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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庄先生多陷阱
　　作者：萧筱晗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11-01
　　ISBN：9787551152853
　　从头笑到尾的治愈高甜都市言情，又名《庄先生又在逼我学习？》
　　萌新小助理签约后，被迫每日读书卖艺，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
　　诶，说好的只是捏捏脸，竟然亲上了！
　　——“那天要你的人，今天要的你心！”
　　编导系大四学生许欢欢刚扮演完被丈夫抛弃的孕妇，又匆忙去替室友要偶像签名，其中两次作弊都被神仙美男庄怀瑾撞破了，被他预言 “说谎是要倒霉的”。
　　巧的是，她真就开始倒霉了。不但出门被淋成落汤鸡，还在地铁上丢了手机。
　　许欢欢一哆嗦——我这是被“神仙”诅咒了？


第一章 
　　Chapter 01
　　说谎是会倒霉的
　　（一）
　　“我怀孕五个月，他……他就在外面找小三……要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我真的不想活了……呜呜呜……”
　　千江卫视三号演播厅里，许欢欢一手扶着腰，一手捂着突出的小腹，在摄像机镜头前声泪俱下。那哀怨凄楚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鼻酸。
　　身着深蓝色西装套裙的主持人在导演的示意下走上台，直面镜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相信王大姐的遭遇，让我们每个人都既心痛又气愤。那么这个妻子孕期丈夫出轨的真实事件，最终会如何收场呢？敬请关注下一期的《万家灯火》。”
　　“CUT！”导演陈志一挥手，“录制结束。今天要特别感谢咱们的实习编导—欢欢同学。她在临演缺席的情况下临危受命，还表现得特别好！”
　　主持人也走过去亲昵地揽住许欢欢的肩膀：“欢欢，真没想到你演技这么好，这眼泪说来就来，都不用滴眼药水，不去当演员可惜啦！”
　　许欢欢尴尬地挠着头，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上泛起了红晕：“那个……可千万千万别忘了打马赛克呀。我还没毕业呢，这要让学校老师同学看见了，可……可说不清……我以后还得活着见人呢！”
　　我们的许欢欢同学是传媒大学编导系大四的学生，毕业实习被分到了千江卫视《万家灯火》栏目组。这档家庭伦理节目每期都会找“当事人”现身说法。由于话题狗血，又贴近生活，深受广大家庭主妇的喜爱，收视率屡创新高。而进了节目组后，许欢欢才知道，哪里有什么“当事人”现身说法？都是节目组找来的临时演员按照现成的剧本演出来的。而这期节目录制时，演员有事来不了。为了不耽误进度，导演便抓了许欢欢这个生面孔来顶替。
　　“放心，这后期啊，都得打马赛克，声音也得做处理。保证连你亲妈都认不出来！”陈志一边看着回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许欢欢抬头看了一眼电子钟，慌忙跳下台，迅速抓起帆布双肩包：“陈导，《中国好诗词》是不是在一号演播厅啊？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陈志抬头蹙眉，黝黑的脸庞掠过一丝不悦：“欢欢，你是我们节目组的，没事总往别的组跑什么呀？”
　　许欢欢赶紧从包里抽出一本书，笑嘻嘻地晃了晃：“我一个同学是庄舟的粉丝。她拜托我跟庄舟要个签名。签完，我马上就回来！”
　　《中国好诗词》是千江卫视最新推出的诗词竞技类节目。因节目形式新颖，文化底蕴浓厚，吸引了广大诗词爱好者的关注，收视率直逼《万家灯火》。随着节目的走红，三位点评嘉宾也是备受关注，从只在学术领域传道解惑、著书立说的学者，一举成了家喻户晓的网红。而这其中风头最盛的就要数古典文学教授庄舟了。虽说他已年过半百，但因俊逸儒雅，谈吐幽默，点评中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竟神奇地收获了众多90后，甚至00后的女粉丝。许欢欢同寝室的田姝就是庄舟的“骨灰级”迷妹。
　　陈志见许欢欢没有“背叛组织”，笑了笑，又摆摆手：“去吧去吧！这边也没什么事，你可以下班了。”
　　许欢欢猫着腰冲出演播室，却一头撞上个“不明物体”。
　　“大姐，您没事吧？”一个清亮悦耳的男声传入耳际，语气十分紧张。
　　许欢欢不禁回头张望—大姐？喊谁呢？
　　而下一秒，她便意识到自己应该就是“大姐本姐”了。她匆匆忙忙跑出来，忘了自己正戴着中年妇女的假发，另外还有个“身怀六甲”的肚子，也难怪对方如此紧张。
　　“没……没事……”
　　许欢欢笑着摆手，忽觉腹部一松，一个乳白色的海绵垫子掉了出来。
　　对面的人登时瞪大了眼睛。
　　“哎呀，你别紧张。这是录节目，都是假的，演戏呢！哈哈哈……”许欢欢一边拾起垫子，一边笑嘻嘻安慰“肇事者”。
　　而当她抬头直视，却不由得呆住了。在她二十二年的人生中，竟从没见过如此精致脱俗的人。此人长身玉立，手持一把折扇，穿了件带祥云暗纹的月白长衫，领口打着旧式的纽襻。面如脂玉，目若点墨，稍长的刘海荡在书卷气极浓的眉宇间。周身上下竟不带一丝的烟火气，倒似个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就是形容这样的神仙小哥哥吧？许欢欢不知不觉露出了星星眼。
　　可这位神仙小哥哥似乎有些不悦，他朝三号演播厅里瞥了一眼，剑眉微蹙，轻启薄唇说了句：“君子干干不息于诚。”
　　“啥……啥？”许欢欢一脸蒙。
　　只见，神仙小哥哥弯唇浅笑，漆黑的星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接着俯身凑近许欢欢的耳朵，语气带着几分神秘：“说谎，是会倒霉的……”
　　温热的气息，让许欢欢的耳朵一阵酥麻，待缓过神来，神仙小哥哥已飘然离去。
　　许欢欢搓了搓耳朵，远远望着那个修长飘逸的身影进了一号演播厅。心下有了猜测—怪不得穿着像古人，还出口就是古文，原来是参加《中国好诗词》的选手啊！
　　愣了几秒钟后，许欢欢从包里掏出电视台的工作证挂在胸前，然后一溜小跑，也进了一号演播厅。
　　（二）
　　这个演播厅的舞台设计可谓是匠心独具。大屏幕上是行楷写的“中国好诗词”五个流光溢彩的大字。字的一边是几枝翠竹。细细的竹叶随风摆动，十分形象逼真。舞台的上方则是一圈长短不一的条状冰屏。每一条上面都写着一句古诗词。舞台的地面也是个屏幕，显现出一池碧水的模样。栩栩如生的睡莲间，时而还有几条悠闲的锦鲤游过，丝毫不在意上面的工作人员将匆忙的脚步落在自己身上。
　　而舞台与观众席之间则隔着一个小小的人工湖。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桥连接着舞台与湖中央雕梁画栋的小亭子。三把雕花木椅正放在亭子中央。显然，这就是三位点评嘉宾的座位了。
　　“帆姐！”许欢欢站在舞台的一侧，冲着台上一个忙碌的身影喊了声。
　　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转头冲她招招手，一笑眉眼弯弯的，特别亲切。
　　对方是许欢欢上两届的学姐，名叫吴帆，目前正在《中国好诗词》做编导。因是传媒大学的校友，吴帆对许欢欢还是挺照顾的。这次许欢欢也是事先跟她打好了招呼，才敢跑过来要签名。
　　吴帆几步小跑来到许欢欢面前，面露难色：“欢欢，坏消息—庄先生今天没来，来的是小庄先生。”
　　许欢欢眨眨眼，显然是没听懂：“小庄先生？”
　　“就是庄舟的儿子，叫庄怀瑾。”吴帆解释道，“庄先生上午出了点意外，腿骨折了，现在正在医院呢。可这边节目进程又不能耽搁，他就叫他儿子小庄先生来救场了。”
　　吴帆话音刚落，就听见观众席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与尖叫声。许欢欢一怔，慌忙循声望去。只见两男一女，三位点评嘉宾正走过那座小桥，来到亭中落座。而走在最后面的那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修长身影，不正是将许欢欢撞现“原形”的神仙小哥哥吗？原来他不是参赛选手，而是替补嘉宾。
　　“那个……就是小庄先生吗？”许欢欢抬手一指。
　　吴帆转头望了望，随后点点头：“对，就是他。长得可真好看。估计也只有庄舟能生出这么个仙气飘飘的儿子吧？”
　　“他是长得好好看……”话一出口，许欢欢忽然意识到，现在并不是花痴的时候，尬笑了一下，说，“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庄舟什么时候能来？我什么时候能要到他的签名？”
　　吴帆皱起了眉：“这可就难说了。伤筋动骨的，他年纪又大了，复原能力肯定差……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才能下地吧？搞不好，咱们的节目都录完了呢！”
　　“啊？那可怎么办啊？我可是敲诈了我室友两只炸鸡腿呢！吃人家嘴软……”
　　“欢欢，你别着急。我想想哈……”吴帆又转头望了望坐在亭子里的庄怀瑾，“嗯……或许……等录制结束，你可以去拜托一下小庄先生。不过，他能不能答应，我就不敢保证了。”
　　许欢欢远远望着那位似走回画里的神仙小哥哥，郑重地点了点头：“嗯，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这时，导演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吴帆赶紧拉着许欢欢躲到幕后。许欢欢抻着脖子向外张望。从她的视角刚好可以将嘉宾席一览无遗。
　　之前都是庄舟坐在中间的，而庄怀瑾却没有继续坐父亲的位置，而是坐在了左手边。许是觉着自己跟其他两位嘉宾相比，年龄和资历都差了些，不适合C位吧？
　　坐在右手边的叫杨丹，是位四十多岁，梳着干练短发的女教授。她外表虽平淡无奇，却因满腹诗书也显得气质脱俗。中间的一位已年过花甲，头发花白了，慈眉善目，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叫王文甫，是位非常著名的学者。在之前的节目中，他和庄舟时不时就斗几句嘴，也成了节目的一个看点。
　　一身黑色唐装的主持人何练带着微笑，淡定从容地走上台。他说完了固定的开场白后，便开始介绍点评嘉宾了。
　　当介绍完庄怀瑾，王文甫便开起了玩笑：“老庄没来，倒来了个小庄。不过，这就没意思了。我这当伯父的，总不能跟小孩子斗嘴吧？”
　　观众席上一阵哄笑。
　　庄怀瑾赶紧起身施礼：“晚辈才疏学浅，不过是来凑数的。还请二位前辈莫要见笑。若是说错了什么，还请不吝赐教。”
　　王文甫笑而不语。
　　杨丹也只是淡笑点头道：“小庄先生过谦了。”
　　躲在舞台一侧的许欢欢不禁皱起了眉，小声嘟囔：“这三个人，说话文绉绉的，但怎么好像有点火药味啊？”
　　吴帆附在许欢欢耳畔低语：“那二位老师怕是不高兴了。他们应该是觉着小庄先生太年轻，又没什么名气，跟他坐在一起有失身份。”
　　许欢欢眯起眼仔细分辨庄怀瑾的表情，发现他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何练是个有十几年经验的老主持人了。他见嘉宾席出现异常，反应也是极快。
　　“我们小庄先生，虽说只有二十八岁，但已经写了好几本古典文学理论研究方面的书了。而且，他还创办了一个文化传媒公司，一直致力于弘扬咱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
　　谁知，何练话音未落，王文甫便抢着说：“都说‘上阵父子兵’，有老庄这么个好爸爸，自然是‘虎父无犬子’了。”
　　这回许欢欢是彻底听明白了。王文甫这是在讽刺庄怀瑾“拼爹”啊。
　　而此时的庄怀瑾却只是礼貌地朝王文甫点点头，然后打开折扇，悠闲地扇起了风。
　　何练的手心渗出了冷汗，可表面还是强装镇定。还好庄舟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提前跟他打了招呼。他觉得，是时候亮出撒手锏了。
　　“小庄先生不仅饱读诗书，还有一项绝技—过目成诵！”何练望向庄怀瑾，目光带着深意，“相信很多朋友都跟我一样不敢相信吧？那不如就让小庄先生现场给我们露一手？”
　　庄怀瑾微微一怔，手中的扇子也停在了半空中。显然，这段表演他事先并不知情。其实今天他不过就是在情急之下来替父亲录一期节目，并不想出什么风头。对于王文甫的“刻薄”，他也并没往心里去，只想着赶紧录制完回医院照顾父亲。
　　何练没等庄怀瑾表态，便已经让工作人员在大屏幕上打出之前准备好的内容了。
　　杨丹抬眸看了看，唇边荡过一丝轻笑：“这不是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吗？”
　　何练赶紧接话：“没错，这篇赋篇幅很长吧？咱们就在大屏幕上滚动一遍，看看小庄先生能不能当场背诵？”
　　许欢欢看着大屏幕，瞪大眼睛，低声惊呼：“我的天，这么一大篇，好多字我都不认识，这不是难为人吗？”
　　她看着依旧从容淡定的庄怀瑾，不禁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庄怀瑾见已然骑虎难下，再想低调也是躲不过去了，只得淡淡一笑，然后点点头。
　　大屏幕开始滚动。他微蹙着眉头看了一遍，待屏幕上的字消失后，便和着清幽的古琴徐徐背诵道：“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得也。天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
　　他语速不疾不徐，似在耳边娓娓道来。声音更是如石上清泉，清澈悦耳。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教，谨受命矣。”
　　待他通篇背诵完毕，台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这么长的一篇赋，大家不但没觉得枯燥厌烦，竟还有意犹未尽之感。
　　许欢欢扯着吴帆的胳膊，激动道：“这位小庄先生也太厉害了！”
　　吴帆也摇头感叹：“他这个记忆力，该去《最强大脑》！”
　　可没想到，王文甫不买账。他故意拍了拍手，然后笑道：“厉害厉害！这年轻人的脑子啊，就是比咱们老年人强。不过……我倒是有个疑问。这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家喻户晓。你是老庄的儿子，又是研究古典文学的，之前怎么可能没熟读过？记忆力好是真的，但说‘过目成诵’，言过其实了吧？”
　　许欢欢气得瞪圆了眼睛：“哎，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就算之前读过，那背下来也不容易啊？再说，哪里就家喻户晓了？我都不知道！”
　　吴帆“噗”一声笑了出来，拍拍许欢欢肩膀，安慰道：“别气，别气，看看小庄先生怎么应对？”
　　庄怀瑾皱了皱眉。事情已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再想往后退已是不可能了，看来只有拿出点真本事，才能速战速决。
　　只见他将折扇轻轻一合，招手叫过一个工作人员，又在对方耳边低语几句。过了一会儿，那个工作人员便拿上一本书递给了庄怀瑾。
　　庄怀瑾微笑着冲王文甫晃了晃：“王老师，这本书是您的新作，刚刚在后台您的助理给我的。我还没有拜读过。”
　　王文甫一怔，然后点点头：“没错，这是我的书。你……是要背这个？”
　　庄怀瑾用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翻开书，目光在纸页上逡巡。两分钟后，他合上书，轻轻闭眼，接着便将书中那半文半白的序言一字不差背了出来。
　　台下又是掌声雷动。
　　王文甫半张着嘴，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倒是庄怀瑾给了他台阶下：“王老师真不愧是大家，果然博古通今。这篇序言引经据典，文采飞扬，是难得的佳作。晚辈受教了。”
　　王文甫只得讪讪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何练见小庄先生顺利通过前辈的测试，赶紧转入正题。接下来便是这一期的选手答题通关了。三位嘉宾在其中穿插点评。
　　庄怀瑾不想出风头，主持人不主动点他，他便不说话。可导演在他表演“过目成诵”时便看出这是个“宝藏男孩”，已经在耳机里嘱咐何练多让他表现。于是，庄怀瑾便不得不一一应答。他话虽不多，但每句都说在点子上，还十分有新意。有时也会引用一些典故，都说出了自己独特的见解。
　　不知不觉中，王文甫和杨丹已经对他刮目相看，不再刁难他了。他们发现，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个绣花枕头，肚子里是有真才实学的，也愿意跟他交流了。三个人妙语连珠，把台下观众逗得忍俊不禁。
　　比赛到了最后关头。何练再次目光灼灼地望向庄怀瑾。庄怀瑾不禁心头一凛—老爸不会又安排了什么吧？别人家都是儿子“坑爹”，而他这爹却是专坑儿子啊！
　　果然，何练神秘兮兮地跟大家宣布，今天的看图猜诗句环节有大惊喜—小庄先生将现场作画。顺便，他又把庄怀瑾的画技一顿猛夸。
　　庄怀瑾无奈，只得移步台上作画。只见他用毛笔随意点抹了几下，一枝栩栩如生的梅花便跃然纸上。
　　观众看到投映在大屏幕上的梅花，似乎闻到空气里都萦绕着淡淡清香。两个选手争相说了句与梅花有关的诗。庄怀瑾不做任何反应，只一心作画。最后，在画的上角题了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藏在舞台一侧的许欢欢都看傻眼了：“他怎么什么都会啊？画好看，字也好看！哎呀，真是神仙下凡了！”
　　“我敢打赌，这期的收视率肯定破纪录！”吴帆十分笃定。
　　（三）
　　录制完毕，庄怀瑾向观众席挥手致意，然后又跟二位前辈道别，接着便匆匆离场。许欢欢自然没忘了“吃人家嘴软”的事，在后面瞄着这位神仙小哥哥，一直追到了电视台一楼的大厅。
　　“小庄先生，小庄先生……请等一下……”许欢欢气喘吁吁地拦住庄怀瑾。
　　庄怀瑾先是一怔，随即便认出这是那位假孕妇。此时的她已经摘掉了头套，露出两根松松的羊角辫和及眉的齐刘海，十分俏皮。小小的身子罩着件宽大的白色T恤，松松垮垮地遮住了一半的牛仔短裤。
　　让庄怀瑾觉得有意思的是，眼前这个女孩儿虽然身体瘦瘦小小，一张小脸却是肉嘟嘟的，白里透红，笑起来腮边还有两个深深的梨窝，很是可爱。竟让他有种想捏一捏的冲动。
　　许欢欢喘着气，递上庄舟的书：“小庄先生，我……我同学是……是家父，不对……呃……应该是令尊，对令尊—庄先生的粉丝……她特别想要庄先生的签名……您……您能帮帮忙吗？”
　　许欢欢本想在文化人面前也用个文绉绉的词，可一紧张全乱了。
　　“抱歉，家父还在医院，不方便。”庄怀瑾望着许欢欢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抿唇浅笑，接着便擦身而过。
　　许欢欢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一脸懊悔—是啊，“家父”都住院了，她还追着要签名，简直太没眼色。
　　她抬眸望了一眼即将走出大门的飘逸背影，忽然眼睛一亮，又追了上去。
　　“小庄先生……小庄先生……”
　　庄怀瑾站定转身，清雅隽秀的脸庞透着淡淡的疑惑：“还有什么事？”
　　许欢欢跑上前去，从背包里掏出一支笔，笑嘻嘻地说：“那个……小庄先生，您这么厉害，一定会模仿令尊的笔迹吧？不如……您代签一下，我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仿造家父的签名？”庄怀瑾挑眉问道。
　　许欢欢点头如小鸡啄米：“儿子替爸爸签，也不算完全造假。我同学肯定看不出来的。”
　　庄怀瑾似笑非笑，又微眯起眼看了她一会儿，接着再次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说谎，真是会倒霉的……”
　　“啊？”
　　没等许欢欢反应过来，神仙小哥哥再次“飘”走了。
　　许欢欢失望地走出电视台大门，朝街对面的地铁站走去。可刚走几步，便是一阵狂风大作，乌云瞬间遮住了天空，黑压压的，如同夜幕降临一般。
　　“不是吧？神仙刚走，妖怪就要来了？”许欢欢望望天，一边嘟囔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可她刚跑到马路中央，耳畔便响起一阵隆隆的雷声，接着豆大的雨点急速拍了下来，几秒钟的工夫，就在地面激起了一片水雾，对面已经看不见人了。
　　当许欢欢在雷声、雨声和汽车喇叭声的交响乐中，猫着腰成功钻进地铁站时，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天气预报明明说是晴天啊！”许欢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嘟嘟囔囔翻包找月票。
　　忽然，那张清雅隽秀的脸浮现在脑海，耳边又是一阵温热—“说谎，是会倒霉的……”
　　许欢欢一哆嗦—我这是被“神仙”诅咒了？
　　而当许欢欢一脚迈进学生公寓的楼门时，雨也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她回头望望身后的雨过天晴，简直不要太绝望。这雨还真就是给她下的。
　　“哇，你怎么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穿着一身藕色汉服，正在“对镜贴花黄”的田姝像见了鬼一样瞪着撞门进来的许欢欢。
　　田姝最近迷上了古风，还加入了汉服社，大热天也穿着烦琐的汉服，幻想自己是古代的大家闺秀。可许欢欢总觉着她人高马大，没有古典美女的气质，倒有点东施效颦。
　　“要不是为了帮你要签名，我早就回来了，也不会被雨拍在半路上。”许欢欢斜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
　　田姝眼睛一亮，赶紧呼啦啦站起身拉住许欢欢湿漉漉的小手：“啊，我们家舟舟的签名到手啦？快给我！快给我！欢欢，真是辛苦你了！一会儿我请你吃大餐！”
　　“都五十多了，还‘舟舟’……你先别高兴，签名没弄到。你的‘舟舟’今天没来，来的是‘小舟舟’。”
　　许欢欢甩开她的手，换了拖鞋，朝卫生间走去。
　　田姝一怔，赶紧扯住她，追问：“怎么回事？什么‘小舟舟’？”
　　“哎呀，我都这样了，你先让我洗个澡成不？”许欢欢再次挣脱田姝，一头钻进了卫生间。
　　田姝仍不死心，站在卫生间门口，隔着哗哗的水流声，高声问道：“庄舟为什么没去啊？”
　　“住院啦！”
　　“啊？我家舟舟住院了？他生病了吗？严不严重？”田姝推开门，将头探了进来。
　　“听说是骨折了……”许欢欢一边用洗发水打泡泡，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年纪大了嘛，估计是骨质疏松……哎，你也是奇怪，人家都粉小鲜肉，你可好，粉个小老头……”
　　“我们舟舟才不老！”田姝关上门，大声争辩，“在我们‘蝴蝶’的眼中，舟舟永远是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
　　“‘蝴蝶’又是什么鬼？”
　　“‘庄生晓梦迷蝴蝶’啊！所以，庄舟的粉丝都叫‘蝴蝶’！是不是听起来特别有文化，特别有内涵？”
　　“哈，年过半百还招蜂引蝶……”
　　“不许你污蔑我‘爱豆’！”田姝眨眨眼，又将头探进去，“对了，你刚刚说‘小舟舟’，是大儿子去了吗？”
　　许欢欢隔着水雾瞥了她一眼：“什么大儿子？说得跟你儿子一样！那是人家庄舟的儿子！”
　　“哎呀，我是女友粉，‘爱豆’的儿子就是我儿子！”
　　“神逻辑……人家比你大好几岁呢！”
　　“哎，大儿子……长什么样啊？像不像爸爸？帅不帅？”
　　许欢欢一指门外：“我偷偷拍了一张。手机在包里呢，你自己看吧。”
　　田姝兴冲冲打开许欢欢湿透的帆布包，翻了个遍：“包里哪有手机啊？”
　　“啊？不会是丢了吧？”
　　许欢欢裹着浴巾跑了出来，将帆布包里的东西“哗啦啦”都倒在了桌子上，还是不见手机的踪影。
　　她怔怔地望着田姝，耳畔再次回响起那个清亮悦耳的声音—“说谎，真的是会倒霉的……”
　　啊，真是被诅咒了……
　　田姝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许欢欢的号码，语音提示已关机。
　　“肯定是被人捡去了。都关机了，找不到了。”田姝挥了一下宽大的袖子，挥灭了许欢欢最后一丝希望的小火苗。
　　“啊……”许欢欢颓然坐在椅子上，扁了扁嘴，“我卡里就三百块了，没钱买手机了……”
　　“你别看我啊，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最近入了两套汉服，已经要吃土了。”田姝冲她挤了挤眼，“去找你那土豪‘弟弟’吧！”
　　许欢欢想了想，除了跟徐乐乐求救，似乎也没其他办法了。
　　这徐乐乐是许欢欢家的邻居，比欢欢小两个月。欢欢爸没啥文化，不但给自己女儿起了个狗名，还主动给邻居孩子也起了一个“同款”。偏巧这徐乐乐的父母也没啥文化，愣是觉着“欢欢乐乐”听着喜庆，就欣然接受了。许欢欢上幼儿园时，就开始嫌弃自己的名字，还曾经伙同徐乐乐一起抗议要求改名，最后被两家大人联手“武力镇压”了。
　　其实徐乐乐就是跟着瞎闹腾。他对自己的名字倒不是很介意，还曾安慰过许欢欢。
　　他一边吮着棒棒糖，一边振振有词：“谁说名字有文化就好啊？你看，咱楼下那个王离离。名字不是从诗里找的吗？什么‘离离原上草’……刚三岁，爸妈就离了，多可怜！咱们俩一直‘欢欢乐乐’多好！”
　　许欢欢只能对他投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
　　小学五年级时，乐乐爸做生意赚了大钱，就举家搬出了那个老旧小区。但家庭的距离并没有拉开两个孩子间的距离，徐乐乐就像个牛皮糖一样黏着许欢欢，从幼儿园到高中，他们都是同班。高考填志愿时，徐乐乐干脆就把许欢欢的志愿表抄了一遍。结果，两个人又双双考进了传媒大学。
　　对于徐乐乐同学锲而不舍的追随，许欢欢的理解是—这孩子自理能力太差，身边离不了熟人。
　　随着乐乐爸的生意越做越大，徐乐乐也成了个小富二代。平时，他总围着许欢欢转，出手也特别大方。一开始，欢欢寝室的人都以为那是她男朋友，她怕人误会，干脆说是她弟弟。由于两个人的名字实在太“和谐”，还真有人认为他们是亲姐弟俩。
　　许欢欢用寝室电话拨通了徐乐乐的手机，并将丢手机的事跟他简单说了一遍。
　　徐乐乐特别痛快：“欢欢，你别着急啊，我这就把钱转你微信里。”
　　许欢欢气乐了：“这智商……我手机都丢了，你转我微信有什么用？”
　　她一直觉着这个“弟弟”哪儿哪儿都挺好，就是有点缺心眼。
　　“哦哦，我傻了。你等着，我这就去门口提款机取，完了给你送过去！”


第二章 
　　Chapter 02
　　满足小庄先生的一切要求
　　（一）
　　最新一期的《中国好诗词》播出后，收视率果然创了新高，把千江卫视的王牌节目《万家灯火》都远远抛在了后面。而仙气飘飘又能诗善画的小庄先生更是名声大噪。他在节目中的表现被网友传到了B站，点击量一天就破千万了。还有网友把他的视频和庄舟的剪辑到了一块，合称“神仙父子CP”。
　　不过，被神仙诅咒的许欢欢却还没从倒霉的阴影里走出来。
　　“陈导，我……我真的不能演了……换……换别人吧……”
　　办公室里，许欢欢嘟着嘴可怜巴巴望着陈志。她知道因为丢了收视冠军的宝座，这位导演正生闷气呢。她这个时候“罢工”无疑是往枪口上撞。不过，一想起那句“说谎，是会倒霉的”，许欢欢就脊背发凉。无论如何，她再也不想欺骗观众了。
　　陈志眉头紧锁，用食指点着许欢欢：“好好的，怎么就不能演了？”
　　许欢欢低下头，眨巴眨巴眼睛—总不能说是因为被“诅咒”了吧？得编个合理的解释。
　　“那个……我……我是来做实习编导的……不是……不是做演员的……这件事，跟我来电视台实习的初衷不一致，所以……”
　　“什么初衷不初衷的？最后不就是在实习鉴定上盖个章吗？”
　　“不不不……”许欢欢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来这里实习，不光是要个鉴定，更重要的是学东西呀！”
　　陈志“啪”一声拍了下桌子，然后指着许欢欢：“我最后问你一遍，演还是不演？”
　　许欢欢哆嗦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不……不演……”
　　“好。”陈志咬咬牙，“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啊？”许欢欢傻了，“我……”
　　没等许欢欢反应过来，身后虚掩着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了。吴帆探头进来：“陈导，你们组确定不要欢欢了吗？”
　　陈志十分不耐烦：“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吴帆推门而入，一把拉住许欢欢的胳膊，然后笑眯眯地看向陈志：“我们《中国好诗词》正缺个编导。既然您不要了，那欢欢我可带走了啊！”
　　她边说边冲许欢欢挤了下眼。
　　许欢欢马上转身给陈志鞠了一躬：“感谢陈导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就不在这儿给您添麻烦了。拜拜！”
　　“哎……”
　　陈志看着许欢欢蹦蹦跳跳出了办公室，打人的心都有。他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这小姑娘，可没想到被人给趁火打劫了。
　　而被劫走的许欢欢，只高兴了不到十分钟……
　　“也就是说……你们缺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实习编导，而是……跑腿的！”
　　许欢欢站在《中国好诗词》节目组的办公室，茫然望着一双双炽热的眼睛。
　　原来，自庄怀瑾一夜走红之后，节目组就想让他成为固定的嘉宾，但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制片人仗着跟庄舟是老相识，跑了好几天医院，对“残障人士”是软磨硬泡，庄舟无奈，只得亲自出面劝儿子参加。最后，庄怀瑾虽迫于父亲的“淫威”还是答应了，却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因他从不用手机，节目录制之前只能让工作人员来家里沟通。
　　节目组本来人手就不够，制片人让吴帆去别的组调剂一下。可巧，她路过时正听见许欢欢被炒鱿鱼，便赶紧把“鱿鱼”给一锅端来了。
　　见许欢欢有些不愿意，吴帆赶紧解释：“怎么是跑腿的呢？小庄先生现在可是我们节目收视率的保障！而你是专门负责小庄先生的‘编导’，很重要的！你是我们‘全村的希望’！”
　　“那我都需要做什么呢？”
　　“全村的希望”很是惶恐。
　　导演刘晶抬手捋了一下干练的短发，一针见血：“你的任务就是，满足小庄先生的一切要求！”
　　“啊？”许欢欢瞪大惊恐的双眼，一只手捂住领口，“他……他万一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呢？那……我岂不是羊入虎口？”
　　“嘁！”众人异口同声，翻白眼的动作神同步。
　　吴帆拍了拍许欢欢的肩膀，语重心长：“欢欢，想多了。小庄先生的眼光应该没那么低……”
　　（二）
　　当天下午，许欢欢就背负着“全村”的希望，踏上了为小庄先生服务的征程。谁知这个路痴竟将公交车坐反了，接着又七拐八绕的折腾到五点多才找到庄怀瑾的住处。
　　许欢欢站在老城区古玩字画街的某个巷子深处，面对着四合院的黑漆大门，忽然有种时空穿越的错觉。而正当她伸手去叩门环时，大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接着，一个修长灵动的身影闪了出来，差点撞到许欢欢。
　　许欢欢退后一步，见出来的是个穿着灰色格子衬衫、白色休闲裤的男子。他二十七八岁的模样，梳着平头，眉目俊朗，很是阳光帅气。
　　“请问，这里是庄先生家吗？”许欢欢冲男子礼貌地点了下头。
　　男子笑着打量了她一番，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小朋友，你是找老庄先生呢？还是找小庄先生呢？”
　　“咳咳……”许欢欢捋了一下辫子，故意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道，“我是千江卫视的编导，成年啦，不是‘小朋友’。我跟小庄先生约好了，是来商量《中国好诗词》录制事宜的。”
　　男子抿唇笑了笑，接着挑了挑眉，转头冲院子里面喊道：“怀瑾，佳人有约，有个成年女子来找你啦！”
　　他特意强调了一下“成年”两个字，把许欢欢弄得脸都红了。接着，他又冲许欢欢挥挥手，转身，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夕阳的余晖中。
　　许欢欢走进院子，忽觉一阵心旷神怡。只见对面的屋前种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竹子，旁边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潺潺溪流自山体蜿蜒而下，流入一方水池。水池旁边则是个小花圃，一些不知名的香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而一袭月白长衫的庄怀瑾正长身玉立在一侧的回廊下，逗弄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鹦鹉。
　　神仙住的地方，果然与我等凡人不同。许欢欢在心里感叹着。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庄怀瑾对着鹦鹉闲闲吟了句诗。
　　他的声音本就清亮悦耳，念起诗来特别有韵味。
　　那鹦鹉竟也用尖细的声音学道：“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许欢欢瞪大眼睛，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没心没肺地嚷道：“哈哈，这鹦鹉真聪明，还会念诗！太有意思……”
　　话还没说完，许欢欢便感觉两道寒光射过来，身上冷飕飕的。她缓缓转过头去，迎上的是庄怀瑾冷冷的眼刀。
　　神仙小哥哥这是生气了？许欢欢有点纳闷。她刚进院子，还没来得及得罪他啊？
　　下意识目光一转，她忽然瞥见院子的一角有张石桌，周围是三个小石凳。而那石桌上放着个围棋盘，上面黑白错落，好像是个没下完的棋局。
　　忽然想起刚刚他教鹦鹉念的诗—“有约不来”“闲敲棋子”。啊，这是在责怪她迟到啊！
　　“小庄先生，实在对不起……”许欢欢赶紧低头认错，“我其实出来挺早的，可是……您住的这个地方实在不好找。您看这片区域，全是巷子，跟迷宫一样，我都差点走不出来……然后您又没有电话，我联系不上……”
　　“那……怪我喽？”
　　庄怀瑾斜睨着她，微微嘟起唇。
　　许欢欢心头一颤—这眼神也太清澈、太无辜了吧？再配上他微微嘟起的薄唇，竟有种卖萌的错觉。而刚才那冷峻的气势则完全消失了。
　　在高冷和软萌之间无缝转换，这位神仙小哥哥是怎么做到的？
　　“不不不，怎么能怪小庄先生呢？是我太笨了，我路痴……”许欢欢低着头，像个受气的小丫鬟，“不过，节目流程我已经都写好了，不会耽误小庄先生太多时间。我们对一下，十分钟就好了。”
　　“可是，已经过了会客的时间。”庄怀瑾缓步下了台阶，坐在石凳上，用食指和中指优雅地夹起一枚白子。
　　许欢欢傻愣愣看着他，手足无措。这是什么意思？下逐客令吗？可是节目明天就要录制了啊！她若是完不成任务，岂不是辜负了“全村”的希望……
　　“呵呵……”许欢欢尬笑两声，坐在了庄怀瑾对面的小石凳上，“小庄先生，今天我迟到了，郑重跟您道歉！不过……节目流程还是要对的。您放心，很快的，不然……您一边下棋，我一边说？您记忆力那么好，稍稍分点精力给我这边，就OK了！”
　　而庄怀瑾却好似没听见一样，蹙眉思索，然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许欢欢扁了扁嘴，忽然一低头，带着哭腔喊道：“啊，小庄先生，我上一个工作已经被你搞砸了，这次就帮帮我吧！生活不易，救救孩子吧！”
　　谁知，她用力过猛竟一头磕在了棋盘上。棋子纷纷滑落，棋局也给弄乱了。
　　许欢欢顾不上额头生疼，慌忙拾起一个滚出棋盘的黑子，想放回原处。可她皱着眉比画了一下，发现以自己的智商想还原棋局难度实在太大。
　　“啊……”许欢欢这回是真要哭了，“完了完了，又得罪神仙了……又要被诅咒了……我这几天够倒霉了……不想再倒霉了啊……啊……啊……”
　　庄怀瑾用关怀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问：“我什么时候搞砸你的工作了？我又什么时候诅咒你了？”
　　许欢欢哭丧着一张小脸，把这几天的遭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最后又哭唧唧地补充道：“就您那一句‘君子什么什么’的诅咒，太狠了！我这几天简直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啦’……可千万别再诅咒我了呀！神仙哥哥，求放过……”
　　“噗……”庄怀瑾实在绷不住，笑了出来，脸部的线条柔和了许多，竟显出几分孩子气。
　　“对别人的血泪史幸灾乐祸，不太厚道吧？小庄先生。”
　　庄怀瑾抿唇想了想，接着用讲课的语调说：“‘君子干干不息于诚’出自周敦颐的《通书·乾坤益动》，是君子为达到至诚而自强不息的意思，所以，跟你倒霉没关系。”
　　许欢欢一瞪眼：“可你明明说了‘说谎是要倒霉的’！”
　　“我就随口一说。”
　　“可我真的倒霉了啊！”
　　“那是做了别的亏心事遭报应了吧？”
　　“才没有！我许欢欢做人一向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义薄云天……”
　　嘁，就你有文化？谁还不会诌几个成语啊？
　　为了显示自己的“豪情万丈”，她一手叉着腰，又将一条腿抬起来，蹬在旁边的石凳上。俨然一个女山大王的形象。
　　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着红晕的胖嘟嘟的小脸蛋，庄怀瑾忽觉心头似吹过一丝柔软的风，甜甜的、暖暖的。他星眸微眯，竟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嗯，果然手感不错……
　　许欢欢怔了怔，接着就奓毛了。她用双手捂着脸，狠狠瞪着庄怀瑾：“你……你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许捏我的脸！小心我跟你玩命！”
　　庄怀瑾的手还悬在半空中，疑惑道：“就捏下脸……怎么了？”
　　“就是因为长得太可爱，从小到大总有人捏我的脸，七大姑八大姨、邻居、老师、同学什么的，谁见了都要捏一把。人家脸本来没这么胖的，都是被捏的！本来我考传媒大学报的是播音主持系，可就因为脸胖不上镜，才被分到编导系的！我的主持人梦想啊，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的魔爪给捏碎的！”许欢欢叽里呱啦一通控诉，两只小手还不停比画着，像只奓了毛的小奶猫。
　　“哈哈哈哈……”庄怀瑾实在忍不住，伏案大笑。
　　“喂，小庄先生！”许欢欢见他笑成这副模样，更生气了，“你不是读书人吗？难道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轻薄’我，要放在古代，我……我根本就不能活了呀！”
　　说完，她眨了眨眼，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这不是把自己绕进去了吗？
　　果然，庄怀瑾抬眸，眼中笑意更深了：“请便。”
　　“不是，我的意思是……”许欢欢重新整理思路，再战，“要放在古代，你就得对我负责了，知不知道？”
　　庄怀瑾又笑了，轻轻吐出两个字：“做梦。”
　　许欢欢看着气定神闲的小庄先生，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游戏里咋咋呼呼的小怪，撞上个满级玩家。人家轻轻松松一招，就把她给秒了。
　　不行，小怪也是有尊严的！
　　许欢欢鼓着腮，从双肩包里掏出节目稿，狠狠拍在棋盘上：“不是就你会说‘君子’什么的，我也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听过这句吧？小庄先生，你既然已经答应去录制节目了，那就得跟我对节目稿！这就是你的任务！说话不算数是小狗！今天你配合也得配合，不配合也得配合！”
　　（三）
　　“可是……我饿了呀！”语气乖得像个宝宝。庄怀瑾收起笑容，歪着头冲许欢欢眨了下眼，嘴角轻扬，眼波微荡，又萌了许欢欢一脸血。
　　妈呀，他怎么又卖萌？许欢欢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小心脏有些负荷不了。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物，一旦萌起来可是会要人命的！
　　“饿了……那……那你先吃饭吧……我可以等……”
　　“没做。”
　　许欢欢明白了，这个时候可不都是准备晚饭的时间吗？她的迟到，搅乱了人家的生活规律。
　　“对不起啊，小庄先生。这样吧，我给你点个外卖。你喜欢吃什么？我请客！”
　　谁知，庄怀瑾竟蹙眉摇摇头，继续用清澈无辜的眼神看着她：“不吃外面的东西。”
　　许欢欢一边用手遮挡着他的“萌感光波”，一边在心里嘀咕—也太矫情了吧？还真不食人间烟火啊？难不成要喝露水，吃花花草草？
　　“那你要怎么办？”
　　“你做。”庄怀瑾一手托着腮，眼中依旧闪动着孩子般的天真。
　　“我做？”
　　许欢欢瞪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这是让第一次来自己家的人下厨给他做饭吗？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可下一秒，只见庄怀瑾弯起嘴角展露出一个融化冰雪般的笑容，星眸微眯，轻轻点头，用带着一丝蛊惑的声音说：“嗯，你做。”
　　“好……”
　　许欢欢只觉得看着他的一抹浅笑，让全世界瞬间都安静了，然后，嘴巴不听大脑的指令，晕乎乎就答应了。待她清醒过来，不由得脊背阵阵发凉—这家伙怕不是神仙，而是妖精吧？不然怎么还会控制人的意志？
　　“那……那你想吃什么？”许欢欢使劲晃晃头，让自己保持清醒状态。
　　“吃东西不仅是要满足口腹之欲，也要有雅趣的。最好呢，要有个出处。”庄怀瑾微微晃着头，慢条斯理地说，“不如，我们今天就来试试《红楼梦》里的美食吧？”
　　“啥……啥？”许欢欢已然蒙了。
　　庄怀瑾还在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比如，这个薛姨妈做的‘糟鹅掌鸭信’。再有，那白玉钏亲尝的‘荷叶莲蓬羹’。哦，对了，若再来一道王熙凤喂刘姥姥吃的茄鲞，是再好不过了。”
　　“小庄先生，你开什么玩笑？我哪会做这些？”
　　“哦，这个茄鲞的做法第四十一回 里有写。”庄怀瑾竟自顾自背起了凤姐的台词，“你将摘下来的茄子，把皮刨了，只要净肉，切成碎丁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肉脯子合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豆腐干子，各色干果子，都切成丁儿，拿鸡汤煨干了，拿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了。要吃的时候，拿出来用炒的鸡爪子一拌就是了。”
　　许欢欢咬咬牙，心想，这家伙是存心拿她寻开心呢！你是过目成诵，可背书容易，做起来就难了。不行不行，不能被这“小妖精”牵着鼻子走，得赶紧想对策……
　　“呵呵……”许欢欢皮笑肉不笑，“既然小庄先生吃东西要雅趣，那也不一定非吃《红楼梦》里这几样不是？我倒有个拿手的，也是有出处的，不如做给你尝尝？”
　　庄怀瑾微微一怔：“敢问是什么？”
　　许欢欢故意卖关子，扬起下巴道：“等我做完你就知道了。厨房在哪儿？”
　　庄怀瑾眨眨眼，然后抬手冲南边一侧的屋子指了一下。
　　许欢欢摩拳擦掌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她便小心翼翼端着一个汤碗走了出来。
　　庄怀瑾瞪着摆在面前的汤，有些疑惑。不过是用清水煮了几片青菜和几块豆腐，甚至连汤都算不上。
　　“你这个是？”
　　“珍珠翡翠白玉汤！”许欢欢笑得春风得意，“小庄先生这么博学，自然知道这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吃的吧？是不是有出处？没骗你吧？”
　　庄怀瑾哭笑不得。他用汤匙搅了几下，又摇摇头：“出处是有，不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食欲……”
　　“喂，我这可是给皇上吃的。你……你别太过分啊……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客人……”
　　“是啊。”庄怀瑾笑着站起身，“不准备些佳肴，的确不是待客之道。嗯，也差不多了……”
　　说完，他便进了厨房。
　　许欢欢望着那一袭月白色的修长背影，又蒙了。
　　几分钟后，只见庄怀瑾端着个木质食盘出来了。在许欢欢惊诧的目光中，将两盘小菜并两碗羹摆在了石桌上。
　　“这……这是鹅掌和鸭舌头……这个是……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茄鲞’？啊，这羹……”
　　庄怀瑾淡然一笑：“没错，就是刚刚我说的《红楼梦》里的三道菜。我可是研究了有一阵子呢，今日你有口福了，一起来尝尝吧！”
　　许欢欢挠挠头，讪笑道：“原来你都做好了呀。我还以为真要我做呢。”
　　庄怀瑾笑着摇摇头：“这两样小菜是早做好了的。而荷叶莲蓬羹需要用小火慢慢煨着。我不过是看时候差不多了，想让你帮忙端出来而已。没想到，你倒是多才多艺，还做出一道‘珍珠翡翠白玉汤’来。也是有趣。”
　　许欢欢吐了吐舌头，然后舀了一勺羹放进口中，莲叶和莲蓬的清香顿时弥漫在唇齿间。
　　“哇，这味道太棒了！”
　　庄怀瑾看着她一副小馋猫的模样，笑容里又多了几分暖意。
　　“你且慢慢吃，我去给琬琰准备点吃的。”
　　许欢欢不禁环顾四周—琬琰是谁？难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见庄怀瑾朝鹦鹉架走去，她明白了。
　　“小庄先生，你给鹦鹉起的名字也一定有出处吧？”
　　庄怀瑾一边给鹦鹉添食，一边慢悠悠地解释道：“‘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出自《楚辞·远游》，是美玉的意思。”
　　“好羡慕你的鹦鹉哦，可以拥有这么好听的名字。不像我……”许欢欢向鹦鹉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庄怀瑾微微一怔，侧脸轻笑：“对了，还不知道你的芳名？”
　　“许欢欢，就是欢欢乐乐的‘欢欢’。”许欢欢耷拉着脑袋，很是丧气，“大概百分之三十的小狗都叫‘欢欢’。”
　　这个比例许欢欢还真计算过。在她遇到的有名字的狗狗里，百分之三十叫“欢欢”，百分之四十叫“乐乐”。不过徐乐乐这个二货似乎并不介意。
　　“唉……”许欢欢长叹一声，“我就没小庄先生的鹦鹉好命了。估计，你养只狗也会起个很好听的名字吧？”
　　“嗯……”庄怀瑾还真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如果真养只狗，那就随俗浮沉也叫‘欢欢’好了。”
　　许欢欢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她感觉自己的额头上出现了大写加粗的四个字—自取其辱！
　　喂完了鹦鹉，庄怀瑾见暮色渐浓，便从屋里拿出一盏老式的油灯。暖黄的光映着许欢欢胖嘟嘟红扑扑的小脸，更显得娇俏可爱。庄怀瑾又有了想捏一捏的冲动，不过回想起她刚刚奓毛的模样，还是忍住了。
　　“咱们边吃边谈正经事吧。”庄怀瑾向许欢欢伸出手，“节目流程给我看一下。”
　　许欢欢刚咽下一口茄鲞，注意力还集中在舌尖上的享受，竟全然把来此的目的给抛诸脑后了。
　　“在这里，在这里……”她慌忙放下筷子，将节目稿递过去，“小庄先生，你看看，如果哪里不合适，我们可以调整。”
　　庄怀瑾接过来，目光随着修长白皙的手指一行行扫着，速递极快。许欢欢想，他既然能过目不忘，自然也会一目十行吧。
　　忽然，他指尖在一处停了下来。
　　许欢欢伸头看了下，原来是个演奏者的名字—秦握瑜。
　　他可能是不太理解这个环节吧？许欢欢猜想。
　　“哦，这个是新增设的比赛环节。需要选手听演奏者的现场演奏，然后根据给出的提示说出一句古诗词。小庄先生，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把答案延展一下，说一说诗词的出处、含义、典故什么的就好了。”
　　“居然还有现场箜篌的演奏……”庄怀瑾微微蹙眉，轻声自语。
　　许欢欢瞪大眼睛看向那页节目单，有点蒙—这上面明明只写了曲目和演奏者，并没写演奏什么乐器呀。他怎么知道是箜篌？
　　另外，这箜篌长什么样啊？
　　为防露怯，许欢欢赶紧笑着问：“小庄先生，你对这个环节有什么疑问吗？”
　　庄怀瑾轻轻摇头：“没有……”
　　接下来，进行得很顺利。庄怀瑾除了希望少出些风头外，对其他的事都很配合。许欢欢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发现这位神仙小哥哥虽然看起来很难搞，偶尔还有点不走寻常路，但做起正经事来还是挺严肃认真的。只要他能配合把节目做好，自己偶尔被捉弄一下，也无所谓了。何况，还吃到了如此雅致的美味，她也是赚到了。
　　吃饱了，事情也谈好了，庄怀瑾送许欢欢到巷子口，还贴心地帮她叫了出租车。
　　上车前，他给了许欢欢一个手机号。
　　“这是我司机的电话，下次要过来，你就打电话让他去接你。”
　　许欢欢有点受宠若惊，慌忙摆手：“小庄先生，这太麻烦了，怎么好意思……”
　　“迟到就好意思？”
　　“哈？”许欢欢竟无言以对，只得恭敬不如从命，“那……司机怎么称呼？”
　　“俞子羡。”
　　连司机师傅的名字都这么好听，果然跟神仙沾边的都带仙气儿。“俞子羡”……许欢欢眨眨眼，脑海中竟浮现出了鱼子酱的画面。她使劲摇摇头，心想，都怪今天的美食把她的馋虫勾出来了。不过这小庄先生做的菜，还真是好吃……
　　（四）
　　回到寝室，许欢欢将今天的遭遇讲给田姝。田姝激动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天啊，欢欢，你去我‘爱豆’家了吗？这么近距离地跟他接触，真是羡慕死我了！哎呀，早知道让你帮我要签名了！下次，下次一定帮我要！”
　　许欢欢以为田姝没听懂，忙解释：“是小庄先生，不是你‘爱豆’！”
　　田姝将双手交握放在腮边，摆出一副娇羞的姿态：“小庄先生就是我‘爱豆’……”
　　“啊？从爸爸换成儿子啦？你……你这变心也变得太快了吧？”
　　田姝使劲摇摇头：“才没变心！只不过，之前我是唯粉，而现在呢，是CP粉，嗑父子CP的！在我们圈里叫‘婆媳粉’”
　　许欢欢一脸蒙：“你说的这一堆都是啥啊？”
　　田姝倒是很有耐心地给她解释起来：“现在庄舟和庄怀瑾这对父子的粉丝有三个群体：粉爸爸的叫婆婆粉，粉儿子的叫儿媳粉，而像我这样父子一起粉的，就是婆媳粉了呀！”
　　“还真不够你忙的……”
　　“喂，你上次吃了我两个鸡腿，任务还没完成呢！这回一定要帮我拿到瑾瑾的签名！”
