否则银岚现在也不会活着了。   许迟晃着手里的半罐啤酒,眸子向上瞥了他一眼,声音已经因为醉意开始混沌了,“你也太记仇了,不就是冲我开了一枪吗…”   君夜有些讶异,“原来你一直知道。”   “当然,我又不傻。”许迟又垂下眼帘,一口气把剩下的啤酒都灌了进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慢的说道:“你为我做的事情,我都记着…记在心里,不会忘的…”   君夜拿过他手里的啤酒罐,放到茶几上,微笑的望着他,“这么说,你很喜欢我?”   “嗯…喜欢……”   君夜伸手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凝视着他的醉意朦胧的眼睛,又一次问道:“说清楚,喜欢谁?”   许迟呆呆的盯着君夜看了半天,最终凑过去亲了亲对方的嘴唇,清晰的说道:   “君夜,喜欢你。” 第一百四十九章   突发状况   君夜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许迟亲生父母以及他弟的手机号码和所有社交账号都找了出来,罗列成文字送给了许迟。   于是许迟本来的三大爱好:抽烟暍酒打架,成功晋级为四大爱好:抽烟暍酒打架外加每晚偷偷视奸他弟的微博。   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弟,可谓是个发博狂人,平均每两天就要发一条微博,主页里几百条,大部分是他的健身自拍,一般这些许迟就直接滑过去了,偶尔有几条是和父母一起旅游,或者逢年过节一桌子菜的照片,许迟才会停下来,点开看一看。   从隔壁镇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君夜因为将功赎罪,成功又睡上了自家宝贝的床,一边搂着他轻拍他的后背哄睡,一边柔声问:“你真的不打算和他们相认吗?”   许迟摇了摇头,“算了,他们现在过得挺好的,都三十年了,我再去认他们,反倒是让他们伤心。”   他想了想,记起之前君夜叫人来接送的事情,便道:“你在这个世界也有自己的手下吧,让他们帮我看着点儿,万一有什么事,就出手帮一下。”   君夜笑了笑,“好,听你的。”   上午十一点,许迟和安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影,爱德华和君夜在厨房做饭。虽然这组合有点儿怪异甚至是有些诡异,但它确实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甚至碍于许迟在场,这场面还很和谐。   电视里播放的是安娜选的电影,一个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爱情片,里面男主女主达令来达令去,腻歪的不行,看得许迟浑身不得劲儿,于是就借口去厨房帮忙,溜了。   厨房里,爱德华正在切菜,君夜正在调制汤料,许迟当然没打算真的帮忙,找了个小板凳坐在,开始玩手机。   过了没五分钟,爱德华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许迟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抬头望着他。   爱德华擦干净手,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一边接通,一边无声的对许迟做了个口型:Boss。   许迟顿时坐的端正起来,爱德华听着电话那边说了几句话,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是,我知道了。”   许迟小心的观察他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那边出了点儿麻烦,我们可能得提前回去了。”   许迟敏锐地,从这短短一句话中嗅到了硝烟和冲突的味道,他追问:“发生了什么?”   爱德华的脸色迟疑了,显然不想让已经退伍的许迟再蹚进这趟浑水里,但是许迟很坚持的看着他,爱德华只得道:“艾莱克斯和艾娃出事了,他们的任务本来是在一场宴会上保护重要人物,但现在宴会厅被恐怖分子控制了,已经和军方僵持了六个小时,我们得过去看看。”   许迟微微一愣,“艾娃也在?”   君夜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看向旁边闻讯而来的安娜,“艾娃是谁?”   