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炮灰女配不干了》   作者:默溪   内容简介:   崔九贞穿了,成了宅斗文里一个言听计从、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脑瘫炮灰。   所谓活着给渣主角铺路,死后给配角让路。   最后落得声名狼藉,一卷草席草草下葬的结局。   看完剧情的崔九贞: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脑瘫炮灰谁爱当谁当,她可不伺候!   渣女主喜欢茶言茶语,那就揍得她开不了口。   这个男主太渣,那就换一个。   一句话简介:炮灰女配不好当!   有私设,勿杠!   标签:轻松 第1章 崔九贞   崔九贞觉得自己上辈子有点遗憾,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来得及谈个正经恋爱,就因为过度熬夜睡过去了。   没错,就是猝死。   连个遗书也没来得及留下。   都说人在濒死时会走马观花地看一遍人生,可她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这人活在一本古言书里,与自己同名,不过三十来岁,死的时候夫君正在娶他的白月光。   这套路,一看是个要早死的配角,而主角正是她的亲妹妹崔元淑。   原以为是她自己作,可看到最后才晓得,这人委实有些悲哀。   明明自幼就与男主定下了婚约,若无意外,妥妥的一手富贵美满的好牌。   可坏就坏在,身为主角的妹妹和渣男主看对了眼,并且暗通曲款。   于是,作为挡路石的崔九贞就只能在女主的光环下,成为传言中与他人苟且后退婚,水性杨花的女人。   而亲妹妹顶替了她原本的婚事,与男主琴瑟和鸣,成为世人眼中的一对神仙眷侣。   到了后头,崔九贞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可又无力报复回去,郁结于心,早早撒手人寰。   于是,那娶进门的白月光也以再嫁之身顺理成章地成了正室,而她仅仅是一副薄棺草草下葬,沦为世人笑柄。   所谓活着给妹妹铺路,死了给别人让路。   不得不说,有点儿憋屈,一生被迫成就了他人,自己却声名狼藉,凄零早亡。   而这些人最终不是名利双收,就是伉俪情深。   连她都忍不住想说一句欺人太甚!   偏偏,这样憋屈的人生如今落到了她头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九贞从午觉中醒来,亭子外也传来了些许嘈杂的声响。   她有些烦躁地抬手挡住湖里反出的粼粼波光。   “奴婢见过大小姐。”有人上前行礼说道,声音带着股不耐的敷衍。   崔九贞按了按有些胀痛的额角,看向老妇人,着一身银灰盘口福纹褙子,深棕枝纹马面裙,脸上那毫不遮掩的神色让她微微皱眉。   这都什么事儿!   她不止一次疑惑,为什么穿书这种事会轮到自己,穿就穿了,还不给她做主角,真是死也不让她痛快。   瞧瞧,尽是些指望她收拾的烂摊子。   带着两个丫鬟前来的李嬷嬷见着许久无人回应,有些不满,便抬眼望向了亭子里。   只见目光所及之人青丝堆叠,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因着刚醒的缘由,正柳眉微蹙不蹙,神色似云若雾。   整个人儿全像个没骨头般歪在躺椅上,一把纤腰起伏,竟平添几分撩人之意。   无论看过多少次,这大小姐的身形样貌都叫人惊叹,倒也不愧是崔家养出来的。   只是,再好看又如何,生的再富贵,还不得任由她捏扁搓圆。   想到这里,她眼底露出丝轻视,没等崔九贞说话,她朝着身后的丫鬟招手:“这是本月温家送来账册,夫人命奴婢给您送来,大小姐可要快些看完,府里的事儿多,奴婢可耽搁不得。”   听到这般不耐的声音,崔九贞有些好笑。   在她面前逞威风。   谁给惯的?   “都说李嬷嬷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平日里母亲那边大事小事都越不过你去,就连陪嫁的产业也是你在一旁打理。”   崔九贞倚在竹椅上漫不经心地说道,这话带了几分探究,按照书里所说,这老东西可是在她水性杨花的事儿上出了不少力。   她不好好算算,都对不起她这一遭。   李嬷嬷听到这声看似夸赞的话,心底微微自得,面上也显露无疑。   “那是夫人抬举,奴婢不过是帮夫人处理些琐碎小事罢了,至于陪嫁产业,夫人一向身子不好,精力有限,也只得奴婢多帮衬几分。”   “哦?那嬷嬷想必对府中中馈是再熟悉不过了。”崔九贞若有所思点头。   “这是自然。”李嬷嬷这厢回应道。   崔九贞盯着那些账册,这应该都是原主亲生母亲的陪嫁产业。   从府里的老夫人去后,原主又年幼,便由她的外祖母接管了。   虽说如此,可每月都是经上房的手才能送到这里。   真要做什么,原主也无从知晓。   自己的东西,还是得寻个机会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   崔九贞若有所思地想着,趁着这说话的功夫,理理了现在的境况。   眼前的李嬷嬷是温家,也就是府中夫人的娘家家生子,自幼跟在夫人身边,得主子抬举,也跟着读过几本书会识文写字。   而如今的夫人乃是继嫡姐离世后嫁过来的填房,因着身子一直不大好,是以诸事都由她代为打理,也只有大事才会亲自出面,平日里甚少见人。   说起这位温氏,也是崔九贞的嫡亲姨母,是与她母亲一母同胞的双生子。   脑中过了一遍自己对这个姨母的印象,崔九贞眯起眼睛。   太淡了,平日里除却必要,原主也不会见她,连晨昏定省都不必去。   府里都说她身子不好,可在原主的记忆中,似乎也没见着她多不好。   想到这里,她又看向李嬷嬷,心中有了计较。   她可没忘,书里原主是如何被上下作践的,而其中,有一大部分“功劳”都要属眼前这个老婢。   说起来原主也是单纯的,除了将姨母教给她的温婉刻在骨子里,其他的,不说府中中馈,连为人处事都不懂一点儿。   与她那容貌才情皆不可多得的妹妹相比,确实有些不够看了。   也是可怜,身为崔家嫡系长房的嫡长女,背后是整个崔氏,祖父又是当今帝师,虽早已隐退,可仍旧德高望重,帝宠不减。   朝中任谁不知崔家?不得给崔家三分薄面?   以原主的身份,即便嫁入皇亲国戚门户,也不会被薄待了去,可就是这样,偏偏还落得个无名无份薄棺下葬的结果。   她是怎么走到那个田地的?   好似就因着原主这桩婚事来着。   从身份贵重的长女嫡孙,到最后的声名狼藉,孤立无援,也不过就是这几载的事。   崔九贞吐了口气。   真真是一对狗男女才能干出的事儿!   想到这里,她淡淡道:“账册就且放着吧……”   【新文启航,希望许久不见的大家多多支持呀!鞠躬感谢,还有一直等待的亲们,我回来了!】 第2章 不敬   “大小姐还是快些看了才好,奴婢还有事儿,耽搁不得。”   李嬷嬷想也不想打断她的话,不豫道。   说着,瞧惯了崔九贞以及她身后的两个大丫鬟茗香和玉烟一如既往的沉默,更是不屑了。   崔九贞面色冷了下来,瞧瞧,这就是原主的处境,连个奴仆都能对她甩脸子。   若是从前也就算了,可如今坐在这儿的人是她。   “嬷嬷好似对我的命令有所不满?”崔九贞冷笑。   身边丫鬟们暗自交换了眼色,瞧着崔九贞头一回对上房的人冷下脸,一时也不敢贸然劝阻。   可惜李嬷嬷并未多想,只当和平日里一般,余光微睨道:“奴婢可不敢。”   崔九贞看着周遭几人习以为常的神色,轻扯唇角。   这送上门儿的靶子,不打白不打。   “竟然不敢,那就跪下。”崔九贞弯起唇角,娇艳的面容因这柳眉微扬而显得更加夺目明丽。   “什么?”李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你是奴,我是主,主子要你跪,难道还不成了?”她点点脚尖,从竹椅上坐起身。   李嬷嬷这回听清了,脸色沉下。   她看着面前的人,可却不见对方有丝毫退让的意思,碍于身份,只得先忍下这口气。   “大小姐发话,自然是成。”   说着,她挺直腰杆儿跪在地上。   那一脸的不耐,是个人都能瞧出来。   见此,崔九贞又扫了眼那两个捧着账本的小丫鬟。   两人只得不情不愿地放下账册伏地。   对于几人的神色,崔九贞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嬷嬷不服?”   她盯着李嬷嬷黑沉的脸色笑道。   “大小姐哪里的话,奴婢可没这个心思!”李嬷嬷咬牙,撇过脸去。   话是这么说,只希望这大小姐能有点儿好歹,没的受累的还是她。   崔九贞嗤笑,忽地敛起了嘴角,“没这个心思?可我瞧嬷嬷这脾性竟是比做主子的还大。”   说着,她吩咐道:“来人,上家法。”   一时,鸦雀无声。   众人似是都未想到,因此愣住了。   崔九贞瞥了眼身后的呆愣的两个大丫鬟,“我的话是不管用了?”   回过神来的玉烟和茗香相视一眼,前者犹豫了下,走出亭子快步离去。   李嬷嬷回过神,面色沉下,若真对她动了刑,往后在府里下人们面前还如何站得住脚?   身后的两个丫鬟也有些紧张起来,其中一人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对此,崔九贞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人多也热闹,不是么!   “大小姐,李嬷嬷是夫人身边的人,您不说一声就罚会不会不大好……”茗香见着事情闹大,悄声提醒道。   “怎么,我一个正经主子要罚一个下人,难道还要经过层层通报?”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眼中嗤笑。   茗香低下头,不敢再说。   眼见着再这样下去,便不可挽回,李嬷嬷忙道:“大小姐,您这么胡闹是要府里不得安生吗?”   崔九贞扬眉。   “……如今又有贵客临门,若是惊扰到,可都担不起啊!”   “嬷嬷觉得我在胡闹?”崔九贞笑了。   李嬷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不等她再解释,玉烟已经带着人过来。   “大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她说道,身后的粗使婆子们已经将长凳摆好,就等着下令。   “二十个板子,都给我看好了打。”崔九贞扫了一眼众人,明显带着警告。   听完这话李嬷嬷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大小姐——”   她终是伏地恳求。   二十个板子,这要真打下去,不等于要了她半条命么?   “还不动手?”崔九贞扬声发问。   在场的人皆身躯一震,就是李嬷嬷身边的小丫鬟,见形势不好,也默默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缩到一边。   很快,得了令的粗使婆子便上来将人拿了。   李嬷嬷想要甩开来人,奈何那几个婆子力气一个比一个大。   “放肆,你们给我放开……”   她挣扎了番,强作气定神闲,“大小姐,您这么做,夫人那儿如何交代,奴婢失了颜面是小,您若惹了夫人不豫,可是不值当啊!”   “母亲可不会为了个下人不喜我。”   这老婢福享多了,倒是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不过区区一个奴仆罢了。   温氏还不至于因此明面上就与她翻脸。   李嬷嬷还想再说,却被一个示意,堵上嘴硬拖了出去,亭子外很快便响起了一阵皮肉闷响。   崔九贞粗粗看了眼,原主这院子里的人倒还算听话。   板子打的是没有一丝含糊。   不过一会儿,亭子外便来了一行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谁准你们对嬷嬷动刑的?”崔元淑上前推开行刑的人,怒道。   崔九贞挑眉,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少女,个子不高,肤色却是白皙如玉,眉眼灵透,怒气冲冲的模样不见刁蛮,反而增添了一股娇俏。   一看就是自小娇惯大的小姐。   只见周围的人纷纷向她行礼。   “奴婢见过二小姐!”   闻言,崔九贞明了,这就是原主的主角妹妹了。   瞧着人,想起书中对她的描述:一袭青衣扶风弱柳,臻首娥眉,有堪比洛神之姿。   如今看来,倒也有那么几分,但也仅仅如此。   “这院子里能做主的人,除了我还有谁,妹妹这是明知故问?”她勾唇轻笑,淡淡说道。   “崔…大姐姐,你干的好事!”   崔元淑查看了一番李嬷嬷的伤势,只见那腰臀处已隐隐渗出了暗色。   拿下堵嘴的破布,含泪道:“嬷嬷这般年纪还对她用刑,大姐,你真是太狠心了。”   “狠心?”崔九贞奇怪,“一个奴仆对主子不敬,我罚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又何来狠心之说。   闻言,半死不活的李嬷嬷喘了口气,立即道:“二小姐明察,奴婢不过来送几本账册,未曾有不敬之举啊!”   这板子可疼死她了。   先前离去的小丫头也连忙点头,“嬷嬷所言甚是,大小姐看也不看就让奴婢们跪下,分明就是有意而为。” 第3章 发落   “大胆,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份儿。”玉烟出口训斥,暗暗将这个又缩回去的丫鬟记下。   一个三等小丫头还想在这儿撒野,真当她们院子里没人了?   崔元淑安抚地拍了拍李嬷嬷,看向崔九贞,“嬷嬷平日里最是重规矩,怎会对主子不敬,大姐不经母亲同意就处置嬷嬷,可是对她不满?”   “对母亲不满?”崔九贞摸了摸下巴,“你这么说,我确实觉着不满,放心,等李嬷嬷的板子挨完了,我亲自去上房说道。”   “什么?你还敢动手?”崔元淑惊愕。   “为什么不敢?我说停了吗?你们还愣著作甚?”   最后那话是对着那几个行刑的粗使婆子说的。   “我看谁敢。”崔元淑忙挡在李嬷嬷身前。   “二小姐……”   李嬷嬷眼中含泪,看着身形娇弱,却坚定地挡在她面前的人。   只觉得心中甚是慰贴,对崔九贞算是恨上了。   如此歹毒,欺人太甚!   玉烟和茗香相视一眼,皆觉着麻烦。   后者出声道:“大小姐,二小姐在,恐婆子们粗手粗脚,伤了可如何是好,不如……”   “我这儿是没地方坐了?非得要她站着?”   崔九贞扫了眼在她对立面的崔元淑,因着生气,双颊间浮出了两抹红云,娇态更甚。   她往身后的躺椅上靠了靠,“请二小姐坐下。”   崔元淑一双眸子微瞪,气结,“谁敢碰我,回头我一定让母亲惩治你们……”   “怕甚?出了事儿我担着。”   崔九贞不疾不徐道,两人目光相交,瞧着后者眼中涌出的晶莹,立即移开了眼。   撇撇嘴。   真是熟悉的味道。   玉烟和茗香顿觉头大。   二小姐虽不是好惹的,可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驳了自家主子的命令,两人只得福身应下。   崔元淑没想到这些不长眼的丫鬟真会动她,一时有些愣住,虽有丫鬟护着,可也抵不过玉烟和茗香以及那几个婆子有力。   很快,崔元淑便被强行按在了不知从哪儿搬来的椅子上。   “大姐姐,快放开我,要是母亲知道了定不会饶你……”   片刻,她带来的丫鬟也被压在了一旁,堵起嘴。   任亭子外一团乱,里头,崔九贞却依旧云淡风轻。   “母亲那儿我自会去说道,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若真动嬷嬷,我与你定不罢休。”崔元淑虽动不得,却望着她,水汪汪的眸子透着认真。   罢休?   崔九贞笑了,这句话本该她说才是。   她们注定是誓不罢休的敌人。   想着,睨了眼,示意下去。   李嬷嬷慌了,“二小姐救命啊,大小姐要打杀奴婢,夫人,奴婢、奴婢不能伺候您了……唔唔……”   这会儿,粗使婆子不用教,已经忙将那叫嚷的嘴堵上了。   崔元淑看的心疼,眼中含了泪,几分屈辱,要落不落地哀声道:“嬷嬷……”   若是平日,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定是能让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可这是在崔九贞面前,她就是哭到打雷下雨,她都不会眨一下眼。   “还有力气叫嚣,看来打的轻了,再加五个。”崔九贞轻飘飘地说道。   李嬷嬷一听,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一个歪头没了动静。   半盏茶后,玉烟上前请示:“大小姐,二十五个板子,一个不少,可要奴婢将李嬷嬷送回去?”   说话间,崔元淑挣开了茗香,跑到发丝凌乱,低垂着脑袋,已经没了声儿的李嬷嬷跟前。   地上淌了滩血,连带着衣裳也是一片暗色。   瞧着触目惊心。   她不敢乱碰,只默默攥紧了手掌,落下泪来。   没有放过这点的崔九贞并未在意,声音低低地传来,“让人抬出去吧,教他们好生瞧瞧,往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这句话意有所指,仿佛敲在众人心头,让院子里的人各自垂下了眼不敢多看。   玉烟咽了咽口水,自家小姐这几日脾气是愈发大了,人打完了不光落了面子,竟是连里子也不给了么!   她方才暗示了下,也是想让自家主子给上房那边儿一个台阶下,回头再跟老爷说道说道,事情怎么也不会太难看。   可不曾想,自家小姐这是铁了心了不打算留情面。   她也只得出去随意指了两个婆子。   此时,崔元淑站起身,挥开婆子,“不劳你费心,嬷嬷我自会带走,你还是准备好怎么同母亲交代吧!”   闻言,崔九贞扬眉笑道:“这就不关妹妹的事儿了,门在那边,不送。”   崔元淑气的跺脚,咬唇吩咐自己的丫鬟将李嬷嬷抬起。   没有粗使婆子,几人费了不少劲儿才将人抬走。   遣散了众人,玉烟和茗香这会儿才露出担忧。   瞧二小姐这模样,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崔九贞看了看天色,刚到未时,这个时辰午歇的也都该醒了,她动了温氏身边的人,今日是免不了要去正院走一遭的。   想着,她收起一身懒骨带着人回了正房里,两个丫鬟跟在她身后,一人奉茶,一人打扇。   静默间,两人交换了个眼色,玉烟出声道:“大小姐,李嬷嬷这事儿,您有何打算?”   怕她不明白,玉烟刻意解释了一番。   “李嬷嬷是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人,您今日发落了她,不是小事,便是老爷那儿,您也不好说道的。”   况且还有二小姐牵扯其中。   即使她们这边儿占着理。   崔九贞抬了抬眼,嗤笑道:“既然知晓利害,那你们怎的还让我动了那老婢?”   两人神色微变,伏首跪地。   “小姐恕罪,奴婢见您有心惩治,不敢阻挠。”   “您的命令,奴婢自没有阻拦的道理。”   两人不敢抬头,崔九贞也看不见她们的神情,至于这话说的到底是忠心还是推脱,她也未急着下定论。   但无论如何,这两个人不会背叛原主倒是真的,虽也不见得多忠诚。   “起来吧,准备一下,去上房请安!”   两人闻言,皆松了口气,毕竟这些日子自家小姐难伺候,若是一个不高兴,再罚到她们头上…… 第4章 来人   换好衣裳,崔九贞努力想了想去上房要注意什么。   可她一时竟没有找出什么有用的记忆,摇了摇头,索性也不再想。   梳妆台前,崔九贞对着菱花镜照了照。   淡紫的压花对襟广袖绸裙,腰间束着霁色锦绣莲纹腰带,碧玉禁步在行走间微微晃动,反射出莹莹水光。   一看就知不是凡品,到底是富贵窝里长大的,这些不会短缺。   “小姐可要上妆?”坐下后,玉烟左右瞧了瞧,“淡抹几许定更好看。”   崔九贞点点头。   此时,小丫鬟如云悄声走了进来,通报道:“大小姐,上房来人了,说是夫人请您过去。”   崔九贞掀起眼睑。   还真是快呢!   茗香拧了拧帕子,看了眼自家主子,上前询问,“来的是谁?”   “茗香姐姐,是夫人身边的芙儿姑娘。”如云答道。   听到是她,玉烟也顿了顿,芙儿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与萍儿两人几乎不离半步,此番能让她前来,恐怕少不了二小姐推波助澜。   “大小姐……”玉烟想要开口,崔九贞打断她,“继续上妆,我听说时下兴起的桃花妆不错,就这个。”   玉烟闻言,不得不继续,拿出上好的珍珠粉细细抹上。   茗香有些担忧,可看自家主子的意思,恐怕是不会理会外头的人了。   “大小姐,还是奴婢出去瞧瞧吧?免得下人们多嘴多舌。”她请示道。   崔九贞弯唇,轻应了声。   屋外,茗香出了正房的门便瞧见一身青绿衣衫,头戴花簪,身姿高挑,面容白皙清秀的女子,此时正挺直腰杆,立在廊下。   她牵起一抹笑意,上前见礼道:“是芙儿姐姐来了,大小姐正在屋里头更衣,还劳您稍待片刻了。”   “无妨,来时夫人吩咐过,大小姐向来温吞,不可催促。”   “即是如此,那就请芙儿姐姐与我去次间里吃吃茶歇会儿子吧!”   茗香朝着如云暗暗使了个眼色。   芙儿并未拒绝,跟着她离开,身后两个跑腿的小丫鬟刚想跟上,却被如云拦了下来,“两位姐姐也辛苦了,不如跟我去吃几块点心歇歇,主子出来还得一会儿呢!”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们去了另一边。   房里,崔九贞站在窗子前收回目光,由玉烟替她点上唇脂   片刻后,妆容已成,她揽镜照了照,状似不经意地询问道:“平日里夫人几日见我一回?”   玉烟想了想,“您平日不必晨昏定省,又不喜总往上房跑,最多老爷休沐时前去见一回,若遇夫人发病,多则一月,少则半月不等。”   “发病?”崔九贞沉思,“这寻常也瞧着也好好的,却总说身子不好,到底是个什么病?”   这个疑问一直在她心中盘旋着,原主从前也不是没打听过,可都说是生产时落下的病根。   再加上原主生母也是身子不好,在诞下她时更是血崩离世,久而久之,她也就没再询问过。   只当是府里的忌讳。   瞧着玉烟也说不上来,她只得暂且放下。   想起另一个人,崔九贞接着道:“那二小姐呢?她可常去上房?”   打她成了崔九贞醒来,除却今日,还未见过这个妹妹与自己有甚交集,由此可见,平日里两人关系也不大好。   玉烟想了想,“二小姐也不用晨昏定省,只偶去侍疾。”   “也就是说,崔元淑常去上房,我却不用去。”   与其说不用去,不如说不被待见吧!   玉烟听着,心中也不是滋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明明听说夫人与前头的原配自幼姐妹情深,才愿意嫁过来的,可到了府里,却不是这般。   只是这些不是她一个奴婢该打听的,也不敢妄加揣测。   “……奴婢也不知,只是总见夫人闭门谢客,听说上房那头每日最多的便是夫人诵经之声。二小姐虽去侍疾,可也不见得能待多久,大小姐您不必计较这个。”她有意安抚道。   毕竟二小姐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人走茶凉,也只叹先头的元夫人福薄。   “行了,我不过是问问罢了。”崔九贞摆了摆手,倒也不是嫉妒崔元淑得夫人喜爱。   毕竟原主与她们之间隔了一层。   “对了,祖父近日在做什么,可有要见我?”   按著书里所说,崔九贞是老夫人跟前长大的,说是心头肉也不为过,自然跟老太爷也很是亲近。   是以,在老夫人去后,老太爷便格外偏爱崔九贞。   即便早已闲赋东苑,甚少管事,但每隔些日子,还是会见见她,问问平日里可有短缺的。   而后就是一堆东西送进她的院子里。   由此可见对原主也是真心疼爱,就是后来原主被陷害,不知真相的他自然心寒失望,不再管她。   “老太爷这几日有客拜访,东苑已经禁了,除了老爷,其他人不得打搅。”   “有客拜访?”崔九贞听着她的话回过神来,“祖父避世也有好几年了,怎的还有人来拜访?”   玉烟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晓,是老爷亲自下的令。”   崔九贞迷糊了,这些日子整理的记忆中,她不记得书里说过这些,原主大抵也未关注过。   不过,什么贵客,竟然连院子都禁了?   思及此,她吩咐道:“一会儿让茗香跟我去上房就行,你去老太爷那儿报个信,就说我要拜见他。”   “大小姐,这……”   “无碍,见不见是祖父的事儿,你只按我说的做就是。”   崔九贞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敲定。   玉烟苦着眉头,只得应下。   这几日,大小姐是愈发难伺候了。   整理好衣饰,崔九贞这才起身,离芙儿过来请人已经过去了两盏茶的功夫,连丫鬟们看着都急,偏偏崔九贞像是什么也没瞧见似的。   出了房门,领着芙儿的茗香按了按额角的汗,终于松了口气。   “给大小姐请安!”芙儿垂首福礼道。   “嗯。”崔九贞睨了她一眼,目不斜视地带着茗香走过,余下淡香缭绕。   芙儿直起身,瞧见站着未动的玉烟,转了转眸子,跟了上去。 第5章 退步   一行人出了院子朝上房走去,走过抄手游廊就看到上房外,丫鬟婆子站了一排,许是听说了晌午的事儿,余光都悄悄地打量着崔九贞。   后者懒得探究这些眼神。   一个穿着松绿色团花纹褙子的婆子目光与站在后头的芙儿交接一瞬,低垂了眼,打帘请她进去。   “大小姐请!”   进了正房,崔九贞视线一暗,目光略过精简却不失风雅一应摆设,来到正厅,对着上座的妇人行礼。   “九贞给母亲请安!”她缓缓抬眼,暼见上座那黛紫色,绣着金丝卷云边儿的裙摆。   温氏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来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温婉?冷淡?   对原主说亲近,却不见多关心,说不亲近,却事事具到。   是个周全的。   似乎旁人提起也总会说上这么一嘴。   “不必多礼,坐下吧!”听着还算温和的声音响起,崔九贞这才抬起头,看了妇人全貌。   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眼与她极为相似,梳着倾云髻,白玉花簪压饰,微微扬起的唇角,愈发显得面容姣好,婉约风韵。   听说这对双生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想来原主的母亲大抵就是这般了。   在一旁高椅上坐下,直到丫鬟奉了茶来,崔九贞才敛起神。   轻呷了口茶,她搁下后,主动道:“女儿今日发落了您身边的李嬷嬷,还望母亲见谅。”   温氏眼中略过一抹惊讶,很快又消失不见,“我都听说了,今儿的事是李嬷嬷不好,你二妹也跟着胡闹,怪我平日里太纵着她了。”   “怎么能怪母亲,李嬷嬷得您抬举,便是她的福分,可仗着自个儿得宠,就阳奉阴违欺辱主子,这就是她的不是了。”   崔九贞不着痕迹地把话头扯回了李嬷嬷身上。   闻言,温氏面色未变,嘴角的笑意也瞧不出多少。   她道:“你这打也打了,气儿也该消了,以李嬷嬷的年岁,这顿板子也足够她一两月下不来床,等养好了伤,我再让她给你赔不是,可好?”   “母亲,这等欺辱主子的人,您竟然还要留着?”崔九贞惊讶问道。   温氏平下嘴角,“贞儿,李嬷嬷毕竟伺候我多年,府里诸事也得她帮衬着……”   “府中中馈母亲若不嫌弃,女儿愿意代劳,况且,李嬷嬷敢这般欺我,我看,每月送来的账册也得好好查查。”   崔九贞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温氏眉头微杨,正待说什么,便瞧见芙儿进来告罪,上前耳语几句。   话间,芙儿隐秘地瞥了眼镇定自若的崔九贞。   温氏却没什么反应。   将两人神色尽数收进眼中的崔九贞也不急,又端起茶呷了口。   “贞儿长大了。”片刻后,温氏笑道,“我竟不知李嬷嬷原是这般无礼。”   “母亲身子不好,身边又有刁奴欺瞒,自然怪不得您。”   “你受委屈了,我那儿有座红珊瑚,还算能看,回头你带回去玩玩。”   顿了顿,她又道:“至于账册,我再另外着人给你送去。”   退了一步,温氏带着几分询问。   崔九贞并未回应,只道:“母亲,我年纪不小了,旁的人家也是该学着打理中馈时候。既然您身边能人众多,那我便不掺和了,不过我娘的嫁妆……”   温氏听到这里,眉尖跳了跳。   “……我想自个儿学着打理,毕竟早晚都要交还给我。”   崔九贞这么说着,并未错过温氏那一瞬间的恍惚。   “你娘?”温氏抿了抿唇,低垂了眸子,看不清神色。   “母亲可是觉得不妥?还是说,我娘的嫁妆您做不得主?若是如此,我可以亲自去跟父亲禀报再说。”   温氏回过神来,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娘的嫁妆在你外祖母手里,每月我也只是转交你这些账册罢了。”   “原是如此,那寻个日子,还是女儿亲自去跟外祖母说吧!”   温氏不置可否。   “李嬷嬷无儿无女,送出去也不妥,不若看在母亲的面儿上,饶她一回。”   崔九贞见目的达到,也不再步步紧逼,反正她想做的事,也不在于一时。   “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女儿怎好反对,只二妹那里恐怕因着今儿个的事,对我有所不满。”崔九贞看似有些纠结。   温氏顺着她的话,“淑儿还小,与李嬷嬷向来亲近,说了什么当不得真,回头我让她给你赔个不是。”   “赔不是就不必了,都是自家姐妹。”   再者说,让崔元淑和她道歉,这不是更显得她欺负人?   虽然是事实也没错。   对于她的拒绝,温氏没有再发话,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隐隐带了丝探究。   见此,崔九贞搁下茶碗,起身福礼:“女儿还要去给祖父请安,今儿个就不多扰了。”   温氏敛下目光,抬了抬精致的下颚,对身侧吩咐道:“送大小姐出去。”   芙儿应声行礼。   待崔九贞走后,温氏才皱起眉头,失神地看着不知何处。   “母亲!”   思绪被突地打乱。   温氏掩下眸子里的神色。   只见崔元淑不满地从隔间走出来,恨恨地瞪了眼崔九贞离去的方向。   “您怎么能就这么放她走,大夫说了,嬷嬷的伤没两月好不了……”   “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了?”   温氏冷下脸,目光触及到对方的面容,一瞬,又移开。   “嬷嬷的事我自会处理。”说着,她瞧见崔元淑泛红的眸子,稍稍缓了语气。   “你且回院子里思过,今日如此顶撞你姐姐,若是教你父亲知道了,怕是少不了一顿训斥。”   崔元淑闻言,更不舒服了,她红着眼眶,带了几分质问。   “母亲总是姐姐、姐姐的,可有想过我?”   “你浑说什么?”温氏皱起眉头。   一旁伺候的丫鬟萍儿见此立即劝道:“二小姐,夫人都是为了您好,您可千万不能因着外人与夫人置气啊!”   “她哪里想过我?若是真想过我,为何还任由崔九贞这般欺辱我,欺辱嬷嬷?”   说完,也不待两人再说什么,径自跑了出去。   外头又是一阵骚乱。   萍儿有些担忧,“夫人,二小姐这……”   温氏垂眸,淡淡地拂了拂袖上的褶皱,“随她去,若真因此闹开,也是她自个儿没本事,怨不得旁人!” 第6章 猜测   “二小姐到底还年幼,有些事儿不懂。”萍儿叹了口气,“夫人,嬷嬷的伤也确实有些重。”   温氏睨了她一眼,“我已吩咐芙儿近日多照料,过几日就送去山庄。”   “夫人,您要将嬷嬷送走?”   “我不送,难道等着老爷送?”   今日的事必然瞒不住,老爷以及老太爷早晚都会知道,与其届时让他们动手,不如现在送出去占个先手。   好堵住其他人的嘴。   想到这里,温氏心中微沉,崔九贞过来本就不是向她赔罪,而是施压来了。   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手段。   脑中划过少女方才侃侃而谈,明丽张扬的模样,眸色深了深。   另一边,崔九贞出了上房院子便瞧见候在门口的老人,忍不住快走了几步,“怎的是您亲自来了,东苑离这儿可不近,着个丫鬟小厮跑腿便好,我又不是找不着路。”   穿着灰朴袍子,有些矮瘦的老人笑了笑,带着几分慈爱。   “给大小姐请安了,老太爷那儿有贵客,怕下人冲撞了您,是以派老奴前来接应。”   这人是老太爷身边的长随梁伯,如今崔府的大管家便是他的儿子。   按理说,他的年纪都该颐养天年了,可偏偏还跟在老太爷身边伺候,三五日的就给原主送些东西,是以崔九贞对他倒是颇为熟悉些。   这会儿又听说府里来的客人,崔九贞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人,让祖父这般厚待?”   一行人边走边说着。   “您去见过就知道了……”   声音渐渐远去。   东苑里,崔九贞只带了两个丫鬟,跟着梁伯穿过回廊,绕过临水的抱厦来到翠竹园外。   只见梁伯上前对着两个肃着脸,锦衣便袍的人说了几句,两人便让了开来。   “大小姐,已经到了这里,老太爷就在里头,您自个儿进去吧,丫鬟们就让她们歇歇脚去。”   崔九贞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反对,只点点头,经过那两个身姿笔直的男子时,脚步顿了顿。   余光瞥见那腰带上精致的暗纹,以及那黑沉的绣春刀,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形成。   府里来的贵客,且让身为曾是帝师的老太爷如此的,不会是那个人吧……   翠竹园并不是一般的庭院,进了里头入目就是左右两块菜地,一片绿油油的,有的地方还挂着几个红红的东西,一看就是被打理的极好。   按照老太爷平日的习惯,此时多数在院子后头的池塘钓鱼。   崔九贞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后院的池塘前,果然,两道坐着身影映入眼帘,不远处还有四个穿着如外头看门的人一致,形同木头般地立着。   “祖父。”崔九贞按着记忆里上前请安,“……听说您有贵客,贞儿打搅了。”   老太爷已至花甲之年,两鬓斑白,面容虽多了几道皱褶,却依稀看得出曾经的英俊。   那简单的灰蓝道袍穿在清瘦的身上,显得更为精神矍铄,倒有几分肆意风流之气。   此时他眯眼一笑,连着胡子也抖了抖。   “你能主动过来看我这个老人家,倒也稀奇,过来见见人,讨样东西玩玩儿。”   “原来先生就是想我的东西呢!”那个面朝着池塘,终于转过身的人笑道。   年约三十上下,面容和善,虽衣饰低调,却极为考究,隐约间透着股威严。   这样的身份,昭然若揭。   崔九贞刚想跪拜下去,那人却挥手:“起来吧,在这儿用不着那么多规矩。”   “可………”   “让你起就起。”   见着老太爷并未阻止,崔九贞自然应下,悄悄抬眼又看了看。   果然,自己没猜错。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不可能逃过两人的眼睛,放在他们跟前倒是有几分可爱。   “不必拘束,说起来我还抱过你,那会儿是两岁还是三岁?”   那人瞧出她的拘谨说道,似是想起什么般,有些追忆。   老太爷应声,“三岁,胆儿大的很,背着她祖母午歇的功夫,偷偷跑来的。”   这话说的崔九贞有些迷糊,也不知原主有这段往事。   那人点点头,“来,丫头,送你个小玩意儿。”   说着,要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哪只老太爷却道:“这个太贵重了,她消受不起,您手上把玩的碧亚就不错,孩子戴着也好。”   那人抬眼,撇撇嘴,“先生可真是的,一个玩意儿罢了。”   说着,到底放弃了解玉佩的手,将腕上缠绕的碧亚递过去。   老太爷却不置可否,示意崔九贞上前。   接下碧亚,她屈了屈膝,“九贞多谢您的赏赐。”   那人笑着,朝一护卫睨了眼,看向崔九贞:“今年十几了呀?”   “回您的话,已经十五了。”   “哦?许下亲事了?”   提起亲事,崔九贞默了默。   “……是……”   说着,在那人的指示下,小心翼翼地半坐在护卫刚搬来凳子上。   “许的哪家?”   “王用敬之孙。”老太爷接话道:“多年前与我有口头之约,去岁才换过庚帖定下。”   “也算般配。”   “还成吧!”   两人说着话,竟自有一股随意之风。   崔九贞不好打搅,恰巧瞧见老太爷的鱼钩动了动,便拉了拉他的衣袖。   对于许久不曾见过的亲近,老太爷有些惊奇,倒也没在这个时候问出来。   “嗯?今晚够吃了。”老太爷拉了的钩子,一使劲,一条肥美的鲢鱼便甩了上来。   当下,便有人上去处理了。   旁边的那人瞧见,酸了,“这池子的鱼还挺认生,尽瞧着你了,半天儿也不见咬我的饵。”   老太爷听了哈哈大笑,意味深长,“哪里是瞧人,饵够大,鱼才能上钩。”   说完,他又看向崔九贞,“今儿个钓了不少,你就留这儿用饭罢!”   这话正合了她的意,忙道:“是,祖父。”   鱼钓够了,那人也没了兴致,干脆和老太爷进了内堂,崔九贞有眼色地亲自动手泡了茶。   虽全程有人盯着,可也不见丝毫慌乱。   得亏她从前也学过几手。   那人瞧见,怪赏心悦目,也就没让退下。   “……先生觉着之前的提议如何?”他吃了口茶,满口醇香,忍不住赞赏了崔九贞一眼。   【求票票呀!新书期间的票票很重要的,给了票票的,我爱你们一万年。】 第7章 推托   老太爷摇头,“您都管不住,更遑论他人。”   说着,不待他继续,又道:“我也老了,看不住。”   那人拧起眉头,有些无奈,“你平日里不也无事,教导个孩子罢了,府里的两个丫头不也是你启蒙的么!”   这说的就是崔九贞和崔元淑了。   “唉,您就甭难为我了,我们这几个老的都不合适,不如在后辈们中挑挑。”老太爷低头呷了口茶水。   “后辈中?”   “谢家的小子就不错,听说学识过人,明岁若是下场,三甲有望。”   “明岁下场?你是说谢丕?”那人赞同地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倒是常听人提起,是个不错的……”   一旁的崔九贞听了个大概,仍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大致听的出来是想让他祖父教导个孩子。   眼前是当今圣上,而他膝下刚好有一个太子,这时候似乎才十来岁。   难道说,这位是想把太子塞过来?   她想了想书里所说,老太爷并未教导过他,而未来的朝廷可是被这位太子搅和的一团糟。   说句不学无术都不为过。   再瞧那人见老太爷不松口,又装模作样地自顾自叹了几声,说起别的,“先生真不考虑归朝?自打你离朝后,宾之也总想学你一般退隐,三番五次来烦我。”   最后一段话竟是带了几分抱怨。   两人并未顾虑崔九贞在一旁。   老太爷不置可否,抬了抬眼皮,“您瞧我这院子如何?”   “田舍花圃尽有,甚好!”   “如此,何必再去那乌烟瘴气之地。”   “……”那人一噎,还待再说,却见一护卫行来通禀道:“爷,谢大人求见,正在院外候着。”   一听这话,那人顿时头疼,“他怎么又追这儿来了?”   “许是宾之的主意。”老太爷哈哈笑道:“您还是放他进来吧,若是见不着您,恐怕他也赖着不走了,我这儿庙小,可挤不下。”   那人闻言,气呼呼地挥挥手,嘟囔着,“……真是哪里都不得清静。”   眼看着再待着不合适,崔九贞寻了个借口行礼,退出内堂,到了外头正好瞧见护卫带着一个身着绯红官服之人朝这儿走来。   崔九贞很快便知晓了他的身份,朝中姓谢,又身居二品的,也只有名臣谢迁了。   想到书里他的事迹,对此,又带了几分敬意,屈膝道,“小女见过谢大人。”   “你是?”谢迁有些识不得人,毕竟只听说过崔帝师的两个孙女,却未见过人。   按着这个年纪和衣着,应当是其中一人了,“先生的孙女儿吧?”   崔九贞应道:“是,小女是祖父的长孙女,名唤九贞。”   提起这个名字,谢迁有印象了,当初这名字可费了先生不少纸,他还和同僚打趣过。   这么一想,带了几分长辈的慈爱与特别,“都这么大了,果然出落的标致可人,难怪先生总挂在嘴边。”   崔九贞不知怎么接好,毕竟书里的原主和谢迁似乎没有过多少交集来着,她也不知道老太爷到底都说了她什么。   只能温婉地笑了笑,“您过奖了,祖父只是喜欢唠叨几句罢了。”   “哈哈哈,说的是,先生就是喜欢唠叨。”   谢迁笑道,随后抬手挡住嘴,自以为一旁的护卫没瞧见似的,悄悄打听,“我过来,里头那位贵人可有说什么?”   崔九贞看了眼嘴角抽了抽的护卫,忍笑回复,“这个您得自个儿进去瞧瞧了。”   说完,她又福了福身,转而朝着另一边的厅堂走去。   谢迁见着没问出来,有些泄气,可一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便又挺直了腰杆儿。   “咳咳,走吧!”说着挥挥手让护卫带路。   内堂里头,谢迁行过礼,厚着脸皮讨了杯茶水喝,总算解了渴。   “……您这不声不响地跑出来,可叫臣等好找。”   “你这不一下子就找着了。”那位不紧不慢地睨了他一眼。   谢迁轻咳了声,道:“您还是赶紧回去吧,江南刚递来的消息,正等着您呢!”   “无非又是那几件。”那位说着,到底搁下了茶碗,又突然发问,“你家老二今岁多大来着?”   谢迁疑惑,“刚好十八,您询问他做作甚?”   “十八就有如此才学,倒是颇有先生当年风范,不如瞧瞧?”那位拢起袖子,思索着道。   谢迁不明所以,朝老太爷看去,哪知后者只顾着低头品茶,也不理他。   只道:“您若是想,回头我叫过来瞧瞧。”   听他们这么说,谢迁似是想到了什么,忙出声,“犬子前不久又丧了未婚妻,恐不适合近贵人身……”   “又丧了?”   老太爷这才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   那位闻言,果真嫌弃起来,“那些个丫头怎的都如此命薄,真是晦气!”   说完,也没了心思再说其他,招呼一声后,背着双手离去。   几个锦衣护卫忙地跟上。   谢迁这才抬袖擦了擦汗,“我这还没歇会儿又得跟着跑。”   说着,忙地向老太爷告辞,追着前头出去。   瞧见人都走了,崔九贞这才端着些小食进来,“祖父,可是有什么烦忧之事?”   她将小食摆上,又径自泡了壶茶水。   老太爷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女儿家家的,无需多问。”   他挑个块蜜饯含在嘴里,熟悉的味道令得他松开了眉头。   “今儿个怎的想起过来了?”   “多日不见祖父,孙女挂念,便过来瞧瞧。”   崔九贞笑道,悄悄打量,“祖父不会不喜吧?”   “这什么话。”   老太爷瞧着严肃,实则却是个性子随和的,摆了摆手,与她闲聊起来。   平日里确实不常来,崔九贞初时有些陌生,不过很快便适应了。   “……祖父,方才听您和那位贵人说起,难道有什么人要进府求您教导吗?”   老太爷顿了顿,见着她睁着大眼实在好奇,便透露了些。   “是当今殿下,不好管教,我也没那个精力。”   一想起这位殿下,他顿觉头又疼了。   如今皇上正满朝野地给太子找先生,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教。   这不,都找到他这儿来了。   “那您口中那谢家的……”   “不让年轻人去折腾,难道还让我这把老骨头去折腾?”老太爷睨着她,好整以暇地又拈了块蜜饯放嘴里。   【感谢大家的票票支持,爱你们呀!】 第8章 不吉   崔九贞总算瞧出来了,老太爷这是故意把这块烫手山芋甩出去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转眸笑道:“那位谢家公子也是不走运。”   “哼!走不走运也难说。”   老太爷意味不明地说完,不再提及此事,只道:“院里有些瓜果新鲜着,回头带些去,自个儿吃,可别分给旁人。”   崔九贞来不及细想老太爷前头的话,只忙地应下。   晚上用饭,吃了不少新鲜肥美的鱼肉,走时又带了些现摘的瓜果。   瞧着香喷喷的甜瓜,崔九贞揉了揉肚子,虽说自己院子离这儿不近,可每天都来也不会嫌麻烦。   就说这些吃的,便值当她跑一趟。   回到自己院里,崔九贞立马吩咐人打好热水,初夏的天儿,这么一来一回,饶是晚间有凉风也出了不少汗。   泡在浴桶中,她放松了身子,突地想起一个人来,“你们可知谢丕?”   正在给她梳理青丝的玉烟伸出脑袋,一脸兴味,“奴婢晓得,这谢丕谢家二公子可是个命硬的,前不久刚克死了第三个未婚妻。”   这事儿不用刻意打听都知道。   “大小姐问起他作甚?”茗香不赞同道:“这谢二公子可是个不吉的人,您可记得往后遇上了也要躲远些。”   “这怎么说?”崔九贞扬眉,原本只是随口问问,这下是真来了兴趣了。   茗香摇摇头,玉烟便接过话道:“传闻这位谢二公子沾不得,谁沾了他谁就要走霉运。”   “说起来,这位谢二公子才学极为出众,整个京都都是出了名儿的。”   “这倒是听说了。”   崔九贞深以为然,能得老太爷这种大儒夸赞的,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只是,教导太子是落不到他头上的,她记得书中所说,这位太子后头跟渣男主王衍走的倒是近。   旁人说什么,他从不带听,可王衍说的,他总会听几句。   因此在渣男主的康庄大道上,简直就成了他的挂,助他一路步步高升,无人能及。   一想到这里,崔九贞心窝子又开始不顺了。   与其让渣男主得了太子这个挂,不如让老太爷好生教导,也许就不会像书中那般,到了后头简直成了昏君。   祸害朝野。   水温渐凉,她也没了再继续泡下去的心思,挥退两人,自己起身擦干了身子。   是夜,后宅一处厢房里头。   温氏将药碗搁下后,替李嬷嬷擦了擦嘴角。   “过几日待你好些了,我再命人送你去庄子上养伤。”   “夫人……”   李嬷嬷抖了抖嘴,“奴婢怎舍得离开您,离开二小姐。”   “我知你的心,可眼下若是不离开,老太爷和老爷那儿恐怕过不去。”   说着,她顿了顿,垂下眼帘,“她到底也是主子,你怎么也不能做的太过。”   “奴婢冤枉。”李嬷嬷解释道:“奴婢不过是与寻常一般,哪里晓得这丫头突然就发难,一点儿也不似往日。”   上来就叫她跪下,给她难堪不说,更对她动刑。   俨然一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莫不是鬼上身了……”她不自觉的嘀咕了出声。   闻言,温氏眸子一冷,“嬷嬷!”   李嬷嬷立即反应过来,顾不得身上疼痛,安抚道:“夫人恕罪,奴婢方才都是胡说,只是这丫头突地转变,恐有人在背后撺掇。”   听她这么说,温氏脸色渐缓,捻了捻手腕上的檀木佛珠,“那边我会着人盯着,嬷嬷好生养伤,待过了这阵子,我再将你接回来。”   李嬷嬷心中感念温氏终是念着她的,欣慰点头,“奴婢相信夫人,只奴婢不在,您和二小姐可要保重。”   “嬷嬷放心!”   “二小姐尚还年幼,难免不懂夫人的用心,说了什么惹您不豫,您可莫要怪她。”   提起崔元淑,温氏便知道今儿个上房的事也传到了李嬷嬷的耳中。   只是想起崔元淑,她又皱起了眉头,“我自有分寸。”   李嬷嬷张了张嘴,似是想起什么,又叹了口气。   “再怎么相像,也是您生的,自个儿肚里爬出来的……”   后头的话,她没再说。   温氏也没回应,只垂着眼,昏黄的烛火映在她半边脸上,看不清神色。   “账册的事我会着人办妥,嬷嬷且歇着吧!”   说着,不再多说,起身离去。   李嬷嬷这才软下身来,长舒了口气。   可一想到账册的事,又提起了心。   这该死的崔九贞尽会给她找事!   翌日,上房里便将昨日温氏许诺送给崔九贞的红珊瑚搬了来。   瞧着搁在黑漆木几上,半尺来高,色泽艳红莹润的珊瑚,饶是崔九贞见过了各色珠宝也不免惊艳了番。   不过,这似乎该是崔元淑的东西,如今却到了她这里。   书里可是说过,崔元淑极为喜爱这座红珊瑚。   所谓珍宝衬美人!   她勾起唇笑了笑。   “替我多谢母亲,她身子不好又喜静,我便不去打搅了。”   芙儿低头,“奴婢定将大小姐的话带到。”   说完,她又道:“李嬷嬷如今有伤在身,往后内宅的事将由夫人亲自打理。”   话音落下,屋里的几人皆是怔楞。   茗香和玉烟相视一眼,各自想着什么。   崔九贞也没想到温氏会这么快就跳出来,毕竟深居内宅这么久,她手中可不止李嬷嬷一个得用的人。   看似身子不好不管事,实则这后宅哪件事她不知晓?   难道说,她对自己就这么防备,不过是提了下要接手中馈,竟然将她自个儿逼了出来。   思及此,崔九贞笑道:“母亲能亲自打理自然是再好不过,往后,可要劳她多费心了。”   芙儿面色不变,“大小姐哪里的话,夫人一向看重您,您的事再多也不费心。”   崔九贞只笑笑不语。   “只是,夫人刚收回权事,现下诸多琐事要忙,账册只得晚几日递过来了。”芙儿低着头道。   崔九贞扬眉,“迟个两日也无妨,左右也跑不了,只是莫耽误了我去外祖家探亲的好。”   芙儿闻言,嘴角扯了扯,只得应诺。   临走前,她看了眼身后低着头的两个小丫鬟,将事情说了遍。   “这两个丫头便任由大小姐处置了,是打杀了事还是赶出府,大小姐自个儿做主便是。”   说完,她福身退下。   崔九贞掀了掀眼皮,自然是认出了这两个丫鬟正是当日跟在李嬷嬷身边的人。   【本书已经改完签约状态啦!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会努力书写新篇章,鞠躬感谢!】 第9章 谢丕   “大小姐恕罪,奴婢,奴婢知错了……”   两人忙地跪下伏身求饶。   玉烟嗤笑一声,“大小姐,这两个丫头昨儿个可是威风的很,半点儿礼数不懂,不若交给奴婢好生调教去。”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再看向瑟瑟发抖的两人。   “上房将你们送来,这还真是我没想到的。”   不过,并不代表她就会上套。   交给她处置,这不是让她赶着给对方送把柄么!   “既然是上房的人,我怎会打杀了事。”   听她这么说,两个丫鬟放松了身子,偷偷相视一眼,又有那么一刻不屑。   软骨头到底还是软骨头,害得她们担忧了好久。   不等她们再松口气,崔九贞又继续道:“将她们交给梁管家处置,毕竟是上房的人,我不好做决定的。”   说着,弯起了唇。   两人脸色一白,瞪大双眼,交给梁管家,那她们还有活路吗?   “大小姐饶了奴婢吧!”其中一人跪行几步。   “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另一人正想开口,却被玉烟眼疾手快地一巴掌堵住嘴,因着力道太大,半边脸顿时便红肿了起来。   “还不快拖下去!”   大丫鬟的命令便是主子的命令,底下的人立即麻利地将人堵住嘴拖走。   崔九贞有些无趣,理了理裙间的禁步,“左右两颗弃子罢了,还吃力打她作甚!”   “大小姐恕罪,奴婢若不堵住她们的嘴,恐怕又要传出什么来了。”玉烟揉了揉手掌,觉着自己的手约摸也肿了。   “你这意思是说,府里已经传出了什么?”   崔九贞抬眸看向两人。   玉烟一噎,“这……”   茗香抿了抿唇,面色有些担忧,“府里都在说大小姐您仗着身份欺压二小姐,又不敬夫人,恐于您名声有碍。”   再这样下去,这事儿迟早还会传到外头,且大小姐又是已经定了亲事的,若是因此日后被婆家为难,恐她们也不好过。   “名声而已,我的名声不好,难道她们就能好?”   “可您是定了亲事的,王家夫人据说是个最重礼数的,若是听闻了这些,往后您嫁进府可不好过。”   听她提起亲事,崔九贞失了耐心,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她斜睨向茗香,眸色渐冷,“你是我的丫鬟还是王家的丫鬟?”   闻言,玉烟吓了一跳,立即拉了拉茗香的衣袖,“大小姐恕罪,茗香也是担心您往后被王夫人拿捏。”   “奴婢绝无二心。”茗香跪下,“今日是奴婢逾越了,请大小姐责罚。”   崔九贞看了她一会儿,片刻后才收回目光。   难怪原主是个没主意的,身边有这般“能干”凡事都能拿主意的丫鬟,还有她什么事儿。   只是,太有主意也不是好事,至少在她这里,不需要旁人替她做主。   “扣一月俸银,记住这次教训,往后谁若是再犯,就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   茗香一愣,这话就有些重了,不仅是她,就连玉烟也是心头一颤。   两人不语,低声应下。   虽无交流,可她们都知道,自家的大小姐是真变了,往后伺候也得更加谨慎。   “去拟个拜帖送到温家,我过几日就去拜见外祖母。”   崔九贞起身站到窗子边,外头一片炙热,想来过不久府里就要用上冰盆了。   她打算趁早将原主母亲的嫁妆拿回来,也省的回头天热奔波,就是不知那些嫁妆还剩下多少。   想到这里,崔九贞眉头微皱,心底的烦躁不减反增。   稍晚些时候,她瞧见裙上的血渍,才稍缓和些。   茗香与玉烟也微微松了口气,原是小日子来了,难怪这几日脾气这般大。   一连两日崔九贞都跟个没骨头般躺着,不是床上就是榻上,总之能不动就不动。   觉着好些了,她才出了院门,朝东苑老太爷那儿去。   经过两日考虑,她决定了一件事,太子绝不能再落到王家那边,无论他将来是不是个昏君。   若是又如原着里一般,让王家添了这样的助力,那对她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她得劝说老太爷将太子收下。   到了东苑,留下丫鬟,她匆匆与刨地的梁伯招呼后,就直奔内堂而去。   两手泥巴,忙想要说些什么的梁伯心道糟糕,赶紧去净手。   内堂里,崔九贞提裙进来,“祖父安康,孙女有一事想……”   她话到嘴边顿住了,看着那道身影,一抹毫不遮掩的惊艳之色闪过眸子。   不仅是她,堂内的两人瞧见突然进来的人,也愣了愣。   原本沉默的气氛被打破,老太爷轻咳一声,而坐在下首的男子也侧过身去,微微欠身。   崔九贞这才收回目光,自觉有些失礼,可她素来脸皮够厚,也不觉着尴尬。   端正身子,正正经经地福了一礼,“孙女给祖父请安!”   老太爷看了一眼颇为安分,没有乱瞧的谢丕,才道:“先去找梁伯玩玩,不要乱跑。”   崔九贞也知道自己突然进来失礼,平日里老太爷这儿基本不见客,连丫鬟婆子都没有,院子里最多几个洒水扫地的小厮。   因此,原主从前来过都是无人通传的,这会儿也没想到会还有外人。   且,这个外人竟然这般好看。   她余光又朝着那侧过身去的人看去。   玉色的锦袍贴着修长端正的身形,如墨的长发下,腰间缠着淡青色直缀,挂着白玉福纹玉佩。   若说这般身形如玉内敛,叫人见之难忘,那方才惊鸿一瞥的容颜更是叫人惊艳。   她活了两辈子,还真的是头一回真的见到这样好看的人。   黛眉薄唇,虽面色淡漠,却星眸微深似潭,精雕细琢般的轮廓无一不透着来自骨子里的矜贵。   仅是一眼,便见之难忘。   联想到书里的角色,崔九贞猜想,这大抵就是谢家那位了。   好一个如月郎君!   “嗯哼!”   不待她再看,察觉到老太爷的催促,只得先退到偏厅去。   隔着镂空雕花窗子,崔九贞转了转眸子,没有去找梁伯,而是正大光明地瞧着内堂里坐着的那道身影,眼中浮起兴味。   “……先生所说,昳中实在不堪重任。”谢丕正说着,只见他身形突地僵住,长睫垂下,薄唇轻抿了抿。   余光中,似是瞥了眼那雕花窗后。   【日常求支持,新书期间,大家的支持很重要,鞠躬感谢亲们,爱你们︿3︿】 第10章 劝说   老太爷未曾注意这点,只见他不改初衷,继续之前的话头,“在你这一辈中,确实少有人能及你,明岁若是下场三甲有望。”   说着,他话音一转,“不过,气性还差点儿,若不好好打磨,将来入了官场还是要吃一番苦头。”   谢丕认真聆听,刻意忽略来自某处那算得上放肆的视线。   “昳中明白,可以昳中的年纪,想要教导殿下,实在说不过去。”   年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太子确实不是个省心的。   倘若真的应下这差事,还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想到之前教导太子的两人大学士,谢丕垂下眸子。   老太爷自然也考虑到了这点,“年岁不必在意,以你的学问,教导太子初学绰绰有余。”   只是后头的,确实需要费心。   毕竟帝王之术不好教授,谢丕再如何优,如今也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罢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衡量起来。   啧,真是麻烦死了。   还想再说什么,又想到自家孙女还在偏厅,这件事也需要慎重考虑,老太爷这才收了心思。   “此事并非于你一点儿好处没有,回去仔细考虑,过几日再回我不迟。”   若是实在不愿,他倒也不会真的勉强,当然,究竟如何,端看他心情了。   听到这里,谢丕从容起身,衣摆微微浮动,施礼道:“昳中多谢先生今日教诲,先行告退!”   老太爷挥挥手。   退出去时,谢丕扫了眼雕花窗后,一双如水般的眸子便撞进眼中,接着是那张过于明艳,精致秀丽的脸。   只见她非但不躲,反而弯起红嫩的唇角,连带着眼眸也多了几分莫名的色彩。   只一瞬,谢丕便收回目光,脚步未停,消失在门外。   人走了,崔九贞没了兴味,便大大方方地绕过偏厅来到老太爷跟前。   睨了她一眼,又看向明显进来请罪的梁伯,“怎么回事,你没说今儿个院里有外人?”   “老奴正翻着土,一时忘了提醒大小姐……”   “是我自个儿走得快,梁伯跟不上我。”   崔九贞认错道:“孙女知错,您可别怪梁伯,不知您这儿有外人就擅闯进来,您若是罚我,我也认了。”   “是老奴的不是,怎能怪大小姐。”   两人抢着认错。   老太爷懒得再听下去,“行了行了,多大的事儿,听你俩叨叨。”   闻言,梁伯也笑了笑,自家主子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只是表个态罢了。   “那老奴继续干活儿去了。”他有眼色地退下。   为了怕大小姐受训,他可是在外头等了许久,自然耽搁了活儿。   出了内堂,他见院子里已然没了谢家二公子的身影,晓得人已经由旁人送走了,便又吩咐了一人。   “将这些甜瓜送去,大小姐今儿个来定是要吃鱼,我得去准备,就不远送了。”   小五接过一篮子的甜瓜应下,忙地奔出院子。   终于在侧门外追上了人。   “二公子留步。”小五提着篮子上前,“这是梁伯让小的送来的,因着要伺候大小姐,不能远送,还请二公子莫要怪罪!”   谢丕彼时正坐在马车里,听到声音,眸子微动,伸手撩开了帘子,“替我谢过梁伯好意。”   说着,待随从接过了篮子,他似是随口道:“今儿个过来的,是你们大小姐?”   帘子后,他只露出精致的下颚,声声如玉。   小五没有隐瞒,“是,小的在浇水没瞧见,还是听梁伯说的。”   大小姐来了,他们今儿个又能多得几块瓜吃吃了。   得了回复,谢丕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径自放下帘子。   随从见此,给小五塞了个银锞子后,便跟着马车离去。   得了赏的小厮高兴道谢,心道:这公子运道虽说不行,出手倒是大方。   是个好人!   另一边,崔九贞见梁伯离开,讨好地上前替老太爷续了茶,恭恭敬敬地奉上。   “祖父,您方才和谢二公子的话,孙女都听到了,您是真打算让他教导太子吗?”   “你何时对这些感兴趣了。”听她问起这个,老太爷有些奇怪。   崔九贞眸子微转,“就是听闻太子极为顽劣,也不知谁能教导得了……”   “能教导之人不少,不过是不愿罢了。”   太子是个什么性子,满朝文武都清楚,可想而知谁都不想接手这块烫手山芋。   他其实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哪怕皇帝亲自上门劝说。   朝中之事,自有朝中之人操心,他做这闲云野鹤无不自在,着实不愿多管闲事。   只是碍于圣上,做做样子罢了。   当然,能给谢迁找点事儿做也是可以的,没的动不动就向圣上进言让他归朝。   烦死他了!   崔九贞看着老太爷不以为然的神态,哪里还不清楚他的态度。   想到这里,她直接道:“既是他们都不愿,祖父您何不自己收下太子呢?”   老太爷轻笑,“你倒是会说,那太子不仅顽劣,张皇后更是个麻烦。”   他拒绝这差事,不仅是不想教导太子,更是不想惹皇后母族寿宁侯府张家觊觎。   毕竟崔家之盛,已是太过,哪怕他退下给儿子让路,对其他人来说,崔家依旧过于势大。   他不喜多事,自然就不想接手太子。   崔九贞认真考虑了老太爷的话,张家她有印象,书中所说的张家可是宠遇之盛,前后莫与为比的存在。   可想而知,如今的张家行事有多嚣张,前前后后弹劾的人也不少,可因着张皇后,当今圣上每回硬是没作多大处置。   她记得,书中太子继位后,干的不少混事都是张家支持的,当然,也少不了王家。   想到这里,她暗骂了声。   “祖父,孙女觉着,正因为张家势大麻烦,您才更应该将太子收下,以免将来张家愈发不堪。”   老太爷摇头,“谢家是个不错的选择,再不济李家王家,还能找不出个能教他的。”   王家与崔家本就是要成为姻亲,若是真没有合适的,交给王家也不错,尚能堵住皇帝的嘴。   “王家不行!”崔九贞立即拒绝道:“祖父,孙女觉得王家可没您的本事,能教导太子。”   她想到谢丕,眸子一亮,心中有了主意,“您不是瞧中了谢二公子,想来是看好他的,那何必不多费心思,让他应下。” 第11章 撺掇   老太爷吃了口茶,谢家是他首先考虑的,自然也是希望对方应下,省的他再麻烦。   只是……   “哼!那小子也是个鬼精的,学识心性皆是上等,可不好忽悠。”他想到先前的谈话,抖了抖胡子道。   崔九贞抿唇一笑,“谢家无论哪方面都是除您之外最合适的,若是错过了,恐怕旁人也不及,焉知就能教好太子。”   “不错!”老太爷显然也是赞同这这点的。   闻言,她继续道:“不同意,就想法子让他们同意嘛!我听说谢二公子姻缘不大好,太子是储君,身上必有真龙之气,说不准接触多了就改了他的运道呢!”   老太爷顿住,那双时常眯着的眼睛这会儿慢慢睁开了。   谢家那些个事儿在上京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他更是知晓的一清二楚。   要说前头那个,还是他给做的媒,只可惜那姑娘运气不好,两年前回江南路上遇到山体滑坡,给埋了。   如今又去了一个,就是不信邪,也不行。   谢家必然因着这事已经焦头烂额了,再结亲恐怕不会容易,与其放着人闲着,不如物尽其用。   这么一想,老太爷暗自点头。   确实可以搞搞!   “走,给我研磨去。”他起身背着双手出了内堂。   崔九贞眸子一亮,连忙跟上。   到了书房,老太爷没有避讳,直接铺上纸,脑中思索了番。   待崔九贞将墨磨好,他试了下,点点头,“尚可!”   崔九贞松了口气,见他下笔如飞龙走凤,风骨自成,不由地赞叹。   若说这原主什么拿得出手,那就只有这手字了。   到底是老太爷亲自启蒙,教导过几年,与老太爷一个路子。   “祖父,您打算怎么做?不会直接同他们这般说吧?”   崔九贞带着丝兴奋道,丝毫没有撺掇人的羞愧自觉。   在她看来,说不定日后谢家都要感谢她呢!   “明的不行,那就来阴的,阴谋不好使,那就来阳谋,总有能吃得住他们的,咱们只要背后推一把就好。”   说完老太爷手腕一转,收了笔。   见崔九贞还因着自己的话晕乎着,他眯眼笑了笑,“无中生有,这真真假假之事,谁能说准?他们若信了,自然就会送上门来。”   还、还能这样?   崔九贞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对老太爷更加敬畏了。   果然,能做帝师的,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待墨干了,老太爷将信封好,拿着出去找梁伯。   池塘边,他将信扔过去,自己接了鱼竿儿,“送给相国寺的空无,再带上几个蕃椒。”   说着,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不准多带,至多三五个。”   梁伯虽不明所以,却满口应下。   蕃椒珍贵,整个上京也就只有他们这儿有几株种着,自然稀罕。   那东西味道辛辣,色泽艳红,相国寺的空无最好这味儿,用来托他办个事儿足以。   晚上崔九贞又留在了东苑用饭,这事儿很快就传到其他人耳里,反应各不相同。   芭蕉园里的崔元淑又摔了套心爱的茶碗,下人们小心翼翼地收拾着,生怕弄出动静,再惹了房里的祖宗。   瞧着晚饭也不用的崔元淑,丫鬟菊叶忍不住劝慰,“……您何苦为难自个儿身子,白白教人顺心,若是夫人知晓,又该说您了。”   “让她说,她眼里只有大姐姐,哪里看得见我。”崔元淑抹了把泪,眼眶通红,娇娇弱弱的抽泣着。   “嬷嬷的事不罚她,原本答应送我的珊瑚也给了她,总说我不懂规矩,可她何时教过我?”   菊叶忙道:“小姐可别这么说,您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焉有不疼您的道理。”   “她哪里疼我了,从来不肯正眼瞧我,也不肯抱我,倒是惯会对大姐嘘寒问暖。”   想到这里,崔元淑更是难受了。   明明自己才是她生出来的,却总是对她冷淡着,对崔九贞处处妥帖。   她哪里比不得她好了?自幼将该学的样样学到精通,从来不输给她。   应该说,她做的更好,可他们就是疼她比疼自己多。   “祖父的院子我都进不了几次,可你看她,还有母亲,将嬷嬷送走了也不告知我。”   父亲倒是疼她,可也疼大姐,真是样样好处都叫她占了。   想到这里,她一片水雾的眸子深了深。   “听说大姐给温家递了拜帖?”   菊叶忙道:“是,小姐,奴婢听说是因着前头夫人嫁妆的事儿,应该就这几日出门儿。”   崔元淑任由另一个丫鬟打来的水,替她净面,抹了泪痕。   吃了口茶后,她转着新的茶碗,上头釉面粉花,很是好看。   “拟个帖子,今晚收拾收拾,我想明儿个就去温家小住几日。”   菊叶皱眉,“小姐,这不妥,您出府还得请示夫人,再说,去温家也得做些安排,需得时间打点……”   崔元淑垂下眸子,鼻尖红红,“我不想待在这儿,你去通禀母亲,若是不给我去,我便去庄子上陪嬷嬷罢。”   “小姐……”   菊叶还想再说,一旁的柳枝拉住她摇摇头。   二小姐的脾气她们在身边伺候的比谁都清楚,看着软和,其实执拗的不行。   两人无法,也只得应下。   掌灯时分,菊叶来到上房,拜见了夫人后,将事情说了遍。   听闻崔元淑要去温家,她不可控制地皱起了眉头。   明灯处,温和的眉眼带了丝不耐。   “她又闹什么?我不是将粉荷釉面的茶碗送她了。”   菊叶低头,“是听说了大小姐要去温家,是以……”   “胡闹!”   “夫人!”芙儿上前进言道:“二小姐此次受了委屈,难免比平时里多想些,您不如就随了她,总归温家有舅夫人在,不会委屈了。”   温氏睨了她一眼,捻了捻手上的佛珠。   见此,芙儿继续道:“舅夫人向来疼爱二小姐,去住个几日,兄弟姊妹聚聚,也能散散心。”   菊叶忙地点头。   这几日自家小姐眼睛都哭肿了,再这样下去可不好。   她们也跟着心疼,若能去温家有温家的表小姐陪着,也是好的。   【大家记得动动小手,别忘记投票呀!唯有你们的支持能安抚我连跪的心情了。】 第12章 挑衅   温氏考虑了会儿,挥退了菊叶,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明灯燃着,可这正房除了她以及一干丫鬟婆子外,再无旁人。   “老爷还是宿在外院吗?”她看向门口处,恍惚了几许。   芙儿顿了顿,与萍儿相视一眼,回道:“是,明儿个就是休沐,想来会回内院来。”   温氏扯了扯嘴角,收回眸子垂下,并未再说什么。   可就是这样,芙儿和萍儿才更担心。   “夫人,您若觉着心里难受,便同奴婢们说说也好,莫再苦了自己。”   温氏抬眸,“苦?我哪里苦了?”   她扫视着一屋子的精致摆件儿,“吃穿用度样样精贵,哪里会苦……”   要说这儿有什么不好的,也不过是少了个男主人罢了。   芙儿与萍儿见此,心里不大舒服。   自家夫人与老爷分房睡在府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除了休沐日,老爷根本不会回内院。   且,就算是回内院,也多是因着两位小姐罢了。   而她们夫人……   “吩咐下去,明儿个多做些老爷和大小姐爱吃的,老太爷那儿也照旧。”   两人收回思绪,萍儿应诺。   温氏看了看天色,门外始终没有动静,渐渐地,又入了夜。   ……   一大早,梧桐苑里就忙成了一片,崔九贞被催促着起身,洗漱过后,又在众人的忙活下换了衣裳,梳了精致的发髻,连妆容也添了几笔。   瞧着茗香玉烟两人忙前忙后,还不忘叮嘱她,便按捺下了被吵醒的起床气。   “……老爷势必会问起李嬷嬷的事,奴婢听说已经被送走了,您届时可莫揪着不放。”   茗香说完,已经替她理好了衣摆。   其余收拾妥当,玉烟检查了番,没有纰漏才扶着她离开。   太阳刚露头,崔九贞睁着不怎么清醒的双眼,“打听打听李嬷嬷被送去了何处。”   玉烟抬头,“小姐打听她作甚,左右一个嬷嬷,如今离了府里,再想回来可不容易。”   崔九贞轻笑,睨了她一眼,“我何时说要放过她了?离了府又如何!”   玉烟一噎,好在这些日子令她惊讶的事太多了,已经有些习以为常。   喃喃应下后,便不再开口。   很快到了正房,崔九贞进了正厅,按着礼数朝上座的两人福礼,“给父亲请安,母亲安好!”   坐在上座的男子温和了眸子,“快坐下,陪为父说说话。”   崔九贞应了声,在他下首坐下,抬眼瞧着对方。   原主的父亲崔恂约摸三十五六的年纪,面容俊秀,眉眼有些清冷,可在看到她时却泛起了暖色,生生柔和了整个五官。   身上鸦青色锦绣云纹的袍子,更衬得他愈发儒雅慈爱。   “多谢父亲。”她低头说道,再看向眼前的男子时,心里有些惋惜。   大抵是想象不到这样的一个人,书里的后头会变成只能躺在床上,任由人伺候的瘫子。   有些不怎么舒服。   “饿不饿,元淑还未到,先吃些米糕垫垫,一会儿就能用饭。”   “倒是不饿,先头起来吃了好些茶水。”   崔九贞回道,扫了眼被晾在一边的温氏。   尽管崔恂没有理会她,她还是一派温柔端庄地弯着嘴角。   想到自己听到的,她心中了然。   “……听你母亲说起,你想自个儿打理兰清的嫁妆?”   温氏提起的?   崔九贞心中疑惑,嘴上回道:“是,女儿也不小了,还不曾学过中馈之事,母亲身子不好,也不便多扰,就想自个儿学着打理那些嫁妆。”   崔恂点点头,再瞧瞧崔九贞,从巴掌大点儿长到如今亭亭玉立,婉约秀美的模样。   竟是都这么些年过去了。   “从前让你学,你总是不喜,如今自己主动要学了,我也放心许多。”   他说着,心里感慨了番。   自己平时里忙着政务,不能看着内院的事,对她难免也有疏忽的时候,再者他也教不了她中馈之事,只能由温氏教导。   不是没提过学中馈,可每回都被拒了,他也不好再勉强,想着,实在不行,就由着她去罢!   往后嫁入王家,他多看顾些,再让温氏挑几个得力的丫鬟帮她。   即便王家不满,有他在,有崔家在,倒也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他只盼自己的女儿能平安喜乐就好!   “从前女儿不明白父亲和母亲的苦心,让您操心了。”   崔九贞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再看看温氏,“母亲,往后女儿定好好学着,帮衬您。”   崔恂欣慰,也朝温氏看去。   “你能有这份心,母亲就知足了。”温氏适当地温柔笑道。   略带苍白的脸色,让她看起来有种柔弱的美,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怜惜。   果然,崔恂见她脸色不大好,皱了皱眉头,虽未说些什么,却多关注了些。   这时,崔元淑带着丫鬟来请安了,崔恂瞧着比从前迟了些许,本想说两句,却见她双眼有些微肿,忍不住询问,“这是怎么回事,眼睛成了这般。”   崔元淑张了张口,看了眼崔九贞后,才道:“女儿没事,不过是想到李嬷嬷,昨夜没睡好。”   闻言,崔恂想继续询问的心思淡了去,不再多说,命人去摆饭。   见着没得到回应,崔元淑暗自跺脚,看了眼崔九贞,见她妆容精致,打扮的妍丽秀美,咬了咬唇。   谁知移步去偏厅时,崔九贞回头竟是对她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   如此明显的挑衅,她怎会瞧不出来?   “大姐姐可是还在生我的气?我那日急了,说了什么惹你不喜,姐姐可别怪我。”   脚步顿了顿,听着这熟悉的言语,崔九贞心里啧了声。   瞧那崔元淑红着眼,满目怯懦,又带着孺慕,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多敬着自己这个长姐呢!   惯会装模作样。   “不过一个下人罢了,你因此同我置气,我还真能怪你不成?”   这就显得她大度了,不与她计较。   果然,崔元淑脸色一僵。   崔恂入了座,听了这话,抬眼扫了下她,“既然都打发出去了,就不许再提此事,往后不可再对你姐姐不敬。”   温氏坐在一旁,也随之点头道:“老爷说的不错,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元淑往后不可再犯了。”   这最后一句话是对崔元淑说的。   【今天第一次上了个分类推荐,请大家多多支持哦!鞠躬!】 第13章 捅刀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崔元淑微微瞪大眸子看向她,可温氏的目光一如既往都在父亲和姐姐身上,须臾,她低下了头。   将眼泪憋回去,咬唇道:“是,元淑省得了。”   到底是自己的闺女,崔恂听着孩子软糯委屈的声音,有些不忍。   于是,放柔了声音,“好了,都快坐下用饭。”   说着,看了眼桌子上的东西,都是他与九贞爱吃的。   忍不住轻咳了声道:“往后也多备几样元淑爱吃的,不可厚此薄彼。”   温氏笑了笑,柔声应下,“是,妾身记着了。”   看完了一场好戏的崔九贞扬起好看的眉尖,对温氏道:“母亲往后不必只顾着我,也该多关心妹妹,如此我们才不会因着旁人离了心。”   温氏脸色僵了僵。   这句话不亚于在崔元淑心口上插刀子。   只见她握紧了筷箸,强笑着说,“我无事的,姐姐喜欢我也喜欢。”   瞧瞧,可把她给委屈的。   崔九贞弯着唇角。   崔恂却是皱了皱眉头,因着这话,对温氏有些不满。   可一想到她对九贞的一切,又不能说做的不好,便没有开口,只想着从旁的上再补偿小女儿罢。   用完饭,一家子也有了闲话的时间,崔元淑看了眼低头吃茶的崔九贞,对崔恂说,“父亲,女儿想去看看外祖母。”   说着,她不等崔恂反应,继续道:“女儿前几日去了帖子,已经收拾妥当。”   “你姐姐不是也要去,何不等个几日一块儿前往。”   “女儿与怡表姐说好了,今儿个前往……”   她低下头,声音渐轻。   崔恂想了想,又看了眼崔九贞,心中有些无奈。   因着李嬷嬷的事,两姐妹有些不愉快。   又有温氏所作所为在前,到底觉着亏欠,便应了,“既都收拾妥当,那便去罢,多带两个丫鬟伺候,我让护卫送你。”   见他答应,崔元淑松了口气,起身福礼,“多谢父亲,那元淑就先退下了。”   崔恂点点头,在她行过礼后,也打算离开,走之前将崔九贞也带出去了。   温氏躬身送走了崔恂,转身询问芙儿,“消息可送出去了?”   “回夫人,奴婢吩咐人连夜赶过去,这个时辰定是到了,路上有表少爷亲自去接,您不必担心。”   “如此便好!”温氏点头。   芙儿扶着她坐回去,心里知晓自家夫人虽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想着二小姐的。   这不,连夜打点好了一切。   再说崔九贞,跟着崔恂出去后,一前一后地走着,早晨的清风拂去了一丝热气。   “贞儿为何突然对李嬷嬷动手?”   话音从前头传来。   崔九贞眨了眨眼睛,“女儿怀疑温家送来的账册都被做了手脚,李嬷嬷有欺主之疑。”   崔恂脚步顿住,回首深深地看着她,“李嬷嬷是你母亲的人。”   “可母亲一向不大管事,内宅都是李嬷嬷代为打理。”崔九贞并不退缩,她不能直接说温氏有问题,只能一点点引导。   果然,听她这么说,崔恂也接受了。   “账册确定有问题?”   “也许有问题的不仅是账册,母亲逝去多年,底下无人约束,即便有外祖母,可她年事已高,难免疏忽。”   崔九贞观察着崔恂的冷下的脸色,继续道:“若有人想做什么,也防不住。”   “这件事我会去查!”   崔恂声音有些冷硬,发妻的嫁妆不是小事,若是谁真的将主意打到这上……   想着,他眸子里闪过一抹微光。   那就是自寻死路!   两人一路走到东苑,梁伯见到他们,笑呵呵地行了个礼。   崔恂伸手扶了把,之前的情绪已然藏好,笑道:“您身子可好?父亲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老奴一切都好,老太爷这会儿在书房摆棋,让您来了直接过去。”   “好……”   说着,他看向崔九贞,“你去泡壶茶送到书房,回头自个儿玩玩,中午用完饭再回去。”   晚上又要去上房的,崔九贞知道这是惯例,点头应下。   梁伯没有跟他们一块儿,约摸又去准备中午的食材了。   东苑有一点就是好,自给自足。   书房里,崔恂找到自家父亲,“我听说您让空无大师帮您……说了些话出去?”   他有些不知怎么形容。   老太爷歪在罗汉床上,看着几上的棋局,皱眉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大惊小怪,不过是让谢家给我省省事儿罢了。”   “只是如此?”   “不然呢?”老太爷斜了他一眼,“你以为谢迁傻?要真有个什么,他还会往下跳?”   “可您之前不是说将太子交给王家么,最多两年贞儿就要嫁过去,有太子这一层庇护,王家定会更敬重贞儿。”   这是作为父亲,早就想好的,为自己女儿铺的路。   可老太爷也不会坑自己的孙女,他不明白怎么就突然变卦了。   “贞儿不想王家与太子扯上。”   “什么?”   崔恂有些惊讶,竟是因为自个儿闺女?   老太爷落下颗子,抬起头,“我观她极力反对,也不好多问,她倒是明白教导太子代表什么,这是她自个儿决定的。”   “父亲,她还小,能懂什么……”   “懂不懂她都不愿,你有空子来追问这个,不若去打听打听,可是王家哪里惹得你宝贝闺女不喜了。”   至于他,他只管做,才不要管这么多,其他的都让旁人烦去罢。   崔恂有些急,还想再说,却见崔九贞端着茶水过来了。   他只得停下。   “祖父,父亲,请用茶!”   老太爷一听,来了几分闲情逸致,“丫头功夫不错。”   茶香又醇了些,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就是茶叶要用的多了些,他睨了眼一旁的崔恂。   浪费!   “父亲,您尝尝?”崔九贞给老太爷奉上后,也端了杯递到他面前。   崔恂心中想着事,接过后张了张口,可看到自家闺女瞧着他歪头浅笑的模样,又咽下想说的话,心中有了答案。   一定是王家做了什么惹得自家闺女不喜了。   这么想着,就打算寻个日子叫那姓王的小子过来好好敲打一番。   “祖父和父亲方才在说些什么,我不喜何物?”   崔九贞询问道,她方才过来只听了只言片语。   【本书会申请青云榜推荐,大家可以放心押福袋哈,感谢何时长安打赏的一万起点币,还有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第14章 跳坑   崔恂摇摇头,没打算将这事搁在明面上谈论,“无甚,只是说到温家,你以往不喜出门,若是过去了怕你住不惯。”   崔九贞看了眼老神在在不理会他们的老太爷,知晓崔恂没说实话,却也并未拆穿他。   “左不过几日,届时我早去早回。”   “也成。”崔恂点头,“账册在我这儿,待过几日誊抄完了再交给你。”   想到他要亲自动手查账,崔九贞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只是,温氏竟然能把账册都交出去,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查出问题的。   至少,明面上不会有太多。   “咳咳,九贞,你去逛逛园子,瞧瞧梁伯中午都做什么好吃的。”   这是想支开她了。   崔九贞点头,“那女儿退下了。”   临走时,她转了转眸子,并未将房门带上。   反正这个地儿除了他们,也不会旁人来。   屋子里,崔恂实在不甘,“不能更改么?就非要谢家小子?”   “李大学士,谢詹事二人也不知怎想的。”   老太爷抖了抖胡子,“还能怎想,不过是不想自个儿折腾罢了。”   “王家小子与谢家小子差不多的年纪,倒也没差太……”想到两人学识上的差距,又闭了嘴。   谢丕此子确实乃人中龙凤,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就已经在上京崭露头角。   若无意外,日后官路亨通是必然。   王衍在这一块儿上则稍逊前者,如今还在国子监进学,虽也百里挑一,可到底差了几分。   前后相比,众人到底更中意谁,可想而知了。   “此事你就莫要插手了,王家若真有本事,就自个儿争取,机会送到跟前,也得拿的到。”   “儿子想瞧瞧那小子。”崔恂拂了拂袖说道,有几分挑剔意味。   老太爷眯起眼,“不急,等他上门再说。”   他落下最后一颗子,收了手。   门外听着的崔九贞放心了,看来太子一事是基本落定了。   如他们所想,谢家这回不要也得要,若还推辞,大不了她再多撺掇撺掇。   ……   谢府里,谢迁头疼地哄着自个儿的夫人。   见她还是背着身子不看他,脸色又苦了几分。   “夫人呐!那都是谣传,当不得真的,昳中之事不过是巧合罢了,待再过两年,你我重新择门婚事就好。”   “巧合?”谢夫人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怒色。   “这都第几个了还是巧合?空无大师不也算过,咱们昳中确实八字过硬,不然怎会……”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若说一个就算了,可这都第三个了,不信邪也不行。   是以,这回听得空无大师说了那几句话,亲近龙气若真能中和谢丕的八字,那她是非要试试不可了。   谢迁一个头两个大。   “罢了罢了,叫昳中过来让他自个儿选,若同意,我便应了。”他甩袖说道,扬声吩咐下去。   闻言,谢夫人立马收起了怒色,嘀咕着,“早这般不就好了,多累人。”   说完,她施施然地端起茶水呷了口。   说闹了半天,真有些渴了。   谢迁拿她没辙,只当看不见。   不过一会儿,谢丕便过来了,从容有度地行过礼,道:“父亲找我?”   看着面前眉目无双,堪称如玉如月的少年,谢迁心底也有些动容。   儿子的婚事确实是近年来最愁人的。   做父亲的,哪有不为儿子着想的,更别说这是他最喜爱的二子。   “空无大师的消息想必你也听说了,如何?”   谢丕长睫微动,“怕是有人有意而为吧!”   这说的是谁,他们自然都清楚。   “即便有意而为,可空无大师不打诳语,能说出来定是有他的道理。”谢夫人瞪着两人,直接撂下话,“我不管,反正你们给我应下这事儿。”   “母亲,儿子并不在意这些,大哥已有子嗣,何须我再……”   “那怎么能一样?”谢夫人拍着案几道:“你是你,老大是老大,你若不娶,后头几个学你怎办?做兄长的,当以身作则!”   谢丕有些无奈,睨了自家父亲一眼,后者立即转过头不去看他。   “咳咳,你母亲说的也是,虽说太子之事麻烦了点儿,不过……”他说着,眯眼一笑。   在屋里两人都看向他时,娓娓道来,“既是崔先生举荐,自然是极为看好你的,只你年纪到底有些小,教导太子恐怕也有不足。”   谢丕扬眉,如墨的眸子泛起一丝笑意,“父亲的意思是……”   “先生既然给我挖了个坑,那他怎么也得负责填土吧!”   他晃着头道。   心想,怎么着也要给他拉下水。   “昳中,圣上与为父谈论过,意思是你再缓个几载参加春闱,既如此,不如就拜在先生门下。”   “崔老先生不是避世不出了么?”   这些年想拜入崔老先生门下的人数不胜数,可没有一个人能成功的。   谢迁心中哼哼两声,道:“圣上旨意,敢有不从?”   他后头就去请旨,能得帝师间接教导太子,就是圣上也巴不得,不怕他不同意。   谢家如他的意跳了这么个坑,怎么说也得给点补偿吧!   谢丕往后若能得帝师指点,自然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他一挥袖,“备好礼,咱们过几日就登门拜师!”   谢迁说道,像是得了什么便宜,自得起来,与先前那苦恼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去准备,崔家不比旁人,我得好好打听打听。”   谢夫人忙不迭地离开,一脸笑意,脚下生风。   见着谢迁也开始去拟奏疏,谢丕便告了声退下。   出了书房,他步子不急不缓地走在廊下,难免想到了崔家。   若真能拜在催老先生门下,哪怕让他接下太子这块烫手山芋,也认了。   熊孩子罢了,多的是法子治他。   不行就直接扔进崔府,想必崔老先生也不会真不管。   他牵起唇角,须臾,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子微顿。   大朝日后,谢迁下了朝便直奔东暖阁去,连想拉着他唠嗑两句的崔恂也没逮到人。   阁内,圣上刚服过丹药,气色很是不错。   瞧见谢迁,他笑道:“奏章朕看过了,你确定先生他会同意?”   【日常求一波支持,感谢大家的陪伴,鞠躬!】 第15章 撩人   “圣上下旨,先生最是怕麻烦,自个儿躲懒不想教导太子,那就只能收下昳中,让他代为教导。”   听着有理,圣上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那朕就准了,其他的事你看着办,若成了,朕就准你南边所奏。”   闻言,谢迁心中激动,立即应下,“臣定当尽力!”   原本他还有几分保留,但是若南边所奏之事能施行,那他就是撒泼打滚也要将这事儿定下。   不知晓君臣二人筹谋的崔老太爷,这会儿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拔着菜。   一颗颗绿油油的,长势极好,瞧着就悦目。   梁伯抱着篮子,笑眯眯的,“要不要给大小姐那儿送些过去,这天儿越来越热,女儿家娇气,不好叫她再来回跑了。”   “那就多送些,上房和前院也别落下,这可比外头采买的好吃。”   老太爷继续埋头苦干,连衣角沾了土,也不在意。   过了正午,饱餐过后的老太爷和梁伯泡了壶茶,一主一仆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   “太爷,谢大人携子前来拜访。正在前院候着。”   老太爷原本假寐的双眼掀起了一条缝。   翘了翘胡子,“去领他们进来。”   前院的小厮得了令立即离开,约摸半盏茶的功夫,谢迁带着谢丕过来,瞧见躺椅上假寐的老太爷,面上溢出笑容,“先生安好!”   “嗯?”老太爷晃了晃椅子,“什么风将你吹来了?”   明知故问!   谢迁心里嘀咕了句,继续道:“先生,我是来给您送学生的。”   “学生?”老太爷睁开了眼,在他和谢丕之间来回扫了眼后,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迁笑眯眯地作了个揖,挺直身形,“圣上口谕,谢丕才华冠世,秀出班行,特令尔启迪文教,而行夫子之道!”   老太爷不情不愿地跪下听着,一口气憋的直到他话音落下。   “我什么说要收学生了?”他站起来瞪着谢迁。   “咳咳,您不收学生也成,只是圣上还有一道口谕。”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渍,在老太爷阴森森的目光下移开。   到底不敢直接宣读。   “您若是不想收昳中,那就收下太子,这两个您总要留一个的。”   意思是,就别挣扎了。   老太爷气笑了,再看向谢丕,后者抬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见过先生!”   “我还没同意呢!”   “太子就在东宫候着,您要见随时都能过来。”   谢迁不怕事儿地补了一句。   老太爷本就气着,闻言,直接一把蒲扇扔了过去。   “你干的好事!”   “先生息怒,您听我解释。”谢迁忙躲了过去,朝谢丕使了个眼色,让他先下去。   梁伯见着院子里乱糟糟的,也不见慌乱,径自去了内堂泡茶。   不过一会儿老太爷背着双手进来,后头跟着准备躲闪的谢迁。   “先生,您不想收太子,也不想收昳中,哪有这样儿的,总归要收一个,若收昳中还能替您教导太子。”   “哼,你想的是美,我倒不知你竟还有这样的手段。”   “先生,我也是没法子了呀……”他心里苦。   内堂里头,两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没个大半日争不出什么来。   周遭也无人敢靠近,谢丕这会儿也没有进去的意思,则是被小厮小五引着去了竹亭处乘凉。   一袭白色锦衣长袍,身姿挺拔修长,宽袖轻拂间,及腰的墨发荡过一丝弧度。   端的是玉树琼枝,君子无双。   崔九贞过来时,就被眼前的“美色”迷花了眼。   她是听到消息,特意来瞧这谢丕的,无他,只因上回惊鸿一瞥没能仔细端详这般面貌,有些挠心罢了。   “谢公子好风姿。”崔九贞稍理了下禁步,朝着竹亭走去。   被点名的谢丕抬眸朝她看去,这回倒是没再避开。   小五见着人,立即跑过去,“大小姐您怎的来了。”   崔九贞撑着一柄牡丹花开纸伞,伞下她眉目带笑,香肌玉肤,举着伞的手腕套着一只翠绿的玉镯,晃得人心中躁动。   小五不敢多看,低下了头。   “闲来无事便过来瞧瞧,你去切个甜瓜来与我解解渴。”   “可是谢二公子这……”   “无妨,我来招待。”   东苑里没几个伺候的人,这会儿也就是崔九贞带了玉烟,小五见此也就领命去了。   “麻烦玉烟姐姐了。”他叮嘱了声便快步离开,后者应下。   哪只崔九贞只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她,吩咐道:“在这儿候着,不用进来。”   玉烟一愣,虽不明所以,却也只好站在原地。   进了竹亭,谢丕先行见礼,长睫覆下,“不知崔大小姐有何事?”   本朝虽民风开放,男女之防不严,可在如此清净之地单独碰上,少与女子接触的谢丕到底有些不自在。   他退了几步,站到亭边上,神色冷淡。   崔九贞脚步一顿,她是什么湖水猛兽吗?   用的他如此回避?   想着,她暂且歇了谈论正事的打算,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他身上,直到对方明显皱起了眉头,这才收回。   “早就听闻谢公子之姿,便想过来瞧瞧,果然如传闻般郎君如玉。”她掩唇轻笑,目光流转间,似是染了一抹殊色。   而这双眸子,就这般毫不遮掩地看着他。   仿佛又如那日。   谢丕眉峰微动,眼中幽深几许,又退了几步,转身将竹亭外的翠竹印入眼中。   端的是一副冷傲决然,“崔大小姐自重,谢某不敢当夸。”   “怎么不敢?”他退她就进,崔九贞又上前两步,偏偏不让他得逞。   “祖父可以夸你,我就不行?”说着,她故意怒道:“谢公子可真是会看人说话。”   谢丕闻言,有些生硬地解释,“谢某并非此意……”   “那你是何意呀?”崔九贞又软了神色,唇角含笑。   谢丕余光睨了她一眼,仿佛有些不适应她如此近的距离,抿唇不语。   等不到回应,崔九贞不大满意,还想再调侃两句,可她发现对方的耳尖竟泛起了微红。   她心中微动,这样的美色当前,又岂能放过?   “谢公子怎的不转过身来?”   声音比方才轻柔了些许,犹如靡靡之音,和着竹亭里拂来的清风和不知名的香味儿。   平添几丝撩人意味。   藏在袖中的手微动,想要退开,偏偏那扰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不会是……羞了吧?” 第16章 拜师   声音比方才又轻柔了些许,犹如靡靡之音,和着竹亭里拂来的清风和不知名的香味儿。   平添几丝撩人意味。   藏在袖中的手微动,想要退开,偏偏那扰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不会是……羞了吧?”   “崔大小姐!”谢丕冷下脸,虽转过身,却依旧不看她,“可否离远些,谢某不喜旁人太过亲近。”   锋眉冷目,容貌绝伦,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倒是叫人更心痒了。   “哦?”崔九贞转了转眸子,“我为何要离远些,这是我家的地儿,我家的亭子,难不成我还不能待了?”   这话谢丕无法反驳,脸色更沉了,索性一拂袖袍,绕过她就想离开。   崔九贞撇撇嘴,啧,真不禁逗。   “谢公子往后教导太子殿下,可要当心殿下身边的一个内侍。”   将将要出了亭子的谢丕闻言,犹豫了下,脚步终是顿住,“何出此言?”   “殿下顽劣,身边内侍刘瑾最喜撺掇其玩闹,即便在宫里,也能变出许多花样来讨他欢心,更别说,还偷偷出过宫。”   要说起太子出宫那几次,可谓是闹得鸡飞狗跳,这点恐怕无人不知了。   谢丕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谢公子,我祖父园子里的瓜香甜可口,何不坐下品尝一下?”崔九贞坐到亭子里的竹凳上对他说道。   谢丕看了眼不远端着瓜处走来的小五,到底还是回了亭子,却并未坐下。   走到一半,小五被玉烟急急拦住,“我来就好,你仔细拿着伞。”   说着,一手接过托盘,一手将伞给他。   小五忙地接过,“姐姐当心些。”   玉烟没有理会,天知道她先前看着自家大小姐与谢丕如此亲近,都要急死了。   进了竹亭,她偷偷瞧了眼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的谢丕,将托盘放下,“小姐,这瓜才从井中捞出有些凉,您可不能多吃。”   崔九贞眸子一亮,就是凉的才好吃。   用竹签戳了块放进嘴里,她笑道:“谢二公子真不赏脸吗?”   谢丕没有看她,“多谢崔大小姐,谢某不喜凉物。”   又拒了。   “你这人真是无趣!”崔九贞哼了声,扔下竹签,看样子他是不会与自己同坐了。   也罢,她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要看的也看完了,再逗弄也没意思。   主要还是对方不给面子。   施施然起身准备离去,在经过他时,目光划过他的衣袖,眸色微亮。   低声笑道:“这双手倒是如你人一般好看。”   谢丕长睫轻颤,不待他反应,崔九贞已经走出了竹亭。   玉烟尴尬地行了个礼,连忙拿过小五手中的伞跟上。   不明所以的小五挠了挠头,见着竹桌上的香瓜几乎未动,咽了咽口水,“谢二公子请恕罪,我们大小姐虽脾气大了些,人还是好的。”   谢丕抬眼扫了他一下,意味不明,“脾气确实不小。”   胆儿也更大!   小五瞧他并没有丝毫厌恶之色,松了口气。   恰巧此时,又有小厮奉命过来领着谢丕离开,后者临走之际还不忘将这冰甜的甜瓜赏给他。   谢二公子果真是好人啊!   这是背着其他兄弟偷偷吃完瓜的小五心中所想。   内堂里头,老太爷出过气后虽说脸色还是不好,可看着已经送进来拜师礼,谢丕明白,这是成了。   笑眯眯的谢迁使了个眼色。   梁伯端了杯茶来,谢丕接过后,朝老太爷跪了下去。   “学生谢丕,请先生喝茶!”   “哼!”   老太爷气归气,可还是接了过来,“既入我门下,就别给我丢脸,若教不好太子,为你是问。”   “学生遵命!”   “拜也拜完了,还愣著作甚?”老太爷瞪了谢迁一眼,“难不成想留下用饭?”   这倒也不是不行。   谢迁心里想道,可瞧见老太爷这模样,估计他若这么说定是要被扔出去的。   不再耽搁,他立马带着谢丕火速离开。   “叨扰先生了,告辞,告辞……”   “赶紧滚!”   出了门,这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谢迁松口气,拂了拂袖子后又是一派儒雅模样。   此行不亏,此行不亏呀!   一下衙,便匆匆赶回来的崔恂在东苑门口遇上了两人,心中知晓,传言怕是真的了。   “谢大人,你……”   “文山啊,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有什么事儿甭客气,啊?”谢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今日就不多扰了,下回,下回休沐我来找你吃酒。”   “我……”   “告辞告辞!”   谢迁脚步轻快地绕过他。   谢丕倒是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出色的面容加之礼数不错,让崔恂缓了脸色。   “你倒是好运气!”事到如今,他不认也得认了。   眼前这少年确实让他挑不出毛病。   “能拜入先生门下,确实是昳中的运气。”谢丕就事论事道。   崔恂心中冷哼,却没有打算为难他一个小辈,只命梁管家送他们,自己则是进了东苑。   谢迁见着自家儿子跟上来,更为欢喜了。   人一飘,便说道:“都说这父子二人难缠,其实也没什么嘛!”   谢丕睨了他一眼,见他下巴上的红痕还未消,也不拆穿他。   待离开崔府,两人坐上马车,谢丕才道:“崔大人似是不喜我?”   “哦?”谢迁点头,“原本他上书推荐王家接手太子来着,谁知道圣上偏又挑中了你。”   “王家?”   “王用敬之孙与崔家姑娘去岁刚定下婚事,两家是姻亲,以文山的心思,怕是打着给闺女撑腰呢!”   谢丕抿唇,“崔家有几位姑娘?”   “只有嫡出两个,与王家结亲的是大姑娘。”   他想起上回碰到崔九贞,只觉得有些惋惜。   这样标致可人的好姑娘,没能落到他家来。   路上,谢丕没再说话,瞧惯了他瘫着脸,谢迁一时也没在意。   待到了府中,早已候在门口等消息的谢夫人立即迎上来,瞧见谢丕,脸色一僵,“怎么,崔老先生不肯收你?”   “胡说什么,我亲自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   谢迁下了马车,挺胸接话道。   “诶?那这……”   谢夫人奇怪地看着一言不发就告退的谢丕,询问自家夫君,“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谢迁拢着手,不以为意,“他不是从小就瘫着脸么。”   【感谢尼姑的世界你不懂一万起点币打赏,能够有你陪伴真的很开心,也感谢其他亲们的支持!鞠躬!】 第17章 出府   谢夫人瞪了他一眼,“你连儿子受了委屈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夫人哪里的话,谁能给他委屈受啊!”   别说旁人,连他这个老子在他身上都讨不了多少好。   “懒得理你,呆子!”   谢夫人说完也不再理他,头等大事都敲定了,她自然也就放心下来。   一头雾水的谢迁左右看看,还是不明白这一个两个都撒的什么疯。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这兴头。   与他一般,崔九贞这会儿也在高兴,从东苑回来,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虽说中间也有那么点点不愉快的事儿。   玉烟在一旁看的是心惊胆战。   终于忍不住,她避开茗香,苦口婆心道:“大小姐,谢二公子可沾不得,您要三思啊!莫被皮相骗了。”   崔九贞“……”什么玩意儿?   “为何?”   “且不说您已有了婚约,就说这谢二公子也要不得,您不是不知道他这事儿,还是避着些好。”   “不过迷信谣传罢了,你还真信了。”   “大小姐,这不是……”   “行了。”崔九贞打断她,“我也没怎样不是,还有,往后别再跟我提这婚事,早晚退了他!”   玉烟一听,差点原地倒下。   完了完了,大小姐这是被那谢二公子给迷晕了。   竟然连退婚这话都说出来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禀报给老爷,就听崔九贞低沉的声音传来。   “记住,你是我的丫鬟,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嗯?”   玉烟想到李嬷嬷的下场,猛地打了个寒颤。   “奴、奴婢省得了。”她背后密密麻麻冷汗一片。   崔九贞勾唇,“去,帮我准备纸笔。”   玉烟一顿,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撞着胆子道:“大小姐,您要纸笔做什么?”   莫不是……   “还能做什么?”崔九贞嗤笑,“算账。”   她指了指前院派人送来的账册,“你在瞎想什么?”   玉烟见此松了口气,“没有没有,奴婢什么都没想,这就去准备。”   说着,人一溜烟地跑了。   崔九贞摇摇头,拿了本已经分好的账册随意翻着。   她纵然对那谢丕有些好感,承认他美色诱人,自己确实喜欢,可也没到和他书信往来的地步。   顶多下回遇见再逗逗他。   谁教这厮明明年纪不大,却总端着个模样,越想避开她,她就越不如他的意。   让他装!   崔九贞想着坏心思,轻笑一声,翻开了账册。   待玉烟回来,见她确实在算账,这才放下心。   “小姐,可用奴婢去找个账房先生帮您?”   “账房先生就一定能算的好了?”   “您往日也没学过,奴婢担心……”   “放心吧!算账这东西,用不着学,瞧瞧就明白了。”她说着,眉头微蹙。   这账做的实在漂亮,只看怕是看不出多少端倪的。   “温家的回帖准备好,我们提前过去。”   崔九贞捏着笔,将一处地方圈了起来。   玉烟得了令,招来了小丫鬟如云伺候着,自己则是去找茗香商量出行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九贞有些渴,便动了动,刚好一杯温热的茶水就摆在手边。   她抬眼一瞧,还配着两盘蜜饯个一盘果子。   倒是周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个小丫鬟。   “你是府里的家生子还是梁管家从外头买来的?”   如云得主子询问,一时有些紧张,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硬是装的老成稳重。   “回大小姐,奴婢是府中家生子,老子、娘都是老太爷庄子上的。”   崔九贞明了,老太爷的人,也就是她的。   这般,脸上笑意又多了几分,“往后就跟在玉烟身边吧!”顿了顿,嘱咐了声,“好好学!”   如云双眼一亮,脆生生地应道:“是,奴婢遵命!”   崔九贞含了个蜜饯,继续看着账册。   她回想了下原主身边的丫鬟,书里嫁进了张家后,只带了茗香和玉烟。   这两个人倒是没有背叛她,可最后却都离她而去。   看样子,主仆早已离了心。   如此,若往后两个大丫鬟不得用,她有必要重新培养个贴心的。   两日后,崔九贞将账册整理完,在得了应允下,准备去往温家。   崔恂着实不放心,他想让温氏也一同去,可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以及那些事儿,到底没说出口。   转而看着崔九贞,“若住不惯就早些回来,其他的事有为父在。”   听他叮嘱,崔九贞福了一礼,“父亲不必担心,想必母亲都打点好了。”   温氏柔声道:“你舅母那边儿已收拾妥当,就等着你过去了。”   崔恂还算满意,又看了眼几车的行李,“辛苦夫人了。”   崔元淑之前走得急,倒是都没来得及带多少东西,不如这次。   “不辛苦,这都是应该的。”温氏低眸回道。   崔九贞看了她一眼,随即拜别两人离去。   从崔家到温家其实也不远,约摸半日的路程。   早上来,午时刚过便到了。   因着事先打点好,温家的人有条不紊地将人迎进了府。   到了二门前,换上轿子,崔九贞趁着这个空荡打量了眼温家。   屋舍精美,雕梁画栋,比之崔家多了份肃穆,却少了分自然灵秀。   轿子停下,茗香和玉烟上前扶她下来,一抬眼,就看到一个着装精致,带着笑意的妇人在丫鬟婆子簇拥下过来。   在她身后还有一个约摸十五六岁,长相姣好,穿着银红洒金长裙,挽着淡粉披帛的少女。   而崔元淑就在那少女的身边,与之相反,若那少女是娇艳盛开的牡丹,崔元淑便是那孤芳自赏的空谷幽兰。   白绿相间的轻纱长裙,腰身纤柔,弱柳扶风,眉目如画。   对上她的视线,似是有些闪躲,撇开了脸。   崔九贞扬眉,没有管她,先朝着温夫人徐氏行了一礼,“九贞给舅母请安了。”   徐氏牵着她的手捏了捏,“好孩子,路上辛苦,赶快随我进屋里头,老夫人可等了许久。”   崔九贞低头,“让您和外祖母担心了。”   “可不是,你这架子可比元淑还大,祖母一大早地便催我们来迎你。”   温怡带着笑意说道,上前挽了她的手。   看似打趣,可崔九贞却听出了她的不满。 第18章 针对   还未来得及开口,温夫人已经嗔了她一眼,“你贞表妹甚少过来,老夫人心疼些是应该的。”   温怡还想再说,却接收到她的警告,不得不闭嘴。   再看看跟在身后的元淑,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挽着崔九贞的手,落在后面去。   崔九贞也没有在意,只一一回答着温夫人的问话。   据她所知,原主上一回来还是三年前,平日里顶多书信问候,自那件事后,说什么也不肯再来温家。   想到这里,她余光瞥了眼身后的温怡和崔元淑,勾了勾唇。   厅堂里,一听到脚步声就不肯再好好坐着的温老夫人翘首以盼。   在人来到跟前后,更是老泪纵横,顾不得多少,上前将崔九贞揽在怀中。   细细摩挲,“可算把你盼来了……”   温老夫人有许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只这么一句。   徐氏见着人只顾着哭,连着几个丫鬟婆子忙劝道:“老夫人快别哭了,伤身子,孩子老远过来正饿着,您不是吩咐了一大桌她爱吃的么?”   “哦对。”温老夫人抹了抹眼角,“贞丫头饿了吧?随外祖母用饭可好?”   这话好似在哄着五六岁的孩童一般。   崔九贞看了眼徐氏,以及屋里的丫鬟婆子,点点头,“好,祖母都让人做了什么好吃的,快让我瞧瞧罢!”   温老夫人闻言,笑了起来,“多着呢!多着呢!”   众人移步到了花厅里坐下,净完手,下人便端来了一道道还热乎着的菜。   崔九贞被温老夫人揽着坐在身边,另一边是徐氏,再是温怡和崔元淑。   温家人不多,嫡出的就一个温家大老爷和温兰清温慧娴双生姊妹。   至于还有一个庶出的二老爷,已外放多年,不曾归家。   小辈们则是温怡,还有她两个嫡亲兄长。   如今坐在这里的,可以说都是最亲近的关系。   当然,也只是血缘上的亲近罢了。   一顿饭,温老夫人不停地看着她将布的菜吃下去。   味道确实好,可吃得太多,也有些不适。   好在徐氏看出来了,适当地解了围。   用过饭后,温老夫人拉着崔九贞问话,目光始终在她的脸上细细看着。   “你像你母亲多些,也有几分像你祖母。”   温老夫人带着笑意,温热的手将她的手包住。   崔九贞有些好奇,“我母亲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问的厅内一静,徐氏挥退了几个小丫鬟。   温老夫人似是回想了会儿,那双极为温柔的眼皮弯起,“是个鬼精的,偏偏又乖又听话。”   崔九贞难以想象,终究不曾见过,别说她,就连原主也是。   徐氏瞧见崔元淑黯淡的神色,忍不住笑道:“若说像,还是元淑更像些,尤其这两年,起初我还道是妹妹回来了。”   温老夫人神色淡下,“长得是像,但性子还是贞丫头更像。”   闻言,崔元淑嘴角刚浮起的笑意僵硬下来,眸子眨了眨,有些泛红。   温怡见此撅起嘴,有些不大满意,可碍于长辈都在,也只得拍了拍她表示安慰。   崔九贞没有在意她们的这些小动作,而是命人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呈上。   老夫人是两副塞了药草碎的额帕,清香怡神,最适合她这样动不动头疼的老人。   给徐氏的是一匹库房里珍藏的鎏金织锦,还是从前宫中赐下的,并不多。   这对于徐氏来说,就显得用心和珍贵了。   至于温怡,崔九贞送了她一袋子上品东珠,随她怎么用。   温家舅舅和另外两个表兄她也没落下,命人送去了外院。   徐氏收好这些东西,伺候温老夫人用茶,再看崔九贞,眼中多了几分真心,“贞丫头长大了,倒是懂事许多,以往过来连话也不大说,这回连老夫人都舍不得你离开半步了。”   对比崔元淑,众人看得出来老夫人确实是喜爱崔九贞多些。   “早些学学规矩,像元淑一般乖巧不就好了。”温怡不在意地说道。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前两年无人教导,不大懂事,连礼数都学的不全,让舅母和怡表姐见笑了。”   徐氏有些尴尬,看了眼温老夫人,道:“这有什么,都不是外人。”   温怡听不惯这话,摇着纨扇道:“是你自己不学,还是无人教你啊?”   “这有区别吗?怡表姐不学,难道舅母便不教吗?”   三到四次针对她,真当她是泥捏的?   “你……”温怡脸色有些难堪,“我不过是说你两句,你倒是气起来了。”   她看了眼温老夫人,语气软下,“难不成我这个做姐姐的,还不能说两句么!”   崔九贞微笑,“怡表姐从前虽不喜我,可也不会见着我就刺儿,今日是为何这般呢?”   她说着,看了眼崔元淑。   “大姐姐莫怪怡表姐,都是我的错。”崔元淑立即起身,“是我不好,前几日心里烦闷,便说了李嬷嬷的事。”   李嬷嬷是温家出去的,这里的人自然也都认得,更别提还经常往来府中。   这样的老仆被按着动刑后,又送出崔家,于她们来说,无异于打了她们的脸。   徐氏看着崔九贞想说两句,温老夫人却发话了,“不过一个婢子,也值当你这般,这委屈是给我看还是给其他人看?”   崔元淑一噎,眼眶里的金豆子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忍着,低下头道:“元淑错了,外祖母莫生我的气,我……”   “老夫人,元淑也还小,就算了吧!”徐氏看不下去,温怡也上前哄着她。   更加不满地看着崔九贞。   啧,茶味儿真重!   崔九贞懒得理会。   “行了,吵吵嚷嚷的,你们都退下吧!”温老夫人面露疲惫,拉着崔九贞的手,“贞丫头留下就好。”   徐氏见此,也不好勉强,看了眼抽泣着不敢发出声音的崔元淑,摇摇头。   也嗔怪了温怡一眼。   没事瞎出头。   “媳妇儿告退!”徐氏行礼后,带着两人和一众婢子出去。   其他人也该下去的下去,留了祖孙两人说话。   “元淑这孩子其他都好,就是这心眼太多,与她母亲一般。”温老夫人叹了口气。 第19章 私房   崔九贞不知这话是何意,有些谨慎地接道:“只是些小心思罢了,无伤大雅就好。”   温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你也莫与她计较太多,总归都是我欠下的债。”   “外祖母这是何意?”   “无甚,我听你父亲说,账册有问题?”温老夫人摸着她的头发,“铺子和田庄我都派人去查看了,确实亏损太多。”   “您查过了?那那些账可对?”   “近年的倒也对的上。”   这话也就是说,往年的查不出来了。   原主母亲死了这么多年,祖母也死了有六年,这要是做手脚,必然也找不出多少痕迹。   “亏损的那些,外祖母替你补上,往后就都交给你自个儿打理,若有不懂的,就多问问……你祖父吧!”   温老夫人说道:“你祖父是个能干的,有他在,你也可放心。”   “您这儿我也放心,只是没想到出了家贼罢了。”   “外祖母老了,许多事开始糊涂,帮不了你。”   “外祖母哪里的话。”   崔九贞抿唇,看这样子,外祖母也有些隐瞒。   她也没有多问。   这些东西从前不在她手上,往后可得紧紧抓住。   无论哪里,都少不了钱财二字。   又说了几句,崔九贞伺候温老夫人午歇,等人睡得沉了,这才离开。   送她出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洪嬷嬷。   “大表姑娘见谅,老夫人她其实已经许多事记不大清了。”   “记不大清?”   崔九贞抿唇,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二表姑娘来的那日,老夫人还将她认成了从前的大小姐。”   “这……”   洪嬷嬷叹了口气,说起别的,“大小姐的陪嫁产业,确实是我们这儿疏忽,那些铺子田庄亏损最重,明明地段儿都是好的,可客源却被常年分走,甚至有几个私吞压货的。”   她领着崔九贞去府里给她安排的院子。   “……田庄也没见着收成,多数赔出去,老夫人已经交给姑爷了,想来等您回去就能接手一个干净的产业。”   “这些年来,你们真的从未发现过这些问题吗?”   洪嬷嬷摇头,“老夫人早几年便糊涂了。”   她看着崔九贞,有些发黄的眼中似是含了千万句话,说不出口。   “洪嬷嬷……”崔九贞皱起眉头,“您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一语惊醒,洪嬷嬷抹了抹眼泪,摇摇头,“这是老夫人给您准备的,您收好,万不可让旁人瞧见。”   她偷偷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红漆木盒,塞进崔九贞的袖子里,让她拢好。   “奴婢便送到这儿了。”洪嬷嬷退开行了个礼,躬身离去。   崔九贞神色复杂,袖中的异物感让她警了警神,还好身边有茗香和玉烟早先就懂事地遮挡着。   到了暂居的院子,她进了厢房挥退温家派来伺候的丫鬟,打开了那个木盒。   里头不是别的,皆是地契田契,总共十几张。   这可不是小手笔,就这样交给她了。   崔九贞原本以为温老夫人待她这个外孙女即便有疼爱,也不会太多,毕竟书里原主出事她也没露过面。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她所想的那般。   将盒子重新盖上,她递给玉烟,“收好,我这里不经过同意,不准任何人进来。”   玉烟紧张地捧着木盒,“奴婢遵命,奴婢这几日就一步也不离开地看着。”   崔九贞笑了笑,看向茗香,“你有空避开人偷偷打听下老夫人的病,多久了,都是个什么症状。”   “是!”茗香一一记下。   “如云暂且跟在我身边伺候吧!”   崔九贞想了想又说道。   闻言,茗香一顿,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如云年纪还小,对温府也不熟,不若让她守在屋里吧!”   “跟着学学伺候人罢了,哪里需要她跑东跑西,再者说,不还有你么!”   “……是!”   另一边,温怡坐在临床的罗汉床上安抚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崔元淑。   因着哭过,脸颊鼻头都带着微红,瞧着竟有些可爱。   崔元淑羞怯地接过温怡递来的帕子,软软道:“让表姐见笑了。”   温怡嗤笑,“我见笑什么,其他人见笑才是。”   “对不住,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不住……”   “成了,瞧你被欺负的样儿,除了哭还能作甚?”   “表姐……”   崔元淑有些羞恼,温怡见此也不再逗她,想到崔九贞,她带了几分嫌弃,“怎么许久未见,她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往从不敢与我大声说话,今儿个倒是会呛声了。”   “大姐姐在父亲母亲面前还是很好说话的,也就是不喜我罢了,才会连累表姐,都是我不好。”   温怡摆摆手,“哪有你的事,我从前便不喜她,唯唯诺诺,如今换了脾气更讨人厌了。”   崔元淑眸子轻闪,“父亲母亲都喜爱她,事事以她为先,表姐为何不喜她呢?”   “这就是你为什么轻车简从灰溜溜地来我家的缘由?”   温怡斜睨着她,崔元淑咬唇,低下头去,“我就是难受罢了,若是父亲母亲多喜欢我些该多好。”   “唉……”温怡替她抹去了又滚到脸颊上泪珠,“想要就去争取,凭什么她能有你不能?”   崔元淑立即摇头,眼睫颤动,活像蝴蝶扑扇着的翅膀,“不行的,母亲说得敬着大姐姐。”   “你敬着她,她可顾过你?”   “我……”   “真傻,凭什么好处都得让给她?你也是嫡女,比她差哪儿了?姑姑也是,竟然帮着外人踩踏亲闺女。”   她说这句话时,只想到了崔元淑与她是亲表姐妹,哪里想到,崔九贞与她也是一样的。   “怡表姐,我真的可以吗?”崔元淑望着她,“若是父亲父母怪罪可生是好。”   “怎会怪罪,届时喜欢你还来不及。”   温怡笑道,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她又安抚了几句,见着崔元淑没事了才离开。   隔着窗子,人声散去,崔元淑将手中的帕子随意扔在一旁,“外祖母可午歇下了?”   菊叶奉上茶,回应道:“是,大小姐一刻钟前便离开了,奴婢看到老夫人身边的洪嬷嬷似是揣了什么东西给她。”   崔元淑一顿,咬唇道:“恐怕是什么私房吧,也没见着外祖母这般喜爱我,他们都偏心!” 第20章 麻烦   “小姐莫哭。”菊叶急急道:“夫人是疼您的,便是您这回突然来温家,也是夫人连夜派人给舅夫人递了信儿,命人收拾出这院子来的。”   “可她从不多看我一眼。”   想到这里,崔元淑是真的难过了。   她不过也是想要母亲疼爱宠着罢了,可生为她的亲生母亲,她竟是从不多看自己一眼,更不曾抱过她。   从她有记忆开始,身边围绕的除了丫鬟婆子,还是丫鬟婆子。   而她的大姐姐若是什么时候病了,母亲却能衣不解带地连夜看着。   她不懂,这是为何呀?   难不成所有的东西,都要是她崔九贞的吗?   想到这里,她掩下了眸子,看着茶碗中的浮叶。   须臾,饮尽了还并未凉下的茶水。   入口有些烫,却让她的心安沉了下来。   晚间时候,温大老爷和温家两兄弟也到了老夫人院里。   问过安后,温大老爷看着崔九贞询问了几句,得了回应,他便没有再多问。   温家的两兄弟倒是对崔九贞颇多好奇。   明着暗着打量多次。   “贞表妹明儿个可要去我的兽园玩玩?”少年伸过头来,唇红齿白,瞧着模样倒是不错。   崔九贞认出此人是温悸,温家幼子,她记得他还烧过原主的裙子。   且是崔元淑的绝对拥护着。   从前来过几次温家,原主哪次都被他欺负。   这回说要去他的兽园玩儿,准没好事,不过一个院子养了些禽便敢称兽园了。   啧,没见过世面!   “我不喜飞禽走兽什么的,多谢悸表哥的好意了。”   她拒绝道。   温悸没有放弃,转了下眼珠子,“那咱们明儿个去游湖?”   “出门算过,不宜近水。”   “这个不去,那个也不去。”温悸淡下脸色,“贞表妹架子还真是大,莫非要我三跪九叩请你去?”   闻言,坐在一起的温怡等人心中微动,默不作声地继续看着。   崔九贞勾唇,早知道他那性子装不了多久,“你若真三跪九叩请我去,我便考虑考虑!”   “你说什么?”温悸脸色沉下,就想站起来寻她麻烦,却被长兄温慆按住,“二弟,这是在祖母跟前,收敛点儿。”   说着,又看向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温怡,“还有你,莫要挑事!”   “关我何事……”温怡噘嘴,可一看自家大哥看着她,便歇了想要辩驳的心思。   “贞表妹莫怪,二弟素来皮惯了。”   “无妨,我怎会与他计较。”崔九贞神色淡淡,看似温慆在帮她,实则不过是不想引起长辈那边儿的注意罢了。   若真想帮她说话,早在温悸为难时,就应该开口的。   一个心有城府,一个纨绔无脑,崔九贞再扫了一眼温怡,还有一个傻白缺。   怎么看都是麻烦。   更别说,这群麻烦中还有个绿茶在搅和。   “摆饭吧!”温大老爷扬声吩咐道,再看小辈那边已经歇了嘴。   他素来话不多,一顿饭用的也是极为安静。   在他面前的几人也都乖觉的很,没再搅出什么事。   待用完饭,他吩咐徐氏留下伺候老夫人用完药再走,自己则是带了温慆离开。   温悸还留在这儿,见这家的家主已经离开,他立即便没了正形,去歪在老夫人身边。   “祖母有了外孙女,就不疼我了,攥着人家不放。”   温老夫人正拉着崔九贞叮嘱,她年纪大,晚上睡得早,便提前询问外孙女的习惯,好跟着安排。   这会儿听见温悸撒娇卖痴,不由地敲了他一下,“你贞表妹难得来这一回,你又闹什么,无事赶紧回去看书,莫来招惹你两个表妹。”   “祖母小气。”温悸腆着脸笑道,就是不离开,“我也许久未见贞表妹,想与她说说话呢!”   崔九贞飞了他一眼刀,不知这厮又想搞什么。   “皮猴似的,快过来,莫缠着你祖母。”徐氏嗔怒了句。   温悸自然不肯,“我不嘛,祖母,您就让贞表妹陪我们去玩玩嘛!我们就在偏厅打叶子牌,好不好?”   老夫人禁不起他的胡搅蛮缠,被他晃得头晕,正巧她有些事儿要与徐氏说,便同意了。   “不许欺负贞丫头,若教我知道了你又使坏,就罚你去跪地板。”   “知道了,孙儿谢谢祖母。”   温悸扬起大大的笑脸,只在她看得见的时候,带上了挑衅,“贞表妹,走吧?”   崔九贞睨了他一眼,“外祖母,舅母,九贞先退下了。”   “去吧,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温老夫人说道,吩咐洪嬷嬷去拿了一大袋子银锞子给她。   没有推辞,她跟着脚步都带着得意的温悸离开。   温怡见着人被带过来,高兴地与温悸使了个眼色,又暗中捏了捏崔元淑的手。   “贞表妹,叶子牌也是我们常玩儿的,你没异议吧?若是不想玩,也可以去二哥的兽园看看,那里头晚上也有许多小灯笼转啊转的。”   崔九贞扬眉,这是想骗谁呢!   她垂眸看了眼桌子上的叶子牌,“叶子牌我都玩腻了,近日我学个新鲜的,不如我们来玩这更有趣的?”   崔元淑觉得不妥,刚想否决,可温悸已经开口,“更有趣的?你还有更有趣的?”   温怡也扬了扬眉,都是喜欢玩儿的祖宗,当然也就好奇起来这更有趣的是什么。   “这更有趣的,叫炸金花,凭的是胆色和观察。简单来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哦?”温悸一听,便有了兴趣,“你快说说,怎么个玩法?”   这会儿他已经忘了自己原本答应要整她的事,只记得这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还有这样好玩的事儿?   “这说法我从未听过,也只有大姐姐你一人会,不若还是玩叶子牌吧!”   崔元淑提议道,见着温悸和温怡明显心动,有些不安。   崔九贞嗤笑,“你怕什么,我将规则写下来,难不成你们还怕我出千?”   温悸一听,翘起二郎腿,“敢在小爷面前出千,除非你这手不想要了!”   这说的什么混话,一看就是没少在外头鬼混。   崔九贞懒得理他,看向温怡,“如何,你们敢不敢玩儿?”   【今天爆更了八千字,亲们不要忘记支持下呀!爱你们!】 第21章 下套   “有何不敢的?”温怡最是受不得挑衅,尤其还是崔九贞的挑衅,“你写,我们等着!”   她倒是要瞧瞧,崔九贞能耍出什么花样儿来。   “不急,还要先制牌。”这事儿并不难,温悸吩咐下去,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准备好了。   崔九贞看了眼对方,心里有了肯定。   这温悸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   要不然,后头也不会跟太子投缘去。   花了些时间将牌画好,抬头就看温怡和温悸拿着几张牌在瞧。   她指了指桌子上,“规矩都摆在这儿了,你们若是输了,可别耍赖。”   “哼!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小爷玩牌就没输过。”温悸扔下牌说道。   那桀骜的模样,即便配上他这张长得不错的脸,也莫名让人手痒。   崔九贞翻了个白眼,直接将干了的牌拿过来洗了。   温悸睨了她一眼,虽说这个表妹如今顺眼多了,可这说话却是比从前刺耳。   还有这洗牌的手法,真是怪异。   很快,赌局开始,崔元淑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被推着上了。   温悸拿起牌看了眼,注意到崔元淑的犹豫,安抚道:“淑儿表妹放心,有我在,不会教你输的。”   崔九贞看了眼手中的牌,自信一笑,“当心打脸!”   说完,她拿出一个银锞子押上。   其他人见此,跟了一圈儿。   就连崔元淑也是如此。   直到桌子那堆银锞子越来越多,没有一个人甘愿放弃。   “再押十个。”崔九贞扔了一把银锞子上去。   温悸几人面色沉下,看着已经堆了一堆的银锞子,他咬牙,“你疯了?”   “你管我?有本事你开我啊?”崔九贞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仿佛打定他不敢开的模样。   温悸是个聪明的,已经理解了那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意思。   他看着那青葱玉指压着的几张牌,再看着崔九贞自信地笑容,将面前的银锞子都推了过去。   “开你!”   “悸表哥确定吗?”   崔九贞笑道,没想到第一局就收获颇丰啊!   “废话少说,翻开!”温悸不耐烦道,先行将自己的牌摊开了。   三个十,这样的牌确实已经算很大了。   温悸将规则记得很清楚,也认定这都是崔九贞在装腔作势,可事实却打了他一巴掌。   崔九贞将牌一张张翻了过来,刚好比他大,“悸表哥,承让了!”   “这不可能!”   温怡瞪大眼睛,自己的牌连翻都没有必要了。   她刚想说她出千,可一对上崔九贞戏谑的眼神,她又咽下了话。   看着那一堆银锞子,脸色不大好。   温悸始终都盯着她,自然也知道她出没出千。   愿赌服输,这点儿勇气他还是有的。   “这局便是你赢了。”说完,他示意继续。   不过第一局而已,能试试崔九贞的习惯,倒也值得。   接着,温悸摸了一把好牌,正想着通吃的时候,却见崔九贞干脆地扔了牌。   他眼皮狂跳,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牌烂,不跟,怎么着?”崔九贞指着规矩,“上头写的很清楚,不想跟就扔牌。”   温悸憋屈,“你……”   “哦~我知道了。”崔九贞笑道,眸中带着一丝狡黠:“悸表哥的牌似乎很好呀?”   闻言,温怡也扔了牌,“我也不要了。”   白送银子她才不干呢!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哥哥。   崔元淑看了眼温怡,又看了看温悸,犹豫着没有扔下牌。   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温悸自然也不屑于赢崔元淑的。   狠狠地扔下牌,死盯着一脸轻松的崔九贞。   这丫头着实可恶!   又开一轮,他看了眼其他三人,也学着上局扔了牌。   温怡眸子一亮,看向崔九贞,哪知她也扔了,顿时憋的难受。   到了后头,针锋相对不是没有,就是崔元淑都赢过一两次,几人袋子里的钱也跟着越来越少。   当然,这不包括崔九贞。   温老夫人派人悄悄来看过,见着几人玩的高兴,便回了话。   她年事已高,熬不得,与徐氏说完话便去歇下了。   偏厅里头,原本想叫住几人的徐氏想到老夫人的嘱咐,再看看他们确实没闹出什么不快,便随了他们去。   “没钱了?”崔九贞将满满一带银锞子扔给如云,看着其他人,“没钱了,用其他的抵押也成啊!”   这事儿温悸没少干,解了项圈上的玉坠扔到桌上。   “不必还,谁赢就是谁的。”   “哼!”   温怡拿下一朵珠花,崔元淑也拔了跟步摇。   崔九贞扬眉,见着他们都押了自己身上的,便也摘了手腕上的金累丝链子放上。   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有些汗颜。   这几位主子押得是越来越大了。   一轮定输赢,温悸翻开自己的牌,是豹子。   再看看其他人,没有一个有他大,顿时,之前憋着的气都顺了。   他拣起那个手链晃了晃,笑着塞进荷包里头,“承让了,贞表妹!”   而崔元淑的步摇和温怡的珠花则是原原本本地还给了她们。   温怡挑衅一笑,“贞表妹那个手链似乎是麒麟阁的东西,可不多见呢!”   崔九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身外之物罢了。”   再者说,不先给点甜头,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上钩呢!   下一局,崔九贞押了镯子,其他人也押了各种物件儿。   这次是崔元淑赢了,她倒是会做好人,将东西全还给了他们,看的温怡直戳她脑袋。   除了崔九贞外,温怡温悸自然都没要。   两人又是鄙视了番。   不用猜都知道他们想的什么,崔九贞也没计较。   就在温家兄妹越来越觉着赢得无趣时,就见崔九贞将身上所有的配饰都拿了下来。   “贞表妹三思啊!别叫旁人说道我们欺负人,还是拿回去吧!”温悸挑眉笑道。   这炸金花也不过如此,崔九贞也不过如此。   “是啊!别回头又去祖母那儿告状。”温怡也跟着附和,捅了捅崔元淑。   “大姐姐就收手吧!再这般下去,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崔元淑说着,看了温家兄妹一眼,绕着手指,“实在不行,我的都给你!” 第22章 踩脸   话音刚落,温怡嗤笑,“怎么,堂堂崔家大小姐,连这点都输不起了,还要妹妹接济?”   的确,崔九贞身上的配饰已经一干二净,连耳坠子都拿下了。   可她还没到让旁人来救济的地步。   这绿茶倒真会自说自话。   “废话这么多,你们到底押不押?”她扬眉,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张扬,“怕输可以散伙儿。”   “哼!不知好歹!”原本看她到底是表亲,想给她个台阶下,谁想人家根本不愿意。   既然如此,也怪不得他了。   “你可别后悔!”温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一会儿要是哭鼻子,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把东西都还给她。   几人各自押上东西。   几圈下来,崔九贞一直在增加筹码,“跟你,全押上!”   她剩余的配饰都推了过去,温悸几人脸色沉下。   目光在那两只翠绿的耳坠上滑过,他嗤笑一声,也将方才赢的全部身家都推了过去。   温怡跟上,崔九贞都敢赌,她有什么不敢的。   随后是崔元淑,她似是不忍心般,摇摇头,“我还是不玩儿了。”   温怡气不打一处来,虽对着她说话,眼睛却睨着崔九贞,“你就是烂好心,也不看看别人领不领你这情。”   “无事的……”崔元淑因困乏而泛红的双眼眨了眨,凭白惹人怜惜。   温悸收回目光,淡淡地看着崔九贞,“贞表妹,开吧!”   仿佛早已赢定了般,他慢条斯理地翻开自己的牌。   同花,且牌已是最大了。   他倒要看看,崔九贞还怎么装。   “确实是副好牌,难怪悸表哥如此自信。”   “哼!你若叫两声好哥哥,我错了,这局我便放过你。”   温悸扬着下巴说道。   崔九贞没理会他,而是将自己的牌翻开,“真是对不住,我们的牌一样呢!”   温悸愣住,朝她手中的牌看去,果真一模一样。   “一样又如何,你还不是……”温怡本想说还是输,可突然想到规则上写的,脸色登时沉下。   温悸凝视着那几张牌,随后再看向崔九贞,“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牌,故意引我开你?”   崔九贞弯起唇,“看来悸表哥也不是太傻嘛!”   “你……”   “好了,玩儿了这么久,天都快亮了,你们不睡我还得睡。”   她收拾了桌子属于自己的东西,随即对着那些伺候了许久的丫鬟们说道:“见者有份,这些东西就赏给你们了。”   温怡一听,气的脸色通红,“崔九贞,你不要太过分,竟然拿我们的东西赏给下人。”   这分明就是踩他们的脸。   崔九贞嗤笑,带着已经困得点豆子的如云准备离去,“我赢得就是我的,既然是我的,你管我怎么处置,输不起何必押上。”   “你、你说谁输不起?”温怡跳脚,可把她气坏了。   连崔元淑劝了许久也没消气。   “二哥,都是你,我就说她心眼儿多,你还跟她玩儿。”   温悸正心中憋屈,闻言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也不知是谁方才叫嚣的比谁都欢,这会儿还怪起我来了。”   说完,他冷哼一声,撩了袍子就走,也不理会身后叫声。   他斗鸡走狗数载,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一个臭丫头牵着鼻子走。   实在可恶!   被他暗恨着的崔九贞这会儿步子有点飘,好不容易回到了院子,胡乱洗了个澡便倒头就睡。   前世她是月亮不睡她不睡,现在是太阳睡了她也睡。   不过熬了这么点时辰,就跟成了阿飘似的。   这般放肆的结果就是到了早膳时间,几人没有一个起得来。   温老夫人询问了一通后,有些哭笑不得,“竟玩儿了一夜,是什么东西,回头也让我瞧瞧。”   有昨夜伺候的丫鬟立即回话,并表示牌和写的规则都在,她已经都记下。   许是心情好,温老夫人命人赏了那几个夜里伺候的丫鬟。   过了午后最热的时辰,崔九贞才被饿醒,她一有动静,守着她的如云便也醒了。   “大小姐,可还好?”如云睁着圆溜溜的双眼,眼底有些青黑。   她虽也睡了,可毕竟睡得不如做主子的多。   崔九贞看的有些心疼,“今儿个不必伺候了,先去补觉再说。”   “是,奴婢先伺候您洗漱,用些饭再去!”如云手脚麻利地扶着她起身。   听到声响的茗香已经端了水过来。   “往后大小姐这儿你得劝着,身子要紧,怎能一夜不睡。”   “茗香姐姐教训的是,如云下次谨记在心。”   见她认错态度好,茗香便放过了她。   就着洗漱的功夫,茗香将如云打发下去了,自己将昨儿个打听到的事说了遍。   “……奴婢只能打听这么多,旁的温府里的人也不敢多说。”   “所以,下人们也说不清楚老夫人是什么病?”   茗香点头,引着她去桌子前坐下,上头已经摆了几道热腾腾的饭菜。   “只听说是头病,经常稀里糊涂的。”她想了想,“奴婢瞧着倒是与常人并无二样。”   崔九贞低头喝了口汤水,“也就是看着与常人无异罢了。”   这种病她倒是熟悉,人老了难免会如此。   待用完了饭,崔九贞吩咐她道:“准备纸笔,我要给父亲去个信。”   “是……”   崔家,崔恂坐在书房里头,夜已经深了,烛火却依旧明亮如白昼。   “爷,夫人过来了,正在门外候着。”长随进来轻声禀报道。   “让她回去吧!我这儿忙着。”崔恂头也没抬,只顾着记录账册。   长随刚想应诺,就听门外传来声音,“老爷,妾身做了碗汤,您用些吧!”   崔恂皱眉,这才从书案间抬起头,长随见此,忙去开了门,将人迎进来。   “夜深了,你还这般麻烦作甚?”   温氏柔声道:“妾身听说老爷这几日不眠不休地忙着,连饭也用的不多,便亲自做了点儿东西。”   她伸手将汤碗端出,白皙纤细的手腕只套着檀木佛珠,身上的披风随着她动作滑动,隐隐衬出那婀娜多姿的身段。   这般模样足够让人印入心间。   崔恂冷淡的视线有了片刻恍惚,在她脸上掠过,稍缓了神色,“放这儿吧!我一会儿用。” 第23章 辞别   温氏弯起嘴角,灯火下,依稀美人如旧。   “您莫忘了就好,妾身就不打搅您了。”说着,她福了福身。   崔恂回过神来,命人将她送出去。   人走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灯芯晃了晃,炸了个火花,他才搁下半干的笔。   案边的那碗汤已经没了热气,他却鬼使神差地端了起来送到嘴边。   入口是极为熟悉的味道,他手一抖,便打翻了碗。   顾不得被淋了汤水的书案,忙地起身奔出了书房。   “兰清——”   廊下,披着白荷披风的女人转过身来,灯火明暗中,她的脸露了出来。   崔恂加快脚步朝她走去,一把握住她的双肩,“兰清,是不是你?”   温氏垂下眼帘,“老爷,是我……”   这几个字仿佛一根闷棍,登时敲醒了崔恂。   他倏地放开了手,神色渐渐冷静下来。   看着面前温婉娴静的女人,面色复杂。   片刻后,他转过身,淡淡道:“回去吧!”   温氏抬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晶莹终是顺着脸颊落下,在地上晕开了花。   夜里静的像是将所有的声音都放大了般。   她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着什么。   至此,无法抑制!   几日后,崔九贞收到了崔恂命人送给她的东西。   是一些全新的账册和地契田契,此外还多了几个山庄别院。   比之原主母亲的陪嫁要多了些,她知道,这是崔恂给她的补偿。   从这些里挑出仆从的身契,她看完信后,将身契都给了玉烟。   “寻个日子将人都卖了吧!”   “这么多,小姐都要卖掉?”   玉烟惊讶接过厚厚的一叠契纸。   崔九贞的声音有些冷,“这等早已有了二心,对我无用之人,留著作甚?”   也不知这话是说的这些卖身契上的人,还是也说给她们听。   屋子里从崔家跟来伺候的的几个丫鬟,皆是不敢多言。   玉烟拿着这些纸,只觉得无比烫手。   回头定又是一番清洗了。   这日用完饭,崔九贞陪着温老夫人与徐氏说话,趁机提出了辞行。   “这才过了几日,怎么就要回去了?”徐氏说道:“可是你悸表哥欺负你,你说来,舅母教训他去。”   崔九贞摇头,经过上次后,温悸天天拉着人磨炼牌技,倒是没再寻她的麻烦。   温怡和崔元淑她就更没放在眼里了,固然结下了不大不小的梁子,但也没费什么事儿。   “……还有许多事未打理好,您也知道,我母亲的陪嫁出了问题。”   听她这么说,徐氏便不阻拦了。   温老夫人听着,一时也未说话,不知在想着什么。   就在崔九贞想安抚几句时,老夫人开口了。   “你与他和和美美的便好,莫要给自己添忧,你妹妹她……也是孽缘呐!”   “老夫人!”徐氏慌忙地看了崔九贞一眼,吩咐下去,“老夫人发病了,快将药端来。”   一屋子里丫鬟婆子忙碌着。   温老夫人似乎并未听到她们的话,只去拉着崔九贞的手,眼中神伤,“这都是我的债,我欠她的,她怨我也是应该……”   “老夫人!”徐氏扶着她,不让她再说,“贞丫头,你外祖母这老毛病又犯了,这儿恐怕一时也顾不得你。”   崔九贞颔首,“舅母且忙,我先下去候着。”   徐氏胡乱答应,也没空管她。   临退下时,她回头看了眼坐在众人中间,仿佛这一屋子忙乱都与她无关的温老夫人。   目光相对,崔九贞怔了怔,温老夫人在对她笑,不再是之前神色哀愁,而是充满了包容和溺爱。   她眨了眨眼,再看时,已经被众人挡住,来来回回的丫鬟婆子,还有一屋子的药味儿。   崔九贞没有再犹豫,转身离开。   温老夫人似乎确实是病了。   回到院子的崔九贞开始命人收拾行囊,至多一两日便打算回府。   茗香规整好行李后,询问道:“大小姐,二小姐那儿可要说声,您来时未曾一道儿,若回去还分开走,怕是要被人说道姐妹不和。”   崔九贞摆摆手,“你去说声便是,若她跟我一块儿走也成,不走就随她。”   原本就不和,她也懒得在人前与她装模作样。   茗香懂她的意思,应诺下去操办。   听到她要走的消息,温家兄弟和温怡反应皆不一样。   早先听说了老夫人给她私房的事儿,原本还要讽刺她两句的温怡刚开口便被大哥温慆喝住。   作为长子,也作为兄长,他自然要拿出该有的气度。   “二弟和小妹给你添麻烦了,贞表妹见谅,回头我好好教训他们。”   “那就多谢大表哥了。”   崔九贞没有客气,也不相信他会真的教训他们,但是不妨碍她应下啊!   果然,温怡瞪着她,“崔九贞,你要不要脸?”   “怡儿!”温慆愠怒,看着他脸色沉下,温怡也不敢再挑事,只气的撇过头去。   “你怡表姐不懂事,多担待。”   “好说!”崔九贞笑道:“我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说着,她看了眼不知在想着什么的温悸,笑道:“二表哥若日后有机会到府上做客,九贞定也好好招待你。”   被她盯得有些发毛的温悸背后一寒,不自在地哼了声,“你们家有什么好玩儿的,我才不去呢!”   让他去做客,定是打着什么坏心思,都当旁人和她一般傻?   温悸这么想着,可他忘了,前几日他口中这么傻的人还将他们几个耍的团团转,差点连裤子都输了。   翌日,已经准备好的崔九贞辞别了温家长辈,在温老夫人不舍却又不能多作挽留的目光下,与崔元淑一同离开。   送她们出门的是温家兄弟,温怡许是被她气到了,便没前来。   几人刚到门口,便听见一阵马蹄声奔来。   坐在马背上的是个少年,身穿宝蓝色锦绣袍子,白色内衫,墨发玉面,星眉朗目。   似是赶得急了些,脸颊上浮出淡淡汗意。   见到崔九贞与崔元淑,他松了口气,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落在两人跟前。   崔九贞扬眉,目光在少年身上扫过,心中有了猜测。   一旁的温悸不满地哼了声,哪里来的骚狗子般的家伙,在他门前叫浪。 第24章 敲打   “还好赶上了。”少年看着崔九贞说道,又抬手朝温慆温悸兄弟见礼,“王衍见过两位表兄,受崔叔父所托,今日特意前来护送两位妹妹回府。”   原来是王家人,温慆看了看他的衣着,点点头,“既如此,便有劳了。”   “应当的!”王衍颔首。   “来就来,还搞这一出,生怕旁人不知道你多能耐。”   温悸懒散的声音传来,抱着胳膊。   王衍一愣,笑了笑,却并未介意,倒是温慆有些尴尬起来,暗自瞪了眼自家弟弟。   “时辰不早,你们赶紧上路吧!再过会儿怕是就热了。”他温声说道。   崔九贞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见她这般,温悸更瞧不上了,招呼也不打就回了府里。   “贞妹妹,淑妹妹,赶紧上车吧!”王衍对她们说道。   崔元淑立即红了脸,匆匆福了福身,与温慆道过别便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微风拂过,她淡黄色轻纱长裙飘起一抹弧度,似是带着暗香,素腰轻折,美人如画。   崔九贞心中啧了声。   难怪崔元淑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和自己一道回府,原来如此。   只是,她的消息又是从哪儿来的,毕竟,王衍会来,这事儿她自己都不知道。   看来,两人之间的联系,恐怕比她想的还要深。   果然,她发现王衍的神色中多了些什么,只是他收的快,难叫人发觉。   “贞妹妹,来!”王衍伸手,打算亲自扶她上车。   可崔九贞并不买账,“有丫鬟在,不必劳烦你了。”   再者说,她嫌这双手脏,也不知道都碰过谁。   看着拒绝自己的崔九贞,王衍有些讶异,却也没说什么。   他朝温慆行了一礼,“今日不便打搅,他日再备礼上门拜访。”   温慆点头,还了一礼,“客气了,往后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   王衍颔首,随即翻身上马。   待到一行人离开,温慆也不再多留,带着人回了府里。   另一边,刚踏进院子,温悸就见丫鬟过来递上一个东西,“二少爷,这是给您洗荷包时发现的,您看看。”   温悸瞥了一眼,原本想直接打赏下去,却又顿住,伸手接了过来。   金累丝拉花的手链,上头还有麒麟阁的徽记。   这是崔九贞那日输给他的。   想着,他立即就往外头跑去,将将在二门前碰到了回来的温慆。   “怎么慌慌张张的没个正形,还有,王家公子与咱们往后也算亲戚,回头不许再这般无礼。”   温慆例常教训起来。   “她们走了?”温悸没有回他,只皱着眉头,手中还攥着那个手链。   温慆点点头,“我看你也没那般讨厌贞表妹,往后就少为难人家,你若真喜欢元淑,寻个机会让母亲替你探探口风便是。”   听他提起这个,温悸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红了,神色闪躲。   “谁、谁要你操心了,管好你自个儿吧!”说完,有些急切地离开,连手链的事也忘了。   温慆失笑,见他恼羞,摇摇头也不再多说。   崔府门前。   王衍将姐妹二人妥妥地送进府中,顾不得自身因来回奔波,带着汗渍的狼狈,匆匆去向崔恂复命。   看到书房里正稳坐如松,提笔绘图的男人,他喘了口气,过去行礼,“衡之拜见崔叔父,小侄已将两位妹妹送回府,一切顺利,还请您放心!”   崔恂眼皮未抬,只专心着自己面前的画。   等了许久不见回应,王衍也没有恼,只静静地站着。   约摸两盏茶后,崔恂抬眼扫了他一下,搁了笔。   耐性还不错!   “让你这般奔波劳累,可有怨言?”   “小侄不敢,为两位妹妹奔波本就应该。”   “哦?”   崔恂拂了拂袖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看了他一眼,“坐吧!”   “是。”王衍在另一边坐下,虽身形有些狼狈,可举止却不失文雅。   待他吃了口茶水,崔恂才说道:“知道为何让你折腾么?”   王衍眼睫轻颤,垂下,“小侄愚钝。”   “我当初同意这门婚事,一是不好推辞长辈之约,二是觉着你仪表堂堂,品行尚佳,也算人中龙凤。”   “谢崔叔父夸赞,小侄有愧!”王衍低头听训,心中对面前的人有些琢磨不定。   “贞儿是我最为喜爱、看好的闺女,也是我崔氏家族的嫡长女。”崔恂看着王衍,神色冷淡,“做父亲的,看不得闺女受一点儿委屈,你可懂?”   王衍抿唇,“衡之谨记崔叔父之言,定不会让贞妹妹受委屈。”   崔恂不语,他此番敲打,也是为了试探,倘若王衍今日有一点儿不满,他都会重新考虑这门婚事。   可现在看来,倒还过得去。   打了一棍子,自然也要给个甜枣,崔恂缓了神色,“记住你今日的这番话,下去洗漱吧!中午留下用饭。”   王衍起身行礼,“是,小侄告退!”   出了门,王衍皱起眉头,还是不明白今日这番敲打是为什么。   难不成,自己做了什么引起怀疑了?   他跟着引路的小厮边走边想,突地,瞧见一个丫鬟歪倒在路边,看模样应是扭伤了脚。   小厮认出了人,“红蕊姐姐,你怎么了?”   捂着脚哭泣的丫鬟泪眼汪汪,“我、我不小心扭到了,可否帮我去侧门寻个妈妈来扶我。”   “这……”小厮看了眼身后的王衍,正想拒绝,却听对方道:“剩下的路我识得,你且帮她去吧!”   听他这么说,小厮脸上红了红,“谢谢公子,那小的就先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伺候。”   王衍颔首,径自离去。   走了一半,他脚步顿下,在一簇花丛前停下,看着后头绰约的身影。   他一笑,温柔道:“刚回府中,不嫌累?”   “哪及衍哥哥劳累,今日让你辛苦了。”声音低柔婉转,又带着丝甜。   王衍觉着心底慰贴,连着这处花丛都觉着比旁的地方更香了,“能迎得佳人,有何辛苦的。”   “衍哥哥……”花丛后的人似是娇羞咬唇,道:“不知这佳人,是哪一位呢?”   闻言,王衍轻声一笑。   在花丛后的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时,绕了过去,拨开花枝,眼神缱绻温柔。   “妹妹何不亲自来问问,我心中的佳人是谁!”   【今天依旧是八千字更新奉上,感谢支持的亲们,新书期间推荐收藏评论很重要,大家动动小指头哦!】 第25章 心思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依靠在花丛间的崔元淑脸色更红了。   她眼睫轻颤,背过身去。   “我当衍哥哥眼里只瞧得见大姐姐呢!”   “淑儿何出此言,自见着你时,便只有你能入了我眼。”   他上前两步,捻下她肩头落下的绯色花瓣,在手中反复揉搓。   “是吗?”崔元淑轻声道,话音中带着甜蜜欣喜。   她回过头,如水的眸子望进他的眼中,倾慕之色毫不遮掩。   