　　“瑾瑾？”许欢欢瞬间觉着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吴帆学姐预测得真准。小庄先生可真是一炮而红啊！不过，人家也真是有实力。你们还没见识到他过目成诵的本领呢！真可惜，那段没播……”
　　“什么什么？”田姝赶紧跳过来，拉住许欢欢的胳膊，“什么没播啊？快说快说！”
　　“小庄先生在现场背了整篇司马相如的《上林赋》。还背了王文甫新书的序言。只不过时间太长了，正式播出时就给剪掉了。”
　　田姝双眼放光：“天啊！我们家瑾瑾也太神了吧！这个重磅消息，我得赶紧发到群里！”
　　当田姝在婆媳群里透露了这个内部消息后，整个群都炸了。大家在惊叹之余，都表示电视里没播这段真是太遗憾了。
　　不过这个遗憾，第二天就弥补了。
　　许欢欢接到了作为“全村希望”的第二个任务—给小庄先生注册微博，并交由她亲自打理。
　　“刘导，这事是不是得先征得小庄先生的同意啊？”许欢欢忐忑地望着导演刘晶。
　　刘晶笑得很是得意：“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他要配合节目的宣传。微博自然是宣传手段之一了。他没有手机，我们来帮他打理，这很合情合理啊！再说，我们只放一些照片啊，视频啊，都是树立正面形象的，又不会诋毁他。”
　　许欢欢挠着头：“可是……我还是觉得应该先打个招呼……”
　　“那就等明天录制节目时，你跟他说一声。告诉他这是咱们的宣传手段，其他两位嘉宾，包括他父亲，都是这样配合的。”
　　“好。”许欢欢点头，心里却还是有点打鼓。毕竟那位小庄先生的脾气她还没摸透。
　　刘晶想了想，又继续安排任务：“这第一条微博，你就把小庄先生背诵《上林赋》那段视频发上去吧。估计又能帮他圈不少粉，也能给咱们的节目增加看点。”
　　许欢欢心中暗笑—这下“婆婆”“儿媳”都心满意足了吧？


第三章 
　　Chapter 03
　　珍爱生命，远离小庄
　　（一）
　　为了画面好看，节目组建议嘉宾穿着不要太素气，最好选择颜色鲜艳一些的衣服。庄怀瑾第二次来录节目时就穿了件暗红色的唐装，领口的纽襻系得严严实实，倒显出几分禁欲的味道。
　　早在门口等候的许欢欢，远远见他走来，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像这种唐装啊，长衫啊，大褂啊，要是气质稍微low一点就变成说相声的了。可咱们这位小庄先生，愣是在俊逸出尘中又带出了几分娇俏。有些人真是披个麻袋，都是“整条街最靓的仔”。只不过，这大热天的他捂得这么严实，就不出汗吗？难道真像书里写的那样“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正在许欢欢胡思乱想犯花痴时，庄怀瑾已经走到近前，冲她微笑颔首，很是彬彬有礼。
　　“其实，你不必提前在门口等我。我知道演播室在哪里。”
　　许欢欢甜甜一笑：“没关系，为小庄先生提供全方位服务，就是我全部的工作。”
　　“你没别的事可做？”庄怀瑾挑眉。
　　许欢欢很是认真地点点头：“没错，我是小庄先生的‘专属天使’，就只负责你一个人。”
　　为了让自己更像天使，她还特意扇了几下胳膊。
　　庄怀瑾只“哦”了一声，大步往里走。
　　许欢欢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只恨他这大长腿走得太快。快跑几步，她试探着问了下微博的事。
　　“当然，这只是我们节目组的一个宣传方式。另外两位嘉宾都挺配合的……”
　　“我没手机，也不会弄。”庄怀瑾目视前方，依旧健步如飞。
　　许欢欢掏出自己的手机，笑嘻嘻地晃了晃：“如果小庄先生信得过我的话，这件事就交给你的‘专属天使’吧！我保证只发跟节目相关的内容，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节目一结束，我就删了！”
　　“那就随你去吧！”
　　许欢欢一阵惊喜。她没料到这位“矫情”的先生，竟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谢谢小庄先生的信任！”
　　“你都是我专属的了，我不信任你，信任谁？”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许欢欢竟莫名红了脸。
　　由于已经是《中国好诗词》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许欢欢这次不能悠闲地躲在幕后看节目了。她听从着导演的指挥，跑来跑去。庄怀瑾则坐在亭子里，摇着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天使”满场飞。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庄怀瑾这次录制放松了很多，跟选手和其他两位嘉宾的互动也多了。台下来了好多他的粉丝，每到他开口，观众席就掌声雷动，气氛很是热烈。
　　而这一期的选手发挥得也特别好。一位女大学生和一位中年出租车司机，一路过关斩将，争夺最后的擂主宝座。
　　“今天我们最后这一关，设计了一个非常特别的环节。在之前的节目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下面，有请表演嘉宾！”主持人何练表情和语气里都带着神秘。
　　这样一来可吊足了现场观众的胃口。而那两位选手更是既紧张又激动，眼里都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舞台灯光暗了下来，影影绰绰看见几个工作人员在搬东西。待灯光亮起时，一阵清幽的弦乐也随之响起。流畅的琴音如一朵朵白云在碧空飘过，又似山间清泉，缓缓流淌。一下子，就把在场的人全都带入了另一个时空。
　　许欢欢半张着嘴巴，瞪大眼睛看向舞台。只见三位身着古装服饰的女子出现在舞台上，左边的弹着古筝，右边的弹着琵琶，而中间的一个却弹奏着一个类似竖琴的乐器。
　　“那个……是竖琴吗？”许欢欢指着中间的乐器，扭头问吴帆。
　　吴帆用手指点了下许欢欢的头：“可别出去乱说，会丢人的。那个叫箜篌！”
　　“哦。”许欢欢不禁吐了下舌头。
　　等一下，箜篌？她忽然神经一紧，想起庄怀瑾那晚也提起过这个乐器。而且，节目稿上分明没有写乐器名称，他就说出了有箜篌的表演。莫非……
　　许欢欢将视线投向亭子里的庄怀瑾。只见他果然一眨不眨地望着弹箜篌的女子，唇边弯着一抹浅笑，星眸里也闪着笑意。
　　难道，他们认识？
　　许欢欢再次看向舞台中央，这一次她注意的不再是乐器，而是演奏的人。可只望了一眼，她便在心里打了一连串的感叹号。这个小姐姐也太美！太仙！太好看了吧！
　　她穿着一件玉色齐胸襦裙，胸前绣着玉兰花，手臂上挽着白纱的披帛。缀着花瓣的裙摆和及腰的长发随着弹奏的动作轻轻摇晃，在舞台的云雾中，恍若月宫中的仙子。
　　而此时，大屏幕上刚好出现了她的一个面部特写。她面容清冷，肤白胜雪，两弯新月似的眉似蹙非蹙，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微眯着，睫毛纤长浓密像翕动着的蝴蝶翅膀。
　　“她怎么这么好看，好像仙女一样！”许欢欢惊呼道。
　　吴帆笑了：“她叫秦握瑜，别看才二十几岁，可已是非常有名的箜篌演奏家。一般非国家级别的演出，她都不会参加。今天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竟让这位‘仙女’下凡了。”
　　演奏结束后，台下响起了阵阵掌声。
　　许欢欢不禁又看向庄怀瑾。只见一向在现场冷静自持的小庄先生，此时竟笑成了一朵花，眉眼弯弯，双手也在卖力地鼓掌。
　　哈，神仙也有犯花痴的时候—许欢欢在心里暗暗揶揄。
　　何练走上台来一一为观众介绍三位演奏嘉宾。当介绍到秦握瑜时，她只站起身微微弯了下腰，清冷的面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若天上的仙子，冷眼看着凡尘中的一切。
　　接着，三位演奏者下台，却留下了各自的乐器。
　　“好啦，演奏欣赏完了，咱们就该出题了……”
　　谁知何练话音未落，那位女大学生便按了抢答器。
　　何练笑望着她：“我还没出题呢！”
　　女大学生羞赧地挠挠头：“我……我猜，题目应该是问这个曲子的曲目吧？我知道，是《春江花月夜》，原名叫《夕阳箫鼓》，因唐代诗人张若虚的名篇《春江花月夜》而更名。”
　　杨丹指着女大学生，转头对王文甫说：“她很厉害呀，不但知道曲名，还知道原来的名字。”
　　王文甫赶紧接过话茬：“说到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可真是千古名篇，有孤篇盖全唐之称。也就是说，像李白、杜甫、白居易这些大诗人所有的作品加在一块，也比不过他的一首《春江花月夜》呀！这真是非常高的评价。”
　　“说到这个《春江花月夜》，可能大家能想到的就是张若虚。不过，这个诗题可并不是他所创。”杨丹打开了话匣子，“创立这个诗题的人，其实是陈后主—陈叔宝。后来呀，隋炀帝杨广也做过《春江花月夜》。”
　　王文甫笑着吟道：“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杨丹带头鼓起了掌：“厉害厉害！还真是什么都难不倒王老师！”
　　许欢欢远远观察着一旁的庄怀瑾。他只摇着扇子，淡笑着看着二位前辈，并没有要参与其中的意思。她觉得博学多才的小庄先生也一定知道这些，只不过不想出风头而已。
　　何练打断他们：“这曲子是《春江花月夜》不假，不过，我可没说这就是正确答案啊！咱这题目没这么简单。”
　　两位选手瞪大眼睛，只等着何练出题。
　　何练淡然一笑，指了指台上的三件乐器，说：“刚刚那一曲《春江花月夜》是由这三件乐器共同演奏的。那这道题就是……请说出跟这三件乐器有关的古诗词，每样说一句。”
　　两位选手都望着那架箜篌面露难色。
　　“怎么没人抢答了？”何练看看两个人，“难道，一个都说不出吗？”
　　那位出租车司机皱了下眉，说：“呃……那琵琶我倒是能说上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女大学生赶忙说：“古筝，我知道。李白的《春日行》里有一句‘佳人当窗弄白日，弦将手语弹鸣筝’。”
　　说完，二人又都怔怔看着那架箜篌。
　　何练笑了，走到箜篌旁，抬手一指：“那这个呢？你们俩都说不上来了吗？”
　　出租车司机脸一红，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不怕大伙笑话……这……这是个啥，我都不知道……”
　　“是……竖琴吧？”女大学生迟疑着，“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跟竖琴有关的诗……”
　　看到这一幕，许欢欢乐了。她使劲推了吴帆一把：“看吧，大家都不认识，还说我丢人？”
　　吴帆笑着摇摇头。
　　何练将目光投向嘉宾席：“三位嘉宾应该知道是什么吧？”
　　这回庄怀瑾不再保持沉默了，开口答道：“这是箜篌，不是竖琴。竖琴是西洋乐器。而箜篌则是我国传统的弹弦乐器。最早的箜篌出现在春秋时期，可以说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呢！不过，最古老的卧箜篌已然失传。现在大家能见到的基本上都是竖箜篌。而眼前的这架，琴端有凤首的装饰，所以叫‘凤首箜篌’，是由天竺传入我国的。在敦煌壁画上，就有它的身影。”
　　“小庄先生真是满腹经纶，不仅对古诗词有研究，对古典乐器也是如数家珍。”何练说着又转向两位选手，“现在知道是什么乐器了，你们能说出相关的诗句吗？”
　　女大学生转了转眼珠，忽然一拍手：“我想起《孔雀东南飞》里有—‘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
　　台下掌声响起。
　　显然，这一期的擂主已然诞生了。
　　可坐在亭子里的嘉宾似乎对这一话题意犹未尽。
　　王文甫先开口说道：“其实，关于箜篌的诗句有很多。比如李贺的‘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杨丹抿唇笑了笑，也说了句：“还有王昌龄的‘有一迁客登高楼，不言不寐弹箜篌’。”
　　庄怀瑾见二人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只得浅笑说了句：“我记得王维也有一句‘赵女弹箜篌，复能邯郸舞’。”
　　选手刚比完，这三位嘉宾又赛起诗来，直把观众看得兴致勃勃。
　　王文甫忽然摆摆手，说：“箜篌且勿弹，老夫不要听。”
　　经验老到的何练自然看出他在抖包袱，马上配合道：“哟，这箜篌不是挺好听的吗？王老师为何‘不要听’啊？”
　　“哈哈哈哈……”王文甫大笑，“我说的是姜夔的《箜篌引》—‘箜篌且勿弹，老夫不要听。河边风浪起，亦作箜篌声。古人抱恨死，今人抱恨生。’”
　　众人一阵哄笑。
　　这期节目的录制在王文甫最后的幽默中落下了帷幕。
　　许欢欢追着庄怀瑾到了电视台门口，却见他和那位弹箜篌的小姐姐走在一起。两人还时不时交谈几句，看起来关系很亲密。
　　许欢欢远远望着这一对“神仙”，觉得这画面简直太美好了。忽然心下一动—他们俩该不会是一对儿吧？还真挺般配。
　　庄怀瑾下意识地回头，瞥见了许欢欢，冲她招招手，问道：“还有事吗？”
　　许欢欢赶紧跑过去，笑着说：“小庄先生，我们约定个时间吧，我还得到你家去对下期的节目流程。”
　　庄怀瑾想了想，说：“后天上午吧。”
　　“好嘞！”
　　这时，秦握瑜冲庄怀瑾淡淡一笑：“你先忙，我走了。”
　　许欢欢痴痴看着这位神仙小姐姐，发现她说话的声音比箜篌还动听，真是燕语莺声啊！
　　“我送你吧！”庄怀瑾显然有些依依不舍。
　　秦握瑜摇摇头：“不用了，我开车来的。拜拜！”
　　望着神仙小姐姐的背影，许欢欢再次感叹，世间怎么有这么美的人啊。忽然，秦握瑜宽大的袖子里滑出一串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许欢欢定睛一看，竟是一串银色的小骷髅缠绕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
　　待秦握瑜走远，许欢欢用手肘撞了一下庄怀瑾，颇为八卦地问道：“哎，女朋友吗？真漂亮，像仙女一样！”
　　庄怀瑾转过脸，给她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许欢欢很识相地闭上了嘴。
　　（二）
　　第二天下午，许欢欢陪徐乐乐去应征一个乐队的吉他手。
　　高二那年，徐乐乐同学忽然爱上了摇滚，立志要做中国第一摇滚吉他手。为了配合这个志向，他还留了一头标志性的长发。乐乐同学长得虎头虎脑，这头是又大又圆。许欢欢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徐大头”。“大头”留了长发后，许欢欢笑称他像篮球上搭了个拖布。然而，面对着“冷眼与嘲笑”，徐乐乐依旧坚持自我，直到在升旗仪式上被校长点名批评。之后，他虽忍痛断了发，但摇滚的热血依旧时不时翻花冒泡。
　　前几天乐乐同学在网上看到一个叫“Mask”的地下摇滚乐队招募吉他手，便欣然报了名，还拉着许欢欢来给他助阵。用他的话说，他是要最重要的人来见证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可许欢欢心里明镜似的—这货就是  ，需要她来给壮胆。
　　招募活动是在城郊的一个Live House里进行的。徐乐乐抱着吉他，拉着许欢欢坐在一个角落里。
　　不是很大的演出场所，只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小小的舞台上，也只有一个留着长发、戴着面具的鼓手在漫不经心地敲着鼓点。
　　许欢欢环顾了一下，凑近徐乐乐：“人好少啊，跟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徐乐乐有些坐立不安，瓮声瓮气道：“摇滚本来就是小众，这个乐队也不怎么出名……不过，他们的主唱很厉害，不但唱得好，吉他弹得也好！”
　　“哦哦，那你加油！”
　　这时，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响起。而刚刚那个很颓废的鼓手，也来了精神，开始疯狂敲打起来。
　　狭小的空间，一下子就沸腾了。
　　许欢欢捂着小心脏，看向舞台。只见一左一右跳上来两个穿着黑皮衣、戴着面具的人。其中一个女子，挎着吉他站在麦克风前。她染了一头粉红色的短发，紧身皮衣将她姣好的线条勾勒得一览无遗。白皙纤细的天鹅颈上挂着一串银色的小骷髅，在摇曳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先来了一段激烈的吉他solo，然后在狂躁的鼓点中，对着麦克风大喊：“欢迎大家来到‘Mask’！首先送上我们的新歌—《失眠》！”
　　徐乐乐激动了，指着台上的女子冲许欢欢嚷道：“她就是主唱小鱼儿！”
　　这时，音乐变得有些迷幻。小鱼儿闭着眼睛，张开深紫色的嘴唇唱道：
　　黑夜给不了黑色的眼睛，
　　只能预付明早的黑眼圈。
　　没有播放器的老唱片，
　　唱不出那一年的花好月圆。
　　谁在谁的梦里，
　　谁的泪又溢出谁的眼？
　　越过了山丘，
　　却不知谁站在山的那一边。
　　今夜无眠，乱语胡言，
　　满天星斗闪烁杂乱的和弦。
　　今夜难眠，无人听我碎碎念。
　　我们都是数星星的孩子，
　　却把梦丢得好远，好远……
　　许欢欢一直以为唱摇滚的女歌手都应该是那种低沉沙哑的烟嗓。可这个小鱼儿的嗓音十分清澈，甚至还带着一点稚嫩的童音。而她表达的方式是颓废而凄楚的。隐隐的气声，仿佛锋利的刀片瞬间划破皮肤，又冷又疼，却又带着莫名的缠绵。听着，听着，竟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参加吉他手招募的只有四个人。虽说胜出的几率有百分之二十五之多，但徐乐乐还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其他三个人都是一身的摇滚朋克范儿，别管弹得怎么样，气势上首先就占了上风。他不禁怀念起曾经飘逸的拖布，哦不，是长发……
　　由于信心不足，徐乐乐弹错了两次，非常尴尬地下了台。落选也是在意料之中。
　　出门时，许欢欢拍着徐乐乐厚实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你弹得挺好的，就是太紧张了，别泄气，下次一定行！”
　　徐乐乐嘟着嘴：“欢欢，对不起……本来想让你见证我的辉煌，结果却见证了我的丢人……”
　　“哎呀，从小到大，你还少丢人啦？幼儿园尿裤子，还是我帮你告老师的呢！”
　　徐乐乐被她“安慰”得更憋屈了。
　　“同学，请等一下！”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徐乐乐和许欢欢一起转身，只见主唱小鱼儿正朝他们走来。
　　“其实你弹得不错，就是有点紧张，基本功都变形了。看得出来，你缺少舞台经验。”小鱼儿走到徐乐乐面前，双臂环抱在胸前，“我们需要的是马上能演出的成手。你显然不行。不过，如果真的热爱摇滚，喜欢弹吉他，我倒是欢迎你常来这里。算是我们乐队的后备力量吧，我们可以带你一起玩！”
　　“真的？”徐乐乐双眼放光，“后备力量……哎呀，当备胎我也很荣幸啊！谢谢，谢谢！”
　　小鱼儿忽然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化着烟熏妆的脸，然后又向徐乐乐伸出右手：“欢迎加入‘Mask’！”
　　徐乐乐激动得热泪盈眶。
　　小鱼儿转过脸看了一眼许欢欢，轻笑一下：“当然，你也可以带女朋友一起来。”
　　“哎呀，还不是……”徐乐乐脸红得跟个番茄一样。
　　可许欢欢与她四目相对时，却愣住了—这人怎么似曾相识？
　　目光下移，锁定在对方脖颈间那一串银色的小骷髅。许欢欢不由得再次打量起小鱼儿来。
　　“小姐姐，你除了会弹吉他，是不是……还会弹箜篌啊？”许欢欢试探着问了句。
　　没错，虽然小鱼儿化着厚厚的烟熏妆，可那眉眼间的清冷气质是掩盖不住的。尤其那串骷髅，跟秦握瑜那天缠在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箜篌？那是什么？”小鱼儿却瞪着眼睛看着许欢欢，语气很是疑惑。
　　“你不是那个箜篌演奏家—秦握瑜吗？我昨天在电视台见过你的。”
　　小鱼儿淡定地摇摇头：“估计你是认错人了。”
　　许欢欢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了。
　　在回学校的地铁上，许欢欢将昨天秦握瑜去电视台演出的事讲给了徐乐乐，最后，还特意强调了一下那串一模一样的银色骷髅。
　　“你说，人长得像也就算了，可戴的东西都一样，怎么可能就那么巧？”
　　徐乐乐想了想，说：“可能是双胞胎吧！姐妹俩买了一样的项链。”
　　许欢欢摇摇头：“如果是双胞胎，那我提起秦握瑜，她就应该知道了呀！可她刚刚的反应，明显是连名字都没听过，而且连什么是箜篌都不知道。”
　　“还有一种可能……”徐乐乐忽然柯南附体，张开食指和拇指比在下巴处，“她，有双重人格！”
　　“拉倒吧你！”许欢欢使劲推了他一下，“电影看多啦？”
　　“其实，你要真的好奇，也简单，直接去问小庄先生不就得了。”乐乐同学难得智商在线。
　　“对哦！”
　　回到寝室，许欢欢见田姝正对着手机傻笑，不由得揶揄道：“你这是在花痴爸爸，还是儿子呀？”
　　田姝用手指轻抚着手机屏幕，一脸痴汉：“是瑾瑾啊！哎呀，自从看见他微博上发的那段背诵《上林赋》的视频，我就上头了！上头了！哎，欢欢，你下次去见他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一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他喜欢小仙女。长发飘飘，有古典气质，还会古典乐器的那种。”许欢欢不假思索，马上给出了答案。
　　田姝抬起头，一双杏眼亮得跟灯泡似的。接着，她又一脸娇羞地扯着宽大的汉服袖子羞答答遮住半边脸：“古典气质……我刚好就是这个类型啊！”
　　许欢欢瞥了她一眼，有点哭笑不得：“你啊，就别惦记了。人家小庄先生应该是有女朋友了。是个箜篌演奏家，特别美，特别仙，跟仙女下凡一样。昨天我看见两个人走在一起，那画面简直就跟仙侠片似的，真是神仙眷属啊！”
　　“啊？儿子居然名花有主了？那……那我还是惦记爸爸吧！反正，我们家舟舟一直是单身。”
　　许欢欢眨眨眼，一脸疑惑地问：“那小庄先生的妈妈呢？”
　　田姝幽幽叹了口气：“庄舟的妻子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他们夫妻的感情特别好。庄舟写了很多悼念亡妻的诗词。而这么多年，他不但没有续弦，甚至身边连个知近的女性都没有。唉，多么痴情又专一的男人啊！”
　　许欢欢默默低下头，脑海中浮现了那个霁月清风般的身影，心中竟隐隐作痛—二十多年前的庄怀瑾，应该只是个孩子。那么小就没了母亲，真可怜……
　　（三）
　　第二天上午，许欢欢拨通了庄怀瑾给她的那个手机号，非常客气地打着招呼：“俞师傅，您好！我是《中国好诗词》的编导许欢欢。我要去小庄先生家跟他接洽节目的录制事宜。麻烦您到传媒大学来接我一下吧。”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几秒后，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好，二十分钟后到校门口。”
　　放下电话，许欢欢有点疑惑。她本以为司机应该是个中年油腻大叔，可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待看见司机师傅本尊后，许欢欢彻底承认判断失误了。原来，这个“俞师傅”就是那天她在四合院门口遇到的年轻男子。
　　许欢欢坐上车子的后座，笑嘻嘻看着俞子羡的后脑勺：“小哥哥，没想到，你就是俞师傅啊！哈哈，一开始我还以为小庄先生的司机是个大叔呢！”
　　俞子羡转过脸，眼睛瞪溜圆：“你说什么？小庄先生的司机？”
　　许欢欢一怔，舌头有些打结：“是……是啊！小庄先生告诉我的……”
　　“嘿，这个庄怀瑾！”俞子羡转过身，使劲拍了一下方向盘，“我好歹也是‘瑾瑜文化’的CEO，怎么倒成了他的司机了？还……还‘俞师傅’？”
　　“不是……‘俞师傅’不是小庄先生说的，是……是我自己想的……一般，不都这么称呼司机吗？”
　　许欢欢倒实诚，还替庄怀瑾开解了一下。
　　俞子羡扬起脸，对着后视镜里的许欢欢轻笑道：“小朋友，友情提示，你那个小庄先生可绝非善类。别看他长得丰神如玉的，可整起人来，就是恶魔附体。我们公司的员工，被他捉弄了个遍。一开始，那些女员工垂涎他的美色，还都特别期待他去公司。可后来，一听说他要来，人都跑没影儿了。”
　　小庄先生喜欢捉弄人？许欢欢挠挠头，忽然耳畔一阵温热，似又听见那个清亮悦耳的声音—“说谎，是会倒霉的……”
　　“啊！我好像也被他捉弄了！”许欢欢惊呼，“可是……我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俞子羡对着后视镜摇头叹息：“唉，‘成年人’，就你这个智商，还是‘珍爱生命，远离小庄’吧！”
　　许欢欢皱着眉，嘟起嘴，回想着跟庄怀瑾相处的细节。
　　“其实，被捉弄一下也没什么，毕竟吃到了美食啊！”
　　是的，吃货是不配拥有尊严的。
　　“哟，他做东西给你吃了呀？那你可真是有口福了。”俞子羡感慨道，“他把公司里一摊子的事都推给我，然后自己在家潜心研究各种吃食。别说，做得还真是色香味俱全。我都劝他，别开什么文化传媒公司了，干脆开饭店得了。”
　　“哈哈哈哈……”许欢欢笑得前仰后合，“他可以开个‘红楼梦’主题餐厅，主打上次给我吃的那三道菜。”
　　“等下！”俞子羡再次扭回头，“他上次给你吃什么了？”
　　许欢欢眨眨眼，回想道：“就都是《红楼梦》里的，有什么鹅掌鸭舌头……还有个羹，哎呀，具体的名字我记不得了。对了，还有刘姥姥吃的茄鲞！”
　　“什么？”俞子羡瞪大眼睛嚷道，“那茄鲞，他可是答应做给我吃的，怎么就给你吃了？”
　　“啊？我……我不知道哇……”
　　“不行，我得问问他！”
　　说完，俞子羡一脚油门，绝尘而去。许欢欢望着他的后脑勺，乐了—原来也是个吃货。
　　俞子羡到庄家的四合院，跟进自己家一样，推门就往里走。刚进院子，他就大喊：“庄怀瑾，听说你拿我的茄鲞招待别人了，出来给我个解释！”
　　许欢欢抿唇偷笑—这“俞师傅”怎么跟被人抢了糖果的小孩儿一样。
　　不一会儿，庄怀瑾便摇着扇子从东边的屋子里走出来了。他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棉麻上衣、白色棉麻裤子。衣服的材质倒是很清凉透气，只是领口的纽襻依旧扣得严丝合缝，透着几分禁欲的味道。
　　面对俞子羡的兴师问罪，庄怀瑾很是淡定。他淡然一笑道：“你急什么？那天吃的是试验品，最后的成品自然是留给你的。食物有相生相克之论，我用了那么多的辅料，还不确定会不会相克，总得有人试试有没有毒啊……”
　　说着，他绕到许欢欢面前，弯腰逼近她的脸，目光中带着几分检验的意味。接着，他又伸手在许欢欢头顶拍了两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嗯，还活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许欢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回想起那天的情形—自己一顿猛吃，而这位小庄先生似乎没动过筷子……
　　“你……你太过分了……竟然拿我当小白鼠！”许欢欢一手捂着胃，一手指着庄怀瑾。
　　“哈哈哈哈……”俞子羡笑弯了腰，“小白鼠倒不至于，顶多是替皇上试菜的小太监吧，哈哈哈哈……”
　　许欢欢看着一脸无辜的庄怀瑾，渐渐懂得“珍爱生命，远离小庄”的含义了。
　　不过整人归整人，开始谈正事时，小庄先生还是挺配合的。而俞子羡也在一旁时不时逗两句，气氛也挺和谐的。
　　从二人的交谈中，许欢欢分析出了一些信息。俞子羡应该是庄怀瑾的发小兼大学同学，修历史的。庄怀瑾大学毕业后，利用父亲的资源开了家文化传媒公司，侧重点在古典文学。俞子羡负责公司的具体业务。而庄怀瑾只把控大方向，乐得清闲自在，连公司都很少去。
　　“好了，既然小庄先生对这一期节目没什么疑问，那我也告辞了！”
　　对完流程，许欢欢站起身，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谁知庄怀瑾竟笑着挽留：“都到晌午了，就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吧！”
　　许欢欢赶紧摆手：“不要！我可不给你们当小白鼠了！”
　　庄怀瑾摇着扇子，抿唇轻笑：“刚刚我是逗你玩呢！食物的相生相克，我还是懂得的，自然不会把相克的东西放在一起。你吃过之后，身体不是也没什么异样吗？”
　　许欢欢瞥了一眼俞子羡，发现他一副憋着笑要憋出内伤的表情。
　　“所以说……我又被小庄先生给耍了？”许欢欢咬牙切齿。
　　俞子羡安慰地拍了拍许欢欢的肩膀：“小同学，你这真不算什么。咱小庄先生也就用了三成功力吧，哈哈哈哈……”说完，他又自顾自笑了起来。
　　许欢欢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忽然眼珠转了转，笑了：“小庄先生，实不相瞒，昨天呢，我又见到你女朋友了。而且，我弟弟还加入了她的摇滚乐队。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如果你再欺负我，那我就去你女朋友那儿告状！”
　　一番威胁却让两个男子面面相觑。
　　“女朋友？”俞子羡指了指竹林，又指了指那只五彩斑斓的大鹦鹉，“宋朝有个‘梅妻鹤子’的林逋，而你的小庄先生呢，差不多是‘竹妻鹦子’了。母胎单身，哪里来的什么女朋友？”
　　“就是那个弹箜篌的小姐姐呀！”
　　俞子羡啼笑皆非地看向庄怀瑾：“她说的是小瑜？”
　　庄怀瑾无奈地笑道：“是她。前几天被老庄逼着也去电视台录节目了。”
　　俞子羡又转向许欢欢，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小朋友，你错点鸳鸯谱了，那个弹箜篌的小姐姐是我的……”
　　“什么是你的？”没等说完，庄怀瑾就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你是‘襄王有梦’，可人家是‘神女无心’啊。再说，我这当哥哥的也没点头。”
　　许欢欢挠挠头，试探着问：“那个神仙小姐姐，是小庄先生的妹妹？”
　　庄怀瑾把折扇一开，边摇边慢条斯理道：“《楚辞·九章·怀沙》里有‘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瑾’和‘瑜’都是美玉的意思。而“怀瑾握瑜”则比喻具有高洁的品质。你只看我俩的名字，就应该猜到是亲兄妹啊，怎么可能是情侣？”
　　“算我没文化行了吧？”许欢欢翻了个白眼，“可你明明姓‘庄’，她明明姓‘秦’，谁能想到是亲兄妹啊！”
　　庄怀瑾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微微颔首道：“为了纪念我们故去的母亲，我父亲便让她随了母姓……”
　　“哦哦，是这样啊……”
　　许欢欢盯着庄怀瑾的脸，忽然心中又隐隐作痛—差点忘了，他是个从小就没了娘的可怜小孩儿啊！那顽皮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哎？她忽然发现，自己明明是“受害者”，怎么还总给他找理由呢？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摇滚乐队，是怎么回事？”
　　庄怀瑾没有给许欢欢太长时间去同情他的身世，许欢欢便将昨天在Live House遇见疑似秦握瑜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庄怀瑾眉间笼起疑云：“你确定看见的是同一个人？”
　　许欢欢使劲点头：“肯定是！那个小姐姐长相那么出众，我怎么可能看错？而且，她戴的那串骷髅项链，是一模一样的。”
　　“这就奇怪了。”庄怀瑾轻轻摇着头，“小瑜从小就只对古典乐器感兴趣。她……她怎么可能去搞什么摇滚乐队？哎，子羡，你听说过吗？”
　　俞子羡先是一怔，接着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这亲哥哥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搞不好……这小孩儿眼神不好，看差了！”
　　“你眼神才不好呢！”许欢欢一指俞子羡，“我两只眼睛视力都是1.5！我连你鼻子上的黑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噗……”庄怀瑾被她给逗笑了，又想了想说，“小瑜这孩子，从小就心事重。如果我直接去问，怕是会惹她不高兴。不然这样吧，欢欢，你弟弟如果再去那个摇滚乐队，麻烦给子羡打个电话。我们一起去看看。”
　　“那你得答应，以后不准再耍我了！”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第四章 
　　Chapter 04
　　人肉点唱机，卖身不卖艺
　　（一）
　　俞子羡接了个电话，然后笑嘻嘻地对庄怀瑾说：“传庄老爷子口谕。”
　　“老庄又开方子了？”
　　俞子羡点点头，无限同情地望着他：“老爷子说，他想吃饺子，划重点—要儿子亲手包的饺子！”
　　庄怀瑾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无奈道：“亲爹呀，还真是什么费工夫就点什么。和面、擀皮、拌馅，再加上包……怕是得一下午。”
　　一旁的许欢欢自告奋勇举起了手：“小庄先生，我来帮你吧！我们家就是开饺子馆的。我从小就在后厨帮忙，你说的那些我都会，速度也快！”
　　俞子羡乐了：“没想到，来了个行家。那就赶紧操练起来吧！”
　　三个人一起进了厨房。许欢欢心里觉着好笑—来庄家两趟，每次都下厨房，搞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庄怀瑾让许欢欢洗菜，俞子羡和面，自己则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准备放进绞肉机。
　　“慢着！”许欢欢将韭菜放在水槽里，伸手拦住了庄怀瑾，“绞肉机绞出来的肉馅不好吃！”
　　庄怀瑾皱着眉看着她：“那……你说怎么弄？”
　　“你去洗菜吧！这个交给我！”许欢欢将“抢救”过来的那块肉放在了案板上。
　　俞子羡一边揉着面团一边笑着说：“包饺子，人家欢欢可是专业的。咱们就听她指挥，准没错！”
　　庄怀瑾淡淡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只见许欢欢撸胳膊挽袖子，竟左右手同时拎起两把菜刀，大喝一声：“呀！看我双刀女侠，今日替天行道，将你碎尸万段！”
　　接着，她哇啦哇啦一顿连喊带叫，挥舞着双刀上下翻飞，不一会儿那块肉就真被她碎尸万段了。别看她细胳膊细腿的，这刀法可真是又快又狠，直把两个男人看得目瞪口呆。
　　俞子羡抬手抹了一下额角：“怀瑾，你以后……可……可别捉弄欢欢了……我怕她一气之下，你就成伯邑考了。”
　　庄怀瑾只觉冷汗涔涔，默默转身，继续洗韭菜。
　　而许欢欢俨然成了“饺子工程”的总工了。她“视察”了一下庄怀瑾准备的虾仁，摇摇头：“最好别用这个。如果有新鲜的大虾，要比虾仁的味道好。”
　　庄怀瑾冲俞子羡扬了扬下巴，吩咐道：“去，买虾！”
　　“欢欢，你们家这么卖饺子，不是得赔死？”俞子羡不情不愿地解下围裙。
　　许欢欢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才不会呢！我爸说了，做生意就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不能干那一锤子买卖。虽然成本高，但顾客吃好了，就还会再来的，这样回头客多呀！我们家的‘许记饺子馆’就是薄利多销，开十多年了，生意一直红红火火。要不然，怎么供我念大学呀！”
　　“嗯。”庄怀瑾点头表示赞许，“‘有言之教谓之训，无言之教谓之风’。你的父母懂得言传身教，教会了你‘诚信’二字。所以，你骨子里就是个诚实的人。你是从灵魂深处抗拒做那个骗人的节目，跟我说了什么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许欢欢吐了吐舌头，暗自腹诽—我是从灵魂深处就被你给整了，好不好？
　　待俞子羡买回了新鲜的大虾，许欢欢便按照自家饺子馆的做法拌好了香喷喷的饺子馅。然后，庄怀瑾擀皮，许欢欢和俞子羡开始包饺子。
　　许欢欢一边包饺子，一边念念有词：“这俗话说啊，‘头伏饺子二伏面’；俗话又说了，‘上车饺子下车面’；俗话还说了，‘好吃不如饺子，坐着不如倒着’……”
　　“‘俗话’这家伙嘴够贫的哈！”俞子羡促狭道。
　　许欢欢继续摇头晃脑：“总之呢，咱中国人就是爱吃饺子。逢年过节，都离不开饺子！”
　　庄怀瑾看着她娇憨的模样，不禁弯起了嘴角，像逗小朋友一样问道：“那欢欢，你知道饺子的来历吗？”
　　许欢欢一怔，摇摇头：“不知道。”
　　接着，又是小庄先生课堂时间了。他一边擀着饺子皮，一边慢条斯理道：“这饺子呢，是医圣张仲景发明的。一开始，叫作‘娇耳’，是为了给乡亲们在寒冬腊月治冻疮的。后来就慢慢演变成我们吃的饺子了。”
　　“原来是这样啊！”许欢欢转了转眼珠，乐了，“等回家，我就把这段来历贴饺子馆的墙上。这样，我们家饺子馆也有文化氛围了，哈哈哈哈……”
　　看着她红扑扑、肉嘟嘟的小脸，庄怀瑾又觉着心头吹过甜甜、软软的微风。他发现，这个小女孩好像天生就有种带给人快乐的能力。
　　而这种能力，是他一直以来最需要，也最渴望的……
　　许欢欢没注意到庄怀瑾炽热的目光，依旧优哉游哉地捏着饺子，嘴里还哼起了歌谣：“阿妈娘，买砂糖，砂糖甜，买苦连，苦连苦，打鸡兔，鸡兔香，买干姜……”
　　这首歌谣曲调很简单。从发音上，可以判断出是一首方言的歌谣，她用甜甜脆脆的声音唱起来充满了童趣。而此时的庄怀瑾，竟像被点了穴一样，整个人都定住了。
　　许欢欢抬起头，吓了一跳。只见庄怀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漆黑幽深的眸子里带着震惊和探究，而那眼圈竟慢慢红了，一层水汽渐渐涌出眼底……
　　“小庄先生，你……你怎么了？”许欢欢瞪着大眼睛。
　　“不要停，继续……”庄怀瑾仍是怔怔地看着她，口里命令着。
　　俞子羡乐了：“喂，你行不行？居然在人家小姑娘面前喊‘不要停’？”
　　许欢欢也蒙了，只得乖乖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包饺子。
　　“不是，我是让你继续唱歌！”庄怀瑾似乎有些急迫。
　　许欢欢怔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哦，原来小庄先生喜欢听儿歌呀！哎呀，我一个实习小编导容易吗？包个饺子，还得‘卖艺’！”
　　说完，她就把这首歌谣完完整整唱了一遍。而当她唱到最后时，庄怀瑾竟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这首儿歌，你是从哪儿学的？”庄怀瑾的声音闷闷的，还有些颤抖。
　　“我外婆教我的啊！”许欢欢笑嘻嘻说，“你们没听过吧？因为，我外婆不是本地人，这是她老家的儿歌。而且她说，这首歌很古老的，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知道。我比较幸运，小时候，她就唱这首歌哄我睡觉。所以，就学会啦！”
　　“欢欢，谢谢你……”庄怀瑾转过身，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容，只是眼圈红红的。
　　许欢欢眨眨眼—谢什么？包饺子？还是“卖艺”？
　　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了，空气里弥漫着香喷喷的水汽。俞子羡忍不住先尝了一个，口里呼着滚烫的热气，惊呼道：“唔……好吃！这是我长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饺子！”
　　许欢欢得意地笑了：“有机会带你们去我家饺子馆。我爸妈做的，比这还好吃呢！”
　　说着，她用小碟子盛了一个饺子递到庄怀瑾面前，笑嘻嘻地说：“小庄先生，你也尝尝。”
　　庄怀瑾接过饺子，轻启薄唇吹了吹，然后用筷子夹起，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动作十分优雅。许欢欢不由得看痴了—神仙吃东西都跟我等凡人不一样呀！
　　“好吃吗？”许欢欢笑眯眯地问。
　　庄怀瑾点点头，眼眸里多了一层深意：“这是我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
　　“喂，你能不能有点创意啊？还学者呢，竟然抄袭我的话！”俞子羡在一旁抗议。
　　庄怀瑾则淡然一笑，依旧看着许欢欢，语气十分笃定：“这是真心话！”
　　三个人吃饱了之后，庄怀瑾对俞子羡说：“子羡，麻烦把饺子装进保温盒。我们去医院吧……”
　　“哦，好……”
　　许欢欢尬笑了一下：“你们要去医院啦？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谁知，庄怀瑾竟一摆手，用命令的口吻道：“一起去！”
　　“啊？哦……”
　　许欢欢见小庄先生如此反常，不敢再有异议，乖乖跟着走了。
　　走出巷子口，俞子羡的车就停在那儿。庄怀瑾拉开副驾驶的门，忽然又停住了，似想起了什么事。
　　“你们等我一下。”说完，他又转身回去了。
　　许欢欢坐在车后座，抻长脖子问俞子羡：“小庄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有点神神道道的？”
　　俞子羡摇摇头：“我哪儿知道，许是你在饺子里下药了吧？”
　　“才没有！你也吃了，你怎么没事？”
　　“嗯……”俞子羡做认真思考状，“好像是因为你唱的那首儿歌。哎，你是不是会什么邪术？把他的魂儿给唱丢了！”
　　许欢欢正要反驳，却见庄怀瑾回来了，手上多了一本书。
　　（二）
　　许欢欢在医院的VIP病房里见到了庄舟本尊。他虽穿着病号服，一只脚还打着石膏，但仍遮掩不住一身的仙风道骨。眼角的几道智慧纹，更平添了成熟睿智的韵味。这么个儒雅俊逸的“大叔”，也难怪会迷得田姝七荤八素。
　　庄舟正在摆弄手机，见儿子进来了，故意撇撇嘴道：“小子，营销做挺好啊，微博粉丝都超过我了。”语气还挺酸。
　　许欢欢心虚地捂住了裤兜里的手机。
　　庄怀瑾将保温桶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回首一指许欢欢：“都是她弄的。”
　　许欢欢赶紧上前一步，向庄舟行了个礼：“庄先生好！我……我是小庄先生的专属……呃，专属编导—许欢欢……他的微博都是我打理的……”
　　她差点说成“专属天使”。
　　“哈，这节目组也太偏心了吧？我去当嘉宾时，怎么就没有什么‘专属编导’啊？”庄舟歪着头打量着许欢欢。
　　许欢欢挠挠头，用求救的目光望向庄怀瑾。
　　庄怀瑾却是抿唇一笑，淡淡道了句：“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节目组也是看颜值的……”
　　“哎，你个臭小子！好意思说‘天生丽质’？你这张脸是谁给的？而且，我告诉你，你也就遗传了我百分之八十的颜值，我年轻的时候，可比你帅！”
　　庄怀瑾微微蹙眉，接着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那条打着石膏的腿：“您现在也是‘风韵犹存’。不然，跳华尔兹的张阿姨和李大婶，也不会因为争当您的舞伴大打出手，还连累拉架的您摔断了腿……”
　　“哈哈，原来这腿是这么摔的！”许欢欢没心没肺，脱口而出，而一秒后又捂住了嘴。
　　她发现，这位电视里谈吐优雅的庄先生，在生活中画风完全歪了。不知道他的“蝴蝶”们知道了，情何以堪？
　　一直没说话的俞子羡笑着开口了：“欢欢，咱们庄老爷子可是远近闻名的‘师奶杀手’！”
　　“何止是师奶？”许欢欢一脸谄媚，“好多小姑娘都是庄先生的粉丝呢！我室友就是个死忠粉，喜欢庄先生喜欢得不得了呢！”
　　说到这里，她有点后悔，早知今日能见到庄舟，就将田姝的那本书带来了，顺便要个签名，也算把那两只鸡腿的债还上了啊！
　　她心里正懊悔着，忽见庄怀瑾将他取来的那本书递到庄舟面前，不紧不慢道：“欢欢跟我们一起包饺子，忙活大半天了。你给人家室友签个名，也是应该的。”
　　许欢欢瞪大了眼睛—原来他折返回去取书，是为了她……
　　庄舟欣然接过书，笑眯眯地望向许欢欢：“大家都知道，我可是最宠粉的。你的室友叫什么名字啊？我给她个‘TO签’。”
　　许欢欢喜上眉梢，连忙说：“田姝，‘静女其姝’的‘姝’！”
　　田姝自迷上了庄舟，便天天诗文不离口，把自己的名字也解释得颇有诗意。说什么“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出自《诗经》。许欢欢天天听她念叨，就算没走心也记住了。这会儿，倒正好在这群文化人面前也显摆一下。
　　庄舟果然频频点头：“‘静女其姝’，好名字！好名字！”说着，他拿过床头的钢笔，洋洋洒洒地在书的扉页写了“TO田姝”，又写了几句祝福的话，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合上书，庄舟摩挲着泛黄的封面不禁感叹：“你的这位室友是资深粉啊！这本书，是我很多年前写的，都绝版了，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了。我自己也就只有这么一本。没想到，她居然珍藏着……”
　　“啊？”许欢欢一哆嗦，慌忙看向庄怀瑾。
　　只见他极其淡定地说：“哦，这就是您书架上的那本。”
　　接着，许欢欢看见庄舟的脸，绿了……
　　“呃……那个……这绝版书太珍贵了……您还是自己留着吧……”许欢欢慌忙推辞。
　　庄怀瑾却一把夺过书，直接塞给了许欢欢：“名字都签了，怎么好意思往回要？拿着吧！”
　　庄舟只好忍痛尬笑：“不过是本书嘛……也没什么珍贵的……就……就送给你的室友吧！”
　　许欢欢一边将书装进双肩包，一边思量着这小庄先生真是太狠了，连亲爹都整啊！不过，田姝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她一抬头，却瞥见庄怀瑾调皮地冲庄舟挤了下眼睛，又吐了下舌头。而庄舟则嘟着嘴，鼓了鼓腮。
　　许欢欢有点发蒙—这父子俩倒是一个比一个会卖萌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庄先生、小庄先生，我给你们父子俩拍张照片，发到微博上吧！”许欢欢掏出手机，兴冲冲地说，“儿子给爸爸送爱心饺子，多么父慈子孝的一幕啊！你们的CP粉看了肯定高兴！”
　　“我不喜欢拍照。”庄怀瑾不假思索，一口拒绝了。
　　可庄舟却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这个提议好！来，小子，快把饺子端过来！”
　　许欢欢看出来了，庄舟这分明是在报复。这对神仙父子，倒是真有意思。
　　庄怀瑾无奈，只得打开保温桶，将饺子盛出来。许欢欢此时，俨然变身摄影师，指挥着父子俩摆出各种pose。庄舟极为配合，还主动想出好多动作，一会儿深情对视，一会儿嘟嘴比心，忙得不亦乐乎。看得出来，小庄先生脸上是笑嘻嘻，心里……
　　拍了几张后，俞子羡悄悄凑近还在忙活的许大摄影师，压低声音提醒道：“差不多行了。他真的超级不爱拍照，今天已经是极限了。”
　　许欢欢吐了吐舌头，忽然有点后怕，惹到小庄先生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好啦，已经可以了。”许欢欢揣起手机，憨憨一笑，“饺子到底还是吃的，不是道具，凉了就不好吃了。庄先生赶紧吃点吧！”
　　庄怀瑾连汤带水盛了一小碗饺子，递给了庄舟。庄舟笑吟吟接过饺子，用汤匙舀起一只，轻轻咬了一口。
　　“嗯，好吃！小瑾，你的厨艺有长进啊！”
　　庄怀瑾一笑，转头望着许欢欢，目光温柔如水：“是欢欢做的。”
　　庄舟慈爱地看着许欢欢：“欢欢，你好厉害呀！现在的女孩子，都娇生惯养的。像你这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真是凤毛麟角了！”
　　俞子羡又开始打趣：“这么一说，咱们欢欢还真是宜家宜室，难得的好媳妇人选啊！”
　　啥？许欢欢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搞得有点蒙。她没看见，庄怀瑾竟赞许地点点头，笑容里也多了几分暖意。
　　庄舟看着俞子羡，笑了：“怎么，你小子要打欢欢的主意？”
　　“没没没……我要打谁的主意，你们心里还不清楚吗？”俞子羡一边摆手，一边推了下庄怀瑾，“我是看他俩挺合适。不如，老爷子考虑下欢欢做儿媳妇吧？”
　　“哈哈哈哈……”庄舟大笑，“你小子不要乱说，把人家小姑娘都弄得不好意思了”。
　　许欢欢小脸涨得通红，不想被乱点鸳鸯谱，赶紧解释：“庄先生，因为我们家就是开饺子馆的。所以，我从小就跟我爸学包饺子，我这也就学到了五成功力。等您伤好了，有时间去我家饺子馆尝尝我爸的手艺，那才叫绝呢！”
　　“好好好……”庄舟客气地应承着。
　　庄怀瑾转了转眼睛，忽然说：“爸，欢欢包饺子的时候，唱了首儿歌，很好听。让她唱给你听听吧！”
　　“儿歌？”
　　庄舟抬眸看向他，愣住了……
　　而许欢欢心里面已经开始抗议了—干吗呀？还真拿我当卖艺的呀？唱一遍不行，还“巡演”？
　　“欢欢原来这么多才多艺，能赏脸给我这老头子唱一首吗？”庄舟笑眯眯地问。
　　许欢欢掂了掂手里的书，心想，还是拿人家手短啊！卖艺就卖艺吧，总比“卖身”强。
　　“阿妈娘，买砂糖，砂糖甜，买苦连，苦连苦，打鸡兔，鸡兔香，买干姜……”
　　悠扬的歌谣回荡在病房里，竟让父子俩都泪眼汪汪……
　　“欢欢，你们家在什么地方呢？”庄舟听完歌谣，抹抹眼睛问道。
　　许欢欢这回可是真蒙了—问我家干吗呀？还真要去吃饺子？
　　“呃……其实不在市内……我家在县城，挺远的，坐车还要两个小时呢！”
　　“哦，那也不算远。等出院了，一定去光顾你家的饺子馆！”
　　许欢欢一脸茫然地看着庄舟，心里嘀咕着，这歌难道真有魔力？怎么庄家每个人听完都不正常了？
　　接着，庄舟一边吃饺子，一边拉着许欢欢问长问短。从家庭成员到求学经历，盘问个一清二楚。许欢欢都怀疑，这位庄先生是不是查户口的。
　　“爸。”庄怀瑾打断了庄舟的盘问，“您问这么多，别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
　　俞子羡也在一旁打着哈哈：“老爷子，您问这么仔细，是真看上欢欢做儿媳妇了吗？”
　　一句话，许欢欢的耳根子都红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绯闻男主角”，发现他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哎呀，不好，心跳有点快……
　　（三）
　　出了医院，上了车，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庄怀瑾坐在副驾驶，始终低着头沉默着，跟在医院里撒娇卖萌时判若两人。倒是俞子羡一直逗着许欢欢说话，气氛不至于太过尴尬。
　　车头一转，驶上了一座跨江大桥。一只不知名的白色水鸟在车窗处打个旋，又轻盈地飞走了。
　　“我想到江边走走……”庄怀瑾忽然开口。他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目光悠远而迷离。
　　“哦……那我下桥之后，停在江边。”俞子羡怔了一下，答道。
　　许欢欢眨眨眼，很识相地说：“那我也在桥下下车就好了。再过一条街就是传媒大学，我可以走回去。”
　　“不，你陪我……”
　　极清浅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啊？哦……”
　　虽然有点意外，但本着“满足小庄先生一切要求”的原则，许欢欢还是无条件服从了。
　　夕阳的余晖将庄怀瑾的轮廓勾勒出一道金边。他伫立在江边，凝视着江面的水光潋滟，眉心渐渐笼起莫可名状的哀愁。