安娜用右手挡住嘴,低声道:“曾经和阿迟约会过的前女友之一。”   君夜:“……”   许迟立刻辩解:“不是前女友,只是约会过两次而已,都没牵过手。”   君夜不悦的眯起眼,“牵手?”   “是没牵过手!你耳朵是不是有毛病!”   爱德华放下手机,道:“总之,我们得提前结束这次休假了,抱歉,阿迟,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许迟想了想,“现在赶过去来不及了吧”   他一边慢吞吞的说着,一边用暗示性十足的目光瞥着旁边的工具人。   君夜哑然失笑,“宝贝,你要我带你去救你的前女友?”   许迟头上冒火,“都说了几遍了,不是前女友,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唧唧歪歪的,快开门!”   “好吧。”君夜很乐意在这种小事上顺着他,十分温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向旁边的爱德华,立刻变得公事公办起来,“把目标位置的具体坐标告诉我。”   一分钟后,四人穿过房门,轻轻松松的来到了被恐怖分子控制的宴会厅外面。   这边正是深夜风声鹤唳的时候,气氛很紧张,许迟条件反射的观察四周的环境。   宴会厅位于大楼的顶层,只有电梯和一条安全通道可以通向上面,确实有点儿易守难攻,也难怪能僵持几个小时,没有一点儿进展。   boss现在正在亲自指挥现场,看见爱德华他们几人,不由得一愣,摘下耳麦,“我记得五分钟之前我们还在通电话?”   爱德华摊了摊手,“这个以后再跟您解释,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boss看了眼顶层的宴会厅,“他们要求释放他们在监狱里的老大。”   爱德华大概猜到了,“军方不同意?”   “要是同意也不会僵持到现在了。”boss眼睛一转,看见许迟,顿时两眼一亮,刚才的忧虑都变成了惊喜。他向许迟张开双臂,兴致勃勃的道:“好久不见,来抱一个。”   “……”许迟不留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在君夜后面,只露出脑袋来,讪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您   先忙。”   boss就问爱德华,“你觉得该怎么办?”   爱德华深思了片刻,道:“再僵持下去,恐怖分子为了给军方施压,必然会开始杀害人质,所以当务之急,最好是先把他们老大从监狱里提出来,才有资本和对方谈判。”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那边很难松口。”   许迟站在君夜身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高处的宴会厅,目光在几栋大楼之间梭巡着。   君夜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主意了,果然,下一秒许迟就幵口道:“我们强行突破怎么样?”   爱德华一愣,“强行突破?”   许迟指着上面的宴会厅,用拇指和食指丈量着,“你看,宴会厅是在十一楼,而它旁边三十米的地方有一栋十三层的楼,从这栋楼的天台射一道绳索到宴会厅的楼顶,从天花板突破进宴会厅。”   爱德华皱着眉思考了一下,看向boss,“虽然有些风险,但不是不可行,宴会厅里灯光很亮,相对的外面就会很暗,匪徒也不一定会防守自己的头顶。”   boss本质上是个和许迟一样激进冒险的人物,于是耳朵自动忽略了爱德华说的‘风险’,只听见了‘可行’这俩字,他道:“那就这样干吧,跟那群混子喊话了半天,磨磨蹭蹭的,老子早就烦了,爱德华,你来带   队。”   许迟立马举起手,“我也要去!”   爱德华犹豫的看了看君夜,耐下性子劝许迟,“你已经不是黑盒的人了,没有义务去冒险。”   --更重要的是你身边那位会让你去打打杀杀,滚一身硝烟和火药回来吗?   许迟很坚持,“我一定要去。”   君夜笑了笑,摸摸许迟的头发,虽然眼睛看着他,话却是对着爱德华说的,“没关系,让他去吧,他也憋了很久了。”   既然君夜都这样说了,爱德华也只得松口,深呼吸了一口气,面容变得严肃起来,“那么现在立刻去换衣服。” 第一百五十章 作战中   五分钟之后,爱德华和许迟以及黑盒里的三个帮手,一共五个人,聚集在天台上。   