这般直白,仿佛在王衍心中沉沉一击,令的他心绪翻涌,不由地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   “淑儿……”   “衍哥哥?”   崔元淑有些惊讶,却并未拒绝他的靠近。   反而因他紧紧将自己拥入怀中,而体会到了他的爱意和珍重。   她靠在他胸前,悄悄弯起了唇角。   想要的,就去争取,不是么?   “衍哥哥。”片刻后,崔元淑推开了他,仰着头道:“你我不能多待,若教人发现,就不好了。”   王衍手臂紧了紧,却还是依言放开了。   他凝着她的眸子,抬手撩起她脸颊边的碎发,低声道:“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旁。”   崔元淑眼中浮起水雾,有些黯然地垂下头,“你与姐姐的婚事,至多明岁就该操办了吧!”   王衍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等着我,我王衍想娶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你!”   “衍哥哥……”崔元淑落下泪来,咬唇道:“淑儿自知对不住大姐姐,可又舍不得放弃你,你说淑儿是不是很坏。”   “我的淑儿不过是喜欢我罢了,怎会坏?”   “可我……”   “嘘!”王衍拇指按住她的唇,无意地摩挲了下,“一切交由我便好,淑儿不必为此烦忧。”   崔元淑看着他,良久,才牵起唇角,点头应下。   两人将要分开之际,崔元淑托了他一件事,“……嬷嬷从小看着我长大,如今被大姐姐赶出府去,又带着伤,我心中实在不忍,衍哥哥可能帮我照料着?”   “这有何难,你只管安心便是,我回头就将她接到我的庄子里将养。”   闻言,崔元淑笑了,“还是衍哥哥待我好。”   “你呀!就是心善。”王衍刮了下她的琼鼻,尽管不愿意,可看着时辰,他到底不能再留。   临走前,他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崔元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小厮声音传来,她才理了理衣饰悄悄离去。   晚些时候,王衍收拾妥当,新换了身衣裳,这才去拜见温氏。   作为崔家主母,且又是未来岳母,王衍对她很是尊敬。   作陪的是崔九贞,她本不想过来,可碍于温氏的面子,不得不来应付。   毕竟,在未真正退婚前,他们还是未婚夫妻。   一想到未婚夫妻这几个字,她就心底一阵恶寒。   “贞儿,贞儿?”温氏叫了两遍,崔九贞这才回过神来。   她眨眨眼,“母亲说什么?”   温氏没有计较她的走神,只温声道:“过些日子端阳节,你可要出去走走?”   “端阳?”崔九贞凝了凝神,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端坐着,模样温润俊秀的王衍。   她抿唇道:“女儿不喜出门,母亲就不必操劳了。”   出门,她出门做什么?好踏进他们的陷阱,让那张家风流浪子缠上,如了他们的意?   “端阳热闹,城里必定集会满街,还可观龙舟赛事。”   王衍说道,对她翩翩一笑,“我想带贞妹妹去瞧瞧,你若是觉着不妥,也可带上淑妹妹。届时,我多派几个护卫跟着,必定保护好你们。”   温氏点头,“倒也不错,我已许久不曾出门,想必外头很是热闹,贞儿若是瞧见了有趣的物事,可要说与母亲听听。”   若是从前的崔九贞,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她定然立马就答应了。   可现在,她尽量压下想要嘲弄的嘴角,“我与母亲一般,不喜热闹,若您真想听,不若让妹妹去吧!”   温氏一顿,看了眼王衍,“这怎么好,你做姐姐的不在,哪有让他带你妹妹玩儿的道理。”   王衍却没有说话。   崔九贞装作识大体地道:“正因我不在,才不好扫了兴,若妹妹替我去,也不算失礼不是?”   她看着王衍,后者皱了皱眉头,似是无奈道:“贞妹妹就这般不喜与我在一块儿?”   “怎会,我只是不喜热闹罢了,人多眼杂的,谁知道都有什么,弄脏了衣裙多不好。”   “有我护着你,怎会让人脏了你的衣裳。”   崔九贞心中冷笑,她就是怕他脏呀!   这厮从心到肺都是烂的,他不脏谁脏?   “不劳你费心了,我着实不喜,还是让妹妹去吧!她最是喜欢热闹,想必也愿意出去玩玩儿。”   见着目的未达成,王衍眸子深了深,有些奇怪。   在温府门前接她时便觉着有些不对劲,往日里总是衍哥哥地叫,如今却是一次也未听着了。   他朝崔九贞看去,后者也不再总是闪避,而是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   眸子清透,眉目如画。   心中一突,他有种仿佛被看穿了似的不自在,不过一瞬,先移开了眼。   崔九贞够了勾唇。   想骗她出府,也不看看那点儿小心思在她面前够不够看。   什么样的热闹她没见过?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和老太爷钓鱼去,这不比出去东奔西跑来的舒服?   况且,她原本就打算往后的日子里多陪陪老太爷,原主没这么做,可并不代表没这么想过。   她每回去东苑都能感觉到心里的松快。   也可能是那么个田园般的地方确实教人感到闲适。   总之,她是喜欢那儿的,也喜欢亲近那样的老太爷。   厅内一时寂静,几人都未再开口,崔九贞正想起身告退,就听下人通报,崔元淑过来请安了。   她扬了扬眉,又稳稳坐好,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道:“王公子不若问问元淑妹妹,她愿不愿意去?”   王衍听着她的话,也不知是因为那声王公子,还是因为她话中的意味不明,紧了紧手指。   香风拂来,一道绰约妍丽的身影走近,福礼道:“元淑给母亲请安,大姐姐,还有衍哥哥。”   崔九贞听这称呼,勾起唇,目光流转间,看了眼温氏又看着王衍。 第26章 利爪   几人都未言语,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咳咳……”温氏最先出声,“衡之虽与你姐姐有婚约,可毕竟还未成婚,不可太过亲近。”   崔元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碍于礼数,垂头应下,“是,元淑省得了。”   不难听得出她的委屈,王衍有些不满,想也不想地就道:“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想来贞妹妹也不会介意的。”   崔元淑闻言,抬眸看他,心中动容。   崔九贞啧了声。   “母亲说的是,这桩婚事还没成,到底不该太过亲近。”她看向崔元淑,“妹妹,这也是为了你好,没的教旁人听了传出个什么。”   崔元淑身子一僵,气息有些慌乱,就连王衍也对她有了几分探究。   “姐姐,为何如此说……”崔元淑勉强笑道。   崔九贞勾唇,撑着下巴看她,“说说罢了,妹妹紧张什么?”   说着,余光看了眼脸色有些不好的王衍。   温氏笑容淡了下来,随即开口,“失礼了,女儿家总惯着,说了什么惹你不喜,莫放心上。”   这话是对王衍说的。   “哪里,贞妹妹说的是,衡之才失礼了。”王衍压下心中的猜测,淡淡道。   温氏点点头,不欲再多说,“今儿个来了府里,就去见见老太爷吧!我已命人前去通禀过。”   王衍颔首,顺着话起身,行了一礼道,“谢过婶婶,衡之告退。”   温氏抬手,自有人送他出去。   崔元淑目光悄悄追随,见他出了门,这才收回。   崔九贞看热闹不嫌事大,问向温氏,“母亲不问问妹妹,端阳节可要跟她的衍哥哥一道出门玩玩儿?”   崔元淑闻言,眸子一亮。   “贞儿!”温氏不轻不重地唤了声,柔声道:“衡之是你的未婚夫,让他只陪元淑出门像什么话?”   说来说去,还是想诓她一道出去了。   崔九贞盯着温氏,她不确定眼前的人是否现在就参与了其中,按照书里若说,她绝不是良善不知情的人。   遮下眼帘,她摇摇头,“那几日我要陪祖父,实在没法子应下,让元淑去再适合不过。”   温氏微微蹙眉,不待她再说,已经明白事情始末的崔元淑便开口,“母亲,姐姐本就喜静,实在不行,元淑愿意代姐姐前去。”   “瞧,妹妹也是愿意的,母亲又何必再因此事烦忧。”   温氏看了她一眼,“不妥,这般于名声有碍。”   “行的正,坐得端,管旁人说什么。”崔九贞笑道:“再者说,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亲自托王家公子照看妹妹,量他们也不敢说三道四。”   崔元淑抿了抿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句说三道四有些不对劲。   可她看向崔九贞,却见后者正大方地任由自己打量。   慌忙移开眼,她不敢再看。   “罢了,此事容后再说。”温氏想着,又对崔九贞道:“过些日子我与你父亲商议下你们的婚期,你瞧瞧,若是缺什么,想要什么就同我说。”   崔元淑脸色一白,无意地咬着唇瓣,连崔九贞回了什么,也没听清。   不知过了多久,人走后,她终是抬头看向这个生养了她的女人,“母亲就非要夺走我所好,尽投大姐姐是吗?”   温氏搁下茶碗,不复温柔,“原就不是你的,你非要抢做什么?”   “是,都不是我的,那你告诉我,这府里有什么是我的?”   “你是崔家的二小姐,该你的,也不会少。”   “不少?”崔元淑含泪看着她,“都是她挑剩下的,我从不屑要,你说衍哥哥原就是她的?”   她弯唇轻笑,像是幼狐终是露了利爪,“那女儿就让母亲瞧瞧,衍哥哥究竟是谁的!”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温氏眸子一厉,在她身后道:“你竟想要,就拿出那个本事来,否则什么也没有。”   崔元淑顿住,却没有回头,“能进王家的,只会是我!”   温氏怔怔出神,看着她倔强的背影,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那句话。   “能进王家的,只会是我!”   “能留在崔家的,只有我!”   她喃喃道:“终究是像了我……”   说着,她笑了起来,眼中却闪着泪花。   “长得像她又如何,到底随了我。”   闻声进来的芙儿看到伏在几上的人,一惊,“夫人,您怎么了?”   她快步走去。   温氏抬起头,摸了摸脸上的泪痕,温柔道:“备香,我要给姐姐进香去。”   “是……”似是不放心,芙儿出去后寻了正忙着的萍儿过来看着。   另一边,崔九贞回到院子后,就着人将之前做好的驱虫香囊给东苑的老太爷送去。   当然,最重要的是,打听下王衍去做了什么。   她将这件事交给了如云,“……偷偷打听,眼睛耳朵放尖点儿。”   如云忙地应下,“奴婢省得了,这就过去。”   小丫头片子不多问,接了香囊搁好,又从罐子里抓了把玉松糖揣上。   看她办事利落,崔九贞愈发满意了。   至于茗香玉烟两人,她着实不想多用。   这么想着,她也抓了把玉松糖慢慢吃。   东苑里头,王衍来拜见老太爷,于情于理,他都没有拒见。   两人在厅堂里吃着茶,老太爷询问了他祖父的近况,得知还算不错,也没多说。   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当初这门婚事是他同意的,不是没有见过这孩子,但如今见过更好的谢丕后,总觉得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你祖父可有说,何时下场?”   要知道,谢丕不过大他一岁,已经是府试,乡试第一了。   “祖父的意思是,再过几年。”王衍回道,心中也有些想法。   他也算年少成名,自然也有一些傲气与自负。   他自信,若今岁下场,也能不输他人,会试,乃至殿试不是不能有他一席之地。   老太爷不知他心中所想,不过却知自己的老友所想。   无非是想压一压孩子的盛气,求稳罢了。   “在国子监如何?今岁不参加乡试,若你想出去见识一番,我可写封信,将你引荐给沈周沈大家。”   听到沈大家的名头,王衍有那些心动,可想到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又犹豫了。 第27章 商议   况且,比起沈大家,崔老太爷显然更为适合他,即便退隐后,不再轻易见他人,可他不一样。   他将是崔家的女婿,就算是偶尔得老太爷指点几句,也够旁人学上三年了。   高低立见。   是以,他推辞了,“祖父的意思是,让我安下心来念书,为将来科举做准备。”   老太爷听他的意思,点点头,倒也没有不满。   “既然你祖父有他的打算,我也不过问了,踏实点儿也好。”   “是……”   又说了会儿话,王衍才告辞,刚出厅堂,就瞧见一个小丫头候在门口,他没在意,径自离去。   将香囊送到老太爷手中,如云道:“大小姐记挂着老太爷,又想着您常常下地除草摘菜,怕是有不少蚊虫叮咬,就给您做了这个。”   老太爷把玩了会儿,便直接挂在了腰上,石青色的香囊倒也衬他平日的衣衫。   “这香味儿也不错,她有心了。”老太爷明显高兴起来。   “大小姐说的,您喜欢就好。”   “嗯……”老太爷眯了眯眼,孙女做的,自然是喜欢,“院子里如何?可有短缺?”   他照旧询问起来。   “回老太爷,不曾有短缺的,只大小姐这几日似是在为元夫人留下的那些老仆烦忧。”   “嗯?怎么说?”   如云将事情说了遍,老太爷很快就明白了。   “既然缺少人手,补上就是,你让她放手去做。”   “是。”   如云得了令,也不久留,当下撒丫子往回跑。   将自己打听的事说了遍,崔九贞得知王衍在东院待的时间并不长,有些放下心来。   至于老太爷所说的沈大家,她也没有多在意,毕竟书里没有这一段儿。   “老太爷还说,元夫人留下的人该如何,您尽管放心做。”   “祖父问起我了?”   崔九贞弯了弯嘴角。   “是,老太爷最是心疼咱们大小姐的。”如云回道,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   崔九贞捏了捏她的脸颊,突然想起上回说过,如云的爹娘都是老太爷庄子上的人。   “你老子娘平日里都是做什么的?在老太爷庄子上多少年了?”   “回大小姐,奴婢老子娘在庄子上都是种瓜果的,每年咱们府里吃用的瓜果都是从老太爷庄子上送来的。”   至于平日她们院子里得的那几个,则是老太爷院里亲自种的,也就主子们偶尔才能吃上些许。   崔九贞点点头,她手头上正好有这样的庄子需要打理,回头可以跟老太爷提提。   她询问道:“我若是将你们一家子要过来,你可愿意?”   如云闻言双眼一亮,“奴婢但凭大小姐吩咐。”   “乖!”   崔九贞摸了摸她的脑袋。   没过几日,崔九贞便去了东苑跟老太爷提了这件事。   自个儿孙女要几个人罢了,老太爷自然不会不给。   于是,大手一挥,多给了几个,便于助她打理事务。   听闻消息的崔恂过来询问,得知崔九贞要人,立即也跟着给了几个。   这么一凑,倒是还算解了燃眉之急。   崔九贞打算亲自见见这些人,好好敲打一番。   东苑里,老太爷坐在竹亭内乘凉,崔恂坐在一边,两人话起家常,“元淑年纪也到了,儿子想着,从京中挑几家合适的,不能远了,以便往后有个照应。”   “你有人选了?”老太爷晃着竹椅。   “儿子瞧了几家,你看看合不合适?”崔恂说道:“胡杨巷的徐家,梧桐巷的姜家,还有李大人的侄子,虽还未考取功名,可往后也不会差。”   “你怎么不干脆在隔壁街里头找?”老太爷听他说起的这些,无一例外,是真的近。   若是真成了,只怕嫁妆前脚出门,后脚就到,等于挪个地方。   “若有也不是不行……”崔恂摸了摸鼻子道。   老太爷白了他一眼,“这件事你跟温氏商量过没有?”   “儿子打算回头同她说说。”   “着人好生打听打听,她一个妇人家做起来,比你要便宜的多。”   “是,儿子一会儿安排,回头若有合适的,还得请您出面儿。”   这也是为了崔元淑,由老太爷出面,也能彰显他对其婚事的看重。   往后到了婆家,自然腰杆子硬。   “自家孙女,我自然是要多操几分心的。”老太爷淡淡道:“贞儿的婚事怎么说,王家可有派人与你商议婚期?”   “儿子想与温氏商量,多留她两年,总归也不急着嫁出去。”   说起这个,他皱了皱眉头,“儿子觉着,贞儿近日好像不大乐意这门婚事。”   “乐不乐意现在可由不得她,亲事早已定下,无可更改,只能多让他们处处,磨磨性子。”   崔恂点点头,“衡之这孩子瞧着倒也是个百里挑一的,做我崔家的女婿再合适不过。”   他之前虽敲打过对方,可并不代表他对王衍不满意。   相反,他对王衍的评价还是不错的,只希望他能好好待九贞,如此他就放心了。   说完话,崔恂便退下了,这回他没有直接回前院,而是转道儿去了正房。   接到消息,温氏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芙儿原想抓紧时间替她重挽个发髻,上些妆。   可温氏却拒绝了,她只穿着水青色的莲纹褙子,下身是白色杭绸挑线裙,整个人看起来温雅清丽,又有着一股闲散风韵。   崔恂来到正房,就瞧见给他行礼的温氏,修长白皙的脖颈弯出一抹弧度,神色温柔恬静。   “妾身给老爷请安。”温氏说道。   屋里的下人们懂眼色地奉上茶水,崔恂扶了她一把,在主位上坐下,示意她也落座。   “我过来是想与你商议下元淑的婚事。”   温氏目光流转,接过茶碗递给他,“不知老爷可有人选?”   “有几家,你替我打听打听,对方家里头人如何,内院乱不乱。元淑性子软,最好寻个院子里干净,公婆好说话的。”   “妾身记下了,回头就去办。”   崔恂点点头,顿了顿,又道:“元淑往后的嫁妆我会从私库里贴补些给她,虽没有九贞多,也可差不了多少。”   温氏抿唇,“您不必如此,姐姐的嫁妆也是我没有看好,才让下头的人作践了,回头从我的嫁妆里,再补一份给贞儿罢。”   【日常求一波支持,感谢大家,爱你们!】 第28章 缠磨   “你有这份心就好,贞儿嫁妆有我,你多看顾些元淑,别叫孩子心里不平。”   想到他们对小女儿确实有些疏忽,崔恂便更想从旁的上头补偿她了。   思来想去,也就是在婚事以及嫁妆上能多费些心。   温氏恭顺地应下来,又听他说道:“对了,贞儿的婚事,我跟父亲的意思是,将她多留两年也无妨,王家小子这个年纪也该多读点书,长长见识,以磨炼心性为重。”   毕竟他们当初也都是先考取了功名,才娶的妻。   温氏目光闪了闪,遂温柔笑道:“老爷做主就是,妾身同您也舍不得贞儿明岁就出阁,多留两年,也好陪陪老太爷。”   “正是这个里儿。”崔恂颔首,看了眼杯中的茶水已经凉了,也不再续上。   起身道:“我还有公务,下回再来看你。”   温氏跟着起身,眼看着他就要离开,忍不住道:“晚些时候,我给老爷送碗汤吧!天儿燥,您又歇的晚,当心身子。”   崔恂犹豫了下,没有拒绝,只道:“晚间黑,不必亲自过来。”   “是……”   温氏送他出门,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起来。   端阳前几日里,崔九贞见过了老太爷以及自己父亲送来的人,挑了几个能主事的顶上管事的位置,其他人便都下放庄子上了。   至于一些铺子什么的,还得慢慢培养人手去打理。   这里头就有如云一家子,除了她老子娘,还有两位年长她许多的兄长,皆粗通文字,提去做个管事,好好磨炼一番也能得用。   经过这么一出,如云也更加尊敬这位大小姐了,她脑袋灵活,手脚麻利,很快便隐隐有了取代茗香和玉烟的势头。   刚从外头回来的茗香,看了眼伺候在崔九贞身边的如云,随即禀报道:“大小姐,二小姐今儿个又差人来请您去抱厦乘凉了。”   “不去!”崔九贞懒懒地拣着蜜饯吃,“她若再烦我,你便说我发痧了,出不得屋子。”   茗香福身应下。   崔九贞撇嘴,躺在榻上不愿意动,这几日愈发炎热,崔元淑却三番五次地来请她出去闲话。   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什么,想让她端阳出府是不可能的。   窝在府里,有吃的解馋,有冰盆解暑,不好么?   她不急有人急,眼看着过两日就是端阳,崔元淑有些头疼,王衍给她递了消息,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将大姐姐带出去。   可,她这位大姐姐如今是油盐不进,根本没法子使。   不得已,她只得去了东苑找老太爷。   瞧见她过来,老太爷没有惊讶,站在鸡圈子外头,盯着里头的几只鸡打量。   崔元淑有些受不了这股味儿,但一想到来此的目的,便又忍下。   “祖父,您怎的养起这玩意儿了,多脏啊!”   “脏是脏,可好吃啊!”   老太爷没有看她,继续打量着。   “祖父又琢磨出什么好吃的了?”崔元淑捂着鼻子道。   “差不多。”老太爷似乎是确定好了,面上有了一丝笑意,“可想尝尝我这养的鸡,回头我让人送只过去?”   鸡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崔元淑没有在意。   “不劳烦祖父了,近日天儿热,元淑没什么胃口。”   老太爷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看他背着手离开鸡圈,崔元淑终于松了口气,隐隐觉得连身上都沾了鸡味儿。   “过来找祖父是有何事啊?”老太爷漫不经心地询问。   崔元淑上前几步,跟在他后头,“是端阳的事,元淑听衍……王家公子说,端阳邀了姐姐出去玩儿,元淑也想去。”   “嗯?”老太爷侧耳听着。   “可大姐姐说不想去,若我一人跟着王家公子去,未免不妥,祖父能不能帮着劝劝姐姐,带我出去玩玩。”   她悄悄看了眼老太爷。   “确实不妥,端阳人多眼杂,女儿家家的,若出了什么意外可不好。”   “可是祖父,今岁的龙舟听说比往年增多了不少,元淑想去瞧瞧。”她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您就帮我同姐姐说说吧!”   老太爷摇摇头,“你姐姐前几日说,端阳过来东苑陪我这个老人家,就不去旁的地方了。”   “祖父……”   “好了,你与其来缠我,不如去缠你姐姐,我这个老人家无妨,她若是同意,自当陪你一道去玩就是。”   老太爷说完,不再管她,自顾自地回了园子里。   崔元淑咬唇,见着老太爷这儿行不通,气的跺了跺脚。   听她离去,老太爷这才转身看了眼,摇摇头。   这小的心思太多,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同一时间,东宫内,太子坐在书案前光明正大地走着神。   已经看不下去的谢丕,将书重重地搁了下来。   “殿下若不想学,我这就回了圣上,省的再麻烦。”   尚且只有十来岁的太子闻言,鼓着清瘦的脸颊,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先生又要告孤的状,你们不累,孤都累了。”   这幅模样,简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谢丕听的眼皮跳了跳,“这都怨谁?”   “怨孤,行了吧?”太子哼哼唧唧地趴在案上,道:“宫里实在太无聊了,先生一直长在宫外,你快说说,端阳节是不是真的如他们说的那般好玩儿?”   “殿下就甭想了,圣上不会让您去凑这个热闹的。”谢丕准备收拾收拾下学。   “为何呀?”   太子更加不满了,可一看到谢丕淡淡睨向自己的眼神,又有些心虚。   “上回,上回是例外,孤头一次出宫,玩儿的太过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外头并不安全。”谢丕垂下眼帘看着这位半大的太子,“莫要辜负了圣上的一片苦心,替你善后。”   太子生气,扭过头去,“我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还不行么,顶多回来,我、我多背两本书。”   说着,他又回过头,目光似幼鹿般,可怜道:“先生就带我出去玩玩吧!挑个安全些地儿就成,一切都听你的,实在不行,孤多带几个锦衣卫,这样就不怕了。”   谢丕抿了抿唇,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子微深,“你真想出去?”   太子双眼一亮,咧开了嘴,抓着他的袖子道:“先生同意了?”   谢丕扯过袖子,拂了拂上头的褶皱,淡淡开口,“圣上的恩师,以及我的老师,你可知晓是何人?” 第29章 好事   “父皇的恩师?”太子皱起稀疏的眉毛,想了想,“是,崔元老?”   谢丕颔首,“端阳朝中无休沐,既是帝师,殿下何不代圣上前去探望一番。”   这样一说,太子立即跳了起来,他看着谢丕,“还是先生有主意,孤这就去向父皇请旨。”   说完,他一溜烟儿地就跑了出去。   谢丕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案上书籍、纸张,瞧见那宣纸上惨不忍睹的字,弯着的嘴角又沉了下去。   朽木不可雕!   他冷哼一声,将纸揉成一团扔到了纸篓里。   东阁内,太子变着法地讨好皇帝,又是捏肩,又是奉茶。   直抢了内侍监们的活计,偏偏还无人敢说什么。   “……父皇,我保证不再捣乱,您不放心可派谢先生看着我,再不行,崔老先生总该让您放心吧?”   皇帝眯着眼享受,听他说完一通,笑了起来,“这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太子闻言一顿,滴溜溜地转着眸子,“我自个儿想的,这不端阳了,您没空子,我就想着替您尽尽情分不是。”   皇帝笑哼了一声,哪里还不知道这主意是出自何人。   看来谢家的小子这些日子没少被折腾。   他睨向太子,“你近日可是又皮了?”   “怎会,我不知多乖觉。”太子鼓着脸颊,想到自己根本整不到谢丕,有些丧气。   以往在其他人身上百试百灵的法子,到了他面前竟是一点儿用没有。   不过,看在他给自己出主意的份儿上,他暂且就不计较了。   皇帝确实认真考虑了下这件事,觉得还真的可行。   虽说有些对不住自己的恩师,但,他也不想头一回能坚持教导太子半月以上的谢丕再跑掉。   于是,当即拟了两封书信,其中一封印上他的私印,交给内侍,命他送给谢丕。   “谢谢父皇!”太子看也不看地拿过自己那封,得逞地笑道:“父皇,我一定替您多探望几日。”   皇帝点头,眯着眼,“不用急着回来,我给你安排些护卫过去,你这就收拾收拾,带些平日里惯用的去罢!”   太子一听,更高兴了。   还有这好事?   “我这就去,父皇您继续忙。”说完,他就拿着信跑了。   一出东阁就立马吩咐身边内侍回去加紧收拾物什。   皇帝窝进椅子里,仿佛整个人都飘了。   太子还是太天真啊!   能做他老师的人,手段又岂是常人所能及?   今儿起,宫里没有这小子,他总算能清净一些日子了。   想着,他望向崔家的方向。   这个时辰,去了正巧能赶上晚膳呢!   太子得了御批出宫,火急火燎地拉着谢丕就跑,傍晚时分便到了崔家门口。   因着是便装出行,连仪仗都没有,直到敲开了崔府大门,里头的人认出谢丕。   “谢公子,您今儿个前来可是有事?小的给您通报一下?”   “去给老太爷通报,就说我……带御令求见。”   门房一听,立即施礼将人请了进来,一瞧,后头还跟七八人。   不说前头那衣饰朴素的矮子和小白脸,就说他身后那几个周身阴沉的人,他也不敢多问啊!   急急忙忙地去东苑禀报,过了好一会儿,身上还沾着木屑的梁伯过来,见到谢丕,再瞧瞧他身后的人。   登时,心里一阵打鼓。   “您这边请!”梁伯这声叫的不知是谢丕还是他身后的人。   “多谢!”谢丕颔首,先行跟了上去。   太子自打进了府,双眼就没停过,来看崔老先生是借口,可进了府里,多玩玩也无妨。   “殿下,您下榻此处,崔家竟然连个迎接的主子都没有,未免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他身边的一个内侍小声说道。   太子闻言,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就见前头的谢丕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淡淡地扫了眼那个内侍,是平日里未见过的。   “先生乃是两朝元老,圣上帝师,莫说您,就是圣上来了,也是自个儿去见先生,可见对其敬重之意。”   说完,他隐晦地记下这个内侍。   被他看的有些慌乱,那内侍急忙退到后头去了。   “先生说的是,既然我爹也这般敬重崔老先生,那我也定要如此。”太子点头说道。   谢丕看着他,见他眼中确实没有不豫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太子虽说贪玩成性,混了点,但是却是个孝顺的孩子,只要好生引导,也许还有的救。   一行人来到东苑,老太爷正坐在厅堂里的地上埋头雕着一艘龙舟。   龙舟不大,约摸手臂长短,舟身比一般木舟看着细些,地上都是木屑,一旁还放着已经完工的另一艘龙舟。   几乎是见着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太子奔到老太爷跟前,蹲着身看他手中的龙舟。   “这龙舟可真好看。”   老太爷似乎并未听到声音,手中不停,连头也没抬起来过。   若是往日,太子定然早就发怒了,可这回,他不但主动挥退了想要上前的锦衣卫和内侍,竟然也跟着老太爷学,席地而坐。   目光紧紧盯着那完工的龙舟,虽未上色,可龙头龙尾精致无比,栩栩如生,活像宫里头的一般。   伸手拿过,他抱在怀里细细品看,梁伯有意提醒,可想到他的身份,又住了嘴。   终于,在老太爷雕完手中的龙须后,梁伯立即出声道:“老太爷,谢二公子来了,还有,一位贵人。”   老太爷闻言一顿,这才抬起头,注意到身旁的人。   约摸十岁上下,有些面善,瘦不拉几的,勉强算上清秀,此刻正抱着他的龙舟,两眼放光。   “哪里的小子?带到这儿来?”老太爷皱眉,看向谢丕。   见到他,更头疼了。   谢丕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昳中见过先生,这是从宫里出来的,圣上还有封信让学生交于您。”   说着,他递上信。   老太爷有股不好的预感,宫里出来的,他扭头又看了眼那孩子,再打开手中的信,一目十行看完。   好家伙!   “你们干的好事,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塞一个不够,这回干脆来了俩。   没有用权,却用了情。   圣上竟然以一个学生的身份请求他收留这孩子。   老太爷这一口气梗得不上不下,憋的难受,看了眼低头摆弄龙舟的太子,嫌弃道:“看着就不怎么聪明。”   怎么就非要送到他这儿来?   【日常求一波支持,感谢亲们,你们的喜欢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加油!】 第30章 训斥   “孤就是不聪明,是以学士们教的东西,怎么学都学不好,不若老先生教孤做木舟吧?”   太子非但没有生气,还煞有其事地说道。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老太爷气的胡子直抖,拂袖道:“身为储君,不想着江山社稷,倒想这些玩意儿。”   “崔先生不还做这个玩意儿吗?”   “哼!”   老太爷没理会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睨向他手里的龙舟,“还抱著作甚?”   太子闻言,手中一紧,“这龙舟与孤有缘,既被孤瞧见,就送了孤吧!”   “不问自取是为盗,放下!”   老太爷神情严肃,并未因着他的身份而有什么优待。   太子犹豫了下,瞧着他,因他身份尊贵,自小身边就全是讨好奉承之人。   敢训他的,除了当今皇帝,还真没其他人。   即便之前有教导他的学士,也都是小心翼翼。   可眼前这个老头子却与他们都不一样,没有奉承讨好,没有小心翼翼,只有就事论事的严肃。   他思量了番,出于对帝师的尊敬,颇为不舍地放下了龙舟。   若是旁人,他抢也就抢了。   见他放下,老太爷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   还算听话!   他瞥了眼外头隐隐露出的身影,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恼人。   “圣上既然将你送到我这里,你就在这儿待上一段时日,信也看过了吧?知道该怎么做?”   他低头看着太子。   “知道。”太子咧嘴笑道:“爹说了,一切都听您的,不可在此滥用私权,也不可泄露身份,就当我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到这里,他还颇有些好奇,寻常人家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儿?   老太爷点点头,“你既都知晓,我也不再多说,只一个要求,平日没我的准许,不准随意出这东苑。”   “啊?”太子犹豫了下,见老太爷扬眉,立即应下,“好,孤不随意出去就是。”   老太爷定定地打量着太子,瘦不拉几,也不知宫里怎么养的。   还没有他养的鸡仔讨人喜欢。   “在我这儿没有那么多人伺候,你的内侍可以让他们回去了,护卫我会让他守在东苑里。”   “啊?内侍监不能留下吗?”   太子身份尊贵,习惯了身边有人伺候,可老太爷却不是个会惯着他的。   袖子一挥,“送走!”   太子急了,忙看向谢丕,“谢先生……”   正巧谢丕想到了什么,于是顺水推舟道:“老师,太子到底年幼,不若留下一个内侍,也好给您干干杂活。”   老太爷闻言,看了眼一厅里的木屑,又想着,用自己的人干活确实不如用别人的人干活舒服。   他应了这一点,随即对梁伯吩咐,“去收拾几间屋子出来,东苑暂且不许他人进来,你回头亲自去文山那头说一声,府里该干嘛干嘛。”   梁伯一一应下,提醒道:“那大小姐呢?若是过来,可要放行?”   听到这话,谢丕眼睫动了动。   老太爷想了想,这都答应好了,龙舟也做了,要不是来了个意外,他也不至于封院。   “不必拦她!”终究是对长孙女多疼爱些的。   梁伯笑着应诺,退了下去。   谢丕上前:“这段时日,就叨扰老师了。”   “哼!”老太爷甩袖,“自个儿找地方睡吧!”   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小厮前来掌灯,屋里又是一番通明。   谢丕也下去帮着安排落脚之事,他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很快便找到了先前那个内侍。   走到跟前,他淡淡道:“你留下,往后照料殿下起居。”   说完,也不管那内侍惊喜的目光,以及其他人的艳羡,径自走开。   眼尖的小五点完灯出来,麻溜地提着八角灯笼跟了上去,“谢二公子,可是找屋子住?”   谢丕原本只是想在周围看看,熟悉下地儿,见他如此热情,便顺势点头。   小五双眼一亮,看了看周围后,悄声道:“小的给您找。”   说着,他先一步带头,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其实咱们老太爷怪看好您的,就是嘴上嫌弃罢了,想您这样的公子,拜在老太爷门下,哪个先生能不喜欢?”   谢丕勾了勾唇,“哦?可我看先生他并不喜我。”   小五一拍大腿,回头笑道:“哪里是不喜您,让您自个儿找地儿睡,这正是将您当自己人看待呢!”   旁的人进他们东苑,除了个别,就连府里的夫人也是小心翼翼守着规矩。   谢丕笑了笑,愈发觉着这小厮机灵,“你倒是会说。”   “嘿嘿,小的说的可都是实话。”   像谢二公子这样长得好看,人又好的,他小五自然乐意亲近。   走了一会儿,小五在一处面临假山流水,背靠竹林的几间屋子前停下。   指着道:“这处是从前老夫人带大小姐住的,隔壁那几间原是老太爷歇息的地儿和书房,如今搬到前头了,这处也不用,您就住这边可好?”   谢丕就着他的灯看了眼,此时天儿才算黑下,倒也模模糊糊能看出这是个不错的地方。   “有劳了!”他朝小五颔首道。   小五忙地摆手,“不敢不敢,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说着,将他引了进去,掏出火折子,将屋里的灯点燃。   谢丕这才看清,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多余的点缀,一应摆设皆朴实又精致。   不难想象出老太爷的性子。   见着他满意,小五又说起东苑的规矩:“您也知道,咱们东苑是没几个人伺候的,小的和几个兄弟们平日里也都是帮着做杂活儿。”   他说着,看了眼谢丕,“是以,除了那位小公子外,您这儿也不会有人伺候,起居都得您自个儿打理。”   谢丕讶然,“何事都得自己做?”   原来崔老先生都是这般过着的么!   “倒也不是。”小五解释道:“洗衣扫地还是由小的们来做的。”   谢丕点点头,大抵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   见他明白,小五松了口气,“那小的就先退下给您准备用具,一刻钟后二公子记得去前头用饭。”   谢丕颔首,表示记下了。   因着来时他已派人知会了家中,是以衣物什么的,并不用他操心。   待他看完了屋子,依时去前头用饭,瞧见老太爷和梁伯两人端着菜,身上还系着襜衣。   谢丕一时有些怔楞! 第31章 被打   “还杵著作甚?指望我给你盛饭?”老太爷边说边将菜搁在厅里的桌上,解了襜衣。   四菜一汤,荤素皆有。   许是闻着了香味儿,人未到声先至,太子迫不及待地来到跟前,“好香啊!”   他眼中闪出馋意,却未动手,只看着老太爷。   “净手用饭!”后者说道。   声音落下,太子立马乖乖去净手,随后坐在桌子前。   谢丕回过神,也去净了手。   看着一桌子的菜,太子笑的合不拢嘴,宫里虽说也有菜有汤,可因他爹勤俭节约,一月里吃的最多的就是绿油油的青菜。   到了这里,不但有鱼有肉,还有炖蛋以及松茸汤。   这果然是个好地方啊!   吃的头也不抬地太子心中想道。   老太爷将最后一碗饭扒拉扒拉给太子,看着他已经用了三碗饭,心里啧了声。   人不大,还挺能吃!   圣上莫不是因为这个,才将他扔到自己这儿的吧?   碗搁下,太子满足地摸了摸肚子,“这是孤吃过最好吃的饭了。”   老太爷瞥了眼吃的干净光溜的碗盘,起身,意味深长地留下话,“今晚都早些睡。”   说完,也不待两人回答,背着双手离去。   太子奇怪,“谢先生,崔老先生为何让我们早些睡?”   谢丕睨了他一眼,“老师说的话听着就是。”   这时,外头有人通禀,谢家送来了衣物,他也不再管他,出了偏堂。   对于府里多出一位贵人的事,除了零星几个人外,其他都不知晓,一切如常。   隔日,卯时正,天儿也才微微亮起,老太爷便出现在了谢丕的房门外头。   “嗯哼!一刻钟后到前院里站好!”   屋里头,谢丕瞬间清醒,他没有多问,自个儿穿好了衣裳,洗漱完出了门。   来到前院时,老太爷已经候着了,他穿着藏青色的袍子,腰间用麻布绳系着,只挂了一个香囊。   看起来便捷又爽利。   谢丕有股不好的预感,他垂眸看了眼自己大袖长袍。   虽比起平日已精简许多。   “那小子呢?”老太爷询问道。   一旁的梁伯回应,“老奴之前已经叫了,许是里头睡得沉,无人应声。”   老太爷看了看天色已经清晰起来,“哼!去拿铜尺来。”   “是……”梁伯没有疑问,转身离去。   临走前,老太爷睨了眼谢丕,后者犹豫了下,便跟了上去。   太子房门前,老太爷背着双手,手里正握着根三指来宽的铜铸戒尺。   谢丕想到什么,在铜尺上多看了两眼。   只见老太爷推着门,一个用力便打开了,里头睡在榻上的内侍被惊醒,老太爷看也没看,“滚出去!”   “这,崔老先生,您这是……”内侍忙地穿好衣裳,正想上前拦着,就见谢丕看向他。   “再不出去,就没人救得了你了。”谢丕淡淡道。   内侍心中咯噔一下,瞧见了老太爷手里头的铜尺,眼中不知想着什么,竟真的退了下去。   老太爷来到床前,见太子袭衣半露,撅着屁股抱被睡得正香,登时一铜尺就对着那半边屁股下去。   啪地一声。   “啊……”太子被痛醒,半睁着迷糊的双眼,“何人敢打孤的屁股……”   只见老太爷面无表情,低头看着他,“往后每日卯时正到院子里站好,迟一刻就挨三下。”   说完,也不管太子是如何懵懂震惊,径自出了屋子。   摸着火辣辣的屁股,太子总算是清醒了,“放肆,竟敢打孤屁股,孤要告诉父皇,让父皇……”   “殿下!”谢丕打断他的话,“可知老太爷用来打你的铜尺是什么来头?”   太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里还管这些,“孤不管是什么,孤要治他的罪——”   真是见鬼了!   “那是先帝御赐给老太爷的铜尺,上头刻有上打昏君,下打馋臣,虽无銮驾,如朕亲临!”   太子就是再蠢,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惊愕又单纯地看着谢丕,“这是何意?”   谢丕勾唇,“意思是,老师打你,你就得受着,莫说你,就是圣上来了也不得阻拦。”   说完,他心情颇好地拂了拂袖子,优雅离去。   徒留呆呆坐着的太子。   到了院子里,老太爷看着谢丕,打量道:“平日可有锻身过?”   “回先生,练过些时日。”   “那今儿个就先扎马步吧!”   “……是。”谢丕没有多问,一撩袍子扎在腰间,老老实实地蹲着马步。   另一头,内侍伺候着太子更衣梳洗,他的动作要比平日里快上许多,隐隐还有些颤抖。   太子看的是真烦。   “你抖个什么,孤都不怕,你怕甚。”他恼怒地推开他,自己扣上腰带,“你现下就回宫禀报父皇,孤不待了,孤要回去!”   “是,奴才这就去。”内侍忙地应下,眼中微暗。   他以为这回只要能告上崔家一状,在太子面前就能更进一步,可他没想到自己会连东苑大门都出不了。   守门的还是两个跟他们一道儿来的锦衣卫。   他拿捏着腔调,“你们可要想清楚了,里头是太子殿下,圣上唯一的皇子,若出了什么事儿,你们担得起吗?”   两个锦衣卫面无表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其中一人抬手,绣春刀便出鞘一半,霎时,一缕鬓发飘落下来。   内侍身形猛地僵住,双腿止不住颤了颤。   刀身在刚出来的太阳下,泛着冷冽的光芒,就照在他惨白的脸上。   “圣上有令,没有崔老先生之命,你和殿下都不准离开东苑半步!”出刀的锦衣卫说道。   太子是不会怎么样,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可他这小内侍就不好说了。   两人眼中明明白白都透着这股意思,直把这内侍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转身,走了一段路后,又回头看了眼那两人。   瞧不起谁呢!   都给他等着,总有一日,他得了权势,定要这群人跪下来当狗使。   回到院里,太子正抱着头跳来跳去,见到他,双眼一亮,使了个神色。   内侍暗暗摇头,隐晦地看了躺在竹椅上假寐的老太爷一眼,又指了指天上。   太子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偷偷摸摸,贼眉鼠眼。”   两人一惊,就见老太爷已经睁开了眼,正盯着内侍,“你既闲得慌,就去挑粪泼地吧!”   【新书期间,大家多多支持哦!感谢亲们,我这几天多多存稿,下周五一期间爆更两天!】 第32章 谗言   “什、什么?”内侍张了张嘴,正想反驳,就见老太爷身边一闪,铜尺就搁在手边的茶几上。   他不是没听见那些话,连佞臣都打得,他自然不算什么。   想着,就朝太子看去,不等他说话,太子立即撇过脸,继续抱着脑袋蹲跳了个来回。   梁伯笑眯眯地拢着手过来,和蔼道:“走吧!地儿也不大,就一块。”   内侍憋的脸色通红,可又不得不听话。   他暗自咬牙。   这崔家是有毒吧?   哪有在自己院子里又种菜又泼粪的。   这东苑简直就是污浊之地……   不待他多想,梁伯硬生生把他拎走了。   半个时辰后,老太爷叫停了两人,谢丕缓缓放下手,收起脚。   尽管有些不适,可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晶莹的汗珠从他白玉般的脸上滑落,带着些许微红,眉目疏朗,棱角分明。   与平日里总淡然自若,疏离有度相比,这时的他,竟有些潋滟秋色的意味。   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学生倒还算不错,勉强入眼!   再看看太子那边,不过几个来回蹲跳,就累的口舌大张,胸口直喘。   一看就是平日里偷懒了。   瘦猴子就是瘦猴子,老太爷询问谢丕,“君子六艺可都有教?”   谢丕看了眼太子,“回先生,教了,也就骑射勉强能看。”   “哼!”   老太爷甩袖起身,太子咽了咽口水,警惕地盯着他手里的铜尺。   生怕他再抽上来。   “净手用饭。”老太爷的声音传来。   偏厅内已经摆好了早膳,太子原本还气着,不打算再吃崔家一口,只想着赶紧回宫。   可,这葱油鸡蛋饼的味道未免太香,还有酸辣汤。   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噜咕噜起来。   太子鼓着脸颊,远远地看着偏厅,不肯进去。   谢丕回头看了眼,“还不进来?”   太子噘嘴,目光游移道:“那、那孤便给谢先生一个面子吧!”   老太爷在里头哼了声,太子立即蹿了进去。   饭桌上,几人埋头用饭。   太子一边嚼着嘴里流油的饼子,一边暗恨自己的肚子。   太不争气!   等他吃完就回去找父皇。   想着,他又夹了块饼子,就着酸辣汤,几口吃下。   “中午之前,将院门前那两块地的草除了。”   老太爷见他们吃完,留下话道。   太子脸一黑,“他当孤是什么了?孤来这儿难道是受罪的吗?”   他明明该是出来玩儿的才对。   “老师奉行: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谢丕幽幽说道。   说起来,多少人跪破了膝盖,也没能得见老太爷,拜入他门下做学生。   太子到底还小。   谢丕听话地地照着老太爷说的去做了,至于太子,他在去了门口又被赶回来后,带着脾气也不得不做。   大夏天儿的,到了正午可热的不行,尽管衣衫足够单薄,也还是出了一身汗。   老太爷倒是一身清爽地握着铜尺,站在不远处看他们,“我朝自太祖时期便提倡勤俭节约,凡宴客会友必不能铺张浪费,穷奢极欲。”   太子鼓着脸颊,这个他知道,就是如此,他每顿连肉都甚少吃上。   哼!等他做了皇帝,一定改了这个制度。   他要顿顿都能吃到肉,吃到饱,好玩的,好看的,一样都不落下。   “柴米油盐皆来之不易,你们一个出身世家大族,不曾见过饿殍满地,易子而食。一个出身皇家,注定拥有天下之物。”   说到这里,老太爷眯着眼睛,“可,为君为臣,不只是会写几篇文章,说几句话就成的。”   日头愈发大,两人都已经湿了衣背。   老太爷摆了摆手,就见梁伯给他们送上了碗冰镇的酸梅汁。   一口下去,浑身舒爽。   这时候,老太爷的话也更清晰地传到了他们耳里。   “为君,当识臣辨事,事有百态,人心亦是变化莫测。为臣,当识天下认万物,物有所寻,所为不过根本之利。”   老太爷看着他们,目光严肃,“你们最好将这几句话刻在脑子里!”   谢丕听的一时失神,虽身形狼狈,却不掩毓秀之姿。   此时,他眸子微颤,隐隐带着丝激动,稳了稳心神,道:“学生受教了,多谢老师指点!”   他原就敬重老太爷,虽说对方不是自主收他做学生,可他由衷感激他今日教导之言。   老太爷对谢丕颇为满意,再看听的稀里糊涂的太子,嘴角的笑意就僵住了。   “未时三刻都去书房等我!”他黑着脸拂袖离去。   心里一阵叹息。   谢丕有这几句话就够了,他能悟出其中千种,至于太子,他摇摇头。   不是都说太子虽皮了点儿,却学的快,可这和他瞧见的不太一样啊!   沐浴更衣后,几人用了饭,有片刻歇息的时间。   太子愁眉苦脸地捧着下巴,心里千恨万恨自己不该来这崔家。   这下好了,才脱离“虎口”,就入“狼腹”。   “殿下……”   突然闻到一股子臭味儿,太子嗅了嗅,捏起鼻子,“你掉茅坑里了,这般臭?”   他坐在房门槛儿上,身子后仰,一脸嫌弃。   内侍苦着一张白脸,他也知道臭,可洗了又洗还是有股味儿。   站远了点,他才说道:“殿下,咱们如今出不去了,如何是好?这崔家老太爷分明就是滥用私权,您是千金之躯,未来的一国之君,他竟也敢动手,实在不将皇权放在眼中。”   太子皱着眉头,“父皇时常提起他,对他甚是推崇敬重,不过,崔老确实凶了些。”   除了凶了些,还有股莫名的亲切,他不讨厌,但也没多喜欢。   谁教他敢打他屁股来着。   见着自己的话并未起到作用,内侍咬牙,继续道:“殿下,将来要做皇帝的是您,崔老太爷如今这般对您,可见其对您这位太子并无敬畏。”   “囚禁储君可是大罪!还有门前那几个锦衣卫,早上差点杀了奴才……”   太子有了反应,“他们都是父皇给孤的人,你又是孤身边的,他们哪会真对你动手。”   “奴才可没扯谎,您瞧,奴才这头发。”内侍急忙指着自己的短短一截的鬓发,“若非奴才躲得快,早已成了刀下亡魂,且他们还说,只听崔老太爷的话!”   “嗯?他们当真如此说?”太子有些不高兴了。   【差点忘记更新了,感谢大家支持哦!么么哒!】 第33章 戏弄   内侍忙地点头,“奴才一脑袋担保,他们确实如此说的。”   太子皱着眉头。   尊敬一回事,若皇权受到挑衅,可就不太让人高兴了。   还不待他再想,谢丕就出现在眼前,他淡淡地睨了眼已然噤声的内侍,道:“梁伯让你去找他。”   内侍一颤,也不知方才的话他听了多少,是以不敢再说,只得应下。   “是……”   他离去后,谢丕也转身,“该去上课了。”   “谢先生!”太子不情愿地站起来,“你可知晓,咱们被关在崔家了?”   谢丕没有回头,“这是圣上下的令。”   “什么?”太子脸色一变,追了上去。   “我爹为何要关住我们?”   “自然是为了教导殿下。”   “可是,教我的不是谢先生你吗?”   “有老师在,何须我。”   谢丕可不觉得自己能与老太爷相提并论。   见着太子的想法已经被带回来,他询问起那个内侍,“殿下身边的人可用的惯?若不喜他,我可请圣上换一个。”   “不必了。”太子恹恹地说道:“刘瑾还算机灵,有他伺候就够了。”   听到这个名字,谢丕眸子动了动,隐下一抹暗光。   “看来此人颇得殿下青睐,瞧着倒是机灵。”   “那是,刘瑾不仅机灵,懂得也多。”   听他夸起自己的人,太子也扬起了下巴,与有荣焉。   不一会儿,便倒豆子般地将刘瑾里里外外说了个透。   谢丕耐心地听着,偶尔还回上一句,就这么,一路到了老太爷书房。   书房里已经安排好了位置,两人坐下,约摸一刻钟后,老太爷便背着手过来了。   太子忌惮地看着他手中的铜尺,咽了咽口水。   完了,这几日忘记背书,之前背的也早已忘了。   若是考起,该如何答?   “嗯哼!我要教的,是帝王之术,殿下,这对你来说至关重要!”   这太子看着就不太聪明,若是还不会识人用人,那江山危矣。   你可以蠢,但你的臣子不能再蠢,否则都蠢到一窝,只怕太祖都要爬出来抽死他们。   若是能善用能人,不求他能像当今圣上一般励精图治,但好歹也能凭借这些能臣稳固朝堂,从而做到天下太平。   老太爷不是个吝啬的,既然教了,就定会尽心尽力。   无论是太子还是谢丕,他都没有藏私。   许是不用背书,老太爷引用历代朝史说给他们听,倒是真让太子听进去了几分。   至于他懂不懂,那都是后话。   下课前,老太爷布置了课业,在太子苦着脸下,施施然离去。   明儿个端阳,他物色好的鸡该准备准备开宰了。   想到里头两个,明儿个恐怕要多宰一只。   老太爷啧了声。   半大小子最为能吃!   翌日,因着端阳节,阖府上下早早地就开始上下打点。   处处门窗也都挂了满菖蒲艾叶,崔九贞难的起了个大早,去上房请安。   比她更早的是崔元淑,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对方今日称得上是盛装打扮。   嫩绿色的撒花刻丝褙子,水青色渐变波纹下裙,妆容浓厚相宜,纤纤柳眉便可传情,樱桃小口莞尔便能惑人。   单这张脸,崔元淑确实称得上殊色难得。   崔九贞想着,微微挺了挺身子,好在她今儿个也浓妆淡抹了几许,不至于输掉阵仗。   “母亲!”她行了个福礼,一身青紫的衣裙随着她的动作浮动间,带着些许暗香。   温氏看着眼前的少女,明眸善睐,肤白貌美,身形绰约有致,与一旁的元淑相比,竟也不输分毫。   亦如她们当年!   她眨了眨眼,敛下神思,“坐下吧!今儿个王家会派人过来,贞儿,你就留在我身边……”   “怕是不成呢!”崔九贞说道:“我今日要去东苑陪祖父。”   温氏一顿,抬眸道:“东苑禁了,老太爷嫌府里吵闹,不准人过去。”   “这个母亲不必担心,梁伯早上派人来说过,祖父准我入内。”   崔元淑不太高兴,她其实来上房前就过去请安了,可东苑的门都未让她进。   老太爷只让小厮传话,这几日都不必过去。   现在居然准许崔九贞入内,分明就是针对她来了。   心中难受,她红了眼眶,好在这时候有人通禀,王家来人了。   王衍带着节礼登门拜访,崔家自然也要拿出主人家的气度招待,毕竟阖府上下早已将他当成了半个自己人。   看着这一应的阵仗,备茶的备茶,上点心的上点心。   崔九贞撇撇嘴,看了眼一脸绯红,眼中尽是隐晦期盼的崔元淑,只觉得索然无味。   她也不需与她争什么,总归这桩婚事她都是要退的,是以无意在这上浪费精力。   起身对温氏道:“母亲,祖父还在等我,我就不陪您了,想来有妹妹在,定能好好招待贵客。”   她意有所指。   崔元淑眸子轻转,柔柔道:“姐姐有命,妹妹自当遵从,定会替你好生招待王公子。”   “那就多谢妹妹了。”崔九贞心中嗤笑,福了一礼就准备离去。   温氏张了张口,却瞧见崔元淑看向她,一时想说的话便没再开口,任由她离去。   出了上房,崔九贞加快脚步离去,堪堪与到来的王衍错开。   对方只看到她纷飞的衣角,接着一转便消失了。   东苑前,崔九贞舒了口气,她今儿带的是玉烟和如云,两人跟着进去,并未受到阻拦。   她瞧着东苑,虽说也插了菖蒲艾叶,可比起府里其他地方,要冷清许多。   院子里,崔九贞脚步徒然顿住,她睁大眼睛眨了眨,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后,眸光徒然一亮。   这是吹得什么风,竟然把这厮吹来了。   偏偏这样浑身透着矜贵的世家公子,此刻竟然在院子里稳稳地扎着马步。   她弯起了唇角,和着天边金色的朝阳,眉目瑰丽无双。   “哟,这不是谢二公子嘛?”崔九贞双手置于身后,脚步轻快地来到谢丕跟前。   余光扫了眼,谢丕随即目不斜视。   “怎么,谢二公子连话也不想同我说了?”崔九贞见他眼角都没分给她一个,便倏地转到了他面前。   不瞧她,她偏要给他瞧。   幽香袭来,谢丕眉尖跳了跳,立即侧开脸,太近了。   “大姑娘自重!”   “自重?”崔九贞眉眼弯弯,故意道:“在谢二公子面前自重,九贞着实有些做不到呢!”   声音甜腻又恼人。   说着,她又凑近了些,红唇轻启,“不如……二公子教教我呀?” 第34章 生气   谢丕不适地想要躲开,可他刚想动,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避。   那张娇艳惑人的容颜就在眼前,夏衣轻薄,他不仅能闻到来自她身上的女儿香,那明显玲珑的身姿也映在他眼中。   时辰还未到,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起身,就听她又道:“二公子累了?这都出汗了……”   说着,一只拿着帕子的手凑近他的脸颊,像是惊到般,他倏地握住她的手腕起身后退。   帕子滑落。   崔九贞有一瞬怔楞手腕的力道,不过瞧见对面的人白玉般的俊美面容染上了一丝微红,又笑了。   “二公子吓到我了,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她噘嘴说道。   “大姑娘!”谢丕抿紧了唇,侧过脸去,“你已有婚约,望你……”   “好好的提这晦气事作甚!”崔九贞脸色不豫,方才的嬉笑淡去,变脸跟翻书一样快。   谢丕眼睫微动。   “二公子介意啊?”崔九贞转了转眸子,揉揉戴着碧亚的手腕,“要是介意,我去退了这亲事可好?”   “崔大小姐!”谢丕似是真的生气了,幽深的眸子扫向她,薄唇紧抿。   怎会有这样的人儿?   如此胆大妄为,那张嘴里是不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崔九贞见着玩笑过了,忙地收敛了些,这么好看的公子,可不能把人家吓跑了。   “我不过是说说罢了,这么认真作甚!”   她不说还好,一说谢丕更是绷紧了下巴,脸色冰冷。   神色也更为愤怒!   离他们有些距离的玉烟和如云看着,前者急得不行,就想抬脚过去,如云忙地一把拉住。   “大小姐不让咱们跟过去,还是在这儿候着吧!”   “可那是谢家二公子,大小姐她这……”   “咱们在东苑,谢二公子是老太爷的学生,府里都知道。”   玉烟头疼,她也知道不会出什么事儿,虽听不大清自家主子在说什么,可瞧着他们方才离得那般近,喜笑颜开的模样。   玉烟心中打鼓。   大小姐不会也被谢家二公子那张脸给迷惑了吧!   这可使不得,她们大小姐可是都有婚约的人了。   崔九贞不晓得她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这会儿她正惹了人家生气,想着该怎么哄呢!   “二公子?”她指尖绕着头发想,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谢丕睨了她一眼,忍了忍,拂袖道:“崔大小姐何必招惹我!”   说完,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崔九贞一噎,有些心虚。   身负婚约,又不是她自己要的,她能有什么法子?   这不是准备退了嘛!   “我……”   “那边儿的丫头……”太子捂着肚子过来,“快、快给爷倒杯茶来。”   崔九贞想说的话被打断,不悦地瞪向朝院子走来的人。   十来岁,又矮又瘦,穿着一身葛青色的短袍,此时正捂着肚子,晃着两条腿过来。   崔九贞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嫌弃地皱了皱眉,“哪里来的臭小鬼?”   “臭小鬼?”太子一使劲,挺直腰杆儿,“臭丫头,你说谁是臭小鬼?”   咕噜噜……   肚子又是一阵打鼓,他立马弯下腰,面色痛苦。   失策了,昨晚不该贪凉,偷吃井里头冰的甜瓜。   谁能想到啊!   “这儿除了你还有其他矮子?”   “你……”太子刚想说什么,就见他一脸痛苦,“你且给我等着!”   “哦!”   崔九贞面无表情,敢在她的地盘放狠话。   不知道她姓什么?东苑里什么时候进了新人,一点规矩不懂。   太子抵不住肚子一阵抽痛,只得转身加快脚步往来的方向跑。   一直未语的谢丕淡淡地瞥了眼,跑一早上,也不知会不会虚脱了。   “二公子当真不理我了?”崔九贞没有再管那个小子,只看着谢丕修长如松的背影。   朝阳如碎金般落在他身上,宽肩窄腰,墨发轻荡,即便不回头,也能教人心神荡漾。   啧,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不准她招惹,她就偏要招惹,看他能矜持到几时。   “咳咳,大小姐!”玉烟和如云过来,崔九贞一扭头,就看到老太爷的身影。   她忙地规规矩矩站好,迎上去,“九贞给祖父请安!”   老太爷袖子都挽上去,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手上还有未拭干的水迹。   瞧见她,笑眯眯道:“来这么早,可用过饭了?”   “只用了些点心,想着来您这儿寻些好吃的呢!”   崔九贞回道,声音乖巧听话,说句温柔娴静也不为过。   怎么到他这儿,就那般……恼人了!   谢丕垂下眸子,也行了一礼,站在一旁不说话。   老太爷随意指了指他,只告诉崔九贞是何人,便带着她去了厅堂。   两个丫鬟朝谢丕行了一礼,便跟上自家主子。   待到人都离去,谢丕低下头,看着脚边沾了灰的帕子。   厅堂里,崔九贞娴熟地泡上茶,随后将自己做好的五毒香囊呈上。   虽然花样不是她绣的,但是她亲手缝好的,百结也是她打的。   四舍五入,就是她亲手做的。   老太爷接过,将香囊连同上回的一起,挂在了另一边。   他起身,去百宝阁中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龙舟,递给她。   崔九贞双眼一亮,“这是给我的?”   “嗯,你今儿个不出门玩儿,又看不到龙舟,祖父便给你做个,不比外头的差。”   老太爷在这上信心十足。   崔九贞两手接过,龙舟有她一个小臂大小,不仅摸起来顺滑无一丝毛刺,更因刷了漆,色彩分明,精致无比。   这技术,不做木匠可惜了。   她宝贝般地抱着,直到用饭,才将龙舟交给玉烟捧着。   想起一件事,她问向老太爷,“祖父,谢二公子怎会在这儿?这一大早的,他不会昨晚宿在这儿吧?”   老太爷点点头,“祖父收了他做学生,自然要教导他一些时日。”   崔九贞闻言,转了转眸子,“祖父是说,他要在东苑住些日子?”   “嗯!往后过来,你避开些就好。”   老太爷说完,不再开口,专心用饭。   避开?   崔九贞喝完碗里的粥,嘴角微微弯起。   自个儿送上门了,避开是不可能避开的。   【感谢大家支持,多多评论留言砸推荐票吧!我不介意哒!爱你们!】 第35章 打算   用过早膳,崔九贞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没有谢丕的身影。   也不晓得这厮躲哪儿去了,她原还有些事儿想问问来着。   没找着人,倒是之前瞧见的无礼矮子又回来了。   瞧他脚步虚浮,神色焉焉,模样还挺逗。   崔九贞不由地噗嗤笑了出来。   太子闻声,横了她一眼,也没了气势再放狠话。   亏得今儿个端阳,崔老先生还算有良心,没再折腾他。   听着那笑声还没停,太子往屋檐下一坐,怏怏问她,“臭丫头,你笑甚?”   “笑你像根焉了的豆芽菜。”崔九贞走近两步,踢了踢他,“你是什么时候入的府,不认得我?”   太子没力气跟她计较了,靠在柱子上,“要你管,我该认得你吗?”   之前没在意,这会儿看崔九贞的衣裳和首饰,尤其是她腕上缠着的碧亚。   哪怕对女子不了解,也晓得这该是府里的小姐。   且,那串碧亚还是他熟悉的。   看在这上,他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她计较了吧!   “你、你帮我倒杯水来,我现下走不动了。”   这刘瑾也不晓得去哪儿了,左右都没看到人。   回头就治他一个渎职的罪。   “哟,胆子不小,敢命令我?”崔九贞挑眉。   “你……”   太子鼓起脸颊,这丫头真不识好歹,若非不能暴露身份,他会受这气?   瞧着有趣,正想再逗逗这小鬼,崔九贞就瞧见老太爷不知从哪儿端了碗黑乎乎的汤药过来。   “把这喝了,回去睡一觉就好。”老太爷盯着太子。   不情不愿地起身,嫌弃地看了眼那碗药,在老太爷凌厉的目光下,只得接过闭着眼几口灌下。   见他喝完,老太爷拿过碗,嫌弃道:“偷嘴也能偷成这样,丢人。”   太子脸色涨红,无从反驳,崔九贞听了掩唇直笑。   他待不下去了,只得灰溜溜离开。   “祖父,这是哪里来的小厮,瞧着倒是有趣,还没教过规矩吧?”   “哼!”老太爷嫌弃道:“他家里养不起,就送我这儿来了,不怎么聪明,你少靠近些。”   “原来如此。”崔九贞明白地点点头。   难怪还会偷嘴,惹出这样的笑话来。   找不着谢丕,她也没地儿折腾,只能抱着龙舟自己玩玩。   另一边,已经出了府的王衍和崔元淑坐在上京最好的酒楼中。   酒楼临江,江里此时热闹一片,声喧天。   岸边围满了人群,为江山一艘艘龙舟呐喊助威。   崔元淑与一个八九岁大的女童坐在一起,瞧了会儿江面,见着女童注意力都在外头,便朝王衍看去。   目光流转,雪腮香红。   王衍有些愣神,喉头微微动了动。   原本的打算没能施行,虽觉着可惜,但现下倒是觉着也不枉此行。   他做事谨慎,邀了崔元淑出来,也带了自家堂妹作陪,如此,旁人也说不得什么闲话。   崔元淑借口更衣的功夫出了雅间,王衍坐了会儿,也不动声色地离开。   隔间里头,崔元淑等到王衍,扬起一抹甜甜的笑意,“衍哥哥……”   少女欲语还休,眉目如画。   王衍上前几步,抚着她的脸颊,眸色渐深,“我的淑儿可真好看。”   崔元淑羞红了脸,眼中多了分自信。   她拿出一个绣着翠竹的香囊,递给他,眸光似水,“这是我亲手绣的,衍哥哥要日日戴着,不准摘下。”   王衍接过,笑了笑,当着她的面将身上的香囊解下,换成她送的。   手一扬,原来的直接从窗子扔到了江里去。   崔元淑见此,主动投入他怀中。   “谢谢衍哥哥,只要你喜欢,我便知足了。”   “淑儿……”   王衍揽住她,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同时,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打算。   都是崔家的小姐,大的或许因着嫡长的身份更尊贵些,娶她是最好的选择,可小的更招人喜欢,虽说身份不及前者。   可,若崔家只有一个小姐。   届时,这桩婚事如何选择,不就由他说了算么!   这样的心思不是一天才有的,可却是今日更加坚定起来的。   ……   晚些时候,东苑里头热闹一片,梁伯给众人分着粽子,一人一大串。   连刚刷完恭桶的刘瑾,也得了不少。   他笑眯眯地看着接过粽子的内侍,“多吃点,往后好好干,老太爷今儿个还夸你呢!”   刘瑾脸色青白,屈辱地阴笑了下,转身就走。   谁要那个老东西夸啊!   待他有朝一日得了权,他看了眼东苑这片地方。   一定给他拆了。   哼!晦气!   “死奴才,你一个早上去哪儿了?”刚啃完的鸡腿骨头从他脑袋上滑落。   刘瑾一个激灵,忙地上前诉苦道:“殿下,奴才,奴才刚刷完恭桶,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停,离我远点。”   太子听到恭桶,捏了捏鼻子,刚吃饱的肚子,在想起他跑了一早上的更衣室后,有些不安分地鼓了鼓,忙地压下恶心。   他道:“赶紧给孤滚远点,快!”   刘瑾面色一僵,见到太子脸上的嫌弃,难堪地退了下去。   见他离开,太子揉了揉肚子,喟叹道:“崔老先生看着不怎么样,可东西做的倒是不错,看在这份儿上,我就勉强再待几日吧!”   他擦干净手,踩着八字步离开,准备回房钻研新得龙舟。   老太爷只做了两个,原本是两个孙女玩儿的,只是被他硬磨了一个来。   另一个则在崔九贞手中。   傍晚时分,她蹲在池塘边将龙舟放入水中,手一划,龙舟便往前冲了一段。   她拉着手中的线又拽了回来。   老太爷就坐在不远处钓鱼。   “要是这池塘够大,都能在这儿赛龙舟了。”崔九贞笑道。   “那可不行,吓跑了我的鱼,往后吃什么?”   “再买些来养着就是了。”   “我的鱼可都是它祖祖辈辈留下的种,外头的怎么比的了。”   老太爷颇为骄傲,这整个东苑所有的菜和鸡鸭鱼,哪个不是他亲手养的种的。   可比外头的好多了。   崔九贞听着,有些赞同。   确实,老太爷这院子自给自足,不比世外桃源差。   要不,她也搬进来住?不仅能欣赏这一园子的风景,还能欣赏美色。   这么想着,她悄悄瞄了眼老太爷,虽未看她,可她的小动作却逃不过他的眼。   “在打什么主意?”老太爷说道,见钩子动了动,手腕一转,甩了条鱼上来。 第36章 赔罪   崔九贞笑了笑,眸子映着水中的波光,她道:“九贞想着,祖父这儿太舒适了,不若搬回来住。”   “嗯?”老太爷扬眉看她,“住我这儿有什么好的,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人,与你往后结交有碍。”   “祖父这儿清净,再说了,我原也不喜出门结交什么人,倒不如赖在您这儿。”   还能瞧瞧谢丕那样的美色,不比出去看旁人强?   老太爷仔细想了想她的话,以往崔九贞就是住在东苑里的,只是后来他发妻去了,崔九贞无人照料,便由温氏给她另外安排了个院子。   他想着,确实不能整天跟着他住在东苑,该和姊妹父母多培养感情才是。   只是,事情似乎并不如他预估那般。   他淡下神色,“要真想搬回来,过些日子准备准备,也不是不可。”   既不喜欢外头,他这儿不是待不下她。   听他同意,崔九贞有些惊讶,没想到会这么容易,“那我明儿个就去准备。”   “近日不成,得过些日子。”老太爷说道:“院子里还有其他人,总归不便。”   “哦……”崔九贞慢悠悠地将飘远的龙舟拉回来,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提着一桶新鲜的鱼,老太爷带着崔九贞往回走。   见他轻车熟路地朝后厨去,自己也跟了上去。   老太爷从不拘泥于世俗,否则也不会在院子里辟地去种菜养鸡,是以自个儿动手做饭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   崔九贞招来如云,让她将龙舟捧着,自己跟着老太爷在厨房里。   “油烟大,出去玩儿去,别熏着了。”   “怎会熏着,又不是没闻过。”   崔九贞瞧着老太爷娴熟地处理着鱼,一时有些意动。   她原来厨艺也是不错的。   “祖父,今儿个我来做可好?”她跃跃欲试道。   老太爷看了她一眼,“嗯?”   崔九贞努力解释道:“我闲来无事,也钻研了几手,不若让我试试?”   如云站在后头,有些云里雾里的,她们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何时钻研这些的。   老太爷终归是惯着她的,在她再三保证下,便让她动手了。   斜阳西下,后厨里传来一阵阵香味儿。   老太爷一一尝过盘子里的菜,点点头。   “不错!”   “祖父喜欢就好。”   老太爷都觉着好,应当没有人会觉着难吃吧!   崔九贞笑道,因着这阵香味儿,外头已经站了几个小厮。   东苑人本就不多,食材又够,崔九贞索性就多做了些。   光是鱼,她就做了两大盆,调了酸爽可口汤汁,这个天儿吃,再下饭不过。   出了后厨,她准备去换身衣裳再用饭,到底一身的油烟味儿。   晚间,谢丕与太子一同用饭,来送饭的是小五,提着两大食盒过来,步子依旧稳健。   “谢二公子与小公子今儿个有口福了,晚膳是咱们家大小姐亲自做的,可香了。”   “你家大小姐是哪个?”   太子看到摆上来的菜色,双眼一亮。   那勾人的香味儿顿时让他口中生津,咽了咽喉头。   小五先行尝过菜,道:“就是今儿个在咱们东苑里的那位。”   太子想起来了,“是那个臭……”   “嗯哼!”谢丕扫了他一眼,太子不情不愿地咽下了话。   “替我多谢你们大小姐。”谢丕赏了他一个银锞子。   小五接过,咧嘴道:“是,二位公子先行用膳,小的一会儿再过来。”   谢丕颔首,再转头,就瞧见太子已经吃了起来。   “嗯嗯……味道还行,孤、孤就饶过她今日失礼之事。”   说着,又大快朵颐起来。   前头厅堂里,老太爷见着崔恂过来,拉了拉眼皮,“你不去正房用饭,跑我这儿来作甚?”   话虽是这么说,可还是命人给他添了副碗筷。   崔恂笑道:“这不是听说殿下在这儿,来见个礼。”   “哼!便宜你了。”   “咳咳,贞儿今日没给父亲添麻烦吧?”   “自个儿的孙女,能有什么麻烦?”老太爷哼了声,“你又听说了什么,巴巴地跑过来。”   崔恂见着被自家父亲识破,只得承认,“儿子听闻,贞儿拒了温氏安排与王家小子出行的事儿。”   “拒就拒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也不知贞儿是对温氏不满,还是王家小子不满。”   这才是崔恂关心的。   老太爷眯起眼睛,想到今日崔九贞说要搬回来的事,摇摇头,“内宅的事情,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崔恂叹了口气,“是……”   正好,换完衣裳的崔九贞回来,见到崔恂也很是惊讶。   “父亲没去陪母亲和妹妹吗?”   这话问的崔恂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自己确实回府后就去了正房,只是听说大闺女的事,又来了东苑。   “那个,为父也许久未陪你祖父用膳了。”   “哼!”   老太爷撇撇嘴,崔九贞自然不会多问什么,点点头,在一旁坐下。   用饭期间,几人无话,老太爷见着崔恂吃的多,瞪了他好几眼。   尤其是听说这顿饭是出自大闺女之手,更是没停过。   吃饱喝足,崔恂亲自给老太爷奉了杯茶,两人说话间,崔九贞退了出去。   她原是想回自个儿院子,谁知正巧瞧见提着什么东西路过前廊的谢丕。   脚步一转,就跟了上去。   玉烟与如云忙地紧追几步,前者心中痛惜。   怎么就又碰上了呢!   “谢二公子?”她笑嘻嘻地上前,见他停下,眸子一亮,问道:“今晚的饭菜可好吃呀?”   谢丕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尚可!”   吝啬,她可是花了心思赔罪的。   崔九贞皱了皱琼鼻,“那……还生不生气了?”   谢丕低眸看向她,月色皎皎,灯火阑珊,面前的人笑靥如花,软玉温香。   他移开眼,动了动唇,“没有!”   崔九贞偷笑,并不放过他,“到底是没有生气,还是不生气了?”   “没有生气!”谢丕说完,退开些道:“可否让开了?”   “诶,这么急着回去作甚?”崔九贞鼻尖微动,她看向他手中精致的木盒,“这是什么,这么香?”   似乎是一些甜点的味道。   谢丕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干脆递给她,“家中送来的点心,你喜欢便拿去吧!”   说完,绕过她离去。   崔九贞被迫接下,一脸茫然。   等下,她不过是馋他的美色,想来撩拨撩拨,顺道打听点事儿,并没有要抢他东西的意思啊!   后头,玉烟和如云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第37章 态度   自家小姐干的这事吧!   还真让人不好说。   随即,玉烟上前道:“大小姐,可要奴婢东西还回去?”   崔九贞看着手里的盒子,睨了她一眼,“为何要还,他给我的便是我的。”   虽说不是她要来的。   但好歹是人家送的嘛!   捧着盒子回了自个儿院子,崔九贞早就被香味吸引,打开了盖子。   精致的点心分为三种不用花色,不同形状。   她偏好软糯的点心,这几样都颇得她喜欢,忍不住就拈了块放进嘴里。   绿豆软糯甜香,又带着丝特殊的味道,崔九贞吃完,又将其他两种尝了遍。   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直到半夜还在由玉烟给她揉肚子。   因着睡得迟,第二天崔九贞起得也晚,只略微用了点稀粥,便坐在厢房里看起下头送来的账册。   她取消了每月一查的规矩,改为七日一查,毕竟刚接手,许多问题都得解决。   茗香与如云坐在靠着门边的小杌子上,手中不急不缓地打着络子,一个教一个学。   从外头回来的玉烟进来看了她们一眼,随即来到崔九贞跟前,“大小姐,您让奴婢打听的事儿已经有眉目了。”   崔九贞没有抬头,“何事?”   “李嬷嬷的事。”   “嗯?”   她看了玉烟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奴婢去托人打听了番,李嬷嬷原是在夫人北郊的庄子里养伤,可前几日却突然被人接走。”   “被人接走了,可知是何人接走的?”   提到这个,玉烟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她看了眼自家大小姐,“是……是王家。”   “王家?”崔九贞终于抬起头。   不仅她,屋里头的茗香闻言也看了过来。   玉烟咽了咽口水,“有人看到了是王家的马车,那李嬷嬷还朝庄子里的人说,人家是接她享福去了。”   若非李嬷嬷那高调的作为,她也不可能打听到这个。   可正因为打听到这个,她才更是不安。   王家,还能是哪个王家,就差没挑明了是即将成为亲家的王家了。   崔九贞嗤笑,“倒是没想到呢!”   玉烟低下头,她也没想到,王家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李嬷嬷与她们大小姐怎么说都算不上亲近。   王家做这事究竟有什么好处,为何如此?   她着实想不通!   “大小姐,这许是个误会,王家怕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接走李嬷嬷的。”茗香忍不住说道。   崔九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比我了解?”   “大小姐……”茗香垂下眼帘,“奴婢只是觉着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误会?”崔九贞扬了扬眉,“那你说说看,究竟是什么误会,让王家把李嬷嬷接去享福?”   两人不说话,屋里头一片静默,如云也悄悄退了出去,转在门口守着。   “你们倒是说说,这李嬷嬷是我奶嬷嬷,还是我什么亲信,王家又有何理由将她接走?”   说这话的时候,崔九贞目光紧盯着茗香,“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茗香颤了颤,咬唇,“奴婢……没有!”   崔九贞眸光淡下,再扫了眼玉烟,“你们两个是我身边的大丫鬟,荣辱与共,我不好,你们也不好,反之亦然。”   “奴婢发誓,绝不会背叛大小姐!”玉烟率先表明态度,“茗香也不会,大小姐,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   说完,她隐晦地拽了拽茗香。   后者抬起头,“是,奴婢也绝不会背叛大小姐。”   “我要的,不仅仅是不背叛而已!”崔九贞勾唇。   结合原着,她不难看出茗香的心思,只是,这注定是无望的。   “你们今年也有十八了吧?过了明年,也该婚配了,是去是留,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茗香眸子颤了颤,面上有些难堪。   玉烟也未再说话,她其实知晓这些日子,大小姐已经愈发不信任她们了。   她也在努力取回这份信任,但,并不容易。   “下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话,我身边,只留忠心不二的人!”   “是……”两人听出了话中的意思,一时神色恍惚,只得应诺退下。   回了房里,玉烟关上门,见茗香还魂不守舍,不由地气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小姐已经不是原来那般好说话了,你的心思,都被看了个彻彻底底。”   茗香红了眼眶,有丝倔强,“我们本就是当做陪嫁丫鬟的。”   “可咱们的主子是大小姐,是婚配还是陪嫁,皆由她说了算。”玉烟有些失望。   她原本以为朝夕相处的姐妹只是有那个心思,不至于损害主子的利益。   可,如此三番两次帮着王家说话,显然已经触怒了大小姐。   “你自个儿想想清楚吧!”玉烟看着沉默不语的茗香,到底没忍心。   她叹了口气,“大小姐好像不喜欢王家公子了,平日里也总不让我们提起,尤其是这桩婚事。”   茗香摇头,“再不喜,婚事也已经定下,绝无反悔的可能!”   “你……”玉烟跺了跺脚,“你知道王家派人接走李嬷嬷,这代表什么?”   茗香咬唇,她自然也是知晓的,再加上这回端阳之事,只不过都没有明说罢了。   “若是此事真与芭蕉园那位扯上干系,那可就乱套了,这桩婚事成还是不成,都另说。”   “王家岂是出尔反尔之人,况且,咱们老爷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那大小姐呢?”玉烟反问,“大小姐这些日子的态度,你我都看到了,咱们做婢子的,当以主子利益为重才是。”   茗香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定定道:“我知,我是不会让人损害大小姐的利益的。”   玉烟目光复杂,见着她已经钻进了死胡同,也不再继续劝说。   “总之,你好自为之吧!莫要做出什么让自个儿后悔的事!”   半是警告,半是提醒,她也算尽了这份情谊。   眼下,还有另一件事更让她头疼呢!   芭蕉园里的那位可能与王家公子有些牵扯,这种事她究竟该不该上报。   报了,此事必然会有老爷夫人过问,但恐怕不是大小姐所愿,否则也不会明知此事却不作为了。   不报,万一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就晚了。 第38章 撞上   回想这些日子崔九贞做的,她心里头有些发寒。   这究竟想做什么,不会真的将这婚事给退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玉烟整个人都慌了。   屋里头,如云从外头进来,在崔九贞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她抬起眼,点了点她眉心,“就你聪明,万一给人瞧见了,看你怎么解释。”   如云捂着额头,露齿一笑,“有大小姐在,奴婢才不怕。”   “嘴甜!”崔九贞笑骂了句。   “大小姐。”如云盯着崔九贞,“您不会真喜欢那谢二公子吧?”   “嗯?你说呢?”   “这……奴婢不知啊!”   如云颇为苦恼,她这个年纪,着实看不出来,也不大懂。   “我若真喜欢那谢家的公子,你当如何?报与老太爷知晓?”   如云摇头,“奴婢不敢,奴婢既是您的丫鬟,便只听您的。”   “是么!”   崔九贞笑了笑,对这话还是满意的。   只是,她是不是喜欢谢二公子,答案肯定是喜欢的。   那样好看的人,谁不喜欢?   不说别的,她就看是看脸,就是肤浅。   至于王衍那那厮,总归是要踹的,定了亲事又如何,只要没成亲,她想喜欢谁便喜欢谁。   这渣渣,还是留给她那妹妹比较合适!   用了两天时间处理完账本,崔九贞的心又往东苑飞去了。   不仅早起好生打扮了番,还换上了新衣。   她挑的是白紫相间锦绣刻丝上衣,下身白缎印花罗裙,不盈一握的腰身被紫色的绣花束腰束起,坠着禁步香囊配饰,看起来身姿曼妙,弱柳扶风。   茗香原要跟着出门,可崔九贞却让她留了下来,这些日子,她愈发看重如云这个小丫头,出门也只带上她和玉烟。   今日崔恂休沐,崔九贞先是去正房同崔元淑一起请安,陪着他们用完早膳说了会子话,这才准备离开去东苑。   崔恂直到人走了,也没好开口问她跟王衍的事情。   而坐在一旁吃茶的崔元淑想到什么,垂下了眼帘,异常沉默。   路上,崔九贞心情颇好,连带着园子的花都顺眼了不少。   到了东苑,她在鸡圈前找到老太爷,“祖父,您在这儿做什么?”   她提裙走了过去。   老太爷回头看了眼,“当心些,别弄脏了衣裳。”   “无碍的!”崔九贞笑道,与他站一块儿伸头看着鸡圈里的鸡。   “今儿个有几只破了壳的鸡崽子,得瞧紧了,免得被压死。”   “还能被压死?”   老太爷吹了吹胡子,“哼!那只母鸡太蠢了。”   崔九贞偷笑,又看向那些个鸡,有些心动,“祖父,您那日做的鸡真好吃……”   老太爷睨了她一眼,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示意她走开些,自己开了篱笆进去,左右挑了挑,抓了只不大不小的鸡出来。   “走吧!中午就给它炖了。”老太爷提着咯咯叫的母鸡离开,崔九贞忙地跟上。   这东苑里头好东西太多了。   抱着一碗樱桃吃的正欢的崔九贞如是想道。   就是没瞧见谢丕,少了些颜色。   此时,正在院子后头那片菜地里翻土的谢丕直起身,看了眼不远处磨蹭着的太子。   “你若再不赶紧的,当心中午又没了饭吃。”   太子立即抬头,“你到底是哪边的,怎的总帮着老先生欺负我?”   “话多!”谢丕懒得理会他,临近中午,他干完已是一身汗,一撩袍子转身,准备回去沐浴更衣。   至于太子,随他作!   见他不理自己,太子哼了哼,到底是加快了速度。   毕竟不给饭吃就太为难人了。   前院里,谢丕一身清爽地过来,半干的发丝随意地挽在脑后,将将要走过去,就瞧见廊下坐着一道身影。   白衣若仙。   葱白的纤纤玉指拈着一颗颗殷红的樱桃,缓缓放入嘴里,脸颊鼓了鼓,不一会儿,香舌微动,再从红唇间吐出核来。   许是得到好吃的,那张娇艳的脸上扬起笑意,眼波流转,尽是满足。   呼吸微沉,谢丕眼睫颤了颤,片刻后,终是移开了眸子。   刚转身,就见太子也走了过来,他伸手将人提溜回去。   莫名其妙地被拎回去,太子愣了愣,遂大惊,“快放开孤,孤都干完了,要去用饭呢……”   “今儿个回屋里吃。”   “为何?”   “崔大姑娘在,你我不便前往。”   太子懂了,原来是那个臭丫头又来了。   “哼!崔老先生有了孙女就忘了孤,着实过分!”他甩开谢丕,臭着脸道。   “再废话,一会儿我就多拿几本字帖给你描。”   “谢先生,你这胳膊肘往外拐。”   他不满地嚷嚷着,一看谢丕目不斜视,又不回应他了。   哼,气人!   厅堂里,崔九贞净了手,看着桌子上散发着香味儿的几道菜,满心欢喜。   “祖父,我要是天天儿来吃,会不会把您养的鸡都给吃光了?”   老太爷笑眯了眼,“你要是有这能耐,不妨试试。”   崔九贞眸子一亮,“这可是您说的,往后我天天来。”   见着目的达成,她高高兴兴地用了饭。   午后,谢丕出了东苑,小五在他前头带路。   “这天儿热,小的带您走小道吧!去老爷的书房虽远了些,可路上都是树荫,舒服点儿。”   谢丕颔首,没有拒绝。   总归也不急,取了字帖回来不迟。   一路上,小五指着地儿便说上两句,谢丕虽觉着话多,却也没阻止。   他目光随意瞥了几眼,忽地顿了顿,看向前头带路的小五,“我忘了带样东西,你回去替我拿来,这是要交给你们老爷的。”   小五一听,自然应允,“是何物,小的这就回去拿。”   “就放在我房里的桌子上,你进去就能瞧见。”   小五忙地应下,回身又折了回去。   见他走远,谢丕扫了眼周围,提步朝一处走去。   有声音隔着花丛传来。   “……放心,这回一定成,以他的风流性子,遇见你姐姐那样的美人必会撩拨两句,届时……”   “你也觉着姐姐美吗?”   “你更美,否则,我眼中怎会只有你?”   “哼!衍哥哥真讨厌……”   谢丕听到这句话,顿了顿,从花丛间的缝隙看了过去。   眸色倏地冷下! 第39章 不屑   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身上的锦衣华服便昭示着两人的身份。   女子他或许不认识,可看衣裳也能才猜出个身份,至于男子,他却不陌生。   只见那女子蹙了蹙眉,似是有些担忧,说着什么道。   “……这回能成吗?这可是崔府,他若不敢怎办?”   “不会,张璟与张皇后同族,算起来是她堂侄,为人放荡风流,旁人不敢的事,他却不会怕。”   “不会叫人发现端倪吧?”   “我已安排好了,你且回去等着我消息便是。”   “衍哥哥,你为了我如此,我实在是……”   “不必多说,这是我自个儿的决定。”   “可,姐姐她,真的不会出事吗?”   “不会的。”王衍说道,且,就算会出事,也不是现在。   两人声音越来越低。   谢丕冷眼看着,片刻后,收回了眸子,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只有那双眸子,仿佛结了冰,压抑着什么。   王衍似是察觉到一丝动静,转头看了看,见着无人,才又放下心。   拍了拍怀中的人,他道:“你且回去,我过去瞧瞧,免得出了差错。”   崔元淑点点头,有些担心,便一步三回头地才离开。   东苑里,崔九贞打了几个瞌睡,见着没有其他人的影子,有些可惜,看来下回得出其不意才能堵到人了。   “困了就回去歇息吧!若想陪祖父用晚饭,晚些时候再过来也成。”老太爷看著书道。   崔九贞勉强打起精神,“这一来一回不是麻烦嘛!”   “年纪轻轻,多走几步才好。”老太爷摇摇头,“你若是个男娃,祖父必定日日教你打拳强身。”   “打拳就不必了,孙女自个儿会强身健体的法子。”   崔九贞说完,确实觉得困了,便打算回去歇个午觉。   行了礼退下,她揉了揉眼睛,这夏日里总这样来回折腾确实不是个事儿。   不说这天儿热,就是路也不算近。   出了东苑,崔九贞撑伞慢慢走着,两个丫鬟跟在她身后,都有些热的冒汗。   刚到东苑门口,谢丕就碰见了小五,“谢二公子,您瞧瞧,可是这个?”   他举着手中的书籍。   桌子上就这么一本书和一一支笔,该不会是支笔吧!他便拿了这个。   谢丕看也没看,只问他,“你们大小姐可还在东苑?”   “大小姐?小的回来时,她才刚走,瞧着该是回去午歇了。”   谢丕眸子微凝,“带路!”   “啊?”小五不明所以。   “带我去找她,方才碰到崔伯父,托我带个话。”   “原来如此。”小五明白了,立即为他带路。   瞧着急,还特意加快了脚步。   可饶是如此,也还是晚了些。   看着崔九贞面前的人,谢丕抿紧了唇,没有立即过去。   “……我劝张公子还是快些离去的好,蠢成这样,免得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嗯?利用小爷?谁有那么大胆子?”   “这得你自己去瞧了。”崔九贞瞥了他一眼,看向另一头,“这不,人就来了。”   张璟扬了扬眉,玩世不恭的脸上登时笑意更甚。   那双生的极为多情的桃花眼里,染上了丝趣味,“原来如此,崔大小姐不生气?”   “谁会跟两个腌臜物计较!”她好整以暇地等着人来到跟前。   张璟自是听出了她在骂自己,奇了怪了,头一回见,也不晓得是哪儿得罪了她。   敲着手里的扇子,他目光不算放肆地打量了下崔九贞。   “张兄,贞儿妹妹?”王衍走过来,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会在这儿?”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   崔九贞看了眼,扯起嘴角,“这位公子迷路了,据说带路的小厮突然走开,将他一人扔在这儿。”   “这里是后院,小厮怎会随意带人来此。”   王衍身后的嬷嬷说道。   崔九贞扬眉,“这就要问你们了,门是你们看的,人进来了,你们却反过来问我?”   两个婆子神色一变,“这……”   “大小姐,奴婢们确实在看门,可之前有人传话,让奴婢们去帮忙搬几个盆栽,是以走开了一会儿。”其中一婆子说道。   “哦?”崔九贞笑道:“何人给你传的话?”   “是花房的黄妈妈,听说要给您院子里换换花。”   “是么!”   崔九贞对玉烟道:“派人将花房的黄妈妈拿下。”   玉烟立即领命下去。   两个婆子一惊,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王衍见此,出声道:“贞儿妹妹,我看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张兄是我带来的,原是打算去拜见崔叔父,没想到我不过是临时走开一会儿……”   “责任还是在我,你要怪便怪我吧!”说到这里,他自责道。   崔九贞点头,眯起眼睛,“你自然也跑不了,此事我会禀告父亲知晓,让他做主。”   “贞儿妹妹!”王衍上前两步,低声劝她,“此事与你名声有碍,还是听我的,交给我处置,必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崔九贞心中嗤笑,真给他脸了?   想让她觉著名声不好,便将此事作罢,日后好再给她扣个心虚的名头,拿捏她?   他可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   崔九贞朝他贴近,抬起头,红唇冷冷地吐出话,“这是我家,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府里做主?”   她说什么?   王衍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她。   只见她勾起唇,目光里透着清冷之意,满是不屑。   “王衍,你未免太将自己作个数了!”   “噗嗤……”   崔九贞侧过头看去,只见张璟握着扇子,敲在掌心大笑。   也不知是因他,还是因着崔九贞的话,王衍脸色阴沉的不行。   “哎呦,不行了哈哈哈!”张璟大笑道:“王兄,今儿个我还是不打搅了,改日再来拜访崔伯父吧!”   说完,他拱了拱手,自个儿朝着外院走去。   摇摇头,精彩,当真是精彩。   崔家这戏真是有意思。   人更有意思!   他原还想来打听下太子的情况,看来只得等下回了。   “崔九贞,你这是何意?”王衍没有理会张璟,而是气的双眼泛红。   “何意?字面上的意思你听不懂?”   她拂了拂袖子,对如云道:“将这两个婆子带上,看来,我那院子里又要热闹了。”   如云抿起嘴,双眼阴阴地在两个婆子身上扫过,“是,奴婢已经将人记着了,跑不了。”   【今天爆更八千字,大家不要忘了扔下手里的推荐票呀!爱你们!】 第40章 显露   两个婆子闻言,想到之前李嬷嬷的例子,脚下一软,便跪了下去。   “大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敢了……”   “你们是自个儿跟我走,还是要我派人来接你们?”崔九贞转身,“想清楚了。”   “崔九贞!”王衍叫住她,沉着脸,“不过是件小事,你何须如此为难下人?”   两个婆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为难?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外人来置喙了?”   崔九贞不给他一丝面子,直接吩咐,“带走,若是听见一点儿声音,就先敲碎了牙。”   两个婆子头一晕,差点没吓过去。   如云走到她们面前,带着笑意,“走吧!奴婢年纪小,可没有力气押着你们走。”   “王、王公子……”两个婆子把希望寄托在王衍身上,可对方只看着崔九贞的背影,根本不理会她们。   完了完了,进了大小姐的院子,如何还有命走出来?   远处,谢丕收回目光,睨了眼小五,“今日之事,该晓得怎么说了?”   小五回过神来,忙地点头,方才那边传出的声音不大,可也隐约听了些。   虽说大小姐与王家公子低语的几句没听见,可瞧着前者那脸色,必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   竟敢欺负他们家大小姐,着实可恶。   谢丕深深地看了眼王衍,遂转身离去。   小五如何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与老太爷听暂且不说,而梧桐苑里,现下已是紧张一片。   崔九贞坐在廊下,身边摆着冰盆,如云在一旁打扇。   茗香和玉烟则是领着几个粗使婆子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人。   “我脾气不大好,若是不想吃苦头,就老实交代,何人吩咐你们做的,否则,李嬷嬷就是前车之鉴。”   崔九贞的声音不大,可却如同惊雷般落在她们耳里。   花房的黄妈妈整个人抖得跟个筛子一般,哭求道:“大小姐,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只是吩咐找几个人过来,她们就来了。”   “奴婢也句句属实,确实是有丫鬟来唤奴婢,奴婢们才过去的。”   “那你说说,是哪个丫鬟唤的你,长什么样,穿着什么衣裳,多大年纪。”   “这……”   两个婆子相视一眼,其中一个磕磕绊绊道:“约摸十五六岁,长得还算周整,穿着……桃红衣裳……”   她额角落下汗来。   “桃红衣裳,十五六岁?”崔九贞状似想了想,“浆洗房的小翠倒是符合,难道是她?”   “对对对,好像是就是浆洗房的小翠,奴婢见着她往浆洗房去了。”   “混账东西!”   崔九贞扔了茶碗,砸向她们脚边。   碎渣划破了其中一人的脑门,吓得她们又伏了下去。   “大小姐息怒,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   “浆洗房根本没有什么小翠。”崔九贞讽刺地看着几人变色的脸。   笑了笑,她幽幽道:“你们吃着我崔家的,用着我崔家的,到头来却帮着外人做事,想要损我名声,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完,她看向已经等候着的梁大管家。   “梁管家,你可听到了,这几个奴才嘴巴太严,又满嘴谎话,我是撬不开了。”   梁管家带着人上前,先是朝她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老爷吩咐了,招不招都打三十个板子发卖出去。”   说着,不给几人说话的机会,直接命人堵了嘴拖下去。   院子里登时清净下来。   崔九贞抿着唇,“父亲还有什么话?”   “老爷说,必会替您做主。”   “那就多谢父亲了,你告诉他,我今儿个很委屈,也受了惊,这桩婚事,也不想要了。”   在场的人皆是一怔。   梁管家也大惊失色,抬头想规劝两句,却见崔九贞红着眼撇过头不再看他。   到底是看大的姑娘,哪里能不心疼。   忙安抚了两句,匆匆带人退下。   等他们走后,崔九贞转过脸,眼中是明晃晃的笑意。   茗香神色复杂,“大小姐,奴婢觉得……”   “你若现在就想从我这院子出去,就继续说下去。”   崔九贞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起身带着如云回房。   玉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这是自毁前程,何必呢!”   茗香垂下眼,心中只觉酸苦。   前院里,梁管家回来,在崔恂耳边低语了几句。   “混账东西!”他拍桌指着跪在地上的王衍,“你真是好本事,莫不是对这桩婚事有所不满?既如此,我这就写信退了它!”   王衍动了动嘴,没有立刻反驳,见此,崔恂怒火更甚!   “好,好,真是好!”他气笑了。   王衍低头,终是解释道:“崔叔父息怒,小侄的确不知此事为何如此,贞儿妹妹对我误会颇深,还请明鉴。”   崔恂走到他跟前,“旁的我不问你,我就问你,这桩婚事,你可是不满?”   “小侄不敢,若能娶贞儿妹妹为妻,是小侄之幸,可贞儿妹妹好似并不喜我,也不听我解释。”   他明白,就算要退婚,也不能是他的错,更不能显露出来。   毕竟往后还要做亲家,不能将人得罪了!   崔恂听他这么说,再想到崔九贞近日对他的态度,怒气稍稍收了些。   但无论他是不是无辜,这件事他都有错。   “我会亲自写信告知你父母,你知道,若敢在我崔家耍什么把戏,后果会如何!”   王衍抿紧唇,“小侄明白!”   “出去吧!”崔恂看着他,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待他离去后,崔恂才问向梁管家,“贞儿是当着院子里若有人面儿说的?”   梁管家点头,“是,大小姐着实伤心,这明显就是个局,想坏咱们大小姐名声呢!”   崔恂当然明白这一点,只是他不明白王衍到底有没有掺和其中,又是谁主使的。   若他没有,可九贞的态度如此,若有,他既不想退了婚事,这又是为何?   “那几个人可看好了?”   “回老爷,都看好了,您可要亲自瞧瞧?”   “走!”   崔恂说走就走,去了刑房。   天儿黑下来之前,崔府出去了个人,匆匆隐入人群。   东苑内,崔恂过来请安,老太爷看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父亲,儿子已经将事情处理了。”说着,将来龙去脉说了遍。   老太爷这才开口,“内宅如今是温氏操持着,却出了这样的疏忽,你告诉她,若是没那个精力,就趁早将权交出来。” 第41章 为难   这话就严重了。   崔恂叹了口气,“温氏也不知晓此事,再者说,那几个婆子心里记恨李嬷嬷的事才出此下策,想要坏贞儿名声。”   “她们说了你就信?”   “儿子已经派人去查李嬷嬷的踪迹,想来会有消息的。”   老太爷闭目,“当初确实我崔家对她不起,可她要的已经给她了,若是想在这府里搅风搅雨,我是万不会答应的!”   “温氏不是这样的人,您这么些年也看到了,府中之事她也极少过问,每日青灯古佛。”   “哼!”   崔恂脸上落寞,他着实不是个好夫君。   老太爷见不惯他那德行,冷哼道:“王家小子怎么说?”   崔恂回过神来,“儿子觉着此事应当与他无关,他与贞儿毕竟有婚约在身,如此于他而言并没有好处。”   说着,他皱了皱眉,“贞儿当众说要与他退婚,儿子瞧着,贞儿或许是真不喜这孩子。”   “嗯?那王家小子如何想?”   崔恂张了张口,“父亲……您不如重新考虑考虑这门婚事?”   “怎么说?”   “儿子也不想贞儿将来嫁给不喜欢的人,结亲结的是亲,不是仇。”崔恂这么说道。   老太爷端着茶碗,呷了口,才道:“回头我去封书信到应天府,瞧瞧王用敬怎么说。”   “那就劳父亲费心了。”崔恂说道。   老太爷搁下茶碗,“当初王用敬替孙子求娶贞儿,我觉着知根知底,王家小子也不错,这才应下。”   说着,他话锋一转,“但,若他心存歹意,这桩婚事不要也罢!”   他崔家并非王家不可,小五传回来的话,不管是误会还是真有什么阴谋。   他这里,对这件事已存了疑心。   崔恂其实并不在意这桩婚事,他在意的只是自己的闺女罢了。   王家虽好,却也不是不可替代。   直到夜里,父子俩才说完话,崔恂离开东苑后又去了趟正房。   无人知晓他说了什么,待他离去后,正房的灯一夜未熄。   翌日,东苑迎来了一个平日里见不着的人。   温氏一大早便着了素衣,卸了钗环配饰,跪在门前。   老太爷气的跳脚,偏偏又处置不了她。   只说了句:爱跪就让她跪!   一时间,无人敢上前规劝。   崔九贞也是听闻了此事,急匆匆过来,瞧见跪着的温氏,她一脸古怪!   “母亲这是作甚?传出去,还以为是祖父搓磨您了。”   温氏脸色一白,“母亲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昨日之事是我疏忽,让贞儿你受委屈了,就连婚事也……”   “那话是我说的,与您无关。”她淡淡道:“母亲还是快起来吧!祖父一向喜静,您这般着实扰人。”   温氏摇头,“老太爷若不肯原谅我,我起了又有什么用,不若在这儿自省。”   她闭上眼,捻着手中的佛珠。   崔九贞有些烦躁,这般看着她是诚心悔过,可传出去却不会好听。   温氏当真不知还是装傻?   看了眼东苑的门,崔九贞不再理她,径自走了过去。   东苑的人自不会拦她,找到老太爷,崔九贞上前,“祖父,母亲她这般终究不妥,您便是为了自个儿的名声,也不该任由她跪在门口呀!”   老太爷睨了她一眼,转过脸去,“她这么喜欢跪就让她跪着,多少年了,还玩这把戏。”   崔九贞无奈,“祖父,您这是让父亲为难,让孙女也为难呀!”   “哼!”老太爷又将脸转到另一边。   “您想想,母亲是崔家主母,是父亲的妻子,我和元淑的母亲。这般跪在门口,丫鬟婆子会如何议论您,议论父亲还有我们?”   “她跪的时候就该想到的,难道是我求她跪的?”   老太爷吹胡子瞪眼,明显气的不轻。   这女人娶进来就是个麻烦。   这些年瞧着安分守己,可骨子里还是跟从前一个德行。   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他。   崔九贞忙地上前替他斟茶倒水,安抚道:“祖父,您何必与她计较,内宅妇人而已,打发了就是,莫要气着了。”   老太爷接了茶,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可不就是个内宅妇人罢了。   尽会折腾!   温家教的好女儿。   见着老太爷神色微缓,崔九贞也松了口气,询问道:“祖父,您这是说了什么,母亲怎的一大早这般作为?”   “无甚,不过是让她交出中馈罢了,院子里整日一团糟,她不是喜欢病着,就让她病到底罢!”老太爷哼哼道。   崔九贞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您让她交中馈便是否定了她的身份,母亲自是不会接受的。况且,有长辈在,也轮不到我和元淑来接手,祖父,这件事还真不好办。”   除非温犯了什么大错,可以她那样谨慎的性子,也不大可能。   虽说,她也想要掌权,不过这只是为了自己往后不陷于被动之中罢了。   真要让她主持着一个府的杂事,怕是会烦死。   老太爷也知道,不过是见不得这府里的腌臜事罢了,更何况还是在他眼前。   正想说什么,就见小厮进来禀报,说是崔元淑也跪到东苑门口了。   扬言说,他若不原谅温氏,她就不起来。   崔九贞一个头两个大。   这都什么事儿,崔元淑是脑子有坑吗?   这般逼着老太爷,有什么好处。   “祖父,您还是发个话吧!否则,温氏的颜面扫地,您也不好看,我可不想您受他人编排。”   崔九贞见着老太爷闭目不理会自己,又缠磨了许久。   “祖父……”她拽拽袖子,“外头可不好看呢!您也不想东苑被搅了清净吧?”   老太爷睁开眼,看着她,叹了口气,“说起来,温氏与你生母当真是相差甚多!”   崔九贞一愣,“祖父……还记得我母亲?”   老太爷没有回答她,只摇摇头。   起身道:“走吧!看在你和元淑的份儿上,我也不为难她。”   闻言,崔九贞立即跟了上去。   东苑门口,小厮们见老太爷过来,立即分开。   梁伯正在打发下人,周围还算干净,见着老太爷,梁伯抹了抹汗。   可累死了他这把老骨头了。   “你既知错,这就是你的态度?”   听到老太爷的声音,温氏睁开眼,目光沉静。   垂眸道:“若您肯原谅媳妇,就算在这跪一整日也无妨。” 第42章 嫌隙   “哼!你不嫌丢人,我还觉着丢人呢!”老太爷甩袖,“还不起来,你想要元淑也跟着学你这等伎俩?”   温氏眸子颤了颤,抿紧了唇,遂低下头,“是……”   崔元淑见着温氏起身,忙地撑起,前去扶住她。   温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   注意到这点的崔九贞扬了扬眉,目光在崔元淑与温氏之间来回打量。   看来,这母女两人是生了嫌隙啊!   “回去好好自省,我不希望崔家再在我的眼皮底下生出什么事端。”   温氏应下,“媳妇谨遵教诲!”   老太爷不再理会,转身回了东苑,身后的门也跟着关上。   门缝间,崔九贞看到了温氏转而冷下的眸子。   “母、母亲……”崔元淑咬唇,“您没事吧?”   温氏收回目光,淡淡地看向她,“你好大的本事,敢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来!”   “母、母亲,不是我……”崔元淑慌忙低下头。   温氏也懒得与她再掰扯,搭着回来的芙儿手臂,缓缓离去。   崔元淑紧了紧手心,那件事确实是瞒着温氏做下的。   几个婆子不过是给了些银钱,以及握住把柄要挟了番,便上钩了。   原只是想制造些传言罢了,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连老太爷都惊动了,还累的温氏如此。   可,想到从崔九贞口中传出的话,她又觉得这是值得的。   退婚!   这桩婚事自然是退了才好!   她不仅要这桩婚事成不了,还要他们,永无可能。   正房里,芙儿扶着温氏回来,与萍儿遣退了其他人,两人一前一后地忙活着。   将温氏发紫的膝盖抹了药,正要包扎,却被温氏阻止了。   “就这样吧!”   “可是,夫人,若不小心沾了脏污怎好。”   “无碍。”   见着劝不动,两人也只好随了她。   “庄子上的人处理的如何?”温氏靠在罗汉床上,身后垫着雪青色缠枝纹的大引枕。   她目光放空,面色冷凝。   萍儿低头,“回夫人,奴婢已经将人都换下,处理干净了。”   “那三个呢?”   “她们的嘴闭不上也得闭上,只要死咬住李嬷嬷,便与您和二小姐无关。”   温氏突地看向她,“那个蠢货,派人看着点。”   “是……”两人相视一眼,知道这回自家夫人是真的怒了。   温氏不想再多说,挥退了她们。   没了李嬷嬷,确实有些不得劲儿,看来,还得再提几个得用的人才行。   屋子里,她不甚清楚的声音喃喃着。   “我的终究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谁也不能夺走!   ……   东苑里头。   老太爷没有缺课,即便一大早出了这样的事,对谢丕和太子的教导依旧未变。   谢丕已经不用再扎马步,老太爷便让他和院子里的小厮学打拳。至于太子,还在打着功底,老太爷怕他偷懒,便亲自盯着。   崔九贞有心哄老太爷开心,便花了心思做了一桌子的菜。   待到老太爷回来,偏厅里已经摆好了饭菜。   清蒸鱼,三色蛋,还有让梁伯现杀的鸡做的栗子鸡,清炒毛菜,凉拌萝卜丝儿。   这个天儿没有烧汤,倒是准备了酸梅汤。   老太爷见着,确实心里舒坦不少。   还是孙女贴心,儿子只会给他添堵。   另一边,又在小厅里用饭的谢丕和太子吃着下头送来的饭菜,后者一张嘴忙个不停。   待吃的肚子圆滚,他才满足地擦去嘴角的油渍。   拍着肚子道:“崔老先生这儿也不是那么差劲嘛!”   至少这里的饭菜就是比宫里好吃。   谢丕睨了他一眼,“旁人想住进这里,都没那机会,殿下可知,为了您,圣上又花了多少心思。”   不仅将崔家拉着,连他谢家也拖下了水。   太子撅噘嘴,“孤自然知道父皇疼我。”   只是,他学不进那些之乎者也有什么法子,比起那些,他觉着自己合该像太祖那般驰骋沙场,平定四海才是。   谢丕摇摇头,他看得出太子喜武厌文,也正是如此,老太爷折腾他,他也能忍得下。   除了让他读读写写。   看来,圣上的担忧是对的,若未来太子不懂如何治国,还需要朝中老臣帮衬,而他,亦是为太子准备的。   午后,谢丕穿着一身绣着暗纹的窄袖白袍站在屋檐下乘凉,长身玉立,身后的穿堂风吹着,徐徐撩起他身后的墨发。   轻轻扬起。   比之前多了分精练,又少了分距离。   可不变的是还那般好看。   崔九贞心里想着,似是发现了人,谢丕也转过头。   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崔九贞扬眉,之前几次都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怎的这回,倒不躲了?   她让身后的玉烟和如云留在原地,自己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她惊讶道:“谢二公子这回不避着我了?”   谢丕淡淡道:“既避不开,便不避了。”   “……”   崔九贞有些尴尬,这说的什么话,好像她有多缠人似的。   咳咳,虽说,也有那么一点点。   “那,二公子今日在此,难道是专门等我的?”   “是。”   崔九贞正等他否认,就再接两句,不曾想这厮竟然直接认了。   她有些愣住,眸子眨了眨,确认自己没听错后,道:“二公子真的在等我?”   谢丕颔首,“不错。”   他微微低头看着她,“在下想问问大姑娘,上次与我说的内侍刘瑾,你是如何知晓的?”   原来是这事,崔九贞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什么呢!   偷偷看了眼谢丕,目光隐晦地在他那系着锦纹腰带,纤细劲瘦的腰身上滑过。   再回到那张清冷淡漠的脸上,也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她戏弄他两次,便寻她不快。   见他说正事,自然也不再顽笑,“是我上回在……那位来时无意间听到的。”   她瞧了眼谢丕,见他在听,那双深邃幽深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她,有那么一瞬,她心口颤了颤。   跳的有些快。   “那个,似乎圣上也怕这刘瑾带坏太子,可偏偏太子又极为宠爱这内侍,一时,也没什么法子。”   她稳了稳心神,胡乱编著,反正他也不可能直接问皇帝。   谢丕倒是真的信了,他道:“殿下身边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此人心术不正,竟多次谗言引诱殿下。”   “你竟知晓,便要当心了,太子身边的那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崔九贞提醒道,她记得后来还被称作什么八虎。 第43章 慌乱   谢丕看着她,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没想到,大姑娘如此关心殿下的事。”   “我这也是担心你嘛!”崔九贞想也不想的张口就来。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张嘴又犯老毛病了。   她悄悄睨了眼谢丕,见之并未生气,一双深邃的眼睛却正看着她,目光似是专注。   这样一双眼睛,若此后只装得下一人,那必定是命也能给他吧!   崔九贞紧了紧喉头,有些受不住,忙慌乱地移开眼。   “那个……”她回过神,手指勾了勾颊边的碎发,勉强解释道:“毕、毕竟你是祖父的学生的嘛……”   谢丕了然点头,“如此,真是多谢大姑娘了。”   “不必不必。”崔九贞转了转眸子,只觉得脸颊都开始热了起来。   受不住了,真的受不住了。   崔九贞头一回有了些心慌意乱之感。   她飞快地看了眼对方,“那什么,无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着,当真转身就离开。   谢丕眸色浅淡地看着,眼中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笑意。   “那个……”只见走到一半的人突然又回头,红唇弯弯轻启,目光狡黠又潋滟。   “二公子的腰可真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远。   她着实憋不住了,方才瞧见他第一眼就想这么说了。   留下怔楞在原地的人,良久,谢丕才轻笑出声,那张面容犹如冰雪骤然消融,春风拂透百花。   异常夺目!   微光划过,那双低垂的眸子里似乎渐渐多了些什么。   已经跑远的崔九贞捂着脸,突然觉着自己这张嘴当真是该打。   怎么就控制不住呢!   可,她想起谢丕那白衣墨发,身姿如玉的勾人模样。   她,不后悔!   美色当前,岂是凡人能控制的?   她就不信,有人能不眼馋。   追上她的玉烟和如云两人喘了口气,“大小姐,您这都说什么的话呀!”   玉烟不赞同地道。   崔九贞以手做扇,挥着脸上的热气,眸子灵透带笑,“我这是夸他呢!”   玉烟一噎。   这哪是夸呀!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   一想到这个,她忙地压下心思,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大小姐,您不会真的对谢二公子有什么吧?他可没一个未婚妻活过十五的。”   虽说谢二公子是真的好看。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我已经十五了。”   “那也不成,往常不是没有起了心思的,可都不大走运。”说着,她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什么不走运?”   玉烟正想着,见她问起,立即说了些传闻。   崔九贞惊讶,“真的假的,这么邪门儿?”   可她也不止一次两次接近他了,也没见着发生什么啊!   小小的如云不太明白,索性只听着。   前院,下了衙回来的崔恂一进门就听了梁管家的禀报,东苑的事整个府里知道的不多,可梁管家却是清楚的。   崔恂沉默着,衣裳也未换,朝正房走去。   见他过来,正房的丫鬟婆子立即活络了起来,出来迎的是芙儿,崔恂直接问她,“夫人呢?”   “回老爷,夫人在房里……”   话未说完,崔恂便已经绕过她离去。   房里,温氏双腿正换着药,比起早上,这会儿青紫更甚,破皮擦伤之处透着红肿。   崔恂一进来便瞧见这般模样,皱了皱眉。   温氏推开萍儿,忙地放下裤管,理好裙摆起身,“老爷恕罪,妾身迟迎了。”   崔恂脸色稍缓,“你今儿个早上去跪东苑了?”   “老爷……”温氏红了眼眶,脚步摇晃地走向他,抬眸道:“我知道不对,可我若真卸下中馈,还算什么主母?您可曾想过我的处境,这些年我从未求过什么,要的也不多,不过是一个体面罢了,您都要收回吗?”   崔恂张了张嘴,目光复杂地撇开,“我不过是说两句罢了,何时真的做了,便是不为你着想,也会为了元淑着想。”   “是啊!老爷从来不是为了我。”   温氏落寞地笑了笑。   崔恂皱眉,有些不忍,想解释两句,可碍于某些事,又开不了口。   他叹了口气,“你今日这番作为实属不该,往后莫再如此,父亲最不喜人这般。”   “我若有法子,何须如此,你当我扔了颜面,就好受?”   “你……”   “老爷,这么多年,你可曾看过我,这正房,你又来过几回?我早已成了旁人眼中的笑话,自然也不怕人家再多笑些。”   “你是主母,崔家何人敢笑话于你!”   “主母又如何?”温氏落下两行清泪,面容愁苦,“我进府十几载,每日为姐姐诵经念佛,中馈也都交由下头帮我打理。如今一出事,就是我的疏忽,你可曾问过我,可知我心里的苦?近日,府里又是如何看待我?”   说着,温氏踉跄几步,趴在几上低低抽泣,不再抬头。   崔恂伸手,面色复杂地想要安抚几句。   “你……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保证,中馈不会交于旁人,你安心就是。”   至于其他的,他却是给不了,当初不得已娶她进门便早已说清,即便对不住她,可在这一点上,他不会心软!   崔恂离开了。   温氏伏在几上,泪水沾湿了几面,而她的脸上,早已温婉不在。   她慢慢坐起身子,目光出神地看着门口。   萍儿与芙儿两人面上浮起担忧。   “夫人,您可还好?”两人心疼地看着她。   温氏摇摇头,“他向我保证,不会收我的权,真是可笑。”   她吃吃道:“曾经她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我却要千方百计地抓紧,我究竟哪里不如她,哪里不如?”   温氏笑的眼中模糊一片。   出了正房的崔恂心中烦闷,眉头紧皱。   刚回到书房,想清净一会儿,派出去的人便回来禀报了。   “奴才并未寻到李嬷嬷的踪影,据庄子上的说,她于半个多月前便由人接走了,说是寻了个地方养伤。”   “可知是何人接走的,又去了哪儿?”   “奴才未打听出来。”   崔恂冷下脸,“意思是说这李嬷嬷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是,奴才羞愧!”   “庄子上的人打听了?与她亲近之人也不晓得?”   “回老爷,那些人都说不曾见过接走李嬷嬷的人,也不知晓她的踪迹。”   “罢了,你下去吧!”崔恂气的不想再听,挥挥手让他离开。   李嬷嬷消失了,说明此事确实有人在背后操纵。 第44章 膈应   想到这里,他重重地捶了下案桌。   莫非……是张家有意而为?   想到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太子之事,说不准张家就在记恨着,毕竟当初群臣虽避之不及,可他们却是想揽下太子的。   崔恂坐下,自己研磨提笔,无论心里怎么想,此事与王衍有无干系,他对这人是越看越不喜了。   正巧探探口风,若这门亲事实在不如意,他也不会让自己闺女再嫁过去。   写了封信,他命人送出了门。   恰恰与老太爷一前一后。   此时,王家里头。   王衍跪在地上,面对着的是王家夫妇。   因着在崔家的事,他们虽才知晓,可也当不得什么小事处理。   王夫人林氏全程皱着眉头,“他一个外男怎知崔家的路,引他的小厮可有找着?”   王衍垂眸,“这种时候,怎会找到人。”   “那你就任由人家诬陷?”王夫人不高兴了。   “好了。”王谦沉着脸说道,“人是他带进去的,惹了这样的事,他还能无辜?”   王夫人抿紧唇,脸上不豫。   “明儿个就递上帖子,咱们带上衡之亲自登门赔礼道歉!”   “老爷!”   “你还想如何?”   王谦瞪了她一眼,再看向王衍,“这桩婚事是你祖父亲自向崔老先生为你求来的,好生珍惜,崔家闺女身份尊贵,万不可怠慢了。”   王夫人不乐意了,“崔家纵然势大,可我王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老太爷更是任了南京户部尚书,有何配不上他们崔家。”   “你一个妇人懂甚,照做便是。”说着,王谦起身,“还不去准备?”   王夫人纵有不满也只得起身应诺。   “起来吧!”王谦说道。   王衍看了他一眼,这才应声起了。   没过两日,王家便登门了。   王谦带着儿子与崔恂在书房商谈,王夫人则是去了正房拜见温氏。   崔九贞不得不出面,坐在次间里,温氏与王夫人吃茶闲话着。   时不时地便将话头引到她身上,崔九贞面上虽不显,心里却颇为不耐。   王夫人与温氏说了两句,又看着她笑道:“贞儿写的一手好字,不若给我几本字帖,回头让我家彤儿跟着描习。”   彤儿是她长子的闺女,这时候应当四五岁大,刚启蒙不久。   这点小事崔九贞自然不会拒绝,便吩咐了玉烟回去找找自己从前留下的字帖。   原主自小跟着老夫人,老太爷习字读书,自然留下了不少笔墨。   王夫人温和了声音,拉着她的手,“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再过一两载就要出阁,若是无事,便多做做女工,也好打发打发闲时。”   崔九贞扬眉,她这是还没嫁过去,就想给她立规矩,管到她头上来了?   “回夫人,我平日里多动笔墨,算些账本,女工倒是分不出什么空子做了。”   王夫人皱了皱眉,不过又松开,“女儿家会理事也好,往后好多帮衬帮衬我。”   温氏颇为赞同,“可不是,这孩子聪慧,中馈定也是一把好手,林姐姐有福了。”   王夫人眸子闪了闪,笑道:“哪里是我一人的福气,你也是,辛苦你养出这般聪慧的姑娘。”   “林姐姐说笑了。”温氏说道,此时,丫鬟进来禀报,不一会儿,崔元淑便进来了。   她今日打扮甚为得体,黄边绿底的织金碎花褙子,青罗挑线绸裙,妆容清淡,温婉又带着明媚。   王夫人眼前一亮,夸道:“这是元淑吧!许久不见,当真是女大十八变,都道崔家有双姝,容色出众,果真名不虚传,叫我好生羡慕。”   崔元淑盈盈一拜,福礼道:“元淑谢伯母夸赞,姐姐才是姿容绝代,元淑可比不了。”   王夫人拉了她的手捏捏,给她套了个翠玉镯子,“各有千秋。”   说着,她嗔道:“你这孩子,就是惹人怜爱。”   “谢谢伯母。”崔元淑脸颊微红,低下头,更显娇俏妍丽。   王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对比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崔九贞,她心里是愈发觉得手里的这个好。   可,谁叫她们王家定下的是另一个呢!   想到这里,她颇为可惜,只得慢慢松了手。   崔元淑坐在崔九贞身边,对她甜甜一笑,“姐姐好些日子没来了,淑儿也进不得你的院子,想寻你,也只能日日守在母亲这处。”   崔九贞心中嗤笑,淡淡地呷了口茶,“我平日里都去东苑给祖父请安,顺道誊抄些书卷,你若想寻我,去东苑便是。”   崔元淑一噎,脸色僵了僵。   谁不知老太爷不让其他人进东苑,连她这个亲孙女,现下每回过去都吃闭门羹。   可这话她却不能当着王夫人的面说出来,只得呐呐道,“姐姐说的是……”   王夫人却听着暗暗皱眉,这崔大姑娘连晨昏定省也无,当真是惯的没些个规矩。   看来往后进门还是得多教教才是,毕竟他们王家规矩多,门第也清贵。   想着,她语气上带了几分教导,对崔九贞说道:“你母亲身子不大利索,平日里该多来瞧瞧才是,作为长女,也好给妹妹作个样儿。”   崔九贞端着茶碗的手顿住,抬起眸子,“府里都知母亲平日不喜人打搅,我又怎好坏了她定下的规矩。”   “这……”王夫人看了眼温氏,“原是如此,不过,为长辈侍疾乃是身为儿女本就该做的。”   “咳咳……”温氏低声咳了咳。   “夫人说的是。”崔九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懒得再理会。   真以为自己是她婆婆了,别说现在还不是,就算以后是,也轮不到她今儿个就来教她做事。   这手未免伸得太长!   “母亲,夫人,贞儿还要去替祖父抄书,就先退下了。”   王夫人一听,有些不满,她今儿个过府本就是想着敲打敲打,不想,两句话还没说人就要走了。   又是以崔家老太爷的名义,她就是想开口留人,也没个由头,只得看着她离开。   崔元淑见崔九贞离去,心思也活络了起来,如何讨人欢心暂且不提。   再说崔九贞,出了正房后,才觉着舒服不少。   也不知王家今日过来是什么目的,她父亲又是怎么说的,这桩婚事当真是膈应的慌。   她心中堵着口气来到东苑,寻到正上完课的老太爷,倒豆子似的说起来。   “……这还没过门儿王夫人就来管教我,若真嫁过去,还不知要怎么搓磨我呢!”   崔九贞委委屈屈,一脸的不高兴。   【节日快乐,作者君一天都在码字,终于八千字更完,大家记得动动手指,支持下呀!爱你们~】 第45章 明路   老太爷听的直皱眉,今儿个王家来人一进府就过来拜见了,他嫌麻烦,就没放进来。   原是听说来赔罪的,怎么到了自家孙女这儿,就成了说教?   他崔家的姑娘,轮得到旁人来管?   “你母亲怎么说?”老太爷随意拿了把蒲扇,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扇着。   “母亲啊……”崔九贞转了转眼珠子,“她还能怎么说。”   老太爷一听,便懂了。   “不像话,竟让得外人欺负到头上来。”   本就对温氏有些不豫,这回更恼了。   他看了眼也跟着自个儿坐在石阶上的孙女,“王家想要拿捏你,也得掂量掂量够不够格,我崔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崔九贞双手撑着下巴,焉了巴唧地道:“听说王家规矩多,王夫人更是,难怪我还没过门儿,就巴巴地过来给我说教。”   她斜睨着老太爷,脸颊被挤得圆滚,“若是祖母在,定不会容她这般,手都伸到我崔府来了。”   老太爷一噎,遂想起发妻,他脸上又多了些笑容,与有荣焉。   “不错,你祖母可不是会吃亏的主儿。”   他追忆了会儿,叹口气,状似不经意道:“贞儿不喜欢这桩婚事?”   崔九贞眸子一亮,来了。   她转过脸,委屈地撅起嘴,“祖父,孙女不想欺瞒您,我确实不喜这门婚事,也不喜王衍那人。”   老太爷打着蒲扇的手慢了下来,毕竟是自己定下的婚事,孙女不喜,这心里着实有些不大得劲儿。   “也不是说王家不好,祖父您为我着想,给我定了这样的清贵人家,必然不会错的。”   “既如此,为何还不喜?”   “孙女也是喜欢过的,可……”她看了眼老太爷,“有回我无意中听到,王公子他似是已有意中人了。”   老太爷顿住,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孙女说,王公子已有意中人了,我虽不知那人是谁,可有回听到,他在麒麟阁定了套金凤衔珠翠羽钗要送给那人。”   崔九贞所说可不是随意杜撰出来的,书中原就有这段。   只不过,这件事王衍做的隐秘,其他人都不知道罢了。   那崔元淑不久后大抵会天天戴着那钗子,在她面前晃悠。   这回,也算挖了个坑让他们跳了。   老太爷面色不大好,若此事当真,他必然要讨个说法的。   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肆,哪来的胆子?   崔九贞是打定了主意要退婚,又添了把火道:“祖父,他既然已与我定下亲事,却又背着我这般,如此欺我辱我,我是万万咽不下这口气的,这桩婚事,我是真不想要了!”   老太爷绷紧脸,听完这件事,已然没了平日里的温和,他扔了蒲扇,起身背着她,“此事,待我查清再说!”   言毕,拂袖离开。   崔九贞不知老太爷要做什么,可她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也算过了明路。   无论如何,这桩婚事他们都得再三思量。   想到这里,她弯起嘴角,心中闷气总算散了些。   捡起老太爷扔掉的蒲扇,她高高兴兴地起身,刚一回头就吓了一跳。   心口扑通扑通的,她按了按,忍不住抱怨,“谢二公子,你知不知,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崔九贞香腮如雪,染了丝绯红,带着些许怒气的眸子,反倒显得愈发娇俏。   谢丕扬眉,“我方才唤了声,你没回。”   “嗯?”崔九贞疑惑,难道是她方才想的太入神,没注意?   而丫鬟之前又被她打发去别处,更无人提醒她了。   “咳,我方才走神了。”她扇着手里的蒲扇说道,见谢丕手中拿着张纸,似是新写的文章,便问了句,“谢二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去呀?”   “刚做完课业,先生让我递给他过目。”   “喔~”她笑道:“那真不巧了,祖父才走,也不知去做什么了,现下恐怕没功夫给你批阅呢!”   谢丕并未多问,只点点头,“多谢大姑娘告知。”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崔九贞忙地叫住,“谢二公子,你方才可有听到什么?”   谢丕顿住,侧过身道:“大姑娘放心,谢某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崔九贞扬眉,这是听到了?   她上前,手中打着扇子,脸颊边的碎发随着风一晃一晃地,有些调皮。   谢丕看了眼,便垂下了眼帘。   人已走近,他又闻到了那股清香,莫名撩人。   “谢二公子,你说我要是真退了婚事,即便不是我的过错,可旁人不知,难免会编排我几句,往后还有谁家敢与我结亲,真心待我呢!”   谢丕闻言,抬起眸子,“大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是非对错自有分辨,况且以你的身份,何愁寻不到好人家。”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声音微微低沉了些。   崔九贞听的心中欢喜,再看他面色,没有一丝敷衍。   不错,没有世俗偏见,谢丕这厮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谢二公子,那……若是你,会介意吗?”   她眉目含笑,就这么看着他。   谢丕呼吸发颤,头一回觉得,这颗心竟可以跳的如此之快。   他抿紧唇,移开眸子,“大姑娘,莫再戏弄谢某了。”   “怎会是戏弄?”崔九贞拨弄着蒲扇,“你就说,若是你,可会介意?”   谢丕滚了滚喉头,终是道:“不会!”   更何况,他有什么理由介意,若论名声,他才是那个人人避之的存在。   从前没觉得,可如今他却是有些在意这样的名声了。   得到答案的崔九贞笑了。   她头一回如此高兴,自己确实有那个想法来着,与其往后再和不知什么样的男人结亲,不若就近选择眼前的。   如此才华样貌,整个顺天也难以找出比他更好的吧!   若说非他不可也不至于,但,就是更想要他!   “二公子可记住了你今日所言。”崔九贞盯着他道。   眼中是之前所未见过的认真,意识到什么的谢丕心口发紧。   手中无意识地攥紧了那张纸。   崔九贞扬唇一笑,“等我哦!”   谢丕眸子一颤。   轻飘飘地说完,崔九贞便心情大好地转身离开,准备回去好好想想后头的事。   许是乐极生悲,就那么一级台阶,她竟然无端地踩滑了,只听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空气寂静。 第46章 绝望   崔九贞懵了,脑中当即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是瞬间涌上脑壳的羞愤感。   她完了。   她的形象,没了……   顾不得男女之别,谢丕匆匆上前扶起她,“大姑娘,摔着哪儿了?”   见她没反应,谢丕有些急,沉声道:“大姑娘?”   别叫了……   崔九贞低下头,不想说话。   她不想见人了。   眼眶发热,她几乎要被自己气哭。   为何不干脆将她摔晕过去,晕过去,就不用面对了,她也能骗自己不知道。   可现在,着实难堪。   有那么一刻,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为何偏偏是在他跟前摔成这样。   “到底伤着哪儿了?”谢丕低头询问。   崔九贞摇摇头,遂又缓缓撇过脸,不看他,“你能将我的丫鬟找来么……”   她要绝望了。   见她说话,谢丕稍稍放心了些,“你且等着,我这就去。”   说完,他起身就离开。   崔九贞在他走后才抬起头,只觉得生无可恋。   她自个儿撑起身,才觉得不仅脚,双腿膝盖也火辣辣的疼。   一瘸一拐地挪到台阶上坐下,她又低下头去。   不是没想过自己一走了之,下回见可能还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她现在有点儿做不到。   太疼了。   她眼中涌出泪花,真的是疼的!   “大小姐?”   没过一会儿,玉烟和如云的声音传来,崔九贞淡淡地看了眼,触及到后头那道身影,飞速移开。   两人来到跟前,忙前忙后一阵询问,玉烟道:“奴婢先扶您去堂里坐着,再看伤的如何。”   她力气还算大,一人便撑起了崔九贞。   不远处,谢丕已经背过身避开了目光,并未看她们。   如云之前瞧过一眼,她们大小姐脚伤的不轻,便做主去请府医了。   直到进了堂里,崔九贞也没说过一句话,更没再看过谢丕一眼。   倒不是怪他,只是暂时没脸见他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是一阵凄凉。   玉烟撸起了她的裤管,看到伤势惊叫出声。   “怎会伤成这样,大小姐,您如何会摔成这般……”说着,又查看其他地方,才发现,手掌也蹭了皮,正冒着血丝。   没有走远,时刻注意着堂内动静的谢丕听到声音,忍不住立即走了进来。   只一瞬,便又退了出去。   那双肤白如玉,修长匀称的双腿,以及那醒目的伤痕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背对着门口的玉烟并未发现,而低着头的崔九贞也没有注意。   如云气喘吁吁地带着府医过来,替崔九贞盖上其他地方,只露出了伤口。   “伤的不轻,索性骨头没事,将养一些日子便能好,切记不可再乱动,加重了伤势。”老大夫隔着帕子小心地按了按。   回头,又查看了膝盖以及手掌,处理完伤口,他才道:“手上还好,只这腿上,这个天儿若弄不好,恐怕会留下疤痕。”   玉烟和如云大惊,这怎么能留下疤痕呢!   无论如何,她们大小姐也不能留下这样的东西啊!   堂内顿时杂乱起来,如云谨记崔九贞不能乱动,只得吩咐小厮去禀告老太爷,在东苑收拾间屋子出来,先让大小姐落脚。   梧桐苑有些路要走,回去已是不便。   很快,崔九贞受伤的消息便传开了,崔恂顾不得王家父子,匆匆送了客便朝东苑过来。   屋子里,崔九贞双眼无神地躺在罗汉床上,手掌已被上过药,正摊开着。   周围摆了冰盆,正有丫鬟若干进进出出地收拾着东西。   崔恂进来就看到自家闺女的惨样,“贞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如何伤成这样?”   崔九贞歪过头看他,神色怏怏,“爹啊,我不想活了,没脸见人了……”   “……”这说的什么话?   “究竟怎么回事儿,丫鬟呢?”他转头问道。   玉烟和如云忙跪了下去,却是说不出话来。   “让你们服侍大小姐,就是这样服侍的?”   崔九贞的膝盖因不能捂着,便盖上其他地方,露出伤口那一截。   那片地方没了一层皮肉,瞧着触目惊心。   崔恂难免又气又心疼。   “屋里的大丫鬟罚三个月俸银,其他人各一月。”他直接发了话。   玉烟几人低着头,只得接受。   不久后,老太爷过来了,皱眉看了伤势,也是一脸的怒气。   偏偏崔九贞像个焉了菜头,苦唧唧的,他就是想说两句,也不忍心。   屋里下人们皆战战兢兢的,生怕老太爷再冲她们撒次气。   他叹道:“多大个人了,如此不当心。”   崔九贞委屈。   说起来,她也不知是如何成这般的,明明就一级台阶,前前后后走过不知几回了。   竟也能踩滑,当真邪门儿。   她突然想起谢丕的传言,听说从前近身过的女子,不是摔断了腿就是无故落水,没了半条命。   还有个连门牙都磕掉了,再没出过门。   这么说起来,她还算幸运些,不至于没了半条命,往后出不了门。   崔九贞就这么在东苑住下了,梧桐苑里的部分摆设物件儿,以及平日里惯用的都搬到了这里。   温氏和崔元淑也来看过,不过崔九贞没心思理会她们,只说了两句便借口累了将她们打发走。   晚上,她草草用了几口粥,看着窗外的月亮叹气。   玉烟神色复杂,几次张口,又闭上,崔九贞想不注意都难。   “想说什么就说吧!”她怏怏道。   玉烟得了令,总算敢开口了,当即就道:“大小姐,奴婢就说那谢二公子运道不好,不能近身,您看看,出事儿了吧?”   崔九贞睨着她,“你又知道了?”   “奴婢当然知晓,这事儿可邪乎着呢!不能不信,大小姐往后还是避着些吧!”   “哼!从来只有旁人避着我,哪有我避着旁人的道理?”崔九贞偏过头不理她。   再者说,就算邪乎还能有她身上的事儿邪乎?   见她不听劝,玉烟心里急得慌,可又不敢像从前那般擅自做主决定些不打紧的事儿。   她心里苦,还又累。   片刻后,如云端着水进来,在床前搁下道:“奴婢方才出去端水碰到小五,才知隔壁那几间亮着灯的屋子竟住的是谢二公子。”   崔九贞原本消极的眸子骤然一亮,偏过头来,“他住隔壁?”   【说到摔跤我是真的摔过,就一级台阶,平时走过不知道多少次,还穿着平底鞋就踩滑了,扑通一声跪到朋友面前,我当时人都傻了,养了快一个月伤才好,绝望】 第47章 烦躁   玉烟心中警惕。   “大小姐,奴婢明儿个就禀报老太爷,让他换个院子。”   崔九贞刚起的心思,闻言,瞬间又歇下了。   她叹了口气。   若是之前,她定是极为欢喜的,巴不得这样的好事儿。   可现在,她一想到傍晚在他面前摔成那样,就什么心思都没了。   至少这段时日,她不想再去见他。   待过些日子,她就能自欺欺人忘了这事。   想着,她开口道:“此处是我幼时住的地儿,隔壁便是祖父与祖母住的,隔了个小花园,平日里错开走就是。”   “可是……他离得这般近,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儿啊!”玉烟嘀咕着。   崔九贞摇头,“他能住这儿必然是祖父的意思,不可多事。”   最后一句是对她说的。   玉烟虽担心,却也只好应下。   两人轻手轻脚地拧了巾帕就着温水替她擦洗,稍晚些,崔九贞才忍着疼痛入睡。   另一头,谢丕看着隔壁那间还亮着微光的屋子,良久才收回目光。   他向来不信自己身上的传言,可,今日却教他有些怀疑了。   心中烦躁,他索性燃着灯,抄了一夜的书。   翌日,眼下青黑的谢丕按时到院子里等候,路过的零星几人脸上皆带着惊奇。   老太爷也没怎么睡好,倒是太子,已经习惯了作息,这些日子吃的好,睡得好,瞧着竟是比来时还多长了些肉。   吩咐完太子去打拳,老太爷一转身就瞧见面色苍白,眼下青黑一片的谢丕。   “见鬼了你,弄成这样!”他当即喝道。   大白天儿的出来吓人。   谢丕抿唇,“只是翻到了些孤本,多看了几个时辰。”   老太爷闻言勉强点头,自个儿那里有多少好书他还是知道的,会入迷不奇怪。   他摆摆手,“今儿个你盯着那小子甭偷懒,我有其他事要出去一趟。”   谢丕领命应下。   见着老太爷走后,他来到太子身后,盯着他打了会儿拳,思绪却渐渐飞远。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停了下来,随意地擦擦汗,来到谢丕跟前,“谢先生,你昨晚莫不是真见鬼了?活像那些被吸干了精气的白面书生。”   谢丕淡淡地睨了他一眼,目光瞥到他手腕上的擦伤。   几乎淡的看不出。   “你用的药膏可还有?”   “嗯?谢先生受伤了?”   “嗯……”   “自然有。”太子咧开嘴,眼珠子一转,道:“孤拿给你,可有什么好处?”   这些日子,跟着老太爷学的最好的,怕是就这一点了。   不吃亏!   谢丕冷哼,“今儿个不必练字。”   “成交。”太子高兴地撒腿就跑,回去给他拿药膏。   他本就爱蹦爱跳,厌文喜武,经常有所擦伤磕碰难免,是以身边常备些药也是惯例。   且,宫里的药,就没有不好的。   昨日谢丕听到崔九贞的伤许是会留疤,自然就放在了心上。   那样的人儿,若留下疤,以她那娇气的模样,怕是会难过。   不过一会儿,太子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酒杯大小的蓝色釉面罐子,递给他,“这可是孤自己用的,最好的!”   他强调道。   谢丕接过,看向他,“今日既不必练字,你午后便去院子北边的鸡圈将鸡蛋拾来,放到后厨备用。”   太子双眼一亮,连连点头,“这个容易,先生放心,包在孤身上了。”   他挺起胸膛,拍了拍。   谢丕眸子微深,径自转身离去。   他回到屋子里,自己割了道不大不小的伤口,然后涂了些药,见着没问题这才拿着去隔壁。   站在屋外,他出声提醒了下,正忙着打理门口的如云闻声,走了过来。   “谢二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儿?”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行礼道。   谢丕将药递给她,“这是宫里的秘药,抹些日子,必不会留下疤痕。”   如云惊喜接过,“真的?奴婢替我家小姐多谢二公子了,大小姐今儿早还发愁呢!总说伤口疼,担心留疤。”   “很疼?”谢丕皱起眉头。   如云点头,“这伤不能捂着,也不能随意动弹,连下床都费劲儿,虽结痂了,可伤处愈发红肿起来。”   到底还是天儿热,于伤口愈合有碍。   谢丕沉默了,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儿,总之不大好受。   他默默地离开,看的如云一头雾水,不过攥着药瓶又高兴起来。   “大小姐!”她进了屋,将药瓶呈上,“谢二公子送了药来,说是宫里的秘药,抹了不会留下疤痕。”   崔九贞眼中闪过惊讶,“他哪儿来的,今日出府了?”   “奴婢不知,这是他方才送来的。”   “我看看。”   她打开,用指甲挑了些出来,刚想抹上,就如云伸手过来,“奴婢早上搬妆正巧划破了些皮,不若先给奴婢试试吧?”   崔九贞顿住,抬眼看向她,目光柔了柔,哪里还不知她的目的。   “好,给你试。”她应下了,将药抹上她肉肉的手背。   如云笑了笑,自己又匀开些,闻着道:“味道有些清凉,涂着也凉。”   崔九贞抹了些在掌心,确实感觉到了一股清凉之意,起初有些刺痛,但之后就舒服了。   见着药没问题,如云接手又替她抹了膝盖。   清凉之意覆满伤口,崔九贞舒服地眯上眼睛,总算不太疼了。   她嘴角弯起,宫里的秘药,莫不是谢丕那厮为她特意去求的?   还真关心她呢!   崔九贞高兴起来,一不小心碰到了脚,下一刻疼痛袭来,她抽了口气。   才燃起的心思,又凉了下去。   想到昨日摔的那样,崔九贞忍不住捂脸。   为何偏偏是他呢!   晚些时候,老太爷从外头回来,瞧见院子里没人,也不知太子的踪迹,便四处转了转。   “一日不在就偷懒。”他嘀咕道,从书房门口离开,没惊动里头写着文章的谢丕。   老太爷将屋里,院子后头,以及园子里都寻了,终是在北边儿发现了人。   “什么味儿?”他嗅了嗅,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太子正坐在屋檐底下,周遭是沾着血的一地鸡毛和骨头,他正拽着烤好的鸡,吃得满嘴流油。   老太爷登时怒了,“混账,竟敢偷我的鸡。”   这兔崽子吃的还是只一月大的童子鸡。   喝声传来,太子回头一瞧,只见老太爷吹胡子瞪眼,就要找东西揍他。   他一惊,顾不得其他,撒腿就跑。   【感谢纵横婆娑的打赏哦!今天又多加了一章,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48章 怒火   不是说出府去了,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太子一边跑一边想着,冷不防被不知从哪儿出来的谢丕撞上,后者嫌弃地退开了些。   就这么一耽搁,老太爷追了上来。   “岂有此理,正事儿不知道做,尽学人家偷鸡摸狗。”老太爷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拎到堂内。   “不过两只鸡罢了,何须如此。”太子抹了抹手上的油,不满地放下还剩了些肉的鸡架。   老太爷瞪眼,“偷我的鸡你还有理了?”   “这哪是偷啊……”   “嗯?”   “孤、孤这是午膳没吃饱,晌午又干了好些活儿,饿了。”   老太爷冷哼,信他个鬼。   “你就是这么看着的?”他睨向谢丕。   谢丕倒是不辩解什么,只行了一礼道:“是学生的错,没有看好殿下,请先生责罚!”   太子忙地点头,“没错没错。”   “住嘴,真是给你惯的!”老太爷一撩袍子去拿了戒尺过来,“给我去院子里趴着。”   太子惊道:“为何呀!孤回头赔你两只,不,四只不就成了。”   “哼,推卸责任,不敬师长,实非储君作为。”   任他再怎么挣扎,也抵不过老太爷,硬是给他按到了院子里歇脚的长凳上。   “啊……孤、孤错了……”   啪地一下,老太爷打在他的屁股上。   “哎哟,孤不敢了……”   院子里,叫声吵吵嚷嚷。   谢丕收回目光,挥挥衣袖,云淡风轻地离开。   隐在周围的锦衣卫们,对此也早便见怪不怪了。   三天不打一次,都觉着稀奇。   处置完太子,老太爷这才去看崔九贞,他从怀中拿出了两瓶子药。   “白色那瓶擦拭,蓝色的那瓶涂抹,往后必不会留下痕迹。”   崔九贞看着那个蓝色瓶子,与谢丕送来的一模一样。   她抬眼看向老太爷,见他穿着青褐色的云纹锦袍,头上换了根檀木簪,便知这是出过门了。   “祖父哪儿来的?瞧着像是好东西。”   “从薛院判那儿拿的。”老太爷看了看她的伤势,“结痂了,切不可沾着水,屋里多放几个冰盆,不可热着。”   他转头吩咐玉烟和如云。   两人一同应下,他又询问道:“听说我走后你就摔了,究竟怎么回事?”   崔九贞顿住,将药瓶放下,“孙女当时想着王家的事,也不知怎的,就踩滑了,当真是邪乎。”   她偷偷觑了老太爷一眼,不介意这时候给王家上上眼药。   “说来也是走了霉运,莫不是八字相冲什么的……”   “胡说八道。”   老太爷不轻不重地训了声,心里也有些疑问。   当初交换庚帖,可是合过八字的,空无虽未说好,可也没说相冲啊!   但,不论如何,这件事确实在他心里记下了。   背着手出门儿,老太爷想着,要不要寻个机会去好好问问空无那厮。   正琢磨着,崔恂过来了,询问了遍崔九贞的伤势,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前头的厅堂里。   “昨儿怠慢了王家,那头似乎颇有微词。”   “怎么说?”   “王家原想过来瞧瞧的,儿子给拒了。”   崔恂坐在一旁,不大乐意。   “拒了就拒了,我这院子又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老太爷不以为意道。   “可,就是如此,王家人觉着,咱们不将他们当亲家。”