　　夹杂着水汽的凉风扑面而来。许欢欢深吸一口气，做了个伸展运动，然后开启尬聊模式：“这现代人啊，生活节奏快，压力也大。很少有时间停下脚步，这么悠闲地站在江边吹吹风了。哈哈哈……小庄先生，此情此景，你难道不想吟诗一首？”
　　典型的没话找话。
　　庄怀瑾微微侧过脸，眼中带着期许：“我想……听你再唱一遍那首歌……”
　　许欢欢这回可奓毛了。她瞪大眼睛，比比画画地嚷起来：“喂，先生，你不要太过分！我是你的‘专属天使’，但我‘卖身不卖艺’！”
　　庄怀瑾乐了：“我不需要你‘卖身’啊！”
　　“不是……”许欢欢小脸泛红，“你都给我气糊涂了。我啥都不卖！我又不是卖唱的，这一遍一遍的，累傻小子呢？”
　　“是傻丫头。”庄怀瑾认真地纠正。
　　“我才不傻呢！”许欢欢转身就走，“说不唱就不唱！不唱，不唱，不唱！”
　　可她刚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忧郁伤感的声音：“这首儿歌……是我妈……离开我之前唱的……”
　　许欢欢的身子一颤，想起了田姝之前说过，庄怀瑾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
　　她转过身，迎上的是庄怀瑾带着忧伤的双眸。他深吸一口气，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幽幽地说：“那天，我妈在家里教我唱这首儿歌。可刚唱到上半段，她就肚子疼，疼得满头是汗……我爸赶紧送她去医院……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所以，我不知道这首儿歌后面是怎么唱的……后来我去问我爸，他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把这首歌学完整……可怎么找也找不到……直到今天……听见你唱了……”
　　说完这番话，他抬手抹了下眼睛。
　　“哎哟，我最受不了这种悲情的故事了……”许欢欢夸张地捂着小心脏，一脸悲切，“好，我马上唱。你想听多少遍都行。我就是你的……‘人肉点唱机’！”
　　庄怀瑾转过脸，笑了。
　　“人肉点唱机”已经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了。
　　“阿妈娘，买砂糖，砂糖甜，买苦连，苦连苦，打鸡兔，鸡兔香，买干姜……”
　　许欢欢的歌声随着江边的风飘出很远。庄怀瑾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慈爱的面容。这一次，比他二十年来任何一次回忆母亲的模样，都要清晰……
　　唱完之后，许欢欢还有点不放心，又问：“你记住后面了吗？用不用我再唱一遍？”
　　庄怀瑾笑着摇摇头。
　　“嗯，我忘了，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听了三遍，肯定记住了。”许欢欢想了想，又补充道，“即便没记住也不要紧。我这个‘人肉点唱机’随点随唱！”
　　“欢欢，谢谢你！”
　　庄怀瑾转过身，微微颔首看着许欢欢的眼睛，目光晶亮。一阵风吹过，额前的碎发随风舞动着。而许欢欢的小心脏也随之躁动起来。
　　神仙小哥哥，拜托，你这样看着我，会出人命的！虽然你不可能是想对我放电，可这不经意的漏电，也是犯罪呀！
　　不知不觉中，天边的火烧云烧上了脸颊。为了缓解尴尬，许欢欢小手一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庄怀瑾笑了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宠溺。
　　“被神仙摸过的头，是不是会变聪明啊？”许欢欢自己又摸了一下，然后傻傻地笑了。
　　“哈哈哈哈……”庄怀瑾由衷地笑了起来。
　　许欢欢则抚了一下胸口，长舒一口气：“哎呀，小庄先生，你可算是笑了。刚刚我还在想，万一你哭了，我可怎么哄呢？”
　　“我很好哄的。”庄怀瑾调皮地眨眨眼，盯着许欢欢胖嘟嘟的小脸，狡黠地笑了，“捏捏傻小孩儿的脸就开心了！哎呀，心里又难受了，来，快让我捏一下吧！”说着，一只“魔爪”便伸向了许欢欢。
　　“啊！”许欢欢捂着脸，转身就跑，“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许捏脸！”
　　“哈哈哈哈……”身后又传来庄怀瑾爽朗的笑声，“好啦，逗你玩呢！时间不早了，我自己在这边散散步，让子羡送你回学校吧！”
　　看着许欢欢蹦蹦跳跳的背影，庄怀瑾的嘴角渐渐弯起优美的弧度。他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故意装傻卖萌，目的就是想逗他笑。而她的目的，也仅仅源于她乐观与善良的本性而已。他真的被她的快乐感染了。这种简单的，甚至带着点傻气的快乐，他竟甘之如饴……
　　上车之后，许欢欢向俞子羡打听起庄怀瑾的母亲来。
　　俞子羡有些诧异，抬头望着后视镜里的许欢欢，问道：“你怎么忽然关心起他妈妈了？”
　　“因为我刚弄清楚，原来我今天唱的那首儿歌，就是他妈妈生前唱的最后一首歌。”
　　“哦，怪不得他们父子俩今天都反常……”俞子羡点点头，若有所思，“怀瑾的母亲叫秦琬珍，是位很有名的箜篌演奏家。想当年，她和庄老爷子可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箜篌演奏家？”许欢欢瞪大眼睛，“那不是跟那位神仙小姐姐一样？”
　　俞子羡的目光暗了暗：“嗯，小瑜就是想完成母亲的事业，才苦练箜篌的……”
　　“哦……”许欢欢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小庄先生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沉默了几秒钟后，前方传来俞子羡略带沙哑的声音：“是生小瑜时……难产……”
　　哦，怪不得是肚子疼去医院，原来那位神仙小姐姐就是那个时候出生的……
　　许欢欢默默低下头，没有再继续发问。脑海中两张五官相似的面孔交叠起来—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姐姐，一个则是化着烟熏妆的朋克女孩儿。
　　如此说来，她一出生便失去了母亲，根本就没享受过一丁点的母爱。可相比曾经拥有过母爱，又早早失去了的庄怀瑾，谁更可怜呢？
　　许欢欢无从判断，心头莫名一阵烦躁。


第五章 
　　Chapter 05
　　专属天使的专属特权
　　（一）
　　新一期的《中国好诗词》录制顺利结束。许欢欢送庄怀瑾出电视台的大门，忽然神秘兮兮地掏出两张票，在庄怀瑾眼前晃了晃。
　　“送你的，不用太感动。请叫我雷锋！哈哈哈哈……”许欢欢将票塞到庄怀瑾手里，没心没肺傻笑起来。
　　庄怀瑾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票，轻声念道：“‘Mask’演唱会？”
　　“我弟是这个乐队的‘备胎’，所以拿到了几张票。呵呵，其实他们那个乐队挺小众的，票估计也不好卖吧……”许欢欢发现自己好像跑题了，赶紧拉回来，“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庄先生不是想去看看那个主唱‘小鱼儿’是不是你妹妹吗？那这两张票给你，你可以跟‘俞师傅’一起去！”
　　庄怀瑾点点头没说话，只翻来覆去看着那两张票。
　　许欢欢转了转眼珠，又笑嘻嘻地说：“我和我弟也会去的。如果不认得路的话，你让俞师傅来接我们，我这个‘人肉导航仪’可以给他指路。”
　　庄怀瑾抿唇轻笑：“你一会儿是‘人肉点唱机’，一会儿是‘人肉导航仪’，功能还挺全的嘛。”
　　“那当然，不是多功能的，能当你小庄先生的专属天使吗？”
　　庄怀瑾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又开口道：“地点嘛，票上写得很清楚。我的车上有导航，俞师傅也不是路痴。我为什么还要一个‘人肉导航仪’呢？下次想蹭车直接说。”
　　“呵呵呵呵……哎呀，小庄先生那么耿直干吗？看破不说破，大家都好过嘛……不过，你要理解一下呀！”许欢欢一顿尬笑之后，又忽闪着大眼睛，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那个Live House在郊区呀，演唱会结束肯定没地铁了。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学生党，打车的钱，可以吃好几顿饭啦！”
　　庄怀瑾抿唇一笑，星眸透出几分暖意：“理解，以后要去哪儿，就给俞师傅打电话。”
　　许欢欢连忙摆手：“不不不，这怎么行？俞师傅又不是我的司机……”
　　“这是‘专属天使’的‘专属特权’。”
　　“专属特权……”许欢欢美滋滋地笑了，心里甜丝丝的。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真好，尤其还是被神仙哥哥重视……
　　可正在她陶醉的时候，忽听前方传来一声尖厉而兴奋的喊叫：“他在那儿！”
　　二人循声望去，皆瞬间瞪大了眼睛。只见二十多个少女举着闪亮的灯牌，正朝他们这边跑过来，边跑还边激动地尖叫：
　　“小庄先生，看这里！”
　　“小庄先生，我爱你！”
　　……
　　“啊，先生，你的粉丝来了。不行不行，她们太疯狂了，这要是被她们围住了，你就是唐僧进了盘丝洞了！赶紧跑！”许欢欢说着便拉起庄怀瑾的手，转身就往回跑。
　　庄怀瑾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一只软乎乎滑溜溜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感觉很奇妙—有点陌生，却又很温暖。他竟情不自禁，紧紧回握……
　　而许欢欢哪里顾得上品味牵手的感觉，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保护好小庄先生，这是“专属天使”的神圣职责！
　　于是，她拉着庄怀瑾拼命往前跑，仿佛身后是洪水猛兽，要把这位神仙小哥哥一口吞掉一样。可无奈，神仙哥哥的腿太长，走路都跟劈叉似的，这一跑起来更是健步如飞。许欢欢倒腾着自己的小短腿，直累得气喘吁吁，一不留神，鞋竟然甩掉了一只。
　　“啊，不行，我的鞋跑掉啦！”许欢欢惨叫一声，松开了庄怀瑾的手。可当她想回头找鞋，却发现那只可怜的凉鞋已经被粉丝军团给淹没了。
　　庄怀瑾回头望了望，情急之下做了个果断的决定。他一弯腰，直接把许欢欢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大步向前跑。虽是负重前行，速度却比刚才快了许多。
　　许欢欢一开始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公主抱”给吓蒙了。可再回头一看来势汹汹的“追兵”，就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先生，左转左转，上电梯！”许欢欢环着庄怀瑾的脖子，开始指挥路线。
　　庄怀瑾抱着她，跑到电梯前，慌忙按开。直到电梯顺利上升，他才靠在电梯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的天啊！这也太吓人了！你的粉丝竟比那些粉小鲜肉明星的还疯狂。不行不行，我一会就得去超话发个帖子，倡导她们理智追星！”
　　刚进电梯，许欢欢就叽里呱啦地批评起脑残粉来了。可当她意识到自己还挂在小庄先生的身上时，马上闭嘴了。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呼吸相闻，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许欢欢靠在庄怀瑾的怀里，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书香，只觉得脸颊一阵阵发烫，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而此时的庄怀瑾，也是晕乎乎的。怀里抱着一个软软的小身体，这感觉说不出的奇特。好像上一次抱女孩儿，还是十几岁时抱妹妹。但那感觉并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嗯，好像……心跳没这么快……
　　“先生，可……可以放下来了……”许欢欢结结巴巴地提醒。
　　“哦……”庄怀瑾刚要放她下来，忽然一眼瞥见她那只白嫩嫩、光溜溜还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小脚丫，“你没穿鞋，会把脚弄脏的。先……先这样吧！等出去的……”
　　“不……没事……你一直抱着我，多累啊……”
　　庄怀瑾摇摇头：“不会，你又不重。嗯，我们……怎么出去？”
　　许欢欢这才反应过来，电梯已经上到六楼了。眼下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安全撤离。
　　“这样，我们在这里出电梯，然后拐到另一侧的电梯，下一楼，再从后门出去。先生，你最好让俞师傅把车开到后门。我们直接上车。”许欢欢恢复理智后，安排得十分周密。
　　“我没手机……”庄怀瑾无奈道。
　　“哈，这会儿知道现代化科技的必要性了吧！”
　　许欢欢一边揶揄他，一边伸手去掏自己的手机，可身子却顺势往下滑了一下。庄怀瑾赶紧托住了她的腿。
　　“你……抱紧点，别掉下去了……”庄怀瑾轻声命令道。
　　“哦……”许欢欢很听话，用胳膊紧紧环住庄怀瑾的脖子，还将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咦？神仙小哥哥的耳朵很红！这个新发现，让许欢欢窃笑起来。
　　“喂，你笑什么？”
　　“嗯……没什么……就是感觉……我这个姿势有点像考拉……”许欢欢瞎掰了个理由。
　　庄怀瑾轻笑，补了一刀：“还是个跑丢一只鞋的考拉。”
　　“哈哈哈哈……”许欢欢靠着他的肩头，笑得没心没肺。
　　这笑声似一阵柔软的风，吹皱了庄怀瑾心里那一池春水……
　　周六的傍晚，俞子羡开着车准时停在传媒大学门口。上车之后，许欢欢向坐在副驾驶的庄怀瑾简单介绍了一下徐乐乐。她怕解释多了太麻烦，就只说是她弟弟。
　　而徐乐乐却摆出一副家长的姿态，对着庄怀瑾的后脑勺鞠了一躬：“小庄先生，欢欢这孩子不大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庄怀瑾只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可许欢欢听着别扭，从来都只有她教育徐乐乐的份儿，今天这个徐大头居然要挑战她的权威？
　　“喂，我怎么不懂事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给小庄先生添麻烦了？我可是全心全意为小庄先生服务，人家满意得不要不要的！”许欢欢大声抗议。
　　俞子羡边转动方向盘边打趣道：“欢欢，你这不是自卖自夸吗？满不满意，要问你家先生。”
　　许欢欢探身用手臂扒住副驾驶的椅背，撒娇似的问：“小庄先生，你说，你对你的‘专属天使’满不满意？满不满意嘛！”
　　庄怀瑾微微侧脸，语气好似哄孩子：“不是都给你专属特权了吗？”
　　“对！”许欢欢神气活现地瞪着俞子羡的后脑勺，“俞师傅，小庄先生给我特权了。他说，想用车就给你打电话！”
　　“哎，你们还真把我当专车司机啊？过分了啊！我大小也是个CEO！CEO！”
　　庄怀瑾和许欢欢都笑了起来。
　　而徐乐乐却挠挠头，似乎嗅出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出来。他只知道，在他的印象中，许欢欢一直都跟男生像哥们一样相处，还是头一次见她跟异性撒娇……
　　下车后，庄怀瑾戴上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许欢欢才注意到，他应该是怕引人注目，今天一改以往古风的装束，只简单穿了浅灰色的T恤和浅蓝的牛仔裤。清清爽爽的，就像大学里某个帅气的学长。
　　徐乐乐领着一行人进入了演出场地。其实就是上次招聘吉他手的地方，只不过这次挤满了人。演出还没开始，大家正在摇曳的灯光里跟随着台上一个热场的贝斯手举着手，晃动着身体。
　　而他们几个人则在激烈的音乐中，躲在一个角落里。
　　庄怀瑾似乎对大家的手势挺感兴趣，也伸出手比了一下。这个动作落在许欢欢眼中，引得她哈哈大笑。
　　“小庄先生，错啦！你那个是‘666’，正确的手势应该是这样的。”
　　许欢欢说着，拉过庄怀瑾的右手，将他的拇指按回掌心，又轻轻拉出了食指。她发现庄怀瑾的手也特别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个完美的艺术品。忽然想起，前几天她还和他牵过手。这么好看的手，她居然牵了那么久……
　　“是这样吗？”庄怀瑾打断了许欢欢飞到天际的思绪。
　　她一看，庄怀瑾正竖着食指和小指，比了个羊角样的手势。
　　“对对对，就是这样！”许欢欢庆幸这里的光线很暗，对面的人看不见她的一脸痴汉相，“这个手势叫作‘金属礼’，是原Black Sabbath的主唱Ronnie James Dio发明的。你看它形状像山羊，是因为黑山羊是魔鬼的象征。”
　　说完，她心满意足地看到庄怀瑾那张曳过一道道光影的俊脸上，露出了百年不遇的茫然。
　　哈哈，就你有文化？成天之乎者也的，听不懂ABCD了吧？
　　许欢欢越想越得意，还摇头晃脑唱了起来：“没有文化的人不伤心，他不会伤心……”
　　可她没发现，黑暗中徐乐乐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盯着她刚刚和庄怀瑾交握过的手……
　　忽然，灯光全暗了。
　　又过了几秒钟，台上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架子鼓声。台下的人开始欢呼，因为演出就要开始了。
　　随着一阵激越又带着迷幻的电吉他，舞台上打出了一道追光。台下观众的目光都聚焦在追光下的那个窈窕身影上。只见那人染了一头紫色的长鬈发，脸上戴着个银质面具，只露出涂着黑色唇膏的嘴唇。她身穿一件银色鳞片的紧身连衣裙，在追光下周身散发着清冷的光晕，真好似一条遗世独立的美人鱼。
　　用力弹拨了几下吉他，小鱼儿用一只手轻握立麦，用清冽又带着一点稚气的声音唱道：“黑夜给不了黑色的眼睛，只能预付明早的黑眼圈。没有播放器的老唱片，唱不出那一年的花好月圆……”
　　台下的观众随着她的节奏扭动着身体，沉醉在这迷幻的歌声之中。而角落里的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澄澈，发亮。庄怀瑾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人，眉头微蹙，嘴唇也在微微翕动。而一旁的俞子羡却一直将目光锁定在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探询，也带着几分紧张。
　　“看出来了吗？她是你妹妹吗？”没心没肺的许欢欢直接问出了关键。
　　庄怀瑾似没听见一般，依旧望着台上。五彩斑斓的灯光一道道漫过他清俊的脸庞，也映出了他眼中的疑惑与疼痛……
　　一个小时后，四个人围坐在酒吧。
　　小鱼儿到底是不是秦握瑜？庄怀瑾的沉默不语，已经给出了答案。而之前一直负责调节气氛的俞子羡也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喝着啤酒。
　　许欢欢见气氛太过沉闷，忍不住开口：“小庄先生，你们家这书香门第是不是家教太严了呢？就算那位神仙小姐姐业余去做摇滚歌手，这也没什么吧？就组乐队而已，又没做什么不光彩的事。”
　　一旁的徐乐乐也跟着解释：“可能大多数人对于玩摇滚的人都有偏见，觉得他们阴暗、消极、叛逆……会做出很多出格，甚至违法的事。不过，据我了解‘Mask’这支乐队的成员都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就是啊，小庄先生，你不用担心妹妹会误入歧途……”
　　庄怀瑾望着两个极力安慰自己的小朋友，弯起嘴角露出一抹疲惫的笑。
　　“小瑜聪明，做事也一直很有分寸，我从来不担心她会误入歧途。至于我们家的家教，也不会严格到不允许孩子有自己的业余爱好。”庄怀瑾双手环着杯子，声音有些低沉，“可就像你们说的，玩摇滚又不是作奸犯科。她又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呢？”
　　许欢欢和徐乐乐面面相觑。俞子羡抿了一口啤酒，干脆将目光移到远处，还是一语不发。
　　庄怀瑾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一直觉得我们兄妹之间是无话不谈的，而我居然都不知道她的这些经历。还有，她刚刚唱的那首歌……我能听出，她很不快乐……而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我这个哥哥太不合格了……”
　　面对小庄先生的自责，许欢欢词穷了。而徐乐乐忽然瞪大了眼睛：“该不会……真的是双重人格吧？”
　　话音未落，许欢欢已经一巴掌落在他又圆又大的头上了。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添乱！”
　　徐乐乐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就大两个月，她就是大人了？
　　庄怀瑾忽然抬眸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俞子羡。俞子羡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皱着眉问了句：“干吗这个眼神看我？”
　　庄怀瑾轻笑：“没什么，只是觉着你今天话太少，有点反常……”
　　“我……我担心小瑜嘛……”俞子羡躲避着庄怀瑾的目光，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深夜，月朗星疏。
　　摘了假发，洗去妆容的女子蜷坐在床上。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似为她披上了一层柔软的轻纱。她就像个孩子一样，一动不动地蜷在那儿，一双澄澈的眼眸定定望着立在墙角的一架箜篌，而她的身旁则放着一把电吉他。时间仿佛停止了流淌。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手机的屏幕忽然突兀地亮了起来，随之弹出一条微信。
　　鱼饵：“今天的演出很成功。你唱得真棒！”
　　秦握瑜拿起手机，嘴角泛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这是她的一个摇滚乐粉丝。一开始在微博关注她，总是给她发私信，后来又加了微信。这人说话很幽默，总是能逗她笑。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虽然没见过面，却知道她所有的秘密。而有些话，还真就是对着陌生人才说得出。
　　小鱼儿：“谢谢。”
　　鱼饵：“那首新歌，我特别喜欢。叫《失眠》对不对？”
　　小鱼儿：“是的。就是我失眠时写的，乱七八糟的，自己都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我想，也没人听得懂吧？”
　　鱼饵：“我懂。别忘了，我是你的知音。”
　　小鱼儿：“那你说说，你听出了什么？”
　　鱼饵：“心疼……数星星的孩子，早点睡吧！”
　　小鱼儿：“可是，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适合思考。”
　　鱼饵：“那你现在在思考什么呢？”
　　小鱼儿：“或许，我并不是真的热爱摇滚。组乐队，当主唱，这些不过只是想感受到自己是真实地存在着，而不是作为一个替代品……”
　　（二）
　　徐乐乐同学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一时兴起，非磨他爸给他买车。乐乐爸倒是不差钱，但他不想助长儿子这种奢靡之风，于是给许欢欢打了电话，让她好好劝劝不听话的乐乐。
　　在肯德基里，许欢欢一边吃着徐乐乐“孝敬”的全家桶，一边像个小大人似的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徐大头，我跟你讲……哎，哎，你别光顾着吃，你看着我！来，看着我的眼睛！”
　　徐乐乐非常听话地放下汉堡，直勾勾地盯着许欢欢。
　　许欢欢则挥舞着鸡腿，继续说教：“你们家是有钱，可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徐叔叔在外面打拼那几年多不容易，现在过上了好日子，你得懂得珍惜！你说你一个学生，炫什么富呀？是不是有钱烧的？你要知道，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道理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小庄先生身边待久了，欢欢同学现在说话必须引经据典。
　　“嗯嗯。”徐乐乐点了点又圆又大的头，很是乖巧。
　　许欢欢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又拿起个鸡块咬了一大口：“好，那你还买不买车了？”
　　“买。”
　　“啥？”许欢欢差点噎着，瞪起眼睛，“合着我前面那些都白说了？”
　　汤水不进的徐乐乐摇摇头，态度极其认真地说：“不是啊，你刚刚说的那些，我都赞同。只不过，我想买车并不是为了炫富，更不是有钱烧的。是……是有正当用途。”
　　“你一个学生，能有什么正当用途？”
　　徐乐乐低下头，脸颊开始泛红，低声哼哼道：“我就是想着……你都毕业实习了，上下班坐公交车、地铁挺不方便的。而且……总麻烦人家小庄先生，好像不太好……毕竟，他是外人。不如，咱们自己有辆车，比较……比较方便……你想去哪儿，我拉你……”
　　许欢欢愣住了，鸡块悬在半空中。她怎么也没想到徐乐乐要买车是因为受了庄怀瑾的刺激。这货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喂，徐大头，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许欢欢有点啼笑皆非，“人家小庄先生不过是跟我客气一下，我还真能厚着脸皮天天喊俞师傅，哦不，是俞总裁来接我啊？”
　　“你不是什么专属……专属天使……”
　　“哎呀，那不都是在‘甲方爸爸’面前卖萌吗？”许欢欢用油乎乎的手拍了一下徐乐乐的头，“你还是我的专属大头呢！”
　　徐乐乐揉揉脑袋，乐了，心里也莫名踏实了。
　　在录制新一期《中国好诗词》之前，导演刘晶让许欢欢带庄怀瑾去录制片花。
　　进入一个小演播室后，作为小庄先生的“专属天使”，许欢欢非常尽职地解释给他听：“之前呢，庄先生跟其他两位嘉宾一起拍过这个片花。但现在嘉宾换成小庄先生你了，所以呢，要请你把庄先生的部分重新拍一下。”
　　庄怀瑾一脸茫然：“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就对着镜头说四句王维的诗—《山居秋暝》的上半阕。”许欢欢笑着递上了词稿，“其实你肯定会背，稿子都是多余的。”
　　庄怀瑾接过来，看了一眼：“哦，‘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嘻嘻，我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
　　可当庄怀瑾拿着扇子站到抠像用的绿色背景布前时，眼中却是一片茫然。
　　摄像机正对着他的脸，红灯亮了。摄像师喊了声：“开始！”
　　庄怀瑾却只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
　　就这样漫长的几秒钟过去了。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许欢欢意识到不对劲，赶紧让摄像师停下来，然后快步跑到庄怀瑾跟前。
　　“小庄先生，你怎么了？”
　　庄怀瑾转过脸，眉头微蹙：“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着镜头，大脑一片空白。明明是三岁就会背的诗，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欢欢眨眨眼：“不对呀，之前录节目的时候都好好的。”
　　“可能……是因为录制节目时，摄像机距离比较远吧……那个时候我只当作在聊天，根本没理会镜头。可这次不一样，它……就正对着我……”
　　许欢欢一拍头：“哎呀，你这是典型的‘晕镜头’呀！”
　　庄怀瑾眨眨眼，显然没听懂。
　　“‘晕镜头’是我们这行的俗语，就是指对着摄像机镜头，大脑一片空白，嘴也张不开了，原本要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是不是这个感觉？”
　　庄怀瑾点点头：“对，一点没错。”
　　许欢欢安慰他：“没事没事，这个对于没有录像经验的人来说挺正常的。”
　　这时摄像师开始催促了：“欢欢，怎么回事啊？沟通好了没有？”
　　“再等两分钟！就两分钟！”许欢欢举手示意。
　　庄怀瑾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问：“有解决的办法吗？”
　　许欢欢有点蒙，以前都是她向小庄先生求助的，这次怎么角色转换了？她定定地注视着他，发现那双清澈如水的眸里竟藏着一丝惧怯，不由得心头一颤。而接下来，一种使命感便油然而生—作为小庄先生的“专属天使”，帮助他渡过难关，是她不可推卸的神圣职责！
　　“嗯……让我想想……”许欢欢闭上眼，竭力让大脑飞速运转，“我记得，我旁听过电视节目主持课，老师有讲过各种意外的应对方法……其中，就有‘晕镜头’……嗯……怎么说的来着？对……放松心情，转移注意力……”
　　她睁开眼，双手抓住庄怀瑾的胳膊，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先生，你要放松，不要想着这是在录像。那个摄像机，你就当它不存在好了。”
　　庄怀瑾抬眸看了一眼摄像机，又无助地摇摇头：“不行，它就在那儿啊！我还要看着它说话，怎么可能当它不存在呢？”
　　许欢欢走到摄像机前面，皱着眉端详起来，嘴里还嘀咕道：“怎么才能让你变得不那么可怕呢？”
　　忽然眼睛一亮，她附在摄像师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便半蹲在摄像机镜头下面了。
　　“小庄先生，看这里！”许欢欢笑嘻嘻地冲庄怀瑾招手，然后双手捧起自己胖嘟嘟的小脸，“看！这就是你一直很想捏的脸。看着我的脸，来，跟我念，空山新雨后……”
　　她耐心得像教小朋友念诗。
　　庄怀瑾一眨不眨地望着许欢欢的笑脸，看见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的真诚，看见那若隐若现的梨窝盛着的笑意，刚刚莫名的紧张感竟一点点消散了……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CUT！”摄像师喊了一声之后，盯着小屏幕上的回放，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次很好，不但一字不差，表情也很到位。嗯，这笑容太温柔了，电视机前的女生们看见之后估计心都要化了吧？”
　　庄怀瑾好奇地凑了过去。画面正好定格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笑脸。他有点惊讶，屏幕上的自己眼中柔情流转，真的笑得特别温柔。
　　他转过脸望向许欢欢，柔声说道：“欢欢，你真有办法，谢谢你！”
　　许欢欢则大大咧咧地挥挥小手：“哎呀，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庄怀瑾的嘴角又不自觉上扬了。他又下意识地用手拍拍自己的脸，有点疑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啊？怎么看见这个小女孩就情不自禁想笑？
　　庄舟出院后拄着拐勉强能下地走路了。可刚回家安顿好，他便想吃许欢欢包的饺子了。
　　庄怀瑾只得再次请欢欢大厨来家里一展身手，庄舟还特地打电话把秦握瑜也叫回了家。偏巧俞子羡来跟庄怀瑾商议一个新项目，看见了秦握瑜，便一会儿拉着庄怀瑾谈业务，一会儿又假装陪庄老爷子下棋，就是赖着不肯走。
　　庄家的厨房，许欢欢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她总感觉秦握瑜看她的眼神有点异样。
　　而正当许欢欢低头拌着饺子馅时，身后忽然一阵清风徐来，转头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只见庄舟正一手拄着拐，一手拿着把竹扇给她扇风呢。
　　“哎哟，庄先生，这可使不得！”许欢欢赶紧给老爷子鞠躬，“您怎么能给我扇扇子呢！再说，您现在还行动不便……”
　　庄舟笑吟吟地说：“大热天的，还把你折腾来干活，扇个扇子算什么？你看看，这孩子都冒汗了。”说着，他挂着一脸慈爱的笑，又挥起了扇子。
　　忙碌着的秦握瑜和俞子羡都看呆了。而许欢欢简直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都快把饺子馅扬出来了。
　　最后，在一旁揉面团的庄怀瑾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一把夺过扇子，无奈道：“我来扇。爸，您腿脚不方便，还是回屋休息吧！等饺子好啦，我叫您。”说着，这位神仙小哥哥便拿着竹扇毕恭毕敬给许大厨扇起风来。
　　“不不，我不热，真的不热……小庄先生，求求你可别扇了，我真消受不起啊！”许欢欢一边抢扇子，一边哀求。
　　“好孩子，踏踏实实的，没什么消受不起的。‘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你到我们家呀，那就是贵客。他给你扇个扇子，应该的。”庄舟笑得满面春风，“我也没什么事，就在这里看你们包饺子。一群孩子热热闹闹的，看着我心里也舒坦！”
　　“哎呀，我是为小庄先生服务的。我是什么贵客呀？给大家包饺子，这也是我工作分内的事。”许欢欢边说边躲闪着庄怀瑾扇出来的“春风”。
　　庄舟却缓缓摇摇头，眸色渐深。
　　“欢欢，你可能不知道，那天你唱的那首儿歌，对我们父子俩有很特殊的意义。”庄舟深吸一口气，陷入了回忆中，“小瑾的母亲是搞音乐的。她为了哄孩子，特地研究搜集各地的儿歌。而那首歌，是她最后唱的……可谁知还没唱完……就……”
　　许欢欢见庄舟的眼睛湿润了，赶忙笑着说：“这个故事小庄先生给我讲过。我说了，我就是‘人肉点唱机’，你们什么时候想听，我就什么时候唱！庄先生，现在要不要我再唱一遍？”
　　庄舟没有回答许欢欢，而是转头看向了秦握瑜：“小瑜，想不想听一听，妈妈曾经唱过的歌？”
　　秦握瑜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淡淡笑着走过来，柔声细语地对许欢欢说：“欢欢，麻烦你了。”
　　许欢欢似乎明白庄舟特意让她来家里包饺子的用意了。他和庄怀瑾都听过了她唱的儿歌，只差了一个秦握瑜……
　　“好！”许欢欢放下手上的饺子馅，开口就唱了起来。
　　唱歌的过程中，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一家三口。庄舟和庄怀瑾都闭上了眼，似在回忆。而秦握瑜却只低垂着眼，始终淡淡的……
　　热腾腾的饺子上了餐桌，五个人团团围坐，竟有种过年的错觉。庄舟心情果然很好，一直笑呵呵招呼许欢欢。俞子羡更是在一旁插科打诨，只是时不时把目光往秦握瑜那边飘。秦握瑜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却不怎么说话。而庄怀瑾则不住揉着酸痛的手腕，许欢欢看在眼里都有点心疼了。
　　“好了，吃饭之前，咱们还是老规矩！”庄舟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下达了指令。
　　许欢欢两眼一瞪，蒙了—什么老规矩？
　　这时，庄怀瑾已经开口了：“好，那我先来。‘略同汤饼赛新年，荠菜中含着齿鲜。最是上春三五日，盘餐到处定居先。’”
　　这是干啥？好好吃个饭，怎么又念起诗来了？许欢欢一脸蒙。
　　俞子羡赶紧笑着给她解释：“欢欢，这是庄家吃饭的规矩。每个人都得说上一句跟桌上的吃食有关的古诗词。”
　　“哈哈……”许欢欢尬笑，“你们这些文化人，还真是一言不合就念诗啊……那说不上来，就不给吃了吗？”
　　庄怀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指着对面的秦握瑜，笑道：“是啊，说不上的就只能看着别人吃。你看我们家小瑜这么瘦，就是因为总答不出来，哈哈哈哈……”
　　秦握瑜瞋了他一眼，转着一双剪水明眸，含笑道：“‘春前腊后物华催，时伴儿曹把酒杯。蒸饼犹能十字裂，馄饨那得五般来。’陆游的《对食戏作》，答上来了吧？”
　　“厉害！厉害！这首诗都能想出来，真是太有学问了！”俞子羡赶紧一波彩虹屁。
　　秦握瑜却冲他淡淡一笑，似挑衅道：“别贫嘴了，该你了！”
　　俞子羡挠着头，叹了口气：“唉，在你们家真是‘吃饭难，难于上青天’！”
　　“那你就别吃了。”秦握瑜又是轻描淡写一句。
　　“哎呀，也没人心疼我。那我只能自力更生了。”俞子羡晃着筷子，皱着眉，半晌才看着那调料瓶道，“桌上有的就算，不一定非要说饺子，对不对？‘非仙非佛非鬼神，不识人间盐与醋。’”
　　庄舟指着俞子羡笑道：“勉强算你过关吧！”
　　接下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许欢欢。
　　许欢欢小脸涨得通红，心想，这饺子我会包、会吃，可哪里会背诗嘛。吃个饭还得考试，这书香门第的饭，还真不是给我等凡人吃的。这连调料都说完了，我还能说啥呀？
　　情急之下，她竟想起了一句顺口溜，于是低下头憋得满脸通红道：“西边来了一群鹅，扑通扑通跳下河，却被拿来端上桌……”
　　众人都被她可爱的模样给逗笑了。
　　庄舟赶紧给许欢欢打圆场：“欢欢说得很好嘛。大俗即是大雅。”
　　看着欢欢红扑扑的小脸，庄怀瑾又有一种想捏一捏的冲动了。可就在她一抬头的瞬间，他却看见那双水灵灵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羞愧。
　　他的心倏地一紧。
　　刚刚大家的笑声虽说没什么恶意，可毕竟还是会让小姑娘难为情的。
　　想到这里，庄怀瑾淡然一笑，接了庄舟的话茬：“其实啊，那些古诗词我们现在奉为经典，可在当时不就是些顺口溜，或者流行歌曲吗？咱们就拿《诗经》来说，‘风、雅、颂’里的‘风’，那不就是当时平民百姓间传唱的歌谣吗？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我觉着跟欢欢前几天哼的那个‘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没什么不同嘛，都是歌颂爱情的，唯一的区别，不过一个是鸟叫，一个是猫叫而已。”
　　许欢欢听到这新奇的论调不禁瞪大了眼睛，刚刚的窘迫也是一扫而光，惊呼道：“哈，经小庄先生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道理。有意思，有意思！”
　　同时，她也对庄怀瑾会记得自己随意哼出来的歌这件事感到吃惊。不过她想既然这位小庄先生能过目成诵，自然也有过耳不忘的本领吧。
　　而庄怀瑾看见她又露出了没心没肺的笑容，也是会心一笑。他忽然发现，她简单明媚的笑容，在他眼里竟珍贵到想要去守护……
　　经过一番“考试”与“赏析”，大家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
　　吃饺子的时候，庄舟又把许欢欢的手艺夸赞了一番。许欢欢都被弄得不好意思了。
　　“欢欢，真的很感谢你。你可把我这老头子给喂馋了。以后常来家里玩啊！在这儿也不要拘束，跟自己家一样！”
　　许欢欢虽说从小到大人缘都挺好，可这么受欢迎还是头一次，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庄怀瑾，发现他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一双星眸亮晶晶的。
　　（三）
　　吃过饭，秦握瑜忽然亲昵地拉起许欢欢的手，笑着说：“欢欢，到我房间里，咱们聊聊天吧！”
　　庄舟赶紧冲许欢欢摆手：“去吧去吧！家里也是难得来个女孩子，你们小姐妹说说体己话。”
　　许欢欢却紧张起来—哪里是什么小姐妹的体己话，八成是秦握瑜认出了她，想要给她个警告吧？
　　她不由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庄怀瑾。庄怀瑾正在收拾碗筷，略微思索一下，冲秦握瑜笑着说：“小瑜，我跟欢欢还有些节目上的事要谈。不如这样，你先回房，一会儿让她去找你。”
　　许欢欢也赶紧笑嘻嘻地说：“是啊，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小瑜姐姐，你等我一下哈！”
　　秦握瑜没说什么，只点点头便出去了。
　　许欢欢趁着跟庄怀瑾单独洗碗时，赶紧求助：“小庄先生，怎么办？怎么办？小瑜姐姐肯定是认出我了。算一下，我跟她这是第三次见面了。上次我还问过她是不是弹箜篌的神仙姐姐，她都没承认。”
　　“现在怕秘密被揭穿的是她。你慌什么？”庄怀瑾一边熟练地抹着盘子，一边漫不经心道。
　　许欢欢眨眨眼：“哎，好像是哦。也对，我心虚个什么啊？”
　　庄怀瑾斜睨着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不过，我们去看她表演这件事，还是要暂时保密的。”庄怀瑾叮嘱，“我还没弄清楚原因，所以不要打草惊蛇。你去打探一下也好，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许欢欢挤了挤眼睛：“明白！我去给你当细作！”
　　秦握瑜的房间就在回廊里面。经过鹦鹉架时，那只叫琬琰的大鹦鹉冲着路过的许欢欢扑棱了两下翅膀。
　　许欢欢来了兴致，便学着庄怀瑾的样子摇头晃脑道了句：“有约不来过夜半……”
　　可琬琰却只低下头梳理胸口的羽毛，活像个上课不听讲的捣蛋学生。
　　许欢欢皱了下眉，歪着头跟这鹦鹉较上劲了，又提高声调说了句：“有约不来过夜半！”
　　琬琰依旧无动于衷。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笑。秦握瑜不知何时倚在门边，夕阳的余晖把她勾勒成了一帧线条柔美的剪影。而“剪影”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小瑜姐姐，你们家的鹦鹉欺生。”许欢欢嘟起嘴告状。
　　秦握瑜淡淡笑着道：“琬琰只听我哥的。我也是叫不动它呢！”
　　许欢欢冲琬琰吐了下舌头，嘟囔道：“原来你也是小庄先生的‘专属’呢！”
　　秦握瑜的房间布置得相当雅致，就像古代大家闺秀的闺房，空气里似乎还有淡淡的幽香。许欢欢坐在雕花的木椅上有点手足无措。
　　“我在音乐学院教箜篌，平时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房间有些乱，你别介意。”秦握瑜边说边递给许欢欢一杯茶，“这是我哥做的花草茶，据说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你尝尝。”
　　许欢欢双手环着杯子，轻啜了一口，果然唇齿留香。她不由得在心里盘算着，神仙小哥哥的宝贝真多，以后要好好伺候他，说不定一高兴，也能赏她一罐茶养养颜呢。
　　“欢欢，这里只有我们俩。你想问什么便问吧！”秦握瑜忽然收敛了笑容，正襟危坐。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许欢欢放下杯子，慌乱道：“问……问什么呀？”
　　秦握瑜打量了她两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淡淡说道：“上次，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只是，不想让陌生人打扰我的生活。可我没想到你跟我哥走得这么近，还很会讨我爸的欢心。既然这样，我们就有必要好好谈谈了。你……有没有告诉他们？”
　　许欢欢马上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没有！其实……我跟小庄先生的关系也没那么近……他和庄先生都挺喜欢我的，那是因为碰巧我外婆教我唱过那首儿歌……说起来，都是巧合。我又不是特别八卦的人，别人的隐私怎么好随便说呢？”强装镇定，但……好心虚。
　　秦握瑜抿唇思索了一下，看定了许欢欢：“欢欢，那么……你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许欢欢很痛快地点点头，不过心里却隐隐担忧—两边都要我保密，最后不会被灭口吧？
　　“谢谢你，欢欢。”
　　“呵呵……不客气……”许欢欢忐忑地报以谜之微笑。
　　“小瑜姐姐，我有个疑问……”许欢欢仔细斟酌着问，“玩摇滚，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人呢？我感觉庄先生和小庄先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应该会支持你的。”
　　秦握瑜定定地看着许欢欢，嘴角漫过一丝苦笑。她摇摇头，没回答这个问题。
　　许欢欢皱了下眉，又自顾自道：“其实我上初中的时候也迷过一阵子摇滚。我特别喜欢那个新裤子乐队，他们的专辑我几乎都买了。我父母虽然也会担心影响学习，但也没怎么管。所以，我觉着你是不是太小心了？或许……你爸和你哥并不会介意呢？”
　　“欢欢……”秦握瑜打断了她，眼中似透出一丝迷惘，可接下来说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知道……我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吗？”
　　许欢欢怔了一下，然后磕磕巴巴道：“我……我听小庄先生说起过……那首儿歌都没唱完就……”
　　秦握瑜颔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我常常会想，如果妈妈没生下我……那他们现在应该还是非常快乐、非常美满的一家三口吧？”
　　“啊？”许欢欢傻愣愣的，思维明显已经跟不上了。
　　“或许，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秦握瑜抿了下嘴唇，美丽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我爸让我随母姓，应该也是为了弥补这个缺憾吧？既然是这样，那我就该成为像妈妈那样娴静优雅的女子……”
　　许欢欢忽然眼睛一亮：“所以，你也跟妈妈一样去弹箜篌？”
　　“没错。”秦握瑜点点头，扯出一丝凄楚的笑，“至今我还记得，跟爸爸说我想学箜篌时，他那高兴的样子。那个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就好像……对，就好像今天看到你的时候的那种笑容……于是，我知道了，做妈妈做过的事，是可以让他高兴的……”
　　许欢欢恍然大悟。原来这位神仙小姐姐一直都在极力扮演着从未谋面的母亲，她一直都活在一个看不见的影子中……
　　“可是……每天都演戏……很累的……”许欢欢怔怔地道。
　　秦握瑜抬手轻轻抹了一下眼角，声音有些沙哑：“是很累……可是每天都在演戏的人，何止我一个？庄家的每个人……都在演戏……我爸、我哥……他们演得比我好，比我真……我是演技最差的一个……”
　　“每个人……都在演戏？”许欢欢又听不懂了。
　　一滴泪滑过脸颊，无声无息。秦握瑜轻笑了一下，笑容中却是难掩的苦涩。
　　“妈妈去世之后，我们家的每个人都‘病’了……可每个人又都不想把痛苦带给家人，于是……就都努力表演着快乐……演着演着，可能……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吧？”


第六章 
　　Chapter 06
　　其实是女朋友
　　（一）
　　第二天，录完最新一期节目，时间尚早。庄怀瑾让许欢欢跟他回公司。许欢欢明白，小庄先生是想跟她这个小细作聊秦握瑜的事。以他现在的知名度，不适合在外面谈事情，而家里还有个庄老爷子，暂时还要对他保密，自然是公司最安全。
　　瑾瑜文化传媒公司在新城区CBD的一座写字楼里。下了电梯，就可以看见墙上大大的LOGO—草书写的“瑾瑜”两个字。
　　接待处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儿，一抬头看见庄怀瑾，她立即花容失色，一脸惊恐，战战兢兢地喊：“啊，先生！他来了！他来了！他脚踏祥云进来了！”
　　许欢欢蒙了—什么情况？这女子刷抖音走火入魔了吗？
　　而话音未落，只见一层楼的办公室门次第打开，二十几个员工一窝蜂地跑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着火了。
　　“俞总，我……我出去谈个项目……”
　　“俞总，我去见个客户……”
　　“俞总，我……我肚子疼去趟医院……”
　　“俞总，我去给孩子开个家长会……”
　　……
　　每个人都惊恐地看一眼小庄先生，却只跟俞子羡打招呼，然后就一溜烟跑没影儿了。几个没挤上电梯的，甚至一咬牙跑下了楼梯。许欢欢不禁咋舌—这可是二十八楼啊！
　　接待处的那个女孩儿因动作慢了一拍，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最后一个跑出去，却被俞子羡一把给扯回来了。
　　“小美，你干什么去呀？”俞子羡笑眯眯地问。
　　“我……我……”女孩儿急得小脸通红，却发现能用的理由都被大家给用了。
　　“行了！”俞子羡故意板起脸，“看见先生来了，还乱跑什么？还不赶紧备茶去！”
　　于是，这个叫小美的女孩儿带着一脸的生无可恋进了茶水间。
　　而庄怀瑾却依旧挂着清浅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往办公室走去。看来这样的场面他是见怪不怪了。
　　“我之前是听俞师傅说过公司的员工都怕小庄先生……可没想到居然反应这么强烈。”许欢欢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庄怀瑾，“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庄怀瑾依旧挂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没回答。
　　俞子羡却拍拍许欢欢的肩，神秘兮兮地说：“别着急，一会儿你就能见识到了。”
　　许欢欢忽觉脊背发凉。
　　庄怀瑾的办公室在最里面，一应装潢也都是古色古香，好似进了古人的书房。三人刚落座，小美便端着个摆满茶具的茶托哆哆嗦嗦地进来了。她将茶托放在茶几上，抬眸偷偷瞄了庄怀瑾一眼，猫腰便想溜。
　　可庄怀瑾却盯着她的手，幽幽开口了：“红酥手，黄藤酒。”
　　许欢欢又蒙了—这是干吗？盯着人家小姑娘的手说“红酥手”，这也太撩了吧？
　　小美却一点不像被神仙撩的样子，既不羞涩也不欣喜，相反吓得脸都白了。她闭上眼，皱着眉，好似极力回想着什么，表情异常痛苦。
　　半晌，她磕磕巴巴说了句：“呃……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许欢欢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在玩诗词接龙啊！还好还好，这个小姐姐接上来了，有惊无险。
　　可许欢欢刚为小美松了一口气，庄怀瑾又慢悠悠开口了：“泪痕红悒鲛绡透。”
　　啊？还没完！许欢欢不禁又捏了把汗，瞪大眼睛看着小美。