那三个人去天台边缘固定投绳器,许迟靠着墙检查自己的枪和匕首。   君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然而那英俊的容貌和银白色的发丝即使在夜色中也非常耀眼。   许迟知道他来了,不过没有抬头,自顾自的退出弹夹来,检查里面的子弹。   君夜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温柔的注视着他,甚至连一句注意安全都没说。   因为这种临别祝福明显是多余的,有君夜在这里,自然不会让许迟受到半点儿伤害。如果他受伤了,哪怕是擦伤,君夜都觉得这是自己--身为爱人的严重失职。   那边已经把拋绳枪架好了,正在催促他过去。   许迟最后把君夜送他的匕首插到腰间的武装带里,向天台边缘走去。与君夜擦肩而过时,他拉住对方的手不情不重的握了一下,侧头笑道:“等我十分钟。”   背后星光璀燦,然而人的笑意更加夺目。   君夜温和的点了点头,目送身着黑色作战服与防弹背心的许迟离开天台,眼里若有所思--他穿这身也挺好看的,英姿飒爽,像只野兽一般充满攻击性,也更让人有征服欲,要是在做/爱的时候穿应该会很有情   许迟丝毫不知自己正在被某人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侵犯,他把安全绳的锁头扣在腰带上,顺着绳索迅速的滑了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在黑墨一般的深夜,身着黑色作战服的雇佣兵几近于隐形,他们非常专业,落到   房顶上时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如同猫科动物一般轻巧。   屋顶的正中央有一块半径五米的圆形玻璃天窗,这就是他们的突破口。   爱德华无声的做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个人拿着激光切割器,过来在玻璃上切出三个圆形的通道,然后用吸盘将玻璃板拿出来,悄无声息的放在旁边。   许迟过来看了看下面的情况,宴会厅的天花板挑的很高,所以下面的人基本上不会注意到上面,也听不到上面的声音。   粗略看去,除去看不见的死角,宴会厅里大概有十几个恐怖分子,守在各个位置,而人质们都被聚集在开阔的舞池中央,有两个匪徒拿着枪指着他们。   许迟眯了眯眼,没看见艾娃。   爱德华压低声问:“你觉得该怎么办?”   许迟想了想,单膝跪在圆窗旁边,指了指那两个看守人质的匪徒。   “那两个人是个麻烦,一旦出了什么动静,他们不会不顾一切地向人质扫射,所以得先解决他们。”   爱德华道:“现在可以狙击他们两个,但是一旦开枪,下面的人就会发现我们的存在。”   许迟眉头紧蹙,有点儿后悔刚才没叫君夜帮忙了。如果他肯出手,一定能轻松摆平现在的场面。   但是这毕竟是黑盒自己的事情,他许迟原本是黑盒的队员,过来帮忙是理所当然的,但君夜没有理由帮他们,许迟也不想总以爱人的身份去胁迫对方帮忙,除非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爱德华继续道:“所以时机非常重要,在狙击那两个人的同时,往下面扔三个催泪弹,在五秒之内所有人都要下到大厅里去。”   许迟带上防毒面罩,点了点头,“明白。”   他把枪调为单发,枪托抵住肩膀,枪口瞄准了下面看守人质的匪徒之一的脑袋,低声道:“白衣服的那个交给我。”   爱德华拿起枪,瞄准了剩下那个,然后对旁边三个队友道:“听我的指令。”   只听瞍瞍几声,三个催泪烟幕弹向大厅各个方向扔了过去,砸在地板上的同时,许迟和爱德华扣动了扳机,子弹刺破空气,呼啸而去,瞄准镜中炸开两朵鲜红的血花。   许迟面不改色的放下枪,抓住绳索从隔开的玻璃洞口跳了下去,稳稳的落在地板上,下一秒,爱德华出现在他身边,在浓浓的烟雾中做了个简单明了的手势,意思是让他负责解决西面的敌人。   许迟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烟幕之中。   催泪弹的威力不小,十几秒内就使几近一半的敌人丧失了战斗力。   