崔恂皱眉,“儿子想,若真对这门婚事不满,就成全他们,儿子亲自登门去替贞儿退了。”   老太爷睨了他一眼,“此事不急,你先替我去查一查麒麟阁,看看他们可有制过金凤衔珠翠羽钗这样的头面。”   崔恂一听,面色古怪地看着他,“父亲打听这个做什么?”   莫不是……   “瞎猜什么东西。”老太爷瞪了他一眼,遂还是将这事情说了。   啪哒——   崔恂将茶碗拍在案几上,气得面色冰冷,“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我倒是没瞧出来,王家小子竟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他冷冷一笑,“若这桩婚事不解,他是不是还要藏一辈子,说不准哪日再带回去膈应我家贞儿?”   “父亲,儿子绝不能容忍王家小子!”他正色道。   老太爷砸吧砸吧嘴,谁能想到呢!   “此事究竟如何,待查完之后再行商议,你多打听打听那小子身边的人,总有破绽,若真如贞儿所说,这门婚事便退了!”   得到允诺,崔恂这才缓了神色,想再说些什么,就见谢丕进来了。   他朝两人见过礼后,将写好的文章呈给老太爷,顿了下,垂眸道:“先生,学生想回府一趟,收拾些用具过来。”   老太爷睨了他一眼,“既回去,便多待几日再回来吧!瞧你这鬼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搓磨你了。”   “没有的事,先生这处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进不来,我既进来了,自然要多学些东西,一时难以自持也是常事。”   不急不躁,不卑不亢,老太爷对这个学生还算是满意的。   他挥手道:“去吧!自个儿吩咐下去,套个马车。”   “是,学生告退!”谢丕对两人施礼,随后退了出去。   崔恂神色淡淡,“谢家怕是要出了桩父子鼎甲的美谈了。”   老太爷闻言,略微带了丝笑意,缓了方才沉重的气氛。   他道:“此子不可估量,只这性子,倒是颇类我。”   崔恂惊讶,这是极高的评价了,只是……   “父亲?这孩子难不成也无意于官场?”   “倒也不全是。”   老太爷拈着胡子,摇摇头,不再解释。   再说谢丕,出了崔家,等到谢府也不过一个时辰。   知晓他回来,谢夫人老早便着人安排了,又是吃的喝的准备着。   待见到了人,心疼直皱眉,“怎的瘦成这般,脸色也不好,崔老先生那儿就这么清苦?”   谢丕拜见了双亲后,这才回话,“不过是昨夜多看了几本书,没注意时辰,忘了歇息。”   谢迁点头,“多看些好,多学点儿。”   “说什么呢?”谢夫人瞪了他一眼,遂又道:“还是身子重要,往后不可如此。”   谢丕应下,“儿子省得了。”   谢夫人舍不得自家儿子受苦,便催了他先回去换身衣裳梳洗一番,自己则是去厨房端些补汤。   书房里,谢丕随意挽着发,坐在书案后,手中是一块方帕,正出神地摩挲着。   谢夫人推开门就瞧见自家儿子正出神地看着什么,见她进来,便压在了书下。   她眸子闪了闪,笑道:“我给你端了碗参汤,过来趁热喝了罢。” 第49章 不配   谢夫人将汤搁在一旁的几上,替他盛了碗出来。   “多谢母亲。”谢丕起身来到跟前,在椅子上坐下,端起碗尝了口。   “在崔家可有短缺?今儿个回来还得回去不?能待几日?”   谢夫人说着,悄悄走到书案前,“乱七八糟的,也不晓得收拾下。”   谢丕发现,想要阻止时,已然来不及。   他放下汤碗,几步上去,“母亲……”   “我瞧瞧,是个什么东西,让你藏的跟个宝贝似的。”谢夫人拿着帕子笑道:“女儿家的东西,哪里来的?”   这帕子还是上好的云锦料。   谢丕想要拿回,可谢夫人哪里能如他的愿,不回她,谢夫人是不会罢休了。   他抿了抿唇,只好道:“捡的。”   “捡的?”谢夫人冷哼,“你何时会捡姑娘家的东西了?还不快如实招来?”   她面色愠怒,实则心里头已经激动得不行。   儿子开窍了,竟然会藏了女儿家的东西,是哪位姑娘,她可得好生哄着,不能让人跑了。   哪怕身份低些,她也认了。   谢丕垂下眸子,不愿意开口,瞧他这般,谢夫人冷哼,“你近日都在崔家,莫不是崔家哪个丫鬟的?”   见他没反应,谢夫人明白,对方不是下人,想到这里,她眸子一亮。   “难不成是崔二姑娘的?”谢夫人惊喜,门当户对,虽说对方年纪小了些。   可,据她所知,崔家二姑娘也到了择亲的年纪了,他们家多等两年也无妨。   “母亲莫要乱说,儿子与崔二姑娘并无干系。”谢丕冷了脸,将她手中的帕子抽走。   “诶……”谢夫人想要拿回,却只见谢丕已经揣在了怀中。   她有些可惜,又想到不是崔家二姑娘的,也不是丫鬟的,还能是谁的?   “究竟是哪儿来的,总该说说吧?你若喜欢,便是身份低些母亲也认了。”   谢丕看了她一眼,垂下眸子,低低道:“身份……不低。”   谢夫人心中欢喜,“既然如此,为何不肯说?你不说,母亲如何替你去提亲啊?”   “母亲别问了,我……”谢丕撇过脸去,神色落寞,“我怕是与她无缘的。”   “这话怎么说?”谢夫人急了,“你是担心那事儿?都是巧合罢了,我才找空无大师算过的,不会再出事儿了。”   谢丕张了张口,摇摇头,“不……”   谢夫人叹了口气,心中苦闷,自家老二这婚事当真是一波三折,当真教她心力交瘁。   若是能安安稳稳娶回个媳妇儿,她愿茹素三载。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你究竟是看上了何人,你给母亲说,只要未成婚,母亲都给你求来!”   谢夫人发了狠话。   儿子若真喜欢上了人家,她必然是要替他筹谋的。   虽说名声不好,可谢家也是一等一的权贵望族,便是威逼利诱,她也要替儿子完成所愿。   “她是未成婚,可,却是定了亲的。”谢丕长长的眼睫覆下一片阴影,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谢夫人正因着他这句话怔楞,回过神后,艰涩道:“未成婚,却定了亲事,你、你说的不会是……崔大姑娘罢?”   谢丕顿了顿,抬眸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   见此,谢夫人哪里还不晓得。   她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噎得眼前发黑。   是谁不好,怎的偏偏是崔大姑娘,她哪有这个本事,把人家抢过来。   崔家和王家怕是都能撕了她!   “儿啊!要不……咱换一个吧?”谢夫人苦声道。   崔二姑娘也成啊!即便自家老二名声不好,她有的是法子慢慢磨得他们同意。   原以为以儿子的脾气,不大会松口,可不曾想他竟真的应了。   “我这样的人,确实配不上她。”谢丕说道,淡淡地笑了笑,“母亲不必担心,我从未奢求过。”   说完,他回到书案后坐下,不再看她,“儿子还要忙,母亲回吧!”   谢夫人被堵的心里不是滋味,眼眶发热,这话不是戳她心窝子吗?   就着烛火,她看著书案后的人,丰神俊秀,姿容绝代。   论家世,论才学,从不输旁人,就连圣上都颇为赞赏。   只这婚事上,成了众人诟病的存在,不然,他哪里会不如人家。   抛去旁的,王家小子又如何能与自家儿子相比?   她紧了紧手掌,遂将已冷掉的汤碗又端走了。   听到门声轻微的响起,谢丕沾着墨的笔顿了顿,落下最后几个字,再抬眼,眸中已是一片深色。   他搁下笔,又拿出了那块帕子,指腹在帕上绣的梧桐花上抚过。   眸色微冷,“那样的人,怎配得上你!”   脚步一深一浅地回到上房,谢夫人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心中酸涩苦闷。   瞧了她好几眼,谢迁有些忍不住了,“嗯哼,我的汤呢?怎么不给我端碗过来?”   谢夫人正想着事,被他打断,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儿子的事不过问也不急,一天天儿的,除了朝政就是朝政,你还能作甚?”   “我……”   “我什么?没见着我在想事儿?”   谢迁被这一通指责怒骂整懵了,他咽了咽口水,揣手缩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觑着她,不敢再说话。   发泄了番,谢夫人心中的憋闷总算好受了些。   想起谢丕的事,又觉酸苦,她着实不忍心看儿子求而不得。   他这般优异出色,自小便自律严谨,从未求过她什么,要过什么,教人极为省心。   如今头一回跟她说有了喜欢的女子,却还是旁人的。   如何能甘心!   她叹了口气,看向谢迁,“你说,我瞧着可像恶人?”   “你哪里像了,你本就是……”谢迁见她目光幽幽,立即改口道:“本就是最善良不过,莫要妄自菲薄,我不许!”   他正色道。   谢夫人点点头,松了眉头。   罢了,不试试怎知不行,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可为了儿子,她宁愿试试做这一回恶人。   若成了,她愿茹素三载供奉菩萨,以求减轻罪过。   若不成,她也算尽了力,只怪真的有缘无分。   强求不来!   “你觉着,崔大姑娘如何?”想通了后,谢夫人淡淡问道。   心中思绪百转。 第50章 区别   听她提起崔九贞,谢迁乐的她移开话头,忙道:“自然是讨喜的,端庄秀妍,容貌出色,又是跟在崔老夫人身边长大,先生亲自启蒙。听说自小便写的一手好字,不愧是崔氏的大小姐。”   他砸吧砸吧嘴,还是闺女儿好啊!   乖巧可人。   谢夫人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此刻,眉眼与谢丕重叠般极为相似。   “那倒是真讨喜。”她轻声道。   “可不是嘛!有回去寻圣上,我还碰到过,女大十八变,跟个仙女儿似的,难怪崔家宝贝着,平日里都舍不得放出来。”   谢迁称赞道,不知不觉地,又多说了几句,听的谢夫人颇为满意。   为了以示诚心,谢夫人第二日天刚亮,便吩咐下头套好了马车出行,准备去相国寺许愿,添个香油钱。   而另一边,谢丕也派人送了封信出去。   他并未在府中多留,办完了事,便收拾了几件衣裳和一些惯用的东西离开了谢府。   临回去前,他又去街市走了一趟。   老太爷见他不过一日便回来了,倒也没说什么。   太子因被打了屁股,是以老太爷开恩似的让梁伯放了刘瑾回来伺候几日,这两日不必多看着,谢丕也清闲许多。   他拜见完老太爷后,奉上家中珍藏的茶叶,便回了屋子。   略微收拾了番,拿着一盒点心出了门。   在隔了几间屋子的门前停下,他轻咳一声,守门的是玉烟,一见到他,立即警惕地关上了门。   谢丕微楞,眼睫颤了颤,拿着盒子的手也收紧了些。   “大小姐,谢二公子来了,如何是好?”玉烟忙地来到罗汉床前,朝看着话本的崔九贞说道。   “嗯?”反应过来的崔九贞眼睛从话本上移开,“那你关门作甚?如云,你去瞧瞧。”   得了令的如云应声,放下扇子,立即跑去开门。   “谢二公子。”   见着门又打开,谢丕眸子里的黯淡才渐渐褪去。   如云小跑到跟前,行了一礼,“谢二公子可是有事?方才玉烟姐姐是怕人瞧见大小姐如今的模样,有失礼之处,还请您恕罪。”   谢丕点点头,将手中盒子递给她,“之前瞧着你家姑娘喜这点心,我便又带了些。”   如云接过,笑道:“谢谢二公子,我家小姐确实喜欢,上回吃的差点儿撑着。”   听她这么说,谢丕终是放下了心,临走前,他目光划过那间敞开的屋子。   虽未看到里头的人,可眸中却多了几丝温度。   如云抱着点心来到崔九贞跟前,后者双眼一亮,“他特意送点心来的?”   “瞧着是,送完便走了。”如云将点心盒打开。   熟悉的香味儿引得崔九贞咽了咽口水,正巧天热,她这两日又喝的汤多,没吃什么东西。   这会儿正好,净了手,她便塞了一嘴。   也不知谢家哪里来的厨娘,做出这般合她味口的点心。   崔家可没有。   玉烟看的噘嘴,尽量忽略着点心的香味儿,“大小姐,您少吃些,当心又撑着。”   她其实更想说,少跟谢二公子接触,可明显自家小姐不会听她的。   “无碍,我中午没吃什么。”她一连用了好几块,才想起,“白拿人家的不好,我要不要给他回个礼?”   玉烟心中绝望。   只听如云道:“大小姐自个儿决定就是,奴婢听您的。”   是以,无人问问玉烟的意见,崔九贞便决定了,等她用饭时,匀出一碗汤来送给谢丕。   ……   京城内,麒麟阁里头生意照旧,有管事来到最顶层的一间房内,轻声禀报着:“来的是崔家老爷身边的长随,也不知要打听那幅头面作甚,还希望咱们保密。”   罗汉床上,衣衫松垮,发髻随意的男子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掀起眼帘笑道:“既要便给他,那些图纸有留册的,直接拿给他。”   管事有些犹豫,“可,这些东西泄露出去,会不会不好,王家……”   “你管他那么多,出了事儿也是崔家和王家的事,与我麒麟阁何干!”   男子不甚在意,继续落子。   屋子里香烟袅袅,香茗沁人,管事得了回应,也不敢再打扰,恭敬地退了下去。   男子收了白子儿,目光在茶几上摊开的信上滑过,轻笑一声摇摇头。   原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达到目的的长随,没想到麒麟阁就这样将东西给了他。   威逼利诱什么的,竟是一样儿也没用上。   倒是省事。   回了府,他便将东西呈给了已经下衙回来的崔恂。   接过麒麟阁给的样纸,他仔细地瞧了瞧这幅头面,只看样纸便知晓其贵重。   他冷哼一声,甩在案上,“可有打听到王家小子买了这东西送给了何人?”   长随摇头,“这个麒麟阁的人也不知,他们这月初接的单,才做好没几日,也不知是谁得了。不过,麒麟阁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想来若是有人戴了,定能知晓。”   崔恂皱眉,才做好没几日,也不像是送给自家闺女的,否则那日王家人过来赔罪,便带了。   由此可见,王家小子确实还与旁的女子有染。   想到这里,他气不打一处来。   竖子敢尔!   挥退了长随,他拿着样纸去了东苑。   给老太爷看过后,道:“如今王家老太爷在南京改任了兵部尚书,又刚立过米鲁之功,儿子想,这门婚事若退也要寻个好时机,不能落人口舌,得罪了人。”   最好是查出那女子是何人,才好借着这事退婚。   老太爷呷了口茶,沉默片刻,才道:“此事你看着办吧!”   他面色带了一丝疲惫,大抵是没想到自个儿促成的婚事,会将以这般收场。   觉着烦心,他干脆背着手去鸭圈转转,准备挑只嫩的,晚上炖个药膳给孙女吃吃。   崔恂厚着脸皮留下,因着崔九贞受伤只能在屋里用饭,是以便有了老太爷,太子以及谢丕一块儿同桌用饭的情况。   他原本对谢丕并无甚好感,不过接触多了,观其举止不凡,气   度雍容矜贵,知礼守礼。   这般相貌才学,倒不愧是谢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养出来的。   目光一转,再看看埋头扒饭的太子,崔恂眼角抽了抽。   怎的区别这么大呢! 第51章 不堪   用过饭,崔恂又特意去看了眼崔九贞,对于她的伤势,即便每日不能亲自过来,也必然会派人前来询问。   见着伤势恢复的还不错,他也放下了心。   “你祖父倒是疼你,宫里的秘药也给你拿来。”他看了眼一旁的几个药瓶。   崔九贞笑了笑,“那是,您也疼我,每日政务繁忙还得抽空过来。”   听她这么说,崔恂心中舒坦了。   眯眼笑道:“脚如何?整日在榻上躺着可累?若是觉着闷,就让婆子抬了榻出去坐坐。”   “府医说恢复的不错,已经不疼了。”她转了转脚脖子,“想来再有几日,便能适当走动。”   本就未伤到骨头,不过是扭着筋肉罢了,当时疼了些,过后消肿养了几日便好多了。   崔恂点点头,“便是好了也不可多动,膝上的伤可不能出差错。”   崔九贞应下,这个她自是晓得的,况且老太爷和谢丕都送了那样的好药,伤势比她想的恢复的要快多了。   “咳!”崔恂蜷起手清了清喉咙,“贞儿,关于这桩婚事……”   崔九贞眸子微闪,“父亲,有什么您直说就是。”   崔恂点点头,“这桩婚事为父是打算替你退了的,不过现下有些麻烦,你且再等等,毕竟王家与崔家相交十几载,还需寻个妥善的法子处理。”   其实,以他的脾气,是直接退了省事,哪怕撕破脸皮。   可总要为闺女的名声考虑,闹大了都不好看。   崔九贞表示明白,婚事是老太爷做的主,恐怕他心里也不好受,面子受损是小,更过意不去。   可,明白归明白,只是一想到王衍那厮与崔元淑的事,她就愈发觉着膈应。   尤其是上回在府里见到了张璟,更让她有了危机感。   他们不会放过自己的,她知道,哪怕她想“和平分手”也不行。   眸子里划过一抹暗光,她扬起笑颜,“父亲不必自责,女儿都明白,王家不是一般人家好打发了事,我都懂。”   崔恂松了口气,欣慰地点点头,心下对她更是心疼。   “只是……”她话头一转,神色哀伤隐忍,“我与王家定下亲事已有一两载,此事京中哪家都晓得,我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女子与他往来,让得他这般待我。”   崔恂脸色沉下,他也想知道对方是何人,可与王衍往来的也都是各大官宦子弟,着实难找。   即便先前听说身份不低,可定也高不到哪儿去。   真收了,最多是个妾,只是王家小子竟然在还未成婚前便金屋藏娇,如此宠爱,千两银子的头面说买就买。   成了婚,这必然是要带回府给个名分的,如此行事,简直不将他崔家放在眼中。   他崔家的大小姐又将置于何地?   崔恂憋了一口气,“贞儿莫要伤心,为了那小子,不值当。”   “女儿省得,只是心中不甘罢了,若是一般女子,倒也罢了,可若是哪家的小姐,我这脸面往哪儿搁。”   崔九贞不知不觉地,又上了一层眼药水。   崔恂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脸黑了,还有哪家的闺女能比他闺女好的?   如崔九贞所说,若是没个家世背景的女子还好,倘若是哪家的小姐,就太不知羞耻了。   且与已有婚约之人私相授受,往来亲密,那女子也着实不堪!   这简直就是极大的羞辱!   看着崔恂脸上的冷漠,崔九贞心底暗笑。   等哪天事情败露,只怕这府里能掀了天儿吧!   王衍和崔元淑两人想害她,也别怪她不留余地。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崔恂又宽慰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去。   他走后,崔九贞一改之前黯然伤神的模样,捧着蜜饯悠哉悠哉地吃着。   她给如云也塞了颗,问道:“汤送去隔壁了?”   几口咽下蜜饯,如云亮着双眼,“送去了,屋里没人,奴婢就放在了桌子上,一进屋就能瞧见。”   崔九贞点点头,夸了她几句,心情大好。   另一边,正端着汤碗的谢丕面色淡漠,眸子里却暗光浮动。   这汤是谁送来的,不言而喻。   虽才吃饱饭,可他还是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不仅如此,往后的几日里,他也每回都能收到一份汤。   还是老太爷单独给她做的,前头可吃不着。   这日,崔九贞的脚算是好了,能将就着下地,可膝盖的伤,她站起来会有些拉扯的疼。   想来是在长肉恢复,是以还是坐躺的时间多。   她确实闷了,便吩咐玉烟找了小厮搬了个竹椅过来摆在屋檐下。   周围放了冰盆,如云在一旁打扇,阵阵凉风吹的她倒也舒服。   当然,若是没听到王衍的消息就更好了。   也不知对方是抽了什么风,这两日天天来府里要见她,还让人送了不少东西进来。   她都退回去了,这狗男人又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儿,真是烦人。   正眯着眼昏昏欲睡,就听玉烟轻声提醒,她睁开眼,有些不耐,“叫什么?”   玉烟低头,快速回道:“二小姐来了。”   “嗯?”崔九贞打了个瞌睡,看向朝她走过来的少女。   身姿曼妙,娇妍秀美,瞧着好看,却是个黑心的。   到了跟前,崔元淑见了礼,“姐姐的伤可好些了?”   崔九贞摆了摆手,玉烟去拖了个杌子过来。   她睨向崔元淑,“不是说了我要静养,你还过来作甚?”   崔元淑脸色一僵,就连身后的丫鬟也忍不住咬唇生气。   只觉得大小姐忒地过分,好歹是亲姐妹,半点不留颜面。   偏偏自家小姐还要过来受这委屈。   “我不过是担心姐姐,想着过来瞧瞧罢了。”崔元淑低声道。   “哦!”崔九贞冷漠,“既然是来看我,那你带东西了吗?”   崔元淑脸色僵住,有些生硬地看了眼菊叶。   看这模样就知道是没有了,崔九贞冷笑,装模作样。   “来看病人连东西都不带?这就是你说的担心我?那现下你瞧过了,可以走了。”   不带东西还来看病人,哼!   这番话说的一点面子不留,崔元淑咬唇,有些气恼。   可她想到今儿个过来的目的,忍了忍,压下那股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   避开刚刚的话头,她道:“听说姐姐几次拒见王家公子,似是有所不满?”   崔九贞掀起眼帘,原来是这个目的,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崔元淑,“怎么,我难道非要见他?”   【感谢纵横婆娑宝贝的打赏,爱你,关于更新,咳咳,我上架一定爆更,还有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52章 撕破   “姐姐怎么了?”崔元淑笑了笑,“姐姐从前不是最喜见到王公子么?”   崔九贞撇嘴,“从前是从前,现下是现下,再者说,从前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啊!”   这句话说的有深意,崔元淑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僵笑了下,她摒退左右,周围只她们二人。   崔九贞没有阻止,倒也不怕她在这儿对自己做什么。   “王公子是个什么人呢?姐姐莫不是有所误会?”崔元淑说道,秀美的脸上带着丝关切,微微蹙眉。   崔九贞勾唇,“误会?我可不这么觉得。”   “唉……”崔元淑轻轻笼起眉头,模样关切,“要不,我帮姐姐去说说他,若真的惹了姐姐不喜,也的确不妥。”   啧,崔九贞忍不住牙酸。   瞧瞧这股茶味儿,若不是知晓她是个什么人,只怕还真当她是在帮自己。   “王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妹妹不清楚?”   崔元淑摇头,面上毫无破绽道:“姐姐说笑了,我如何能清楚。”   崔九贞嗤笑,拿过如云手中的扇子自己扇了起来。   “我以为,以你们的相识之久,该是清楚的。”   “姐姐?”   崔元淑移开目光,“妹妹如何比的了你,姐姐与王公子可是有婚约的。”   “一纸婚书而已,还不是可以随时作废。”崔九贞漫不经心地道。   这话听的崔元淑有些意动,尽管也是她所想,可却不敢表露分毫。   她面上惊慌,“姐姐缘何如此说,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妹妹替你去说说就是。”   “替我去说?”崔九贞挥着扇子,有些好笑。   莫说她和王衍的婚事不可能,即便可能,这也是他们之间的事。   “你算个什么东西?替我去说?”崔九贞扬眉睨向她。   在看到崔元淑脸色剧变后,她唇畔笑意依旧,眼神却是冷漠异常,“妹妹打算以何身份去替姐姐与你“未来姐夫”说道呢?”   她将那四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崔元淑手中帕子拧紧,笑容已然维持不住,她咬了咬唇,眼中或许是因那句话感到屈辱。   她深吸了口气,道:“姐姐何必如此,我不过是关心你罢了,若姐姐不喜可直说,何必如此伤人?”   “伤人?”崔九贞笑道:“说几句话实话就伤人了?那做几件事岂不是更伤人?”   崔元淑粉唇紧抿,对于今日处处为难自己的崔九贞,她已然有了怀疑。   心底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那隐秘的快意。   她看着崔九贞躺卧在竹椅上的模样,神色暗了暗。   “姐姐既不想妹妹关心,那妹妹不打搅就是了。”崔元淑顺着话起身,似是想到什么,她朝她一笑,“妹妹觉着,姐姐与王公子着实不相配!”   崔九贞又好气又好笑,“你配?也是,你与他说起来倒是真的挺配!”   她讽刺地笑道。   渣男渣女,可不就是天生一对。   崔元淑没有反驳,现下只有她们二人,对于崔九贞近日的所为,她心中已有数。   “姐姐好生休养,妹妹告退!”她说着,盈盈一礼。   “赶紧滚,倒胃口!”崔九贞摔了扇子,一点面子不给。   这厮哪里来的脸到她跟前耀武扬威,真觉着她还会任他们捏扁搓圆?   崔元淑也不在意她的态度,面上还是一般无害,笑意盈盈。   虽说两人都未明说,可这跟撕破脸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心知肚明!   她不知崔九贞是如何晓得她和王衍的关系,但这不妨碍。   知道了更好。   嘴角弯起愉悦的弧度,崔元淑一转身心口一窒,被眼前的人吓得有些慌乱。   认出了对方身份,她松了口气,忙地行礼,“原来是谢二公子,有礼了。”   她福了福,躺在竹椅上的崔九贞自然也听到了,身子一僵,却是转过身去,不看那头。   糟糕,形象又掉一层。   谢丕面色微冷,只睨了她一眼,便目不斜视地走过。   崔元淑脸上的笑意淡下,她抿了抿唇,走几步后,似是想到什么,她回头看向已经走到崔九贞近前的身影。   眼中暗了暗。   突地,谢丕回头,目光直直地对上她,冰冷深沉,似是无边的深潭,要将人淹没。   崔元淑顿时吓了一跳,慌忙扭过头去,匆匆离开。   明明先前未见过,虽知晓他拜入自家祖父门下,近日在东苑听课,可从无交集,怎会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崔元淑有些心慌,待得丫鬟追上来后,她才平息,心中有些恼怒。   不过一个注定鳏寡克妻的扫把星,也敢如此无礼。   白长一副好皮囊。   不过,似乎也有些用处……   “哎呀!”她眼前一花,被撞得退了几步。   身后的丫鬟忙地扶住,“小姐!”   崔元淑站稳,瞪向罪魁祸首,“哪里来的腌臜东西,祖父院里的人怎这般没个规矩?”   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太子脸色不大好,他身上沾了鸡毛,脸上也灰扑扑的,似是刚从鸡圈打滚回来似的。   崔元淑没有多看,掩住鼻子,厌恶之色不加掩饰,可到底是老太爷院子里的人,她只训斥了这么一句便没再为难。   带着丫鬟离去。   太子鼓起脸颊,这是哪里来的女人,这般讨厌。   随意抓了一个路过的小厮,询问了一下,暗暗将人记住。   另一边,谢丕蹲下身,捡起扔在地上的扇子,再抬眼,已是温润一片。   “大姑娘的扇子如此宝贵,莫摔坏了。”   说着,他将扇子放在了一旁的几上。   崔九贞心跳快了些,却不看他,只还觉着尴尬,早知道就不出来坐着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把形象挽回来呢!   “多、多谢!”   “伤可好些了?”他没有走,面上亦如往常一般。   崔九贞咬牙,嗡声道:“好些了……”   “那便好。”谢丕看着依旧做鸵鸟状缩着不肯看他的人,眼中滑过一丝笑意。   他没再多留。   听到脚步声远去,崔九贞才转过身,松了口气。   看到几上搁好的扇子,又默默弯起嘴角。   果然,还是谢丕得她的心,方才被崔元淑膈应的烦躁也跟着淡了些。   “小姐,咱们可要回房里?”玉烟过来说道,看了眼谢丕所在的屋子。   方才她和如云犹豫着没有过来,见着谢二公子没有多留,也放心了不少。   崔九贞点头,想起崔元淑,又看向她,“你出去打听打听,王家是个什么情况。” 第53章 碍事   她在东苑养伤期间,外头的消息不知不觉便忽略了。   崔元淑这样找上门来,恐怕也是急了。   玉烟听了她的话,立即就出了东苑。   晚间,老太爷用饭时就瞧见一脸委屈的太子,眉头跳了跳。   落座后,终是忍不住询问了一声,”你又抽什么风?   太子抬眼看了他一下,扭过脸去,“孤知道错了,孤不想再打扫鸡圈了,今儿个不小心撞见你们家二姑娘,她说孤是腌臜东西,脏死了。”   老太爷听着前头还没什么,到了后头双眼一瞪,差点噎着,“你说什么?”   “老师!”一旁的谢丕开口道:“虽说不知者不罪,可侮辱皇室,非同小可。”   太子忙地点头,又委屈地看着老太爷。   其实对他来说,崔元淑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想再去打扫鸡圈了。   崔老太爷着实小气,不过是偷了他两只鸡,便让他打扫这么些天鸡圈。   他连晚上做梦都是一身鸡屎味儿。   太可怕了。   老太爷没有说话,脸色却是沉着,看了眼太子后,说道:“此事我会给你个交代,先用饭吧!”   听他这么说,太子双眼一亮,转了转眼珠子,“那鸡圈……”   “哼!再有下回,就让你连鸭圈也一块儿扫了。”老太爷说完,不再理他。   太子高高兴兴地端起碗,连吃了两碗饭也没停。   前院里,崔恂见到自家父亲还是惊讶的,“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派人说一声便好,何须亲自过来。”   替老太爷斟了茶,崔恂也在一旁坐下,“若是为王家的事,您不必担心,儿子自有分寸。”   老太爷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没有过问王家的事,只问起了崔元淑,“……也有十四了,亲事商议的如何?”   崔恂奇怪,“您怎的问起元淑来了,亲事儿子和温氏商议过,正准备择几家看看,目前觉着方家合适些,您瞧呢?”   “既然你已有看好的,就早些定下吧!元淑那孩子到底还小,心性不稳,这些日子就拘在院子里,别叫出来了。”   “父亲?”   崔恂皱眉,因着了解自家父亲,是以,当他听到这话的时候,就知道必然是有什么事儿。   “可是元淑惹您不高兴了?”他笑了笑,“您也说了,她还小,可莫要与她置气才是。”   老太爷揣袖摇摇头,“不是我要与她置气。”   “那是……”   “是太子!”   “太子?”   崔恂惊愕地站了起来,“这怎么就扯到太子了?”   老太爷冷哼一声,遂将事情说了遍。   他倒是没有怀疑太子说谎,虽说混了点,毕竟还是个储君,没有会说自己是腌臜东西的理由。   “……太子看着没有怪罪,焉知心里不记着,祸从口出,当心惹来大患。”   崔恂额上冷汗直冒,“我知道了,父亲,儿子这就去安排,太子那里,还望父亲斡旋。”   老太爷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起身,“我听说王家人来了几次,你都给挡回去了?”   崔恂低头,“是!”   “到底不好驳了面子,且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吧!”   老太爷说完就离开了。   崔恂独自坐着,第二天,他下了衙后,回到府中便去了上房,温氏接到消息,只来得及前去迎接。   一声不吭地进了厅内,他看了眼候在一旁递茶的温氏,“这几日你给元淑找个教养嬷嬷,女儿家的别整日想着往外头跑,就让她好好待在院子里看看书做做女工。”   温氏眸光微闪,柔声询问,“可是出什么事儿了?淑儿还算乖巧,若惹了贞儿不快,让她去赔个罪就是。”   崔恂看了她一眼,自然是不能将太子的事说出来,只得道:“不关贞儿的事,只是她口无遮拦,在府里有我们惯着,往后出去了总不能也是如此,当知祸从口出。”   这话就有些重了,温氏脸色一白,就要请罪,“是妾身的不是,没有管教好淑儿。”   “你也不必自责。”崔恂拦住了她,毕竟温氏这些年在做什么,他也看在眼里。   “是,妾身回头就寻个嬷嬷教导她。”   “告诉她,往后三思而后行,不想想自个儿,也要想想崔家,莫给崔家招来祸事!”   温氏惊愕,不过是寻常小事,怎么就这样严重了。   她脸上有着疑问,可崔恂没有再解释,如来时一般,去也匆匆。   温氏心里过了一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若是因着昨日元淑去东苑与九贞说了什么,起了争执,倒也不至于给崔家招来祸事的地步。   想到东苑之前有段日子严禁,她心中有了个猜测。   “去将二小姐请过来。”她吩咐道。   不一会儿,丫鬟回来禀报,原是崔元淑一大早便出门了。   温氏闻言,皱了皱眉头,大抵是她重新掌权还不久,这府里散漫惯了。   往日出门这样的小事,只用跟李嬷嬷说一声,如今李嬷嬷不在,她连说也懒得说,便直接吩咐了下头。   看来,她确实需要站到明面上来了。   “查查她去哪儿了。”温氏看了眼芙儿,后者领命。   彼时,正在京中最大的书斋挑选书籍话本的崔元淑,正在包下的雅间里拨弄着琴。   她学琴八载,已有所成,琴音从她圆润小巧的指尖流出,高高低低连成一片,仿若仙乐,令得人心驰神往。   在她对面,王衍闭目听的出神,琴音淡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掀开眼帘,眉眼露出笑意,目光看向长裙曳地,端坐琴前的人。   “淑儿琴技愈发长进了,便是我,也听得入迷了去。”   “衍哥哥喜欢就好。”崔元淑含羞带怯,眼波流转间,直教人心魂荡漾。   看的王衍莫名躁动。   崔元淑起身,来到他身旁依偎着,“衍哥哥,如今大姐姐已然知晓,她若是同父亲说了,我该如何自处,父亲必然会打死我的。”   听着她担忧的声音,王衍揽紧她,“不会,没有证据的事儿,她敢说也不会有人信。”   况且,谁都知道他心悦崔家大姑娘,只等着娶她。   又怎会相信他与崔元淑的事儿。   只是,近日崔家对他的态度,确实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瞧着怀中人,想来还是妥当的。   “大姐姐从来就不喜我,若是哪日真……那我也毁了。”   “绝无可能!”王衍低头看着她,“我不会让她那么做的,淑儿信我!”   崔九贞果然还是太碍事了,崔家,只需一个姑娘便好! 第54章 防备   “我自是信你的。”崔元淑脸上荡开笑意,只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   她咬唇道:“衍哥哥,近日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儿?那女子可是真的?”   听她说起这个,王衍有些微恼,“无稽之谈罢了,我从未有过什么红颜知己,除了你,再无他人。”   也不知为何,近日却传出了他与什么红颜知己爱而不得之事,接着又是崔家拒之门外,就连祖父也来了信训斥他不懂事。   真是一件件糟糕透了。   王衍眉间沉郁,手臂揽紧了几分,唯有怀中人,能予他几分慰藉。   崔元淑放下了心,她确实是相信王衍的,至少,对自己自信。   回了府里,崔元淑还未来得及踏进院门,便被温氏的人带走了。   正房里,她听着训诫,攥紧了帕子。   说她口无遮拦,祸从口出?   崔元淑讽刺地笑了起来,她不过是与崔九贞争执几句,祖父和父亲就如此待她,还要禁她的足让她学规矩。   当真是偏心!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事事让着崔九贞,都是嫡女,她为何就一定要作她的陪衬?   明明自己哪里都比她强才是。   冷静地听完温氏所述,崔元淑一言不发地起身,刚想离开,就听温氏道:“你出去见王衍了?”   她弯起唇,扬起一张无害温柔的脸,“是又如何,我不仅去见他了,他还说只有我一人,永远不会娶崔九贞。”   温氏皱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自然知晓,母亲要如何抉择?揭发我?”   “你若自己有本事,我便不会管你。”   崔元淑哼了一声,“你原也就没管过我多少。”   自小她便是跟着奶嬷嬷长大,后来奶嬷嬷离开了,便是李嬷嬷照料她。   身为母亲,温氏永远只知道在散不尽檀香味儿的佛堂里诵经念佛。   是以,她最厌恶檀香味儿了。   温氏不是没有察觉出她的怨,但她并未多放在心上。   “李嬷嬷被你安置在何处了?你姐姐似是在打探,还是当心些好。”她突然道。   崔元淑有些惊讶,却没瞒着她,“我让衍哥哥接走了。”   温氏心思微转,想起下头得到的消息,“李嬷嬷的伤可好全了?”   “虽好了,可落下了疾,双腿已是不利索了。”   “既如此,就将她送去乡下将养吧!”   崔元淑皱眉,“李嬷嬷行动不便,送去乡下如何能过得好。”   “多派几个人伺候就是,总放王衍那儿也不是个事。”   温氏的话让她有些动摇,确实一直麻烦着王衍不大好,但她又怕下人粗鄙,照料李嬷嬷不够细心。   毕竟李嬷嬷如此落下腿疾,行动不便,身边也离不得人。   想到这里,她更怨恨起崔九贞了,将李嬷嬷打成这样,简直狠毒至极。   如今又派人打探,定是不安好心。   思及此,崔元淑直接道:“此事女儿自有定夺,就不劳母亲费心了。”   温氏见她这么说,面色平静。   弹了弹衣袖,她垂眸看向别处,“那便回去吧!往后待在院子里好好学规矩,莫再生事,王衍那里也少再联络。”   顿了顿,她继续道:“这是为你好。”   崔元淑目光直视着坐在上首的人,见她一如既往不看自己,有些黯然。   “父亲亲自下的命令,我还能反抗不成。”她嘲弄道,却是没有答应她后头的吩咐。   说完,福了一礼就离开。   温氏这才抬起眸子看着她的背影。   “派人盯着,一有李嬷嬷的消息,立即来报!”她轻声吩咐。   芙儿屈了屈膝,有些疑惑,“您何必不直接命二小姐将人交出来,是您的话,二小姐不会拒绝才是。”   温氏摇头,“你错了,我若要人,她一定不会给。”   芙儿惊讶。   “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也有自己的想法。”温氏说到这里,轻笑了下。   听完,芙儿也知道是何意了,原来二小姐连自个儿母亲都防备么!   有些感慨,终究是长大了,这般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想着,萍儿已经从东苑回来,见礼道:“夫人!”   温氏颔首,“如何?”   “东苑的人守口如瓶,奴婢打听不出来什么。”萍儿说道,“不过,东苑防守甚严,虽瞧着未多些什么人,可奴婢瞧着十有八九,您的猜测是对的。”   温氏了然,难怪之前老太爷禁了院子,难怪已是太子先生谢家二公子会出现在府里。   原来,是来了这么个人物!   想到崔九贞还在东苑养伤,又想到元淑恐怕无意间得罪了那位贵人,温氏心中有些莫名意味。   “夫人,可要吩咐什么?”芙儿大胆询问了下。   温氏回过神,摇摇头,“不必了,此事放着吧!”   老太爷从不喜她,自然不会让她常去东苑走动,哪怕想接近那位,也没那个机会。   在他们眼中,她只需做好崔夫人这个位置就好。   她嗤笑了声,又将眼中的讽刺掩下。   此时,东苑里头,崔九贞在桌子上挑挑拣拣地看着温氏命人送来的吃食。   醉鱼,蜜藕,蚌肉汤,确实都是合她胃口的。   只不过,蚌肉汤有些性寒,她再过几日要来小日子的。   撇撇嘴,崔九贞道:“将这汤端到隔壁吧!”   如云闻言,立即撤了这道菜。   崔九贞看着其他菜,“你说温氏好好的给我送饭做什么?”   剩下的玉烟眨了眨眼,“许是担心您的伤,近日又听您没什么胃口吧!”   “这样啊!”她嘀咕了几句,也许自己的确想的太多。   这两日她的腿已经差不多能走了,老太爷和谢丕送来的药当真好用。   恢复的挺快。   这人一好,自然心思也就开始活络了起来。   另一边,如云将汤送到,谢丕看了眼,“你家姑娘如何了?”   “回公子的话,姑娘好多了,已能行走。”   “能走了?”   谢丕抿了抿唇,朝如云点点头,见此,后者也福身退下。   他拿起手边的信,犹豫了会儿,还是提笔回了。   没过两日,崔九贞接到玉烟带回来的消息,她愣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   “谢夫人……要来看我?”崔九贞咽了咽口水,一时间心中想了百来个可能。   她有些心虚地,坐立不安起来! 第55章 操心   “谢夫人可有说为何来要来看我?”她一个晚辈,就算谢夫人登门拜访,也是该由温氏接待。   玉烟也不知,只是今儿个被叫过去询问了一番,得知自家大小姐的伤大好,便提出了这事。   “谢夫人瞧着面善,又是出自徐家,恐怕也是因着谢二公子是老太爷的学生,才会如此亲近。”   毕竟以谢夫人的身份,京中想要攀附的人数不胜数。   崔九贞明白了,她稍稍放心了些,只要不是因她调戏了人家儿子,来找茬儿的就成。   话是这么说,可她在听到谢夫人已经过来时,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东苑不怎么放人进来,老太爷必然也是特意允了。   她略微装扮了下,换身衣裳便去门口等着。   谢夫人的身影从远处过来,送她的是温氏身边的大丫鬟芙儿,瞧见崔九贞,她见了一礼,便自发退下了。   “谢夫人安好!”崔九贞盈盈一福,谢夫人立即伸手托住她,不经意间,已将她细细打量。   眉眼清透,面容姣好,乌压压的长发梳了个堆云髻,愈发衬得娇艳动人。   谢夫人又扫了眼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和挺翘的臀,满眼笑意,“早听你谢伯父说起,果真是个讨喜的人儿,这伤可好利索了?”   她牵着她,在玉烟和如云的带领下进了院子。   崔九贞闻言,心中一松,又有点失落,原是听谢大人提起。   “好多了,行走已是无碍,累得夫人亲自过来,倒是晚辈失礼了。”   “不必拘礼,叫伯母便好。”谢夫人越看越喜欢。   待得进了屋子,她打量了番,淡粉色的纱帘层层叠叠,正中是一张香木桌子,南边是几张铺着妃色锦纹椅搭的高椅,一旁高几上摆着时卉,四季锦屏隔开了挂着轻纱帘,被褥整齐的大床。   临窗下,还落着一个贵妃榻,旁边几上搁着精致的茶碗。   再看东边,百宝架子上摆满了赏瓶珍宝,旁边是红木雕花的书桌,搁着文房四宝,墙上挂着几副墨画。   谢夫人目光在那几副墨画上划过,心中感叹。   崔老先生的墨宝,就这么随意地挂在孙女的房里。   要知道,外头可是千金难求呢!由此可见,崔家大小姐这是有多得宠了。   思及此,她心中又是一阵暗恼。   儿子谁不喜欢,偏偏觊觎人家大小姐,依着崔老先生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定是饶不了他。   “听闻你受了伤,整日在屋里定是闷得慌,便给你带了个小玩意儿。”谢夫人说道,身后跟着的嬷嬷捧着一个盒子呈上来。   打开一看,是一副白玉镶金算盘,那一颗颗珠子光泽盈润,品相极好。   崔九贞眸子微微睁大,“此物太贵重,九贞……”   “再贵重也是个物件儿罢了,有人要,才有用。”   崔九贞一时拒绝的话便咽了回去,看着谢夫人那张与谢丕相似的眉眼,她脸上微红。   “九贞多谢夫人。”她略感羞涩,说完吩咐了如云去端来茶具,准备亲自泡茶。   她的手艺老太爷都夸过,想来是不错的。   谢夫人看着,也颇为赞赏,心中好感倍增。   这就是崔家大小姐,怪不得藏了这么久,平日里也不见露露面,再想到温氏也总称病少出席京中宴席,便也理解了。   “下月谢家乞巧宴,九贞可要携妹妹一块儿来玩玩?”   谢夫人亲自开口,崔九贞就是想拒绝,也没个理由。   她应下道:“贞儿与妹妹定当到府拜见。”   说着,她端起刚泡好的茶水奉上,谢夫人接过尝了口,眸子亮了亮。   “好孩子,我回头着人给你送帖子。”她搁下,拍了拍她的手,见她手腕上戴着碧亚,便歇了褪下镯子的心。   “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不见你出门儿,往后还是多出来走走才好。”   “也没什么做的,闲时看看书,写写字儿。”崔九贞一一回道,“只是我喜静,倒是不常出门儿。”   谢夫人点点头,差不多也了解了她的性子,这般贞静温柔,钟灵毓秀,偏惹来儿子那只大尾巴狼……   啧啧,越瞧越喜欢,合该是她谢家的!   又说了会儿话,谢夫人还要去看儿子,便未再多留,临走之际,她目光在崔九贞手中的帕子上掠过。   笑意更深!   看着她走远,崔九贞总算松了口气,回到屋子里躺在榻上。   如云打着扇子,一双眼亮晶晶的,“小姐,谢夫人待您真好,这样的白玉算盘也送了您。”   崔九贞颇为赞同,大抵因为谢丕是老太爷的学生,而她又是老太爷最喜爱的孙女?   她点点下巴想着。   另一边,因着谢夫人过来,老太爷特意放了谢丕,自己在书房揪着太子上课。   厅堂里,谢夫人提到崔九贞:“……真是讨人喜欢,长得这般好看,可惜从前都不见出来走动,若早知道,为娘先给你定下也好。”   说到这里,她又有酸,“崔家藏的跟个宝似的,老太爷怎当初不给你定下这大姑娘,那……”   “母亲。”谢丕淡淡道:“现在也不晚!”   谢夫人一噎,冷哼着睨了他一眼,“为娘为了你,可都豁出去了,你也给我争气些,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   谢丕垂眸。   瞧他这模样,谢夫人恨其不争,咬牙拧了把他胳膊上的软肉,“你呀!听说王家那小子得了空便上门拜访,其心不言而喻,你可不能输了去。”   谢丕面色不变,只稍稍躲开些,“他连府门也进不得,我担心什么。”   “嗯?”谢夫人闻言,来了兴趣,“这话怎么说?”   谢丕看了她一眼,只将府里其他人只晓的说了。   可谢夫人是谁,既然发觉了不对,定是会着手打听。   至于打听到什么,自然就不关他的事了。   “行了,我也不耽搁你上课了,这就回去。”谢夫人心里急着王家的事儿,自然不想再久留。   谢丕起身送她,将将送到门口,就见她回身叹了口气,“也不知人家姑娘瞧不瞧得上你,非要去招惹人家,唉……”   说完,一脸愁容地离去。   没见着人之前觉着儿子定能配得上,见了后,反倒有些拿不准了。   真是操碎了她的心。   看着谢夫人远去,谢丕眸子微深,嘴角罕见地扬了扬。   分明是她先招惹的他才对! 第56章 诬陷   没再去书房上课,谢丕径自回了房里,看到桌子堆得高高一摞东西,他有些无奈。   挑了些会用到的,剩下的都让小厮送到太子房里了。   他出了门儿,在廊下敲了敲墙面,立即,从阴暗处显出一道身影。   好容易躲个荫凉地,又被叫出来,便衣后的锦衣卫有些心累。   “二公子,有什么吩咐?”心里嘀咕着,面上还是要尊敬的。   谢丕轻咳,递了个钱袋子,“还是那家,帮我多带份,可以多几个口味儿。”   锦衣卫双眼一亮,面色如常地接过,郑重其事道:“二公子放心,在下很快就回来,保管能让你吃上刚出锅的。”   说完,人便窜走了。   晚些时候,捧着两个盒子回来的锦衣卫将其中一个交到了谢丕手上,剩下的自己抱着又偷偷摸摸寻了个角落蹲下吃了。   拿着盒甜点,隐约传来的香味儿让得他眸子柔和了些。   门前,玉烟没脾气地照旧通禀了番,崔九贞闻声,拨弄着白玉算盘的手停了下来。   她从窗子看去,正瞧着那抹白色身影站在廊外,衣决荡起,君子端方。   好似若无人上前,他便能站一辈子。   突地就有些心痒。   崔九贞套了鞋子下榻,拿着靶镜略微照了照,还好今儿个装扮过,倒也看得过去。   她撩开纱帘,眉目轻转间来到门外。   “二公子这是来做什么的呀?”   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青紫色的裙摆,配着禁步环佩,声音靡靡。   他抬眸看向俏生生立在廊间的人,眼中微光绽放。   崔九贞自是瞧见了他手中熟悉的盒子,如此说,不过是心痒想逗逗他罢了。   步下走廊,她来跟前,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给我的?”   谢丕耳尖微红,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侧过脸去,“家母带来的,记得大姑娘喜欢。”   他递了过去。   崔九贞噘嘴,装什么冷淡,她之前分明都摊牌了,就不信,他没点儿心动。   伸手接过时,指尖故意滑过他的手背,谢丕身形一僵,终是回眸看她。   似是叹息一声。   “别闹!”声音带了几分纵容,又带了些许无奈。   “丫鬟们都在。”   就像不经意滑过心间的羽毛,崔九贞听得一阵悸动,眸子更为潋滟,她巧笑,“那……二公子是说,丫鬟不在时就可以了?”   谢丕看着她狡黠的双眼,明知她是故意,还是绷紧了下颚,顺了她的意,“谢某,不是这个意思。”   “二公子可真难伺候。”崔九贞掩唇,带了几分娇气,靠近了些许。   撩人的香气越来越近,谢丕心间一颤,立即后退了去,遮下眼帘道:“谢某还有课业未做,告辞!”   “诶……”崔九贞敛了嬉笑,她还没说完呢!   怎么就跑了呢?   无法,她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飘荡的衣角还是那般撩人心扉,还有那腰。   啧……   崔九贞收回心神,转过身,瞪着门口立着的丫鬟,“你们两个,下回离远些。”   玉烟和如云相视一眼,满脸无奈,事到如今,哪里还不知自家大小姐的心思。   真是愈发不顾及了,玉烟又是极为担心,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天。   ……   六月里,天儿愈发燥热,老太爷除了晨练,别的时候也不再让谢丕和太子下地了。   一时间,最多时候便耗在了书房。   午间歇息时,崔九贞提了冰镇好的酸梅汤过来,和老太爷坐在书房隔壁的次间里。   “祖父,王家是怎么回事儿?”崔九贞这几日让玉烟出去打听了,不听不知道,一听直呼好家伙。   王衍竟然还有其他红颜知己,养了外室?   他王家不是一向自命清高,一门清贵,怎还出了这样的事,这就罢了,竟还闹得沸沸扬扬。   真是天助她也!   老太爷提起这个就来气,喝了一大口酸梅汤,凉得他通身舒畅。   “不必管他,我已去了信给他祖父,信物也已交还。”   “真的?”   崔九贞惊喜,将嘴里的蜜饯挪到一旁,在脸颊上顶出一个包,随着她说话一动一动的,瞧着娇憨又可爱。   她没想到上回崔恂来同她说还要再等等,这回就已经要退了。   当然,于她来说还是慢了些。   “没了他,祖父还能给你挑个更好的,京中儿郎千百,比他强的绝不少。”   “那是自然,王衍当初不过是了占了便宜,没有您和王老太爷这一层,孙女瞧都不会瞧他一眼。”崔九贞顺着他的话说道。   老太爷揣手冷哼,不得不承认,叹口气,“老夫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崔九贞忙摇头,“哪里是祖父看走眼,只怪那厮太小人,蒙蔽了我们。”   这么说,老太爷果真好受了些,砸吧砸吧嘴,将碗里的酸梅汤都喝完了。   崔老太爷确实铁了心要退婚,去到南京的信,一丝颜面也没留,王用敬还没享够平定米鲁之乱带来的畅意,看了信,就被自家子孙差点儿气死。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他赶忙拟了奏章递上去,希望能够回京一趟,至于崔家,他也亲自去了信,待他有机会回京面议。   七月里,王家收到了王老太爷来的信,王谦看完便甩在了王衍脸上。   指着他,“你自个儿瞧瞧,让你好好读书,不是让你外头拈花惹草,我王家的清誉都教你给毁了,待你祖父回来,看不打断你的腿。”   “父亲,儿子都说了,那些个事儿我根本没做过,祖父回来我也还是一样这么回他。”   王衍也是恨极了这事儿,不知背后究竟是何人,要如此诬陷坑害他。   一时间,好几张脸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张璟脸上。   定是他因上回的事报复于他,这厮睚眦必报,一定是这样!   “你,你真是好啊!”王谦指着他,“人证物证俱在,你敢说你不识得醉月湾的姑娘?”   王衍张了张嘴,那女子确实是见过两回,可并非是旁人想的那样。   他扭过脸去,“儿子与她绝无私情,即便见过几回,也都是与同窗路过,无甚交集。”   听得他还在狡辩,王谦气得直抖,“事到如今还不知错,我就告诉你,崔家的姑娘,你必须给我娶进来。”   【确定上架日期为6月1日凌晨,当日会万字更新!大家不要急哟!作者君确实在修仙,等哪天升天了一定告诉你们,感谢大家支持。另外:上架会倒v,大家赶紧看完前面的哦!】 第57章 利益   王衍抬眼,抿紧了唇,“我自是会娶。”   听他这么说,王谦冷硬的脸色总算有所缓和。   不等他再松了口气,就听王衍又继续道:“但,崔家可不止一个姑娘!”   “你、咳……”王谦差点儿呛着,瞪大眼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衍看了他一眼,“儿子说,崔家不止一个姑娘,儿子想娶的,也不是大姑娘,父亲听明白了?”   “你放肆!”王谦爆喝道:“你与大姑娘有婚约在身,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崔家不也想退吗?那就让他退好了,儿子从未想过要娶崔九贞。”   王衍头一回顶撞了自家父亲。   见着他如此不知悔改,王谦手掌扬起,眼见着就要打下去,王衍竟也不避不挡,直直地看着他。   王谦颤了颤,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嫡子,从小寄予厚望,耗费心血栽培大的。   他放下了手,背过身去。   “衡之,你以为与大姑娘退了婚事,就能如愿娶了二姑娘吗?崔老先生和崔恂的脾气你都看到了,莫说娶他们家姑娘,就是连门你都进不去。”   王衍听到自家父亲松口,心中并不意外。   “儿子知道您的意思,但若是婚事是不得已而解除呢?崔家若理亏在前,换一个姑娘联姻也不是不可以。”   静默了会儿,王谦终是道:“你要怎么做?”   “这件事儿子自会处理,不劳父亲费心。”王衍抬手作揖。   王谦叹了口气,转过身,“你知晓崔家对你意味着什么,为父在朝中并无重用,王氏子弟也多仰仗你祖父,可待你祖父百年之后,也只有你能挑起这担子。”   他上前两步,一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崔家没有子嗣,唯两个姑娘罢了,与其联姻对你将来才是最好的。”   届时,有崔家这层关系在,何愁不能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王衍垂下头,“儿子明白,可儿子意中人是元淑,都是嫡女,她并不比崔九贞差哪儿,况如今的崔夫人是元淑的生母,纵然那崔九贞再得宠,这世上又哪有不为自个儿孩子做打算的母亲。”   他是确信温氏会站在他们这边的。   听他这么说,王谦也不再劝他,王家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到底是哪个姑娘,他其实并不在意,在意的不过是这层身份罢了。   王衍说服了自家父亲,从书房出去后,便独自坐在房里。   既然已经有所决定,他便不会再手软,思索间,似是想到什么,眼中渐渐沉下。   是夜,月影朦胧。   一道身影避过府内巡视人,朝着一座院子摸索去,没有走正门,而是来到了偏僻的院墙处,身影矫健地翻了进去。   正蹲在茅坑排解的人一僵,尽管声音细微,却是没有逃脱他的耳朵。   啐了口,“哪里来的毛贼,碍着老子拉屎。”   匆匆提起裤子,他拿了佩刀循着声音跟了上去。   那黑不溜秋的声音在一座屋子前停下,只见他掏出什么东西,塞进了门缝里。   一阵烟雾很快便漫了一屋子,那人侧耳倾听了下,下一刻猛地闪到一边。   堪堪躲过凌厉的刀锋。   裹得只露出眼睛的人看着那把刀,顿时大惊,眼中流露出惧怕,刚想开溜,就见刀光又闪了过来。   他不过是身手矫健些,哪里是这锦衣卫的对手,不过两下便被划破了喉咙,倒在了地上。   那锦衣卫有些不得劲儿,怔楞了下,挠挠头,“就这?”   这是哪里来的胆子翻进来搞刺杀,派他来的人莫不是被骡子踢过?   “出什么事儿了?”又有一人一过来,见到地上抽搐着两下,便没了声息的人影,蹲下查看了番。   先前那锦衣卫说道:“我刚脱裤子这东西就翻进来了。鬼鬼祟祟地扔了什么东西进这屋子。”   另一人闻言看了眼自己所在的地方,“这是,崔家大姑娘住的地儿?”   心中正想着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打算敲门看看,就见只披了衣服的谢丕匆匆过来。   看到地上的狼藉,月光下,他眸子狠狠一颤。   冷光乍泄!   “大姑娘可有事?”他问道,已经来到跟前,用力推门,未动。   那两个锦衣卫见此,前一个忙道:“在下还未来得及询问,这贼人扔了东西进去,恐怕是什么迷烟。”   闻言,谢丕管不了那么多了,抬脚就将门踹了开来。   这边的动静立即引来了其他人,院子里的小厮一个接一个地过来,将地方包围了。   看他们身形也都是练过几下子的。   “大姑娘?”谢丕捂着鼻子进了屋里,先是打开窗通风散去味道,再隔着纱幔唤了几声。   屋子里确实还有未散尽的迷烟味儿,气味浓烈,见着无人应答,他道:“得罪了。”   说完,他点了盏灯过去,撩开纱幔,里头的情况落入他眼中。   床边的脚踏上铺着被褥,两个丫鬟盖着薄毯东歪西倒地睡着,地上还有随意堆叠的时下刚兴起的牌具,以及没吃完的零嘴儿摆在一旁。   再到床上,连帐幔也未放,上头的人踢了被子睡得正香。   谢丕方才激烈跳动的心,此刻才缓缓平静下来。他搁下灯,没看脚踏上的两人一眼,绕过后凑近了床边。   藕荷色的袭衣轻薄,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臂,散下的发丝落在胸前和背后,眉眼在朦胧中,不似平日见到的那般狡黠勾人。   嘟着嘴,反而透着股娇憨。   他伸手在鼻下掠过,确定无碍,才终是放下了心。   目光无意间落到胸前却突地一顿,霎时移开,犹豫了下,还是扯了薄被将她盖住。   外头传来声音,他不再久留,拿了灯出去。   老太爷明显也是才起,衣服胡乱地扎着,瞧见他,愣了瞬却未多说什么,“屋里什么情况?”   谢丕恭敬地回答,“被放了迷烟,学生方才进去开窗散了味儿。”   老太爷边走边点头,进了屋里,将灯都点上,自己去查看了崔九贞的情况。   见着并无异样,又气这几个丫鬟伺候疏忽,瞧瞧这都干了什么,但总归是放下了心。   他冷着脸出去,将门带好。   “清理干净。”话音落下,便指了一个锦衣卫,“你去给牟斌递个话,让他来查这案子。” 第58章 跳脚   无论今夜闯进来的贼人目的是什么,都不能作为小事处置。   只因,他这里不仅有他崔家人,还有太子!   被指到的锦衣卫立即应下,苦着脸连夜奔出了崔府。   他的坑还没蹲完呢!都什么事儿啊!   谢丕看着地上的人被拖走,血迹也被小厮们清洗干净,便看向一旁沉着脸的老太爷,“老师,今夜之人不像是针对殿下来的,倒像是为了……大姑娘。”   若是为了太子来的,至少该是个武艺好点儿的,不至于连锦衣卫几下都挡不住。   老太爷看了他一眼,也知道锦衣卫汇报的事,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儿个你去教太子,这件事我亲自盯着。”   谢丕应下,“是。”   “你且歇着去吧!”老太爷摆摆手,见他脸色不好,谢丕也没再多说,径自退下。   只是,今夜除了这屋里的几个还有不知事的太子,哪里还有人敢睡下。   第二日,崔九贞头晕眼花地醒了,比她先醒的玉烟和如云也是一脸菜色的垂着脑袋打盹儿。   她看着帐顶的撒花锦纹眨了眨眼睛,果然不能熬夜啊!   尤其是在小日子时,感觉被掏空一样。   动了动,她撑起身坐了起来,听到动静的两人立即惊醒。   “大小姐醒了?”玉烟起身上前服侍,如云也去准备端水伺候她洗漱。   崔九贞晃了晃脑袋,看了眼外头的日光,“几时了?”   “回小姐,都快巳时末了。”   “嗯?我睡了这么久?”   玉烟点头,也打了个瞌睡,今儿个确实觉着困了些,往日里也没少这么闹,可第二日醒来也不似今日这般。   莫不是次数多了,累着了?   思及此,她正色道:“大小姐,这几日还是好好歇息吧!正好绣娘做的几套衣裳也要改改,您穿着,乞巧宴才不会被二小姐比下去。”   听她提起这事儿,崔九贞才想起来,“你说的是。”   趁着如云伺候她梳洗的空档,玉烟又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谢家摆宴,京中女子最乐意去了,不为别的,仅仅是谢家儿郎便足以令她们心动。   虽说谢家二公子无人敢沾染,可除了已经成婚的大公子,谢家还有其他四个公子。   比不得名盛京都嫡出的谢丕,可也都是不差的。   “……是以,大小姐若去谢家还是得当心些,往年可有不少姑娘争奇斗艳出了事儿。”   听到这里,崔九贞笑歪了头,“不是说谢丕沾不得,那还有人往上凑?”   “从前是还有那么几个,可如今没了,就连以往那些个蹦的欢的几家姑娘也都匆匆定下亲事,没了消息。”   “世人多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罢了,谢丕哪里不好?分明是她们自个儿运气差。”   崔九贞不赞同外头对谢丕的看法,刚说完,却见玉烟和如云皆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目光在她腿上扫过,那意思不言而喻。   嘴角僵了僵,突然觉得腿还有点儿疼。   “咳咳……”她擦干手上的水渍,泄了气,“我也运气不好。”   两个丫鬟这才放过她。   因着起得迟,午膳便传到了房里,温氏身边大丫鬟之一的萍儿此时便提着木胎朱漆描金花卉纹食盒过来。   一身碧绿的衣衫,头戴一根花簪,身姿高挑,面容白皙清秀,她脸上带着笑道:“这是夫人专门吩咐厨房做的,大小姐慢用。”   崔九贞眉头微皱,“替我谢过母亲,东苑有厨房,下回不必送过来。”   “这是夫人的一片心意,知晓您天一热便无甚胃口,特意吩咐了厨房做些好入口的,往年也是如此,您不必推辞。”   “是么!”她没有再说,只挥退了她。   人一走,她问向玉烟,“往年真是这样?”   崔九贞有些记不清。   玉烟应声,“大小姐不受热,往年夫人确实会多看顾些。”   如云已经摆好了饭,大厨房送来的菜确实挺香,凉菜热菜都有,只是……   崔九贞看了眼海错汤,配着药材炖的软烂芳香,她却没有一点食欲。   倒不是怕温氏给她下毒,只是她昨儿个才来小日子,近日温氏又频频给她送寒凉之物。   难怪每回肚子总有那么点儿疼。   “汤撤了吧!送到隔壁去。”吩咐完,她又道:“下回她再送过来,你直接分给院里其他人吃。”   玉烟惊讶,“这是为何,若夫人知道了,恐怕会生嫌隙。”   “如此寒凉之物,我吃了不好。”崔九贞淡淡道,也没有多解释的心情。   如云见此,照着吩咐收了菜,拉拉玉烟的袖子对她摇摇头。   她将汤送出去前,出于私心,留了些打算回头让人去找个大夫瞧瞧。   午后,崔九贞看了眼外头燥热的天儿,自己挥扇送风,“祖父出门可有说去哪儿?”   玉烟给她暖着肚子,明明是大夏天已经够热,她还要用汤婆子暖肚子。   真真是折磨人。   “这个奴婢也不知,只是早上起时听小厮说了才知晓。”玉烟回道。   崔九贞昏昏沉沉地嗯了声,不一会儿,没了动静。   玉烟再抬眼,只见榻上的人已经入睡,白皙的额上冒着细汗,脸颊透着微红。   她目光柔了柔,轻手轻脚地招了如云来打扇。   镇抚司内,崔老太爷坐在侧堂里吃茶,牟斌看完案子,啧啧两声,“贼人真是嚣张,竟敢闯入您的院子,幸而无人伤着,也算好事。”   “哼!算什么好事,我孙女要是掉一根头发,你这个指挥使也别好过了。”崔老太爷气的跳脚。   牟斌缩了缩脖子,忙道:“先生消消气儿,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说着又赶忙给他续上茶,牟斌是极为尊敬崔老太爷的,当初也是他向大太监怀恩举荐,这才有了如今的他。   是以,崔老太爷可谓是他的良师伯乐。   “不若我再调几个人去,您院子本就没几个人,他们也好护着殿下和您。”   “此事你看着办就是。”崔老太爷揣着手,“这人仵作验过,可有什么线索?”   牟斌想起呈词摇摇头,“不是刺客只是普通人,这两日应召到崔家送货,又带着迷烟,实话说,我觉着应该是……”   话还未说完,瞧见崔老太爷不善的眼神,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将那句意图不轨的话咽了回去。 第59章 自危   “先生莫生气,我一定替您查清这事儿,连他往上十八代都给您挖出来,只是届时有需去府里的……”   “只管去!”   老太爷抽出手起身,不打算再留。   牟斌忙地跟上送他。   从镇抚司出来,他看了眼大太阳,眉头也不知是烦躁还是什么,皱的紧紧的。   一回到府里,他就让梁伯将他儿子叫了过来,如今梁正是管家,外院什么人都得经过他的眼。   最重要的是,崔九贞住在他院子里的地方,那贼人竟然知晓的一清二楚。   梁管家也知道府里出的事儿他脱不了责,面对着脸色冷凝的老太爷,他暗自抹汗,好似又回到了当年老太爷当家的时候。   “近日来过东苑的给我清一遍。”顿了顿,道:“尤其是上房的人,任何人都撸干净,我的院子也不要放过。”   梁管家闻言,顿时背脊发凉,“是,奴才记下了。”   老太爷交代完便走了,梁管家冷汗直冒,顾不得擦问向自家老子,“爹,这是什么个情况,老太爷莫不是怀疑上房做的手脚?”   梁伯看了他一眼,叹口气,“知晓大小姐搬到东苑的是不少,可知晓住哪儿的就那么几个人。”   梁管家咋舌,府里怕是要又一阵不安了。   回回针对大小姐,次数多了,想不让人怀疑都难,因着要顾及名声,还得私下里来。   梁管家觉得事情又多了不少。   老太爷回到东苑先去看了崔九贞,这会儿午歇还没醒,他也没让丫鬟吵着她。   看着两个一大一小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的丫鬟,他冷着脸,“大晚上的陪着小姐胡闹,往后必须戌时末就入睡,若贞儿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唯你们是问。”   玉烟和如云立马应下,虽也奇怪老太爷是如何只晓的,明明她们晚上都放低了声音来着。   两人不敢多问。   老太爷又询问了崔九贞今儿个几时起的,身子可有不适,得知只是有些头晕困倦,便差了如云去将府医唤来候着。   打发了如云,老太爷目光犀利地盯着玉烟,就在她冷汗直冒,快要撑不住时,才开口:“昨夜有贼人闯入,幸而发现的及时。”   玉烟睁大眼睛,抖了抖唇,“老太爷,这……”   “人已经死了。”老太爷不理会受到惊吓,突地跪了下去的玉烟,只低低道:“若贞儿出了什么事,你也不必留着!”   “奴、奴婢定当保护好大小姐……求、求老太爷息怒!”   玉烟伏地磕头,声音颤栗不已。   老太爷走了,到底未惊动崔九贞。   待如云回来,玉烟正失神地坐在门槛儿上,大热的天,脸颊都是汗也不顾擦擦。   “玉烟姐姐,小姐可醒了?”如云轻声问道。   楞楞地抬起头,玉烟因她背光,而不适地眨了眨眼睛,遂道:“我去瞧瞧。”   说着,她起身僵着身进屋。   如云有些奇怪,说不清哪里不对,就是觉着不一样。   里头,崔九贞在如云说话的时候就醒了,她只是懒得动,加之肚子舒服不少,便一直躺着没想起身。   玉烟上前服侍,端了茶,不一会儿如云带着府医进来给她诊脉。   “有些体寒亏虚,不碍事儿,记得莫要贪凉,平日里可适当吃些滋补之物。”   府医拈着胡子说道。   玉烟和如云自是应下,等府医一走,后者就去跟老太爷汇报了。   得知崔九贞身子确实无碍,老太爷安心不少,又吩咐了她一些其他事,才让她回去。   ……   芭蕉园内,崔元淑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丫鬟柳枝被梁管家带着婆子拖走。   她打了个寒颤,“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有人发现的。   菊叶也紧张地揽紧了她,安抚道:“小姐莫怕,柳枝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放心。”   崔元淑娇泣着,“可、可府里没了好多人,柳枝真的会没事吗?她明明没有……”   “小姐,大小姐的事与我们无关,要查也只会查到旁人,奴婢保证!”   崔元淑红了眼眶,抓紧她的手,“那柳枝呢?”   菊叶神色微暗,“她不过递个信罢了,不会有事的,即便是查到王公子,也不会查到您。”   崔元淑眼中挣扎,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府里这几日人人自危,心惊胆战的,尤其是在锦衣卫登门后。   牟斌也存了拜访老太爷的心,是以并没有多大动作。   他去了东苑,老太爷正上完课,拜见过太子后,两人便去了厅堂说话。   将呈词递给老太爷看过后,牟斌说道:“此人平日就是个采买送货的,京中几家府里都送过,做了不少顺手的事儿,想来也是得过不少好处。”   见着老太爷不说话,他又道:“先生,这几家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动,您觉着呢?”   老太爷从呈词上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既然不是来找太子的,便无需大动干戈。”   牟斌笑了笑,“先生说的是,那这事儿我就搁下了?”   老太爷点点头,遂又道:“有几个人,你带去诏狱走一遭。”   牟斌挑眉,有些咋舌,看来老太爷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眼里揉不得一点儿沙子。   他笑着应下。   拜访完老太爷,牟斌便带着锦衣卫走了,从府里带走了几个人,也留下了几个人。   被安排在东苑的锦衣卫换了普通的小厮衣服,一下子,明里暗里都有了人。   东苑眼看着热闹了不少,不说三天两头就被老太爷撵着揍的太子,就是那些个便衣的锦衣卫,也常常鸡飞狗跳的。   不是踩坏了老太爷种的苗子,就是打翻了他辛辛苦苦收的露水。   看着一院子的人,老太爷揣手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盯着,以免他们再碰坏什么东西。   近日是连鱼也不想钓了!   “祖父!”   老太爷抬了抬眼皮,“好利索了?”   “那是自然。”崔九贞轻快地来到跟前,也学着他两手一揣坐下,“还得多亏了您的药,真好用。”   “哼!不好用拿给你?”老太爷翘起胡子,颇为自得。   崔九贞笑了,看了眼不远处忙着修理杂物的几个人,“祖父,您院里是不是调人了,瞧着面生。”   闻言,老太爷没有否认,而是不满地看了眼那蹲地上折腾椅腿的人。   他翻了个白眼,没有否认,“都是一帮兔崽子,除了吃什么也干不好!” 第60章 期待   老太爷嘀咕着,还不如刚来的太子和谢丕。   那几个人离得不远,听了这话身形一僵,将头埋得更低了。   他瞧着,叹了口气。   活干不好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这些崽子还不知得养多久。   想到这里,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   这都是圣上的人,总在他这儿白吃白喝又白住,要是哪天给他院子吃垮了可如何是好?   他觉着有必要跟圣上提一提。   “过来给我研磨。”老太爷起身拍了拍灰背着手就走。   崔九贞忙地跟上,“好勒!”   临走前,他回头瞪了那几个人一眼,勒令不准偷懒。   看的崔九贞直笑,老太爷有个不算毛病的毛病,就是见不得人闲着。   一看你闲着,就得给你找事儿干,是以,东苑的人永远都是在忙活。   来到书房,崔九贞看到新添的两张桌椅,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老太爷写了封信,在院子里随意找了个人便送出去了。   宫里,东阁内,皇帝看着手中的信,一脸不情愿。   “怎么还要束脩了呢?”他不太明白,自个儿当初跟着念书,也没见着要过束脩啊!   他默了默,问道:“太子在崔家如何?可有好好跟着先生念书?乖不乖?平日里都做了什么?”   那被问到话的锦衣卫一脸纠结,磕磕绊绊道:“殿下……挺好的,平日里那个,什么都会做……”   “嗯?”皇帝疑惑,“什么都会做?”   锦衣卫只好点头。   皇帝心痒了,知道太子的性子,原是就打着让崔老太爷好好教导磨炼的心思送去的,这会儿听说好,倒是想瞧瞧怎么个好法了。   看了眼案上堆着的奏章,他大手一挥,“安排下去,朕要出宫。”   怕是老太爷也没想到,皇帝竟然就这么来了。   看了眼天色,已是傍晚,烟霞满天,天际边偶尔飞过几只追逐鸟,又渐渐隐没。   老太爷皱着眉头,对面是自顾自饮茶的皇帝,他撇开眼,“所以说,圣上又是为何来此,我这院子可住不下这么多人。”   皇帝笑呵呵地搁下茶碗,“无碍,随便住住就成,不挑的。”   老太爷不想再说。   “先生,我儿如何,听说乖巧许多,这得多亏你的教导了。”   “我只能教导他为君,却不能教导他如何理政,比起您,诸多不及啊!”   说诸多不及其实都算好听的,真要说起来,照他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不知怎么生的!   好的竟是一个也没遗传到。   听他这番话,皇帝也实在无奈,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行也得行。   屋里茶香四溢,两人皆随意地歪在罗汉床上,一时静默。   过了片刻,皇帝叹了口气,“还要劳先生费心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往后总不能让他把江山给败了。”   “您不早就打算好了?”老太爷摇头,“有宾之于乔几人在,就是阿斗也能不让他倒了。”   “唉,话是这样说,可那孩子的性子你也看到了,我怕他们几个压不住呀!”   老太爷听着,朝皇帝看去,见他也正向自己,默了默。   “那把铜尺不若转赐给谢丕,您觉得呢!”   皇帝惊讶,“先生,这如何使得……”   “也不必非要现在,就等他高中吧!”   “先生对这孩子当真是信可。”   “您不也是?”老太爷笑了笑,“若有他帮衬着,殿下倒也还成。”   皇帝颇为赞同,谢丕的学识和品性在教导太子前都经过了翰林院学士们考验,他也亲自把关过,对于这点很是放心。   待过几年再考个功名,好好打磨,必定又是一个不输其父的贤臣。   哼!那帮老家伙不肯教导太子,有的是更好的去教导。   “老先生,孤已经学完了拳,什么时候换一个啊?”人未至声先到。   太子穿着墨蓝色轻便短褐,长发高束,脸上还有未尽的汗渍,却一脸精神。   皇帝起初见到,惊讶了一番眼中便满是欣慰。   “父皇?”太子一进来瞧见罗汉床上坐着的人,惊喜道:“您怎的来了?”   他大步过去,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皇帝眯眼微笑,看了眼他身后跟着进来的谢丕,伸手招了招。   太子立即上前在他脚边坐下,“黑了,也结实了,精神头瞧着不错,看来你在先生这儿过得不错。”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免了谢丕的礼。   “劳父皇操心了,儿臣甚好。”太子双眼亮晶晶的。   见太子眼中无一丝勉强,皇帝心中啧啧称奇。   “还是先生有法子,谢家小子也辛苦了。”   老太爷没有居功,而是推给了谢丕,“大半时间都是昳中带着,说句辛苦也不为过。”   “学生不敢!”谢丕不骄不躁,端方守礼。   皇帝摆摆手,“不必谦虚,朕还等着你们父子鼎甲的美谈呢!”   这是实实在在的期待了。   谢丕听着,竟也稳得住,一派淡然自若。   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有心提拔,便招了他来身边斟茶。   见着谢丕行云流水地泡好茶敬上,皇帝突然想起崔九贞,“你家的丫头呢?怎么也不见来拜见了?”   听他问起,老太爷回道:“在屋里待着,您要见便唤她过来。”   谢丕眼睫微动。   太子似是想到什么,悄悄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哦?还有这手艺?”皇帝笑道,看向老太爷,“听闻你家丫头做鱼有一手,朕可能尝尝?”   老太爷暗暗瞪了眼太子,后者立马转过脑袋,当自己没看着。   “咳咳,既是您发话,自然是成。”老太爷看了眼,见着屋里头没旁人伺候,正准备让谢丕出去吩咐小厮传话,就见太子已经起身。   “父皇,儿臣去嘱咐。”说着,等皇帝挥手,忙地跑了出去。   谢丕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   皇帝好笑,难怪先生要问他要束脩,看来吃了他不少好东西。   不仅乖巧许多,似乎还长高了些,当下心中感慨。   出息了啊!   ……   崔九贞原本正躺在廊下的竹椅上吃着蜜饯,周围熏了驱虫的熏香,又有冰盆送来凉风,好不自在。   可没想到,都被眼前这短褐布衣,黑不溜秋的矮子打破了。   没理会怔楞的两个丫鬟,她又问了遍,“你说谁?”   【这几天出远门了,感觉好累,更新不太定时,大家别急哈,谢谢宝贝们的支持,爱你们】 第61章 所向   “圣上,圣上晓得不?还不快给我起来,麻溜点儿。”太子颐指气使地鼻孔朝天。   当真是欠揍!   崔九贞咬牙,看着他冷笑起身,一伸手快递地捏住他肉乎乎的脸颊,“那也不用你来指挥!”   臭小鬼,传个话还当自个儿是大爷了。   “你、你给我放手,否则有你后悔的时候。”太子想要挣脱,又担心动作大了伤到她。   哼!也罢,就让她现在神气会儿,回头跪求他开恩。   崔九贞倒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这德行着实气人罢了,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心中有些嘀咕。   她后悔?后悔什么?   瞧着眼前不起眼的小子,扔进人堆里估计都不扎眼。   应该不会有什么后台,或是……她摇头,不会那么巧吧!   松手后,她打听起来,“那位真在前头?你又是如何知晓那位身份的?”   太子皮子黑,脸颊也看不出红印,他睨了她一眼,“我还能骗你不成,话已带到,赶紧去准备,让圣上等久了唯你是问!”   说着,他一挺胸,转着眼珠子,“至于我是如何知晓的,自然是老太爷亲自吩咐的。”   崔九贞悄悄放心,应下道:“我省得了!”   听她这么说,太子头一扬,迈着八字步离开,活像斗赢了的公鸡。   崔九贞收回目光,就说嘛!这样的小子如何能是那个传言中混不吝,乖张无度的太子。   “跟我去后厨!”崔九贞想着事情边走边说道,玉烟和如云很快回神立即跟上,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圣上,这天下哪有第二个圣上,现下居然来了东苑。   到了后厨,崔九贞就看到梁伯吩咐着下头的人送来园子里各种新摘的菜。   她看了眼,说道:“梁伯,你吩咐下去,多捉几条鱼来,最好再找个刀功好的,帮我片鱼。”   “是,老奴已经吩咐了,一会儿就能送来。”梁伯指了送来的菜,“小姐瞧瞧还缺什么,老奴去摘。”   若没有的,也能从大厨房调用。   崔九贞看了眼,该有的都有,鸡鸭肉菜都不缺。   “给我拿些蕃椒、花椒过来。”她绑起了宽大的袖子。   梁伯马不停蹄地去准备,崔九贞已经开始处理食材。   玉烟和如云这两个平日里未下过厨的,也跟着帮了不少。   等梁伯送来鱼,就见一个肤色白皙的小厮低着头,默默地在一旁按着梁伯指点的片起鱼来。   手起刀落,动作利索得不行。   崔九贞百忙之中偶尔看一眼,称赞了番,那小厮便干的更卖力了。   天色已然暗下,前头的偏厅里正上着一道道令人食指大动的菜。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是最常见的东西,却做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皇帝从起初的惊叹到现在的期待,已经忍不住想要动筷了。   只不过到底碍着身份,不太好意思。   “还有几个菜?还要多久?”太子已经忍不住,六个大菜,两个小菜,快摆满一桌了。   谢丕看着,眉头微微皱起。   这一桌怕是要花费不少力气。   “咳咳,差不多就成了。”皇帝说道:“没想到先生的孙女,也同您一般,有这样的手艺。”   老太爷看着,与有荣焉,“也就一般般吧!她自个儿无事喜欢瞎琢磨。”   话是这样说,可脸上那得意劲儿可不是这么说的。皇帝看穿了,但也是真羡慕这么个孙女。   等最后两道凉拌黄瓜和鱼骨豆腐汤上来,梁伯这才道上完了菜。   这些菜分量都不多不少,因此即便摆了一桌,以他们的饭量也不担心吃不完。   知晓皇帝不喜铺张浪费,梁伯自然也是特意提点过的。   老太爷非常满意,等试过菜后,便跟着皇帝动筷。   太子早已哼哧哼哧地吃起来了,一桌子就四人,这些菜吃到最后愣是没留一点儿。   后头,沐浴完换了身衣裳才用饭的崔九贞稍稍吃了些便没了胃口,在厨房闻了太多油烟味儿,倒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反而是玉烟和如云,将菜一扫而光。   崔九贞躺在屋前的竹椅上,玉烟给她绞着未干的发,如云替她打扇。四周有虫声蛙鸣彼此起伏,伴着天上的星月,竟也不觉着吵闹。   反而惬意悠然。   难怪老太爷宁愿舍了一身功名利禄,甘愿窝在这小小一方天地。   实在是自在!   哒……哒……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隔壁传来,几乎是同时,崔九贞转过脸看去。   月色下,那立在石子路上的人白衣如雪,面容清冷。   银线钩织的暗纹似是镀了层月华,更衬得他身形修长,如松竹挺立,傲雪凌霜。   待走近几步,只见他眉如点漆,眼眸深邃,细看下又灿如繁星。   束在他脑后的发带薄如蝉翼,连着几丝墨发轻轻扬起,再落下。   天地间仿若失去了一切,静止了所有气息,只余眼中之人。   崔九贞想,怕是再无人能够如他一般,令的她心跳如鼓,所思所想皆是欢喜了。   “你是来勾我的魂儿呢?还是来与我赏花赏月呢?”她侧过身,双腿叠起,一只手撑起了脑袋,一只手拿了纨扇轻轻打着。   声音靡靡。   竹椅上的身影曲线玲珑有致,眼波流转间吐出的词仿佛她才是那个来勾人心魂的主儿。   谢丕目光在她露出的精致锁骨上滑划过,呼吸渐轻,“大姑娘堪比世间繁花,又何须本末倒置,再去赏它。”   崔九贞笑起,红唇轻弯,玉容娇颜,刹那间,当真如百花开尽,迷人心神。   她道:“那我这朵花,公子可想要折下呢?”   谢丕眼睫颤了颤,目光稍稍移开,低声道:“大姑娘……”   “嗯?”崔九贞勾唇,“你说,我听着。”   她目光紧盯着他,一时犹如盛满阑珊灯火,灼灼动人。   许是她目光太过直白,谢丕脸颊发热,他垂下眸子道:“圣上召见,你……准备下。”   崔九贞火热的心头霎时被浇了个干净。   还有点凉。   谢丕看了她一眼,见她明显失落,终是忍不住扬了分笑意。   “谢某心之所向!”   崔九贞愣住,看着他,须臾,明媚的笑意又吹散了之前的黯然。   “好,我这就去准备,有劳……二公子了?”她眨了眨眼睛。   尾音袅袅,勾人心痒。   谢丕颔首,压下心头的悸动,转身缓缓离去。   【今天终于回家了,折腾了好久,像我这种路痴真的每回出门都是一把辛酸泪。最后,感谢亲爱的们支持,爱你们!】 第62章 拿捏   厅堂里,崔九贞换了衣裳,也梳了发,因着是拜见圣上,难免打扮用心了些。   这落在其余人眼中,更显容色出众。   “臣女给圣上请安,祖父,二公子……”她稍稍抬眼,哪只却瞥见坐在皇帝下首的那道身影,差点儿噎着。   见着崔九贞愣住,皇帝笑眯眯地开口,“这是太子,说起来应当是见过的吧!”   何止见过,她前头还捏过,可那会儿她不知道这样又黑又矮的小子是太子啊!   低下头,她掩了脸上神色,心中五味杂陈道:“见过殿下!”   任谁也想不到,太子居然是这样的,这和她以为的真的不太一样啊!   满脸得意的太子晃了晃脚,“父皇,儿臣和大姑娘可是熟的很,她虽不知晓儿臣身份,可待儿臣是极好的,还说每日都给儿臣做好吃的。”   崔九贞抬头,瞪着他,什么时候说的,她怎不知?   不仅是她,就连老太爷和谢丕也朝他看去。   太子缩了缩脖子,但一想到自个儿父皇在,怕甚?   “大姑娘是不是啊?”他挺起胸膛,扬着下巴,不经意地点了点脸颊。   那模样分明就是拿捏住了她。   崔九贞气得牙痒痒,可又不敢说不是,只好僵笑道:“殿下说的是。”   皇帝见此,欣慰地点点头,“难得太子如此喜欢,往后还要你们多多费心了。”   这话一出,以老太爷为首皆道不敢。   随后,皇帝又问了些话,崔九贞一一答过,瞧她年纪不大,却心性稳重,皇帝愈发满意了。   让她下去后,颇为惋惜道:“若是再小个几岁就好了,正好与太子相配,朕也放心。”   老太爷立马否决,“那不成,她甚少与外头人打交道,不会适应宫里。”   皇帝撇撇嘴,他不过是提下,老太爷就护得跟什么似的。   原也就一句玩笑话,哪知太子偏偏凑上来了,道:“儿臣不介意,只要她能天天给儿臣做好吃的。”   刚说完,突然觉着脖子后一阵发毛,他摸了摸,就看到正盯着自个儿瞧的谢丕。   他下意识地端正坐好。   怎、怎么了吗?   眼神询问,不大明白谢丕的脸怎么比平日里更冷了。   收回目光,谢丕垂眸整了整袖口的褶皱,薄唇紧抿。   因着皇帝此番过来没惊动其他人,是以翌日休沐过来给自家父亲请安的崔恂这才知道天子在崔家住了一晚。   不过想着太子在这儿,皇帝过来瞧瞧也不稀奇,再者从前也不是没来过。   皇帝没有久留,嘱咐了太子几句,便打算回去了。   他看了眼盯着他的崔老太爷,道:“咳咳,朕从私库拿了二百两,应是够了吧……”   老太爷撇嘴,才二百两,只够那些个锦衣卫吃的,太子的饭量还不小。   来这两月,吃了他多少只鸡多少只鸭了?   想归想,老太爷也只得接过,谁让皇帝一贯节俭,没什么私房,权当他贴补了。   反正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见他接下,皇帝松了口气,又夸了谢丕和他一番,忙带着人走了。   看了全程的崔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没想到啊!皇帝原来也不是那么风光,连二百两银子都扣扣搜搜的。   不过想想当今圣上不仅节俭,连后宫也只有皇后一个,便也觉着情理之中了。   送走了皇帝,崔恂又在东苑吃了会儿茶,说完话,正准备离去,就听谢丕道:“崔叔父,小侄想问您借本曲谱,好教太子学学,不知可方便?”   崔恂僵住,他一向喜欢收藏曲谱,只是那些都是极为珍贵的,用来教太子,未免……   他睨了眼愣住的太子,罢了,谁让他是储君呢!   “我正好回去,你跟我来拿吧!”他说着,朝老太爷和太子行礼退下。   刚出门,就听里头太子的抱怨。   不想学?他还不想给呢!   崔恂哼了声,又瞧见身后的谢丕,“你说你,他既不想学,你还教他作甚?我听闻连脾气最爆的刘相公都拿他没法子的。”   谢丕闻言笑了笑,端的君子如玉,他温声道:“不喜欢便不学,那可由不得他!”   话音虽温和,可那眼中却不见半点儿笑意。   崔恂扬眉,倒是他看左了,这谢家小子能教导太子这么久,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来到书房,崔恂给他了本自己誊抄的相比较起来最简单常见的曲谱。   “这是《太古神品》中收录的曲谱,宫中也有流传,倒是不知殿下可听过了。”   谢丕接过,“《太古神品》可是还有下卷《霞外神品》?”   崔恂惊讶,目光大亮道:“不错,你竟晓得此物,《神奇秘谱》乃宁献王所著,一共分为三卷,我这处仅仅只有上卷,其他两卷名为《霞外神品》其中一卷在宫中,另一卷却是丢失了,可惜还未找着。”   谢丕勾唇,“崔叔父如此爱惜曲谱,定有得偿所愿的那天,说不准哪日就落到您面前了。”   崔恂听得心里舒坦,越看谢丕越是喜欢,“说的是,只要有留存在世,就必然能找出来。”   说着,他看着面前矜贵俊秀,气度从容的谢丕,颇为感慨道:“难怪圣上也总夸你,老太爷也不止一回提过谢家要出桩父子鼎甲的美谈,有你这般出众的子嗣,谢相公有福啊!”   崔恂语气中,不知不觉地带了丝羡慕。   倒不是说女儿不好,他也是极为疼爱两个闺女的,只是有些羡慕谢家这个儿子罢了。   简单说,就是酸了。   因为他没有。   谢丕微笑,长睫动了动,颇有深意道:“您若想,昳中也可以是您的半个儿子。”   “嗯?”崔恂正酸着,闻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谢丕不再多说,抬手行了一礼,“昳中还要回去授课,就先告退了!”   说着,他衣决飘飘地退了出去。   崔恂回过神,皱着眉喃喃自语,“他这话是何意啊?”   莫不是因做了老太爷的学生,就想认他做干亲?   他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可以。   此子前途无量,若做了干亲,无论对九贞还是元淑,都是桩好事,不说多的,总归是能帮衬一二。   【来个小剧场,崔恂:想做我干儿子?   谢丕:不,我分明是想做你女婿!哈哈哈,感谢大家支持,爱你们~】 第63章 认错   七月里的天儿依旧热得慌,太子抑塞地趴在书案上,即便书房里有冰盆,也还是出了一头细汗。   他睨了眼案上的琴谱,是一个也看不明白,更别说弹奏了。   耸拉着眼皮看着自顾自地弹奏曲谱的谢丕,瘪嘴道:“先生,孤不想学琴,能不能换一个?”   “那诗词歌赋选一个?”谢丕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危襟正坐,不急不缓。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分明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一幕。   可落在太子眼中却着实可恶!   鬼知道谢丕什么毛病,这几日逮着他可劲儿搓磨,总之他不好过就是了。   往常都是拳棍功夫,听着便教人精神,现在倒好,不是诗词歌赋就是琴曲书写。   忒地烦人!   鼓着脸颊,太子不想再看到琴,更不想再学曲谱,终是服软了,“先生,孤哪里惹着你了,你说就是,孤错了还不成吗?”   闻言,谢丕拨弄着琴弦的手停了下来,抬眸睨去,“嗯?”   太子一看有戏,忙拉长了声音道:“孤再也不敢了,你就放过孤吧!”   “可知错哪儿了?”谢丕收了手,神色淡淡。   错哪儿?太子转了转眼珠子,他怎么知道错哪儿了?   不过是瞎诌的,先认错罢了。   “那个、那个……请先生教我?”他快速地扫了眼谢丕。   好在谢丕也没有计较,觉着差不多了,过犹不及。   “其一,崔大姑娘乃是老先生嫡亲孙女,崔氏的大小姐,你这般要她每日给你做吃食,实在不妥。”   太子噘嘴,他不过是想多吃些好吃的,再者说,他也没真要她日日给他做,顿顿给他吃啊!   这不几日里,也就昨日吃了顿。   想到这里,他觉得委屈。   好吃的没吃到多少,“苦”倒是受了不少。   “其二,大姑娘年长你几岁,你又等同拜在帝师门下,便是寻常人家也应当尊重着,不该拿婚事顽笑。”谢丕睨向他,“在你眼中着实没有礼数可言,往后我会酌情从礼部寻个主事过来给你好好讲解。”   “这、这就不必了,孤往后不说了就是。”太子急忙道:“孤错了,先生原谅孤吧!孤往后好好听话,只要……只要不教这些就成。”   他瞥了眼琴和曲谱什么的,一脸嫌弃。   自己可是要跟太祖一样,做驰骋疆场,平定天下的人,怎可整日摆弄这些玩意儿。   谢丕淡淡地袖着手,如玉的面容上,长眉微扬,“殿下记住就好,切记不可再犯,否则以老师的脾气,下次许是戒尺了。”   听到这里,太子下意识地收紧腚,心里犯嘀咕。   见着谢丕收起了琴,他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先生先生,听说你家有乞巧宴,可能带我去玩玩儿?”   “你去作甚?”   谢丕不理他,径自抱着琴搁好,再转身去收拾曲谱。   太子就跟在他身后转悠,缠得烦了,谢丕才道:“你去问过老师,他若允了,我就带你过去。”   “孤这就去找老先生。”太子一溜烟儿地跑出了书房。   在前厅的廊下找到躺在竹椅里摇扇乘凉的老太爷,忙说了自己的目的。   跟老太爷拐弯抹角无用,最好的法子是直接道出目的,这点太子学的不错。   老太爷看着太子思量了会儿,后日就是乞巧节,两个孙女也要出门,元淑常赴宴,在京中也颇有盛名,他倒是不担心。   可九贞一向不喜结交,多数不认得什么人,难免会有胆怯之心,再加上上回的事,他着实不大放心。   若是有锦衣卫跟着,倒是不错。   看着太子,他眯了眯双眼,“你真想去?”   太子立马点头,“孤听说街上乃至家家户户都是巧果子香,想见识见识,您不也说要孤了解民情,才能造福百姓?”   哼!鬼的造福百姓,他不祸害百姓就不错了。   老太爷砸吧砸吧嘴,不过,他这儿能困住太子这两个月,已实属不易。   松弛有度,才不至于崩断,放他出去遛遛,也不是不行。   “既如此,让谢丕过来过来见我吧!出行是大事,即便如今你隐藏了身份,也马虎不得。”   “老先生,孤就知道,你最疼孤了。”太子眼中感动,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老太爷嘴角抽了抽,不忍直视地撇过脸去。   哪儿来的蠢小子!   忒地傻。   ……   消息传到崔九贞这儿,她正试完了衣裳,芙蓉色的对襟印花镶边褙子,黄白相间百褶锦绣长裙。   清雅不失娇艳,又突出了她少女的窈窕身姿。   看着崔九贞极为突出的胸脯,愈发衬得腰身纤细柔韧。   玉烟有些羡慕,就听如云道:“大小姐可是胖了许多?”   崔九贞一惊,摸了摸腰腹和脸,“我胖了?”   她询问玉烟,后者忙地摇头,又点头,意有所指道:“大小姐这儿确实是胖了。”   崔九贞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松了口气。   可吓了她一跳。   不过,这儿胖了可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她看了眼玉烟只微微突出的一部分,挺了挺腰身。   “你还有机会再长!”许是养伤期间,滋补的汤水喝多了。   玉烟苦着脸,并没有被安慰到。   如云不大明白,不过琢磨琢磨,倒也懂了。   换下衣裳,崔九贞还算满意,便未再让绣娘改动,衣裳总共做了四身,玉烟收拾了遍,每套都另外配了差不多的颜色与花色的衣裳。   以便届时更衣什么的用到。   另一边,同样是试完了衣裳的崔元淑询问了绣娘送到东苑的是那几件,看了眼样图,她没有多说什么。   在这些吃穿用度上,她确实没有受过什么亏待。   打发了绣娘,她只留了菊叶在房里伺候。   梳妆台上搁着封信,她沉默半晌,去回了。   “外头的嬷嬷已经被我收买,你不必担心,只要将信送到……就好。”她递给菊叶。   顿了顿,又道:“放心,柳枝不在,我身边只你一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你的。”   菊叶心下感动,“奴婢省得,小姐放心,奴婢也绝不会背叛您。”   崔元淑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多亏有你,如今我处在弱势,连府里的下人们也开始见风使舵,都忙着巴结着大姐姐,倒是委屈你了。”   菊叶摇头,道:“小姐哪里的话,您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又有夫人在,她们断不敢阳奉阴违的。”   听到这里,崔元淑眸光暗了暗。   正经主子?   可,若这府里只她一个姑娘该多好……   【感觉月底越来越近啦!下月已经在招手了,1号还会远吗?爆更也不远啦!】 第64章 碍眼   乞巧那日,崔九贞带着玉烟出门,而如云则是被派了出去。   玉烟瞧着如云年纪小,有些不大放心,“大小姐,要不还是让如云回来,奴婢去吧?”   “放心,也没指望她能做什么,让她出去,不过是想让她给她哥哥们带个话罢了。”   闻言,玉烟松了口气,“奴婢就是怕那李嬷嬷狗急跳墙,干出什么事儿。”   “她如今残也残了,哪里还顾得上,能在王家的别庄上将养,已是她的福气了。”   玉烟点点头,“倒是便宜她了,不过,能追回些银子也不错。”   李嬷嬷一直躲在王家的别庄上,这件事旁人不知,可她因一直受崔九贞的命令盯着,却是知道的。   玉烟也不知为何她家大小姐不将此事告知老爷和老太爷,听说前头他们还派人查过。   只是痕迹都教人给抹去了,如此想想,更觉可怕。   原来这府里也不是瞧着的那般干净和睦,这点认知在这些日子里,她尤为深刻,因此也更加谨慎。   因着乞巧,城内热闹非凡,到处都飘着巧果子的香味儿。   各式各样,口味不一,看的人眼花缭乱。   太子一身便装出行,跟在谢丕身边,他们弃了马车,在街上走着,一路缓慢前行。   时辰还早,倒也不急着去谢府。   “这个这个,都给我包起来。”太子指挥着刘瑾。   节日里,终于被放出来的刘瑾更为殷勤了,闻声忙地上前将方才他指的几个付了银钱。   谢丕睨了眼,嘴角微微勾起。   太子来崔家胖了,这小内侍却是瘦了不少,不过,更显刻薄奸佞了。   前头的马车上,帘子突然被掀开,崔九贞伸出脑袋,日头将她一头乌发照的黑亮,“冰都快化没了,何时才能到啊?”   她忍不住抱怨。   这大街上人挤人,马车行的又慢,从起初的新奇四处观看,到现在她已没了多少兴趣。   许是真正热闹的是晚上,是以白日里并没有多吸引人的地方。   也就是街边的小贩多了些。   要知道,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久了,人也难受,哪里还有心情再去看旁的。   谢丕上前几步,想了想,伸手将还要往一旁凑热闹去的太子拎回来。   他道:“时辰差不多了,这就走。”   听了他的话,崔九贞又缩回了马车里头。   太子不满地看着他,“我还没逛够呢!那地方听说可好玩儿了,咱们去瞧瞧再走吧?”   谢丕顺着他指的地方看了眼,脸色青黑。   到底忍不住给了他一扇子,“您才几岁,就想着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怎么了?太祖不还开了许多。”太子一脸不情愿,不过是进去看看,谢先生越来越古板了。   “谁跟你说那地方好玩的?”虽说某种意义上,那地方确实是个销魂窟。   太子鼓着脸颊,“不都这么说么……”   谢丕余光睨了眼低着头的刘瑾,不再管他,将太子带走。   太子被揪着离去,可他心里还没搁下,打算着定要找机会去瞧瞧。   不让他去,他就偏要去。   另一头,与崔九贞隔得不远的马车里,崔元淑一脸复杂。   从出门时,便被温氏提醒过,自然晓得了那矮小少年的身份,她没想到当今太子竟然跟她们一路,更没想到,他还在自家待了这么久。   难怪崔九贞日日在东苑,怕是早已讨好了这位殿下吧!   再瞧马车周围被护得严严实实,一点空隙不留。   攥着帘子的手徒然收紧,只得歇了原本的计划。   下一刻,对面帘子被撩开,崔九贞的脸出现在眼中,崔元淑脸色一僵,遂收敛了神色笑道:“姐姐不常出门,可要下去找个地儿坐坐,酒家店铺林立,今日可热闹的紧。”   崔九贞嗤笑,“不必了,我怕我下了车,就走不了。”   说完,已经放下了帘子,气得崔元淑脸色不大好,再没了心思。   她真是,愈发觉着碍眼了。   就如从前一般不好么,她不招惹自己,自己还会给她留个体面,毕竟她与王衍的事已是板上钉钉,早已容不下她插足其中。   她若听话些,届时自己也可以请母亲重新为她择门好亲事,权当补偿了。   可,为何偏偏要与她作对?   马车加快,到了谢府时,才将将申时末,天上的日头都还未西去。   谢府门前已是香车宝马林立,前来参宴的人着实不少。   刚一落地,便有香风扑鼻而来,再看时,一群鲜衣丽服,语笑嫣然的姑娘结伴朝这儿走来。   谢丕已领着太子和其他人离去,那群姑娘倒也不怕靠近。   其中一个身量颇高的女子近前后,打量了崔九贞一番,笑道:“这位便是崔大姑娘吧?”   她报了家门,崔九贞颔首,原是马家的姑娘,她见了礼。   其余人也报了家门,崔九贞只听得众人围着崔元淑叽叽喳喳的不停,颇有些孤立她的趋势。   倒也没有计较,总归也不相熟,带着玉烟在主家安排下进了门去。   “崔大姑娘。”后头有叫道,崔九贞回过头去,只见那马家姑娘和两个刘姓、李姓的姑娘朝她走来。   “何事?”她询问道。   马姑娘掩唇笑道:“崔大姑娘倒是个直性子,我等想与大姑娘结伴而行,不知可否赏脸?”   崔九贞扬眉,似也察觉到了自己态度过于冷硬,她打量了三人一眼。   马姑娘性子爽朗大方,李姑娘温婉可人,刘姑娘有些瘦弱,虽施了粉,但瞧着还是有些气虚,似是有不足之症。   她扬起了一抹笑意,“那就多谢几位了,我不常出门赴宴,难免有些失礼的地方,几位可要多担待了。”   “大姑娘哪里的话。”马姑娘说道,几人通了名儿,续齿一瞧,崔九贞年岁最小,令她吃惊的是,那位瘦弱的刘姑娘竟是最大的。   马琴与李雯静其次。   许是猜到她的疑惑,刘湘婉柔声道:“我身子不好,虽瞧着矮瘦,可年纪是实打实的十八了。”   崔九贞有些不好意思,“刘姐姐身子不好,怎还出门劳累?”   她这话没旁的意思,只是单纯询问罢了,要知道姑娘家出门折腾的不止一星半点儿。   刘湘婉摇头,淡淡道:“在家闷久了,也想出来瞧瞧,不然我怕往后机会更少……” 第65章 取代   崔九贞还想再问,却见玉烟扯了扯她的袖子,当下便未在多言。   跟着她们一行人到了宴客的厅堂,才到门口,便瞧见各色各样的女子或围或坐,或嬉笑博戏。   见着她们过来,有相熟的,便上前攀谈,期间不少人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偶尔又将话头引向她。   崔九贞不耐烦应付,闭了嘴,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倒是刘湘婉似是瞧出了她的不适,打趣了几句,拉了她去一旁的小厅里坐着。   有伶俐的丫鬟上了茶水点心和几盘样式精美的巧果,伺候一应周到。   在她们两人对座的中间还搁着棋盘,想来也是为着她们这些客人安排的。   刚落座,外头也不知怎么的,一阵笑闹声响起。   崔九贞皱眉,这宴会也没有她想的那般好玩儿,也许是她都不相识的缘故。   一群人站在一块儿相互吹捧,完了再暗暗比较,表里不一。   若仔细瞧,只看她们面色倒也有趣。   湘婉指了自己的丫鬟去找旁人玩玩,不必拘着,回头看向崔九贞。   “幼时我们见过,崔妹妹可还记得?”刘湘婉端起茶,一双含水的细眸带着笑意,“那时候,你至多五岁,崔老夫人过寿,祖母带了我去。”   崔九贞有些惊讶,许是太久远,她记忆中只有这些事儿,人却是分不清了。   毕竟那时候多的是小姑娘,她又是崔家嫡长女,自然有许多人送了玩伴到她身边。   崔九贞想了想,歉然道:“倒是模糊了,不过,现在记得也不算晚。”   最后一句话让得刘湘婉掩唇轻笑,细眸微嗔,“你倒是会说,也不怕我生你的气。”   “刘姐姐可不是那般小气之人,对不对?”   “那可不一定,旁人都知,我最是记仇了。”   刘湘婉指了指几上的棋盘,“我听闻你棋艺不错,手谈两局?”   “姐姐哪儿听来的?”崔九贞咬了咬舌头,她棋艺其实不怎么行的。   也许原主确实可以,但她只能算会罢了。   这和写字泡茶不一样,要动脑子呢!   “你没来之前,我们就听闻谢家邀了崔家大姑娘赴宴,其实今儿个,有不少人也是为了你而来的。”   “为了我?”   崔九贞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事。   刘湘婉点点头,自顾自地捻着颗黑子,“往常京中人家设宴,都是那位崔二姑娘赴宴,就是崔夫人也甚少出面,有不少姑娘都对你颇为好奇。”   “此话怎讲?”崔九贞拈了白子,落下一步。   “谁教你这些年足不出户,便是我,今儿个瞧见你,若非你与崔二姑娘长得有几分相似,我也不知是你。”刘湘婉说着,又仔细看了眼她的相貌。   倒是比颇负盛名的崔元淑也不遑多让,甚至更甚后者,只这些年闭门不出,难免教人心中多想了几分。   再加上温家的事,当初虽知晓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刘湘婉心里过了遍里头的弯弯绕绕,却又不好开口打听。   崔九贞听她说着,将记忆又翻了遍。   似乎是从原主祖母逝去后,便未再出门赴过谁家宴席,此后也一直都是由崔元淑前去。   在她记忆中,起初几年是为祖母守孝,后头则是因为温氏。   原主年纪不大,自然也是有着爱玩的天性,加上府里就一个妹妹,再没旁的兄弟姊妹,是以别家相邀她也是极为乐意去的。   只是每当这个时候,温氏要么寻她给她生母上香念经,要么寻旁的借口将她留下。   隐隐的,她也察觉到了这点,但不想温氏厌她,便乖乖地听话,自己拒了那些请帖,成了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   想到这里,崔九贞这才发现,温氏怕是早有预谋,想让崔元淑取而代之了。   啪地一声。   棋子重重地落下,刘湘婉忍不住抬眼,“怎了?”   “无事!”崔九贞吐了口气,又弯起唇角,“与刘姐姐博弈,看来我是一点儿胜算没有。”   刘湘婉笑道:“我自出生便身子不好,大夫也断言我难活过二十岁,是以,我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便是博弈书画,闺阁中能比我棋艺好的还真难找。”   “二十岁?”崔九贞惊了,没有在意棋艺,而是她的身体,“那你……”   “我前几日才到十八,如今每一日,大抵都是与天争吧!”   刘湘婉淡淡地说着,倒是没有一点怨愤恐惧之意。   崔九贞明白了,难怪之前玉烟拉着她,不让她询问,想来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   再看一脸淡然的刘湘婉,有些不太真实,仿佛在身边,又仿佛隔得很远。   似是瞧出了她所想,湘婉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能多活些日子,已经够了。”   “可,你还这般年轻。”这个年纪,放在她前世里,人生才刚开始,而在这,将将盛开,就要结束了吗?   湘婉轻笑,点了点她的眉头,“我都没你这般悲悯,你又何须如此?”   将生死说的如此不在意,如此淡然,崔九贞心下也是佩服的。   至少,她做不到坦然面对生死。   即便是在前世咽气前,她也想着活下去,以及还未做完的种种。   “刘姐姐实在教我佩服。”崔九贞搁下已经输了的残局,也不知是指人,还是指别的。   湘婉笑了笑,透过窗子看向天边落日,这个天儿刚刚好,若再过一月,恐怕她又出不得门,吹不得风了吧!   再看向崔九贞,她道:“可要出去走走?我们坐这的一会儿工夫,外头已有不少人打探了。”   正巧,话音落下,便有穿着紫色比甲的丫鬟前来,请她们到前头。   崔九贞自然不会拒绝,与湘婉携手跟着丫鬟出了小厅。   “我道你们去哪儿顽了,原是躲在小厅里清闲。”   一到前厅里,谢夫人瞧见她们便笑道,亲昵地拉过崔九贞与刘湘婉,“你们俩就会躲闲,倒教旁人好找。”   湘婉接了话,“是我的错,我听不得吵,又不想一人独坐,便拉了崔妹妹与我一道儿。”   “你呀!说什么错不错的。”谢夫人心疼地抚了抚她略微苍白的脸颊。   不远处与几个少女站在一块儿的崔元淑瞧见崔九贞,心下一动,上前去。   “原来姐姐在这儿,倒是教我担心了许久。”她说道,朝谢夫人福了福,“大姐姐头一回来谢家赴宴,不熟悉规矩,给您添麻烦了。” 第66章 咄咄   这话说出来,谢夫人心里有些不豫,原本这宴请了崔九贞过来,便是想让她多多在人前露露面,可不是为了让人喧宾夺主的。   她瞧着崔元淑一身极为亮眼的碧色金线挑丝锦绣衣裙,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   这般好模样,就是放在这群容色各一的千金小姐里头,也不多见。   她一转眼朝身边的崔九贞看去,这才舒服许多。   再俏丽夺目又如何,在气质更甚一筹,即便不言不语,却依旧明艳矜贵的崔九贞跟前,还是差了些。   “你这孩子,这说的什么话。”谢夫人拍了拍崔九贞的手背,眼中满是赞叹,“大姑娘端庄妍丽,怎会不识规矩。”   这么一说,好似直接撕开了这层纸,直说她指崔九贞不懂规矩了。   崔元淑脸色一僵,“夫人,元淑不是这个意思。”   “元淑妹妹是怕崔大姑娘头一回来赴宴,多有不知,这是担心崔大姑娘呢!”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脸型圆润的少女说道,站到了崔元淑身边,明显与她交好。   崔九贞觉着没意思,这么明显的埋汰,真当她是那个傻不愣登的原主?   “看来,父亲让妹妹在家学的规矩不尽如人意,既然在外公然说自个儿姐姐不懂规矩,那你倒是说说,我哪样规矩没守好?”   她看着崔元淑,脸上神色淡淡,眉目清冷。又是站在谢夫人身边,自然而然便散发出了慑的气质。   谢夫人目露欣赏,这才是崔氏的大小姐。   崔元淑不堪压迫,咬唇后退了几步,眼眶微红,“大姐姐,我只是担心你,出门时母亲吩咐过要我好生照看,我……”   “胡闹,作为客人竟在主家跟前哭哭啼啼,还不收起你那金豆子,今儿个过节,莫带了晦气!”崔九贞摆了姐姐的架子,皱眉训斥道。   崔元淑一惊,更委屈了,可这话也没说错,是以方才还隐隐觉得崔九贞太过强势的人,纷纷开始说她对,反让崔元淑赶紧收起哭相。   这样一对比,两人高下立见。   嫡长到底是嫡长,从小教导花费的精力物力,自然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且,崔九贞这般落落大方,倒是更显得崔元淑小家子气了。   有人看不过去了,之前那黄衫女子忍不住道:“崔大姑娘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元淑妹妹也只是好心,你又何必当着众人的面教她难堪。”   “说的倒也是。”又一人出声。   崔九贞刚想说话,谢夫人捏了捏她的手,转而道:“好了,人家姐妹俩的事,你们又跟着瞎掺和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故意挑拨。”   众人一听,纷纷闭嘴。   谢夫人见着安静下来,看了看天色,道:“这天儿要点灯还差些时候,你们且各自顽顽,不必拘礼,晚些时候,再博戏吃酒,让你们尽兴闹腾。”   说完,她招手吩咐了一个约摸十七八岁,已是妇人打扮的女子前来招待。   崔九贞猜出了这是府中谢家已经出嫁的姑娘,虽是庶出,却也不怯场,落落大方地招呼着。   谢夫人单独拎了刘湘婉出来,“崔大姑娘你就多看待些,方才那一通,难免有人私下言论,莫教人家受委屈了。”   刘湘婉掩唇,一双细眸极为通透,“姨母放心,我都省得的。”   谢夫人嗔她一眼,又怜爱地替她理了理碎发,“原是不想你劳累的,倒是麻烦你了。”   作为她亲妹妹唯一的遗腹子,她自是心疼的。   “怎会是麻烦,我与崔大姑娘幼时就见过的,说起来也算旧识。今日一见,她性子又好,我也是极乐意结交的。”   听她这么说,谢夫人放下心来,因着还有事未打理完,余下场子便交给她们了。   崔九贞百无聊赖地拈着针,瞧见崔元淑那头众人围绕,显然已哄好了她,正比着投针。   这有啥好玩的?   崔九贞扔了针,正准备四处逛逛,就瞧见刘湘婉回来了。   “可是闷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她上前挽住她。   正中下怀,崔九贞自然不会拒绝。   谢家府中是照着江南园林风格所建,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错落有致,比起崔家多了一分婉约情调,也更精致了些。   想到老太爷那一院子的菜地和瓜果鲜蔬,崔九贞默了默。   好吧!不仅多了几分情调,还比崔家更精致,虽说除了老太爷的东苑那边儿,其他地方也是画梁雕栋,尽显世家大气。   但,就怕比较啊!   “那头是桃林吗?”她指了指隔着岸的那头。   湘婉看了眼,点点头,“不错,如今过了花期,三月里最是好看,那时桃花飘落,这湖又是围着这一片儿建的,倒是有几分意境。”   崔九贞听着,差不多能想象到那模样了,眸子闪闪发光。   湘婉见她心动,又道:“明岁桃花开了,你可再来观赏一番。”   “听湘婉姐姐这么说,往年见过不少回吧?”   “倒也不是,我幼时过府小住见过几次,后来病重,三月里京中又处处飘着柳絮,我沾不得,便再未来瞧过了。”   “过府小住?”崔九贞想起之前玉烟给她看过的世家册子提过。   也就是说,就湘婉是谢夫人的外甥女,也是谢丕的亲表姐?   她转了转眸子,“难怪湘婉姐姐对谢府如此熟悉。”   “我不仅对谢府熟悉,对人也熟悉。”湘婉细眸眨了眨,意有所指道。   正待她想再多说些,就听身后传来丫鬟通禀,开宴了。   刘湘婉只得携着崔九贞回去,无形间,两人更是亲近了许多。   一回去,便瞧见马琴与李雯静朝她们招手,几人便坐在了一处。   身边丫鬟皆退后侍立在一块儿,马琴率先道:“我方才听说你与你那妹妹闹得有些不快?还逼得人家掉豆子了?”   她坐不住,和李雯静去了别处玩儿,是以并未瞧见这事。   可惜了!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理了理衣袖,“干我何事,她自个儿喜欢掉,我能拦着?”   “哈哈哈……”马琴拍桌大笑,“你这话可真中听。”   谁知动静太大,引得不远处崔元淑那桌的人频频打量。   黄衫女子瞪了眼,安抚神色黯然的崔元淑,“莫气,那马琴向来招人厌,回头我就给她个教训。”   【今晚随便吃吃,一会儿给你们上图,感谢宝贝们的陪伴,想吃啥直接说,我吃给你们看】 第67章 欺负   “王姐姐,莫要冲动,马姑娘那脾气可不是个好惹的。”崔元淑拉住她。   瞧了眼崔九贞,她眸色暗了暗。   对王妤摇摇头,低声道:“还是算了吧!咱们且忍忍就是。”   她越这么说,王妤却气,“你忍得,我可忍不了。”   说着,别过脸去,正巧瞧见望过来的马琴对她吐着舌头。   这下,怒火更甚了。   自己与她本就不对付,多次争吵也见怪不怪了,可今日,她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如此挑衅,莫不是以为有了崔大姑娘在,就能护得住她?   心下发狠,她咬牙暂且按下自己的脾气,却实实在在给她记了一笔。   那头,崔九贞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较劲看在眼中。   乖乖,这可真能添柴加火,都不需要她出手。   喝了口果酒,她听到刘湘婉轻声道:“回头离她俩远着些,免得波及了你。”   “嗯?”崔九贞扬眉。   “她俩这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凡遇上,便掐在一块儿。”   “咳咳!”   崔九贞想笑,掩了掩唇,点头应下。   看着其余人也都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人出声打趣两人,便更觉有意思了。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不应该是一群娇滴滴的姑娘在一起酸来酸去,再配上几个才艺,博个名声啥的么!   如此看来,也不尽是那些套路嘛!   不多时,桌上玩儿起了行酒令,更甚的,灌起了酒。因着都是果酒,难醉人,倒也不怕。   谢家的姑奶奶心思玲珑,每桌都照看到了,各陪了几杯,闲话几句,宾主尽欢。   待宴席散了,众人在院子里嬉笑玩闹,又有摆盘精美的瓜果上来,摆了一桌的茶酒五子等祭品,并着各样巧果,甜香扑鼻。   谢夫人与谢家姑奶奶带领着拜了织女,又与众人谈笑打趣了几句。   几张桌前坐了一群华容婀娜,丽质多姿的少女,映着通天阑珊灯火,衬着空中银月,或笑或嗔,或伏或倚。   当真是别有一番盛世韵味。   崔九贞放松了神思,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不提那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只这面上,瞧着倒也挺令人欢喜的。   听说男子在今日还会拜魁星,也不知谢丕拜完了没有。   她摸了摸荷包里的金花生,朝隔壁的方向望了眼。   有姑娘追逐打闹起来,在谢夫人将主场让给她们后,更是没了顾忌。   仔细听听,竟是因着许愿而闹起。   马琴与李雯静朝着她们走来,“你们方才许了什么愿?是要个如意郎君,还是别个什么?”   刘湘婉不客气,“光问我们,你们自个儿怎的不先说?”   “我先问你们的,自然要你们先说。”   “美得你,自个儿去湖边照照,可美?”   “好啊你,埋汰我。”有姿容如此之盛崔九贞在,她哪里还敢说自个儿美。   想挠她痒痒,又怕让她笑岔气,累了身子,只得撅起嘴给了她一个脑后勺。   “崔妹妹,我美不美?”她转了眼就问向看热闹的崔九贞。   “嗯?”崔九贞扬眉,看着马琴眉宇间自带飒爽之气,没有一般女子的弱柳扶风,倒是多了分俏皮干练。   是与旁人不同的风采。   她点头,“英姿飒爽,不输芝兰玉树?”   “崔妹妹!”马琴呆了呆,突地按住她肩膀,惊得崔九贞一愣,想要退后,却动不得,“作、作甚?”   马琴低头凑近,一旁两人已是见怪不怪了,各自撇开眼去。   只听她道:“没想到崔妹妹如此懂我,我平生最喜你这般爱说实话的人。”   崔九贞:“……”还以为什么呢!   就这?   她一脸冷漠地推开她的脸,“太近了!”   被挤得脸颊变形的马琴笑的眉眼弯弯,拨开她的手,“崔妹妹,姐姐我可是说的实话,可惜从前未曾早些识得你,不然定带你生出许多乐子。”   崔九贞眉尖微动,“比如呢?”   “比如……”   “比如爬高跳远,插鱼掏鸟?偷蜂采蜜,被蛰得满脸包?”   王妤打断她的话,扬着下巴走过来,在她身旁是身姿愈发飘渺若仙的崔元淑。   马琴被打断话,本就不喜,再看到她,更讨厌了,“本小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王妤冷哼,看了眼崔九贞,“我只是不想崔大姑娘被带歪了,整日与你这行止粗鄙之人为伍。”   “我粗鄙?”马琴嗤笑,“也不知是谁干过日日爬墙头,窥陆郎之事,结果还在人家跟前摔了个狗吃屎。”   马琴话音一落,周遭暗暗看热闹的人纷纷掩笑起来。   真是,无论听过多少回,瞧这两人掐架,都是教人啼笑皆非。   什么事儿都能抖出来。   王妤气得脸色通红,狠狠地瞪着她,扑上去,“我这就撕烂你这张臭嘴,让你再说不出话来。”   “尽管来呀!能抓着我,让你叫姑奶奶。”   “伶牙俐齿!”   两人都是武将之家出生,一个追一躲,一时倒还真挨不上。   周遭人早已习惯,纷纷又笑闹去,给追逐的人腾地方。   不少人还各自扬起锦帕给两人助力。   热闹一片。   崔元淑看到避在一旁的崔九贞,素腰一扭,朝她们走近,“大姐姐,你就劝劝马姑娘吧!都是姐妹,何必每回都闹得如此不可开交。”   正看热闹的崔九贞睨了她一眼,嘴角平下,“你也说了,她们每回都这么闹,我又如何劝得动,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大姐姐不试试,又怎知劝不动,马姑娘想来也愿意给你几分薄面,不至于欺负狠了王姐姐的。”   “她们二人自小便是如此,怎谈得上谁欺负谁,不过都是打闹一番罢了,无伤大雅。”   刘湘婉淡淡说道,细眸朝崔元淑看去,“该停便会停了,崔二姑娘未免小题大做。”   确实,两人的事旁人都不甚在意,瞧惯了,偏她来做好人,给她套架子。   照她这么说,若是崔九贞不劝,就是她不对了?   “我、我不是这个……”崔元淑柳眉微蹙,咬唇道:“元淑若惹了大姐姐不喜,这就退下便是。”   说着,她福了福,就要转身,已经停下来暂且和解的马琴与王妤两人也走了过来。   只见王妤眸子转了转,伸脚就想绊她,又伸手推去。   只可惜早已识破的马琴身子一转,没绊成她,伸出去的手也收不回,朝转过身来的崔元淑推去。   “啊……”崔元淑惊叫一声,不受控制地连连朝后跌去。   眼看就要撞上刘湘婉,更甚的是,她们身后就是湖,虽有护栏,却只有及膝高,落水是免不了的。   崔九贞眸子一厉,以刘湘婉的身子,又是晚上,若落水,只怕……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撞开了她。   承载着崔元淑跌过来的力道,她已有准备,竟还是被她撞得站不住。   在落下水之际,硬是拽了将将站稳的崔元淑一道跌下。   “姐姐不要……”   【不出意外,这章应该是倒v章了,1号就要从这收费,没来得及看的就得全订啦!】 第68章 耗死   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只闻声声响,就连丫鬟们也未反应过来,直到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两道身影已经被淹没。   跌倒在地的刘湘婉忙地爬起来,“还不快救人,来人啊……咳咳……”   太过急怒,引得她气息断续起来,好在众人已经反应过来,纷纷大叫,丫鬟婆子忙地提灯照亮了整片湖水。   玉烟心下发冷,就要跳下去,却不知被谁压在地上,一时竟扒不动。   谢家奴仆在知道落水的是崔家两位姑娘,只觉得天都快塌了。   崔家就这么两个姑娘,若是出了事,还不得掀了谢家。   这儿的动静大的一时连隔壁都惊动了,谢夫人离得近,匆匆赶来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两眼发黑。   “快,会凫水的赶紧下去,务必将人赶紧捞上来,其他人封锁园子,闲杂人等不许放进来。”   谢夫人急得眼眶通红,双目微微失神,下一刻,又不得不立即打起精神。   难道真是天要亡她孩儿,偏生这等邪事缠身,害了一个又一个姑娘。   若崔家两个姑娘因此出了什么事,她便是茹素一辈子,也忏悔不了。   听得吩咐的丫鬟婆子纷纷跳了下去。   好在不是什么寒冬腊月,虽是晚上,却不至于太凉。   早她们一步跳下去的马琴和王妤在光线暗沉的水中找着,心下急得不行。   而此时,正被崔元淑扒拉着的崔九贞,此刻肺都快气炸了。   身上缠着的人死活拎不下来,任她如何推搡,崔元淑就像个牛皮糖一般,缠紧了她。   即便她会凫水,可如今被缠着胳膊,竟是划也划不动。   她不由地想到前世看过的例子,不少人都是被耗死的。   原本还在猜测对方这不小心地撞她,根本就是有意而为,如今更加肯定了。   她多次想要挣脱,偏偏崔元淑还拽着她的衣襟不肯松手,呛了口水,崔九贞眼中发狠,心底涌起一股寒意。   若是在这水里被她耗死,岂不是真如了她的愿?   脑袋一阵阵发沉,她自觉胸腔里的空气已是坚持不了多久。   扭打间,不得不撕开被崔元淑攥着的衣襟,将彼此间有了空隙的崔元淑用力踹开。   借着力道她快速向后退去。   终于脱离困境,崔九贞吐了口气,脑袋更加昏沉。   她拼命摆动着双臂双腿,隐约间,有道人影朝她游了过来。   她看不清人,却看清了那身白衣,只见那人朝她伸出手。   朦胧水光中,她,抓住了。   最后一口气耗尽时,揽住她的人渡了口气给她。   湖面上,两道身影浮出水面。   “咳咳……咳……”崔九贞肺间像针扎一般的疼。   周遭灯火不似之前那地方亮堂,可崔九贞却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身前的人。   眼睫上的水珠,温温热热地划过脸颊,直至心间。   “谢丕?”她喘着气,声音有些沙哑,意识也有些模糊起来。   “崔九贞!”谢丕眼睑微红,闭了闭道:“坚持住好不好?”   声音近乎哀求。   崔九贞听得不大真切,方才在水下她着实被困了太久,只觉得耳中,肺中都是水。   靠在那温热的胸膛,她头一回觉得这样暖。   且让她睡会儿。   待、待她醒了,再找那蹄子算账……   崔九贞心中最后想着,闭上了眼睛。   谢丕心神颤了颤,几息之间,已将她托上岸。   “先、先生,如何?”太子站在不远处询问道,因着避讳着水,他和一个跟着的锦衣卫没有站的太近。   谢丕抬眸,绷紧声音道:“转过身去,大姑娘落水不适,我带她先去安置,你们不必跟着,还要劳烦你们替我打点好外头。”   太子也是有几分关心崔九贞的,闻言忙地带着锦衣卫背过身应下。   “孤派人去寻太医来看看。”说着,就去忙活。   谢丕看了眼怀中之人,将她抱起,目光触及到她撕毁的衣襟,倏地,寒光乍射。   冷漠的面容犹如淬了冰,薄唇紧抿,带着逼人的寒气,一路避过下人,行至一座院落里。   守院的妈妈瞧见他抱着一个姑娘,心下一惊,“二爷,这、这……”   “去通知母亲,让她带人过来。”   那妈妈一瞧这情形,不敢耽搁,立即去办。   此时,湖边,拽着崔元淑爬起来的马琴看清了人,气得扔在地上,“怎的是你!”   不断呛咳的崔元淑顿了下,掩下眸子里的冰冷,虚弱道:“快、快去救姐姐,求求你们……”   说完,她再撑不住晕了过去。   一时间,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忙活。   马琴撇开眼,看了眼湖中,又要再下去,却被丫鬟拦住。   刚拖了一人上来,实在不敢让她再去冒险。   湖里也尽是丫鬟婆子,有她们足矣,马琴已是尽了力。   因此,丫鬟死死地拽住马琴,不让她再下水。   李雯静也一脸担忧地过来相劝,出事时她站的最远,是以也未来得及伸把手。   心下难免有些自责,只盼望崔大姑娘平安无事。   她与众人一般,紧紧盯着湖面。   谢夫人瞧见崔元淑都救上来了,且瞧婆子施救后,虽昏沉,却呼吸稳定,一时面如死灰。   在水里这么久还未露头,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她脑袋一阵晕眩,差点儿站立不住,却被人扶着,只听那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下一刻,她眼中生机焕发。   “真的?”她看向身后的嬷嬷,稳了稳心神,忍不住落泪,“你且吩咐碧珠去过去,我随后就到。”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她颓丧一扫,气势突变,扬声道:“都上来吧!方才杨嬷嬷递了话,崔大姑娘被她救起,已送到院子里安置了。”   众人一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其他姑娘也纷纷松了口气。   人没事儿就好,不然这大过节的,都不得安心。   “姨母,这是真的?”刘湘婉在丫鬟的搀扶下快步走来,神色急迫。   谢夫人含泪拍了拍她的手,“莫怕,人确实救上来了,你且安心,莫牵动了病。”   说着,她目光巡视,在人群后找到了一身狼狈的玉烟,她记得是崔九贞的贴身丫鬟,自然少不得她。   命人将她带过来,一看,心下微惊,“怎么回事儿,怎的弄成这样?”   玉烟发丝凌乱,手掌还磨破了皮,正渗着血,眼神却极为冷静。   她抹了把脸,道:“请夫人带我去见我家小姐!”   【今晚吃的外卖,可惜啊!不能给你们分享美食,感谢你们的支持。但我还是爱你们的】 第69章 震惊   谢夫人见她不愿多说,也只好不再询问,安排了姑奶奶留下善后,又亲自吩咐婆子将崔元淑安顿了,这才带着玉烟离去。   原是想让这丫头先处理下伤处,可不曾想倒倔得很,硬是要先看主子去。   谢夫人不免带了几分欣赏。   是个忠心的!   来到院子里,前头派过来的碧珠正在房里给崔九贞换着衣裳。   谢夫人瞧见立在廊下暗处的谢丕,犹豫了下,还是先进了屋去。   玉烟看着虽不省人事,却呼吸平缓的崔九贞,跌坐在床边垂泪。   还好无事,还好……   “你这丫头。”谢夫人叹了口气,“大姑娘已无碍,你哭个什么,还不快快停下,好生处理了伤,再来伺候。”   这一次,玉烟没有再拒绝,福了福,“奴婢多谢夫人!”   谢夫人摇摇头,挥手让小丫鬟将人扶下去。   此时,碧珠这才捧着换下来的衣裳,道:“夫人,这是崔大姑娘的衣裳,您瞧。”   谢夫人拎起,见到那衣襟残破,眉头一皱,“这是?”   “听说人是二爷抱回来的,这衣裳……”   谢夫人放下手,“你且照看着,等大夫来了让他务必好生瞧瞧,免得大姑娘落下什么病根。”   “奴婢遵命!”碧珠恭敬应下。   外头,谢夫人寻到谢丕,直言问了衣裳的事。   崔九贞与崔元淑两人一同跌下湖是所有人都亲眼瞧见的。   那这衣裳又是怎么回事?   谢丕一直冷着脸,也就在面对谢夫人时,才稍稍缓了些。   “母亲,我听闻那边出事儿便过去了,也确信是我第一个寻着大姑娘的。”   “那这是你干的?”   谢夫人惊了,一时忍不住想了许多,隐隐带着谴责。   谢丕没有理会,只道:“我寻到她时,便是如此,听说她是和崔二姑娘一块儿掉下去的。”   他意有所指道。   “你这是何意,难不成……”   “大姑娘与崔二姑娘本就不和。”   “不和?”谢夫人似是明白了,“难怪今儿个如此,一家姐妹怎闹成这般。”   “崔二姑娘与王衍早已有私情。”   刚觉自己明了,下一刻,再听谢丕说的话,谢夫人差点儿没站稳。   “你、你说什么?”她震惊道。   谢丕重复了一次,“儿子说,崔二姑娘与王衍早已有染,更想取而代之。”   谢夫人稳了稳身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种事,你可不能胡说!”   “儿子在崔家亲眼所见!”谢丕抿紧了唇,道:“母亲,今日之事或许不是意外,那王衍,也配不上大姑娘!”   谢夫人稳了稳心神,只觉得今晚人都快麻木了,“你想怎么做?”   听到这里,差不多也明白了,自家儿子想来已有了决断。   谢丕垂眸,冰冷的面容再一次隐在暗处。   “那就要看他们怎么做了!”   谢夫人点头,拿着帕子按了按鬓角的汗珠,没想到,崔家的事竟然如此复杂。   那大姑娘被亲妹妹与未婚夫双双背叛,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教人心疼。   再想到崔夫人是崔二姑娘的生母,虽外头传言她最是看重大姑娘,可,亲生的和别人生的总归不一样。   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姐姐。   联想到越多,谢夫人越觉得大姑娘的处境不容易。   心下怜惜更甚!   ……   乞巧宴散去,谢家发生的事也随即跟吹了风一样四散出去。   起初还有人说崔九贞故意将自己妹妹拉下水,正愈传愈烈时,又有人道是崔元淑有意将人撞下去的。   起初被撞的应该是那病秧子刘湘婉,却被崔九贞推开,自己代了她受罪。   且不论这件事外头怎么传,崔家得了消息,崔恂带着温氏立即就登上门了。   一日之间,两个闺女都出了事,简直快要了他的命。   先是看了崔九贞,见之昏睡不醒,脸色苍白,大夫也说不大好,得连夜守着。   心下大痛。   崔恂气得捏紧了手,他虽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但她身后的家人是逃不了责的。   此事,必须给他个说法。   谢迁也在,大半夜折腾的,他也颇为头疼。   “唉,原就几个小姑娘玩闹罢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玩闹?”崔恂不满,“玩闹能弄成这样?”   “这……”谢迁自知理亏,平日里最能言善辩的他,此时也说不出话来。   还能说什么?没瞧着人家闺女都这样了?   还不是一个。   “老爷,您消消气儿,今晚妾身亲自守着贞儿,元淑那头,就劳烦您去瞧瞧了。”   温氏含泪道,目光不离床上的崔九贞,又替她捻了捻被角,神色哀伤不已。   与谢迁站在一块儿的谢夫人睨了她一眼,心下不屑。   这温氏看着柔弱温柔,体贴入微,倒是欺骗人的好手。   金豆子一掉,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   莫说男人,若非先知晓了那些事儿,只怕她此时也要忍不住上去劝慰安抚的。   果然,崔恂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他见温氏如此,心下也是感激。   “今夜就辛苦你了,元淑那儿有我,你且安心。”   温氏摇头,一双泪目楚楚望向他,“贞儿也是妾身的孩子,何来说辛苦之说?”   谢夫人见此,忙道:“大姑娘这儿就由我亲自看着吧!”   崔恂摇头,“不必了,有内子在就好,多谢夫人好意。”   谢迁不明白自家夫人这突然作什么,正想说上两句,就觉脚背一痛,差点儿咬到舌头。   谢夫人给了他一眼刀子,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脚,“崔大人,您夫人毕竟是二姑娘生母,出了这样的事,哪个孩子不想醒来第一眼就见着最亲近的长辈?”   崔恂闻言,顿了顿,一时有些犹豫。   确实,温氏才是元淑的生母,可,他的贞儿怎办?   难道贞儿就不需要?   温氏听着,脸色微变,可谢夫人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崔大人若是信得过我,我今夜便带着人守在这儿,务必替您看好大姑娘。”   谢夫人说道,为了让他应下,又添了把火,“崔大人可不能厚此薄彼,二姑娘也是您闺女,且您一个男子,如何能守着她?” 第70章 责问   这话一出,崔恂想起自己平日确实对元淑有所亏欠,当下心中已有了决断。   “老爷!”温氏见他面色松动,急急道:“丫鬟说元淑已并无大碍,还是妾身守着贞儿为好,怎敢劳烦谢夫人。”   “崔夫人这说的什么话,你还未去瞧过便道二姑娘无碍,若让她知晓你如此薄待,只怕要伤心的。”   温氏脸色一僵,“我,我并非不关心元淑,只是贞儿……”   “都是闺女,这儿既有我守着,那二姑娘那里你这个生母去瞧瞧,又有何不可?”   她将生母二字咬得极重。   温氏一时无言以对,过犹不及,她若再推托,只怕就教人怀疑其目的了。   “谢夫人说的对,你去元淑那儿吧!我随后便过去。”崔恂两句话定下,随后对谢迁一礼,“今夜我夫妻二人便叨扰了。”   谢迁余光看了眼自家夫人,这才开口,“无妨,都是为了孩子,且以你我两家如今的干系,倒是见外了。”   不得不说,谢迁这话说的漂亮,崔恂心中亲近了些许,再一次谢过。   又过了片刻,将崔家夫妇送走,谢迁率先去歇息了,他一把年纪,可折腾不得。   谢夫人亲自守着崔九贞,一旁是换过衣裳,处理好伤口的玉烟。   她想起之前的事,便又询问了遍,“你先头怎会那般狼狈?”   玉烟从一开始便低头作木头人状,这会儿见谢夫人再问起,又想到方才的情景,动了动唇。   “你若真不想说,我也不逼你。”看得出玉烟不是太信任她,谢夫人也不介意。   只慢慢地打着扇子。   “说吧!我也想听听!”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得两人惊讶地回头,只见面色冰冷的谢丕走了进来。   谢夫人嗔了他一眼,“没个规矩,谁让你进来的?”   “儿子担心大姑娘,过来瞧瞧。”谢丕知道不合规矩,可他着实不放心。   玉烟见着他,心下竟然不再抗拒。   她朝两人行了一礼,缓缓道:“因着两年前许家那几位姑娘落水的事,京中多数人都暗自学了凫水,奴婢也在其中。”   提起这件事,谢夫人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家儿子,想到那件事是因他而起,面上有些不自在。   “当时会水的姑娘都下去了,原本奴婢也是要下水救我家小姐的,可二小姐的丫鬟却和一个不识得的婆子将奴婢拖住,任由奴婢百般挣扎也不肯松手。”   说到这里,她冷声道:“二公子,那菊叶根本就是包藏祸心,有意而为,说不定连落水都是……”   后头的话,她没有明说,涉及到后宅阴私,到底不大光彩。   谢夫人就没有这顾虑了,她过了半辈子,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   “你家这位二姑娘倒是好手段,落水了,也能安排这一手,别是早有预谋吧!”   谢丕脸色更冷了,越过二人坐到床边的锦杌上,在触及床上那人的瞬间,眸子才柔下。   “可当时二小姐要撞的明明是刘姑娘,只是我家小姐将人推开了才落水的。”   玉烟皱眉,着实不懂。   谢夫人闻言冷笑,“若非我儿相救,大姑娘只怕凶多吉少,且,你家姑娘的衣衫都被扯破了。当时只她们二人落水,你说这事,是何人所为?”   玉烟大惊,“这、这、方才怎未听您提起?”   因着衣裳不是她换的,她也未瞧见,心下更是自责了。   “这种事如何说得?”谢夫人摇摇头,“若当时大姑娘被旁人救起,这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玉烟暗恨,“二小姐好毒的心思,都怪奴婢,没有看好小姐。”   谢夫人见她又眼泪汪汪的,叹了口气,替她擦了擦,道:“有空子哭,不若想想往后如何,你家二姑娘小心年纪心思便如此缜密,只怕不好对付的。”   玉烟闻言,忙地应下,心中对她和谢丕甚是感激。   不仅救了自家小姐,还对外隐瞒了这事,保住名声。   且,她也看的通透,自家大小姐与这二公子怕是有那可能了。   ……   另一边,崔恂与温氏看了崔元淑,见之也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前者心里着实不大好受。   好在大夫说并无大碍,两人这才放下心,温氏劝了他去歇息,毕竟隔日还要早朝。   屋里,温氏坐在床边,一旁跪着菊叶,她目光在崔元淑脸上划过,“还装什么,要我请你起来?”   崔元淑眼睫颤了颤,睁开眸子,她撑起身坐着,模样孱弱,低着头道:“姐姐如何了?”   “如何?”温氏淡淡地扫了眼菊叶,“她如何,你不清楚?”   “我怎会知。”她咬唇。   “你既有胆子做,何不干脆做干净点儿!”   “母亲?”   崔元淑倏地抬头,唇瓣颤了颤,快速地扫了眼菊叶,眼中明暗交替。   早已看出她什么心思的温氏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说你蠢,你还不听,真当自个儿做的天衣无缝,你且祈祷崔九贞永远别醒来吧!否则,有你受得。”   崔元淑微怔,想到在水中她挣脱自己的情景,心下恐惧。   忙地去够温氏的手抓着不放,“母亲救我,母亲,我、我不是有意的……”   到现在还装,温氏不耻的同时却也并未拆穿她。   “把所有的事都给我事无巨细地说一遍。”   “母亲……”   崔元淑咬唇,不想说。   温氏却不给她机会,“不说我怎么帮你?还是说,你有把握自个儿善后?”   闻言,崔元淑只得将自己的心思和做过的事说了出来。   她也是存了试探的心,几次偷偷看向温氏,见她面色如常,并未有任何鄙夷恼怒之态,心中有些高兴。   母亲是站在她这边的?   这个认知让她稍稍放心了些许。   听完她的叙诉,温氏冷下脸,“谁给你的胆子,竟然对她下手?”   最重要的是,既下手了,却没有永绝后患,当真是无用至极!   “我想过的,这件事成了自然是好,有王妤作筏子,无论是刘湘婉还是大姐姐落水,都扯不到我身上。”   若刘湘婉落水,崔九贞离得最近,事后再编排几句,刘家与谢家必然对她不满。   名声受损,再做些手脚,她又拿什么再与自己相比?   【倒计时啦!感谢大家的支持,不知不觉快两个月了。希望大家一直都在,爱你们】 第71章 由命   而若是崔九贞落水,就更好不过了,据她所知,自己这位大姐姐是极为怕水的。   掉下去,即便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只是唯一的遗漏便是自己也掉下去了,可她当时觉着,这或许是个机会。   崔九贞便是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毕竟她是受牵连的。   只是可惜,让她逃掉了。   “你在湖里做的事,她能不知?”温氏嗤笑,“待她醒了,必然有一番追究,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崔元淑点头,“女儿明白。”   她不会水,被拖下去了,不过是受到惊吓,才会缠着崔九贞。   想到这里,她觉着当时在湖里有些奇怪,莫非,崔九贞学了凫水?   将这个可能说了出来,温氏沉吟了会儿,摇摇头,“我并未听说过她何时学了凫水。”   这几年都是她在打理后宅,崔九贞的事她不可能不知。   想来也只有是老夫人在世时的事了,那会儿她也甚少过问崔九贞,若她会凫水,也只可能是从前学的。   想到这里,温氏睨了眼崔元淑,“你会凫水之事,万不可泄露。”   “女儿省得了。”即便不说,她也明白。   夜里,崔九贞所在的院子突然灯火大亮,丫鬟婆子忙碌了起来。   谢夫人与谢丕等着太医诊脉,房内静默一片,除了床上的人偶尔咳嗽两声,若有人都放轻了呼吸,   过了会儿,任太医收回手,谢夫人忙道:“如何,大姑娘的身子可还好?”   任太医点点头,又摇头,“有些伤及心肺,倒也不难治,只是需好生调养。”   闻言,谢夫人松了口气,能治就好,能治就好。   不过是调养罢了,她库房里头好东西多的是,回头都拿出来。   任太医正要离开去写方子,谢丕却拦了他,“嗯?二公子还有何事啊?”   他抬头望着他。   谢丕垂眸,淡淡道:“请您移步,昳中有些话想同您说说。”   任太医是太子派过来的,自然不会拒绝,说白了都是一“家”的。   天边隐约露出微白,匆匆穿了衣裳过来的崔恂就瞧见站在屋外染了一身凉意的谢丕,定了定睛道:“你怎么在这儿?”   “昳中过来瞧瞧可有要吩咐的,大嫂早前去了娘家,府里如此,母亲一人怕是忙不过来。”   他抬手行了一礼道。   询问点点头,眉头微皱,“是我儿添麻烦了。”   “崔叔父见外了。”谢丕将他引进去,“昳中也甚是担心大姑娘。”   崔恂胡乱点头,心里想的都是崔九贞,根本没在意他说的什么。   一进去就瞧见谢夫人在给崔九贞喂着药,见着他,谢夫人叹气,“瞧这可怜见儿的,也不知得受多少罪。”   崔恂心头咯噔一下,看向另一边摇头叹息的太医,大步过去,“怎么回事,我儿如何?”   任太医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伤及心肺,恐难治愈啊!若今夜不起热倒也无事,现下却是起了,情况更遭,只能听天由命……”   “什么叫听天由命?”崔恂龇牙裂目,拎着太医的领子。   “作、作甚?你快放手,老朽可禁不住你折腾。”   太医吓得双手扑腾着,一边朝谢丕使眼色,一边尽力踮着脚。   他的老腰啊!   谢丕忙地上前,“崔叔父,现下可不是慌的时候,大姑娘还需要您。”   崔恂双手颤了颤,随即又紧了几分,目光沉沉地看着太医,“无论如何,请你将我儿医好,需要什么,只要崔某有,你尽管开口。”   任太医转了转眼珠子,拍拍他,“那、那且放手?”   他一双脚还踮着没落地呢!   崔恂依言放开了他。   任太医松了口气,抹了抹汗,“老朽也没说不治啊!只是不好治罢了。”   见崔恂脸色不好,他也不敢再多刺激他。   只安抚道:“老朽既受太子殿下所命,自然会留在这儿好生医治大姑娘,时辰不早,崔大人还是赶紧去早朝吧!”   崔恂哪里还有心思去上朝,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崔九贞不好受的模样,心中闷痛。   只打算今日去告个假就回来。   天光大亮,谢夫人也折腾了一宿,她年纪也不小,忙活一天一夜,已有些撑不住。   替换她的玉烟接了所有的活儿,与派遣过来伺候的碧珠一块儿忙碌着。   崔家的事很快便传遍了,王家也在隔日后上门来探望。   谢夫人让谢丕询问了崔恂的意思,便将人给放进来了。   前来看望崔九贞的是王夫人,见着谢夫人在照料,一时有些惊讶。   “不曾想您会亲自看顾,麻烦你了。”   王夫人客气道,正想伸手接过巾帕替崔九贞擦脸,却被对方躲过。   “有何麻烦的。”谢夫人淡淡道:“大姑娘无人看顾,府里只我一个长辈,合该我来。”   王夫人笑了笑,看了眼脸色不大好的崔九贞,听闻她伤及心肺,便没有坐得太近。   既然不用她,也省事了。   “太医怎么说?大姑娘可是落下病根了?能治吗?”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谢夫人有些不耐,睨了她一眼,见她金钗盘髻,妆容得体,衣饰精致华美,心下便不大喜。   过来探病的还打扮成如此,又不是过来赴宴的,当真教人膈应。   可她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压下心头不喜,淡淡道:“太医也不好说,只能听天由命了,也是个可怜见儿的,明岁都能出阁了,偏偏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养的好养不好。”   闻言,王夫人脸色微变,再看向崔九贞,神色有些复杂起来。   谁家都不想娶个病秧子回去,否则,那刘家姑娘岂不是早嫁出去了。   如今崔九贞这般,连太医都说不知能否治得好,若治不好,伤了心肺,恐连子嗣都难有,岂不是拖累?   神色暗下,她如坐针毡地又怜惜了几句,这才匆匆离开。   谢夫人见着人走了,帕子一扔,冷哼道:“白眼狼儿,这就想弃了你了。”   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掀开眸子,声音沙哑,“也不怪呼如此,咳咳……若是换了旁人,也会这样想吧!”   谢夫人扬眉,“你倒是通透。”   崔九贞又咳了声,苍白的唇瓣勾起,她是今儿个早上醒的,怎么也没想到,第一眼瞧见的会是谢夫人。   【今天接到编辑通知,1号上架让我更新2万字,然后如果数据好的话,2号还要更新1万字,加起来3万,我虚了】 第72章 犯规   “早便知晓的事,谈不上通透。”她看向谢夫人,“还要多谢您了,帮了我一个大忙。”   否则,有些事儿她还得费一番功夫。   谢夫人扬眉,打趣道:“只谢我?”   崔九贞听懂了,微微侧过脸去,不敢看她,苍白的脸颊似是也多了抹红晕。   “咳咳,还有二公子……”   若是谢丕在此,她即便病着,也能撩拨几句,可眼前的是人家母亲。   她多少有点儿害羞来着。   听到想听的,谢夫人没有再逗她,余光睨了眼身后,“谢不谢的,还是亲自开口的好。”   说着,她道:“我去瞧瞧玉烟丫头药煎好了没有。”   话音落下,起身让出了位置。   崔九贞这才看到她身后的人,微微惊讶,目光却没有闪躲,而是直直地看着他。   脑海里闪过湖中的几个画面,最后停留在朦胧灯火中,他低声让她坚持住的那一刻。   若说她对谢丕起初是见色起意,后来是喜欢,那在他朝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刻,她是真的爱上了这个人。   她想拥有,想身边只站着他,想与他两情相悦,只要想着,便满心欢喜。   谢丕撩了袍子在锦杌上坐下,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崔九贞瘪嘴,“我脸色可是很难看?”   他轻轻一笑,“大姑娘姿容绝色,无人能与你相比。”   崔九贞满足了,心里头简直甜的飘飘然。   她眼眸亮了几分,“原来二公子这般谪仙样儿的人,也会说好话哄人呀!”   “谢某也是人!”   “不,在我眼中,你是那天上月,可触不可及。”   谢丕呀然,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形容自己,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就是难以触及,不可亵渎,我才想将你拉下来,拥在怀中。”   崔九贞看着他,眸子极为认真,“这样,你就不那么高不可攀,孤零零的了。”   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说,谢丕怔住了,这一刻,只觉心中突然被什么填满,不受控制地狂跳着。   他捏紧衣摆,闭了闭眼才勉强压下心间那热烈的情绪。   “大姑娘……”   “就不能换个称呼吗?”   