　　“透……透……透……”小美扁着嘴，都快哭了，最后绝望地哭喊道，“哎呀，这个‘透’字太难了！”
　　“那就是认输喽？”庄怀瑾笑眯眯地看着小美，“老规矩，十分钟。”
　　小美顿时哭天抢地：“先生饶命啊！十分钟是会死人的！”
　　庄怀瑾微微蹙眉，淡淡道：“好，今天来了客人，就算是给客人面子吧，五分钟。”
　　许欢欢摸摸头，心想，她现在面子好大。只不过，这五分钟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接下来，只见小美一咬牙，撸起袖子往地上一趴，然后艰难地用手肘缓缓撑起身体。原来，是平板支撑！接不出诗句就要接受这样的惩罚，怪不得人都跑了呢！
　　“小庄先生，你这公司里的规矩也太吓人了吧？”许欢欢替员工抱怨，“再说，也不公平啊！跟你这‘过目成诵’的人玩诗词接龙，谁会赢啊？”
　　庄怀瑾摇摇头：“我当然不会欺负员工。规矩是三个回合，只要他们能接上三句，就算赢了呀！”
　　“三句，也很难啊……”许欢欢又嘟囔。
　　“我只不过是希望他们要么多读点书，要么多锻炼锻炼身体。头脑和四肢，总要有一样发达吧？”
　　许欢欢琢磨了一下，又觉得挺有道理。
　　随着俞子羡的一声“时间到”，小美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两股战战地移出了办公室。
　　关上门，该谈正经事了。
　　庄怀瑾收起笑容，直截了当地问许欢欢：“昨天，小瑜跟你说了些什么？你把整个过程都详细跟我讲一遍。”
　　许欢欢挠着头，有些踟蹰：“可是，我答应过小瑜姐姐……要保密的……”
　　“可你是先答应我做‘细作’的。”
　　“哦，也对……”
　　俞子羡笑着帮小细作做心理建设：“欢欢，你要明白，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小瑜啊！只有知道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才能对症下药。”
　　许欢欢忽然想起，秦握瑜说庄家的每个人都病了，那么到底是谁才需要“对症下药”呢？
　　“小庄先生……你……真的快乐吗？”许欢欢定定地看着庄怀瑾，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庄怀瑾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俞子羡倒是笑了：“欢欢，你怎么突然来个灵魂拷问？公众号文章看多了吧？什么‘成年人没有真正的快乐’……”
　　“不是不是……”许欢欢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庄怀瑾，“是小瑜姐姐说……自从母亲去世，庄家的每个人都在假装快乐……”
　　庄怀瑾闻言，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他才颤声问了句：“她……真是这么说的？”
　　接下来，许欢欢便一五一十将秦握瑜说的话都讲了一遍。
　　“我其实……有挺多都没听懂……”许欢欢仔细观察着庄怀瑾的表情，小心试探着说，“我想……小庄先生应该能懂的……”
　　庄怀瑾靠在椅背上，双眼发直。
　　俞子羡也看着庄怀瑾，表情有点紧张。他抿了下嘴唇，轻声说：“这样看来，小瑜去玩摇滚也可以解释了……她或许也不是真的喜欢摇滚，只是单纯地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而不是……作为母亲的替代品……”
　　这句话，无数个夜晚都在他心里翻腾，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见庄怀瑾没有反应，俞子羡又试探着继续说：“其实，在小瑜的认知里，‘妈妈’一直都是个模糊的影子。她和你不一样。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母爱……她甚至是活在自责里，觉得是因为她的出生，才毁了原本美满的一家人。可这是她的错吗？这本就不该由她来承担呀？”
　　“我……懂了……”庄怀瑾站起身，声音哽咽，“可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我想静静……”
　　俞子羡轻笑：“这里只有‘欢欢’，没有‘静静’。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让你的‘专属天使’陪你一起想‘静静’。”说完，他冲许欢欢挤了下眼睛，起身出去了。
　　许欢欢无语问苍天—为什么最艰巨的任务最后都要交给我这个实习小编导呢？我太难了！
　　“小庄先生……要不……要不……我也‘跪安’吧？你……一个人想‘静静’，我就不打扰了……”
　　许欢欢站起身也想溜，可刚迈出一步，就感觉身后的帽子被一只手抓住了。
　　“啊……”她惊呼一声，后悔今天不该穿帽衫。
　　“欢欢，你从来都是这么快乐的吗？”庄怀瑾回敬了她一句灵魂拷问。
　　许欢欢坐回座位，皱眉想了想：“好像是……”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可能是……傻吧？”
　　庄怀瑾嘴角牵动了两下，看着欢欢的目光多了几许暖意，接着又幽幽叹了口气：“小瑜小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可爱，小脸也是胖嘟嘟的，让人看了就很想捏一把……”
　　听到这句话，许欢欢第一反应是赶紧捂住脸，可接着她又眨眨眼睛，皱了下眉，最后放下手，用壮士断腕般的口气说：“如果能让小庄先生开心，那……捏就捏吧！”
　　说完，她紧闭双眼，视死如归。可下一秒，她只感觉头顶被一只温热的手轻抚了两下。她睁开眼，迎上的是庄怀瑾盈满笑意的眼睛。
　　神仙的脸部大特写，让许欢欢的小心脏“突突突”地变成了疾驰的拖拉机。
　　“‘摸头杀’……能不能提前说一声，这样……这样会出人命的……”许欢欢低下头，小声嘟囔着，“小庄先生，你笑了，是不是表示不难过啦？”
　　耳畔却传来一声轻叹。
　　“唉，真的就像小瑜说的那样，我们都病了……也学不会真正的快乐。人生的底色，都是苍凉的吧……”
　　许欢欢抬头疑惑地看着庄怀瑾，忽然郑重其事地开口道：“那我人生的底色应该是‘沙雕’的……”
　　“哈哈哈哈……”
　　这一次，真的是由衷地笑了。
　　庄怀瑾发现，这个小姑娘又用装傻这一套来哄自己开心了。而他，还真就每次都让她“得逞”。似乎从母亲去世后，他就没有发自内心感到过快乐，直到遇见她……
　　“对了，先生，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你应该会喜欢的。”许欢欢说着，从包里翻出一个粉红色的巴掌大的圆形小音箱，塞到庄怀瑾的手里，又科普道，“便携式小音箱，俗称‘跟屁虫’！”
　　庄怀瑾把音箱翻过来倒过去看了个遍，依旧是一脸疑惑：“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嘻嘻……玄机在这里，前方高能，请注意！”
　　许欢欢说着，轻轻按了一下音箱上的白色按钮。下一秒，许欢欢甜美清脆的歌声便回荡在空气中。
　　“阿妈娘，买砂糖，砂糖甜，买苦连，苦连苦，打鸡兔，鸡兔香，买干姜，干姜辣，买枇杷，枇杷角，买菱角，菱角尖，尖上天……”
　　庄怀瑾怔怔地望着许欢欢，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又弯起嘴角笑了。
　　一曲终了，许欢欢一本正经地解释：“先生，那天从你家回来，我就想，虽然我可以做你的‘人肉点唱机’，可毕竟我不能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啊！万一你睡觉的时候想听怎么办？万一……你上厕所的时候想听怎么办？我也不方便跟着呀！”
　　“噗……你想得还真是……呃……‘无微不至’。”庄怀瑾有点哭笑不得，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恰当的词来形容。
　　许欢欢也意识到这么说有点尴尬，憨憨一笑说：“不是，先生，我就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全天候跟在你身边。而且，那天庄先生也想听这歌，他还想让小瑜姐姐也听一听。我就想，不如我把这首儿歌录下来，你们什么时候想听就什么时候听，这样多方便啊！”
　　“欢欢，你有心了……谢谢……”庄怀瑾晃了晃手中的音箱，眼中柔情流转，“这个礼物，我真的很喜欢。”
　　许欢欢一拍手：“那你要随身带着啊！”
　　“嗯！”庄怀瑾抿唇轻笑，调侃道，“上厕所也带着。”
　　“呵呵……”许欢欢挠挠头，“那……那你要小心点，别掉马桶里了……不防水……”
　　接着，两个人都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二）
　　俞师傅人走了，倒是很识相地把车留了下来。看着庄怀瑾坐上驾驶座，许欢欢不禁问了句：“原来你会开车呀？”
　　庄怀瑾转着方向盘，轻笑：“我什么时候说不会开车了呀？”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开，非要麻烦人家俞师傅？”
　　“只是不喜欢而已。”
　　许欢欢无奈地摇摇头，开启吐槽模式：“不喜欢开车，不喜欢用手机……小庄先生，现代的科技进步在你这里完全体现不出来，你干脆穿越到古代好了。”
　　“现代科技的确是给人类的生活带来很多便利，但有时候节奏太快也并非好事。”庄怀瑾慢条斯理道，“比如开车，是会让你更快到达目的地，但也因为太快，会让你忽略沿途的风景。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走走路，看看天高云淡，柳暗花明，收获会更多呢。”
　　许欢欢却暗自腹诽—刮风下雨就不说了，光是雾霾啊，汽车尾气啊，就够你吸一阵子的喽！
　　庄怀瑾又继续说：“还有手机，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已经完全超越通信工具的意义了。很多人对手机越来越依赖，已经成为一种病态。而更可怕的是碎片化的信息占据了大部分的阅读时间，让人往往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好好去读一本书、一篇文章，甚至一首诗词。对于很多人来说，手机变成了生活的全部。而我倒觉着放下手机，才拥有了真正的生活。”
　　“你倒是拥有生活了，害得我跑断腿……”许欢欢小声抱怨。
　　“你嘀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许欢欢心虚地将手机塞进双肩包，“我是说，以后我也离手机远一点，离生活近一点！嘻嘻嘻……”
　　没想到，没心没肺的笑声居然还有伴奏—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传了出来。欢欢赶紧捂住肚子，红了脸。
　　庄怀瑾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一下，问道：“饿了？”
　　“哎呀，都几点了，我又不是神仙，能不饿吗？”
　　“好，我带你去吃东西。”他的语气温柔得一塌糊涂。
　　许欢欢却警觉起来：“小庄先生，你现在很火的。之前粉丝多疯狂，你也见识到了。我们这样光天化日的去饭店，万一引起围观，我可没有把握能再次帮你杀出重围。”
　　“嗯，那我就带你去个闲人免进的地方。”
　　当车子拐进了一所全国重点大学时，许欢欢又蒙了。
　　“小庄先生，咱们是要去吃食堂吗？”
　　庄怀瑾抿唇一笑，没有回答。
　　许欢欢又自顾自说：“那还不如去我们传媒大学呢，我有饭卡。不过学校里也有很多你的粉丝啊，那些女生也很疯狂的。你去食堂肯定是羊入虎口……”
　　没等她说完，庄怀瑾已经将车停在了食堂的后门，边下车边解释道：“这里有个小餐厅，是专门给学校的教职员工开小灶的。小时候，我爸经常带我和小瑜来这里，有时一日三餐都在这儿吃。你别看环境不怎么样，但阿姨做的东西特别好吃。我和小瑜隔段时间就会来回味一下。今天正好带你来尝尝。”
　　许欢欢忽然有点疑惑—她这是享受了自家人的待遇吗？
　　刚走进小餐厅，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子便满面春风迎了过来。她将头发随便绾了个髻，鬓角也有些花白了，笑眯眯的一张脸很是和蔼可亲。
　　“王阿姨好！”庄怀瑾亲热地打着招呼。
　　“小瑾来啦！快进来，阿姨可有日子没见你了！”她琢磨了一下，又摇摇头，“不对，在电视上倒是经常能看见。哎呀，我现在逢人就说，你看那个电视上的小庄先生那么好看，那么聪明，可是吃我做的饭长大的！”
　　庄怀瑾笑着附和：“对对对，我跟小瑜都是您的饭养大的！”
　　王阿姨往庄怀瑾身后一看，愣了一下：“咦？这个小姑娘是谁呀？女朋友？”
　　许欢欢赶紧摆手：“不是不是！阿姨，我上辈子又没拯救宇宙，哪有那个福气呀？我是电视台的编导，专门负责联系小庄先生。”
　　庄怀瑾心头一颤—这小姑娘就这么急于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吗？好像，不该让她得逞了。
　　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哦，是电视台的领导呀！那赶紧往里请！”王阿姨一边领着他们往雅间走一边念叨着，“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哟，年纪轻轻就当领导了……”
　　许欢欢哭笑不得，只得跟在后面解释：“阿姨，我不是领导，就是个编导，还是实习的……”
　　王阿姨一挑帘子进了屋，然后开始擦桌子，动作十分麻利，嘴里还在继续念叨：“你说这些呀，阿姨也不懂。在阿姨这里，什么‘导’都一样，都是领导！领导要多关照关照小瑾啊，这孩子特别乖……”
　　“不是……真不是领导……”许欢欢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庄怀瑾。
　　庄怀瑾转了转眼睛，抿唇一笑：“阿姨，她不是领导……”
　　“对对，不是……”许欢欢赶紧随声附和。
　　“其实……是女朋友。”
　　“啥……啥？”许欢欢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极其淡定说出那句话的庄怀瑾。
　　可这时，王阿姨已经眉开眼笑，盯着许欢欢上上下下打量起来，还不住地说：“哎哟，我就说嘛，小瑾能带来这里的，肯定关系不一般。小姑娘还不承认？不好意思了吧？哎哟，这姑娘长得真俊，咱小瑾有眼光！”
　　许欢欢真是满头黑线—就她这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大学里一划拉一大堆的平凡女生，小庄先生得多瞎才能看上她啊？还有眼光？真是跟着神仙混日子，阿猫阿狗都升天了。估计现在这儿就是坐一头母猪，这位王阿姨也会惊为天人吧？
　　看着许欢欢，王阿姨乐开了花，又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欢欢。”庄怀瑾又抢答。
　　“欢欢，这名字好呀！一听就喜庆！”
　　许欢欢扶额—真是挨着神仙，连“狗名”都沾仙气了。点好了菜，王阿姨乐滋滋地走了。
　　许欢欢却哭丧着脸问庄怀瑾：“小庄先生，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
　　“你不是不想让她误认为是电视台的领导吗？”庄怀瑾一脸无辜。
　　“那……那不是领导也不一定就是女朋友啊？又不是非得二选一！”
　　“哦，那你又没说还有其他选项。”
　　许欢欢差点被这神逻辑给气晕。好吧，你长得好看，你说啥都对！
　　“那你就不怕庄先生来吃饭的时候，王阿姨说漏嘴了？”
　　庄怀瑾笑容澄澈：“放心，我爸现在行动不便，近期是不会来学校了。况且，他早盼着我找个女朋友呢，即便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可我是假的！”
　　庄怀瑾却轻摇着头，漫不经心地念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这家伙还真是正经不过三秒。许欢欢咬咬牙，暗自攥紧了拳头，心想，感谢父母基因好，给了你这张迷惑众生的脸吧！
　　（三）
　　深夜，音乐学院对面的咖啡厅里流淌着慵懒的爵士钢琴曲。俞子羡孤零零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阴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盏路灯发散着迷蒙的光，像困极了的人的眼。
　　玻璃门开了，俞子羡忙转头望去，纯白的裙角牵动着他的嘴角上扬。
　　“小瑜，这里！”
　　长发飘逸，一身素白长裙的秦握瑜走过来，轻笑道：“这里就你一个人，不用招手我也能看见。”
　　“忙完啦？”俞子羡讨好似的笑着，眼中的柔情都要溢出来了。
　　秦握瑜坐下来，带着一点嗔怪说：“都说了，今天会很晚，你还偏要等。”
　　是啊，听了许欢欢对那晚她们之间对话的描述，他的心就一直起起伏伏。直到眼前的人出现，才算是安稳了。
　　“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我想提前准备一下。”俞子羡笑眯眯地说，“这次想怎么过呢？哎，那个时候学校应该放假了吧？要不……我带你出去旅行？”
　　秦握瑜立即摇头，不留任何余地。
　　俞子羡自嘲地笑了：“干吗，我又不会趁机对你做什么。从你七岁开始，每年不都是我给你过生日吗？”
　　秦握瑜缓缓低下头，嘴角漫过一丝苦笑……
　　小时候，她听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说起过生日爸爸妈妈都会买蛋糕，回到家便缠着庄舟问自己的生日。可她没得到答案，只看见爸爸把自己关进书房不出来，连晚饭都没吃。她趴在门口，隐隐约约听到爸爸在里面自言自语—“明明说了保大人，可为什么最后你走了，留下了小瑜？”她听不懂什么意思。
　　后来，她又缠着哥哥问自己的生日。哥哥实在没办法，告诉她原来每年给妈妈上坟的那天，就是她的生日。这回她明白了，别的小朋友过生日，都是一家人开开心心，而她的生日却是爸爸和哥哥最伤心的日子。从那以后，她再没提起过自己的生日。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再也没有了无忧无虑的笑容……
　　七岁那年，跟着爸爸和哥哥上坟回来。她坐在家门口越想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打湿了白裙子。忽然，一辆自行车停在她面前，抬头一看，原来是俞子羡。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少年，放学回来打算找庄怀瑾一起踢球，却看见庄家这个漂亮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竟哭得如此伤心。
　　“小瑜，你怎么哭啦？”俞子羡翻身下车，蹲在秦握瑜面前瞪着一双大眼睛，有点手足无措。
　　秦握瑜抽抽噎噎地说：“今天是我生日……别的小朋友都过生日……吃蛋糕……可我从来都没有……我也想吃生日蛋糕……呜呜呜……”
　　来了个倾诉的人，孩子哭得更伤心了。
　　少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很是慌乱。看到小姑娘哭得这么伤心，他也莫名跟着伤心。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她继续哭了。
　　“不就是蛋糕嘛，俞哥哥给你买！”
　　说完，他拉起女孩儿柔软的小手，扶着她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然后朝着街头的那家蛋糕店一路狂奔。风将他的白衬衫吹得鼓鼓的。
　　俞子羡的零用钱只够买个最小的、最普通的奶油蛋糕。可在秦握瑜的记忆里，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而俞子羡看到女孩儿腮边还挂着泪珠，可眼里全是满足的笑意时，心一下子就充盈了……
　　从那天起，俞子羡答应秦握瑜，每年都会偷偷给她过生日。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也是从那天起，在少年的心里，那张挂着泪珠的笑脸成了甜蜜的牵挂，随着成长慢慢发酵成了爱情……
　　“生日当然还是要一起过。不过……你可别再问我那个傻问题了……”秦握瑜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
　　俞子羡从没隐藏过对秦握瑜的爱慕，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正式表白了，却遭到了拒绝。不过他非但没有放弃，反而越挫越勇。以后每一年秦握瑜的生日，他都要再表白一次。虽屡败屡战，却依旧屡战屡败。
　　“好，我答应你。”俞子羡狡黠一笑，“生日那天不问，不过……我现在问。”
　　秦握瑜皱着眉抬起头：“你又耍赖！”
　　“小瑜……我又不是傻子，我看得出来你对我是有感觉的。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俞子羡认真起来，“其实，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你说出来，我们一起……”
　　“你误会了。我真是只把你当哥哥。”秦握瑜站起身，“生日那天，我们还去那家店吃蛋糕吧！其余的……真的不需要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望着秦握瑜匆忙离去的背影，俞子羡深深叹了口气。
　　“小瑜姐姐说，庄家的每个人都病了……”
　　许欢欢下午说的话回荡在耳边。俞子羡陷入了沉思—或许，只治她一个人的“病”真是治标不治本。


第七章 
　　Chapter 07
　　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
　　（一）
　　麦当劳里，田姝拿起汉堡端详了一会儿，猛然将嘴张到最大，面目狰狞地咬下一口，然后又极淑女地闭嘴咀嚼起来。一套动作下来，汉堡竟然没沾上一星口红。直把坐在对面的徐乐乐看得是目瞪口呆。
　　田姝咽下汉堡，不耐烦地说：“别大惊小怪的，大家闺秀都这么吃东西！”
　　“哦……”徐乐乐一脸愁云，憨憨道，“那这汉堡你也吃了，可乐你也喝了……总该帮我想想办法了吧？”
　　田姝放下汉堡，捂着嘴笑：“徐乐乐同学，我觉得你根本就是杞人忧天。你居然怀疑欢欢跟小庄先生有‘奸情’？这不是开玩笑吗？”
　　“你不知道，欢欢最近几乎天天跟他在一起。偶尔跟我吃个饭，也是‘小庄先生’不离口。她……她从来就没对一个异性这么在意过……”徐乐乐哭丧着胖嘟嘟的脸。
　　“你放心，就算欢欢意乱情迷了，小庄先生也不会看上她的，好吗？我们家瑾瑾现在可是万千少女心中的男神，眼光怎么可能这么差？”
　　田姝说完，又龇牙咧嘴咬了口汉堡。
　　徐乐乐大声反驳：“欢欢多好啊！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儿！我还觉得那个成天‘之乎者也’的小庄先生配不上她呢！”
　　田姝嗤笑：“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你既然从小就喜欢欢欢，那怎么还没表白啊？等上菜呢？”
　　徐乐乐低下头，叹了口气：“我……我不是怕一旦说破了，万一……万一连朋友都没得做吗？”
　　“可是你压根都没想跟人家做朋友啊！”田姝摇头晃脑分析得头头是道，“你想想，人家欢欢诚心诚意把你当朋友，当弟弟，而你呢？一天到晚暗搓搓地垂涎人家的肉体，多猥琐！”
　　徐乐乐眨眨眼，惊呼：“有道理呀！”
　　这时，许欢欢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进来了。她一屁股坐在徐乐乐身旁，拿起可乐呼噜呼噜喝了大半杯。
　　这边，田姝暗暗给徐乐乐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还用口型说了个“上”。
　　徐乐乐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定许欢欢，瓮声瓮气说了句：“欢欢，我垂涎你的肉体！”
　　“啥？”许欢欢先是一愣，接着抡起双肩包便往徐乐乐头上砸，嘴里还骂道，“破孩子！跟谁学的？敢跟你姐耍流氓，不想活了是不是？”
　　“哎哟，哎哟……”徐乐乐捂着头，左躲右闪，“不是……我……我一紧张说错了……我是想说……”
　　他忽然悲摧地发现，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表白了。而对面的田姝已然笑岔了气，差点钻到桌子底下。
　　许欢欢怕引起围观，打几下就住了手，但明显气还没消，指着徐乐乐发出警告：“徐乐乐，你要是再不学好我就告诉你爸！”
　　“别，别，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乐乐同学委屈得都要掉眼泪了。
　　许欢欢坐下来，喘了两口气，平静了一下，又对徐乐乐说：“对了，最近如果你们乐队再有活动，带我一起去。”
　　徐乐乐一皱眉：“你又要干吗？不会……又是跟小庄先生有关吧？”
　　“是啊，那天小瑜姐姐，就是小庄先生的妹妹，已经承认自己就是你那个乐队的主唱‘小鱼儿’了。而且，她跟家人有些隔阂。我想，既然她之前都肯跟我吐露心声，不如再找机会接近她，说不定就能化解了呢！”
　　这些话，是昨天晚上俞子羡在电话里交代的。
　　徐乐乐一脸不爽：“欢欢，他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用不着这么上心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许欢欢反驳道，“小庄先生一家人都对我很好的。再说，我现在是专门负责他的编导，当然要帮助他解决问题了。”
　　“那也不用负责到人家家里去吧？”徐乐乐嘟起嘴。
　　许欢欢又瞪起眼：“哎，我说徐乐乐，你今天就跟我较上劲了是不是？我让你往东，你就偏往西？”
　　“哪敢？”
　　“那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少废话！”
　　“遵旨……”
　　（二）
　　小庄先生近几日特别勤勉，频频出现在公司，搞得一层楼人人自危。截至目前，已经有五个无辜员工因“才疏学浅”遭受了平板支撑的惩罚。而他除了跟进一下公司的新项目，大部分时间都在“审问”俞子羡关于秦握瑜的事。
　　“你为什么就认准了我会比你知道的更多呢？”俞子羡被小庄先生死缠烂打的疲劳战术搞得筋疲力尽。
　　庄怀瑾笑眯眯地望着他，一脸乖巧：“因为，你的反应跟我不一样。不管是在看见小瑜演出后，还是在听欢欢讲述后，你都太平静了。”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成熟稳重的人，不爱大惊小怪……”俞子羡继续强词夺理。
　　庄怀瑾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略思索了片刻，忽然转了话题：“对了，你不是一直向往像李白那些文人那样游历天下吗？给你个机会！我们计划明年在电视台办的那个节目，需要到一些名胜古迹搜集资料。这样，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出发吧！这大半年就都在外面游历，不用回来了。”
　　“什么情况？你这是不想让我见小瑜？”俞子羡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假公济私，“那你干脆把我解雇得了！”
　　“解雇可不行，你闲下来了可不要天天围着我们小瑜转悠。还是走远点好。”
　　俞子羡气乐了，调侃道：“老板，那我辞职总行了吧？”
　　“行！”庄怀瑾眼神无辜又纯良，“合同还没到期，违约金十倍，钱付清了就可以走人。”
　　俞子羡连哭的心都有了。想当年创办“瑾瑜文化”时，俞子羡觉着这是他和庄怀瑾共同的理想，他也把这当作毕生的事业，就主动签了份不平等到令人发指的“卖身契”。因为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合同不过是个形式。可没想到，今天却被这家伙拿来当作要挟。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庄怀瑾看着他铁青着一张脸，收起了笑容，忽然语重心长道：“子羡，我知道你爱小瑜。可我是她亲哥哥，我不爱她吗？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这个哥哥没做好，让她受委屈了？如果是，我想弥补。所以，我们的初衷是一致的，你应该跟我站在一条战线上。”
　　“好好好，先威逼打压，再打感情牌搞统一战线。小庄先生，你这一张嘴可真厉害！可惜生错时代了，要是生在春秋战国，估计就没苏秦、张仪他们什么事了！”俞子羡翻着白眼，讽刺道。
　　“我不想合纵连横，更没有什么‘治国，平天下’的大志向。我只想我们家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庄怀瑾低头轻叹，“自从我妈去世，我爸就没真正开心过。他还每天强颜欢笑，装得像个老顽童，其实是为逗我们开心。而小瑜，我本以为她是受影响最小的一个，毕竟她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可现在看来，我的判断或许是错的。子羡，我现在就是想知道，到底错在哪儿了。”
　　“好了好了，我招了！”俞子羡举手投降，“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小瑜曾跟我说过，她无意间听见你家老爷子自言自语，说是当初本来跟医生说保大人，可没想到最终是她活下来了……她觉着自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更觉得，爸爸和哥哥都不喜欢她……”
　　庄怀瑾紧锁着眉：“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小瑜不让我说……”俞子羡抬起头，眼中满是无奈，“而且，就算我告诉你了，能改变什么吗？”
　　“当然！我会让她知道，她那些想法是错的。我和爸从来就没有不喜欢她。她是我们庄家的小公主，我们都很爱她……”
　　“忘了欢欢的话吗？你跟她说这些，她只会觉得……你们还是在演戏……”俞子羡看着庄怀瑾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况且……小瑜的感受虽说有些偏激，但……也不都是错误的吧？”
　　庄怀瑾一怔，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老爷子曾经当玩笑话说过一件事。说刚把小瑜从医院抱回家，你哭着找妈妈，差点把妹妹给扔了。你说，你要妈妈，不要妹妹，后来老爷子哄了半天，才把你哄好。”俞子羡的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你说，你这哥哥多‘恶毒’？”
　　庄怀瑾苦笑了一下：“这事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妈走的时候，我才四岁。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我懂事之后，一直对小瑜很好的……”
　　“有些东西，是藏在心灵深处的。就像老爷子希望保大人，就像你要妈妈不要妹妹……当然，理智会隐藏这些想法，但有时候不经意间还是会流露出来。小瑜又是个敏感的孩子，你们的那些‘不经意’，都会对她造成伤害……”
　　庄怀瑾轻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半晌才疲惫地说：“或许……你是对的……我一直以为，小瑜只是性格沉静了些，我真的不知道，她心里有这么多委屈……”
　　“既然今天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妨都告诉你吧。”俞子羡轻轻笑了一下，“每一年，我都会给小瑜过生日。在你们全家上坟回来之后，就是我们俩的生日聚会。这是从她七岁那年就开始了的。我至今还记得那天，她穿着白裙子，坐在你家门口，哭得特别伤心。她说，她也想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过生日，吃蛋糕……于是，我带她去吃了生日蛋糕，以后，每年都是这样……”
　　庄怀瑾闻言，立即睁开了眼：“这事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俞子羡轻叹了一下：“好，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一开始我也只是个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长大了，我喜欢上了小瑜，就觉着跟她有这样一个秘密特别甜蜜。再后来，我发现即便我告诉你，也改变不了什么。难道，你们能在妻子和母亲的忌日那天高高兴兴给小瑜过生日吗？根本不可能！所以，我想，她既然对亲情失望，那么就用爱情来温暖她吧！我就尽我所能去爱她……”
　　“可人家给你机会吗？”
　　俞子羡苦笑：“不要总往别人伤口上撒盐。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吗？或许……就要有转机了……”
　　“什么意思？”
　　“你没感觉吗？有个人意外出现，似乎要将这个僵局打破了。真的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发生什么一样……”
　　“你是说……欢欢？”庄怀瑾星眸一闪。
　　俞子羡点点头：“是啊！虽然我不是宿命论者，但不得不承认在她身上发生了太多巧合。她会唱当年你母亲没唱完的歌谣，她又误打误撞看见小瑜玩摇滚。她就好像注定要跟你们庄家扯上点什么关系……”
　　庄怀瑾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带着婴儿肥和梨窝的笑脸，嘴角又不自觉上扬了……
　　许欢欢再次见到秦握瑜，是在一个废弃的地下车库。“Mask”在这里排练，而徐乐乐这个“备胎”也被找来一起练习。
　　秦握瑜这次没有戴面具，也没有化大浓妆，只穿着白色棉T和直筒浅蓝的牛仔裤，素面朝天却依旧清丽动人。许欢欢不禁又暗自感叹了一下庄家的好基因。
　　“欢欢，乐乐，你们来啦！”秦握瑜热情地迎了上来，“你们这对小情侣还真有意思，连名字都这么和谐，叫起来真顺口！”
　　徐乐乐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而许欢欢则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小瑜姐姐，不要乱点鸳鸯谱！徐大头是我弟。”
　　“啊？”秦握瑜瞪大眼睛看了看徐乐乐，“你们是亲姐弟吗？”
　　徐乐乐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们小时候是邻居，又是从小到大的同学。没有血缘关系！”
　　后面一句加重了语气。
　　“哦，那就是青梅竹马啦！”
　　许欢欢无奈了：“哎呀，小瑜姐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徐大头根本不是我的菜！”
　　徐乐乐眨巴眨巴眼睛，嘟起了肉嘟嘟的嘴：“那谁是你的菜？三句话不离的小庄先生？”
　　许欢欢的脸腾地红了，紧张地看了一眼秦握瑜，又推了徐乐乐一把：“哎呀，你不要在人家亲妹妹面前胡说八道！”
　　秦握瑜看着许欢欢的眼神忽然多了几许深意。
　　乐队排练的间隙，秦握瑜手把手指导徐乐乐弹吉他。徐乐乐学得还挺快，不一会儿就能自己练习了。
　　秦握瑜见欢欢一个人坐在木桶改造的凳子上有点无聊，便递给她一罐可乐，然后坐在了她的身边。
　　许欢欢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笑嘻嘻道：“小瑜姐姐，你刚刚八卦我跟徐大头，那……我也该八卦你一下了！”
　　秦握瑜轻笑：“我有什么可八卦的？”
　　“嘻嘻，我可听说……俞师傅喜欢你好多年了。”
　　秦握瑜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你说‘俞师傅’，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哎，小瑜姐姐，你为什么不接受俞师傅啊？”许欢欢凑近秦握瑜，忽闪着眼睛，一脸好奇，“虽然……他没小庄先生好看，也没小庄先生那么仙气飘飘，不过也算是很帅的了！”
　　秦握瑜眼中一亮，促狭道：“欢欢，你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我哥。”
　　身后，徐乐乐手一抖，弹错了一个音。
　　许欢欢的脸红成了番茄，急忙解释：“哎呀，小瑜姐姐，我……我在说俞师傅，就随便找个参照物嘛……我等凡人可不敢对神仙哥哥心存邪念……好啦，不说他了。差点跑题。小瑜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俞师傅啊？”
　　秦握瑜抿了下嘴唇，露出一丝苦笑：“俞大哥人很好，对我也很关心、照顾……不过……他并不了解真实的我……”
　　“真实的你？”
　　“是啊，他喜欢的应该是庄家那个文文静静的小瑜，会弹箜篌的小瑜，而不是化着烟熏妆玩摇滚弹吉他的‘小鱼儿’……”秦握瑜看定许欢欢，“所以，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我不想让爸爸和哥哥失望，更不想……让他失望……”
　　早已出卖了灵魂的小细作，又是一阵阵心虚。可在心虚之余，许欢欢从秦握瑜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疼痛。
　　灵光一闪—秦握瑜果然也是喜欢俞师傅的。
　　（三）
　　花圃里的香草在微风的吹动下带来满院幽香。水池里的锦鲤悠闲惬意地吐着泡泡。
　　庄舟拄着拐，沐浴着夏日的晨曦，慢悠悠地走到廊下，一边给琬琰添食，一边逗弄道：“白发三千丈。”
　　琬琰低头用喙梳理着色彩斑斓的羽毛，并没有理会。
　　庄舟笑着摇头：“你这小东西，怪会看人的。还真就是只听那小子的话。”
　　庄怀瑾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笑着说：“琬琰本就是个孩子，爸，你非要教它说什么‘白发三千丈’，它怎么肯说呢？”想了想，他又对琬琰开口，“儿童疾走追黄蝶……”
　　那鹦鹉一抖毛，马上尖声尖气接了句：“飞入菜花无处寻。”
　　“哈哈哈哈……”庄舟笑道，“这鹦鹉都快被你养成精了。”
　　庄怀瑾扶着庄舟在石凳上坐下。庄舟看着自己的腿，不由得感叹道：“到底是老了，筋骨恢复得太慢。唉，过阵子就是你妈的祭日了，这一瘸一拐地上山可要费些力气喽……”
　　庄怀瑾坐在他对面，思忖片刻，忽然笑着说：“爸，您行动不便，这次就我自己去吧。”
　　庄舟使劲摆摆手：“不，我只要能走得动，就一定要去！”
　　这回答，在意料之中。
　　庄怀瑾又想了想，盯着庄舟的表情，试探着说：“其实……我打算给小瑜过个生日。她都二十四岁了，还从没怎么过过生日呢……”
　　庄舟的脸色骤然一变，皱着眉头道：“每年不都是给你过生日时，也带上她吗？怎么说是没过过生日呢？”
　　“可那毕竟不是她的生日呀！”
　　庄舟疑惑地看着庄怀瑾：“你明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我觉得，这对小瑜不公平。”庄怀瑾语气浅淡，态度却很坚定，“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想妈在天上，也是希望看到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吧？”
　　庄舟沉着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让我哪一天开心都行，唯独这一天，我开心不起来！”
　　“爸，有些关于小瑜的事，你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什么事？”
　　庄怀瑾抿了下嘴唇，把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
　　最后，他语气沉重地对庄舟说：“爸，我知道您对妈的感情。说实话，在那一天，我也高兴不起来……二十四年前的那天，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可是……这些不该由小瑜来承担。我本以为她没见过妈妈，是受伤最少的那个。可事实正相反，这些年，她都一直活在阴影里。小瑜，她是妈拼了命生下的孩子……我想，妈在天上看到她活得这样不快乐，也是会心疼的吧？”
　　庄舟的嘴唇动了两下，试了两次才艰难地用拐杖支撑起身体。他缓缓转身，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
　　望着父亲稍显佝偻的落寞背影，庄怀瑾的心倏地一紧。其实，他并不确定这次谈话会带来什么结果，但他可以确定的是，父亲肯定会备受煎熬。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但这一家子人的“病”真该从根源上治一治了。何况，还有那个误打误撞打破僵局的小人儿……
　　还真是想到谁，谁就登门了。门口传来一阵叩门声，庄怀瑾一开门便看见了那张带着婴儿肥的笑脸，心中的阴霾，忽地吹走了大半。
　　许欢欢一进院子，就像只小鸟一样欢欣雀跃。她跑到庄舟跟前，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庄先生，早！”
　　庄舟温和地点点头，道：“早啊，欢欢，你是来找怀瑾谈节目的吧？”
　　许欢欢摇摇头，捧起手里的保温桶：“不是。我是特意给您送饺子来了！我昨天回了趟家，跟我爸妈说起庄先生和小庄先生都喜欢吃我包的饺子。他们特别高兴！我爸还说，没想到那电视上的名人还能喜欢咱家的手艺。于是，他们俩特地包了好几种馅，都是我们家的特色，让我带回来给你们尝尝。这不，怕凉了，我刚下车就往这儿来了。”
　　说着，她将保温桶放在了石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还冒着热气呢！你们没吃早饭吧，赶紧趁热吃！这是素三鲜，这是猪肉青椒，还有猪肉芹菜……”
　　庄怀瑾看着叽叽喳喳的许欢欢，嘴角不自觉上扬。这女孩儿真是有种与生俱来的，让人快乐的能力。
　　而庄舟也笑了：“欢欢，真是麻烦你了。替我谢谢你父母。等我的腿好了呀，一定去光顾你家的饺子馆！”
　　“哈哈哈……”许欢欢笑得没心没肺，“这个我也跟我爸妈说了。他们可激动了，我爸还说，一定要跟庄先生和小庄先生合个影，然后挂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让顾客都看看，咱这许记饺子馆也来名人了，哈哈哈哈……”
　　“好好好，没问题！”庄舟笑呵呵地一口答应了。
　　庄怀瑾从厨房拿出餐具，三个人就围坐在石桌旁，一边吃饺子一边聊天。
　　许欢欢真就好像一阵春风。刚刚院子里的氛围还萧瑟凄楚，她一到便是冰也化了，草也绿了，花也开了……
　　“欢欢，我每次见你都笑嘻嘻的，你怎么就这么开心呢？”庄舟笑眯眯地望着许欢欢。
　　“我啊，心大，哈哈哈哈……”
　　庄怀瑾放下筷子，眸色渐深：“欢欢，你就没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事吗？比如……亲人去世……”
　　许欢欢与他目光一碰，大概明白了他的意图。
　　“有啊，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特别伤心，一直哭一直哭……”许欢欢嘟起了小嘴，努力摆出悲伤的表情，“但后来我爸说，奶奶并没有离开我们，只是搬到天上去住了。我们看不见她，但是她能看见我们。如果奶奶看见我一直哭，她也会很伤心的。所以，我就想，我得天天笑，这样奶奶在天上看见了也会笑的。对逝者最大的安慰，就是生者更好地活下去。”
　　庄舟看着她，心中一阵波澜起伏。庄怀瑾淡淡笑着，眼中有晶莹闪烁。
　　“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回房休息一下。”庄舟拄着拐杖，起身走了。
　　许欢欢赶紧压低声音问：“小庄先生，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庄怀瑾笑着摇头：“不，你说得非常好！”
　　“我感觉你在cue我，就想那肯定是跟小瑜姐姐有关了，于是我就编了这一大篇。没想到还蒙对了，看来我还是挺聪明的嘛，呵呵呵呵……”
　　“编的？”庄怀瑾啼笑皆非。
　　“哎呀，我还没断奶呢，我奶奶就没了。那么小，我能记住啥呀？”说着，她又双手握拳做祈祷状，口里念叨着，“奶奶呀奶奶，我也不想惊动您老人家，但咱们这也算是做善事，积德了。您在天上好好待着呀！”
　　庄怀瑾被她给逗笑了。
　　“对了，我前几天跟徐乐乐去乐队排练，又见到小瑜姐姐了。我发现……”许欢欢故意拉长声卖起了关子。
　　“发现什么了？”庄怀瑾很是配合。
　　“嘻嘻，我发现小瑜姐姐其实是喜欢俞师傅的！”
　　庄怀瑾眼睛一亮：“是吗？她跟你说的？”
　　“她倒没直接承认，不过……我聪明呀，我看出来的！”许欢欢得意地摇头晃脑，“我觉得小瑜姐姐其实挺幸福的，她就是想太多了。有爸爸和哥哥呵护她，还有俞师傅爱她，多幸福呀！可她偏偏就要钻牛角尖，觉得大家都不爱她。”
　　“这是我没有做好……”庄怀瑾笑望着许欢欢，发出了邀请，“欢欢，我想给小瑜过个生日，到时候你也一起来！”
　　许欢欢挠挠头，傻呵呵地笑：“你们一家人过生日，我……我一个外人来，不太好吧？”
　　“那就别太见外，不要把自己当外人。”
　　许欢欢琢磨着这句话，有点没太听懂。她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
　　庄怀瑾又逗她：“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就喊老庄‘家父’，不如干脆就把他当‘家父’吧！”
　　许欢欢的脸腾地红了：“你……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哦，对，你记忆力好，你过目不忘……可、可那就是我一个口误，庄先生我可高攀不起！”
　　“那……你就‘攀’我吧！”庄怀瑾笑吟吟地看着她，眼里话里都带着深意。
　　可一根筋的许欢欢哪里听得懂，直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啥？认你做‘干爹’？那岂不是要叫庄先生爷爷了？辈分太小了，我才不干呢！”
　　庄怀瑾看着她，眼睛笑得弯弯的。
　　“好了，不开玩笑了。欢欢，我是说真的，小瑜生日那天，我让子羡去接你。你一定要来。”庄怀瑾抿唇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有你在，大家都会比较开心。”
　　“哦，我明白啦！”许欢欢夹起一个饺子，蘸了蘸碟子里的调料，“你们呢，就好像是饺子，而我，是这调料！”
　　“嗯！”庄怀瑾郑重地点头，“所以，要在一起！”
　　许欢欢似乎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但一时间也琢磨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一整天，庄舟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上，庄怀瑾做好了饭菜，又沏了一壶茶，轻轻推开了庄舟的房门。他见父亲轻倚在椅背上，闭着眼，胸口均匀地起伏着，似乎睡着了。他目光移到书案上，却见一首诗墨迹未干—
　　闲坐悲君亦自悲，
　　百年都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
　　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
　　他生缘会更难期。
　　惟将终夜长开眼，
　　报答平生未展眉。
　　庄怀瑾自然知道，这是元稹悼念亡妻韦庄的诗，字字泣血。可想那元稹之后也续弦两次，而庄舟却一直孑然一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放在他身上，似乎更贴切。
　　将饭食放在桌上，庄怀瑾默默叹了口气，转身朝门口走去。可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庄舟疲惫的声音：“我们……提前一天去给你妈妈上坟吧……那天……就给小瑜好好过个生日……”
　　“爸……”庄怀瑾转身，眼中闪烁着晶莹。
　　他知道，让父亲迈出这一步，太不容易了。
　　庄舟轻轻叹了口气：“小瑜说得对，自从你妈去世后，咱们家每个人就都病了。而这病根，在我……二十多年了，我始终没有放下……”
　　“爸……”
　　庄舟一摆手，别过头去，声音发颤：“欢欢说得有道理，逝者最大的安慰，是生者更好地活下去。你妈妈在天上，若是看见了小瑜一直活在阴影里，一定会心疼的……我没照顾好小瑜，我对不起你妈……”
　　“我也‘病’了……”庄怀瑾的声音也哽咽了，“我一直研究妈做过的菜，一直想找回那个熟悉的妈妈的味道……其实，我是怕自己忘了……妈走的时候，我太小……我怕时间长了，真就把她忘了……总想着保存一个记忆可以去怀念……”
　　一滴清泪溢出眼角，庄怀瑾抬手拭去了。
　　“放下吧……都放下吧……”庄舟笑中带泪，“放下不等同于忘记。一家人开开心心的，你妈在天上看见，也会高兴的。咱们啊，好好给小瑜过个生日。”
　　“好……”
　　“哦，对了，把子羡和欢欢也叫上。我就喜欢看一群孩子在一起，热闹！”
　　“好！”庄怀瑾的眼睛亮晶晶的，忽然笑着说，“爸，我现在再也不怕会忘记了。因为……每次听欢欢唱那首歌，妈妈的脸都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特别清楚……”
　　他从裤兜里掏出了那个粉红色的小音箱，小心翼翼地放在庄舟的书桌上。
　　“这……这是什么？”庄舟盯着音箱。
　　庄怀瑾淡淡笑着，按下了开关。许欢欢清甜的歌声像一阵柔软的风轻轻柔柔飘荡而出。
　　庄舟怔住了。
　　庄怀瑾闭上眼，轻声说：“最近，每天晚上，我都听着这首儿歌入眠。梦里，好像我妈又回来了……”
　　他睁开眼，定定地望着庄舟：“爸，不如今晚您也试一下。如果妈到您梦里了，您可以跟她解释一下，我们为小瑜过生日，也是希望她在天上看见了，能高兴……”


第八章 
　　Chapter 08
　　欢意待花开
　　（一）
　　七月，许欢欢完成了论文答辩，只等着毕业典礼。而第一季的《中国好诗词》也完成了最后一期的录制，顺利杀青。
　　录制结束后，许欢欢再一次送庄怀瑾出电视台。她低着头，努力将脸上的不舍藏起来，可竟一头撞进了庄怀瑾的怀里。原来，他不知何时停了脚步，转过了身。
　　“哎哟……”许欢欢揉着头，红了脸，“对不起啊，小庄先生，又把你给撞了……”
　　是啊，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撞”见的。
　　庄怀瑾微微俯身，嘴角衔着笑：“欢欢，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我那个……就是……舍不得嘛……”许欢欢又低下头，低声嘟囔，“舍不得……《中国好诗词》这个节目，毕竟……毕竟……这是我跟完的第一个节目……虽然我只是个小编导，但也付出了挺多……”
　　舍不得的，何止是节目？但她说不出口。