当然,完全没有防护措施的人质也遭到了误伤,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许迟他们的任务只是保证人质存活,至于对方的呼吸道健康以及心里是不是想骂娘,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许迟迅速用枪托放到了一个突然冲上来的匪徒,在这种五米之外男女不辩、十米之外人畜不分的浓雾环境下,许迟也不敢直接用枪扫射,因为很可能哪个流弹就扫到了某个倒霉的人质身上。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两个同样带着防毒面罩的匪徒一左一右包抄了过来,举起枪向他扫射。   许迟矮下身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向其中一个男人冲了过去。尽管他作为侍从的能力是(他自认为)没什么卵用的‘治愈’,但体能较一般人类来说还是有一定幅度的提升。   高速的子弹追着后脚打在地板上,灼热的温度几乎透过裤脚烫到皮肤,许迟避过子弹的追击,猛地一个转身,手臂向上一扬,利索的隔断了匪徒脑后的尼龙扣,防毒面具一下子掉了,尚还浓郁的催泪瓦斯立即侵入他的口鼻,让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趁他分神,许迟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用匕首隔断了他的喉咙,然后抜出对方的手枪,毫不犹豫的点射,子弹击穿了另一个匪徒的胸口。   确认这两人不动了,许迟才松了口气。   在宴会厅混乱之间,有人打碎了四面的玻璃窗,凉爽干净的夜风穿堂而过,烟幕逐渐散去,空气中的催泪瓦斯也淡了,许迟回到大厅中央,爱德华那边敌人少,已经完事了,回头看见许迟身上的血,微微一愣,“你受伤了?”   许迟也愣了一下,抬手抹了抹,看着手指上的血,“没事,不是我的血。”   他知道自己不会受伤的,并不是说对自己的身手有多自信,而是君夜在这里。   刚才以一敌二的时候,许迟也感觉旁边好像有几个流弹擦身而过,当然也不排除敌人的枪法真的差到极点,是个典型的人体描边大师的可能性,但更大的概率是君夜在暗中保护他。   许迟摘下防毒面具,左右看了看,敌人已经全部拿下,人质虽然多多少少受了点儿催泪弹的影响,不过问题不大。   但是许迟还是没看见艾娃。   “爱德华,你不是说艾娃也在吗?”   爱德华向四周看了看了,微微皱起眉头,“奇怪了。”   他看见了艾娃的搭档艾莱克斯,这小子还算机灵,催泪弹下来的时候他把手帕浸湿,捂住了口鼻,这时候正在和队友们一起把还活着的匪徒的绑起来。   许迟快步走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急促的问:“艾娃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艾莱克斯一脸懵,“许迟?你回来了?艾娃她不就在这儿哎?人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Darling   不远处的天台上,艾娃比艾莱克斯还要懵,漂亮的脸上布满了茫然,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艾娃•菲尔德,今年二十九岁,正在经历人生中第一场灵异事件。   她明明上一秒还在被危险恐怖分子控制的宴会厅里,下一秒却到了另一栋楼的天台,周围鸦雀无声,只有不远处站着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意义不明的打量着她。   君夜端详了她一阵,艾娃长得挺漂亮的,虽然是西方人,但意外的很娇小,确实是许迟会喜欢的类型。   君夜笑了笑,幵口道:“晚上好,小姐。”   “晚,晚上好”艾娃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后背贴住了墙,右手悄悄的落在身侧--她礼服裙子的下面,性感的大腿上绑着一把勃朗宁手枪,只需要一秒她就能抜枪射击。   君夜像是洞悉一切似的,笑道:“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你聊聊。”   艾娃仍然没有放松,一双杏眼紧盯着他,“聊什么?”   “聊一聊你的前男友,还有我的现男友。”   艾娃:“?”   “开玩笑的,跟我说说许迟吧,你和他曾经约会过,对吗?”   