崔九贞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谢丕喉头滚了滚,呼吸微颤,将心底藏着的字唤了出来。   “贞贞!”   崔九贞心间一酥,微微失神,糟、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太犯规了。   不待她回神,谢丕已牵起她的手,“你可愿,做我谢氏妇?”   崔九贞嗔了他一眼,却没有挣脱他的手,嘴角弯弯,“说什么呢!我还小!”   谢丕会意,目光温柔,缱绻深沉。   他确实比她大了些许,不过,等得起!   “嗯哼……”   谢夫人进来,身后跟着端着药的玉烟,见到她,眼眶立即红了。   谢丕没有动,手掌也牢牢执着崔九贞的手,不让她挣脱。   “给我吧!”他淡淡道。   玉烟恭敬地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几上,随后快速地看了他一眼,退到后头,缩起来。   崔九贞在谢丕的服侍下喝完了药,不得不说味道一言难尽。   想呕,但是得憋住,不能坏了形象。   谢丕勾唇,看了眼玉烟,后者莫名会意,忙去了抱了个巴掌大罐子过来小心翼翼递上。   崔九贞见之一喜,“这是祖父那儿的蜜饯?怎么来的?”   自然是让人顺手拿来的,这话他没有说,只递给了她,解了她嘴里的苦涩。   “夫人!”碧珠进来,悄悄在谢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谢夫人皱眉,一脸厌恶,“他来做什么?”   声音并未放低,崔九贞转了转眸子,“是谁?”   “哼!还能是谁,王家那小子。”谢夫人不耻,“正在外头呢!说是想来瞧瞧,你可要放进来?”   谢丕没有说话,只冷着一张脸,目光沉沉地盯着崔九贞。   崔九贞忙地摇头。   放进来?   开什么玩笑,她刚到手的人正热乎着呢!   “夫人拒了就是!我可不想让他见着。”   谢丕脸色稍缓,亲自给她喂了颗蜜饯。   崔九贞满足地眯起眼,果然,男人也是要哄的呀!   外头,谢夫人回绝了王衍,本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他也没想着一定要见到人。   心中牵挂着崔元淑,是以走的倒也干脆。   谢夫人见此,心中冷笑。   瞧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就不干点人干的事儿?   她低声吩咐碧珠,“去派两个人盯着,尤其是崔二姑娘那头。”   碧珠得了令,立即就去办。   离开的王衍并未察觉,他心中担忧着崔元淑,是以尽管已经让自家母亲去看过,也还是放不下心,亲自去了。   至于崔九贞死活,他是不在意的。   寻了个机会,他在菊叶的带领下,进了院子。   崔元淑不喜外人伺候,又有温氏在看顾,是以院子里都是自己人,行事也便宜了许多。   一进屋就瞧见靠在床头,面色苍白虚弱,惹人怜惜的身影。   王衍几步过去,心疼道:“怎成了这样,我听说是她将你拖下去的?”   崔元淑眼眶微红,咬唇道:“衍哥哥别问了,是我不小心罢了……”   “这个毒妇!”王衍面色冷然,“你不必替她解释,早知她是个不安分的,没想到竟如此阴毒,对自己的亲妹妹也能下此狠手。”   说着,抚起她的小脸,愧疚道:“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这回我就退了这婚事,这样阴毒之人,不配进我王家的大门。”   崔元淑落下泪,满目凄楚,“衍哥哥,如今外头还传是我故意而为,我真是百口莫辩。”   “旁人说什么你管他作甚,左右我相信你就是。”   “衍哥哥不怪我?”   “傻瓜,我怪你什么?”   王衍摇摇头,将她揽在怀中。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必须在祖父归京之前将婚事退掉。   这次的事是个机会,崔九贞妒忌亲妹,将她拖下水,由此可见其心机之深又狠毒如斯。   这样的人,他退婚也是无可厚非。   王家不会要这样的媳妇儿。   再者说,她如今伤及心肺,连太医都说不好治,往后也不利于子嗣。   有了这一层,被退婚也是她自作自受。   崔元淑靠在他怀中,嘴角微扬,抓紧了他的衣袖,道:“大姐姐醒了只怕是要怪我将她撞下去的,外头人人都道我包藏祸心,衍哥哥,我好苦……” 第73章 孽债   王衍抬起她的下巴,心疼地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珠,瞧着那双通红的眼眸,心下更是疼惜。   “安心,有我在,定会护着你!”   “谢谢衍哥哥,我只有你了。”崔元淑勉强牵起嘴角,眸光似水般温柔。   里头满满的都是对他的依赖与信任,这让王衍很是喜欢,也更加珍惜她。   因着不能多待,温存了一会儿,王衍打算离去。   临走时不大放心,又拉着她好一番安抚,这才离开。   与王夫人出了谢家,他便提起退婚的事,这回林氏没有反对,只是皱着眉头,“大姑娘一出事就退婚,到底于王家名声有碍。不若再等等,待你祖父归来,让他上门与崔老太爷商议一番,想必以他们的交情,也不会太过为难。”   王衍却拒绝了,“儿子一刻也等不得,那崔九贞简直恶毒,这样的人怎能进我王家的大门?说不定还会闹得家宅不宁。”   林氏听着,想到后院那几个糟心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   娶妻娶贤,她自然也想要个乖顺贴心的媳妇儿,从前瞧着大姑娘娴静温柔,虽木讷了点儿,但想必是个听话的。   如今几回见着,竟是越来越不喜了,连长辈的人都能随意打杀了事,一看便是个在府中骄横惯了的。   再加上这些日子拒见拿捏着身份,她也着实不满。   这会儿半死不活的,即便醒了也要落下病根,这样的人,怎好再为她王家传宗接代?   心里想着,她面上已有松动,“此事还需好生谋划,不能得罪了崔家。”   “儿子省得!”   “唉,二姑娘也是个讨人喜的,倒也不错,只是若想崔家答应换人,还是得费些功夫。”   其实按着她的意思,没必要非要在崔家吊着,想要与她王家结亲的数不胜数,还能缺了不成?   看她面色,王衍便知自家母亲的意思,他低下头,“儿子早已心悦淑儿,况且,崔家大姑娘已是弃子,想必也无人会娶她,崔家只淑儿一人得用,往后一切,还不是都得用在她身上。”   林氏听着,想想也对,便未再说什么。   既然儿子自个儿已有了打算,她当然不会过多阻止,只需安排妥当就好。   另一边,崔恂告了假,回崔府向老太爷报消息,老太爷并不像他想的那般担忧或是愤怒。   这让崔恂心中难免有些不大舒服,“父亲,贞儿不宜移动,只能等好些了再接回来,儿子这几日就不回府,在谢家叨扰去了。”   老太爷站在廊下,今儿个中午开始便天色阴沉,渐渐地下起雨来。   雨雾在院里溅起一层薄雾,令的人看不大清周遭的事物。亦如人,始终隔着一层,看不清,摸不透。   “文山啊!”老太爷叹了口气。   崔恂不知他要说什么,“儿子在。”   “为父曾说过,你行事有时太过优柔寡断,恐难成大器,且心太软,也不适合经营官场。”   崔恂惊讶,不明白为何提起这个,况且,还是在他少年期间说过的话。   “您说起这个做什么?”崔恂不解道。   他虽未想过一展宏图,入阁拜相什么的,可如今做着工部侍郎,也是不错,若再想往上升一升也不是不可。   只是从未上心罢了。   老太爷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去看看九贞吧!家中有我在,不必挂心。”   见他不打算再说,崔恂只好应下,随之行了一礼离开。   待他离去,老太爷卧在了廊下放着的竹椅上,看着外头的雨幕不知想着什么。   不一会儿,梁伯撑着伞从远处渐渐走近,朦胧的矮小身影也愈发清晰起来。   他走到廊下收了伞,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任由滴下的雨水湿了一片。   “老太爷,王家老太爷还有两三日便可归京,您可要做些准备?”   梁伯擦了擦手中沾湿的锦盒,询问着。   “能做什么准备。”老太爷淡淡道:“不过一纸婚书,届时当场撕了便是。”   梁伯应下,想到这件事,心中叹息,五味杂陈。   “真是苦了大小姐,这东西的确是在二小姐那儿找到的,且丫鬟们也认了。”说着,他将锦盒呈上。   老太爷沉默片刻,终是接过打开了。   赤金打造,红蓝宝石点翠,凤口衔着珠帘,这样的精致绝伦的工艺又印有徽记,确实是出自麒麟阁的那支不错。   老太爷看着这支金凤衔珠翠羽钗,心中只觉得一团孽债。   他盖上锦盒,搁在一旁。   “元淑也有十四了吧?”似是呢喃,又似询问。   梁伯摸不清自家主子是个什么心思,只应了句,“若没记错,年底应该就满十四了。”   老太爷点点头,“我当年还指骂过温家教出那样的姑娘,不曾想,这样的指骂有一日也会落到我崔家头上。”   “唉,这也是没想到的事儿。”梁伯叹气。   老太爷闭了闭眼,今日也是想他发妻的一天。   若是她在,处理这些事儿必然就方便许多,哪儿还用得着他操心。   “将芭蕉园的人都换掉吧!”老太爷没有睁开眼,只静静地听着雨声。   梁伯应下,“是!那,夫人院里的人……”   “我只管我崔家的子孙,他自个儿的媳妇儿还要我管?”   “老奴省得了。”   雨声渐大,天边的乌云也愈发浓厚,黑压压一片。   崔九贞百无聊赖地靠在床上看着话本,屋里点着灯,明亮异常却还是让她感觉有些压抑。   心思渐渐不在话本上,她搁下道:“府里可有传回什么消息?”   玉烟停下手中换的药,摇摇头,“小姐可要奴婢明儿个回府一趟打听打听?”   崔九贞有些意动,但想到是经过谢丕之手处理的事,又按耐下了。   “不必了,总归会有的,不急于一时。”她扭了扭脖子,就是每日躺着,着实有些累。   一天大半的时间都躺在床上睡着,再来几日怕是骨头都要硬了。   “大姑娘。”碧珠的声音传来,随后人也撩了纱幔走近,行了一礼道:“外头有个叫如云的丫头,说是您的丫鬟,可要放进来?”   崔九贞眸子一亮,“快带进来,我等她许很久了。”   碧珠闻言,立即去将人领进来。   如云带着一身湿意,连脚上的鞋子也在地上印下一道道痕迹,发出微响。   “小姐!”她见到人,立马红了鼻头,几次欲哭,但都忍住了。   崔九贞好笑,“不是都让人传了话,我其实无碍的。”   如云吸吸鼻子,抬手抹了眼,噘着嘴道:“您交给奴婢的事,哥哥们都办妥了,可钱财只追回了一半不到,其他的也查不出都流去了哪儿。”   【生理期来了,肚子疼睡了一天,摔,真耽误我码字】 第74章 到手   崔九贞摇摇头,“这些事儿不急,先去换身衣裳,喝点儿姜汤喝外头的雨这样大,都湿了大半。”   如云低头看了看自己带着水渍的脚印,有些自责,“是奴婢失礼了。”   可她接到消息,急着来见自家主子,是以并未带换洗的衣裳。   崔九贞看向玉烟,“你且带她借两身衣裳,回头让府里的妈妈再送些过来。”   玉烟应下,将药瓶收拾了,带着人下去。   碧珠见此,笑道:“大姑娘真是体贴婢子,玉烟妹妹和这小丫头怪不得如此忠心不二。”   崔九贞摇头,压了压喉头的痒意,“难不成真让她一身湿淋淋的回话。”   碧珠上前给她斟了杯热乎的白水,这几日在跟前伺候,也差不多摸清了这位姑娘的性子。   心下欢喜,这位是个好伺候的,脾性好长得也出挑,她们家二爷总算能娶到媳妇儿了。   不过一会儿,已经收拾干净的如云和玉烟回来,小丫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站在床边模样持重,已有了大丫鬟的风范。   崔九贞琢磨着,等回了府就寻个机会,给她升上来。   “……据说那姑娘是李嬷嬷的外甥女,养在那小镇上作商户小姐的行头,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李嬷嬷给的。”   至于李嬷嬷从哪儿来的?这还用说?   崔九贞生母嫁妆里的刮一层,也足够她养一辈子的外甥女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那姑娘还是个良籍。   “祖父那头怎么说?”她眯了眯眸子。   如云回道:“老太爷那头的意思是将李嬷嬷直接送官,那个姑娘若是个安分的,就打发了,若不安分就一块儿送进去。”   崔九贞点头,“追回了多少?”   “一些您从前丢失、损坏的小东西,并五千多两银票。”   “嗯?”她想了想,还挺多。   “小姐,老太爷已经让官府备案了,不日就能将人抓回来。即便夫人有心阻拦,还能与官府争人不成?”   如云说道,双眼亮晶晶的。   崔九贞瞧着好笑,捏了捏她的脸颊,“辛苦你们了,等回头多给几日假,放你归家去玩玩儿。”   “奴婢谢小姐。”如云高兴道。   崔九贞弯起唇角,等天热差不多暗下,崔恂也回来了,他告了几日假,顺便还丢了几个麻烦给马家和城南的王家。   两家人不是没有带上厚礼过来致歉,只不过他是见都不想见,直接拒了。   便是找到谢迁那儿也不好使。   屋子里,他拧眉看着昏睡着的崔九贞,思绪渐渐飘远。   温氏没有过来,也不知在忙什么,这两日只派人来看过,其余便守在元淑那里。   他面上不说,其实心里是介意的,可两个闺女都是他的心头肉,哪个都心疼。   “大姑娘可能进食?”他询问玉烟。   “回老爷,能进些清粥。”   “可有醒过?”   “白日里醒过一回,半个钟不到又睡过去了。”   崔恂点点头,“好生伺候,若醒了即刻来知会我。”   玉烟应下,“是!”   崔恂又坐了会儿,才起身负着手离开。   他带上随从顺着长廊走着,心里头想的是崔九贞。   如今这模样,若退了婚,恐怕也难再相定,若多允些好处给王家,他一想,又摇头。   闺女本就不喜,王家还是算了吧!   或许可寻个小门小户的老实人,由他看着,也不怕薄待了她。   “崔叔父!”   思绪被打断,他抬眼就瞧见谢丕正给他见礼。   “是昳中啊!何事?”他淡淡道。   “父亲请您去书房一叙。”   崔恂皱眉,定又是替那两家斡旋来了,他有些不想去,可这会儿又在人家家里。   真烦人!   “知道了。”说完,他看了眼崔元淑所在的院落方向,到底没过去。   谢丕侧身目送他离开,眸子在廊间的灯火下明暗交替。   一大早,崔九贞躺在床上,任由如云给她敲着背,先前崔恂已来看过,这会儿不在,她也能起身动动了。   “小姐,小姐!”玉烟急匆匆地进来,怀里抱着一样东西。   崔九贞睨了眼,“叫魂呢!我听得见。”   “小姐,老太爷派人将这个送来了。”玉烟拿出怀中大红色的烫金书帖。   崔九贞立马爬了起来,接过一看,果然是她的婚书。   她弯起嘴角,婚书到手,那她也可以着手准备解除这该死的婚约了。   将婚书塞到枕头下,心满意足地躺倒,“王衍这几日还是日日上门求见?”   玉烟点头,“谢家也是热闹,人来送往的,奴婢瞧着,恐怕都是打着旗子过来套近乎拉关系呢!”   尤其是那王夫人,每回来都要拉着谢夫人说话,累的她也不能过来。   崔九贞差不多能想象到,不仅王夫人林氏,连马家的夫人,还有那城南王家的太太也时常登门。   人一多戏自然也多,值得利用。   “崔元淑那儿呢?”   “听碧珠姐姐说,人已大好了,再将养几日便可归家。”   玉烟想了想,靠近她耳语了几句,崔九贞扬眉,“他胆子倒是大,还是说,真以为他们的动作无人知晓?”   说着,她冷笑出声,“我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还没死呢!他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那她就成全他们。   崔九贞想了想刚到手的婚书,弯起嘴角。   “你去将谢丕请过来。”她吩咐如云道。   小丫头依言放下美人锤,福了福就跑。   似是刚从外头回来,谢丕的衣摆处沾湿了一片,留下暗色,还未来得及换下。   他看向正在房里走动的那道身影,上前道:“何事?”   崔九贞闻言转过身,眉眼弯弯,拉了他在桌子前坐下。   “你瞧!”她将婚书搁在他眼前摇了摇。   谢丕接过,打开后目光在上头的两人并着的姓氏名讳上打量着。   眸子微深,“老师派人递来的?”   崔九贞点头,“我不想拖了,越快越好,你帮帮我?”   谢丕面容未变,嘴角却是弯了些许。   他扔下那份婚书,侧目看着身边的人,那张脸明艳夺目,眉眼潋滟。   心头微动,他低声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崔九贞弯起眼角,靠近些许悄悄说了几句。   温香入鼻,忽地就想起了那日她在怀中的模样。   谢丕垂眸,长长的眼睫垂下,略有不适地动了动。   “可好?”崔九贞说完,抬眸看着他。   【来个小剧场,崔九贞:好不好?   谢丕神色恍惚:好好好,你说的都好。ps:距离上架爆更还有1天】 第75章 恼怒   谢丕面色镇定,淡淡点头,“嗯!”   崔九贞笑意更甚,“那便拜托二公子啦?”   谢丕耳尖微红,“我省得了!”   说着,未曾多留,撩了袍子离去。   崔九贞噘起嘴,目光在他那把劲瘦的腰身上扫了扫,意兴阑珊起来,就这么走了,也不多说两句。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捡起那张婚书,她嫌弃地又扔下。   走出老远的谢丕才觉着心头的热度消下来,他勾起唇角,眉眼有着一丝飞扬,只是笑意还未及眼底,便又散去。   他看着迎面走来的人,眸色转瞬冰冷。   “谢兄?”王衍见到他微微惊讶一瞬,“没曾想在此遇见,失礼了。”   他撑着伞朝他颔首一礼。   谢丕淡淡扫了一眼,“你怎会在此?”   “自是来瞧瞧贞……大姑娘可醒了。”王衍说着,眼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若是从前,他兴许还会在外人眼前做做样子,给她留些颜面,可现在,一想到她对元淑做的,便无法再做寻常模样。   谢丕一双黑沉眸子在他身上划过,冷意渐深,“你既不想来,又何必多此一举。”   王衍愣住,随即一声轻笑,“我与她总归还有着婚约不是。”   他看了眼远处那座院子,“大姑娘会做出这样的事,是我不曾想到的,不过,只要我与她婚约尚在,便不会不管她。”   “这样的事?”谢丕问他,“不知又是哪样的事?”   王衍有些奇怪,不过想到他的性子,女儿家的弯弯绕绕,他自然不会懂得。   “此事不提也罢!”他面上有些难以启齿。   正想再说什么,却听谢丕道:“未曾亲眼瞧见,只听了旁人所言,便认定是大姑娘的错。”   谢丕走近两步,锦靴踩过地上的积水,溅起一丝水花。   他比王衍略高一些,此时双目微垂,就这么看着他,竟教人倍感压迫。   “你与大姑娘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旁人欺她辱她倒也罢了,你却连至少的信任都不曾有。”   谢丕眼中冰冷,嗤笑道:“王衍,你又凭什么配得上她?”   王衍愣住,惊愕地看着他,正想张口解释什么,谢丕却不给他机会,扭头,径自擦身走过。   衣角带过的风掀起他的袖摆,不久,他捏起手掌。   看着已经走远的身影,面容冷硬,带着丝恼怒道:“那样的女人,我本就不会多看一眼。”   况且,她又有哪点比得上元淑!   堂堂谢丕谢氏二公子,也不过如此。   他冷哼了声,拂袖离去。   来看崔九贞本就是个幌子,在丫鬟拒见之后,他转身便走。   屋里,碧珠朝崔九贞福了福,“人已经走了,夫人那里奴婢这就走一趟,大姑娘可准备好了?”   “你去吧!我随后就到!”   菱花镜前,崔九贞按了按刚梳好的发髻,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   雨势未停,崔元淑好几次张望着外头,都没瞧见心心念念着的人。   今日,是不来了吗?   她想着,忍不住失落起来。   “二姑娘。”有丫头进来,道:“王公子让人递了话说,今日他不便来此,只能在抱厦那边等您。”   崔元淑皱眉,“让谁递的话?”   丫头想着,回道:“瞧衣裳,好像是王家的婢子。”   王夫人这些日子常登门,自然是会带几个丫鬟。只是,不是在自己府中,崔元淑还是不大放心。   “可有信物?如何证明她是王家的人?”   “那婢子说有一物,她家公子只让她亲自交给您。”   闻言,崔元淑点头,跟随丫头见了那人。   确实是王家的丫鬟,她有些印象,见着她,那丫鬟福了福,“奴婢给二姑娘请安!”   “你家公子让你将什么交给我?”   “是这个。”丫鬟从袖笼中拿出一个香囊递上,“说是要奴婢亲自交于二姑娘之手。”   崔元淑看到香囊,这才放心下来,伸手接过,“我知道了。”   丫鬟见此又福了福,这才离去。   她还得去伺候夫人,莫名其妙地被塞了香囊跑这一趟,若非有人领路,差点儿迷了。   崔元淑带了菊叶出去,好在是雨天,外头人没什么人出来,两人又有意避开。   来到抱厦里,主仆二人查看了番,见之无其他人留下的痕迹,心下微松。   风一吹,有些凉,崔元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菊叶见此,道:“小姐,左右王公子还未到,奴婢去提壶茶来给您暖暖吧!免得着凉。”   崔元淑点头,听她提起茶水,不免有些口干,便让她去了。   菊叶出去,因她时常走动,照着记忆里的路,来到不远处的茶房。   见着是崔府的丫鬟,几个丫鬟婆子不免拉着夸赞一番,闲话几句。   菊叶有心脱身,却每回开口便被按下,一时有些不耐,偏偏她冷了脸,这几人更是不放了。   不提这头,另一边,听了传话的王衍虽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因着之前谢丕的话,他心中很是在意,脸色也不大好。   崔元淑在抱厦瞧见他,安心的同时又奇怪,“衍哥哥,这是怎么了?”   见他面色有些不对,崔元淑询问道。   王衍摇头,自不会将方才的事说出来,只道:“无甚,雨天恼人罢了。”   “衍哥哥可以不必麻烦的,每回都来看我,若教人瞧见,总归不好解释。”   “无碍,我答应过你,怎可失言?”   “衍哥哥……”崔元淑心中感动。   王衍见她脸颊羞红一片,眸光如水,心头不由地泛起涟漪。   鼻尖微动。   “今儿个抹了什么香?这么好闻?”他凑近她脖颈嗅了嗅,有些沉醉。   崔元淑嗔了他一眼,他夸她香也不是一两回了,“衍哥哥别闹,这可是在外头呢!”   王衍勾唇,盯着她粉嫩的唇瓣,心痒难耐,抑制不住地袭上。   崔元淑有些惊讶,虽说不是没有过,只在外头,到底有些过于大胆。   可却是令人心间激荡,欲罢不能。   几息之后,两人分开,皆微微喘息着。   衣襟有些凌乱,王衍稍稍替她理了理,额头相抵道:“母亲已打算替我退婚,淑儿,你且在等等就好!”   崔元淑抬眸,满心欢喜,又有些担忧,“我相信衍哥哥,只是若父亲不同意怎办。”   “崔叔父本就有意解除婚约,否则之前也不会拒见我多次,几番为难,如今又怎会出尔反尔。”   他讽刺地笑了笑,“若是不同意,前头又何必故作姿态?”   闻言,崔元淑放下心来,罢了,事到如今,先让他们退婚再说。   至于其他的,可以慢慢图谋,不急于一时。   “对了。”崔元淑拿出香囊,“我替衍哥哥戴好?”   王衍一愣,握住她的手,眉头深锁,“这香囊你从哪儿来的?”   崔元淑惊讶,“不是衍哥哥传话,让你们家的丫鬟亲自交给我……”   说着,她似是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正要推开人起身,便听有人惊叫一声,随即啪地一下,又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纪不大的丫鬟惊慌地看着他们,“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她立马转身就跑。   崔元淑大惊,“衍哥哥,不能放她离开!”   【今晚十二点后,不见不散呀!】 第76章 退婚   “这慌慌张张地鬼叫个什么?”有人训斥道。   王衍一听,脸色沉下   门口的马夫人推开丫鬟一看,登时惊了。   “你们、你们是……放肆!”她认出了两人,又看他们衣衫不整,哪里还不知他们在做什么。   “竟敢在谢家行这等苟且之事,简直有辱门楣!”马夫人气得不行,只觉得晦气。   自己不过是踩了水坑,湿了鞋袜准备过来换双,不曾想竟碰到了这样的腌臜事。   且还是这样身份的两人。   王衍挡住崔元淑,“此事并非夫人看到的那般,还望夫人莫要声张,且听我二人解释。”   说到这里,他眸色深了深,若是个丫鬟,顶多悄悄解决了,偏偏是个长辈。   “什么事有辱门楣?”外头又传来询问声。   崔元淑闻声更加慌张,理着衣裳的手愈发急了,只见谢夫人与王家奶奶已经走到跟前,身后跟着几个丫鬟。   她心中悲凉又恼恨!   定是崔九贞,一定是她。   “这是……”谢夫人脸色大变,看向马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马夫人冷哼,撇过脸去,“还用问什么,徐姐姐看不到?”   谢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似是站立不住,一旁的王家太太连忙扶住她,“夫人当心。”   丫鬟也连连劝慰。   谢夫人推开她们,看了眼一脸阴沉的王衍,再看向神色闪躲的崔元淑,“以崔谢两家的关系,我也算你的长辈,今日你与他做出这样的事,我如何兜得住?”   “夫人,不是这样的,我,我是冤枉的……”崔元淑哭求道:“是有人故意引我与王公子过来,陷害我们。”   “你说有人陷害你们,那是何人?”   谢夫人走进屋里,其他人也纷纷查看了番,并未瞧着其他人的痕迹。   崔元淑咬唇,心中明知是谁,可要她怎么说,这种情形,她们必然不会相信她。   “我……”她想起什么,抬眼扫过屋子,见到放置在高几上的香炉,忙地去拿过。   她就觉着有些不对,只是没曾想会有人设了这样的局。   就是这个香味,一定有问题!   “你想说这熏香有问题?”谢夫人睨了眼,问向其他两人,“你们觉着她二人可像中了药的?”   回应她的是马夫人的一声冷哼。   以她的性子,是看都不想看一眼的。   “这……”王家太太有些犹豫道:“眼神清明,不像是中了什么的。”   “不会的,一定是这香有问题!”崔元淑看向谢夫人,“夫人,您相信我,真的有人要陷害我们。”   “你既如此说,那便请个大夫来验验!若真冤枉了你,我定帮你找出那人。”   不等崔元淑高兴,话音一转,继续道:“只是,你二人若原本就有个什么,我也不会任你们糊弄!”   脸色一僵,崔元淑看了眼王衍,心中更是恨毒了崔九贞。   “派人去将崔夫人请来,她家的姑娘,还要她自个儿处置才好。”   谢夫人冷着脸吩咐。   碧珠福了福,应下离开。   崔元淑急了,只觉身子一软,就要倒下,王衍上前接住。   这下,更是相当于不打自招了。   崔元淑抬眸看他,凄苦道:“王公子……”   王衍闭了闭眼,此局结果已是注定,再掩饰也不过徒劳。   他没有放开,而是将她扶坐在榻上,自己面对众人。   “事已至此,我自会对二姑娘负责!望几位夫人高抬贵手,莫要为难一个姑娘家。”   马夫人不耻,“你原与崔大姑娘有婚约在身,如今又与其妹不清不楚,这会儿还怪我们为难于她?”   她一甩袖子,面上厌恶不掩,“做的出来这等事,就莫怪旁人抖出来,敢做不敢当,忒地不要脸!”   崔元淑闻言,身子颤了颤,只觉得无颜见人,捂着脸伏在榻上痛哭。   王衍冷了脸,“马夫人,请您适可而止!”   “放肆!好一个王衍,敢和我叫板了?”马夫人气的不轻,“便是你母亲来了,也不敢与我这般说话,你一个小辈,竟如此不知礼数,我倒是要好好问问,王家是怎么教养的。”   她说完,吩咐自己的丫头,“去将王夫人请过来!”   谢夫人乐的事情闹大,并未阻止,她似是失望地叹口气。   “二姑娘,你当真是糊涂啊!”   “夫人,此事王衍自会一人承担,有什么冲着我来就是。”   王衍将责任揽下,护着崔元淑。   在他身后,泪眼婆娑崔元淑抬起头,心间感动。   他能这般护着自己,也值了!   “好一个一人承担!”   声音不大,却清晰异常,崔元淑闻声,抬眼看去,唇瓣动了动。   果真是她!   崔九贞披着风雨,鬓间似是有些湿气,苍白的脸上一片冷凝,此刻迎风走来,明明看着脆弱,却坚韧的教人怜惜。   马夫人瞧见她,扬了扬眉,又讽刺地睨了眼王衍。   “你这孩子,不是才刚好些,怎的就出来了?”   谢夫人心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作试探道:“我派人送你回去歇着可好?”   崔九贞摇头,朝几人福了福,“本想去见母亲,现下看来是不必了。”   她看向王衍与崔元淑,“今日之事既已发生,总要说个明白,还请几位长辈为我做主。”   “大姑娘,莫要冲动,还是待你母亲与王夫人来了再说!”   马夫人冷哼,“来了又如何?难不成他二人这婚约还能继续?”   她可瞧得清楚,王家小子与这崔二姑娘分明才是一对儿。   思及此,更是不耻了。   只怕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吧!只今日偏教她给撞见了。   崔九贞朝她行了一礼,“夫人说的是,这婚约自是不能继续。”   听她这么说,王衍眉头微松。   “我原想病这一场,要调养许久,不想耽搁王家,准备请母亲为我做主,解了这婚约,只是……”   “解除婚约之事,我王家同意了。”   王衍立即说道。   崔九贞扯了扯嘴角,“不,我现在不想要解除婚约。”   王衍脸色一黑,“你说什么?”   莫不是想报复他,硬要嫁到王家,好拆散他与元淑?   “我崔九贞不是解除婚约。”   她拿出带来的婚书,当着他的面一下一下地撕成几片。   哗地一下,大红色的残破婚书,就这么被那只白皙的素手甩在了王衍脸上。   碎了一地。   “而是退婚,退你王衍的婚!”   【由此开始,十章,感谢所有等待的宝贝们,爱你们!】 第77章 欺辱   众人怔楞,一时寂静无声。   只惊愕地看着那道纤细却坚定的身影。   好一会儿,王衍才回过神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退我的婚?”   崔九贞面色不变,嘲弄道:“作为我的未婚夫,却早已与我妹妹刁风弄月,韩寿分香,欺我辱我。你又凭什么会以为,还能和解婚事?”   她看向崔元淑,“又凭什么以为,还能娶我崔家女?您说是不是,父亲?”   崔九贞话音落下,转身看向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崔恂。   崔元淑大惊,抬眼望去,“父、父亲……”   不仅是他,就连温氏和王夫人等人也来了。   崔元淑脑中空白一片,起身想要上前,却双腿发软,伫立在原地。   不知怎么的,她竟看不清崔恂脸上的神色,只觉得一阵冷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她哆嗦着唇,再发不出一个字。   完了,都完了……   啪——   温氏不知何时走过来,抬起手狠狠地她一巴掌。   受不住力的崔元淑倒在地上,白皙的脸上立刻红肿起来。   王衍心中一痛,可又无法恨起温氏来,只蹲下将她揽在怀中。   态度已然明确!   崔元淑茫然地抬头,就看到自己的母亲含泪悔恨地用那只手指着自己。   “我真是白养你了,竟教你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来,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父亲,对不起你姐姐,更对不起崔家列祖列宗!”   温氏捂着心口,痛惜又无奈。   她看着崔九贞,遂撇开脸,“教你受苦了,出了这样的事,母亲着实无颜面对于你。”   崔九贞淡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够了!”崔恂终是开口,那张平日里总是温和的脸上,此刻已是寒霜一片。   他没有发怒,目光也只在崔元淑身上停了一瞬便平静地移开。   没有人知道,那一瞬,究竟包含了什么。   他愤怒么?   当然是的。   只见他走了进来,道:“婚约之事,贞儿的意思,便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意思!”   他踩过地上散落的碎纸。   来到王衍跟前,“但,还有一件事她没做,我这个父亲却必须要做!”   王夫人见此,动了动唇,又不敢上前,只满心担忧。   “贞儿所说,可是真?”他问道。   王衍沉默。   崔恂明了,点点头。   突地,抬手带起一股掌风,落在王衍的脸上。   力道大的连他也懵了许久,转过脸,指印鼓起,就连嘴角也落下了殷红。   比之崔元淑,他受的可重多了。   “崔大人,手下留情啊……”王夫人忙地上前,“此事我儿有错,难道你闺女就没有错吗?”   人都是自私的,这会儿看到自己儿子受累,被打成这般,哪里还会想那么多。   “母亲!”王衍厉声阻止。   王夫人不理他。   崔恂却没有否认,“夫人说的不错,我闺女也有错。不过,这是你儿子欠我家贞儿的,其他的,我们另算。”   听到这里,王夫人心中咯噔一下。   其他人纷纷在崔元淑与王衍身上之间打量着。   看来,王家这回怕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原本众人看好的婚事没了,这与崔二姑娘也似乎不大有可能。   站在众人后头的太子与谢丕一块儿,看的津津有味。   “好一出大戏,真精彩!”太子拍手叫好。   乖乖,这一趟没白来。   谢丕专注着落在崔九贞身上的眸子眨了眨,低头看向一脸兴味的太子。   略有深意道:“大姑娘是老师最疼爱的孙女,老师算不仅是当今天子恩师,更是你我的恩师,欺辱了她,便是欺辱了老师。”   “嗯?”太子大笑的嘴角一僵,疑惑抬头,“意思是,这是也欺辱到孤头上了?”   谢丕颔首,“是这么个理儿!”   太子脸色一黑,这戏不香了。   原是看热闹,却没想到看到自个儿身上来了。   岂可修?   “孤觉得,一块儿算算更好!”太子大步走来,挺直腰杆儿,睨向众人。   没想到太子在这儿,众人震惊之余,立即跪下行礼。   “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地上跪了一片,太子没理会,径自来到崔元淑和王衍跟前,转了转眼珠子,“哼!什么腌臜东西,也敢欺辱崔大姑娘。”   闻声,崔元淑颤了颤,更是屈辱。   这话,瞧着是对王衍说的,却更像是对她说的。   想到这里,更觉痛恨!不愿抬头让他瞧见自己如何低微。   “枉你读圣贤书,竟然如此……”太子想了想,随便说个,“厚颜无耻,干脆,这书也甭念了,省的日后入朝为官,给孤丢人。”   王衍惊愕抬头,脑中有些混乱。   怎么会变成这样?   “殿下不可!”王夫人闻言大惊,跪行到他面前,磕头道:“我儿知错,求殿下开恩,莫要断了我儿仕途,他,他只是一时糊涂,被人教唆罢了。”   太子一扭头,不屑冷哼。   王夫人见此,心下痛恨极了,都是那个狐媚子,她就不应该答应。   没有什么能比她儿子的仕途更重要。   “大姑娘,大姑娘求你劝劝殿下吧!我替衡之向你磕头赔罪!”   她朝崔九贞恳求道。   “夫人莫要为难我,殿下是主子,我如何能规劝?”崔九贞淡淡移开身子,余光朝太子扬了扬眉。   他看懂了,这是在夸他!   太子骄傲地挺起胸膛。   此时,崔恂接到一个小厮匆匆递来的话,他微微抿唇,片刻后,才对太子道:“殿下,此事毕竟不光彩,牵扯到我崔家名声,还是交给臣私下处置吧!”   “嗯?”太子一时拿不定主意,看了眼谢丕,见他点头,这才作罢,“那成吧!”   算这俩人走运。   王夫人松了口气,“谢殿下恩典。”   太子背着手,撇撇嘴,可惜了,他还没看够呢!   “劳烦谢夫人打点下,我即刻带着内子与闺女回府!”崔恂对谢夫人说道。   忙地应下,谢夫人又看了看被丫鬟扶起来的崔九贞,到底没多说。   崔家人率先离去,太子也跟了回去。马夫人此时有心为难王夫人,却也教谢夫人劝住了,只得甩袖离去。   弄了半天,鞋袜都未换成,着实晦气!   王家太太更不敢多待,匆匆行了一礼,告辞去。   一下子,人去楼空,待到菊叶好容易挣脱茶房那批姑婆子过来时,心都凉了。   谢夫人摆摆手,派人将她送走。   叹了口气,“今日之事,这王家小子仕途恐怕不好走了,大姑娘也是个厉害的,一举三得!” 第78章 质问   “倒是可惜了,儿子可不想日后与这等人同朝为官。”   否则,方才也不会让太子出面,让他将事情往大了捅。   谢丕眼睫淡扫,踩在那些碎纸上。   谢夫人警惕地瞪了他一眼,“你可别乱来,这事儿就让崔王两家自个儿处理,人你已经得了,再断了人家后路,还要不要王家活了?”   谢丕一顿,整整袖子,淡淡道:“儿子又没说要如何,母亲担心什么!”   说完,他负手离去。   谢夫人冷哼,若不是了解他的性子,还就真信了。   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能不知是个什么种?   方才若不敲打一番,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   这件事,还是让他们两家人自个儿解决的好,毕竟他们谢家还要跟人做亲家,留点儿脸面也不至于往后见了不适。   也不知崔大人会不会记仇,毕竟事情是在些家发生的。   这么想着,她赶紧命人收拾了抱厦,准备回去清点库房,多拿些滋补的东西给崔家送去。   碧珠跟在她身后,谢夫人走了几步,顿道:“那香炉呢?”   “奴婢都处理好了,二姑娘手上的,绝不会有问题!”   “你办事我放心,回头有赏!”   谢夫人满意点头,笑眯了眼,碧珠也跟着高兴。   崔家,厅堂里。   崔元淑跪在中间,神色恍惚。   这般纤弱无助的模样,若是平时,崔恂定是心疼的。   可如今,他却是怒到平静了。   “这钗子,可是你的?”他拿着锦盒递到她面前。   崔元淑目光在那支金凤衔珠翠羽钗上落定,扯了扯嘴角。   抬眼道:“父亲不早就有了答案么,还问我作甚?”   说完,又看向崔九贞,“我竟不知,姐姐还有这样的手段,一环接一环,当真是好算计。”   “我可比不得妹妹,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底子下,与王衍日久深情,教人家为了你,连前途都差点儿断了。”   崔九贞看着脸色白了白的崔元淑,心头甚是舒坦。   她觉得,起初那股郁气少了不少。   “莫怪你姐姐,你既做出此等事,就该知它终有被揭露的那日。”   崔恂冷着脸,对崔元淑说不失望是假的,他虽偏疼长女多些,但也是觉着长幼有序,长女教好了也能多带带妹妹,给她做样。   况且,他从未短缺她什么,九贞有的,元淑也有,没有也会从旁的上头补回来。   怎么就到了今日这般了?   “老爷……”许久未说话的温氏出声,她神色疲惫道:“元淑此事,是我之责,怪我平日没有教好她,疏忽了她。”   崔恂没有看她,只听她继续道:“出了这样的事,只怕京中也要传遍了,于她名声有碍,甚至还要牵连贞儿。”   “此事,我与谢家已经压下了。”   温氏一愣,随即上前,在他面前跪下,“妾身多谢老爷。”   “你不必如此,元淑也是我的孩子,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贞儿和崔家的名声,也是为了她。”   “妾身明白。”温氏泪目抬起,颤声道:“就让元淑去家庙吧!待过几年,再接回来给她许配个小门户,让她安度一生。”   崔恂眉头微动。   “家庙?”崔元淑笑了,看向崔恂,“父亲,您当真打算送我去家庙?”   “若非你做了此等错事,为父也不想。”   “父亲果真心里只有大姐姐。”崔元淑眼眶通红,不再是平日里那般软弱乖顺了,她扬起下巴的模样,与崔九贞有那么几分相似。   也更加肖像温兰清了,令的崔恂有些恍惚。   “自我懂事以来听到的,便是你们嘴里,哪句都不离她崔九贞,无论是祖父祖母,你或是母亲,都事事以她为主,以她为先,都是嫡出,为何我就偏偏要落于她之下?”   崔元淑双目通红,“你们告诉我,我哪里不如她?她不会的,我都会,她会的,我能做到更好。可你们呢?你们一个个总在她身上转,可曾想过我?”   “为父从未薄待过你,你姐姐有的,哪次少了你?”   “那都是她挑剩下的,我根本不屑要!”   崔元淑挥袖,倔强地不肯低头,面上的泪水一颗又一颗地滑落,湿了衣襟。   “就连婚事,也是如此,我根本不想要什么陆家还是卢家。我与衍哥哥确实两情相悦,只是,您不知道的是,我与他相识在姐姐之前。”   “你说什么?”   “那年王家来下聘,是我先见着的衍哥哥,而非大姐姐,如此又怎能说是我的错?”她指着崔九贞,“分明是她抢了属于我的!”   崔九贞呀然,也没想到这一层,不过这么想着,王衍那厮就更渣了。   吃着碗里的,还扒拉着锅里的。   “我并未抢你任何东西!”崔九贞淡淡地看着她,“无论你与王衍如何,都与我不相干,你喜欢,当初大可以直说,又何必如此?”   “直说?父亲母亲如此偏疼你,我说了又能如何?”   “那也不是你与他私通,背叛自己的姐姐,损坏崔家名声的理由!”   “你又懂什么?”崔元淑大哭,“向来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你,所有人都捧着的你又懂什么?”   她要了,他们也根本不会给,只因为那合该是属于她崔九贞的。   而她崔元淑作为妹妹,就该让着她,不能抢,不能要。   一辈子都只能活在她之下。   若是没有遇见王衍,她或许会认命,可她不甘心,遇见了却还要任由她夺走。   想到这里,她倏地看向崔恂,“父亲,既然你和母亲眼中都只有大姐姐,为何当初还要和母亲生下我?既有她崔九贞,为何还要有我崔元淑?”   崔恂怔住,踉跄后退。   崔九贞上前扶住他,见他神色有异,想问又不敢问。   “父亲……”她心中复杂,唤了声。   崔恂回过神,摇摇头,表示没事。   倒是温氏,神色恍惚间,明明暗暗。   崔九贞抿唇,只觉得其中怕是有什么她所未曾知晓的秘辛。   “老爷!”温氏唤了声,遂缓缓伏地,“是妾身的错,这么多年疏忽了淑儿,才教她成了这样。身为母亲,我实在对不起她,今日之事,还望老爷宽宥她一回,有什么错,妾身愿代为受过!”   她说完,抬起头,目光含泪,温柔地笑了笑,“看在这么多年,我待贞儿视如己出的份儿上,求老爷成全!”   崔恂皱眉,心中有些不大对劲,“你这话何意?”   温氏摇摇头,遂起身,看了眼崔元淑,“往后好好听你父亲和姐姐的话,莫再任性!”   崔元淑唇瓣颤了颤。   “妾身,就此拜别!”   话音未落,温氏转身猛地就朝柱子上撞去。 第79章 受过   “母亲不要——”   崔元淑忙爬起来拉住她,可惜还是晚一步,只来得及卸去些许力道。   砰地一声。   鲜血溅出,温氏应声倒地。   崔恂楞楞地未曾反应过来,身形僵硬,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崔九贞也吓了一跳,那实实在在的血可不是假的。   “快去请大夫。”她忙朝外头吩咐了声,接着过去探了探呼吸,却被崔元淑一把推开。   “滚开!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这下你满意了吧?”她紧紧抱着温氏,哭的不能自已。   鲜血顺着温氏的额头流了她半边脸颊,以往那张总是带着温柔娴静的脸,突然变得有些认不清。   崔恂喉头艰涩,“你这又是何苦,何苦……”   “父亲,我知道错了,求你救救母亲,你要送我去家庙,我去,哪怕送我去做姑子,我也去。”   她哭求道:“只求你救救母亲!”   崔恂抿紧了唇,伸手探了探,随即将温氏抱起。   崔九贞目光复杂,想要跟上去,却见崔元淑瞪向她,“别过来,是你害了母亲,我不想看见你。”   “我害了母亲?”崔九贞冷笑,“你倒是会说,也不知她是代谁受过,竟还有脸说是旁人害了她……”   “够了!”   崔恂打断她的话,“淑儿,你姐姐说的没错,这件事与她无关。”   “父亲?”崔元淑不敢相信。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偏着她。   崔恂径自吩咐,“贞儿,你先去你祖父那儿待着,其他的事,为父稍后处理。”   崔九贞垂下眸子,淡淡应下,“是……”   见她如此,崔恂想解释两句,可怀中的温氏瞧着明显不大好,耽搁不得,只得匆匆离去。   崔元淑紧跟几步,又回过头,目光像淬了毒一般,看着她。   崔九贞冷眼瞧着,扬了扬眉。   终于不装了,平日里总缩着爪子,教人都以为是个乖顺的猫儿。可,谁也不知道,这猫儿亮出了爪子,也是能挠出血的。   她不屑地拂袖离去。   厅堂里的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到底是主子间的事情,当时摒退了左右。   可当崔恂抱着一脸血,生死不知的温氏出来时,府里立即炸开了锅。   这可比前头大姑娘退婚,二姑娘与王家公子有染的事要严重。   毕竟是府中当家主母!   东苑里,崔九贞一脸郁气地寻到老太爷,将厅堂里的事说了遍。   老太爷睁开眼,只道:“李嬷嬷死了,你可知?”   “死了?”崔九贞愣了,“她如何死的?祖父难道……”   她看着老太爷,莫非是他下的手?   “混账,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怀疑是祖父我干的?”老太爷吹吹胡子瞪了她一眼。   崔九贞立即收回目光,“我这不是就想想么……”   “哼!既然不是你做的,也不是我做的,那你说是何人所为?”   “这……就要看看她死了,对谁有好处,她活着,又妨碍到了谁。”   老太爷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比她老子聪明。   “我的人和官府的人原本一同去追拿李嬷嬷,谁知她被人送去了乡下,便又辗转去追,不过一半路程,就瞧见李嬷嬷的马车遭了盗贼洗劫,伺候的丫鬟和车夫,无一人生还。”   崔九贞奇怪,“李嬷嬷的案子最重也不过是判刑或流放,即便活着,也不会有多大影响吧?”   毕竟钱财她追回了些,其他的,她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搁下这事。   老太爷点头,随即颇为感叹道:“我崔家娶进了个不得了的人啊!”   崔九贞心中一窒,难道说……   “祖父,您怀疑母亲?”   “哼!”老太爷冷哼一声,“以你父亲的性子,温氏出了这事儿,只怕又要心软了。”   听他提起这个,崔九贞有些不高兴了,“说的好像是我逼死了母亲似的,您没瞧见,父亲当时都不听我说……”   老太爷气道:“这个心瞎的,元淑也是,被你那母亲养的心眼儿跟个筛子似的多,也不怕那天作茧自缚,害了自己。”   崔九贞听着连连点头,这告了一状,心里果真舒坦不少。   “祖父,孙女有一事想问问您。”她觑了老太爷一眼道。   “什么事儿?”   “父亲和母亲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往,不大好说的?我瞧今儿个元淑提起为何要生下她时,父亲脸色不太好。”   老太爷沉默了,良久叹息一声。   “都是长辈们的债,却牵连到了你们。”   崔九贞心间一动,果真如此。   “祖父,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太爷摇摇头,不打算说,“你身子还未大好,且去歇着吧!莫要为这些事伤神,官府那头我已经命人备了案,婚约已是无效,往后婚嫁各不相干,你可放心!”   说完,他起身带着梁伯离去。   崔九贞没有打听到,有些不满,不过确实有些疲惫,也就没再坚持。   反正他不说,她也会从旁的地方打听。   老太爷走后,去见了一个人,王家的老太爷,刚从应天府告了假回京,一路舟车劳顿,紧赶慢赶,终是在今日回来。   连王家都未回,便直奔崔家而来。   两人相见,王用敬羞愧难当,只觉无颜面对自己的老友。   “未曾想到会是如此,我都听说了,是我王家教子无方,耽搁了大姑娘,惭愧,实在惭愧!”   王用敬行礼,真是气得都不想认那个孙子了。   简直糊涂!   老太爷神色淡淡,“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无可厚非,只不过若是明说,我两家解了婚约就是,也当不得什么,左右损点儿名声罢了。”   “我……我真是悔啊!当初厚着脸皮替他求娶大姑娘,如今看来,这小子实在配不上她。”   “这倒是!”老太爷认同道:“我孙女不说比肩公主郡主什么的,可那也是我崔氏娇养出来的嫡长女,却被如此羞辱,若非你亲自求我,我是恨不得打断他的腿,让他永远爬不起来。”   王用敬知道这不是说说而已,自己的好友什么脾性他自然清楚的很。   纵横朝堂几十载,又有谁干的过他?   连连垂泪赔罪,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这才将事情按下。   否则真让太子断了王衍的仕途,那他王家也后继无人了。   他这老友还是念着旧情的呀!   真好! 第80章 攻心   从崔家出来,王用敬直接回了府,期间脸色已是不复在崔家时的模样。   一回到府里,王用敬便拎着王衍去了祠堂,他手里拿着鞭子,二话不说先抽上一顿。   鞭鞭入肉。   咬着牙,王衍硬是受了几十鞭,一身带血的趴在地上,气息奄奄。   “我王家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东西?竟干的出来这种事,好,真是好,可教我开了眼界!”   “父亲息怒,事已至此,您再打再骂也无用,又何必伤了孩子。”   王贡在一旁劝道。   他不提还好,一提王用敬更气了,“都是你们教出的好儿子,真是出息了,真给我王家长脸。”   王贡被指着鼻子骂,顿觉羞愧,埋下头去不敢再回话。   王用敬扔下鞭子,“你给我听好了,要是书读不好,就趁早给我弃了,免得丢人。”   “咳咳……咳咳……”王衍掀开眼,目光有些涣散,“我本就不喜欢崔九贞,当初你们为我定下婚事,又哪里问过我的意见?”   但凡问一问,也不至于如此,这难道是他一人之责?   王用敬气笑了,“好啊你,不愧是我王家最出色的子孙!我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   王贡闻言大惊,“衡之快向你祖父道歉,你祖父还不都是为了你,怎能如此顶撞?”   王衍抿唇,倔强地不肯开口。   他身上已是血淋淋的,可见王用敬是一点儿情面没留。   如今见了他如此不知悔改,突觉疲惫。   到底上了年纪,一番劳顿折腾,又气血攻心,竟是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王贡大惊。   “父亲——”   “祖、祖父……”   王衍想要爬起来,奈何伤的颇重,一动,便又淌了许多血。   外头等着的人听到声音,便再也顾不得,冲了进来。   一时,王家乱成一片。   ……   几日后,天光大好。   崔家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温氏血渐厅堂的事,上下已无一人不知。   甚至有传言是大小姐相逼。   听了这些话,不用老太爷吩咐,崔恂便命梁管家处置了。   这些日子府里确实一团糟,温氏的命虽然保住了,可伤的不轻,连额角也得留下疤。   坐在温氏的床前,他眉头深锁。   起先不是没有怀疑过温氏的用心,可,如今这模样,倒让他犯了难。   他没想过会逼得她至此,心中到底有些难受。   “父亲。”崔元淑端着碗温水过来,搁在一旁,“我来给母亲喂些水吧!”   崔恂点点头,挪到一旁去。   崔元淑沉默地舀了一勺一勺的温水慢慢喂给昏迷中的温氏。   屋里头静得一时只余下轻微的碗勺相撞之声。   待到停下,崔元淑忽地叫了他,“父亲,您送我去家庙吧!”   崔恂抬头,“你说什么?”   崔元淑低着头,“大姐姐的事,的确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也无颜面对她。如今母亲为了我这般,我才知,原来她心里是有我的,我实在不想让她再受苦。”   提到这个,他耳边又响起了那日的质问。   回过神,他道:“无论如何,你是我的闺女,我便是多疼了些你姐姐,可也从未忘记过你。”   “父亲……”崔元淑颤了颤,抬起眸子看他,一时间,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浮了上来。   “我好怕,我好怕母亲出事,只要母亲平安,我愿意去家庙,再也不回来,再也不气她了。”   崔恂抚着她的脑袋,让她在膝头发泄。   “父亲,当日真的事有蹊跷,我与衍哥哥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您相信我。”   崔元淑哭了会儿,与他说道。   “淑儿,此事往后莫要再提。”崔恂收回手,“那香炉我亲自查过,没有问题,当日你姐姐原本也是打算去寻你母亲商议退婚的,我也接到了消息。”   崔元淑一顿,咬唇不甘。   她不信,她确信当日有问题,一切都太巧了。   可,偏偏证据跟前,她抓不住对方的手脚。   崔恂看着她,叹了口气。   当日他原本高兴贞儿醒了,一颗心终于放下,得知她要解除婚约,他也是支持的。   可不等他与温氏见着人,便被人传去,知晓了那等事。   他不是不知道其中有些蹊跷,可元淑与王衍之事乃是事实,便怪不得旁人。   无论因为什么,他们本身就是不该,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既然父亲这么说,女儿明白了。”崔元淑应下。   “你明白就好,家庙的事也不必再提,且好生照料你母亲,往后……”他顿了顿,道:“便好好待在府里吧!”   崔元淑脸色一白,低声应下。   “是……”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是想让她与王衍断了干系。   这样的结果,要么是往后将她远嫁,要么是挑个小门小户,让她低调嫁了。   悄悄捏起手掌。   她不甘心,更不服。   凭什么是她,凭什么崔九贞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而她与王衍却声名狼藉。   她可再挑选良婿,自己却只能与王衍分开,不知前路如何。   好毒的计,好毒的心,她算是见识到了。   崔恂离开正房,就瞧见外头立着的崔九贞,他回头看了眼正房里头的人,过去询问:“怎的来了不进去瞧瞧?”   “想来妹妹不想见到我,而我也不想见到她,便只能在此等着父亲出来,再询问母亲如何。”   崔九贞好不避讳自己对崔元淑的态度。   “你妹妹年纪小,难免犯了糊涂,如今也得到了教训,到底是亲姐妹,就甭记恨着了。”   崔恂一脸疲惫,带着她朝东苑走去。   “父亲说的轻巧,您怎么不试试?”   “胡闹!”   “母亲如何了?”   崔九贞懒得再与他掰扯,毕竟他不是自己,没有见识过崔元淑会对她做到多绝。   说再多,也毫无意义。   “大夫说不大好,恐怕日后会留下头疾。”   崔恂说着,神色复杂。   “父亲,您与母亲,是不是有什么过往是……不好言道的?”   “你问这个作甚?”崔恂脸色不大自然,随即又道:“贞儿,无论元淑如何,可你母亲待你却是实实在在的,甚至为了你而疏于元淑,造成她今日这般。” 第81章 徒劳   崔九贞扯了扯嘴角。   对她好?   她可不这么觉得,若真对她好,书里又怎会有她私通张璟,身败名裂,被迫嫁于张家的事?   在她眼中,温氏不过是面慈心狠,隐藏颇深的那种人罢了。   她看了眼前头的崔恂,想到后来他成为瘫子,而老太爷也病故,崔家彻底成为了温氏母女的天下。   可见其手段之高。   也是,不然,又怎会豁的出去,拿命去赌。   现在看来,她也赌赢了不是么!   崔九贞掩下心中所想,看来她父亲是准备将这事按下了,那她在湖里的事若说出来,也是徒劳。   温氏可真是走的一步好棋,算准了崔恂会心软。   “父亲所说女儿都明白,定会记着母亲的恩情,也会像生母一般敬着!”   “贞儿……”   崔恂停下脚步,有些慌张,“父亲不是这个意思,温氏是待你好,只是,也不可忘了生母。”   他心底,到底是只爱着温兰清的。   崔九贞垂眸,“女儿明白了。”   听她这么说,崔恂松了口气,却又听她问道:“父亲,我母亲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崔恂怔住,脚步停了下来,“她……极为好看,性子有时皮,有时却又温柔娴静。”   似是想到什么,他笑了笑,满目温柔与爱意,“还娇得不行,你这一点,颇似她。”   崔九贞扬眉,看来崔恂对原主生母是真爱,这一提起就像换了个人。   这样,就使得她更为好奇可,为何如此深爱原主母亲的他,会又娶了如今的温氏。   想到这里,她叹道:“看来父亲是真的很爱我母亲啊!就是有些遗憾,我没能亲眼见见她,唤声娘亲。”   崔恂眨了眨眼,一阵沉默,重新拾起步子,落下话,“为父也很遗憾!”   遗憾没能与她相伴到老。   不再提及此事,两人一路来到东苑。   正准备进门,年纪稍长的小厮小心翼翼地拦下了崔恂,“老爷……那啥,老太爷吩咐了,您不得入内。”   崔九贞扬眉,“这是为何?”   崔恂也愣住了。   “咳咳,老太爷没说,只吩咐咱们,不给老爷进。”   小厮觑了眼崔恂,心里苦叫,可别为难他,他就是个干活儿的。   崔九贞似是知道了什么,忍住上扬的嘴角,对崔恂道:“父亲,要不我先进去瞧瞧祖父怎么说?”   崔恂绷着脸,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小厮,只得点头。   这被拦在门外已是许久不曾有过了,一年到头也没个几次,这回他是又做错什么了?   进不去的崔恂只得闷头离开,心里更烦闷了。   崔九贞进了东苑询问后,知道老太爷正在书房给太子上课便没去打搅。   待她一回屋,就看到满桌堆着的东西,一惊,“哪儿来的?”   玉烟道:“都是谢家送来的,奴婢已经登记入册,您瞧瞧。”   崔九贞接过略扫了眼,微微咋舌。   也太多了吧!   她不至于虚到那个程度,要补这么多,不过竟然是一番好意,她自然不会拒绝。   想了想,她决定走公账,给谢家备份回礼。   如今温氏受伤,无力主持中馈,她接手也理所应当。   况且这两日许多事,也确实都来询问她,由她定夺。   在榻上坐下,她看了眼忙前忙后的如云,想了想,“茗香在梧桐苑如何?”   正收拾东西的玉烟心中咯噔一下,迟疑道:“回小姐,一切照旧,只是这几日身子不大好……”   “身子不大好?”崔九贞笑了,“怎么个不好,可看过大夫?”   “这……没有。”   “去将她带来,我有话要问她!”   玉烟应下,心中叹息。   茗香确实不大好,等崔九贞见着时,就瞧见人比从前瘦了一大圈,面色也没有多少血气。   她打量了会儿,才道:“听说你这些日子不大好,可要给你个假,多歇息几日?”   茗香默了默,不知想到什么,应下了,“奴婢多谢大小姐。”   崔九贞轻笑出声,她看着茗香,“可是我与王衍退了亲,你便没了盼头,也失魂落魄的?”   “奴婢不敢,奴婢从未想过背叛大小姐。”   茗香立即跪下。   “我知晓你未背叛过我。”否则,也不会留着她。   崔九贞呷了口茶,“只是,我身边从不要想着旁人的丫鬟,这样吧!王家,你是进不去了,我给你个旁的去处。”   茗香一怔,“大小姐这是要赶奴婢走吗?”   玉烟听了也急了,可她不敢多嘴,这些日子伺候在身边,已然看的比谁都明白。   自家小姐的脾性是容不得沙子的,更别说,茗香的心思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去庄子帮着管事打理打理庄子,若歇了心思,安安分分地,那处倒也不错。”   当然,若不安分,她也不会留情。   如今能妥善安置她,也不过是看着她倒还忠心的份儿上罢了。   “你可想去?”崔九贞最后询问她。   见她意已决,茗香含泪,心中挣扎几分后,只得拜谢。   崔九贞眼中划过一抹讽刺,其实,她方才也是给了她机会的,只是她还是选择了那条路。   仁至义尽,也只希望她好自为之。   挥退了她,崔九贞心情也不大明朗。   玉烟去送人,她也只当没看见。   “往后你就提上来,梧桐苑那头,你去接手,平日里多跑跑,最好再物色两个得用的人。”她对如云说道。   小丫头刚升了等级,也不见骄傲自满,稳着性子应下,这让崔九贞更加满意了。   送了茗香出去的玉烟一脸担忧,又有些不满,她不明白,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往后出去,咱们只怕也再难相见,你可都想好了,大小姐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只要你现下回头,大小姐也一定不会多计较的。”   茗香苍白着唇,摇摇头,她看的明白。   即使是留下了,大小姐也不会像信任她和如云那般再信任自己,往后也只会居于二人之下。   她的存在,其实太扎眼,不如就此离去。   况且,她也着实想知道,王家公子如何了。她听说了,他被王家老太爷打成重伤,想来是不太好的。   “多谢你的好意。”茗香拒绝了她,“只是,我没那个福分再伺候大小姐了。”   “你,你简直死脑筋,他就那么好,值当你如此?”   玉烟恨铁不成钢。 第82章 得知   茗香眸子闪了闪,垂下,“我知自己这辈子无望,只放心底便好。”   她不奢求太多的。   言尽于此,玉烟不再管她,临分别前,她深深地看了眼茗香,“你最好记住你的话,永远不要背叛大小姐,否则,我不会饶了你的。”   茗香点点头。   玉烟头也不回地走了,等回了东苑,将此事说了遍。   茗香选择了那条路,那就表明她们不再是一路人。在她眼中,只有自家的主子,于茗香有情谊,却也仅限无冲突时。   倘若一旦教她发现对方背叛了自家主子,她也不会再留情面。   “奴婢会命人看着她,请大小姐放心,倘若有个什么,奴婢也会亲自动手!”   她冷静地说道。   崔九贞点头,安抚她,“人各有志,这是她自个儿选的路,你不必介怀。”   玉烟这下却是红了眼眶,到底这么多年一块儿伺候主子的情谊,如今这般,还是怪教人难受的。   “奴婢明白。”她吸吸鼻子,稳住了情绪。   崔九贞也不再过问,现下她要忙的事还挺多,是以准备这几日先歇在梧桐苑那边儿,也方便些。   得了吩咐的玉烟和如云立即着手打点。   晚上陪着老太爷用了饭才离开,到了梧桐苑里,崔九贞一时竟有些不大适应了。   院里的丫鬟婆子一应谨言慎行,恭恭敬敬,伺候周到,可她却还是觉着东苑自在。   “正房那头如何?”崔九贞翻看著名册,将各个位置的人都记下,心中过了一遍,便知晓是谁的人了。   玉烟立在她身边,低声回应着,“……夫人还是老样子,大夫整日都候着,二小姐也是,搬进了正房,连老爷也是得了空便去守着。”   说完,她转了转眼珠子,“抓药、煎药的人都是夫人身边的亲信,咱们怕是不好做手脚的。”   “胡说八道什么,小姐我像那种人吗?”崔九贞正了正面色,训斥道。   玉烟立马闭嘴。   “这几个人,你找个机会看下,能不能换下来。”崔九贞指著名册上的几个名字道。   玉烟一瞧,竟是还有外院的,不由地奇怪,“小姐,外院的一个洒扫咱们管他作甚?”   “不要小瞧这个位置,说不得哪日就有大用呢!”说着,她扔下名册,“反正也不损失什么。”   玉烟这么一想,倒也是,随即将她说的一一应了。   ……   正房里,崔恂待了许久,又对崔元淑好一番关心这才离去。   这几日她每日在温氏身边侍疾,倒是累的整个人都憔悴了些。   看着愈发尖瘦的小脸,直教人心疼。   萍儿去煎药,芙儿来到崔元淑身边,劝慰道:“二小姐,您吃些东西吧!莫要熬坏了身子。”   崔元淑看着温氏,闻言睨了她端来的吃食一眼,“都是大姐姐差人送来的?”   “是,如今府里一应安排都是由大小姐掌管。”芙儿说道,“二小姐,您就别置气了,身子要紧。”   “她送的,我才不吃,你给我随便准备点米粥吧!”   母亲为她成了这般模样,她也着实没什么胃口。   芙儿叹了口气,“您这是何必呢!如今夫人未醒,咱们都要在大小姐手里讨活的,您还是听话些吧!免得大小姐那边儿知道了,届时您不得好。”   “我不得好?”崔元淑冷笑,“我还能怎么不得好?她害我害得还不够?”   “二小姐慎言!”芙儿连忙搁下托盘,忙去检查了四周,关紧了门窗。   她来到崔元淑跟前,劝道:“如今大小姐耳目众多,您可得当心着点儿,莫要被抓住了话柄。”   崔元淑冷笑,“难不成这府里已经是她一人的天下了?”   芙儿摇头,“往常是夫人管着,自然还好,如今换了大小姐,哪里还会留着咱们的人。说不是她的天下,可也差不了多少。”   连老爷老太爷都站在她那边,她们确实孤立无援。   听懂了这层话的崔元淑红了眼眶,真真是感到无比憋屈。   “难道母亲的人一个都不剩了吗?就由得她只手遮天?”   “也不是,只是从李嬷嬷被撵出去后,府中也没几个资历老的帮衬,夫人自然多有不便。”   芙儿看了眼崔元淑认真听着,便继续说起来,“一般人可压不住大小姐。”   “那若是将李嬷嬷接回来……”崔元淑目光一亮,遂又黯淡了下去。   李嬷嬷已是残了,哪里还能回来帮衬她们。   “二小姐,您还不知道么?”   “什么?”   崔元淑抬眸,就见芙儿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李嬷嬷已经没了。”   “你说什么?”   她猛地扯住芙儿的袖子,“你说李嬷嬷没了,是何意?”   芙儿摇头,落下泪来,“二小姐,奴婢接到消息,李嬷嬷前几日便、便没了。”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派人将她送去乡下将养了,怎会没了?”   “二小姐不知,李嬷嬷便是在路上,遭人灭口,车夫丫鬟,一个没留下,着实凄惨。”芙儿按了按眼角的泪水。   崔元淑松开手,心头怔忡。   她是真伤心的,李嬷嬷自小陪她最多,温氏没有给予她的,都是李嬷嬷在给她。   如此疼她,爱她,把她当成眼珠子。   可,现在人却就这么没了?   她有些冷,紧了紧双臂,芙儿见此上前揽住她,低声道:“二小姐,他们都道李嬷嬷是遭遇了盗匪,可您该明白,盗匪也不至于一个活口不留,更何况李嬷嬷还是个残的。”   崔元淑闻言,渐渐回神,恍惚了下,“你是说,嬷嬷是遭人暗害了?”   芙儿肯定,“二小姐,大小姐她其实一直都在追查李嬷嬷的事,也知晓,您将她藏在哪儿。”   “她知道?”崔元淑咬唇,眼中泪珠不受控制地,一颗颗落下。   “原来她在那时便开始布局了,难怪,难怪……”   唇瓣被她咬出了血,攥紧手掌,“她已害我至此,为何还要对嬷嬷出手,为何要赶尽杀绝?”   “二小姐。”芙儿心疼地替她擦去唇上的血渍,“您一定要振作,夫人如今这般,无法再庇护您,一切都只能靠您自己了。”   她揽紧崔元淑,“否则,我们都得不了好!”   这句话像点醒了她一般。   崔元淑抹了泪,眼神渐渐退去了柔弱和以往的天真。   她推开芙儿跑了出去。 第83章 难看   梧桐苑前,崔元淑冷着脸推开阻拦的丫鬟和婆子,不见到崔九贞誓不罢休。   刚沐浴完绞着头发的崔九贞只好命人放了进来。   她站在廊下,身后是一屋子的阑珊灯火,目光孤傲自信,面容娇艳倩丽。   仿佛只要她在,旁人就都是陪衬,所有人只看得到她一人。   亦如从前!   崔元淑最恨她这个模样,从小就恨,她不甘众人只瞧得见她,不甘只有她能立于其他人之人。   她会比她更好,更优异!   所有她拥有的,她都会一一抢过来,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大姐姐,我有话要问你!”她目光静静地盯着崔九贞,不闪不避,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娇柔软糯。   崔九贞扬眉,散着的发丝披在身后,为她增添了一抹殊色。   “你大半夜的闯进我的院子,就为了问我话?”   “这件事于你而言没什么,可于我来说很重要!”   “哦?”崔九贞淡淡道:“你想问什么?”   玉烟和如云有眼色地摒退了其他人。   崔元淑走上前,拾级而上,来到她面前,“大姐姐知道是我将李嬷嬷接走的是么?”   崔九贞眸子微动,原来是这件事。   她点头,“不错!”   “你一直都知道李嬷嬷在哪儿?”   “你觉得我不应该知道?”   “为什么?”   崔元淑憋去泪水,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毁了我不够,还要扯上其他人。”   崔九贞嗤笑,“那妹妹又是为什么,毁了我的婚事不够,还要置我于死地?”   她勾起唇,靠近她,“你不会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在湖里那次你安的是什么心吧?”   崔元淑眸子颤了颤。   她知道,可她为何没有跟父亲说?   “崔元淑,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个吃相着实难看啊!”   “你说什么?”她愣住了。   “既想要男人,又想要我死,还想要我的一切都属于你。”崔九贞鄙夷又不屑,“崔元淑,太难看了,吃不完,当心可是会撑死的!”   崔元淑愤恨地看着她,这样明明白白的羞辱,她何曾有过?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你们想要毁了我时,可曾想过你们是不是欺人太甚?”   崔元淑摇头,“毁了你?分明是你毁了我和衍哥哥,你早就设计好了一切,等着我们往里钻不是么!”   “是又如何,难道我不该?”崔九贞嗤笑,“就允许你们做,不允许我做?”   她摇摇头,“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崔元淑算是看清楚了,自己这个姐姐着实厉害,原来从前一直都在装傻呢!   真是可笑,她们竟然都给蒙骗了过去。   攥紧手掌,她想到还人事不省的母亲,又多了分力气,挺直腰杆。   她道:“大姐姐所给予的,妹妹记下了,他日,必定悉数奉还!”   不仅是她,还有母亲,李嬷嬷,崔九贞欠她们的,她一定会讨回来。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长裙荡起,在黑夜里渐渐被掩没,崔九贞眯起眸子。   “小姐……”玉烟上前,面上带着担忧。   崔九贞摇摇头,遂进了屋子。   从崔元淑方才的话来看,李嬷嬷的事,她应该是知道了,且怀疑是她所为。   这就有意思了。   不是她,不是老太爷,也不是崔元淑,那做出这件事的人,又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崔九贞突地眉眼弯起。   自己这位姨母,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这一招以退为进用的极为漂亮!   从梧桐苑离开的崔元淑踏着月色,在寂静的黑夜下,愈发清醒。   道路那头,有一人正提着灯笼等候着。   待她走近,为她披上了披风。   “二小姐,夜里凉,还是快回去吧!”   来的是芙儿,她不放心,便跟过来了。   崔元淑沉沉地看着她,“请芙儿姑姑帮我!”   闻言,芙儿顿了顿,欣慰一笑,扶着她回去。   “奴婢自是会帮您的,二小姐,您要明白,在崔家只有夫人才是您的依靠!”   “我省得!”   崔元淑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想要的东西就得不择手段,崔九贞没说错,她就是想要她的一切。   不仅如此,且,她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毁了她。   而是,要她彻底消失!   没有她,崔家就只会有她崔元淑一人,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只是她的。   一夜静默。   翌日,崔九贞去正房看过温氏,之前还与她针尖对麦芒的崔元淑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让她有些稀奇!   啧,不能怼小绿茶了,不痛快。   “母亲如何,大夫怎么说?”她问向芙儿和萍儿。   后者出声:“回大小姐,大夫说若夫人这几日能醒来才好,醒不来恐怕就……”   说到这里,她哽咽了。   崔九贞扬眉,“辛苦你们了,好生照看母亲,缺什么需要什么只管命人去取。”   萍儿惶恐,“奴婢遵命,谢大小姐。”   “姐姐这大权在手的模样,真是教人敬佩。”崔元淑淡淡地看过来,“就是不知能握多久?”   “若妹妹想要,给你就是,左右都是一家人,这点儿东西,我是不会吝啬的。”崔九贞睇了她一眼。   崔元淑气的脸色微变,这样的羞辱,她才不要!   撇过脸去,不再理会。   崔九贞心中笑开了,压着几乎要上扬的嘴角赶紧离开。   她走后,芙儿有些不认同地道:“二小姐,您这些日子且忍忍,莫要总跟大小姐作对,正事要紧。”   经她提醒,崔元淑虽有不满,可也听进去了。   晚些时候,待到崔恂下衙回来,到正房看过温氏,崔元淑与他提道:“李嬷嬷遭遇盗匪已经亡故,母亲身边连个体己的老人都没几个,芙儿与萍儿也忙不过来,女儿想着,将周嬷嬷接回来,也好看顾母亲。”   “周嬷嬷?”崔恂一时想不起是谁来着,至于李嬷嬷,这样的奴才他更不会在意。   崔元淑忙道:“就是母亲的奶娘,周嬷嬷,多年前荣养归乡了。”   “既已归乡荣养去了,定是年事已高,再接回来岂不是劳累折腾,如何使得。” 第84章 应验   “前些日子通过信,周嬷嬷身子康健,也想回来瞧瞧,女儿想着,正巧母亲缺人伺候,将人接来也好。”崔元淑看了眼温氏,“想必母亲也是极为挂念周嬷嬷的。”   崔恂听她这么说,到底没再反对。   左右不过一个人,接回来也无碍,崔家不是养不起。   见他同意,崔元淑松了口气。   就在崔九贞忙着府里中馈,又要查看账册,整日团团转时,府里从角门来了辆马车,低调入府。   正对着账,崔九贞就见玉烟风风火火地进来,“小姐,小姐,周嬷嬷回来了。”   崔九贞顿住笔,无奈搁下,“什么周嬷嬷?”   她一时没有印象。   “就是夫人的奶娘,周嬷嬷,前些年荣养归乡的那个。”   玉烟一脸紧张,周嬷嬷在府中那还是七年前,老夫人还在时的事。   虽说那会她也是个半大的丫头,但对其印象不可谓不深。   不,应该说府中只要是老人,应当都知晓的。   这位周嬷嬷为人极其严厉,若有人行差踏错半分,必然是要一顿责罚的。   早前在温氏身边也都是她在帮衬着打理府中中馈,就连老夫人也揪不出她的毛病。   直到当年老夫人旧疾复发病逝后,温氏再无人打压,这位周嬷嬷这才荣养归乡,后头才有李嬷嬷上位。   如今回来,这不明显地冲着自家主子来的么?   玉烟忧心地将她所知道的,这位周嬷嬷的所有事都说了遍。   听完的崔九贞咋舌。   总算在模糊的印象中扒到这个人,原书里好像并未有这出。   不过也是,本就有许多事不一样了。   她扣了扣桌面,“其他动作停下,将我们的人抽出一部分摆在明面儿上,剩下的就放在暗处。”   玉烟应声,“奴婢省得了。”   崔九贞又看向如云,“你明儿个归家几日歇歇,顺便让你哥哥去查查这周嬷嬷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是,奴婢今晚不用值夜,不若回头收拾下就走。”如云也如临大敌。   崔九贞想了想便同意了,“也好,不必急着回来,既回去了,就好好与家人聚几日。”   如云谢恩!   玉烟有些吃味儿,奈何她没家人,她与茗香都是幼时被老夫人买入府中,调教了几年送来伺候大小姐的。   是以,每逢得了假,她也是在府中待着,寻人闲话个半日什么的,只偶尔出个府逛逛买些东西。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眼中带上笑意,“等如云回来,我也给你个假,让你好好歇歇。”   玉烟开心起来,不过又有些失落,“也无需多少日,奴婢不像如云有家可回,便是得了几日假也不知去做什么,倒不如还是陪着小姐您。”   崔九贞想起来她的身世,笑了笑,“那回头寻个机会,我带你们出去玩玩儿?”   “奴婢都听小姐的。”玉烟高兴应下。   ……   这厢,周嬷嬷揽着哭得鼻头红红的崔元淑哄了会儿,这才放了她。   虽说人人都道她严厉刻板,不近人情,可她确实实实在在疼着自己主子的,当然也爱屋及乌。   命其他人将崔元淑扶下去伺候梳洗,她这才来到床边,“夫人,老奴给您请安了。”   床上的人睁开眼,在芙儿的帮扶下起身,周嬷嬷上前接手,看了她一眼。   芙儿会意,福了福,带了门轻声退下。   在脚踏上坐下,周嬷嬷叹息,“怎的将自个儿弄成了这般。”   “是我小看了那孩子。”温氏头上裹着纱布,“没想到会有这一手,又有老太爷帮衬。”   周嬷嬷沉默,问了句,“李嬷嬷的事,可处理干净了?”   温氏点头,“只是那个丫头,我还未来得及……嬷嬷竟然来了,就交给你吧!”   周嬷嬷应下,“夫人放心,奴婢都安排好了,您只管养好伤便是。”   过了会儿,她提起崔元淑,“那是个什么情况,二小姐怎么会跟王家公子扯上。”   “那孩子喜欢上了不属于自己的人,又执拗,有今日也是她技不如人,怪不得旁人。”   “唉……”周嬷嬷说不得她什么,只道:“瞧这大小姐是个有手腕的,奴婢不是说过,得放养着,不可多教导么!”   这样的孩子,迟早会反咬她一口,如今倒是应验了。   “我哪里教导过她了,嬷嬷不知,这孩子之前作木讷模样,怕都是有心而为,这会子朝我伸出了爪子,真真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差点还将元淑赔进去。”   周嬷嬷皱眉,“竟有这样深的心思,难怪二小姐不是其对手。”   “是这个理儿,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将你接回来。老太爷已然防备着我,只怕日后我将寸步难行。”   温氏柔弱,加之头上的伤让人更为怜惜。   周嬷嬷自是心疼的,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元淑还小,必然不是那孩子的对手,嬷嬷,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夫人放心,奴婢定会陪在您身边。”   温氏感动,千言万语,不及两人一个眼神。   到底是奶着她长大的,情谊不比寻常。   “您与老爷……”周嬷嬷想要问起,温氏却撇过脸去,“他总是还记着她,我便是做的再好,也不及一个死人。”   周嬷嬷心疼。   这是何苦啊!   可她没有说,因为了解她的性子,说再多也是徒劳。   她亲自伺候了温氏服药换药,直到崔恂过来,她拜见过后,才退下。   看了眼天色,想要去梧桐苑拜见,也只得等到明日了。   是以,隔日一早,天才亮,周嬷嬷便收拾妥当到了梧桐苑前等候。   崔九贞不喜人打搅她睡觉,玉烟也有心打压,因此没有第一时间通禀。   直到辰时中,才慢悠悠地起了,听闻周嬷嬷来拜见,崔九贞并不惊讶。   梳妆完,她在次间里接见了人。   周嬷嬷素来重规矩,对自己更是严谨,是以即便在院子外站了许久,面上也无任何不满。   “奴婢周氏,请大小姐的安!”她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跪下伏地。   崔九贞看着面前的老妇,见她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头戴累丝银簪,面容严肃,眼神黑沉,就和她那一身灰黑的衣裳般。   教人不舒服。 第85章 拒绝   她淡淡开口,“起来吧!嬷嬷是府里的老人,既回来,母亲那头,就劳烦你了。”   周嬷嬷福了福,“这是奴婢应该做的。”说着,她顿了下道:“奴婢斗胆,听闻您这些日子忙着中馈之事颇为劳心,若不介意,奴婢可为您分忧一二。”   崔九贞端着茶碗的手顿住了,她掀了掀眼帘,“若我说介意呢?嬷嬷当如何?”   周嬷嬷恭敬地垂头,“奴婢只是提议罢了,您年纪小,从前也未好好学过中馈之事,奴婢既是在夫人身边帮衬过的,总归也得用几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容后再说,嬷嬷舟车劳顿,还是好生歇息几日吧!”崔九贞淡淡道。   “大小姐有令,奴婢自当遵从!”周嬷嬷没有任何被拒绝的不快,反而是模样恭敬地应下了。   崔九贞沉默,挥退了她。   玉烟额上冒出细汗,从方才开始,她就打着十二分精神,一刻也不敢懈怠。   见着人走了,这才松了口气,直拍胸口。   “小姐,这周嬷嬷果真跟传闻一般,好可怕。”   崔九贞嫌弃,“出息,她还能吃了你?”   玉烟一噎,好像不能,可不是没有传言,不听话的丫鬟,会被周嬷嬷吃掉的。   这还是她幼时听旁的嬷嬷说起,那会儿吓得她几夜没睡好。   “一回来就想掌权,到底是她急呢?还是温氏急呢?”   说真的,她不是不能放手,只是她总该有点儿自己的底子,不至于次次两眼摸黑吧!   “夫人不是还伤着,没醒么?”玉烟不解。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没醒,这周嬷嬷怎么回来的?”   玉烟明白了,原来如此。   打了个瞌睡,她起身,“去东苑走走。”   玉烟忙地跟上。   早些时候天儿刚刚好,虽有秋老虎,但也不至于太热。   刚进东苑,就听到有人出声:“哟,这不是刚退婚的崔大小姐吗?”   崔九贞黑了脸。   哪里来的混蛋,这般讨厌。   穿着短褐,一脸汗渍的太子提着棍子耍了几下,朝她扬了扬下巴,“快,给爷倒杯茶。”   “哼!你瞧瞧你这样子,谁见了信你是个储君?”   “孤怎么了?”   太子挺起胸膛,小黑脸满是得意,“这叫康健,难道还要跟个小白脸儿似的?”   虽说他的先生谢丕就长得好看,可总觉着娘了点儿,细皮嫩肉的,瞧着就不抗揍。   他可是要驰骋疆场,纵横天下的,哪能像他一般。   总之,他对自己还是极为满意的。   崔九贞嫌弃之意明显,让玉烟去提了壶茶来。   “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耍棍?祖父呢?”   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太子接过一口灌了,“前头有人来找,老先生不知去说什么了,再来一杯。”   他伸手过去。   崔九贞给他满上,连着灌了几杯。   她木着脸,俯视他,甭看这是才十一岁的矮子,倒是会折腾人。   “谢二公子怎的还不回来给你上课?难不成,真将你扔给祖父了?”   太子又挥起棍子,倒是虎虎生风,有了几分气势。   “孤哪里知晓,谢先生也不知在忙着什么。”   “他可是奉命负责教导你的,祖父这么大年纪了,总不能事事都让他来吧?”   崔九贞说着,太子停了下来,“嗯?”   好像也是,这几日都是老太爷给他上课,亲力亲为教导他。   那把老骨头要是真累着了,那他吃什么去?   “孤现在就着人去让谢先生回来。”太子收了棍,唤道:“去将刘瑾叫过来。”   崔九贞正高兴,一听他叫刘瑾,立即看去,“刘瑾?”   “嗯。”太子大发慈悲地解释道:“孤的内侍。”   崔九贞默了,这奸佞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问题是,她竟然都不知道。   不久,穿着便装的锦衣卫提着个人扔了过来,随即立马消失。   崔九贞脸色微变,掩住了鼻子。   这是掏粪了吗?   这么臭!   “给孤滚远点儿,瞧你臭的。”太子捏着鼻子。   白着脸的刘瑾不敢吭声,只得默默离远了些。   “殿下,您有何吩咐?”   太子还是一脸嫌弃,“你换个衣裳,去谢家走一趟,问问先生何时回来。”   刘瑾一听可以出去,眼睛一亮,“是,奴才这就去。”   太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见他走了,崔九贞放下手,眸子轻转,“这人我怎么从未见过?”   “老先生总让他去刷恭桶,你自是见不着。”   “刷、刷恭桶?”   崔九贞惊了,觉得不大好,那厮睚眦必报,后头害了不少人,凡是得罪过他的,轻则罢官,重则抄家灭族。   如今在崔家刷恭桶,若哪日真让他上位了,岂还有崔家活路?   她倏地看向太子,后者被她吓了一跳,“作甚?”   “殿下,您一定要像当今一般,做个明君!”   还以为是什么,太子扭开脸,这大姑娘怎么跟那群老家伙一样,整日叮嘱他这些。   “哼!孤定然不比父皇差,谁敢犯孤的疆土,孤必踏平他的巢穴!”   崔九贞看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宣誓,想了想。   好像原书中是有记载,这厮尚武,确实有将领之才。   但是,也是真的混。   凡是能想到的,他都做,想不到的他也做。   尤其是身边还有那几个奸佞太监,更是无下限了。   她有些后悔了,似乎给谢丕挖了个不小的坑。   袖子被扯了扯,崔九贞低头看去,“作甚?”   太子一噎,鼓起脸颊,“孤在谢家给你撑腰了,你不要回报一下么?”   “哦!”崔九贞一脸冷漠,“那你想要什么?”   太子咽了咽口水,双眼放光,“酸味鱼,红烧鸡,炖蛋,炒酱肉丝儿……”   好家伙,没有一样素菜。   崔九贞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拳头,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要荤素搭配才好。”   说完,不理他,快步离去。   太子意犹未尽,他还没说完呢!   崔九贞哪里还管他,跑了几步就瞧见沉着脸的老太爷,在他身后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正离去。   皱了皱眉,她上前询问,“祖父,这是怎么了?”   老太爷看了她一眼,道:“李嬷嬷的外甥女,在邻县死了。”   【感谢纵横婆娑的打赏哦!十章更新完毕,我一颗心也放下了,大家看完记得早点睡,不要熬夜,要么就通宵!】 第86章 愁人   崔九贞惊讶,“不是人没找着,怎么就……”   老太爷眉头深锁。   原本他没再打算追究,人也都撤回来了。   毕竟他还至于跟个小姑娘计较,若不是锦衣卫来报,他也不会知道。   料定了是温氏所为,他着实没想到竟会将人赶尽杀绝。   之前的那些手段也就算了,如今这般视人命为草芥,简直丧德!   这样的毒妇,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害了他的孙女?   思及此,他睨了眼崔九贞,边走边说道:“你上回不是说想搬回来?”   听他突然提起此事,崔九贞想了想,点头,“是啊!也好多陪陪祖父您嘛!”   “那就寻个日子搬回来吧!”   “可是太子殿下还在这儿,我若现在就搬回来,不会打搅您吗?”   “无碍,不是没见过。”   老太爷决定了这事,便让她越快收拾越好。   看着乖巧应下的崔九贞,他心中叹了口气。   儿子是个靠不住的,若他再不看紧点,凭她一人只怕斗不过那个手段百出的女人。   愁人啊!   若是个哥儿就好了,他还能倾尽一切为她在朝堂上铺路。   姑娘家,往后还要嫁人,到底没法看一辈子。   他想了想,看着自家孙女这张脸,实在不行,招婿也可。他孙女这样好看,还能没个鬼迷心窍的好儿郎喜欢?   老太爷决定了,就不信找不着一个满意的!   到了前头,太子还在耍着棍棒,老太爷过去说了几句,崔九贞见此没再上前。   鉴于这个太子的要求,她得准备午饭去。   待得老太爷和太子停下,偏厅里已经传来了阵阵饭香,就着井水草草清洗了下,太子就直往厅里跑。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盛上饭,原本她想回房里用,不过老太爷却让她留下了。   真不把太子当外人呢!   吃饱喝足,太子抱着肚子,瞧见崔九贞泡了壶茶替老太爷斟上,便自己也挪了过去。   这回崔九贞没理他,只道:“祖父,我先回梧桐苑那边了,瞧瞧还有什么得收拾的。”   “多叫几个粗使婆子,这边儿想布置什么,你自个儿随意。”   老太爷嘱咐道。   崔九贞高兴应下,转身就跑了。   太子噘嘴,只得自己倒上茶。   老太爷有午歇的习惯,临走前吩咐他,“你去后头西瓜地里摘两个让人撂井里冰着,午后吃。”   太子一听,脸色微变。   西瓜地不就是刘瑾泼过粪的那块儿吗?   另一边,崔九贞回了梧桐苑,先命玉烟将一些细软好收拾的东西先带去东苑。   平日里惯用的也收拾了一部分,让粗使婆子抬走。   正忙着,就听梁正家的来禀报,递上了温家的拜帖。   因着手里需要人,她便让梁管家的媳妇儿胡妈妈到手底下做事了。   至于之前她做的厨房采买一职,她也做主,给了胡氏的弟媳,也算自己人。   离开那头,胡妈妈倒也没意见,因着温氏的人在,两人负责平日的采买,明争暗斗的不少。   弟媳要顶了她去,她也阻止不得,只随了她。   崔九贞看了眼温家的拜帖,吩咐道:“明儿个你知会声,置桌席面,温家的舅母要过来。”   胡妈妈笑着应下,圆润白皙的一张脸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那奴婢去拟了单子再递给您过目。”   “嗯!”   管家后就是这点不好,大事小事都要她过问。   可真烦人。   抱怨了会儿,她继续命人收拾。   隔日,崔九贞亲自去二门迎了温夫人徐氏等人进来,至于跟来的温悸她让梁管家安排去了。   前者眉眼带着忧心,拉着她,“……谁也不知竟出了这样的事,你外祖母那里都还瞒着,也不敢让她知晓,这几日身子不好,我也今儿个才得了空过来瞧瞧。”   “外祖母的病这么些年也不见好转,要不让太医看看?”   “不是没看过,都一样。”   徐氏叹息,“你这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身边也没个能帮衬你的。往后,我多让你表姐过来陪陪你吧!”   崔九贞不动声色,睨了眼后头的异常安静的温怡,笑道:“哪里需要麻烦表姐,我平日里忙,怕是招待不周的。”   “什么招待不招待的。”徐氏说道:“都是自家人,没的见外了。”   说话间,几人来到正房,崔九贞带着徐氏去看过温氏,见她伤成这般,心里暗暗惊讶。   落了几滴泪,徐氏按了按眼角,“你母亲这般,往后府里要辛苦你了。”   说话间,她余光看到一人,“那是……周嬷嬷?”   起初还没认出来,这会儿一瞧,可不就是。   站在角落里不怎么起眼的周嬷嬷闻言,上前来拜见。   “老奴给您请安了,劳您记着奴婢。”   “既是周嬷嬷回来,想来,贞儿也有人帮衬了。”徐氏看了眼崔九贞。   后者笑了笑,未语。   周嬷嬷道:“奴婢自当尽力效劳。”   徐氏点点头,出了正房,崔九贞将她们安排到了兰花轩用饭。   温怡看了眼四周,“贞儿表妹,怎么元淑?”   徐氏皱眉,暗暗瞪了她一眼,遂去瞧崔九贞,“她素来与元淑那孩子亲近,你不必介怀。”   崔九贞笑了笑,回答温怡,“她在自个儿院子,你若想见她,我可派人传唤,至于她愿不愿意过来,我可就管不了了。”   “不必麻烦了,我回头过去瞧瞧她,可行?”温怡生怕她不同意,直直地盯着她。   崔九贞神色淡淡,“这有何不可,回头我让人带你过去便是。”   见此,徐氏暗自拧了把温怡,有些恨她不争气。   温怡却不在意。   用过饭,崔九贞果真命人带了她去,温怡松了口气。   到了芭蕉园,她皱起眉头,对于听到的消息,她起初是不信的,可一听王衍如今也被其祖父打的半死不活的。   到底有些拿不准。   她今日过来不仅仅是自己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也是为了自家哥哥。   房里头,温怡瞧见坐在榻上,清瘦了不少的人儿,几步过去,“淑儿,你……可还好?”   崔元淑转过头,眸色沉静,“表姐过来,是想问我什么呢?”   温怡顿了顿,咬唇道:“那件事,难道是真的?你与,与王衍真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移开眸子,“表姐不也说过,想要的,就去争取?” 第87章 吃醋   温怡一噎,她是这么说过,可,她没让她跟自己的未来姐夫私通啊!   不争旁的,竟然争个男人,到头来害得自己名誉扫地。   她目光复杂,“淑儿,你可知晓,二哥他其实一直……”温怡咬牙,“王衍有什么好,难道有我二哥待你好?”   “不一样的。”崔元淑摇头。   “哪里不一样?还是说,你看不上我温家,看不上我哥哥?”   “表姐,你不懂。”崔元淑低下头,“明明是我先遇到的衍哥哥,又凭什么要让给她?”   温怡惊讶,她真是一头雾水,王衍不是早两年就与崔九贞议亲,定下婚事了?   怎么就成了元淑先?   难不成,不是妹妹抢姐夫,而是姐姐抢妹夫?   温怡心里想着,看崔元淑这个模样,到底情谊还在,是关心她的。   “你瞧你,瘦了这么多,该好生顾着身子才是。”   崔元淑承了她的情,“多谢表姐关心,我无事。”   温怡想了想,还是说道:“既然二哥的心思你知道,那怎么想的?你如今与王衍也不大可能结亲吧!”   说到这里,她有些别扭,自家哥哥也是执迷不悟。   宁愿冒着被父亲母亲责罚的风险,也要让她来要个答案。   若崔元淑真答应了,自家哥哥一定是会顶着所有压力娶她,届时定会闹得不可开交,她也难做。   可,若不答应,自家哥哥这几日那个德行,她又瞧着心疼。   真真是一团乱。   崔元淑想起温悸,她怎能不知,不过是不想伤他的心罢了。   况且,她一颗心都在王衍身上,也只能辜负他了。   想着,她道:“我如今名声尽毁,哪里还配得上表哥,劳烦表姐替我带个话,让他忘了我吧!”   温怡叹了口气,同时也松了口气。   见她垂泪,又是心疼一番。   崔九贞也是狠心,将好好一个人逼成了这般。   又说了会儿话,温怡这才离去,她专门让人寻了崔九贞,在去东苑的路上堵住了人。   见她脸上有着怒气,崔九贞扬了扬眉,“怎么,又来打抱不平了?”   温怡脸色一僵,随即质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淑儿表妹如今这般,你可想过她往后如何?”   “往后如何?”崔九贞摇摇扇子,“她做这等事时,可曾想过往后如何?事实摆在大家面前,我可没冤枉她。”   “你,即便这般,你也做的太过分了,她是你亲妹妹……”   “她拿我当过亲姐姐?”   崔九贞嗤笑,“不提她,便是你,可曾拿我当过表妹?如今又有什么理由来质问我?”   温怡脸色白了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温怡,蠢不要紧,可总被人当枪使,就是你的不对了。”   崔九贞扬起下巴,一点情面也没留。   “说句不好听的,我与崔元淑如何,都是我崔家的事,你又以什么身份来过问?要知道,你姓温,不是姓崔!”   “你……”温怡被她气的脸色通红。   母亲还让自己与她交好,可她们从小就不亲近,现下又如何亲近的起来。   跺了跺脚,她气的直接离去。   崔九贞撇嘴,在温家奈何她不得,到了她的地盘,还想耍什么横?   牙都给她掰了。   “你都清楚了?不用我再解释一遍吧?”   她扬声说道。   随即,从假山后走出来一人,是温悸。   “她当真,喜欢那王衍?”   “还能有假?”崔九贞嗤笑,“也就是你那好妹妹相信她无辜。”   温悸脸色白了白,仿佛失了魂魄般,眸子里曾经飞扬的神采黯淡了下去。   他不傻,反而是温家最聪明,看的最透彻的人。   这样的事情,他其实转念间就能看出来其中道道。   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喜欢的人,竟然与旁的男子早已……   崔九贞见他失魂落魄,也不再多说,这人虽然讨厌了点儿,但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也分得清是非,倒也没有做过真正伤害她的事,只是喜欢捉弄她。   不过,只要往后不来触她的霉头,她也不会与他计较太多。   “你好自为之吧!”她落下话离开,谁知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人,面色冷凝。   袍角顺着风微微荡起,也不知站了多久。   崔九贞眸子一亮,嘴角的笑意还未绽放,就见对方已经转身就走。   她愣了愣,哪里还管身后的温悸,赶紧追了上去。   “谢丕……”崔九贞看着走到东苑门口的人,见他停下,笑意扬起。   “你何时回来的?”她走上前问道。   谢丕侧过脸,眼睫轻垂地看着她,“打搅你了?”   闻言,崔九贞憋笑,看了眼周围,将他拉到一旁。   玉烟赶紧离远些放风。   谢丕虽面色冷淡,却也没有挣脱。   一双眸子幽深黑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崔九贞道:“温悸是我表哥,他喜欢的人是崔元淑,方才过来问些事儿。”   谢丕皱眉,“他寻你麻烦了?”   “那倒没有。”崔九贞满眼欢喜,试探地伸手拉住他,见他没有拒绝,更高兴了。   “有你在,谁敢寻我的麻烦呀!”   甜甜的嗓音腻人,偏偏还带着一丝勾人的尾音,叫人心间微酥。   谢丕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紧了紧被她拉着的手掌。   崔九贞轻笑,靠近他,“二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可是想我了?”   谢丕耳尖泛红,那一声叫的他有些恍神,自发回应道:“巳时末回来的。”   “哦……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想我了?”   “……别闹。”   “二哥哥?”   谢丕心口狂跳,终究是拗不过她,脸色微红,轻轻点头。   崔九贞看着他明明羞涩,却硬是冷着一张脸的模样,心里简直甜的不行。   真纯!   她都舍不得给他染黑了。   “不闹你了。”崔九贞放过他,“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也不见你回来,莫不是忘了还有个太子要你教导。”   “外头有些事需得善后。”说着,他收起微荡的心思,询问道:“我瞧见下头的人来来回回搬置物件儿,你这是长住在东苑了?”   崔九贞仰着头,“嗯,祖父让我搬回来的,往后就能日日见着你了,二哥哥可高兴?”   谢丕柔了眸子,道:“我也待不了几日了。”   崔九贞嘴角一僵,笑不出了,“为何?” 第88章 亲近   “仲秋将至,太子是要回宫的,我自然也要跟着。”   “哦……”   崔九贞放开他的手,心情瞬间低落。   不曾想,谢丕却反过来将她抓住,惊讶一瞬,就见他抬手将自己的鬓发理到耳后。   被他拂过的脸颊微微发热。   心跳如雷。   只听身前这个俊美如玉的人低声道:“我常来看你,嗯?”   崔九贞眼眸眨了眨。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答应了。   遇上这么个人,别说答应了,就是要命也能给他呀!   突地扑到他怀中,双手终于抱上那垂涎已久的腰了。   果真,劲瘦有力,摸着都教人心神荡漾。   “你说的,可不能骗我。”   谢丕好笑地揽住她,遂将她扶正,“我何时骗过你。”   崔九贞想了想,好像也是。   两人没有腻歪多久,便一道回了东苑。   崔九贞还要去布置屋子,便先去了后头。   谢丕目送她离开,这才朝书房走去。   “老师!”他进去,行了一礼。   老太爷点点头,站在书桌前绘着布阵图。   看来是准备教太子行兵布阵了。   他略微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只道:“王家之事已经处理好了,不会有人再议论大姑娘。”   顿了顿,他道:“只是二姑娘……虽将此事压下,但到底知道的人不少。”   “如此便好。”老太爷点点头。   至于崔元淑,他是管不了了。   “老师,学生觉得,王衍此人既品性不佳,何不就此断了他的仕途。”   当日若不是老太爷递了话,崔恂也不会请求太子搁下这事。   老太爷在图纸上勾着阵线,头也不抬地道:“你们当日所做,旁人不是瞧不出来,只略一想便知是个局。他二人有染是事实,可设计他们也是事实,如此,若再“赶尽杀绝”未免太得罪人,届时你谢家也脱不了干系。”   谢丕想到当日,垂下了眼帘。   老太爷此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王家或许其他人不行,可王用敬却是位能臣,也深得帝心。若断了王家前路,不仅会与之交恶,届时天子也会因此多偏待王家些,从旁的上头补偿也说不定。”   谢丕明白了。   “这是为师要教你的平衡之道。”老太爷终于绘完图,搁下了笔。   谢丕见此,拧了一旁水盆子里的帕子递上。   “京中世家贵族盘根错节,各方势力更是牵扯颇深,轻易不得打破,否则便牵一发而动全身。”   “是,昳中受教了。”   谢丕抬手施礼。   老太爷满意点头,擦了手后,带他来到隔间里头。   坐在榻上,他拿本书翻看着,嘴上说道:“也不必再管那王衍,往后即便没有我们出手,他于仕途一路上,已是寸步难行。”   出了这样事,于最爱惜名声的文人来说,没有人会任用这样品行不端的人。   即便是考上了状元,在一堆自诩清高的文臣面前,除却例外,他也不会有出头之日。   如此,又何须他们再出手。   那王衍,早已自己断了前途。   他不让出手,不仅是看在王用敬的面子上,更是没有必要。   是以,不会真有人觉得,玷污了崔氏的名声,欺辱了他崔家的姑娘,还能好好地走他的阳关大道吧?   他何时是个好说话的人了。   谢丕明白他所说,对自己这位老师也更为敬佩。   难怪他在朝堂时,朝堂以他为首,离开朝堂后,亦无人能越过他。   这等手腕与算计,又有几个人能与之相抗?   老太爷见他沉思,笑了笑,“往后你入了朝堂,会遇到更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就如那些个女人的后宅,没一刻消停!”   谢丕敬谢不敏。   他不需要那么些麻烦,女人也只要一人便好。   似是想到什么,他眉目柔和了许多。   “听闻先生一生只娶了一位发妻,再无旁人侍候左右,当今圣上亦是如此,昳中甚是慕往。”   提起这事,老太爷颇为自得,“女人少有女人少的好处,省事儿。”   这点他与当今可是最是最有资格说话的。   这小子有眼光,不错!   老太爷对他又满意了几分。   将手里的书扔给他,“这是我抽空编纂的各朝典范之战,你拿去,连着桌上的阵图,回头好好教导太子。”   谢丕怔住,“老师,此物,就这么交给我吗?”   老太爷摆摆手,不甚在意,“写出来不就是拿来用的,过几日回了宫中,正好用来教他,也够他安分一阵子了。”   谢丕应下,“是!”   对于太子的性子,老太爷这些日子算是摸清了。   厌文喜武,教他读再多书都没用,不喜欢便不会去在意。   说他笨,倒也不是,相反,太子其实聪明的很,想学的,教两次就会。   不想学的,你磨破了嘴皮子,他也学不会。   倒不如将他的长处发挥好,至于其他的,总归有圣上为他铺路,不必担心。   对于太子的要求,老太爷已经降低到只要识字,明白其中意思就好。   从书房出来,谢丕拿着本书和阵图径自回了房里。   临进门前,他瞧了眼隔壁,嘴角上扬几分。   此时的崔九贞正抱着点心盒子一边吃的不亦乐乎,一边指使着丫鬟摆放物件。   待到前头来人,说是温夫人要离去,她才起身准备前去相送。   徐氏在正房待了许久,陪在她身边的是周嬷嬷,也不知都说了什么,出来时,前者的脸色算不得太好。   见着崔九贞,这才重新浮起笑意,“府里缺不得我,舅母就不多留了,你一人保持着中馈可别累着,若能让周嬷嬷帮衬也是好事。”   崔九贞淡淡地听着,见她不说话,徐氏也不好再说,只得移开话头。   “听说你表姐又招惹你了,你可莫往心里去,都是我惯坏了她,她虽嘴皮子利索,可没什么坏心思的。”   “我知道,九贞也没有怪表姐,舅母放心。”   她看了眼跟在后头闷不吭声的温怡,弯起嘴角。   徐氏拍拍她的手,在她的相送下,出了二门,乘了轿子离去。   崔九贞收起笑意,神色淡淡。   对于徐氏的亲近,她毫无兴趣,无非是听说了太子于她交情不错云云,是以想要好好维持这关系。   可她不知道,她从未将温家放入眼中。   去了正房,崔九贞径自来到温氏的床边,坐下后,悠悠道:“母亲既然已醒,女儿便放心了,否则这府里的人都要压不住了。” 第89章 惊动   床上的温氏动了动眼皮,随即缓缓睁开了眼。   她苍白着一张脸,虚弱地笑了笑,“母亲相信你,有贞儿在,定能打理好。”   见崔九贞一点不意外她的苏醒,温氏心头也更加沉了。   “既然母亲这么说,那九贞便却之不恭了,往后若有冒犯之处,母亲可不许怪我。”   她说着,看了眼侍候在一旁的周嬷嬷。   “这是自然。”   温氏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解释道:“这是我身边的周嬷嬷,在李嬷嬷之前,都是她帮着我打理中馈,如今你身边也没个帮衬的,就让她跟着你吧!”   崔九贞拒绝,“跟着我就不必了,祖父让我搬到东苑去,母亲也知道,东苑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周嬷嬷跟着我怕是多有不便。”   听她这么说,温氏皱了皱眉头,苍白的唇瓣抿了抿,“怎么就搬进东苑了,可是梧桐苑住着不好?”   “没有的事,只是祖父年纪大了,我想多陪陪他罢了。”   崔九贞起身,“周嬷嬷既从前帮您掌过中馈,那便跟在胡妈妈身边吧,毕竟离府多年,许多事儿也都变了。”   周嬷嬷闻言,抬头看向她,黑沉的双眼毫无波澜。   只听她应道:“奴婢遵命!”   刻板严肃,崔九贞不喜这类人,便颔了颔首,对温氏道:“母亲好生歇息,想必父亲知道您醒了,定也高兴。”   温氏眸子闪了闪,柔声道:“好,就辛苦你了。”   崔九贞福了一礼,转而离去。   玉烟跟在她身后,有些不解,“小姐,您为何答应,那周嬷嬷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我不答应,她们还有其他法子,难道要一个个地跟她们耗?不若先出手,掌握先机。”   想起周嬷嬷,崔九贞眉头皱了皱,总觉着不舒服。   回了梧桐苑,她瞧着平日用的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便准备往后都宿在东苑。   剩下的东西,就让下头的人慢慢搬。   另一边,回到温家的徐氏脸色并不好。   她看着温怡,隐忍了几次,到底是舍不得说重话,“我知你与九贞那孩子不大亲近,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元淑你也莫再来往了。”   “母亲?”温怡不赞同,“那件事分明就是王衍那厮的错,如何怪得了元淑。”   徐氏气不打一处来,“也就你信了,总之不许再与她来往,若教我发现,你在出阁前就甭想踏出府门一步。”   说着,又道:“还有你哥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耍什么花样,你让他趁早给我断了那心思。”   徐氏拂袖离去。   温怡不满地噘嘴,这是发的什么脾气呢!   谁又惹着她了?   想归想,她还是担心自家哥哥,去寻人一问才知道,刚回府就又出去了。   一夜未归,第二日温家接到消息,温悸与张家的公子当街起了冲突,因着闹得过大,已被锦衣卫扣起来了。   听到锦衣卫,温家人心中一凉。   温大老爷询问来报信的人,“张家公子,是哪位公子?”   “是张璟,皇后娘娘的侄子。”   闻言,徐氏眼前一黑,差点儿站立不住。   “如何,如何就惹上了那厮?”   谁不知道,张皇后出了名的护短,张家人也最是难缠。   便是朝臣弹劾数次,每回只要张皇后去皇帝跟前掉几滴豆子,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温家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老爷,您还是快去看看悸哥儿怎么样吧!落在锦衣卫手里,妾身着实担心啊!”   徐氏哭红了眼,温大老爷自是晓得,命人赏了来报信的人,便换了衣裳出门去了。   他不过是个五品的员外郎,去卫所求见牟斌,竟是连门儿都没进去。   不得已,又只能改道去了崔家。   又被关在门外的崔恂颇为心烦,听到温家的大舅哥过来,有些奇怪。   等见到了人,他见之脸色焦急,问了句,“这是怎么了,兄长何故如此不安?”   他抬手,请他在高椅上坐下。   温大老爷抹了抹汗,将事情说了便,听完,崔恂皱眉。   “怎的与那厮对上了,还惊动的是锦衣卫。”   “文山,你可要帮帮为兄,悸哥儿虽皮了些,可从不是会主动惹事之人。”   “兄长莫急,你拿上我的帖子,想必锦衣卫会放你先去看看人,等见着人了,再好好问问怎回事。”   温大老爷其实想着的是让他出面,可话都被他说了,自己也不好再要求其他。   只得应下。   好在,这回卫所给了面子。   他进了狱里,打点一番,见到温悸完好无损的模样,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隔着牢门,他都能闻到那身酒味儿,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胆子愈发大了,是不是这几年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了,连张家也敢惹?”   温悸抬眼看了他一下,青肿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道:“这是儿子自己的事,父亲不必管我。”   况且他也不亏,就张璟那身板,被他揍了一顿,至少也得断两根肋骨。   想起他,温悸眸子又是一冷。   温大老爷气的心中一梗,这个孽子!   “不管你?你说的倒是轻巧,出了这等事,你以为温家逃得了责?我和你母亲又能好得了?”   温悸一顿,抿紧了唇。   要不是隔着牢门,温大老爷简直想捏死这儿子得了。   添堵的东西。   “你给我说说,究竟是为了什么跟他打起来,还闹的这般大?”   温悸沉默。   “你究竟说不说?”温大老爷劝他,“莫不是真想要你爹和你娘的命?”   温悸动了动唇,“此事都是儿子自己的决定,父亲就别问了,若是连累到温家,您就弃了我吧!”   “你、你当真是气死我了。”温大老爷恨铁不成钢。   “好,你不说是吧!我看你能瞒一辈子,待我查清缘由,再来收拾你。”   温大老爷拂袖而去,见了儿子没缺胳膊断腿儿,他也就放心了。   现在主要的是怎么才能让张家消气。   只是等他带着徐氏备了厚礼去张家求见,人家竟是连门都没给开过。   徐氏这两日哭的双眼红肿,即使上了妆,也遮不住憔悴之色。   她央求温大老爷,“还是去求求崔家吧!此事都是因他家两个姑娘而起,悸哥儿也是为着她们才打了张璟,难道崔家就想这么坐视不理?” 第90章 犯嫌   闻言,温大老爷看了眼张家的大门,眼中晦涩。   他温家虽不及京中其他权贵,可好歹祖上也是荣盛过的。   今日竟被拒见门外,落人笑柄。   张家着实欺人太甚,也太猖狂了。   “走!”他咬牙道,带着徐氏离去。   张家对于此事不甚在意。   不过一个破落户,打了他张家的子弟,还想讨得了好?   ……   崔家里头,崔九贞一脸茫然地听着徐氏哭诉,心中奇怪。   这温悸打了张璟跟她有什么干系?   “……贞儿,你可得救救你表哥啊!若非那张璟出言侮辱你们姐妹二人,悸哥儿也不会出手将人打成那样。”   “悸表哥……他为了我们?”   “可不是,你若不信,可自个儿打听打听。”徐氏抹泪,“那张璟就是个纨绔,拿你与元淑之事作乐子,你表哥听了,如何能忍得了他?”   崔九贞眉头微扬,要说是因为崔元淑她还会信。   可还有她?   不说别的,自己与他的关系何时能好到他为自己出头的地步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因着崔元淑罢了。   看来徐氏也知道这个时候去求崔元淑无用,转而到她这里来。   崔九贞转了转眸子,道:“听说那张璟伤的很重?”   提起这个,徐氏伤心,“听说断了几根骨头,怕是两个月都下不来床,你表哥下手这样重,哪怕是轻一些,张家也不至于如此。”   崔九贞心中嗤笑。   不至于?   就张家那些人,你便是说了他一句不是,他也能给你扒下一层皮来。   若非后头皇帝为了给太子铺路,铁了心整治张家,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呢!   不过,听到张璟这样惨,她怎么觉着有些开心呢?   “咳咳!”崔九贞拿着纨扇遮了遮嘴角,“舅母快别哭了,当心身子,此事舅父与父亲在商议,定会拿出个章程。”   徐氏摇头,她哪里敢松懈半分,张家也忒地欺人,这两日还弹劾温家。   幸而朝中还是有不少大臣护着的,张家本就到处结仇,弹劾他们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她没有再与崔九贞说,到底该还是个孩子。   前院书房里,崔恂脸色不大好,得知张璟所言,他也是气的。   虽说他与谢家打点过,压下了那件事,但也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会说。   比如张家这样的刺头儿,什么都不怕的。   那张璟原话怎么说的:若是他,有崔家这样的两姐妹在,也会忍不住,必定娥皇女英在侧,尽享齐人之福。   听听,别说温悸了,敢在他面前说这话,他连他老子的骨头都能给他打断了。   温大老爷愁容满面,“我这官儿也只怕保不住,只悸哥儿,那张家咬死了不放,我也是没法子了。”   崔恂表示明白。   张璟是寿宁侯的堂侄,也是张皇后的侄子,向来得宠,又是京中有名的浪荡子。   当街斗殴,毁坏财物,牵连百姓,这件事温悸有错,张璟也跑不了。   现下不过是伤重些,逃了牢狱之灾罢了。   “悸哥儿在狱中有人看顾,暂且无碍,现下你要做的是如何应对张家的责难。”   说到这里,崔恂皱眉,“张家不麻烦,麻烦的是皇后娘娘。”   温大老爷一听,心里发堵,可又没法子,不过有崔恂的保证,他也有了个底。   送走温大老爷后,崔恂命人将谢丕叫了过来。   他进不去,还能不让旁人出来?   听到传唤,谢丕搁下事过来,书房里,崔恂正背着手走着。   瞧见他,道:“老太爷可知你过来?”   谢丕抬手见礼,“是,崔叔父唤昳中前来是为何事?”   崔恂将张家和温家的事说了遍,后头,他又道:“咳咳,你回去问问老太爷,可有法子让张家松口。”   “是!”谢丕应道,随即眸子轻转,似是无意问了声,“张璟还活着?”   “死不了,不过断了几根骨头罢了,悸哥儿也不是什么没数的人。”   “左右张家都不会罢手,倒不如打死了了事,一并处理。”   这倒霉孩子,怎么动不动就要人命,这不是将温家也拖进去了么!   崔恂摇头,“倒也不必,我看张家不过是借着小辈们的事,想谋几分利罢了。”   谢丕没有说话。   唤他过来就是想让他给老太爷带个话罢了,谁让他进不去呢!   崔恂很快便让他回去了。   温家出事,作为姻亲到底不适合袖手旁观,再者张家谁不想逮着机会就参上两本?   他想了想,自己也去写了个折子。   不参白不参。   崔九贞心情大好地背着双手回到东苑,一进去就瞧见将将也要进门的谢丕。   她快步过去,“谢丕谢丕,你知道张家的事吗?”   见她一脸兴味,谢丕勾唇,“嗯?你说的是哪件?”   崔九贞掩饰不住笑意,双眼灵动,像个偷腥的猫儿。   谢丕目光放在她的脑袋上,想着揉揉的话,应当是不错的。   “张璟这样的纨绔,没想到竟也被打人断骨头的一天,如今瘫在床上,只怕要气死了。”   她话中幸灾乐祸之意毫不遮掩。   “他能说出那种话,被打个半死也怨不得旁人。”谢丕看着她,“你与他相识?”   崔九贞回过神来,立马冷下脸,“不认识,只上回见了一次,觉着不像个好东西。”   谢丕颔首,确实不是个东西。   还要向老太爷回话,谢丕先行去了书房。   崔九贞吩咐玉烟,“你回头多打听打听,这件事后续如何,还有那温悸怎么样了。”   玉烟应下。   虽说她不喜那厮,可看在他将张璟打成这样,她便不计较他从前的失礼之处。   只往后莫要惹到她头上便可。   书房内,谢丕将话带到,老太爷却是一脸犯嫌。   “这种事也要问我,他吃饭怎么不也来问我?”   “咳……”   谢丕掩了掩嘴角,道:“这件事朝堂也闹开了,崔叔父的意思是,您可有法子让张家松口,毕竟温家的公子还在狱里。”   提到温悸,谢丕略微顿了下。   老太爷不耐烦,嘀咕道:“真是蠢死了,让他去找李梦阳,这么一把好刀,不用干嘛?”   【好了,一万字更新完毕,呜呜呜,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91章 护短   平日里最喜欢盯着张家的李梦阳,想也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弹劾他们的机会。   谢丕也听闻过此人,他与张家确实有着不得不说的一些事。   那怕是头一个进过诏狱,出来还反而白胖了的人。   曾一度教人以为,诏狱的饭食好像还不错?   收回神思的谢丕不敢再打搅老太爷,得了回复后便离开了。   出了书房又去将这话递给了崔恂。   正感叹着自家父亲果真是阴险,另一边也将消息递给了温大老爷。   是以,当温大老爷拜访了李梦阳后,一颗心终于落定。   早朝上,一众臣子纷纷弹劾起张家来,以张家为首的官员也不甘示弱。   两方唾沫飞溅,几次都要撸起袖子扭打起来。   皇帝看着下头像个菜市场似的,也不急,索性等他们吵完了再说。   过几日太子便要回来了,也不知都学了什么,回头还要好好考考他。   皇帝想着,不妨被戴义提醒,一看,下头已经安静了下来。   “皇上,寿宁侯与建昌伯纵容其侄当街斗殴,牵连民众,影响恶劣,望陛下严惩。”   李梦阳站出来道。   “臣附议。”   “臣等附议……”   皇帝一看,头疼。   这棒槌刚启用,怎么又撞上来了,难道还想去诏狱吃白饭么!   他不想说话,却又听崔恂出列道:“皇上,寿宁侯侄子与温家公子私自斗殴,累及民众,影响的是我朝廷脸面,亦是您的脸面。此事若不严惩,恐百姓不平。”   皇帝闻言,正了正色,“不过两个孩子打架,怎就闹成这样了?”   “皇上,寿宁侯侄子不仅与温家公子斗殴,还指使其随从打伤旁人,简直目无王法。后者现今还在狱中,前者却归家养伤,实在不公。”   李梦阳又道。   话音落下,又是一群臣子附和,那些以张家为首的人见崔恂也在其中,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崔家乃天子帝师,又教导太子,不应该是他们这边儿的吗?   皇帝想了想,为了避免两边再争执起来,立即下令让张璟也入狱,回头再想个法子和和稀泥,揭过去这事儿。   李梦阳觉得不够,还想再呈上寿宁侯和建昌伯鱼肉百姓,目无法纪,无恶不作。   谁曾想皇帝不给他机会,忙下了朝。   崔恂事后拉住他,“这事急不得,圣上明显有意护着张家,你说再多也无用。”   李梦阳气的跳脚,这个张氏,简直就是个毒瘤。   “哼!现在不出手,只怕皇后一哭,圣上又什么都依着她了。”   崔恂赶紧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走。   叫他棒槌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么个头铁的,硬是要跟其他人都避之不及的张家作对。   宫里头,皇后见皇帝一下朝便派人拦住了他,殿里头,张氏嘤嘤两句便哭泣来。   皇帝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安抚,“朕都说了,只是下狱不会用刑,养伤而已,在哪儿不是养?实在不行,朕派太医过去给他诊治。”   “皇上,臣妾的伯父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还被打成重伤,听说骨头都断了,那温家子如此狠毒,您不治他的罪,竟还将璟哥儿关起来。”   皇后抹着泪,“您是不是不喜我了,不喜张家,若是您直说就是,臣妾……呜呜呜……”   “皇后啊!”他一脸无奈,“此事原本就是两个孩子的小打小闹,可牵扯到民众,朕也是不得不给个交代,否则天下人不得说朕有意偏袒张氏么?”   “管他们去说,我看他们就是看我张家不喜,对我不敬。”   “没有的事,你是朕的皇后,一国之母,谁敢对你不敬。”   看着皇后连称谓都不带,想来也是急了。   皇帝觉得心累。   “……还有那李梦阳,他哪里是针对张家,分明是针对我。”   “皇后多虑了,他……”   “呜呜呜……”   皇帝叹了口气,将她揽在怀中,“你那两个弟弟,你也不是不知道,许多事朕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莫再闹了。若真计较起来,群臣联名上奏,朕便是不想罚他们,也不得不罚的。”   皇后一听,哭声停了些许。   显然,对于两个弟弟的事,她不是不知道。   可她护短呀!   自己的亲弟弟,哪能真让他们出事儿。   “那……璟哥儿呢?”   “朕得安抚其他人,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再说了,只是换个地方躺躺。”   皇后动了动唇,到底没再反对。   安抚好了皇后,皇帝立即去了西阁召来崔恂问话。   从他嘴里得知个大概,心里也嘀咕两句。   这张璟年纪不大心都倒挺大,崔家就这么两个闺女,竟然都想要。   说起来,他也听说了那件事,“你家长女既已退婚,可要朕另外给她指门婚事?”   这是极大的恩典了,至于崔元淑,他只字不提。   崔恂忙谢恩,“臣谢陛下关心,父亲的意思是,不若缓个几年,多挑挑,挑个好的。”   “此言有理。”皇帝点头,“若是瞧中谁了,跟朕说,朕替她赐婚。”   “臣谢陛下恩典。”崔恂高兴应下。   最后说起温家和张家的事,崔恂也替温悸美言了几句。   “那孩子是臣妻侄,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本质不坏,又是为了我儿才出手打伤人,臣到底不好干看着。”   对于这个,皇帝深有体会,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哄好皇后的。   “咳咳,朕明白,本就两个孩子的事,朕也不会过多计较,牵连朝政。”   崔恂眸子一转,听出了这话里头的意思。   这是想两边安抚,轻拿轻放了,倒也不是不行,只要温悸没事,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还能说什么,他只能道:“圣上英明!”   皇帝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很是满意。   崔恂心中忧虑,皇帝对张家的偏袒实在太过,若再不加以制衡,恐怕于社稷有碍。   这些话他没有在皇帝面前说出来,或者说,还不到时候。   待回了府中,温大老爷早已等候多时,忙询问了他。   崔恂摘下官帽搁在一旁,“圣上说了,不会有事,悸哥儿在狱中也待不了多久,你可放心。”   闻言,温大老爷安下心来,“那,张家……”   崔恂睨了他一眼,“兄长,此事你就不要再过多牵扯了,免得惹祸上身。”   【感谢千之哀打赏哦!爱你们】 第92章 荡漾   皇帝明显护着张氏,若再往枪口上撞,就得不偿失了。   就这样便好,人没事,至于其他的,可以慢慢图谋。   总不能再像何鼎那般。   温大老爷明白他的意思,可想到张氏那日的羞辱,到底有些不甘。   如今朝中多人弹劾张氏,应当是个好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太可惜了。   崔恂见他神色有异,便知他在想什么,因着两家是姻亲,便有意敲打两句。   “有张皇后在,张氏兄弟只要不是谋反,便能无碍。想要彻底扳倒张家,现在还不是时候。”   温大老爷回过神,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只点点头。   崔恂没有再理会他。   东苑内,得到消息的谢丕与老太爷禀报了一番。   既然有意教导他,老太爷也将这件事拎出来说了。   “张家如今弹劾的再多,也是徒劳,至多罚个俸禄做做样子罢了,想要扳倒他们,还得下猛料。”   谢丕想了想,“张皇后?”   帝后鹣鲽情深,一夫一妻,皇帝对这位发妻是极为爱重的。   可以说,想要惩治张氏那两兄弟,首先得越过她去。   想也知道,以皇后那护短的性子,不大可能。   她没什么整治手腕和野心,真真就一内宅妇人罢了。   出了事,就去哭哭啼啼,别说这法子老套,可架不住管用啊!   只是,老太爷想说的并不是她。   与朝臣比起来,张皇后确实更重要,但与江山社稷比起来,张皇后就显得弱势了。   否则当初,李梦阳那般弹劾张家,闹得不可开交,也不会只进了诏狱,还在里头好吃好喝地过了许久。   出来时,不仅白了还胖了不少。   当初张皇后不是没有去皇帝跟前哭缠,只是皇帝到底不是个昏庸的,不可能真为了那两兄弟和皇后,杀了贤臣。   不然,众臣可得多寒心?   “太子!”老太爷说道:“圣上的软肋,有二,其一江山,其二便是太子。”   “老师是说,让太子动手?”   老太爷笑了笑,“圣上在为太子铺路,外戚必然绕不过去,他能压得住张家,并不代表太子也能。”   谢丕明白了,太子若上位,必定要先处理张家,不能让他们带累了。   “还是先生英明!”谢丕抬手施礼。   “这件事还要你多看顾了,太子年幼,只喜玩乐,皇上又纵着他,着实不好教导的。”   说着,他想起张家,道:“在合适的机会出手,才能治住他们,你自个儿把握。”   “是,学生自当尽力而为!”   谢丕应下,他本就生于锦绣,眼界与手腕自然不同一般人。   否则,也不会被推荐出来教导太子这样棘手的存在。   想起旁的,谢丕又道:“崔叔父还说,陛下要亲自给大姑娘赐婚。”   老太爷闻言,点点头,“赐不赐婚倒也无所谓,不行招婿也可,有我和他父亲看着,不怕人再欺负了她。”   谢丕愣住,招婿?   “老师……”他张了张口,“招婿也不一定就好,若招来个狼子野心的,岂不是让大姑娘跳进了火坑里?”   他因名义上已经过继给自家伯伯,承了那一脉香火,如何再好入赘?   老太爷没看他微变的神色,只道:“这我和她父亲自会安排。”   ……   谢丕黑着脸从书房出来,碰到太子,后者吓了一跳。   “先生这是怎的了?莫不是老先生也抽你屁股了?”   太子想到这个可能,忍不住一阵幸灾乐祸。   “哈哈哈哈……”   谢丕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殿下近日过的太舒坦了?”   太子嘴角一僵,闭上了嘴,警惕地盯着他。   谢丕哪里有空理他,一撩袍子离开了。   后头,他来到已经收拾妥当的门前,看了眼摆在两边的盆栽,眼中郁色消了些。   守门的玉烟瞧见人,微微惊讶,随后自发进去禀报。   正在算账的崔九贞拨弄着白玉算盘,听闻他来,眸子一亮。   瞧见人,她忍不住笑了,“这个时辰,你不在给太子上课,怎么跑这儿来了?”   谢丕低垂着眸子看她,心中闷闷,“老师打算给你招婿?”   “啊?”崔九贞惊了,“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谢丕好受了些,“方才听说的,崔叔父还给你求了旨,要给你赐婚。”   崔九贞看着谢丕淡淡的语气,脸上虽无表现,可她知道,这是不高兴了。   她转了转眸子,拉着他晃了晃,“好哥哥,我只嫁给你可好?你不是太子师么,就算要请皇上赐婚,那也是赐给你才对呀!”   崔九贞朝他吹了口气,声音靡靡,“是不是,二哥哥?”   谢丕面色平静,若不是耳尖犯红,当真教人瞧不出什么。   他喉头微微滚了下,目光认真,“只嫁给我?”   崔九贞含笑,一手揽住他劲瘦的腰身,一手抬起他的下巴。   “美人”如玉,容色绝世,又这样乖乖地任她摆弄,真教人心神荡漾,恨不得立即将他吃了。   她忍不住摩挲了下他光洁的下巴。   谢丕扬眉,眸色愈发深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当日那般……我不早就是二哥哥的人了么?”   声音低低传来,崔九贞弯着红唇。   谢丕没有反驳,他只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微哑,“贞贞,莫撩拨我……”   那可不行,崔九贞心里想着,现在吃不到也就算了,还不能让她尝尝味儿?   想着,她仰头,视线从他的凸出的喉结滑到了他的淡色的唇上。   这眼神意味着什么,谢丕不是不知道。   那双常年淡漠的眼中,此刻浮起了暗色幽光。   崔九贞没有注意到,她踮起脚,凑近了。   带着女儿香的气息就这么袭近,谢丕配合着,低下了头。   缱绻绵绵。   将将要覆上,崔九贞却低低一笑,躲了开来。   谢丕迷惑,随即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沉下。   “这回不行。”崔九贞掩唇笑的像个偷腥的猫儿,“一会儿早有管事过来回话,二哥哥,下回好不好,嗯?”   谢丕冷着脸,脸颊微红早已褪去。   他只低低垂眸,看着她,咬牙,“崔九贞!” 第93章 纯情   糟糕,这是生气了。   崔九贞立即闭嘴,双眼无辜地看着他,偏又忍不住那点儿小心思。   分明就是故意。   挣扎许久,谢丕才平稳下气息,“崔九贞!”   听他又叫自己,崔九贞抬眼,眨了眨,嘴巴依旧紧抿。   “嗯?”   这会儿倒是乖了。   谢丕真是,真是……   “没有下次!”他终是撇过脸去,不再看那张让自己心烦意乱的脸。   仔细看,还带着丝委屈。   崔九贞心里已经笑得不行了,偏偏还得忍着。   她怕她要是真笑出来,谢丕会恼羞成怒,掐死她。   “咳咳!”崔九贞抿了抿唇,道:“谢丕?”   谢丕不理她。   崔九贞又摇了摇他的手,“二哥哥?”   “哥哥?”   见他眼尾动了动,崔九贞扬起笑颜,在他猝不及防时,抱住他的腰,垫脚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温软香柔。   “哥哥不气了,嗯?”她笑意盈盈地盯着他。   谢丕一腔不满和躁动尽被这一瞬抚平,他闭了闭眼。   罢了,还能怎样?   谁教他喜欢上了这么一个缠人的娇儿。   “不是有管事要来,还不放开我?”谢丕冷着脸道。   虽依旧神色淡淡,崔九贞却知道人已经哄好了。   她意犹未尽地放下手,“那哥哥不许生气了。”   谢丕睨了她一眼,“我哪里敢生崔大小姐的气。”   崔九贞憋笑,瞧瞧这别扭劲儿,“好哥哥,不闹你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您就原谅我呗?”   这一番认错,少不得要撒娇卖乖。   谢丕面色平静,只是唇抿得更紧了,他无奈地将缠着他的人扶正推开。   “莫耽搁了事儿!”他淡淡道。   崔九贞见他这么说,点点头,确实已经不早。   眼看着谢丕离开,心中有些可惜。   她其实还没逗够呢!   谁能想到,如谢丕这样的世家公子,平日里尽是矜贵高冷,仿佛什么都入不得眼。   这一逗起来,竟然这样纯情可爱?   简直就像只白色的波斯猫。   崔九贞心里回味了会儿,这才招招手,让玉烟去将那些管事带进来。   她这回召见的,是自己庄子上和铺子里的管事。   这几个月的打理,她发现各项收益都不尽如人意。   那些铺子明明地段儿都不错,怎的就没多少进项?也就庄子勉强能看看。   这个问题,待她见了这几个管事便问了出来。   其中一人说道:“回大小姐,咱们的铺子虽地段儿好,但却跟麒麟阁在一条街上,这一条街做首饰行的,哪里能比得过人家?”   再加上样式老旧,也就那些寻个常人家会偶尔来此挑挑拣拣地买几样小东西。   真正富贵的人家,哪里瞧得上他们?   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将铺子转出去了,也就是崔家这样的人家,还有精力去耗着。   崔九贞听了,心中明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圆润,着一身黛棕长袍,头戴巾冒,弯眉善目,一脸愁容的花甲老者。   略一想,便记起了此人,赵管事,原主母亲的陪嫁产业,首饰行这一块儿就是他在管着。   人是可靠的,否则崔恂之前撸一遍时,早将人剔了。   她询问道:“可有带样式来,我瞧瞧。”   赵管事忙点头,这些册子都是必备的,他从手中夹着的两个册子中抽出一本出来呈上。   崔九贞接过,大略翻了翻,眉头皱起。   这些样式别说其他人了,搁她,她也看不上啊!   样式单调不说,还俗套,多久之前的赤金蝴蝶簪都有,一点儿点缀也无。   就连暴发户都不一定看得上,毕竟人家也学会风雅了。   她又翻了几页,看到不是什么花型,就是单一的燕尾,总之,是真的没特色。   搁下图册,她看向赵管事,“这事我记下了,三日后你再亲自过来一趟,我给你一本图册。”   赵管事愣了下,“您给?”   “不错,我这儿有图册,就是不知你们能不能做出来。”   “若有图册,一切好说。”赵管事眉头未松,“打造样式的也是几十年的老人了,手艺还是过得去的。”   崔九贞点头,那便试试吧!不行,她就再找其他手艺师傅。   总之,这个铺子她是不能放弃的,做的好,就是暴利。   至于做不好?   她暂时还没想这个问题。   解决了赵管事的事,她又询问起其他三个人,分明是书画铺子,香粉铺子,还有器皿铺。   这几个都有问题,书画铺子一般般,只多有些穷学子前来借书,买书。   香粉铺子稍强点儿,时下风气有所放开些,打扮的人也越多,自然还成。   至于器皿铺子,她是真有些头疼。   这个她不懂啊!   面对最后一个管事眼巴巴的目光,崔九贞只能作镇定模样,“于管家放心,我稍后思量思量如何处理,再告知你。”   听她这么说,于管家这才放心些。   几个管事又交了账册,待了约摸一个半时辰才纷纷离开。   让玉烟送走了这群人,崔九贞摊在榻上。   真累!   尤其是自己管事,什么都要操心。   她想着,是不是该出去瞧瞧这几个铺子再行确切的方案?   不久,玉烟回来了,一块儿来的还有胡妈妈,瞧见她,崔九贞扬了扬眉。   她这儿暂时还未调动其他人来伺候,是以倒是没什么避讳的,胡妈妈直接说道:“大小姐,那周嬷嬷今儿个借着夫人的药没看好,将大厨房的下人和厨娘都换了个遍。”   “将人都换了?”崔九贞想着,勾起了唇角,“她换不换其实与我们倒也无关。”   总归她现在不吃大厨房做的东西,老太爷这儿什么都有,够她吃的了。   只是,这周嬷嬷突然来这一手,倒是让教人想看看究竟在玩什么花样了。   “换下来的人呢?”   “回大小姐,家生子的都给派到别处了,至于几个厨娘原本就是买来的,这会儿应当是教人牙子给领走了。”   “哦?”   崔九贞手指敲了敲榻上摆着茶水的黑漆几面,“玉烟,你去问祖父要几个人,将人牙子拦下来,那几个人,我要了。”   玉烟福身应下。   胡妈妈借着这个空档打量了眼崔九贞,心中欣慰。   她只这么一提点,她便晓得是个什么意思了。 第94章 恨意   正房里头,温氏正皱着眉,周嬷嬷在一旁给她换药,瞧着那疤,心中怜惜。   “真是不爱惜自个儿,往后莫再行这等事,命才是最重要的,若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温氏应下,“我省得,只是当时已没了其他法子。”   “那也不必撞成这样。”   “不重些,他怎会信我……”   温氏勾起唇,垂了眸子。   周嬷嬷叹口气,“罢了罢了,我也说不得你。”   到底还是心疼她的。   温氏拍了拍她的手,“对了,听说嬷嬷你将厨房的人换了,这是为何?难不成都教那孩子收买了?”   周嬷嬷摇头,“这倒没有,奴婢只是不想您留下把柄罢了。”   一点也不行。   温氏一顿,便明了。   “有嬷嬷在,我着实安心不少。”   “老奴不过是尽分内之事罢了。”周嬷嬷并不居功。   温氏张了张口,再想说什么,却听人来传,崔恂过来了。   她弯起唇角,这些日子,他每每一下朝便过来看她,虽待的时辰不长,可她看到了希望。   这说明,他心中并不是全然无她的,不是么!   正想将额头重新包上,周嬷嬷却按住了她的手,目光锐利,“夫人不必藏着,有时候,这男人瞧见了,才会更心疼。”   温氏有些犹豫,可她的疤她看过,虽在额角,平日里梳个发髻遮挡一下也能藏住。   但到底有些不好看。   只是,周嬷嬷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就在她犹豫间,崔恂已至门口,温氏瞧见他愣了下,忙地要找出纱布重新包扎起来。   崔恂瞧见了额角的那抹疤痕,却并未说什么。   “夫人,还是奴婢来吧!当心碰着,正在长伤口,若一个不好,疤就留大了。”   周嬷嬷拿过干净的纱布,小心翼翼地将她的伤口包扎好。   崔恂在一旁看着,见温氏神色闪躲不安,便开口安抚,“无碍,并不难看的。”   温氏抬眼,“老爷说的是真的?妾身破了相,您不嫌弃?”   “为何嫌弃,不过是块疤,又碍不着什么。”顿了顿,他还是道:“你若介意,我回头去求个宫中的秘药,听说了涂了能好些。”   温氏心下感动,眼中含泪,目光柔柔如水,“妾身多谢老爷。”   若是能不留下疤自然是好的,毕竟,哪个女人会不在意?   周嬷嬷处理好后便行礼退下了,屋里头只留了他们二人。   崔恂轻咳一声,道:“你觉着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妾身多谢老爷关心。”温氏笑道:“您日日来看我,倒是我耽搁您了。”   “没有的事,也费不了多少工夫。”崔恂摇摇头。   温氏靠在床上,这些日子消瘦了些,脸色虽苍白,却比之前多了分血色,就这么柔柔看着人时,很难让人不心软疼惜。   崔恂也是一样,毕竟是成过亲拜过堂的妻子,如今伤成这样,他到底是脱不了责的。   “这些日子,你好生养伤,若哪里不适便拿我的帖子请太医来看看,至于府里的事你也不必操心,贞儿打理的很好。”   提起崔九贞,崔恂脸上多了分笑意。   他还是很满意的。   女儿不用旁人操心,也能将府中中馈打理的井井有条,往后他也能放心一二了。   温氏面上跟着牵起笑意,认同道:“贞儿是长大了,也比从前能干许多,起初怕她还小,压不住人,便让周嬷嬷回来帮衬,现下看来也帮不了什么。”   崔恂想起周嬷嬷,这些日子看来是个妥帖的,他也想起这个人。   点点头,“就交给她吧!孩子总归要长大,等她需要,周嬷嬷再帮衬下就好。”   说完,他又想起另一个闺女,心中叹息,声音便淡了些,“元淑呢?怎的这些日子不见过来了?”   温氏垂下了头,“我让她回去闭门思过了,抄抄家规家训,总不能让她太过自在。”   崔恂认同,眉头微松。   “是我们疏忽她了,往后你便看紧吧!至于婚事,待过几年再说。”   “是,妾身明白了。”   “慧娴……”   温氏眸子一亮,倏地抬眸,看向在叫着自己名儿的人。   “老爷?”她颤了颤唇瓣。   崔恂点头,没有看她,径自道:“贞儿好似对她娘有些好奇,说不得要查些东西,你打点下,莫教她知道了。”   说着,顿了顿,“到底也与你名声有碍,不是什么好事。”   他相信她该明白的。   温氏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眸中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她顺从应下,“是,妾身……明白了。”   崔恂松了口气。   外头他自然好出手,可内宅之中弯弯绕绕的,还是得她出手才方便。   况且,这牵扯的不是他温兰清一人,还有她自己。   他相信,她会处理好的。   又待了会儿,崔恂才起身离开,临走时嘱咐了周嬷嬷好生伺候。   后者福身应下,待进了屋才瞧见温氏已是满脸泪痕,整个人出神地看着某处,唤也唤不动。   良久,就在周嬷嬷急慌了时,她才回过神,目光渐渐聚起,“嬷嬷啊!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周嬷嬷面色一变,“夫人,老爷过来可是说了什么?”   温氏讽刺地牵起嘴角,“他怕他的好闺女查到当初的事,怕他爱的人坏了名声,让我打点好,不教他好闺女查出来呢!”   她大笑,眼中甚至笑出了泪花。   抬手抹去,葱白的纤纤玉指沾上了滴泪,她专注看去,“既怕人知道,当初又为何做下那等事,嬷嬷你说是不是?”   周嬷嬷不出声,只摇头叹息。   温氏捏起手掌,将那滴泪抹去。   “他眼里心里都只有她,我便是做了再多,也是抵不过那人一根头发。”   她眼中浮现出浓烈的恨意,道:“嬷嬷,我是真的恨,我恨当初为何没有亲手了结她!”   周嬷嬷大惊,忙地抬手捂住她嘴,朝身后看去,只见门口露出一片衣角。   她冷下眸子,松了手走过去。   正端着米粥的丫鬟颤抖着,忙跪了下去,“奴、奴婢什么都、都没听见……”   托盘搁了一地,发出轻响。   周嬷嬷沉默了会儿,抬眼看了看院子里的灯火。   不是个好时辰,太黑。   她伸手拍了拍丫鬟颤抖着的脑袋,安抚道:“好孩子,莫怕!”   【放心放心,更新是不会断的。】 第95章 蹊跷   “嬷嬷……”丫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她脸上挂着泪,道:“嬷嬷,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听不听见不打紧。”周嬷嬷笑了笑,扶着她的肩,看清了她的脸。   是个三等丫头,长得还算清秀。   就是可惜了。   丫鬟松了口气,稍稍镇定起来。   “多大了?”周嬷嬷询问道。   丫鬟不明所以,只老实回答,“回嬷嬷,十六了……”   “可许下亲事?”   “……尚未。”   周嬷嬷叹气,“你也莫怪嬷嬷,谁让听到了不该听到的。”   丫鬟睁大眸子,下一刻,一根腰带便缠上她的脖子猛地收紧。   周嬷嬷绕到她身后,死死地抵住她的背。   “啊……咯……”   丫鬟想要奋力挣扎,可脖子被勒得死紧,让她一时没了力气。   扑腾间,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直到那双手无力垂下。   半刻钟后,周嬷嬷松开,早已没了气息的丫鬟睁着双目倒在地上,发出一阵轻响。   夜风似乎大了些,廊间的灯笼摇晃了晃,照的影子也飘忽着。   周嬷嬷喘了口气,到底年纪大了,这么一番折腾有些累着。   去唤了芙儿和萍儿来处理,几人很快便抹去了痕迹。   外头发生的事,温氏没有过问,她正靠在床头,目光冷凝地想着什么,随即弯起了唇角。   翌日,崔九贞听到胡妈妈禀报,说是正房那边吊死了一个小丫鬟。   问了缘由才知道,那丫鬟因与外院的小厮幽会被撞见,无颜见人,这才想不开寻了短见。   听完后,崔九贞嗤笑一声,“正房也会出这等事啊!倒是教人惊奇。”   胡妈妈听出了里头的讽刺,叹了口气,“应是夫人这些日子管束不严,让那些丫头没了规矩。”   崔九贞摇头。   “她们这么说,你就信?”她掀起眼帘,对于那群人的把戏,早就看腻了。   无论如何,人都死了,竟是连名声也不给人留。   她可不信是什么幽会外院的人,要知道,能进正房伺候的,都是经过严格调教的丫头。说白了都是府中家生子,有谁会傻到干这等事,断了前路?   只是,一个小丫鬟,能有什么理由被灭口?   崔九贞想了想,莫不是得罪了周嬷嬷那个老婆子?   “胡妈妈,你去把那小丫鬟的家人提过来。”她正了正身,“如今是我掌中馈,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允许有任何人胡作非为!”   胡妈妈没有多问,只应下,“奴婢遵命!”   待她离去后,玉烟奇怪,“小姐,您管正房的人做什么,咱们一向和她们井水不犯河水的。”   “这丫头的死有些蹊跷,她们竟然把这样的把柄送上门,不要白不要嘛!”   玉烟惊了,“有蹊跷?她们自个儿院子里的人,难道还生了龃龉不成?”   崔九贞笑睨着她,“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想想,若是你,会不会和外头小厮幽会,断了前路?”   玉烟拉下脸,“奴婢当然不会!”   即便不是家生子,没有府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她身为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往后也是不会差的。   怎么也会配个小管事之类的吧?   这样想着,玉烟脸颊浮出一抹红晕。   崔九贞好笑,这是年纪到了,思春了?   胡妈妈办事快,半个时辰不到,便那小丫鬟的一家子都拎过来了。   崔九贞坐在隔壁的偏厅里,玉烟在她身后神情严肃,一派大丫鬟风范。   压的跪在地上的人是连头也抬不起来。   “奴才、奴婢给大小姐请安!”为首的中年人伏地道。   后头跟着一妇人和两个半大的小子,垂着头。   崔九贞一时未语,地上的人见许久不闻声音,有些拿不定主意,皆紧张起来。   仔细看,还有些颤栗。   眯起眸子,崔九贞悠悠道:“头抬起来回话。”   几人应喏,抬头看了眼,又忙地垂下去。   “奴才不敢污了大小姐的眼。”   崔九贞嗤笑,“你叫董大?莺儿昨夜死了,你们谁先发现的?”   “这……”男人看了自家婆娘一眼。   妇人立即道:“回大小姐,是奴婢先发现的。”   “在哪儿发现的,怎么发现的,什么时辰发现的?”   一连三问,几人已经惊得满头大汗。   董大动了动嘴,说不出话来。   那妇人低着头,磕磕绊绊道:“回大小姐,昨儿个莺儿没有去正院伺候,与、与外院的人幽会被芙儿姑娘发现,便当面斥责了几句。”   说到这里,妇人似乎松了口气,语气渐渐通畅起来,“奴婢当时也气得慌,可到底心疼着,便想去瞧瞧她,哪知道却在房里发现她自缢了。”   董大叹了口气,似乎觉着羞耻,扭过头去。   崔九贞面无表情地听着,“时辰呢?”   妇人一顿,回道:“约摸……约摸亥时左右。”   “到底什么时辰,说清楚了。”崔九贞面色一冷。   妇人忙道:“亥时中左右,亥时初到亥时中左右,奴婢进去时,我可怜的闺女已经没了。”   她哽咽着伏地。   崔九贞皱眉,转而看向胡妈妈,“那个小厮呢?”   “回大小姐,此事梁管家知晓,已经带人将人拿住,因着是府里短工,便打了板子扔出去了。”   她拿出带来的口供呈上。   崔九贞接过看了眼,随后扔在一边。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神色各异,要说伤心也是真有。   但,就是少了点儿味道。   “下去吧!”她端起茶水呷了口,垂眸时,目光幽幽转过。   几人并未发觉,行礼后,便由胡妈妈领着退了下去。   玉烟松了腰杆儿,出声道:“小姐,这事还要再查吗?”   在她看来,似乎已经清楚了,连小厮的口供也有。   崔九贞搁下茶碗,“太平静了。”   “啊?”玉烟不明所以。   “太平静了,自己的闺女死了,这两人接受的太容易。”   “小姐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旁的隐情?”   隐情?   她倒是还不知道,只不过她觉得方才那几个人情绪不对罢了。   想到这里,她有个想法,“你去问问胡妈妈,那丫鬟死后怎么处理的,若被葬了,便问问葬在何处。”   玉烟惊了,“小姐,你想做什么?” 第96章 对上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你说呢?”   “奴婢……”玉烟咽了咽口水,“您不会是想,去看那个吧?”   “嗯,有这个想法。”她点头,故意逗她。   那丫鬟的死,其实她并非一定要刨根问底,追查清楚。只是,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会死。   正房当日又发生了什么?   据她询问得知的,昨日崔恂去看过温氏后,便没其他人过去了。   崔元淑也安分地待在院子里,那么,问题就是出在正房自己人那里了。   玉烟着实被她的想法给惊到了,不亚于看到自家小姐调戏人人敬而远之的谢丕。   去看死人,这得多晦气啊!   ……   正院里,周嬷嬷听着芙儿的禀报,皱起了眉头。   “嬷嬷,大小姐若执意追查下去,该如何是好?”   “即便查清丫鬟的死也无用,不必担心。”   “可,大小姐现在紧盯着我们,若查清了这事,必定会咬我们一口。”   “她有证据么?”周嬷嬷锐利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即便有,届时推个人出去顶着就好。”   