　　“哦，没关系，你还会有下一个节目的。”庄怀瑾笑吟吟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
　　许欢欢偷偷瞟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是一副霁月清风般的模样，丝毫没有为眼前的分别所触动，心里不禁有点难受。
　　“哦，对了。你那个微博，我一直打理得挺好。粉丝都一千四百万了。另外还有超话，每天也好多帖子呢！粉丝天天还打榜呢！就这么荒废了，可惜了……”许欢欢歪着脸，尽量不去触碰庄怀瑾含笑的眼眸，“要不，我把账号密码给你，你继续……”
　　“我没手机。”
　　“电脑也能上啊！”
　　“我不需要……”
　　“可那好歹是我的劳动成果啊！你就不能珍惜一下吗？”许欢欢忽然提高了声调，眼泪竟涌了上来。她把头低得更低了，用力逼回泪水。
　　庄怀瑾抿唇一笑，微微躬身，歪着头看许欢欢：“既然是你的劳动成果，那你就继续做嘛。”
　　许欢欢猛然抬头，不期然与他四目相对，一惊，又赶紧低头：“节目都结束了，我……我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你了……我怎么继续？”
　　“哎，你这个小孩儿很不讲信用啊！”庄怀瑾故意板起脸，“是谁答应我出席小瑜的生日宴来着？是谁答应带我爸去她家的饺子馆来着？又是谁说是我的‘人肉点唱机’来着？怎么节目一结束，就都不算数了？‘专属天使’到期了吗？”
　　“啊？没……没到期……”许欢欢抬头望着佯怒的庄怀瑾，傻了，“我……我以为……你只是客气一下……”
　　“我可没那么无聊。”庄怀瑾话锋一转，“另外，‘瑾瑜文化’正在筹划一档少儿国学类的电视节目。我还想着到时候跟台里把你要过来，继续帮我呢！”
　　“啊？”许欢欢的惊喜溢于言表，“还……还有这样的计划啊？”
　　还有下一次的合作，那就说明他对她的工作是满意的。而且，他没有对分别表现出伤感，是因为根本没想跟她就此别过。想到这里，许欢欢刚刚潮湿的小心灵一下子阳光明媚了。
　　庄怀瑾扬起下巴，故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另当别论了。”
　　“我愿……”
　　还没等“意”字出口，身后忽然传来吴帆急切的呼喊。
　　“欢欢……欢欢……不好了！”吴帆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许欢欢的胳膊。
　　“怎么了，帆姐？”许欢欢瞪大眼睛看着吴帆。
　　吴帆喘了两口气，皱着眉说：“我刚刚听刘导说，节目已经录完了，我们也不需要专门为小庄先生服务的编导了。所以……想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啊？”许欢欢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下来，“不是……我跟《万家灯火》的陈导闹得那么僵，人家……人家肯定不会再要我了啊！当初人手不够时把我要过来，还说我是‘全村希望’，现在节目刚录完就不要了……你们……你们这不是卸磨杀……”
　　当许欢欢意识到这个词是在骂自己时，便把那“驴”字给咽回去了。接着，词穷的她转向庄怀瑾求助：“小庄先生，换个好听的词！”
　　庄怀瑾淡然一笑，张口便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对对对，哎，不对！这不还是动物吗？”许欢欢刚想跟庄怀瑾理论，忽然又意识到现在不是咬文嚼字的时候，于是又转向吴帆，“帆姐，你能不能帮我跟刘导商量商量？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
　　吴帆面露难色：“欢欢，我要是能说上话还能不帮你吗？可我……也就是个小编导，人家导演哪里会听我的？”
　　许欢欢瘪了瘪嘴：“这些日子，我真的很努力啊……我想了各种方法宣传小庄先生……真是本着‘满足小庄先生的一切要求’来为他服务的，也给节目带来很大收益啊……怎么……怎么说不要……就……就不要我了呀……”
　　说着说着，许欢欢渐渐带了哭腔，最后眼泪竟扑簌簌滚落下来。
　　庄怀瑾的心倏地疼了。
　　“欢欢，欢欢，你别哭呀！”吴帆赶紧掏出纸巾给许欢欢擦眼泪，“其实，你马上就毕业了。当务之急应该是找份实实在在的工作。你在电视台想签约太难了，当个实习生，不知道哪天才能混出头，还不如去别的地方试试呢！”
　　“可我就是喜欢电视台呀……我也知道很难留下来，但……待在这儿就总是有希望的……就像你，最后不是也留下来了吗？”许欢欢抹着眼泪，声音哽咽。
　　吴帆叹了口气：“哎呀，欢欢你不要太单纯。我能留下来，那是因为我四婶的表哥的大舅的儿子跟台长的弟弟是幼儿园同学！”
　　许欢欢被这一串关系网给弄晕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确太天真。有些事，真的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可我想留在电视台……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主持人……呜呜呜……即便做不了主持人……我……我能参与到节目中也很开心的……我舍不得离开……呜呜呜……”许欢欢又哭成个泪人儿。
　　吴帆皱着眉，表示无能为力。
　　这时，庄怀瑾一把揽过许欢欢的肩膀，带着她便往门口走，口里说道：“哭鼻子能解决什么，跟我走！”
　　忽然靠在神仙哥哥的怀里，许欢欢有点蒙，甚至忘了跟吴帆道别，就这样一直被带了出去。
　　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门口，庄怀瑾拉开后座的车门，便将许欢欢推了进去。接着，他绕过车尾，拉开门，坐在了许欢欢身旁。
　　俞子羡从前面转过头，打趣道：“欢欢，你怎么哭啦？是不是你家先生又欺负你了？早就提醒过你，‘珍爱生命，远离小庄’嘛，不长记性！”
　　庄怀瑾白了他一眼，淡淡命令道：“开车。”
　　俞师傅耸耸肩，很听话地发动了车。
　　“小庄先生，你……你要带我去哪儿啊？”许欢欢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
　　俞子羡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又开起了玩笑：“哈哈哈，拉回山寨，做压寨夫人！”
　　庄怀瑾没搭理他，只定定地看着许欢欢，一本正经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们家老庄跟《中国好诗词》的制片人很熟，我可以让他帮你说个情，回节目组不成问题；第二，到‘瑾瑜文化’，跟我干！”
　　“啊？”许欢欢目瞪口呆，盯着庄怀瑾，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跟你干？干什么呀？”
　　“做我公司的员工啊！”
　　许欢欢眨眨眼，忽然使劲摇头：“不！我才不要！就我这文化水平，到你那儿不得天天做平板支撑啊！不干不干！”
　　“哈哈哈哈……”庄怀瑾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许欢欢的头，“放心，我的‘专属天使’待遇自然与其他员工不同。这个可以免了。”
　　俞子羡又扭过头：“看你家先生多疼你！都给你‘免死金牌’了。”
　　许欢欢眨眨眼，又傻兮兮地问：“那……我去公司能做什么呢？我又不怎么懂古典文学……”
　　庄怀瑾假装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是该重新考虑一下了。这新员工好像智商有点问题。我刚刚明明已经说了，要在电视台开办个节目，当然需要个熟悉电视台工作的人了！”
　　“哦……”许欢欢恍然大悟，“那……那就还是在电视台工作了？”
　　“嗯，唯一的区别应该就是……”庄怀瑾故意拉着长声，“我们‘瑾瑜文化’正式员工的工资要比电视台实习编导多好几倍……”
　　“就这么说定了！”
　　还没等庄怀瑾说完，许欢欢就抹干了眼泪，眉开眼笑。
　　看见她的笑容，庄怀瑾又觉得一缕春风吹入心田—快乐，于她来说真的很容易。
　　见当事人点了头，我们俞大总裁一溜烟便开回了公司，马上打印合同，走签约流程。
　　而许欢欢坐在庄怀瑾的办公室里，手捧着合同，却噘起了嘴。
　　“助理？助……助谁呀？”她看了看庄怀瑾，又看了看俞子羡。
　　“当然是我的‘专属’助理了！”庄怀瑾特意强调了“专属”两个字。
　　许欢欢一脸嫌弃地将合同丢在桌子上：“搞了半天，还是给你跑腿的。”
　　庄怀瑾转了转眼睛，一把拿过合同，气定神闲地说：“没关系，反正也是双向选择，既然欢欢不喜欢，那就算了。只不过……我本来打算让这个助理参与电视台那个节目前期策划以及后期创办的所有工作，觉得你挺适合……可你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
　　俞子羡心领神会，在一旁摇头惋惜道：“只是可惜了，月薪八千，五险一金，包食宿，连试用期都直接免了，签约就是正式员工……”
　　“我签……我签！”许欢欢从庄怀瑾手里抢过合同，大笔一挥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小姑娘喜滋滋的笑脸，俞子羡不由得偷偷感叹—就这智商，一忽悠就上道，遇见小庄这么个腹黑大尾巴狼，还不给啃得骨头渣都不剩啊！
　　而许欢欢注意的却是细节问题。她忽闪着大眼睛，问道：“你们刚说，包食宿，那……那住哪儿啊？公司有员工宿舍吗？我刚好没找到房子呢！”
　　“嗯，别的员工自然没这个待遇。不过欢欢是老板亲自招来的，当然与众不同。”俞子羡瞥了一眼庄怀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是吗？就我有啊！”许欢欢又是喜不自胜，笑嘻嘻地问，“住哪儿啊？条件差点也无所谓，我吃苦耐劳！”
　　庄怀瑾又摆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轻轻吐出两个字：“我家。”
　　“什么？”许欢欢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住你家？那……那成什么了？”
　　“欢欢，你怕什么？”俞子羡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笑着指了指庄怀瑾，“就他们家，一个文弱书生，一个‘残障人士’，能把你这‘双刀女侠’怎么样啊？”
　　“可是，哪有员工住在老板家里的呀？这……这不合适吧？”
　　庄怀瑾抿了抿嘴唇，一本正经道：“欢欢，我这样安排完全是出于对工作的考量。你是我的助理，而我呢，又不怎么来公司。你自然是待在我身边，才更有工作效率啊！如果，你不愿意也行。那公司就不帮你解决住宿问题了。只不过，你每天还是要来我家上班，不能迟到早退，交通费自理。”
　　俞子羡马上又开始敲边鼓—他皱着眉，假装为许欢欢盘算起来：“哎呀，欢欢，这样一来，你就要在庄家附近租房子了。不过，他们家那个地段，虽说是老城区，但都是文化遗产，国家都给保护起来了。连个高点的楼都没有。你要租，就得租个四合院，估计这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付租金的吧？当然，你也可以租个远一点的房子，但每天这地铁公交车的，也太麻烦。哎，对了，你不是还走丢过吗？现在记得路了吗？”
　　许欢欢茫然地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个男人，最后在贫穷和路痴面前，屈服了……
　　“那……那吃饭呢？”许欢欢继续关注细节，“你们家又没有食堂……”
　　庄怀瑾笑了：“反正平时我也要给老庄做饭的，不差多你一双筷子！”
　　“那怎么行？我一个助理，怎么能让老板做饭给我吃呢？”
　　庄怀瑾乐了：“那好办，你来做，我们吃现成的。”
　　“啊？”许欢欢挠挠头，发觉自己似乎又掉坑里了。
　　俞子羡一捂脸—这智商，可咋整？
　　（二）
　　当许欢欢跟徐乐乐和田姝公布了自己要住进庄家的四合院后，两个人都奓毛了。
　　“欢欢，你是不是脑袋进水啦？”
　　“欢欢，你是不是上辈子拯救宇宙啦？”
　　“欢欢，你小心被人骗啦！”
　　“欢欢，以后跟你朝夕相处的可是神仙父子哎！”
　　“欢欢，我不想你去！”
　　“欢欢，你明天就搬进去吧！我借机找你，就能看到‘爱豆’啦！”
　　在这两个大嗓门把学生公寓水吧的棚顶掀翻之前，许欢欢一手一个把他们给“拎”出来了。
　　林荫小路上，夏夜清凉的晚风并没有给徐乐乐和田姝降温。两个人还是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在一个频率上，却仍嚷得热火朝天。
　　“够啦！”许欢欢大喝一声，“你俩能不能一个一个说？徐乐乐，你先！”
　　徐乐乐憋得脸通红，瓮声瓮气道：“欢欢，我真的觉得这个事情不妥。那小庄先生，你才认识他多久啊？你一个小女生，住到他个单身老男人家里，万一有危险呢？”
　　“谁是老男人？我们瑾瑾才二十八岁！翩翩公子，玉树临风……”田姝忍不住反驳。
　　“停，没轮到你发言呢，你先保持沉默！”许欢欢一面用“尔康手”制止了田姝，一面转向徐乐乐，“我跟你讲，首先，人家小庄先生不是自己一个人住。他是和庄先生住在一起的，周末小瑜姐姐也会回家。在庄先生那么德高望重的学者家里，能出什么事？再有，小庄先生让我住进他们家，完全是为了工作！工作懂不懂？人家是做正经事的，你不要想歪了！”
　　“工作那就去公司！哪有在家里工作的？”
　　许欢欢叹了口气，无奈道：“小庄先生就是在家工作的。他一直是这样，这是人家一直以来的习惯。又不是为了让我住进他们家，才变成这样的。”
　　“那你一个女孩子，怎么都不安全……”徐乐乐低下头，嘟囔道。
　　这时，田姝弱弱举起手：“那个……我申请发言！”
　　许欢欢一个眼神，同意了。
　　田姝拍了拍徐乐乐的肩膀：“乐乐同学，你真的是想太多了！人家小庄先生能骗欢欢啥？或者，换句话说，咱欢欢有啥是他想骗的？财？她兜比脸还干净呢！色？那指不定谁骗谁呢！”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许欢欢越听越不对劲。
　　“不是，我是说，欢欢是很好。但人家小庄先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咱们这些凡人入不了他的眼！”
　　许欢欢这回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也不行！我……我……我不同意……”徐乐乐反对得明显底气不足。
　　许欢欢却笑了：“徐大头，这件事需要征求你的同意吗？”
　　徐乐乐瞪大了眼睛，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脸憋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好……我的意见你可以不听……那……那你总得征求一下许叔叔的意见吧？我……我这就给你爸打电话！”
　　“哈哈哈哈……”田姝笑弯了腰，“我说乐乐同学，我当你憋半天能憋出什么大招呢！原来是告家长啊！就这么大点儿能耐，哈哈哈哈……”
　　许欢欢则摆出个“请便”的手势：“打吧，我爸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我现在就打电话！”徐乐乐鼓着腮，掏出手机，拨通了号码，还按了免提。
　　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欢欢爸笑呵呵的声音：“喂，乐乐呀，找叔叔有事吗？是不是欢欢又欺负你了？”
　　田姝都笑蹲下了—看来这徐乐乐同学是没少打电话告状，欢欢爸都总结出经验了。
　　徐乐乐对着电话气呼呼地说道：“叔叔，欢欢……她要住到一个单身老男人家里……我觉得有危险，可她不听……”
　　“啥……啥？”
　　许欢欢一把夺过电话：“爸，徐乐乐说不明白话，您别听他的！不是什么单身老男人！是小庄先生！我快毕业了，电视台那边不肯留我，是小庄先生好心签了我，还让我负责公司在电视台的节目，工资待遇都特别好呢！”
　　“哦，那是找到工作了啊！”欢欢爸被成功转移了关注点。
　　“是啊！”许欢欢又继续说，“月薪八千，五险一金，比在电视台当实习生多多了！”
　　“哎哟，那真是不错。小庄先生人真好，欢欢啊，你这是遇到贵人了。”
　　一旁的徐乐乐脸都绿了—明明是想搬救兵，怎么这救兵刚来就倒戈了？
　　想了想，他冲着手机大声喊道：“叔叔，那个小庄先生让欢欢住到他家去！”
　　没错，这才是重点！
　　许欢欢瞪了徐乐乐一眼，赶紧解释：“爸，是这样的。我上次不是跟您说了吗？庄先生的腿受伤了，现在还是行动不便。小庄先生为了照顾爸爸，不能天天去公司上班。而这电视台的节目又迫在眉睫，而我刚好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住，小庄先生就干脆让我住到他们家了。一来方便工作，二来也是帮我解决住宿问题。他们家是个大院子，好多间房呢，还有庄先生和他的女儿也在，能出什么问题啊？都是徐乐乐杞人忧天，瞎担心。”
　　欢欢爸想了想，说：“人家庄先生父子都是名人，又那么有文化，再说一家子人住一起，住他们家应该没什么问题。欢欢，人家帮你安排工作，这是帮了咱家的大忙，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另外，到人家家里，要懂事，多干点活，别给人添麻烦啊！”
　　“好嘞，爸，您放心吧！”
　　许欢欢将手机塞回给徐乐乐：“听见了吧？我爸都放心，你有啥不放心的？”
　　徐乐乐鼓着腮，不说话了。
　　（三）
　　为了打探“敌情”，徐乐乐主动要求帮许欢欢搬家。而田姝为了见“爱豆”，也一顿软磨硬泡地跟去了。许欢欢有点好笑，自己的行李就一个旅行袋，还跟去了两个人，这也太兴师动众了。
　　进了院子，许欢欢便向庄舟鞠躬：“不好意思啊，庄先生，来这么多人，太打扰您了！”
　　庄舟则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笑眯眯地说：“我啊，就喜欢看一群孩子热热闹闹的。”
　　“欢欢，听说你要住过来，我爸特别高兴，早早就让我把客房收拾出来了。”庄怀瑾站在父亲身后，笑吟吟地看着许欢欢。
　　他今天简单穿了件白衬衫和深灰色的裤子，衬衫的袖口绣着几片翠竹，看起来十分雅致。
　　许欢欢给庄舟和庄怀瑾介绍徐乐乐和田姝。徐乐乐虽满心不高兴，但还是很礼貌地给庄舟行了礼，对庄怀瑾却只是微微点点头。而田姝却疯了，对着两个“爱豆”是又喊又叫，一会儿要签名一会儿要合影。
　　看着她花痴的模样，许欢欢真是肠子都悔青了，真是不该带脑残粉来，太丢人。
　　庄怀瑾带三人来到西边的一个房间，将行李安置好。
　　“这就是你的房间。我都收拾好了，被褥都是新换的。另外卫生间也在房间里，很方便。你看看这员工宿舍还满意吗？”
　　许欢欢环顾了一下。这房间虽不是很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家具装饰都是暖色调的，非常温馨。
　　“满意满意，这比我原来想租的地方好太多了。”
　　忽然，她眼睛一亮，看见床头上竟摆着个棕色的毛绒小熊，瞬间乐了。
　　“咦，怎么还有只小熊？”许欢欢将小熊拿在手里，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哦，那是小瑜小时候的。我怕你新换了地方睡不好，就拿来陪你睡觉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徐乐乐低声嘟囔了一句：“欢欢又不是小孩子了，玩什么小熊？幼稚！”
　　庄怀瑾扭头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徐乐乐，眉心一动—咦？好像有点意外状况。
　　许欢欢瞪了徐乐乐一眼，故意把小熊紧紧抱在怀中：“也不知道是谁，上初中还玩泥巴呢！幼稚！”
　　徐乐乐胸口堵得慌，索性跑到院子里透气去了。
　　许欢欢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田姝抱怨：“这个徐大头，最近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就天天跟我唱反调。也不知道是青春期延后了，还是更年期提前了！”
　　田姝朝院子瞥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可能是少男怀春了吧？”
　　“我倒盼着赶紧有个人收了他呢，也省得天天惹我。”
　　一旁的庄怀瑾望了望许欢欢，又望了望院子里无语问苍天的徐乐乐—全明白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漫上他的嘴角。
　　收拾停当，庄舟招呼大家在院子里喝茶。
　　许欢欢抿了一口庄怀瑾端过来的茶，觉得味道很熟悉，不禁笑着对田姝说：“这是小庄先生调制的花草茶，美容养颜，你多喝点。”
　　田姝闻言捧着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夸张道：“我的天！‘爱豆’亲手做的茶，那我可得仔细品品！”
　　庄舟淡淡笑着，将一碟糕点往两个女孩儿这边推了推：“他呀，整天不务正业，就在这些刁钻的吃食上花心思。喏，这桂花糕也是他做的，你们尝尝。”
　　许欢欢赶紧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果然清香软糯，入口即化。
　　“好好吃啊！”许欢欢嘴里塞得鼓鼓的，“小庄先生，跟着你真是有口福！”
　　田姝那边更是大呼小叫，直把庄怀瑾吹上了天。而徐乐乐干脆一口不吃，连茶都没碰。
　　庄舟不禁笑呵呵地问徐乐乐：“这位同学……呃，叫乐乐是吧？你怎么什么都不吃啊？”
　　徐乐乐鼓着腮，赌气道：“我减肥！”
　　许欢欢斜了他一眼，对庄舟道：“庄先生，不用理他。”
　　“这茶啊，也是要给懂它的人饮才好。”庄怀瑾拿起茶壶，贴心地给许欢欢续了茶，又念道，“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予爱茶人。”
　　谁知，话音刚落那回廊下便穿来一个尖厉的声音：“无由持一碗，寄予爱茶人。”
　　田姝惊得跳起来，扭头一看，只见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鹦鹉正冲他们扑棱着翅膀。
　　“刚刚……是……是它在念诗？”田姝瞪大眼睛，指着鹦鹉问道。
　　已经见怪不怪的许欢欢赶紧拉她坐下：“别大惊小怪的。这是小庄先生养的鹦鹉，会念诗有什么奇怪的？神仙的宠物自然也是有灵气的啊！”
　　“那就是……灵兽了哈……”田姝又扭过头去，看着鹦鹉的眼神充满敬畏。
　　庄怀瑾轻笑：“琬琰的确比普通的鹦鹉要聪明些，但说是灵兽就有点夸张了。”
　　“琬琰？”田姝眨眨眼，“这……是鹦鹉的名字？”
　　“是啊！”许欢欢好不艳羡，“鹦鹉的名字都是有出处的，是《诗经》还是《楚辞》来着？”
　　“《楚辞·远游》，‘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庄怀瑾再次科普。
　　庄舟在一旁笑着说：“就说他刁钻，给只鸟取名还要引经据典的。”
　　“哈哈哈……”田姝忽然笑了起来，“对呀，一般我们养宠物就起个‘欢欢’‘乐乐’这样的名，就好了呀，哈哈哈哈……”
　　许欢欢哭丧着一张脸：“哎呀，我这名字真是一生黑啊！做人还不如做小庄先生的鹦鹉……”
　　徐乐乐瞪了她一眼。许欢欢回瞪—明明是田姝挑衅，连你都捎带上了，你瞪我干吗？
　　庄怀瑾望着她，忽然笑了，柔声道：“欢欢，我给你也想了个名字，要不要听听？”
　　“也是有出处的？”许欢欢瞪大眼睛，惊喜溢于言表。
　　“当然。刘禹锡有一句‘旅愁随冻释，欢意待花开’，也有心意欢喜之意，不如……就叫你‘欢意’吧！”
　　庄怀瑾用手指蘸了蘸杯中的茶，然后在石桌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许欢意”三个字。
　　“许欢意……”许欢欢望着那带着茶香的娟秀字迹，简直心花怒放，“只换了一个字，就变得好有品位了！欢意，许欢意……哎呀，我好喜欢这个名字！”
　　田姝也在一旁附和：“小庄先生真是太厉害了，这一个字就是云泥之别，简直是点石成金啊！”
　　徐乐乐却哭丧着一张胖嘟嘟的脸，瞪着笑成一朵花的许欢欢，瓮声瓮气道：“什么‘欢意’？才没有‘欢欢’好听呢！‘欢欢乐乐’多喜庆！”
　　没等许欢欢说话，田姝先抢白了一句：“我说徐乐乐同学，你这明摆着是嫉妒！”
　　徐乐乐鼓着腮：“反正我们从小就是‘欢欢乐乐’组合，我都没改名，你也不能随便改！”
　　许欢欢眨了眨眼：“不然……你也随我好了，就叫……‘徐乐意’。”
　　“我不乐意！”徐乐乐腾地站起身，气鼓鼓地往院外走。
　　“哎，你这破孩子又犯病了！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许欢欢站起来就要追，庄怀瑾一把拉住了她，轻声道：“我是主，他是客。我待客不周，理应我去。”说完，他已经起身迈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揽住了徐乐乐的肩膀。
　　徐乐乐被情敌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手足无措，转过脸却迎上庄怀瑾如沐春风的笑容。
　　“我还有些茶点在厨房，刚好你帮我端一下吧！”
　　徐乐乐被这萌出一脸血的笑容瞬间弄蒙了，两只脚竟也不受大脑支配了，乖乖跟着庄怀瑾进了厨房。
　　庄怀瑾一边将茶具和糕点放在托盘上，一边笑着道：“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我招待不周？”
　　徐乐乐咬了咬牙，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庄怀瑾：“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对欢欢有企图？”
　　庄怀瑾假装愣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子含笑望着徐乐乐，一语道破玄机：“乐乐，是你喜欢欢欢吧？”
　　徐乐乐红了脸，然后使劲点点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对，我就是喜欢她，我很小就开始喜欢她了！”
　　“那明明是你对欢欢有企图。”庄怀瑾笑得从容淡定。
　　徐乐乐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我……我是有，但……我不准你也有。对，我就是要告诉你，欢欢是我的！你别打她主意！”
　　庄怀瑾轻笑，眼神无辜又纯良：“乐乐，你喜欢欢欢，却又不敢跟她说，是吗？”
　　“啊？”
　　徐乐乐又蒙了—这家伙怎么都不接招啊？
　　“嗯……让我猜猜，你应该是怕说破了，连朋友都做不成，对不对？”庄怀瑾继续自顾自分析道。
　　徐乐乐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的？”
　　庄怀瑾心中暗笑—这只小“胖头鱼”也太容易上钩了。
　　接着，他依旧不回答徐乐乐的提问，继续自说自话：“其实，我觉得不直接挑明是对的。这种事，还是慢慢渗透为好。太直接了，会把对方吓跑的。”
　　“对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徐乐乐忽然有种知己相见恨晚的感觉，“田姝还劝我表白，可是我总觉着时机未到。”他没发现，自己的思路已经完全被庄怀瑾带着走了。
　　庄怀瑾笑着摇摇头：“哎，我这个人就是热心肠。尤其是见到你们这些小朋友为感情的事苦恼，总是忍不住要帮一把。”
　　“小庄先生，你……你要帮我？”徐乐乐的脑细胞不够用了。
　　庄怀瑾含笑点头，眼中满是真诚。
　　前一分钟还是情敌，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战友了？徐乐乐的世界观有点被颠覆—看来，真的是误会小庄先生了。人家可能就只把欢欢当个孩子，根本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是自己太紧张了……
　　想到这里，徐乐乐一脸歉疚，不住地朝庄怀瑾点头，像小鸡啄米：“对……对不起啊，小庄先生，我……我误会你了……哎呀……”
　　庄怀瑾不禁在心中感叹—就这智商，我怎么放心把欢欢交给你呀？两个傻子在一起，还不让人给骗光了呀？算了，你我是顾不上，但欢欢我还是自己来照顾吧！
　　“欢欢住我这里，你就放心吧！”庄怀瑾展开一个融化冰雪的笑容，“我帮你看着，别的男生肯定靠近不了。另外，我没事就帮你渗透渗透，让她慢慢明白你的心意。”
　　“小庄先生，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庄怀瑾淡淡一笑，端起托盘就要往外走。徐乐乐赶紧抢过来：“我来！”
　　庄怀瑾顺势便将托盘递给了徐乐乐，然后两个人肩并肩走了出来。
　　徐乐乐将托盘放在石桌上，又热情洋溢地给庄怀瑾倒起茶来：“小庄先生，你这花草茶可真香！”
　　庄怀瑾笑着摇摇头：“乐乐，这个不是花草茶。花草茶是专门为女孩子准备的。而这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我们家老庄最喜欢，刚好你也尝尝。”说完，他便夺过茶壶，给徐乐乐倒了一杯。
　　“谢谢小庄先生！”
　　“这桂花糕你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再去做点别的。”
　　“不不，我喜欢，特别喜欢！”徐乐乐赶紧抓起一块便往嘴里塞，“好吃！真好吃！小庄先生你真是太厉害了！”
　　许欢欢和田姝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刚刚徐乐乐这边还剑拔弩张，怎么转身的工夫就春风化雨了？
　　再看看庄怀瑾那一脸的春风和煦，许欢欢不由得一哆嗦—他不会真是狐狸精吧？还男女通吃，两三下就把徐乐乐给搞定了……


第九章 
　　Chapter 09
　　那天要你的人，今天要你的心
　　（一）
　　许欢欢抱着小熊睡得特别香，日上三竿才睁开眼。她慌忙爬起来，简单洗漱一下就出了房门。只见庄怀瑾正站在水池边悠闲地扔着鱼食。
　　“小庄先生，对不起啊！我起来晚了……”许欢欢走到他身后，低下了头，“我这就去做早餐。”
　　庄怀瑾转身，淡然一笑：“忘记告诉你了，我们家人起得都早。现在都快十点了，我和老庄早吃过早饭了。餐厅里给你留了粥和小菜，我去给你热一下吧！”
　　“不不不……我自己可以的，你还是继续喂鱼，小鱼吃饭也很重要……”许欢欢语无伦次，赶紧跑了。
　　庄怀瑾望着小小的身影，眼中全是笑意，喊了声：“吃完饭，去我房间谈工作！”
　　“好嘞！”
　　许欢欢用最快速度填饱了肚子，然后走到庄怀瑾的房门前，抬手敲了三下。
　　“请进。”
　　她有些莫名紧张。虽说来庄家好多次了，但从没进过他的房间。
　　推开雕花的木门，淡淡纸墨香气萦绕在空气中。再环顾，只见房间两侧皆是高高的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全是书。中间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淡雅的梅花图，看笔法与庄怀瑾在《中国好诗词》上画的那幅相似，应该也是出自他手。左上角题着行草写的两句诗。
　　“香……香中……什么呀？”许欢欢指着画，眯起眼，费力地辨别。
　　庄怀瑾转过身，淡淡笑着说：“‘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我很喜欢的一句写梅花的诗。”
　　“哦……”许欢欢坐在楠木椅子上，小声道，“我感觉，在你们家我就跟个文盲似的……”
　　庄怀瑾轻笑，声音很温柔：“欢意，不要妄自菲薄。”
　　许欢欢一怔：“欢意？哈哈，我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叫我。”
　　“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吗？以后，我都叫你‘欢意’好不好？就作为‘专属天使’的‘专属昵称’。”
　　许欢欢笑了，眼里全是欢喜：“好啊好啊。我还想着，这么好听，这么有文化的名字，又改不了身份证、户口本，怪可惜的。这下有用处了。先生给起的，那就先生专用吧！”
　　“好了，咱言归正传吧！”庄怀瑾靠在椅背上，直视着许欢欢。
　　许欢欢马上正襟危坐。
　　“我们在电视台买下的这个时段，是准备做一档少儿国学节目。”庄怀瑾一眨不眨看着许欢欢，“首先，我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有没有兴趣？因为，不是发自内心想要去做，是做不好的。”
　　“啊……国学……我……我好像没接触过这个领域……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啊……”许欢欢忽然瞪大了眼睛，“呀，你的意思是不是……那月薪八千，五险一金……还不一定是给我的呢？”
　　“哈哈哈哈哈……”庄怀瑾伏案笑了起来，“这个你大可放心，合同都签好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这个只当作一份工作。就像子羡，他当初加入‘瑾瑜’就是因为跟我有着共同的理想。我们是想在传承传统文化这个领域做一些事情的。而你，我也希望是和我们怀着共同的目标加入进来。或者，说理想太大了，但至少是有兴趣的。”
　　“传承传统文化？”许欢欢一脸茫然，“就好像《中国好诗词》那样？”
　　庄怀瑾抿唇思索了一下，说道：“嗯，有相似的地方，但又不太一样。中国的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需要我们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季羡林先生就曾说过，‘振兴国学，诵读经典，必须从娃娃抓起’。所以，我们的目标受众群体是少儿。之前我们公司就出版发行了很多关于少儿国学方面的书籍，目的就是为了从娃娃抓起，让孩子们从小就浸染在传统文化之中，感受传统文化的熏陶。而这一次，我们想通过更加直观的传播方式—电视节目，来实现这一目标。这就是我们创办这档节目的初衷。”
　　“好……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许欢欢有点词穷，“我好怕自己不能胜任。越听你说……心里越没底……”
　　“好，我换个简单的方式来说。”庄怀瑾很有耐心，“小孩子的心灵呢，就好像是一张白纸，所以儿时所接受的教育非常重要，有潜移默化的作用，甚至会影响他的一生。我们是希望通过传统文化，从小就灌输正能量，为他的人生把控好正确的导向。”
　　“嗯，我好像有点懂了……”
　　庄怀瑾眼中盈着笑意，继续说：“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就像你的父亲从小就言传身教，告诉你做生意要讲诚信。你想一想，是不是在你以后的成长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许欢欢眨眨眼，然后用力点点头：“嗯，没错！好多时候，我身边的人都说我傻，可是我就是宁可做傻事，也不愿意欺骗别人。”
　　“那你再想一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的那句‘诅咒’。”庄怀瑾循循善诱，像给个孩子讲课。
　　“哦，那个，是什么‘君子’什么……”
　　庄怀瑾笑着说：“‘君子干干不息于诚’，说的也是诚信。这个，是我小时候接受的教育。我觉得，我是比较幸运的。因为父亲的原因，从小就系统地接触这些，真的是融入血液里了。所以，我长大之后肯定不会走什么歪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就是想让更多的孩子也有这种机会，通过书籍，通过电视节目，或者网络等传播方式，来系统地接触和接受传统文化，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就埋下种子，为他们接下来的人生铺就一条光明之路。”
　　“我懂了！”许欢欢的眼眸亮了起来，“小庄先生，这回我真的懂了。不仅是懂了，而且……还觉着你做的事，特别特别有意义！”
　　“那你有兴趣吗？”庄怀瑾笑得胸有成竹。
　　许欢欢使劲点头：“我有兴趣！非常有兴趣！我虽然在国学方面不是很在行，没你和俞师傅那么有文化，但我喜欢小孩子呀！而且，我是吸引小孩儿体质！你不知道，我老家街坊邻居的小孩儿都爱跟我玩。我一回家，他们就黏着我。有时候，他们不听话，爸妈管不了，可我一说他们就听。可神奇了！”
　　“好啊！那我们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庄怀瑾站起身，微笑着向许欢欢伸出右手，郑重道，“欢意，欢迎加入‘瑾瑜文化’！”
　　许欢欢备受鼓舞，站起来紧紧握住了庄怀瑾的手，一股暖流从指尖直抵心脏。
　　“我还以为签合同那天就加入了呢，原来才算加入啊！”许欢欢松开手，笑嘻嘻地说。
　　庄怀瑾望着她，眸色渐深：“那天是要你的人，今天……是要你的心……”
　　许欢欢红着脸低下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呃……先生，那我目前的具体工作是做什么呢？”在变身番茄之前，许欢欢赶紧转移话题。
　　“先补短板。”庄怀瑾从书案上拿起一摞书堆在许欢欢面前，“这些都是少儿国学方面的书，拿去充电吧！”
　　“哈？”许欢欢头上冒出三条黑线，“我还以为毕业之后，就不用读书了……”
　　“学无止境，要活到老学到老。”
　　许欢欢在小庄先生的语重心长中，抱着一摞书艰难地推开门，身后又传来老板的吩咐。
　　“对了，过几天就是小瑜的生日了。你在充电的同时，帮我想想怎么给她办生日会吧！”
　　“遵命！”
　　（二）
　　一大早，身穿黑白条纹连衣裙的秦握瑜手捧着一束白色雏菊推开了庄家的院门，却发现出奇的安静。晨曦中，只有琬琰在廊下扑棱着翅膀。
　　“爸！哥！”
　　秦握瑜敲了敲庄舟的房门，发现锁着，又朝庄怀瑾的房门喊了声，还是无人应答。
　　“人都哪儿去了？”
　　她茫然地站在院子中央。
　　忽然，一阵弹拨声响起，竟是她熟悉的吉他。音节单调，偶尔还有错音，她听得出来，是个初学者，弹得却极为认真。而那旋律，竟是熟悉的生日歌。
　　秦握瑜循声望去。
　　忽然，客房的门打开了。只见庄怀瑾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庄舟出来了，许欢欢和俞子羡跟在后面。而庄舟怀里抱着一把吉他，指法生涩，但弹得却极为认真。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许欢欢带头唱起了生日歌。其余的人也都边走边唱，逐渐在秦握瑜四周围成了一个圈。
　　“你们……你们这是？”秦握瑜瞪大双眼望着大家，忽而眼睛被泪水模糊了。
　　一曲终了，庄舟揉揉手，笑着道：“哎哟，这个吉他看起来简单，可学起来，还真不容易。我跟欢欢学了三天，还是弹得不怎么样。”
　　“庄先生，才三天啊！您弹成这样已经很好啦！”许欢欢傻呵呵地笑着，“主要是我这个老师的水平就不怎么样，哈哈哈哈……”
　　庄舟望着目瞪口呆的秦握瑜，眼中带着几许慈爱几许愧疚，声音有些哽咽：“小瑜，尽管弹得不好，但总归是爸爸的一片心意。生日快乐！”
　　秦握瑜的眼中盈满了泪水：“爸……今天……今天不是要给妈上坟吗？”
　　庄怀瑾揽住秦握瑜的肩膀：“昨天我和爸，还有欢欢，已经提前去过了。今天啊，我们大家给你过生日。”
　　俞子羡闻言偷偷扯了一下许欢欢，压低声音问道：“你也去了？”
　　许欢欢点头：“是啊。”
　　“哈！”俞子羡笑得诡异，“上坟都是家人去的，你是以什么身份去的？庄家的儿媳妇？”
　　“你少胡说八道！”
　　秦握瑜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的窃窃私语，还沉浸在惊诧与激动之中。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十多年了……怎么……怎么就忽然要给我过生日？”
　　庄舟将吉他递给许欢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俞子羡赶紧过去扶着他。他走到秦握瑜身前，幽幽叹了口气，又伸手抚上了她的头发：“小瑜，你不知道，你妈妈怀着你的时候，多高兴……她一直说，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儿……聪明伶俐……又贴心的女儿……”他深吸了一口气，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良久，他才又哽咽着说：“所以啊，小瑜，你是在爸爸妈妈的期盼下来到这个世界的。尽管，你妈……可是，我知道，她在天上看着你……也一定很高兴……小瑜，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在这个家里，你从来都不是多余的……”
　　“爸……”秦握瑜泣不成声。
　　庄怀瑾也诚恳地说：“小瑜，哥也从没觉得你多余。我小时候不懂事，说了些混账话或许被你听去了……哥跟你道歉！”
　　庄舟却冲他一摆手，深深叹了口气：“不，该道歉的人是我。就像你说的那样，自从你妈走了以后，家里的人都‘病’了……而这病根，就在我。我以为我装得很好，我能逗着你们开心……可是，自己家里的人怎么可能看不透？反倒要你们也强颜欢笑来哄着我……尤其是小瑜……爸爸亏欠你太多了……你那么不开心……我竟从没察觉……”
　　庄怀瑾含着眼泪冲秦握瑜笑了：“小瑜，我和爸商量好了。从今天开始，以后每年我们都给你过生日。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妈在天上看见了，也会开心。”
　　“对，爸爸这次是真的放下了……”庄舟抹着眼泪，“小瑜啊，你不用活成你妈妈的影子。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你开心，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不喜欢弹箜篌，那就不弹。你喜欢弹吉他，唱摇滚，那就去做！爸爸支持你！”
　　“爸……哥……”
　　一家三口就这样抱在了一起。
　　而许欢欢在一旁也早就哭成了泪人。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抱怨着：“哎呀，最受不了这种抱头痛哭的场面，弄得我也好想哭……”
　　“那咱们俩抱？”俞子羡故意朝许欢欢张开双臂。
　　可还没等许欢欢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抓住了她身后的帽子，将她一把拽了过来。
　　“啊……”许欢欢惊叫一声，“小庄先生，你哭也要专心点嘛，一心不可二用！”
　　庄怀瑾却瞪着俞子羡：“堂堂CEO骚扰公司女员工，小心我开除你！”
　　“喂，什么骚扰？我们这是友谊的抱抱！”俞子羡说着，不安地看向秦握瑜，“小瑜，你可别听你哥乱说啊！他这是关心则乱！”
　　秦握瑜红着眼睛嗔道：“关我什么事啊？”
　　“好啦，别在外面站着了。到我屋里拿礼物！”庄舟笑着招呼大家。
　　许欢欢赶紧挽住秦握瑜的胳膊：“小瑜姐姐，快走快走，拆礼物最激动人心了！”
　　秦握瑜则斜睨着许欢欢，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叛徒……”
　　庄怀瑾从后面走上来，揉了揉许欢欢的头发，笑着说：“小瑜，你搞错了。她不是叛徒，而是卧底。”
　　“没错，他们俩早就是一伙的！”俞子羡在一旁帮腔。
　　谁知，秦握瑜又把“枪口”转向了俞子羡，恨恨道：“你也一样！出卖我！”
　　“我跟她可是有本质区别。我是迫于你哥的淫威半路变节的，而她从一开始就是你哥的人！”
　　“结果都一样……”秦握瑜气鼓鼓地嘟囔道。
　　庄怀瑾则笑得云淡风轻：“结果是我们一家人消除隔阂，从此开启幸福和谐的生活。不管是卧底还是叛徒，起到的都是积极作用。”
　　进屋之后，庄舟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秦握瑜。
　　秦握瑜愣住了。
　　庄舟解释道：“我这个父亲当得不合格。从小到大，竟都不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小时候，看别人家的女孩儿穿裙子，就给你买裙子，别人家的女孩儿玩洋娃娃，就给你买洋娃娃。你长大了，学箜篌，我就给你买最好的琴……可我好像都从来没问过，你真的想要什么。这次的生日礼物，我也是想了很久。我听说，你的那个乐队想要开演唱会，缺少资金，那爸爸就出一份力。希望这个礼物，是你真正想要的。”
　　秦握瑜接过那张银行卡，手有些颤抖。
　　庄怀瑾则打趣道：“爸，你知道开场演唱会需要多少钱吗？你这卡里够不够啊？”
　　庄舟也笑得人畜无害，拍了拍秦握瑜的手，亲切道：“放心去做，钱不够了，还有你哥。”
　　众人皆笑了。
　　庄怀瑾无奈了—这实力坑儿子的病，啥时候能好啊？
　　“小瑜，哥也给你准备礼物了。”
　　庄怀瑾转身从桌子上抱下一个扎着缎带的长方形棕色盒子。
　　“哇，好大，是什么呀？小瑜姐姐，快拆！快拆！”许欢欢在一旁似乎比寿星还兴奋。
　　她帮着秦握瑜把盒子拆开，发现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吉他。
　　秦握瑜伸手拨了一下琴弦，吉他特有的浑厚朴质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这是我特意找了个吉他大师手工制作的，希望你能喜欢。”庄怀瑾笑着说。
　　“爸……哥……”秦握瑜的眼泪又涌上来了，“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弹箜篌……我……我只不过是觉得我每天都在扮演着你们喜欢的样子，找不到自我了……玩摇滚，也就是一种发泄的方式……我……我自己也说不好，箜篌和摇滚，我到底真正喜欢哪一个……”
　　庄怀瑾拍了拍秦握瑜的肩膀：“小瑜，这样就对了。”
　　“什么对了？”
　　庄怀瑾淡然一笑：“礼物不喜欢，就说出来。一家人嘛，不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以后咱们都别演戏了，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不是，哥……我没有不喜欢这把吉他……我的意思是……我也挺喜欢箜篌的……”
　　“小瑜姐姐，这个你就不用纠结了。”许欢欢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从今往后，你不用再去扮演任何人了。你喜欢弹箜篌就弹箜篌，喜欢弹吉他就弹吉他。这本来就不矛盾嘛！”
　　俞子羡在一旁笑道：“哎，欢欢，我发现你这个小孩儿，平时傻乎乎的，可关键时刻总能说到点子上。”
　　“哼！我这是大智若愚！”
　　“大智若愚的小孩儿，你不是也偷偷摸摸准备礼物了吗？还不赶紧拿出来？”庄怀瑾笑着逗许欢欢。
　　许欢欢红了脸：“哎呀，我也不是偷偷摸摸，就是……一来，老板还没给我发工资，我没钱买贵重礼物；二来，我笨手笨脚的，也做不成什么像样东西。就……就绣了个小玩意儿，小瑜姐姐，你别嫌弃哈！”说着，她从裤兜里掏出个小东西，扭扭捏捏地塞进了秦握瑜的手中。
　　秦握瑜展开一看，原来是个淡紫色的小荷包，上面绣着一尾红色的小金鱼，正游弋在翠绿的莲叶间。虽然针脚有些粗糙，但也十分可爱。
　　“欢欢，这是你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意义非凡。我很喜欢！”秦握瑜拉着欢欢的手。
　　庄怀瑾凑过去看了一眼，却笑了：“你还绣了字？‘鱼戏莲叶东西南北’？哈哈哈哈哈，人家好好的乐府诗，怎么让你给偷工减料了？”
　　许欢欢一本正经地说：“那原诗太啰唆了！什么‘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简直就是在水字数嘛！我取其精华，言简意赅！”
　　“你明明是偷懒，不想绣那么多字！”俞子羡一句话，真相了。
　　许欢欢冲他吐了下舌头：“俞师傅，你别光说别人，你的礼物呢？就差你了！”
　　俞子羡看了秦握瑜一眼，又低下头，不安地搓着手。
　　许欢欢瞪大眼睛：“不是吧？你真的没准备？”
　　“怎么可能没准备呢？”俞子羡抬头看向秦握瑜，脸颊微微泛红，“只是……小瑜……我……”
　　秦握瑜忽然意识到什么，抬手一指他：“你……你不会是又……别……你可别……”
　　许欢欢有点发蒙，庄怀瑾却马上反应过来了。
　　“欢意，我们去厨房准备生日大餐吧！”庄怀瑾揽住许欢欢的肩膀，又转头冲庄舟使了个眼色。
　　“哦。”庄舟马上会意，拄着拐杖便往门口走，口里还念叨着，“今天天气不错，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哎呀，看看那蝴蝶啊，成双成对的，心情好！”
　　（三）
　　一下子，“闲杂人等”都走了。
　　秦握瑜涨红着脸，瞪着俞子羡：“俞大哥，你干吗又这样，咱们不都说好了，不要再问我那个问题了吗？”
　　“好，不问问题。直接送礼物。”俞子羡深深地望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
　　忽然，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十分精致的白色小盒，打开，双手捧到秦握瑜的面前。
　　一枚精美的钻戒折射着窗口透进的阳光，在秦握瑜的脸上曳出了一道彩虹。秦握瑜惊诧地张大了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了。
　　俞子羡轻笑：“对了，送这个礼物时，是该跪下的。”说着，他便要往下跪。
　　秦握瑜赶紧拉住他：“俞大哥，你先别这样。我……我有话跟你说……”
　　俞子羡直起身子，笑望着她：“好，你说，我听着。”
　　秦握瑜抿了下嘴唇，然后从包里掏出了手机，迅速点了几下，递到俞子羡眼前。
　　“你见过这样的我吗？”她直直看着他，声音有些发抖。
　　俞子羡平静地注视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戴着紫色假发，化着烟熏妆，一身皮衣的摇滚女孩。
　　秦握瑜深吸一口气，又接着说：“我知道，在你眼里的小瑜一直都是个文静乖巧的女孩儿，你喜欢的也是这样的女孩儿。可我……不是……”
　　“哦，这就是你一直拒绝我的原因？”俞子羡挑眉问道。
　　“你喜欢的，是那个演出来的我……而不是真实的我……”秦握瑜的声音哽咽了。
　　俞子羡定定看着她，忽然笑了，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我……我不想让你失望……”秦握瑜低下了头。
　　“所以……就是喜欢我喽？”
　　秦握瑜把头低得更低了。
　　俞子羡笑着摇摇头，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接着，秦握瑜的手机响起了微信的提示音。她怔怔拿起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
　　屏幕上赫然出现一条微信。
　　鱼饵：“无论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秦握瑜抬头，错愕地望着俞子羡，半晌才颤声道：“你……你就是鱼饵？”
　　俞子羡笑吟吟地看着她：“是啊，朋克女孩小鱼儿，我是你的忠实粉丝。”
　　“你……你……怎么会是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我心里最在意的人，我当然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了。”