艾娃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会从一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她下意识追问道:“你认识他?”   “我是他的爱人,唯一的。”君夜颇有风度的摊了摊手,“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艾娃惊了,“他他他你你你许迟这辈子居然能找到对象?!”   君夜:“……”   他到底是有多直,才让你们产生了这样的误解?   君夜微微叹了口气,“如你所见,我很爱他,并且会一直爱下去,你以前和他约会过,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许迟啊”艾娃露出一点儿无奈的表情,“他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儿不解风情,你明白吧?”   君夜不由得想起某次给许迟过生日的时候,顿时深有同感,点了点头,道:“我能理解。”   艾娃如同遇到了知音,立刻又往下说,“我跟他约会的那段时间,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没看上我,才装得那么迟钝,后来我就发现,他是真的傻。”   虽然被说爱人很傻这件事让君夜有些不快,然而无法反驳,毕竟他在和许迟相处时,已经清楚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们约会的时候都干些什么?”   虽然许迟说他们连手都没牵过,但君夜并不会轻易相信他说的话,还是得找当事人确认一下。   一提起这个,艾娃露出了不可言说的神色,好像生吃了只老鼠似的,“你不提我都忘了,和他约会四五次吧,除了吃饭看电影没干过别的,最后一次约会我想着跟他拉近一下关系,就假装没带钥匙,想和他去酒店开个房,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君夜饶有兴致的问:“说什么?”   “他说”艾娃学着许迟那种自信满满的语气,一字一句的道:“就这种破锁,我三分钟就能撬开,根本用不着钥匙。”   君夜:“确实是他能说出来的话,那后来怎么样了?”   艾娃耸了耸肩,表情复杂的道:“事实证明,他的开锁技术不错。”   君夜笑了两声,“他经常会做出这样有趣的事情来。”   尔后君夜又意味深长的看着艾娃,幽蓝的眼睛中闪过一抹特殊的情绪,他缓缓说道:“不过这是你的幸运,菲尔德小姐。”   “啊?”艾娃一时没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但她敏锐的感觉到了,那一瞬间,君夜的眸子里毫无怜悯之情,就像在看一只不足为道的蝼蚁。   君夜看了眼对面的大楼,微笑道:“时间到了,我要走了,再见。”   话音刚落,这个人忽然凭空消失在原地,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艾娃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她疾步走到天台边缘,扒着栏杆往下看。   黑漆漆的夜色中,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看到远处红蓝相间的警灯。   艾娃盯着那些灯光,忽然一个激灵,明白了刚才君夜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一阵巨大的后怕涌上心头,在凉爽的夜风中,艾娃后背的衣服生生被冷汗给浸透了。   宴会厅里面,许迟几人把整个场地搜索了一遍,都没找到艾娃的影子。许迟以为是匪徒把她绑架了,他这人脾气比较暴躁,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去抓住贼首的领子把人拽起来,扬起手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说,你把艾娃藏到哪去了!”   贼首被打得眼眶青肿,晕头转向的摇头,嘴里冒出几个类似德语的单词。   许迟听不懂,扭头看向爱德华,爱德华适时的翻译:“他说他不知道。”   许迟顿时皱起眉头,把人往地上一扔,冲着他的肚子狠踢了两脚,厉声骂道:“你还敢狡辩!快给我说实话!”   贼首被打的惨叫连连,惨不忍睹,许迟又把他拽起来,揍了几拳,正要继续逼问他把艾娃藏在哪儿的时候,君夜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超时了。”