看在自己人的份儿上,她才多说了两句。   这两个丫头也是自己当年教导过的,怎么如今不太聪明了。   周嬷嬷没有再想,进了屋,又劝了温氏几句。   “往后说什么话要当心些,隔墙有耳,您知道这正院如今就一定干干净净?”   她向来谨慎。   温氏也点头应下,见她闷闷不乐,周嬷嬷也不好再多说,只是目光暗了许多。   从前瞧着那孩子倒还是个省事的,不争不抢,也听话。   现在看来尽却是麻烦,不仅阻了二小姐的路,对夫人也不善。   若再留下去,恐怕后患无穷!   此刻,正在描绘花样的崔九贞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肯定是有人在惦记她。   已经画了三四页的花样,她琢磨着,先画十个就差不多了。以她见识过的样式来看,将这些画出来并不难。   毕竟首饰铺的生意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起来的,还得慢慢打出名气,才能和别人争。   稍晚些时候,胡妈妈过来回话,崔九贞转了转因长时间低头的而有些酸疼的脖子。   她抬眼道:“只一卷草席抬走扔乱葬岗了?”   “是,毕竟这件事名声不好听,董家那两口也不愿多提及,自然不肯出钱给人安葬了。”   崔九贞啪地一下摔了笔,脸色冰冷,笔尖甩出的墨水在书案上留下点点痕迹。   胡妈妈见此忙地跪下,玉烟也吓了一跳,不敢出声。   崔九贞想到早上见到的那几人。   “纵然再多不是,死者为大,身为父母,竟是连副薄棺也不愿给么?”   况且这事蹊跷,究竟是不是因为幽会情郎被发现,而羞愤自缢还尚未查实。   若是白担了这样的名声,死后还没个安葬的地方,那这莺儿也太……   她想到了属于崔九贞的结局,一副薄棺没名没分,随意地葬于荒山,两者并没有太大区别。   崔九贞心情更不好了。   “胡妈妈,你去让梁管事派人将莺儿的尸身拦下,先安放在义庄。”说着,她想了想,“请个仵作验验!”   胡妈妈一惊,应下道:“是……”   这是要与正房那头对上了?她不敢多想,忙地起身告退。   待她回去同自家的说了遍后,梁管家想了想,安抚她,“大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这件事我自会去办妥。”   现下,还有另一件事。   他命人去寻了之前扔出去的小厮,谁知道人竟然已经出城了。   因着用过刑,打那一顿,自己必然是走不了的。   那就是有人安排了?   他记下这事,点了几个人便带着出了府。   崔九贞是隔日收到的消息,梁管家和胡妈妈这两日忙的不轻,索性如云也刚好回来,帮衬了不少。   她看着手里记录的供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让玉烟收好后,询问胡妈妈,“人可安置好了?待寻个日子,好生葬了吧!银钱我会从公中出,怎么说也是我崔家的丫鬟,不能落了体面。”   “是,奴婢都安排好了。”   “辛苦你了,这几日跟着跑了不少路。”   “大小姐哪里的话,这都是奴婢该做的。”胡妈妈连道不敢当。   崔九贞笑了笑,睨了眼玉烟,后者拿出个荷包上前塞到胡妈妈手中。   “这是咱们小姐的一番心意,妈妈可不许不接,往后还要指望咱们帮衬呢!”   听她这么一说,胡妈妈哪里不晓得这位大小姐的意思。   只是,不必如此她也会尽心尽力服侍的。   待胡妈妈走后,崔九贞这才有空子询问起如云来。   一连走了好几日,如云带回来的消息也不少。   “……周嬷嬷两个儿子,平日里皆是游手好闲,最多做做零工,算不得什么正经人,常来往的也多是三教九流之辈。”   “周嬷嬷呢?她瞧着这般厉害,竟然还管束不了两个儿子。”   “这两人有些功底,会几样拳脚功夫,恐怕周嬷嬷也拿他们没法子。年纪都这般大了,平日里还得接纺织的活儿。”   崔九贞心里转了几道弯,儿子不孝又混蛋,老母亲只好重新回到旧主子身边捞钱。   说不准,那两个儿子背了赌债什么的,想着她将这话问了出来。   如云一脸崇拜,双眼发光,“小姐真厉害,那两人确实在外头欠了不少债务,早些年周嬷嬷拿回去荣养的钱,也都被其败光了。”   崔九贞一脸骄傲,这不是明摆着的套路么!   还用猜?   看来这周嬷嬷的软肋应是这二人了。   有软肋就好,就怕没有的,那就不好拿捏了。   “走,该去正房给母亲请安了!”她轻飘飘地说道。   如云和玉烟挺起腰杆儿跟在她身后。   自从她们大小姐掌权,府里也都是跟着奉承她们的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才行。   来到正房里,崔九贞给温氏问了安,见她不如前几次面色和善,微微扬了扬眉。   “母亲瞧着不大高兴,可是前两日自缢的丫鬟惹了您?”   温氏抬眼,“人都死了,又如何惹得我。”   崔九贞笑了笑,道:“毕竟是您院子里的,说出去不好听,您不高兴也是情理之中不是?”   温氏皱起了眉头。   “我这些日子管束松懈,才教院里的人犯了这等错,往后我会让周嬷嬷好生看着。”   崔九贞笑意未变,突地凑近道:“听说莺儿死的那日,原是该在院子里伺候的,女儿就想,该不会是撞见了什么被灭口的吧?”   【感谢喜欢这本书的大家的支持,爱你们啊~】 第97章 拙劣   温氏眼眸微动,随即脸上浮起一抹惊慌,故作镇定道:“能有什么,贞儿你多虑了。”   崔九贞一顿,奇怪地看着她,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这样明显的掩饰,是对自太自信,还是太看低了她?   崔九贞退开,配合着说道:“母亲神色慌张,莫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贞儿说什么呢!母亲能有什么瞒你的。”温氏笑了笑,嘴上说的,和脸上细微的神情可不一样。   “是么!”崔九贞淡淡道,“既然母亲不愿说,女儿也就不问了。”   温氏神色复杂,犹豫道:“贞儿,有些事,不告诉你是为着你好,听母亲一句劝,别再查了,好不好?”   崔九贞笑了,她看着温氏,是真觉得好笑。   与其看她在这里做戏,还不如回去多画几个花样。   想着,她淡下目光,“母亲说的是,女儿省得了。”   她起身福了福,“院里还有事儿,我就不多留了,您好生休养。”   温氏颔首,唤了芙儿送她离开,出了正房院子,崔九贞越想越闷,突地站定回头询问两个丫头,“我长得像是很好骗的样子吗?”   玉烟和如云呆楞一瞬,后者立即摇头,倒是玉烟犹豫了下。   “嗯?”崔九贞看向她,“你有什么别个看法?”   玉烟小心翼翼地道:“从前好骗,现下不好骗了。”   连她偷嘴吃了多少都能发现,可不是聪明多了,要知道,往常她偷尝几个零嘴儿都没教人发现过。   崔九贞默了,原主那性子确实好骗,若是她,怕是也就信了,定会被牵着鼻子走。   届时,即便查出什么东西,也一定是温氏想让她知道的,要让她知道的。   她撇撇嘴。   这样拙劣的演技,骗鬼呢?   回到东苑,她去寻了正在卷了袖子摘菜的老太爷,跟在他身后转悠转悠将温氏的事说了遍。   她提着篮子接过菜,“祖父,您说我是按她想的做好呢!还是不予理会的好呢?”   老太爷直起身,迎着将要西去的斜阳看了她一眼,拍落手上的泥道:“你既想知道,便去查,左右也不过就是这些花样,她翻不出什么天儿来。”   崔九贞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那祖父何不直接告诉我得了。”   “想做的事就自个儿去做,祖父能帮你一辈子?还是你那榆木父亲能帮你一辈子?”   老太爷不是不能帮她,只是也总该教她学会些手段,了解这后宅阴私才是。   况且,他也有些起疑,虽说当年妻子查过,并未发现什么,可就如今温氏的动作来看,不像是个手脚干净的。   不如趁此机会,让孙女去查,他暗地里多帮衬些,看看能不能挖出点儿什么。   倘若猜测是真,崔家必不能要这样的妇人,届时,他的两个孙女也要作一番打算才是。   心里想着,带了崔九贞离开菜地。   老太爷心中的复杂,崔九贞自是不知,她正觉得自家祖父说的话很在理。   确实不能什么都依靠旁人。   既如此,那就让她瞧瞧,温氏究竟想让她知道些什么。   晚饭时,崔九贞看着一大桌菜,有些惊讶,“今儿个是什么好事儿吗?祖父准备这么些菜?”   老太爷擦了擦手,“明儿个太子回宫,今日多做几个菜,免得他嚷嚷。”   说着,嘀咕了句,“总算要走了。”   崔九贞正因着那句话失神,不免心下难舍无措,又听到老太爷的嫌弃,随即笑开。   太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受待见啊!   三公见之头疼,老太爷也成天嫌弃。   “哇,老先生你果真疼孤,竟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太子的声音传来。   进了屋,不用人教,忙地自己去净了手,在桌前乖乖坐下,眼巴巴地等着。   跟在他身后的谢丕目光在崔九贞身上顿了顿,随即移开。   梁伯笑眯眯地帮着上了最后一道菜,这才解了襜衣出去。   老太爷心情不错,目光和蔼地看着太子,“多吃些,吃饱点儿。”   太子忙着点头,死命往碗里装饭,看的谢丕眼角直跳。   不过,瞧着脸颊总算有了肥膘的太子,到底没说什么。   待都坐下了,老太爷还颇为疼爱地给太子多夹了几块鸡肉,笑眯了眼。   太子也笑眯了眼。   “总算摆脱了啊!”   “老先生果真舍不得孤。”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并未发现坐在老太爷身边的崔九贞和太子身边的谢丕,目光浅浅纠缠。   饭饱之后,老太爷还特意唤了谢丕陪自己浅酌两杯。   酒香清淡,有股果子的清香,却有些后劲儿。   见谢丕脸上浮出淡淡微红,这才停下。   “明儿个回去便要你多费些心了,太子年纪尚幼,心性不定,容易被蛊惑。若有机会,还是早早除了身边那几个的好。”   只是这件事做起来着实不易。   是以,老太爷也只是嘱咐了声,并未要求他。   谢丕颔首,“是,先生!”   老太爷睨了他一眼,见他对月而坐,身形直挺,举手间世家矜贵风度尽显。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应当如是!   “往后每月也可抽空来听课。”他到底是满意这个学生的。   闻言,谢丕弯起唇恭敬应下,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月上中天,老太爷撤了酒盏,谢丕这才踏月而来。   崔九贞披着披风靠在他的门前,身后的如云提着灯笼,见人过来,便退至不远处。   谢丕目光专注地看着她有些模糊的面容,待走近了,终于看清。   闻到淡淡酒香,崔九贞扬了扬眉,“喝酒了?”   “嗯,陪先生饮了几杯。”谢丕目光从她脸上,移向她的唇瓣。   抬手抚上,抹了抹。   他记得,这双唇甚至温软香甜。   崔九贞被他抬起下巴,“你上回说的,可还作数?”   谢丕眸色渐深,一手将她禁锢身前,不容她后退半分。   “什么?”崔九贞一时没想起来。   不等她思索,就见面前的人低下头来。   唇瓣一凉,带着淡淡酒香霎时便席卷了她所有的气息。   身心俱软。   崔九贞觉得,醉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这谁顶得住? 第98章 白教   崔九贞立即反客为主,抱住他的腰,气息纠缠起来。   如云在不远处看的直捂眼,乖乖,自家小姐好生生猛啊!   许久,待到两人气息不稳,谢丕才放开了她,见着那双红唇更为娇嫩鲜艳,忍不住浅浅啄着。   “我进宫向皇上求旨,给我二人赐婚可好?”   他低低地说道。   崔九贞眼中雾蒙蒙的,弯唇道:“总该给祖父和父亲缓缓才是,免得吓着他们。”   谢丕有些失落,长长的眼睫覆下,“嗯……”   崔九贞抚额,不行,她最见不得这般。   “那个,明儿个你就要走了,这是我亲手给你准备的,你瞧瞧?”   她拿出一个荷包,从里头倒出一个金花生,只是这金花生与平日里见着的不同。   花生带着枝,背面刻了谢丕的名字以及年月。   谢丕嘴角上扬,带着笑意的模样,犹如冰雪消融,繁花开尽。   不笑如霜雪,一笑如春盛,说的大抵就是他这种吧?   崔九贞迷了眼,失了心,庆幸自己遇上这么个人,不管不顾地就扑了上来。   也庆幸他,终究是没有将她推开!   “贞贞心意,昳中收下了。”谢丕小心翼翼地将荷包一起接过,塞了金花生挂到自己腰间。   崔九贞看的心里甜甜的,也没有计较荷包的事。   因着太晚,她不好再打搅,临走前嘱咐了声,“你回去了,可一定要当心太子身边那几个宦官,都不是好人。”   谢丕眉目温柔,轻轻颔首,“我省得了,贞贞放心。”   崔九贞满意离去,脚步轻快。   另一头,正在收拾东西的太子又叹了声气。   “孤一早就要离开了,这后头的鸡鸭,也不知舍不舍得孤。”他摆弄着手里的龙舟,隐晦地睨了眼忙活着的刘瑾。   “唉,往后也难吃到老先生和大姑娘做的饭菜了……”   刘瑾闻言,眼珠子转了转,想到这几个月来日日不是刷恭桶就是挑粪泼地,心中便记恨着。   老太爷不是最宝贵他的几个鸡鸭么!正巧,他们殿下也喜欢。   心思一转,他便有了主意,谄媚道:“殿下,奴才有一个法子,能让您回宫了,也能吃到崔老太爷养的鸡鸭。”   太子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哦?你有什么法子?”   刘瑾咧嘴,因着不敢靠的太近,只轻声说了几句。   太子双眼一亮,随即又有些犹豫,怕怕道:“老先生……不会追到宫里打孤的屁股吧?”   “殿下,宫里还有娘娘呢!怎会允许崔老太爷如此无礼。”刘瑾有心要上眼药。   可不等他继续说,太子直接道:“那此事就交给你了,快去办,不准教院里的小厮发现了。”   刘瑾梗了一喉咙的话,就这么被堵着了。   无法,只得应下去办。   也不知他寻了两个锦衣卫出来说了什么,那二人竟是真跟他偷偷摸摸去了院子后头的鸡圈鸭圈里。   一番折腾,各摸了两只,顺便将刚落的蛋也都收走了。   刘瑾见着路过的菜地,伸手胡乱摘了一通,捧着满满一怀回去。   太子多高兴暂且不提。   翌日天刚亮,太子礼数周全地拜别老太爷,便带着人快速低调离去,谢丕也在其后拜别。   见太子总算有了几分身为储君的模样,老太爷不免有些欣慰。   只是,这欣慰尚未保持多久,就被前来禀报的小厮打破。   稍迟些,东苑就充满了老太爷愤怒的声音。   “兔崽子,好的不学跟人学偷鸡摸狗的勾当。”   “白教了……白养了……”   “小兔崽子……”   东苑噤若寒蝉,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说这话究竟是骂的谁。   而此时,正坐在马车里的太子一脸满意,快活的不行。   时不时就问问锦衣卫他的鸡鸭怎么样了,可别饿着渴着。   对于老太爷发现后,会在东苑如何跳脚发脾气,他能想象到。   说不准还盯上了他的屁股呢!   可他在意么?   这些怎么也没有他的鸡鸭重要呀!   回头就养在自个儿宫里,辟个地儿喂着,馋了就吃上一只。   这事不到一天就传开了。   刚回到府里的谢丕听闻后,一脸沉默。   给他带回来消息的还是谢迁。   在宫里听闻此事,他差点儿没当着皇上的面笑出声来,他还记得圣上当时那羞愧的模样。   “咳咳……”谢迁止住喉咙里的笑意,看向自家儿子,“我儿不必自责,这殿下能老实安分如此之久,实在是已经教人大跌眼境了。”   见谢丕一脸冷漠不说话,又安慰道:“听闻圣上还考了他学问,比之从前强上许多,身骨也强健了,总之圣上还是满意的,你也无需……”   “父亲多虑了。”谢丕终于开口,面色依旧未变,“我只是是担心殿下罢了。”   “担心殿下?”谢迁不明所以,担心他作甚?   在宫里还能出事儿?   谢丕见他不懂,也不解释,只是心中感叹。   那把铜尺过不了多久,应当又能派上用场了吧!   ……   宫里头,皇帝微微训斥着儿子,“……这等事怎么能做,你好歹是太子,不能堕了身份,该尊敬师长才是。”   “父皇,老先生养的鸡好吃吗?”   皇帝一噎,想到从前吃过的饭菜,他确实开不了口否定。   “咳咳,那也不能……不能……就那么拿走啊!”他想了个不那么难听的词儿。   太子一脸无畏,噘嘴道:“老先生也是愿意的,他昨儿个还给我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让我多吃些,就担心我回了宫,吃不到那些了。”   皇帝惊讶,“竟是这样啊!”   他感动,先生果然还是疼他的啊!   这不,连他的儿子也这般照顾,不过去了三月余,人长高了,也壮实了些。   最重要的是,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看来,崔家还是不能放弃,将太子放在那儿,他才能放心。   “你这样喜欢崔家,看来过的不错。”   “那是自然,老先生虽凶了些,可孤是储君,怎会与一个老者计较,况且,还是父皇您的老师。”   皇帝听了,满意点头。   太子长大了啊!   “那你可想继续待在那儿,天天吃到先生做的饭菜,还有那一院子的好东西?”   太子眼珠子一转,有些意动,不过他才干了这事,回去怕是屁股讨不了好。   看出了他的顾虑,皇帝眯眼拍拍他的脑袋,“安心,其他的朕来安排,先去看看你母后。”   【没有最混,只有更混!–太子!感谢大家的票票,谢谢亲爱的们支持呀!】 第99章 惭愧   太子听话地点头,去了坤宁宫见到张皇后。   原本几个月未见到儿子,听闻在崔家被管束的严,还想好好心疼安抚一番,只是当她瞧见长了一脸肉,健壮不少的太子。   那准备好的金豆子是怎么也落不下来了。   “缘何还胖了些许呢……”她嘀嘀咕咕道。   太子咧嘴一笑,“母后不必担心儿臣,在崔家老先生虽管束严了些,却是待儿臣极好的。”   张皇后狐疑,“真的?”   她曾让张璟寻个机会去崔家瞧一眼,可别说瞧着人了,连东苑门都没见过。   听着太子那张嘴喋喋不休地列举着崔家的好,她有些吃味儿。   “你表兄璟哥儿如今被那温家子打成重伤,你倒是好,与崔家这般亲近。”   太子听她提起张家,并无什么反应,“他去作甚,老先生的院子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他挺起胸膛,没看崔恂近日都给关外头了。   张皇后戳了下他的脑袋,随即总算找到理由哭哭唧唧起来。   一边抹着泪,一边埋怨起朝臣来,又说他们串通一气,弹劾他的两位舅舅。   太子被烦的不行,无端地有些厌恶起这两个舅舅来。   可又不能不顾母后,直到耳朵都快磨出茧了,才肯放过他。   从坤宁宫出来,太子觉得有些累,比在崔家耍了一上午的棍棒还累。   想到自家母后吩咐的,他不情不愿地朝西阁走去。   没两日,张璟和温悸便被放出来了,全须全尾地归家。   原本被停职的温大老爷也恢复了官职,而张家也没什么损失。   众人明白,又是一次轻拿轻放了事了。   崔九贞听到两人被放回家还有些可惜,这才几日啊!   啧,太不敬业了,怎么不用一遍刑再放出来。   “大小姐,小的给您请安了。”   正想着,崔九贞听到外头的通传,如云去看了眼,回来禀报:“小姐,是院子里的小厮,说是老太爷让您去前头一趟。”   “祖父寻我?”崔九贞没有多问,立即让玉烟收拾了画册。   吩咐她,若赵管事来了,交到他手上即可,自己则是带了如云去了前头。   厅堂里,她进去时,老太爷与另一个年岁相仿的人正在说着话。   见此,崔九贞行礼道:“九贞给祖父请安……”   “这是王家老太爷。”老太爷提醒道,“你幼时也见过几回。”   崔九贞敛下眸子,“给王老太爷请安!”   “不必多礼了,坐下说话吧!”王家老太爷说道,目光在崔九贞身上掠过,心中叹息。   老太爷神色淡淡。   待崔九贞坐下后,王用敬才道:“贞丫头这般好,是我王家对不住你,与你无缘啊!”   崔九贞一僵,看了眼并不准备发话的老太爷,便斟酌着开口,“老太爷无需如此,您当初也是一番好意,只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罢了。”   王老太爷顿住,人跟着颓废,腰背也弯了些。   可不就是人心难测么!   他疲惫地摇摇头,上京一趟,他费神费力,又被气了一番,禁不住病倒,这会儿刚见好转,又要回应天府了。   王老太爷想着,早些回去也好,免得看到那群不肖子孙,再忍不住打死了事。   “你是个好的,我王家没福气。”他叹了口气,满脸惭愧,对老太爷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行庭兄,保重!”   王老太爷站了起来。   “王兄也保重,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看开点儿。”老太爷跟着说道。   两人出了门,崔九贞在他们身后福了福,并未跟上。   过了会儿,只见老太爷一人走了回来,她上前,“祖父,这王老太爷是要回南京了?”   两人往厅堂走着。   “嗯,毕竟那边儿也离不得他。”   “王老太爷也是一代名臣了,虽不及祖父您,可也比三公差不了多少,怎的就出了这么孙子。”崔九贞皱了皱鼻子道。   老太爷假意瞪了她一眼,“这也是你能说的。”   虽是这么说,语气中却并无责怪之意。   崔九贞吐了吐舌头,讨好地给他斟茶奉上。   “祖父,听说那王衍至今还下不得床?”   见她眸子亮晶晶的,老太爷从鼻子里嗯了声,“满意了?王用敬这回是下了狠手的。”   也是,若不下狠手,等他亲自出手,那可就不是躺一两月就能好的事儿。   崔九贞勉强点头,“还成吧!”   比起他们对原来的崔九贞做的,当然还不够。   不过,也不是没机会。   就看那崔元淑的模样,也不像是能和她好好做姐妹的。   若是需要,她不介意将他们欠崔九贞的都讨回来。   真当此事了结了?往后一拍两散,各自欢喜?   门儿都没有,哪这么好的事儿!   老太爷见她这个模样,哪里还不知又在打着什么鬼点子。   “咳咳!”他道:“你与王衍的事已经过去了,往后若不犯你,你也不必盯着。”   “哦……”崔九贞点头。   她明白了,这意思是,若犯到她头上,就随她怎么折腾。   祖父果然对她好呀!   老太爷松了神色,歪在椅子上吃茶就着蜜饯,好不闲适。   没有太子在,这日子就是舒坦。   崔九贞又陪了会儿,分了不少蜜饯才回去后头。   一回去,便见胡妈妈递来了一摞请帖拜帖的。   她有些头疼,依着府里往日惯例,挑了些回了,再看到马家的请帖和刘家的拜帖署名时,她想了想,给这两人回了去。   这些日子,这两家相继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她没有跟崔恂似得都拒了。   不要白不要。   这回,马琴是邀她去府里玩儿的,她想着近日忙得紧,便拒了。   至于刘湘婉的拜帖,她接了,给回了个日子。   弄完这些,天色已然暗下。   崔九贞准备去前头陪老太爷用饭,在路过隔壁时,看到黑漆漆的门前,再无之前的灯火,忍不住有些空落落的。   往日里觉得院子有些闹腾,这会儿倒是有些清冷了。   她刚到前头,就见一道身影踟蹰着不敢进去,不由地过去笑道:“父亲来了,怎的不进去?”   见着她,崔恂终于松了口气,“咳咳,为父也是刚到,便一块儿进去吧!”   崔九贞没有拆穿他,跟在他身后。   偏厅里,老太爷冷哼,“出息,你不去正房守着你的人,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第100章 戳穿   崔恂被一顿指责,脸上有些热的慌,“这不是想您跟贞儿了,过来瞧瞧么!”   “用得着你想?我们爷俩儿好着呢!”   老太爷冷着脸在桌前坐下,梁伯帮忙布置碗筷,顺便也给崔恂加上了。   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崔恂正色道:“儿子请罪来了,还请父亲您莫生我的气。”   说着,他拿了坛酒搁在桌子上。   一打开,醇厚的酒香便扑鼻而来。   连崔九贞都忍不住侧目。   老太爷面色好了点儿,却还是端着,“哼!身为男儿不将目光放在朝堂,放在仕途上,整日围着一个内宅女人转悠,丢人。”   围着女人转就算了,还眼瞎心瞎,识人不清。   把蛇蝎当作娇花来呵护。   崔恂被责骂得抬不起头来,崔九贞跟听不见似得,低头扒饭。   好在老太爷当着她的面儿也不会太过,倒上酒后,便没有再说。   崔恂松了口气。   用完饭,老太爷即便嫌弃万分,崔恂硬要留下来说话,也还是没将赶走。   “父亲,您这气儿还没消啊?”崔恂苦着脸。   老太爷睨了他一眼,“那你可知,我为何气啊?”   崔恂一噎,这个他还真是一头雾水。   叫他如此,老太爷又一阵气闷。   他这么聪明,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愚蠢的儿子。   性子优柔寡断,耳根子也软,也亏得他不必做族长,否则,后辈都能教成蠢材。   叹了口气。   也怪他,年轻时一心扑在仕途上,能抽出的空子也都给了发妻,让他跟着乳母,长于妇人之手。   待他回过神来,再教导已是无多大用了。   再瞧瞧那张脸,老太爷冷哼!   没本事还招惹这么多女人。   “罢了,我一个老头子也是管不了你了。”   “父亲,您这说的哪里的话。”   崔恂急急说道,却被老太爷打断,“我只提醒你一件事,你那夫人不是个善茬儿,往后她不犯到我东苑来便好说,否则,我便让她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老太爷强硬道,听的崔恂是一脸迷茫。   他知因着两个闺女的事,老太爷对温氏早已不满,只是没想到会这般。   可他也不能辩解什么,深知自家父亲的脾性,他只得应下,“是,儿子明白了。”   老太爷眯起双眼,“你当年自个儿种下的因,如今自个儿偿还便好,莫牵连到下一辈身上。”   崔恂听得身形一僵,想到从前的事,低声道:“是……”   从东苑出来后,他朝着正房院子的路走去,心中想了许多,终于到了门口,却没有再踏近。   这些年父亲避世东苑,轻易不过问他,更别说后宅的事情。   今日说出这番话必定有其因,他想到温氏,眼中复杂起来。   良久,转身离去。   ……   两日后,崔九贞等到了刘湘婉,才八月初的天儿,她已经披风不离身,想到之前听说的,不免多上几分心。   “你身子可好了?我听说上回之后病了一场,也没得空去瞧瞧你。”   崔九贞拉了她在坐在榻上,又命人备了茶水点心零嘴儿什么的。   刘湘婉苍白的面色没有多上妆遮掩,她看着崔九贞道:“我好多了,还要多谢你,我这条命是你换来的。”   她说的极为认真。   崔九贞愣了下,笑道:“不过是顺手了而已,倒也不必这么说……”   “不,我这身子,若当日掉下去,怕是已经准备后事了。”   “这……”她不知如何安慰。   刘湘婉没有介意,握住她的手,径自道:“之前卧病在床,只听姨母说你已无碍,但总该要自己见了才能放心。”   崔九贞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都是装的罢了,你也知道的。”   她说的意思,刘湘婉自然懂,两人心照不宣。   “怪不得表弟如此喜欢你,上回多次要我照拂着。”刘湘婉细眉微扬,弯唇笑道。   说话爽利,人也好亲近,便是她瞧着也喜欢。   崔九贞听得一阵脸热,眸子亮晶晶的,“他这么说的?”   “可不是,知晓我今日要来,特地递了东西,教我带给你。”   崔九贞疑惑。   见此,刘湘婉命丫鬟拿上来,崔九贞目光一亮。   许久没吃过了,倒还真有点馋。   净过手尝了块,她满足地眯上眼睛,有些凉了,味道虽不如之前热乎的,但也不错。   “谢家的厨子手艺真好,要是能挖过来就更好了。”崔九贞叹道。   刚夹了块芙蓉饼,刘湘婉疑惑,“谢家的厨子?这和谢家的厨子有什么干系?”   “嗯?这糕点不是谢丕在家中带的么?”   “谁同你说的?”刘湘婉说着,一想便清楚了缘由,这个闷葫芦,她心中憋笑,道:“这是东街巷里一家糕点铺子的秦娘子做的,哪里是什么谢家的厨子。”   她毫不犹豫戳穿了谢丕。   崔九贞惊讶,难怪上回去赴宴,谢家并没有这样的点心。   她还以为厨子光把心思花在巧果子上了。   既然不是谢家的,难道那回是特意送给她吃的?   想到什么,崔九贞嗔道:“真会装!”   竟还说什么家中送的,分明就是想硬塞给她,亏她觉着自己抢了人家东西。   所以说,谢丕是不是也早已喜欢上她了?   正发着呆,刘湘婉捏了捏她的脸颊,“回神了。”   “嗯?”崔九贞眨了眨眼,嘴巴里鼓鼓的。   刘湘婉觉着甚至讨喜,又捏了捏,“表弟说近日要忙了些,便不能过来了。”   “哦!他忙着教导太子嘛!我省得。”   刘湘婉摇头,并未再说其他的,待天色差不多,她也起身告辞。   宫里这会儿,谢丕也才刚下了课,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表姐卖了。   跟着小黄门将将要出宫去,就太监过来拦住了他。   “可算赶上了,皇上召见,谢公子快跟咱家走一趟吧!”   谢丕惊讶,跟着他离去,“刘公公,圣上可有说为何召见我?”   刘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谢公子放心,是好事儿。”   好事?   谢丕眼皮跳了跳。   西阁内,待他行过礼后,皇帝将他招至身前,笑道:“朕听闻你之前定下的亲事都不好,朕这儿倒是有个合适的,给你指个婚如何!” 第101章 坦白   眼看就要定下这事。   谢丕大惊,忙跪下道:“皇上恕罪,昳中已有心仪之人。”   皇帝心里正想着,那姑娘不在京中长大,也不知谢丕这些事儿,应当是好骗的。   等回头再查也来不及,只要他圣旨一下,谁敢不从?   他都打算好了,正想着,就听谢丕说自己有了心仪之人。   “咦?你这前头婚事才搁下,哪里来的心仪之人?”   皇帝奇怪,这些日子成日与太子在一块儿,又是哪家的姑娘入了眼?   等等,与太子在一块儿……   他似是想到什么,见着谢丕神色不闪不躲,惊愕道:“你莫不是说,崔家的姑娘?”   谢丕抬手,“皇上圣明,正是!”   “崔大姑娘?”皇帝犹豫,再一次询问。   “是!”   皇帝惊了,乖乖,这做学生的,不仅得了个名师教导,还觊觎上人家孙女了。   “这件事,先生可知?”他正色道。   谢丕沉默,随即伏地一拜,“昳中恳请皇上赐婚!”   “咳咳!”皇帝懂了,摆摆手,“这个,也得人家姑娘长辈同意啊!老先生如此宠爱长孙女,必是要亲自挑选一番的。”   谢丕抬头,眼眸微垂,有些委屈。   皇帝讪讪,若是旁人赐婚也就赐婚了,可崔家姑娘是他老师疼爱的孙女,怎么也得通个气儿。   “昳中与大姑娘两情相悦。”   “什么?”   皇帝再一次惊了,目光感叹地看着底下的人。   是个有本事的,不愧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人,竟然不声不响地拐了崔家姑娘。   瞧着上回崔恂的反应,只怕老先生和他都还不知情,若待哪日发现,也不知这孩子的腿禁得住几下?   视线在谢丕跪着的腿上滑过,又来到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   微微点头,不怪崔大姑娘会喜欢,这般儿郎,确实招人。   若非之前婚事所累,只怕抢的人都能打破了头。   “你倒是胆子大,多久了?”皇帝想到之前在谢家的事,莫不是也有什么阴私?   谢丕恭敬回答,“大姑娘上回在谢家落水,是昳中救了她。”   原来如此,皇帝明了,看来还是桩英雄救美的事了。   他懂!   “这件事你需得过了老先生那关,朕才好给你二人赐婚,否则,朕也不能不顾崔家人的意愿,你可明白?”   到底是自己人,他提点道,若是真能促成一桩好事,倒也不错。   想到崔大姑娘,又看了眼底下的小子,别说,还真有几分般配。   至于谢丕身上的什么厄运,他只觉着是前头几个姑娘福薄命薄,不如崔大姑娘,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谢丕低声应下,松了口气,他弯起嘴角,只要在皇上这里过了明路,其他就好办了。   “听闻你要下场入考,可是已准备好了?”皇帝提起另一件事。   谢丕应喏,手指无意间拂过腰间的荷包,想到里头的金花生,道:“昳中绝不会让您失望。”   皇帝摆手,“朕不是担心这个,你的学问朕不是没考过,只是朕的意思是,不若再缓个几年为好。”   这件事他也与谢迁提过,不过并未确定下来。如今看到太子往好的方向走,难免想着多考虑些。   若是谢丕明岁春闱高中,难免要授官,若入詹事府,恐怕只会埋没良才,届时与其他人无分别,也管束不了太子。   还是如今更好,与太子有师生之名,至于功名,可以缓几年再考,再有崔老先生在,也不怕压不住太子。   谢丕有些沉默,他原本是打算一路考至春闱,如了贞贞所愿,如今皇帝有令,他却也不得不从。   “昳中遵旨!”   “你也不必担心,今岁乡试你可自去参加,三年后,朕在殿试等你。”   谢丕还能说什么,只得应下。   出了宫门,他回到家中,将此事自家父亲说了遍,谢迁并未惊讶。   “皇上有意为太子留下班底,既让你缓几年,也是为了太子着想,于你也并无坏处。”   谢丕点头,“儿子明白!”说着,他看了眼风轻云淡的谢迁,“还有一件事,儿子想与您商议一番。”   “哦?何事啊!”他这二子自小便最是聪慧,什么事儿都不需他人操心。   也是他最疼爱,最骄傲的儿子。   能让他与自己商议的事,还真让人好奇是什么,他笑眯眯地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水。   “儿子与崔大姑娘两情相悦,还望父亲替我向崔家提亲。”   “噗……”   谢迁刚入口的茶水喷了出来,谢丕一挥折扇,嫌弃地挡住。   “父亲,君子端方,当从容不迫!”   “什么从容不迫,你、你……”谢迁抹了把嘴,“你怎么敢……”   忽地,他想到什么,只觉得耳边犹如雷鸣奔腾。   “上回在谢家,不会是你做的吧?”谢迁担忧道。   难道,儿子这是夺了人家未婚妻了?   谢丕一脸冷漠,“与儿子何干,那二人早有私情,在崔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听他这么说,谢迁放心了,不是就好,不然他还得担心哪日被参上一本。   谢丕不知他所想,不过,即便知晓也不会在意。   王家可不敢参他,毕竟是他们自个儿德行有亏,崔家碍于情面,没有参他们就不错了。   “你怎会与崔大姑娘……”说着,谢迁想到那回自家夫人突然问起崔九贞,难道说。   “此事,你母亲也知晓?”   “是!”   “你、你们……”   合着都瞒着他呢!   这么说,上回那事,确实也有他们的手笔了?   现下看来崔老先生并不知晓此事,但儿子与崔大姑娘的事一旦摆到明面儿上,以崔老先生的脾气。   他默了默,袖子一拢揣上手,开始思索起来,该怎么保住儿子。   若是贸然上门提亲,恐怕被扔出去的多,还得徐徐图之才是。   思及此,他看向谢丕,“此事急不得,为父得与你母亲好生商议一番。”   谢丕颔首,“劳父亲母亲操心了。”   谢迁哼了声,“去看过你婶婶没有?近日回府,该多去看看才是,毕竟往后还是承那一房香火的。”   “是,儿子一会儿就过去。”谢丕应下。   隔日正好休沐,谢迁带着夫人备了厚礼颠颠地跑去崔家。   谢夫人先去看了温氏,至于谢迁则是与崔恂见过后,一道儿往东苑而去。   行至院内,就瞧见躺在树下躺椅上悠闲吃茶的老太爷,在他身边还坐着正说着什么的崔九贞。   谢迁捋了捋胡子,转而道:“大姑娘钟灵毓秀,端庄静雅,也只有那等人中龙凤,容姿卓然之人才能相配了。” 第102章 试探   崔恂颇为赞同,与有荣焉地点点头,“那是,我儿之姿堪配龙凤。”   谢迁笑眯了眼,“不错,不错,就是这上京中要找出这样的顶顶儿郎,还真不多。”   崔恂噎了下,也是颇为头疼。   京中确实不好找,不是已有婚约就是还小。   这一代能拿得出手的也并不多,何况还是最好的。   等等,最好的?   他看了眼身边的谢迁,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不等他抓住,前者已经去跟老太爷寒暄了。   崔九贞退到一旁让了坐,命小厮又置了另外两个杌子。   素手翻转,皓腕轻抬,行云流水般地泡好了茶,她斟上三杯奉上。   谢迁目光慈爱地点点头,怪不得儿子喜欢这姑娘。   合该给人喜欢。   “咳,先生近来如何?”谢迁说道。   老太爷睨了他一眼,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你说如何?”   “瞧您这般自在,没有太子在,果真悠然。”   “哼!你们都头疼,避之不及,倒是会折腾我。”   “这不是也只有您能治得住么!”谢迁笑道:“那日我等见了太子,着实稀奇,连刘健也没多说什么。”   不能说太子真的学乖了,但确实是比之前好上不少。   老太爷掀开眼皮,“太子年幼,心性未定,若是潜心教导,往后也不是不能稳住朝堂。”   但也只是稳住朝堂江山罢了,想要做出一番政绩,却是太难。   提起这个,谢迁叹了口气,确实如此啊!   当初他们三人也尽了力,结果哪个不是被气得七窍生烟。   便是脾气最好的李东阳,都生生折了戒尺,再不教太子。   而脾气最爆的刘健更不用说了,哪日不听他那大嗓门直吼,都觉得稀奇。   也就他,嗯,还算稳得住。   崔九贞听得无趣,行了礼后便退下了。   谢迁见她离去,眼珠一转,又起了话头道:“大姑娘的婚事如何了?先生可有中意的,这么好的姑娘,婚事可不能再疏忽了。”   老太爷一顿,气闷地哼了声,“你有不错的人选?”   “这我哪儿有啊!昳中的婚事我也愁着呢!便想问问您,可有合适的?”   老太爷皱眉,能与谢丕相配的,倒也挺多,只是因着之前那三头婚事,恐怕那些人家不太会愿意了。   谢丕如今是他的学生,谢迁过来询问他也不奇怪,况那第二桩婚也是他牵的线。   想着,他道:“若京中没有好的人家,可择选各地方世家女子,也不会差了去。”   谢迁一僵,笑了笑,“是这个理儿,不过还是熟悉些的好,免得识人不清。”   这点老太爷深有体会,睨了他一眼,道:“是得好好相看。”   “那此事还得劳先生帮着物色物色了?”谢迁说着,看似是在请老太爷帮着择选。   “可!”老太爷应下,“此事我会多注意些。”   不能说的太多,否则崔先生必然能察觉出他的用心,谢迁谢过后,便不再提此事。   在一旁许久未语的崔恂看了看谢迁,又看了看自家父亲。   端着茶思索着。   另一边,崔九贞遇上刚从正房院子里出来的谢夫人,上前行了一礼。   “快别多礼了。”谢夫人伸手握住她,叫她面容姣好,神采奕奕,便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   再看这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眼中愈发满意了。   二子往后是要另承一脉,能有个聪明能干的贤内助帮衬,自然再好不过。   崔九贞引了谢夫人到会客的颉芳斋内说话,进了屋里,谢夫人这才询问起温氏的事。   “怎伤成这样,外头起初还道是教你给逼的,好在昳中提前布置,扭转了这些不利于你的谣言。”   闻言,崔九贞笑了笑,“还真是不放过一丝机会。”   谢夫人赞同,可不是么!这一心想抹黑大姑娘,真是令人不耻。   这样惯用的手段,崔九贞不必猜都知道是谁。   看来即便是关在院子里,那颗心也不甘寂寞的很呀!   看出了什么的谢夫人心中叹息,这大姑娘也真是不容易。   万事都得谨慎小心,旁人都觉着崔氏的大小姐风光,其实也不过是吃着苦出来的罢了。   她拍了拍崔九贞柔嫩的手背,“往后若是有需要,可同伯母说说,我虽不能帮你多少,可也能给你出出主意什么的。”   崔九贞应下,哪里帮不了多少,这是已经帮了太多了。   她不是个不知恩图报的,谢家对她的好,她都记得。   陪着谢夫人闲话了会儿,直到有丫鬟来禀报,谢夫人这才打算离开。   临走时,嘱咐道:“我瞧着你母亲身边儿的那个嬷嬷不大好相与,平日里可要多防着些。”   崔九贞感激应下,“伯母放心,九贞明白的。”   谢夫人点头,出了二门乘轿离去。   回到东苑内,崔九贞询问了玉烟,“二小姐近日都好好地待在院子里?”   “是,奴婢都派人盯着呢!”   “派人盯着还能做出手脚,看来即便祖父将那院子的人都换了,也还是总有疏漏的。”   她觉得有些奇怪,似乎温氏那边的人手还真不少。   可她梳理了几遍,也探不出再多的人了,只能等着往后那些人自个儿露出马脚来。   东苑书房里,崔恂与老太爷说着话,“……父亲,您教导昳中这么长时间,觉着此次乡试能排第几?”   老太爷拈着棋子落下,“不拿个解元,出去就甭说是我崔璇的学生。”   崔恂笑道:“您对这孩子可真是看好。”   老太爷睨了他一眼,“行了,想说什么就直说吧!瞧你憋的。”   崔恂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试探道:“父亲,您对贞儿的婚事怎么看?”   老太爷顿住,扔了子儿,倚靠在榻上。   “你瞧中谁了?”   崔恂默了默,小心翼翼道:“您觉得,谢丕如何?”   见老太爷不说话,忙道:“这孩子虽在婚事上名声不大好,可容貌,品性家世都是上上等,儿子觉着……要不试试?”   老太爷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只道:“可他克妻,传言虽说不能尽信,但也不能说不信。”   【感谢亲爱的们打赏和票票支持,爱你们,确定时间13号会爆更】 第103章 惊乍   崔恂皱眉,这确实是个问题,他自然也是担心的。   毕竟这谢丕克死了三个未婚妻,所遇女子还大都落不得好。   可他瞧着他家贞儿并未如何……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之前受伤以及落水的事,惊出一身冷汗。   这……不会与此有关吧?   “父亲,此事还是再看看吧!就当儿子今儿个没说过。”崔恂正色道。   老太爷抬起眼皮,“你抽的什么风,一惊一乍的。”   崔恂委屈,可又碍于谢丕是自家父亲的学生,不好明说。   “咳咳,无甚,就是想到些事儿,觉着还是得看贞儿的心意不是。”他道:“实在挑不到,那就按您之前的意思,从寒门中择个好的入赘也成。”   总归他肯定比自己亲爹能活,届时好好看着,不怕闺女被欺负了。   老太爷不想理他,看着便烦,让他赶紧滚了。   待他走后,老太爷看着棋盘沉默了会儿,良久,才移动一颗黑子。   霎时,两方便势均力敌起来。   “还太早了些。”他喃喃道,收起了棋。   临近仲秋,崔九贞接到了首饰铺赵管事的消息,第一批成品已经打造出来了。   她想着,决定亲自去瞧瞧。   这日,与老太爷报备了声,她便带着玉烟和如云出府,因着担心她的安危,老太爷又让梁伯派了四个护卫跟着。   马车出了府门,一路行至,丹桂飘香。街头巷尾也热闹的紧,却不至于像过节时,会挤得慌。   崔九贞撩开了车帘,微微摇晃间,仔细打量起来。   日头下,各色行人来来往往,路边的摊子吃食物什尽有。   街边铺子酒楼林立,偶有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路过,也是面色和善,不见多少锋芒。   她瞧见一小摊上卖桂花酒酿圆子的娘子,身边跟着一个稚童,正抬头对她说着什么,娘子闻言,柔柔一笑。   那稚童也笑了起来,露出的粉嫩牙床,颇为可爱。   崔九贞觉得,盛世该是如此。   “停下。”   马车停住,玉烟询问道:“小姐,可是有吩咐?”   崔九贞抬了抬下巴,“我闻着香,给我买几碗上来尝尝。”   玉烟立即应喏,“奴婢这就下去。”   听到了她的声音,那摊上的娘子看过来,崔九贞没有放下车帘,对她笑了笑。   那娘子惊讶,受宠若惊对她地行了一礼,朝走下来的玉烟道:“这位姑娘,可是要碗酒酿圆子?”   玉烟点头,“来三碗吧!”   “是,您稍等会儿。”   应了声,她便立即盛了三碗出来,碗虽简陋,却不妨碍味道。   玉烟先端了一碗给如云,让她递给崔九贞。   再端了碗给她,最后一碗自己留着。   正准备付钱,如云递来了一钱银子,道:“咱们小姐赏的,说味道好。”   玉烟明白了,将一钱银子搁在摊子上。   “姑娘,这太多了,一碗酒酿圆子才五文,实在担不得。”   “我家大小姐赏的,你就收下吧!给这孩子买几个零嘴儿。”   玉烟看了眼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的稚童。   那娘子闻言,心中感动,牵着稚童对马车福了一礼。   车里,崔九贞慢悠悠地吃完了圆子,桂香清甜,带着些酒味儿,不能说多好吃。   但,会教人喜欢。   玉烟和如云已经吃完了,正抹着嘴,两人对这一趟出来是极为欢喜的,一路上双眼就没停过。   待到了首饰铺子,崔九贞戴着幕离在玉烟的搀扶下下了车。   铺子里头只零星几个人,挑挑拣拣着。   崔九贞看了眼,铺子并不小,格局也不错,中规中矩。   赵管事迎上前道:“咱们铺子有两层,大小姐,小的带您上去。”   说着,在前头领路,一脸笑意。   上了楼,崔九贞摘下幕离,赵管事忙地亲自去端了新出的首饰过来。   “大小姐,您瞧瞧这样式,可还要改动?”   赵管事着实高兴。   这十几样首饰打出来,若不是亲眼瞧着自家出的,都差点儿以为是那麒麟阁打出来的。   不仅精致,还好看,样式也新鲜。   崔九贞看着摆在面前各式各样的首饰,拿起了一支蜻蜓玉叶流苏步摇,眼中发出惊叹。   金枝为骨,青玉为身,几颗圆润的白玉珠点缀其中,连玉叶上的纹理都雕刻的清清楚楚。   她赞道:“不错,这样的东西放出来,不愁没人买。”   听到她的肯定,赵管事也附和着,“大小姐说的是,还要多亏您给的样式。”   崔九贞笑了笑,“画册收好了,切不可外传,每样首饰上都必须做好暗记,往后每月月底你亲自过府来拿画册。”   赵管事忙地应下。   “是,大小姐。”铺子的生意能好起来,他怎能不高兴。   崔九贞安排好后,便朝着另一家器皿铺过去,对于这个,她有些头疼,着实不知该如何打理,她一不懂烧瓷,二不懂制器。   确实不在她所知的范围。   进了铺子,她看了眼,入目皆是最为普通常见的器皿。   这样的铺子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好,只是如同鸡肋,弃之可惜,食之却又无味。   她想着,要不直接换一行得了。   这个问题她没有立即道出,毕竟管事这里,也还需安抚一二。   在外头转了一圈,带着玉烟和如云买了些吃的玩的,才来到书画铺子。   铺子里头一边挂着山水花草画卷,另一边是满满架子的书籍,铺子里平日来的大多都是文人,且都是寻常的穷书生为多。   这个时间段因着乡试倒是不见几人。   崔九贞扫了眼,只一人站在角落里专心看着手里的书,对外界充耳不闻。   也就是管事心善,那些书生在铺子里逗留许久,借几本书看,也不曾驱赶。   只这样一来,生意确实不好做。   崔九贞倒是没有怪罪,反而对这黄管事颇为欣赏。   但生意还是要做的,她目光从那些书籍上滑过,弯起了唇。   后世那么多佳作流传,由此可见,话本这一行兴盛不衰,她倒是可以在这上下下功夫。   只做“单纯”的书画生意怎么成?   崔九贞有了主意后,便立即打道回府,临走前在玉烟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惊得她脸色通红。   “不成不成,怎么能买那等腌臜之物。”玉烟忙地摆手,坚决反对。 第104章 冲撞   崔九贞见她不肯,便便如云吩咐,“你去,替我到春肆买些书回来。”   “小姐!您怎么能看那等东西,老太爷若是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不过几本书,看看怎么了?”   崔九贞不以为意,再说了,看完就烧,毁尸灭迹,谁知道?   如云不明所以,不过竟然是自家小姐吩咐的,她定然不会拒绝。   见着拦不住,玉烟叹了口气,可要让她跟老太爷告状也不大可能。   她可没那个胆子。   过了会儿,如云抱着用蓝布包裹着的几本书回来,崔九贞这才心满意足地启程回府。   将从外头带回来的东西让人分一些下去,她便挥退了两人,将自己关进了屋里。   看着几本封面朴素的书籍,她拿了本《游仙窟》翻开看了起来。   这一看,便直接到了掌灯时分,玉烟敲门提醒,她才作罢。   抹了抹鼻子。   虽词藻浮华艳丽,但逻辑清晰,香啊!   搁下书,她去前头与老太爷用饭,再晚点,便又回来抱著书不肯撒手。   这个时候,这样的书倒还不如后世流传的书多,不过已是有了些许规模。   不少闺中女子也会偷偷藏一二本,确实有些商机。   崔九贞平日里话本子看的不少,乍一看到这些,免不得要痴迷几日。   弄得老太爷也有些奇怪她近日都在忙着什么,除了用饭也不见露面。   院子里的树下,老太爷躺在竹椅上吃着茶,面前站着局促不安的玉烟。   “大小姐近日都在忙着什么?”   玉烟低着头,稳住语气道:“回老太爷,大小姐在处理铺子的事儿。”   老太爷闻言,诧异了下,“铺子?”   “是,有几家铺子生意不大好,几近亏损,小姐近日正忙着打理。”   “哦?如何了?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回老太爷,小姐都处理好了,铺子也在好转,如今那首饰铺已经开始盈利了。”   老太爷听到这里,满意地笑了笑,看来孙女确实能干。   想着,他嘱咐道:“若有为难之处,自来禀报。”   “是,奴婢遵命!”玉烟忙地应下,见老太爷不再开口,便立即行了礼退下。   临近十五,崔九贞按着府里的惯例,早早打点好一切。   几乎忙的脚不沾地,若不是有胡妈妈帮衬,她不知要走多少弯路。让她惊讶的是,周嬷嬷在一旁帮衬着,却并未做出什么手脚。   许是也知她派人盯紧了,是以并不敢轻举妄动。   厅里,崔九贞正与崔恂商议着,“往年仲秋家宴都是在正院,只是今年母亲多有不便,女儿想着,便定在玉兰轩吧!”   玉兰轩离东苑不远,正房也近,折中的位置,也便利点儿。   崔恂没有反对。   老太爷一向不喜在东苑办家宴,嫌人多烦得慌,怕人碰坏了他的菜,是以,都要另外选地方。   至于这地方在哪儿,他是不介意的,崔恂觉得自家父亲都不介意,做儿子的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这些事你看着办就好,若人手不够,就让胡妈妈调些过来。”   顿了顿,到底没说让正房的人过来帮衬。   崔九贞笑着应下,正想再说,就见周嬷嬷进来请安,询问她道:“大小姐,仲秋家宴毕竟是过大节,可要将二小姐放出来?”   崔恂怔了下,想到这个闺女,当日种种又齐聚心头。   脸色也跟着淡下。   周嬷嬷低下头,眉头微微皱起。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若连老爷都厌弃了二小姐,往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崔恂没有说话,而是将话语权交给了崔九贞。   见此,崔九贞心中转了转,道:“妹妹纵然犯了错,到底也还是我崔家的人,家宴自然也不能少了她。”   周嬷嬷得了回应,躬身应下,“大小姐说的是。”   “嬷嬷通知下去吧!二小姐一切用度照旧,其他的,等过完了仲秋再说。”   “奴婢遵命!”   打发了周嬷嬷,崔九贞也没了心情再说,崔恂见了,有些愧疚。   “贞儿,你若是不想见着元淑,便不放出来吧!左右她在院子里吃穿也不会短缺了。”   看到闺女对待妹妹能如此宽容大度,他确实是高兴的,但若不喜欢,也不必勉强自己。   崔九贞扯了扯嘴角,“总归也是父亲的女儿,大过节的,我还不至于扫了兴。”   “贞儿……”   “父亲不必多说。”崔九贞道:“只是过个节罢了,完了,再让她继续待在院子里便好。”   崔恂闻言,也不再说什么。   想着,又有些欣慰,姊妹二人虽有不快,但以长女的性子,却不至于手足相残。   如此看来,元淑确实不及九贞诸多!   崔恂没坐多久便离去了,大过节的,前头自然也有事等着他忙。   崔九贞又安排了些事儿,正想回东苑歇歇,还没走几步,就见长廊拐角处突然窜出来一人跪在地上。   玉烟和如云反应过来,忙挡在前面。   “放肆,哪里来的丫头,竟敢如此无礼冲撞主子?”玉烟怒斥道。   “大小姐,奴婢有事禀报,求大小姐为莺儿做主。”   那丫鬟伏地,声音哽咽道。   崔九贞扬眉,“莺儿?”   那丫鬟忙地抬头,急急道:“是,莺儿并非自缢,是有人勒死了她,奴婢亲眼所见,大小姐,您相信奴婢……”   “将她带到东苑等我。”   崔九贞吩咐道,径自离去。   玉烟和如云相视一眼,后者将人带上。   东苑里,崔九贞坐在高椅上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正房的小丫头茹儿,十五六岁,容貌不怎么出色,瞧着是个软绵的样儿,很难想象,此刻却有勇气跪在这里,和她说这些话。   她默了默会儿,才道:“我如何信你的话,你是正房的人,即便周嬷嬷杀莺儿是真,可也难保不是你们串通一气,想给我下套。”   “大小姐,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当日奴婢也要去房打扫,是莺儿让奴婢赶紧离开,没曾想,周嬷嬷就……”   她举起手发誓,“奴婢发誓,若有一句假话,必不得好死!”   崔九贞眸子微动,看着这丫头双眼通红,眼中带着仇恨的模样,她突然道:“你可知今日踏进这东苑,往后正房已是容不下你。”   【这个天好热啊!还是待在家里码字吧!】 第105章 恶果   茹儿沉默,不是没有挣扎过,但一想到那晚,想到莺儿倒地的模样,她咬了咬唇,“奴婢明白,可莺儿与奴婢情同姐妹,奴婢实在无法看着她死的不清不白。”   她伏地行了大礼,“求大小姐为莺儿做主,奴婢愿自请去庄上,再不回府。”   今日到大小姐跟前,她已然没了退路,正房不会再容下她,而她这样的,只怕别的院子也不会要。   去庄子上,已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值不值得,她没想过,她只是不能忘记莺儿的模样。   地上渐渐湿了一片,她也担心着,若大小姐都不能帮她,那……   “你还知道些什么?”   就在她以为快没希望时,崔九贞开口了。   茹儿忙地抬起头,“奴婢只是个洒扫的,所知不多,但知无不言。”   崔九贞颔首,“那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回头收拾下,就去庄子上吧!”   茹儿应下,松了口气,“奴婢谢大小姐。”   半个时辰后,如云将人送出去了。   玉烟皱着眉头,“小姐,您真信这个丫头的话吗?她可是正房的人。”   反正她是不信的。   况且,为了一个死人将自己的前途赌上,这丫头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崔九贞摇摇头,“她所说也并非都是假的。”   至少是真心想为莺儿报仇,至于旁的原因,对她来说并无影响。   一个小丫鬟罢了。   “你去查查这个茹儿,她宁愿去庄子上,也不愿待在府里,必然有其缘由。”   玉烟觉得也是,点头应下。   崔九贞叹了口气,她猜到那莺儿是遭人灭口,可没想到是周嬷嬷动的手。   怕是这样的勾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   忒地张狂!   想着,她出了院子。   这厢,周嬷嬷在芭蕉园传完话,便被胡妈妈拉去做清点食材的事儿,又是拟单子,又是安排人手,好一阵忙活。   刚能喘口气,准备回去歇歇,就被一道身影拦住。   她看着眼前的玉烟,再看向坐在亭子里喂鱼的崔九贞,心中思量了番,上前行礼。   “老奴见过大小姐。”   崔九贞扔了几粒鱼食下去,看着有鱼过来抢食,便弯起了唇角,“嬷嬷好魄力,都敢算计到我面前来了。”   周嬷嬷拉着眼皮,“奴婢不敢。”   “不敢?还有你们正房不敢的事情么?”崔九贞看向她,笑意未达眼中,“连人命都不放在眼中,不知那莺儿死时,又在抓着谁?”   “大小姐,莺儿是自缢!”周嬷嬷眼中微冷,面上镇定说道。   崔九贞嗤笑,“自缢还是谋害,这件事,自会由官府定论!”   话音落下,周嬷嬷倏地抬头,“大小姐,您……”   “周嬷嬷,你不会以为,一条人命就能这么轻易揭过去吧?”   “大小姐,您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不过一个三等的小丫头,也值当您如此。”   “不过一个小丫头?”   崔九贞笑了,“嬷嬷这般无所敬畏,一条人命在你眼中也不过如此,那,在你眼中什么才重要呢?”   周嬷嬷面无表情,“自然是主子重要。”   “那是主子重要,还是儿子重要啊?”   “大小姐,你……”   “想来周嬷嬷忠心耿耿,定是主子更为重要了。”崔九贞意味不明道。   周嬷嬷皱眉,“大小姐这话何意?”   她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无甚,就是提醒下嬷嬷,生而为人当有所敬畏,否则必将自食恶果!”崔九贞笑道。   周嬷嬷脸色变了变,“奴婢谢大小姐提醒了,若大小姐没旁的吩咐,老奴告退!”   崔九贞没说话,只示意了她退下。   现在才反应过来,晚了。   正房院子里,衙门的人已经派人来取证,由梁管家领着,正将莺儿一家子带走。   周嬷嬷一回来便瞧见如此,心中将崔九贞骂了个遍。   如此阴险,简直狡猾。   “周嬷嬷,有人报案,莺儿是死于你之手,如今官府来人,你跟着走一趟吧!”   “你们有何证据是我做的?”   梁管家沉默,看向一旁的衙役。   “废话少说,跟着走就是,若你无罪,我们大人自然不会冤枉你。”   衙役不想多废话,直接将她带上,周嬷嬷面色一变,但到底是个稳得住的。   没有撒泼打滚纠缠,她朝正房门口看了眼,温氏正由人扶着微微点头。   她垂下眼皮,跟着衙役离开。   这件事没有惊动崔恂,被崔九贞和梁管家按压下来,毕竟明儿个就是仲秋,温氏也不敢在这档口闹起来。   屋里,怒到极点的温氏摔了所有能摔的东西。   “怎么敢,她怎么敢……”   芙儿和萍儿神色凝重,“夫人,大小姐这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周嬷嬷被官府带走了,该如何是好?”   听到崔九贞,温氏眸色一冷,攥紧了手掌。   周嬷嬷不可以出事,其他人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找个丫鬟安排妥当,替了她。”温氏眸子明明暗暗间,冷色乍现。   芙儿领命,“是……”   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再者又太过突然,即便打点了,顺天府也没有放了周嬷嬷。   好在当初做的也干净,周嬷嬷并未留下自身的痕迹。   光有人指证,却没有物证,是以一时还未定罪。   仲秋这日,温氏养了多日的伤也好转不少,她带着崔元淑来到玉兰轩。   在崔九贞的安排下,无论是堂中的摆设还是席面,都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她先给主位上的老太爷请了安,后者面色淡淡,只点点头。   就连崔元淑,老太爷也没有多看两眼。   态度已然明确。   直到崔九贞进来,他才露出了一丝笑意,显然对今儿个还算满意。   待她行过礼后,老太爷宣布开席。   期间,崔九贞察觉到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去。   崔元淑没有闪躲,她看了会儿便移开了目光。   崔九贞扬眉,长进了?   若是往常,那小白花的模样,哪次不是躲着她,委委屈屈,弱不禁风,像是人欺负了她似得。   没再理会,崔九贞径自用完了饭。   一桌子上的人心思各异,也不似从前还会做做样子,老太爷着实没有兴致多待,还不如回东苑看着一群崽子啃月饼。   搁下筷后,他吃过茶便回去了。   “贞儿,陪母亲去院子里走走可好?”温氏突然说道。 第106章 偿命   崔九贞朝她看去,不仅她,就连崔恂也诧异了下。   似是想到什么,她笑了笑,“母亲有令,贞儿自当遵从!”   温氏颔首,朝她伸出手,崔九贞上前扶住,与她一道儿出了厅堂。   崔恂看着,有些担忧。   “父亲,母亲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您何必如此担心。”崔元淑奉上茶。   这话令得崔恂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你母亲的伤还未痊愈,不宜在外头多待,你也早些回去吧!”   如今家不像家,他也头疼得紧。   崔元淑顿了顿,抬眸道:“父亲这是厌弃我和母亲了吗?竟连自己的家,也不能随意走动。”   “元淑!”崔恂皱眉,“为父说过,你好生待在院子里就好,莫再惹事,为父自会照看你。”   “父亲,您说的元淑都明白,只是您当初还不如把我送去家庙。”   “你这是什么话?”   崔元淑咬唇,神色屈辱,“您瞧见了,祖父眼里只有姐姐,府里的下人也惯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哪里还将我当成府里的二小姐。”   崔恂闻言,默了默。   下人们惯会看脸色行事,这是哪儿都避免不了的。   可如今这模样,也是她自个儿作的,往常她自是她的二小姐,下人们不敢怠慢。   现在这般,总不能将整个府里的人都给换了。   他拈了块月饼,很快却又没了食欲。   扔下道:“此事我会同你姐姐说道,回去吧!”   崔元淑一顿,再想说什么,却见崔恂已经起身离去。   这个仲秋着实教人难熬。   院子里的小园前,崔九贞扶着温氏站定,身后跟着丫鬟,离她们不远不近。   “贞儿如今好本事,母亲都教你打的措手不及。”   温氏面带笑意说道。   崔九贞眨了眨眼,“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女儿既执掌中馈,府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人命,当然得秉公办理。”   “秉公办理?”温氏倏地抓紧她的胳膊,崔九贞皱了皱眉。   “好一个秉公办理,你便是如此不待见周嬷嬷么?”   “这与我何干?”崔九贞没有抽出手,她道:“杀人偿命,周嬷嬷竟然沾了人命,那一命还一命又有何不可?”   温氏眸子颤了颤,忽地软了语气,“贞儿,周嬷嬷不是那样的人,就当母亲求你,放过周嬷嬷,好不好?”   说着,她竟身子一矮,就要倒在地上,崔九贞立即伸手一个用劲托起她,自己跪了下去。   “还请母亲莫要为难我!”她大声道:“周嬷嬷到底有没有罪,是官府的事,岂是我一个内宅姑娘能左右的,您若因此怪我,我也认了。”   温氏一僵,再想做什么,却见崔恂已经走到近前,她抿紧了唇,脸色复杂。   “你真是好算计!”她低声道。   崔九贞抬眸,笑道:“都是跟母亲学的。”   “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就这样回报于我?”温氏气道。   “母亲明察,我对您,和您对我难道不是一样的么?”   温氏是什么心理待她,她如今便也是什么心理待温氏。   “这是做什么?为何跪在地上?”崔恂大步走来,看了眼崔九贞,又看向温氏,“你们在说什么?”   “老爷,我……我只是想问问周嬷嬷的事。”她张了张嘴道。   “父亲,周嬷嬷与府里一宗命案有关,昨儿个顺天府来人带走了,女儿想,毕竟大过节的,此事不好宣扬,便压下了。”   崔九贞说道,看了眼温氏,“只是,母亲担心过头,来询问我,可我如何有法子能放了周嬷嬷呢!”   崔恂不大高兴了,将崔九贞拎起来,“不过一个下人,犯了案交给顺天府就是,你跪著作甚。”   温氏脸色白了白,“老爷,周嬷嬷是奶大妾身的乳娘,况且那事原本就是冤枉……”   “冤不冤枉自有官府定夺,关我贞儿何事,难道她一个下人,还比得我崔家的大小姐金贵?”   崔恂不满了。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温氏咬牙,顿觉气闷。   崔恂叹了口气,“行了,你是个做长辈的,该有长辈的样子才是。”   温氏只得沉声应道:“是!”   崔九贞在崔恂的身后,朝她弯起了双眼,“母亲伤势还未痊愈,不若女儿送您回去?”   “不必了,我自个儿回去就是,你早些去陪老太爷吧!”   温氏说完,朝崔恂福了福,“妾身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临走前,她余光深深睨了眼崔九贞,转身离去。   崔恂眼眸动了动,却到底没有跟上去。   崔九贞看了眼,主动道:“父亲,您不去瞧瞧吗?母亲定然也不好受的。”   崔恂一顿,却是摇摇头,“她拎得清轻重。”   以往也是,他相信温氏会处理好。   听他这么说,崔九贞也不打算再过问。   温氏今日吃了憋,又遇上周嬷嬷的事,必然要慌乱几分。   只是,她想救周嬷嬷怕是不太容易。   崔九贞倒想瞧瞧,以温氏的性子,究竟会做到何种地步。   回到东苑,老太爷正在院子里对月独酌,见到崔恂带着崔九贞回来,只睨了眼。   “今儿个你不去正院,来我这儿作甚?”   “儿子心中烦闷,过来说说话。”   崔恂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老太爷抬眼,“你与我有什么好说的。”   “父亲!”崔恂眉头深锁,扭头灌了一杯,搁下道:“您觉着,咱们这个家还像是家吗?”   “不像你要怎么着?”   “儿子知晓,您对元淑有成见,可她毕竟也是您亲孙女,虽做错了事,但如今也已好生看着。”   崔恂低着头道:“下人们什么德行,您不是不知,捧高踩低的,再怎么她也是我崔家的姑娘,怎能如此委屈。”   “你也知道她是我崔家的姑娘,她堕我崔家脸面时,可有想过自个儿姓什么?”老太爷冷了脸。   他对两个孙女不是不关心的,纵然偏着点儿长孙女,但也未亏待过小孙女。   即便不喜温氏,他也从未不喜过她崔元淑。   可这个孙女却不止一回教他失望,在王家这件事上尤其是。   他可以不计较她平日里那些小心思,但他不能容忍她败坏崔氏的颜面,以及行手足相残这样的恶毒之事。   【这几天都在熬夜码字,感觉要虚脱了,不努力又不行,12号还得去参加cp28,哭了】 第107章 弃子   崔恂被训的抬不起头来,只觉得如今一团乱麻。   可他身为人父,又怎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哪怕她做错了事。   “父亲,儿子知晓崔氏的意思,但元淑好歹是我的亲骨肉,您的亲孙女,总不能让她一点儿体面不留。”   崔九贞听着,扬了扬眉。   崔氏?   难不成是广宗那边本家族里决定放弃了崔元淑?   她想到原主在书中出了事后,被崔氏放弃的事情,一时弯起了嘴角,只是看到崔恂,又忙地压了下来。   崔家乃世家大族,祖上传自博陵崔氏,被称为“宰相之姓”的崔氏,自然是极为重视颜面与声望。   崔元淑与王衍当日事情败露,虽被按压下来,可并不代表崔氏就不会得知。   比起原主闹得人尽皆知,崔元淑至少还留了些体面,但,也仅此而已了。   崔氏不会再承认她的身份,说白了,她如今就同原主上辈子一般,成了崔氏的弃子。   “能给她的体面,也只有这姓氏了。”老太爷脸色缓了缓,“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替她择个人家,看在是我崔家血脉的份儿上,让她衣食无忧。”   这意思很明确了。   崔恂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般,京中无人再与崔元淑联姻,便是之前的王家,那王衍如今还没能下床。   而王家夫妇也不再提半个字!   除却京中,其他地方稍有底子的人家,也都不会选择崔元淑。   那一日,确实是毁了她!   可,怨不得旁人,这是她该承受的。   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力替她谋个踏实人家,安度一生。   酒一杯杯入喉,崔恂直到喝的微醺才离开东苑,送他的是崔九贞。   站在门口,看着被梁管家亲自扶着的人,她神色复杂。   “父亲,若当日出那等事的是我,您也会按照族内的意思,放弃我吗?”   崔九贞问他,目光直直地看着。   崔恂眼中迷蒙了一瞬,神色清醒了些。   只见他沉默着,眼睑低垂。   崔九贞心渐渐凉了,原主也是这么被放弃的吗?   “不会!”   “什么?”   “为父,不会放弃你。”崔恂声音不大,却甚是清晰,“天下之大,总该有你我父女二人安身之所。”   崔九贞听懂了,她怔怔地看着他。   “父亲……”   她眼眶里突地涌出泪珠,只觉得胸腔中酸涩异常,却分不清是谁的情绪。   崔恂笑了笑,那张清俊的脸在烛火下,异常温暖。   他抬手抹去崔九贞脸上的泪珠,随后揉了揉她的头,“多大了,还哭成这样,夜里凉,快进去吧!”   带着些许酒气,崔九贞却觉得,这味道竟是这般好闻。   “嗯,父亲慢点儿走,女儿就不送了!”她自己胡乱抹了把脸,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崔恂笑着点头,在梁管家的搀扶下,慢悠悠离去。   直到看不见,崔九贞这才命人关上东苑的门。   转过身,脸上已是一片冷凝,眼中却还留有泪渍。   崔恂没有放弃崔九贞,哪怕所有人都放弃了她,身为她的父亲,却没有这么打算。   回到老太爷身边,崔九贞二话不说,拿了个杯子就倒了满满一杯酒仰头灌下。   色纯味洌,酽白甘香,好酒!   老太爷看的眉头一抖,“风风火火的,成何体统,即便吃酒也该细品慢饮才是。”   “祖父,崔家谁说了算?”崔九贞突然伸头问道。   老太爷一扬胡子,“自然是祖父我说了算。”   至于崔恂?   哼!等他什么时候死了再轮到他吧!   “那,若是我和崔元淑做了同样的事呢?”   “你敢,老夫打断你的腿!”老太爷瞪眼。   “那要是我被人陷害的呢?”   崔九贞不满,又喝了杯,只觉得心中郁气有了地方泄出。   老太爷被她问的沉默了一瞬,随即慢慢饮着杯中的佳酿。   他看了眼自家孙女,若非是个姑娘,他早就让人滚蛋了。   真是的,哪里来的刁钻问题,来为难他一个老头子。   崔九贞觉得老太爷不疼她了,又气闷地灌了一杯。   “祖父,我不想跟崔元淑一般。”   “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会与她一般。”   老太爷不想理她了,秋露白也敢一杯杯喝的这样猛。   还不倒?   “父亲都说不会弃了我的,祖父,你还不如父亲啊?”崔九贞嫌弃了。   “谁不如那个混蛋了?”只见老太爷双眼一瞪,脸红脖子粗地道:“只要老夫还能动一日,谁敢弃了你?”   崔九贞只听得耳朵嗡嗡直响,视线突然模糊,紧接着人也跟着飘忽起来。   她努力想坐正身子在询问一次,却觉得有人将她拉住,怎么也起不来。   只听砰地一声,磕在了石桌上。   “别……别按着……我……”   她努力了几次,哪知好似被按得死紧,动弹不得。   玉烟和如云面面相觑,怔愣一瞬后,立即上前将扒着桌子的人扶了起来。   “老太爷,大小姐好像醉了。”玉烟托着人道。   “那还不快将人扶回去?”老太爷搁下杯子,“脑袋上别抹药了,明儿个醒了让她长长记性。”   敢来刁难他,哼!没大没小的!   玉烟和如云忙地应下,看了眼崔九贞红红的额头,只觉得脑瓜子一紧。   好像磕得不轻?   待崔九贞走后,老太爷自在地又饮了几杯,这才对月轻叹一声。   “你走的太早了,怎就留我看着这些破事儿呢?”   他摇摇头。   还想再饮,却被上前来的梁伯按住,“爷,够了,老夫人该不高兴了。”   “哦!”老太爷神色淡淡。   仔细看,那双眼却是飘忽的,他背着手起身,打算回房歇息。   正慢悠悠走了几步,却被梁伯拦住,“爷,您走反了,那边儿才是您歇息的地儿。”   老太爷一脸冷漠,睨了他一眼,“你个耳背眼拙的,我用的你来教?”   梁伯闻言一吹胡子。   老太爷冷哼一声,背着手转身道:“起开,挡什么道儿呢?”   梁伯差点儿跳脚,看着又走歪了的老太爷,磨了磨牙,“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死要面子。”   嘀咕归嘀咕,他还是追了上去。   院子里,老太爷嚷嚷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气得将梁伯关在房门外头。   这老糊涂忒地烦人,竟敢不让他歇觉。   明儿个起来就收拾他! 第108章 顶替   夜露风轻,满月生辉。   有人一夜酣眠,有人一夜愁容。   崔九贞第二日是被疼醒的,她觉得脑瓜子有点痒,然后伸手一抓,登时如被敲了一榔头般疼得她立即睁开了眼。   “这是什么?”她摸着额头凸出的包。   如云端着水进来搁下,玉烟则是端着醒酒汤。   两人站在床前,如云将帐幔挂在一边,道:“您昨晚醉酒了,磕在院里头的石桌上,老太爷说不准给您上药,让您长个记性。”   崔九贞顿住,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她好像问了老太爷一个问题。   老太爷怎么回答来着?   “小姐,还是快将醒酒汤喝了吧!不然要难受了。”   “哦……”   崔九贞听话地端过来喝了,一口下去,酸酸甜甜的,还怪好喝。   稍稍梳洗了下,崔九贞不大想动,又躺了回去。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额头上的包,苦了脸。   瞧她这般模样,如云捂嘴笑道:“老太爷说不准给您抹药,其实是抹了的,不然肿的更大。”   崔九贞抬眼,“我昨儿个晚上问老太爷的话,他怎么回我的?”   如云想了想,学着老太爷当时的模样道:“只要老夫还能动一日,谁敢弃了你?”   她不仅学出了神态,更学出了气势。   一张圆润润的脸努力作怒目严肃的模样,着实可爱。   “噗……哈哈哈……”   崔九贞忍不住笑了,差点儿将醒酒汤笑吐出来。   她哎哟了声,按着肚子,道:“如云啊!快快收起你那神态,小姐我笑不得。”   如云立即恢复如初,揣着手道:“老太爷就是这般说的,奴婢记得一个字儿不差。”   崔九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待她笑够了,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记得书里老太爷病故,崔恂瘫了,这件事都是发生在原主出事之后。   先是老太爷被气得病倒,药石无医,当时都怎么说来着,是崔家大小姐将自己的祖父给气病了。   为此,她成了不孝不洁之人,那时候崔恂也不知在忙着什么,脸色也是一日比一日难看。   原主胆小,发生了那样的事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崔恂几次过来,也不相见。   绝望与羞愤占据了她所有的情绪。   直到有一日,温氏打开了门,说张家前来下聘,择日娶她过门。   那时候的崔九贞是惊讶的,但名声毁在张璟手里,也只能嫁给他,便默认了。   现在想来,张家还能三媒六娉娶她,恐怕也是崔恂在其中使了手段。   且张家势大,恐怕还有崔氏一族的手笔。   接着,便是老太爷离世,崔恂扶棺送父回广宗安葬,此后丁忧在家,直到三年后,才发现他渐渐瘫了。   从行走不利,到只能成日瘫在床上。   至此,崔家成了温氏母女的天下,崔元淑与王衍的婚事乃是他人口中的天赐良缘。   崔氏也鼎力支持,扶持二人。   而崔九贞不仅是水性杨花,不孝不洁之人,还是个堪比谢丕的扫把星。   人人敬而远之,甚至不耻。   没有娘家,夫家也从不待见她,张璟虽容貌俊美,风流成性,可却从未碰过她,直到那年,他真正所爱之人凤冠霞帔入门。   崔九贞短暂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她仔细想了想,似乎原主死的时候,还未到三十。   且,似乎没有人知道,崔九贞到死都还是清白之身!   想着,她笑了。   眼中温热有些止不住,她只能抬手挡住双眼。   “小姐?”如云察觉她情绪不对,轻声询问了下。   崔九贞没有说话,良久,才放下手,一双眸子微红,却亮的惊人。   “无碍,只是突然想通了些事。”她笑了笑。   如云松了口气,以为她是担忧自己也像二小姐一般,便趴在床边道:“小姐放心,您是咱们崔氏的大小姐,只要老太爷和老爷在一日,您的位置就无人能够撼动!”   她认认真真地说道,小脸绷得紧紧的。   崔九贞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也得注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我总不能什么都靠着祖父和父亲。”   若真像原主一样,也免不了一样结局。   她心中思量了许久,直到玉烟端来吃食,才停了思绪起身用饭。   因着宿醉,她一整日都觉着头晕乏力,无甚精神,为此还被老太爷笑话了一顿。   秋露白当成水灌,也就她干得出来了。   回到房中,她唤来胡妈妈,坐在案桌前许久,才开口道:“正院如何了?”   “回大小姐,夫人好似在准备用人顶替周嬷嬷,让人自己去投案。”   “顶替?”   崔九贞讽刺地笑了笑,“当真是她的命就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了。”   说着,她看向案桌上的东西,“既然她想用人顶替,那就让她替了吧!我倒想看看,她舍得了谁。”   胡妈妈闻言,将案桌上的东西收入眼中,恭敬应下。   又过了一会儿,胡妈妈带着东西出门。   就在温氏准备了人替周嬷嬷顶罪时,顺天府又派人将芙儿和萍儿两个丫头带走了。   缘由是在莺儿的手心里,发现了芙儿的一截衣角,而萍儿的手背又有抓痕,仵作又在莺儿的指甲缝里找到些许皮肉。   这一下,连同周嬷嬷,三人都被关押在了府牢里。   崔九贞听闻温氏晕倒,忙地带人去了正院。   一醒来就看到她,温氏着实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会这里?”她目光颤了颤,缩到墙面靠着。   崔九贞皱眉,“听闻母亲不适,贞儿特意过来瞧瞧,毕竟您这儿没了伺候的人,多有不便。”   温氏闻言,看了她片刻,遂垂下眸子,“你满意了?”   “母亲说什么?”崔九贞招了招手,端了杯茶来递给她,轻声道:“弃车保帅,母亲觉得如何?”   温氏抿唇,“弃车保帅?你想让我弃了谁,又保谁?”   “母亲已有决断,不是么?”   “非要如此么?”   温氏说道:“她们从未害过你,更未妨碍过你,你便是恨我,恨元淑,也不该牵扯旁人才是。”   崔九贞轻笑,端着茶的手转了转,看向她,“此处没有旁人,姨母,您又何必再装模作样?”   【今天去上海了,明天参加cp28,大家有没有想看的角色,我现场抓】 第109章 错误   温氏倏地睁大眸子,颤了颤,似是不敢置信,“你、你唤我什么?”   “贞儿觉得姨母更好听些,您觉着呢?”她笑道。   温氏回过神,怒目道:“放肆,我是你母亲!”   “母亲?”崔九贞摇头,您说错了,“您是崔元淑的母亲,不是我崔九贞的母亲!”   “你、你竟敢……”   崔九贞目露嘲弄,“这么些年,压着自己的性子,每日要在人前扮演着另一个人,很是难过吧?”   她凑近,“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姐姐?”   温氏怔住,楞楞地看着她,透过她好似在看着另一个人。   她眨了眨眼睛,面色在顷刻间,平淡如水。   “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像她。”她默了默,伸手接过了茶,眉目带着丝阴郁,道:“有些像我!”   崔九贞扬眉,见她将茶喝下,不由地出声,“你就不怕我下毒么?”   “现下你还不会。”温氏不在意地说道。   “看来姨母对我很是了解。”   “我说了,你有些像我。”她将茶碗递给崔九贞,看着她搁在几上,才感慨道:“若是元淑能有你一半,也不至于成了今日这模样,她输得不亏!”   崔九贞笑了笑,“姨母似乎不觉得元淑有错?”   “错?她何错之有?”温氏淡淡拂袖,“喜欢的就去抢,想要的就去争,不对么?”   崔九贞被这一说法气笑了。   去抢去争?   “姨母说错了,我和你,一点儿也不像!”   “哦?”温氏随意地靠在墙上,洗耳恭听。   崔九贞看着她,“我和姨母不一样,我喜欢的,会光明正大地去追求,我想要的,也会正正当当地去得到。”   能够说出这番话来,崔九贞不得不怀疑,温氏是怎么嫁进来的了。   以崔恂对原主母亲的爱,又如何会接受另一个女人,还有了崔元淑。   这怕是又是一桩糊涂账。   “难怪崔元淑如此,总喜欢抢别人的,原来是女承母业,跟着姨母做惯了这等事!”   “抢别人的?”温氏突地笑了,笑的眼中都泛起了泪花,她抬手抹去,道:“贞儿啊!我都给你机会去查了,你怎么就不去呢?”   崔九贞抿唇,“你什么意思?”   温氏大笑,“你说我抢了别人的?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崔九贞脸色难看下来,她攥紧了手,心中有了个猜测,却是不敢相信。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温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欣赏着她露出的震惊,“那个抢了别人东西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娘!”   “你胡说——”   崔九贞站起来,面色冰冷!   “你信了不是么?”温氏抬眼,好整以暇道。   “当初崔家与温家议亲的人是我温慧娴,而不是温兰清,可就因为我的好姐姐也瞧上了你父亲,你那偏心的外祖母便偷偷换了我的庚帖,将你母亲的替上。”   说到这里,她嘲弄地笑了笑,“你娘才是那个偷了别人的,抢了别人的,就连你如今这尊贵的崔大小姐的身份,也本该都是属于元淑的。”   崔九贞失神地听着,只觉得脑中嗡嗡直响。   若真是如此,那她做这些又算什么?   温氏才是对的?而她,是错误的结果?   为什么……   见她神色恍惚的模样,温氏勾起了唇角。   崔九贞脚步凌乱地离开了。   出了正房后,她便朝前院走去,刚走几步,便顿住。   “备车,我要出府!”她转而吩咐道。   玉烟和如云面上露出担忧,见她从正房里头出来,就神色不对,可她们此时也不敢多问。   只得领命而去。   马车刚出了府门,东苑便收到了消息。   梁伯站在躺在树下的老太爷跟前禀报着,“……应当是从夫人那儿知晓了,怕是要去温家问个清楚,老太爷,大小姐会不会因此钻了牛角尖儿?”   “我崔氏的大小姐,岂能这般脆弱不堪,一点儿风浪都禁不起?”老太爷点点竹椅的把手,“将消息送给文山。”   梁伯应下,“是,大小姐那儿老奴已经派人跟着了,您可放心,不若再歇会儿觉,醒醒酒。”   “我什么时候醉过了,哪里需要醒酒?人老了一天天儿的,尽胡说八道。”   老太爷不满,哪里还有方才那副高深莫测,云淡风轻的模样。   梁伯一脸漠然,耸拉着眼皮看他眉间带着难受的模样。   嘀咕了几句,老太爷也不说话了,揣着手翻身卧在躺椅上。   另一边,崔九贞快马加鞭来到温家,没有递帖子就突然上门,着实吓了徐氏一跳。   见她面色不对,徐氏看了眼她身后的两个丫鬟,“这是怎么了,急匆匆地过来?”   玉烟和如云两人也不知,她们之前在正房院里并未跟进屋伺候。   “舅母,我想见见外祖母!”崔九贞对徐氏道。   “老夫人?”徐氏犹豫,“这,老夫人近日身子不好,还在用药……”   “我就说几句话,不会打搅太久的。”   “可是……”   “舅母莫不是忘了我崔家如何帮您保住悸表哥的?”   徐氏脸色尴尬起来,若是还拦着,确实有些不当了。   “母亲,让她去吧!”温悸不知从哪儿走了过来。   徐氏瞪了他一眼,“我还真能拦住了不成?”   说完,朝崔九贞摆摆手,让她跟上。   没有看张着口想说什么的温悸,崔九贞此刻眼中只有去寻温老夫人这件事。   到了院内,她对徐氏道:“我想单独和外祖母说几句话,劳烦舅母了。”   徐氏神色复杂,却还是点点头。   进屋后,崔九贞挥退了几个丫鬟,闻着长年不散的药味儿,来到温老夫人近前。   洪嬷嬷正伺候着她用药,听闻声响,回头一看愣住,“大表姑娘?”   温老夫人迟钝地抬头,眯眼看了看,“是……贞丫头啊?”   崔九贞缓步来到跟前,看了眼差不多用尽的药碗,对洪嬷嬷点点头。   “外祖母,是我!”   “贞丫头,你怎么来了?”   温老夫人牵起她的手,掌心温暖。   “九贞有几件事,想问一问外祖母。”她看着温老夫人,“不知外祖母可否如实告知!” 第110章 真相   闻言,温老夫人微怔,看着她的脸色,似是猜到了什么,沉默下去。   崔九贞也不急,她不说话,她便索性坐在一旁的脚踏上等着。   “你想问什么?”良久,温老夫才叹了口气问她。   崔九贞想了想,先从婚约问起,“当初和崔家议亲的人究竟是谁?”   果然!   老夫人闭上眼睛,洪嬷嬷在目露担忧,却没有开口。   “是……是……”   “姨母对吗?”   崔九贞接了她的话,温老夫人点点头,也默认了她的称呼。   “所以,您真的偷换了姨母的庚帖?”   温老夫人恍惚了下,浑浊的眼中流出泪,“是我的错,我对不住慧娴,她要恨,就恨我一人好了。”   “所以,是真的啊!”   崔九贞突地松了身子,靠在床边。   难怪嫁妆的事,温老夫人即便得知了,也有意隐瞒,不惜补偿她也要阻止她再查下去。   原来是,因为愧疚啊!   “父亲也知道是吗?”崔九贞猜测着,“父亲喜欢我娘,而当初议亲要定下婚事的却是姨母,所以,您换了庚帖,成全了爹娘,却伤害了姨母?”   “我……是我愧对她,是我的错……”   温老夫人大哭,洪嬷嬷立即上前扶住她。   “老夫人,莫哭莫哭,您身子禁不得。”   “是我害了兰清,害了她们姐妹,是我的错,你替我去说说,让她要怪,便怪我一人好了。”   温老夫人抓着崔九贞的手,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兰清不知的,她不知情的……”   崔九贞反手握住她,“外祖母,我娘她是怎么死的?”   “你娘?兰清?”温老夫人捶胸,“我的兰清没了,我的兰清没了。”   她开始混沌不清,神色也不复清明,像个孩童般哭闹起来。   崔九贞皱眉,洪嬷嬷忙地安抚着温老夫人,对她摇摇头,“大表姑娘,老夫人发病了,您还是别问了吧!”   “洪嬷嬷,您陪着外祖母这么些年,想必也是清楚的吧?”   “大表姑娘,唉……”她叹了口气,点点头。   从枕头下掏出一个香囊,放在温老夫人鼻尖过了会儿,只见嘴里还糊里糊涂说着什么的温老夫人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   洪嬷嬷将人放倒在床上,盖上锦被,捻了捻。   “这件事一直是府里的忌讳。”洪嬷嬷回忆了下,当年的一切似乎还在眼前。   姐妹反目,母女成仇,一身死,一不复相见。   “还请嬷嬷告知!”崔九贞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洪嬷嬷按了按眼角,看向脚踏上的人,“大表姑娘,此事,还要从两位姑奶奶说起。”   崔九贞耐心听着。   当年温家有双姝,花开并蒂,容色绝世,尚未及笄便教人踏破了门槛儿求娶。   温家夫妇更是个疼闺女的,一直将人留到了十八岁,眼见着拖不得,这才开始议亲。   而就是从这里开始,矛盾初显。   温兰清与温慧娴虽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但温老夫人却偏多疼些长女。   长年累月下来,原本就让次女心中有隔阂,而偷换庚帖的事,便打破了这份表面的平静。   与崔恂议亲的人确实是温慧娴,后者听到消息,便偷偷见过了崔恂那样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因此芳心暗许,一直期待着嫁入崔家的那天。   可,没人想到,崔恂会与刚拒了婚事的温兰清遇见,并且互生情愫。   崔家老夫人也颇喜温兰清些,再加上这件事,便应了儿子要求,同温老夫人商议换人,在两家交换庚帖后,双方开始准备婚事。   那会儿温慧娴尚不知已经换人,直到府里做好了嫁衣,但,却不是为她做的。   此时才得知,原来与崔家订下亲事的温家姑娘,不是她温慧娴,而是温兰清。   温老夫人以为瞒的好,但没想到温慧娴会知道当初议亲的人是她,更不知从哪儿得知,换了庚帖的事。   至此,母女成仇,温老夫人未免此事闹大,便将闹腾着欲行凶恶之事的温慧娴关在了别院里,打算好生安抚。   而备嫁中的温兰清尚不知此事,也从未想过会是这样,每日忙碌着分散了去寻妹妹的心思。   婚期如约而至,一双璧人喜结连理,成了人人称道的美谈。   被关在院子里许久的温慧娴,因着此事已经尘埃落定,这才重获自由。   姐妹再见,温兰清已嫁为人妇,与她温慧娴的心上人夫妻恩爱,试问,她怎能甘心接受?   姐妹也由此反目。   崔九贞一想便清楚了,她看向洪嬷嬷,“所以,我娘是怎么死的?”   洪嬷嬷叹了口气,道:“大姑奶奶也不知从哪儿得知了这件事,成日郁郁寡欢,直到临盆那日,心力交瘁,血崩不止,只拼劲力气留下了您。”   “没有旁的缘由?”崔九贞不得不阴谋论了些,可洪嬷嬷却肯定道:“姑爷护的紧,吃穿用度,一向都是专人打理,每日验过,不可能有疏漏。”   这样么!崔九贞低下头。   “大表姑娘,这点老奴也可以作证,大姑奶奶确实是死于力竭血崩。”   崔九贞点头,暂时将这件事记下,她询问另一件事,“那么,姨母又是怎么嫁进了崔家呢?”   这件事又涉及到另一件阴私了,洪嬷嬷脸上满是叹息。   “二姑奶奶从未放弃过姑爷,为此拒了所有的亲事,直到大姑奶奶离世,她……她寻了个机会,与姑爷成了好事。”   洪嬷嬷撇过脸去,“老夫人刚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爷也冷着她,不久又因病离世,温家当时已是一团乱麻,偏偏二姑奶奶做下这等事,还有了身子。”   百日内不嫁出去,就得守孝三年,她等得,她的肚子可等不得。   温老夫人无法,便亲自出面求了崔家。   崔恂自然不肯,温老夫人无法,只得搬出了已故的长女,那件事也是因他而起,合该他受这果。   为了崔氏的颜面以及崔家,此事也不能闹开,因此,崔恂只得娶了温慧娴。   这也是为什么,他与温慧娴从不住在一起的缘由。   崔九贞明白了,她看着昏睡着的温老夫人,起身对洪嬷嬷道:“好生照看外祖母。”   见她要走,洪嬷嬷不免担忧,“大表姑娘,这都是上一辈们的恩怨,您看开点儿。” 第111章 狼狈   崔九贞笑了笑,拂了衣袖上的灰尘,“嬷嬷不必担心,我崔九贞是崔氏正经的嫡出大小姐,这一点没有人可以改变!”   洪嬷嬷眼中露出欣慰,放下心来。   崔家。   崔恂大步走进正房,等着他的,是正坐在榻上煮茶的温氏。   脚步缓住,平日间的温和早已不复存在,他走近,声音平淡:“贞儿知道了?”   温氏抬眸,弯起了浅淡的唇,“知道了。”   “为何?”崔恂低眸看着她,“我不是嘱咐过不得告知,为何还要让她知道?”   “老爷觉得能瞒多久?”   温氏拨弄着茶碗里的浮叶,碗盖发出一阵脆响。   崔恂捏紧了手掌,像是第一天才认识她一般,“贞儿去了温家。”   温氏顿了顿,轻笑,“我道是去寻你,原来是去了温家,看来,这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应当都知道了?”   屋子里传出她的笑声。   只是,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伴随着器皿落地的破碎声,崔恂扫落了一地的茶水。   一手握着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掼在榻上,深深地看着她。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嗯?”他渐渐收紧了手,“谁允许你,玷污她的名声?”   温氏挣扎不动,只断断续续,倔强地看着他,“你、你便是……杀了我、我……也改变不了她、她偷梁换柱,鸠占、鹊巢……”   最后两句话,她说的异常清晰,崔恂仿佛又回到当年,双眼猩红。   他死死攥住她的脖子,“住嘴!做错事的是我,为何要逼她?为何?”   温氏只觉得胸腔里空气骤然断开。   双眼有些失神起来。   “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究竟还要做什么?”崔恂咬牙。   温氏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渐渐没了力气。   崔恂颤了颤,终究没有再继续,他松了些手掌,盯着她看了良久,才狠狠地甩开。   “呃……咳咳……咳……”温氏狼狈地趴在榻上,朝他看去。   眼中落下晶莹,只是,这模样如今已没了用处。   崔恂撇开眼,淡淡道:“从今往后,不许再踏出这座院子一步,你已害了元淑,若再敢牵连到贞儿,我必不饶你!”   “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及她半点儿?崔恂,我嫁给你十五年了,你眼中可曾看见过我?”   她含泪质问他,“你可曾将我放在心上分毫?”   “巴掌之地,怎容得下其他人?”崔恂拂袖,“我与你,言尽如此,你好自为之!”   温氏怔怔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眼中滑落的泪水在白皙的下巴上落下。   一滴一滴,染湿了衣襟。   眸中光芒尽散。   良久,她笑了起来,将脸颊边的碎发理到耳后,目光放空。   “死了一个又来一个,那便让她们都消失,是不是就能看见我了?是不是,就能只看着我一人了?”   说完,她淡淡颔首,“他既这般重视爱女,那就断了他所有念想,这样,才会乖乖的啊!”   屋里传出低低的笑声。   另一边,出了温家的崔九贞拒绝了温悸相送的提议,乘着马车离开。   天色渐渐暗下,她没有吩咐立即回府,而是让马车慢悠悠地行在街上。   她闻到了街边馄饨的味道,酒楼里飘出的菜香。   还有路过的脂粉香。   熙熙攘攘的人群,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崔九贞想,今日的事,若说对她没有影响那都是假话。   但,也没有到被打击的毫无思考之力,她想了许多,也理了许多。   失落是有,气闷也有。   但不可以软弱,更不能停下。   因为,她不只是崔氏的崔九贞,更是她自己!   行至中,马车突然被拦下,崔九贞的思绪也被打断。   玉烟撩开帘子看了眼,惊讶地回过头,“小姐,是老爷。”   马车外,崔恂带着府里的护卫,他骑在高马上,一身墨绿的长衫在灯火下,衬得他愈发清俊温和。   驱马上前,待看清了马车里的人后,他微微松了口气。   “这般贪玩。”他笑道:“跟父亲回家吧?”   崔九贞看着他,灯火照亮了周围,而马车前,是接她回家的父亲。   若仔细看,崔恂眼中还带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默了默,低垂的眼睫掀开,突地扬起笑意,“累的父亲亲自来寻我,是九贞的不是。”   闻言,崔恂双眼微湿,眼中尽是疼爱。   他道:“无妨,天太黑,为父怕你不识得路,还是亲自来的好。”   说完,吩咐车夫继续启程。   崔九贞也放下了车帘。   父女俩心知肚明一切,选择了面对,也选择了坦然。   刚回到府中,老太爷那头也收到了消息。   梁伯笑眯眯地道:“大小姐并无异样,您可放心了。”   老太爷目色温和,“那还愣著作甚,还不快去迎迎咱们家大小姐。”   “哎!老奴这就过去。”他笑呵呵地应下。   老太爷躺在竹椅上吹着晚风,须臾,笑了起来。   崔九贞跟在崔恂身后进了东苑,梁伯正站在门口提着灯,等见着人,笑道:“大小姐可算回来了,老太爷等了你们许久,还未用饭呢!”   “祖父?”崔九贞看了眼崔恂,见他没出声,便道:“怎等了这么久,我不回来,就不用了?”   “老太爷习惯了您在一旁,这不是,不见您心里放不下。”   “祖父可没这么说过。”   崔九贞弯起了唇角,眼中也星光点点。   厅堂里,饭菜已经摆好了,还热乎着。   老太爷坐在首位,瞧见他们,搁下酒杯道:“一个姑娘这么晚无故滞留府外,规矩呢?”   崔九贞上前替他倒了杯酒,笑道:“孙女知错了,还请祖父原谅则个。”   “下不为例!”老太爷饮下,瞧着心情不错。   崔恂也在一旁坐下,脸上尽是暖色,他倒了杯敬老太爷,“父亲,儿子也劳您累心了。”   老太爷闻言,哼哼唧唧的却什么也没说,饮了这杯。   用过饭后,崔九贞陪着崔恂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   “父亲,您对……姨母是怎么看的?”   她唤了称呼,他也没有计较。   “那件事,是我对不住她。”崔恂没有掩饰,“错也都在我一人,你娘她并不知情。”   崔九贞点头,“姨母说娘从她手里偷走了属于她的,而我如今的一切,原本也都该是元淑的。” 第112章 认罪   “胡说八道!”崔恂冷目,“你是嫡长,该你的合该就是你的,没有什么旁人。”   哪怕那个人是崔元淑。   但,若非那次着了道,哪怕还是娶了温氏,他也不会给她机会留下孩子。   只是有了结果的错误,他必须得去承担。   “姨母应是恨我的吧!她其实好像并不待见我。”   “贞儿……”   崔恂动了动唇,脸上尽是愧疚。   到了现在,他自然不会再替温氏说什么好话。   “你不喜她,往后不必再见她就是,我会让她好好待在院子里安生。”   安生?   崔九贞可不信温氏母女会甘愿安生在那座小院子里,不过,这话她没有对崔恂说。   只要他对温氏还有着愧疚,就不可能彻底抛弃了她,至于崔元淑,倒是因着这层血脉关系,崔家总归不会不管她。   崔九贞垂下了眸子,想了想,道:“那就按父亲的意思吧!我如今也不好再见她,因着周嬷嬷的事,她怕是也不待见我的。”   “此事与你无关,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若真无罪,也没人会为难她。”崔恂这么说道。   闻言,崔九贞应下,“是,女儿明白。”   没有再待,崔恂说完话便一个人回了前院,想来有些事也需要好好想想。   屋子里,卸去一身疲惫,崔九贞靠在浴桶上,任由热水泡软了身子。   她拿下盖在脸上的巾帕,问向一旁给她加水的人,“正院伺候的人,你都安排好了?”   她没有放弃这些事,更没有因温氏的话而一蹶不振。   该做的还是要做!   玉烟应喏,“是,奴婢和胡妈妈亲自挑的,您放心。”   “顺天府那边儿呢?”   “还未有消息,只听说那几个嘴巴都太紧,什么也不肯说。”   “什么也不说?”   崔九贞笑了,不说就可以躲过去了?   “那几个人,你说她会选择谁呢?”   玉烟想了想,“应当是周嬷嬷吧!”   毕竟是夫人的奶娘,芙儿和萍儿两人虽也跟在她身边多年,可到底不一样。   “周嬷嬷……”崔九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温氏就算她能保得住这一次,还能保得住她两次三次?   没几日,顺天府传来消息,萍儿认罪。   接到这个消息的崔九贞并不意外,胡妈妈正询问她,“大小姐,那萍儿将所有的事都认下了,周嬷嬷与芙儿倒因此洗清了嫌疑。”   她顿了顿,又道:“恐怕不日就放回来了。”   “无碍,一只断了爪牙的豺狼,如今能做的不是龇牙唬人,而是躲起来避开猎人。”   再者说,她有的是时间一个个来。   将看完的《游仙窟》放下,崔九贞有些意犹未尽。   “官府可宣判了?”   “回大小姐,萍儿只认误杀,奴婢打点过,最少也得流放千里。”   崔九贞点点头,杀人偿命,这个结果对她们来说还是轻了些。   想到莺儿,她问道:“那家子如何了?”   胡妈妈摇头,“那妇人忒地唯利是图,奴婢查到,不过是收了些好处,便连亲闺女的死都不在意。且夫人之前,似乎还许了差事给莺儿那两个弟弟。”   “差事?”崔九贞笑了,“这等下作之人怎可留在我崔家,你安排下发卖了吧!”   “是,奴婢遵命!”   胡妈妈应下,后头还有的忙,崔九贞没有多留她。   玉烟见胡妈妈走了,上前换了茶递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小姐,莺儿都死了,这清白要了又有何用。”   崔九贞扬眉,“嗯?”   “奴婢瞧着难受。”玉烟撅起嘴,“有家人也不一定好……”   那莺儿即便有父母兄弟,还不是只在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哪里将她当成闺女了。   崔九贞淡淡地笑了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时代确实如此,但,也在一点点改变。   院子前头,老太爷正坐在树底下的躺椅上吃茶,温氏的事暂且落下,如今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孙女的处置手段让他颇为满意。   若是再教导几年,他也能放心了。   前景一片大好,老太爷不禁眯起眼睛,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水。   风轻云淡,茶香怡人。   “老先生,孤回来了,你可想孤啊?”   “噗……”   老太爷手一抖,嘴里含着的一口茶还未咽下去,就立即呛了出来,惊愕地看着门口一脸傻笑跑进来的人。   “你怎么回来了?”   太子乐呵呵地背着双手,头一扬,“父皇让孤回来的,还让孤带了束脩呢!”   老太爷眼皮直跳,又看到跟在后头过来的谢丕,瞪眼道:“这是怎回事儿?”   他不是已经将人撵走了吗?怎的又跑回来了?   谢丕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回先生,圣上有令,命太子入住东苑,由您照看。”   说着,避开老太爷越来越差的面色,轻咳一声道:“这是圣上让学生交给您的。”   他递上一个锦盒。   老太爷盯着却不动,谢丕无法,只好道:“先生,这是圣意。”   谢丕无奈提醒道。   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老太爷一把抓过锦盒打开,里头是五百两银票,以及一份手书。   老太爷看的眉头直跳。   这可恶的崽子,他还要看多久?   笑呵呵的太子不知道老太爷心中所想,他馋的很,见着谢丕与老太爷说话的份儿,径自跑去了后头,抓到正躺在园子里看书的崔九贞。   他几步跑过去,连丫鬟也未来得及阻止,“大姑娘快快起来,孤回来了,赶紧给孤接个风儿。”   他抽掉崔九贞手上的书,哪知后者吓得立即弹起,一看是他,气得脸色通红。   这倒霉孩子怎么又回来了?   “快把书还我!”她气道。   太子不理,扬着脑袋,“孤要吃鱼,还有鸡,你快去准备。”   “你先把书还我!”崔九贞伸手,大有他不给,她就不去的架势。   太子噘嘴,一本书破书而已,他还会偷她的?   不情不愿地递给她,将将要放到她手上,突地,被无意间看到的画面吸引。   他又缩了回去。   崔九贞大惊,“你给我住手——”   太子转了转眼珠子,转身就跑。   “孤倒要瞧瞧,什么东西能崔大姑娘这般重视!”   说着,他边跑边翻开了书籍。   崔九贞见此心中一阵哀嚎。   完了完了…… 第113章 默契   “切,还以为是个什么东西,原来就这?”   随意翻看了两眼,太子不感兴趣地将书扔给了她。   崔九贞懵了下,她低头看向手中的书,确实她近日才买的闺中话本没错啊!   难不成,这太子小小年纪,也懂得这个了?   “孤那儿有更好的,你要不要?”太子靠近她,小声说道。   崔九贞扬眉,上下扫视了他一眼,“更好的?就你也有更好的?”   太子挺起胸膛,他什么没有,“你给孤的肚子伺候好了,孤就给你更好的。”   “哼!无非就是想混吃混喝罢了,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   毛长齐了吗?   “你敢怀疑孤?”太子不乐意了,立即招来刘瑾,对他耳语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崔九贞的目光从渐渐远去的刘瑾身上移开,深了深。   “您怎的在此,不是回宫了吗?”她淡淡询问道。   提起这个,太子更为骄傲了,睨着她,“父皇让我往后就在东苑安住,跟着老先生和谢先生好好念书。”   好好念书?   就他?   崔九贞一脸嫌弃,就他念书这辈子是不可能好好念书的了。   “你还不如去边境投军去呢!在这儿折腾我祖父什么。”   “边境投军?”   太子闻言,眸子一亮。   对呀!   他怎么没想到,若是投入军中,将来岂不是就能像太祖一样,驰骋沙场,征战天下?   见他双眼越来越亮,崔九贞想到什么,心头咯噔一下,忙道:“我仔细想了想,边境好像也不太能去。”   “哦?”太子斜睨向她,平下嘴角,“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崔九贞一噎,“我……我的意思是,你现下还不能去,不过不代表以后不可以去。”   太子眉头微松,又听她继续道:“边关重地,一向是军规森严,你想想,现下去了可就不比在这儿,就你这身子骨,可禁不起两天折腾。”   “你瞧不起孤?”   “哪能啊!”崔九贞尽力忽略他的个子,虽说这几个月瞧着结实了些,可也只是比从前瘦不拉几的模样好点点儿。   “你不如趁着年纪小,多练练,长结实点儿,往后若有机会去了边关,也不至输给那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   太子摸着下巴想了想,虽说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像觉得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行吧!那孤就多练几年。”   待他壮实了,无论是海上的倭寇,还是关外那群恼人的鞑子都得给他跪着。   崔九贞见着终于打消他的念头,这才松了口气。   这会子,刘瑾也回来了,衣兜里还揣着一样东西,到了近前,殷勤道:“殿下,东西拿来了。”   他递上本黄皮封的本子,阴阴柔柔地笑着。   太子拿着就扔给了崔九贞,“你瞧瞧这个,可比你看的强多了。”   崔九贞半信半疑,扫了眼手里的《大乐赋》打开看了眼,登时,脸上一热。   她看向一脸骄傲地扬着下巴的太子,“你、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怎么样,不错吧?”太子笑呵呵道。   崔九贞深吸了口气,“你胆子不小,可还没到开荤的年纪吧?说吧!这是哪儿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目光正看向刘瑾,见之身形一僵,便明了。   “什么哪儿来的?”   太子刚开口准备回她,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吓得他立即闭上了嘴。   崔九贞快速地将书揣进袖兜里,与太子一齐转过身来。   一高一矮,动作竟是默契异常,两人目光相交一瞬,各自移开。   绝不能让谢丕发现!   两人心中想着。   崔九贞率先开口,“殿下怎的又回来了,不是说回宫了?”   谢丕余光在她袖间微微扫了眼,“圣上有令,命太子入住东苑,直到结业。”   住崔家?   老太爷能同意?   似是知晓她的疑惑,谢丕道:“老太爷在前头等你。”   “哦……”   崔九贞看了眼面上镇定自若的太子,转身就走。   当然,那本《大乐赋》被她没收了。   才十一岁,怎能看这东西呢!不像话!   到了前头,崔九贞看到一脸郁气的老太爷,又看了眼他手边的锦盒,笑道:“祖父,您这是怎么了?”   老太爷冷哼一声,“兔崽子又回来了,你命人收拾收拾地方。”   说着,他特意叮嘱了句,“派人看好了鸡圈那处,没我的允许,不准他再接近。”   崔九贞应下,“是,九贞记下了。”   “至于谢丕,原来住的那处离你太近,你如今搬回来长住也不大方便,就在我旁边收拾出来几间屋子给他吧!”   “在您旁边?”   崔九贞听得有些不大乐意,往日住隔壁还能常常见着,这下子住到老太爷身边了,她还怎么好“偷香”?   不过,这话她也不敢跟老太爷说,免得真要打断她的腿。   “那院子呢?可还是依照惯例禁了?”   “嗯!锦衣卫会守在院子里,你平日若碰到了也不必惊慌。”   老太爷说着,看了眼锦盒里的五百两银票,撇撇嘴将它揣进了荷包里。   “就这么点儿谁稀罕呢!”他嘀嘀咕咕地说着,“穷不拉几的。”   要吩咐的都吩咐完了,老太爷背着手离去,只剩下崔九贞。   从前头出来,她就吩咐了小厮去准备,打算亲自动手做顿晚饭。   到底是太子殿下,他吩咐了,她能不照做?   再者有谢丕在,晚饭必须吃好的。   忙活到掌灯时分,崔九贞自己留了份搁在屋里吃了,老太爷和太子以及谢丕则是在前头用。   刚沐浴完在门口坐下,她就瞧见独自提着灯笼的谢丕正漫步过来。   微微晃悠的灯笼像是将她的心也晃悠了起来,痒痒的,飘忽的不行。   她翻身撑着脑袋笑意盈盈道:“不是给你安排了别处去住,怎的又来这儿了?”   谢丕走到近前,如云乖巧地上前接过灯笼,随后与玉烟退避开来。   “想来便来了。”他在她脚边坐下,见她光着脚,眉头皱了皱。   伸手探去,只觉一手的嫩滑冰凉。   崔九贞心底一悸,脸色红了红,忍不住想缩起来,可不等她有动作,谢丕已经收回了手。   “夜里凉,怎的不穿袜。”他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下掌心,面色淡淡。   【啊~还有两章十二点前应该能写好,努力努力努力!】 第114章 屈辱   “这不是天儿正好,凉快些舒坦。”   崔九贞将脚藏了起来,她有个旁人不知道的小秘密。   那双脚很是敏感。   方才被碰了那么一下,她便已经心猿意马起来。   谢丕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吩咐玉烟去拿件披风过来。   “莫贪凉,也少吃些凉的。”他嘱咐道。   说着关心人的话,眉眼却又是极为矜贵冷淡的模样。   怎么看,怎么想让人撩拨得他失了分寸,失了这副模样。   想着,崔九贞将脚搁到了他腿上,掀起红唇,带着几分娇气,懒懒道:“凉,你给我捂捂……”   谢丕失神一瞬,遂叹了口气,看向她,“总捉弄我,就这么好玩儿?”   崔九贞认真地想,是好玩儿。   试问,看着这样一个矜贵自持,平日里跟个九重天上的谪仙似得让人亲近不得。   哪个不想将他拖入凡世,与自己染上一身烟火气息。   想到他也有那样隐忍羞怒,强作镇定的模样,崔九贞忍不住掩唇轻笑。   一双眸子直勾勾地,撩人心弦。   “哥哥不是怕我凉着么!如今不是有了更好的法子,何必舍近求远?”   那双白嫩如玉的脚就在他眼前晃悠,谢丕按住不让她再动。   侧过脸去,声音有些沙哑道:“胡闹!”   崔九贞目光在他耳尖扫过,眸子一亮,“哥哥怎的不看我?”   谢丕依旧不回头,两眼空空落在别处,声音却稳了起来,“姑娘家,不可在男子面前露出……”   他似是想到什么,有些说不下去。   崔九贞得意一笑,“哥哥怎的不说了?莫不是,都看过了?”   “没有!”谢丕立即说道。   虽说上回落水,他是瞧见过,但并未看多少。   连换衣裳也是让的旁人动手,绝未逾越半步。   见他正色说着,崔九贞哪里不知道,不过是想逗逗他罢了。   “好了,我不过是想让哥哥看看我。”她想到一句话,“若你回头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   谢丕一顿,一瞬,目光便沉沉地落在她的身上。   “我从不曾两眼空空。”无论是初见还是后头几回相遇,“而是将你放在心底的!”   崔九贞眸子大亮,坐起扑到他怀里。   “谢丕,你怎么这么好?”她在他怀里抬头,恰巧就撞在了他幽深的眼里。   满满都是她,差点儿溺死在里头。   再度埋首,她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还混着一股独属于他的冷香,异常心动。   “我可真喜欢你……”   谢丕轻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他亦是如此!   时辰一点点过去,夜色眼看就深了,崔九贞只得不情不愿地放开人。   他现下不住隔壁了,再如何舍不得,也要看着天色,与他分开。   谢丕走后,崔九贞也回了屋子,到底是秋天的夜,确实有些凉了。   翌日,刘瑾又被面无表情的梁伯拖起来了,照旧是刷恭桶泼菜园的活儿。   他屈辱极了,眼中愤怒异常,明明太子最喜爱的是他,也说过会将他一直留在身边伺候。   为何还要他刷恭桶?   而这话,他也问了出来,“我还要去?”   梁伯脸皮一拉,“谁准你偷懒的?进了东苑,就得按我东苑的规矩来,除了老太爷,谁说话都不管用。”   “你,你们欺人太甚,我可是专门伺候太子殿下的,代表的是他的颜面,不是你们家的下人,任由你们磋磨。你就不怕,我告到殿下那里,惩治你们。”   刘瑾咬牙,这句话他早就想说了。   梁伯却是半点儿不慌张,揣着手道:“连我们老太爷都天天儿亲自除草翻地,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让我们一院子的人捧着你?”   他嗤笑一声,“甭说你,就是太子也要老老实实去摘菜。”说着,他转身,“还不快走,若惊动了老太爷,少不得你掉一层皮。”   刘瑾脸色一黑,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崔家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人,哪有做主子的天天儿折腾一院子的鸡鸭菜地。   咋不去养猪呢?   被梁伯揪着离去,他心里痛恨自己当初为何要跟上来,为何要争这一回。   原本上回回宫,他觉着那段日子终于要过去了,可没想到,皇帝竟然一声令下,又让太子回来了。   更可恶的是,他明明都推了其他人上去,不再往前头凑,竟然还是被点名带了过来。   弄得其他人都觉着是他故意耍的手段,戏弄他们,显摆呢!   怕是现在恨极了他。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咬牙。   崔家崔家,若等他得了权势,第一个就拿崔家开刀。   这群脑子不正常的。   待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已来不及再想,就被按着刷起恭桶来。   前头,听说了这件事的崔九贞忍不住笑了起来。   将帕子递给刚与太子打完拳回来的谢丕,问道:“所以,这刘瑾又被带回来,是你的手笔?”   谢丕颔首,擦了擦脸颊,“这玩意儿心眼多的是,放在别处看不到反而不放心,若放在眼前,还能时时看着,量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他没有说的是,仅仅回宫半月,刘瑾便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太子又贪玩了起来。   太子本就年幼,心性不够坚定,若再长此以往,势必要被带坏了性子。   虽说现下也没有多好,但。既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自然就要看着。   “你也不怕他哪天得了权势,报复你?”   “一介宦官,还妄想主天下大权?若真如此,那不如就此远离朝堂,眼不见为净的好。”   谢丕不屑,更不在意。   即便真报复,他谢家也不是吃素的,左右一个官身,不要也罢。   他与父亲都不是贪念权势之人。   谢家,又何须对他人伏低做小,顾忌一个宦官?   崔九贞眸子发亮,她知道,谢丕这种人确确实实不是什么贪恋权势的人。   否则,书中也不会在后来被罢黜之后,隐居起来。   若非如此,这样的人该是何等惊才绝艳,哪里还有那王衍的事?   一个只会奉承卖弄之人,又如何与眼前这个如星月皎洁,光芒万丈的人相比?   【快马加鞭努力了】 第115章 狰狞   崔九贞简直喜欢极了。   不过,她也不是没想过一劳永逸的事。   只是,这件事谢丕却摇摇头,“太子对其极其信任,说是偏宠也不为过,在这里任由老师磋磨,也只是无伤大雅罢了,一旦真要动他,是不行的。”   他教导太子这么些日子,又有崔九贞之前的提醒,自然将他的性子,以及身边的人摸了个透。   那种事情他也想过,可,并不能施行。   帝后都是惯着太子长大的,太子身边的人就代表着他的脸面,真动了,就是挑衅天家威严。   再者说,那几个人在没有通敌卖国这样的罪前,恐怕都不好动。   太子有个算好也算不好的善处。   念旧情,耳根子也软,只要那几个人磨一磨,太子便会心软念旧。   这也是为什么,谢丕没有轻易出手的缘由。   其实,不是没试过!   说到这里,崔九贞自然也明白了。   想想也是,要不然后头那八个能那般猖狂么?   她看着谢丕,突然有些愧疚起来,“都是我不好,不该撺掇着祖父,要你去教导太子。”   谢丕失笑,“这与你何干,注定的罢了,再者,若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说着,低低地看着她,“昳中也还是愿意让贞贞看个够。”   崔九贞脸上一热,无端地想起了那回初见,心中泛甜。   她确实大胆,偷窥不说,竟还在他发现后,不躲不藏地回视过去。   想起此事,谢丕也是心中一动。   她可曾也对旁人这么笑过?比如,那王衍?   思绪被眼前满是他的眸子打断,只见面前的人红唇轻启,“快去用早饭吧!我都备好了。”   回过神,谢丕勾起唇角。   “好……”   所有的杂思尽散,谢丕就着井水洗了手便朝前厅走去。   崔九贞看着他的背影,随后回了后头。   早已等候的玉烟上前,禀报道:“小姐,奴婢就说那茹儿丫头没安好心,她这是利用了您呢!”   崔九贞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丫头原本要被周嬷嬷配给一个外院的杂活下人,那人年近三十,已经死了两个媳妇儿,都说是……那事儿上不太好。”   玉烟想起这个,顿了顿道:“那丫头分明就是利用您扳倒了周嬷嬷,打压了正房,如此她也去了庄子上,不必嫁给那种人。”   崔九贞了然,“那她与莺儿呢?可是真如她若说,情同姐妹?”   玉烟迟疑了下,却还是道:“这个确实听说如此,莺儿死后,胡妈妈能那么快寻到人,也是茹儿偷偷使了钱,让人安放个好地方埋了。”   只不过被胡妈妈截住,因此有了后头。   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有了这层心思。   对莺儿的姐妹之情是真,想要逃离那个鳏夫也是真。   既如此,崔九贞也没有打算与她计较。   说到底,她也确实帮了些忙,算是互相利用吧!   再者,去了庄子上也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她自个儿愿意去,也算抵了吧!   将这件事放下,崔九贞想到首饰铺递来的消息,说是有人瞧上了她的首饰样式,想要寻求互利。   她打算去瞧瞧,怎么个互利法,于是,便让如云去递了个话,两日后过去。   太子适应了几日,似是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虽跳脱了些,却还算是听话。   这日,崔九贞给他们准备完早膳后,便与老太爷说了声,带着人出府去。   她走后,太子也眼巴巴地看着,嘴巴撅的老高。   “大姑娘都能出府,孤却不能。”他吸了一大口米粥,又咬了块葱油饼。   吃着吃着,眼神又飘到老太爷那里。   “孤只能当做金丝雀一般,关在小院里吗?”   老太爷眼角直跳,几口喝完了粥,搁下筷子。   面无表情,“今日不必上课!”   说完,背着双手慢悠悠地离去。   谢丕扬了扬眉,目光在双眼大亮的太子身上滑过,须臾,明白了什么。   搁下碗筷后,他道:“快些收拾,今儿个出门多带几个人。”   毕竟还要保护崔九贞。   太子忙地应下,抹了嘴就走。   他终于能出去遛遛街了啊!他们说的的花楼,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玩儿?还有那些女子,是不是都那么身娇体软?   太子迫不及待地点了几个锦衣卫就跟着谢丕出府。   这厢,已经到了首饰铺子的崔九贞在二楼坐着,赵管事正道:“……说是想买下咱们的样式,让咱们以后只供给他家,并且也只能由他们家售卖,分发给咱们家。”   “哦?是哪家?”崔九贞好奇。   谁这么大的口气,竟然敢想着买断她的样式,还想收购她的铺子?   “是祥瑞阁的管事。”赵管事说道。   崔九贞惊讶,她知道这家,确实算是大产业了,也就比麒麟阁差些,如今想买断她的样式,怕是看到了机会,想与死对头打擂台了。   她对自己的画的样式还是自信的,至少现下还没有如她这般的,算是极为新颖了。   不过,对方这态度,还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她想了想,道:“你去把消息透露给麒麟阁,看看他们什么反应。”   若是能引得两家相争,那她也能趁机操作一番,将名声打出去。   不然,想要出名,被这家那家压着,还不知道要何年何月呢!   有了法子,她便和赵管事商量起来,后者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直到天中,崔九贞才结束了谈话,拒绝赵管事给她安排午膳,决定带着两个丫头去天香楼吃一顿。   出了铺子,她戴上幕离准备在周围逛逛,带几个好玩儿的回去给太子。   毕竟是个小祖宗,时不时还是要宠着些的。   刚走几步,手腕一痛,便被人甩在了巷子里的墙上。   崔九贞吃痛,抬头就看到一脸阴沉的王衍,此刻正捏着她的肩,咬牙道:“崔九贞,你好算计,好手段,现下满意了?”   崔九贞一愣,看了眼被捂住嘴,控制起来的玉烟和如云。   嗤笑道:“王衍,你竟敢对我的人动手,胆子不小?”   “我问你话,你可是满意了?”王衍额上青筋直跳,手中用力捏着,哪里还有之前那副贵公子的气派。   因着养了一两月的伤,人也清瘦了不少,再加上面露狰狞,真是一点儿也不见君子风度。   崔九贞并不慌张,只笑道:“是啊!我是满意了,不过是将你们所要做的还给你们罢了,这就急了?”   【终于写完了,我不行了,今晚不熬夜,碎觉碎觉。】 第116章 折断   “你好毒的心思,崔九贞!”王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她算计。   最重要的是,如今王家已然放弃与崔家的联姻,就连他要见崔元淑也不被允许。   那日的事不仅毁了崔元淑,更毁了他,错过这次应考不说,在国子监也被除了名。   这些,都是拜她所赐!   王衍的模样没有吓到崔九贞,她只淡淡看着,见着推不开,也就不再挣扎。   “我再毒也毒不过你们,王衍,我崔九贞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她讽刺道:“你们既暗度陈仓已久,自当解了婚约便是,偏偏非要我的命,我如何能答应?”   “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要过你的命?”   “那就要问问你的好妹妹了。”   崔九贞冷下脸。   王衍盯着她,眼中明暗交错,须臾,问道:“你与谢丕,有何干系?”   当日只有谢丕近过身,他的荷包,也只可能是那时丢失。   他当时怎么也想不通,可后来,再回想谢丕当日说的话……   王衍目光复杂起来。   崔九贞扬眉,笑了笑,“我与谢丕是何干系,王公子不若猜猜?”   看着她,王衍突然明了。   “原来如此。”他咬牙,“崔九贞,你好的很,竟敢背着我与谢丕勾结。”   崔九贞觉得好笑,“勾结?我哪及得上你们,说起来也要多亏你们,否则,我又如何能遇到二哥哥这般的郎君?”   “你、你简直不知廉耻,崔九贞,你联合旁人来害我害自己的亲妹妹,你以为谢家那样的人家就能瞧得上你了?”   “瞧不瞧得上也用不着你过问,你是个什么东西?”   崔九贞生气了,“不知廉耻这话应当送给你和崔元淑才对。”   两人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你……”王衍怒目,就要举起手,崔九贞扬起下巴。   没等他再动,手腕被人抓住,王衍抽了抽手,竟然纹丝不动。   他回过头,就看到立在不远处的人,依旧锦袍如雪人如玉。   若是从前,他也会带上几分欣赏之意,可现在,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卑鄙。   崔九贞趁机挣脱了他的钳制,一看,过来的还有锦衣卫。   她使了个眼色,让脱身后的玉烟和如云先离开。   两人见着崔家的人都在,又有谢丕,便放心退下。   巷子里,谢丕脚步轻抬,朝着崔九贞走去,任凭王衍如何瞪着他,也没分给他丝毫。   看了眼崔九贞红肿的手腕,他牵起揉了揉,只觉得那痕迹异常刺目。   “疼么?”他低声询问。   崔九贞听他问起,撅嘴道:“疼死了,你要替我好好教训他。”   多少有点儿恃宠而骄的意味,可她这么说,谢丕竟然答应了。   “你先回车里待着!”说完,他这才看向王衍。   崔九贞想说什么,可想了想,又放弃了。   她转身之际,朝王衍看了眼,勾起唇角。   这一幕,他没有错过,更视为挑衅。   推开身前的人,他看向谢丕,冷笑道:“我倒是不知,堂堂谢二公子还有觊觎旁人未婚妻的癖好,使这等阴私手段。”   谢丕面色淡淡,走到近前后,突地一笑,“觊觎?未婚妻?”   王衍瞧见他眼中的讽刺,面色一僵,强自镇定,“难道不是?堂堂谢二公子,竟也行了那等偷窃之事。”   这偷窃不仅仅是指物,更是指人。   谢丕眉色敛下,原本就凉薄的笑意更是一瞬不见。   他睨了眼他的手,倏地一拳捣在他的肚上。   “呃……你……”   不等他反应,谢丕又是一个抬腿,砰地一下,顶在他的胸膛。   伤势还未完全恢复的王衍哪里受得住这两下,只觉得胸腹一阵剧痛,失了力,趴在地上。   “咳咳,你,谢丕,你竟敢、竟敢……”   “方才是这只手碰的她?”   谢丕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在他惊恐的目光下,踩上他的手腕渐渐用力。   王衍大惊,“不要——”   只听咯嘣一声。   王衍惨叫出口,巷子里登时传出了一阵哀嚎。   他冒着冷汗,随后抿上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只白色的锦靴。   谢丕见他竟然隐忍下来,挑了挑眉,松开脚缓缓蹲下。   王衍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因着疼痛,整个人也有些颤栗起来,目光却对上了谢丕,不挪分毫。   “我的就是我的,旁人若敢碰一下,我便折断他的手脚。”谢丕低头与他四目相对,眸色幽深,道:“记住了?”   王衍深吸了口气,咬牙,“谢丕,今日之辱,他日,必定奉还!”   “谢某拭目以待!”   谢丕神色淡淡,起身后,他看了眼巷子里几个锦衣卫一眼,转身缓缓离去。   马车里,崔九贞揉着手腕,她方才好像听到王衍的叫声了,也不知谢丕做了什么。   反正,不管如何,那王衍都活该。   正想着,车帘被撩开,她一抬眸就瞧见了神色微冷的谢丕。   挥退两个丫鬟,谢丕坐到她跟前,将她的手腕露出。   那王衍手劲儿是真一点没留,本就皮子嫩,这么一攥,都红肿了。   谢丕看着,脸色更不好了,遂隔着马车吩咐了声,让人去买些药来。   “他还碰你哪儿了?”   “嗯?”崔九贞眨了眨眼,心中有着被关心的甜蜜,又有些欣喜,“这里……”   她指了指肩膀。   之前不说还不觉得,现下碰了碰倒是觉着有些疼痛。   回头还是看下的好,连手腕都这样了,肩上只怕更重。   正想着,就觉肩膀一凉,她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你这……”   “我只瞧瞧,放心。”   谢丕目光冷凝,盯着那肩膀处的青紫,带着隐约的指印。   眼底一抹暗光划过,他抬手抚上,片刻后,垂下了眸子。   因着太过靠近,属于他的气息将她包围起来,崔九贞有些不大自在。   尤其是这样露着肩,被他吐出的气息拂过,心底都跟着颤了颤。   她侧过脸去,“也没多疼,一会儿抹个药就好。”   因着她皮子白嫩,所以看着有些重罢了。   即便是平日磕到碰到,也会青紫一片,但要说多疼,却也没有。   想起王衍,她询问道:“我方才好似听到他声音了,你做了什么?”   谢丕目光从她肩上的指印上收回,淡淡道:“无他,不过告诫一番罢了。”   【端午安康呀宝贝们~】 第117章 难耐   崔九贞闻言点点头,也没多在意,想起今日王衍的模样。   看来他的心思还在崔元淑身上,这么喜欢替她打抱不平,倒是可以“成全”一下?   眼珠子转了转,她有了主意,突觉手腕被捏了下,她疑惑抬眸,“嗯?”   “还在想他?”谢丕盯着她,有些不满。   那王衍一出现,就让她乱了思绪?   崔九贞有些好笑,搂上他的腰,倾身道:“我只会想二哥哥,至于他,我何曾放在眼里、心里过?”   她这话也没说错,即便原主放过,她可没有过。   闻言,谢丕脸色稍缓,任由她窝在自己怀里缠他逗他。   “对了,你怎么出来了?还有锦衣卫,莫不是……”她抬眼望他。   谢丕颔首,按住她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耳尖微红,却面色平静。   “听赵管事说你打算去天香楼,我便让他带着人先去了。”   崔九贞勾唇,偷偷笑着,“哥哥原来这般关心我呀?出个门儿,也要专程来寻我。”   谢丕没有否认,目光游移却不看她,殊不知这样更教人心痒难耐,忍不住要捉弄一番才好。   刚想凑近,却听马车外传来玉烟的声音,买的药酒已经到了,正询问可要她上去伺候。   崔九贞只得停了下来,谢丕眼中有些遗憾。   遂朝窗外伸出手,声音淡淡传出,“我来便好。”   玉烟惊讶,倒是不敢耽搁递了过去。   马车里,崔九贞弯着嘴角,“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的。”   谢丕顿了下,继续替她抹着手腕,轻轻揉着。   “旁人不知轻重。”他道:“我不放心。”   崔九贞笑了,敢情就他知道呀?   按揉完手上,就到肩上了,崔九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缓缓褪下了肩上的衣裳,睨向他,“好哥哥,可不能弄疼我哦!”   谢丕手指一颤,整个人都僵了僵,气息有些变化。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动作,崔九贞转眼一看,谢丕已然面色淡淡地搁下了药酒,“我让丫鬟上来。”   说完,他看似平静地下了车。   崔九贞噗嗤一笑,靠在车壁上抖了抖脚。   哎呀!还是这么不经逗啊!   真是教人喜欢的不行。   玉烟和如云上来,就瞧见自家小姐一副痞子模样,有些无力计较。   两人替她处理好肩处,便开始口诛笔伐起来,“那王衍看着人模人样,怎的做出这样的事,小姐,奴婢回去就跟老太爷禀报,定要为您讨个说法。”   虽说这青天白日的,他不至于敢弄出人命什么的,可竟然截住了她们,还对她们姑娘动手。   不可饶恕!   如云也点头,“王家是越来不将咱们崔家放在眼里了。”   好家伙,又上升到两家矛盾了。   崔九贞揉了揉如云的脑袋,“这个我自由分寸,敢动我,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她想了想,招了玉烟附耳过来说了几句,后者听了,目光大亮,忙地点头。   “只是,这样会不会教人发现?”玉烟有些担忧道。   崔九贞扬眉,“又不是我放他进去,谁会发现什么?”   玉烟觉得也是,便兴冲冲应下了。   马车行驶到天香楼前,崔九贞戴着新的幕离下车,一进门,便被小二引到了三楼的雅间。   里头的太子早就一脸不耐烦,瞧见人,不满道:“你们怎的这样慢,孤都饿死了。”   崔九贞摘了幕离,“路上遇到王衍了,被他堵住,你要怪便怪他去。”   太子一听,来了劲头,“那厮堵你作甚?莫不是来认错儿了?”   “你膈应谁呢?”崔九贞一脸冷漠,在桌子前坐下。   太子心里想着,自然是膈应她了,还用问?   正想再说,就见谢丕已经吩咐完掌柜转身进来,他立即闭了嘴坐好。   崔九贞扬眉,看起来怪听谢丕的话?   午膳在天香楼用了后,吃过茶,一行人便去周遭逛了逛。   瞧见街边的书肆,崔九贞走了进去,太子也跟在她的身后,不远处,谢丕负手看着。   “我给你拿两本话本子,你且等着。”   太子神神秘秘地对崔九贞说道。   后者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谢丕,见着他并未注意,松了口气,面上淡淡点头。   太子双眼放光,熟门熟路地寻到书肆最里头的角落,翻出了一些书面朴素的书籍。   看了两眼,便揣着扔给了崔九贞。   偷偷摸摸地去付了银钱,崔九贞又挑了几本寻常的话本子一块儿。   出去后,谢丕睨了眼她手中的话本子,并未说什么。   从街头逛到街尾,该吃的该喝的都没落下,崔九贞已经折腾不动了。   看着身边肚子就跟无底洞似得太子,一阵感叹。   这要是生在普通人家,恐怕还真养不起。   突地,太子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家颇显风雅的花楼,眼中跃跃欲试。   “孤听说花楼的姑娘甚是有趣,不若……”   “想都别想!”崔九贞打断他的话,“你敢进去,我就回府跟祖父说去。”   太子一噎,气鼓鼓地看着她,“枉孤待你那般好,你竟胳膊肘往外拐。”   哼!回头不给她好东西了。   崔九贞撇嘴,她的二哥哥怎么能跟着进那种地方?   没的带坏了他。   几人准备打道回府,太子虽有不满,可今儿个出来确实也玩了不少时辰,倒也还成?   拎着一大堆吃的玩的,他赌气自个儿钻进了马车里。   回到了府里,谢丕先去了老太爷那儿,不知说了什么,东苑随后边派了人出去。   王家,王贡厌烦地听着王夫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他甩袖道:“你生的好儿子,都这个时候,还要去招惹崔家,他是嫌我王家还不够丢人吗?”   王夫人哭肿了双眼,“我能如何,总不能像个姑娘家一样,将他关在房里不让出去吧?”   再者说,国子监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这几日,他王家是四处奔走,也没能让王衍再回去。   都是那只狐狸精害的,偏偏儿子还是死脑筋,非得要她。   几次说亲的官媒都被他打发了,真是愈发管不住。   “要不,老爷还是去求求崔家吧!只要崔家肯开口,一定还有转机的。”   王夫人哭道。   王贡不耐烦,“你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借口和脸面去求人家?联姻?如今那二姑娘已是弃子,大姑娘更不可能回头,你还以为自己是亲家?” 第118章 火烤   被这一顿训斥,王夫人是彻底没了法子。   “那你说要怎办,难道真让衡之这么下去吗?你也说过,王家可就指望着他了。”   说着,又哭哭啼啼起来。   王贡也是被烦的不行,只得先安抚着她,“行了,有空子搁这儿哭不若去打点打点,过几日随我去拜访几个先生。”   国子监已然没了路子,只能去寻其他名师教导。   正想着,就见来人禀报,说是崔家来人了。   “崔家?”王夫人看了眼自家老爷,“莫不是,因着衡之的事?”   王贡没说话,眉间带着隐忧,去了前头。   王夫人心下不安,去看了昏睡过去的王衍后,便守在床前。   直到王贡命人传她,这才去厅里。   “如何,崔家来人是为何事?”她急急道,不安又隐隐带着些期盼。   若是因王衍受伤的事,给王家几分好处,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样,才有机会重回国子监不是。   王贡看了她良久,才叹了口气,“你安排一下,待衡之的伤好了,便跟着他去应天府吧!”   “什么?”王夫人惊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老爷,为何要我们离开?”   “为何?你去问问你的宝贝儿子,看他都闯了什么祸,我王家的清誉都教他给毁了!”   这话王夫人不满了,“什么叫我儿毁的,分明就是崔元淑那个贱蹄子,勾引自己未来姐夫,还将衡之拖下水。”   若不是她,她王家怎会如此?她的衡之又怎会如此?   “崔家出了这样的姑娘,难道就不必负责吗?为何都要我儿承担?”   “闭嘴——”   王贡不耐烦地挥开她,张了几次口,到底没再多解释。   一个内宅妇人,不懂朝堂,与她说再多也无用。   崔家这样的人家,岂是能轻易得罪的?没见着得罪了张家的温家,都能安然无恙地保下来。   他王家,也只是凭着老太爷在圣上跟前有几分得用罢了,真比起来,哪里及得上帝师亲近?   挥袖离开,王贡一连几日竟是都未再踏进正院。   王夫人一颗心这下真跟火烤一般,煎熬的很。   与之相对的,崔九贞倒是心情不错,如今正院那边暂且安分下来,着实让她省心不少。   即便周嬷嬷与芙儿回来,现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手中的《大乐赋》放下,崔九贞觉得她手里的铺子可以着手整改了。   就从话本子开始,一家好的书肆怎么可以只卖书画?   她带着玉烟和如云两人整理了番,将家中不紧要的一些旧书搬了出来,准备誊抄一份放到铺子里。   崔家的书,即便是最寻常的,也是旁人难得的东西。   只是,这些书誊抄起来也是个时间活儿。   玉烟在一旁道:“不若奴婢去吩咐一声,寻几个书生誊抄,给些银钱就是。”   崔九贞觉得可行,能用钱解决的事,还真不是事儿。   “那便交给你了。”她说道。   玉烟应下,崔九贞收拾了几本话本子,连带着那本《大乐赋》准备回房里再继续看。   谁知一转眼就瞧见太子,抱着鱼篓过来,随意地扔下,道:“呐,晚间把这鱼做了。”   崔九贞觉得手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昨儿个不是才吃过么?”   三天两头就让她做鱼做鸡,得多少够他吃的?   “昨儿个是昨儿个,今儿个的可是老先生亲自在后头池塘钓的。”   太子睨着她,不怕她不做。   崔九贞泄气,看了眼手里的本子,有些可惜。   太子见了,笑容立即莫名起来,“你不会是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思春了吧?”   “胡说什么……”   崔九贞瞪眼,就要拿起手里的本子砸他脑袋,可一瞧对方根本不怕她,反而扬着脑袋等着。   怎么看,怎么欠揍!   太子有恃无恐,得意地笑道:“来啊!怎的不揍孤了?”   崔九贞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殿下,做人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   太子一哼,“孤怕甚?”   好,不怕,崔九贞气笑了,正打算扭头不理他,就见玉烟和如云两人眼角抽了抽。   她疑惑一瞬,顿了顿,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果然,一扭头就看到了离她不远的谢丕。   目光在她手里的本子上滑过,“这是什么?”   崔九贞心头一颤,手中的本子滑落在地。   完了……   她刚想踩上去遮住那几个字,就见谢丕已经蹲下身,拨开她的脚,将那本《大乐赋》拾了起来。   “这、这个我也不知……”崔九贞心思一转,睨了眼太子,“不过,听说是好东西来着……”   “哦?谁说的?”谢丕起身,眸色微深。   崔九贞果断把太子卖了,朝他看去。   正准备看好戏的太子,嘴角的笑意还没荡开,就见谢丕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   “嗯?什么?”他不明所以。   崔九贞转过头去,死道友不死贫道。   对不住了。   “殿下。”谢丕说着,顿了顿,“还有大姑娘,跟我过来。”   “这……二公子,我还有事儿,能不能……”   谢丕抬眸,淡淡道:“莫非大姑娘想让老太爷亲自来请?”   崔九贞怂了,默不作声地跟上。   太子也莫名其妙,跟上后还不忘嘱咐崔九贞回头把鱼做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鱼。   前头,老太爷才收了鱼钩,准备分些种子,过几日点到地里去。   刚动手,就听小厮来禀报,谢丕请他过去。   老太爷想了想,暂且搁下种子。   厅里,崔九贞不安地瞄了几眼谢丕,可任她瞪他求他,对方也不为所动。   “我晚上亲自下厨,要不,还是让我先走吧?”   “梁伯已经去做了,不必大姑娘费心。”   “可,殿下不是要吃鱼?”   太子闻言点点头,“就是,谢先生,你把孤叫过来作甚?不是说,孤可以歇着了?”   他瘫在椅子里,抖了抖腿,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谢丕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不急,殿下回头有的是时候歇息。”   崔九贞一惊,她、她居然听懂了。   此时,老太爷已经走了过来,见着人都在,问了声,“都杵这儿做什么?”   谢丕朝他行了一礼,将手中的东西奉上,道:“这是大姑娘的!”   老太爷起初没在意,可看到上头的字,眉头跳了跳,再翻看一看。   登时,脸色黑了。 第119章 翻脸   崔九贞这会儿“恨”死谢丕了,这个臭木头。   她忙地解释,“祖父,这原本不是我的。”   老太爷瞪着她,“你、你给我说,此等淫秽之物从何而来?”   他将那本子拍在茶几上。   崔九贞苦了脸,朝太子看去,“殿下说是好东西,所以我就……”   太子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他大惊,“孤明明是瞧她喜欢才特意给她的。”   “老夫的戒尺呢?”老太爷睨向谢丕。   后者行礼退下。   太子慌了,“老先生,你听我解释,这是大姑娘喜欢看的,我才给她来着。”   老太爷闻言,瞪向崔九贞,“你看了?”   崔九贞立马摇头,这个时候,再傻也知道怎么说啊!   “孙女也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只是太子说好看,孙女便接了。”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又有些不安。   “祖父,这是什么不能看的吗?”   太子震惊了,看着她,像是头一回识得般。   这女人怎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老太爷明了,遂目光淡淡地看着太子,“殿下可真有本事!”   说着,谢丕已经拿了戒尺回来。   “老先生你听我说,我当日是瞧见大姑娘在看,是以才给的她。”   “我确实在看话本子,但那是民间志趣小故事罢了。”   “你……”   太子指着她,还要申辩,却被老太爷一把戒尺抽在屁股上。   “还敢狡辩!”老太爷简直气死了,“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私藏这等污秽之物。”   说完,又是一下抽去。   太子捂着屁股惨叫,就想逃跑,可不知从哪儿出来两个小厮将他按住。   趴在被搁在厅内的长凳上,太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呜……孤错了,错了,这也不是孤的……”   谢丕神色淡淡地看着,不为所动,只是余光朝被吓到的崔九贞看了眼。   后者瑟缩了下,总觉得被看穿了?   老太爷抽了几下,才问他,“不是你,那是谁的?老夫倒是想瞧瞧,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将这东西带给殿下。”   要知道,太子才十一岁,还没到开荤教导房中之事的年纪。   连宫内都还未安排人伺候,现下就已经学会了看这些东西,必定是有人想教坏储君。   若过早懂得,指不定要玩物丧志。   身为储君,如何使得?   这也是老太爷为何动怒的缘由,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宫里带出来的。   太子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是、是刘瑾给孤带、带的。”   老太爷听完,吩咐下去,“把人给我拎过来。”   不一会儿,锦衣卫提着一脸茫然的刘瑾扔下,转身消失在厅里。   待看清眼前的阵仗,刘瑾也是心中咯噔一下,他转了转眼珠子,忙扑到太子身边。   “殿下,殿下您怎么样了?”一看太子眼泪鼻涕一坨,他心疼道:“崔老先生怎的下手这般重,殿下好歹是储君。”   老太爷冷哼一声,“你也知道太子是储君?”   “老先生这话何意,咱家可是伺候殿下的。”刘瑾委委屈屈,却又带着软刺说道。   这机会可真是难得,老东西当众责罚太子殿下,若自己多编排几句,殿下必定心生不满。   说不准还会告到皇上那里,就此厌了崔家。   毕竟,这三番五次责罚储君,可不是什么小事。   就连那三公也不敢说碰太子一下。   心里想的正好,又道:“崔老先生,殿下金贵,您可不能怠慢了。”   老太爷目光淡淡,见太子埋首不语,他道:“《大乐赋》这东西是你带给殿下的?”   刘瑾一顿,朝太子看去,见他埋首不理自己,便明白了意思,道:“是咱家……”   话未说完,老太爷戒尺便一扬抽了上去。   啪地一声。   刘瑾懵住,他被抽了?   且,抽的还是脸?   崔九贞看着,紧了紧喉头,悄悄地往谢丕身后挪了挪。   那可真是将来要权倾朝野的奸佞内臣刘瑾。   她祖父,竟然抽人家嘴巴子了?   不待她反应,老太爷又扬手抽了几下,别说反抗了,刘瑾被连着抽了这么几下,人都懵了。   “身为储君近侍,竟敢带坏主意,弄这等污秽之物引诱,该打!”   又是啪啪几声。   刘瑾被抽的眼冒金星,一颗板牙也飞了出来。   再看,已是一脸血污。   他含着泪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整张脸肉眼可见般地肿胀着。   这、这个老东西,竟敢、竟敢……   太子余光瞥见,汗毛一竖,立马将头埋得更低了,动也不动。   还好还好,只要不是揍他就好。   见着血污飞溅,谢丕侧了侧身,挡住身后的人,在她牵起他的衣袖时,握住了她的手。   崔九贞有了些安慰,悄悄看了眼老太爷,立马又缩了回去。   幸好不是她。   刘瑾被抽的没几下就昏过去了,老太爷这才停手,将戒尺搁下。   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他再看向太子,道:“殿下现在这个年纪,应当把心放在课业上才是,待到了年纪,自会有人教导你……”   他本想说出那种事儿,可一想到孙女还在,便又咽了回去。   “自去反省吧!回头写个悔过书,老夫亲自检阅!”   说完,他看向谢丕,准确的说是看向他身后的人。   “你跟我过来!”   崔九贞一抖,求助地看向谢丕,后者拍了拍她的手,悄声道:“安心。”   哪能安心啊?没见太子都被揍了,那刘瑾更是惨不忍睹。   她还能有好果子吃?   可,再不情愿,崔九贞也只得跟上。   厅堂里,刘瑾被拖了下去,见着人都走了,太子这才敢抬起头,松了口气。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古人诚不欺他,真是太可怕了,还是他的内侍们讨人喜欢。   他发誓,他就是喜欢带把儿的,也不会喜欢崔九贞这样儿的。   亏得之前他还想着给她弄到宫里,天天给他做饭吃,兴许还能给她个皇后坐坐。   现在想想,便是跪下来求他,也不可能。   谁娶她谁倒霉!   心中恨恨地想着,就连谢丕立在他面前,垂眸看着他道:“殿下还想趴多久?”   