　　“那……那你看见我那个样子……也没有嫌弃我？”秦握瑜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俞子羡坚定地摇摇头：“没有嫌弃，只有心疼。小瑜，我一直知道你这些年承受了什么，我甚至可以说比你爸和你哥更理解你……就算没有今天的和解，我也会用一生的爱去温暖你。因为，我是真的爱你……”
　　说着，他单膝跪地，再次捧起戒指盒，深情地说：“小瑜，嫁给我吧！”
　　秦握瑜已然泪流满面。还能拒绝吗？还有理由拒绝吗？面前这个男子给了她封闭的人生中一道温暖的阳光，她不敢伸手去触碰，只因害怕越想抓在手里，越会消失。而今天，她心里的那扇门打开了，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拥抱这渴望已久的阳光呢？
　　秦握瑜含着泪笑了，朝俞子羡坚定地伸出了左手。俞子羡再也没给她退缩的机会，将那枚闪耀的钻戒牢牢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接着，他站起身，将秦握瑜紧紧抱在怀里，一刻也不想放手。而秦握瑜也紧紧靠着这个温暖的胸膛，轻轻闭上眼，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笑着问道：“我说我爸怎么知道演唱会的事。这个连欢欢都不知道，原来是你说的。”
　　俞子羡很是得意：“我就说嘛，我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鱼饵？你是从一开始就等我上钩，对不对？”
　　俞子羡在她耳边轻笑：“等你这条小鱼儿上钩是没错，不过……我也被你吃掉了呀！”
　　“你呀……”
　　秦握瑜攥起拳头，刚要上演一出小拳拳捶你胸口的戏码，忽听窗口处一阵砖瓦碎裂的声音，接着是许欢欢的一声惨叫。
　　一对有情人慌忙分开，齐齐望向窗外。
　　这时，又传来庄怀瑾的埋怨：“我就说非礼勿视吧？你这孩子非要扒窗户，花盆踩碎了事小，脚崴了事大！”
　　俞子羡和秦握瑜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接着，外面又传来庄舟念诗的声音—
　　“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第十章 
　　Chapter 10
　　她负责我
　　（一）
　　当巷子口那棵老槐树洒落了一地金黄时，许欢欢同学已经毕业两个多月了。初入职场的小菜鸟并没有经历寻常新人的紧张、彷徨与不适，反倒在庄家的四合院里过得悠闲自在。白天读读书、喂喂鸟，跟小庄先生一边研究吃吃喝喝，一边谈人生、谈理想，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周末，秦握瑜带着俞子羡回来蹭饭，她就小试身手包顿饺子，把一家老小哄得乐呵呵的。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所以，当许欢欢拿到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时，不禁有些心虚—这月薪八千，五险一金什么的也太好混了吧？她也曾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跟小庄先生申请去公司做点正经事。谁知，这位神仙竟告诉她，没什么比哄他们家人开心更正经的事了。
　　于是，许欢欢常常对着琬琰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我们都是神仙小哥哥豢养的宠物啊！
　　可琬琰只顾低头啄着自己的羽毛，根本不拿正眼看她。
　　许欢欢这时不禁又暗暗自叹—人家是“灵兽”，比我这个啥技能都不会的“本初宝宝”强多了！
　　“我再怎么说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有志青年吧？我也是要为富强民主的和谐社会做贡献的！怎么一毕业就过上了‘被包养’的日子了？再说，我也没有当‘金丝雀’的资质啊？”
　　许欢欢跷着二郎腿，坐在小池塘边，嘴里塞着庄怀瑾新制的芙蓉酥，双手捧着手机飞快地打字。字里行间极不要脸地抱怨着日子太好，吃得太饱。
　　而得知心上人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徐乐乐，第二天就来英雄救“鸟”了。
　　庄舟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不像儿子那么不务正业，已经回学校上课了。所以徐乐乐来的时候，家里只有庄怀瑾和许欢欢两个人。
　　庄怀瑾在自己的书房热情招待这位“贵客”，徐乐乐却一张口就触了主人的逆鳞。
　　“欢欢，你跟我走吧！”
　　庄怀瑾一双星眸蓦地寒光一闪。
　　“跟你？上哪儿去啊？”许欢欢白了他一眼，“据我所知，你还没找到工作吧，跟你喝西北风呀！”
　　这厢，庄怀瑾已经挂上了人畜无害的笑容，语气温和地问徐乐乐：“乐乐，她在我这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呆头呆脑的徐乐乐哪里会注意到暗藏的杀机，还对慈眉善目的小庄先生有点心存愧疚。
　　“不是的，小庄先生，我刚毕业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跟我爸商量了一下，不找工作了，直接创业……”
　　没等徐乐乐说完，许欢欢就跳起来了：“创业？徐大头，你当创业是过家家吗？随随便便就创？你以为你头大，就可以随便乱撞了是吗？”
　　庄怀瑾却笑着摆摆手：“欢意，不要打击乐乐嘛。年轻人有志气，有魄力，是应该鼓励的。”
　　徐乐乐委屈巴巴地看着许欢欢：“你看，人家小庄先生都支持我……”
　　“不过，你创业也不必带欢意走吧？”
　　这句才是重点—你爱咋咋的，别动我的人！
　　“小庄先生，我是这么想的。”徐乐乐态度诚恳道，“欢欢也有她的理想，你别看她平时不争不抢的，但她骨子里其实挺要强的。你让她天天这么闲着，她会不舒服的。我就想着，我也开个传媒公司，既解决了自己的就业问题，也能实现欢欢的理想。不是一举两得吗？”
　　庄怀瑾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眯起眼睛看向许欢欢，幽幽道：“原来，是你嫌工作太清闲。”
　　许欢欢下意识地想摆手否认，可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承认了：“先生，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这么优哉游哉的就月薪八千，五险一金，包吃包住了，跟我那些同学说，他们都羡慕死了。按理说，我不该再抱怨什么了。可……可真就像徐大头说的那样，我……我这个人，闲不住……我刚大学毕业，就进入养老状态，我……我受不了……”
　　庄怀瑾望着她，幽幽一笑，忽然用食指轻轻敲了两下茶杯，道：“飞‘茶’。”
　　徐乐乐有点蒙—这是干啥？要给他续茶吗？
　　可训练有素的许欢欢对此情此景却再熟悉不过了。她转了转眼珠，马上开口道：“有了！‘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庄怀瑾赞许地点点头，闲闲道了句：“叹息老来交旧尽，睡来谁共午瓯茶。”
　　许欢欢皱了皱眉，又歪着头寻思了一会儿，忽然一拍手：“有了！‘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
　　“好，接着来。‘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庄怀瑾慢悠悠抿了口茶，继续接道。
　　徐乐乐这才看明白，原来这两个人是玩起了“飞花令”。他虽对古诗词没什么兴趣，但因许欢欢曾经在《中国好诗词》当编导，便也跟着看了几期。其中“飞花令”的环节，在他眼中那就是神仙打架。可他没想到，许欢欢如今也能跟神仙过上几招了。
　　果然，许欢欢不负众望，又开口答：“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
　　这回许欢欢可面露难色了。她用小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头，最后嘟着嘴认输了：“哎呀，不行了，接不上了……”
　　庄怀瑾笑吟吟道：“三个回合，已经进步很大了。”
　　徐乐乐也在一旁惊为天人：“是啊，欢欢，你都把我吓到了。几天没见，居然这么厉害了！”
　　“拜托，我这些时日可是天天看书，而且先生还总考我。不是接龙，就是飞花令，有时还让我对对联。为了这月薪八千，五险一金，我容易吗？”许欢欢夸张地叹了口气，“哎，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逼得自己一身才华？”
　　“所以说……这两个多月，你并不是闲着的呀！”庄怀瑾冲许欢欢挑了挑眉，“你也知道我们即将在电视台创办的栏目是以少儿国学为内容的。你作为电视栏目的主创人员肚子里没点墨水怎么行？”
　　“啊，原来是这样！”许欢欢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天天让我看四书五经，没事还考我国学常识，闲聊的时候也净说些诗词歌赋，还玩各种小游戏……原来都是为了提高我的知识储备和业务水平啊！”
　　“不然呢？你每天在我和老庄身边耳濡目染，自然进步很快。现在已经差不多能出师了。”
　　许欢欢眼睛一亮：“出师了？那……是不是就可以去电视台工作了？”
　　庄怀瑾抿唇一笑：“按我们原计划，下个月正式开始筹备工作。到时候可有你忙的，别抱怨啊！”
　　“啊！”许欢欢跳起来，原地转圈圈，“让工作来得更猛烈些吧！”
　　看到她欢呼雀跃的模样，徐乐乐知道他这一趟是白来了。不过趁着许欢欢出去续茶的工夫，他还是跟庄怀瑾打探了一下进展情况。
　　庄怀瑾依旧笑得人畜无害：“我答应你的事，自然是会做的。隔三岔五我就会跟欢意提起你，说你们青梅竹马，暗示她你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庄怀瑾摸摸自己的鼻子，有点担心会变长。
　　徐乐乐的眼中闪烁着希冀之光，赶忙追问：“那欢欢有什么反应？”
　　庄怀瑾淡淡笑着道：“她呀，在这方面比我想象的要迟钝一些……”
　　“对！”徐乐乐一跺脚，“真是迟钝！这换成别的女生早就明白了，可她就是没长那根筋！”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乐乐，你不要着急，咱们从长计议，慢慢来！”
　　徐乐乐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想着也开个传媒公司，把欢欢请过去，这样我们就可以朝夕相处了。说实话，这些日子见不着……我还真想她……”
　　“不可不可。”庄怀瑾笑着摆摆手，“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们之前就是因为走得太近了，所以她才看不见你的情意。现在这样刚刚好。”
　　徐乐乐眨眨眼：“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我们从小就在一块，就没分开过。嗯，是该拉开点距离，距离产生美……”
　　庄怀瑾暗自偷笑—那你就“距离产生美”吧！我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二）
　　“瑾瑜文化”在千江卫视买下的时段是周一到周五晚上六点到六点半。经过几番筛选，节目的名称最后定为《国学少年》。
　　在节目开播前的一个月，许欢欢如愿以偿回到了电视台。这一次，她作为主创公司的重要成员，真有种扬眉吐气之感。可正当她昂首挺胸，步履铿锵地走在庄怀瑾和俞子羡身旁时，却迎面碰上一个比她气场强大十倍的人。
　　对面走过来的女子身高至少有一米七，身形曼妙。白色的长款西装搭配黑色皮质紧身短裤，将身材比例修饰得无懈可击，尤其那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许欢欢那借着神仙才长出一厘米的气势，立马被压到尘埃里了。她不禁在心里嘀咕—这“腿精”是哪里冒出来的？以前没见过呀。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样子，以后要躲着点……
　　可谁知，“腿精”却粉面含春地朝他们走过来了。只见她优雅地轻甩了下栗色鬈发，甜甜喊了声：“怀瑾，好久不见啊！”一双眼尾上翘的猫眼电力十足。
　　庄怀瑾怔了怔，接着用探询的目光看向了俞子羡。
　　俞子羡抿唇笑了—在大学里，这位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估计连自己班里的女生都叫不出名字来。不认识面前这位也不意外。
　　于是，他附在庄怀瑾的耳边低声提醒：“这是咱们那届的校花—外语系的乔曼姿。”
　　庄怀瑾依旧一头雾水，但迎着美女热切的目光，他也只能机械地点点头。
　　俞子羡见气氛有些尴尬，赶紧迎上去，笑容满面道：“女神，怎么眼里只有他？见到我这个老同学连招呼都不打？我就那么没有存在感？”
　　乔曼姿瞥了他一眼，轻笑：“你这名草有主的人，我可不敢惹。俞子羡，你在未来内兄面前就别跟我油嘴滑舌了！”
　　“哎哟，消息挺灵通嘛，看来女神还挺关注我。”俞子羡继续嬉皮笑脸。
　　乔曼姿却转头看向庄怀瑾，巧笑倩兮：“我只是关注了我想关注的人，顺便知道了你的事。”
　　她的重音放在了“顺便”二字上。
　　许欢欢暗自点点头，她就算再迟钝也看明白了。这个“腿精”应该是喜欢庄怀瑾。只是咱们这小庄先生怎么一脸蒙，好像压根就不认识对方一样？
　　乔曼姿倒是一点没在意庄怀瑾的冷漠疏远，又上前一步，莺声燕语地说：“我上个月刚从法国回来，然后就听从家里安排进了电视台。刚好知道你要办的这个《国学少年》节目缺个主持人，便毛遂自荐啦！怎么样，我这个主持人你还满意吗？”说着，她微微侧身伸出一条长腿，又扬起下巴，摆出个T台模特的姿势。
　　许欢欢忽然感觉这女子仿佛自带背光，气场太强，这么一个简单的pose，差点闪瞎她的狗眼。
　　而庄怀瑾却仍旧摆个面瘫脸，只轻轻“哦”了一声。
　　许欢欢好想笑，又生生憋了回去—人家女主持人还等着他的赞许呢，他却只回复一个轻描淡写的“哦”，这不是让人下不来台吗？
　　果然，“腿精”不干了。她嘟起嘴，带着几分娇嗔道：“‘哦’是什么意思嘛？人家问你满不满意，你倒是给个明确的答复啊！”
　　庄怀瑾蹙眉，用清冷的目光扫过那双修长白皙的腿，然后语气平静地说：“你的气质不太适合我的节目。”
　　许欢欢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这也太直接了吧？人家满怀期待，他这厢啪啪打脸。这样，真的好吗？
　　乔曼姿的脸腾地红了。她直直盯了庄怀瑾两秒钟，又讪讪笑了一下，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还那么高冷，那么不近人情……”
　　哦，原来神仙小哥哥在大学时是走高冷人设的。许欢欢暗自思忖了一下。可他现在明明一点也不高冷啊，有时还爱撒娇、卖萌，根本和“高冷”两个字没半毛钱关系。
　　俞子羡赶紧打圆场：“这不是还没进入状态吗？你也别马上就下结论。不管怎样，曼姿主动来帮忙，也是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他一手揽住庄怀瑾的肩膀，然后笑着看向乔曼姿，“哎，对了，我们别在走廊说话呀！电视台这边不是说给我们节目组一个办公室吗？女神，麻烦你带我们过去吧！”
　　乔曼姿带着三个人来到走廊拐角处的一间办公室。进屋后，她又笑着对庄怀瑾说：“现在全国都在弘扬传统文化，所以台里对《国学少年》这个节目特别重视。领导也特意嘱咐我，要认真对待节目。刚回国就接了这么重要的任务，我的压力还真不小呢！呵呵呵……对了，你如果觉得人手不够，我也可以跟台里申请调几个人过来帮忙，台领导还是挺给我家人面子的……”
　　许欢欢不禁吐了吐舌头—又是个关系户，怪不得趾高气扬的。看来她当初想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和不懈努力进电视台的想法的确很傻很天真。
　　庄怀瑾一摆手：“不必了。这个节目专业性很强，不懂的人参与进来反而会帮倒忙。你只把主持人分内的事做好就行了，其他的事我公司的人会去做。”
　　“好，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都是老同学，千万别跟我客气。”乔曼姿摆出了主人的姿态。
　　庄怀瑾没搭她的茬，只转头问许欢欢：“欢意，小朋友那边联系好了吗？”
　　许欢欢马上点头：“昨天就都敲定了。放心吧，先生，那十个孩子都是我从各所小学里挑的，个个新鲜水灵！”
　　“你这是挑水果呢？”俞子羡打趣道。
　　许欢欢摇头晃脑地解释：“俞师傅，这挑选小观众啊，比挑水果可难多了。不光要长得水灵，还要头脑聪明，最好有一定的国学基础。我可是跑了好几所小学，才找到这十个‘骨骼清奇，资质非凡’的孩子。”
　　庄怀瑾望着许欢欢，嘴角漫上一丝笑意，柔声鼓励道：“欢意，做得很好。明天就让那十个孩子过来吧！”
　　看到庄怀瑾的笑容，乔曼姿不由得愣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这位高冷的禁欲系男神可是从不会对女生笑的。想当年多少奋不顾身的各路女神，都在他的冰刀霜剑面前败下阵来。她都以为他压根就不会笑。可他现在居然会对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女孩笑，还笑得很温柔……
　　乔曼姿看向许欢欢，笑容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呃，这位小妹妹，叫……‘欢意’是吧？”
　　“不！”庄怀瑾冷着脸打断她，“‘欢意’是我对她的专属昵称，其他人还是叫她的名字—许欢欢。”
　　许欢欢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低下头，心想，不就是个称呼吗？小庄先生，你用得着这么在意？好像人家抢了你糖吃似的。
　　乔曼姿却惊呆了。
　　还有专属昵称！难道他们是情侣？可怎么看这普普通通的女孩儿也不像是禁欲系男神的菜啊！
　　“哦，那……许小姐主要是负责什么呢？”乔曼姿试探着问了句。
　　许欢欢笑着摆摆手：“别，别什么许小姐了。你叫我‘欢欢’就好了。我呢，是小庄先生的助理，负责……那个……”
　　是啊，她具体负责什么呢？似乎连她自己都没太搞懂。
　　庄怀瑾却开口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她负责我。”
　　许欢欢觉得这回答有点别扭，可仔细一想倒也没毛病。她现在就是听小庄先生的吩咐，他指哪儿她打哪儿，还真就是负责他的。
　　可这话落进乔曼姿的耳朵里，却一路酸进了她的心，又在心头燃起一把火……
　　在回去的车上，许欢欢好奇地关心起了小庄先生的学生时代。
　　“那位乔小姐长得那么好看，一看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啊！小庄先生居然会对她没印象？”
　　“我记性不好……”
　　“噗，哈哈哈哈……”许欢欢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谁不知道你过目不忘？你要是记性不好，那我们就都是只有七秒记忆的鱼了。”
　　“我脸盲。”
　　许欢欢扭头定定看着他，忽然问了句：“那你怎么记得我的脸呢？”
　　“你脸胖，好记。”
　　许欢欢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去。怎么就不长记性？都自取其辱多少次了？
　　开车的俞师傅实在看不下去了，笑着开口：“欢欢，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上学的时候，根本是不近女色。谁让他长了那么一张‘颠倒众生，祸国殃民’的脸，刚到学校报到就引起轰动了。情书跟雪片似的满天飞。什么班花、系花、校花的，轮番上阵，花样百出的‘勾引’他。结果，倒把你们家先生给弄得倒了胃口。见到女生就产生‘心理障碍’，恨不得躲八丈远。所以，他不是脸盲记不住，而是根本就没拿正眼看人家！”
　　“哈哈哈，怎么感觉像唐僧进了盘丝洞……”许欢欢笑得没心没肺，又问，“那这‘心理障碍’后来是怎么治好的？”
　　“一直也没好啊，要不然怎么快三十而立了还是个单身狗？”
　　“啊？”许欢欢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庄怀瑾，忽然又发现了问题，“不对呀！我也是女生，你怎么不躲我呀？”
　　何止是不躲？还费尽心思弄到自己家里来朝夕相处。
　　庄怀瑾星眸一闪：“欢意，你自然与她们不同……”
　　“对，大大的不同！”俞子羡冲着后视镜里的许欢欢笑得诡异。
　　许欢欢挠挠头，明白了—小庄先生根本就没把她当女人！怎么忘了，自己就是个宠物啊！还分什么雌雄？人家琬琰不也是只雌鸟？
　　（三）
　　第二天，许欢欢在电视台门口接到了那十个小朋友，又把他们排成两行，手拉手浩浩荡荡进了四号演播室。
　　正坐在那儿看节目策划的庄怀瑾，抬头看见走在队伍前面的许欢欢，不由得笑了—她还真是个孩子王。
　　小朋友们都是第一次来电视台，兴奋得不得了，不一会儿就叽叽喳喳闹成一团。许欢欢又连哄带吓唬地组织起了纪律。只见她像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拿出棒棒糖，边晃边说：“谁想吃棒棒糖？举手！”
　　谁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竟嫌弃地噘起嘴：“我家好多棒棒糖，我都不爱吃了！”
　　许欢欢瞪大眼睛看着他，心想，现在的小孩子可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竟然“贿赂”不了，那就换个策略吧！
　　只见许欢欢将棒棒糖拿到小男孩的面前，晃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我这个棒棒糖，可跟别的棒棒糖不一样！”
　　小男孩盯了一会儿，摇摇头：“没看出哪里不一样……”
　　“哼！我这个棒棒糖，可神奇了！”许欢欢夸张地说，“吃了它的小朋友，上电视会特别好看！你们谁想吃？”
　　小男孩转了转大眼睛，忽然举手：“我！”
　　旁边的一个小女孩也跟着举起了手：“我！”
　　“欢欢姐姐，我要吃！”
　　“我也要！”
　　……
　　看着一张张向往的小脸，许欢欢满意地点点头，又接着说：“那我看看，谁最乖，谁最听话，就把棒棒糖给他！”
　　在棒棒糖的诱惑下，不一会儿，大家就都背着小手乖乖坐在椅子上了。
　　还真是吸引小孩儿体质。庄怀瑾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浮起一抹笑意。
　　这时，演播室的门开了。光彩照人的乔曼姿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她这次换了套橘粉色的套裙，短裙下的一双美腿依旧一览无遗。她四下望了望，然后径直走向庄怀瑾。
　　“怀瑾，你来得还真早！”乔曼姿笑意盈盈地挨在他身边坐下。
　　俞子羡今天有事没来，庄怀瑾一想到要自己应付这个“虎视眈眈”的“蜘蛛精”，还真有些头疼。他皱了皱眉，轻声道：“也不早了，孩子们都到齐了。”
　　乔曼姿朝小朋友的方向望了一眼，脸上显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其实，他们不过是观众，不用连排练都参加吧？录制的时候，直接叫来就好了。这么一大群，太闹腾了……”
　　庄怀瑾把脸一沉，将手中的节目策划递给乔曼姿：“我觉得，你该好好看看这个，熟悉一下节目流程。这十个小朋友不是只在台下坐着，而是要跟你互动的。”
　　“什么？还要互动？”乔曼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哎呀，小孩子最麻烦了！怀瑾，我觉得以我的个人能力，应该完全可以撑起这个节目的。互动……这个不需要了吧？”
　　庄怀瑾轻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说道：“互动会增加节目的灵活性和看点。而且，最重要的是，《国学少年》面对的受众就是孩子。让小观众参与到节目中，会让电视机前的孩子有参与感。所以，这个环节必不可少！”
　　“嗯，好吧！”乔曼姿嘟起嘴，用撒娇似的语气说，“什么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欢意！”庄怀瑾冲许欢欢招手，示意她过来。
　　许欢欢赶紧一路小跑，跑到庄怀瑾面前。
　　“来，你跟主持人交代一下咱们第一期节目的主要内容。”
　　小庄先生不想再跟乔曼姿多说话，干脆都丢给了他的“专属天使”。
　　“好！”许欢欢欣然领命，坐在乔曼姿的身边，开始认真地讲解，“乔小姐，我们节目的开播时间呢，初步定在过年之前的一周。所以，最开始的几期节目内容都是跟‘年’有关的……”
　　乔曼姿皱了皱眉，不耐烦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录制的时候给我出一份主持词就好了。”
　　“呃……主持词当然会出。但……我觉得作为一档节目的主持人，您也应该多多少少了解一下节目内容呀。毕竟，也没什么坏处……”许欢欢小心翼翼地说。
　　是啊，如果让她挑大梁主持一档节目，她肯定会从头到尾、仔仔细细了解节目的定位、内容、流程，把每一个环节都吃透……
　　而乔曼姿闻言却变了脸。她瞪着许欢欢，傲慢地说：“我有我自己的工作方法，用不着你来教我！”
　　“不是的，乔小姐，我不是教您。”许欢欢依旧态度诚恳，“我只是希望您能了解一下节目的大致内容及流程，这样咱们录制的时候也会比较顺利。”
　　“拜托，你不懂就不要瞎指挥！我只是主持人，不是制片人也不是导演！”乔曼姿厉声道，“到时候你们把主持词给我，我保证对着提词器一字不差地念出来！”
　　这最后一句，真是把许欢欢给惹火了。她腾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乔曼姿。
　　“乔小姐，您是主持人，不是播音员，更不是读稿的机器！您知道‘主持人’的英文是什么吗？‘host’！它的原意是‘主人’。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主持人是一档节目的主人！难道作为‘主人’，不应该全方面了解一下这个‘家’吗？”
　　许欢欢情急之下，竟把播音主持课上老师讲的内容给背了一遍。
　　乔曼姿被这样“教训”了一番，气得脸都白了。她也站了起来，指着许欢欢大声嚷道：“你算哪根葱？不过就是个小助理，也敢在这儿跟我指手画脚？我可是千江卫视正正经经在编的主持人，用得着你来教？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你……”许欢欢小脸涨得通红。
　　她还欲争辩，忽然听见一直沉默的庄怀瑾幽幽开了口：“欢意，她是正正经经传媒大学的毕业生，很专业。”
　　乔曼姿扭过头，瞪大眼睛看着庄怀瑾，声音都发颤了：“你……你什么意思？”
　　庄怀瑾都没拿正眼看她，只平静地说：“我的意思很清楚。你，按她说的做。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如果做不到，那我只能跟台里申请换个主持人了。”
　　“庄怀瑾，你……你太过分了！”
　　乔曼姿的眼泪涌了上来，转身，大步走出了演播室。细细的高跟鞋，在光亮的地砖上踩出了愤怒的节奏。
　　从小到大，她都是天之骄女，模样好，学习也好，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哪里受过这个气？
　　可看见主持人走了，许欢欢却慌了。她轻轻扯了扯庄怀瑾的袖子，低声下气道：“小庄先生，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我不该说那些话……我……我应该是心理不太平衡……如果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节目中。作为主持人，应该觉得节目比天大呀！可她明明有机会，却不知道珍惜，竟把节目当儿戏……”说着，她的眼睛湿润了，低下头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抬头，迎上的是庄怀瑾带着笑意的目光。
　　他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语气温柔地说：“欢意，你不必自责。乔曼姿的态度有问题，如果她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那会直接影响到节目的质量。站在公司的立场，你的做法完全正确！”
　　“那……现在她走了，没有主持人了，节目怎么办呀？”
　　“主持人的事，再说吧。今天先把小朋友的部分排练一下。”
　　“好！我这就去！”
　　在得到先生的肯定后，许欢欢原地满血复活又变身孩子王了。而看着她跟开开心心的小朋友们打成一片，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在庄怀瑾的脑海……
　　排练结束后，许欢欢在电视台门口把十个孩子亲手交给家长，还不忘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站在她身后的庄怀瑾笑着说：“欢意，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喜欢孩子。”
　　许欢欢转过身，没心没肺地笑了：“我总觉得，成人的世界太复杂。而我这个智商，也就能跟小孩儿玩了，哈哈哈哈……”
　　庄怀瑾忽然转移了话题：“对了，有个问题我不太清楚，想了解一下。这个电视台的主持人是不是需要具备一定的资质？”
　　许欢欢点点头：“是啊！首先普通话要过关，要考普通话等级证。像这个省级的电视台，普通话要一甲才行。另外，还要有播音员主持人资格证。这些，在我们传媒大学就可以报名。”
　　“哦，那你考了吗？”
　　许欢欢乐了：“我的理想就是做主持人啊！虽然我学的是编导，但我们学校还是允许其他专业的学生报名的。所以呀，我在大三的时候就把这些证都考下来了！”
　　“哇，我们欢意这么厉害！”
　　“不是有句话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吗？虽然我距离自己的梦想还很遥远，但我时刻准备着！”
　　庄怀瑾赞许地点点头：“嗯，很好。其实……”
　　话还没说完，忽然身后传来乔曼姿的声音：“怀瑾，等一下！”
　　庄怀瑾和许欢欢齐齐望去，只见乔曼姿正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过来了。
　　“我……我刚刚的态度不太好……”乔曼姿低下头，涨红了脸，“嗯，欢欢说得很对，我就按她说的做……”
　　庄怀瑾和许欢欢对她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都很惊讶。
　　原来，乔曼姿跑到天台吹了吹风，自己就冷静下来了。她也是刚刚到电视台，根基还不稳。虽说家里有关系，但能在电视台站住脚的，哪个不是神通广大？能争取到《国学少年》这个台领导非常重视的节目，她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如今，就因为跟个小助理置气，就白白丢了这么好的机会，实在不值得。至于上学时对庄怀瑾那一丝爱慕，其实也不过是源于一种征服欲。在自己的前途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于是，她又厚着脸皮回来了。
　　可庄怀瑾对她的“知错能改”不太买账，皱着眉说：“我已经另有打算了……”
　　“怀瑾，刚刚闹情绪是我的错，可你总要给我个改过的机会啊……”乔曼姿目光盈盈，可怜兮兮地嘟起了嘴。
　　许欢欢见状，也开口帮她求情了：“先生，我们不能没有主持人。既然乔小姐已经端正了态度，那咱们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虽说庄怀瑾始终站在她这一边，但许欢欢对于刚刚的冲动还是有点内疚的。毕竟，节目比天大，还真不能缺了主持人。
　　庄怀瑾定定地看了许欢欢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第十一章 
　　Chapter 11
　　初吻就这么没了
　　（一）
　　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乔曼姿还真是很配合。许欢欢交代她做的，她都会一一照做。在录制的前一天，甚至还主动提出不用提词器，自己把主持词融会贯通。
　　可谁也没想到，录制当天乔曼姿这个“安全隐患”没引爆，爆炸的却是另一个……
　　由于是在过年期间播出，这期节目的主题就是给小朋友讲关于“年”的传说。
　　许欢欢坐在舞台的边缘，悠荡着两条腿，绘声绘色地给小朋友们讲述这个神话故事：“传说古时候有一种叫‘年’的怪兽，头长尖角，凶猛异常。年兽长年深居海底，每到除夕，就爬上岸来吞食牲畜伤害人命。因此除夕那天，村村寨寨的人们便要扶老携幼，逃往深山，以躲避‘年’的伤害。”
　　为了形象逼真，许欢欢还自己用手比了角，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可小朋友们不但不害怕，反倒笑得前仰后合。
　　“又到了一年的除夕，乡亲们像往年一样，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逃往深山，这时候村东头来了一个白发老人。”她捋着不存在的胡子，继续讲故事，“白发老人对一户老婆婆说只要让他在她家住一晚，他定能将年兽驱赶走。村民们都不信，老婆婆也劝他还是上山躲避为好，但老人坚持留下，大家见他不听劝，便纷纷上山躲避去了。当年兽像往年一样准备闯进村子肆虐的时候，突然传来爆竹声，年兽浑身战栗，再也不敢向前凑了，原来啊，它最怕红色、火光和炸响。这时大门大开，只见院内一位身披红袍的老人哈哈大笑，年兽大惊失色，仓皇而逃。第二天，当人们从深山回到村里时，发现村里安然无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白发老人是帮助大家驱逐‘年’兽的神仙，人们同时还发现了白发老人驱逐年兽的三件法宝。从此，每年的除夕，家家都贴红对联，燃放爆竹，户户灯火通明。这风俗越传越广，就成了咱们中国民间最隆重的传统节日—过年。”
　　许欢欢讲完，小朋友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一张张小脸笑得好似向阳花。一旁的庄怀瑾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而为了生动形象地演绎这个神话传说，节目组特意安排十个小观众一起演出一个小话剧。小朋友有扮演白发老人的，有扮演老婆婆的，还有扮演村民的。而一个个子最高身体最壮实的，名叫琦琦的小男孩则负责扮演年兽。本来排练时还好好的，可到了正式录制的时候，琦琦却说什么都不演了，坐在台上哇哇大哭。
　　许欢欢只得蹲下来安慰这只不争气的小“年兽”：“琦琦，这年兽可是主角啊！台词可多了，特别重要！别的小朋友想演，我们还不给他演呢！”
　　琦琦抽着鼻涕，瘪着嘴说：“才不是呢！年兽是大坏蛋！而且……而且……根本就看不到脸，呜呜呜……我都跟我们班小朋友说了，要在电视机前看我……呜呜呜……他们看不到……会……会说我说谎的……呜呜呜……”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弄清楚缘由的许欢欢也犯了愁。她特别能理解琦琦的心情，第一次上电视，当然是希望大家都能看见自己了。可是扮演年兽又必须戴上假头套，整张脸都会被遮住，只露两只眼睛。这可怎么办呢？她看了一眼被琦琦丢在地上的衣服和头套，临时做了个决定。
　　“琦琦，那咱们不演年兽了，嗯……你就演个村里的青年，好不好？”
　　琦琦马上止住了哭声，使劲点点头。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那年兽谁来演呢？”
　　许欢欢拿起那个年兽的头套，转过身冲庄怀瑾挤了下眼睛：“我来！”
　　“你？”
　　许欢欢拿着头套往自己头上比了一下，笑着说：“长得小还是有优势的。这年兽的装扮虽说是按小孩子定制的，但总算比较宽松。我看着，我差不多能套上。第一次上电视，就都让孩子们露露脸吧！而这个没脸的大反派，就由我来演！”
　　“欢意……”
　　见小庄先生有些迟疑，许欢欢忙继续说：“你别忘了，我之前在《万家灯火》也是当过临演的。我孕妇都能演，一个兽自然不在话下！”
　　庄怀瑾笑了，目光澄澈：“欢意，我是想说，你真的很敬业。”
　　“那是，我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就这样，许欢欢扮起了年兽，先跟孩子们一起排练一次，还真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庄怀瑾坐在台下，弯起嘴角，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那只为害一方的“年兽”，画面莫名喜感。
　　不知何时，乔曼姿悄悄来到了他的身边，坐下了。
　　“那个……是欢欢？”乔曼姿指着台上被爆竹吓得抱头鼠窜的“年兽”问道。
　　庄怀瑾微笑着点点头，目光还是没从“年兽”身上移开。
　　乔曼姿斜睨了庄怀瑾一会儿，又抬眸看着落荒而逃的“年兽”，嘴角浮上一抹嘲讽的笑。
　　“这个许欢欢，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为了讨老板欢心，连形象都不顾了，呵呵……别说，她还真挺像只‘兽’的……”话还没说完，她忽觉一阵寒意袭来，扭头迎上的是庄怀瑾冰冷的眼刀。
　　“我……我就随口说说，没……没恶意的。”乔曼姿瞬间  了。
　　庄怀瑾则冷冷开口：“清者见清，浊者见浊，或许是你总想着讨好上司换取利益，才会把别人想得也跟你一样吧？欢意只是单纯地想把节目做好，没有那么功利。在你眼里，她扮演的‘年兽’很可笑，但在我看来特别可爱、特别美好。”
　　乔曼姿半张着嘴，无言以对。她实在看不出那只笨拙的“年兽”到底哪里美好……
　　就在这时，舞台一侧忽然传来许欢欢的一声惨叫。庄怀瑾紧张地扭过头，正看见她一脚踩空，从两级台阶上滚下来，脸朝地面差点来了个“狗啃屎”。那年兽的假头，滚落在一边，就这样“身首异处”了。
　　原来年兽的服装毕竟是按小孩儿的身高定制的。许欢欢再怎么娇小，也终归是个成年人。那裤子太紧，裤裆又太低，她下台阶的时候，一步没迈好，就摔下来了。
　　庄怀瑾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许欢欢跟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欢意，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蹲在地上，关切地问。
　　“没事，就……就膝盖有点疼……”
　　“来来，我给你揉揉！”
　　许欢欢挣扎着站了起来，可忽觉下身一凉，低头一看，那厚绒的年兽的裤子竟被庄怀瑾给扒下来了。而他正用手小心翼翼地揉着她的膝盖。
　　虽说里面穿了打底裤，可这大庭广众被扒裤子还是让许欢欢羞得满面通红。她咧着嘴，心里暗骂—就算没把我当女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扒裤子吧？兽也是有尊严的，不能任你这样耍流氓！
　　想到这里，许欢欢用力推开庄怀瑾，大喝一声：“走开！”
　　接着，她就在小庄先生茫然的眼神中，弯腰提起裤子，用慷慨就义般的气势，迈着方步走向了换衣间。
　　（二）
　　正式录制的时候，乔曼姿换上了一身大红汉服，头发做成了古装的样式，笑起来也多了几分亲切。看得出来，她还真是做了功课，很自然地说着主持词，还时不时与小观众们互动一下。
　　庄怀瑾看在眼里，默默点点头。
　　可接下来，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乔曼姿走到十个孩子中间，教他们背“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可正当她笑意盈盈摸着一个小男孩的头时，那孩子却向她伸出了脏兮兮的小手。他应该是偷吃了巧克力，两只小手都是黑乎乎的。
　　而乔曼姿看见这双黏糊糊、黑黢黢的小手，顿时花容失色。她下意识地推了那孩子一下。而小男孩则一个没站稳，坐在地上就“哇哇”大哭起来。
　　许欢欢赶紧跳上台，哄着小男孩。她也顾不上那脏兮兮的小手摸黑了她的脸。
　　庄怀瑾也过来了。他皱着眉看向乔曼姿，语气极为严厉：“你是主持人，你怎么能推孩子？”
　　乔曼姿直起身子，大声嚷道：“拜托，你看看他那手脏的……我不推开他，就弄脏我的衣服了！”
　　庄怀瑾瞪了她一会儿，又转头看看让小孩儿破涕为笑的许欢欢，心中做了决定。
　　他咬了下嘴唇，平静地宣布：“乔小姐，对不起，我还是觉得你不太适合我们这档节目，我会跟台里沟通。这几天麻烦你了，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吧。”
　　乔曼姿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庄怀瑾，半晌才颤声说：“怀瑾，我……我已经很努力了……可你，就因为这么件小事，就……就要换掉我？”
　　“乔小姐，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虽然我看得出来你为节目做了很多努力，但你真的不适合。你不喜欢孩子，这是无论怎样努力都装不出来的。”
　　“就……就因为这个？”乔曼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庄怀瑾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说：“《国学少年》这档节目的受众就是孩子。我需要节目的每一个主创人员都有一颗关爱孩子的心，真心用传统文化来帮助孩子成长。而你，并没有这样的一颗心。”
　　“可是你这个时候换主持人，台里已经没有空闲的人选了！”
　　庄怀瑾淡然一笑：“这个，就不劳你挂心了。”
　　望着乔曼姿离去时愤怒的背影，许欢欢面露难色：“先生，没有主持人了，怎么办呀？今天肯定是录不了了……”
　　可庄怀瑾却只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抿唇浅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喂，我发现你心也挺大呀！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笑眯眯的。”许欢欢摇头叹息，“唉，真是皇上不急急太监。”
　　庄怀瑾笑得神秘：“那……你这个‘小太监’想不想当主持人呢？”
　　“啥？”许欢欢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又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主持人？我？”
　　“是啊。”庄怀瑾点点头，“你不是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把做电视台主持人的所有资质都考下来了吗？而且，这个节目的流程你比谁都熟悉，孩子们也喜欢你，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可是，我脸胖，不上镜！”
　　许欢欢边说边用两只手挤压自己的脸，小嘴随之嘟了起来，很是可爱。
　　庄怀瑾笑着，眼中尽是宠溺。他伸手揉了揉许欢欢的头发，柔声道：“少儿节目本来就不要求主持人的长相太过端庄，那种脸部线条硬朗的，反而不合适。而你这样可爱的类型刚刚好，小朋友会喜欢。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我……我当然愿意……我做梦都想当主持人的……可是，这梦想成真来得也太突然了吧！我……我怕我做不好……哎呀，忽然好紧张……”
　　庄怀瑾将双手扶在许欢欢的肩上，低头含笑凝视着她慌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欢意，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的眼光。”
　　许欢欢赶忙抬手挡住眼睛：“先生，别……别漏电了……真的会出人命的！”
　　就这样，许欢欢又一次临危受命。当她坐在化妆室里，对着大镜子看着化妆师在她那婴儿肥的脸蛋上精雕细琢时，真觉得好不真实。
　　庄怀瑾给许欢欢挑了一件粉色的汉服，又让发型师给她梳了双髻。粉粉嫩嫩的造型，让她像个甜甜的水蜜桃，坐在一群小朋友中间，画面也更和谐了。
　　只是在开始录制之前，许欢欢还是紧张得不得了，不停地看主持稿，手心里都渗出汗了。
　　庄怀瑾走过去，轻轻拥住她的肩，用安定人心的语调说道：“欢意，别紧张，就当作是在给小朋友讲故事，带他们玩。”
　　许欢欢傻傻地笑了，用力点点头：“嗯，这么一说，我还真的不紧张了。对，就是带孩子玩，这个我最擅长，哈哈哈哈……”
　　放松下来的许欢欢，全身心投入到节目的录制中，状态十分好。由于节目流程和主持词都是她设计完成的，简直是信手拈来。有几个地方，她甚至临时来了灵感，现场发挥起来，倒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下半程，许欢欢脱掉了汉服，换上了年兽的装扮，又演得十分投入。半天的时间，第一期节目全部录制完成。又主持又表演的许欢欢，直累得满头大汗，但整个人特别兴奋。
　　卸了妆后，她马上跑去找庄怀瑾，气喘吁吁地问：“先生，我表现得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笑脸，庄怀瑾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故意板起脸：“嗯，有一点……不是很满意……”
　　“啊？”许欢欢马上紧张起来，小跑几步追问，“是什么地方？你告诉我，我下次注意……不……要不重新录一下吧……哎呀，会不会太麻烦工作人员……哎呀，早知道先不卸妆了……”
　　“噗……”看到意料之中的反应，庄怀瑾撑不住笑了，伸手一点许欢欢的脑门儿，“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主持人总对自己的表现不自信。明明已经特别好了，还要跟别人求证。”
　　“哎呀！”许欢欢使劲推了庄怀瑾一把，“先生，不带这个时候捉弄人的！人家都紧张死了！”
　　“哎，你今天可是第二次推我了啊！哪有员工对老板这么凶的？”
　　“你还说？我好歹也是个女生，哪有上来就扒裤子的？旁边还那么多人，要不要人活了呀？”许欢欢瞪着庄怀瑾，嘟起小嘴。
　　庄怀瑾转了转眼珠，然后点点头：“嗯，有道理。这男女授受不亲，要放在古代，你这样怕是不能活了。算了，还是我负责吧！”
　　许欢欢眨眨眼，大脑转数有点跟不上—这话怎么好像是她以前说过的？嗯，他记忆力是真好。不过，好像跟上次的版本有点出入，哪里不一样了呢？
　　（三）
　　虽说第一期节目录制非常顺利，但许欢欢的心里还是不踏实。因为按照规定，节目后期制作后，是要送到台里审核的。她一直担心会不会过审。
　　而当庄怀瑾在自己的书房里宣布节目顺利过审时，许欢欢先是高兴得原地转圈圈，接着又哭又笑。
　　“先生，这是不是意味着，节目会如期在电视上播出？是不是……我就算一只脚踏入主持圈了？呜呜呜……怎么这么像做梦呀？呜呜呜……晚上都不敢睡觉了……呜呜呜……一睁眼啥都没有了怎么办？”
　　庄怀瑾走到神经错乱的许欢欢面前，简直哭笑不得。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放心吧，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这都是你付出的努力换来的。”
　　许欢欢忽然又弹了起来，然后毕恭毕敬地给庄怀瑾鞠了一躬，态度特别诚恳地说：“小庄先生，真是太感谢你了！”
　　庄怀瑾倒是被她弄得不自在了，笑着说：“这是干吗？谢我也不用这么大礼吧？”
　　“先生，我真的是特别感谢你。你不知道，做主持人，对我有多重要。这真的是我从小的梦想。本来……没考进播音主持系，我已经觉得这辈子都没可能了，是你帮助我实现了。我……我真的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许欢欢说着，眼圈又红了。
　　庄怀瑾揉了揉她的头，轻声说：“欢意，你应该这样想，你也帮了我的大忙啊！这档《国学少年》，你倾注了那么多心血，付出那么多努力，不只是主持，在幕后也做了很多工作，还扮年兽配合小朋友演话剧。这些都是在帮我呀！如此说来，我也该感谢你了，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你鞠躬了？”
　　“不不不……”许欢欢慌忙摆手，“我是公司的员工，努力工作那是我分内的事。月薪八千，五险一金，可不是白拿的。但先生不一样，你帮我实现了梦想，还是要好好感谢你的。”
　　庄怀瑾眨眨眼，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双臂环抱在胸前，说道：“既然你要感谢我，那总要有点实际行动吧？只嘴上说说，有什么用？”
　　“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许欢欢比比画画，十分仗义地说，“只要你能说出来，我许欢欢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庄怀瑾抿唇笑着，目光在那张胖嘟嘟的小脸上流连着：“嗯，之前你说，因为想当主持人，怕脸变大，不准任何人捏你的脸。那现在愿望都实现了，是不是就可以捏了呢？”
　　“啊？”许欢欢条件反射用双手捂住脸，可想了想，又将手放下了，“哎，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怪癖，捏脸倒成了执念。好吧好吧，给你捏！给你捏！”
　　说完，她规规矩矩地坐回椅子，闭上眼扬起脸，等待着小庄先生的“魔爪”。
　　可庄怀瑾刚要抚上那泛着红晕的面颊时，目光却黏在那粉嘟嘟的樱唇上再也移不开了。
　　下一秒，许欢欢忽然感觉唇上轻轻覆上一片温热，柔柔的、软软的，像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吹皱了一池春水……惊慌中睁开眼，看到的是庄怀瑾含笑的脸，含情的眸，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啊！”许欢欢惊叫着跳了起来，又用双手捂住了刚刚被轻薄过的嘴唇，瞪着庄怀瑾，“你……你做了什么？”
　　庄怀瑾白皙的脸庞也微微泛红，轻轻咳了两声，低头道：“呃……情不自禁……就……亲了你一下……”
　　“啊！啊！啊！”许欢欢跳着转了个圈，像只奓了毛的小奶猫，站定后抬手指着庄怀瑾，横眉冷对，“小庄先生，你……你耍流氓还没完了是不是？先是扒人家裤子，后又……又……什么用实际行动感谢你，原来就是这个目的！这叫什么？职场潜规则！你这……这个衣冠禽兽！”
　　庄怀瑾蹙眉—这小丫头想什么呢？怎么把自己说得跟个变态流氓似的？
　　“不是，欢意，你听我解释，扒裤子那事纯粹是出于关心，没有半点轻薄你的意思……”
　　“那……那刚才呢？”许欢欢哭丧着小脸，“那可是我的初吻啊！就这么没了……啊，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庄怀瑾笑着点点头：“嗯，的确男女授受不亲，这要是在古代，被如此轻薄，你可真的不能活了。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我会负责的。我娶你！”