君夜很不高兴的道,“我等了你十一分钟。”   “啊?”许迟抓着鼻青脸肿的贼首的衣领,愣了两秒,才想起临出发时那个‘等我十分钟’的诺言。   他面不改色的一撒手,奄奄一息的贼首扑通一声砸在了地板上,登时晕了过去。   许迟解释道:“出了点儿意外,我有个队友失踪了。”   “嗯?你是说艾娃吗?放心,她现在很安全。”   “安全”许迟下意识跟读了几个字,才猛然反应过来,微微睁大眼睛,“果然是你搞的鬼,我就说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忽然消失不见!”   他抱歉的看看地板上昏迷不醒的贼首,“不好意思啊哥们,错怪你了。”   贼首:“……”   许迟又转向君夜,抱怨道:“你把她弄走干什么,没事找事。”   君夜并不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非常纵容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和她聊了几句而已。”   许迟有点儿不明白,“你俩有什么共同话题吗?”   以许迟的脑子,是理解不到前女友与现男友之间微妙的矛盾的,他也懒得计较这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装备,转身向门口走去。   “算了,反正任务结束了,回家接着做饭吧,我快饿死了。”   许迟走过一个圆形餐桌,忽然脚步一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低微的,几乎不可闻的电子滴答声,如同隐秘的提醒一般传入耳中。   许迟顿时警惕起来,蹲下身,一把掀开白色的刺绣桌布,果然,桌脚上绑着一个电子式高爆定时炸弹,小屏幕上红色的数字正在不断的跳动,已经变成了个位数。   “九,八,七……”   许迟瞳孔骤缩,冷汗登时冒了出来。   几秒钟的时间别说疏散人质了,就连他们佣兵都无法逃离爆炸范围!   好了,不得已的时候来了。   许迟迅速冲到君夜身边,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急急的一指身后的餐桌,还没幵口说话,君夜便笑问:“报酬呢?”   “……”许迟别无他法,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把他拉低了一点,然后仰起头亲了亲君夜的耳廓,低声道:“帮帮忙嘛,Darling。”   —声Darling虽然是许迟跟着电视剧里有样学样,随口叫出来的,却投其所好,叫到了君夜心坎里。他顺势揽住许迟的腰,低头吻住了对方的嘴唇,柔声回应:“遵命,我亲爱的宝贝。”   圆桌下面,定时炸弹的倒计时停在了00:00:02的位置,然后闪烁了两下,悄无声息的灭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想上大学   从那个世界回到庄园之后,克里斯与许迟久别胜新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天克里斯就邀请他去自己的实验室里玩新出的VR魔兽游戏。   几把游戏下来,中途休息时,许迟在书柜边乱翻,想找本小说看,然后他就翻出了一厚摞的学位证书,本本都写着克里斯的名字。   高中都没读完的许迟那颗幼小又脆弱的心灵被深深的刺伤了。   这就跟身无分文的人看到别人慢悠悠地数自家的房产证一样,让人感到无比的柠檬。   晚上临睡前,许迟就偷偷摸摸的跟君夜提起了这件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非常隐晦的暗示了自己想要完成学业的愿望。   毕竟他这时候有时间也有条件,是时候该把曾经的遗憾补全了。   君夜放下手中的古籍,心有灵犀的接收了许迟的信号,笑问:“宝贝想去读大学?”   许迟往被子里缩了缩,遮住半张脸,不知为何脸上有些发热,他口是心非的小声道:“算了吧,我就是说说,再说了,我都三十多岁了,跟人家小青年没法比。”   他还没说完,君夜已经伸手过来,捏住许迟的下巴,像是评估什么似的,左右打量了一番,很满意的笑道:“看起来和十八岁没什么两样,穿上校服去读高中也没什么问题。”   许迟愣了一下,尔后有些恼羞,不轻不重的推开对方的手,“别逗我了,就算我的身体不会变老,那也是停留在二十九岁的时候,十八岁太夸张了。”   “那是因为”君夜故意顿了一下,凑过来亲了亲许迟的脸颊,右手不老实的滑到被子底下,掐了一把他软和的屁股,“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性/爱使人年轻。”   许迟脸一热,抬脚踹了过去。他就知道君夜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君夜避开他的攻击,顺势把人搂进怀里,若有所思道:“你想读那就去读吧,有什么心仪的学校吗?”   “呃”这一点许迟还真没想过,他也完全不了解这边都有什么大学。   他迟疑道:“不过我要是去上学的话,应该得住校吧,大概一周或者一个月回来一次?”   此言一出,君夜脸色微变,他微笑着,从容不迫的问:“宝贝,我现在还能收回刚才的话吗?”   许迟懒得理他,“总之你有什么推荐的大学吗?”   君夜遗憾的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宝贝要远离家门去上学这件事感到非常的悲伤,所以他帮许迟参谋学校的兴致也少了很多,语调平平的道:“你要去的话,就去中央大学吧。”   这个世界的著名大学不少,但中央大学绝对是其中的翘楚。这所由君夜亲手创立的大学,师资力量非常强大,随便拎出来一个讲师,都是业界里很有名望的大师级别学家。   硬件设施也非常好,光说宿舍这一点,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单间,卧室厨房卫生间客厅应有尽有,还安排着固定的保洁阿姨帮忙打扫,条件堪比星际酒店。   中央大学出来的学生也都是精英,比如说天才‘少年’克里斯,就是从那所学校毕业的。   当然以上种种都不是君夜推荐的理由,君夜选择它的原因,是因为中央大学就建立在第一区,开车从庄园到大学只需要_个小时,完全可以让许迟天天回家--不耽误每晚亲密的双人运动。   他顺手拿过床头的平板电脑,调出中央大学的简介给他看,笑里藏刀,“看看吧,这所学校不错。”   许迟半信半疑的接过来,往下滑动着看了一会儿。中央大学的首页大多是一些学术论文和实验成果,他看不太懂,不过感觉很牛逼的样子。   不过……   许迟看见了这所大学的报考方式。   中央大学并不是高考成绩达标就能上的,它每届只招收七百人,并且是由自己的老师出题,举办一场统一考试。   而且这场考试还是有入场条件的,只有高考成绩排名前五千,才有资格报名中央大学的入学考试。   也就是说你高考考得好不一定能上这所大学,只是给你一个考这所大学的机会而已。   许迟看得有点儿肝颤,这确定是他这种学渣能染指的东西?   他颤颤巍巍的问君夜,“还要考试?”   “当然。”   虽然下个命令就能把许迟塞进去,但君夜巴不得许迟考不上,然后留在家里陪他呢,所以他一脸正色,铁面无私的道:“读大学当然要考试,我可以帮你拿到报名资格,不过考试就要靠你自己了。”   他故意用激将法,“宝贝,其实你不是想读书,只是想去大学里玩是吧?”   “……”许迟心虚了,他低声嘟囔着反驳,“哪有啊,我是想好好读书的,不就是考试吗,那就考呗。”   君夜笑了,“好孩子,那从现在开始看书吧,下个月底开考。”   许迟惊了,“这么快?!”   “怎么,做不到?”   许迟咬了咬牙,好胜心被激了起来,“谁说我做不到,老子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于是好学不倦的许迟从第二天就开始发奋图强,努力看书了。   君夜除了摄人心魂的微笑和仅仅是停留在口头上的支持之外,没有给他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要是许迟真考上了(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贪恋校园生活,而去办理长期住宿。这对君夜来说绝对是得不偿失。   但是克里斯听说这件事之后,特意把他当时考学的资料和书籍,还有一箱子珍宝级笔记,无偿贡献给了许迟。许迟感动极了,立刻表示对他以往干的那些操蛋事儿既往不咎,从此你就是我的好兄弟。   克里斯自觉立了功,然而却受到了主人有意无意的冷眼。那几天里,克里斯走在路上都感觉后背发寒,如履薄冰。   他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儿了?   