太子朝门口看了眼,遂缓缓起身,捂着屁股,委屈道:“先生,你说孤现在请旨回宫,还来得及吗?”   “您说呢?”   谢丕袖摆一挥,转身径自离去。 第120章 送人   跟着老太爷出来的崔九贞小心翼翼的走着,时不时瞄一眼前头的老太爷。   到了偏厅里,老太爷这才转身瞪着崔九贞,“往后不准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崔九贞下意识地就想狡辩,可一张口就看到老太爷一副了然看透的神色,她将狡辩的话又咽了回去。   “是……”   老太爷越想越气,这气的还不是自己的孙女一人,连带着温氏又被他记了一笔。   若是生母,怎会不好生教养,现下这般无知,轻而易举就被太子哄骗,竟看了这样的淫秽之物。   老太爷只觉得方才打少了。   手还痒。   “回头让胡妈妈寻个教养嬷嬷过来,往后就放在你身边儿。”   免得再被不三不四的人诓了。   崔九贞一听,立即拒绝,“这倒不必,我身边人手已经够了,再多一个嬷嬷恐易生事。”   她悄悄看了一眼老太爷,垂下眸子道:“况还有胡妈妈在,哪用得着旁人。”   “胡妈妈不成。”   老太爷沉吟,胡妈妈总归是下人,他的孙女已然指望不上温氏,若再不寻个好些的嬷嬷跟在身边,往后难免会吃亏。   正想拍定,就见谢丕走了进来,行过礼后,道:“先生,可要请太医过来瞧瞧,太子虽伤的不重,可那内侍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得。”   提起刘瑾,老太爷便冷哼一声,“扔进柴房,找个寻常大夫看看便好。”   若不是觉着晦气,便是打死了事也不足惜。   看了眼缩在一旁的崔九贞,他想着教养嬷嬷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便吩咐她先下去了。   崔九贞得了令,行过礼,立即头也不回地就跑。   谢丕嘴角微弯,见着老太爷眉头皱着,便道:“昳中方才听得一两语,先生可是要寻教养嬷嬷?”   老太爷抬起眼皮,“嗯?不错。”   可惜他老婆子去的太早,否则这些事由她来管,也不至于如此。   愁人。   “若先生不介意,可让我母亲帮衬一二。”   老太爷顿了顿,徐氏?   徐氏出身余姚徐家,也是名门之后,确实是个好人选,且以两家的干系帮个忙也不为过。   “那便劳你母亲操心一二了。”   “是……”   谢丕应下,随即又与老太爷说起太子的事。   这个年纪接触这些,着实不是好事,另,今日的事也得同宫里的两位通个气。   最好加以管束太子身边的内侍,否则,指不定哪日,就将太子勾去坏了心性。   另一边,崔九贞寻到太子,此刻正趴在房里的榻上,等着小厮来给他上药。   刘瑾活不活的下来还不知,他身边就带了这么一个伺候的,这会子自然要院里的小厮来了。   瞧见崔九贞偷偷摸摸地走进来,他脑袋一转,扭过去不理她。   见此,崔九贞讪讪,戳了戳他,“殿下,可还好?”   提起这个就来气儿,他凶狠地瞪向她,“你说我好不好,要不你试试?”   崔九贞立即摇头,“不必不必。”   她又不是没瞧见,看着都疼,怎的还敢试?   “亏得孤待你这般好,连珍藏的本子都给你,你竟然出卖孤。”   想起这个,他就一阵气闷,从来只有旁人给他顶过,哪知这回竟然栽在这里。   “殿下,我也没说错不是。”崔九贞见他趴在榻上,可怜巴巴的,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再者说,你也知道我祖父的脾气,要是我怕是会被打死,你就不一样了,身份尊贵,一国储君,也只有你能护得住我。”   好话不嫌多,崔九贞深谙其道,一连说了不少。   太子听得飘飘然,晃着脑袋睨了她一眼。   也是,这么个姑娘怎禁得起老先生那几下,这院里也只有他能护得住她了。   崔九贞见着太子面色稍缓,继而道:“今儿个是我的不是,这样,你这半月的饭食,我包了可好?”   太子闻言,眉头一扬,“你包了?”   “嗯!”   他眼珠一转,“半月太少,我要一个月的。”   “十日。”崔九贞面无表情。   “二十日”   “五日。”   “成成成,半月就半月。”太子急了。   崔九贞勾起唇,小样,还想跟她讨价还价,她可是遛过大天朝菜市场的,能比?   哄好了太子,崔九贞松了口气,毕竟她也怕真给人得罪了。   毕竟往后,这天下还是他做主。   说到做到,这几日太子吃的喝的都是崔九贞亲自下厨。   因着屁股的伤,太子又不必上课,是以过的比后头刚牵回来养的猪崽还快活。   老太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了他去。   没过几日,谢夫人登门了,跟着她的还有一个年过半百的嬷嬷。   这回倒是没再去正院探望温氏,而是直接到了东苑。   厅堂里,谢夫人朝老太爷见过礼,遂将身后的人领出来,道:“老先生,这是余嬷嬷,曾在宫中做过女官,后得皇后恩典出宫,因着她姐姐是我府里的人,这回便荐了她过来。”   老太爷点点头,看了眼那余嬷嬷,见之衣着得体,举止有度,态度恭谦,便也没有多问。   既然将这事交给徐氏,便是相信她的眼光。   “大姑娘心性纯善,你好生待在她身边,将来自会让你荣养归乡。”   反之亦然。   余嬷嬷也明白这话的意思,恭敬地行了一个全礼,“奴婢谨遵老太爷之命。”   看模样还算满意,老太爷挥手让人退下。   谢夫人也告退,带着余嬷嬷离开正厅。   她跟着引路的小厮朝崔九贞的住处走去,路上,对余嬷嬷道:“往后还得你多照看些了。”   余嬷嬷明了,“夫人放心,奴婢必然伺候好大姑娘。”   谢夫人闻言一脸笑意,在见到迎过来的崔九贞后,笑意更甚。   哎呀!怎么几日不见又水灵了。   “您怎的突然来了,先前我还不知,都没能去前头迎迎!”   崔九贞将她引到房里的炕上坐着,又命人沏了茶过来,亲自奉上。   谢夫人拍拍她,“不必忙活,我今儿个过来是送人的。”   崔九贞早就注意到了她身后跟着的嬷嬷,当下,便有了猜测。   余嬷嬷上前见礼,“奴婢余氏,给大小姐请安!”   “这……”她看向谢夫人。   “莫怕,余嬷嬷是自己人。”谢夫人笑道:“昳中同我说起,让我给你挑个贴心的,余嬷嬷也算得用,你尽管放心。” 第121章 低嫁   听她这么说,崔九贞微微惊讶,谢丕替她安排的?   那厮怎的还管起这些事了。   不过,到底没拒绝,“往后便有劳余嬷嬷了。”   她说道。   余嬷嬷立即屈膝,“奴婢不敢,伺候大小姐是奴婢的本分。”   谢夫人满意,遂道:“让你的丫头带余嬷嬷下去熟识熟识,免得伺候起来有什么不便。”   崔九贞应了,让玉烟将人带了下去。   谢夫人没有多留,如今崔家事多不便,问了几句后她便离开了。   寻到正在房里看书的谢丕,她嗔了眼,“你也真是的,就这么堂而皇之给大姑娘身边安排人,也不怕崔家发现,回头与谢家有了龃龉。”   谢丕神色淡淡,将手中的书放下,搁在其他书下头。   “贞贞身旁没个老练的,儿子担心她吃亏罢了。”   “吃亏?大姑娘聪明着呢!”她坐下道:“倒是你,当心些,若教老先生发现你的心思,仔细你的皮。”   连太子都照打不误,更何况一个学生。   她可是听说了,太子身边的内侍被抽的没个人样。   只希望,老太爷莫要打谢丕的脸才好,毕竟还得见人,可不能毁了。   “儿子省得,母亲不必挂心。”谢丕淡淡说道。   谢夫人听了这话,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怎能不担心?   帝师是个什么脾气,谁人不知?   “我听说,王家小子被折断了手,此事,你怎么说?”谢夫人睨着他。   旁人都道是王衍对崔大姑娘不敬才有此下场,可她能不知自家儿子对那小子的心思?   想起这个,她就来气,“你给我当心些,幸好他没将此事捅出来,否则你如何站得住脚?”   说不准,还要牵扯上崔九贞。   谢丕面色不变,“不过是个小小的教训罢了,母亲担心什么。”   他毫不在意。   别说王衍不敢对外说,即便是说了,那也无碍。   他谢家正好名正言顺地来提亲。   谢夫人拿他没法子,这个讨债鬼,生出来就是膈应她的。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回头还是与老爷商量商量,早些将这门婚事定下的好。   毕竟她家儿子不好议亲,人家姑娘却是人人争抢的,尤其是近日还有不少向她打听的。   想到这里,谢夫人立即打算回府商量去。   可不能让她们再做梦,崔家姑娘是她谢家的。   谢夫人很快离去。   东苑里,余嬷嬷暂时安顿了下来,待过了脸,众人也都知晓,崔九贞身边多了个嬷嬷。   晚间时候,玉烟伺候完崔九贞沐浴,一边替她绞着发,一边询问道:“小姐,这余嬷嬷放在这里,该给她指派什么差事?”   “不是祖父寻来教导我的么!自然有她该做的事,不必过问。”   “是……”   玉烟噘嘴。   崔九贞好笑,“行了,不会妨碍到你们的地位,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被戳穿了心思,玉烟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   “奴婢省得了。”她说道,心中轻快不少。   不一会儿,如云端了茶进来,替崔九贞倒上一杯,说着,“小姐,梧桐苑有消息了。”   崔九贞喝着茶,微微一顿,“嗯?”   “王家公子的长随今儿个与二小姐丫鬟菊叶碰了面。”   “可知说了什么?”   如云摇头,“不过看菊叶似乎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崔九贞笑了,她这个好妹妹还真是不让人失望啊!   “近日看的松些,王衍不日就要离京,想个法子,好歹让他们见一见。”   她其实不大明白,崔元淑已是崔家弃子,王家都已经表明态度,偏偏王衍还是一根筋。   难道,真有那么喜欢崔元淑?   为了她,不惜与长辈作对,甚至是搭上自己的前途。   啧啧,这也算是痴情人了?   隔日夜里,周遭寂静无声。   两道身影就着不怎么明亮的灯笼悄悄出了院子,穿梭在府中。   看衣着,该是两个丫鬟。   到了一侧门前,其中一人拿出一个荷包塞给了守着门的婆子,后者揣上,转身离开了。   “小姐,没旁人了。”丫鬟转头说道,赫然便是菊叶。   而她身后的,是崔元淑。   小侧门打开,月光下,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身影映入眼帘。   几乎是同时,崔元淑眼中温热便落了下来。   “衍哥哥……”她上前扑到对方怀中。   王衍眉头轻皱,避开受伤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淑儿。”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闻着熟悉的香味,心中略感安慰。   “衍哥哥,淑儿好想你,每天每天都在想你。”崔元淑抬起头,看着他,“你不知道,淑儿现在过得多苦,母亲,母亲也病了,都是崔九贞,她害了我不够,还害了母亲。”   王衍微惊,“温婶婶怎么了?”   崔元淑哽咽着将事情说了遍,听罢,王衍简直不敢相信。   “她怎能如此狠毒!”摇摇头,这一环环怕是早就设计好的。   当真教人不寒而栗。   如此年纪,便有如此心机手段,难怪他的淑儿不是对手,连温氏也栽在她手里。   崔元淑抹着泪,满面哀愁,“衍哥哥,如今可怎生是好,祖父和父亲打算将我远嫁寒门,与你再不得相见。”   王衍心中一痛,“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淑儿,我会娶你。”   他过不了几日就要离京了,这一去,必定三年无归,他不能放心淑儿就这么在崔九贞那样的女人手里。   事实也是如此,如今看来,他的淑儿是斗不过崔九贞的。   只是,想要娶她,如今也是难了些。   若是从前,他说服了父母都好说,现下,却是王家不许他再有这个心思。   见他失神,崔元淑紧了紧抓着他袖子的手,“衍哥哥,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王衍回过神,目露愧疚,“淑儿,是我不好。”   “别这么说,衍哥哥。”崔元淑捂住他的唇,扬起一抹凄楚的笑意,“只怪我太傻,着了姐姐的道罢了。”   她低头,靠在他身上,“淑儿此生非衍哥哥不嫁,若祖父与父亲相逼,我便绞了头发去庵里待着,再也也不会挡了姐姐道。”   “胡说八道什么!”王衍冷下声,“我怎会让你如此,我的淑儿,合该是拥有最好的才是。”   崔元淑摇头。   身份地位都已经没了,她不能再没有王衍,更不能低嫁了去。   那些泥腿子出生的寒门庶子,怎配得上她!   【感谢小可爱们的票票和支持,爱你们^O^】 第122章 哭求   见她沉默,王衍更是怜惜,他不能再等了。   既然崔家不要她,那他王家要,没有崔家难道还不行了?   “淑儿,你且等我,我这就回去同父亲商议。”   “衍哥哥?”崔元淑神色复杂,“伯父怕是不会同意的,况且出了那样的事,伯母应是恨死我了。”   “那件事与你何干,是崔九贞心思歹毒联合谢丕设计了我们罢了。”   崔元淑眉头微动,疑惑道:“谢丕?”   提起他,王衍脸色一僵,眼中划过一抹厌恶,不想再说,“无事,总之那日的事本就是个圈套,怪不得你我。”   崔元淑掩下眸子,面上犹自神伤,却将他方才的话记下,心中思量着。   纵然夜长,两人也不得不分开,小侧门重新关上,崔元淑静默许久,才带着菊叶离去。   回到院子里,她进了房换下一身的丫鬟衣裳,烛光中,看着卸下来的耳饰,她突然道:“大姐姐莫非跟谢丕有所牵扯?”   看似自言自语,却也是问向菊叶。   “这,奴婢从未听过这等事。”她摇头。   崔元淑眉头蹙起,“是么,可衍哥哥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的。”   一定是有他的缘由。   谢丕,崔九贞,这两人有牵扯,还有谢家的事,难道说……   她想到一个可能,因着太过凑巧,让她不怀疑都难。   当日的事,恐怕还有谢家的手笔。   他们竟然,竟然如此对她!   铜镜里,映出她模糊不清的扭曲面容。   翌日,崔九贞接到了芭蕉园的消息,说是崔元淑要见她。   来通禀的是芭蕉园里伺候的小丫鬟,她悄悄看了眼崔九贞,立马低下头,“二小姐说,若、若是不想您和……谢丕的事人尽皆知,就去见她……”   说着,她抖了抖,当真是怕极了。   崔九贞注意到她的反应,嗤笑一声,“我又不是那等滥杀无辜之人,无需如此。”   闻言,小丫鬟又是一哆嗦,崔九贞叹了口气,实在不忍看,将她挥退了下去。   转头询问,“我有这么可怕?”   玉烟和如云眼珠一转,皆摇头。   两人心里不禁想到关于府里的传闻,现下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小姐。   否则,轻的赶出府发卖了事,重的就如正院的萍儿和芭蕉园的柳枝,一去不回。   谁也不知其生死,当然,死的多数。   崔九贞没有再理会,她敲着几案,崔元淑会发现这件事并不让人惊讶,相反,她还觉得晚了。   现在才反应过来。   “走吧!去瞧瞧。”她起身,带着两人出了东苑。   至于新来的余嬷嬷,她倒是未安排上。   芭蕉园里,见到崔九贞过来,一众的丫鬟婆小心翼翼地行过礼,便退了下去。   院子里还同从前一般无二,除了不能随意出入,崔元淑的起居并未受到苛待。   房里,看着进来的崔九贞,崔元淑冷笑,只觉得碍眼至极。   “大姐姐可真教我刮目相看。”她讽刺道:“说我与衍哥哥刁风弄月,韩寿分香,你又何尝不是,甚至联合外人陷害自己的妹妹。”   崔九贞扬眉,“陷害?我这是陷害么?妹妹可要我替你说,你们这般暗度陈仓有多长时间了?”   崔元淑脸色一僵,却不认输,“是又如何,你还不是一样,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我与你可不一样,我没有勾搭自己未来姐夫的喜好。至于谢丕,我还要多谢你们,若不是发现你们的奸情,我也不会死心,自然也就无缘牵手。”   崔九贞笑着,靠近她:“对了,那次你在水下做的事,也算是将我俩彻底推到了一起。”   崔元淑面色一白,躲闪了她的目光。   “我可以不计较这件事,但我要你帮我。”她说出自己的目的。   “哦?要我帮你?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难道你想与谢丕的事情传出去,届时,你坑害妹妹的事可就兜不住了。”   崔九贞嗤笑,“你未免太将自己放在眼中了吧?”   她会怕?   王衍与崔元淑的事情,众人看的明明白白,说再多也改变不了她一早就觊觎未来姐夫的事,又何须他人再多说什么。   况且,谁会冒着得罪崔、谢两家而议论她和谢丕。   那些人,看的可比她们清楚。   若此事真的摊开说,他们指不定还会从中撮合。   她做事,可不是从来不考虑后果的。   “如果今儿个求我过来就是想说这些,那你还是省省吧!”崔九贞听得无趣,就打算离去。   崔元淑急了,忙扯住她的袖子,含着泪,“大姐姐当真如此无情?”   崔九贞扬眉,睨向她。   “无情?你想要我的命时,可有想过无不无情?”   “三番五次想毁我清誉,陷害我时,又无不无情?”   “你念过一点儿情谊?”   一连几问,逼得崔元淑颤了颤手,几欲抓不住她。   可她不能放,她不想就这样翻过年去,就被草草嫁给那些泥腿子。   “大姐姐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我真的错了。”她哭求道,双眼泪珠一颗颗地滑落,神色哀怜地看着她。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只是、只是太喜欢衍哥哥了,大姐姐,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求你……”   崔元淑滑落在地,却不肯松开她的袖子,柔弱既又倔强。   这样的娇娇儿,呜呜咽咽的啼泣声竟也这般揪人心弦。   若是心肠软些的,怕是真禁不住她这般纠缠。   可惜,偏偏崔九贞不为所动。   她掰开她的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是你觉得,族内决定的事,我能改变?”   崔元淑顿住,一瞬间,好似抽空了力气般,垂下头。   “这么说,姐姐是不愿帮我了?”   “我凭什么帮你?”   崔九贞嗤笑,转身就走。   真是茶喝多了,总觉得所有人都该为着她?   随随便便认个错,哭两声,就能当之前的事不存在?   做梦呢!   走出院子,她顿住脚,吩咐道:“让人看着她点儿,别给我惹事,一肚子坏水,指不定又在打算什么。”   玉烟回过神来,“啊?二小姐竟然在打着什么坏心思吗?”   她方才瞧着情真意切,都有些不忍了。 第123章 自缢   崔九贞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连如云都皱了皱鼻子。   叹了口气,怪她没调教好。   “玉烟姐姐,那些事儿都做了,如今若不是没法子,又怎会来求小姐,况且,也不见得几分真心。”   “这怎么说?”玉烟在后头不耻下问。   如云到底是东苑的人,被老太爷放在崔九贞的院子里,自然也是挑选出来好好调教过的。   心思自然要玲珑的多。   她说道:“听说老太爷准备翻过年去就将二小姐远嫁出去,虽说不至于嫁到穷乡僻壤的贫民窟去,可必定也不是什么高门。”   玉烟懂了,这是要嫁寒门小户去。   “如今来求小姐,也不过是为了自个儿罢了,哪里是真心认错来的。”   说到这里,如云颇为不耻。   二小姐当真自私。   玉烟点点头,看了眼如云,只觉得这小脑袋瓜子是真聪明。   回到东苑,崔九贞看了眼天色,阴沉沉的,怕是不久要落雨。   正好池塘里的鱼好钓,她赶忙让梁伯给她准备了鱼钩鱼篓,准备学老太爷塘前垂钓。   玉烟不放心,又回头准备去拿几把伞带着。   如云跟在崔九贞身边,双丫髻上的珠花一晃一晃的,颇为可爱。   “小姐,二小姐那里您打算怎么着?”   “我能怎么着?”   崔九贞撇嘴,笑道:“我除了让那几个看门的松些,还能怎么着?”   如云一听,也笑了起来,“奴婢觉着,二小姐怕是知晓王家公子要离京,也是急了。”   这离京之后短时期内是不可能回来的,少年相思谁知道又能持续多久?   江南人杰地灵,连姑娘都比别处的好看水灵,那王衍如今再喜欢,这一去几载又能记得多少?   况且,翻过年去,至多三四月,老太爷就要将及笄后的崔元淑远嫁出去。   比起前路不知如何,当然还是王衍好,哪怕他们名声已毁。   听她说起这个,崔九贞有了心思,她觉得吧!这件事得让王家知道,免得他们崔家女出了跟人私奔的事儿!   想到这里,她吩咐如云,“回头你寻人递个消息,不必多说,只提点几句便好。”   她相信,那位自诩清高的王夫人一定会知道怎么做的。   如云忙地点头应下。   两人先朝着池塘走去,快快活活地钓起鱼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九月的天儿忽地就凉了。   满载而归的崔九贞先去换了衣裳,又喝了余嬷嬷早前准备好的姜汤。   一碗下肚,遍身回热舒畅。   而远在王家的人,却不怎么好过。   已经跪在雨地里不知多久,王衍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模样。   他今日求了父母要娶崔元淑,可出乎意料的,母亲竟然极力反对,甚至不惜拿命威胁。   这才有了他跪在雨中的一幕。   娶崔元淑无可更改,没有自己,她哪里能存活?   想到那日瞧见她消瘦的模样,心下更为坚定起来,他绝不会放弃她!   屋里头,王贡实在头疼。   “他这硬是要娶个无用的弃子,当真是一点儿不为前途着想了。”   他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儿子。   王夫人也气得不轻,一面站在窗子后看着跪在雨中的人,一面又恨得心疼。   “别的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事不可能。”她对王贡说道:“我先前相看过几个人家,这几日老爷也帮着琢磨琢磨,衍儿的婚事趁早定下。”   王贡沉默,并没有反对。   以王夫人的意思是挑几个好的,等到了南京就定下,两家再多走动走动,届时见了新人,哪里还有空子再管崔元淑这个弃子。   想是这样想,可她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自家儿子竟然还与崔元淑见过。   且,她听到消息,崔元淑在府里也不安分,若是崔家真要将她嫁到王家,那岂不是害了她的儿子?   火急火燎地挑了个人家,原是想到了南京再择一个,可如今不加快些也不行了。   如此,王夫人只得退一步,选了稍次些的福建吴家的姑娘,立即就将庚帖递出去了。   崔家,半夜里,芭蕉园突地亮起了灯火,一阵骚乱将不少人都惊醒起来。   崔九贞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一边由玉烟替她穿着衣裳,一边皱眉询问如云:“是什么事,这样急?”   如云脸色微沉,“小姐,二小姐自缢了。”   “什么?”崔九贞清醒了些许,“人死了?”   “没有,不过听说发现时差点儿咽气了,这会子府医已经过去诊治。”   崔九贞松了口气,她就说,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她出了东苑,到芭蕉园时才知道,老太爷和崔恂已经到了。   府医正从房里出来,叹了口气,“二小姐命大,幸而发现的早,挽回了一口气。”   崔恂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有劳你了。”   府医忙称不敢,犹豫了下,又道:“二小姐身子弱,近日又忧思过虑,似是受了刺激,往后得好生看着,不可再令其神伤,否则于寿命有碍。”   “怎会这样?”崔恂大惊,遂看向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让你们好生伺候二小姐,就是这样伺候的?”   “奴婢该死!”   “一群混账,连主子也伺候不好。”   崔恂大骂,随即进了房里去看崔元淑。   崔九贞看了这些人一眼,朝老太爷道:“祖父,九贞陪您进去看看?”   老太爷摇摇头,“人不是没事儿,你也早些回去,夜里冷了。”   他临走时,微微看了眼那个府医。   屋里头,陪在床边喂药的是菊叶,见着崔恂过来,眼眶通红地行了一礼。   “老爷……”   崔恂点点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崔元淑,脖子上那一圈青紫尤为明显。   整个人脆弱不堪。   见着又瘦了不少,崔恂眼中闪过一抹不忍。   崔元淑缓缓睁开眸子,见到崔恂,立即涌出热泪,声音嘶哑道:“父亲,我错了,不要将我远嫁出去好不好?”   崔恂眸子一厉,“这是哪里听来的话?”   “老爷,是大小姐……”菊叶跪下。   “咳咳……菊叶,住嘴!”   “小姐!”菊叶咬唇,似有不甘。   崔元淑慌忙摇头,“不关大姐姐的事,是我从下人口中听来的。”   【明天去打疫苗第二针,听说超级疼来着,有点想退缩了~】 第124章 折腾   崔恂闻言,顿了顿,却是没再多说什么,在床前坐下,道:“你且放心,父亲会替你挑个好人家,虽说不及京中世家富贵,但日子过得实在,也会待你好。”   “父亲,女儿不想离开您,不想远嫁出去,母亲身子一向不好,我怎可远嫁,让她十几年不得见一回。”   提起温氏,崔恂并未作声。   崔元淑挣扎着,撑起身,菊叶见此,忙地上前扶住她,给她身后垫了个大引枕。   见着崔恂沉默,崔元淑含泪,“父亲,您就这么不待见我吗?就这样,急着把我嫁出去?”   “淑儿!”崔恂有些疲惫,“为父但凡有选择,也不会如此,只是,你如今在京中已不会再有好姻缘。难道说,你要去给几十岁的人当继室,亦或是给人做妾?”   如今高门大户中,哪里还有愿意娶崔元淑的。   他给她寻个小地方,家底殷实的过着,未必不会有现在差。   纵然没有高官厚禄,世家门面,可有他暗中接济,也不会短了吃穿用度。   总比留在京中,往后只能选择这些人家的好。   只可惜,他这番打算,崔元淑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她只知道,无论是祖父还是父亲,都只为了崔九贞做打算,哪里顾及过她?   垂下眸子,孱弱的模样更教人怜惜。   崔恂纵然心有不忍,可决定却未变过。   “明岁开了春,我先将你送回广宗,由族人先照看你,待三五月再给你择门婚事。”   崔元淑低着头的嘴角讽刺地勾了勾。   送回广宗,就族里那群人,又怎会容得下她。   这哪里是送她回去,分明就是送她去死。   这就是她的好父亲啊!   再抬头时,她已理好了情绪,红肿的双眼看向崔恂,“父亲既然都决定好了,女儿又能说什么。”   见她听进去了,崔恂也松了口气,“你能想明白便好,为父向你保证,决不会将你随意嫁了。”   再怎么说,也是他崔家的姑娘,必定会为她挑户好的。   “是……”崔元淑淡淡应下。   崔恂想了想,又道:“你姐姐也没旁的心思,有些话你甭自己歪解了。”   崔元淑攥紧了手掌。   菊叶见此,看不下去了,“老爷,大小姐分明就是有意而为,故意刺激小姐,若非如此,小姐也不会……”   “菊叶!”崔元淑恼了,直接命令她出去。   无法,菊叶只得屈膝退下。   崔恂皱着眉头,眼中是明显的不喜,只是这不喜并不是对崔九贞,而是对这个丫鬟。   若崔元淑不开口阻止,恐怕今日免不了一顿杖责。   将她赶出去,反而是救了她。   正立在门口的崔九贞将屋里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   低眸看着这个一出来,被吓到摊在地上的人。   浅浅一笑,“我倒是不知,妹妹身边的人,还有这样颠倒黑白,喜欢凭空捏造的丫头。”   菊叶颤抖着跪在地上,“大、大小姐,奴婢、奴婢也没说错,小姐确实是因着您,才……”   “那要是死了,也打算怪到我头上?”   “大小姐慎言!”菊叶鼓起勇气道。   崔九贞眼眸一眯,就想发作,只见崔恂从里头出来,看了眼,道:“妄议主子,拖下去掌嘴!”   菊叶低头,不再作声,任由婆子将她带下去。   里头的崔元淑闻声,闭了闭眼。   她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更不可能回广宗。   崔九贞没有再进屋,而是与崔恂一道离开了。   大半夜的,确实折腾人。   路上,崔恂让她回去好生歇息,让得她有些惊讶,“父亲不问问我,是不是真的做过吗?毕竟,这两日只有我去过芭蕉园。”   崔恂笑了笑,“你是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只是,你妹妹因着这些事心里到底不能平,你便多担待些吧!”   “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女儿还能如何?”她道:“这样吧!芭蕉园的事儿我也不管了,免得那些个下人又要议论是我逼得妹妹自缢什么的。”   闻言,崔恂叹了口气,确实没有说她什么。   “夜里冷,赶紧回去歇着吧!”他说道。   崔九贞福身应下。   带着丫鬟刚走到东苑门口,便瞧见了立在门口的身影。   昏黄的灯火下,那人一身松垮的白衣,外罩着宝蓝色的披风,衣角正随着风微微荡着。   似是匆匆起身,墨发未束,只随意别了支簪子披散着,眸子幽深似潭,就这么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仿佛穿越了整个世界,令得人心头怔荡又安稳。   由远而近,那灯火好似也照亮了崔九贞的双眼,她快步走上前,站定!   “在等我?”扬起笑意,喜悦漫出。   藏不住,掩不掉。   有些人就是如此,一眼便能教你沦陷,再不可自拔。   而她,也甘之如饴!   谢丕低眸,替她将松了的披风重新系好,指尖微凉,滑过她的面颊。   崔九贞一把抓住,皱了皱眉,“你等了多久,怎的这样凉?”   “不过半个时辰,无碍!”他缩回手,免得凉着她。   崔九贞却不愿意放开,反而扑进他的怀里,驱了一身寒意。   “哥哥可暖和些了?”她抬眸笑道。   谢丕弯了弯嘴角,将她圈住,低低道:“莫闹,快些回去。”   崔九贞撅起嘴,却是忍不住踮脚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方才瞧见你就想这么做了。”她道:“哥哥教我好生喜欢。”   虽没有多少情话,平日里瞧着也冷冰冰的,可她知道,她的二公子是个能将旁人冻伤,却将她暖透的人。   怎么会这么好?   令得她第一眼瞧见,便再移不开眼,当初只觉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如此好看,如此……令人放不下。   始于颜值,陷于才华。   她沦陷了,也放不下了,大抵,这辈子也不可能放手。   又痴缠了会儿,崔九贞这才听话,在他的陪行下,直至进了屋。   谢丕立在门外不远处,直到关上门,才收回目光。   怀中似是还留存着属于她的暖香,令人莫名躁动。   他掩下微深的眸子,摩挲着指尖,缓缓离去。   前头,房门口处,老太爷看到刚回来的谢丕,有些讶异,“这么晚,去哪儿了?”   “回先生,见着院内灯火四起,却不见人,便随处查看了番。”他低头行了一礼道。 第125章 廉耻   老太爷闻言,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没大事,早些歇着吧!”   “是……”   谢丕应下,余光微微睨了眼老太爷身后的梁伯,遂进了房里。   “老太爷,人带到东苑了,您可要亲自审问一番?”   梁伯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两人走到长廊下,老太爷眯了眯眼,“不必了,此人进府也没个几年,料想也挖不出什么,打发出府便是。”   梁伯应下,“是,老奴遵命!”   “温氏掌控后宅不少年,想要梳理干净不是一日之功。”   老太爷说到这里,有些厌烦。   偏偏温氏这样的人狡兔三窟,明面儿上的人被拔除了,暗地里还不知都有哪些。   说不得一个不起眼的,恐怕都是与她相干的。   当真折腾人。   “那些人总会露出马脚的,您不必担心,再者大小姐也是个机灵的,不会轻易着了道去。”   提起崔九贞,老太爷颔首,面上有了些笑意。   “比她那个妹妹强多了。”他说道:“你安排下,不必等到明岁开春,趁着未过冬,就将人送去广宗吧!”   省的三天两头闹一场,弄得府里乌烟瘴气的,他哪里还有精力陪着折腾。   “那,老爷那边儿……”   “自去吩咐,就说是我说的。”   “是!”   梁伯应下。   崔恂接到消息时,还愣了愣,不过看着如今的情形,似乎早些送去也不错。   免得姐妹二人再多生龃龉。   “那就去安排吧!待二小姐养好身子就启程。”   他对梁管家说道。   “是,那跟随的丫鬟婆子,如何安排?”   “这……”   崔恂想着,人自然是跟去的好,免得在广宗无人照应,让人欺负。   可这样一来又太折腾,带着这么些人,路上也不好走。   且,不是嫡长女回族,派头也不能越过崔九贞去。   “派两个丫头,一个婆子跟着吧!”   他决定下来道。   至于之后的陪嫁,他会另做安排。   梁管家当下领命下去。   这件事在府里并未明着说,但从梁管家调动人手,以及安排行礼,崔元淑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心下微沉,看着脸伤未好的菊叶,只觉得前途茫茫。   如今连正房也进不了,母亲无法帮她,手里也没有得用的人,如何走的下去?   她想到了王衍,忙地抓住菊叶,“你去递个消息给衍哥哥,将我的事儿说与他知晓,我,我实在不能等了……”   若是从此天各一方,就真的再无机会了。   “小姐。”菊叶含糊不清地点点头,“奴婢这就去,您且再忍忍。”   崔元淑苍白着脸微微点头,看的菊叶心疼不已。   老爷他们真是太狠心了。   当夜,菊叶便趁着夜色打点打点出了府。   王衍被看的紧,是以连府门也出不了,还是得了消息,打晕了看门的人才见到菊叶。   瞧见脸上的伤,王衍觉得刺目,待问清了缘由,得知崔元淑的情况后,立即就夺门而去。   有菊叶的带领,他进去并没有那么难,也走过不少次了,自然不陌生。   院子里的人都歇息了,只留着两盏廊下的灯,昏黄不清。   王衍上前敲门,“淑儿?”   里头的人眼中一亮,立即就爬了起来,打开门。   “衍哥哥?”崔元淑泪如雨下,扑到他的怀中。   啼哭不止。   王衍心疼地揽着她,稍稍推开些,待看清她脖子上的青紫,更觉心口破了个大洞,呼呼地窒疼。   “何至于此,这样不爱惜自己。”   “衍哥哥,淑儿也是没法子了,淑儿只想嫁给你,不想嫁给旁人。”   “淑儿……”   王衍揽紧了她,自己何德何能,得此女之死靡他,不顾生死。   他冷静下来,看着崔元淑,道:“如今你我阻拦太多,想要寻常之法求娶不大可能,唯有让他们不得不接受,才能让你我不再分开。”   崔元淑没有惊讶,清瘦苍白的脸上只犹豫着。   “衍哥哥,这恐怕不好,父亲必然不会放过你的。”   王衍笑了笑,他的傻姑娘,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他。   “不怕,他总不能打死我,否则你怎么办?”   “衍哥哥,当真会娶我,只爱我一人吗?”   崔元淑抬起头看着他。   王衍吻她,“自然,除了淑儿,还有谁配得上让我喜欢?”   连崔九贞那样的容色他都看不上,自然也不会再喜欢除了崔元淑以外的人。   “好,淑儿只盼衍哥哥莫要负了我。”她垂泪道。   王衍怜惜地替她抹去,“我绝不负你!”   两道身影相拥在一起,映上门窗。   翌日,府里直接乱了套,老太爷被惊动,待到了芭蕉园,就看到从崔元淑房里出来的王衍。   冲击过大,当即眼前一黑,几欲站不住。   “祖父……”崔九贞忙上前跟梁伯扶住他,“祖父,您怎么样?”   她关切道,是真急了。   崔元淑和王衍如何她不管,可她在意老太爷。   “孽女,孽女!”   老太爷缓了缓,指着后头出来的崔元淑,“我崔家,怎会生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被指着骂的崔元淑脸色白了白,幸而王衍相扶,才不至于倒下。   她咬唇,上前跪在地上,“祖父,淑儿与衍哥哥两情相悦,您就成全了我们吧!”   王衍见此,也跟着跪下。   “求老太爷成全,王衍愿三媒六聘,娶淑儿进门。”   “你们……”   老太爷只觉得气血充上脑门,指着王衍,“你可知你已与福建吴家姑娘定了亲事,庚帖都送出去了,如今还来祸害我崔家女,究竟是何居心?”   王衍倏地抬头,“不可能,我从未同意过,哪来的什么吴家姑娘?”   说着,急急地去看崔元淑,后者也是一脸茫然。   她楞楞地看向王衍,不敢置信,“你已经,与旁人定亲了?”   怎会,怎会这样?   “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崔九贞扶着老太爷说道:“定没定下亲事,该去问你父母才是。”   王衍脑子乱糟糟的,他扶着崔元淑的肩,“淑儿,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有这件事,我发誓,我只想娶你一人!”   崔九贞扬眉,“原来是只想,不是只会啊?”   王衍闻声大怒,瞪向她,“崔九贞……”   话未说完,便被震怒的老太爷一脚踹开。   【今天打了第二针疫苗,谁说的不疼,胳膊酸疼无力,还困】 第126章 堕落   “你当我崔家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撒野?”   摔在地上的王衍却不敢反驳,也不能反驳。   “祖父!”   崔九贞看了眼王衍,道:“孙女之前就派人通知了王家,还是等人来了再处置吧!”   毕竟事情关系到崔元淑和崔家,而不是王衍一人。   老太爷便是再气,也没动崔元淑一下,他只看着她良久,后拂袖而去。   崔家出了这样的事,自然算不得什么小事,连东苑里头的太子都得了消息。   刚下了课,他便招来了刘瑾询问,这才知道原来那崔二姑娘如此放的开。   他一拍巴掌,“好戏好戏,难怪锦衣卫说老先生脸色黑的跟个碳一样。”   刘瑾眼珠子转了转,闪过一抹阴毒,讨好道:“殿下,这崔家二姑娘忒地败坏风气,且还指着您道腌臜,实在不可饶恕。”   太子一听,煞有其事地点头,“没错,可惜上回在谢家没能多踩几下。”   若非碍于崔老先生的面子,他才不会轻易放过那丫头。   难道储君就不记仇了?   不,他可记仇了。   刘瑾觉得有戏,报复崔家的机会来了,堂堂崔家的二姑娘与人无媒苟合,这回崔家的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想想就激动。   “殿下,咱们不如……”刘瑾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太子越听双眼越亮,不住点头,“没错没错,走,这就去看看老先生,可别气着了。”   刘瑾忙地应下,狗腿地替他引路。   在他们离去后,隔窗前的白色身影沉吟了一瞬,也跟着离去。   此时,颉芳斋正厅里,闻讯赶来的王家夫妇和正在衙内点卯的崔恂都过来了。   得知这消息,崔恂还不相信,直到亲眼见到了人,才觉得一颗心拔凉。   失望至极!   厅内两人跪在地上,崔元淑没有抬头,只娇弱地依偎在王衍身边。   坐在一旁的王家夫妇脸色也是极为难看,尤其是王夫人,目光怨毒地盯着崔元淑,帕子绞的死紧。   “你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崔恂问向崔元淑。   她没有回答,只将头埋得更低了。   崔恂像是抽干了力气般,跌坐在椅子上。   他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地为着打算,到头来却换得她自甘堕落如此。   即便不是嫁个高门大户,世家贵族,也会保她一世无忧,钱财不尽。   怎就这般了?   老太爷坐在上首,从在芭蕉园之后就没再看过一眼崔元淑,这会儿,他对王家夫妇道:“按理说,你儿子夜半三更擅自闯入我崔家,本是打死都不为过,可出了这样的事,再要他的命倒是不好。”   原本因着那句打死都不为而吸气的夫妇,这会儿又暗暗放下心。   王贡抬手,“实在惭愧,教我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请老先生恕罪!”   “恕罪有何用?难不成你们觉着今儿个让你们过来就是说两句话来的?”   “这……”   “王家莫非还想赖账?”老太爷一横眼,面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王贡汗颜,“老先生,实在不是晚辈不肯给个名分,只是,只是衍儿与吴家已经定下亲事,这二姑娘怕只能委屈做妾了……”   但,崔家的姑娘怎会给人做妾,老先生定是不许的。   可他王家又不能刚定下吴家的亲事,又将其退了转而再娶崔元淑去吧?   老太爷自然也知道这点,是以得知此事才会大怒。   这个孙女是自甘堕落,上赶着给人做小也不愿嫁个殷实人家,堂堂正正做妻。   当真是气死他了。   “那你待如何,难道要我崔家的姑娘白白被你王家子玷污不成!”   “晚辈不敢,只是……”王贡冒着冷汗,断断续续道:“若、若是二姑娘不介意,就、就抬了回去吧!”   “你说什么?”崔恂抬起头,怒道:“你想让我崔家嫡女去给你儿子做妾?”   王贡吓了一大跳,看了看一脸阴沉未语的老太爷,又看向盛怒的崔恂,“那要如何,我王家总不能再退了吴家的亲事吧!”   “做妾不可能,要么明媒正娶,否则……”   “我说崔大老爷,您这么做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王夫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指着崔元淑,“你家二姑娘如今还有什么,名声尽毁,京中但凡有点儿底子的人家谁还瞧得上她?”   崔恂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毕竟王夫人说的也是事实。   否则,他又为何费尽心思地去寻户寒门,想要将人低嫁了去。   “昨夜的事,我儿有错,难道二姑娘就没有错?偌大的宅子,也能教人随意进出?”   崔恂想到什么,脸色黑了黑。   原本交给大闺女打理的事情,因着上回的事人给气着了,撒开手不过问。   自己不得已亲自接了过来,让梁管家看着,可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崔元淑,心中想了许多。   怪不得他阴谋论,实在是太明显了。   王夫人见着崔恂说不出话,更有了底气,她挺直腰杆儿道:“如今王家已与吴家定下亲事,想要我王家退了再娶二姑娘不可能,除非,大姑娘嫁到我王家来,否则,绝无可能。”   崔元淑也就只能做妾!   “放肆——”老太爷沉沉地看着她。   王夫人心知自己口误,讪讪抿嘴。   “母亲,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娶崔九贞?”   王衍不肯了,他紧紧揽着摇摇欲坠的崔元淑。   顿了顿,道:“儿子只愿意娶淑儿,求父亲母亲成全!”   “不可能,想都别想——”王夫人厉声道:“总之,我王家不可能因为二姑娘就退了吴家的亲事,要进门,就只能做妾!否则,除非我死!”   她甩着帕子,寸步不让。   之前一直理亏,这回终是硬气了一回。   当她看不出来崔元淑那小蹄子三番五次勾引自家儿子?   如今好了,竟是这等事都做了,当真是好本事。   以为凭着生米煮成熟饭就能顺利进她王家的门?   做梦!   王衍被瞪得说不出话来。   “孤觉得王夫人说的有道理。”太子脚步轻快地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躬身低头的刘瑾。   众人忙地起身行礼。   低头间,崔元淑眼中划过一抹怨毒,只觉得这太子,定是专门来针对她的,再想到他上回也帮着崔九贞说话。   怕是她那个好姐姐,定然又使了什么手段与她过不去了。 第127章 除名   这厢,太子挥了挥手,“孤在崔家只作寻常子弟,大礼便免了吧!”   说着,他去扶着老太爷,“老先生,您觉着如何,先头听人说您几欲晕厥,可好些了?”   老太爷眉头跳了跳,抽出手,“好多了,多谢殿下关心。”   这臭小子这个时候闯进来,还不知又要做什么。   想着,他又看了眼死活没抬头的刘瑾,冷哼一声。   下意识地,刘瑾瑟缩了下,不着痕迹地往太子身后挪了挪。   没有忘记来的目的,太子垂眸看过王衍和崔元淑后,悠悠道:“这等腌臜事也要累得老先生来操心,实在该死。”   “殿下恕罪,是下官之过。”崔恂主动领罪道。   “哼!一点儿小事都处理不好。”太子鼻孔朝天,“孤觉着,崔二姑娘实在德行有亏,不堪正位。且王、吴两家已有婚约,又如何悔婚另娶?”   崔元淑倏地抬头,委屈地落下泪,不等她说什么,王夫人立马道:“是这个理儿,殿下英明,求殿下为我王家做主。”   这个时候,她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只要不让崔元淑做她王家的嫡媳,她今日便是得罪了崔老先生,也认了。   总归两家已是不可能再同从前一般来往。   老太爷明白了太子要做什么,脸色更黑了,偏偏他也不再好阻止,虽是个混不吝的,但人家好歹也是储君。   心中叹了口气,祸从口从,自己造的孽,这回,谁帮不了她。索性不再看,闭上眼去。   太子心中对王夫人的上道儿很是满意,顺着下去,继续道:“孤瞧着,就依王夫人所言,崔二姑娘做妾去吧!”   崔元淑美目圆睁,求助般地看向两人,“祖父,父亲?”   老太爷摇摇头,不语,崔恂原想说两句,可被老太爷瞪,又咽了回去。   见此,王家夫妇总算松了口气,忙伏地道:“殿下英明,谢殿下成全!”   只要不是娶妻就好。   太子下令,谁敢不从?   崔元淑瘫软在地,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灰黑交错,飘忽不定。   瞧见她不好过,太子更高兴了。   这一趟没白来啊没白来!   再看崔恂,简直又气又羞愧,可到了这个时候,说再多都无用。   自家女儿做了这样的事,还真不是王衍一人之责。   他颓废地看向老太爷,遂朝太子低下头,“是下官没管好闺女,一切就由殿下做主吧!”   太子咧嘴,想到什么,立即又抿上,看似沉稳地点点头,朝一旁看去,“老先生,您觉着呢?”   王家夫妇闻言,也看向老太爷。   一时间,厅堂内寂静无声,良久,老太爷才出声,他先是看向了崔元淑。   “你是愿意绞了发去庵里,保住你和崔氏的名声,还是说,要进王家的门做那奴不奴主不主的妾?”   他终究是认她这个孙女的,继续道:“若你选择去庵里,你就还是我崔家的姑娘,若是去王家,老夫这就将你从族谱上除名,从此以后,崔氏再无崔元淑此人!”   老太爷说完,定定地看着她。   倘若去了庵里,他哄哄太子,求个谅解,此事自当揭过去,想来也不至于再为难了。   崔元淑只觉被实实在在被敲了一下,脑袋连连发懵。   她颤了颤唇,“祖父,要将我赶出家门?”   老太爷不看她,“你既做了这一步,就得承担后果。”   “您当真,就如此绝情?”崔元淑不敢置信。   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和祖父,待她竟是一点儿宽容没有。   “若是今日跪在这里的是大姐姐,祖父和父亲还会这么做吗?”   她质问道,只觉心酸难忍。   老太爷双眼微眯,“你且问问她,可会与人无媒苟合,自甘堕落?”   “我崔家出了你这么个孽女,已教人笑话,如今确实怨不得旁人,要怪,只能怪你自个儿不自爱!”   崔元淑失了气力,一时泪如雨下。   怪她自己?   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但凡他们对她好一点儿,又何至于走到今日的地步?   若真为她着想过,又怎会让她低嫁寒门任人糟蹋。   所有人都在逼她。   今日算是看明白了,崔家根本容不下她,他们所能容下的,在意的,只有她那个大姐姐而已!   怕是杀人放火了,他们也会为其兜着。   崔元淑目光从老太爷脸上,再移到了崔恂脸上,随后是王家夫妇。   王衍紧张地看着她,又是疼惜又是愧疚。   这件事,到底是他的错。   片刻后,崔元淑抹去清泪,冷着声,缓缓道:“依太子所言,元淑愿进王家……”   最后两个到底没能说出口。   王衍松了口气,牵起她的手,心中暗暗发誓,必不负她。   崔恂泄气,无力再说什么。   老太爷也深深地看着她,还能如何?   她自个儿选择的,没有人逼她!   “都听到了?从此我崔家,再无崔元淑!”老太爷站起身,拂袖离去。   太子一哂,悠哉悠哉地带着刘瑾跟上。   几人行礼相送,待人走后,王夫人才直起身,看向与王衍依偎在一起的崔元淑,只觉刺目。   一个声名狼藉的弃子被纳进门,偏偏傻儿子当成宝。   越想越气,王夫人冷着脸,道:“想要进门也行,但必须得等我儿成婚后才能抬了你,没的让人吴家知道了妾室先进门,说我们王家没个规矩。”   崔元淑憋着气,前头王夫人待她有多和颜悦色,现下就有多恶毒。   她低下头扯了扯嘴角,简直虚伪!   这幅看似不敢不从的柔弱模样看的王衍是一阵心疼。   他扶着她起身,声音冷硬,“儿子明白了,请父亲母亲回去吧!”   就算定下了吴家的亲事又如何,他心里只有元淑一人,便是按着他们要求的娶了回来,也不过是个摆设。   他是不会瞧上一眼的。   王夫人被他气的不轻,又恨恨地瞪了眼崔元淑,甩了帕子扭头就走。   留下的王贡抹了抹汗,朝崔恂抬手,“今日叨扰了,还请崔兄恕罪,毕竟往后也算是亲家……”   “王大人说错了。”话未说完,崔恂淡淡道:“方才家父已经说过,崔元淑不再是我崔家姑娘。”   王贡一顿,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崔元淑,到底没再说什么,带着王衍离去。   方才的话也是存了试探的心,看来这崔二姑娘是毫无价值了。   厅堂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崔元淑倔强地看着崔恂。   “父亲如今不承认我了,不知哪天姐姐也做了这样的事,您可也会像待我一般将她赶出家门?”   【今天的胳膊还在疼,都不能碰,要不是我肉多,都感觉肿了】 第128章 火花   崔恂一窒,厉色道:“放肆,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改?”   “悔改?我如今这般,不都是教你们逼得?”   崔元淑讽刺地道。   她算是豁出去了,让她不好过,他们也甭想好过。   “大姐姐与谢二公子早已有染,恐怕父亲还不知吧?”   正待发怒的崔恂一顿,似是有些没听清,“你说什么?”   崔元淑勾起唇角,“我说,崔九贞与谢丕早已有染,在谢家也是他陷害我和衍哥哥,父亲可知?”   “满口胡言,贞儿怎会……”   “今日之事,又焉知没有她的手笔?”   崔恂立即反驳,“不可能,今日之事与你姐姐无关!”   “那父亲是相信他们早已有染咯?”崔元淑嗤笑。   “您大可去问她,想来她这个嫡出大小姐,您和祖父最疼爱最信任的人,该不会还骗您吧?”   崔恂气的连指着她的手都直颤,“你、你竟然……”   崔元淑不闪不躲,依旧扬头倔强如初。   这般脆弱的模样,他就是想打也下不去手,思绪有些混乱,他没再管崔元淑,脚步急躁地离去。   出了厅堂门,他就询问下人,“大小姐在哪儿,可瞧见了?”   被抓住的下人见之面色不对,小心翼翼道:“小的不知,小的只在早上见过……”   话未说完,便被崔恂扔开。   他走了几步,稍稍平静下来些,又朝东苑去。   询问了番,竟也不在东苑,无法,他只得命人去寻。   都干的什么事儿,崔恂只觉得头疼,梁管家也不知去了哪里。   真是哪哪儿不顺!   此时,被念叨的梁管家正看着带了厚礼上门的谢家夫妇二人,他疑惑地询问谢丕,“这,令尊令堂这是何意,您也知道,崔家如今不便待客……”   亲自过来迎的谢丕顿了顿,道:“无碍,我会亲自和老师解释,就劳烦梁管家了。”   这么说,他还能说啥啊?   老太爷的学生,他也不敢说呀!   谢家夫妇笑眯眯的跟着谢丕进去了,路上,正巧与灰溜溜出来的王贡父子接面。   王衍目光在谢家夫妇与他们身后小厮婆子捧着的厚礼上划过,再落到谢丕身上,哪里还猜不到这是做什么。   目光相交,一时间,火花四溅!   正对谢迁恭敬行礼的王贡没有注意到自家儿子的异样,他行过礼后,也注意到了他们带的东西。   可也没往深处想,毕竟谢家与崔家的关系,不是他们如今能比的。   让王衍也行过礼后,便带着他快步离去。   谢迁与徐氏皆面色淡淡,后者催促,“赶紧进去赶紧进去,儿子的事耽搁不得。”   “哎呀,急什么嘛!左右都要挨上一顿,不用急。”   “浑说什么呢……”   夫妇二人说着越走越远。   谢丕似是察觉到什么,回过头,就瞧见王衍也在看着他。   脸上冷凝一片,眼中的恨意和愤怒毫不遮掩。   “你也就只能捡我不要的罢了,竟还当个宝。”   “你不要?”   谢丕嗤笑,“你王衍也配得上她?论家世,你王家哪里及得上崔家?论才学你王衍又哪里及得上我谢丕?”   王衍被踩到痛脚,一时觉得心口堵的生疼。   他怒道:“你若不是生在谢家,又怎会有如今的一切,不过是生的好些罢了,又值当你傲什么?”   倘若生在谢家的是他,也必定不会比他差了去。   不过都是仗着身份而已,人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管瞧多少次都令人厌恶至极。   听得这酸话,谢丕面色未变,他淡淡道:“那真是可惜,你王衍生来就低我一等,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一挥折扇翩翩离去。   王衍咬紧牙,好容易才按捺住想要冲上去的冲动,冷着脸出了崔家。   这边,尚不知谢家夫妇进了东苑的崔恂,终于在梧桐苑和芭蕉园相交的亭子里寻到人。   一想到崔元淑所说,他便板着脸,走过去道:“贞儿,父亲有话问你,你给我老实回答,莫要有所欺瞒!”   崔九贞眼睫微动,“父亲想问什么,只管问吧!”   崔恂张了张口,又有些问不出她是不是真的与谢丕有染那样的话,烦躁的一屁股在石桌前坐下。   自个儿倒了杯茶过过嗓子。   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崔九贞,他撇开眼,问她,“当日在谢家,你,你可有与谢丕……”   “对崔元淑的事动手脚?”崔九贞笑着接过他的话道。   崔恂抿唇,想听她怎么说。   “父亲!”崔九贞看向亭子外的天边,“实不相瞒,我其实早就想过那么一天了。”   崔恂明白了她的意思,怔住,“这是为何?”   “我第一回 发现他俩……是在一年前。”崔九贞垂下的眸子眼珠转了转。   说早点儿也没什么吧?   崔恂闻言激动,“那时候就发现了,你为何不同父亲说?”   “我说了又如何?他们会认?”   崔九贞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我原本想着,若他们真情比金坚,我便退了这婚事成全了他们也好。”   崔恂脸上不太好看。   归根结底,还是崔元淑与王衍的原因。   只是那时候就发现了,她竟然一人忍受了这么多也不跟他这个父亲说。   他反思起来,是不是自个儿平日里做的不够好,竟教女儿一点信任也无。   “是为父不好,没有尽早发现,让你受委屈了。”   崔九贞摇头,“父亲,这与您何干,要怪就怪他们罢了。父亲还记得,那回有贼人闯入东苑?”   崔恂点头,“是,难道说……”   “女儿想成全他们,可他们不想成全我呀!”崔九贞掐了把大腿,眼眶湿润起来,“那日在谢家落水,我差点被元淑故意拖死,得亏谢丕救了我,否则,我便成了那湖底的冤魂。”   “竟有这样的事?”崔恂拍桌而起,这回是真的怒了。   他没有怀疑崔九贞的话,因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着实难以对崔元淑报以多少信任。   不仅夺取姐姐的姻缘,还想害她的命。   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会变成了这样?   “父亲,我想放过他们,可他们不想放过我,试问,我又如何能不反击?”   【感谢妹幽的打赏呀!谢谢大家能喜欢这本书,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陪伴!】 第129章 殴打   崔恂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绪不稳,踉跄着离开了。   见他一走,崔九贞立马收起眼泪揉了揉腿。   啧,真疼!   指不定又要青了。   正揉着,就听到一阵嗤笑传来,她抬头看去,崔元淑从假山后走出来,眼中讽刺不掩。   “真是虚伪,原来姐姐就是这般装模作样,博得父亲疼爱的。”   崔九贞眉眼一挑,“我还能有你这个小碧池虚伪?”   “什么?”崔元淑皱眉。   “听不懂?”崔九贞翘起二郎腿,“我说,你这个假纯洁,假善良,假柔弱的,比起东周的郑袖也不遑多让,一样的婊。”   这回崔元淑听懂了,她怒瞪她,“你又好到哪儿去?自以为是高高在上,还不是只能配个扫把星,早晚也得死在诅咒里。”   崔九贞嘴角平下,她起身走近她,“你说什么?”   崔元淑可不怕她,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又何须再与她虚与委蛇。   思及此,她学着她的模样,道:“我说,你也不过是个假清高,假持重的,也只有那个克妻的扫把星才会……”   啪——   崔元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偏过脸去。   她捂着脸颊,怨毒地盯着她,“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分敢不敢?”崔九贞甩了甩手,“你最好给我记住了,再说谢丕半点儿不好,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崔九贞,我跟你拼了!”   崔元淑一跺脚,当是真气死了,所有的委屈、怨恨、不甘、嫉妒都涌在了一块儿,直冲脑门。   下一刻她便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拽了一手头发。   崔九贞只觉头皮一疼,起初没反应过来让她抓了个着,待反应过来,拎着她的衣襟就将她压在地上。   咬牙道:“小碧池,你自找的,老娘手痒很久了。”   “贱人,我跟你不死不休!”   崔元淑也不退让,伸手一个劲儿地乱抓乱挠。   玉烟和如云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楞楞地没反应过来,别说她们,就连菊叶和一个婆子也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啊!   千金小姐打起架来也是个狠的,这般大开大合,不比朝堂上那群人干起来差。   “小姐,快来人啊!大小姐要杀人了……”   率先出声的是菊叶,她大呼一声就要上去解救自家小姐。   可玉烟和如云哪里会让她如愿,这明显是她们大小姐占优势啊!   她来碍什么事儿。   “主子的事哪有你插手的份儿,给我坐下!”玉烟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按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与上回在谢家的情形一模一样,只不过人确实反了过来罢了。   任凭菊叶如何挣扎,也挣不脱不了玉烟和如云两人的压制。   而一旁的婆子这个看看,那个看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急得双眼一翻,晕倒在地。   她年纪大了,激动不得。   啪啪——   又是几个巴掌声,亭子外传出崔元淑的哭骂声。   “贱人,扫把星,啊……”   “克母克亲的,你们俩都不得好死……呜呜……”   什么恶毒的诅咒都一个劲地往外冒,偏偏她越骂,崔九贞下手越狠。   紧攥着的小拳头差点把她的牙也打松了。   “还敢不敢再骂,嗯?”崔九贞骑在她身上,捏着她冒血的下巴。   她自个儿手上也有破皮的,但那都不影响。   虚弱地掀开肿痛的眼皮,崔元淑倔强不减,断断续续,含糊不清道:“你、你有本事就、就把我打死……”   崔九贞冷哼,甩开她的下巴,“就你也配?打死你,还怕脏了我的手呢!”   她撩了裙摆起身,拿出帕子将手上沾也不知谁的血擦掉。   居高临下道:“你最好别再犯着我,不然,我不仅能让你一无所有,还能让你皮都不剩。”   说完,像个斗胜的公鸡,扬头而去。   见此,玉烟和如云也意犹未尽地放开了菊叶,跟上自家主子。   此刻的崔元淑眼前模糊,只能躺在地上,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那句话。   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她果真就是在报复她。   崔九贞这个贱人,不知多久前便开始设计她了,可恨她先前竟然都小瞧了她,还觉着她是个好打发的。   她恨死了,是她害得她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小、小姐,您怎么样?”菊叶爬到崔元淑跟前,一瞧,泪如雨下。   她家小姐哪里还有个人样。   脸颊不仅都是巴掌印,嘴也肿的老高正淌着血,看着下颚的淤青也不知挨了几下。   最可恶的是,左眼眶也青紫一块。   大小姐怎么下得了手的?简直太狠毒了。   “呜呜,是奴婢没用,是奴婢保护不好小姐,让您遭受如此屈辱。”   她真是恨死崔九贞,恨死自己了。   崔元淑听不清她说的什么,眼一闭晕了过去。   她只记得,天上的日被亭子挡住了,照耀不到她。   俗物也敢掩日……   崔九贞一路回东苑,吓到了不少丫鬟婆子。   偏她心里舒畅的很,一点儿也不在意。   妹妹不就是用来揍的?   更何况还是崔元淑,简直揍一次爽一次。   踏进东苑,她打算绕开正厅那头,走小路回房。   可刚走两步,就在院子里与跪的端端正正的谢丕对上了眼。   谢丕倒吸一口凉气,若非及时稳住,怕是要立马爬起来了。   “你、你这是做了什么?”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衣衫不整,一头鸦发也散乱着,脖子上还有几处抓痕,渗着血,瞧着刺目异常。   他眸子深了深,泛出冷芒,正待接着询问,就见崔九贞双手一捂脸。   “不是我,你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她撒腿就跑。   尘烟拂起,谢丕也懵了懵。   方才过去的……是他的贞贞没错?   玉烟和如云追着崔九贞就跑,还没喘口气,就见前头的人似是踩到裙摆,一绊,摔了个大跟头。   “哎呀,小姐,您没事儿吧?”两人慌忙过去搀扶着。   谢丕想也不想地就起身,哪知刚起来,梁伯就从厅内出来,立即道:“快快跪好,你可莫要再惹两位主子生气,乖乖听话,老太爷心里都有数儿的,放心放心!”   “梁伯,大姑娘方才摔了,我想去瞧瞧。”   “嗯?”   梁伯回过头,只瞧见发髻散乱无形,灰不溜秋的一个人被扶着快步离开。   那东西是他家自来明艳娇俏的大小姐?   【实不相瞒,我看上你们手里的票票,你们觉得呢?】 第130章 难平   怔愣一瞬,人已经跑没影了,见此谢丕也歇了上前的心思,又端端正正地跪好。   梁伯也嘀嘀咕咕地离开:“得多做两个菜了……”   厅堂里,谢迁揣手坐在一旁,面上有些讪讪。   崔恂也憋着气,不理会他们。   实在没法子,谢夫人徐氏只得道:“老先生,您瞧,咱们也是知根知底的,昳中又是您的关门弟子,他什么品性您都是只晓的,还能比那王衍差了去?”   好吧!名声是不大好听,但那王衍如今也好不到哪儿去。   “提那玩意儿作甚!”崔恂冷哼。   徐氏笑道:“所以说,我们家昳中长得好,家世也好,真要论起来,京中能比得过的,可真数不出三个来。”   她看向闭着眼不说话的老太爷,心里也有些发虚。   从开口让谢丕出去跪着后,便没再开过口,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越想越急,正待要再说,谢迁出声道:“老先生,这俩孩子瞧着这般合适,两情相悦的,您也不好拆散不是……”   “混账,我收你儿子,就是让他来勾搭我孙女的?”   老太爷倏地睁开眼将手里的蒲扇扔过去。   正好砸在他脑袋上。   谢迁一缩,随即胳膊里侧的软肉就传来剧痛,他龇牙,将眼角的酸涩逼回去。   “夫、夫人……”   徐氏狠狠地转了转,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搞砸了你也甭想好过。”   谢迁一听,立即挺直腰杆儿,神情严肃,只是不再开口。   徐氏收回手,“老先生您消消气儿,两个孩子的事,咱们也阻止不了不是。若非上回落水的事,我儿救了大姑娘,他们也不会暗生情愫,这又如何怪得了昳中呢!”   老太爷睨了她一眼,却是没有说什么。   已经从崔九贞口中得知真相的崔恂,也没有多少惊讶!   只是,到底意难平。   自己的宝贝闺女就这么被……人勾走,还是在眼皮子底下。   这厮真是好本事。   虽说自己前头也想过这件事,可自己想和别人做了是两回事儿。   厅内一时静默。   徐氏也攥紧了帕子,焦心的不行,这可是儿子第四桩婚了,早在两月前她便开始茹素念佛。   只盼望着这段婚事能顺利得好,为此,什么条件她都能应了。   许久之后,老太爷终是发话,“先去合个八字吧!”   徐氏闻言大喜,忙地起身福了福,“多谢老先生成全!”   再抬首,已是真真切切红了眼眶。   “父亲……”崔恂张口,想说些什么,可看到徐氏眼角的湿痕,到底没忍再反对。   老太爷心中叹了口气,他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人父母的心,尤其是谢丕这婚事。   说是操碎了心也不为过。   再者,谢丕的确是他极为看好的孩子,是以,他才在诸多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   没想到今儿个硬是与崔元淑的事撞到一块儿,当真是气人恼人。   该他跪的!   谢迁悄悄看了几眼,见着八字有了一撇,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他的日子能好过些了。   厚着脸皮在东苑用过饭,夫妇二人才打算离开,由梁伯亲自送他们。   路上听到府里的大小丫鬟都在嘀嘀咕咕地说着大小姐将二小姐打伤了,后者还是被抬着回院子。   梁伯冷着脸训斥了几句,将人驱散,继续眯起眼睛给他们领路。   谢迁冒出一身冷汗,待出了府门,他悄声道:“看不出来大姑娘如此彪悍啊!昳中日后可有的受了,可别像我一样……”   “嗯?”徐氏睨向他,“像你一样什么?”   他眼珠一转,“嗯,那什么,夫人当心脚下,来来来,我扶你。”   徐氏冷哼一声,将手放进他手中,被搀着上了马车。   东苑里,已经重新梳洗完,抹好了药的崔九贞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   脖子上两三道血痕,最长的一道一指长,都快到下巴了。   这个崔元淑怎么跟个疯狗野猫一样,乱咬乱抓。   还好没抓伤她漂亮的脸蛋,否则还怎么勾引谢丕去。   她按了按头皮,牙一龇,当真疼得慌,那崔元淑瞧着柔弱瘦小,可力气却是不小。   硬拽着她头发,生生扯了好多下来。   不一会儿,出去打听消息回来的如云急急走到跟前,将谢丕为何跪着的事情说了遍。   她闻言一惊,“祖父没有生气吧?”   如云点头,又摇头,“老太爷刚刚吩咐,让您过去呢!”   “啊?”崔九贞怂了,别别扭扭道:“这能不能不去?”   如云板起包子脸,语重心长道:“大小姐,早晚都得去,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说了,老太爷还能吃了您不成。”   谢丕都得跪着,她怕自己也得去跪着啊!   之前跑的急又摔了跤,虽因衣裳不算薄未破皮,可也青紫一片呢!   如云沉默不语,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崔九贞与之对视片刻,转过脸,不得不妥协,越来越不好哄骗了,她只得起身出去。   来到书房前,崔九贞敲了敲门,随后传出老太爷的声音。   “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打开,崔九贞走了进去,又关上门。   来到老太爷跟前,她乖乖地行了个礼,抬眼瞧见她脖子上的伤,又睨了眼包扎着的手,气道:“像个什么样子,在下人面前就大打出手,一点儿面子不要了?”   崔九贞无法反驳,“是,孙女下次不敢了。”   面子值几个钱?哪有她爽了重要。   要是有下回,她还敢。   况且,本朝连朝臣都经常是说干就干,她只在后宅打打怎么了。   她那曾祖父崔恭都能带着王竑当着皇帝的面儿,将锦衣卫指挥使给活生生打死。   比起他,自己不是过家家?   再者,就说老太爷吧!撸袖子的次数又少了?   老太爷不知她心里想的小九九,只道:“你可是认定了?这回人是你自个儿挑的,若再不行,你就搁家里招婿吧!”   崔九贞回过神来,惊了惊,“祖父,您……”   “哼!老夫眼睛又不瞎。”   他瞧不出来谢丕那个臭小子,还瞧不出来她?   崔九贞讪讪,在另一边的榻上坐下,讨好地给老太爷斟了杯茶递上,“祖父莫怪,孙女其实第一眼瞧见二公子,便认定了。”   老太爷吹胡子,“姑娘家说这种话,羞不羞?”   嘴上说着,手却还是接过了茶。   【看到大家的票票啦!太爱你们了,抱抱~】 第131章 诅咒   崔九贞吐了吐舌头,“事实嘛!我敢瞒着父亲,可哪里敢瞒着祖父您?”   老太爷听她这么说,总算是缓了脸色。   那是,也不看是谁养大的,崔恂搁他跟前算啥?   “祖父知道的,我早已发现那二人的事,也早就想着退婚,奈何那两人总不肯放过我,一再逼迫,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崔九贞说着,低下头,“孙女这时候碰到了二公子那般的人物,哪里还由得了自己。”   老太爷听得牙酸,想到自己的老婆子,动了动胡子。   “你既如此认定了,那就不要后悔,这孩子婚事上可不怎么好走。”   “祖父,那不过是巧合罢了,孙女如今不还好好的吗?”   “真好好的,就不会出那么多事儿。”   崔九贞一噎,确实有些无法反驳来着。   说起来,老太爷其实并不担心其他的,徐氏说的对,论家世,论才学,论品性,谢丕确实是顶尖儿了。   但,唯独这个婚事他在意。   还是太早了,原本想再看个一年半载,没想到这么快。   他如今就这么一个孙女,可不能绝了后。   这般想着,还是得寻个空子,去相国寺走一趟才行。   他得亲自让大和尚算算!   这件事在崔家算是过了明路,不说别人,就说刚得知消息的太子此刻也佩服起自己的先生来。   他啃着苹果,嘴角满是汁水,“乖乖,看不出来啊!谢先生平日里瞧着跟个闷棍一样,一干就干票大的。”   直接把他老师的孙女拐走了。   他有所不及也!   不愧是他的先生。   “你给孤去问问,先生跪了一晌午,今儿个课还上不上了。”   他翘着腿,对刘瑾说道。   正想着什么的刘瑾闻言,立即应下,崔家正乱着,也没人来管他了。   离开恭桶的地方,味道都与平日里不一样。   香啊!   此时,正在房里整理书籍的谢丕见到刘瑾,眉头微扬。   “咱家是替殿下来问一声,课还上不上了?”   仔细听,他说话其实还不太利索,谢丕睨了他一眼后,便移开眼。   “让他自行看书吧!”   “是……”   刘瑾垂着头退下,刚离开就直起了腰,一脸阴狠地啐了一口,“神气什么,还不是个要死媳妇儿的,一天天儿的死人脸,活该讨不到媳妇儿。”   “谁让你在这儿的?”梁伯的声音突然传来。   刘瑾惊得一哆嗦,回头就看到梁伯背着手,正刻薄地看着他。   这老不死的。   他低下头,“咱家替殿下来问个话……”   “伤养好了怎么不来找我?”   “这……”刘瑾脸色难看,“咱家毕竟是太子近侍……”   “老太爷允许你歇着了?”   梁伯面无表情道,刘瑾脸色更难看了。   简直欺人太甚!   “咱家……”   “还不快去刷恭桶,等着老太爷亲自请你不成?”梁伯眯起眼,“可别怪我没提醒,老太爷这两日脾气可不大好。”   言下之意,你可莫要惹着他。   刘瑾咬牙,舌头舔到他空空的牙槽,心中也有些怂了。   罢了,他去就是,反正是个要死孙女的老头子,俩孙女一个都没好下场,他可怜他,到时候他必定亲自登门吊唁。   哼!两个老不死的。   梁伯一路盯着他,直到他乖乖地到地方,这才离开。   敢诅咒他家大小姐,看来还是苦头没吃够啊!   梁伯背着手琢磨着。   另一边,芭蕉园里,菊叶照顾着无力动弹的崔元淑,瞧着满脸的伤,心里疼得紧。   她没有等到老爷或是老太爷来看一眼,院子里也清冷了不少。   往日里的一众丫鬟婆子被抽了一半,如今只留下个粗使婆子,一个惯会装傻充愣的管事婆子,还有她和一个才十来岁的小丫鬟。   明眼人都知道,这二小姐,不,现下已算不得什么二小姐了,称呼起来也着实尴尬。   她已经算不得崔家人了。   菊叶替崔元淑擦着手,抹去泪道:“小姐,奴婢去正房找夫人,夫人一定会帮您讨回公道的。”   床上的人眼皮微动,她已经不抱希望了,正房有人把守,她几次都窗不进去,更何况她一个丫鬟。   菊叶见她不语,便当她是同意了,当下唤来那个小丫头守着,自己趁着夜色出去。   正院外,菊叶等了许久,也没想到法子摸进去,只得上前敲门。   守门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妈妈,她一脸横肉的模样,看着就不好相与。   因着来过几回,对她也不陌生,这会子瞧见她,明显不耐,“你又来作甚,说了主子吩咐过不能让你们进去,赶紧走吧!”   菊叶忙地抵住将要关上的门,哀求道:“这位妈妈,您就高抬贵手行行好,让我进去吧!二小姐出事了,如今重伤不醒,您也不想看着她连夫人的面儿都见不着吧?”   守门的妈妈犹豫了,崔元淑被大小姐打的抬回去的事儿,她们还是知道的。   不说她们,就连倒夜香的婆子都听说了。   可主子吩咐的事,她们也不敢违反啊!   想了想,还是道:“不成,除非你去求了老爷亲自发话,否则我这道门你是进不来的。”   “妈妈……”菊叶急了,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搁在她的手上,摸也摸得出来这是什么。   她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收回去。”   如今是大小姐管家,眼里揉不得沙子,她们虽还未摸清脾气,可在正院这头和二小姐的事上,是万万不敢钻空子的。   推搡间,菊叶趁她不注意,一把推开了门闯了进去。   “夫人,您救救小姐吧!小姐要被赶出家门了……”   “你这丫头,好狡猾的心思。”   守门的妈妈立即上来捉人,菊叶也不甘示弱,在院子里躲来躲去。   “大小姐将二小姐打伤,如今重伤在身,只求见您一面。”   菊叶被一个婆子压住,最终堵了嘴捆绑起来。   可该说的也说了,院子里折腾的几个人一脸怒色,尤其是守门的妈妈,气的踢了两脚。   “狡猾的臭丫头,连我也敢糊弄。”   “行了,把人送到胡妈妈那里就好,其他的咱们少过问。”   其中一人说道。   而此时正房门口,周嬷嬷与板着脸的看门婆子对视,见着对方半步不让,只得啐了口回到房里。   正坐在案前研读药本的温氏眉眼淡淡,道:“是菊叶那丫头吧!” 第132章 压迫   周嬷嬷叹了口气,回道:“是,二小姐不大好,夫人,您真不准备过问吗?”   “她既自甘下贱,我过问了又能如何。”   “可二小姐到底是您生的,如今这般,她便是去了王家,又怎能过的好?”   温氏放下了书,“一个蠢货罢了,我教她去做妾了?莫怪斗不过那丫头,如此愚蠢,怎堪大用!”   周嬷嬷摇摇头,对于温氏的执拗,也是没法子。   但她也能体谅,身处正院,对外说是静养,实则不过是软禁,平日里连院门也出不得。   自身本就处处受制,又如何再顾得上其他。   被拎去胡妈妈跟前的菊叶也没有多受苦,只罚了两个月的俸银。   左右不过是要赶出去的,胡妈妈也不至于做绝。   再者,芭蕉园的安排老爷也吩咐过,不能太为难。   没过几日,已经合了八字回来的谢家夫妇二人又备着厚礼登门了,由此可见对这桩婚事的慎重。   老太爷看着手里的八字帖,默了默。   徐氏小心翼翼道:“老先生,您瞧,这八字相合,护国寺里都说没有再比这合适的了。”   就是前头三个,也没有这样相合,想到这个,她心里头一阵激动。   大姑娘瞧着就是有福气的,定然能与自家儿子相配成功。   “先搁我这儿吧!”老太爷放下道。   摸不清是个什么意思,徐氏只好看向谢迁,后者安抚地拍拍她,“老先生自有定论,咱们急也无用。”   要你何用?   徐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谢迁摸摸鼻子,继续装楞。   当日,谢家夫妇离去后,老太爷便开始安排起来。   他亲自挑了个庄子命梁管家将崔元淑送了过去。   紧接着又写了信递去广宗族里,将崔恂名下的二女划掉。   既开口说除名,便是除名,崔家再没有崔元淑此人!   安排好了这件事,他又命人知会下去,东苑立即开始收拾起来。   太子听闻要去别院上住段日子,高兴得不行,晚间连扒了三碗饭。   还是宫外好呀!   此行老太爷只带了太子,谢丕,崔九贞,以及梁伯四人。   其他的丫鬟护卫不等,几辆马车一套,便轻装启程。   崔恂因着还在朝中供职,只能眼看着他们离去。   待他老了,若也能像父亲一般,圈一方地,自给自足,悠闲自在就好了。   最好再有几个孙子孙女玩玩儿。   他想到这点,面上微微露出了笑意,遂又想到什么,黯淡下去。   出了城门,快马加鞭不过半日就到了,别院在云梦山下,因着早前得了消息,院内安排的一应俱全。   他们一行人刚下马车,便立即有人上来迎接。   向主子们行过礼后,便有一对夫妇走上前,瞧着应是别院里的管事。   “老太爷,大小姐,里头已经安排妥当,快快进去歇着吧!”说话的是陈管事,他婆娘张氏,此刻也目光和善恭敬地看着崔九贞。   “先带大小姐进去,老陈跟我去瞧瞧地里头。”   老太爷转而叮嘱了面色有些疲惫的崔九贞,遂又对东张西望,差点儿找不到人的太子瞪了眼。   “你好生看着他,莫要乱跑,让锦衣卫多注意着些。”他朝谢丕吩咐道。   “是,昳中记下了!”   老太爷点点头,带着陈管事离开。   其他人便由张氏引进去,别院里头与府里不大一样。   却是花草树木林立,山石流水一样不缺。   崔九贞认出来,湖心亭的题字还是出自老太爷之手。   地上是石子路,踩在上头咯吱作响,有些硌脚但也舒服。   天边流云缕缕,飞鸟南去。   她脚下一歪,有人却在丫鬟之前扶住她,抬眸一看,笑道:“你怎的不跟着去看看住的地方?”   没见太子都跑没影儿了。   谢丕将她扶正,却是没有松开手,这是他头一回主动牵了她。   “迟些去也无妨。”他嘴角明明显显地露着笑意,衬得他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亦如春风拂过的冬梅,化了雪,便尽是艳丽柔情。   教人舍不得移开眼。   “哥哥这下是没了顾忌呀?”她摇摇两人相牵的手。   谢丕低眸看她,“你我已过了明路,迟早是我的妻,又何须担心。”   崔九贞皱了皱琼鼻,想逗逗他,“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你的妻了?万一,咱俩八字不合,不能在一起呢?又或者我……”   她正想说什么,手一疼,谢丕紧捏了下,又松开,“没有万一,更没有其他!”   谢丕看着她,笑意全无,眸子异常深沉。   崔九贞感受到浓浓的压迫感,咽了咽口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得哄道:“是我错了,乖,不生气好不好?”   双手揽向他的腰身,靠在他怀里,眉眼带笑地望着他。   这招已经用过不少次,每回一生气,她这么哄一哄,准能消气儿。   果然,再瞧谢丕,眸色已然柔下,他抬起她的下巴,摩挲了下,低声道:“贞贞这般会哄人,我又如何能真生你的气?”   崔九贞双眸一弯,盈盈如水,竟变的勾人起来。   谢丕看的呼吸一窒,揽在她身后的手,也加重了几分,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   “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她微微侧脸,垂眸,粉嫩的唇瓣在他指间落下一吻。   谢丕眸色骤然加深,他平静地收回手,也松开了她,声音有些沙哑,道:“走吧!我送你进院子。”   崔九贞在他身后得意一笑,脚步轻松地跟上。   啧啧,还是弟弟呀!经不起几下撩拨。   袖中的手无端摩挲着,随即紧握。   身后的人是个没心没肺的,根本不知道引火上身是什么,更不知道对一个男人这般撩拨又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甘之如饴,惯着她罢了!   送到院子里,他四处看了看,位置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好位置,便自己也挑个座隔壁的院落。   这让原本想将他安排在别处的的张氏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崔九贞摆了摆手,直接同意了。   她的好哥哥真是一刻也离不得自己呀!   啧,真是甜蜜的烦恼!   另一边,刚在一座布置尚佳的院落安置下来,太子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连带着刘瑾也是,脸上泛出消息,终于不用每天刷恭桶了。   “嗯哼!”   刘瑾闻声脸色一僵,笑意沉了下去。 第133章 孤悲   只见梁伯站在门口,先是笑着朝东看看西瞧瞧的太子行了个礼,随后看向刘瑾。   “梁伯又有什么事儿吗?”他甩袖,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他就不信,到了这儿还能让他去刷恭桶,泼菜地。   梁伯对他板着脸,道:“老太爷吩咐了,往后每日需要的柴火,都由你负责,现下还不快上山去砍柴,回头主子们要用水,耽搁了,仔细你的皮。”   刘瑾忍无可忍了,“你们当咱家是什么,竟然让咱家干这些连下人都不如的事儿。”   梁伯眼皮一拉,“怎么着,你还以为是自个儿是主子不成?在老太爷这儿,连谢二公子和殿下都得干活儿,你难不成比他们还金贵?”   “你胡说什么,咱家怎能与殿下相提并论……”   “那还等什么,干活儿去啊!”   “你……”   原本还想再吵两句,谁知梁伯不理他了,直接走到摸着武器架上的武器端凝的太子身边。   “殿下,老太爷先前吩咐,您和几位主子一句舟车劳顿,得梳洗一番,晚上才好吃好吃的。您瞧,这刘瑾让他去山上砍柴也不愿意去,小的使唤不动啊!”   刘瑾见此,一口血噎了自己一喉咙。   这个老不死的。   太子这会儿才有空子理会他,“嗯?老先生都吩咐了,还来问孤作甚?”   刘瑾急了,忙道:“殿下,奴才是您的贴身近侍,他们分明有意折腾……”   “让你去就去,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太子颇为不耐烦,只见他已经举起了红缨枪,准备耍两下。   梁伯立即腾出位置,夸赞了一番太子好勇武。   太子听得得意一笑。   那可不?   可怜的刘瑾想再说什么,却已经被面无表情的梁伯给拖走了。   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倔强又顽强。   扔了把破刀给他,梁伯揣着手转身就走。   刘瑾气得攥紧挥舞几下,“老不死的,等我飞黄腾达的那天,就用这把刀剥了你的皮。”   死老头子,人老力气还不小,他摸了摸被勒疼的脖子,骂骂咧咧地朝着后山走去。   等晚间老太爷回啦时,别院里已经做好了饭菜。   乡间野菜也好,溪里的鱼也罢,各种野味摆了一桌。   太子早就看的发馋,等人都坐下,立马动了筷。   崔九贞也在,这会子也没什么旁人,不必避讳了,至于谢丕,脸皮厚些也就过去了。   自个儿的学生,还能赶走不成?   就着鲜美的菌菇鱼汤吃了一整碗,太子觉得不够,又盛了一大碗饭。   就这样的日子,他宁愿住在宫外也不愿住回宫里去。   待他往后接过父皇的位置,定要在宫外安个家,顿顿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哼哧哼哧地用完饭,他拍了拍圆滚的肚皮,正吃着茶解腻。   老太爷此时才开口道:“我听说殿下的骑射还算不错,从今日起,你就跟着学骑射,以及排兵布阵,这整座山都是你用来历练的地方。”   太子双眼放光,简直不要太高兴。   “老先生果然疼孤,嗝~孤简直太喜欢你了!”   许是吃的太多,他没两句话便打起嗝来。   老太爷看的一脸嫌弃。   跟他养的猪崽子一样,就会吃。   再看向谢丕,见着其与自个儿孙女正目光纠缠在一起,立即黑了脸,“嗯哼!”   崔九贞神色如常地朝他看去,谢丕也面色淡淡。   老太爷气不打一处来,“九贞明日跟我去趟护国寺,至于你,好生看着太子,他就交给你了。”   谢丕微微倾身应下,“是,先生!”   崔九贞奇怪,为何她要跟着去护国寺啊!   翌日,送走了他们,谢丕立在别院门口久久。   太子这回总算聪明一次,拉了拉谢丕的袖子,道:“先生你放心,就算八字不合,孤一句话,父皇也能给你们赐婚。”   这件事他也听刘瑾在耳边叨叨过几句,是以知晓几分。   谢丕低头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眼中势在必得。   总之,放手如今是不可能再放手的,她既招惹了自己,便只能是他的!   跟随者老太爷坐着马车离去的崔九贞突然觉得后背汗毛一炸,痒痒的。   她看向老太爷,“祖父,为何要带我去护国寺啊?”   老太爷闭目养神,只道:“去瞧瞧,上个香去去晦气!”   崔九贞一噎,她怀疑老太爷在埋汰谢丕,她还有证据。   从此处到护国寺也不算远,两个时辰便到了。   只是路上颠簸得有些累,崔九贞连续两日坐着马车,着实腰疼。   到了护国寺,香火鼎盛,人来人往车马一片,老太爷带着他从另一条道儿上了山。   好容易爬到了山顶,崔九贞气喘吁吁,再看老太爷,风轻云淡。   一派仙风道骨。   若不是自己祖父,她就信了。   有沙弥过来迎接,询问了名姓后,将他们接往一间禅院内。   “阿弥陀佛,崔施主,进来吧!”里头传出一道洪亮的声音。   老太爷也不客气,推了门带着崔九贞进去。   禅房里头的炕上,一个圆润的大和尚坐在其上,瞧见他们,眯眼一笑,“哎呀!真是稀客呀!老先生许久不来,和尚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老太爷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指了崔九贞坐在身边,道:“今儿个过来是想让你亲自看看这八字,究竟如何!”   说着,他拿出先前合的八字来。   大和尚一瞧,扬了扬那双浓密的粗眉,“哦?这是你孙女的八字?”   “嗯!”老太爷揣着手,等他说话。   崔九贞原本是不太在意的,但看着这大和尚越来越紧皱的眉头,心里也有些打起鼓来。   不是说八字合么!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老太爷也神色微凝,等了许久,才道:“如何?”   大和尚摇摇头,遂又点点头,突地抬眼看向崔九贞,倒是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啧啧称奇,“你这孙女是个三孤三悲的命,幼年丧母,婚嫁不顺,至亲尽失,声名尽毁,青年惨死,入土不安。”   老太爷大惊,这些年从未慌神过的他,此刻竟是双手颤了颤,“竟是如此,我这孙女,当真会早早去了?”   【明天不出意外更新一万字,感谢大家的支持哦!爱你们~】 第134章 要完   没有问自己,也没有问儿子,而是先在意自己的孙女。   他不能忍受,自己养大的孩子,竟然落得这样的命。   大和尚点头,晃着脑袋笑道:“可以这么说,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老太爷一愣,心里头跟荡了秋千似得,他看着大和尚那德行,抖了抖胡子,到底没骂出来。   他撇过脸,“那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样?”   崔九贞也看向他,眼中浮浮沉沉,没想到这和尚还真会算命,且,这说的不就是原主的命运么!   “现下嘛……”大和尚盯着崔九贞看了会儿,哈哈大笑,“峰回路转,枯木逢春,原本极阴之命,如今又恰巧遇上了极阳之命。一般人自难承受得起的,可你家这个,却是互补了,极好!”   听完,老太爷总算松了口气。   虽心口还在怦怦跳,出了一身虚汗,但眼中的波动已然平息。   这贪嘴的臭和尚,定是故意的!   “老夫明白了,既无事,自然好。”老太爷看了眼似乎懵懂着的崔九贞,还是不大放心。   只得日后多看着些。   这么想着,又思及王家,若当初真由着这门婚事继续下去,往后是个什么样,他还真不能保证。   大和尚前头说的那般,许就是答案了。   他竟差点儿害了孙女一生……   这个认知让得他有些失神,大和尚似是瞧出了什么,笑眯眯地道:“哎呀!儿孙自有儿孙福,现下不是将将好嘛!”   崔九贞笑了,的确是将将好,重生的将将好,遇着谢丕也将将好。   如今,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至于其他,可以慢慢来。   “祖父,九贞觉着现下就很好了,有您和父亲在,又怎会护不住我?”   大和尚点头,“是也是也!”   老太爷默了默,认同了她的话。   只是,他看的远,想的自是要比她一个小丫头多的多。   八字没有问题了,老太爷便让崔九贞去隔壁耳房歇息会儿,他则是留下与许久未见的大和尚唠嗑唠嗑。   崔九贞自然恭敬应下,退了出去,比起干坐着,她去隔壁歪着吃吃斋饭不是更好。   房里,大和尚笑眯眯道:“放心,你这孙女瞧着福气深厚,将来也只会越来越好。”   老太爷点头,自家丫头当然是个有福气的,还用他说?   想着,两人论起佛道来,一个时辰后,老太爷才告辞。   见他就要这么离去,大和尚忍不住了,“嗯哼!施主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老太爷翻了他一眼,解下腰间的荷包扔给他。   “如你这般贪嘴的和尚,也能得此名望,佛主都不知被你忘哪儿了。”   那佛祖定然是打盹儿去了。   大和尚毫不在意地笑笑,一派慈悲,“佛主在心中,老衲心中有佛,哪里就都是佛!”   他摸了摸荷包,笑意僵了僵。   这小气鬼,又这么几个,就舍不得多给点儿。   老太爷才懒得理他,去了隔壁将快要睡着的崔九贞带上,到前头捐了香油钱,便下山去了。   马车一路平平稳稳地朝着别院行去,倒是比来时慢上了许多。   他看着趴在车窗看着外头乡间小路的崔九贞,脑海中想起还只有两三岁时的模样。   小小的一团,就喜跟在他后头摸泥巴,每回他得了空去看菜地,她都要缠着、跟着。   如今一眨眼,竟是已经亭亭玉立,待字闺中了。   眼中有些涩然,他移开眼,闭目养神去。   有些事,不得不做了。   崔九贞看了一路,这山间确实是个好地方。   少了喧闹浮华,多了纯朴生机。   回到别院,崔九贞刚进院子,就瞧见迎面上来的人,她嘴角上扬。   老太爷睨了他一眼,却是没再瞪他,任由他行礼后跟着。   “后山安排的如何?”   “回先生,已在布置了,只是人手有些不够。”   毕竟庄子上的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   “锦衣卫干什么吃的?”老太爷背着双手,“留两人轮流守着便好,其他人都过去。”   他带太子出来,可不是玩乐的,虽有为着孙女的事,但太子和谢丕的教导也从未搁下过。   在崔家里,有些事儿不好放开手脚,在外头就不一样了。   谢丕应下,目光却是移到了悄悄拉着他的崔九贞身上。   握紧手掌,将她包裹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眉眼愈发温和。   ……   接下来,一连几日,崔九贞都未见过老太爷三人。   只是某日院中多了些不曾见过的面孔,瞧着模样和腰间的绣春刀,她便也明了。   这些人守在别院里,已不必像之前那群天天只能蹲起来,而是光明正大地在他们眼皮底下晃荡。   又过了几日,崔九贞挑完花样,安排好要做的冬衣,才见到了老太爷。   一问起,她才知晓原来院里的人都是皇帝亲自调过来的,而太子现下已是没空子再晃荡了。   每日骑射以及兵法习读已占了所有时间。   再往后还要学排兵布阵,亲自去试炼,怕是又需要不少的功夫。   老太爷说起太子,真是唯有叹气。   让他读旁的,他能睡一天,若让他习武研读兵法,他也能折腾一天。   说他笨,他也聪明,说他聪明,偏偏又是那个蠢样儿。   只能扬长避短了。   只希望将来能早些绵延子嗣,否则江山交到他手上折腾太久,怕是迟早要完!   到了十月,天儿也冷了起来,衣裳一件件加厚。   这日,老太爷从后山回来,带着谢丕和太子打了不少野味儿。   梁伯笑眯眯地拎下去处理了,晚上又能大吃一顿。   突然多了这么些人,自然不能光吃粮食,那得多少?   山里水里的好东西多的是,平日里让他们自个儿打些回来,又省又便宜。   崔九贞见着老太爷他们难得齐了,准备亲自下厨。   待到了后厨竟然发现了几个橙黄的的长圆形之物,瓜蒂如喇叭,分明就是她后世所知的南瓜。   她惊奇起来,“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据她所知,现下好像还没有哪里见过此物。   来帮忙的梁伯正清理着鸡,回头看了眼,道:“老太爷在地里胡乱种出来的,还是年前使臣来朝带来的东西,老太爷换了来,折腾许久种出来这东西,也不知吃不吃得,这会儿熟了,就先搁在这儿了。”   崔九贞双眼一亮,怎么吃不得?这东西可好吃了。   【早安,我一般不熬夜,我只通宵,码了一夜,只写了八千。】 第135章 利弊   “不如让我试试?”她拍了拍南瓜,虽说品相不怎么好看,但味道应该大差不差的。   梁伯没在意,反正搁着也是搁着,这丑东西又没毒,就让她随意折腾着玩儿吧!   回头不行就拿去喂猪,也不浪费。   崔九贞忙活起来,她娴熟地劈开南瓜,这时候也不知叫什么,约摸该是番瓜之类的?   清洗干净,掏了种子,留下瓤子,将一部分切成一块一块的,和着小米熬成一大锅粥。   又清蒸了一些。   过了会儿,南瓜的香甜味儿便散发出来了,梁伯起初没在意,可这会儿一闻啧啧称奇。   “这是什么味儿,这样香甜?”他头一回见这还没番椒可爱喜人的丑东西还能发出这样的味道。   不禁咽了咽唾沫。   崔九贞笑道:“就是那玩意儿,我随意折腾的,也不知味道如何,今晚尝尝。”   说完,她又做了其他几个菜,等忙活完,天早就黑了。   现下昼短夜长起来,外头也都亮起了烛火。   晚膳时,老太爷看着端上来的一大盆橙黄米粥,加了一块块不知什么东西,皱眉道:“这是何物?”   闻着倒是不错。   “这是我用祖父种出来的那个长圆的瓜做的,瞧搁在那儿浪费,便试着做了些,您尝尝?”   说着,她给老太爷盛了碗。   原本听她说是自己折腾出来的番瓜做的还有些惊奇。   他原本是囤着打算拉回去喂他的小猪崽儿。   这会儿竟是被做了吃,到底有些怪怪的。   “嗯?甜的?”太子先喝了口。   谢丕也尝过,眸色亮起,他似乎很是喜爱这味儿,默默地吃着也不说话。   老太爷见着两人都用了,终是没将这原本的用途说出来,自己也吃了口。   眉头微松,甘甜软糯,竟是这样好吃?   一顿饭用完,那盆番瓜小米粥已经被吃得不剩,就连谢丕也连着吃了好几碗。   那清蒸的更是一点儿没留。   崔九贞满意起来,吃茶间,她问道:“祖父,这番瓜您种了多少?”   老太爷见他问起,摇摇头,“也没多少,拢共也就一小块儿地,长成了十来个。”   折腾他不少时间摸索这玩意儿。   崔九贞看着品相不是太好,由此可见,老太爷也不太熟识。   不过想到老太爷平日最喜倒腾这些,她也不担心,早晚有一日,这番瓜会出现在世人面前,成为一种在粮食不多时,不可或缺的食物。   到那时候,番薯,马铃薯玉米这类的东西还会少吗?   时下都是武将们天天儿地屯田种地,老太爷一个文官,倒是比武将还会折腾。   晚些时候,崔九贞离开,跟随她出来的是谢丕。   并肩走在月色下,谢丕提着灯笼,两人慢慢消着食。   崔九贞侧目,“你喜欢吃番瓜?”   她晚间瞧他吃了不少,一点儿没让太子。   “嗯,甘甜,甚好!”他颔首道,嘴角弯起。   崔九贞明白了,原来是个甜食党,也是,余杭人一般吃的都清淡。   他会喜欢这味道也不稀奇。   “那我明儿个还给你做可好?”她今儿个做了一大口锅的粥,估摸着好些人都蹲在不知哪儿吃着呢!   谢丕却是摇头,“明晚我们在外露宿,三日后才会回来。”   “又露宿?”她皱眉,“都这个天儿了,也不怕冻着,尤其是山间,更是比旁的地方冷不少。”   “行军打仗若遇风雪难道还能先回了家里窝炕,等暖和了再出行?”他扬眉笑道。   崔九贞噘嘴,好吧!她就是担心下嘛!   “那我为你们多备几床被子?”   谢丕没再拒绝。   到了院前,他看着崔九贞进去,自己才转身去了隔壁。   另一边,老太爷坐在书房里,梁伯立在一旁,恭敬地汇报着府里的情况。   “……温氏似是又活络了起来,前几日听说老爷不慎摔伤胳膊,那正院便日日差人不是送去汤药,就是送去滋补的饭食。”   老太爷写着信,闻言稍稍顿了顿,“送吃的?可都验过了?”   “验过的,都是活血止痛之物,虽也有些小毒的,但配在一起却是无异。”   他那儿子自然不会在这上出错,府里主子用的东西,自然都得盯紧,尤其还是如今这情形,又是出自温氏之手。   老太爷写完了书信,这才道:“将药照着配一份……”   说着,他想起来周嬷嬷,“我记得,她那两个儿子不学无术,常与三教九流之辈为伍,甚至与盗匪有所勾结。”   梁伯听他提起这个,顿了下,“您是想?”   “抓个过来,往后配出的药就给他灌下去。”   “是!”   “文山那头,你让你梁正看好了,万不可让他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   他想到大和尚所说,至亲尽失,是不是也表明,不仅崔恂,就连他自己也有危险。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倒不是怕死,只是却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梁伯一一应下。   老太爷将写好的信入封,唤了个锦衣卫递出去。   做好后,他慢慢吃了口茶,看着闪烁不定的烛火,突然道:“九贞生母当年临盆,真没什么可疑之处?”   这不是许久之前的事么,前头也被重新提及过,确实没问题才是。   “老太爷,当初老夫人着手查过好一段时日,着实没查出什么来,接生的人也是老夫人安排的。”   “我总觉着这温氏不像个干净的,你将此事引到大小姐跟前,让她再查下去。”   梁伯沉吟了会儿,道:“年岁太久,恐怕难以摸索出什么。”   “无碍!”老太爷淡淡地拂袖,“届时没有,也可以有,年岁久了,是利也是弊。”   闻言,梁伯大惊,老太爷清瘦的面容在烛火下隐隐透出了当年还在官场时的杀伐之气。   这是,要动温氏了。   虽说他也不明白为何如此突然,但主子的命令,他只管遵从便好。   领了命,他立即下去安排。   老太爷坐在案前,良久,眯起眼轻笑一声。   这便坐不住了,若还按捺着,他还真寻不着机会。   与此同时,崔家,正院里头,周嬷嬷在窗子的细缝后偷偷观察着院里看守的几人。   这么些日子,她们也算摸清了这些人的性子和弱点。   无需全部收买,只一两个便可。 第136章 事变   她合上窗子,来到温氏身边,“夫人,老太爷和大小姐都不在府里,如今便是最好的机会,您何不一劳永逸,让他们回不来!”   温氏抄着经书的手顿了下,道:“老太爷身边的人不好对付,焉知他又没有锦衣卫傍身?”   若是有锦衣卫,她便是送去多少人也不够看的。   周嬷嬷一想,觉得也有道理。   可她们难道就如此一直被困着?   她想起自己两个儿子,已经许久不曾有消息了,不知为何,今儿个眼皮一直在跳。   “夫人,那该如何是好?这院内也都是耳目,咱们又怎么过下去。”   温氏抄着经书的手终于停下,她搁了笔,看向用朱砂抄写的字。   “温家那头如何了?”眯起眸子,眼中神色忽远忽近。   “奴婢只之前听说,老夫人一直不大好,每日都要用药,少有清醒的时候了。”   周嬷嬷低下头。   温氏回过神,看着面前朱红的字迹,眸色幽幽。   “是么,她也该差不多了,当年那样说一不二的人,成了这样,怕是她自个儿也不喜吧!”   周嬷嬷愣了下,似是猜到什么,抿紧了嘴。   温氏笑了笑,目光柔柔,对周嬷嬷道:“送她一程,让她体面些,如何?”   如此,她身为子女,自然要前去吊唁。   想想,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她那个好母亲了啊!   周嬷嬷手心里冒出冷汗,不敢搭话,或者说,不能答!   十月下旬,秋衣褪去,天儿骤然寒冷起来。   吐出的气儿都成了一道白烟,吸久了外头的冷气,鼻头都冻得红红。   崔九贞窝在炕上,不肯再下地做饭了,便是太子总不要脸皮地撒娇抱怨,她也不肯动一下。   这么冷,即便有山泉热水,她也不想露头。   况且,她也忙着呢!   裹着浅红色袄子从外头回来的如云进了房,她先是去火盆前驱了寒气,才到崔九贞跟前。   “小姐,大哥来说了,当年给夫人接生的稳婆早已故去,是寿终正寝,不像教人害了。”   崔九贞从书里抬起头,“可打听过,她儿子女儿问过话没有?”   “都问过了,一切如常,且她是老夫人的人,应是不会有问题的。”   “那我娘当年身边伺候的人呢?”   “年岁太久,当年被老爷迁怒,打杀的都有,发卖出去的,赶出去的也都不少,如今找起来实在不易。”   崔九贞烦躁起来,许是小日子来了,她有些不适。   “我娘当年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不是有一个当时还活着,就找她,发卖到哪儿都找清楚。”   温兰清身边的丫鬟当时一死一伤,乳娘即便得了几分脸面也被赶了出去,不久病逝。   只余下那个丫头,后来拖着一身的伤被发卖出去,在人牙子手里,那样的虽活着几率不大,但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养好伤,无论卖到哪儿,都是个好价钱。   如云得了令又下去办。   小腿跑的飞快,圆滚滚的一团,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崔九贞也没了看话本的心思,炕几上搁着首饰铺子需要的画册,她推至一边,接过玉烟递来的汤。   “余嬷嬷现熬制的,对您身子好,这回加了些蜂蜜,您快尝尝。”   “哪儿来的蜂蜜?”   “是谢家送来的。”   玉烟笑道,崔九贞闻言,也弯起了唇。   尝了口,虽有姜味儿的辣,但糖味儿重了些,也确实好喝多了。   只是,这浓浓的胡椒着实辣嗓子,为何要熬制这样的毒物给她啊!   抱怨归抱怨,但这东西确实让她肚子不大疼了。   含泪喝尽,她忙地又喝了杯蜜水过嘴,一时间,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连带着肚子也是。   卧在炕上,感觉到犯困,正是午后,她原也有午歇的习惯,不过一刻,便迷糊着睡去。   玉烟见着,收拾了碗,又替她盖上毯子。   正低头间,瞧见帘子被掀开,余嬷嬷神情有异,向她招了招手。   玉烟看了眼自家小姐,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带上门,“嬷嬷何事,小姐在歇息时最不喜人打搅的。”   她放轻了声音问道。   “温家出事了。”   玉烟皱眉,不太喜那温家,但到底是自家小姐的外祖,便多问了下,“温家什么事儿?那悸表少爷又闯祸了?”   余嬷嬷刚想说,就见如云匆匆回来,她也才得了消息,忙对玉烟道:“我听说,温老夫人快不行了。”   玉烟睁大双眼,“什么?”   之前不都好好的养病吃药,怎的突然就不行了?   这件事不能耽搁,得禀报才行。   崔九贞迷迷糊糊被晃醒,身上难受,又加上起床气,冷了脸,“吵什么?”   玉烟和如云忙地跪下,“小姐,温老夫人快不行了,您怕是要赶回去的。”   崔九贞有些没听清,眸子清醒了些,“你说谁?”   “温老夫人,您外祖母!”   “外祖母?”   她回过神来,默了默,道:“谁来的消息?”   “回姑娘,是府里老爷派人来的。”   余嬷嬷回道。   崔九贞缓缓坐起身,“玉烟更衣,如云吩咐下去备车,再通知祖父,我要回去一趟。”   好在现下天色不算晚,黑下来前,走快些,应当是能赶回皇城。   余嬷嬷想着她的身子,便也自发的跟上。   崔九贞没有拒绝,四个人有些挤,多备辆车就好。   老太爷得知锦衣卫送来的消息时,他正盯着太子射着林子里奔跑的靶子。   思量了番,他看向身后的谢丕,“你送她回去,大姑娘的,路上不大安全。”   谢丕立即应下,行过礼,放下弓箭就走。   他到山腰下骑了马直奔别院,终是在马车出门时赶上。   下了马,他撩开前头的马车车帘,玉烟和如云吓了一跳,明白什么后,只得乖乖下车去后头跟余嬷嬷挤在了一起。   崔九贞脸色不大好,也懒得上妆,瞧着有些苍白疲惫,再加上午歇被吵醒,整个人都懒懒的。   谢丕进入解了披风,将手捂热后,揽了她入怀。   “还疼?”他低低道。   崔九贞摇头,找了个舒坦的位置窝着,她才道:“我想睡会儿。”   【我有次痛经,奶奶煮了碗红糖黑胡椒鸡蛋,让我连鸡蛋壳一起吃下去就不疼了,我最后只吃了半个,但汤喝完了,味道好棒,听我的,都去喝!】 第137章 丧事   谢丕见她面色疲惫,便略微躺下些,让她更为舒服地窝着。   果然,不一会儿,她便真的睡过去了。   马车行驶并未加快,这也让车不怎么颠簸,待崔九贞再睁眼时,天色已然黑下。   她一瞬清醒,“到哪儿了?”   谢丕理了理她脸颊的碎发,“快到温家了。”   崔九贞松了口气。   此时,温府内,老夫人的房中正一片哭声,从崔家得了允许出来的温氏正坐在床边,面上湿痕一片。   温老夫人快不行了,如今只是弥留之际,她替老夫人擦着手,却攥得死紧。   “母亲,您活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吧?”   她低声说道,旁人听不见,可床上的温老夫人却听得见。   只见她徒然睁大眼睛,可也仅仅是稍稍睁大些罢了。   动了动嘴,却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氏见了,背对着众人的嘴角上扬起来,替她擦着脸,神色轻快,“您从前最喜对我说教,让我多跟姐姐学,如今让你再也说不出,这样是不是很好?”   温老夫人落下泪来,她张着嘴,小幅度地摇头。   “不好?”温氏扬眉,又看到她流下的浑浊泪水,替她抹去,“还是,又想起温兰清了?”   这话自然没有人回答她。   温氏自顾自地道:“可惜啊!你就是再想她,她也活不过来了,她早就死了。”   说完,她神色癫狂一瞬,突地一笑,“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温老夫人闻言,愣了愣,眼中泪水停滞,呆呆地看着她。   忽地,青白的唇瓣抖了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的挣扎也变大了些,那只手竟然颤动起来,抓住了她。   瞧着她的反应,若非场合不对,温氏简直都想大笑起来。   就是这个模样,痛快,当真是痛快!   她满目愉悦,靠近她耳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般,你这就要去陪她了,可高兴?”   温老夫人恨毒了她,拼了力气死抓着她,双眼竟越睁越大。   温氏兴味愈盛,连手上传来的痛也浑然不觉,只满意地欣赏着眼前的这幕。   啧啧,瞧着多痛恨她啊!   一口气没咽下去,温老夫人终是死死盯着她,再没了生息。   好一会儿,温氏看够了,才意犹未尽地覆上她的眼睛。   一时,泪如雨下。   “母亲——”   她伏下,哭声传来,坐在稍远些神态哀痛的温大老爷又是一阵发晕。   温家老夫人就这么去了。   温夫人扶着温大老爷,几个小辈跪在周边,早已准备好的孝服此刻也都送了来。   崔九贞到时,府上正换着丧事灯笼,见到她,下人立即哭着将她迎了进去。   看到这个,她也知道温老夫人已经去了。   面色沉重地走进去,顾不得跟着的谢丕,她脚步越来越快。   待到了院子,她见到了崔恂,上前道:“父亲,外祖母她……”   “已经去了。”崔恂叹了口气。   崔九贞眼眶发热,“怎会如此,不是之前都还好好的,病情也算稳固么?”   “近日天儿冷,你外祖母夜里也不知梦到了什么,一个人避开了守夜的嬷嬷,跑到院子里,这一冻便再没能起身。”   “外祖母身边的人怎么伺候的,竟教这样的事发生?”   “从未有过,下人们也不知会这样!”   但这件事确实是下头人的过错,因此都打了板子,连洪嬷嬷都没能幸免。   崔九贞跟随他进去,准备去看温老夫人最后一眼。   床榻上,已经整理好仪容的温老夫人安安静静地躺着,两边子女平辈们跪着,随后是小辈们。   她看到温氏也在其中,此时正面色苍白,眼神呆滞,依靠在一妇人身上不断落泪。   收回目光,她跪在床榻前,想起初见时的模样,距今不过半载,却已天人用隔。   这是她头一回面对亲人离世,要说与温老夫人有着多深的感情那也不可能。   只是,心中不大舒服,茫然无措,酸胀难忍,最终汇聚到她双眼处,涌出热乎乎的东西。   她牵起温老夫人的手,摩挲了下,已是没了温度。   这双手,曾抚过她的头,可她却不记得是何样的感觉了。   突地,目光瞥见温老夫人指甲缝里的殷红。   这是……   血?   她目光沉了沉,还未来得及思索,崔恂此时出声道:“好了,让你外祖母入棺吧!”   崔九贞看着已经等候的人,再看向满屋子痛哭的亲人,顿了顿,没想自己的疑惑问出。   让开道跪在小辈们那处,接过孝服披上,安安静静地低着头。   谢丕也接了,他将自己当成了孙辈,见此,崔恂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父亲老了,看来不行了!   ……   丧事期间,温家一片素色,白幡飞扬,在这样的冬日,更为冷肃。   崔九贞好容易寻到机会,拦住了温氏,她盯着她的手,“姨母手上这抓痕是怎么回事?”   温氏双眼红肿,淡淡地看了眼,“你外祖母抓的,她说不出话,可却一直动着嘴叫你的名儿。”   崔九贞一窒,她不相信她嘴里的话,可却反驳不得。   她抿唇,只得道:“是我来的晚了,不过,姨母来的倒是早,想必有你送外祖母,她定是高兴的。”   温氏神色微动,垂下眸子,“是啊!你外祖母见到我自然高兴,毕竟我是她女儿……”   她语气里头的莫名意味,崔九贞却是听出来了。   盯着她手背的那几道血痕,崔九贞道:“外祖母这样用力,定然是不想离开你的,我听说,人死后若是有心愿未了,便会一直徘徊在那人身边,看着她!”   恰巧此时,一阵寒风吹过,两人的发丝和衣角皆飘了起来。   温氏与崔九贞四目相对,两人谁也没有退缩,最终,前者开口了。   “母亲若有心愿,我一定会尽力帮她完成。”   说完,她垂眸转身离去。   崔九贞看着她良久,这才重新回到在棺旁跪好。   过了会儿,如云悄悄过来递了句话。   “奴婢去寻人时,洪嬷嬷已经殉主了。”   崔九贞抬眼,“殉主?”   这么快就殉主了?   她咬牙,没再听如云说什么,只觉得肚子有些冷,又隐隐抽痛起来。   如云扶住她,有些焦急,“小姐,奴婢让余嬷嬷给您煮碗汤端来,您坚持会儿。”   崔九贞点点头。   人群后,温氏拿着帕子抹了抹眼中流下的泪,嘴角微不可见地弯起。   她朝崔恂跪下,泣不成声。   “老爷,元淑虽已不是崔家女,但却还是温家的外孙,求您让我接她回来,送母亲最后一程吧!”   【我不行了,睡觉睡觉,最后一章等我睡醒晚上再写吧!】 第138章 背叛   崔恂皱着眉头,温老夫人刚去,他着实没有心思与她过多纠缠,不看她。   “人是父亲带走的,我无权过问,你歇了这打算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   与温氏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了,能放她出来,也不过是因着温夫人亲自上门恳求,才不得不放罢了。   听了他的话,温氏沉默,老太爷是个什么脾气,她不是不知道,会亲自将崔元淑送走,本就打着不会让她回来的心思。   低着头的眼中闪过一抹幽色,她颤声道:“是,妾身,明白了……”   一片人来人往的哭声中,她倒是显得不那么突兀。   夜里,崔九贞借着歇息的空子,去看了洪嬷嬷的尸身。   “确实是自己吊死的。”谢丕在一旁说道,替她外头的麻衣上罩了大氅。   崔九贞裹好,收回目光后,道:“外祖母刚去,贴身伺候她的嬷嬷便跟着去了,我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谢丕扬眉,“温氏?”   “外祖母指缝里有血迹,与她手上的抓痕吻合。”   虽问过其他人,温老夫人死时他们也在屋里,但并不代表就没有猫腻。   她其实不确定究竟是不是有问题,毕竟弑母这样的事情,一般人还真不敢想,也想不到,可放到温氏身上,却不是那么绝对?   不一会儿,玉烟走过来,抱了一大堆东西,“小姐,这都是洪嬷嬷留下的,奴婢都搜干净了,只这么些。”   崔九贞看了眼,伸手扒拉两下,不是针线包就是几根簪子,还有一双未做完的鞋子。   看起来像是给老夫人做的。   她收回手,吩咐道:“收起来,等带回去再看看。”   玉烟应下。   温老夫人得停灵七日,崔九贞身为外孙,虽不必像温慆他们一般时时刻刻守灵,但也守了前几日。   本就不舒服,再加上有些着凉,待下葬那日,便真的病了。   梦中模模糊糊的,竟然瞧见温老夫人的身影坐在她的床头。   待她一身汗的吓醒,连灌了几杯温水后,又觉着身上松快了些。   她要服小功,便没再回别院,而是留在了府里,谢丕送她回来后,陪了几日就独自回去了。   “小姐,您怎么样?”如云穿着薄衫,又倒了杯温水。   屋里烧着地龙,倒是不觉着冷,崔九贞摇头,不再喝水。   “你多点两盏灯,屋里有些黑了。”她到底有些怕,心里发毛。   如云应声,忙地去点了,周围亮堂起来。   看了眼天色,离天亮还早,她便索性坐在床上,“把洪嬷嬷的东西拿过来。”   这几日,她翻看了不下十遍,依旧没有什么收获。   连洪嬷嬷的家人也查过,一个断腿的孙子,一个还算周正的孙媳,这两人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都是胆子不大的寻常人。   “小姐,天色还早,您身子还未大好,再歇会儿吧!”如云在一旁劝道。   崔九贞摇头,扔下那些东西,道:“替我更衣吧!”   如云惊讶,“这般早,您要出去吗?”   “自然是去上房请安啊!外祖母去世,想必我这姨母是极伤心的。”她自然要多去陪陪了。   如云闻言,闭上嘴。   穿好素衣,外头又披了件貂毛大氅,当了寒风。   这样的天儿,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要落雪了。   正房里,崔九贞没有让人通传便进去了,她瞧见温氏也醒着,正烧着抄好的佛经。   似是一夜未眠,鬓发有些散乱着。   那手背的抓痕已经落了痂,她扯起嘴角,上前,“姨母可真是孝顺,这是为外祖母烧的?”   温氏并不惊讶她的到来,或者说,这几日已经习以为常。   她是个能折腾的,病着还不肯停歇。   “不,这份是为你母亲烧的。”她抬眼弯唇道。   崔九贞脸色沉下,“姨母做这些又意义何在?还是觉得,你做了这些,那些死去的人就会原谅你了?”   “原谅什么?我有什么好原谅的?”   她根本不需要她们的原谅!   “多行不义必自毙,姨母,洪嬷嬷留下的东西,对你来说,可不怎么好。”   温氏嘴角平下,抬眼看着她,又笑道:“贞儿何时学会了诓人,这不好,学不得!”   她虚着眼睛。   崔九贞一点都没被拆穿的尴尬,她拿起还未烧完的经书,朱红色的笔迹让她看着不太喜。   扔进火盆中,骤然加大了火势。   “姨母要当心了,我可是会一直盯着你的。”她靠近了些,“你想做什么我都知道,你做了什么,我也知道!”   温氏心中嗤笑,“哦?我做了什么,能让贞儿如此盯着我不放?”   “姨母不知道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的汤药,可不是那么好送的!”   温氏脸上的笑意定住,直直地看着她,唇角紧抿。   “姨母可要当心,不要被我抓住了手脚,否则,我可不是父亲,真会放过你!”崔九贞站起身,挥挥袖子,轻快离去。   找不到证据,诈一诈她也不错。   若她能做出什么,让她顺藤摸瓜更好!   火盆在她离去后突地被掀翻,里头未燃尽的纸张飘出,屋子里撒了一片黑灰。   芙儿听到动静进来一看,微微一惊,忙上前道:“夫人,出什么事了,可是大小姐她……”   话未说完,脖子便被温氏一把掐住,“说,是不是你背叛我?是不是你你?”   芙儿大惊,挣扎不断。   “夫、夫人……不是……”   “吃里扒外的贱人,你竟敢背叛我,背叛我的都得死,去死吧!”   “夫人……”   芙儿双眼翻白,就差要咽气时,周嬷嬷进来一把将温氏扭开。   “您这是做什么?”她扶住温氏,“夫人,清醒点儿,万不可自个儿魔怔了。”   温氏这才恢复了些意识,她看着周嬷嬷,良久,才又朝着倒地不省人事的芙儿看去。   闭了闭眼,平静道:“看看死了没有,若死了就卷出去吧!”   周嬷嬷叹了口气,过去试了下,还好还有呼吸,她只得将人先拖了下去。   见此,温氏并无多少反应,她看了眼狼藉的屋内,攥紧手掌。   倏地一把拂了炕几上的经书笔墨,狠狠摔在地上。   神色冷厉地看着某处,“我温慧娴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更没错,错的是你们,这都是你们的报应!”   她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向她们报仇罢了。   有什么错? 第139章 求她   书房内,崔恂坐在炕上钻研着曲谱,眉头时皱时松,连崔九贞来了也未发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恂抬头就瞧见崔九贞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   他一愣,“何时来的,怎不出个声儿。”   说着,他将曲谱收了。   “有一会儿了,见您正忙着,就没打搅。”崔九贞这才挪到炕上。   她看了眼崔恂的手臂,虽听说已经大好了,可还是过问了几句。   “父亲在府中怎会摔伤了胳膊,您平日里又不去哪儿,夜路也少走吧?”   崔恂按了按手臂,“那日原是去东苑你祖父的书房拿些东西,回来时晚了,再加上下了雨,路滑有些不慎。”   也就是摔伤而已,骨头没事,他也没多在意,只疼了好些日子罢了。   “所以,姨母便天天儿地给您送药?”   “你提起这个作甚……”   崔恂嘟囔着,他又没喝,全给梁管家拿走了。   “咳,为父心里有数,你放心!”   崔九贞点头,“父亲知晓就好。”她看着崔恂俊秀的面容。   虽已三十多岁,但儒雅气质更盛,有时冷眼的模样,也比旁人多了几分味道。   身份地位有了,家世长相也有,搁在哪里,都是颇为优秀的存在。   怪不得能让她生母两姐妹争抢。   “父亲想过再娶一个吗?”她突然问道。   崔恂被她一句话问的惊了惊,差点儿呛到。   “你怎会这么问,可是为父哪里做的不好,让你担忧了?”他开始反思自己。   崔九贞摇头,“就是觉着,咱们这个家,或许……缺个真正的女主人罢了。”   闻言,他默了默。   温氏的事,已是无法转圜的,他父亲从前纵然不喜温氏,但深居东苑,一年也碰不到几次,再加上温氏足够安分,倒也相安无事了许多年。   只是,现下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崔家连连出事,这后宅如今若不是有崔九贞坐镇,恐怕早就乱套了。   这所谓的主母,也不过是个摆设。   他知晓老太爷的意思,但温老夫人刚刚故去,他从前答应过她会包容温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到休妻那个地步。   真真是一堆麻烦事。   “为父从未想过再娶!”他开口道:“从你娘去了后,我便未再想过,若非……你姨母的事,也不会如此。”   在孩子面前提到那件事,到底有些难以启齿。   崔九贞明白了,她爹这是寡惯了啊!也不知她那个娘究竟有什么特别的,能让一个男人寡这么些年。   不碰妻子,也不纳妾。   比皇帝还狠!   也不怪那书里温氏后来会那般,都是寂寞惹的祸。   思及此,她目光有些怜悯地扫了眼崔恂。   若非一直警惕着,怕是真会教温氏得手了,到时候崔恂瘫了,还不是任由她折磨。   不过这话,她却是没有与崔恂说。   绕开这个问题,崔九贞不再提,说起别院的事。   老太爷带着太子出去,恐怕得年前才会回来了。   崔恂倒是不在意,能把太子教好,也是自家父亲的本事。   没见着朝中这几个月来,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中午与崔恂一块儿用过饭,崔九贞才回了东苑。   一回来,就见着黄妈妈过来,耳语几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早上走后,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那个芙儿也算命大。   “你回头寻个机会试探一番,若是能策反最好,不能也无事。”   左右不过是要清理的人。   黄妈妈应下,犹豫了下,道:“大小姐,有件事奴婢觉着……”   崔九贞抬眼,“想说什么直说就好,在我这儿不必顾虑。”   “是,奴婢觉着正院那位好似不大好。”黄妈妈指了指脑袋,“奴婢常听下头人说起,半夜三更的,经常大吵大怒地说着话,偏偏又没旁的人。”   “哦?”   “近日更甚,神神叨叨的,再加上那位又爱烧纸,弄得下头人也不安稳。”   崔九贞回过味儿来,她想着自己看到的温氏,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啊!   除了憔悴了些,与之前不能比外,并无多大区别。   “可让大夫瞧过?”她问道。   黄妈妈摇头,她哪里敢做主啊!那位再怎么说,名义上还是崔家的夫人。   她如何敢做主那里的事?   崔九贞表示知道了,让她下去找个大夫去瞧瞧,就说是她的意思。   黄妈妈得了令下去,崔九贞觉着困了,便午歇了会儿。   待她睡醒,玉烟已经等了许久,正打着盹儿。   “不是让你去歇歇么,怎的还守在这里?”她声音有些沙哑,懒懒地出声。   玉烟立即惊醒,捂着嘴打了瞌睡,道:“奴婢原也想睡来着,不过外头有人求见您,奴婢只好等您醒来了。”   “谁求见?递了帖子?”   她记得崔家近日未接过谁的帖子,更别说如今还是她守小功的时候,指明要求见她!   “是城南王家的姑娘,没递帖子,但人已经在府外等了半个时辰了。”   “谁?”   崔九贞记不起这是谁,玉烟只好提醒道:“城南王家姑娘,那个与马家小姐自幼不对付的那个,上回在谢家的乞巧宴上见过的。”   她这么一说,崔九贞有印象了,那个圆脸的王妤。   自己落水,有一部分原因还要赖她,之后王家来赔礼道歉,她也没见过管过,都教崔恂处理了去。   只是,这个档口,她来求见做什么?   “大冬天的,领进来吧!”崔九贞说道,撑起了身子靠在床上。   玉烟替她披了衣裳,随即让余嬷嬷进来伺候着,自己去领人。   坐到炕上,崔九贞也没打算梳发上妆,随手拿了本书等着。   余嬷嬷给她泡了茶,是甜甜的蜜茶,崔九贞尝了口,眉眼微松。   不愧是谢家送来的,这么快就把她的喜好摸清了。   过了好一会儿,玉烟领着人过来了。   崔九贞抬眼看去,认出了她。   “你眼巴巴地等了那么久要见我,是什么缘由?”   王妤没让丫鬟跟着自己进来,她看了眼屋里的两人,余嬷嬷见此,自己退了下去,玉烟则是未动,目光紧盯着她。   突地,只见王妤朝她跪了下去。   崔九贞吓了一跳,坐直了身子,“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儿?”   【感谢尾号2055亲的打赏哦!还有其他宝们的票票,爱你们】 第140章 圈套   王妤闻言,脸色一僵,她涨红着脸,咬牙道:“算我求你了,我不想嫁去边境,你就放过我吧!”   崔九贞疑惑,“你要嫁去边境,关我什么事儿?又不是我让你嫁的!”   王妤瘪嘴,“分明就是你,我不就得罪了你一回嘛!父亲说了,谁让我得罪了人,京地是留不得了。”   不是她还能有谁?   崔九贞听完,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她都没想起来这号人,怎会去搞她?有那功夫,去搞崔元淑不好?   “你找错人了,我没做过,我爹和我祖父也没做过。”以他们的脾性,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王妤愣了,神色茫然。   不是她吗?那还会有谁,除了崔家,谁还会记恨着她一个姑娘?   见她如此,崔九贞便玉烟使了眼色,将她扶起来。   “你不若好好想想,自己与谁不对付,总之不是我,也别来找我了。”   王妤张了张口,圆润的脸颊好像瘦了些似得。   她失魂落魄地又离开,瞧着确实有些可怜。   崔九贞摇摇头,女儿家的婚事向来由不得自己,便是原主,也是由长辈定了亲事。   这若幸运点儿,遇上个好的,就顺遂一生,然后操持着后院里的大大小小事,不仅要照顾男人,还要照顾男人的妾室们。   不幸运的,就如同原主,命都丢了。   还好,如今不一样了!   ……   出了崔家,王妤迷茫了,不是崔九贞还能是谁?   马琴?   她与她自幼打过不知多少次,要得罪早得罪光了。   还能有谁?   自己得罪过的,又还是他父亲也不敢多提的人。   马车上,她身子微晃,思绪也跟着晃荡着。   突地,想到一个可能,她忙地撩开帘子吩咐,“改道,去刘家。”   一路行至刘家,王妤同样递了话,要见刘湘婉。   正在房里用药,听到下人来传话,刘湘婉并不惊讶,只慢悠悠地吹着药汤。   “让她等着吧!”   “是……”   直至许久,王妤坐在没有炭盆的客厅里,只就着热茶和有些凉了的手炉,勉强暖着。   她忍不住跺了跺有些僵的脚,心中的猜测有了肯定。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病秧子竟然这么会折腾人,莫不是真以为自己祖父要升官了,就如此不拿旁人当回事儿了。   心里暗骂着,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   “给王姑娘请安,还请姑娘见谅,我们小姐之前在用药,耽搁了。这会儿想起,特命奴婢来带您过去。”   过来的是刘湘婉身边的大丫鬟,连翘,她行了礼后,便笑眯眯地说着,王妤这暴脾气看的差点儿没指着骂起来。   她冷着脸起身,“那就劳烦了。”   丫鬟想说什么,也被她给瞪了回去。   连翘福身,领着她离去。   房里,刘湘婉歪在炕上,即使屋里烧了地龙,她身上也还盖着厚厚的毯子,窝在里头,愈发显得瘦弱。   王妤盯着她,到底没忍住,“是不是你捣的鬼?”   刘湘婉唇角微弯,细眸掀开,“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真的是你,为什么?”王妤气红了眼眶。   刘湘婉咳了两声,继续道:“不过是让你为你的蠢付出应当付的代价罢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当日若非崔大姑娘,掉下湖的便是我了。”   “可掉下去的是她,你又没事儿不是么?”   王妤咬牙,她一根头发都没掉,缘何还要来害她?   她从前虽与马琴不和,但也从未波及过她啊!   刘湘婉掩了掩唇瓣溢出的咳嗽,她抬眼看着王妤,细眸中,是外人不曾见过的冷光。   “崔大姑娘是崔大姑娘,你做的事是事实,无论是我还是她出手,这都是你该的!”   王妤冷笑,“好一个刘湘婉,我竟从未看出来,你还是个心机这样深的,其他人真是都教你这病秧子模样给骗了。”   “王姑娘慎言!”连翘不满了。   王妤不示弱,“怎么,我说的不对?只会背地里做这些下作手段,崔九贞怎会与你这种人交好。”   “咳咳……这不是与你怎会与崔二姑娘那样的交好,是一个理儿?”   “你……”   “你若老实点儿年后嫁过去,我便当这件事两清了,否则,别说你,就连你父亲的官职也别想保住!”刘湘婉淡淡说道。   王妤简直恨死她了,一抹眼落下泪来。   可对她的话,并不怀疑,她祖父刘大夏翻过年去就要升至兵部尚书了,她自然有这个底气这么说。   “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我,崔家都不追究了,偏你还抓着不放。你要如何,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刘湘婉笑了笑,“该说的都说了,崔家不追究是崔家的事,我这儿过不了。”   她端了茶,丫鬟立即明白,上前道:“王姑娘,我们小姐乏了,还请您回去吧!”   王妤不看她,只是执着地盯着刘湘婉。   见她没反应,终究是哭出声来,“我恨死你了,你这个病秧子,嫁就嫁,倒是你,这辈子都别想有人娶你!”   说完,她抹了眼就跑。   刘湘婉嗤笑,细眸弯了弯,她本就没打算成亲。   活不了多久的人,成亲也是拖累。   她略微推开窗子看了眼外头,只见天色灰蒙蒙的,寒风凛凛,漫长的冬日又开始了,也不知何时才能过去?   忽地寒风吹了过来,呛得她一咳嗽。   “咳咳,咳咳……”   “小姐,您怎么开窗了。”   刚回来的连翘忙地上前扶住她,一边将窗子关严实。   “您见不得风,能开窗呢!万一又重了可怎好……”连翘心疼的数落着。   刘湘婉就着她的手喝了杯温水,这才将痒意压了下去。   “过,过几日就要落雪了,你替我,去崔家走一趟,将我做好的袖笼送给崔大姑娘。”   连翘忙应下,“是是是,奴婢会亲自去的,您先别说话了,好生歇着。”   刘湘婉点头,歪在炕上,药劲儿上来,没一会儿便浅浅睡去。   ……   翌日,崔家里头,崔九贞拢着手坐在炕上听着黄妈妈的禀报。   她原以为正院不会让大夫进去,没想到周嬷嬷却没拦着。   “那位不让大夫诊脉,还得多亏了周嬷嬷给她吃了杯安神茶。”   “结果如何?”   “大夫说,恐有失心疯的可能。”   “失心疯?”   崔九贞眯起眸子,温氏会得失心疯?还是说,又是一个圈套? 第141章 把戏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去正院走一趟,顺便让人拿了帖子去请个太医过来。   无论温氏是想装疯卖傻,还是真的疯了,都得看牢了才行。   否则,这条“毒蛇”指不定就能翻身咬一口。   素面朝天的崔九贞带着丫鬟来到正院,屋子里只有周嬷嬷一人守着,温氏依旧坐在案前抄着经书。   苍白的面色下,眼下那浓浓的青黑尤为明显。   见着她过来,温氏只是淡淡地看了眼,便没再理会。   崔九贞捧着手炉,正院没有烧地龙,只一盆炭燃着,着实暖和不了多少。   与她记忆中,永远光鲜华贵的正房,当真差别太大。   “姨母这日日抄写经书,是为了能够减轻罪孽吗?”   温氏顿住笔,抬头看了她一眼,“我这儿不待见你,你还来做什么。”   “瞧您这话说的,这儿也是崔家的,我身为崔家人,哪里去不得?”崔九贞摩挲着手炉,“倒是姨母,既不姓崔,如今连唯一与崔家有干系的,也都被赶出去了,您可要小心了!”   温氏冷冷一笑,她盯着崔九贞,道:“你这是说,也要把我赶出去了?”   崔九贞没有否认,“是这么想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点,还是跟您学的。”   “我不记得教过你这些,小小年纪,手段如此阴狠,当心哪日阴沟里翻船,自食恶果。”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崔九贞说道,“您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儿吧!说不定,连这夫人都没得做。”   温氏像是被踩到了痛脚,立即就变了脸,“你想做什么?我可是崔家明媒正娶的妻,正经的主母,你竟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那又如何?您这明媒正娶究竟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您自个儿不会不清楚吧?”   都是明白人,何必再装无辜?   温氏眼中一暗。   此时,黄妈妈也领着太医过来了,崔九贞扫了眼,对温氏道:“听说姨母得了失心疯,我便请太医过来瞧瞧,若是真的,我们崔家可要好生“照料”了。”   听明白她的意思,温氏咬牙。   自己若真有失心疯,怕是就正中她下怀了,而若没有,必定又和之前一般,对她看管森严。   怎么都是她得不了好,偏无法反抗,只得被她牵着鼻子走。   看着太医为她诊脉,询问一些问题后,得出的结论除了郁结于心,有碍安眠,其他与寻常一般无二。   早便料到的结果,崔九贞现下也不意外,命人将太医送走,崔九贞也不打算再留。   “这样的把戏姨母还是省省为好,免得折腾了自个儿还得不了好。”   丢下话,她径自离开。   温氏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良久。   她竟会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上,简直可笑!   周嬷嬷叹了口气,“夫人,如今叽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目,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难道你要我一直仰人鼻息,委曲求全地过活?”   温氏看着那落了墨渍的经书,伸手拿起一下一下撕成了碎片,片刻后,又开始重抄。   见此,周嬷嬷无奈摇头,她心中还是担忧着自己两个儿子。   也不知又去做了什么勾当,竟是没影没踪了。   回到东苑,黄妈妈寻了借口下去了,玉烟则是伺候在身旁。   崔九贞舒舒服服地窝在炕上,吃着老太爷派人送来的橘子。   皮薄肉厚,又甜又好吃,可惜的是不给多吃。   吃了三四个便教余嬷嬷给收了。   不一会儿,从外头回来的如云过来请安,驱了一身寒气,才靠近将怀里抱的账本递上。   “奴婢去铺子里时,铺子生意可比从前好多了,尤其是近日的花样一出来,好些人在抢。”   崔九贞扬眉,翻开账本略扫了眼,见着收益不错,她满意点头。   仿佛都能想象到赵管事那张笑的看不见眼的脸来。   她想着,或许那器皿铺子可以换下了,将首饰铺子扩大一个店面,总归生意是越做越大的。   想到这里,她准备年后就动手。   “对了,这回回来,管事的说,麒麟阁派了人过来,说是想与咱们合作。”   崔九贞一顿,弯起了唇。   到底忍不住上钩了啊!   “嗯?可有说怎么个合作法?”   “管事的说想要咱们的花样儿,收益可分一些给咱们,具体的奴婢也听不明白,小姐可要招了管事过来问话?”   崔九贞点点头,若是之前她也就马车一套就出去了,现在守着孝,也不好就这么出门浪荡去。   她道:“递个话,让他这几日得了空子过来一趟吧!”   如云应下,“是!”   正说着,又有下人来禀报,说是刘家派了人来。   崔九贞奇怪,刘家,莫不是刘湘婉?   让玉烟去将人带进来,一瞧,果真是刘湘婉身边的丫头,只是叫什么她却是不记得。   “奴婢连翘,给大姑娘请安!”丫鬟福了福。   崔九贞颔首,朝外头看了眼,“这个天儿,湘婉姐姐让你过来做什么?”   连翘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一双雪狐毛的袖笼递上,笑道:“这是我家小姐前些日子身子还好的时候做的,特意命奴婢给您送来。”   崔九贞目光只在袖笼上停留一瞬,便被她的话吸引,“身子还好的时候?现下是不好了?”   “回大姑娘,我们小姐每每到了这个时节都是如此,一年到头,也只有炎夏初秋能舒坦些。”   连翘神色哀伤,陪在自家主子身边许多年,看着是真心疼。   崔九贞抿唇,她也想起了刘湘婉的身体,看着就脆弱。   “可有请太医为之调理?”   “请了,只是娘胎里带出的病,到底没法子治……”   崔九贞闻言,看向玉烟,“你去开了库房,多拣些能用的上的滋补药材给连翘带回去。”   连翘闻言,就想拒绝,崔九贞却是不给她机会,只道:“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带句话给湘婉姐姐,就说我等她明岁一块儿去看梨花。”   “是,奴婢多谢大姑娘,一定将话带到。”   连翘福了福,遂在玉烟的带领下退了出去。   崔九贞说多取些,玉烟便多取了些,因着东西太多,她又派了个婆子跟着送她回去。   刘湘婉看着带了一堆东西回来的连翘,气不打一处来。   【感谢纵横婆娑亲爱的打赏哦!还有大家的支持,比心心~】 第142章 岳父   她不过是送了副袖笼过去,崔九贞便回了这样珍贵的礼,且都是上等的滋补好东西。   这让她怎好意思收下?   偏这丫头还就这样带回来了。   连翘噘着嘴任由数落,待她气消了些,才道:“左右都是崔大姑娘的心意,奴婢怎好推却,况且这些都是您用的上的。”   不提还好,一提刘湘婉又生气了。   这个来者不拒,见着好东西就扒拉的丫头,真是教不好了。   无法,她只得想着日后有机会再还崔九贞些别的。   没过几日,天儿便落下雪,一夜之间,天地泾渭分明。   推开窗一瞧,外头银白一片,厚厚的压在屋檐上,地上。   崔九贞更是连房门也不愿意出了,整日窝在东苑屋子里,不是吃吃喝喝,就是抱着话本子不撒手。   老太爷不在家,自然无人管束,想看什么样的本子还不是她说了算?   到了中午,崔恂又顶着风雪过来了,没法子,崔九贞不出门儿,他这个父亲想和闺女一块儿用饭,就只能亲自跑过来了。   父女俩舒舒服服地吃着饭,期间就着酱菜都吃了两大碗。   崔恂似乎体会到了老太爷不在府里的快乐。   没人埋汰他了。   饭后,两人吃着茶,外头的风雪加大,不仅如此,还下起了雨,别说出去了,头都不敢冒。   屋里温暖如春,崔恂袖着手,眯眼想着,真羡慕那些个大冬天还要早朝的人呐!   正准备同自家闺女手谈两局,打发打发时间,就听到外头传来通禀,说是谢丕回来了。   “这个时候回来?”崔恂还未来得及开口,崔九贞便出声了,“快请进来,这样的天儿怎的还往回跑。”   说着,就趿拉着鞋子下了炕,崔恂伸手,还没说上句话就见人已经跑到了门口。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谢丕这厮不好好在别院待着,回来也不回家,跑来他家作甚?   门口,崔九贞伸头望着,就见雪雨中一道身影慢慢走来。   他撑着一把素伞,依旧是白袍加身,披着石灰色的貂毛大氅,墨发被风吹的扬起,在身后纠缠着飞舞。   崔九贞看清了他的脸,那想过不知多少次的模样,此时终于又见到。   似乎也瞧见了她,谢丕加快了脚步,将将走到门口,崔九贞已经撩开帘子扑了上去。   谢丕立即上前将她堵回去,自己挡着风口,眉头微皱,“你出来做什么,我还能不认得路?”   崔九贞又高兴又酸涩,“还不是想你,这才忍不住了嘛!”   谢丕闻言,心间颤了颤,正想说什么,就听屋里头传来声音。   “来都来了,还杵在门口作甚?”里头,崔恂不满地道。   遂又端着身子,慢慢吃着茶,一边目光又不放过门口的动静。   谢丕进了屋,褪下大氅递给玉烟,自己则是上前行礼,“昳中见过崔叔父!”   崔恂没回他,朝忙活着泡茶的崔九贞看去,“像什么样子,鞋也不穿好,还不快回炕上暖着。”   崔九贞噘嘴,“父亲又闹什么脾气,谢丕一路回来怕是热水都没得喝一口呢!”   说着,她吹了吹茶碗里的茶水,递给谢丕。   崔恂被噎得一口气堵着,瞪了眼谢丕。   哼!不过是长了副好皮囊,就这样拐了他闺女,还不及他年轻时半分呢!   闺女也太好骗了。   谢丕弯起唇角,就着茶水喝了口,热度刚好,喝下去全身回暖。   待他坐下后,崔九贞又给他塞了自个儿用的手炉,模样精巧,还镶了宝石。   他有些好笑,其实自己根本不冷,且异常暖和。   “嗯哼!”   崔恂看不惯两人的眉来眼去,虽说两人的婚事基本也定下,只待来年正式提亲立下婚书了。   但,怎么看这臭小子怎么膈应人呢!   “你不在别院看着太子,回来作甚?”   “回叔父,老师让我回来取几本书,顺道儿给……您和大姑娘带着东西。”   没注意他中间微微的停顿,听到老太爷给他送了东西,崔恂眼睛一亮。   “哦?是什么?”   “老太爷亲自腌制好的酱菜,还有些外番的果子。”   崔恂听完,点点头,很是高兴,原来自家父亲还是想着他的。   “嗯,你这一路过来也辛苦了,先去换个衣裳吧!回来来东苑的书房找我。”   他注意到他的袍角湿了,发尾也沾了不少雨雪。   崔恂说着起身,谢丕也跟着站起施礼,“是!”   满意地嗯了声,崔恂自个儿打了帘出去,风一吹,差点儿又缩回去。   裘衣忘了拿,此时再回去又有些抹不开面子,算了,他直接踏了出去。   崔九贞到底不是一点儿没关注他的,偷笑了下,命玉烟将裘衣拿了出去。   回头,她看向谢丕,“这回能待几日?可要回去?”   谢丕低眸,目光缱绻,“三五日不是问题,待天儿好了再走不迟。”   “这么冷的天儿,又是雪又是雨的,竟还要在外头受苦吗?”   崔九贞有些心疼,当然,这不是只心疼谢丕一个人,还有老太爷。   毕竟六十多岁的年纪,好歹得注意着。   看出她的担忧,谢丕道:“安心,老师也不是没数的,况且有我看着,不会让他老人家累着。”   听他这么说,崔九贞这才放心些。   眼眸一转,拉了拉他的衣带笑道:“你衣角都湿了,我替你换下?”   谢丕闻言一僵,立即捉了她的手,“不必,我自己去换下就好。”   东苑也备了他的衣裳,回房换下便好。   正要离去,崔九贞却是抓着他不放,“外头风大,你这般折腾作甚,让下人拿过来在这儿换了不是更好?”   说着,瞧见谢丕目光闪躲,耳尖悄悄冒红,又笑道:“你还怕我吃了你啊?”   真是的,她虽天天这么想来着,但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   谢丕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没有的事,我换就是了。”   得了令的如云立即就去吩咐了声,不一会儿,衣裳便被送了过来。   谢丕去隔间换好,出来时,崔九贞已经窝到炕上,只见她轻笑一声,“去,见见未来岳父,哄好些,不然往后可有你折腾的。” 第143章 瘫了   “岳父好哄,卿卿难娶。”他几步上前,将她露在薄毯外头的脚塞回去。   崔九贞借此拉住他的袖角,“你可想我?光我想你,你不想我可不行!”   谢丕眉目轻转,玉容秀姿,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的孤傲冷漠。   他弯起唇,道:“日日念着,不曾忘过。”   崔九贞满意了,到底没忍住,倾身香了口。   “你快去吧!晚间等你们一块儿用饭。”   谢丕应下,目光在她粉唇间扫过,心头微动。   待去了书房,崔恂已经等了一会儿,他正捻着一颗棋子琢磨,见谢丕过来行礼,冷哼一声。   撂下子儿道:“我父亲如何?那头吃的用的可都还够?”   “先生还好,吃用皆够,您不必担心!”   谢丕在他的示意下坐在对面。   崔恂移开棋盘,“教导一个太子何须如此麻烦,折腾到那地方去,要我说,在自家院里不就挺好,不听话揍一顿便是。”   “太子尚武,先生也是想着让太子多学着些,说不定将来也能用的上。”   “他能用上什么?难道还能学着英宗去战场啊?”   谢丕闻言,仔细想了想,按着太子这个性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总归多学点儿也没坏处吧!”   去战场是不可能的,皇上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出点儿什么事,谁担待得起?   崔恂没在这件事上再多说,问了老太爷,“可有说何时回来?”   “约摸小年前能赶回来。”谢丕说道,“先生让我回来,还带回了一些东西。”   说着,他拿出一个锦囊,崔恂扬眉,接了过来。   “种子?”他打开看了看,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种子。   “是,这是外番得来的,先生让您交上去,此物种出的东西味甘易饱腹,兴许可以广布天下。”   崔恂惊了,这么说的话,不就跟米面一般了?   “这东西真有这般好?”他不禁打量起来。   白色的跟个瓜子儿一般,就是比那大了许多。   谢丕闻言,肯定地点点头。   老太爷那儿已经种出来过,并且还都尝过,确实是好东西。   若真能大片种植出来,对百姓,对天下人都是一件好事。   得了确信,崔恂也没再怀疑,收好后,看了他一会儿,道:“我说你,家中兄弟可和睦?”   谢丕微愣,挺直身形,道:“还算和睦,平日里除却长兄外,与其他弟弟并无过多往来。”   崔恂点点头,这样也好,他就怕家中兄弟多,事情也复杂,往后他家闺女不好做。   又是妻又是妾的,这谢家可比他们崔家人多多了。   这谢迁也是能折腾!   “咳,那……你婶母呢?”   他也知晓谢丕过继给他叔父名下的事,将来是要承那一房的香火。   对于婶母,谢丕是敬重的,他母亲诞下他后身子不大好,从前多数时候都是婶母陆氏带着他。   虽说过继给她,可却从不以母亲名义自居,该有的不该有的,他一样不少。   “婶母为人和善,眼界开明,是极为好相与的。”   崔恂满意了,看着谢丕,“你是个不错的,记住,万不可欺负了我家姑娘,否则任你谢氏如何,我们崔氏都不会罢休!”   谢丕弯唇,郑重应下,道:“昳中明白,必定谨记崔叔父之言。”   “哼!你要记住的不是我的话,是要待贞儿好。”   “是,昳中记住了!”   见他恭恭敬敬,瞧着确实比王衍顺眼多了,哪儿哪儿都强不少。   嗯,也就勉强算是过关了吧!   又说了会儿话,见着天色暗下,正好有丫鬟过来传话,两人便一前一后起身过去。   一路走,一路听训。   还没做岳父呢!这谱摆得倒是不小。   三人凑一桌上,饭菜虽简,可用着却香,尤其是老太爷亲自做的酱菜,味道酸甜辣口,几人吃了不少。   用过饭,谢丕才命人将自己带回来的礼拿上来。   给崔恂的是一本南地传过来的乐谱,与中原曲子不大一样,崔恂得了立即就跑得没影,赶回书房钻研。   而崔九贞的则是一件上好毛色的狐裘,毛领子白灰,通身又是雪白,瞧着便不是凡品。   加之一双鹿皮小靴,从头到脚,都想到了。   崔九贞简直喜欢得不行,抱着他又是好一番缠弄,直到谢丕受不住才肯放过他。   晚间风雪依旧未停,崔九贞早已着人收拾了两处,烧上地龙让崔恂和谢丕歇息。   屋里头灯火通明,崔九贞窝在炕上将剩余的账本看完,这几个月以来她已是赚了不少,但要想生意做大,还是不够的。   跟麒麟阁合作,已是势在必行!   翌日,外头的雪又厚了不少,直没过小腿,若不清扫,怕是都不认得哪儿是路。   没准就能踩漏了去。   “小姐……”如云急急进来,一张小脸被冻得通红,崔九贞拿出了一个玉盒,“什么事儿慢慢说,不急。”   说话间挑了块膏抹上她的脸颊。   感受到手指的暖意以及冰凉的膏体,她没有躲,平稳了呼吸道:“哥哥派人递了话来,周嬷嬷的儿子……”   她倾身耳语几句,崔九贞倏地掀起眸子,冷意不掩。   “瘫了?”她抿紧唇,手里拿着的盒子也紧紧攥着。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得知时,还是会愤怒。   最毒妇人心,当真不是没有道理。   她搁下玉盒,“想法子将人带过来,我想亲自过去瞧瞧,你去安排吧!”   “去哪儿?”   谢丕的声音传来,只见他撩开帘子进来,目光在崔九贞未来得及收回冷意的脸上划过。   “怎了?”他问道。   崔九贞先挥退了如云,才对他道:“是关于……家里的事。”   见她没有明说,谢丕了然,“现下就要出去?”   “晚些时候吧!”见他询问,她也没瞒着。   周嬷嬷的儿子被关在什么地儿她虽不知,但晓得是不远的。   人带过来费不了多少功夫。   过了晌午,待如云回来说安排好后,她便出门了,同行的还有谢丕。   他自然不放心她一人出门。   马车行至城西的一处平民院子里,此处偏僻且四周无人。   这样的一行人过来,倒也没有引起什么动静。 第144章 刺客   崔九贞披着厚厚的狐裘,在谢丕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雪有些厚,尽管提前打扫过,可地上被雪水弄泥泞不堪。   她在如云的带领下进了屋子,拿着帕子微微捂上口鼻,挡住了那股怪味儿。   谢丕皱起眉头,很明显是瞧见了躺在屋里的人。   可他没有多问。   崔九贞走近后,看清了那个人,约摸三十多岁,浓眉大眼,肤色略黑,看着便是个不好惹的。   只是这会儿只能躺在床上,瞧见他们,立即凶狠地瞪大眼睛。   张张合合的嘴里竟是流出了涎液,只觉恶心。   崔九贞撇开眼去,问向一个与如云有着些许相似的青年,这想来是她的二哥了。   “什么时候开始瘫的?”   那青年不敢看她,只低着头看着地面,“回大姑娘,起初关着还未发觉,也就是五六日前,此人开始站立不起,今儿个便说不出话了。”   “可有唤大夫瞧过?”   “回大姑娘,瞧了,大夫也说瘫了,且,难以再医治好。”   “难以医治好?”她眯了眯眸子,看着听到这句话后,变得更加躁动的人,道:“那也就是说,还有医治好的可能咯?”   “这,小的当时也未过多询问。”   崔九贞闻言,并未计较,“继续灌,那药可别浪费了,都是好东西,却能有这般功效。”   她那个姨母当真是厉害。   这人不必受伤不必怎样的,就能让人不声不响地就瘫了。   连大夫也未发觉不对。   原书里头,崔恂大抵也是这般吧!那个一向整洁爱干净的儒雅男人,躺在床上狼狈地流着涎液。   动不得,说不得,只能任由他人摆布。   尊严全无!   越想越气,她红了眼眶,被谢丕带着出了屋子。   外头风一吹,她才稍稍冷静下来。   对如云道:“将消息递给祖父!”   “是,奴婢遵命!”   回到马车上,崔九贞仍旧气恨不已,主动说道:“你可知,如方才那人一般瘫在床上的,差点儿就成了我父亲。”   谢丕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崔九贞与他说了那件事,听完后,他默了默。   看着身边的人,怜惜更甚。   他说不得什么安慰的话,比起那些,他觉着做更实在。   “你可有想过,她能做到这点,或许不仅仅只她一人。”   崔九贞正气着,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怎么说?”   “崔叔父从前常年宿在外院房里,吃住都在那边儿,也就偶尔回内院,或是去东苑陪先生。”   谢丕顿了顿,道:“她送的东西,又如何保证崔叔父就一定会吃?”   “你是说,父亲身边有人背叛?”她皱起眉头。   可老太爷是查过的,外院厨房里的人一个没跑掉,按理说,不应该还有。   “不一定是厨房里的人才能办到。”   谢丕分析着。   他们这样的主子身边有书童,长随,崔恂乃一家之主,又有梁管家在身边帮衬。   自然比一般人更不好接近做什么手脚。   所以,如果真有背叛的人,那也应该是崔恂身边极为亲近的了。   崔九贞立即就想到了梁管家和平日里伺候崔恂笔墨的书童。   这些人都是她父亲最信任的了,若是连他们都背叛了,那结果可想而知。   原书里的崔恂会着了道不奇怪。   一想到这些,崔九贞便坐不住了,她立即吩咐赶回府里。   “你说的对,我竟是从未想到他们也有可能背叛。”   崔九贞叹了口气,一叶障目,以为熟知剧情,而忽略了细节。   谢丕勾唇,抬手将她脸颊的碎发撩到耳后,正想说什么,猛地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啊——”   崔九贞惊叫一声,只觉得发带连着一缕发丝被扯断,头皮疼了下。   她在谢丕怀里转头一看,一支箭羽正晃荡着。   心中大骇,“谢、谢丕……”   “贞贞不怕,我在!”他揽紧颤抖着的崔九贞。   外头响起了一阵凌乱声,如云爬了进来,“小姐,有刺客!”   她也是头一回经历这件事,吓得小脸发白,止不住地抖着。   “派人通知府衙和锦衣卫。”皇城外如此嚣张,实在不将皇权放在眼里。   谢丕说道,揽着崔九贞将她置在怀里,伸手拔出了箭,箭头竟还泛着异色。   目光一凝,面色冰冷下来。   马车外,护卫将马车团团围住,死死地盯着面前十几个围上来的蒙面人。   其中一人说道:“把我弟弟交出来,否则今儿个你们都别想活着回去。”   因着不知马车里的情况,他们一时也不敢贸然行动。   护卫立即明了,原来是因为前头那破院子里的人。   可同样在马车里的谢丕听了,却不信。   箭矢上的毒,分明是要崔九贞的命!   抓着他衣襟的崔九贞也听到了,知晓这应该是周嬷嬷的儿子。   当时老太爷抓了一个,另一个半路跑了,这会子是来报复的。   可,他怎知自己的行踪?   转念一想,便确定了,府里的确还有温氏的耳目,不,也可以说,崔恂身边还有。   她有些后怕,若不是谢丕,她方才不可能躲得过那一下的。   都说他是扫把星,哪个女人遇着他都得倒霉,可,这回分明是他救了她。   捡回条命来!   还不待她再想,马车晃了晃,外头已经打了起来。   崔九贞立即抬头,“谢丕,我若不能活着回去,你一定替我去结果了温氏母女。”   她是认定了她俩,反正想要她命的就这两个跑不掉了。   就是死,她们也别想独活着。   谢丕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胡说什么!”   他微微掀开车帘看了眼外头,这个地方如此偏僻,想要找锦衣卫确实不容易。   但愿官府的人能赶快些。   周嬷嬷的儿子带的人分明都是些练家子,满身的匪气,一看便不是好惹的。   个个杀人不眨眼。   如云也慌得不行,眼中朦朦胧胧的,却不忘挡在车门口。   便是杀进来了,也是她第一个死。   崔九贞听着外头的声音,脑海里一阵凌乱,她没见过杀人是什么样,分辨不出什么,只觉得刺耳。   “你们家大小姐这是死了没有?还是吓傻了不敢露面儿?”   领头的人目光犀利地盯着马车,可恨这些府里的护卫,不是说这样人家养出来的都跟个鸡一样好杀。   怎的面前的这样难缠?   【学习去了,3号要考试,感觉要挂】 第145章 癫狂   护卫开口了,握紧手里的刀,“你们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皇城外公然行凶,当真不怕官府吗?”   “官府?”那领头的人嗤笑,“官府又怎样,那也得抓得到老子。”   闻言,几个护卫们心中愈发没底,这些人看来都是亡命之徒,根本不将律法和人命放在眼中的。   剩下的几个护卫对了个眼色,悄悄安排着。   如今的情况,他们若想走是不可能了,只能留下断后,让主子离开。   想到做到,几人猛地一拍马屁股,马儿蹄子一扬,便冲了出去。   “拦住马车,里头的娘儿们可值钱了,谁得了就是谁的。”   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想放过崔九贞,即便是官家女,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个女人。   况且,不是没尝过这样的娇养小姐,确实更诱人。   马车里的人听得这话,皆沉默了,如云哭着道:“小姐,若是有机会,您跟二公子先逃吧!”   若自家小姐落入歹人之手,哪里还有命可言,那些个粗鄙肮脏之人,岂能碰自家小姐。   她便是死,也要保住主子。   崔九贞反而冷静了下来,马车剧烈晃动中,她只能被谢丕紧紧拥在怀里。   “别怕,我会陪着你!”谢丕沉声道,低垂的眼中冷光森然。   此时,外头驾车的人眼见着马车出了这片地儿,松开了缰绳。   “大小姐,家中妻儿劳您多照拂了。”   只听这声音说完,便跳下了车拦住追上来的两个刺客。   崔九贞挣扎着,掀开车帘朝后看去,只见那护卫拿着刀挡了几下,便被其中一个蒙面人从后头刺穿了胸口。   她注意到那人的身后背着箭筒,想来之前那支也应该是他射的。   血色染红了雪地,也染红了崔九贞的双眼,她死死地盯着离得越来越远的身影。   突地,那人抬头看向她,离得远了,崔九贞虽看不清那人的眼神,却看清了那明晃晃的杀意。   护卫倒下了,在雪地里摔出一道重重的痕迹,再没动弹过一下。   崔九贞哇地一下哭了。   生在和平年代,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说不清是什么个复杂滋味,只觉得堵得慌怕的谎。   恐惧和愧疚占据了她的脑海。   谢丕也看了眼,遂将她拉回来塞到如云怀里,自己去驾车。   身后的人已经追不上他们,可也不会再有人追上来。   又疾驰了会儿,才看到匆忙赶来的官兵,那之前从人堆里蹿走去搬救兵的护卫一看,便明白了。   当下红了眼眶,却吸了口,强忍着没落下泪。   “大小姐可有事?”他隔着马车,声音沙哑着问道。   谢丕撂下缰绳,“无碍,你来驾车,尽快回府!”   那护卫立即应下,“是!”   “后头去搜,那些人跑不远,死活不论!”   谢丕对那群官兵吩咐道。   知晓他的身份,更何况还有当今帝师的孙女,这些人自然不敢怠慢,忙地应下,立即吩咐人手下去,又分了一部分人保护他们。   当街被行刺这可不是小事,便是皇帝知道了,也要过问的!   回到马车里,谢丕瞧见崔九贞已经抹干了泪,他上前安抚道:“没事了,回家就好!”   崔九贞抬起头,“其他人都不在了吗?”   谢丕微顿,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们的职责便是保护她,即便牺牲了。   见他沉默,崔九贞也明了。   她看向车里落的箭,脑海里回想着护卫最后的话,以及他倒在雪地里的模样。   闭了闭眼,将箭抓紧!   散落的发丝没有打理,只被简单地束在身后,一路上有官兵护送倒是没再出岔子,待到了府里,崔九贞在谢丕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先一步得知消息的崔恂立即迎了上来,抓着她是左右查看,见之的确没有伤着哪儿这才松了口气。   “究竟是何人,竟敢在皇城外行刺!”若教他找到,必定抽他的筋拔他的骨。   崔九贞冷着脸,推开他,“父亲,我还有其他事,先行一步!”   “什么事,可要父亲……”   “崔叔父!”   谢丕眸色幽深地看了眼玉烟,遂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崔恂,“让她去吧!小侄也有话想对您说。”   崔恂看了眼崔九贞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眼谢丕,抿唇到底没有跟上。   正院里,崔九贞一路进来,看守的婆子们忙地行礼,见之面色不对,忙将院门锁了。   玉烟和如云跟着崔九贞,只见她直接踹开了正房门。   砰地一声。   “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周嬷嬷见着手中攥着箭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崔九贞,上前拦住了她。   不必她吩咐,玉烟和如云便揪着周嬷嬷扔开。   崔九贞来到坐在书案后的温氏跟前,见她面色淡淡,对她的闯入丝毫不以为意,心中更为愤怒!   “我活着回来,你不该说些什么?”   她缓步朝她走近。   温氏这才顿住,抬起头,几日不见似是又瘦了许多,额骨突出,眼袋青黑,已然不见当初那股子秀美娇柔之感。   她淡淡地看着崔九贞,缓缓勾唇,“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活不活着回来,与我何干。”   见她还装,崔九贞冷笑,倾身看着她,目光在她面前的经书上扫了眼,道:“你成日抄这些有什么用,要我说,得用血才够诚意,她们才能看得到。”   温氏还不明白是何意,只见崔九贞神色一冷,举起箭就插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愣住了,因太快而没反应过来,待她有了知觉,整个右手已是痛得不行。   “你……崔、崔九贞,我是你主母,你……你竟敢这么对我?”   她疼的脸色发白,箭矢太过用力而嵌入书案,她也不敢随意挪动。   崔九贞看着她掌下缓缓淌出的血色,不过眨眼功夫,便染红了纸张。   “主母?”她按着箭的手再次用力,“我拿你当主母,你就还是个人,不拿你当主母,你便什么东西也不是!”   温氏面色一变。   “住嘴,我是崔家正经的夫人,是你爹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好似忽略了疼痛,与她据理力争。   执着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癫狂。   崔夫人的名头于她而言等于一切,如果有人否定,那就等于否定了她所有的努力!   不,这怎么可以? 第146章 发怵   崔九贞看的好笑,松开了手,“明媒正娶?你还在做梦呢?”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随即扔在书案上,被血渍慢慢浸染。   “这么多年,你竟是从未看明白啊?你温慧娴在温家时比不上温兰清,在崔家,还是比不上她一个死人。”   “你胡说——”   她摇头,凶狠地盯着她,恍惚一瞬,“都是你,都是你,没有你就不会有有这一切。”   母亲不会偏心,不会那样待她,父兄会更疼爱她。   崔家娶得也是她,她才是真正的崔夫人,而不是什么小温氏,小夫人。   双生子,既是双生,她又输在了哪里?又为何偏颇另一人?   凭什么她就是被冷待的那一个。   “你说我比不上她?”温氏突然冷静了下来,她笑了起来。   握着箭将它拔出,血喷溅了出来,她却丝毫不在意。   扔下箭后,她绕过书案,朝着崔九贞走去。   顺着手掌滴下的血在地上落成团。   啪嗒啪嗒地。   崔九贞淡淡看着。   “你要知道,活着还是最大的赢家,她有了一切又如何,还不是死了?”   “是你杀了她?”   “不,我可没有动手。”   温氏笑道:“你瞧,她留下的一切,还不都回到我手上了?你管我叫母亲可是叫了十几年,府里尊我为夫人也尊了十几年,她有什么?”   不过一捧黄土一个牌位罢了。   崔九贞抿唇,“她有的,你永远都得不到,那就是我,和父亲的爱!”   温氏目光冷下,里头的光芒骤然僵硬。   “因为你不配!”   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般,立即就萦绕着她不肯离去。   “啊——”温氏捂着耳朵,“不是的不是的……”   她眼前突然出现了好多人,其中有她最熟悉的姐姐和母亲。   都在说着她不配。   她们,都在与她作对啊!   崔九贞看着她发疯的模样,开始有些觉得,这温氏其实是真有毛病的了。   可惜了,她将箭矢上的毒擦了,不然干脆毒死她得了,省的看她发疯。   屋外的婆子们很快闻声进来,见到这模样的温氏,都是一惊。   这实在不像是个寻常人该有的模样。   “大小姐,这……”其中一个婆子看向崔九贞。   “吩咐下去,温氏疯了,往后你们可要看好了,莫让她伤了自己再伤了旁人。”   这是不准任何人接近她了,会意的婆子们立即恭敬应下。   崔九贞最后看了眼温氏,拂袖离去。   周嬷嬷被堵了嘴带了出来,她看了眼,道:“你儿子勾结刺客想要行刺我,也不知你们这是哪儿来的消息。”   周嬷嬷听到儿子愣了下,随即挣扎起来嘴里一直呜呜地叫着。   “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查,谁也跑不了,而你,就去牢里待着吧!看看能不能等到你那好儿子送上门来。”   “呜呜……呜呜……”   周嬷嬷不肯走,执拗地盯着崔九贞,似乎是想要询问她儿子的情况。   崔九贞没有理会,她招了梁管家来见她。   坐在颉芳斋里,不消片刻便等来了梁管家,待他行过礼后,崔九贞看着他,道:“梁管家自小长在府里,与我父亲一块儿长大,说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为过了。”   梁管家微楞,恭敬应声,“是,大小姐。”   “我今儿个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梁管家,府里知晓我行踪的,能有几个?”   “大小姐!”梁管家抬头,撩袍跪了下去,“奴才对崔家对主子忠心耿耿,不曾有任何背叛。”   崔九贞接过玉烟递来的热茶,暖了暖手,道:“梁管家的忠心我自然是信的,只是,这件事倒也奇了,不知梁管家有何见解?”   梁正背后一阵发麻,总算知道了自家婆子为何说见着大小姐会发怵了。   他想了想,道:“奴才立即下去查,还请大小姐宽限几日。”   崔九贞垂眸看着他,想了想,盖上碗盖算是应了。   梁正是梁伯的儿子,的确没有理由会背叛,原书里,这一家子后来也只能做个边角儿。   而那时的崔家做大管家的,还没冒头,便早已被她收拾了。   今日这番不过也是敲打一下。   “府里会功夫的人,有多少?”她突然问道。   “这……会功夫的太多了,府里的护卫不提,便是东苑的小厮们都是个个身手不凡。”   “可有擅用箭的呢?”   “用箭?”梁管家想了想,还是太多啊!   见此,崔九贞回想了下那个蒙面人的模样,道:“把父亲身边的人都传过来。”   “是!”梁管家立即去办。   此时的崔恂还不知这一切,他正与谢丕坐在书房里,神色怔愣。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差点儿瘫了,且下手的人还是温氏。   不仅仅如此,竟连他的女儿也不肯放过。   怎么会这样,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氏吗?   谢丕起身面对着窗外,天色已然暗下,他想到崔九贞,心中担心她不知如何。   “崔叔父,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又怎能肯定,平日见到的就是事实?”   崔恂弯了腰背。   “是我的错,若当初没有……便不会娶了她。”   “从前的事说再多都无益,您还是想想,现下该如何吧!大姑娘毕竟是崔家的嫡长女,身份在这儿,又岂能有这样的主母!”   崔恂点点头,“你说的是。”   他不能让闺女也陷入险境,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下一辈身上。   无论是元淑还是九贞,都是因为他罢了。   谢丕没再停留,他行了一礼后便退了出去。   询问了崔九贞的行踪,便朝颉芳斋走去。   此时,颉芳斋厅堂内,崔九贞端坐其上,她目光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六个人。   一个书童,看着清秀高瘦,与她记忆中的人不符合,暂且搁下。   另外五人,四个人是护卫,其中一个是长随。   崔九贞见过一两回,打量完那四人后,便看着长随,随意问道:“你跟着我父亲多少年了?”   “回大小姐,小的跟着老爷已有二十年了。”   长随恭敬回答。   “二十年……”崔九贞颔首,“竟是这么久,那,如你们这般的人,可会背叛主子呢?”   “请大小姐明鉴,小的们绝无二心!”   几人磕头回答。   崔九贞看了会儿,突地轻声一笑,在寂静的厅堂内,显得有些突兀。   却令得梁管家心中发毛。   “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她说道,目光在几人衣饰鞋子上划过。   【感谢大家的月票推荐票啥的哦!爱你们~】 第147章 可诛   虽听她这么说,可几人心中却并未放松下来。   反而绷紧了背脊。   “想来你们都听过,我眼里揉不得沙子,现下府中出了叛主的,却难寻手脚,说白了,你们都有嫌疑!”   几人一愣,有些个立马想要表态发誓,却被崔九贞抬手压住。   她道:“在人查出来前,我谁也不信,你们近日就甭跟着父亲了。”   这件事于无辜的人来说确实憋屈,但,也实属应该。   他们无人反对,皆应了下来。   崔九贞考虑了下,很快便有了决定,她看着几人,目光并未放在哪个特定的人身上。   “正院里的夫人得了失心疯,虽有婆子看守,不过我还是担心她会伤人伤己,往后便由你们看守院外!”   几人面色如常,只觉得疑惑,正院那地方都已经有婆子们了,再让他们看守恐怕不合适吧?   看出了几人的犹豫,崔九贞接着道:“今日刺杀我的贼人与正院关系匪浅,我派你们看守不仅是看着里头人,也是为了防止其他贼人靠近。”   几人闻言,神色微变,一瞬间想了许多。   竟是这样的阴私,那他们还是少问为妙。   同时,也彼此暗暗打量他人来。   任由平日里再熟知对方,这会儿也不敢全然信任。   大小姐的意思已然明了,那个人就在他们之间。   崔九贞很满意他们相互猜忌的模样,要的便是这点。   挥退了他们后,才对梁管家道:“安排好那几个护卫的后事,厚葬了吧!还有他们的家人,务必安置妥当。”   “是,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   崔九贞点头,按了按眉骨,“今日之事不必报于祖父知晓,他如今在别院教导太子,分心不得。”   况且才下过雨,路也不好走,她不想他老人家来回折腾,还耽搁正事。   最重要的是,她也怕老太爷和她一样,那群人不仅仅是亡命之徒,更像是一些经过训练的。   毕竟,连她的护卫都挡不住他们。   而老太爷留在别院,有那么多护卫和锦衣卫在,就绝不会有事。   梁管家应下了,若是平日里,他定是要犹豫一二的,现下哪里敢啊!   府里说一不二的,除了老太爷如今还有大小姐了。   待梁管家也退了下去,崔九贞这才感到一阵疲惫袭上心头,她在玉烟和如云的搀扶下出了门,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屋檐下的人。   心中稍安。   听得脚步传来,谢丕也转过了身,檐下的灯笼随着风晃了晃,两人相连的影子亦是摆动着。   崔九贞走到跟前仰头看着他,在那双黝黑,亦看着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目光转过,看着漆黑的天,道:“我怕黑。”   “我陪你。”   “我也走不动了。”   “我背你。”   谢丕说着,当真转身褪下了大氅扔给丫鬟,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暖光中,崔九贞看着身前的人,这样矜贵的世家公子,竟就在自己跟前俯身等着她趴上去。   当真都不在意自个儿身份了么!   她眼眶微热,伏了上去,搂紧他的脖子,将自己埋在他的颈间。   谢丕托着她起身,走出了颉芳斋。   身前两个丫鬟提灯照路,身后是背上人带着热度的身体。   突地,脚步顿了顿,他侧首看了眼,复又提起继续前行。   任由身后的人将温热尽数洒在他衣襟内。   东苑,谢丕着人端了些粥食,看着她用下这才离去。   坐在书房里,他将写好的书信命人递了出去,翌日一早便进宫去了。   昨日遇刺实在不是小事,皇帝得知消息后,果真亲自下令彻查。   不仅周嬷嬷的两个儿子,便是她自己也难逃一死。   只因,这不是普通的行刺!   东阁内,皇帝神色严肃,听着谢丕说完,看向谢迁道:“爱卿觉得如何?”   谢迁皱着眉头,思索良久,道:“皇上,臣以为,这些亡命之徒能够混进城,必定是有内应,连锦衣卫都能躲过,此人许是官职不小。”   皇帝点头,“在朕的皇城,对朕的人动手,这些个藩王是觉得朕不会追究?”   这简直就是打他的脸,挑衅他的权威。   “皇上,臣以为,朝中也要彻查一番。”谢迁说道:“背后之人对崔家出手,本就是冲着太子殿下而来,其心可诛!”   皇帝自然明白。   崔家是他的人,崔老太爷是他的老师,又有教导太子的情谊,如今眼看与谢家联姻,这是怕皇权过盛,坐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冷,“这件事就交给爱卿,但凡有所牵扯,即刻下狱清查,朕会让牟斌帮你。”   谢迁领命,“臣遵旨!”   清查自然是要清查的,不仅儿子,差点儿连儿媳妇也没了,这能忍?   他不给那群藩王折腾个底朝天儿,他就不姓谢!   临走之际,皇帝考虑良久,终是决定送两个人给崔家。   “就由你去锦衣卫挑吧!往后让他们跟在那丫头身边即可。”   皇帝是个重情义的。   老太爷原本避世不出,是他非要拉他出来教导太子和谢丕,这才导致人家姑娘被盯上,若昨日真有个什么,那他如何对得起老师。   谢丕恭敬应下后,这才随着内侍监离去。   他带着口谕到了镇抚司,接见的是牟斌,听说是给崔九贞安排的,立即挑了十个人出来让谢丕选。   今儿个是真忙,锦衣卫出动了不少,这剩下来的也是他觉着不错的。   谢丕一一看过去,询问一番后,挑了两个还算其貌不扬的人打算离去。   “不多挑点儿?”牟斌摸着下巴。   他的人也不丑啊!个个英武不凡,怎么就挑了那两个略显磕碜的?   “陛下虽说只挑两个,但多带一两个也无妨。”这点他还是可以做主的。   谢丕面色不便,扫了眼他们后,淡淡道:“不必,这二人陛下有令,往后跟着崔大姑娘,便是崔家人了。”   牟斌明白了。   那两人相视一眼,并未有所不满。   他们本就是穷苦出生,有幸得以锦衣卫选拔入内,自然比不得那些世袭荫入的。   况且,于他们而言,只需要听命即可。   【月底啦!大家的月票啥的别浪费呀!尽管投我投我,爱你们哦~】 第148章 证据   另一头,东阁内,皇帝命司礼监拟旨,对谢迁道:“朕要他们看看,这桩婚事谁拦都没用。”   不想崔谢两家联姻,给太子助力,那他们都别好过了。   管他们无不无辜的,全连坐。   看着赐婚的圣旨,谢迁有些懵,不过不妨碍他谢恩。   乖乖,儿子这媳妇儿就这么到手了?   从东阁退下,谢迁自个儿回了府,踏进正院里,他想了想,停直胸膛。   见他翘着尾巴进来,谢夫人只睨了眼,便径自低头做着红线。   天儿冷,她亲自给两个儿子缝制着裘衣。   见她不理自己,谢迁袖着手在对面炕上坐下,“咳,今儿个皇上拟旨准备赐婚了。”   徐氏手指顿住,“赐婚?”她双眼一亮,惊喜道:“是给老二赐婚的?”   谢迁矜持颔首,“自然,这桩婚事被多少人盯着,迟则生变,为夫又怎会不为着老二考虑,为着咱们谢家考虑。”   徐氏目光柔和了些,亲自给他斟了杯茶递过去。   “算你还有点儿用,这婚是你请皇上赐下的?”   谢迁微顿,遂正色道:“那是自然,你不天天儿地撺掇我么?不听你的怎行?”   徐氏满意了。   “你也甭怪我唠叨,我这也是为了儿子考虑,老大儿子再过两年都能议亲了,老二这婚事还耽搁着,我哪里能放心的下。”   谢迁自然也懂,安抚道:“这不是已经成了嘛!你也能松快些了,别整日愁眉苦脸的,多笑笑才好。”   徐氏弯起嘴角,嗔骂了句,夫妻俩虽过了这么些年,可感情依旧如初。   谢迁眼馋地看着那裘衣,“那个……夫人呐!近日天儿冷,上朝时我都觉着冷风直往身子里钻。”   他意有所指道。   徐氏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睨了他一眼,罢了,好不容易办了件让她高兴的事儿,便如了他的意吧!   谢迁高兴起来,笑眯了眼。   ……   这厢,谢丕带着两人回到崔家,崔九贞正在东苑里不知忙着什么,听闻他带了人回来,还有些奇怪。   待见到了才知晓,这是皇上赐下的。   “锦衣卫,就这么……给我?”她惊讶。   谢丕弯唇,“你的安危关系到老太爷,太子,自然重要。”   当然,还有谢家!   崔九贞只觉得皇帝是当真宠信崔家啊!连带着她也得了这样的好。   见过了人,她便命梁管家亲自来将人安排下去了。   锦衣卫也好,至少往后她的安危有了保障。   两人坐在炕上说起昨日的事,崔九贞将自己的猜测也一并说了。   “我今儿个命人查过,父亲因着这段时日待在家,他们也闲暇了不少,除了伺候笔墨的书童,其他五人昨日有两人在府里,三人不在府里。”   “你怀疑谁?”   “父亲的长随,孙瑞!”   谢丕抬眸,“找到证据了?”   “尚未。”崔九贞摇头,“不过,我有些想法需要印证一下,便将他们调去看守正院了。”   至于是什么想法,谢丕并未多问。   晚些时候,赵管事前来拜见,他带了麒麟阁的管事一块儿,崔九贞与他们商讨后,便敲定了一部分合作。   麒麟阁可以与她合作,但想要买断她的花样,那是不可能的。   这麒麟阁想的也是便宜,做梦更好。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不通人情的,毕竟背靠麒麟阁,不能一点儿不付出。   因此,立下契书,两方合作期间,花样除了自己这边,只会供给麒麟阁,那管事见着终于谈拢,恭恭地行了礼后,跟着赵管事一块儿离去。   崔九贞想了想,翻出了自己的私产,首饰铺扩大已是在所难免,况且,她与麒麟阁也有了约定,对方也会帮扶她。   现在重要的是将来的铺子该选在哪儿。   翻看了下,崔九贞想起温老夫人当初给她的私房多数是银票和地契,便也掏了出来。   红漆木盒雕花精致,崔九贞想到温老夫人,多摩挲了会儿,放到一边。   她翻看着地契,拿出了两家位于城内南街那头的,递给玉烟:“整理下,将这两个地儿腾出来,往后分店就开这里。”   玉烟忙地接过小心收好。   崔九贞又看了会儿,温老夫人给的着实不是小数目,三万两银票,地契房契若干。   也算勉强补了她母亲损失的一部分嫁妆。   只觉得不值,为了温氏那样的人,就因着愧疚而任由自己糊涂。   她将其他东西收好又放了回去,刚合上盖子,却发现似是没放好,盖不上了。   重新打开压了压,却顿住手,她想着,翻过了木盒的盖子。   目光微凝。   盖子的夹层已经松了,将将掉落,露出里头裹着油纸东西。   崔九贞抽了出来,打开后,是封按了手印的信。   玉烟和如云惊讶地相视一眼,在瞥见那信上的字后,面色惊了惊。   良久,崔九贞才放下手。   难怪当初洪嬷嬷要让她千万收好,仔细看好。   原来,是放了这样的东西!她竟然,早就准备好了。   崔九贞倏地起身,两个丫鬟也是一惊,“小姐,您要……怎么做?”   玉烟咽了咽口水,这事儿牵连太广,怕是不好弄的。   她牙齿颤了颤,攥紧手掌,好容易才按压住了那股冲动。   沉声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父亲那里也是。”   “奴婢遵命!”两人立即应下。   “让那两个锦衣卫过来见我。”她吩咐下去。   很快,玉烟便去将人带了过来。   崔九贞站在房里,瞧见人,立即道:“你去盯着正院那几个护卫,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尤其是我父亲的长随,孙瑞。”   其中一人行礼,“是!”   另外一人,崔九贞想了想,让他去温家走一趟,帮她取些东西。   以锦衣卫的本事,应当是不难的。   “以目的为重,任何人阻拦都不必管他!”   “是!”   两人面无表情,这种事做的太多了。   一连几日,正房那头都没什么动静,为此,崔九贞特意命人断了碳火。   温氏的手受伤,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个大夫也没给她请。   她这么厉害,想来自个儿是有法子的处理的。   是夜,正房屋里冷的像个冰窖,温氏缩在床上,开始迷迷糊糊起来,身上冷的不行,让她裹紧了本就不厚的被子。   “周嬷嬷……给我,倒杯茶……”   她声音沙哑。   藏在暗处的人终究是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从房梁上跳下来。   【今天更新晚了点,生理期到了,嗯,难受!】 第149章 勾当   “夫人,您这是何苦呢!”   温氏闻声,眯起迷蒙的双眼看向来人,夜里太黑,她根本看不清。   “谁?”   “是我!”   那人扶着她,低声道。   温氏听出来了,她在黑暗中抬起头,“看到了?你将她放回来,害得是我。”   “夫人……”那人紧了紧扶着她的手,黑暗中看不清模样。   “到了现在你还心软?”温氏冷笑,推开了他,“若不是你放了她,她怎能逃脱得掉?”   那人一阵沉默,没有辩解。   见他如此,温氏虽恨,可现下也不能多责怪,只问道:“周嬷嬷呢?”   “周嬷嬷已经下狱,皇帝比我们想的要更重视大小姐。”   “这么说,周嬷嬷这是无用了?”   温氏喘了口气,那人去倒了杯凉水放在手心捂着,即便没什么用,也好过冰凉刺骨地下肚。   “周嬷嬷的事我会替你处理干净,她知道太多,活不得。”   “给她个体面吧!到底是我的奶娘。”   那人顿了下,嗯了一声。   待差不多了,将手中的水递到她嘴边。   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冷水让得她皱起眉头。   她活了三十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竟还是栽在一个丫头片子手里。   “我不能多待,外头有人看守,你需要什么,我下回可为你送来。”   温氏垂眸,从床头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包袱,递给他,“替我交给元淑吧!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夫人!”那人攥紧手,“我带你离开,远走高飞,往后再不会有人找得到你。”   “住嘴,我生是崔家的人,死也是崔家的鬼,我不离开。”凭什么要她离开?   她离开,不就输给了温兰清么?   不可能,绝不可能!   “夫人……”那人还想再劝,只见温氏已经推开了他。   “你走吧!既不是真心为我办事,又何必再来扰我,回去找你的主子好了。”   温氏躺了下去,不再说话,那人站在床头许久也不见她动一下,见着实在耽搁不得,只好离去。   天色将明,来换班的孙瑞瞧见靠在墙头睡得正香的护卫,走过去晃了晃,“醒了,再睡下去,教人发现要罚你个懈怠之罪。”   猛然惊醒,只觉得蹲着墙边许久,腿都麻了。   “你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护卫说道,起身伸了个懒腰。   孙瑞紧了紧衣襟,“行了,你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回头二虎就来了。”   “成,我先走了。”护卫说道,离开之际,他顿了顿,揉了下有些晕乎的脑袋。   奇怪,他昨晚也没喝几口酒,怎的头这样晕乎。   孙瑞看着他离去,眼中微深,不知在想着什么。   东苑里,崔九贞与谢丕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摆着棋盘。   锦衣卫其中一人杨达过来回话,道:“大姑娘,昨夜孙瑞换班后,有一段时候并未在房里。”   崔九贞正思索着怎么走,才能赖颗子儿,就听到这话,她笑了笑,“不在房里,那在哪儿?”   “小的不知,小的会盯紧他。”   “嗯,你下去吧!”   “是!”杨达行礼退下。   崔九贞将棋子儿放在谢丕指的地方,笑嘻嘻道:“你再多让我颗,我便让你多抱一会儿,如何?”   “咳……”谢丕睨了她一眼,“姑娘家,矜持点儿。”   矜持?   崔九贞歪着身子,玲珑的曲线毕露,勾唇道:“你不就是喜欢我不矜持么,还装呢?”   谢丕抿唇,隐晦地朝玉烟看了眼,后者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即待着如云退了出去。   他伸开手,撩了袍子。   崔九贞乐了,起身扑过去。   啧,这个闷骚的,这么想要,偏偏嘴上就是不肯说。   “你这般缠人,也只我受得住了。”   谢丕揽着她的腰摩挲着,她身上的味道实在好闻,暖香勾人,让他忍不住离得近了些。   “父亲说,皇上已经拟了旨给你我赐婚,应当是等老师回来,便会着人过来宣读。”   “嗯?”   崔九贞没有多少惊讶,不过还是开心的,她抬眸笑道:“那我要不要先叫声相公来听听?”   谢丕差点儿呛到,他瞪着她这张调笑的嘴儿,又心痒又无奈。   “也不怕教人听了去。”他叹口气,止住心间的躁动。   崔九贞窝在他怀里,“我怕什么,皇上亲自赐婚,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了。”   他勾唇,眸子里像是揉碎了星光,满目光华。   “是,这辈子都是你一人的!”   崔九贞满意,嘚瑟起来。   “你觉着,那孙瑞昨夜会去哪儿?”   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懒得不想再动。   “不论去哪儿,总归没出了府。”   “倒也是,能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动作,也是不简单。”她说道:“我询问过梁管家,此人少年时期便跟着我父亲了,从前还为我父亲挡过不少灾,因此深得府中信任。”   可,越是这样的人,背叛起来,才越令人想不到不是么?   谢丕眯起眸子,“你这般等着,是想瞧瞧他与正房有何瓜葛?”   崔九贞没有隐瞒,“他如此忠心父亲,现下却背叛了他,你不觉着奇怪,那温氏有什么值得他效忠的?”   谢丕明白了,竟是还有这样的勾当。   这温氏的手段当真不少。   “当心些。”多的话他没再说。   “我省得。”崔九贞自然明白狗急跳墙这个道理,只是,她不会给她机会。   这次,她会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只是,祖父怕是得提前些日子回来了。   又过几日,天儿忽地晴了起来,冬阳高照,令得午后稍稍有那么些暖和。   好几日不见踪影的崔恂也出现了,他面上来不及拾掇,青褐一片。   崔九贞实在看不下去,让玉烟下去给他清理了。   收拾干净,崔恂对自家闺女道:“我准备去温家走一趟,商议温氏的事情。”   崔九贞闻言,抬头看他,“父亲不若再等一等,有些事,女儿也想查个明明白白!”   崔恂惊讶,“何事?”   “父亲日后就知道了。”她笑道:“父亲如何看待孙瑞此人?”   “他跟着我已有二十余年,是极为忠心正直的。”   果然,她这个父亲,是当真从未怀疑过身边亲近之人。   【最后两天,虽然已经被挤掉了月票榜,但大家的票票还是多投点吧!爱你们~】 第150章 打击   “父亲当初与温氏发生那样的事儿,当真只是她一人的手笔吗?”   不待崔恂说话,她又道:“她一个内宅女人,又如何能做到越过他人,给您下药?”   崔恂脸上有些难堪,但这件事现下被提起,必然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但他还是不太能接受。   “贞儿缘何如此说?”   要知道,她提及的长随可是除了梁管家外,自己最信任的人。   “女儿近日发现了些事儿,可父亲从未发现过。”崔九贞弯唇。   崔恂闭了闭眼,按了按额角。   “你说吧!为父听着。”   崔九贞也不是存心想要打击他,只是现下知道,总比往后突然得知要好些。   否则,一蹶不振可就不好了。   她将自己的发现与崔恂说了遍,尽管信任孙瑞,可关系到闺女,他便没了犹豫。   如若那日真是他要伤害自己闺女,他必然不会饶恕他。   许久之后,崔九贞替他续了茶,“父亲,您可好好想想当日发生的事儿,温氏虽在我娘生前常常在府中行走,可并不代表她能买通那些人为她行这等便利之事。”   这其中必然还是有人帮她安排的。   只是,所有人都不曾想过,那个人会是她父亲身边的长随。   温氏也是好手段,竟然连这样的人都能收拢在手。   更何况,当时的府中,老太爷老夫人都在,即便崔恂当时痛失挚爱,整日沉醉,但也不至于院子里没个守着的人。   崔恂听进去了。   他只是没想到,身边最信任的人也会背叛。   “贞儿长大了。”他倚靠在炕上的大引枕上,“这些事想来比父亲处理的会更好。”   “是,女儿会尽力的。”   崔恂点点头,实在没精力再说,离开了。   崔九贞送他出门,看他独身一人在雪地里缓慢地走着,眨了眨眼。   正值壮年的年纪,却像是耗尽了心力。   若原主生母还活着,恐怕又是另一番模样吧!   东苑门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着,前头的人突地停下,皱眉首道:“你还跟着?”   “我怎么不能跟着?”说话的人穿着宝蓝色的福纹锦袍,外罩着灰鼠大氅,两手一揣。   明明长着一张极为俊秀的白脸,偏偏有些厚颜无耻。   “麒麟阁现下可是崔大姑娘的东家,我上门拜访还不成?”   “你?算什么东家?”   “呵,我怎的不算?”   他停直腰杆儿,虽说还是没有眼前的人高,但气势不能输了去。   谢丕冷漠地收回目光,“说吧!死皮赖脸地上门找我做什么,不说我就让人给你扔出去。”   沈茂君生气了,“好你个谢丕,求我帮忙的时候好言好语,这会儿就给我甩脸子了?”   让他走,他就是不走,非得瞧瞧这厮藏着掖着的人儿不可。   正挡着他的道,崔九贞恰巧路过瞧见了,她看了眼那个陌生的人,没有多在意。   “谢丕?”她唤了声。   被拦住的谢丕立即将身前的人甩开,抬眸望去。   “这是你今儿个见的的客人?”她询问道。   今日有下人进来通传,说是有人找谢丕,想来该是他同窗之类的?   沈茂君瞧见立在雪中的盈盈微笑的人,双眼一亮,立即整了整衣冠,抬手就准备上前,“在下姓沈,名……”   只可惜,还没走两步便扑通一声趴在了雪地里。   谢丕淡淡地收回脚,看了眼,上前道:“不过是个喜欢打秋风的穷亲戚,不必在意。”   他牵了她的手,见着还算暖和,松了口气,“怎的出来了,不是嫌天儿冷,不愿露头?”   牵着她往回走去。   雪地里的人好容易扑腾出来,吐口雪水,咬牙,“穷亲戚?打秋风?”   他扬声叫喊,“大爷我荷包里漏的都够你吃一年的——”   臭小子,越来越不讨喜了。   走远的崔九贞回头疑惑地看了眼,什么声音?   谢丕面色不变,朝路边正扫雪的小厮道:“去把门口的人扔出府去。”   “好勒……”小厮闻言,立即扔下扫帚就跑。   沈茂君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出府的一天。   谢昳中,他记住了!   小气巴拉又护食的臭小子,不过就是想看看他弟妹而已,用得着这样?   回到屋里的崔九贞自然不知这些,谢丕说了她便信了。   不过,这年头穷亲戚穿的还挺好?又是灰鼠氅,又是赤金冠的。   羡慕了!   “父亲连连遭受打击,我怕他撑不住,想着,还写封信,让祖父提前些日子回来的好。”她说起正事来。   有老太爷在,这个家才真正有了底气和依靠。   她是这么觉得的。   谢丕同意,当即就替她写了书信命人送出去。   ……   别院里,信到的时候已是大半夜了,老太爷披着外衣坐在房里,梁伯在一旁伺候着茶水。   “这温家,您打算如何?”   老太爷搁下信,“这事儿是贞儿自己的事儿,她会看着处理,我过问也无多大用处。”   再说了,当年的几个老的除了他都死光了,老一辈过去了,就让小一辈的自个儿解决吧!   如今看来,他这孙女做的还算不错!   就是儿子,怎么看怎么磕碜。   “派人查查当初给元淑接生的稳婆可还活着,还有大夫。”   若是连他崔家的血脉也敢做手脚,他便一刀结果了那温氏去。   荡妇敢而!   梁伯砸吧砸吧嘴,这瞧着那崔元淑也不像是别家的血脉啊!   虽像极了前头的大温氏,但还是有那么些许像他们家老爷的。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   “若休妻了,大姑娘这没有主母教养,怕也不大好听。”   “那就从族中挑个有贤名的,给她一家子调过来。”   老太爷自然都想好了的,怎么也不会委屈了自家孙女。   况且,不是说皇上已经准备赐婚了。   “你吩咐下去,让人收拾收拾,三日后回府。”   “是,老奴遵命!”梁伯忙地应下。   听闻要回去,太子觉得还没玩够,噘着嘴。   “不是说小年前回去么,这才十一月还早着呢!”   “老太爷吩咐的,老奴也不知呢!”   梁伯笑道。   站在太子身后的刘瑾却是想落泪,他摩挲了下满手的冻疮和老茧。   心里苦!   【感谢丽丽,佛哥和尼姑的打赏啊!话说最后两个你们名字好般配啊!】 第151章 私奔   太子哼哼唧唧的,他真不愿意回去,这外头的天下多好呀!   奈何老太爷不给他反对的机会。   几日收拾妥当,便朝皇城出发了。   崔九贞接到消息,一身裹得厚厚的跟着崔恂和谢丕站在府门前。   直到远远瞧见车马行来,才松了口气。   马车停下,崔恂率先上前行礼。   “殿下,父亲!”   谢丕和崔九贞也各自行了礼,老太爷睨了眼崔恂,再看向自家孙女,“嗯?可是长高了?”   “穿了加底儿的鞋,瞧着高了而已。”崔九贞上前挽住老太爷。   太子默默地比了下,噘嘴不说话,仿佛还闹着小脾气。   一行人进了府门,路上崔九贞叽叽喳喳地说着府里的事,大事小事都挑着说了遍。   老太爷眯着眼睛听着,也没有打断她。   回到东苑,太子被老太爷打发了去,刘瑾则是还没歇口气喝上壶热水,便又被指使着去刷恭桶。   不过这回倒是没再说什么。   比起天天去山上吹风砍柴,每每差点儿冻死,他觉得在府里刷恭桶似乎也挺好?   厅堂里,崔九贞泡了茶给几人递上,驱了一身寒气。   老太爷没有多寒暄,吃了几口便搁下道:“温氏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问崔恂,他自然是不知的。   “回祖父,这些日子倒还算安分。”   “趁着年前处理了吧!没的留着碍眼。”   老太爷不喜温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会这么说也不意外。   崔九贞应下。   又说了些话,他便带着谢丕去了书房。   “你父亲那儿怎么说?”老太爷在炕上盘腿坐下,示意谢丕坐在一旁。   “回先生,锦衣卫如今在追查那批人的下落,父亲也只能从中摸索出一些干系,按着皇上的意思,宁错杀不放过。”   老太爷点头,这做法也是对的,毕竟关乎储君,关乎宗室,多余的仁慈有不得。   更何况,还是对自家孙女动手。   朝廷的事,这么一堆大男人,竟还把手伸到了一个小姑娘身上,实在教人不耻。   “近日可有行踪?”   “听说人在北直隶有些踪迹,但又消失了。”   “消失?”   老太爷捋了捋胡子,北直隶那块儿地方实在算不得好,说它乱也乱的很,难以管辖。   “竟然在那里有踪迹,便一定有人接应,愚民不可信也!”   “是!”谢丕颔首,明白了他的意思。   “温氏身边儿的周嬷嬷呢?”老太爷询问起来,打算提了来审问。   谢丕听到此人,微顿,道:“人前两日撞死在狱里了。”   老太爷闻言,冷哼一声,“她倒是好本事,这样多的人替她卖命。”   对于周嬷嬷的死,他并未太在意,崔九贞也并不在意,该得的证据都得了。   周嬷嬷嘴里能审出来的,她一样能找到,有没有她无所谓,温氏都逃不掉。   是夜,正院房里,温氏好容易熬过一场病,整个人已是瘦黄虚弱的不行。   过来的人瞧见她这般模样,再次提出了要带她离开的事。   “老太爷回府,以他对你的不喜,必然不会再留你,你何不放下执念,让我带你走。”   “走?走去哪里?让我堂堂崔家夫人跟你私奔?”   温氏嗤笑,对他的乞求根本不屑一顾。   “可你留在这里又能得到什么?崔家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你还不明白吗?跟我走,至少我能护着你,你想要什么,我努力去争去取就是了。”   他走上前,清秀的面容露在温氏眼中。   她讽刺地勾起唇,“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去争去取?你拿什么去争拿什么去取?”   “你信我,我……”   “够了!”温氏打断他的话,“你不如自求多福吧!我若有个什么,你又能好的了?”   听她这么说,他笑了,“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法子,我说过带你走也是真。你若放不下二姑娘,也可一并带着,左右我不是护不住你们母女。”   温氏摇头,“来不及了。”即便来得及,她也不会走。   见她如此执拗,那人颓丧地低下头。   “你就那么喜欢他,即便他从未爱过你,眼中从未有过你。”   “不,我其实早就不爱他了。”   那人眼眸一亮。   温氏移开眼去,她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喜欢的崔恂,又是什么时候不爱他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离开。   她这么些年都耗在了这里,如若离开,那她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你走吧!”她闭上眼说道:“我这里看守这般森严,你说不定早就被盯上了,可不要小瞧那个丫头。”   她便是吃了这茬子亏,被她蒙骗了这么些年,真以为是个好拿捏的。   看着她,那人却是没有动作,他早已不在乎了。   况且,他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如今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也好。   “你歇着吧!我走了。”他说着,将一瓶补身子的药丸放在她床边。   隐入夜色中,他刚悄悄回到自己的住所,便瞧见靠在门前的人。   眼中一暗,上前道:“你在这儿做什么,找我有事?”   “上哪儿去了,等你半天。”   “晚上吃的多了,有些闹肚子。”   “这样啊!”靠在门口的人点点头,“我明儿个有事,跟你换个班,你值下半夜,我值上半夜。”   孙瑞扬眉,“怎的不找其他人?”   “嗨,你不是不知道他们,谁肯跟我换呀!”   “成吧!”他点头应下,平日里也是个好说话的,自然没有拒绝。   护卫笑道:“那就谢谢兄弟了,回头请你吃酒去。”   孙瑞颔首,眼见着他转身离去。   一步,两步……   他略微动了动手,听着那稳当的脚步,终究没有再动。   此刻,已经离去的人松了口气,隐在暗处的人也放下了手。   待转角看不见时,护卫立即快速地朝另一头奔去。   东苑里,崔九贞坐在屋里的炕上,听着杨达的禀报。   她弯起唇,“听闻祖父在查崔元淑的事儿,你明日去交接下,把消息带回来。”   杨达领命,“那,孙瑞此人……”   “无妨,交给魏勇就好。”她说的是今日刚回来复命的另一个锦衣卫。   “是!”   杨达应下后,便退下了。   崔九贞拿着手里的东西翻看了眼,眸光骤冷。   难怪她的舅母对崔元淑自小便多有偏爱,原因竟是在这里。   【一开始的刘瑾:我堂堂太子近侍会去刷恭桶?   后来的刘瑾:艾玛真香!】 第152章 赐婚   翌日,崔九贞破天荒地踏进了好些日子没有来过的正房。   她看着衰败下来的院子,屋子,眼中明暗交替。   若非是她,这样的光景,恐怕属于她吧!   原主那时,可是比温氏还不如。   “你还来做什么?”即便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可温氏还是不愿放下身份。   她将自己收拾的很干净,瘦黄的脸上不见任何颓色,少了从前刻意塑造的温婉秀美,多了分凌厉。   崔九贞打量着屋子,看起来没怎么收拾过。   拣了处干净的地方,由玉烟铺上锦垫后坐下,手中拢着精致的手炉。   她道:“你从温家带的嫁妆,往后会由我接管。”   温氏抬眸,冷笑道:“你也不怕撑死?”   “你都没撑死,我又怎会撑死?”崔九贞笑道:“我娘的东西可好用?我娘的位置可好坐?”   温氏稳下心神,已经对她的话不再感到愤怒。   至少表面如此。   “有件事儿,我也想问问你。”   “哼!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有本事知道,还用来问我?”   “自然,毕竟这件事只有你自个儿最清楚。”   温氏扬眉。   崔九贞道:“崔元淑是父亲的血脉吗?”   “崔九贞,你连这种主意都打上了?”温氏盯着她。   “你与孙瑞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再遮掩,还是说,你觉着自个儿还有翻身之日?”   她说的没错,温氏闭上眼睛。   “元淑的确是你父亲的孩子。”温氏睁开眼,“这点毋庸置疑,你想利用这个,怕是要失望了。”   崔九贞闻言,打量着她的神色,见之无异,也有些拿不准。   难不成这猜测是错的?   很快,她便没再这件事上纠结了,无论如何,崔元淑已经废了,她便是入了王家,有王夫人在,她也好过不到哪儿。   且听说那吴家姑娘开年后就要嫁过来,王衍那厮虽不用去南京了,但婚期也提前了。   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利用不利用对我来说并无二样,她已不是崔家姑娘,是不是父亲的血脉又有什么干系。”   最多以崔恂的性子会暗地里接济崔元淑罢了。   碍不到她什么事儿,只要不自己送上来作死,她也没那闲情逸致去对付她。   免得晦气!   崔九贞看着温氏,“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崔家,你是待不下去了,我有两条路,任你挑选。”   温氏冷笑,说是任她挑选,难道有她挑选的余地?   “一个是收拾这身衣物回温家,一个是流放。”崔九贞说道:“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她能说出这话来,自然是有万全的把握了。   温氏面色平静,“崔家没有休妻!我不会离开,更不会流放!”   “你想好了,我可不是什么能容人的,当心哪日真死在我手里。”   面对崔九贞的话,温氏不再开口,她闭上眼睛靠在床上,明显不会再搭理她。   崔九贞也不介意,起身拂了拂袖子翩然离去。   啧,还不能弄死她,弄死了她就得守孝。   麻烦!   回到东苑,谁知太子拦住了她,递了鱼篓上来,“孤今儿个凿冰捞了几条鱼,你给孤做了。”   崔九贞拉下眼皮,“你一个人去的?”   “当然了,这还是跟锦衣卫他们学的,怎么样,厉害吧?”   太子骄傲地扬起头,满脸写着快夸他。   崔九贞看了眼鱼,又看了他冻红的双手,到底还是个十一的岁的孩子,将自己手炉塞到他手里,接过了鱼篓。   “往后不能一人去水边,还有,别冻着了,回去记得抹点膏捂捂。”   “男子汉大丈夫,谁用那玩意儿。”   太子嘀咕着,不过却是没将手炉放下。   他记得母后那里也有好些个漂亮的手炉,精致小巧,回头让人递两个来。   崔九贞去了厨房,正好快到中午,顺便把饭做了。   天儿虽冷,可厨房一烧起火来还是颇为暖和的。   太子今儿个也不走了,随意地坐在厨房里看着,手边还有一盘桔子。   边吃边瞧锦衣卫手脚麻利地片鱼,微微自得。   瞧见没有,他的人无所不精。   鱼都比宫里的厨子片的好。   崔九贞考虑到冬日,做的鱼酸辣可口,与老太爷腌制的酱菜简直绝配。   不仅如此,她还放了些菜干,煮一锅,连厨房外都是香味儿。   另外炒了个葱花鸡蛋,一个刚运来的冬笋,再加上几个酱菜,足够了。   看的太子眼睛都直了。   有了这些,谁还去宫里吃那几个淡的没味儿又绿不拉几的菜啊!   真香。   得知她下厨,老太爷也坐在厅堂里揣着手等着了。   许久没尝过,还真有点儿馋。   “老太爷,宫里来人了。”梁伯匆匆从外头赶来,“是宫里的公公,来宣旨了。”   老太爷早已得知此事,也不惊讶,去换了衣裳命人摆了香案。   崔九贞得知消息也匆匆出来,换了身衣裳,跟在悠哉悠哉一点儿不急的太子身后,来到前头跪在崔恂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崔氏有女也,恪恭久效于闺闱,秉性端淑纯善,恭淑毓德,朕闻之甚悦……今赐婚谢氏,任择吉日完婚,钦此!”   宣读圣旨的是皇帝的大伴戴义,这位崔九贞也听闻过,只见他好容易宣读完,笑眯眯地对众人道:“咱家要先恭喜诸位了。”   目光又在崔九贞和谢丕身上掠过。   老太爷神色温和,露着笑意。   “这声喜我便受了,辛苦公公,若不介意可留下用个饭……”   “那就多谢老先生了。”   戴义忙地接话道,让老太爷剩余的话噎在了喉咙里,笑容逐渐淡去。   他看向戴义,后者却是不敢看他,只移开眼,道:“听闻您这儿的饭菜好吃,皇上也天天惦记着,若、若可以,咱家也想带份回宫……”   这意思明显了。   他说到后头,也有些挂不住脸,索性不再说了。   太子鼓起脸颊,“父皇的鼻子莫不是能闻到这儿,孤才抓了鱼让大姑娘做了锅。”   戴义双眼一亮,那这不是正好。   他要是速度快些,还能带着赶回宫去。   他甩了甩拂尘,搓搓手,“老先生,您看这……”   老太爷还能怎么着?要饭都要到这儿来了。   能不给?   【感谢大家的票票,太爱你们了~】 第153章 圣意   “去准备吧!”他发了话,又命崔恂带着崔九贞去将圣旨供奉好,这才去了厅堂。   孙女的婚事终于妥善,他也能安心些了!   厅堂里头,戴义扒拉着菜,每样都不少,装了两个食盒才提走。   他其实还想着留下用饭的,只不过一看崔老先生那脸色,他想着,恐怕是吃不香的,不若带回宫吃的好。   看着一大锅的鱼少了一半,太子虽不满,却也没法子。   谁让那是他老子呢!   待崔九贞和崔恂回来,瞧见菜少了一半,她便又让厨房另加了两个。   他们勉强也能吃饱,就是没够。   若非下午还要上课,太子真恨不得再去池塘里弄几条吃吃。   而这会儿,赐婚的圣旨刚下来,那头谢家的聘礼也跟着送上门了。   老太爷亲自接待了谢家人,晚上又命人置了两桌筵席招待。   父子二人今儿个都高兴,老太爷吃了不少酒,崔恂在一旁看着,连日来的苦闷也这件喜事冲淡了不少,只觉得心底舒畅。   玉兰轩偏厅里,徐氏只用了些素菜,因着崔九贞还在小功期间,也没吃酒什么的,比老太爷那头简单的多。   她是怎么看崔九贞怎么喜欢,现下天天烧香拜佛,只求保佑她平平安安。   “来,这是我为你在护国寺求的平安牌,戴在身上能驱邪避灾。”   徐氏将一块儿墨玉牌递到她面前,眼中温热,“你当我讨个吉利也好,多此一举也罢,总让我安个心,可好?”   崔九贞哪里会拒绝,她自然明白她的心意,任由她替自己戴上。   “多谢伯母,让您费心了。”   “你们能好好的就成,我多费心些不打紧。”   徐氏拍拍她的手,舍不得松开似得。   翻过年也有十六了,可以嫁人了,要不回头就商议下婚期?   她心里琢磨着,直到筵席结束,与自家人回了府,便将此事提了提。   吃醉醺醺的谢迁一听,撇撇嘴,“老先生宝贵着这孙女呢!没个十七八,甭想让他放人。”   徐氏一听,气恨地拧了他一把,“你就不能去磨磨,要你何用!”   谢迁砸吧砸吧嘴,酒吃多了痛觉也减轻了,正好睡觉。   徐氏气得就将他撂在炕上,加了床锦被让他过一夜,自己睡软乎乎的大床去。   明亮的月色下,即使不提着灯笼,也能看得见周围,更看得清楚身边的人。   今夜的谢丕有些不一样,一双眼自从见了她,便再也舍不得移开。   瞧得崔九贞忍不住笑了,她拉着他的手行走着,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不刺鼻,也不熏人,是真的那种淡淡的酒香味儿。   却闻得她要醉了似得。   “你做什么一直看着我?”她侧过头询问。   眸似点漆,笑意盈盈。   谢丕眨了眨眼睛,长睫覆下,“好看,便多看了。”   好看?   崔九贞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我再好看,哪里有你谢二公子好看呀?”   听得她夸自己,谢丕弯唇,“那,我比起王衍如何?”   闻言,崔九贞嗔了他一眼,没想到谢丕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你做什么和他相比,也不怕掉价。”   “你与他定下亲事时,可曾见过他?”   崔九贞一噎,她明白了,停下脚步。   “奇怪,今晚你们明明吃的是酒,不是醋啊!怎的这样酸?”   谢丕也意识到了什么,但却没有退步,执着地看着她。   崔九贞只好解释,“就这么说吧!你是我一眼瞧见就喜欢的人,在此之外,再无其他人了。”   至于和王衍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主又不是她,怎会拒绝?   “我不曾喜欢过他,这是真的!”她抬头看着谢丕,“那桩婚事,也并非是我的意愿。”   她和原主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没毛病。   谢丕抚上她的脸颊,干燥温热的触觉让崔九贞忍不住蹭了蹭,令得他眸子微深。   “我亦是如此,前头的婚事不曾见过人,也不曾有过心思,唯你,舍不得放下了!”   崔九贞扬起笑意,“哥哥是被我勾了魂儿吗?舍不得放下?”   谢丕仔细想了想,这么说也没错。   见他点头,崔九贞只觉得更可爱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稍稍逗弄,便教人喜欢的不行。   送至房中,谢丕没有多留便离开了,他嘴角弯着,在月色下衬着周遭的雪,渐行渐远。   窗子后,玉烟无奈地关上,“小姐,已经走远了,您也洗漱洗漱歇下吧!”   崔九贞这才意犹未尽地应下,任由她和如云摆弄着。   翌日,崔九贞日上三竿才起,外头又下雪了,索性就窝在被窝里赖着。   总归她不必上课什么的,也不用起早请安。   玉烟端着菜粥进来,瞧见又埋进被窝的人,简直没了脾气。   “小姐,再不起来用些东西,回头老太爷又要责问奴婢们了。”   崔九贞当没听见,一顿不吃饿不死,她当社畜那些年,哪天正正经经按时吃过早饭。   “小姐,魏勇在外头侯着,说是有事儿向您禀报。”   如云从外头进来道。   崔九贞这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玉烟得意一笑,去拿了衣裳过来准备替她更衣。   收拾妥当,崔九贞就着酱菜喝了碗菜粥,刚搁下碗,魏勇便被引了进来。   行过礼后,他低头道:“大姑娘,小的今日一早跟着孙瑞出府,发现他去了二姑娘所在的别院。”   “去找崔元淑了?”崔九贞思索,孙瑞去找崔元淑做什么?   难道说,两人真有什么瓜葛?   只可惜杨达那边儿还没带回来消息,她也不好判断。   “小的见他带了什么东西,回来时没见着,想必是给了二姑娘去。”   魏勇想着说道。   崔九贞点点头,那看来是替温氏办事的了。   “辛苦了,你且继续盯着。”   “不敢,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魏勇面无表情道。   崔九贞让玉烟拿了个荷包让他空暇时吃吃酒去,魏勇没有拒绝。   他家里有弟妹们要养,确实得多赚些银子。   待他走后,崔九贞披了狐裘,揣上手炉去找老太爷。   今儿个不必上课,他正与谢丕在说着话,崔九贞原本想进去,只是听到其中两个,顿住了。   “……圣上的意思是不必留着,至于二姑娘,她既已准备外嫁,便看在您的面子上,留她一回。”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收到大家好多票票,爱你们呀!】 第154章 休书   屋里头,老太爷沉吟,“听说朝中梳理出来几个人,都是谁的?”   “其中以宁王,安化王为最。”谢丕说道:“只是,宗室其他人也一并教圣上连坐了,为此还派了太监过去训诫。”   老太爷皱起眉头。   这样只会适得其反,说有什么用,若真有那个心思的,必定会记恨在心,就此反了也说不定。   所以得打,打怕了就能安分点儿。   不过,那宁王连个护卫队都没有,恐怕这回的事是他多数。   手里没有豢养的护卫,便只能招收些亡命之徒为其卖命,上回的人哪个不是恶贯满盈之徒。   看来,还是教训的不够啊!老太爷这么想着。   皇帝这会子能压的住藩王们,那再过十年,二十年呢?   无论哪朝,藩王都是根刺。   灭不好灭,用不好用。   “温氏的事,我会看着办,你过几日收拾收拾,且先带着太子回宫去。”   老太爷说道。   谢丕应下,正想再说什么,就听人敲了两下门,两人想到了来人,便不再开口。   崔九贞伸头看了眼,随后进来行了个礼,“祖父,谢丕……”   老太爷看了她一眼,“你这是才起?”   崔九贞惊了,老太爷怎么知道的?   “哼!不像话,旁人家的姑娘早早便起来请安了,就你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那孙女回头天天一大早过来给您请安?”   老太爷一噎,想想还是算了,这大冷天儿的,没的折腾冻着了。   谢丕弯唇看着崔九贞,知晓她是故意这么说,并未拆穿。   “今儿个怎的没给太子上课去呀?”崔九贞去窝在老太爷身边,对谢丕道。   提到这个老太爷脸一黑。   谢丕轻咳一声,解释道:“昨儿个晚上也不知从哪儿偷的酒,吃多了睡着还没醒。”   偏生老太爷心情不错,便放过他这一回,没抽他也没叫他,任由睡去。   崔九贞偷笑,太子也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还不记打。   也是自小养成的脾性,毕竟若放在从前,哪个敢动他一下。   别说其他人,就是帝后也不曾说过句重话。   这才惯成了这般。   “方才进来听到你们说,过几日又要走啊?”   “是,还有一月便是年关,太子也该回宫了。”   “哦……”   她有些失落,又要好长时间不能日日相见了。   出息,老太爷没眼看,撇过脸去。   “祖父,我们去钓鱼吧?孙女今儿个弄些好吃的来。”   老太爷耳朵动了动,揣着手,不甚在意道:“什么好吃的?”   崔九贞扬起笑脸,“秘密!”   于是乎,两人被她硬拖着撑了伞去后头,为了省事和节省时间,老太爷叫了两个有经验的锦衣卫凿冰捞鱼。   看着一条条肥大的鱼,崔九贞双眼冒光。   待搬回厨房,已是中午了,她只能命人帮衬着,加紧做。   对于先前在老太爷那儿听到的事,她没有多问。   想必是不愿让她知道的,那她便当不知好了。   命人将一块块剔了刺准备好的鱼肉捣成泥,崔九贞看了下,夸赞了声。   “就你们这一手,不做厨子可惜了啊!”   正捣鼓着的锦衣卫闻言,身子一僵。   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待他再想,崔九贞已经发了话,“够了,剩下的我来吧!”   她将放入鸡蛋清倒入鱼肉泥里搅拌着,再将调好的汤水兑了些进去,继续搅拌。   直到她胳膊都酸了,这才停下,觉着差不多了,命人烧开了水再小火温着。   一颗颗丸子出来,立即有了香味儿。   崔九贞剩下的鱼头没有浪费,熬了汤,再下了鱼丸,不要太鲜美。   她自个儿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这一顿,她不仅做了鱼丸汤,还炸了一锅子的鱼丸。   个个金黄,外酥里嫩,香味儿扑鼻。   刚醒了没多久的太子胃口大开,连醒酒汤都不必,连灌了两碗鱼丸汤。   炸鱼丸也跟个零嘴儿一样,一会儿摸一个。   “装些起来给父皇送些去,教他也尝尝。”   今儿个做的多,老太爷不至于多小气,当下命人拿了油纸包了一包让嘴角沾着油的锦衣卫送宫里去。   正在东暖阁批着奏章的皇帝听说锦衣卫送来了崔家做的丸子,一时还有些新奇。   油纸包裹得厚厚的,打开虽凉了些,但还有丝温度。   香味儿扑鼻,阁内伺候的太监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戴义笑道:“奴婢先试试。”   说着,命人取了银箸来尝了个,其他的又用银针一一试过。   不必说,味道真真是好。   皇帝见此,也净了手尝去,入口酥香里嫩,还劲道。   “又是这丫头做的吧!”他忍不住又吃了几个,“比先生还会琢磨吃的。”   这句话戴义赞同,上回的菜愣是连汤都没留下呢!   “可惜朕的太子小了几岁,不然这媳妇儿也轮不到谢家了。”   他感慨着,看着丸子,忍了忍收起来命人递到后宫给皇后吃去。   戴义笑道:“这也不差,总归都是您的人儿,跑不掉。”   这倒是,皇帝还是满意的。   戴义见此,心里想着,自己的主子并未因着那温氏的事,对崔家有什么不满。   看来,崔家的荣宠还得持续不少年。   帝师果真是个有本事的啊!   过了几日,皇太子回宫,崔家一时又清净了下来。   崔九贞也开始忙碌着,将近年关,府里的事,铺子的事,都要她打点。   又是这个帖子那个帖子的宴请,她都一一拒了,并送了礼。   温氏的身子听说又不好了,连连咳嗽,请了大夫去瞧,听说伤及了肺腑。   崔九贞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让大夫治,便去询问了老太爷。   她想到上回听到的只言片语,道:“祖父,温氏的事,您觉着如何?”   正自己跟自己博弈的老太爷并未在意,他落下棋子,又吃了另一方的子儿。   “放着吧!此事,我自有定夺。”   “是……”   崔九贞走后,老太爷便传了崔恂过来。   他直接开门见山,让他写封休书,将温氏休了。   虽早已有了准备,可,还是有些懵。   他斟酌开口,“这年关将至,父亲,不若翻过这年头再说吧!不然,温家那边儿也不好交代。”   “交代?”老太爷冷声道:“我崔家要给什么交代?该交代的,是他温家才对!”   【新的一月,加油!】 第155章 弑母   “父亲……”崔恂也知道老太爷这是打定了主意。   只是,听说温氏近日身子不大好,若这个时候休弃出去,未免太不近人情。   见他还犹豫,老太爷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温氏的事,往后你无需再过问,连温家也是,近日就不要往来了。”   崔恂惊讶,“这是为何?怎么说也是贞儿的外祖家,不能因为温氏一人就……”   “温氏恐与藩王有所勾结,圣上已经给了指示,温氏是不能留了。”   老太爷淡淡说道,他原是想直接让温氏“病故”来着,可一想到自家孙女要为这毒妇守孝。   还是先休了再说。   温家那头他已去过消息,若想证明清白,必然不会再与温氏有所牵扯。   等再过些日子,她一个不小心“病故”了,也没人会说什么。   崔恂听得怔愣着,“怎会这样?”   温氏会与藩王勾结是他没想到的。   这种事情,一个不慎就是整族覆灭,她怎么敢?   她这是将崔家置于何地,将温家又置于何地?   没有再犹豫,他迅速写了休书。   这个消息,崔九贞也收到了,她带上东西朝着正院走去。   彼时,崔恂也才刚到,他将休书扔到温氏面前,脸上是无尽的冷漠。   “这是给你最后的体面,自个儿收拾了想带的出去吧!我已安排了马车,会送你离开。”   温氏目光落在那封休书上,只觉得讽刺。   “离开?”她扯起嘴角,“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离开?”   “不想离开,也可以去刑部大牢待着,正好我也乐意送你进去。”   “贞儿?”   崔恂瞧见崔九贞过来,有些讶然,遂又想到刑部大牢,问道:“你方才说的是何意?”   温氏瞧见崔九贞手里拿的东西,眼皮跳了跳,也不知是急得还是什么,猛烈咳着。   “这是我无意间得到的东西,里头是洪嬷嬷画过押的书信。”   “洪嬷嬷?”   崔恂似是想到什么,看了眼温氏,遂将盒子里有些皱褶的书信打开,一目十行地看过,怒从心起。   “你、你竟如此丧尽天良,她是你生母,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崔恂攥紧手,真是一点儿也不认识她了。   温氏淡淡看着,她将嘴角的殷红抹去,突地笑了。   “我道是什么在等着我,原来是这个。”她一脸无畏。   “如此丧尽天良,你还不知错?”   “知错?”   温氏扬眉,松了身子靠在床头,“知什么错?这不都是因你而起吗?要说错,也是你才对。”   “强词夺理!”崔恂还未说话,崔九贞便出声。   她最是不耻这种凡事都推脱到旁人身上的人。   “你自己歹毒如此,还要怪别人,难不成是我父亲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给自己亲娘下那药?”   温氏摇头,大笑,“你错了,没有他,我便不会如此,你们总问我知错没有,我究竟何错之有?”   她掀了被子,赤着脚下地。   身形消瘦得只剩把骨头。   “当初换了婚书的人是母亲,抢走我未婚夫的人是我的亲姐姐,你们总说我错,究竟错的是谁?”   她质问崔恂,“父亲当年与崔家定下的人分明是我,母亲偏心偷换婚书,姐姐横刀夺我所爱,而我呢?你们好了,你们谁又想过我?”   难道她不该恨从小就偏心的母亲?   她本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姐姐的,可为什么要将她最后的东西都夺走?   “温兰清拥有的还不够多吗?我只是想要这么一件本该就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又有什么错?”   崔九贞不是当事人,说真的,她并不真的了解当初的事。   但,即便如此,她弑母也是不该,何况,温老夫人一直在补偿她。   “你错了!”崔恂闭了闭眼,眼眶的温热没有忍住,落了下来。   “我错了?”温氏大笑,“我错了?哈哈哈……”   “不,我没错!”   “偷换婚书的是我!”崔恂怒道。   温氏大笑的嘴角僵了下来,“你说什么?”   她摇摇头,走近几步,“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当年你母亲换掉婚书时后悔了,便又换了回去,我在别处看着,见她放弃,就趁交换婚书时,拿了兰清的换上。”   崔恂看着他,“真正换了婚书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母亲!”   “你骗我——”   温氏捂着耳朵,神情慌乱到几近崩溃,“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看到了,她明明换了的。”   她亲眼看见的,不会有错,绝不会有错……   “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崔恂说道:“但,你竟然弑母,这是我没想到的。”   “你胡说,你骗我的是不是?”温氏跌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袖子。   抬头望他,“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换下婚书的人,不是你,对不对?”   崔恂任由她抓扯,只看着她,并未回答。   温氏渐渐松开了手,那双眼里满是恍惚。   “不,我不信,你们骗我,骗我……”   她大叫,忽地咳出了血,顺着唇角流下,落在地上,滴滴答答一片。   喘息不止。   伴随着鲜血落下的,还有一滴滴泪水。   崔恂冷眼瞧着,“是我对不住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及兰清,毒杀生母。”   他从不敢想,这个在他府里待了十几年的人,竟是这样恶毒。   “她是你亲姐姐,为什么?”   “亲姐姐?”温氏抬起头,她想起来了,原来是温兰清啊!   她扯起唇,“我自小便从未与她争过抢过,当然,我也争抢不过她。”   毕竟她的好母亲什么都紧着她先。   “可我唯一拥有的,就是这桩婚事,她连这个都要夺走,何其残忍?她什么都有了,还不够啊?”   沉默许久的崔九贞看不下去了,“我娘她,并未抢走你的婚事,父亲喜欢的本就是我娘,而不是你!”   “你住嘴!”   温氏突地看向她,“你又懂什么?没有你娘,该嫁入崔家的本就是我温慧娴!”   “可笑,你……”   崔恂拦住崔九贞,他双眼通红,扫了眼温氏,道:“不要逼我亲自动手,你自个儿拿着休书出去吧!”   往后是死是活,他不会再过问,欠她的,他也还清了。   “哈哈哈……咳咳……”   温氏抹了抹嘴角,笑弯双眼,扬眉道:“出去,去哪儿?”   【今天早点更新,明天得考试,虽然肯定过不了,但还是得挣扎一下】 第156章 自焚   “随你去哪儿,往后与崔家再无干系!”   崔恂转身,不再看她,打算带着崔九贞离去。   “怎能再无干系呢?”   温氏轻轻柔柔道,突地起身就朝着崔恂冲去。   “你便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她手里的匕首寒光乍现,就要捅上崔恂。   崔九贞大惊,“父亲——”   砰地一声,温氏被人踢开。   崔恂后退几步,被崔九贞扶住,一时心口剧烈颤着。   “父亲,您有没有事?”她上下检查了下,还好,衣裳划破了,但没有伤到皮肉。   崔恂也后怕地摇摇头。   突然现身的是魏勇和杨达,以及,另一人。   孙瑞!   崔九贞看向破窗而进的人,他正揽着脸色惨白的温氏,替她抹去了嘴角的血渍。   心疼之色毫不掩饰。   周围有护卫闻声过来,将崔九贞和崔恂团团围住,护在一边。   “不是说他逃了,怎的又回来了?”她看向两人。   二人低头,魏勇出声道:“此人狡猾,用了替身诓我们,幸亏发现的及时。”   他们本是接到老太爷的命令,将孙瑞斩草除根的。   没想到是个冒牌货,得知上当便立即赶回来了。   原本是打算在暗处盯着,哪知这温氏突然出手,他们这才现身,且,出来的还不止他们二人。   竟有这样的胆魄,敢回来!   “夫人,你怎么样?”孙瑞询问道。   温氏掀起眸子,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回来作甚?”   “我来带你走,夫人,跟我走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你们,简直放肆!”   崔恂脸上有些挂不住,即便他与温氏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可她竟然在人前与自己的长随这般。   简直就是将他的脸往地上踩。   “拿下他,死活不论!”   护卫闻言,立即抽了刀将温氏二人围住。   魏勇和杨达则是守在崔九贞和崔恂身边。   孙瑞看都没看一眼崔恂,只执着地看着温氏。   岂料她竟推开他。   “夫人?”孙瑞不解,难不成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要留在这里吗?   温氏看了他一眼,淡淡移开,自己又走到床边坐下。   她看着警惕地盯着她的众人,嗤笑一声。   “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的,这辈子,我都只会是崔夫人。”   “你,你当真如此?”   孙瑞急了,眼见着护卫们就要动手,他率先发了几枚暗器。   未避免伤到,崔恂带着崔九贞先撤离了正房。   在他们出去后,正房里的人便大打出手,连带着整个院子也没能幸免。   那孙瑞不愧是崔恂身边的第一人,几个护卫都不是他的对手。   瞧着温氏实在不愿意跟他走,又有更多的护卫过来,他不得不放弃,先击退众人,逃了出去。   接应他的人暂且不提,此刻,崔家人人警惕着,就怕还有叛者隐入其中。   老太爷闻讯赶来,见着儿子孙女都没事,松了口气。   当下发了话,让官府通缉孙瑞此人。   “温氏呢?”他问向崔恂。   “儿子已将休书给了她,即刻就命人送出去。”   老太爷闻言,没再过问,只道:“温家的人来了,贞儿,跟祖父来一趟。”   崔九贞攥紧手里的盒子,想到里头还有样东西,便朝自家父亲屈了屈膝,跟上老太爷。   正房里,温氏打发了催她的婆子,坐在梳妆台前,一点一点地打扮着。   她将长发绾好,细细上了妆,点了口脂。   瞧着菱花镜里的人总算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她弯了弯唇。   外头是个大好的天儿,前几日还下着雪,阴沉着,偏生今日露出了太阳。   温氏缓步走到床前,端端正正地坐好。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日日守着空房的日子,她笑了。   眼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她的手背。   幽幽开口,“我输了一辈子,这回终是赢了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始终是我啊!”   要说她是有机会跟着孙瑞离开的,但是她不想。   离开了,那她所有的一切就成了笑话,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熬死了姐姐,亲手送走了母亲。   不就是因为这崔家,这崔恂?   她凭什么走,凭什么崔家说休弃就休弃,想不要,就不要?   只是牺牲了那么多,有些不甘心罢了!   可她没时间了。   不能带走崔恂,多少有些遗憾。   若是当初真弄瘫了多好,这样便只能任由她摆布了。   她会让他日日看着,他不愿碰的女人,有的是人碰,不愿疼的女人有的是人疼。   这辈子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笑出了泪,温氏喘了口气,看着这间困了她十几年的屋子,顺手拿起床头点好的灯。   扔进了床里。   火势遇到易燃的被褥,立即就着了起来。   温氏端坐在床上未动,身后渐渐被吞噬。   她闭上眼,外头的天儿太冷,还是这里暖和。   火光冲天而起。   待下人们发现时,屋子里已经烧起来了,即便浇了雪也来不及,只能看着正房一片被烧干净。   救火的婆子妈妈们立即就去禀报了东苑。   知道这个消息,刚见完温家人的老太爷还和崔恂,都惊讶一瞬。   而崔九贞却是早有预感。   她沉默了,倒是老太爷气得跳脚。   “死也要死在我崔家,这个晦气的东西,还不着人给我扔出去。”   下头的人不敢耽搁,连忙应喏。   而崔恂,半天也不见动静,自打听到温氏自焚后,他便开始恍惚起来。   老太爷没有责怪他,只命人将他送回去歇息,看好了。   温氏的事是个麻烦,处理不好,便是崔家休妻逼死了她,而手上温氏弑母的证据虽已交给了大理寺,崔家休妻的理由也充分,但,到底名声不大好听。   再加上这人还未撵出门,便死在了府里,这丧事办了就是还认她这个身份,不办,就是太凉薄。   老太爷真是气得半死,这温氏死也要来祸害他崔家。   崔九贞有被膈应到,“祖父,我这是还要为她守孝了?”   “守什么守,这毒妇也配?”左右都是休了的,已不再是崔家夫人了。   只是那些个言官怕是又要蹦哒些日子。   老太爷看了眼崔九贞,同梁伯道:“看看温家的人走了没有,没走就让他将温氏带回去,怎么处置随他们。”   梁伯一阵牙疼,这温家也是倒霉。   这些事凑一块儿,怕是要闹翻天了,自家主子这招儿忒狠! 第157章 难保   正院的火势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只正房屋子烧了个干净,连着那一片烧了大半。   温氏的尸体被清理出来时只剩半截,已是面目全非,不堪入目。   被强制等候在崔家的温家大管家大冬天儿的冒出了冷汗。   他哆哆嗦嗦地找了副薄棺带着温氏离去,只觉得府里要变天儿了。   梁伯关上门,且吩咐了近日崔家不见客后,便拍拍手将剩下的事交给梁正去了。   带着不知怎么办才好的一副棺材回到温家,立即就惊动了温大老爷和温夫人。   两人出来一看,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里头的是谁?”   温大老爷尚不知此事,温家又还在守孝,如今又来副棺材是闹什么?   “老爷,这、这是姑奶奶……”   “你说谁?”   “二姑奶奶……”   温大老爷愣了,看着棺材,直直道:“这是什么意思?慧娴……没了?”   大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事情说了遍,听完,温大老爷差点儿站立不住。   “他崔家,休了慧娴?”   “老爷,还请移步,奴才有些事儿,需得向您禀报!”   温夫人闻言,立即就训斥道:“放肆,主子都在这里,有什么事儿不能直说?”   经过这么一闹,小辈们也过来了,兄妹三人见此,都看向大管家。   “夫人,此事干系到温家安危,还请恕罪!”   大管家伏地磕头。   温大老爷吐了口气,再看了眼棺材后,率先离去。   大管家忙地跟上,走到一半,温大老爷回头吩咐长子温慆也跟着过来。   温夫人看着几人走远,脸色有些苍白,眼皮直跳的她心慌。   “娘,姑姑就这么没了?”温怡不敢相信。   温夫人看了眼棺材,没有说话,只是揉紧帕子,更慌了。   书房里,大管家将从崔家带来的账簿和洪嬷嬷画过押的书信交给温大老爷。   他说道:“二姑奶奶与藩王有所勾结,原是皇上亲自下了密令处死的,只是她自个儿……”   “藩王?”这件事温慆不知道,他惊讶地看向温大老爷,“父亲,这是真的吗?”   温大老爷哪有空子理会他,他之前听闻时,还抱了丝侥幸,自家妹妹再糊涂也不至于如此。   可现下,不仅勾结藩王,还伙同自己的嫂嫂吞了亲姐姐的嫁妆。   难怪崔家要休妻。   此等混事也能做得?   再看洪嬷嬷留下的书信,登时站了起来。   “这、这是真的?”他颤着手,一个字一个字地确定着上述所说。   管家叹了口气,他也不信,可这洪嬷嬷亲自画了押的,如今又死无对证。   “崔家老太爷已经拿去大理寺备案了,且,这账簿……”   温大老爷眼前一阵发黑。   他晃了晃,温慆忙地上前扶了一把,正巧看清楚了上头的字,不知是惊的还是什么,一时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母亲怎会这般糊涂!”为何姑姑连自己生母都下得了手。   温大老爷扶住案桌,缓了缓,道:“慆哥儿先出去吧!”   “父亲?”温慆明白他要做什么,立即道:“父亲,再怎么说,母亲这么些年为这个家如此操持,虽祖母的事……”   “够了,出去!”   温大老爷打断他的话,怒色不掩。   温慆抿唇,管家也不敢开口,直跪在地上看着地。   “你是长子,将来这温家还得你来撑着,切不可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温大老爷冷声道。   低着头,温慆将话听进去了,他揖了揖,“儿子,明白了!”   待他退下,管家也悄悄抬头,看着自家主子。   “你去准备准备,挑个偏远些的庄子。”   “老爷,您的意思是?”   “先下去准备吧!”   “是,那,二姑奶奶怎么办?崔家已经休妻,连尸身也不肯留下,咱们这里可是要为其准备后事?”   温大老爷闭了闭眼,摇头,“崔家既已休了她,那她便不再是崔家人了。”   说着,顿了顿,继续道:“也不是我温家人!”   若是没有藩王的事,没有老夫人的事,他定会给她讨个说法,好生安葬了。   可现下,一个不慎,连着温家都要遭殃。   他这仕途怕是孝期过后,也无望了,皇上虽是仁明,可,同样也多疑。   能留他温家,恐怕还是看在崔家的份儿上,这个时候,岂能行差踏错半步。   “扔去乱葬岗吧!”他说完,脚步微沉地离开。   管家起身,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叹了口气。   正坐在屋里的温夫人见到温大老爷回来,忙地站了起来,“老、老爷,您回来了!”   温大老爷不说话,只看着她,让得她颤了颤,遂僵硬地扬起笑意,“您渴不渴,妾身给您倒杯茶。”   说着,就抬手倒了杯,递过去,“老爷……”   砰地一声,茶碗被打翻,碎了一地。   刚沏过来的茶虽不至于滚烫,可洒到些,也还是将她的手烫得一哆嗦。   不待她反应,温大老爷又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啪——   “老、老爷?”徐氏脸色白了白,捂着脸颊。   “我温家待你不薄,为何如此?连已故之人的嫁妆也吞。”温大老爷问她,“母亲也是,平日里从未薄待过你,可你竟伙同小姑子毒杀婆母,她疯了难道你也疯了不成?”   徐氏再也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果然,这事儿瞒不住了。   可,可她又能怎办?   忽地,她跪在地上,忙道:“老爷,妾身真的不是有意的,兰清妹妹的嫁妆,我当初是挪了些,但,那也是因着府里的事儿。当初老太爷去了后,眼见着温家开始破败,到了后来更是,我这才挪了些。”   “你还有理了?”   “难道我是为了自己吗?”她哭道:“若不是当初挪用了那些,温家也撑不到这个时候,如今好起来了,您就要怪我?”   温大老爷脸皮抖了抖,温家早些年却是过了段艰难的日子。   “好,就当你这件事过去,那母亲的事呢?那是孩子们的亲祖母!”   “我是被逼的,老爷,真的不是我,我不过着了她的道儿,送过一回汤药,谁知她以此要挟我……”   但她真的没有下手害老夫人,她最多只是帮着遮掩了而已。   “老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温大老爷看了她良久,遂移开眼,避开了她,“慧娴与藩王有所勾结,你明白吗?我保不住你。”   【今天刚考完试,唉,千算万算没算到佛脚太大,它不给我抱啊!】 第158章 软肋   徐氏愣住了,“藩王?不,妾身与之没有瓜葛,老爷,妾身从未与慧娴论过此事,您相信我!”   “不是我信不信你,而是上头信不信,慧娴今日不死,他日也活不成。”   “老爷……”徐氏真的怕了,她该怎么办?   “我会送你去庄子上,往后就待在那儿吧!否则,一旦上头追究下来,不仅你,整个温家也要赔进去。”   徐氏动了动嘴,她哪里想去,可是,却不得不去。   “慆哥儿他们呢?”   “孩子们你不必过问,他们也都大了,明白该怎么做。”   “老爷,真的,没有转圜之地了吗?”她哭道:“妾身不想离开您,不想离开孩子们啊!”   温大老爷转过身去,“你若真为着他们好,就乖乖去吧!”   儿女是软肋,徐氏彻底失了力气,伏在地上痛哭。   闻声,背对着她的温大老爷始终没有多说一句,他站了会儿,迈开步子出了房门。   外头,温悸靠在门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大老爷瞧见他,惊讶一瞬,走过去对他道:“你都听到了,往后莫要再惹是生非,难保下次温家就真的垮了。”   温悸抬头,“非要将母亲送走吗?咱们跟藩王有没有瓜葛,锦衣卫不是都查过了。”   “你又懂什么,不送走,你难道要她跟你姑姑一般被赐死,还是说,你想拿整个温家来陪葬?”   温悸抿紧了唇,双手握紧。   “悸哥儿,你一向最通透,比你大哥聪明,可这件事你该想明白的。”   见他不说话,温大老爷也没了心思再多说,径自离去。   温氏的尸身被抬走了,冬日里,就撂在了白茫茫一片的乱葬岗,几个抬棺的人哪里敢多待,匆忙扔下后便跑了。   天上百鸟不见,地下走兽无影。   在他们走后,一道身影这才出现,趴在棺材前,沉默良久。   ……   温夫人被送走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崔家,得知消息已是隔日了。   崔九贞打听了下温氏的事,听闻温家没有收,而是扔去了乱葬岗,不禁皱眉。   再派人去查看一番,果真,哪里还有温氏的棺材,乱葬岗都不见个鬼影。   她去寻老太爷,想问问那孙瑞的事儿,恰巧听闻梁伯正说起崔元淑。   “王家过来接了,还是王衍亲自来的。”   “祖父!”崔九贞进来行了一礼,随后看向梁伯,“王家人来接崔元淑?”   这个档口,这王衍当真是铁了心要娶她,也不怕牵连整个王家?   “是,说是以良妾聘之。”   “良妾?”   崔九贞嗤笑,说的好听,不过还是个妾罢了。   老太爷并不在意,若说从前确确实实是拿她当孙女的,如今有了孙瑞之事,他是怎么想怎么膈应。   当初的事情查的差不多,尽管崔元淑的出生日子没什么错,可,那个女人的手段谁又知道?   “让他带走吧!总归与我崔家无干。”   “是!”   梁伯应下后,对崔九贞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祖父,那王家不怕惹火上身吗?”   她走到老太爷身边,净了手亲自泡茶。   “王家老太爷颇得圣恩,怎么说,也不会因为这件事牵连整个王家。”   况且之前便发过话,不会追究到崔元淑身上。   老太爷眯起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九贞也摸不透,只道:“即便如此,谁又能说的绝对呢!”   这一次,王衍没有攀上太子,王家若是没了王老太爷,恐怕在京城都站不稳了。   谁让那王衍为着个女人自断前程。   老太爷接过泡好的茶,细细吹了吹,尝了口,眉头微松。   “王家的事不必过问,暂且妨碍不到你,至于崔元淑,她有今日都是自个儿折腾的,谁也怪不得。”   “孙女明白,只是想着,温氏刚没了,那头王衍就要接了崔元淑走,会不会其中有什么勾结。”   毕竟她之前可是探查过,孙瑞去寻过崔元淑的。   这点老太爷也知晓。   不过却是没有对她多说,只道:“无碍,你有空子不如多学学女红,练练字,可不能落下了。”   崔九贞一僵,练字好说,这女红,她实在做不习惯。   勉强做个荷包锦囊啥的,已经极限了。   让她再学旁人绣个什么屏风,做件衣裳,那不得要她命,她的手啊!   “反正谢丕也不会介意,怕什么。”   “不知羞!”   老太爷横了她一眼,假意训斥道,崔九贞脸皮厚惯了,也不怕。   如今府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主子,一向吵闹活泼的太子不在,谢丕不在,倒是有些清冷起来了。   “你父亲呢?”老太爷问道。   崔九贞回过神,想到崔恂这几日的情况,皱起眉头。   “温氏死前那番话似是对父亲有些影响,他瞧着不大好。”   是精神不大好。   最让她惊讶的是,一夜之间,那鬓角竟是生出了几缕华发。   看着温吞随意,实则是将什么都藏心里。   连她也看不明白,自家父亲这是为了什么,为了谁而生的华发。   老太爷对于这个儿子,实在是没辙了,这么大又不是个孩子,想扭就能扭正。   他看向崔九贞,往后孙女要是生了儿子,可得让谢丕盯紧了,不能再养出这么个玩意儿。   想到这里,他面色一僵。   怎想到这些了,白白堵的慌。   “你现下还小,便多留几年再出阁,多长点儿心眼,免得日后玩不过谢丕那臭小子。”   崔九贞奇怪,怎么又扯到她身上来了,再者说,跟谢丕哪里还用使什么心眼儿子啊!   她勾勾手,不就来了?   在这一块儿上,她可是拿捏的死死的。   不过,表面还是顺着老太爷的话,“是,孙女省得了,您放心,只有我骑在他头上的份儿。”   老太爷眯眼,摇摇头。   这儿子,孙女都蠢到一块儿了,如何是好。   怎么就这么难教呢?   崔九贞不知他心中所想,起身准备去看看不怎么好的父亲。   老太爷摆摆手,让她自行下去了。   在前头没寻到人,崔九贞问了下人才知道,崔恂去了正院的方向。   哪里已经烧得不成样子,这个时候去能做什么?   崔九贞疑惑,带着玉烟和如云两人过去。   远远就瞧见倒塌的黑色屋架前,一道身影伫立着,似是历经了寒霜,有些孤寂!   【崔九贞:对于谢丕,我拿捏的死死的。   而高端的猎人,往往都以猎物的形式出现——谢丕!】 第159章 利用   “父亲?”她走上前,站在他身后,顺着目光也看向了只剩废墟的正院屋子。   崔恂眨了下眼睛,随后看了她一眼,“你怎的过来了?”   “这不是担心您么!”   “我有何好担心的。”   崔恂笑了笑,看似与从前一般无二。   崔九贞在他两鬓的华发上多看了两眼,微微抿着唇。   “很难看?”崔恂自己也摸了摸,“不注意就长了,为父也没想到。”   “父亲对温氏,莫不是有情意在?”   闻言,崔恂愣了下,思索着。   若说喜欢,却是没有的,他并未对温慧娴有过男女之情。   但,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到底让人意料不到。   或许她说的对,这一切,错的是他,都是因为他才会有如今这模样。   “父亲?”崔九贞又唤了几声,将他的思绪拉回。   崔恂回过神来,看向她,温和了眸子,“无碍,天儿冷,回去吧!”   说着,他率先转身。   崔九贞看了眼那废墟,寻思着,还是早点让人清理干净的好。   ……   城外的一处林子内,有行路的马车停下,不久,一道身影出来,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朝林子深处走去,终于在半路上看到了人,崔元淑走近,摘下兜帽,露出那张头戴白花的苍白小脸。   “我娘,就葬在这儿?”她没有看向那人,只盯着简陋的坟墓,眼中含着泪又愤怒。   “他们竟如此羞辱我们母女,连祖坟也不给她进。”   那人转过身,赫然便是被通缉中的孙瑞,他道:“夫人已被崔家休弃了,尸身当日便送回了温家,可温家非但不替她入殓下葬,还命人将她扔到乱葬岗去。”   他恨崔家不错,可他更无法原谅温家。   “他们竟如此绝情?”崔元淑跪在墓前,“娘,你看到了吗?他们那一幅幅恶心的嘴脸。有用时,待你如宝,无用时,弃如敝履。”   “二姑娘……”   “住口,我早已不是什么二姑娘了。”   她恨这个姓氏,恨那个家族!   孙瑞明白了,“姑娘,夫人的墓往后就交给您了,我如今被通缉,在京城久留不得。”   崔元淑看向他,“你要走?”   “是,您也知道,我能耽搁这几日,已是冒险了。”   他从崔家的追杀下逃走,又从锦衣卫的手中脱身,牺牲了不少人。   再不走,恐怕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   崔元淑明白了,她手中如今没有什么得用的人,只温氏留给她的一些,尚还未理清。   若非身份缘由,倒是可以将他留下用着。   “你是个忠心的,难为你还想着我娘,做到如此。”   “姑娘不必这么说,我……”孙瑞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看向墓碑,眼中微深。   “我曾要带夫人离开,只可惜,她不愿!”   崔元淑顿时明白了,她惊讶地看着孙瑞,这个崔恂身边最信任的长随,竟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   她笑了,笑得讽刺。   “他们如此无情无义,我娘竟还看不穿,任由他们羞辱,此仇不报,我又怎为人子女?”   “姑娘想做什么?”   孙瑞心思微动,要说他没有想法事不可能的。   “我想做什么,你都能帮我吗?”崔元淑没有回答,只问他。   孙瑞抬手行礼,“在下,愿助姑娘一臂之力!”   崔元淑满意,“记住你今日的话。”   孙瑞应下,他不能再多留,又站了会儿后,打算告辞。   “我如何联络你?”   “在下自会派人联络,您身边可有不少人盯着,还是小心为妙。”   听他这么说,崔元淑点点头,想到如今在王家的情况,也有些无力。   不过,好在王衍对她还算不错,且有着那份情意在,她尚能利用几分。   孙瑞走了,就只剩下崔元淑跪在墓前。   眼见着天色不早,菊叶不得不催了催,“小姐,咱们得回去了,免得教夫人瞧见,又拎着不放。”   崔元淑眨了眨眼,抬手抚摸着简陋的墓碑。   总有一日,她会为母亲堂堂正正地重新建个墓。   什么崔家,温家,她都不会放过,她会让他们跪在这里认错!   “走吧!”起身后,她没有再看,戴上兜帽后便坐了马车回城。   待回到王家时,天色已经暗下,已经等了许久的王衍见着终于回来,忍不住上前将人接了下来。   “怎的去了那么久,不是吩咐过,早些回来?”   他揽着人,为她挡去了寒风。   崔元淑低着头,兜帽遮住了她的脸,王衍见她不说话,刚想再询问两句,便见着一颗颗泪珠滚下。   他一惊,“我不过是担心你,说两句,你怎的哭了?”   急急揽住她哄了哄。   崔元淑这才抬起头,摘下了兜帽,露出那张苍白的面容,一身娇弱哀怜,直教人看了心疼不已。   “衍哥哥,我娘她……呜……”她扑在他怀中。   早已听问了消息的王衍身子一僵,没想到她竟会知晓。   叹了口气。   “淑儿不难过,有我在,往后我疼你,嗯?”   “衍哥哥,我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能负我!”   “好,淑儿放心便是。”   刚回到院子,王夫人身边的嬷嬷便过来了,正想发难,却被王衍一张冷脸赶了出去。   在这儿落了脸面,回去难免要添油加醋地说上一番,得知消息的王夫人立即怒了。   如何闹腾暂且不提,只是王家这后宅是愈发不得平静了。   腊月里,又下了几场雪,各府也都忙碌了起来。   崔家虽不赴宴,不宴请,但外头的人还是一堆一堆的节礼往崔家送。   崔家又要看着回了去。   忙了几圈下来,崔九贞也适应了,更为娴熟地保持起来。   黄妈妈拿着单子,说是谢家送来的礼,还有沈家。   崔九贞指着另一张单子,“这是谁家,怎与谢家一块儿?”   黄妈妈解释道:“回大小姐,沈家好像是谢家的表亲,只是,奴婢也不知为何要给咱们崔家送节礼。”   想起什么,她又道:“来送礼的不是谢家管家,还是位很是俊秀的公子,说是想来拜见。”   “拜见?”崔九贞想了想,既然是谢家的表亲,那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那便放进来吧!让人领到父亲那儿去!”   “是……”   黄妈妈应下。   崔九贞想了想,也披了狐裘出了房门。   前头厅堂内,崔恂见到眼前的人,有一瞬惊讶。   哪里来的俊秀小子?   【看到大家的票票啦!爱你们~】 第160章 同类   “你是?”   “小侄沈茂君,是谢丕的表哥,今日前来是顺道儿替谢家送节礼来的。”   头戴金冠,身着锦袍,外头罩着水色极好的貂毛大氅,举止从容,脸上的笑意真切。   很快便得了崔恂的好感。   再聊了几句,听闻他还是麒麟阁的主人,一时感叹。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实在不错!”   崔恂也来了兴致,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便闲谈了不少。   “说起来,令千金与在下的麒麟阁也有些往来。”他将前不久生意上的合作说了遍。   不仅好生夸赞了番崔九贞,还细说了如今两方生意的事儿。   崔恂听得飘飘然,与有荣焉。   “女儿家玩玩罢了,当不得真,往后还要劳你多看顾些了。”   沈茂君一听,自知吹过头了,忙道:“不敢不敢,说起来,麒麟阁的生意能提升这么多,还要仰仗令千金的花样才是。”   “我的花样?”沈茂君话音刚落,崔九贞便到了,她进来朝二人见过礼,遂看向说话的男子。   是上回匆匆见过一面儿的人,约摸二十上下,依旧穿着华贵。   只是这大冬天儿的,手上还拿着把金丝绢布折扇,摇摇晃晃地装模作样。   哪里来的骚包?   “这位是……”她微微打量着,询问。   沈茂君刷拉地收起折扇,抬手道:“在下姓沈,名茂君,字桓之,乃谢丕表兄也!”   终于有机会说完上回没说完的话了,沈茂君高兴不已。   崔九贞颔首,“原来是表兄啊!”   “诶,正是正是呢!”沈茂君忙地点头,脸上笑开了花似的。   偏偏长相极为出色,只觉得真切,而不觉得失礼。   就着方才的问题,沈茂君又解释了遍,崔九贞这才知道,原来谢丕口中的穷亲戚还是麒麟阁的主人。   这叫穷亲戚?   崔九贞心里将谢丕数落了个遍,遂扬起笑脸,“竟不知表兄登门,也不提前说声,失礼了。”   “哪里哪里,头一回正式拜访,是在下叨扰了才是。”沈茂君回道。   两人又是一礼,四目相对,遂又平静移开。   嗯,是同类的感觉……   沈茂君摇着折扇,心里想着这位未来弟妹。   看来不是个好忽悠的,若是想再“加深”生意上的往来,恐怕要付出不少。   最重要的是,垄断不了。   崔九贞捧着茶碗,也在想着,这个年纪瞧着不大,却不是好糊弄的。   若想从他身上捞些好处,只怕得付出不少,忒精明!   难怪能将麒麟阁做成这般,直压的百年老店都起不来头。   小狐狸!   小狐狸!   两人心里默默地想着,面上一派和谐。   恐怕真正表面如一的,就只有崔恂了。   他想着,既是表亲,能替谢家来送礼,看来也是关系极为亲近。   询问后,果真如此。   沈茂君八岁时便被送来了京城跟着表叔谢迁念书,因是邹老安人亲姐姐的孙子,也疼的慌。   起初几年便一直居在谢家,算起来与谢丕一同吃住了好几载。   只是,他虽人也聪慧,读书不差,但于官途无意,前几年中举后,便未再继续。   而是一门心思地扑在了生意上,给两家着实气得不轻,却偏偏又没法子治他。   后来,眼看着确实做的不错,也就随了他了。   反正也管不了。   所以说,他不仅有才学,也是个有能力的。   了解到这些,崔恂更是看好他了,也亲切了不少。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眼界,不为名利所困,实属难得。   一般这样的人家,哪个不是努力挤破了脑袋往官场里挤,更何况,还有谢迁这个表叔在。   不错,实在不错!   “今儿个不若就留下用完饭再走,来这一趟也辛苦。”   他开口留人,沈茂君眼珠子一转,自然是高兴应下了。   “那小侄就叨扰了,多谢崔叔父,大姑娘。”   崔恂颔首,正想着再说什么,就听下头人进来禀报,说是谢丕过来了。   “哦?快带进来,正巧茂君也在。”他笑道。   崔九贞眸子也是一亮,可有些日子未见了,这没良心的,也不知回来瞧瞧。   两人面上极为高兴。   可有人就笑不出来了。   沈茂君捏着折扇,心里想着,谢丕今儿个不是得进宫给太子讲学吗?   他从谢家截了这送礼的事儿,他该是不知的吧?   不一会儿,谢丕轻车熟路地进了厅堂,先是对崔恂行过礼,再朝崔九贞见了礼,最后看向打开折扇,还想躲的沈茂君。   勾起唇,面色平静,“表兄来的好早,亏得管家还在府里询问,原是表兄先带着节礼来了。”   沈茂君一僵,折扇微微放下些,露出一双桃花眼来,笑眯眯地道:“不过就是些杂粮粗粮什么的,谁送还不是一样嘛!”   谢丕在一旁坐下,深深地看着他,带了丝警告!   崔九贞瞧得好笑,她也看出了两人其实关系亲近。   遂开口道:“父亲中午留了饭,你且闲话着,我下去吩咐声,多备几个菜。”   崔恂颔首,待她起身福了福退下,便又询问起谢丕来。   “今儿个不必进宫去?”   “回叔父,去了,不过太子昨夜吃了凉的,不大舒服,今日便歇了。”   崔恂点头,“那正好,你们兄弟今儿个便多待待,回头去东苑,与老太爷一块儿用个饭。”   沈茂君刚想应下,就瞧见谢丕瞥向他的眼神。   冷淡幽深。   话头就这么噎在了喉头,不上不下。   他讪笑道:“今儿个……恐怕有所不便。   沈茂君瞪着谢丕,咬牙,继续道:“突然想起阁内还有些事儿未处理完,既然昳中来了,那我也没事儿了,该回去忙活事务去了。”   “哦?”崔恂看了眼风轻云淡,好似没做什么的谢丕,轻咳一声,“既然如此,那下回过来也成。”   这话沈茂君立即应下,“是,小侄下回必定再来叨扰,还望您莫嫌弃才是。”   “哪里的话,都是自己人,见外了。”崔恂笑道。   沈茂君通心舒畅,虽说到嘴的饭没了,不过下回还有机会再来。   起身行了礼,又朝谢丕眨眨眼,“昳中啊!哥哥先走了,回头得了空子,记得来麒麟阁给大姑娘挑几套头面戴戴啊!”   谢丕一脸冷霜,矜贵淡然:“我用得你教?” 第161章 细作   “咳!”崔恂看了他一眼,“都是亲戚,茂君也是一番好意。”   谢丕一顿,只好敛了神色,朝他道:“是……”   沈茂君看的差点儿没忍住,忙地挥开折扇挡住嘴角,告辞离去。   崔恂唤了谢丕,“还不去送送人家,头一回来府里,别怠慢了。”   谢丕闻言,虽看不得沈茂君那副得逞的德性,但到底还是应了。   两人出了厅堂,沈茂君摇着折扇,回头看了眼,笑道:“啧啧,居然要劳烦谢二少爷亲自相送,这在谢家都没有过啊!”   谢丕脚步顿住,凉凉地看着他,“那你是想被扔出去?”   “别这么说嘛!崔叔父可是要你送我的,不准怠慢!”   沈茂君收了扇,敲敲他的肩头,一副笑嘻嘻,就是拿他没辙的模样。   谢丕退开几步,掸了掸肩,“莫挨我!”   “哟呵,小时候也不知是谁抱着我不放,现在倒叫我莫挨着你了?”   提起这个,谢丕耳尖一红,冷冷地瞪着他。   要不是这厮,趁他年纪小不懂事,故意给他说那些精怪故事,拿来吓唬他,他怎会……   思及此,他拂袖率先走去,“我看你是闲了,还不快滚回去忙你的事儿去。”   沈茂君撇撇嘴,“你也晓得我忙,今儿个特意来这么一趟,连个饭也用不上,唉……”   他说的可怜兮兮的,要不是知道他什么德性,谢丕怕是真会心软,毕竟不是少那一口饭。   当打发乞丐了。   “沈大东家还愁饭摊子么,这赶着给你送饭的,只怕都从城东排到城西了吧!”   “诶,也不能这么说嘛!”   沈茂君龇牙一笑。   他有什么法子,如此受人爱戴,他也很苦恼啊!   正说着,崔九贞从另一边回来,看到两人的背影,瞧着是要离去。   “这是去哪儿?东苑可不在那边。”   闻声,两人回过头,沈茂君手里的折扇刷地打开,灿烂一笑。   崔九贞眯了眯眸子,差点儿没被闪瞎眼。   “前头想起来还有些事儿未处理,这不,得赶回去呢!只能下回再来叨扰了。”   “原来如此。”崔九贞又看向谢丕,“你也要走吗?”   说话间不自觉地带了些依恋和娇气,皑皑白雪中,青丝微扬,衬得那张脸异常娇俏明艳。   沈茂君撇开眼去。   这谁顶得住啊!   难怪连谢丕这从不解风情的死面瘫,都栽进去了。   要是他……不,这不能想!   果然,谢丕柔了眸子,声音也温和了几许,“叔父让我送他出去,一会儿便回来,你且回去等我,莫吹了风。”   听他这么说,崔九贞满意了。   “好,那你们快去吧!”说完,她便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去。   沈茂君见着连个招呼也没有,不由地酸了,“啧啧,你是哪里修来的福气,得了这么个宝儿。”   他可记得,从前他是女人都沾不得的。   不,是女人沾不得他。   谢丕没有回答,一瞬便敛了神色,睨向他,“听见了?还不快走。”   沈茂君一噎,却又拿他没法子,只得气呼呼地跟上他。   弟弟长大了,不好骗,也不好作弄了啊!   送走了他,谢丕连头也没回地就转身关了门,沈茂君恨得牙痒痒,刷地一下又打开折扇摇了摇。   “大爷我还不信了,能吃不上一口饭?”他有的是机会。   刚说完,就打了喷嚏,他连忙收了折扇。   不行了不行了,今儿个扇了太多,恐是凉着了,回去得喝碗姜汤才行。   东苑里头,待谢丕回来,崔九贞也命人摆了饭。   老太爷先入座,崔恂几人围着坐了一圈儿。   期间,他提了几句沈茂君,言语间颇为称赞。   老太爷神色淡淡,对谢丕道:“既是表亲,下回可带来瞧瞧。”   虽说儿子不靠谱,不过如此称赞之人,又是个年少有为的,再加上是谢家表亲。   他见见也无妨。   免得坑了自家孙女,毕竟如此年纪就能建立起麒麟阁这样的产业,着实不能小瞧。   为着孙女,他敲打一番,不过分吧?   用完饭,老太爷背着双手去了书房吃茶,倒是没有让谢丕立即跟上。   崔九贞这才得了机会与谢丕说说话。   两人在廊间走着,谢丕走在外侧,挡了风。   “你这个表兄大冬天儿的还拿把折扇,有事没事就扇那么几下,瞧着倒是骚包的很,就不怕给自己扇凉了。”   崔九贞想起那只跟个孔雀似的,回回打扮的金光闪闪,不由地一阵牙酸。   那一身,得值千金吧?   她想着,没注意到谢丕略微僵硬的身子,在她未瞧见的地方,悄悄藏了藏腰间挂的折扇。   见他没回应,崔九贞也不奇怪,他原就不是个话多的。   “你可有孙瑞那人的消息?”她问起别的。   谢丕皱眉,摇摇头,“此人牵连甚广,我怀疑他原就是旁人埋下的细作。”   崔九贞惊了,站住脚步,“什么?竟是细作,那崔家……”   为什么原主的记忆里没有?   “只是猜测罢了,我想着,即便不是一早埋下的,恐怕也是这这几年开始的。”   “缘何如此说?”   “他对京中布局甚为熟悉,且,也与朝中之人有所牵连。”   这些,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说起来,若是旁人,皇上必然要治个失职的罪。只不过换成崔恂,且崔九贞又差点儿丧命,便揭过去了。   崔九贞低头思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并没有这件事。   她翻来翻去,也只有崔恂瘫了,老太爷病故,崔家被温氏一人把持的事。   至于孙瑞,若非上回刺杀她,她可能还不会注意这号人。   原因与他,存在感太低了。   她记得当日召集那群人时,一个个看看去,他普通,顶多算清秀,跪在那儿若是不管都不会记得。   偏偏她那日多留意了会儿,注意到他的鞋子,这才记下了这人。   毕竟,当日刺杀她的人虽从头到脚蒙了严实,可衣裳能换,鞋子却是忽略了。   那双鞋底沾了红泥,城西那块儿地红泥最多,虽有雪覆盖,但泥泞不堪,难免会沾上些许。   那些人中,谁都没有,偏偏只有他。   崔九贞想着,若真是旁人多年养出来的细作,那,崔家成为他的桥梁,究竟让他探寻了多少朝中机密?   【有时候,觉得男配挺香的来着~】 第162章 废了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谢丕安抚道:“此事崔叔父心里有数,他虽潜伏在崔家,可不见得能得到多少东西。”   “是吗?可他是父亲的长随,知道的该不少吧!”   “真正重要的都在东苑,你也知道,东苑一般连下人都甚少进的来。”   崔九贞闻言,略微放心些。   这倒是,便是从前她过来,丫鬟们也只能在别处侯着,不能跟着她乱跑。   其余人就更别说了,也就是她如今住回来,才好些。   但进进出出的人,哪个没被院里的小厮盯着。   她祖父养的这些人,可都精着呢!   略微放下心,崔九贞吐了口气,“还是早些抓着为好,不论是哪方的人,恐怕对崔家都不友好。”   温氏死了,那孙瑞却逃走了,难保不会记恨着。   严格来说,逼死温氏的就是她。   谢丕颔首,这倒是,孙瑞此人确实留不得。   以他来说,那崔元淑亦是。   只是,碍于身份,他倒是不好动手,也怕动手后,会教未来岳父不喜。   但那个女人,终究是个麻烦!   走到书房前,两人不再提及此事,进了房里,解下狐裘,大氅搁在一旁。   崔九贞坐到老太爷身边,如今不必教导太子,老太爷真是过的如同闲云野鹤一般。   无事品茗赏雪,一盘棋也能下个整日。   谢丕这会儿过来,正好赶上老太爷的兴致。   两人一边对弈着,一边说着话。   崔九贞则是在一旁时不时地给他们添茶倒水,手边放着零嘴儿和蜜饯的。   两人没吃多少,倒是崔九贞吃了个饱。   老太爷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少吃些,晚上用不下饭,夜里又该饿着了。”   听他这么说,也知道这种事不是头一回了,谢丕抬眼看去,“给我尝尝?”   崔九贞看了看,把零嘴儿推了过去,蜜饯则是自己留下了。   谢丕摇摇头,嘴角却是弯起。   护食!   因吃的太多,她只能起身去走走,消消食。   待她离去,老太爷才说起朝中的事来。   “再过几日,受召的藩王便要进京朝贡,此次皇上必定要打压一番,你让你父亲多盯着些,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谢丕明白他的意思,应下道:“是,只是这些藩王向来谨慎,进京后难不成还敢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勾结大臣吗?”   “哼!谨慎?”老太爷睨了他一眼,“当成猪养着的一群人罢了,能有多谨慎?多的是蠢货。”   最重要的是,猪还能宰了吃了,可这群混吃等死的不仅不能杀,还越养越多。   早晚得吃穷了朝廷。   “咳,学生明白了。”   谢丕落下子儿,怕是也只有老太爷会拿这群藩王比成养猪了。   可,仔细算来,这群藩王世袭罔替,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   说白了,就是空有身份名头,别的什么也没有,除了坐吃等死,一无是处,可不就跟养猪差不多?   毫无作为不说,朝廷还得管饭。   如今却有人蠢蠢欲动,不安分起来,确实有必要好好敲打一番。   不然,给了他们自信,真以为自己能跟成祖一样了。   因此,在老太爷眼里,这群人就是吃饱了,找抽!   与他想法一致的是皇帝,该说不愧是他教出来的,此刻正在东暖阁内商量着藩王朝贡的事。   “让鸿胪寺安排吧!王府大街那边儿派锦衣卫过去盯紧些,等他们一上京就好好教教,先把老祖宗的规矩学好了再来见朕!”   省的一个个吃饱了撑得,歪心思多。   谢迁与刘健,以及李东阳皆在,三人拱手应下。   “皇上,不若让崔先生回朝,有他出手,想必王爷们也能老实许多。”   谢迁闻言,扬了扬眉,朝李东阳看了眼。   又来了,这厮的心思皇上早已看透,无论如何,是不会放他的。   果然,皇帝也道:“先生久居田园,不问世事,还是不要打搅了。”   总归该学的,他也学了,打压藩王而已,还用不着先生出山。   况且,若是真有个不长脑子的,他便正好收缴护卫,废了他们。   收回来的东西还能充个国库,缓解国库之需。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乎,坐直了身子安排下去。   就等着看,哪个不长脑子的撞上来。   见着目的没达成,李东阳心中惋惜,这告老还乡又远了一步。   何时才能轮到他啊!   ……   又过了几日,年关将至,受召的各地藩王陆续抵达京城。   原本能脱离一个笼子,却没想到又扑进了另一个笼子里。   且还挤得慌。   藩王们被安排在十王府里,起初还各自防备小打小闹的,到了后头被皇帝派来的人看着抄规矩,便不得不安分下来了。   这下子,连大门都出不得,王府大街无庶人,成日里就只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穿梭。   直吓得他们什么心思都歇了。   没等到异动,皇帝有些不满,这意味着他的心思也落空了。   其实也怪不得这群藩王老实起来,试问整日被东厂和锦衣卫阴森森地盯着,谁能活络起来?   别说其他人,就是安化王和宁王这两个刺儿头,也不得不夹起尾巴做好猪,一点心思不敢露。   腊月二十四这日,崔九贞在府里打理好祭祀的事宜,老太爷带着崔恂祭祀完,便又歇了下来。   爷俩儿成日在书房里不知商量着什么。   只剩她忙的团团转,这年关要准备至少半月的食物,可真是难为她了。   再加上年礼的迎来送往,崔九贞是见着谁抓着谁当苦力,连余嬷嬷这样的清闲人都跑不了。   正安排着诸事,崔九贞就听如云过来禀报,说是被搁在浆洗房的芙儿这两日不大安分。   她颇为烦躁,“不安分还能如何,主子都没了,还想着那些花花心思?你去敲打敲打,我不介意将她送去大理寺。”   毕竟温氏生前可是极为信任她,当初看在她差点儿死在温氏手上的份儿上,已是对她从轻发落了。   如云领命,正要退下,崔九贞似是想到什么,又唤住了她。   “等等!”   “小姐?”   不安分总得有个理由吧!   崔九贞想到了一个人,遂道:“让人看松点,盯着她的举动,瞧瞧她想做什么。”   如云很快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小姐是觉得,这芙儿还与外头的人有勾结?”   【感谢大家的票票,我不嫌多,么么哒~】 第163章 苦心   崔九贞扬眉,睨了她一眼,道:“有没有勾结可不好说,毕竟我不是她的主子,她也从未忠于我过。”   其实这样的丫鬟,当初完全可以打死了事,或是直接送去大理寺。   但那会儿考虑到温氏刚死,正是多事之秋,这么个丫鬟既然安分了些,便先搁着。   没想到这会儿给她找事儿来了。   她倒是想瞧瞧,这是赶着去吃外头哪碗饭。   如云眼珠子转了转,扎着两个揪揪的脑袋歪着,圆嘟嘟的,显得尤为讨喜。   崔九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快去吧!一会儿回来还要整理库房。”   如云一听,立即应下跑走。   浆洗房那头,瞧见如云过来,管事的妈妈忙地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奉承道:“如云姑娘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事儿啊?还是要奴婢替您处理了那丫头?”   芙儿不受主子待见在浆洗房又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上从前跟在温氏身边,没少压着下头。   这会子日子着实不好过,让她们也尝到了风水轮流转的滋味。   如云看了眼远处坐在凳子上浆洗的背影,对妈妈道:“大小姐吩咐了,多盯着点儿,不必限制走动。”   妈妈经这么一提点,自然明白了,悄声道:“姑娘放心,我一定替大小姐盯好这蹄子。”   如云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   待她一走,管事妈妈脸上的笑意立即就收了,晃悠到正在搓洗衣裳的芙儿跟前,见她快干完了,便又吩咐人去拿了一堆脏衣裳来。   “把这些也洗了,洗不完不准吃饭!”   下人们自然都是捧高踩低的,从前芙儿得势,她们自然捧着,这会子失势,可不得把从前受的气给讨回来?   芙儿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冻得红肿的双手连握都难握住,低着头,淡淡道:“我知道了。”   “哼!你最好听话些,不然仔细你的皮。”   管事妈妈撂下话,转身继续去屋里做自己的活计。   芙儿看着一堆衣裳,默默地低下头。   眼中平静无波!   三十岁暮,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放眼望去,鼓乐喧嚣,一派喜庆,具是辞旧迎新。   各家相互拜祝,就连崔家也迎来了不少人。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至少崔九贞算是将朝中名臣差不多听了个遍。   隔日是朝贺的日子,宫里头,先是帝后带着太子先去清宁宫拜见了太后,皇帝才来到奉天殿举行朝贺。   无论是藩王属国,还是在京的大小官员,皆着朝服跪拜在皇帝脚下,祝贺新年。   虽可惜藩王没有作乱让他抓住把柄,但皇帝看到这一片俯首之姿,盛世之景,还是颇为满意的。   听话就好,听话就省事儿了。   朝会结束后,众大臣们纷纷互相恭贺,安化王王心思活络,原想与官员们寒暄两句,谁知才一张口,其他人便一个接一个地拜别告辞。   气得他大过年的,脸都青了。   欺人太甚,这些个京官越来越不长眼睛了。   不仅他,宁王等人也是这般,年前便有过一阵“清洗”了,这会子谁还敢撞上去?   一个个只好夹着尾巴,又回了十王府去。   这回可算是明白了,原来召他们入京,根本就是打压他们来的。   岂可修?   早晚有一天,反了这里头的。   ……   崔家,谢氏夫妇带着儿子登门拜年,老太爷接待了夫妇,期间,谢夫人徐氏暗示了好几回,谢迁这才顶着压力开口,“老先生,这翻过年可是好个年,您瞧大姑娘转眼也十六了,旁的姑娘这个年纪,也该准备嫁人了。”   老太爷神色淡淡地吃着茶,谢迁轻咳一声,“您瞧,不若早些给两个孩子定下日子?”   话音落下,徐氏立即掏出早先选好的几个日子,一脸笑意道:“老先生瞧瞧,这是我选的几个日子,都是个顶个的好,最宜嫁娶。”   “老夫何时说过要让孙女嫁了?”   老太爷老神在在,这两口子一进来,他就知道要干什么了。   没门儿,想都甭想。   “贞儿年纪还小,先头又因那温氏耽搁,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放在府里好生学个几年再嫁,老夫才能放心!”   “这……”徐氏有些不甘心,“其实我也可以多教导几分,且谢家也不需她打理什么,嫁过去享福便是。”   “谢丕将来要继承的可是二房的香火,怎能什么都不学不会的,出去了不是丢人么!”   徐氏张了张口,有些无法反驳。   这要她怎么辩驳呢?   谢迁揣着袖子,一副早就猜到的模样。   看吧看吧!他就知道,早说了不听,非得撺掇他厚着脸皮说几句。   没事儿瞎折腾。   徐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个享尽齐人之福的,自然不会懂得儿子有多苦。   今年都十九了,连个房中人也没有,她这个做母亲的,想为他早早把媳妇儿娶过门怎么了?   怎么就没人理解她的苦心呢?   再看老太爷和谢迁,竟是都不再提此事了,只得气闷地憋着。   另一头,正吃着糕点的崔九贞满足的不行。   看着衣冠楚楚,矜贵如玉的“美人”一边亲自为她剥桔子,一边时不时地给她添上茶水。   体贴入微。   崔九贞眸子轻转,喂了谢丕一口橘子,眉眼染上笑意,“可甜?”   谢丕默默吃完,汁水在齿间留下香甜,他道:“甜!”   “是吗?有多甜?”她撩起眼尾看向他,“它甜还是我甜?”   声音带了丝莫名意味,谢丕听着,只觉得心间微痒。   不由地,想到了有回唇齿间的厮磨,那香甜柔软的滋味竟是久久不能淡去。   他目光移到了她刚舔舐过的唇上,只一瞬,又立即移开。   迟迟等不到回应,崔九贞不满了,催促道:“你还没回答我呢!它甜还是我甜?”   谢丕无奈,只好老实回答,“你甜……”   崔九贞满意了,又奖励了他一瓣橘子。   待吃完,谢丕想到自家母亲说的,忍不住问她,“贞贞可想过早些嫁我?”   “嗯?”   崔九贞差点儿呛到,她才十六岁呢!   搁在她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啊!   不过想到现下,确实也是到了年纪,一般人家也都是十六七便成亲了。   她想了想,有了主意,“我想做个探花夫人,待你考个探花回来再风风光光地娶我好了。”   【谢夫人:每天一问,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媳妇儿?】 第164章 收买   “探花?”谢丕不知为何她对探花如此执着。   不过,既是她所想,那便依了她就是。   “好,探花便探花。”谢丕抬手抹去她嘴角的水渍,“只是,贞贞得多等几年了。”   皇上不准他现在就下场,倒是要等三年后了。   崔九贞巴不得,毕竟她也不想十七六岁的年纪就嫁人。   她还想多谈几年恋爱,弥补上辈子的缺憾呢!   “哥哥放心,我等你便是,跑不掉的。”   谢丕闻言,眸子微深。   自是跑不掉,且这辈子都不可能!   临近中午,崔九贞去吩咐了声,摆了桌饭菜在东苑正厅内。   谢氏夫妇用完饭,又陪着吃了会儿茶,这才起身告辞。   谢丕也得跟着离去,大过年的,总不能还住在未来岳家里头。   在他们一行人离去后,梁管家刚要关上门,就见着一个小祖宗大摇大摆地骑着高头大马过来。   身后跟着四五个锦衣卫。   他一阵牙疼,忙地敞开门,“给殿下请安,殿下新岁安康!”   太子利落地下了马,迈着八字步进门,“老先生在做什么?孤听父皇派遣,特意来送年礼了。”   梁管家忙地道:“回殿下,老太爷在东苑,前头谢家夫妇几人刚走,这会子应是在吃茶呢!”   太子嗯了声,背着手轻车熟路就朝东苑走去。   梁管家跟在后头,看了看这几个人高马大的锦衣卫,不由地有些汗颜。   皇帝怎么想的,大过年的还把这祖宗放出来,大摇大摆地骑着马。   如今京城里可是人多眼杂的,各地藩王,属国王臣都在,也不怕出什么事儿。   事实上,还真不怕!   太子一路行到东苑,身后的锦衣卫紧跟其后,有两人还带着两箱东西,约摸就是宫里带出来的了。   见到他,老太爷一点儿不奇怪,往年都是戴大伴过来,这回换了个人而已。   几人向他见过礼后,太子随意地挥了挥,又以师生之礼见过老太爷,随后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老先生,你瞧,大过年的,孤亲自跑了趟给你送年礼呢!”   “嗯,所以呢?”   老太爷眉头未动。   太子笑着绕了绕手指头,“那个,孤想,带些吃食回去……”   厅堂里,崔恂轻咳了声,低头继续喝着茶。   崔九贞早在年前便准备了好些炸丸子,鱼冻,肉冻之类的,不必动刀便能吃。   其他的顶多放几个干菜热热便好。   因着上回老太爷吃着不错,是以年前她做的也较多,反正这个天儿不会坏了。   没想到,竟给太子盯上了。   老太爷这回出奇的好说话,看了眼太子,问向立在他身后的几个锦衣卫,“太子过来,一路可有什么阻碍?”   其中一人恭敬回道:“禀老先生,并无,只是些许个探子,不足为虑!”   “十王府那边儿呢?”   “还算安分。”   老太爷沉吟,没再说什么。   看着太子百无聊赖的模样,心中叹息。   为着这个小子,其他人都在忙活,就他还跟个无事人一般。   一点儿他父皇的敏锐也无,怎么就这么蠢,往后若是被心存不轨的近臣给欺了,只怕也分辨不出来。   愁人哦!   挥了挥手,让崔九贞去准备份吃食。   太子立即高兴起来,因着过年,宫里虽也多了鸡鱼肉蛋什么的,可,总是没有崔家出来的好吃。   念着这点,正巧自家父皇赐年礼,命人送过来,他便拦了这活儿。   从前皇帝肯定会犹豫,不过这回倒是痛痛快快地放了他。   不放他,怎么知道京中谁都有歪心思?   敢放,自然是做好了完全准备的。   装了满满两大食盒,太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打道回宫。   皇帝瞧见这满载而归,不由地摸了摸太子的脑袋。   “长大了,去崔家可有给先生拜礼?”   这是替他去的,自然以师生之礼相待。   太子别的不成,但绝对是听皇帝的话的。   “自然,儿臣待先生可是尊敬的很。”他挺起胸脯。   皇帝满意了,遂悄声道:“都带了什么回来?”   太子双眼一亮,立即说道起来。   不说宫里一家子多热闹,其他人家亦是。   恐怕略显冷清的,也就是崔家了。   若是往年,温氏还在,崔家过年必然也是要保持一番的。   但今年因着小功尚在,又出了温氏的事,府里只简单操办了番。   到了晚上,三人一块儿吃了饺子,老太爷和崔恂又给了崔九贞不少东西。   老太爷给的是一些名下的庄子别院,崔恂给的是些地契房契,并着好些银票。   崔九贞惊讶地看着二人,“我现在用不到这些,祖父和父亲给的也太多了。”   “不多,这几年先学着打理,往后嫁到谢家,也都用的到。”   老太爷淡淡说道,面上好似并无什么别的表情。   可崔九贞却听的心中五味杂陈,她又看向崔恂,后者朝他笑着点点头。   “收着吧!也不知能再留你几年,多备些也好。”   今儿个谢家提及婚期,他也才恍然惊觉,原来闺女都可以出嫁了。   从前知晓是一回事,可真经历了,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难受!揪心!   崔恂索性不再想,撇过脸去。   崔九贞吸吸鼻子,理好情绪,将东西都收了起来。   待崔九贞下去了,崔恂才忍不住道:“早知当初挑个上门女婿多好,也不必嫁出去了。”   说起这个,他又有些怪起自家父亲来,“要儿子说,您当初也太好说话了,怎的就轻易答应了这婚事呢!若是儿子,定要再压那么一两年再说。”   老太爷睨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谁成日抱着人家送的曲谱不撒手,不过是本蕃曲,也能给你收买了,要是《神奇秘谱》找全了还得了,你还不得给女儿都卖了。”   “父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崔恂不满了,“儿子怎会因为……区区谱子就给闺女卖了。”   他尽量说的自然些。   老太爷冷哼,他还不知道他什么德性。   耳根子软,又好哄。   谢丕那小子若真使个手段,他都有可能栽了。   此时,正坐在书房里头的谢丕鼻子有些痒,揉了揉,就听外头有人进来,抬眼望去,沈茂君那张笑的尤为灿烂的脸便映入眼帘。   “呐!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来了,还是加急命族里送过来的,说吧!怎么谢哥哥我?”   他咧着嘴,将手中精致的盒子搁在他书案上,自顾自地翘起腿坐在一旁。   【谢谢大家的票票,看到好多,还有其他站点的宝贝们,爱你们】 第165章 阴险   谢丕没有理会他,而是拿过精致古朴的盒子打开,里头不是别的,只是本书。   上头赫然写着《霞外神品》几个字,他抬眼道:“你若早来一日,说不定过不了几月,弟妹就能进门了。”   沈茂君立即坐直了身子,“什么?就这东西,作用这般大?”   不过是他祖母出嫁时陪嫁的一本曲谱罢了,像这样的孤本什么的,她祖母那儿还不少呢!   一本谱子就能娶到个媳妇儿?   沈茂君想了想,崔家这样的人家还缺这些?   谢丕收好谱子,将它放置在了书架最重要的地方。   “崔叔父极为喜爱曲谱,尤其是失传已久的谱子,《神奇秘谱》是太祖之子宁献王静心编纂的琴集,收集了历代名作残曲,可以说,确实是珍宝。”   这样的东西,只要是音律大家,就没有不想得到的。   不过三本谱子一本在宫内,一本在崔家,另一本则是在隐世已久的邹家。   当初邹家的嫡长女,也就是沈茂君的祖母出嫁,这本谱子也成了陪嫁。   “难怪你火急火燎地要赶着年关把这东西找来。”沈茂君明白了。   原来是用来贿赂未来岳父的!   好小子,就知道他阴险,没想到心思这样深。   可以学学!   “那个……崔老先生喜欢什么?”他摸摸鼻子,打听起来。   谢丕闻言,睨了他一眼,“我怎会知道。”   沈茂君不干了,嚷嚷道:“你不是崔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吗?你进崔家都这么久了,怎会不知自己老师喜欢什么?”   谢丕思索起来,要说崔老太爷喜欢什么,那大概是……   “种地?”   他不大确定地说了出来,沈茂君想象了下。   当世大儒,当今帝师,竟然喜欢种地?   不过,好像这事儿放在崔老先生身上,也不是那么突兀?   他眼睛一转,道:“你在崔家这么久,不会也……”   “学生自然要跟着老师。”谢丕淡然,“太子都得下地,我有何不可!”   沈茂君惊了,连太子都这般?果然,不愧是帝师!   他开始想象自个儿也卷起裤腿、袖子,跟在后头下地干活儿的模样了。   “还有呢?除了种地,还有什么?”   好容易逮着机会,他连传世之书都给他了,这点儿问题要是还不给他说说,那他就收回来,让他娶不到媳妇儿。   还有什么?   谢丕想了想,大抵也没别的了,老师无甚特别的喜好。   却又什么都颇为精通。   要说还有什么喜欢的,大概是崔九贞了。   思及此,他斟酌道:“孙女?”   正自个儿倒了茶吃的沈茂君差点儿呛到,他抹了嘴,“孙女?”   这就难办了,崔老先生喜欢自个儿孙女,难道他能再变出来一个不成?   谢丕端起茶碗,轻轻呷了口。   “老师朴素惯了,你回头去拜见,最好脱下你这身皮毛。”   “我这身皮毛怎么了,我……”   沈茂君突地顿住,他睁大双眼,凑近道:“你说什么,我回头去拜见?你这意思是说,我能去拜见崔老先生?”   谢丕矜持颔首,淡淡道:“不过是看在我的面儿上,莫要给我丢人!”   若是平日,他必定要跟他争出个高低不可,这会子哪里还管他说什么,能去拜见崔老先生。   这个他自小崇拜的名士大儒,他终于得见了。   沈茂君稀里糊涂地飘飘然离去,待回去后,便命人加紧准备了一大箱的粗布素衣。   他从前的衣裳是怎么华丽显贵怎么来,这会子是怎么朴素怎么来。   势必要给崔老先生留下好印象。   他如何折腾暂且不提,过了初二,官员们最后拜过那些亲王,才算是真正闲下来了。   初五这日,谢丕果真带着沈茂君去了崔家。   与前两回见到的不同,崔九贞看着面前身着藏蓝色棉袍,头戴木簪,脚穿布鞋拿着折扇的沈茂君。   有些不怎么理解。   穿成这样,莫不是来要饭的?倒还真像谢丕所说的,打秋风的穷酸书生。   沈茂君没有注意她的神色,这会子一门心思都在崔老太爷身上呢!   东苑里,几人进了厅堂,老太爷和崔恂正说着话,看到几个小辈过来,崔恂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待看清沈茂君,嘴角的笑意僵了下。   大过年的,这孩子这回怎么穿成这样来拜访?   “小子长洲沈氏沈茂君,字桓之,见过崔叔父,崔老先生!”   沈茂君恭恭敬敬地跪拜,行了一礼。   老太爷点点头,问了句,“长洲沈家,沈周是你何人?”   “回崔老先生,是小子堂祖父,小子曾祖父名沈贞。”   “哦?”老太爷捋了捋胡子,沉吟道:“陶然道人,沈贞?”   “是,正是小子曾祖!”   沈茂君激动不已,明明纵横商场许久,这会儿竟是跟个毛头小子一般。   老太爷颔首,面色稍稍柔和了些,“我与你堂祖父沈周也算是故交,不必如此拘礼。”   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老太爷便提点了番。   沈傲君这才定下心,拿出了书香世家该有的气度。   又问了些话,见着沈茂君一一答过,老太爷还算满意,目光在他手中展开的折扇上掠过,顿了会儿。   虽说穿着磕碜了些,但擅言谈,观心性也尚可,不至于是个奸佞商人。   “听说贞儿与你那麒麟阁有所往来,她年纪小,喜胡乱折腾,日后还要劳烦你多照料了。”   “不敢不敢,大姑娘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否则我这麒麟阁也不会与之合作,您大可放心。”   沈茂君忙地说道。   老太爷点头,眯起眼,“她到底年纪小,不如你在经营许久,懂得多,保不准哪日就踩谁的坑里,外人总不比自己人。”   沈茂君听明白了,讪讪一笑,“大姑娘如此聪慧,怎会踩谁坑里,老先生多虑了。”   “嗯,既然你这么说,老夫也放心了。”老太爷眯眼笑道。   “是……”   “若不怕委屈,中午就留下用个粗茶淡饭!”   “不敢,小子求之不得。”   沈茂君立即应下,也不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等回过味儿来,已经晚了。   这哪里是崔九贞踩坑里,分明是他踩坑里啊!   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感谢尾号9565和connie的打赏,爱你们,么么~】 第166章 顾忌   谢丕借着吃茶的动作,掩住了嘴角浮起的笑意。   待到中午用过饭,老太爷没有拘着几人,让他们自个儿说话去了。   沈茂君想到用饭前崔恂问他的话,瞪向谢丕,“你不是说崔老先生喜欢朴素些的,怎么嫌我……了?”   谢丕神色淡淡,“我说朴素些的,又不是让你大过年的穿个粗布棉衣过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他话里带着几分轻快,明显是在看他的笑话。   沈茂君吃了这个哑巴亏,却又不得不咽下去。   最重要的是,他这是被敲打了啊!   崔老先生果真是个疼孙女的,还怕他堂堂麒麟阁的东家坑那崔九贞不成?   虽说,他的确看中了她画的一手花样来着。   但他是那种人吗?   谢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即便知道了也不会理会。   麒麟阁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还用他狡辩什么。   三年之间就能吞并了京城第一大产业,从而有了现在的麒麟阁,如今除了祥瑞阁还有哪家敢与他并肩?   且,以这厮的德性,恐怕过不了几年,祥瑞阁也不复存在。   两人去了后头的偏厅里说话,一路走来,沈茂君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帝师的住所,究竟是个什么样儿。   菜地鱼塘都有,还真是不同于旁的府里,颇有于闹市中隐世之意。   前头,老太爷和崔恂说着话,崔九贞在一旁听着。   “这孩子虽心眼儿多,但倒也实诚。”   “沈家出来的,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吧!”   崔恂接了句,不过今日瞧着那孩子的扇面,总有些熟悉来着。   是不是搁哪儿见过?   “父亲,您觉不觉得沈家小子的扇面……”   老太爷笑了笑,“是《西下落日图》为父早些年周游时所作,扇子上的,乃是临摹。”   崔恂恍然大悟,“我就说,那副画似是在哪儿见过,不过,您当初不是赠于一位落第归乡的友人了,这小子如何得来的?”   这个老太爷就不知道了。   崔九贞听明白了,原来这沈茂君还是自家祖父的崇拜者?   又听了会儿,崔九贞这才下去,来到谢丕那里。   他正准备送沈茂君出去,听闻要走,她惊讶一瞬,“这就要离开?不留下用个晚饭?”   沈茂君也想,但奈何他今儿个得回去准备开工事宜。   只能下回了。   听他这么说,崔九贞没再多久,再看向谢丕,他道:“明儿个太子过来,我今儿个不必回去了。”   双眼一亮,她立即高兴起来,“那我晚上给你炖鱼汤,下些鱼丸冬笋。”   沈茂君闻言,出声道:“那个……我好像也不怎么急着回去来着……”   “明儿个太子过来,今日必然要收拾一番,你在这儿多有不便。”   沈茂君一噎,只想扇自己的嘴,先头为何要说回去。   罢了罢了,还是有机会再来的,现下还是处理事务要紧。   送走了人,崔九贞这才得以与谢丕好好说几句话。   “王家与吴家定了日子,三月初便会迎新人入门。”   “哦?那吴家没有打听打听,王家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竟还敢将姑娘嫁过去?”   “这不重要,联姻为的不过是个利字罢了。”   谢丕淡淡道,两人回了房,坐在炕上说话。   “利?”崔九贞想了想,除了王家老太爷,王家还有什么利可图?   不过,这也不是她过问的,“王衍娶妻,那崔元淑可不大好过了。”   谢丕听她终于提及,勾了勾唇,意有所指道:“你说的是,后宅之中,正妻必然容不得这样的妾室,出了什么事儿,也不奇怪。”   崔九贞一惊,看向他,“你不会是撺掇我干坏事儿吧?”   “既是敌人又何必留着,你不想做,我可帮你!”   “不,不行。”崔九贞摇头,“此事你做不得。”   她不想他手上为她沾染鲜血,他这样风光霁月的人,不该惹上这样的腌臜事儿。   况且,只要做了,难保不会留下痕迹,毕竟没有天衣无缝的局,若是哪日让她父亲知道。   恐怕谢丕不会好过。   要动手,也只能是她来!   见她这么说,谢丕只好暂且搁下,顶多往后多看着些,不让她吃亏。   明白他的心意,崔九贞还是高兴的,她上前窝到他的怀中,“我知你是为着我好,不过这些事儿我可以自己来。那崔元淑不犯到我头上还好,若敢犯我头上,我必不会手软。”   对着那样我见犹怜的脸她都能下得了手,自然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谢丕揽着她,没有出声。   只是想到当日在城外的事,眼中愈发幽深。   那群人,胆敢冒犯他的贞贞,不死,实在难以平息他的怒火。   晚上,几人用过饭,稍晚些谢丕来到书房,老太爷正坐在房里的炕上吃着茶,见他过来,并不奇怪。   “老师,藩王这几日已经陆续离京,家父命鸿胪寺安排,宁王与安化王最后离开。”   烛火闪烁了下,映在老太爷那张满是皱纹,却精神矍铄的脸上。   只见他搁下茶碗,道:“其他的都安排好了?”   “是,人手已经准备妥当!”谢丕垂眸,恭敬道。   “城外五十里地,把消息事先放出去,那些个人十有八九会出现,抓住几个是几个。”   老太爷冷声道,他崔家人也敢碰,不过是个毫无实权的藩王,竟敢妄想作乱朝堂。   谢丕勾唇,应下道:“学生遵命!”   这个距离,城内不会收到消息,也援救不了,城外,自然无所顾忌。   京中就剩宁王和安化王还未回到封地了,两人从起初的相互防备,到如今一致防备外头。   十四这日,宁王接到命令,先行启程。   待到亲王仪仗离开,城内,也因隔日的上元节热闹起来。   满街开始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灯笼,不难想象到了隔天晚上,该是如何的盛景。   然而,这些与宁王无关!   城外,已经行至几十里的宁王开始不安起来。   坐在马车里,明明是大冬天儿的,却手心额头直冒冷汗。   他有些坐立不安,掀开车帘看向外头,“确定会有人刺杀本王?究竟是皇帝还是其他藩王?”   马车边的近侍也不好过,一边戒备着四周,一边驱马低头道:“奴才得到消息,八成是上面那位。” 第167章 毙命   宁王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上面那位,意思是,终于要对他下手了?   终于要忍不住了吗?   他咬牙,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死在这里。   “人手召集了没有,本王的安危若是无法保证,他们也别想有活路。”   “殿下放心,咱们的人已经埋伏在周围了。”   近侍如是说道,可心中也实在难以确定。   上面那位要他们的命,这真能保得住?   且,竟不在皇城内安个罪名动手,扣住他们,非要在回封地时动手。   这是,这是要他们死的不明不白啊!   “加快行进。”宁王说完,钻回马车里。   近侍应下,命队伍又加快了几分。   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行了不过二十里就被袭击了。   数不清的箭矢射过来,马车几乎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   偏偏那些箭矢没有射进马车里。   宁王的卫队被包围住,不是被砍翻就是被打晕,也就是后来的一批捂得严严实实的一批人还算能看。   而这些人里,孙瑞也在其中。   他带着几人护在马车周围,看出了袭击他们的人是东厂,眼中微沉。   莫不是真要在这里将宁王除掉,皇帝这么做,就不怕被天下人诟病么!   “殿下,一会儿我们断后,您先跟护卫走。”   马车已经用不了了,只有先行离开这里。   孙瑞没听到回应,顾不得礼节,直接掀开了车帘,一看,宁王正瑟瑟发抖地靠在车壁上。   面前一支箭横插其中,箭羽微不可见地晃着。   “殿下?”他又唤了声,宁王这才回过神来,一张长脸惨白,声音都变了,“赶紧,赶紧把这东西拿走——”   孙瑞上去握住拔了下来,一把扔在一边,又将宁王拉起拖出马车。   迎面就有人杀了过来,孙瑞立即提刀挡住,将宁王扔给卫队,让他们先走。   这个时候保住所有人不现实,因此,除了近侍和几个卫队,其他人都成了弃子。   东厂的人做事一向不死不休,可这回却没有另外派人去拦截宁王,而是抓了几个活口。   孙瑞见着事态不好,果断舍弃了其他人,自己劈开个口就逃。   “那小子卖了我们,大哥,怎么办?”被东厂围住的几个人抖了抖手上的血。   止不住地往下滴。   “还能怎么办,杀出去。”   “可是,咱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死了总比落在他们手里的好,能带一个是一个,这群朝廷鹰犬无论死几个都是赚……”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便射中了他的眉心。   一箭毙命!   其他几人眼角一缩,连刀都拿不稳了。   