　　“啥……啥？”许欢欢眼睛瞪得像个灯泡，小心脏因接连遭受打击，已经快要停止跳动了。
　　她瞪了笑意盈盈的庄怀瑾一会儿，推门就往外跑，嘴里还念叨着：“疯了！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谁知，竟一头撞上了刚走到门口的俞子羡。
　　“哈，欢欢，你这是怎么了？被你家先生欺负了？”俞子羡打趣着，又高声冲屋里喊道，“喂，你干什么坏事了？看把小姑娘给吓的！”
　　庄怀瑾走到门口，先对俞子羡笑了一下，而后慢条斯理地道了句：“放心，我会负责的。”
　　“什么？负责？”俞子羡惊呼，一把扯住了许欢欢，“哎！这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你们进展也太快了吧？”
　　许欢欢脸红得都快滴出血了。她使劲瞪着庄怀瑾，大声嚷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庄怀瑾却一脸无辜，表情纯良得像个孩子：“不是你刚刚一直念叨‘不想活了’吗？这风花雪月倒没什么，可这伤人性命之事我可断断做不得。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
　　看到俞子羡一脸“实锤”了的表情，许欢欢直想撞墙。
　　俞子羡还笑着安慰她：“欢欢，你放心，你家先生可能是冲动了点，但他绝不是坏人。他说负责肯定会负责的，你就安心做庄家的媳妇吧！”
　　“啊！我还是去死一死吧！”
　　这时，庄舟从房里出来了。他朝对面望了望，高声喊道：“干什么呢，吵吵闹闹的。”
　　俞子羡赶紧冲庄舟挥手致意：“老爷子，恭喜恭喜，您啊，要抱孙子了！”
　　许欢欢差点背过气去。
　　只见庄舟倒十分淡定，慢悠悠走到石桌旁坐下。接着，他朝庄怀瑾这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唉，你们谈恋爱的事，我是早知道了的。既然你们还没正式给我汇报，那我也就装着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也表明我的态度就是默许了。可是，年轻人做事也要有个分寸嘛。太冲动！本来想着先把小瑜跟子羡的婚事办了，再研究你们的。那现在既然欢欢都这种情况了，也等不得了……”
　　许欢欢忽然觉得心好累—谣言就是这么形成的。
　　她跑到庄舟跟前，大声辩解：“庄先生，不是这样的！我什么时候跟小庄先生谈恋爱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还骗我！”庄舟假装严厉地瞪了她一眼，“人家食堂的王大姐都跟我说了。那小子带了女朋友去吃饭，女孩子就叫‘欢欢’。不是你是谁？还有哪个欢欢？”
　　“不是……那就是个误会……”许欢欢真是百口莫辩。
　　庄怀瑾见许欢欢都要哭了，赶紧走过来解释：“爸，别听子羡瞎说，欢欢没怀孕。”
　　许欢欢赶紧点头：“对，根本就没影儿的事……”
　　“但要结婚是真的。”
　　庄怀瑾接着的这句，许欢欢又差点晕过去。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庄舟一挥手，“欢欢这孩子，我也挺喜欢。嫁到我们庄家，我是同意的。这就是家长的态度。至于结婚的事嘛，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我不干涉。对了，过些日子你去拜见一下欢欢的父母，然后再约定个时间我们双方家长见个面，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好了，就这么决定了！”
　　许欢欢欲哭无泪—什么就决定了呀？这庄家不是书香门第吗？怎么能干出强抢民女的事来？
　　目送庄舟进了屋，许欢欢忽然转身就往门口走。
　　庄怀瑾忙喊住她：“欢意，你去哪儿？”
　　许欢欢头也没回，冷冷甩给他一句：“雨女无瓜（与你无关）！”
　　接下来，两个才高八斗的大才子面面相觑。
　　“成语吗？”
　　“好像是……但奇怪，都没听过……”
　　“那出处呢？”
　　“你这过目成诵的都不知道，问我？”
　　……
　　待发现许欢欢已经出门了，他们俩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搞学术研究的时候。庄怀瑾赶紧追了出去，可许欢欢已经在巷子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欢意！”庄怀瑾边跑边喊，“你去哪儿？”
　　“出处是《巴啦啦小魔仙》！”许欢欢答疑解惑后，“啪”地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第十二章 
　　Chapter 12
　　靠近真上头
　　（一）
　　在田姝新租的公寓里，许欢欢坐在沙发上，拿起第三只炸鸡腿，狠狠咬下一口，继续咀嚼着心中的悲愤。
　　一旁的田姝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过她想咬的不是鸡腿，而是面前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女子。
　　“喂，我‘爱豆’亲你，那可是天大的福利！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许欢欢用力咽下一口鸡肉，瞪着田姝：“他是你‘爱豆’，又不是我‘爱豆’。在你看来是福利，可在我看来，那就是耍流氓！”
　　“别说得这么难听！按你说的，那瑾瑾就是喜欢你呀！虽说……这个我也难以置信……但他都说了要娶你，你还生什么气？天上掉下个神仙哥哥，赶紧接着呀！这中彩票一样的好事，美死你了，还抱怨！”田姝嘟起嘴，一脸的羡慕嫉妒，再加一百二十个恨。
　　许欢欢抹了抹嘴，一本正经地说：“你也说了，你都不相信，那我会相信吗？小庄先生是什么人物？长那么好看，又那么有学问，仙女才配得上吧！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那你的意思是，害怕他对你不是真心的？害怕渣男玩弄你的感情？”
　　许欢欢摆摆手：“那倒不至于，小庄先生怎么也不可能是渣男。玩弄感情这种事，他也做不出来。不过，他喜欢整人啊！别看他外表纯良，可心里住着一只小恶魔！我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整我。从带我去食堂见那个王阿姨就开始布局了，一步一步织网，真是细思极恐！”
　　田姝皱眉想了想：“可是，他为什么要整你呢？还花这么大心思。目的是啥？”
　　“根本就没有目的！他就是享受整人的乐趣！”
　　“这么变态？”田姝瞪大了眼睛。
　　许欢欢“啪”地将鸡骨头一掰两段，同时用力点头：“就这么变态！”
　　“哇！”田姝忽然双手握拳放在腮边，摆出一副花痴状，“外表纯良，内里腹黑，还……还有那么点变态……我的妈呀！这‘黑芝麻汤圆’的人设我太可了！我发现，我更爱瑾瑾了！”
　　许欢欢满头黑线，用关怀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你再一次刷新了我对‘脑残粉’的认知。”
　　“对了，这事你可千万别跟徐乐乐说啊！”田姝收起花痴相，正经起来，“他正处于创业初期，经受不住这种打击。”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了。我弟知道他姐被人欺负，那肯定……哎，等会儿……”许欢欢忽然找到重点了，“你刚说什么？徐大头创业了？他还真开传媒公司了啊？”
　　田姝点点头：“是啊，现在正在招兵买马。我看他不像是玩玩的，很认真。”
　　“招兵买马？那……人招得怎么样了？”
　　田姝嘿嘿一笑，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截至目前，就招到一个我！”
　　“不是，他犯二，你怎么也跟着啊？”许欢欢不可思议地看着田姝，“就我弟那二百五的脑子，能创什么业？你跟着傻子创业，能有什么前途？”
　　田姝笑着摇摇头：“NO！NO！NO！欢欢，你还真小瞧了徐乐乐同学。他虽然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可做生意还是很有头脑的。据我分析，应该是他爸遗传给他的。反正，我很看好他。我就等着徐老板带我脱贫致富奔小康了！”
　　正说着，田姝的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瞬间有点蒙。
　　“你……给我打电话了……”田姝将手机举给许欢欢，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欢欢”。
　　许欢欢赶忙拿过手机，盯着那屏幕说：“我出来的时候没带手机。估计是小庄先生。”
　　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接通，“喂”了一声。
　　电话里果然传来庄怀瑾焦急的声音：“你在哪儿？”
　　“我……我在田姝家……”
　　“地址给我，我去接你。”
　　“我……我不回去……我才不要跟‘流氓’回家呢！岂不是羊入虎口了？”
　　“那你还一辈子都不见我啦？”
　　“嗯！老死不相往来！”许欢欢义愤填膺地划清界限。
　　“哎呀，那可有点麻烦了……你是我们公司主要项目的主持人，你还要跟我这个老板老死不相往来，那以后的节目怎么做？嗯……还好还没有播出，可以考虑一下换个主持人……”
　　许欢欢一听这话可急了，对着电话一顿吼：“哎，你这算什么？万恶的职场潜规则！我不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你就要换人？还有没有天理？”
　　“哈哈哈……欢意，你别激动。我逗你玩呢！”庄怀瑾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正经，“好啦，今天的事，是我太冲动，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乖，让我接你回家。咱们有话好好说。就算给我判‘死刑’，也得给我申辩的机会啊！”
　　许欢欢素来吃软不吃硬，听见庄怀瑾道歉，气也消了一半。
　　“那……你得保证，不准再对我耍流氓！”
　　“我保证，绝对不在你不情愿的情况下再对你做那样的事了！”
　　许欢欢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最后点点头：“好，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打车回去。”
　　许欢欢放下电话，迎上的是田姝鄙夷的目光。
　　“刚才还义愤填膺呢，怎么瑾瑾一来电话就  了？我还以为你能掀起多大浪呢！”
　　许欢欢白了她一眼，站起身：“我又不是哪吒，我掀什么浪？”
　　“这乖乖就回去啦？”
　　“不然呢？还真跟金主爸爸老死不相往来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就是再生气，也不会跟‘月薪八千，五险一金’过不去的，好吗？再说，我得跟他谈明白。告诉他整人好歹也得有个底线，不能什么事都拿来开玩笑！”
　　许欢欢回到庄家的四合院已经是傍晚了。夕阳将门口那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倒显出了几分落寞。
　　“小庄先生，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许欢欢走过去闷声问道。
　　庄怀瑾淡淡笑着，眼睛亮晶晶的：“等你回来。”
　　“哦……”许欢欢只觉脸上发烫，赶紧低头往院子里走。
　　“你去田姝那儿……干吗去了？”庄怀瑾两步跟了上来。
　　许欢欢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被人欺负了，找闺蜜倾诉一下呗！”
　　“哦，我还以为，你去找徐乐乐呢！”
　　“哼！”许欢欢站定，歪着头瞪着他，“要是我弟知道了他姐被人这么欺负，早就找你拼命了！你还能全须全尾站在这儿？”
　　庄怀瑾凑上前两步，笑嘻嘻道：“原来你是心疼我。”
　　许欢欢像触电一样往后跳了一步，眼睛瞪得老大：“我是不想把老板打残了，赔不起！”
　　一阵尴尬的沉默飘过……
　　“我们谈谈吧！”
　　“我们谈谈吧！”
　　打破沉默的，居然是异口同声。
　　庄怀瑾乐了：“看，多心有灵犀！走吧，到我房里……”
　　“不要！‘犯罪现场’不想故地重游！”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许欢欢的房间。可看着庄怀瑾笑得人畜无害的模样，许欢欢的脑中忽然冒出了“引狼入室”四个字。
　　不过这次小庄先生没有再造次，规规矩矩坐在桌旁，笑意盈盈看着对面的许欢欢：“你先说吧！”
　　许欢欢整理了一下思路，不卑不亢道：“好，我知道小庄先生喜欢捉弄人，公司的员工基本都被你捉弄过。而我作为你的专属助理，似乎被捉弄一下也是应该的。毕竟……待遇不错……”
　　庄怀瑾“噗”一声笑了。
　　许欢欢赶紧摇摇头：“不对，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别的事情上你整我一下，我不介意。可是……这种事不行吧？怎么说我也是个女生啊，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就……就被人说怀孕了……这传出去让我还怎么见人？”
　　“等下！”庄怀瑾举手发言，“老庄要抱孙子的事，那是俞子羡说的，不是我。”
　　许欢欢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这么回事。
　　“就算怀孕不是你说的，可……可你说我跟你那啥了……”许欢欢的脸红成了番茄，“那对我影响也是很不好的！”
　　“‘那啥’是啥？”庄怀瑾眼神单纯又澄澈。
　　许欢欢气得一拍桌子：“你装什么纯情啊？不就是……那个……‘生米煮成熟饭’了吗？”
　　庄怀瑾微微蹙眉，一脸无辜道：“可是，‘生米煮成熟饭’也是俞子羡说的呀！你干吗怪我？”
　　“不是……你等会儿，我捋捋……”许欢欢一捂脑门儿，思路完全被打乱。
　　而庄怀瑾依旧摆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你说你要负责，所以人家俞师傅才误会的！”许欢欢呼了一口气，“总算是捋明白了。”
　　“可负责这事是你自己说的。”庄怀瑾四两拨千斤，又把问题给打回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了？”许欢欢瞪起眼睛。
　　庄怀瑾淡然一笑，慢条斯理道：“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捏了你的脸，然后你说在古代如果这样被轻薄，你就不能活了，然后又说我应该对你负责。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去死吧，就只能负责啦！我完全是按你的要求来的，干吗又怪我？”
　　“不是……你等会儿……我怎么又被你绕晕了。”
　　“唉……”庄怀瑾故意叹口气，又伸手揉了下许欢欢的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照顾一下你的智商。”
　　“好了！”许欢欢小手一挥，“不扯这些没用的了！咱们直接说重点，你……你亲我，这……这是不是太过分了？要不是发生了这个事，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还说不是整我？”
　　庄怀瑾马上摇头：“不是。”
　　许欢欢气得脸都绿了：“那你为什么要亲我？”
　　“喜欢你呀！”庄怀瑾回答得十分坦荡。
　　许欢欢气得跳了起来，原地转了三圈，然后指着庄怀瑾大声道：“你……你还不承认是在整我？你好端端的，喜欢我干吗？吃错药啦？”
　　“我未婚，你未嫁的，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可你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怎么可能喜欢我这么平凡的女生呢？你可是连乔曼姿那种女神都瞧不上的！”
　　庄怀瑾轻笑：“在我眼里，你比那个乔曼姿好一万倍。”
　　许欢欢瞪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我知道，你就是等着我相信，然后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以为自己中了头奖了，然后你再大笑，说我上当了，对不对？哼！我才没那么笨！”
　　“可事实证明，你是真笨。”庄怀瑾敛起笑，一手拄着腮看着许欢欢，目光澄澈，不疾不徐道，“有一个女孩儿帮我的家人解开了二十多年的心结。她完整地唱出了我妈妈生前给我唱的最后一首歌，弥补了我二十多年的遗憾。你说，我不该喜欢她吗？”
　　许欢欢蒙了。
　　庄怀瑾又继续说：“她将她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我的事业中，和我一起致力于传统文化的传承，不辞辛苦，任劳任怨，成为我事业上最好的帮手。你说，我不该喜欢她吗？”
　　许欢欢继续蒙。
　　“还有，她不知不觉走进了我的心。她让我找回了久违的真正的快乐。我看见她就情不自禁想笑，她就好像是我的一朵解语花。你说，我不该喜欢她吗？”
　　许欢欢眨眨眼：“我这样的，能是什么花？顶多是盆仙人掌吧……”
　　庄怀瑾无奈了：“欢意，在我这么深情表白的时候，不适合搞笑吧？”
　　许欢欢挠挠头，又皱着眉看着庄怀瑾，小心翼翼地问：“你刚说的这些……不是骗人的？不是设的陷阱？”
　　庄怀瑾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想打人的冲动，咬着牙说：“你觉得，我会拿我妈的事来开玩笑吗？”
　　“对哦。”许欢欢低下头，可再抬起来的时候却是满面绯红，“那……你的意思是……你……你真的喜欢我？”一双大眼睛目光闪烁，根本不敢看向对面的人。
　　庄怀瑾则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说明白了。我太难了……”
　　“可是，小庄先生，你……会不会就是一时错觉呢？”许欢欢重新坐下，很认真地分析起来，“你看，唱儿歌的事，那就是巧合呀！刚好那就是我外婆老家的儿歌，是她教我唱的，难道你还要喜欢我外婆？”
　　这回轮到庄怀瑾蒙了—这是什么神逻辑？
　　“还有……”许欢欢继续分析，“你说事业上我帮助你，可做主持人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啊！我努力，是为我自己，不是为你。再有，你说看见我就想笑。那可能是因为你的生活太单调了。去德云社听段相声吧，保证比看见我……高兴……”
　　许欢欢越说越没底气，因为她眼见着对面的小庄先生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呃……先生，你……不高兴了？”
　　良久，庄怀瑾才开口问了句：“欢意，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啊？”
　　庄怀瑾轻叹：“你刚刚说那么多，就是对我的回应吗？我本以为……你多少还是对我有感觉的……”
　　喜欢？不喜欢？许欢欢完全凌乱了。但此刻，她能清楚感觉到庄怀瑾伤心了，而她看着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看来，真的是我自作多情了……”
　　“也……也不完全是……”许欢欢目光飘向天花板。
　　庄怀瑾眼中的希望再次燃起来了。
　　“什么叫不完全是？”他探身过去，像个急切知道答案的孩子。
　　许欢欢的脸又红了。她低着头，嘟囔道：“喜欢……那肯定不是一点都没有的，你这么好看，仙气飘飘的，谁不想多看你一眼呀？你偶尔漏电，我也会脸红心跳……可……可这就是正常的反应吧？哪个女生看你都会这样的……”
　　“唉……”庄怀瑾轻叹，“原来在你眼里，我就这一副皮囊算是优点。”
　　“不不不，当然不止。”许欢欢眨巴着眼睛，“先生还很有学问，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停！我知道你会成语。”庄怀瑾举手叫停，一脸无奈，“说重点！”
　　许欢欢也无奈地叹了口气：“重点就是，你太好了，我们俩根本就是天上地下，那个……对，云泥之别。”
　　“算我求你，别说成语了。”
　　“简单说，就是……我从来就没痴心妄想过小庄先生会喜欢我这么平凡的女生。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庄怀瑾一眨不眨地直视着许欢欢的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那就从现在开始想，想明白了再答复我！”
　　“哦……”许欢欢条件反射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那……有截止日期吗？”
　　庄怀瑾哭笑不得：“你这脑袋里都想些什么？”
　　“这个很重要！我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我得从头好好想。可万一时间长了，等我想明白了，你又说过期作废了。我岂不是白想了，一颗真心都错付了，会很伤心的……”
　　庄怀瑾抿唇浅笑，然后伸出手将许欢欢的小手包裹住，目光深情道：“欢意，我会一直等你的答案，多久都不会过期作废。”
　　可一句深情的承诺却换来许欢欢颇为仗义的安抚。她小手一挥，大义凛然道：“放心，我也不是矫情的人，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庄怀瑾有点怀疑，这到底是谈恋爱，还是签合同？
　　（二）
　　第二期《国学少年》录制的时候，演播室竟然来了两个主持人的“粉丝”。
　　许欢欢看见举着灯牌的徐乐乐和摇着荧光棒的田姝，忽然感觉心好累。
　　“你俩搞什么？”许欢欢提着鹅黄色的汉服裙摆，从台上跑下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田姝却仍是一脸兴奋，一把握住许欢欢的手，郑重其事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田姝，是‘许欢欢全球后援会’会长，他叫徐乐乐，是副会长。”
　　徐副会长非常配合地把写着“许欢欢出道”的灯牌举到她面前。
　　许欢欢直接呆住了。
　　这时，旁边传来庄怀瑾的笑声：“哈哈，有趣。请问你们这个后援会现在有多少人了？”
　　“目前为止，就我们俩。不过，我们人虽少，但个个都是骨干。我们连宣传口号都想好了！”田姝说着，拍起了手，跟着节拍喊着，“你不投我不投，欢欢何时能出头？你一票我一票，欢欢肯定能出道！”
　　“打住！”许欢欢及时制止了田姝的慷慨激昂，“咱能不能别把饭圈那套用我身上？什么投不投票的，这又不是比赛！”
　　徐乐乐斜睨着田姝，瓮声瓮气道：“我就说不对劲嘛，你非说你是会长要听你的，搞得乱七八糟的。”
　　“我不是在想办法帮欢欢宣传吗？我身边好不容易要出个名人了，我作为好闺密，自然责无旁贷！”
　　庄怀瑾又笑了，语气温和地说：“田姝，谢谢你这么热心为欢欢宣传。不过，这些宣传工作我们公司都会做的。只不过现在节目还没有播出，主持人还要保持神秘感，所以不宜大肆宣扬。”
　　经“爱豆”一点拨，田姝马上醍醐灌顶。
　　“明白了！明白了！”她拍了一下徐乐乐，迅速下达了最新指令，“立即停止一切宣传工作，非官宣不约！非官宣不约！”
　　接下来，两个“粉头”真就乖乖坐在台下，看着许欢欢录节目。
　　庄怀瑾坐在徐乐乐身旁，瞄着他对自己心上人露出的星星眼，心里盘算着，这个小“情敌”还要费点工夫……
　　这时，徐乐乐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脸对庄怀瑾说：“小庄先生，你说这节目一播出，欢欢是不是就成名人了？”
　　庄怀瑾微笑点头：“现在全国都在弘扬传统文化，我们这档《国学少年》是台里非常重视的节目。我们公司就更不用说了，这是重中之重的项目，所以一定会大力宣传的。欢欢表现又这么抢眼，我想，不红很难……”
　　“唉……”徐乐乐又叹了口气，“那我和欢欢的差距就更大了……做名女人背后的男人，真是压力山大……”
　　庄怀瑾暗自咬了咬牙—这种烦恼还轮不到你！
　　忽然，徐乐乐一跺脚，激动地说：“小庄先生，不如我现在就跟欢欢表白吧，趁她还没火……”
　　“千万别！”庄怀瑾一脸严肃，制止了他，“乐乐，你的担心我完全理解。可有一点你还是没有搞清楚，长久的爱情，双方是要相互成全，共同成长的。而你现在要做的，是提高你自己，努力赶上欢欢的脚步，而不是想方设法绊住她。”
　　徐乐乐眼睛一亮：“小庄先生，你说得太对了！我得好好努力，把我的公司搞好，这样才能配得上欢欢！嗯，打铁还需自身硬！”
　　说着，他一把扯起田姝：“好了，别看了，我们回公司计划下一步工作！”
　　“喂，什么情况？我是会长！”田姝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徐乐乐摆出了面瘫脸：“我是老板！”
　　忽悠走了闲杂人等，庄怀瑾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看着台上的许欢欢，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呀！我们俩才是相互成全，共同成长，我帮她实现梦想，她帮我完成事业，真是比翼双飞，哪有别人什么事？
　　录制结束后，许欢欢跑过来，瞪着眼睛问：“徐大头和田姝呢？”
　　庄怀瑾装傻：“早走了。好像是说公司有什么事吧？”
　　“哦，本来还想找他们一起吃个饭呢。”
　　庄怀瑾颔首，眼中盈满了笑意：“还是回家我做给你吃吧！老庄今晚有饭局，家里就我们俩……”
　　许欢欢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自从上次表白事件之后，她每次跟庄怀瑾单独相处都觉着不自在。而他这话，又分明带着暗示。
　　“家里好像没什么东西了……要不，你先回去，我去趟超市……”
　　本想将这总惹她脸红心跳的家伙支远一点，可话一出口却发现有种莫名的暧昧。
　　果然，庄怀瑾笑了，伸手揉了揉许欢欢的头：“欢意，你刚刚的口气，好像我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
　　“又胡说八道……”许欢欢退后一步，脸更红了。
　　庄怀瑾想了想却说：“我跟你一起去超市。”
　　“别闹了，光天化日之下你就出现在超市，不怕引起围观啊？”许欢欢嗔道。
　　“都过去几个月了，我现在关注度应该没那么高了吧？而且，我有这个。”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个墨镜。
　　“随你，不过真要被认出来了，我就先溜，我可不管你！”许欢欢说着，扭头就走。
　　庄怀瑾赶紧笑着追了上去。
　　二人走到电视台门口，忽然发现天空中竟飘起了小雪。零零星星的小雪花自在地飞舞，甫一落地，便没了踪影。
　　许欢欢伸出手去接那雪花，兴奋得小脸红彤彤的：“哇！下雪了！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呢！”
　　庄怀瑾细心地帮她扣上了棉衣的帽子，又将拉链拉到下巴处，忽然挤了下眼睛：“既然这么喜欢雪，那我们就迎着小雪走路去吧！”
　　“啊？”
　　许欢欢还没反应过来，小手已经被牵起。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稍显笨重的身影走在漫天飘雪之中。初冬清冷的空气都似乎带着一点甜。
　　“欢意，我们就一直一直这么走下去，就白了头了……”庄怀瑾一语双关。
　　可许欢欢却笑着说：“你给我戴帽子了，我白不了。”
　　“哈哈哈，你能不能别煞风景？咱们现在这样，你就想不出什么浪漫的事？”
　　许欢欢还真认真想了一下：“嗯，我在想……都下雪了，咱们吃火锅吧！”
　　“啊，真是被你打败了……”
　　雪渐大，给庄家的四合院铺上了一层糖霜。
　　屋内却是热气腾腾。火锅里热浪翻滚，氤氲的水汽在二人之间弥漫，将他们的脸都熏得有些泛红。
　　许欢欢一边往锅里夹菜，一边絮絮叨叨：“你还说不会有人认出来。我刚看了超话，已经有粉丝发帖子，说偶遇了小庄先生，还拍了照呢！只不过，人家是理智粉，说是不想打扰‘爱豆’的生活，就没大声嚷嚷。不然，我们早就被围住了。”
　　庄怀瑾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拍就拍吧，反正我没手机，全当啥都不知道，眼不见为净。”
　　“可是她把我拍得很丑！”许欢欢放下筷子，用小手拍了拍脸颊，“尤其是脸，太胖了！下面评论还有人问那个女生是谁，该不会是女朋友吧。结果，楼下队形相当整齐，一致认为不是。唉，我这么相貌气质普通的女生，跟你走在一起，真的毫无CP感。如果我真成你女朋友了，她们肯定会失望的……”
　　说完，她又哀怨地叹了口气，补充一句：“做名人背后的女人，压力山大！”
　　庄怀瑾乐了—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他想了想说：“欢意，等《国学少年》播出了，你也是名人了啊！到时候你也会有粉丝。而我，以后不打算出现在台前了。我就做你这个名女人背后的男人，好不好？”
　　“什么跟什么呀？”许欢欢害羞了，红着脸低头认真地吃肉。
　　庄怀瑾则拿起一个精致的瓷瓶，给许欢欢的杯子倒满了。瞬间，一阵柑橘的清香萦绕鼻尖。
　　许欢欢拿起杯子仔细端详，问道：“这是什么？好香啊！”
　　“黄柑酒。”
　　“也是你酿的？”
　　庄怀瑾点点头，又开始上课：“这个酒呢，是宋朝的时候有的。宋朝人很喜欢喝果酒，什么柑橘、葡萄、荔枝等等，都可以拿来酿酒。我也是参考了一些古籍，自己摸索着做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许欢欢试着小口抿了一口，惊呼：“好喝！有橘子的甜香，还有酒的清冽，好好喝！”
　　说完，她竟咕嘟咕嘟把那一杯都喝了。
　　庄怀瑾想拦她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无奈笑道：“慢点，那是酒，不是果汁，喝多了也会醉的。”
　　“你……不早说……”许欢欢放下杯子，人已经摇摇晃晃了，看着庄怀瑾也成了重影。
　　“不是吧？”庄怀瑾赶紧起身坐到她身边，扶住了她，“酒量这么差？”
　　“我是一杯啤酒都会倒的……谁叫你做的酒那么唬人？明明是酒，喝起来却跟果汁似的……跟……跟你的人一样……”
　　说着，她竟倒在了庄怀瑾的怀里，而庄怀瑾则顺势紧紧抱住了她。
　　“什么叫跟我的人一样？”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问。
　　许欢欢只觉得耳朵热热的、痒痒的，连带着身子都燥热起来。她在他怀里像只虫子一样拱来拱去，竟伸手摸上了他的脸，口里含糊地说着：“外表那么纯良无害，可……可这一靠近吧，还真……真上头啊！”
　　庄怀瑾的目光流连在那还沾着黄柑酒的粉嘟嘟的唇上一刻也移不开。他没有压抑自己，低头深深吻了上去。有橘子的甜香，还有酒的清冽，那么甜，又那么使人迷醉。他真是丝毫都舍不得浪费……
　　许欢欢如坠入云雾之中，只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忽然还腾空了。
　　“啊……”她惊呼一声，双手环住了庄怀瑾的脖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抱起来了。
　　“你……你要干什么？”
　　“抱你回屋睡觉。”
　　“啊！”许欢欢挣扎起来，“不行，不能这么快就睡觉！我还没答应你呢！”
　　“噗……我是让你自己去睡觉。你还真想让老庄抱孙子啊？”
　　许欢欢在自己的床上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她坐起来，用手摸了摸还有些酥麻的嘴唇，脸又烧起来了。她心里也默默举起了白旗—都让人亲两次了，就……从了吧……
　　想了想，她摸到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就没头没脑来了句：“妈，小庄先生……他想娶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传来欢欢妈的声音：“你说话怎么不对劲啊，舌头有点大！”
　　“哦，我刚喝酒了……”
　　“怪不得，喝多了说醉话呢吧？人家小庄先生能看上你？行了，别在人家面前丢脸了啊！赶紧洗把脸，清醒清醒！还小庄先生想娶你，我还做梦你爸变肖战了呢！”
　　“不是，妈……”
　　一阵忙音，那边挂断了。
　　许欢欢一头栽倒在床上，欲哭无泪—怎么连亲妈都不相信啊？


第十三章 
　　Chapter 13
　　惦记我媳妇者，虽“傻”也得诛！
　　（一）
　　元旦，“Mask”的首场演唱会，在一个小型剧院火爆开唱。本场演唱会的最大“赞助商”—庄老爷子带着几个小辈坐在了第一排最好的位置。
　　秦握瑜今天没有戴面具，也没化大浓妆，清纯可人。大多数观众是没见过小鱼儿的真容的，她一出场便引得观众席阵阵惊呼，带动得整场演出的气氛都特别好。
　　庄舟虽被那架子鼓震得耳朵发麻，却依然面带笑容，时不时也跟着鼓掌。许欢欢不时纠正着庄怀瑾那不标准的山羊礼手势。而到最后，两人不知怎的竟十指相扣了。俞子羡自然是目光一刻不离台上的秦握瑜，不停地叫好，最后嗓子都哑了。
　　谢幕后，观众自然不肯走，不停喊着“安可”。而此时，竟响起了一阵丝竹之音，与刚刚激烈的摇滚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幕布拉开，只见身着一袭白地蓝花旗袍的秦握瑜款款走了出来，两个工作人员随后抬上了一架箜篌。台下的观众皆目瞪口呆。
　　秦握瑜拿起麦克风，激动得声音发颤：“大家好，我是摇滚歌手小鱼儿，同时我也是箜篌演奏者秦握瑜。很久以来，我都一直戴着面具，就是害怕大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包括我的家人和我爱的人……我一直以为他们不理解我……也不会接受这样的一个小鱼儿……直到几个月前，我才知道我错了……他们都很爱我……也愿意接受不一样的我……今天，他们都来了，就坐在台下。看见他们为我鼓掌，为我喝彩，我真太高兴了……那么，最后这一曲，我要特别送给我的爸爸、哥哥和我最爱的俞哥哥，对，还有欢欢……我爱你们！”
　　在热烈的掌声中，秦握瑜优雅地坐下，用纤长的手指拨动了琴弦，一段行云流水般的旋律从指尖飘然而出。
　　听着这熟悉的旋律，庄舟愣住了，忽而湿了眼眶。
　　“这……这是《倒垂帘》……你妈妈最拿手的……”他朝庄怀瑾歪了歪头，声音哽咽。
　　庄怀瑾笑了，凑过去说：“小瑜是特意弹给您的。”
　　庄舟用袖口抹了抹眼睛，也笑了：“小瑜弹得真好呀！我恍惚，真的就好像看见是你妈在台上……”
　　庄怀瑾的眼睛也湿润了。
　　忽然，秦握瑜的手速开始加快，节奏完全变了。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Mask”的所有成员都跳上了舞台，舞台一角的鼓手也开始敲击。而古典乐器箜篌的声音竟与这些电子乐器融合得天衣无缝。
　　庄舟笑着拍了拍手，转头对庄怀瑾说：“这个设计好啊！中西合璧！”
　　“是啊，音乐本就是无国界的，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庄怀瑾应和着。
　　而许欢欢才不管什么有国界无国界，只指着其中一个吉他手喊道：“徐大头！”
　　在最后终于熬到上台机会的“备胎”徐乐乐，激动地冲许欢欢挥手，还故意耍帅甩了甩头发，而这一甩才想起，他早就秀发去无踪了。
　　“哈哈哈哈……”许欢欢没心没肺地扯着庄怀瑾笑，“你看你看，徐大头上台了！”
　　最后这一段表演引爆了全场。
　　在谢幕之前，俞子羡抓紧时间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上台献给秦握瑜，秦握瑜热情地拥抱了他。接着，她大大方方对着麦克风说：“他就是我的爱人！我们三个月之后，就要结婚了！大家祝福我们吧！”
　　观众沸腾了，全部都站起来鼓掌欢呼。台上的秦握瑜和俞子羡紧紧相拥在一起。
　　而这感人的一幕，却燃起了徐乐乐心中爱的火焰。他望着台下的许欢欢，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多好的机会！不如就现在当众表白吧！
　　想到这里，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麦克风前，激动得抓着麦克风的手都颤抖了。
　　“今天，我也有个很重要的人来到了这里，我想对……喂？喂？喂？”
　　尴尬了……
　　原来，演出结束控制室那边已经把麦克风拉下来了。而观众们还沉浸在秦握瑜和俞子羡婚讯的幸福中，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插曲根本没在意。
　　只有许欢欢一脸茫然地望着还在摆弄麦克风的徐乐乐，口中喃喃自语：“这个徐大头在搞什么？”
　　庄怀瑾却在一旁暗自偷笑—跟我抢媳妇？你看，连麦克风都不帮你！
　　之后的庆功宴，徐乐乐被安排在乐队成员的包厢。而许欢欢则跟着庄怀瑾进了家人的包厢。可怜的乐乐同学连重整旗鼓再战的机会都没有了。
　　庄舟举着酒杯，看着几个孩子，由衷地笑了：“这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全了！看着你们成双成对的呀，我真是高兴！你们的妈妈在天上也一定高兴！”
　　许欢欢还是不太适应“儿媳”这个称谓，红着脸低下了头。
　　秦握瑜却不肯放过她，笑着促狭道：“欢欢，我的未来嫂子，你什么时候搞定我哥的？厉害呀！我哥从小到大都不近女色，我还以为他不喜欢女人呢！”
　　“哎呀……我……我自己都搞不清……可能……我女性特征不明显吧……”许欢欢低着头，自己都不知道在胡诌些什么。
　　庄怀瑾轻轻拥住她的肩，赶紧替她解围：“小瑜，你搞错了。是我追的欢欢，我主动的！”
　　俞子羡乐了：“这个我做证，欢欢完全是被忽悠了，稀里糊涂就上了贼船了！”
　　“什么叫贼船？我们这是幸福的小船！”
　　（二）
　　回到庄家的四合院，已是星月满天了。许欢欢要睡觉，可庄怀瑾赖在她房里不肯走。
　　“欢意，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答复？”庄怀瑾拉着许欢欢的手，眼中柔情缱绻。
　　许欢欢低下头，嗔道：“都……都这样了，还不算答复？”说着，她晃了晃被紧紧握住的手。
　　庄怀瑾趁机一用力，将她拉入怀中，附在她耳边说：“不行，不清清楚楚说明白，我怕你赖皮。”
　　“哎呀，说什么呀？”许欢欢揉着被他的呼吸弄得酥酥麻麻的耳朵，打算用装傻蒙混过关。
　　庄怀瑾轻笑：“好，你装傻，那我就再问一遍—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嗯。”许欢欢将头埋得更深了。
　　“‘嗯’是什么意思？明确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你不是双刀女侠吗？怎么这个时候倒扭扭捏捏起来了？”
　　激将法果然奏效。许欢欢一把推开庄怀瑾，小手一挥：“好，明人不说暗话，多大点事儿！愿……愿意！”
　　庄怀瑾拍手叫好：“爽快！那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许欢欢显出一脸的不耐烦，又一挥手：“哎呀，愿意愿意！”
　　“愿不愿意给老庄生孙子？”
　　“那都不是事儿……”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又上当了。
　　看着笑弯了腰的庄怀瑾，许欢欢不禁咬牙切齿：“跟我交往之前，你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扛不扛揍！”
　　说着，她挥起拳头就奔庄怀瑾过去了，结果却是被人家笑吟吟地抱了个满怀。
　　两人嬉笑打闹了一阵后，庄怀瑾正经起来：“欢意，我们交往这件事，是不是要跟你父母说一下？过些时候，我还想正式登门拜访呢！”
　　“哎呀，你别提了！”许欢欢嘟起小嘴坐在了椅子上，“我前几天给我妈打电话，都告诉她了。可我妈根本就不信！还说，人家小庄先生能看上你？对自己女儿一点信心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庄怀瑾笑了，想了想，又说：“你再打个电话吧，然后我跟你父母说。这样总该相信了吧？”
　　“不如直接视频吧！如果只听见声音，搞不好又以为我找了个人骗他们呢！”许欢欢握着手机摇头叹息，“唉，父母与子女之间最起码的信任呢？”
　　她一边抱怨一边点了视频通话。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卷卷的不明物体。
　　“妈……你在哪儿呢？”许欢欢在屏幕上认真找寻。
　　视频那头一阵地动山摇后，终于出现了欢欢妈的脸，而她的头发上正卷着好些个卷发棒。
　　“这不要过年了吗，我来烫个头。”
　　“这都几点了，还烫头？”
　　“快过年了，人多，这不排了大半天才排上吗？”欢欢妈倒有点不耐烦了，“啥事快点说，我这举个手机怪累的！”
　　许欢欢一脸的生无可恋，一把扯过庄怀瑾：“你自己说吧！”
　　“呀！”欢欢妈看见屏幕上俊男的大特写，登时喊了出来，“这……这不是电视上的小庄先生吗？”
　　庄怀瑾礼貌地冲着手机点头：“阿姨好！”
　　“哎呀，你好！你好！我们家欢欢一直承蒙您照顾，真是太感谢了！她在你们家有没有不听话？小庄先生，她要是不听话就狠狠教育她！不用客气！”
　　许欢欢直想撞墙—到底是不是亲妈？
　　庄怀瑾笑了，态度诚恳道：“阿姨，欢欢特别懂事，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她。尤其是我……我这么晚了打扰您，就是想正式跟您说，我喜欢欢欢，欢欢也答应跟我交往了。我们对待感情的态度是很认真的，我也希望欢欢能成为我的终身伴侣。这件事我爸的态度是赞成的。所以，我想征求一下叔叔阿姨的意见。我也希望你们能放心把欢欢交给我来照顾，我保证一辈子都对她好……”
　　一席肺腑之言，把欢欢妈惊得目瞪口呆。
　　许欢欢看着屏幕上的母上大人定格了，还疑心是不是网络出了问题。正想去检查手机，欢欢妈说话了：“小庄先生，你……你刚刚是说……你喜欢我们家欢欢？确定？就……就我那女儿，许欢欢？”
　　最后的三个字，她念得字正腔圆，生怕对方搞错了。
　　庄怀瑾淡淡一笑，然后坚定地点头：“阿姨，我喜欢您的女儿—许欢欢，我想跟她相守一生。”
　　欢欢妈下意识地要去拍脑袋，可手举起来才想起来自己那满头的卷发棒实在无处落手。然后，她就将那只无处安放的手拍在大腿上了。
　　“哎哟，欢欢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这个事，我还以为她说胡话呢……真没想到……这个……哎呀……小庄先生，你……认真的？”
　　“非常认真！”
　　欢欢妈皱着眉，想了想说：“我们家欢欢啊，她心眼儿好，心地善良，什么坏毛病都没有，这我们心里有数。可是……这别的优点，也找不出来啥了……小庄先生，你看你们家这书香门第，你又是名人，长得好，还有学问，怎么就想不开……呃，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就眼光那么独到，就……就看上我们家欢欢了呢？”
　　庄怀瑾瞄了一眼气鼓鼓的许欢欢，笑了，又对着屏幕说：“阿姨，在我眼中欢欢的优点可多了，真要一件一件说，怕是要说到天亮。嗯……我只说一点吧，她特别简单、率真，我看见她就心情舒畅，真的，跟她在一起就算一句话都不说，我也是高兴的，情不自禁就想笑……我真的好喜欢她……”
　　欢欢妈对着屏幕端详了一阵，也笑了：“小庄先生，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答案了。阿姨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你刚刚的眼神啊，还真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喜欢。”
　　“阿姨，那您同意我们交往了吗？”
　　“谈恋爱本来就是你们的自由，阿姨有什么不同意的？刚刚啊，是觉着挺意外的，我跟你叔叔怎么也没想到将来的女婿会是你这样的，呵呵呵呵……你别欺负我们欢欢就好……”欢欢妈想了想，又笑了，“当然，你也别让她给欺负了，她啊，从小就跟男生打架，可厉害了！”
　　许欢欢又想撞墙了。
　　“阿姨，您放心，我肯定不会欺负欢欢的，要是欢欢想欺负我，那就让她欺负吧！我宠着她！”
　　庄怀瑾一番话哄得欢欢妈乐不可支，还一直叮嘱许欢欢过年一定要带她的准女婿回家。
　　切断视频之前，许欢欢真真切切听见她妈喊了句：“托尼老师，你刚说的那个两千块的年卡，给我办了吧！发型好好给我做，过年要见新女婿啦！”
　　“你说，你是不是狐狸精变的？”许欢欢一手托起庄怀瑾的下巴，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脸，“怎么谁都能被你几句话就搞定？”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我可是费了好大工夫才把你搞定！”庄怀瑾又开始卖萌了。
　　“那徐乐乐呢？之前明明很抵触你的，怎么一起跟你去端个茶，就化敌为友了？”
　　一提到徐乐乐，庄怀瑾不禁有点心虚。他尬笑了一下，说：“他呀，应该快从化敌为友变成反目成仇了……”
　　“什么意思？”
　　（三）
　　两天之后，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浮出水面了。
　　吃过晚饭，庄怀瑾和许欢欢正陪着庄舟说笑，忽听院门被拍得山响。庄怀瑾忙去开门，许欢欢也跟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是徐乐乐。他看见庄怀瑾便使劲推了庄怀瑾一下，然后气呼呼地嚷道：“你个大骗子！”
　　看见自家男人被欺负了，许欢欢又女侠附体了。她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在庄怀瑾身前，大喊一声：“徐乐乐，你发什么疯？”
　　看见了许欢欢，徐乐乐的眼圈都红了，指着庄怀瑾，委委屈屈地问道：“欢欢……你妈说……你……你跟他在一起了？是真的吗？”
　　那语调真是哀怨欲绝。
　　许欢欢怔了一下，然后扬起下巴承认道：“是……是呀！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再告诉你的……我知道，作为你姐，没第一时间跟你说是有些不对……但你也不该跟他发脾气呀，这又不关他的事，还推人……”
　　徐乐乐见许欢欢动作、说话都护着庄怀瑾，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瞪着庄怀瑾，嘴唇都哆嗦了：“你……你个骗子！你不是说，不喜欢欢欢吗？”
　　庄怀瑾笑了，慢条斯理道：“你是问过我，喜不喜欢欢欢，但我可从没否认过。”
　　徐乐乐回忆了一下，那天他还真的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
　　“那……那你为什么答应我，帮我追欢欢？”
　　庄怀瑾又笑了：“你搞错了，我说帮你，是帮你认清事实。”
　　“你……”徐乐乐气得脸都紫了，却无力反驳。
　　而许欢欢看见自家男人脸上那久违的人畜无害的笑容，马上明白了—徐乐乐这货是着了他的道儿了！
　　“喂！你整我弟？”正义女侠马上调转火力，准备大义灭亲。
　　庄怀瑾马上揽着她的肩，又把她转向徐乐乐，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现在该关注的，难道不是他为什么要追你吗？”
　　许欢欢又是一怔，随即瞪着眼睛问道：“对呀，徐大头，你吃错药啦，追我干吗？”
　　庄怀瑾抿唇一笑—转移注意力成功！
　　“我……你……”徐乐乐红头涨脸，满腔幽怨竟无从说起，“一颗痴心，终究是错付了……”
　　这时，身后传来几声咳嗽。庄舟不知何时出来了，他朝门口喊了声：“大冷天的，有什么事进屋说！”
　　于是，徐乐乐十分不情愿地跟着庄怀瑾和许欢欢进了客厅。庄舟披了件衣服说是要出去散步，走到门口，忽然侧过脸说：“你们好好聊聊，把误会都解开，但也不要聊得太晚。年轻人要早点睡觉，我好早点抱孙子……”
　　许欢欢刚坐下，差点没坐稳，而庄怀瑾则差点笑喷—姜还是老的辣啊，就这一句，断了徐乐乐所有的念想了。
　　果然，门刚一关上，徐乐乐便满眼悲愤地看着庄怀瑾：“你们……你们都发展到这步了？”
　　许欢欢一捂脸，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庄怀瑾却十分坦然，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徐乐乐：“我们当然有我们的计划，这也都是经过双方家长同意的。”
　　他特意把重音放在“双方”上。
　　“好啦，你不要欺负他啦！”许欢欢深知这“小恶魔”气人的功力，真怕徐乐乐当场吐血身亡，又转向徐乐乐，“喂，徐大头，你还没回答我，什么要追我？到底怎么回事？”
　　徐乐乐瘪了瘪嘴，终于说出了那压抑在心里多年的话：“欢欢，我喜欢你……”
　　“啊？”许欢欢张大了嘴，“什么情况？”
　　徐乐乐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慢慢展开了回忆：“欢欢，我永远不会忘记，上幼儿园的时候，你每天都会把肉分给我吃，自己只吃青菜……你对我那么好……”
　　“不是……”许欢欢尬笑，心虚地说，“你误会了，那是因为……我不爱吃猪肉……”
　　徐乐乐怔住了，可马上又说：“那……那你还总给我棒棒糖……我最爱吃棒棒糖了……”
　　“哎呀，那更是误会了。那棒棒糖本来就是你的！你妈怕你吃多了牙坏了，就把棒棒糖都放我家了，让我每星期给你一个……”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徐乐乐这回真的哭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崩塌了，他拒绝直面这个残酷的真相。
　　“欢欢……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弹吉他，为什么要进乐队吗？”徐乐乐抹着眼泪，哽咽着，“上初中的时候，你说你喜欢玩摇滚的男生，喜欢长头发的男生……你说你将来就要嫁给那样的……可……可他根本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徐乐乐悲愤地指着庄怀瑾。
　　许欢欢这回全明白了，不禁有些后悔不该嘲笑徐乐乐曾经飘逸的长发是拖布。
　　“乐乐，人的喜好是会变的。”庄怀瑾开口了，“你也说了，那是她上初中时的择偶标准，显然不成熟。现在审美能力明显提高了嘛！”
　　许欢欢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边徐乐乐咧着嘴越哭越伤心：“欢欢……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正要跟你表白呢……你……你却连个机会都没给我……你好狠心……”
　　“我……”被他这么一说，许欢欢也有点内疚了，“我真的一直把你当弟弟啊！”
　　这时，门忽然从外边被用力推开了。
　　三个人齐齐看向门口，只见田姝怒气冲冲走了进来。她大步走到徐乐乐面前，伸手薅着他的衣领就把他提起来了。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还是不是个男人了？”田姝大声喝道。
　　徐乐乐有点蒙，可口里还争辩：“我……我的爱情没了……”