君夜也试图提供点儿帮助,他在夜里把许迟压在床上,坏心眼的笑道:“试试之前我和你提过的情趣玩具吧,就是那个不答对题就不会停下的震动棒。”   许迟说:“滚!”   然而最后还是(被迫)用上了。   总之许迟认认真真的看起了书,史诗级学霸嶙崖听说了,特意腾出时间来执导他学习,帮他整理知识点,就这样在各方的正当支持和某人的不正当支持之下,许迟学习了一个多月,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得到了升华,知识储备得到了空前的提升。   然后就到了考试的那天。   中央大学的自办考试只有一科,一张百分制的试卷,却以超大的题量涵盖了所有科目的知识点。   从前也有人提出质疑:就考一张试卷,万一有人不巧碰上自己不擅长的题目,那岂不是会错失人才?中央大学对此出了官方回应:真正的人才没有不擅长的题目。   这是幕后主办者君夜的原话。   许迟就是去参加了这样一场严酷的考试,然后考完了,回来了,开始焦躁不安的等成绩。   中央大学还保持着古典的寄送成缋单的方式来通知学生成绩,两周之后,许迟的成绩单先送到了君夜的书房里。   许迟闻讯而来,一推开门,看见君夜已经拆开了盖有暗红色火漆印的纯白信封,从里面抽出成绩单看了起来。   许迟拽了一张椅子,满心期待的坐在君夜对面,兴致勃勃的问:“怎么样怎么样,考了多少分?”   君夜面不改色的看完成绩单,把这张薄薄的纸倒扣在桌面上,微笑着问许迟:“你觉得自己能考多少分?”   “嗯……”许迟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又不好意思的扣着桌沿,犹豫中又带着点儿小自信,“多的不敢说,我觉得六十多分刚及格差不多,毕竟我也很努力看过书了,要是蒙的选择题都对的话,说不定能上七十分。”   君夜默默的把成绩单收了起来,十分温柔的道:“宝贝,其实成绩并不能代表什么,我觉得你已经很棒了。”   “谢谢,我知道我很棒。”许迟眼疾手快的伸手去抢君夜手里的成绩单,拿过来一看,只见总成绩那一栏里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两位数:   14   “宝贝”君夜于心不忍,试图劝解他,“其实你考的不错了,毕竟才学习了一个月。”   --虽然考出来的分数还没自己的年龄高。   许迟一声不响的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成绩单,眼眶蓦然红了。   他沉默的拿着成绩单,走到落地窗前的沙发旁边,背对着他坐下,一言不发。   这时候正是黄昏,外面如火如荼的夕阳配上许迟悲伤深沉的背影,别提有多可怜了。   君夜感觉自己一下子就不忍心了,心都要碎了,他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中央大学校长的号码:“把今年的录取线降到十四分,这是命令。”   校长:“!!!”   许迟:“???”   于是,在这一年里,中央大学报考人数三千一百二十一人,录取人数三千一百二十人,没错,许迟那个分数,是参考学生里的倒数第二名,倒数第一因为阑尾炎突发缺考。   总而言之,在君夜神一般的暗箱操作之下,许迟顺利的考入了传说中的中央大学,开始了他美好的大学生活。   但是也正如君夜担心的那样,许迟因为爽朗大方的性格,在学校交到了不少朋友,便跟校方递交了留宿申请,从每天回家变成了只有周末才回来。   对于这一点,君夜虽然心有微词,但看许迟那么开心,忍忍也就过去了。   然而在一个月之后的某个周末,许迟放假回来,君夜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书包,不小心从内部夹层里掏出了两封情书--还是出自两位不同的女生之手。   “好的,宝贝。”君夜温柔的道:“你被开除了。”   许迟:“……有病啊?!”   作者有话说   前段时间参加了个考试,有感而发   顺便再推一下自己的新文,大改过的,原名是《请饶我狗命》,过几天会改成《鬼王的恶犬》   概括来说就是主人想跟自己的下属谈恋爱,但下属表示自己只想好好干活,专心搞钱,于是主人强迫下属跟自己谈恋爱的狗血故事。   看似温柔实则腹黑的冷血鬼王攻X超凶但体弱,一言不合就吐血的酷哥犬妖受。双洁,身份差距,强制爱情。   和恶魔这本算是姐妹篇吧,后期可能大概会让许迟客串一下,如果情节合适的话。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