　　可下一秒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田姝松开了徐乐乐的衣领，然后单手扣住了他的后脑，接着探身将自己的嘴唇用力印在了他的唇上。停留了两秒钟，她又松开了。她瞪着徐乐乐，大声宣布：“爱情没了，我给你！”
　　此时的徐乐乐已经完全傻了，而田姝又薅住他的衣领拖着他就往外走：“走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许欢欢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怔怔地转向庄怀瑾：“今年……表白都流行强吻这种的吗？”
　　庄怀瑾笑了，抚着许欢欢的头发说：“其实早有迹象，如果田姝对徐乐乐没有那个意思，怎么会义无反顾去他公司帮忙呢？”
　　“哦，也对……我的两个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也不错……”忽然，她又意识到一件事，用力推开了庄怀瑾，“喂，你欺负我弟，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虽然我不喜欢徐大头，但从小到大也都是我罩着他的！没有人能欺负我弟，你也不行！”
　　庄怀瑾一脸无辜：“可他是我情敌啊，他要跟我抢你！”
　　“那你就整他？就徐大头那个智商，跟你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你把他卖了他还得帮你数钱呢！你怎么忍心欺负弱小？”
　　庄怀瑾却忽然一把抱住许欢欢，又将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印在她的唇上，然后郑重其事道：“你是我的！惦记我媳妇者，虽‘傻’也得诛！”
　　（四）
　　第二天，许欢欢给徐乐乐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她只得又打给田姝。
　　田姝电话里的声音闷闷的，她告诉许欢欢，她和徐乐乐都在公司呢。
　　庄怀瑾开车带许欢欢来到徐乐乐的公司。
　　许欢欢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见一脸憔悴的田姝正坐在电脑前发呆。她见许欢欢来了，木然地指了指隔壁：“昨晚上从你那儿回来，他就把自己关在那屋，怎么叫也不出来。”
　　“啊？”许欢欢扭头看向隔壁的门，惊恐地瞪大眼睛，“不会是想不开了吧……”
　　“嘁……被我亲一下就要死要活了？他徐乐乐还真是‘贞节烈女’！”田姝气呼呼地翻了个白眼。
　　许欢欢走到田姝跟前，尬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问：“你……昨天那是怎么回事？别说徐大头了，连我都吓一跳。你喜欢我弟？”
　　田姝瞪了许欢欢一眼，没回答，脸却渐渐红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呢？”
　　田姝又瞪了她一眼：“你傻呗！徐乐乐喜欢你那么多年，你都没看出来，能看出来我的心思？”
　　“那你是真喜欢我弟吗？”
　　田姝抿了下嘴唇，又叹了口气，说：“一开始，我就觉得徐乐乐吧，傻乎乎的，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后来，我看他对你那么用心，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被感动了吧……如果有个男生也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对我好，我肯定好好对他。”
　　许欢欢乐了，凑近田姝的耳边：“我心里有数了。其实徐大头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也挺高兴！放心吧，我帮你！”
　　田姝苦笑了一下，又朝那边瞥了一眼：“你还是先去看看那‘贞节烈女’死了没有吧！”
　　“好啦，交给我了！”许欢欢走到徐乐乐门口，使劲拍着门，大声喊，“徐乐乐！开门！”
　　里面鸦雀无声。
　　“徐乐乐，你快点把门打开！”许欢欢继续拍门。
　　可徐乐乐还是没有响应。
　　许欢欢咬了咬牙，最后使出了撒手锏。她对着门大喊一声：“徐乐乐，你再作，我告你爸啦！”
　　门开了。
　　垂头丧气的徐乐乐刚把门打开，就扭头往回走，然后一屁股坐在他那老板椅上。
　　许欢欢和庄怀瑾跟了进来。
　　“徐大头，咱们谈谈吧！”许欢欢看他颓废的模样，心软了，语气也软了下来。
　　徐乐乐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庄怀瑾，低声嘟囔：“带他来干吗？”
　　庄怀瑾笑了，走上前去，态度诚恳：“乐乐，我是来跟你道歉的。骗你是我不对。对不起！”
　　“哼！胜利者少在这儿惺惺作态……”徐乐乐一扭头，拒不接受这个道歉。
　　“徐大头，他骗你是他不对，我昨天晚上已经教育过他了……”
　　没等她说完，徐乐乐就指着庄怀瑾气愤道：“他……他这个人，惯会忽悠人！你一直都傻乎乎的，就不怕被他骗了？”
　　“他没有骗我！他真的对我很好，我……我也是真心喜欢他的……”
　　徐乐乐又扎心了，瞪着庄怀瑾：“他对你好？你们才认识几天？难道能比得过我？”
　　许欢欢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思路：“感情这东西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徐乐乐，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对我很好。我也特别珍惜我们之前的这种情谊。但……这不是爱情……我们之间就……就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我真的就是把你当弟弟……”
　　“心动的感觉……哼……不就是他长得好看吗？”
　　“徐乐乐，我没你想的那么肤浅！”许欢欢说着，挽住了庄怀瑾的胳膊，又扬起脸看着他，“一开始，我也搞不懂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就是我们一起做《国学少年》的时候！我的每一分付出，他都看在眼里，他都理解。他把主持人换成了我，我虽然惊喜，却十分不理解。毕竟，我跟原来的主持人比，相差太远了……也是后来，我慢慢懂了，这是他对我的肯定。他……他真的懂我……”
　　庄怀瑾弯起嘴角笑了，伸手摸了摸许欢欢的头。
　　许欢欢又接着说：“还有，他的理想—传承传统文化。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不是很理解。我觉得那太高大上了，喊口号一样，离我这样的人也太遥远了。可就是在做《国学少年》的时候，我慢慢领会到了。乐乐，你也知道，我一直很喜欢小孩子。做节目的时候，我跟一群孩子在一起，真的特别开心。我看到他们在录制节目的过程中真的受到了传统文化的熏陶，每个孩子都更懂事了，更有礼貌了。真的就像小庄先生说的那样，从小就灌输正能量，真的会在他们幼小的心田播撒下种子。我觉得这件事特别有意义！我活了二十多年，就觉得之前好像都混混沌沌的，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是他为我打开了一扇窗，让我看见更加广阔的天空……”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靠在庄怀瑾的怀里了。
　　徐乐乐半张着嘴看着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你们俩在loser面前这么撒狗粮，合适吗？就不怕他真的受不了做了傻事？”
　　许欢欢扭头一看，田姝倚着门框，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庄怀瑾看见她，笑了，却将许欢欢抱得更紧。他转过脸对徐乐乐说：“乐乐，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长久的爱情，是要相互成全、共同成长的。虽然当时是有点忽悠你的成分，但道理没有错。我和欢欢就是这样的爱情模式，而你身边也有一个帮助你成长的女孩儿。只不过，你眼里只有欢欢，却忽略了她的存在。你‘众里寻他千百度’，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所以赶紧‘蓦然回首’吧！”
　　徐乐乐怔怔地看向门口的田姝，忽然回忆起昨晚那个猝不及防又来势汹汹的吻，脸红了……
　　在回去的路上，庄怀瑾一边开车一边美滋滋地笑。许欢欢用关怀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喂，你在那儿傻乐什么呢？”
　　庄怀瑾无限感慨：“欢意，你刚刚的那番话说得太好了，让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许欢欢眨眨眼，完全没听懂：“你为什么悬着心啊？”
　　“虽然你答应跟我在一起了，但我总还觉着心里不踏实。因为我不确定你对我的心意到底是什么样的。或许是因为被我亲了，或许真是被我忽悠了，或许搞不好哪一天你回过味来，又要离开我了……”
　　许欢欢笑了：“先生，原来你内心戏这么丰富啊？”
　　庄怀瑾拍了一下她的头：“还不是因为太在乎你？可你刚刚对徐乐乐说的那番话，可真说到我心里去了。原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早就心心相印了。”
　　许欢欢却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扭头看向窗外，小手一挥道：“哎呀，那都是忽悠徐乐乐的，你还当真了……”
　　话音未落，车子忽然转了个弯，停在路边了。
　　许欢欢转过脸问：“怎么停……”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淹没在庄怀瑾突如其来的热情如火的亲吻之中了……
　　“你干吗？哪有突然停车就……”许欢欢红着脸，喘息着推开了他。
　　庄怀瑾却依旧笑得人畜无害，伸出食指在他刚刚狠狠宠爱过的唇上轻抚了一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嗯，刚刚嘴硬，现在好多了。‘绛唇渐轻巧，云步转虚徐’，不错不错！”
　　“啊！”许欢欢抓狂了，“真是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


第十四章 
　　Chapter 14
　　爱你是我的初心
　　（一）
　　《国学少年》在春节前开播后，果然受到了广大少年儿童和家长们的欢迎。许欢欢也因其活泼可爱的荧屏形象成了深受孩子们喜爱的“欢欢姐姐”。瑾瑜文化和千江卫视都不遗余力地宣传造势。如果说之前的《中国好诗词》是在成年人群体中形成了国学热，那么《国学少年》便是乘胜追击，把国学的种子播撒在少年儿童的心中。
　　而许欢欢面对突然出名这件事，显然很不适应。
　　这一日，吃过了晚饭，她在庄怀瑾的书房里一边逗弄着琬琰，一边又感叹起来：“哎，这人生啊，还真是变幻无常……”
　　庄怀瑾放下手中的书，满含笑意望着他的“专属天使”，等待她继续感悟人生。
　　“想一想，几个月前我还是被《万家灯火》和《中国好诗词》踢皮球的实习小编导，可现在竟成了台里最重视节目的主持人了。曾经跟我耀武扬威的陈导，今天看见我那个热情啊！这上哪儿说理去？”
　　庄怀瑾低头浅笑。
　　许欢欢又摸了摸琬琰的羽毛，继续感叹：“还有，几个月前，我以为我俩的地位是一样的—都是小庄先生养的宠物。嗯……不对，我还不如你呢，你好歹是只灵兽……我就是个最低级的宠物。可现在，摇身一变，我竟成了你的女主人！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哈哈哈哈……”庄怀瑾终于撑不住，伏案笑了起来，又指着许欢欢说道，“何止啊，再过几个月，等小瑜和子羡办完婚礼，我们也该将结婚的事提上日程了。到时候你啊，就是这整个院子的女主人了！这鹦鹉啊、锦鲤啊、竹子啊、假山啊，都归你管！”
　　许欢欢坐了过来，双手拄着腮，蹙眉歪头看着对面这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小哥哥。
　　“怎么就要结婚了呢？我怎么就要跟你结婚了呢？我从来没想过大学毕业还不到一年就研究结婚的事。还是跟神仙结婚……哎呀，人生啊！还真是变幻无常……”
　　庄怀瑾伸出手在许欢欢肉嘟嘟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眼中满是宠溺：“有进步，都学会最后点题了。”
　　许欢欢则趁势抓住了庄怀瑾的手，嘟起小嘴：“啊，先生……我们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啊？我怎么忽然好迷茫啊……”
　　庄怀瑾笑着冲她招招手。
　　许欢欢很听话，绕着桌子跑到他面前，被他轻轻一抱，便熟练地坐在腿上了。
　　“欢意，你是在担心吗？”庄怀瑾抚着她的发，轻声问道。
　　许欢欢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也不是担心。其实，没啥好担心的。你对我这么好，我还担心什么呢？就是……就是……想象不出，结婚之后的画风是什么样的呢？”
　　庄怀瑾像哄孩子一般，语气温柔得一塌糊涂：“其实，就跟现在差不多啊！我在读书，你在一旁红袖添香……”
　　“我哪会添香啊？不添乱就不错了……”
　　“你呀！”庄怀瑾怜爱地捏了一下许欢欢的鼻子，“就算是添乱，我也喜欢。”
　　“那不是影响你看书了吗？”
　　“那就不看书了，看你！”
　　“哈哈哈哈……”许欢欢忽然笑了起来，“小庄先生，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有做‘红颜祸水’的潜质了。”
　　庄怀瑾则笑着拍拍她的头：“不，我这顶多算是‘玩物丧志’。”
　　许欢欢忽闪着大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而此时窗边的琬琰却扑棱着翅膀，来了精神，尖声尖气开口道：“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许欢欢笑倒在庄怀瑾怀里。
　　“对了！”许欢欢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坐直，很严肃地说，“小庄先生，作为你的助理，有件事很有必要提醒你！”
　　庄怀瑾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许欢欢从他的腿上跳下来，拿起手机晃了晃：“虽然《中国好诗词》已经结束很长时间了，但由于我尽职尽责、不遗余力地宣传，你微博的粉丝量还在持续上升中……”
　　庄怀瑾哭笑不得：“对，你就是‘尽职尽责、不遗余力’地找准一切时机偷拍我，然后发微博。”
　　“喂，那还不是因为你不配合，才逼得我不得不偷拍！”许欢欢小手一挥，“好啦，别管用什么方法，总之你现在的人气还是很高的。而且还有不少粉丝正因为你是创办人，现在也开始关注我们的《国学少年》了。基于这种情况，你还是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单身形象，所以我们的关系最好不要公开，就地下情吧！”
　　“我们光明正大的，怎么就变地下情了？”庄怀瑾直摇头，“不要不要！”
　　“哎呀，先生，你要以大局为重！在大是大非面前，千万不能儿女情长！”
　　“这是什么大是大非？”庄怀瑾哭笑不得。
　　许欢欢急得直跺脚：“反正我说不能公开就不能公开！明天的记者会，我们千万不能表现出亲密的样子！记得要保持距离！”
　　“好，都听你的。”庄怀瑾淡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窗外，一轮圆月挂在半空中，将银色的清辉洒满了庄家的四合院。院中，微波粼粼，竹影摇曳，清风送来缕缕梅香，将那窗上映出的依偎着的人影都添了几分古韵……
　　（二）
　　许欢欢想跟小庄先生保持距离的愿望，并没有实现。第二天的记者会上，作为《国学少年》的主创，两个人的名牌自然被摆在了一起，但许欢欢还是刻意将椅子朝另一边挪了挪。
　　庄怀瑾探过头来，轻笑：“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嘘！”许欢欢紧张地四下张望，“不要跟我窃窃私语，避嫌！避嫌！”
　　“欲盖弥彰……”
　　由于《国学少年》这个节目眼下炙手可热，还带动了国学热潮，各大媒体的记者都争相提问。而一开始关注的焦点当然是在《中国好诗词》中一炮而红，又在幕后默默创办了《国学少年》的小庄先生。
　　面对记者争先恐后的提问，庄怀瑾沉着应对。他也借机宣扬了自己创办节目的初衷—传承中国的传统文化。
　　看着自家男人自信、从容地侃侃而谈，许欢欢情不自禁又露出了星星眼，倒是忘了“避嫌”的事了。
　　直到一个网站的记者忽然将问题转到她身上，欢欢同学才从花痴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据我所知，现在深受小朋友欢迎的‘欢欢姐姐’，是传媒大学的应届毕业生。请问小庄先生，当初选择主持人的时候为什么会启用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新人呢？”
　　庄怀瑾转过脸，双目含情在许欢欢的脸上流连，回答道：“因为，她有一颗最纯净的心……”
　　许欢欢那颗“纯净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自家男人这眼神太过热切，会让记者浮想联翩的。
　　而那位记者则被这个雾里看花般的回答给弄蒙了，迟疑了几秒钟后，又追问：“小庄先生，能具体说一说选择主持人的标准和过程吗？欢欢是怎样脱颖而出的？她什么地方最打动您？”
　　许欢欢暗自咬了咬牙，用眼神警告庄怀瑾正经点。
　　庄怀瑾抿唇一笑，这才按常理出牌，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国学少年》这档节目的受众群体是孩子，所以选择主持人最重要的标准就是，一定要有吸引孩子的亲和力。而欢欢一开始负责跟参加录制的小观众们进行沟通。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她在孩子中间的人缘特别好，那些小观众都喜欢跟她在一起，而她也有着一颗关爱孩子的心。所以，我们才做了这个大胆的尝试—起用新人主持。现在的节目效果也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接下来，提问的风向便自然转向许欢欢了。一开始她还挺紧张，时不时望望庄怀瑾，在得到对方鼓励的目光后，她越来越自然了，到后来竟露出了本性开始搞笑了。现场的气氛一下子被带动起来。
　　一个记者问许欢欢：“欢欢姐姐，你个人以后的发展方向是什么呢？会一直做少儿节目主持人吗？”
　　“呃……这个嘛……”许欢欢挠挠头，傻笑，“说实话，我还没想过以后发展的事情。现在就只想把《国学少年》做好。至于今后的发展嘛……因为我毕竟是‘瑾瑜文化’的员工，所以还是要听我们先生的。”
　　说完，她笑嘻嘻地看向庄怀瑾，心想，谁让你是老板？问题抛给你了，怎么回答是你的事。
　　可下一秒，许欢欢就被庄怀瑾一把搂在怀中。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那熟悉的清亮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中，字字惊心：“先生自然是要听太太的。我们家，她说了算！”
　　记者席安静了几秒钟后，接着一片哗然。大家竟齐声问道：“你们是夫妻？”
　　许欢欢又羞又急，满面通红，瞪着庄怀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是……说好了地下情的吗？”
　　庄怀瑾则笑得淡定从容，对着麦克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计划今年下半年结婚。至于未来庄太太的发展嘛，大家放心，公司一定会为她做最完备的计划。”
　　接下来的采访内容完全被带歪了。一个是炙手可热的网红学者，一个是刚刚走红的少儿节目主持人，而这两个人竟然是情侣！记者们哪里肯错过这样一个八卦，都开始刨根问底了。
　　许欢欢不知怎样应对这个突发状况，只在一旁红着脸尬笑。而早有预谋的庄怀瑾则继续谈笑风生，不遗余力地夸赞自己的小未婚妻，让在场的人都感到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
　　“惊爆！知名学者兼文化公司董事长潜规则女员工，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散场后，许欢欢一边往外走，一边气呼呼地嘟囔着。
　　庄怀瑾将一只手搭在许欢欢的肩膀上，笑着问：“你叽叽咕咕什么呢？”
　　“哼！”许欢欢扬起头怒目而视，“这就是八卦新闻的标题！你刚刚没听见有几个记者怎么问的吗？问我是不是靠着男朋友才当上主持人的？等下网上新闻爆出来就不一定这么客气了！什么潜规则啊！什么靠勾引老板上位啊！八卦记者不知道会怎么发挥想象力乱写一气呢！”
　　“可我刚刚解释过了啊，是先确定主持人，再开始谈恋爱的。”庄怀瑾目光澄澈。
　　许欢欢则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庄怀瑾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先生，你不要太天真。娱乐圈水很深的！人心险恶呀！没事还能给你编出点事呢！何况今天爆出这么大一个瓜，人家还不好好利用，往死里黑你？而你的粉丝群里大部分都是女友粉。‘爱豆恋爱要被杀头’懂不懂？这下，还不集体脱粉了？唉……枉我之前劳心劳力帮你积攒的人气了，估计这下要全败光了！”
　　庄怀瑾拉住许欢欢，站定，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直视着她的眼睛：“欢意，我觉得你有点误解。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有涉足娱乐圈。之前你不喜欢田姝把饭圈的那一套放在你身上。那我也是一样啊！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爱豆’。我根本都不在乎有没有粉丝，又怎么会在乎‘脱粉’呢？”
　　“那……那我在微博帮你宣传造势，你也没有阻止啊。”
　　庄怀瑾笑着摸了摸许欢欢的小脸蛋：“你都说了，那是你的劳动成果。既然是你兴致勃勃去做的事，我又怎么忍心去阻止呢？反正不过是拍几张照片而已，又没有影响到什么，我就随你去了。不过现在不同了，你似乎被这个给束缚了。那我就必须帮你走出这个误区。”
　　“什么误区？”许欢欢忽闪着大眼睛。
　　庄怀瑾换上了正经脸：“我们现在做的这件事，它本身的意义要远远大于我们个人的追名逐利。”
　　许欢欢一脸蒙。
　　庄怀瑾又笑了，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把精力放在做事上。至于那些粉丝、名气，有，那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应该动摇我们的初衷。做好传统文化的传承，才是我们的宗旨。不能舍本逐末，要记得‘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听着自家男人“豪言壮语”，许欢欢不禁又露出了星星眼，仿佛这位神仙小哥哥头上真出现光环了。
　　“先生，听你这么一说，我瞬间觉得之前的想法太狭隘了。对呀，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管他什么脱不脱粉呢？对！我们家先生不做‘爱豆’，我们有更伟大、更神圣的使命！”
　　接着，醍醐灌顶、热血沸腾的许欢欢大大方方地挽起了庄怀瑾的胳膊，昂首挺胸大步向前，慷慨激昂道：“去他的女友粉吧！我就是小庄先生的正牌女友！未来的庄太太！爱咋咋的！”
　　于是，出了电视台的大门，许欢欢面对记者的闪光灯，面不改色心不跳，甜甜蜜蜜依偎在庄怀瑾怀里，摆出一副幸福小女人的姿态。
　　可上了车之后，许欢欢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回过味来了：“等下，先生，隐瞒我们的恋情，跟传承传统文化也不矛盾啊！我们明明可以既维持你的高人气，又坚持初衷。什么‘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也没有忘了初心啊！我们的初心，跟我俩谈恋爱根本就是两回事！”
　　庄怀瑾强忍住笑，在许欢欢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可是爱你也是我的‘初心’啊！”
　　“我……我好像又被你给忽悠了！”许欢欢气鼓鼓地瞪着他。
　　前面的俞师傅转过头，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许欢欢：“欢欢啊，你们家先生巧舌如簧，能‘活死人，肉白骨’。放在古代那就是苏秦、张仪那般的人物，放在现代他没去干传销给人洗脑，那真是国民之万幸。”
　　庄怀瑾还有点扬扬自得，笑着对许欢欢说：“这都要归功于老庄从小教育得好。往深了说，那也是得益于传统文化的潜移默化。口才好，但走不了歪路，顶多骗骗傻媳妇！”
　　（三）
　　大年初一，小庄先生拉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登“傻媳妇”的家门，正式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许欢欢早早便等在路口，裹着羽绒服，小脸冻成了红苹果。见庄怀瑾停了车，她赶紧钻了进去。
　　“干吗在这儿等着？我都说了，我能找到的。”庄怀瑾握住许欢欢冰凉的小手，语气里满是心疼，“冻感冒了怎么办？”
　　许欢欢叹了口气，扁了扁嘴：“还不是我妈，一会儿怕你找不到路，一会儿又怕没人帮你拿东西，从早上起来就唠唠叨叨，一个小时之前就把我往外赶。要不是我爸拦着，我早冻成冰棍了！自己的女儿不心疼，只想着未来女婿，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庄怀瑾笑着摸摸她的小脸蛋：“阿姨对我好，那是为了将来我能好好待你啊！这是做母亲的良苦用心，你要理解。”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舒服多了。”许欢欢忽然又紧张兮兮地说，“不过，我爸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也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就黑着一张脸，你可要小心一点。”
　　“这个就更好理解了。”庄怀瑾化身知心小哥哥，耐心地解答家庭矛盾问题，“原本，你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只有叔叔，可现在多了一个我，他当然不高兴了。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他应该是觉得‘情敌’来了。”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许欢欢恍然大悟，“那你要怎么办？”
　　“放心吧！我能搞定！”
　　“嗯。”许欢欢点点头，“你这狐狸精的本事，我见识过的。还真没有你搞不定的人。”
　　许欢欢家在一个老旧小区，车子在一栋六层小楼前停了下来。一楼是个门市，挂着黑底红字的招牌，上面写着“许记饺子馆”。由于过年停业三天，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客人。
　　许欢欢拉着庄怀瑾推门而入。穿着一身大红毛呢裙子，烫了一头大波浪的欢欢妈早就等在门口，看见了庄怀瑾眼睛都笑开了花。
　　庄怀瑾毕恭毕敬地给欢欢妈鞠躬拜年，欢欢妈赶紧招呼他上楼去。原来两层楼是打通的，一楼是饺子馆，二楼就是一家人住的地方。
　　只穿了件灰色T恤，胳膊上的肌肉呼之欲出的欢欢爸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果然脸色不大好。庄怀瑾也是深施一礼，喊了声：“叔叔，过年好！”
　　欢欢爸瞥了他一眼，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笑容，只抬手指了指沙发，闷声道：“坐。”
　　庄怀瑾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指定地点。
　　欢欢妈走过去，拍了欢欢爸一下，嗔怪道：“你干吗这么严肃？人家小庄先生第一次登门，热情点啊！”
　　庄怀瑾赶忙站起身：“叔叔阿姨，可别叫我什么‘先生’，我是晚辈，叫我‘怀瑾’就好了。”
　　“对对对，都是一家人，叫‘先生’生分了。怀瑾啊，你坐着。”欢欢妈又瞪了欢欢爸一眼，“看你把孩子给吓的，大过年的，吃错药啦？”
　　许欢欢也小心翼翼地问：“爸，你今天是怎么了？谁惹你啦？”
　　欢欢爸看了一眼庄怀瑾，冷冷道：“就他！”
　　庄怀瑾一愣，赶紧赔笑脸：“叔叔，我年轻不懂事，若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还望您指教。”
　　“爸，你之前不是挺喜欢他吗？还说等他来了要合影呢！”
　　欢欢妈也皱着眉道：“就是啊，人家怀瑾第一次来，怎么就惹着你了？”
　　“哼！”欢欢爸拿起手机，点了两下，丢给了庄怀瑾，“你自己看看，你说的是什么？”
　　许欢欢和欢欢妈也凑过来看，原来是那天记者会的视频。手机屏幕上春风得意的小庄先生正搂着满面惊诧的许欢欢，说这是他的未婚妻。
　　庄怀瑾何等聪明，马上就知道未来岳父是在气什么了。
　　“叔叔，对不起！我不该没经过您和阿姨的同意就对外称欢欢是我的未婚妻。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欢欢妈却一摆手：“哎呀，我当什么事呢！未婚妻怎么了？这不是早晚的事吗？再说，当众宣布，那说明对我们女儿的重视啊！”
　　欢欢爸瞪着眼睛，一拍茶几：“我好歹是她爸！怎么女儿下半年要结婚了，我都不知道？你这事儿跟谁商量了？我们家都还没同意结婚呢，怎么就把结婚日子给定了？”
　　“爸，那天他就是随口一说的，不是真的定了……”许欢欢在一旁急得脸都红了。
　　“随口一说？婚姻大事，那也能随口一说？”欢欢爸提高了音量，又转向许欢欢，“你，把嘴闭上！还没嫁人呢，就胳膊肘往外拐！这点出息！”
　　许欢欢的脸更红了。
　　庄怀瑾见事态严重了，赶紧又给欢欢爸鞠了一躬：“叔叔，都是我一时冲动，那天的话确实太唐突了。我给您和阿姨道歉。至于结婚的事，我全听叔叔阿姨的安排。如果你们觉着不放心，再考验我一段时间也可以。什么时候觉得可以放心把欢欢嫁给我了，我再让我爸上门研究结婚的事。”
　　欢欢爸靠在沙发背上，跷起了二郎腿：“反正我们家欢欢还小，也不着急结婚。我们考验你个三年五载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欢欢完全被自己老爸给弄蒙了，看看老妈，也是一脸茫然。
　　庄怀瑾抿唇思索了一下，回答道：“莫说三年五载，就是十年、二十年，只要叔叔阿姨还觉得我需要考验，那我也没有任何怨言。反正我这辈子是认定欢欢，非她不娶了。”
　　“行啦！”欢欢妈实在看不下去了，瞪着欢欢爸，“差不多得了！快中午了，你赶紧去把饺子馅剁了。”
　　欢欢妈原是想把欢欢爸支走，再好好安慰安慰受惊吓的未来女婿。可谁知欢欢爸站起身，对庄怀瑾说了句：“看见没？我们家的家规，活儿都是男人干！”
　　欢欢妈差点儿气乐了。
　　庄怀瑾则点头如小鸡啄米：“如果有幸娶到欢欢，我也一定遵守。”
　　欢欢爸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又冲庄怀瑾一挥手：“走，跟我进厨房！”
　　“哎，人家第一次来，是客……”欢欢妈想阻止，却见庄怀瑾已经乖乖跟在后面进了厨房。
　　许欢欢不放心，也跟着进去了。她对庄怀瑾一顿挤眉弄眼，庄怀瑾虽自顾不暇，却仍用微笑安抚她。
　　只见欢欢爸抓起一大块肉，丢在了案板上，然后两只手各拎起一把菜刀。这情形，庄怀瑾似曾相识。
　　“看我双刀大侠，今日替天行道，将你碎尸万段！”
　　连念白都是一样的。
　　庄怀瑾和许欢欢相视一笑。可待欢欢爸剁完饺子馅，他们可都笑不出来了。只见他拿过一棵白菜，大刀一挥劈为两半，接着阴森森说了句：“我们家还有个家规—没有离婚这一说，只有……丧偶！”
　　庄怀瑾顿觉脊背阵阵发凉。
　　吃饭的时候，欢欢爸还是逮到机会就给未来女婿科普许家“家规”。庄怀瑾像个听话的小学生，认认真真地记在心中，就差拿个小本本写下来了。欢欢妈则是一边责怪欢欢爸，一边热情地招呼庄怀瑾吃饭。不一会儿，他饭碗里的菜就堆得老高了。这冰火两重天，让小庄先生也是疲于应对。
　　许欢欢心疼地看着他，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感叹—好惨一男的……
　　吃过午饭又小坐了一会儿，庄怀瑾起身告辞，许欢欢送他出门。
　　“先生，你没事吧？”许欢欢心疼地拉着庄怀瑾的手，“我爸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他肯定不是不喜欢你，你不要多想……”
　　庄怀瑾轻笑，伸手揉了揉许欢欢的头发：“我当然明白，他不是不喜欢我，而是已经认可我了。只有在这个前提下，他才会事无巨细地叮嘱我们婚后的事情啊！”
　　“对对对，我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都懂。”
　　许欢欢摇着庄怀瑾的手感慨：“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男朋友。”
　　“好啦，回去多陪陪爸爸妈妈。他们啊，估计是没预料你会刚毕业就谈婚论嫁，心里舍不得呢！”
　　“嗯，那你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打电话！”
　　目送着庄怀瑾的车开走了，许欢欢心里还是甜丝丝的。她将手揣进衣兜，碰到了手机，心里又甜了一下。从来不用手机的小庄先生，因为过年跟她分别几天特意买了个手机，晚上还陪她煲电话粥。这样的老公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她许欢欢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这么好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咱们家这是走了狗屎运了！”
　　许欢欢刚进家门，就听见父母卧室里传出老妈跟她心有灵犀的论断。
　　可欢欢爸显然不认同。
　　“咱们女儿也不差啊！你看上了电视，多好看啊！说话声音也好听！那节目主持得多好，我看将来都能赶上董卿！”
　　许欢欢强忍着笑蹑手蹑脚走过去，趴门缝偷听去了。
　　欢欢妈又接着说：“说到底，那不也是咱这未来女婿给她创造的机会吗？你看看你今天对人家的态度，连个好脸都不给。幸亏怀瑾那孩子知书达理，换成那不懂事的，还不跟你翻脸啊！”
　　“我就是想考验考验他嘛！我知道咱们家这条件那是高攀了人家，可就算是高攀也是他自己愿意的。他若是仗着家世欺负咱们宝贝女儿可不行！这个规矩还是必须要立的！”
　　“那你看咱未来女婿多听话，你说啥是啥。看得出来，他是真在意我们欢欢的。”
　　“嗯，那也是咱女儿眼光好！”
　　许欢欢捂着嘴笑得肩膀乱颤。以前她还真没发现，老爸这么以自己为荣。
　　可下一秒，她却听见爸爸的声音似乎哽咽了。
　　“你说，怎么就这么快呢？原本想着欢欢大学毕业，怎么也得过个两三年再结婚吧。可这突然就……我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这女儿就这么嫁人了？”
　　“哎呀……”欢欢妈的声音也颤抖了，“我也措手不及的……可这两个孩子都愿意的事，咱们也不能耽误着啊……我这几天也没怎么睡好觉……后来我就想呀，就当她还没毕业，还上学呢！放假了，还能回家……都一样……”
　　听到这里，许欢欢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把衣襟都打湿了。她捂着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锁上，趴在床上给庄怀瑾打电话。
　　“呜呜呜……先生，咱们先不结婚了，好不好？我爸……我妈……呜呜呜……”
　　她这没头没脑的一顿哭，倒是把庄怀瑾吓坏了。
　　“欢意，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叔叔阿姨不高兴了？”
　　“不是不是……”许欢欢止住了哭声，“就是像你说的，他们……他们舍不得我……刚刚还背着我哭了。我之前没想那么多，可现在……我也舍不得我爸我妈……”
　　“这样啊。”庄怀瑾舒了一口气，“欢意，你不要哭。其实这件事我早有打算。只是觉得结婚的事都还没定下来，就没跟你说。如果你舍不得父母，那可以让他们搬进市里来。如果他们愿意，可以都住在我们家的四合院。如果觉得不方便，我也可以在附近给他们买一处房子。如果他们还想开饺子馆，那我也可以资助他们在家附近再开个‘许记饺子馆’。你们家的饺子那么好吃，埋没在县城实在可惜，要是搬过来，肯定生意红火！这样一来，我们家老庄多了个‘女儿’，你爸妈多了个‘儿子’，皆大欢喜啊！”
　　“这些……你早就计划好了？”
　　“是啊，关于我们的未来，我一直都在计划着。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那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啊？”
　　庄怀瑾笑了：“欢意，你需要做的就只是把自己的未来安心地交给我，其余的，无须操心。”
　　许欢欢的眼睛又湿润了：“先生，你……你这样，让我感觉你就好像是……”
　　“是什么？”庄怀瑾有些得意，“你的保护神？你的小天使？”
　　电话里传来许欢欢脑洞清奇的答案：“就好像是……那个，劳动就业局的。”
　　“什么？”
　　许欢欢还认真地解释了一下：“你看，我们家三口人的就业问题，你都给解决了。我是应届毕业生就业，我爸我妈如果把饺子馆关了搬进城里来，那就是下岗再就业。”
　　“哈哈哈哈……欢意，你可真是我欢乐的源泉……”
　　（四）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黄道吉日，俞子羡和秦握瑜在郊外的一个庄园举行了浪漫而低调的婚礼。婚礼的主持人自然是新娘未来的嫂子—当红少儿节目主持人许欢欢。
　　许欢欢穿了一件淡粉色的抹胸小礼服，腰间系着个蝴蝶结，站在宛若仙子下凡的新娘旁边，倒像个可爱的小花童。
　　婚礼开始前，她跟秦握瑜商量：“小瑜姐姐，最后抛花球的环节，你一定要等我下去了再抛。”
　　一旁的田姝听见了，瞪着眼睛问道：“怎么，主持人还抢花球啊？”
　　“主持人也未婚啊，怎么就不能抢了？难不成你也要抢？”许欢欢警惕地看着田姝。
　　田姝咬了咬牙，抬手一指正在招待宾客的小庄先生，大声嚷道：“喂，你未婚夫就在那儿好不好？板上钉钉的事了，你还抢什么？”
　　许欢欢也不示弱，一把抓过徐乐乐的胳膊：“你男人也在这儿呢！昨天我妈打电话时还说徐叔叔对你这未来儿媳妇满意得不要不要的！你俩这都得到家长认可了，还抢什么？”
　　原来，田姝在经商方面也挺有头脑的，她和徐乐乐一起埋头苦干，传媒公司还真给开起来了。再加上庄怀瑾给他们介绍了几个客户，这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公司竟做得有模有样了。
　　田姝却白了徐乐乐一眼：“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接受他这个男朋友呢！”
　　徐乐乐涨得满脸通红，甩开许欢欢的手，哀求道：“田姝，我都说了，保证跟欢欢断得一干二净，以后只对你一个人好。你就别生气了……”
　　“喂，你别瞎说！”许欢欢大声打断，“怎么说得我像你前女友似的？徐大头，我是你姐，一直都是！”
　　“我是说……我自己这边断……你不用断……”
　　“哎呀，行了，不跟你们瞎闹了。吉时已到，婚礼正式开始！”俞子羡和秦握瑜这一对璧人站在摆满鲜花的台子上，笑得格外甜蜜。
　　台下坐着的庄舟眼中闪烁着晶莹，心中默念着：
　　“琬珍，咱们的女儿嫁人了，你在天上都看见了吧？”
　　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许欢欢兴奋地喊在场的未婚女孩们去接新娘的花球。而她自己也把麦克风往俞子羡手里一塞，蹦蹦跳跳跑到台下去了。
　　俞子羡低声叮嘱秦握瑜：“看准了，一定要抛给欢欢，别让她失望。”
　　秦握瑜抿唇一笑：“欢欢是我未来嫂嫂，我自然要向着自家人！”
　　于是，尽管秦握瑜背对着台下，可那花球还是直奔着许欢欢而来。许欢欢伸着胳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可谁知身旁一个黑影一跃而起。而那花球只在许欢欢的指尖擦过，留下一抹芳香的潮湿后，便被那人高马大的黑影紧紧抓在手里。
　　耳畔响起田姝魔性的笑声：“哈哈哈，我抢到啦！”
　　许欢欢噘着嘴，气鼓鼓：“仗着个儿高胳膊长就欺负人！”
　　田姝冲她扮了个鬼脸：“就欺负你这五短身材！”
　　这时，庄怀瑾走过来揽住许欢欢，柔声问道：“就那么想要那个花球？”
　　“嗯！”许欢欢嘟着嘴点点头，“咱们明天就要领证了，这是我今生唯一一次机会抢花球！”
　　“好，等着！”庄怀瑾宠溺地揉揉她的头，然后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许欢欢不禁一哆嗦—自家男人这表情她太熟悉了，估计又有人要倒霉……
　　只见庄怀瑾缓步走向田姝，俯身展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竖起纤纤食指，轻声细语道了声：“看天上……”
　　“哈？”
　　“爱豆”这张大特写让她不禁脸红心跳，大脑根本就停止运转了，只能下意识地按照他的指示仰头望天。与此同时，她只觉得手里一松，下一秒，那花球已经到了庄怀瑾的手里。
　　“欢意，接着！”庄怀瑾将花球抛给许欢欢。
　　许欢欢欢天喜地接在手里，笑弯了腰。
　　如梦初醒的田姝气得直跳脚，指着庄怀瑾嚷道：“你这‘爱豆’有没有底线啊？哪有这么欺负粉丝的？脱粉！脱粉！”
　　庄怀瑾含笑揽过许欢欢：“老婆开心，才是我的底线！”
　　酒席上，许欢欢拿着手机发出惊呼。她扯了扯庄怀瑾：“你看，田姝把刚才的事发到你超话里了！”
　　田姝晃着手机，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哼！我要让广大儿媳粉们都认清这‘爱豆’的真面目！”
　　庄怀瑾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笑了：“欢意，你看看下面的评论。”
　　“‘今日份的狗粮，我吃了！吃撑了’‘虽然心好痛，但还是含泪祝福。谁让欢欢姐姐那么优秀呢！我也要努力’‘爱豆赏的狗粮，含泪也要吃下去！祝我们家瑾瑾和嫂子百年好合’……哈哈哈哈哈……”许欢欢念着念着，笑趴在桌上了，“搞了半天，都在祝福我们，就她一个脱粉的……哈哈哈哈……”
　　田姝无语问苍天：“这是群什么粉丝啊，用不用这么和谐？”
　　这时，徐乐乐推门进来了，手里捧着个一模一样的花球。
　　“什么情况？”田姝瞪着那个“赝品”。
　　徐乐乐傻傻地笑着，将花球双手捧到田姝面前，解释道：“我姐的东西我不敢抢。不过，我让婚庆公司又做了个一模一样的。给你！”
　　田姝接过花球，嘴里埋怨着徐乐乐多此一举，心里却比蜜还甜……
　　微凉的晚风吹皱了一池春水，鱼儿欢乐地吐着泡泡。许欢欢和庄怀瑾坐在小池塘边上，一边喂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欢意，明日我们可就是法律上承认的夫妻了。”庄怀瑾含笑将许欢欢的一缕发掖到耳后，又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你不会后悔吧？”
　　“那你问问中了彩票头奖的人，会不会后悔？”许欢欢紧紧抱住他的腰，俏皮地回答，“我现在已经完全相信，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宇宙了！”
　　庄怀瑾抚着她柔软的发，感慨道：“你是这辈子拯救了我。是你出现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欢意，我爱你……”
　　“哇，怎么忽然这么深情？”许欢欢坐直了，笑望着庄怀瑾，“我家先生的情话真好听。没听够，还有没有？”
　　庄怀瑾笑着点点头：“有，要多少有多少。比如‘衣带渐宽终不悔’……”
　　还没等他说完，许欢欢忽然飞速在他的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起身便跑，嘴里嚷道：“刚跟傻子亲个嘴！”
　　庄怀瑾愣了一下，然后笑岔了气。
　　这时，回廊处传来琬琰尖细的声音：“衣带渐宽终不悔，刚跟傻子亲个嘴。”
　　许欢欢也蹲在原地，笑到不行。
　　庄怀瑾佯装生气，指着许欢欢道：“你把我的鹦鹉都给教坏了！以后有了孩子，可不能给你教！”
　　番外一
　　Extr a 01
　　逃跑的新婚夫妇
　　大红的盖头蒙住了眼，许欢欢除了红彤彤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心里却特别安稳。因为她此时正靠在心爱的小庄先生怀中。按当地的习俗，新郎接亲时要把新娘从家里抱出来。
　　“先生，我有点后悔了……”许欢欢环着庄怀瑾的脖子，压低声音说。
　　庄怀瑾身子一抖：“你后悔嫁给我？”
　　“不是不是。”许欢欢赶紧解释，“我是后悔在微博上征集婚礼创意……当时觉得网友们提议办这个古风婚礼挺有意思的。可没想到，庄先生太较真，还真的翻阅古籍，把古代婚礼的那一套流程都搬出来了。还说什么，借这个机会宣传一下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把电视台的人都找来了……我现在的感觉就是—自己挖的坑，含泪也要往下跳……”
　　“哈哈哈哈……”庄怀瑾笑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受不了。放心，我早计划好了。”
　　话音刚落，许欢欢就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接着盖头也被一把掀掉了。
　　“什么情况？”许欢欢瞪着坐上驾驶位置的庄怀瑾，一脸蒙，“不是说……要坐轿子的吗？怎么上车了？还有……那些人呢？怎么只剩我们俩了？”
　　庄怀瑾怜爱地抚着许欢欢的小脸，柔声说：“欢意，你几天前就开始抱怨婚礼太烦琐，我看得出来，你内心是抗拒的。我就想，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们开心最重要，何必要迎合别人的想法呢？”
　　“所以……我们现在是？”
　　“逃跑！”庄怀瑾冲她挤了下眼睛，然后发动了车子，“我把蜜月旅行提前了，机票改签了今天的。我们现在就去机场，几个小时后，你就可以看见塞班岛的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大海了！”
　　“啊？”许欢欢目瞪口呆，“那婚礼怎么办？电视台不是还要录像吗？还有非物质文化遗产呢？”
　　庄怀瑾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握住了许欢欢的小手：“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之前小瑜和子羡的婚礼是西式的，他们还想尝试一下中式的，正好这个机会给他们玩了。所以，现在花轿里的，是你小姑子。”
　　许欢欢眼睛瞪得老大：“那……那两家的亲友怎么办？他们……可是来参加我们俩的婚礼的……”
　　“放心，我们会出现在婚礼上的。”
　　酒店的宴会厅，张灯结彩，布置得如同古代婚礼的喜堂。庄舟穿了一身大红唐装，正兴致勃勃地跟电视台的人讲解婚礼的流程和习俗。
　　忽然，一个浑厚的男声响彻宴会厅：“有请新郎新娘，闪亮登场！”
　　接着，只见一面墙上的大屏幕亮了，一对新人正在屏幕上冲大家微笑。
　　“大家好！”庄怀瑾在屏幕上挥挥手，笑着说，“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和欢欢的婚礼。我们俩呢，此刻已经在飞机上了。那在飞机起飞之前，向到场的各位亲友表示谢意，也祝你们在婚礼现场玩得开心！拜拜！”
　　放下手机，许欢欢忐忑不安地望着庄怀瑾：“先生……这次……玩得太大了吧？”
　　庄怀瑾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语气温柔得一塌糊涂：“我给你的婚礼，都不能让你开心，那不成了一辈子的遗憾？欢意，以前你总想办法哄我开心，从今以后，我要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不让你受一点委屈。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许欢欢一头钻进庄怀瑾的怀里，像只撒娇的小猫：“啊，我再次确定，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宇宙了！”
　　番外二
　　Extr a 02
　　跑偏的启蒙教育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转眼，小庄先生和欢欢姐姐的儿子已经三岁了。小正太完全继承了爸爸妈妈的优点。小小年纪就有了翩翩佳公子的气质，而一笑脸颊还有两个深深的梨窝，特别可爱。
　　庄舟亲自给爱孙起了名字叫“懿文”，出自白居易的那句“茂学懿文”，自然是希望孩子学识渊博，文采卓著。想一想，这孩子的爷爷、爸爸、姑姑、姑父皆是满腹经纶，就连“半路出家”的妈妈也有半肚子墨水了。所以，谁也不担心小懿文的启蒙教育。一人教一句，也能出口成章了。可是，大家渐渐发现事实好像不如预想得那么美好。
　　老师太多，孩子学杂了……
　　一日，小懿文站在院中奶声奶气背起了《出师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站在回廊下的庄怀瑾望着儿子痛心疾首。
　　不过，这还算好的。由于有个经常篡改诗词的不着调的妈，小懿文也常常被带跑偏了。
　　一日，庄舟整理亡妻遗物时，自言自语道：“十年生死两茫茫……”
　　正在一旁搭乐高的小懿文忽然抬头接道：“喜洋洋，灰太狼。熊大熊二，还有光头强……”
　　庄舟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抱起孙子就亲了一口，刚刚心头的苦闷一扫而空。
　　而推门进来的许欢欢恨不得去撞墙—儿子的画风完全给带歪了。
　　晚上，许欢欢在床上辗转反侧。
　　“先生，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我们教成这样……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庄怀瑾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做了个“严肃认真”的决定—“再生一个，从头教吧！”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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