有马蹄声不急不缓地行来,坐在上头的人放下弩弓,一身白衣未变。   墨发在他身后扬起,那张脸俊美如玉,眸色惑人。   翩翩公子,矜贵优雅,任谁也看不出,就是这样的人,方才眼睛未眨,出手便是一击毙命!   “是,上回那个小子……”有人认出了他。   谢丕看着几人,薄唇轻启,道:“这几个,我要活的!”   这句话自然是对东厂的人说的,得了令,他们立即出手。   那几个亡命之徒,草莽之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没有孙瑞,在东厂的围攻下,根本不堪一击。   谢丕淡漠地看着,仿佛看不见这一地的血色一般。   “谢二公子,这些人人已经抓住,只是前头跑了一个,咱们得人已经追过去了。”   番役过来禀报道。   “知道了,你们先带回去,扔进诏狱。”   “是!”   谢丕看着周围,目光在满是箭羽的马车上掠过,驾了马离去。   没想到那孙瑞竟是个难缠的,如此都没抓住他。   心里想着,和东厂的人一路回了京城。   另一边,好容易逃走的宁王实在跑不动了,由护卫背着。   东躲西藏地找了个偏僻的荒村落脚,连口像样的吃的都没有。   “本王,记住他了。”   夜里,宁王抹把泪啃着干粮,灰头土脸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王爷该有的样子。   不久,有人找了过来,众人起身戒备着,待看清了人,虽未放下刀可也松了口气。   “殿下,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   “恕罪有什么用?”宁王扔下手中的干粮,“若今日坐在上头的是我,何至于如此狼狈?”   孙瑞捂着肩上草草包扎的伤口,沉默下来,其他人也不敢答话。   “好一个朱佑樘,本王总有一天要掀了他,掀不了他也要掀了他儿子,孙子!”   这个该断子绝孙的东西,卑鄙又阴险,若他能活着回去,定与他这支不死不休。   “殿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离开的好,这儿离皇城太近,保不准他们就能找到这里。”孙瑞忍不住提醒。   听他这么说,宁王差点儿蹦了起来,气恨道:“还没完没了了?”   孙瑞抿唇,其他人见此,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宁王只好同意连夜赶路。   “殿下,属下打听到,安化王也会遇袭,不如将计就计,推上一把。”   “嗯?”宁王来了兴趣,“怎么说?”   “咱们安排批人手去袭击,无论那边会不会对他们出手,咱们都不吃亏。他们出手了,咱们就推波助澜,能杀了安化王也好,您往后便少了个对手,若杀不了,正好可以离间他们一番。”   宁王一听,觉得可以搞搞,反正安化王那个不带脑子的,脾气冲,若死不了,说不准回去就能起兵造反了去。   让他先消耗一波,不吃亏,顶多现下他牺牲几个人罢了。   “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就交给你去办吧!”   他吩咐道。   孙瑞领命应下,“属下遵命!”   ……   诏狱内,拿了手令进来的谢丕询问了前头抓回来的人在哪儿后,便命人将他们提到刑房。   “谢二公子,这种事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你这样的进来,岂不是污了眼嘛!”   锦衣卫一个较为熟悉的校尉跟在后头说道。   谢丕负着手,脚步未停。   “事关大姑娘,老师让我亲自来看着。”说着,他状似无意地询问道:“听说诏狱所有刑具都上一遍,无人挺过三日?”   那校尉闻言,摆了摆手,“嗨,十八刑别说三日了,就是一日都难,不过,一般咱们也不会让人轻易死了就是。”   所以,会少上些。   【查过明朝十八酷刑,毛骨悚然,老朱够狠~】 第168章 诏狱   “哦?”眼见着到了刑房。   谢丕看了眼这个偌大,充满着陈年血腥味儿的地方。   暗沉,压抑,只有烛火映着那些冰冷泛着暗光的刑具,便是不用刑,关在这里也不会好过。   不一会儿,那几个被带回来的人由几个锦衣卫押了过来。   掌刑的千户过来,谢丕与之见过礼,看过手令后,千户客气道:“若不嫌这儿脏,谢二公子便看着吧!”   “无妨,正巧我也想看看这些人会说什么。”   千户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代表帝师崔老先生过来的,他自然不敢怠慢。   那几个人也是倒霉,若是死了还好,可惜偏偏落到了诏狱里。   未免吵到谢丕,千户命人堵了嘴,先灌了毒,过了遍梳洗之刑,只不过留了几个人的命,并未进行到最后。   拿了堵着嘴的塞子,千户看着几人满身烂肉鲜血的模样,眉头都未皱一下。   对谢丕道:“谢二公子,您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发话了。”   说着,他故意站到一旁,将几人的模样尽数露在他眼前。   这样的文弱书生,吓着了,也不关他的事!   谢丕听着那几个人的嚷嚷的痛苦之声,面色未变,“你们当日在城西刺杀崔大姑娘,是受何人指使,除了孙瑞和你们老大,其他人呢?”   留下来的只有三个人,算上孙瑞和死了的那个,也才五个。   他记得后来锦衣卫来禀报,活着离开的是六个,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其中就有周嬷嬷的儿子。   不是没有利用那个瘫了的作为诱饵,想要将哥哥引出来,可惜,毫无消息。   “这、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只是跟着老大干罢了。”   “我知道跑掉的是谁,他起先就背叛了咱们,单干去了。”   谢丕看向其中一人,“哦?你知道他在哪儿?”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你放了我,我带你去找。”   “放了你?”   谢丕轻笑,姿容过盛的他,这一笑竟是连这满是肮脏血腥的刑狱,也好似生出了一抹光辉。   站在他旁边的校尉咬住腮帮子,不忍看。   这几个人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落在这位二公子手里。   “你凭什么以为,进了诏狱,还能活着出去?”   谢丕话音落下,那几个人立即眼神凶狠地瞪向他。   “你想知道他的下落,就放了我们,否则,我们是死也不会说的。”   “对,我们出去后大不了隐姓埋名,再不犯事。”   最后一人张了张口,却是不敢说什么。   不如说,他嗅到了危险。   谢丕眯起眸子,并不急,而是换了个问题,“你们跟宁王多久了?”   “我们哥儿几个是一年前跟着他的,你要找的那个人和孙瑞,才是跟着那位王爷最久的。”   说话的那个忍着身上的疼,喘了几口气,继续道:“你若放了我们,我们可做你们眼线,替朝廷传递消息,也不亏是不是?”   锦衣卫千户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着这事的可行性。   “那周嬷嬷的儿子常年混迹市井,与绿林匪盗自成一窝,宁王之事与他无关,不过是后头你们拉进去的利用罢了。”   谢丕没有上当,这件事早已查过不知多少次。   真正为宁王的办事的,只有孙瑞而已,包括眼前这几个,也不过是为了钱财好处。   如今他脱离了这群人,怕是也看出了他们的目的,是以躲藏了起来。   听他这么说,几人脸色变了。   千户闻言,看了眼谢丕,心中倒是对这文弱书生改观了不少。   “上刑吧!”谢丕对千户道:“看样子,他们是不会老实交代了,不过,既然进了诏狱,要痛痛快快地死也不可能,还要指望千户多看着了。”   他颔首一礼。   锦衣卫千户立即停直腰杆儿,“好说,在下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在我手底下,我要他们活几日,他们便能活几日!”   当然,是活着受刑。   “你,你当真不想知道他的消息了?我们死了,你这线索可就断了。”其中一人怕了,急急说道。   “你们说与不说,与我干系不大,总归,我从未想过让你们活着。”   谢丕并在意,这几个人在他眼里,与死人无异。   至于那两人,他会慢慢算。   千户见此,命人堵了嘴,行刑前,又问道:“谢二公子,若是真不小心弄死了,那……”   “此时老师自会与圣上禀报!千户只管放心。”   “那好!”   锦衣卫千户搓了搓手,也是好久没有大干一场了,正好叫这小子见识见识何为诏狱。   一时间,狱里惨叫和着血腥纠缠一片。   外头,已是上元佳节,处处热闹的很,只是这热闹传不到暗无天日的诏狱里。   天色渐晚,京城亮起了千灯。   谢丕站在诏狱的刑房里,面前是死的不能再死的三个人,血水淌了一地,也污了他的鞋子。   或许,这几个已经不能算人了。   他拿着抄录的供词看了眼,便揣进了衣襟里。   “劳烦千户了。”他抬手行了一礼。   千户忙地摆手,“无甚无甚,这人也弄完了,二公子不若早点儿出去过节?”   谢丕颔首,面色一如既往。   跟在他身后的校尉捂着口鼻,不肯再看台子上几坨一眼,巴不得早点儿跟着离开。   待人真的走了,锦衣卫千户也松了口气,命人草草收拾了那几个人。   真是的,谢家这样的人家,怎会养出这么个人物来。   饶是他这见惯了刑罚的人,都有些顶不住,可他倒是从头至尾,眉头都未动过。   真真是个小变态!   不来锦衣卫当值可惜了。   出了诏狱,谢丕与那校尉行至大街上,看到了万千灯火通明,行人喜乐自得,这才觉得松口气了。   “谢二公子,咱们是直接回府吗?要不要逛逛,买些吃食带回去?”   校尉双眼不停地在街上扫来扫去。   谢丕似是想到什么,扔给他一锭银子,帮我带盒糕点,我在城东的麒麟阁等你。   “好勒!”校尉笑眯眯地接过银子,开心地跑走,钻进人群里一眨眼就不见了。   麒麟阁内,谢丕过来直接上了三楼独有的房间里。   一进去,就被里头的调笑之声扰得皱起了眉头。   正挥着扇子,半敞着衣襟的沈茂君瞧见他,立即收起了折扇,“哟,这是哪里来的稀客?”   说着,鼻子微动,脸色立即就变了,他坐直身子,挥退屋里的歌姬。   “你们都下去!”   【看到大家的票票了,每天收获爱一份,么么哒~】 第169章 失落   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儿来的,身上那股子血腥味儿他就是想忽略都不行。   “你怎么回事儿?”   “刚从诏狱出来。”谢丕在他旁边坐下,远离了方才那群莺莺燕燕坐的位置。   沈茂君听到诏狱明显愣了下,想了下,便明白了。   “所以说,是那件事儿有眉目了?”   他挥开折扇,目光又在他脚上掠过。   啧,难怪味道这么大。   谢丕没有回答,只道:“我订的东西准备好了?”   “当然,也不看看我这什么地方。”   沈茂君拉了拉绳,外头的铃铛响起,不一会儿管事的便上来了。   “主子,您吩咐!”   “将那套赤羽衔珠钗拿过来。”   管事闻言,立即应下。   不过片刻,便亲自捧着东西回来,小心翼翼搁在二人面前。   沈茂君挥退了他,自己动手掀开锦布,露出一套极为华丽的头面。   红宝石镶嵌的金丝羽尾精致绝伦,前头一口垂珠帘在托起时,微微晃荡着,不难教人想象到,若是戴在哪位美人儿头上,该是多动人。   “怎么样,按着你画的,丝毫不差!”   沈茂君得意道。   谢丕接了过来,端详一会儿算是满意了。   “尚可!”   他矜持的评点差点儿没让沈茂君噎死,斜睨着他,“想要达到你谢二少爷的眼光要求还真不容易,不若你下回去大姑娘的铺子试试?”   看他还敢挑毛病不。   谢丕放下钗,又径自去多宝阁上挑了个刻着芙蓉花开的檀木盒子将它装好。   沈茂君看的直撇嘴。   跟个自个儿家一样,一点儿不客气呢!   “替我准备身衣裳。”   “凭什么?你回去换了不正好?”   “银子不想要了?”   谢丕扬眉,也不急,果真,听到银子两个字,沈茂君屈服了。   做人何必跟银子过不去呢!   “成成成,我给你准备。”他连连应下。   屏风后,谢丕沐浴完,换上新准备的衣裳。   云纹白底缂丝的袍子,锦绣蓝边的外衫,腰间束着银线盘绣的腰带,坠了佩玉以及香囊。   待他理好出来,看的沈茂君是啧啧惊叹。   “不愧是我沈茂君的弟弟,这般俊秀,这京城除了我,没没人能压你一头了吧!”   谢丕顿了下,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少说些,莫给沈家丢脸!”   “混小子,你竟敢埋汰我?”   沈茂君不干了,当即从榻上坐起就想与他理论。   可惜谢丕不予理会,拿了东西便直接出了门。   看着几上搁的银票,沈茂君嘀咕了几句,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暂且不与他计较。   已经提前等候在麒麟阁内的锦衣卫校尉见着人出来,忙抱着一堆东西上前。   两人坐了马车回到崔家,比起外头,府里却是冷清不少。   不过该挂的灯笼却是没有落下,正坐在自家赏灯的崔九贞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绽放的烟火。   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大过节的,这是回家了还是在外头野呢?   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也不晓得来陪陪她。   果然,男人不能惯!   又是一轮烟火盛开,崔九贞抬头看着,突地觉着无趣,神色淡淡。   “回去吧!”这么晚了,怕是不会回来了。   “小姐,不再等等吗?”玉烟劝慰,“二公子一定是有事耽搁了,昨儿个出府时还说过的。”   崔九贞转身,“我才没有等他。”   说好元宵一块儿看灯的,这会子都快半夜了,也不见个人。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刚走几步,崔九贞抬眼便瞧见了正从外院走来的人。   蓝白的衣袍不同于平日里惯常的白色锦袍,却一样教他穿出了通身的矜贵优雅。   眉如墨画,眸似点漆,身后是满天绽放的烟火,而他踏月行来,俊美的不似凡人一般。   高贵又清冷!   崔九贞所有的不满和失落在见到他的顷刻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露出欣喜,朝她走来的人也浮起了一丝笑意。   待到近前,他道:“对不住,我来晚了!”   崔九贞扑进他的怀里,蹭了蹭,还能说什么呢?   算了,自个儿的男人,还是惯着吧!   “我等了你一天,从中午等到晚上,你若再迟点儿过来,我都要歇息去了。”   谢丕顿了顿,抬手在她发顶揉了揉,将她揽住。   “有些事儿耽搁了,下次不会了,好不好?”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道。   崔九贞抬眼看他,“真的?”   “自然!”他谢丕答应的事,向来说到做到。   崔九贞笑了,更满意了,其实她也没那么娇气,非要他陪在自己身边。   只不过,哪个女人不爱听这话呢?   她拉了他回房里坐着,免得这一身冷意给凉着。   崔九贞问过才知道,他竟是还没用过饭。   可,方才有人送过来的一堆东西,都是给她买的。   “嬷嬷去煮碗五色元宵过来,我先头还留了不少,你们若饿了也都吃些。”   她吩咐余嬷嬷道,后者应下,临走时,又将玉烟也带了下去,留着如云在隔间吃着零嘴儿侯着。   崔九贞这才有机会询问谢丕,“你这一两日的不见人,去做什么了?”   说着,她凑近他闻了闻。   很好,没有脂粉味儿。   谢丕好笑地将她揽住,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去替皇上办了件事儿,晚上又去了趟麒麟阁。”   “麒麟阁?去哪儿做什么?”   “给你拿样东西!”   “哦?”   崔九贞来了兴趣,双腿晃了晃,睨向他,自带一股娇俏。   “是什么?”   谢丕将桌子上放的一堆东西拨开,拿出那个雕刻着芙蓉花开的檀木盒子。   打开,将里头的赤羽衔珠钗拿了出来。   崔九贞眸子一亮,好生精致的头面。   谢丕比了比,将她发间原本的珠花取了下来,换了这副赤羽钗。   这样的头面,配崔九贞这样的美人儿,最合适不过。   忍不住好奇心,她去了梳妆台前照了照,虽不是太清晰的模样,可瞧着甚是好看。   “二哥哥的这份礼甚得我心。”崔九贞回眸笑道:“不知二哥哥想要什么样的回礼呢?”   谢丕扬眉,走到她身后,修长的手指撩起她垂下的一缕发丝。   捻了捻,道:“什么都可以吗?”   说着,他不由地看向她红润的唇瓣。   崔九贞嘴角勾起,“当然不是什么都可以,比如……” 第170章 肖想   她拉着他弯下腰,凑近说了句什么,就见谢丕耳尖倏地红了,连着脸上也多了抹不自在。   掩饰道:“我、我不曾那样想过……”   “嗯?”崔九贞扬眉,“不曾想过?”   是她没有魅力了,还是她引不起他的心思了?   “原来二哥哥这般清心寡欲啊!倒是我,却是肖想过哥哥不少回。”崔九贞笑道,尾音上扬了不少。   谢丕听得呼吸一窒,“贞贞……”   他心口狂跳着,长长的眼睫颤了颤,更加撩得人心痒。   崔九贞索性转过身,手臂支着脑袋看向他,“嗯?哥哥唤我作甚?”   烛火下,眼前的人实在太过勾人。   他承认他说谎了,其实,他不是没想过,且想了还不止一回。   谢丕转过身,好容易缓了身上的躁动,无奈道:“贞贞,莫闹我……我怕是禁不住的。”   他在所有事情上,从未不自信过,唯独面对她,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坚定起来。   崔九贞闻言,偷偷笑了笑,原也就是故意的。   这会子他认输,当然不再逗他了。   正好,余嬷嬷和玉烟也在此时回来,两人手里端着元宵。   五颜六色的,小小的,一看就有食欲。   崔九贞亲自盛了碗出来,端给谢丕,“呐,甜味儿的,保管好吃。”   谢丕脸上的红晕已经淡去,只余耳尖尚在,不仔细看也不会注意到。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吃着。   崔九贞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自己吃着糕点,时不时地还喂他一块。   待到将汤喝完,谢丕擦了擦嘴角,天色已经不早,他不便再留。   吩咐余嬷嬷道:“一会儿给她端杯助克化的茶,吃了那么些糕点睡着不舒服,迟些再睡也无妨。”   “奴婢省得,二公子放心就是!”   余嬷嬷福了福道。   谢丕颔首,再同崔九贞说了几句,告辞离开。   隔间里头,如云塞了满满一口元宵吃的正香。   听闻谢丕走了,端着碗就过去,“小姐,明儿个还能吃小元宵吗?”   崔九贞正欣赏着头上的赤羽钗,闻言,转头笑道:“能啊!你想吃便再做,早晚能给你吃成个小胖墩儿。”   玉烟和余嬷嬷都笑了,如云却是不在意。   胖就胖吧!哪有吃重要?   这厢,出了屋子的谢丕径自朝前头走去,在离自己不远的房门口停住,敲了敲门。   里头烛火还亮着,昭示着主人还未歇息。   果然,声音传出,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师!”谢丕行礼道。   老太爷披着外衣,正坐在炕上看书,见着他,道:“过来坐吧!”   “是……”   “那丫头等你一天儿,可总算见到人了。”   老太爷有些酸,撇撇嘴。   谢丕弯起唇,“是昳中耽搁了,昨夜回城已经太晚,便没回府里来,在外头凑合了一夜。”   老太爷点点头,“人都抓到了?”   “那孙瑞逃脱了,其余的,除了周嬷嬷的儿子,均已被扔进了诏狱。”   说着,他将先前抄录的供词拿出来,呈给他。   老太爷接过看了眼,并不意外。   “宁王经过这一遭,少说也能安分个十年八年的,只是……”他眉头深皱,“看似安分的安化王,才是最不安分的。”   谢丕抬眸,“老师缘何如此说,安化王想必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恐怕就是造反,也得掂量掂量才是。”   老太爷摇摇头,“到京这些日子,安化王较之他人,能忍能谋,颇有城府。”   人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最能蹦哒的宁王身上,即便安化王有些心思,也不如宁王惹眼。   可,就是这样,才最不可信!   谢丕沉思着,一时没有说话。   安化王瞧着确实普通,也低调许多。   “藩王之间关系也是错综复杂,于天家来说,他们都不算自己人,你要记住,藩王是圈养着的野兽,要时刻提防着他们破笼而出。”   “是,谨遵老师教诲!”   老太爷搁下供词,命他研磨,准备自己写封折子递上去。   谢丕听话地在一旁伺候笔墨,稍晚些时候,两人说完话,这才打算歇息。   “早些回房吧!明儿个一早记得给太子上课,这个月就教他策论吧!”   虽说也不指望这祸害能学多少。   谢丕应下,遂退了下去,回到自个儿房内。   屋里暖香宜人,燃着微灯,一看便是有人打理好的。   他又想到了崔九贞,心间热乎的不行。   略作梳洗后,便褪了衣裳歇息去。   云里雾里,他瞧见熟悉的身影躺倒在他的床上,待上前才瞧清了她的模样。   那是他从未亲眼见过的景色。   轻纱微掩,冰肌玉骨。   只见那张惯会调笑的红唇轻启,唤着他:“哥哥……天儿冷,你快给我暖暖嘛……”   谢丕心中狠狠一颤,这声哥哥,只怕要将他的魂儿叫飞了去。   只见自己不受控制地靠上去,软玉温香,竟是迷失其中。   不知何时,他突地睁开了眼,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看了眼外头已经蒙蒙亮的天色,这才回过神来,原是一场梦。   刚想起身,却僵住了,他抚着额,有些羞恼!   腿间冰凉的黏腻让他脸上热了起来,草草起身收拾了番,将衣裤床单都换了遍。   他抱着就要出门,却正好迎上了端着水走过的小五,瞧见他,后者立即道:“二公子起来了?这是又要自个儿洗衣物吗?”   小五注意到他手里抱着的床单衣物,便问了句。   谢丕身形微僵,只得生硬地点点头,并未说话。   小五感叹,“二公子真是世家公子的楷模,小的从未见过您这样儿的,连自己的衣物也甚少让下人洗,凡事亲力亲为,怪不得咱们老太爷这么喜欢您。”   连最疼爱的大小姐都许配给他了。   这样的姑爷,谁不想要?   谢丕轻咳一声,道:“你这是给老师送水?快去吧!一会儿水凉了。”   小五经他提醒,立即应下,“好勒,二公子若是不得空,衣物搁下我回头去收了洗也成的。”   说完,他端着水就继续往前走去。   谢丕抱着手里的东西,脚步加快地去后头的井边打水冲洗。   井里的水冬暖夏凉,倒不至于冻着,早起经过的余嬷嬷正好瞧见,上前道:“二公子,您怎的亲自浆洗衣物了?”   她说着,看到还有浸湿的床单,顿了顿,似是猜到什么,抿起了嘴。   【大家的票票不要吝啬哦!爱你们~】 第171章 权欲   谢丕有些无地自容,不仅耳尖,连着脸上也浮起了微红。   好在余嬷嬷没有为难他,只福了福,“奴婢还要去厨房炖粥,就先下去了。”   “嗯……”谢丕闷声应了句。   余嬷嬷脚步快速地离去,片刻便不见了身影。   晚些时候,她将炖好的燕窝粥端到崔九贞房里,便告了个假,出府一趟。   谢家里头,余嬷嬷与谢夫人在正房里说着话。   “……奴婢寻思着,不若将二爷贴身伺候的书童送过去,也好替主子……洗洗衣裳什么的。”   谢夫人犹豫,“崔老先生那里平日旁人进不得,便是太子,也只带了一个内侍,我怕老先生他不让呀!”   上回将余嬷嬷带过去,那还是崔老先生亲自吩咐的。   “您不若再试试?”余嬷嬷说道:“也不能总让二爷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多有不便呐!”   谢夫人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真是苦了她的儿子了,这么大个人,房里连个伺候的也没有,旁的人家都能做父亲了。   偏偏这崔家的姑娘还小,要嫁人也得再过几年,可愁死她了。   “你先回去,我再看看,怎么也得跟崔老先生通个气儿。”   余嬷嬷应下,告辞离去。   没过两日,谢夫人便登门了,她拜见完崔老先生,将事情提了遍。   老太爷的规矩自然不会因谁改变,当然,除了个别。   “既是伺候的人,不必你送过来,回头我挑个给他就是。”   毕竟平日里要教导太子,琐事确实得有个人来打理。   至于为何从前没想过给他拨个人伺候,那自然是那会儿身份不一样。   自家的孙女婿,就勉为其难多照看些吧!   谢夫人见着目的达成也总算放心了,虽说人不是她们谢家的,可有人伺候着总比没有的好。   就是儿子,也不知要忍个多久。   心疼!   这件事交给梁伯,很快便办好了,他挑了个熟悉谢丕的小厮,正是平日里最活泼的小五。   十四五岁的小子,虎头虎脑的,人也机灵,不怕冲撞了主子。   当晚,屋里多个人伺候的谢丕看了眼笑的露出两排白牙的小五,撇过脸去。   “你就睡在隔间吧!”他吩咐了声。   小五应下,“是,二公子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   谢丕点点头。   连着好几日,谢丕没再早起洗床单衣物了,余嬷嬷也稍稍宽心些。   正是中午,她提了饭摆上,去炕前唤崔九贞,“姑娘,该用饭了,再等下去凉了不好吃。”   屋里暖烘烘的,正穿着不厚的衣衫歪在炕上的崔九贞扭过身点头,“马上就来。”   说完,目光又回到了手中的话本上。   余嬷嬷看着她,这样体态纤柔,身形起伏有度,那一把柳腰扭转间,惑人心神。   别说是谢丕了,便是她瞧了,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多想些东西。   这崔家的姑娘,可真是会长,她翘起嘴角。   不一会儿,崔九贞放下了话本子,趿拉着鞋子去桌子前坐下。   玉烟端了水替她净了手,说道:“小姐,下午赵管事来拿画册,您可别忘了。”   崔九贞自然记得,“我省得,你看着将人带来就是。”   玉烟应下。   午后,赵管事带着账册过来,脸上乐呵的不行。   “大小姐,这是这月的收益,又涨了不少。”   他笑眯眯地呈上账册,心里感叹。   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有麒麟阁这样的大树靠着,想不赚都难。   崔九贞笑了,“看来赚的不少,让赵管事这般高兴。”   “还得多亏了您的花样,麒麟阁那头也都十分满意。”   如今京城最盛行的就是这些个花样了,连麒麟阁老对头祥瑞阁都一时没了法子,生意急剧下滑。   他怎能不高兴?   崔九贞翻看了眼,瞧见最后的收益,也有些惊讶。   果然是财大气粗,麒麟阁的生意竟是这样好。   她将新的花样册子交给他,“如今咱们暴露在祥瑞阁眼前,恐怕不是什么多好的事儿,他们动不得麒麟阁,却能动咱们,平日里你们都注意着些。”   赵管事明白,“是,大小姐所说老奴记下了。”   “有什么问题找麒麟阁的东家,他自会帮你。”   “这……”赵管事犹豫了,“听闻那位甚少见外人的。”   他自然不知道对方如今算是崔家的亲戚,自己人了。   崔九贞也没有多解释,只吩咐了他,赵管事将信将疑地应下。   待汇报完了铺子里的事,赵管事拿着画册离开。   将近二月里,这天儿还是冷的不行,城外几十里处,残肢断骸,鲜血和着雪水被冻成一片。   好容易活下来的安化王咬牙任由护卫将肩上的箭矢挖出来。   喘了几口气,眼前忍不住模糊起来。   “尽快离开,赶回封地去。”他吩咐道。   “殿下,您的伤……”   “无碍,本王坚持得下去。”只是怕再留下去,就真的得死在这儿了。   护卫只好带着他继续赶路。   安化王忍着伤口的疼痛,心里将皇城的那位记了一笔。   既然想要他的命,那就都别想好过了。   安化王的事,很快便由探子传到了宫里,连着崔家也收到了消息。   书房内,正给太子讲课的谢丕接到老太爷传话,离去前,让太子自行看书。   见他离开,太子目光朝留下来的锦衣卫看去,后者顶不住,默默地移开视线。   太子给了他一个识时务的眼神,迈着腿大摇大摆地离开。   这厢,谢丕来到正厅里,见着自家父亲也在,有些惊讶,“老师,父亲!”   老太爷点点头,遂对谢迁说道:“安化王如今的行踪可有寻到?”   谢迁叹了口气,“尚未,只余下那片狼藉之地,恐怕安化王也不大好,听说昨晚那儿火光一片,去了不少人。”   “宁王竟有这么的手笔?”   “可不是,这些个藩王放着安生日子不享,非要找事儿,您说说,怎么想的这是。”   “还能怎么想,无非是权欲动人心罢了。”老太爷不以为意。   谢迁眉头深皱,“老先生,您瞧这是该如何,安化王若是真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死,这回到封地岂不就是放虎归山?”   【今天被叔叔拖下楼相亲去了,一言难尽,太尴尬了】 第172章 怨怼   听到这里,谢丕也明白了,想来让他知道这些,也是为了日后教导太子。   老太爷沉吟着,“短时日内,安化王不会有异动,如今皇上正值壮年,安化王又是才袭爵,底下的人还未处理妥当,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谢迁闻言,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   只是,就怕后头不安分啊!   “目前只能收集些证据,透露给安化王知晓,让他明白,想要他命的可不止皇上一人。”   “您这是打算……”谢迁想着,道:“将所有人都拖下水?”   老太爷意外地看了眼谢迁,倒是不笨,这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有将所有人都拖下水,让安化王恨上他们,防备他们,这才能令他孤立无援。   届时,若真有个什么,也好对准他收拾。   “那,没有证据的……”   “没有证据就捏造证据,安化王自认为聪明一世,除了自己,定不会信任其他人。”   是以,只要有证据,他都会怀疑,无论其真假!   这也是皇室的通病!   多疑!   谢迁被这一番整得连连感叹,难怪当初朝中无一人是崔老先生的对手。   如此阴险,谁对上能讨得了好?   想着,他看了眼自家儿子,学到了?   谢丕正神思飘远,思索着。   不久,谢迁便告辞了,还有许多事得处理,耽搁不得。   连儿子也没来得及多问几句。   老太爷察觉到藩王心思,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没想到问题会如此大。   “往后辅佐太子,你也要多当心才是。”他对谢丕说道。   如今局势尚不明了,但藩王之事,却是可以肯定的。   谢丕年纪还轻,做事恐怕多有年轻人的锐气,保不准藩王就会从他和太子身上下手。   “学生明白!”谢丕应道。   老太爷没提先前那几个人的事,但谢丕知道他想说的什么。   自然不会让自个儿陷入危险当中。   准备回去给太子理理藩王的事,十二岁了,也该知晓些来着。   待回到书房,却见影子都没一个,谢丕登时沉了脸。   池塘上,太子带着锦衣卫凿冰,一旁的篓子里已经多了几条鱼。   养了一个冬天儿,自然够肥了。   待他装了一篓子,将鱼扔给崔九贞,这才又回了书房。   里头,谢丕已经等了许久,太子眼珠一转,道:“先生,大姑娘说晚上想炖锅鱼汤给咱们补补,这不,孤弄了好些鱼过去也不知够不够。”   他皱眉思索着,余光却是盯着谢丕。   这般拙劣的演技,任谁看不出来?   可谢丕却是没有拆穿他,只道:“殿下,这几日,咱们来讲讲太祖!”   “太祖?”太子来了兴致,自己崇拜,想要的不就是跟太祖一般么!   于是乎,他立即坐好等着。   见此,谢丕说道起来,从太祖打天下一直说到成祖起兵造反。   可谓是直言不讳。   太子听得津津有味,在他眼中,成祖做的并无不对,皇位能者居之,成王败寇。   太祖,成祖都是极为英勇之人。   谢丕看着太子,“殿下,若有朝一日,藩王想要造反,您和皇上又会如何呢?”   “嗯?”太子皱着两道浓密的眉毛,“朝中并未亏待藩王,如今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也未削藩,将他们贬为庶人,他们为何要造反?”   “因为权利!”谢丕低头看着他,目光幽深。   太子太年幼,尚不知权利有多动人心,为了权利人又能做到何种程度。   如今,也该是让他知晓了。   宁王与安化王之事,他都一一掰开了来说,太子其实并不笨,相反很聪明,只是平日里不用在“正途”上罢了。   这会儿听着谢丕讲解,也是明白了其中道理。   “他们若安分,父皇自然不会收拾他们,孤也是,若不安分,父皇与孤都不会手下留情!”   谢丕点头,“妇人之仁要不得,但,也不可滥杀无辜。”   太子随意应下,“孤有数。”   眼见着天色已晚,有小厮来禀报,正厅里摆了饭。   太子立即起身,双眼亮晶晶的,“先生赶紧走吧!定是大姑娘做好了饭。”   谢丕只好跟上。   正厅里,鱼汤的香味直飘到了外头,一大锅浓白的鱼汤,配着几个酱菜,看的人口中生津。   老太爷已经坐下,崔九贞亲自摆着碗筷,瞧见他们,嗔了一眼,“吃个饭还要人请。”   太子脸皮厚,就跟没听见一样,净了手就端起碗筷吃起来。   “喔,好吃。”   这么个天儿,一碗米饭,配着浓香热乎的鱼汤,谁不能吃个两大碗?   至于藩王的事儿,他早就抛之脑后了。   隔日,崔九贞日上三竿才起,眼见着到了二月里,竟是也不见回暖,害得她每次都起不来早。   正梳洗着,如云从外头进来,驱了一身寒气,到崔九贞身边禀报着,“……浆洗房的管事妈妈说了,那芙儿今日得了假便出府去了,说是要买些针线来用。”   “出府了?”崔九贞扬眉,扔下洗脸的巾帕,坐到梳妆台前。   “是,管事妈妈已经派了机灵的丫头跟着。”   崔九贞点点头,任由玉烟替她梳发,镜子里,佳人如玉。   ……   城内南街的茶馆里,芙儿悄悄从后门进来,走到一间雅间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放了她进去。   已经粗糙不少的芙儿朝坐在正中的人跪下,行了个礼,“奴婢,见过二小姐!”   “我已经不是什么二小姐了。”   崔元淑摘下幕离,露出那张比前些日子总算丰腴了些许的脸来。   芙儿抬头看了眼,只觉得恍然如世。   比起崔九贞,自然是崔元淑长得更像夫人些。   她眼中模糊一瞬,又强自冷静下来。   “不知二……您找奴婢,有何吩咐?奴婢如今已是无用之人,帮不了您什么了。”   她不是没有怨言的,当初差点儿死在夫人手里,如今能苟活,也是崔九贞手下留情了。   崔元淑并未在意她话间的怨怼,起身走向她,“母亲好容易才把你留下,你就如此不珍惜机会?”   芙儿愣住了,“您说什么,夫人她……把我留下?”   这话是何意? 第173章 痛失   “母亲早知崔家不会放过她,乃至她身边的所有人,想想周嬷嬷,萍儿姑姑,再看看你。”   崔元淑眼中浮起泪花,“还不明白吗?母亲只是为了保全你,才放弃你罢了。”   芙儿怔愣住,怀疑起她的话来。   当初温氏疯魔一般,想要掐死她,要不是周嬷嬷,恐怕她真的就没命了。   那样的经历,怎会是有意而为?   “你可以不信,不过,看到这个,再好好想想不迟!”   崔元淑说着,拿出一张契书,是芙儿的。   “这……”   “母亲早一步将东西交给了我,你本就不是府中家生子,与崔家毫无瓜葛,如今待在那里,想必也极不好过吧?”   崔元淑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她的双手,芙儿闻言,稍稍藏了藏。   比起曾经温氏身边一等一的风光,如今自然不好受。   “您想如何?”她低低道。   卖身契不过是从一个人手上,转到了另一个人手上罢了。   有何区别?   她正想着,谁知崔元淑又开口了,“我可以放了你的身契,让你成为良籍。”   芙儿倏地抬头,不敢置信,“您说的是……真的?”   崔元淑勾唇,“自然!”   只是,需要代价罢了,芙儿怎会不明白。   可明知是个陷阱,她不跳也得跳。   正如崔元淑所说,她在崔家不好过,且何止是不好过,她们根本没想留着她。   说不准哪日,大小姐便让她悄无声息地没了。   她不敢赌,与其留在崔家,不若拼上一拼,兴许还能搏个出路。   “您要奴婢做什么?”芙儿冷静下来,看向她,“若是对付大小姐,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奴婢没那个本事。”   东苑那等地方,岂是如今的她能进的。   “崔九贞不需要你动手,我要你做的,是另一件事!”   见着芙儿疑惑,崔元淑弯起嘴角,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只见她倏地睁大双眼,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奴婢如何能做到?”   “不试试怎知做不到?”崔元淑拍拍她,“父亲是个再心软不过的人,便是出了事,也不会过多苛责你。”   相反,还会担当起责任来。   “你好好想想,做奴婢和做主子,究竟选哪个!”   说完,她扔下一瓶东西,随后带着丫鬟离去。   芙儿听了她的话正愣神间,就见到面前搁着的东西,盯着它良久,终是伸手拿了过来。   已经出了茶馆的崔元淑搁着幕离,回头望了眼,讽刺地冷哼出声。   “若真忠心,就该早早殉主去陪母亲。”   待上了马车,菊叶放下车帘,“小姐,您真的相信芙儿会帮咱们吗?她如今在府里恐怕连主子的面儿都见不着吧!”   崔元淑神色平静,“帮不帮由不得她选择,你还真以为我会要她?”   能成事还好,成不了自然就弃了,左右损失不了什么。   菊叶明白了,只感叹自家小姐长大了,吃了这样多的苦,一时间心疼的不行。   “小姐想做什么便去做,奴婢一定会陪在您身边的。”   “菊叶……”   崔元淑眸子颤了颤,撇过脸去,“我也只有你了。”   所有人都抛弃了她,从前疼她的,爱她的,如今又还剩几个?   是她蠢,看不清崔家人那副嘴脸,才会连母亲也没了。   若有机会,定也要他们尝尝痛失至亲的滋味!   买完针线的芙儿回到府中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里,暗中跟着她的人等了良久不见着出来,便将此事告知了浆洗房的管事妈妈。   得了消息,管事妈妈赏了几个铜板,便去了东苑门口。   如云听闻有人找她,出来一瞧便有数了,拉着她到一旁说话。   “可是芙儿那里有消息?”   “如云姑娘就是聪明,可不是嘛!那蹄子出了门儿就去了一家茶馆。”   管事妈妈将下头人汇报的消息说了遍。   其实并未见着到底私会了何人,但管事妈妈一口咬定是从前的二小姐。   管他是谁,总归是个不安分的,往大了说,准没错。   “我知道了,多谢妈妈,你辛苦了。”如云拿出一个荷包塞进她的手中,“平日里还得你再多盯着些了。”   妈妈接过荷包,笑的合不拢嘴,“这是自然,如云姑娘放心就是。”   如云笑了笑,转身回了东苑。   管事妈妈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着东苑的门儿,感叹着。   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个机会,进这东苑里当差。   早知大小姐有今日,她从前定然好生供着,早早投靠了去。   她如何想,旁人不知,此时东苑里头,如云回来就将事情说了遍。   正盯着手中话本的崔九贞双眼亮晶晶的,闻言,分了丝神出来,“她去见了崔元淑?”   “是,管事妈妈是这么说的。”如云回道。   “喔,看来王家管的也不严嘛!能让她出来到处跑。”   “有王衍在,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王衍对崔元淑如何,大家都有目共睹。   崔九贞点头,说的也是。   如今二月里,看来吴家也该在路上了,三月到京完婚,届时才是王家最热闹的时候。   祸害了她不够,还祸害人吴家姑娘,王家也真是要脸。   不过,这件事与她无关,她也管不了。   “盯紧了,崔元淑可不是个老实的,那芙儿若是有什么异动就直接拿下再说。”   如云应下,“奴婢省得了。”   不一会儿,黄妈妈递了一堆帖子进来,崔九贞不得不放下话本子。   “这都是这几日的?”她皱眉,不是前两日才处理过,怎的又来这么多。   黄妈妈也无奈,“这过了年,正好各府得了闲空。”   崔九贞噘嘴,真烦。   这些后宅女人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宴请人,不是赏这个就是赏那个的,烦不烦?   她还有小功在身呢!虽说三月就满了。   打开翻看了下,这些人宴请的时间还都是在三月里,时间掐的是正好。   “一些不常往来的人家你们替我回了吧!挑些重要的,我亲自回。”   黄妈妈和如云应下,开始挑拣起来。   最后,崔九贞看着马琴和刘湘婉的帖子,还有温怡的帖子,陷入了苦思。   马琴是近日要来看她,这倒是没什么,她直接回了个日子,刘湘婉则是约她三月里去谢家赏桃花。   谢家的桃花啊?   【感谢大家的票票支持,还有潇湘的宝们,我都有看到哦!爱你们!】 第174章 锦绣   崔九贞想起来当初在谢家时刘湘婉说的话,倒是有那么几分意动。   只是刘湘婉沾不得柳絮,吹不得冷风,这个时节出门儿真的可行?   想起这件事,她特意写了封信过去问问。   至于温怡,她直接拒了,对于温家她不欠什么,况且,这一趟去怕是也只会吃一肚子气罢了。   她那个舅母听说被送走了,年头也没听说再接回来。   一团乱麻还想让她去掺和,做梦!   回完了帖子,崔九贞起身准备出去转转。   这几日太阳足,外头雪化了不少,稍稍回暖些。   崔九贞想了想,没有披上狐裘,从房里出来,一阵冷风袭来又带着太阳的暖意,还算舒服。   转了一圈儿没瞧见老太爷,便去了书房,谁知书房只有谢丕一人站在书案前不知在做什么。   长袖被挽起,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腕,墨发束在脑后,披了一身,却挡不住那劲瘦的腰身。   便是如此随意的模样,也教人心痒难耐。   况且,穿的这样少,也不怕着凉了,分明是在勾引她!   想了想,崔九贞悄悄走过去,在她迈出第一步时,书案前的人便顿住了。   低着头的嘴角微微弯起,暂时搁下了笔。   果然,腰身被人从身后突地抱住。   他握住那双还算暖和的手,回眸看着她,“又皮了?”   崔九贞笑意妍妍,望着他:“奴家路过,却瞧见哥哥芝兰玉树,心动难忍。”   谢丕扬眉,回过身,捏了捏她圆润的下巴,“又看了哪些话本子,不怕再被收了?”   崔九贞脸色一僵,想起上回太子和刘瑾的惨样,有些怂了。   “我看的都是寻常的了,没有那些……”   “哦?那些是哪些?”   谢丕眸色幽深,崔九贞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他。   “谢丕,你学坏了!”她正色道,她的二哥哥竟然学会了戏弄她。   谢丕好笑地刮了下她的鼻头,“都是贞贞教的好。”   崔九贞一噎,好、好吧!   怪她咯!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崔九贞转移话题,看到案上的画,“这不是祖父的画吗?你在临摹?”   谢丕点点头,“有人见不着,便托了我为他临摹一副。”   毕竟老太爷的画作,已经甚少流传出去了,他不可能将画拿出去给人观赏。   崔九贞很快猜到了对方,“沈茂君?他就这么崇拜我祖父啊?”   听她说起,谢丕似是想起什么,笑了笑,“何止崇拜,恐怕就差供着了。”   “哦?”她不大明白,转而说起了刘湘婉约她去谢家看桃花的事儿。   闻言,谢丕睨向她,“我们家的桃花你早晚能看个够,提前去熟悉熟悉也不错。”   崔九贞笑了,这厮怎么越来越会说话了,莫非真是跟她学的?   “那你回去吗?不若跟太子告个假,陪我一块去!”   “好!”   谢丕想着,正好带她去见见婶母,几次提起,都还未正式见过。   得了回应,崔九贞高兴起来,见他临摹的画还未完成,便不再打搅。   问了老太爷和太子的去处,她朝着后堂走去。   果然,在里头看到了人,太子正喘着粗气,提枪和锦衣卫对练着。   老太爷在一旁负着手观看,时不时地提点几句,见此,她没有再上前。   晚间时候,她特意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太子的手虽微微颤着,却乐的很。   读书要是有这一半,至于将三公气成那样?   ……   三月里,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府里也做起了春衫,褪下了厚厚的棉衣。   玉烟盯着崔九贞极为可观的胸前,又看了看自己的,撅起了嘴。   “你还有机会,安心。”崔九贞笑眯眯地拍了拍她,顺道挺了挺腰身。   不说还好,一说,玉烟更气馁了。   她都十八了,再长也长不到哪儿去,倒是如云,才十二岁,将来恐怕都比她长得好。   崔九贞对自己还是极为满意的,今儿个十二,正是她和刘湘婉相约的日子。   换了身云白的绸裙,绣着锦纹青紫相见的上衣,外套着暖黄色的褙子。   因着天儿早晚还是冷,是以又加了披风。   收拾妥当,崔九贞带着如云和玉烟出了门,谢丕早已等候在大门外,亲自护送她去谢家。   与此同时,刘湘婉也出了门儿,她带着幕离,脸上遮着面纱,身上也还穿着厚厚的冬衣。   因着出门的早,离谢家也不算远,路上她看着天光甚好,便让马车停了下来。   她有多久没有吹过春风了?   “小姐,这里临湖,风有些大,咱们还是回车里吧?”连翘跟在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   刘湘婉伸出手,撩开幕离,纤纤玉指也带着股病态的苍白。   “瞧你急得,我不过是想看看这无限春光罢了,怎的给你说的像是一吹就倒。”   连翘跺脚,可不就是一吹就倒嘛!   从前不是没有过,就吃了几口风,一病就是半月有余。   刘湘婉缩回了手,原来春风还是有些冷意的,她幕离中的眸子弯起,“好了,回去就是,这嘴儿都撅上天去了。”   刚转身,一阵风猛地袭来,刘湘婉扶着幕离背身一躲,连翘也忙地站到她身后挡着。   慌乱间,幕离被撞滑了手,滚到地上。   因着戴了面纱,倒不至于呛了风,刘湘婉抬眼想要过去捡起幕离,却被一只手抢先一步。   她愣了下,双眼移到对面的人身上,微微顿了顿。   穿着宝蓝色杭州直裰,腰间系着雪青色宫绦美玉的俊秀男子提起幕离递来,“姑娘,冒昧了。”   幕离滚到了他脚下,总不好让一个姑娘蹲在他脚下去捡,是以,只好自己拾起递上。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目光扫过他手里抱着的笔墨书籍,是今年科考的学子。   她恍惚了一瞬,遂弯起眼眸,福了福,“多谢公子。”   “不敢!”男子回了一礼。   连翘替刘湘婉重新戴起幕离,将将要离去,后者却是想到了什么,回过身,撩起幕离一角,道:“公子可是今年科考?”   正离去的人闻言,回过头,一眼就对上了那双温柔的细眸,他愣了下,不由道:“是,过两日参加殿试!”   刘湘婉露出的眸子染上笑意,轻轻开口,“那小女子便祝公子前程锦绣!”   “借姑娘吉言。”男子又是一礼。   待刘湘婉回到马车上,连翘替她摘下幕离,这才道:“小姐怎的跟个路人也说起话来了。”   虽说那书生长得不错,穿着也得体。   刘湘婉没有说话,只是回忆着那书籍上特意写上的名字。   何景明…… 第175章 玲珑   马车一路行至谢府,刘湘婉换了轿子,来接她的是个嬷嬷,瞧着一脸笑意的模样,她有了猜测,“可是表弟他们先到了?”   嬷嬷立即回道:“是的呢!二爷和崔大姑娘正在正堂里拜见,可热闹了。”   刘湘婉面纱下的嘴角弯起,“那便走快些。”   得了令的轿夫立即加快了速度。   谢府的荣昌堂里,谢丕与崔九贞分开坐在两边,后者与谢夫人等人说着话,明眸皓齿,言笑晏晏,很是讨人喜欢。   与她坐在一块儿的是谢家的大奶奶孙氏,瞧着三十开外的模样,和颜悦色的,待她极为亲近。   “……大姑娘长得这般秀丽,难怪母亲长念叨着,这回可终于给盼来了。”孙氏掩唇,“也不知往后得多宠着呢!”   正与身边两个妇人说着的话的谢夫人徐氏闻言,嗔了她一眼,“我平日不宠你?”   说着,她又朝频频望过来的谢丕道:“你自去跟你的兄弟一块待着,总盯着这儿,生怕为娘吃了大姑娘一样。”   孙氏扭过头好容易忍住了笑,就连脸上寡淡的妇人和另一个温婉的妇人也掩了唇。   谢丕被指名道姓地说了一通,有些讪讪,只得听话起身。   “儿子先下去了,还要劳烦嫂嫂和两位婶母多看顾些……”   “成了成了,赶紧滚!”徐氏不耐烦地打断他。   崔九贞忍俊不禁,朝谢丕看去,悄悄眨了眨眼。   谢丕这才行礼退下。   徐氏满意了,对身边的两个妇人道:“我说的没错吧!从前都不曾见过老二对什么事上心过,现下你们瞧瞧。”   后头啧啧两声,不言而喻。   她身边的两个妇人正是谢迁二弟媳陆氏,也是谢丕的二婶母,将来要继承的,便是她这一房的香火。   另一位则是谢迁季弟媳韦氏。   对于陆氏,崔九贞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尊敬的。   毕竟一个女人,不到二十就守寡,几十年如一日,又与徐氏一同教养谢丕长大,可见其人品德行皆是上等。   确实值得尊敬!   陆氏弯着嘴角,布满细纹的眼角目光和善,她道:“孩子喜欢就好,这也是他们的缘分。”   说完,她又看向崔九贞,“往后得了闲,可多来谢家走走,热闹热闹。”   崔九贞应下,“是,九贞往后定常来叨扰各位长辈。”   陆氏和韦氏满意,又问她平日喜欢做什么,崔九贞一一答过。   不一会儿,下人来报,刘湘婉已经到了门口,徐氏立即命人迎进来。   “给姨母请安,两位婶母,嫂嫂,贞妹妹……”刘湘婉摘了面纱行礼,亦朝崔九贞点点头。   徐氏心疼她,立即招了她坐下,孙氏主动让了位,坐到另一边去,丫鬟婆子一顿忙活起来。   捧着热茶,刘湘婉轻呷了口,“阿婉来迟了,姨母,还有两位婶母恕罪。”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徐氏嗔怪道:“不让你出门儿,你非要过来,当心身子吹了风。”   她摇头,“这几日日头好,不打紧的。”   “我瞧表妹这气色还成,母亲您也别过多担心,初春的天儿,便是鸟儿都想飞出去逛逛,更何况阿婉。”   孙氏说道。   在座的人都清楚刘湘婉的身子,每到深秋直至初春都得老老实实地关在房里,着实憋得慌。   这回能出来,也是趁着天色好,却也裹的严实。   因此,徐氏更心疼了。   刘湘婉不愿自己的事儿坏了这兴头,便拉着崔九贞,“可瞧见桃林了?是不是我说的那般?”   崔九贞想了下,“来时远远瞧见过,倒是还未去跟前。”   “那回头让表弟亲自带你过去。”   她闻不得那些个花粉,是以也不能靠的太近。   能隔着岸瞧瞧已是不错了。   几人说笑着,到了中午,有一穿着秋香色莲纹衣裳的妇人过来拜见,瞧着模样四十上下,头戴宝钗,手腕左右各一只水头十足的镯子,长相还算不错。   崔九贞想了想,这恐怕是金氏了,谢夫人隔了十几年又诞下谢丕,身子便大不如前。   只得做主寻了良家女子替谢迁纳了个妾,这女子的肚子也是个争气的,一碰就怀。   这些年下来,愣是替谢迁生了四个儿子,连圣上赐下的安邦定国四位孺人都压了下去。   正思索间,就听金氏行礼道:“给大夫人请安,二太太,三夫人。”   徐氏神色未变,点点头,陆氏则是淡淡地吃着茶,与韦氏颔了颔首。   金氏行完礼后,便看向崔九贞,“这位便是崔大姑娘了吧?”   崔九贞微笑,想了想,起身行个半礼,“金姨娘。”   金氏忙地扶住,连连道不敢,遂同徐氏道:“筵席已经准备好了,可是摆在花厅里还是移步去落霞轩?”   “就摆在花厅吧!落霞轩离得桃花林太近,阿婉怕是不便。”   见徐氏发了话,金氏应下后,便去准备了。   中午用膳,崔九贞净了手看去,桌上一半儿都是她爱吃的。   不由地多看了眼在一旁伺候徐氏用饭的金氏,默默地垂下眼帘。   这般体贴,又心思玲珑,难怪能在府里吃得开,当然,四个儿子也是她最大的依仗。   否则今儿个,又怎能到她跟前说话。   用过饭,众人吃了茶,徐氏有午歇的习惯,便让刘湘婉和一众仆妇丫鬟带着崔九贞在府里逛逛,她们这些个长辈就不掺和了。   戴上面纱,刘湘婉身上依旧是厚厚的冬衣,崔九贞看着自己,再看看她。   一时间,仿佛还停留在隆冬。   “你身子不好,又何苦折腾这一回,我自个儿来也是一样,下回我去你府上看你可好?”   刘湘婉自是愿意的,与她行至一处水榭坐着去。   丫鬟仆妇自去上了茶和点心,两人坐着,提到了金氏。   “……是个心思活络的,不过,这些年瞧着也还算本分,你不必多在意,若真有个什么,她怕是自毁前途。”   崔九贞眯起眸子,有四个儿子的妾室,怎么看也不像是真的会安分的人呀!   不过这些于她而言过问起来还太早,便没有再多问。   不一会儿,就听到一道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依稀听得见婶婶几个字。   刘湘婉   待进了水榭,正是谢丕和一个瞧着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   见到她,少年双眼发亮,立即开口道:“这位就是二婶吗?”   【今天有宝贝发了月票红包呀!爱你,还有大家的支持~】 第176章 惶惶   二婶?她?   才十六岁的崔九贞嘴角的笑意僵住了,自己也没比这小子大多少来着,怎么就成了婶婶呢!   这辈分有点高啊!   “咳,不准胡闹!”谢丕训斥道,遂朝她介绍,“这是大哥的长子,谢用槟,叫贞姑姑就好。”   他对其说道。   谢用槟这才老老实实地行了礼,唤了崔九贞和刘湘婉。   “表姑姑好,贞姑姑好。”   崔九贞瞧着有趣,便招了他到近前,将自己身上挂着的青玉葫芦解下,挂到了他身上,“这是我祖父在我十岁时亲自给我雕的,今儿个便送你了。”   祖父?那不就是崔老先生?   谢用槟看着葫芦上还有崔老先生刻的字,不敢轻易收下,朝谢丕看去,见后者点头,他才放下心来。   “用槟多谢贞姑姑。”   还带着奶音的少年扬起大大的笑脸,一身杏色五福团花纹锦袍,脖子上带着宝石项圈,瞧着十分可爱。   刘湘婉弯起细眼,“这可得了个好东西,回头又有得炫耀了。”   谢用槟扬起脑袋,“表姑姑的呢?您可还没给我。”   “少不了你的。”刘湘婉嗔了他一眼,遂从丫鬟手里接过一物,递给他。   谢用槟打开一瞧,是支狼毫笔,笔身为玉,看起来应是定制而成,上头刻了谢用槟的名。   得了这两个礼物,谢用槟简直高兴的不得了,也不缠着谢丕了,硬是挤到刘湘婉和崔九贞跟前说话。   “贞姑姑是来看桃花的,你这么缠着人家算什么?”   刘湘婉敲了敲谢用槟的脑袋,遂朝坐在一旁的谢丕看去,“表弟还不带人家去瞧瞧。”   崔九贞倒是不急,瞧着这孩子也喜欢的紧,不过到底不忍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谢丕带着崔九贞出了水榭,朝桃花林所在的地方走去。   桃花林后便是他的院子,可以说,这一块儿都是他的。   崔九贞看向谢丕,“这样的好地方,难怪养出了哥哥这般的人儿。”   谢丕带着她走到石桥上,初开的桃花极为娇艳,“你喜欢以后便是你的。”   “哦?哥哥这说的是人呢?还是花呢?”   谢丕扬眉,在桥中立住,回眸含笑,“是人也是花,都是贞贞的。”   满足了,崔九贞两步上前扑到他的怀中,蹭了蹭,抓着他的腰不放。   “谢丕,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她真是稀罕死了。   饶是再镇定,谢丕也有些不自在了,尤其是那些个隐在某处的下人们。   他低眸看着比初开的桃花更为娇艳的人儿,抬手在她腰后按了按,“我带你去里头看看可好?”   好好好,这个时候自然说什么都好。   崔九贞胡乱应下,被他牵着手走去。   桃花林里有着可容纳两三人并肩走的道儿,两边粉绿相间,她左看看,右瞧瞧。   突地拉了拉谢丕的袖子,“我回头可能带回去些?屋里插上几株,增些颜色。”   谢丕应下,“这有何难,往后桃花开了,我每隔几日便给你送些去。”   现下开的不多,等到月底才是真正盛开的模样。   两人并肩走着,在他们身后,丫鬟仆妇们亦步亦趋地跟着,突地,瞧见谢丕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有老练的仆妇笑着拦下了玉烟和如云,“两位姑娘,既是你们大小姐想折些回去,不若同我去挑选些宝瓶好配这桃花。”   玉烟也听到了方才的话,正想让如云跟去,却又听仆妇道:“也不知要折多少,不过多备些总没错。”   是以,不由分说地拉了两人走了另一条道是去。   连话也没来得及说。   而走在前头的两人并未回头,崔九贞走到河边,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再一想,这不就是当日她落水的那条河。   对岸就是宴客的地方。   她弯起嘴角,一回头,就看到正低眸看着自己的谢丕,心跳骤然加快。   “记得这是哪儿了?”谢丕眸子幽深,遂抬起望向湖中,“贞贞当日,可真吓坏我了。”   崔九贞惊讶,这话倒是头一回听他说起。   “其实我是会凫水的,只不过那日被崔元淑拖了太久,没了力气罢了。”   谢丕神色微暗,拉了她离开湖边,“往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崔九贞笑弯了眼,“那说好了,你要保护我一辈子的。”   “是,昳中定然护贞贞一生一世!”   “哥哥真好……”   两人行走着,鼻尖尽是花香,崔九贞抬眼看去,只见其中一株桃树盛开得极为灿烂。   便走上前去,刚想伸手折一支,就见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够了过去。   折下一支后,转手就插在了她发间,当真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好看吗?”崔九贞脸上有些娇羞,抬手扶了扶发髻。   谢丕在她露出的皓腕上停留一瞬,遂盯着她道:“好看,人比花娇。”   崔九贞闻言,如水的眸子轻转,潋滟了一池春色。   她踮起脚,凑近他耳边道,“这样好看的“花”是属于哥哥的……唔……”   话音未落,便被一双带着凉意的唇瓣堵住。   谢丕单手揽了她的腰将她抵在那株桃树上,晃落了几片刚开的花瓣。   呼吸急促,攻城略地般地剥夺着她口中的香甜。   好几次都要喘不过气来,刚抬手又被抓住,崔九贞迷迷糊糊间,只能任由对方霸道地禁锢着自己。   明明是小奶狗,怎么好像成了小狼狗……   崔九贞的思绪越飘越远,不知过了多久,她连站也站不稳了,只能依靠在身前的人怀里,勉强站立。   看着那双娇艳的红唇泛着水光,似是餍足的谢丕抬手,拇指抚上轻轻抹了抹。   崔九贞无意识地咬住,舌尖滑过,令得他目光更加幽深了,只听他低声道:“世间名花万千,得此一株,足矣!”   声音带着微哑,落在崔九贞的耳里,简直酥得不行。   别说自己了,要命都能给他……   最终,崔九贞是被抱着去了不远处亭子里的。   素色的轻纱偶尔被风撩起,飘飘然然,很是仙气。   亭子里放置着美人榻,一旁的几上早就备好了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点心。   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另一头,在屋里听着下头人禀报的徐氏一脸兴味。   “真抱一块儿了?”她拍手,“那咱们是不是该把婚事提上日程了?”   碧珠替她散了头发,忍不住笑道:“夫人,瞧您急得,又不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崔家哪里肯轻易放人……”   她话音落下,就瞧见徐氏双眼猛地大亮,炯炯有神。   碧珠登时心中惶惶。   【谢夫人:生米煮成熟饭?   碧珠拼命挥抓:夫人不要,我是胡说的呀~】 第177章 惦念   让你多嘴,她悄悄打下嘴巴子。   眼见着自家夫人沉吟不语,顿时苦了脸。   “夫人,奴婢胡言乱语,您可甭放心上。”   她急急说道,就怕自家夫人走了弯路。   回过神来的徐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整了整发丝,“瞎说什么,夫人我像是那种人么!”   真是的,这丫头怎么尽把她往坏处想。   碧珠见她这么说,心里嘀咕了几句,却是不敢说出来。   见她没再提,好歹算是松了口气,服侍她歇下。   晌午后,亭子里不知何时睡去的崔九贞也醒了,只见身上盖着毯子,而谢丕正坐在一旁看书。   侧脸望去,鬓若刀裁,棱角分明,眼睫似是比她的还长,此时正专心地盯着手中的书。   倒是多了几分书卷气。   她动了动,坐在一旁的人察觉,歪过头来,恰巧就对上了她尚还迷蒙慵懒的眸子。   微微一顿,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手中的书,道:“醒了?”   崔九贞懒懒的不想动,带着鼻音,“嗯……”   谢丕弯唇,搁下书,倒了杯茶递上,“醒醒神,一会儿去见过母亲她们,我便送你回去。”   “湘婉呢?”她在他的着力下坐起身,低头喝了茶水。   “表姐恐怕得过上几日,这初春难得来一回,母亲舍不得。”   崔九贞点点头。   此时,玉烟和如云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替她略微整了整衣裳发髻,便扶着她起了。   正厅里,徐氏等人正说着话,谢用槟也在,这会儿炫耀着他新得的玉葫芦和狼毫笔。   徐氏瞧见两人过来,忙招了崔九贞上前,“我听说这玉葫芦是老先生亲自为你雕的,这给的太贵重了些。”   “不打紧,这东西寓意不错,戴着正好。”   这么一听,徐氏更高兴了,孙子一来就夸他这个还未过门儿的婶婶这个好那个好。   连湘婉都要吃味儿了。   这般可人,怎能不教人喜欢?   况且,来时又给她们带了那么些礼,连丫头婆子们都有份儿,真真是妥帖得不行。   又说了会儿话,崔九贞不得不起身告辞了,陆氏目光慈爱,与徐氏站在一处看着他们离去。   “贞姑姑下回还来府里玩儿吗?”谢用槟询问道。   临走的崔九贞回头,“我得了空便来。”   闻言,谢用槟立即笑了起来,惹得大奶奶孙氏点了点他,道他皮。   众人却是满意这个结果的。   送他们的是孙氏,到了二门才停下。   上了轿子行至府门前,马车早已备好,谢家不仅回了礼,备下的也更为厚重。   整整一车。   崔九贞看的咋舌,财大气粗。   换到马车里,就见车内的茶几上摆着花瓶,几株桃花盛开着,娇艳夺目。   跟着进来的谢丕勾唇,“折了不少,都在后头的马车里。”   崔九贞喜欢的不行,若不是肚子里没墨,定然要附庸风雅,作上几首诗不可。   回到府中,崔九贞便命人将装了桃花的花瓶搬出来,一看,足有七八个,还真是不少。   光这瓶子就要破费不少了。   有钱,任性!   她将自己屋里摆了两瓶,谢丕屋里也摆了两瓶,老太爷那儿素净惯了,摆了一瓶。   剩下的都给崔恂布置去了,至于太子,那糙的,会赏什么花?   有的吃就好。   看着房里的新颜色,崔九贞心情不错,晚上特意亲自下了厨,做一桌吃的。   用完饭的太子一边吃着茶,一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悄悄在谢丕耳边道:“先生往后不若多带她回家去。”   这去一趟回来就做了这么多好吃的,真是多去几趟才好。   谢丕回眸睨了他一眼,“功课做完了?”   太子一噎,讪讪地远离了他。   为何要有功课这东西,真是恼人。   心里骂骂咧咧的太子,只能在他的注视下抱着肚子离开,去赶功课。   自出阁以来,还是头一回如此认真念书,他觉得自个儿做的很好了。   待结业了,他定要这府里鸡鸭不留。   晚些时候,崔九贞沐浴完,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炕上,玉烟替她绞着湿发。   如云则是在一旁汇报着芙儿的动作,听到她去了之前正房所在的废墟,崔九贞有些惊讶。   “她去那儿做什么?”   那里如今还未重建,只在年后清理干净了,因着死过温氏,平日里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府里的人,谁不绕着走,偏偏芙儿往上凑。   “可瞧见她去做什么了?”崔九贞询问。   如云摇头,“管事妈妈说,她就去那儿坐了会儿,也没见着做什么,恐怕是惦念旧主去的。”   崔九贞笑了,“惦念?要是真惦念,早干嘛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总之,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她在打什么歪心思。   “盯紧了,我倒是想瞧瞧她要做什么。”   “是……”   如云应下,也拿了巾帕替她擦着发。   翌日,崔九贞去寻了崔恂,正在书房里调试琴音的人见她过来,笑道:“怎么舍得过来了?”   “这不是有事儿嘛!”崔九贞上前,顺道将带来的粥递上。   崔恂移开琴,打开闻了闻,满意点头。   “什么事儿还要跑这一趟,等我午间过去不就好了。”   他尝了口热度刚好的粥,眉头舒开。   “这件事还需得同您商量一番。”崔九贞继续说道:“正房那块地儿,我想重建一下,毕竟一直搁在那里也不……吉利。”   崔恂顿住了手,提起那个地方,他又想起了温氏,想起了那些点点滴滴的事。   他也听说了,府里下人们之间有些谣言,说是温氏的魂一直徘徊在那地方不肯走。   玄乎的还说有人见过。   他自然是不信的,只是以讹传讹下去,到底不好。   “你怎么想,便怎么做吧!总归我和你祖父也不会说什么。”   他应下,又吃了口粥,味道却是已经淡了。   崔九贞得了回应,便与他商量起来重建个什么地儿。   那地方原本不是她生母所在的正房,当年温氏嫁进来后崔恂便将自己和温兰清住的地方封起来了。   温氏住的是另外辟出来的院子,因此,如今重建,她也没想过再恢复原样。   思来想去,决定改成花房,正好离大花园也近。   崔恂同意了,待她离去,独自坐了良久,这才起身出了书房。   他无意识地,也是刻意地走到了那废弃之处,默然伫立良久。   【感谢大家的月票支持呀!爱你们~】 第178章 作践   突地,他听闻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崔九贞,回过头正想说话,却顿住。   “芙儿?”他叫出了她的名儿。   “老爷……”芙儿提着篮子,上前行了一礼。   崔恂在她手中的篮子上扫过,后者忙地往身后藏去。   “老爷,奴婢……奴婢……”   “你是来祭奠主子的?”崔恂开口。   他看到了篮子里露出的冥纸。   芙儿跪下,伏在地上,“奴婢知错,奴婢只是近日总梦见夫人,她,她……”   崔恂低头,目光注意到她红肿,甚至有些溃烂的双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这手怎么回事?如今在哪儿当值?”   “回老爷,奴婢在浆洗房当值,天儿冷,奴婢不慎冻着了,一直没好。”   她不敢抬头,只得将手缩了缩。   崔恂看的不满,“回头去寻个大夫瞧瞧,都这个时候了还冻成这样。”   说着,他摘了荷包递给她,里头有些碎银子,足够她医治这双手了。   芙儿楞楞地抬头,日光晃了她的眼,从前向来不敢多看一眼的人,这会儿看去,竟是这样俊朗。   虽已三十多岁,却并未蓄须,面容白净,比起那些个年轻的公子,不仅多了份成熟的儒雅,还更为可靠。   难怪夫人当初如此执着,竟是不惜命丧于此,也不离开。   崔恂已经走远了,可芙儿仍旧未动,只捧着那个荷包,良久,才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这些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待芙儿离去后,便忙地跑去将此事上报了。   崔九贞听到此事,已经是下午了,她掀起眼帘,眸中冷意不掩。   “所以说,她的目的是我父亲咯?”   她可不觉得无缘无故的,就这么巧在那里遇到了自家父亲。   如云心思转了转,想了多种可能。   “小姐,要不要将她拿下?说不准她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不然怎会赏她东西。”   指不定还卖惨编排自家小姐呢!   崔九贞看了她一眼,揉了揉她脑袋,“再看看,弄清楚她想做什么,否则无缘无故地就让她消失也不好。”   毕竟在她父亲跟前露了脸,若是隔日就处置了,谁能肯定不会让她和崔恂有了嫌隙。   说不准,就是为了离间他们父女而来。   想到这里,她吩咐下去,“往后父亲那边的茶水吃食都注意些,看紧了,来往的人都让护卫当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崔恂躲过了瘫子的命运,谁知道会不会其他的。   她可不敢赌。   如云得了令,立即吩咐下去。   而身在浆洗房的芙儿此时正盯着手里的荷包,这样精致,从前她跟在温氏身边也见过不少的。   只是如今不能再比。   这双手也不复从前那般白嫩,整日做着粗活,还冻成这样。   突地,她将收起了荷包,看向发出动静的房门。   管事妈妈抱着一堆衣裳进来,朝她面前一扔,“洗不完不准歇息,另外,你这是得了什么好处,藏着掖着的?”   她目光锐利地盯着她的手。   芙儿低下头,“没有什么,妈妈看错了。”   说着,她起身抱着衣裳就准备去洗,谁知管事妈妈却抓了她头发拎回去,“我可告诉你,收起你的那些个小心思,若是让大小姐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芙儿脸色一变,强忍着屈辱抿唇。   见她硬气,管事妈妈冷哼一声,有些不屑。   “还以为自个儿是从前一等一的大丫鬟呢!别有那个命想,没那个命等。”   管事扔下她,扭身离去。   芙儿靠在桌子上,攥紧了手掌。   地上是一堆脏衣,全是下人的,这儿根本没她一点出路,如此作践虐待她,即便安分,恐怕也活不长。   既如此,她何必不搏上一搏?   一直到了深夜,她才干完所有的活计,这个时候,其他人早已歇在被窝里了。   只她,还顶着寒风,去了从前正房废墟。   将值钱烧完,她没有再碰见任何人,不过倒是特意留了些灰在地上。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   崔恂刚回朝,点了卯后,在衙里无事做,便提前回来了。   东苑里,很快便响起了一阵琴音。   是没怎么听过的番曲,用琴弹奏出来,却是别有风味。   崔九贞被吸引了过来,只见初春的明媚春光下,自家父亲一身淡蓝的杭绸直裰,腰身系美玉宫绦,面容俊朗,神色潇洒,颇有几分风流倜傥之意。   谢丕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听着这时而神秘,时而欢快的番曲,微微勾唇。   “崔叔父果真喜爱曲谱,用琴音也能弹奏出这样玄妙的曲子。”   崔九贞与有荣焉,“那是自然,父亲当初也是名震京城的才子呢!多年研究,怎会堪不破区区几首番曲。”   在这点上,她还是自信的。   不是说崔恂天下第一什么的,只是,在音律这一块儿上,还真少有人能及。   听说上回来宣旨的戴义戴大伴也是个极为擅长音律的人,连皇上都夸赞。   其与自家父亲也切磋过,就是不知谁更高一筹了。   “这么大个人了,卖弄什么呢!吵的人头疼。”   老太爷洪亮的声音传来。   琴音戛然而止,几人脸上神色各异,憋了憋,终是忍不住道:“祖父,您怎的打断了,我还没听够呢!”   崔九贞眼见着崔恂收了手,颇为可惜。   老太爷与梁伯扛着锄头回来,一看就是在后头菜地里捣鼓的。   他抖抖胡子,睨了眼崔恂,“正事不知道做,就会带着小辈偷闲。”   崔恂被训得耳朵通红,难得今儿个兴致不错,再加上番曲被他琢磨出来,一高兴便弹奏起来了。   哪里想,自家父亲一句话,气氛坏了个干净。   “太子这不都下课了吗?又不打搅。”   他确实是故意来东苑弹奏的,有些炫耀的成分,让谢丕听听,这送来的番曲究竟是何样。   也显得他这个未来岳父厉害些。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崔九贞和谢丕悄悄退下,毕竟得给自家父亲留点儿脸面。   被训斥完,崔恂抱着琴灰溜溜地出了东苑,连晚饭也没回来用,自个儿在前头吃了。   夜晚,他就着烛火继续琢磨着其他几首谱子,时不时弹奏几段,也为这夜色增添了一抹暖意。   在远处立着的人,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琴音,心中有些浮动。 第179章 攀附   犹豫良久,终是决定上前去。   只是,还未踏进便有人出来拦住了她,护卫打量着,对她有些印象。   “老爷不喜人打搅,速速离开。”   “我是来谢恩的,劳烦您通报一声。”   “我说了,老爷不喜人打搅,再不走我就将你扔回去。”护卫木着脸,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芙儿脸色难看,可她也不敢真的与这护卫对上,毕竟她还什么都不是。   低下头,她只得福了福,不甘心地离去。   见她走远,护卫这才收回警惕。   一番试探不成,芙儿也只得搁下这事,她如今连崔恂的身都近不得,也只能盼望在别处遇着了。   几日下来,她开始频繁走动的事儿也传到了崔九贞耳里。   “活儿不够多吗?让她还能到处跑。”她淡淡说道,从梳妆台前坐起了身。   如今小功已过,她与老太爷说了声,准备出去逛逛,顺道看看自己的铺子。   可惜谢丕还未下课,不然能陪她一块儿。   如云明白了她的话,临走前,让黄妈妈去吩咐了声。   出了府,外头正是春光明媚,暖风宜人的时候。   她坐在马车里,瞧见春光下的人和物都被照的熠熠发光,不禁心情大好。   想了想,吩咐道:“先去麒麟阁吧!”   她一直听闻,却还没有看过,这京城第一首饰行到底有多特别。   马车行驶到麒麟阁,女眷从后头入内,崔九贞戴着幕离,瞧见周围马车林立,便知这生意有多红火了。   麒麟阁有三层楼,一楼多是普通人,像是什么豪绅商户之类的。二楼则是宦官人家的地儿,一般她们这样的人家,也都是在此。   至于三楼,恐怕只有特别的人才能上去了,据说是麒麟阁东家自个儿的地方。   一路被引至阁内,崔九贞拒绝了先上二楼,而是在一楼闲逛起来。   麒麟阁很大,起码在这条街上,没有一家铺子能比得过它,至于西街的祥瑞阁能不能比过,她就不知道了。   一楼的装饰华丽,四面楼梯直同上头,每层楼皆带有雅间,四周墙壁挂着字画古玩,尽显大行气派,所售卖之物也是多的眼花缭乱,人来人往间,小厮忙活的不行。   崔九贞看到不少女子,妇人,还有陪同而来的男子,有的虽不耐,却好歹忍着。   正中的地方有一不大的池子,里头几尾锦鲤游着,因还未到开花的季节,睡莲只长了叶子。   抬头就是口天窗,隔着琉璃,太阳照射进来,光彩流溢。   崔九贞微微点头,倒还不错。   身边跟着一个领路的小厮,见她看完了一楼,忙地领了她从右侧的楼梯上了二楼。   玉烟和如云也大饱眼福,目光虽盯着自家小姐,却分了大半出去。   只因二楼比起一楼,不仅更为华丽,还多了几分雅致,一看就是为了迎合官家身上那股子清高而设。   且,装饰得也多种多样,有华丽和朴素,仙气和幽雅,总之是概括了众人的喜好。   崔九贞选了间幽雅的雅间瞧瞧,里头陈列着各种首饰,此时,正两三妇人在挑选。   玉烟和如云一瞧,立即拉了拉崔九贞,“小姐,是王夫人。”   “嗯?”崔九贞隔着幕离还未瞧清人,对方好似也发现了她。   王夫人最先注意到的是玉烟,对于这个前未来儿媳的丫鬟,她还是熟悉的。   能让她跟着的,自然除了崔九贞不会有旁人了。   这些日子在家中受了崔元淑那个小妖精不少的气,今儿个出来转转,不曾想就碰到了她。   一想到王家如今备受指点,王衍被国子监退学,前途堪忧,王夫人对崔九贞就恨了起来。   若不是她当初设计了那么一出,哪里会有这些事儿?   “这是崔大姑娘吧?”她心思转念间,便叫出了口。   其余两个妇人闻言,惊讶一瞬,朝着刚进来的几人看去,目光落在了戴着幕离的人身上。   即便遮挡了面容,可那样的身段和气质,却遮掩不了。   王夫人上前,扬了一抹笑意,“有些日子不见,大姑娘可还好?”   她一个长辈,竟然问起一个晚辈的好来,多少让人觉着没个规矩。   崔九贞只好摘下幕离,朝她福了福,“多谢王夫人关心,九贞一切安好。”   “今儿个倒是巧了,不曾想在这儿碰上,你想买些什么,算我账上便好,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小小补偿。”   “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崔九贞拨开她想拉着自己的手,淡淡道:“我崔家还不缺这点儿钱,也不必您补偿什么。”   王夫人叹了口气,“是我说错了,你如今同谢家结了亲,自然瞧不上我这点儿。”   这话一出来,其余两个妇人皆看向崔九贞。   崔、谢两家的事她们也听说了,怎么说的都有,只是今儿个这番话,难道说这崔大姑娘真是看中了谢家才有了那么一出?   玉烟冷了脸,想说什么可碍于身份,又不好开口。   反倒是崔九贞,瞧出了她的把戏,却并不在意。   毕竟,她说的也是事实!   “我确实瞧不上王家,你们家这些个破事儿,京中怕是也没几个瞧得上吧!”   她反讽道。   王夫人脸色一僵,沉了下去,“贞丫头这话说的可真是一点儿情面不留,当真是攀上了谢家,转脸不认人了。”   “攀?我崔家何须攀附他人,王夫人,您这是瞧不起我崔家呢!还是瞧不起谢家呢?”   两人针锋相对,屋里的小厮和娘子一见情形不好,立即有人悄悄下去了。   “是与不是,你自个儿心里清楚,枉我从前待你如亲生闺女疼着,今日再见,却这般编排我。”   那两个妇人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人开口劝道:“崔大姑娘,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做不成亲家,你也莫伤了和气啊!”   “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可人家哪里还有半分情面,婚事退了不说,我这面子里子可都丢光了。”   王夫人一脸凄苦地抢过话,手中帕子又抹了抹泪。   气得玉烟脸都红了,“王夫人慎言,这桩婚事分明是王家少爷与二小姐私通在前,才在人前被抓个正着,我家小姐受了这样的委屈,如何不能退婚?” 第180章 断子   因着此事关系到崔元淑,到底不大光彩,是以没传出去,知道的人也只是听说了个片面,这也就给了王夫人如今反咬的机会。   当真是肮脏的心思。   竟是这样的事儿?   那两位妇人眼中露出惊讶,谁也没有再开口。   事情被这般说出来,着实过于丢面,王夫人咬牙,对崔元淑又恨上了几分,可现下又不得不维护。   她瞪向玉烟,“你这个丫头好生歹毒的心思,不光抹黑我儿,还带上你们家二小姐。”   说到这里,王夫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崔九贞,“难怪瞧你们姐妹向来不合,也不知可……”   “够了!”崔九贞冷眼睨向她,“太子殿下殿下当日亲眼所见,王夫人的意思是,殿下也在抹黑你儿子咯?”   “这、我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莫要胡乱编排我。”   崔九贞笑了,“那王夫人是什么意思?我的丫鬟说出来就是抹黑,太子说出来的就是事实?”   王夫人脸色难看。   “还是说,我要亲自去请太子将当日的事儿说个清楚,让世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你,你何苦这般逼我,当日之事,究竟几分真假,难道你不知么?”   崔九贞扬眉,她知啊!   可那又怎样?   “王衍与崔元淑有私是不争的事实,王夫人,往后还请自重,若让我听到什么不实的传言……”   她看了眼其他两个妇人,幽幽道:“崔家,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   这么一说,两个妇人立即撇开了脸。   她们不过是个五品,六品官妇人罢了,哪里能跟崔家这样的人家作对。   崔九贞冷哼一声,这么喜欢看戏凑热闹,当心哪日惹祸上身。   经这么一闹,她继续逛下去的心思也没了,当即就准备离开。   见着她要走,王夫人狠了狠心,快步上前,“大姑娘,你就手下留情,别再逼我们王家了,我这就给你赔礼致歉……”   崔九贞感觉到了身后的人扑来,一回头,就见玉烟和如云挡在她身前,王夫人也不知怎么的,咚地一下竟摔倒在地。   “哎哟——”   那两个妇人大惊,忙地上前,“王夫人,你怎么样,可有事儿?”   玉烟和如云两人一瞧,皆摇头,“小姐,奴婢没有碰到她。”   “你、你们,我好歹也是长辈,你们竟然对我动手……”   王夫人像是摔得不轻,一脸痛苦。   崔九贞皱眉,她当然清楚自己的丫鬟有没有碰到她,只是,今儿个怕是不好收场了。   “王夫人,我的丫鬟……”   “崔九贞,你在做什么?”一道怒声传来,王衍冷着脸大步走近,一把推开了她。   崔九贞被推得一个趔趄,也亏得玉烟扶住,不然撞到门上肯定不轻。   “母亲,您怎么样?”他蹲下,扶住王夫人,却转脸厌恶地看着崔九贞,“你竟敢对我母亲动手?”   “衍儿,不得无礼,你怎能对大姑娘不敬,还不快向她赔罪!”王夫人面上焦急。   王衍抿唇,却是不肯回答,只将她扶了起来。   到底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个妇人道:“快别说了,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赶紧去看看大夫,可伤着了。”   崔九贞朝她看去,“这位妇人的意思是我的确对她动手了?”   “这……”那妇人犹豫,却是不敢回答。   她们确实看到王夫人上前好似被推开才倒地来着,但……   看了眼崔九贞,两人不好再说,只能打着马虎眼儿。   “就当是王夫人不小心,崔大姑娘也少说几句,这事儿就算了吧!”   “算?”王衍冷冷地看着她,“伤了我母亲,这事儿还想就这么算了?”   崔九贞将要上前的玉烟挥下,挺身而出,“算,当如何,不算,你又当如何?”   王衍极其厌恶她这幅目中无人的模样,像极了那讨人厌的谢丕。   他冷声道:“给我母亲跪下赔罪,我便不计较你这回对长辈动手的事儿!”   崔九贞惊呆了,哪里来的不要脸的东西,竟敢要她下跪?   “王衍,你是不是太把自个儿当棵葱了?让我崔九贞跪你母亲?”   她笑了,满眼不屑,“你们也配得起?”   王衍怒了,大步上前,“我从前道你是个恶毒的,没想到,你不仅恶毒还阴险,不仅对长辈动手,更是出言羞辱,崔家就是这样教姑娘的?”   崔九贞却是一点都不怕,扯起唇角,“是啊!崔家就是这般教姑娘的,不然,怎能教出崔元淑这样的来,你说是不是?”   见他提起崔元淑,王衍觉得更加被冒犯了,如今崔元淑已是他王家的人,岂容她再随意欺辱?   “好一张利嘴,今儿个,我便替母亲教训教训你!”   说着,抬手就要打下去,崔九贞眼中一冷,还敢对她动手?   她抬手挡住,随即屈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胯间。   “喔……”   似是没想到她会反手,等到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脸色青白,差点儿跪在地上。   “啊……衍儿,你怎么样?”王夫人这下惊了,忙地过去护住儿子。   “崔九贞,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你踢哪儿呢!”   她一面看着王衍痛苦的模样,一面急得不行,这要是踢坏了可怎么得了!   其他人也楞住了,谁、谁能想到啊!   玉烟咽了咽口水,而如云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她看着自家小姐,手心里直冒冷汗。   “敢对我动手,断子绝孙的东西,你怎么敢的?”崔九贞没有理会王夫人。   这狗渣男,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随手拎起一个玉如意,朝他走去,“王衍,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好欺负,为了你那好妹妹心头宝,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你,你想做什么?”王衍忍着疼,额间青筋直跳。   “想做什么?”崔九贞转了转眸子,原封不动地将话还给他,“干什么?当然是替我父亲教训教训你啊!”   “简直放肆!”王夫人气得不行,张手就朝她抓去,玉烟立即上前推开了她。   这回是真的推开了,用的力气还不小,反正推不推,都被她咬一口,索性坐实了这件事儿。   总不能让自家主子吃亏。 第181章 离间   “母亲!”王衍挺起身,“崔九贞,你……”   话未说完,迎面就是一柄玉如意砸了下来,他立即抓住她的手腕,见她又抬起了腿,只得将她扔开。   到底力气悬殊,崔九贞忍不住踉跄了几步,碰巧有人从身后抵住了她。   回头一看,竟是沈茂君,他正拿着手中折扇抵住她的背,见她回头,眉毛一抬,“打架呢?”   语气随意,就像是在问她吃饭呢?   崔九贞不知怎么地,就点了点头。   沈茂君看了眼屋里的人,询问她,“可要帮忙?”   崔九贞微愣,再次点头。   沈茂君微笑,用拨开了她,刷地一下,挥开了折扇。   “在麒麟阁公然闹事,几位可真是得脸。”   王夫人面色难看,这雅间的人素来与她相熟,是以,去通风报信她也未曾阻止。   哪里想来的不是管事,而是眼前这个小子,当即冷了脸。   “你是什么人?麒麟阁管事呢!让他出来,正好本夫人也想问问,有人在此挑事伤人,是个什么理儿,还管不管了。”   话音落下,却见那几个小厮娘子皆不敢出声。   沈茂君扫了他们一眼,折扇轻摇,嗤笑出声。   “东家恕罪!”原本站在王夫人身后的几人忙地跪了下去。   看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王夫人几人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麒麟阁东家?   这样年轻的小子?   “挑事伤人?”沈茂君点头,“确实如此。”   王夫人心中一喜,她就说,一介商贾,还敢与官家作对?   “王公子与王夫人在我的地盘滋事,是个什么理儿?难道说,我这麒麟阁是你们想闹就闹的?”   “什么?你,你这是眼拙,分明是这崔九贞伤人挑事,怎能说是我们?”   “究竟是谁,我这双眼看的很清楚,用不着王夫人来说教!”沈茂君说着,折扇一收。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再配上他那张脸,确实耐看。   “来人,将他们给我扔出去,往后我麒麟阁不得再让他们踏入半步。”   话音落下,门外立即有七八个壮汉进来,王夫人几人顿时怕了,厉声道:“大胆,我乃五品宜人,你们胆敢碰我?”   沈茂君嗤笑,不过五品也敢在他面前炫耀。   他没有理会,直接吩咐,“扔出去!”   几个壮汉闻言,就要动手,却见铁青着脸的王衍出声,他收回看向崔九贞的双眼,冷冷道:“不必你动手,我们自会离去。”   说完,他扶着王夫人,“麒麟阁这样的地方,往后便是求我,我也不会踏入半步。”   沈茂君嗤笑,头一回见着比自个儿还装的人。   他拍拍手,“看到了,在我麒麟阁闹事的人,一辈子甭想再踏入,我麒麟阁这样的地方,丢不起这个人。”   雅间外有不少丫鬟小厮伸头打探,王衍只觉得心中怒火更甚。   “崔大姑娘好手段,与谢二公子有了婚约,还能令得麒麟阁东家这样俊才百般维护,真是令王某大开眼界!”   王衍讽刺道。   这个阴险小人,崔九贞瞪着他,就连沈茂君脸上也是一阵明暗交错。   不过,倒是不必他出头了。   自楼下上来的谢丕放下袍子,径自朝着崔九贞走去,“我的未婚妻如何,不必你王家说道,你们,还不配!”   到了崔九贞跟前,他打量了一眼,见着没有伤到到哪里,脸色也稍稍缓了缓。   不待王衍再开口,只见他朝沈茂君见了一礼,“多谢表兄相护!”   表兄?   麒麟阁的东家竟是谢丕的表兄?   除了已知的二人,其他不止一个人心中如此想着,就是麒麟阁里头的长工们也一点儿不知情。   毕竟,沈茂君从未借着谢家的势做过生意,也从未透露过家世。   不曾想,竟还有这样的关系。   王衍觉得脸上无光,只得抿紧唇扶着王夫人从后头离去。   沈茂君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可真是会给我找事。”   不过,能见着这小子正正经经地跟自个儿见礼,也还算不错。   “剩下的你自个儿收尾,还有,弟妹手上的如意别忘记结账啊!”说完,沈茂君立即转身跑了。   崔九贞这才发觉自己还拿着那柄准备敲王衍脑袋的玉如意,当时只是顺手而已,可她没想买啊!   但这个时候,又不好说不要,只得吃下这个亏。   果然是只小狐狸,自己人的钱也坑。   谢丕倒是没有在意,不如说习惯了。   这时候,崔九贞才注意到如云也回来了,她扬眉,“如云这么快就能寻到你?”   “是表兄,路上碰到这小丫头罢了。”是个机灵的。   原来如此,崔九贞点点头。   见着雅间里头收拾得差不多,谢丕将玉如意的银子付了,便带着崔九贞离去。   八百两银子,崔九贞心疼。   她其实咬咬牙,也可以自己付的,倒是谢丕却不给她机会。   闹了这么一出,再想去看看自己的铺子已然有些晚了,便直接打道回府。   马车里,她抱着玉如意,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见她犹犹豫豫的憋着话,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噘着嘴,模样实在可爱。   谢丕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想说什么?”   崔九贞抬眼朝他看去,又低下头,“那个……我……”   “嗯?”   “我和表兄没什么的,你不要听王衍胡说八道。”   她一口气说完,是真怕他会多想。   谁能知道,王衍那厮心思这么恶毒,竟然想着挑拨离间。   狗男人!   后悔没下脚重点,直接踹断了他。   谢丕盯着她气愤的小脸,心中好笑,“放心,我心里有数,这样的把戏还骗不到我。”   崔九贞闻言,看向他,见他眸中带着笑意,这才放下心来。   扑到他怀中,叽叽喳喳地告起状来。   谢丕安静地听着,眼中尽是纵容。   另一头,灰溜溜离开麒麟阁的王夫人,见平日里对她尊敬有加的两个妇人连声招呼也没打就告辞,只觉得被冒犯了。   今儿个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而这,都是因为崔元淑那个贱人。   想到这里,她不顾阻拦便闯进了儿子的后院。   “崔元淑,你给我出来!”   王夫人推开上前阻拦的菊叶,一眼就瞧见坐在屋里做女红的崔元淑。   二话不说,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第182章 决裂   崔元淑楞楞地捂着脸,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眼中暗了暗,饶是平日里再如何低声下气,这会子也忍不了了。   “夫人凭什么打我?”她起身,瞪向她。   “凭什么?”不提还好一提她就更来气了。   不是她,她会落到今日这般难看的境地?   不是她,王家会落得被众人嘲笑的地步?   还有王衍,好好一个国子监生也没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竟还有脸问我凭什么,你害得我王家都成了京城的笑柄,我真是,真是恨不得将你绞杀了,省的留在世上祸害人。”   崔元淑眼中露出讽刺,看她这模样,再想到今儿个王衍为了哄她,说要带她去麒麟阁挑些首饰,便知这是外头受气了。   存心来找她的不快。   “您这是在外头自个儿没本事比不过人家,都怪到我头上来了?”   王夫人一听,大怒,“你这个贱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会如此?”   再想到崔九贞,更气了,“你那个姐姐也是,你们崔家没一个好东西,明儿个我就让衍儿将你撵出去。”   “崔家与我何干,夫人怕是忘了,我是被崔家赶出来的,你如今这般和我闹,岂不是正如了他们的意?”   王夫人哪里还听的下去她的狡辩。   “你给我住口,你这个荡妇,若非是你勾引我儿,累的他没了婚约,还差点儿断了仕途,如今进门的就是那崔九贞,她岂敢这般对我?”   这句话像是踩到了崔元淑的痛处,她倏地抬头,“崔九贞?你还在做梦呢?我知道了,难不成今儿个出去,您是碰到她了,被她奚落了还是揍了?”   以崔九贞那个疯子来看,能揍她自然也能揍旁人。   “啪——”   崔元淑又挨了一巴掌,她抬眼正要发怒,却见门口踏进一只脚,她立即浮起了泪花。   “夫人,我与崔家已经毫无瓜葛,您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王夫人颤着手指指着她,“贱人,装模作样,今儿个可算是露出狐狸尾巴来了,你就巴不得我被崔九贞打是不是?”   “我哪有这么说?”崔元淑跪下,“是我说错了,只是她从前揍过我,我也是怕了。”   “还装,我看你分明就是……”   “母亲!”   王衍皱着眉头,他已经够烦了,为何还要在他跟前闹腾。   将崔元淑扶起,瞧见她脸上的红肿,心疼不已。   可对方又是她的母亲,只得忍耐道:“母亲,今日之事要怪便怪那崔九贞,缘何回来寻元淑的不是。”   王夫人瞪向他,“你还替她说话?若不是因为她,也不会有今天,你想想王家,想想我和你父亲,再想想你如今,哪样不是拜她所赐!”   王衍动了动唇,听到一旁崔元淑隐忍的哭泣声,突然觉得有些累。   “这件事,是儿子的原因,不怪元淑,母亲,您若真为儿子着想,就别再闹了。”   “你,你竟是如此护着她?”王夫人失望,“你看看,今儿个为娘身上的伤,可都是因她而受的。”   她将袖子撸起,露出胳膊青紫的痕迹。   王衍大惊,“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好意思问,你若真认我这个母亲,就给我听话,将这个贱人撵出去。等吴家姑娘来了,好好跟她过日子,再考取个功名。”   崔元淑闻言,低着头的眼中划过一抹恨意,不久,归于平静。   “母亲,请恕儿子不能依您!”王衍跪在她面前,“元淑为了儿子,与崔家决裂,如今无依无靠,只有儿子一人了,儿子不能辜负她,做个无情无义之人,还望母亲原谅!”   他磕下头去。   王夫人被她气得心肝儿疼,指着他,“你、你真是好啊……好啊……”   说着,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没了意思。   王衍大惊,立即上前将她揽住,“母亲?母亲?大夫,快去寻大夫过来——”   听到声音,屋里立即乱作了一团。   “衍哥哥,我……”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崔元淑,是以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带着丫鬟婆子将王夫人抬走了。   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切,崔元淑垂下眸子,伸手将脸颊上的泪痕抹去。   神色平静!   “小姐,您的脸……”菊叶扶着她,心疼得不行。   夫人下手也太狠了,两边已然红肿不堪,在她白嫩的脸上,指印明显,瞧着都疼。   “奴婢去讨些冰来给您敷敷。”菊叶说着,就要离去。   崔元淑却是拦住了她,“不必,就这样留着吧!”   “小姐,这如何能行?”   “你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大抵要换个地方了。”   菊叶惊了,“小姐,难道说爷真要将您撵出去?”   她摇头,不会的,爷那么喜欢她家小姐,一定不会这样的。   崔元淑安抚地拍了拍她,“不必担心,再这么闹下去,必然会使我和衍哥哥离心,如了她的意。不若我们主动退一步,先让他们母子离心。”   她若走了,定然是被王夫人逼走的,王衍对她情根深种,必然痛心不已。   虽不至于和母亲决裂,但,母子间定然有了嫌隙,就连过不了几日就到京城的吴家姑娘,也不会再多看一眼。   而她,只会更得王衍的心,令他放不下。   况且,住在王家确实被左右盯着不便,不若在外头,许多事行动起来也没了束缚。   菊叶似懂非懂,不过自家小姐这么说了,她也阻止不得。   只是,离了王家,自家小姐一介女流,如何还有依靠。往后想要再回来,依着王夫人的性子,又谈何容易?   一时间,只觉得前路茫茫!   此时,王衍在正房等候着,待大夫诊过脉,这才宽心了些。   王夫人是气急攻心才会晕倒,只要吃两幅药,好生休养几日便好。   一直到晚上,见着的确无碍,王衍这才离开正房,回了小院。   一回去,便见着已经收拾好细软的主仆二人坐在房里,瞧模样,实在等他。   心中一突,有了预感。   “淑儿,你这是做什么?”他走近,低头看着屋里。   其他一层未变,只两个包袱,装了几件衣裳。   崔元淑脸上的红肿未消,她低着头,起身福了福,“衍哥哥,夫人说的对,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对不住你和王家,所以,就让我离开吧!”   她缓缓抬头,勉强笑了笑。 第183章 护着   红肿未消的脸上,满是凄苦,王衍不觉得难看,反而是心疼得不行。   他闭了闭眼,才道:“淑儿,别这样,我知你今日受了委屈,可你知道,我母亲的脾气便是如此,待日子久了,她晓得你的好,便不会再这般了。”   日子久?   崔元淑不敢想。   “衍哥哥,你我都知道,再这样下去,不得安宁的。”崔元淑摇头,“听说吴家姑娘不日就要到了,我更无法看着你和旁人拜堂成亲……”   她落下泪来,一半真一半假。   王衍动了动唇,却是无法反驳。   可要他放弃崔元淑,亦是不可能。   上前将她紧紧揽住怀中,他是真的害怕失去她,“淑儿,你信我,我只有你一人好不好?你不想留在府里,我便替你买个宅子,我们在外头过可好?”   他想到这个事儿不好听,又解释道:“你等我,总有一日,我会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崔元淑微顿,垂下的眸子闪烁不定。   终究,她还是应了,“好……”   听得她的回应,王衍一颗心终是放下了些许。   崔元淑走了,她是王衍亲自送走的,在南城区置了个宅子,又花了大价钱将宅子里布置得丝毫不比从前在崔家时差。   不仅如此,丫鬟婆子也买了好些个,皆命他们以夫人尊称。   在这里,不会再有人欺她,辱她,给她委屈受。   而她,也能堂堂正正地,做这里的主人。   ……   崔家,得知崔九贞在外头受了委屈,老太爷和崔恂都过问了遍。   便是太子也惊奇,“还有人敢欺负大姑娘吗?下回记得报孤的名号,保管吓死他们。”   他拍拍胸口撂下话。   “王家如此,是觉得我崔家无人了?”崔恂皱着眉头,脸上闪过一抹厌恶。   因着崔元淑的事,他现下对王家是极为反感,便说是憎恨也不为过的。   太子抖了抖脚,“要孤说,当初就不该放过他,合该断了他仕途。”   老太爷瞪了他一眼,“你若当初真这么做,为难的就是皇上了。”   “这有何为难的,难道这样的人还配入朝为官?”   “王家老太爷好歹为朝廷鞠躬尽瘁,对皇上忠心耿耿,你这么断了他王家的路,让皇上如何面对其他功臣?”   老太爷说教起来。   更别说,皇帝还极为重情念旧,他们崔家当初明面上没有揪着不放,也是顾虑到皇帝的意思。   太子噘了噘嘴,也不知将这些话听进去没有,只埋头吃起蜜饯来。   他们说的,其实崔九贞都不在意,她比较在意的是崔恂对此怎么看。   见他那沉默的模样,恐怕是又想起崔元淑来了。   只希望,莫要给自己和崔家找麻烦才是,毕竟孙瑞没抓到,谁知道崔元淑和他有没有什么牵扯。   当初,温氏让他送出去的东西又是什么?   晚些时候,用过饭,老太爷将崔恂单独留下了。   屋里,父子俩罕见地对弈起来。   良久,老太爷才出声,“崔元淑的事儿,你就甭再过问了。”   崔恂愣了下,捻着棋子的手有些落不下去。   “父亲,想必她在王家过的是不好的……”   “好与不好与你有何干系?”   老太爷抬眼看着他,令得崔恂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确实,崔家已经将她除名,再不是他的闺女,崔家的二小姐。   “当初那个长随的事儿,你可别忘了。”   “父亲,元淑的确是儿子的血脉没错,您不也查过了吗?”崔恂自然不会弄不清自己的血脉。   老太爷却不买账,“谁能肯定?那个**这等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崔恂低下头,温氏的事他确实辩解不得什么。   总归是他放着人不管,辜负人家在先,既然现在死都死了,过往的也就算了吧!   老太爷最是看不惯他这心软的模样,总之,崔元淑是关键的存在,得看好了,不能让这蠢货掺也和进去了。   “总甭想着如何暗地里如何帮她了,今日这一切,都是她自个儿远的,没人逼她!”   崔恂默了默,终是应下,“是……”   他也不过是想想罢了,到底是自己亲闺女,养了十几年,如今一想到她过得怕是不好,总会有些心疼。   从老太爷这儿离开,崔恂出门就瞧见了立在廊间的谢丕,听到脚步声,后者转身朝他行了一礼。   “崔叔父!”谢丕说道。   崔恂点点头,“今儿个多亏你表兄,哪日空了叫过来用个饭,都是自家亲戚,不必见外。”   谢丕应下,道:“是,昳中回头便瞧瞧日子。”   崔恂满意,对这个未来女婿还是看好的,懂得护着心爱之人,这才值得依靠。   待他离去,谢丕转身进了房,老太爷不奇怪他的到来,只自顾自地收拾了棋子,换了茶慢慢呷着。   “老师,可要派人看着崔元淑?”   “你不是已经安排人了?”   老太爷眯着双眼,好似要随时睡去。   谢丕低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是,学生自作主张,还请老师恕罪!”   “你做的没错,这丫头胆大包天,若安分还好,不安分谁也救不了她。”   “是!”   “王家动不得崔、谢两家,不代表动不得沈家,毕竟是因着九贞的事儿,你回头多照看些,莫教人在外头吃了亏。”   “学生明白。”   谢丕弯起唇,感念老太爷考虑到了这点。   他当众说出自己与沈茂君的关系,本就存了护着麒麟阁的心。   想来,有谢家和崔家在,想动的人也要掂量掂量再说。   另一边,出了东苑的崔恂朝前院走去,提着灯送他的小厮走在前头引路,突地,只见他停了下来,厉声呵斥。   “前头是谁?”   用灯照了照,只瞧见是个女子,待走近了,才看清人。   好像见过。   崔恂认出了人,“怎么是你?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衣衫单薄的芙儿忍着寒冷,上前福了福,“奴婢是专门来谢谢老爷的。”   “谢我?”崔恂想起来上回的事,点点头,“小事罢了,早些回去吧!晚上别在府里乱走。”   免得被府里巡夜的给伤着。   吩咐完,他便想继续离去,可芙儿却跟了上来,“老爷,奴婢有些话,想同您说……”   【感谢亲们的票票,努力码字中~】 第184章 歹毒   小厮警惕地看着她,刚想开口训斥,崔恂却按住了他,看向芙儿,“你想与我说什么?”   小厮见此,自觉地退开了些距离。   芙儿这才敢上前。   她低着头,福了福,道:“老爷,奴婢想问问您,可有二小姐的音讯?”   崔恂顿了顿,看着她,“你问她做什么,就不怕我为此责罚你?”   “奴婢想着,血浓于水,您即便不说,心里定还是挂念着的。”芙儿眼中含泪,又说了句。   “二小姐到底也是奴婢看大的……”   这话仿佛也敲在了崔恂的心上。   是啊!   连个丫鬟都能如此,他一个做了十几年父亲的,又如何能真的一点不想?   只不过,终究失望至极,管不了罢了。   “府里已经没有二小姐了,往后这样的话休要再提,她好与不好,皆与我崔家无关。”   芙儿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老爷……”   还想再说什么,崔恂却已经打断了她,“好了,回去吧!”   说完,他唤了小厮继续朝前院走去。   芙儿咬了咬唇,难道老爷心中对二小姐当真没有一丝牵挂?   寻思着,她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若是没了近身的机会,那她又该如何继续后头的事。   翌日,崔九贞就收到了消息,她没有多在意,而是询问玉烟,“备上些零嘴儿茶点,今儿个马家姑娘过来,中午留下用饭,吩咐下去,记得做几个好菜。”   玉烟应下,想了想马家姑娘,好像有些印象。   当初自家小姐落水,虽与她有关,可也只有她下水去救人。   至于那王妤不提也罢!   辰时末,马琴便到了崔家,跟着玉烟到了会客的颉芳斋,瞧见崔九贞,她立即扑到跟前。   “好妹妹,我可总算见着你了。”   爽朗的声音,再配上明眉大眼,让人顿生好感。   崔九贞笑了笑,请她坐下,“我也是近日才得了空子请你过府,让你久等了。”   “确实等了许久,不过我也知晓,你们崔家忙嘛!”马琴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   “那为了赔罪,今儿个中午给你多弄几个好吃的。”   “这成,正好我能多待些时辰,与你说说话。”   马琴是个闲不住的,立即就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天知道她当初得知崔元淑和王衍有一腿儿的时候,有多震惊。   平日里瞧着跟个小仙女似得,怎么就不干人事儿呢?   亏得大家都被那张脸给骗了。   “你可记得王妤?”她吃着小馃子,询问崔九贞。   “记得啊!她年前还来过我这儿。”   “听说二月里就远嫁出去了。”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她自小跟我掐到大,这突然嫁人,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崔九贞扬眉,“想她了?要不你去陪她?”   “胡说八道,她嫁的地儿太远,我才不去呢!”   马琴皱了皱鼻子,见她一副不知事的模样,忍不住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崔九贞奇怪地看着她,嘴里的蜜饯在脸颊边顶出个包,一鼓一鼓的。   甚是可爱。   马琴忍住了想捏的手,凑近道:“我听说,王妤嫁到边境那地儿去,是湘婉干的。”   “刘姐姐?”她顿住了,“你怎的知道?”   刘湘婉病弱,待人也和气,不像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啊!   马琴撇嘴,“我也知你不信,可确实是她没错,真是没看出来,这一两个的,平日里闷不吭声,一干就干桩大的事儿来。”   现下,哪里还有人敢被刘湘婉惦记上。   躲都来不及。   崔九贞想要了年前王妤突然求上门朝她下跪的事,“怪不得她来求我放过她,原来是这样啊!”   干得漂亮!   马琴见她幸灾乐祸,心里有些难受,“其实……她人也不坏,只是有些讨厌罢了。”   虽说从小不对付,但论起旁人,她却是最了解她的。   从前住的近时,三天两头掐一架都是家常便饭了。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敲敲茶几,“这事儿也怨不得旁人,她要跟那崔元淑好,做人家踏脚石能有什么法子?”   “你想想,若当初掉下湖的是刘姐姐,会如何?”   马琴一抖,不敢往下想。   以刘湘婉的身子,若掉下去,还有命活?   想到这里,她怨怪起崔元淑来,“都是她,没有她就不会有这些事儿,你这个妹妹当真歹毒。”   见她骂的起兴,崔九贞给她添了杯茶润润嗓子。   “对了,你可知王家要办喜事了。”马琴突然凑近道。   崔九贞一顿,抬眼,“你是说,那与之结亲的吴家姑娘到京了?”   马琴忙地点头,见她神色未变,看来是真不在意了。   “过不了几日,王家要迎新人入门,届时,你那好妹妹可就有的受了,那吴姑娘是个极为泼辣的。”   她还特意托亲戚打听过对方,得知这个消息,简直要笑晕了。   难怪愿意与王家联姻,原来也是个嫁不出去的。   崔九贞转了转眸子,你方唱罢我登场,三个女人一台戏,都不是省油的灯。   王家后宅这回可真是热闹了。   说到婚事,她都定了两次亲了,这马琴好似还没个消息?   “你呢!你们马家就由得你天天到处疯?”   “我祖父说了,挑夫婿一定得睁大眼睛挑个好的,不然万一也碰上王衍那样的怎办!反正,我是不急了。”   凭马家这样,她还愁没个好夫婿?   再拖一两载也没事儿。   临近中午,崔九贞置了一桌子的菜,马琴饭量不小,至少不是她所见过的那般精细地数着米吃的那种。   两人不用顾忌礼仪,吃了大饱,因着有些撑,便出了颉芳斋打算走走消食。   崔九贞带她朝大花园走去,还未走近就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琴音。   拐过弯一瞧,原是休沐的崔恂坐在亭子里试曲。   一身穆青色直裰,墨发未束冠,只一根木簪挽着,面容俊朗,偶有几缕发丝拂过眼前,颇有老太爷的隐士之风,又多了几分风流。   马琴咽了咽喉头,只觉得心口突突直跳,双眼移不开,“这是……哪位?”   崔九贞没有注意,只听着那一段一段的番曲,弯着嘴角道:“是我父亲,近日在钻研番曲,得了空便试上一首。”   【你们最近是不是都去看盗版了,跳订的好多,唉~】 第185章 质问   马琴愣住了,她还沉浸在那句父亲上,眼中才兴起的意味,顿时又黯淡了下去。   原来是……父亲吗?   崔九贞觉得现下不好前去打搅,她拉着马琴,“我带你去别处走走吧!”   被拖着离去,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失落道:“那真是你父亲啊?”   她好似还是不敢相信。   那样俊秀的风姿,看起来顶多也就二十多岁,怎么就是崔九贞父亲了呢?   她苦着脸,闷闷不乐。   发觉了不对劲儿,崔九贞回过头瞧了眼,“这是怎么了?撑得难受?”   难受?   马琴想了想,的确难受。   “差不多吧!”胡乱地敷衍着。   她总不能跟她说,自己方才一眼相中了你父亲吧?   她敢保证,这话一说出来,下一刻,崔九贞就能将她扔进湖里。   “让你别吃那么多,若是喜欢府里的手艺,回头多来两趟就是。”   “这怎么好意思……”   “你还晓得客气呢?”   崔九贞在前头带着路,回眸一笑,生了打趣儿的心,“不是你说,脸皮子又不能当饭吃。”   马琴脸上一热,“那什么,偶尔也可以当饭吃两口的。”   “噗嗤……”   崔九贞掩唇笑了,只觉得马琴甚是可爱,马家真是养出了个活宝。   走到水榭处,她觉着差不多了,便停下歇歇脚。   下头上了壶山楂茶来,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   “王家过几日办喜事儿,崔家可有收到请柬?你们去不去?”   “去做什么?”   崔九贞冷哼,前个才差点儿踢断王衍的子孙根子,若去了,王夫人还不得吃了她。   左右也不是什么多好的关系了,想必就是王老太爷亲自下帖,她祖父都不会去一下。   “真好,我却是要跟着母亲过去。”马琴撇撇嘴。   见识过王衍那样的人,哪里还想再与王家有所往来。   可,马家不会听她一个小辈的,他们看重的永远都是大局。   又说了会儿话,见着已经申时了,马琴提出告辞。   崔九贞原本想送她出去,可余嬷嬷突然过来,说是老太爷让她过去趟。   见此,马琴忙道:“无碍,你吩咐个丫鬟领我出去便可,我差不多也认得出去的路。”   崔九贞点点头,“玉烟,你送马姑娘出去。”   吩咐完,她便跟着余嬷嬷走了。   玉烟朝马琴福了福,“马姑娘,奴婢给您带路,仔细脚下。”   她轻声说道。   马琴应了声,路过花园,她想到崔九贞的父亲,不由地打听起来。   “你们前头的夫人,是犯了什么事儿休了?”   玉烟一顿,尴尬道:“这……奴婢也不大清楚呢!”   马琴意识到自己问的事儿涉及人家府内阴私,虽说不好,可她有些忍不住,决定回去了再好好打听打听。   另一头,回到东苑的崔九贞去见了老太爷,没有多废话,老太爷径自道:“三日后王家娶亲,你从库房随便挑份礼派人送去即可。”   崔九贞惊讶,“咱们两家还需要来往吗?”   “面子上总得过得去。”老太爷有自己的打算,没有多解释。   崔九贞也只好应下,但总归是不高兴的,嘴巴噘得老高。   老太爷只好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走到近前,只见老太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大掌带着温热,又有些粗糙。   按在她脑袋上,却让她万分依赖,不自觉地,不满便都消了。   “你的玉葫芦送人了,正好祖父那儿还有块上好的羊脂玉,回头给你雕块坠子戴戴可好?”   崔九贞转了转眼珠子,哪有不好的道理,忙地点点头。   自觉委屈了孙女,许久不曾下过厨的老太爷,晚上亲自做了桌菜。   不仅如此,还特意杀了只鸡,虽大部分都进了太子的肚子里,可到底哄好了崔九贞。   三日后,王家一片喜气,府内挂满了红灯笼,到处贴满了喜字。   原本婚事是再迟个半月左右的,可王夫人见着崔元淑那小贱人终于送出去了,一刻也等不及,赶紧准备了婚事。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只要让他知道了旁的女人的好,自然就会分了心,久而久之就不再惦记着外头那个了。   到时候她再好好收拾那个贱蹄子不迟。   府里人来人往,王夫人端着大家的气度,临近黄昏时,新人总算拜了堂。   王夫人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趁着众人灌酒的档口,偷偷命人掺了杯加了料的。   自个儿的儿子,哪里还不清楚都在想些什么,不仅如此,待王衍被推着去了新房时,连门也给从外头锁了。   屋内的王衍这会儿酒劲和药效一块儿上来,只觉燥热得很,眼前模糊不清。   他似是看到了崔元淑一身大红的嫁衣端坐在床上,不禁摸了过去。   “淑、淑儿……”   他伸手,踉跄地扑到床前。   盖头下的吴玉萍突地被掀开了盖头,只见王衍眼神迷离地看着自己,一时愣了愣。   她原以为不过是个寻常模样,哪里想到自己嫁的人竟会如此俊朗。   大红的喜袍加身,星眉朗目,面冠如玉,到底是姑娘家,见到这样的人,哪里能不喜欢?   衣衫褪尽,正逢云雨,王衍的药劲儿足,一直折腾到大半夜方才停罢。   吴玉萍累的迷迷糊糊将要睡去时,突地听见耳边的人呢喃念着:“淑儿,好淑儿……”   一颗心顿时像是坠入冰窖似的,立即冷了个彻底。   困意褪去,她掀开被子坐起,盯着嘴里还说着什么的人,神色转而冰冷,眼中明暗交错。   红烛滴落,夜尽天明!   另一方院子内,也有一人枯坐了一宿。   待到天色再亮些,王衍按了按胀痛的脑袋,睁开眼睛,瞧见头顶百子千孙的帐幔,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这是……   咬咬牙,他立即拿起一旁叠的整齐的常服匆忙穿上。   门外,一个穿着正红衣裳的清丽女子走了进来,年岁不大,十六七的模样,正是他亲娶的妻子吴氏。   见到她,王衍立即就怒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好不容易扬起的笑脸在顷刻间崩塌,她终是维持不住了。   抿起嘴角,“相公这话说错了,我如何能对你做什么?”   【写着写着差点没收住,赶紧默念三遍清心咒~】 第186章 不善   王衍咬牙,却是不信,“你没对我做什么,我怎会在这里?”   他昨晚分明是该拜完堂,走个过场就回去陪淑儿的。   怎会一醒来就在这里?   吴玉萍笑了,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谁的手笔。   这王家竟然如此骗她,将她的脸面踩在地上,简直欺人太甚。   “相公想知道问我有何用,不若去问问其他人。”她说着,目光紧盯着他,“妾身也想知道,淑儿是谁!”   “你想做什么?”   王衍立即警惕起来,防备地看着她。   瞧见他如此,吴玉萍也明白了,她讽刺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见她转身就走,王衍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防备有些过了,但一想到昨夜竟会与她洞房便什么心思都没了。   连去敬茶的事儿也没理会,踹开一路拦着他的下人,奔出了府。   新婚妇人闹得如此没脸,吴玉萍索性也没敬茶,将房里头成双成对的物什都摔了个干净。   王家欺人太甚,王衍竟这般折辱她。   当即,她便吩咐收拾东西,要回福建去。   王夫人听闻儿子跑了正恨铁不成钢地怒骂着,这回又听刚娶的儿媳妇也要走。   婚都成了,哪有第二天新娘子就跑路的,她王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这个贱蹄子,衍儿竟然为了她,连我这个母亲和王家的颜面都不顾了。”   心里恨得不行,她吩咐下去,“去查查那个小贱人在哪儿,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说完,她脚步快速地去寻了吴氏,哪里想到这个丫头性子这样烈,都成了婚,竟还想着说走就走。   费了好大的劲儿,王夫人终是将吴氏劝住,且给了不少保证,这才将今日的事暂且搁下。   府内说什么的都有,府外更是,不过一个早上,传言已经跟长了翅膀似的,越传越多。   吴玉萍从王夫人那儿稍稍了解崔元淑此人,连带着崔九贞。   在她看来,能将亲妹妹逼到如今地步,又除掉了亲姨母的人,当真是个狠角色。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时,正在用着算是早饭的崔九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连带着米粥呛到了鼻子里,难受得紧。   “谁这么缺德,在人吃饭的时候念叨我。”她赶紧擦了擦嘴,仰起头。   玉烟憋着笑,给她换了碗粥。   待吸了几次鼻子,觉着好些,她立即吩咐如云,“快,继续说继续说。”   如云捂着嘴,遂道:“听说还是夺了马就跑的,差点儿将王夫人给气过去,大伙儿都说那吴家姑娘定是个奇丑无比的,这才将王衍吓跑了。”   崔九贞撇撇嘴,“吓跑?我看不用吓他也会跑。”   说起来,这崔元淑还真是有手段,能令得王衍这般忤逆王家的安排,要是哪天将王家夫妇气死了,恐怕也不稀奇。   果真不令人失望啊!   心情大好,崔九贞连干了两碗粥,这才摸着肚子,靠在炕上的大引枕上看书。   她抖了抖腿,“对了,去打听打听,那崔元淑搬出了王家,如今住在什么地儿。”   如云应下,不过还是问道:“小姐如今还管她作甚,总归王家的事儿也碍不着您了,随他们折腾去。”   崔九贞从书后探出只眼睛,“这就你就不懂了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不准哪日,她调过头咬我一口呢!”   如云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小姐是想有备无患。”   闻言,崔九贞扬了扬眉,给了她一个表扬的眼神。   看来这些日子教她读书起了不少作用,明白的道理更多了。   聪明的丫头谁不喜欢?   王家的这场热闹,连着几日也未停下,无他,因为王衍自打新婚第二日出了家门,便未回去过。   王夫人不得已,只得对外宣称病倒,终究逼得王衍回府侍疾。   只是,他依旧将吴氏视若无睹,没半分尊重。   经过这几日的打听,吴氏差不多也理清了那些人的关系。   帝师孙女,她自然不敢明着得罪,却也极为瞧不上这种只会仗势欺人的歹毒之人。   而崔元淑,才是她目前最大的敌人。   她命不好,家中难么多姊妹,偏偏挑中了她嫁过来,而既然嫁了,她便没有给一个让人不耻的外室让位置的道理!   没过几日,她递了拜帖给崔家。   崔九贞看着黄妈妈呈上来的帖子,啧了声。   “来者不善啊!”   屋里几人相视一眼,黄妈妈开口道:“那,奴婢替您回了?”   “不必!”崔九贞撂下帖子,“躲着不见未免落入下乘,你回个日子吧!就在三日后。”   黄妈妈应下,“是……”   “近日还有温家的帖子吗?”   “回大小姐,前几日有一两封,不过奴婢按照您的吩咐,都给回了。”   崔九贞眯起眸子,片刻后点点头,让她下去了。   玉烟重新奉上热茶,开口道:“小姐,这吴氏听说不是个好相与的,连王夫人那样的人都只能哄着,恐怕不是个善茬儿,您说,她无缘无故地来拜见您做什么?”   怎么想,怎么膈应人。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靠在大引枕上,“还能做什么,我与他王家有瓜葛的,无非只有两件事。”   一件是当初的婚约,都过去了,两家解除婚约,便嫁娶各不相干。   那剩下的,便只有崔元淑了。   ……   吴氏登门的那日,崔九贞早早地起身,由玉烟仔细地上了妆,梳了个流仙髻,头上戴的正是谢丕送她的赤羽钗,并着几个配饰,华而不俗,艳而不媚。   身上穿的是紫色织金锦绣上衣,下身配着青紫交接的绫裙,腰身束着一指宽的镶玉腰带,坠着环佩美玉。   臂膀上披着的紫色披帛,长长曳地,待她起身转过脸来,屋里头伺候的众人只觉得满室生辉,光彩迫人。   淡扫了层粉的面容白里透着粉嫩,明眸善睐,皓齿内鲜,走动间,那玲珑有致的身形占尽了风流。   余嬷嬷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是甚少见着这样的美人儿。   只稍稍打扮几分,便能艳压群芳。   “哪怕是公主,也没这般容貌。”她惊叹道。   那王衍也是个眼瞎心瞎的,竟放着这样的宝儿不要,要那如今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第187章 报复   崔九贞听得她这么说,灿烂一笑,红唇弯弯,“嬷嬷瞧我今儿个气势可足?可能压下那寻晦气的吴氏?”   余嬷嬷正经点头,“京城里,无人能及!”   两个丫鬟也忙地应声。   崔九贞满意了,圆润的下巴一扬,“走,去会会她!”   说罢,便端着身形出了东苑。   一路上,下人们皆看直了眼。   他们家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去?更甚的,比如暗地里藏着的锦衣卫还去偷偷知会了谢丕。   美名其曰,怕他媳妇儿跟人跑了。   谢丕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冷冷地扫了这群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一眼。   垂下的眼睫却分明颤了颤,显得不那么安分。   颉芳斋里,崔九贞坐在铺着锦垫的高椅上,手中捧着釉面粉彩的茶碗,不过一会儿,就有丫鬟领了吴氏进来。   抬眼望去,只见约摸十六七的模样,长相还算清丽可人,瞧得出今儿个也是特意打扮了番。   正红色的潞绸对襟衫,下身是同色的宫锦宽襕裙子,腰身纤细,若放在旁人家里,也是位美人了。   可,怕就怕比较。   有崔九贞这样的珠玉在前,什么样的都会黯淡无光。   吴氏脸上不太好看,恶紫夺朱,这崔大姑娘莫非是故意这么穿的?   再者,她隐晦地瞥了眼自己的丫鬟,不是说崔家的大姑娘长相一般么!   这就是旁人口中的一般?   她忍了忍,才开口道:“早先听闻崔大姑娘风姿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崔九贞弯唇,眸子微掀,“吴少奶奶今儿个过来,不是专程来夸我的吧?”   吴氏见她单刀直入,有些微愣,自己确实也不想与她虚与委蛇,便直接道:“既然崔大姑娘这么说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你们家的二姑娘难道就这么放任着不管?”   “我们家?”崔九贞疑惑,“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姑娘,哪里还来的二姑娘?”   吴氏一噎,看着她,不敢相信,这崔家难不成真跟那崔元淑断了干系?   崔家的长辈也是如此?   心里想着,面上一派平静,崔九贞也不急,悠悠地吃着茶。   “实不相瞒,我今日过来,想必你也知道了。”吴氏淡下眉眼,“崔元淑给王家添了这么些麻烦,难道你崔家就没有责任吗?”   “责任?我崔家早已将她除名,她亦不外是我崔家人,那些事儿都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谁管的了?”   “你,你难道就要这么放任她?这等夺人所爱,专行苟且之事的人,就真的看的惯?”   崔九贞扬眉,沉默了。   是谁告诉她,她喜欢过王衍了?   心爱之人?她倒是有,不过那位是个风光霁月,世间难寻的好男儿。   王衍怎配?   外头,听得里头一时没了声,立在门前的人垂下了眸子。   吴氏见着崔九贞沉默,终于松了眉头,温声道:“我如今嫁入王家,也是王家正经的奶奶,你若想做什么,我皆可帮衬一二。”   崔九贞听到这里,明白了,原来是结盟来的。   不,应该说是想利用她。   真是好笑,若是一般女子,心爱之人被夺,婚约解除,确实是件大仇。   可于她而言,却是巴不得的。   这吴家姑娘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崔九贞搁下茶碗,身子略微歪在椅子上,“恐怕要让王少奶奶失望了,我与崔元淑不合是真,但,她不曾夺过我心爱之人。”   吴氏抿唇,这话何意?难道王衍不是她心爱之人?   有哪个女人,能容得被人夺了姻缘的。   “我心爱的那人,是个堪比天上皎月,地上玉树,风姿无人能及的人。王衍,我还真从未放在眼里过,他与崔元淑之事,我乐见其成。”   也没别的原因,就是觉着这二人相配!   吴氏看着她的双眼,脸色不大好,这和她打听到的都不一样,谁能想到,崔九贞竟是半分都不在意。   她原想着,只要她对崔元淑有恨,便可借她的手除掉那只狐狸精,让王衍彻底死了心。   届时,即便要报复,也不会找上她。   可没想到,这崔九贞竟是一点儿不在意。   听到这里,外头的人嘴角上扬着,垂下的眉眼,极尽温柔。   他抬脚走了进去,白衣如雪,墨发如瀑,眉眼是揽尽了世间万物的秀色。   一进来,便令得人移不开眼。   崔九贞眸子亮起,坐直了身子,“你怎么来了?”   谢丕勾唇,眼中只看得到她一人,也不怪下人们说道,他的贞贞确实乃是倾城之色。   “老师让你午间早些回东苑去,今儿个表兄过来,好安排些。”他看着她回道。   原来如此。   “既是表兄来了,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崔九贞说着,朝差不多被遗忘的吴氏看去,“王少奶奶,今儿个府中有客,我就不多留了。”   吴氏突地回过神,神色有些狼狈,她遮掩着往向别处,有些无措地起身道:“无碍,我、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说完,带着丫鬟急急出门。   崔九贞命人前去相送,吴氏一口气走出老远,只由得下人在身后追着。   终于停下,她她脸色很是不好。   谢丕,这就是传闻中的那位谢家二公子?   竟是这样的丰神如玉,俊朗过人。若说起初她还不信崔九贞所说,那现下她却是不怀疑了。   有这样的人在,王衍那样的又如何能比?   王家真是会给自己贴金,亏得她还真以为崔九贞因爱生恨,哪里想,竟是这样。   自己今日这一番,怕是徒增笑话了。   她咬牙,这崔九贞也真是好手段,连谢二公子这样的人都能拢入掌心,心机不可谓不深!   指不定也是使了什么腌臜手段,听说当初在谢家不是没干过。   正想着,脚下突地踩滑一段,也亏得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才免得摔倒惹人笑话。   “少奶奶,您怎么样?”丫鬟忙地问道。   吴氏动了动脚,只疼的脸色发白,摇摇头,“你,你快去让人把轿子抬过来。”   嘶……疼死她了。   丫鬟闻言,立即应声离去。   后头跟着的崔家下人抬眼望天,袖着手作木头状。   颇有她不发话,她就不动的模样。   【今天比较忙,更新晚了点,感谢大家的支持,看到好多票票,爱你们~】 第188章 宝儿   吴氏气得不行,可又不愿朝一个下人开口,只得硬撑着。   这崔家的下人也都是些不懂规矩的,看着就恼人。   过了会儿,就在吴氏要站不住时,丫鬟终于带了人过来。   上了轿,吴氏匆匆离去,下人在后头看着,直到出了门,这才撇撇嘴。   什么牛马都想跟她们家大小姐比,怕是平时不照镜子呢!   屁股一扭,她回了内院去。   东苑里,崔九贞与谢丕并肩走着,院里正干活的小厮们看似目不斜视,专心致志。   “……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现在才知会我,再晚个几刻,恐怕都吃不上什么菜了。”   “随便吩咐声即可,又不是多金贵。”谢丕说道。   太子都吃得,他吃不得?   两人走到廊间,崔九贞抬眼笑看他,“你跟我说说,你是何时到颉芳斋的?”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没发现他是故意过去的吧?   真要知会她,哪里用得着他亲自跑这一趟,随便一个下人都成。   谢丕耳尖微烫,目不斜视,“也不久……”   “哦?那你都听到了什么?”   “……”   他停下脚步,崔九贞正想询问,却见他转身突地将压在墙上。   “天上皎月,地上玉树,无人能及。”谢丕低着头,声音微哑,“我真有那么好?”   崔九贞恍惚了一瞬,只觉得心间酥颤,哪里受得了他这般撩拨。   真是要了她的命!   她扯了扯他的腰带,抬眸,红唇轻启道:“哥哥的好,我光说的还不够。”   得做……   后头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谢丕却好似明白了,双眼微深,扶着她纤柔的腰肢,摩挲了会儿,勾唇,“必不教贞贞失望!”   说完,不待她反应,揽着她站好。   正巧,崔恂拐过月洞门走来,身后跟着说笑的沈茂君。   瞧见两人,崔恂道:“你今儿个没去上课?”   “回崔叔父,老师在给太子上课。”   “既如此,你就陪着茂君,贞儿去吩咐声,中午多备几个菜,顺道让梁伯开壶好酒。”   崔恂显然心情不错,沈茂君这个小辈会说话,人也上道儿,倒是得他的眼缘。   “那茂君这就叨扰您了,还有表弟,大姑娘。”   他又对着两人说道。   瞧着姿容如此之盛,又一副眼含春水,娇羞羞的模样,指不定前头做了什么呢!   啧啧啧……   谢丕应下,崔恂带头朝正厅走去,崔九贞则是也先下去主事了。沈茂君与谢丕走在后头,前者打开折扇悄悄道:“你急匆匆地唤我过来作甚?”   “老师吩咐过,让我得了空请你过府。”   谢丕淡淡说道。   沈茂君一听到是老太爷,顿时激动了,“是崔老先生亲自吩咐的啊?”   “自然!”   “那感情好,算哥哥没白疼你这小子。”   沈茂君头一扬,迈大了步子。   因着有客人,午膳崔九贞特意多备了几个菜,到底是亲戚,不好怠慢了。   中午下课,太子打听了下,立即跑到厨房门口寻着崔九贞。   瞧见站在外头指挥的人,他眼前一亮,过去道:“大姑娘,听说你要跟人跑了?”   他打量了番,看来传言不说,大姑娘突然打扮得如此好看,怕不是真要抛弃了谢丕。   崔九贞一脸冷漠,低头看着他,“你哪儿听来的不三不四的话?什么叫我跟人跑了?”   太子扬头,理直气壮,“那你今儿个打扮成这般作甚?”   锦衣卫们分明就是这么说的。   “我不能打扮?”崔九贞懒得理这小屁孩。   朝厨子们吩咐完,便转身就走,太子忙地跟上。   “也不是不能,不过你今儿个打扮得比我母后都好看呢!”   “殿下莫要胡说,皇后娘娘凤颜我怎能相比!”她解释道:“今日王家那位刚进门的少奶奶过来拜访,我这不是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人么!”   “免得给祖父和殿下你丢脸。”   太子闻言,腰板儿挺直,“那倒是,不过,那女人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寻我的不快呗,那个王衍真是烦人。”   “要不,孤替你废了他?”太子眼珠子一转,又想搞事了。   崔九贞想了想,觉得真是可以搞搞。   凑到一块儿,正想商量一番,就听见老太爷的声音传来。   “嗯哼!”   两人迅速站好,太子一脸正色,仿佛什么都没说过的模样。   “咳,祖父,我去看看梁伯的酒拿过来没有。”   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   太子张了张口,没来得及留下她,只得噘嘴偷偷觑了眼老太爷。   “老先生……”   “嗯!”老太爷背着手转身,“看在你父皇的面子上,莫要做的太过。”   太子双眼一亮,正了正面色,“孤像那种人嘛!”   自然不会太过分,毕竟他可不想一下子就把人给玩儿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跟着去了前头,见他过去,崔恂略见了一礼,只有沈茂君是外人,便正正经经地行了个大礼。   他为人风趣,嘴巴又极为会说,公的能说成母的,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再加上因为做生意在外头跑过两年,知晓的奇闻异事尤多。   极为擅长与人打交道。   谢丕瞧着两人嘴巴不停,不禁想着,若是给沈茂君来一刀,让他进宫当内侍,哪里还有刘瑾他们存活的余地?   可惜了!   午膳老太爷他们在前头厅堂里用了,崔九贞则是在屋里自己用一桌,不仅如此,连梁伯拿来的酒,她也匀出了些出来尝尝。   几杯下肚,确实够劲儿,但倒不至于醉倒。   又喝了杯,崔九贞觉着有些头晕,这才搁下。   玉烟和如云看的直摇头,想到上回醉酒,敢呛声老太爷,这回又不知道会干出些什么。   还是盯紧了,不能让她出了屋子。   否则,她们的皮就要紧紧了。   用完饭,崔九贞躺在榻上,心情不错地晃了晃脚。   因着喝酒烧身,她略微拨开些领口,捻着缕发丝在葱白的指尖绕了绕,红唇轻启。   “给我打打扇,热得慌。”   玉烟瞧着醉眼朦胧,软骨头般地躺在榻上的人,几缕发丝从胸前垂下,生生折了几道弯。   心头一热,忙地移开了眼。   自家小姐当真是惑人,这般模样,竟是连她也不敢多瞧。   “小姐,天儿还凉着,不宜打扇。”   “嗯?”崔九贞声音慵懒,带着几分酒气的沙哑:“就一会儿,无碍……”   “你不给我扇,我就脱了。”她威胁地瞪向她。   玉烟赶紧按住她的手,连连道:“奴婢打就是了。”   “打什么?”   谢丕走了进来,闻到了些许酒味儿,眯眼看过去。   玉烟忙地起身行礼,试图挡住榻上的人,不过却是徒劳。   “哟,我的宝儿来了?”榻上的人轻笑出声。   玉烟顿时捂脸。   只听她拍了拍榻,继续道:“乖,到这儿来……” 第189章 疼你   谢丕扬眉,朝玉烟看去,后者吞吞吐吐地说着,“小姐她……吃了几杯酒来着……”   都成这样了,真是只吃了几杯?   冷眼一扫,玉烟吓得差点儿要跪下,就听他吩咐,“去煮碗醒酒汤来。”   “奴婢遵命!”玉烟忙地应下,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外头,正守着门的余嬷嬷抓住她,笑道:“二爷吓到你了?”   “可不是嘛!”玉烟松了口气,离房门远了些。   她是一见到谢丕就怵得慌。   “这儿我来伺候吧!你折腾了一个中午也累了,去歇歇觉,回头如云端了汤来,我再给大姑娘灌下去。”   玉烟想着有谢丕在,点点头,“小姐有午歇的习惯,嬷嬷多看顾些,可不能让她扯了衣裳,还要扇风什么的。”   余嬷嬷笑眯眯地应下,她一个伺候惯了的老人了,哪里会不懂这些。   也就是大姑娘身边能有这样憨厚实诚的丫头。   “我都省得,你放心去吧!”   她拍拍玉烟的手,后者这才放下心。目送她离去,余嬷嬷将房门带上,自己则去了厨房。   里头,如云正看着火,将将要煮好,余嬷嬷过来道:“我来吧!大姑娘那里我伺候着,你跟玉烟中午歇歇,回头过来换我。”   “嬷嬷不午歇去?”   “我年纪大了,觉少,这会子睡多了,夜里又睡不着。”   “那就累您看着了。”   如云没有多问,余嬷嬷值得信任的,这点她倒不担心什么。   房里头,谢丕坐在榻边,崔九贞侧卧着身子,露出修长的脖颈,领口微开。   此时,她正撑着脑袋看他,手里攥的是一根腰带。   纤纤玉指缠绕了几圈,时紧时松,媚眼微掀,“你说你,怎的就长这么好看,想人家不喜欢都难。”   谢丕眉尖微扬,满眼皆是榻上故意诱惑他的小妖精。   片刻后,他无奈地扯回腰带,将她的手放好,“你醉了,当心着凉。”   说着,他伸手替她拉好衣襟,看了圈,在炕上瞧见叠的整齐的毯子,又走过去拿起。   崔九贞撅起嘴,她醉?   她其实没醉,只不过瞧见他,她就算没喝也能醉,索性撩发褪了外衫。   没了束缚,松快多了。   谢丕刚走过来就瞧见榻上的人衣衫单薄,香肩半露,如缎子般的发丝搭在上头,在胸前蜿蜒而下。   他呼吸一窒,迫使自己转过脸去,站在窗前。   他道:“胡闹什么,快将衣裳穿好。”   崔九贞醉眼朦胧地看着背对着她,矜贵内敛,身姿如玉的人,她慢悠悠地斜躺在榻上,勾了勾红唇。   “想不想姐姐疼你,爱你,命都都给你啊?”   临窗而立的男人眸色倏地转深,心口颤了颤,终是转过了脸,“疼我……爱我?”   他意味不明地咬着这几个字,那双眼里已满是幽色,似是藏着什么,能够将人瞬间吸入其中。   崔九贞撩起胸前一缕发丝,从舌尖滑过,扬了扬下巴,魅惑天成。   “嗯哼!”   谢丕笑了,脚尖转过,朝她一步步走来。   这回,他没有再坐在榻边,而是覆上她,只撑起一只手,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身,低垂着眉眼,道:“贞贞要如何疼我,爱我呢?”   喉头滚了滚,酒香混着女儿香,不曾想竟是如此醉人。   崔九贞不知何时又攥了他的腰带在手里,微微一扯便散开了。   谢丕环着她腰身的手忍不住一紧。   “喔……”崔九贞喘了口气,嗔了他一眼,“真是个急性子。”   手指滑入他的衣襟内,挺起身凑到他耳边,“乖,你想要的,姐姐都有哦!”   谢丕闭上眼。   这哪里是要她的命,分明是要自己的命。   倏地掀开眸子,将身子完全覆下,两人气息更为贴近了,绵绵纠缠着。   “我想要的,贞贞当真知晓是什么?”   崔九贞弯唇,凑到他脖间吻上那块凸起的喉结。   清晰地感觉到那块东西明显滚动了下。   上头的人呼吸彻底乱了。   “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堵住她的唇,让那张嘴里,再说不出撩拨他的话来,做不出刺激他的事儿来。   “嗯……”   崔九贞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胸腔里的气儿都不够用了。   偏偏那人还不肯放过她。   微凉的手指滑过胸前,她呼吸颤了颤,掀开眸子,有了几分清醒   不、不是说好的小奶狗么?   怎么就成了……喔……   还会咬人的小狼狗?   (以下省略一千字,请自行脑补)   直到日头西去,屋内,谢丕才理好了衣裳,抬手抹去唇边沾上的水渍。   敲门声轻轻响起,他抬眸扫了眼,淡淡道:“进来!”   余嬷嬷听得回应,推开门轻声进来,她端着盆水搁到几上。   “二公子,可要奴婢伺候?”   谢丕摇头,亲自伸手拧了巾帕,“你去找身衣裳来。”   “是……”   余嬷嬷应下,随后去翻了套出来,搁在了一旁,自己则是又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午歇的也都该醒了。   谢丕替崔九贞擦拭着,瞧着那一脸春色,勾起了唇。   “小妖精!”   他忍不住拂了拂她的脸颊,眼中尽是疼爱。   也就她敢这般“欺负”他了,待往后成了亲,看他怎么收拾她。   擦拭完身子,谢丕又替她换上干净的衣裳,这才起身端了水出去。   门外,余嬷嬷见他出来恭敬地行了一礼,接过铜盆。   “记得端碗醒酒汤来。”   “奴婢省得,已经备好了。”   谢丕颔首,遂负手离去,眉眼间却是愈发温和,好似比从前多了些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   崔九贞是霞光满天的时候醒的,她揉揉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头重脚轻,连榻也下不得。   “我好像瞧见谢丕了,他人呢?”   余嬷嬷端着醒酒汤,准备喂她,“不久前才走,还特意吩咐奴婢给您端醒酒汤呢!”   崔九贞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脑海里好像闪过几个画面,突地,她一僵,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   “嬷嬷……”她咽了咽口水,勉强道:“这衣裳,是你换的吧?”   余嬷嬷拉了拉眼皮,替她擦去红肿的唇瓣上的汤渍。   随即笑眯眯地道:“是二公子呢!”   【不能多写,不然编辑请我去喝茶就不得了了。】 第190章 狼狗   崔九贞心中哀嚎。   难道是真的?   她真的,对谢丕干了那样的事儿?   余嬷嬷端了碗起身,挥挥袖子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剩崔九贞还凌乱着,一时间心中复杂。   怎么就偏偏喝过酒了呢?   害得她都记不清什么滋味儿了。   待玉烟和如云进来伺候,就瞧见崔九贞窝在榻上翻来覆去。   两人不明所以,询问了声晚上在哪儿用膳,得了回应,便下去准备。   如云伺候她起身,正好瞧见她胸口的红痕,奇怪道:“小姐,这儿怎么红了?”   她嘀咕着,难道现下蚊虫就出来了?   回头还是点些香驱驱吧!   崔九贞理好衣襟,面上一派平静。   “大概吧……”   她吩咐如云,“去备水,我想先沐浴。”   “是……”如云应下,立即就去忙活。   待到崔九贞褪下衣裳,忍不住捂上脸。   胸前那一片是什么啊!   狗都啃不出这样的吧?   一块块的红紫,真当她是什么吃的呢?   背对着丫鬟,她匆匆地洗了洗,便立即起身。   穿好衣裳后,崔九贞也稍稍放下了心,还好,没到那一步。   因着白日里睡得多,晚上崔九贞就有些睡不着了。   与余嬷嬷闲聊起才知道,原来沈茂君今儿个用完午膳便告辞了,她奇怪,也没多留些时辰。   其实,哪里是沈茂君不想留,只是麒麟阁的事儿多,尤其是得罪了王家后,老对头祥瑞阁的心思也更活络了。   王家虽不至于一手遮天,但好歹是官家,打了他们的脸,哪有不受一丁点儿影响的。   尤其还是那王夫人现今拉了好些人力挺祥瑞阁,后者又在拼命造势。   真是麻烦死他了。   麒麟阁里头,崔九贞的管事也是一头脑疼。   他愁苦着脸,“……在我们对面就开了间,原本那头卖布的也给人家挤走了,这祥瑞阁如今傍上了王家,当真是嚣张跋扈。”   沈茂君眼色微沉,“这几日你们多看着点儿铺子,以免他们再下黑手。”   多年的敌人,自然都知晓大家是个什么德行。   赵管事应下,想了想,还是觉得改日去崔家走一趟,将此事报给大姑娘知晓。   没过两日,祥瑞阁大肆扩张,竟是真的与麒麟阁不相上下了。   崔九贞得知消息时,也是一阵沉默,她猜想其中怕是有王家的手笔。   明着不行就来暗的,跟阴沟里的爬虫一般,上不得台面。   “你且回去,照沈东家说的去做,我回头出府再亲自去瞧瞧。”   赵管事忙地应下,白胖的脸上也有些疲惫,可见这几日累得不轻。   崔九贞去同老太爷说了声出府的事,他当晚便嘱咐了谢丕隔日不必去上课。   为何?   那自然是为了他孙女。   谢丕求之不得,翌日,跟个狗皮膏药一般粘着他不肯放的太子也缠着他要跟着一道出门。   正换好衣裳,好生收拾了番的谢丕睨了他一眼,整整袖子,“不准乱跑,做什么必须让我知晓。”   太子转了转眼珠子,因着想出去,只好点头同意。   见他作了保证,谢丕也不吝啬,允了他。   太子立即去吩咐人寻了刘瑾,不过闻着那一身味道还是作罢,只带了几个锦衣卫跟随。   待等崔九贞收拾好出门,谢丕和和太子已经等了一会儿,后者不满地皱皱鼻子。   “你做什么还戴着幕离,哪个男人敢多瞧你一眼,孤剜了他的眼睛就是。”   崔九贞正上车,闻言差点儿踩滑,掀起幕离一角瞪向他,“谁教的你这样残忍,再说了,看一眼挖一双,你得挖多少双?”   说完,她瞧见朝她走来的谢丕,立马钻进了车里,   太子摸着下巴,想象了下,似乎要是真的这么做,那一街上都是瞎子了。   谢丕拍了拍他,让他上了后头的车,跟着两个锦衣卫一块儿,自己则是上了崔九贞的车。   一进来,就瞧见坐在窗边撇过脸不敢看他的人,眼睫颤颤,脸颊迅速染上了一抹红晕。   他勾起唇,过去坐下,崔九贞身子一僵,更努力地盯着车帘。   早知道就不该摘下幕离,戴一路好了。   腰间多出一只手来,她一惊,未及反应,便被人揽进怀中。   下巴被勾起,崔九贞游移了下,噘起嘴,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谢丕扬眉,“怎么,昨儿个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姐姐?”   他鼻尖滑过她耳廓,声音低沉。   崔九贞脸上瞬间爆红。   此时,马车行驶了起来,晃荡一下,她正巧软软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想要起身,却被他禁锢住,推不开,动不得。   “你、你可别乱来,这是在外头。”   她侧过脸去,索性就靠在他怀中了。   谢丕很满意,捻起她一缕发丝,揉了揉,悠悠道:“那姐姐的意思是,在家里就可以?”   “我哪有这么说?”崔九贞瞪向他,却又不敢多看。   这厮怎么能欺负人呢!   跟谁学的,竟然变坏了,这样戏弄她。   谢丕轻笑出声,将她抱至腿上,坐的更舒服了些。   见此,崔九贞也没拒绝,总比方才那般趴着喘不过气儿的好。   “不逗你了。”谢丕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昨儿个可有不适?”   “你还说!”   “嗯?”   “也不知是哪个狼崽子啃的,都破皮了。”   “真的?”   谢丕皱眉,不禁怪起自己来,到底女儿家娇嫩着,是他的不是。   “对不住,下回不会了,嗯?”他哄着,鼻音带着几分撩人的意味。   崔九贞胡乱点头,也忘记细想他说的什么。   见此,谢丕眼中笑意更甚。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行驶到铺子前停下,谢丕先下了马车,回头扶着崔九贞。   这么一行人过来,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尤其是谢丕,这样的儿郎可不多见。   稍稍一打听便知是哪家的公子,再看他扶的女子带着幕离,一身锦衣绣鞋,身姿婀娜。   如此光明正大的相携,应当是崔家的大姑娘了。   有人奇怪,“不是说谢家是被逼着与崔家定下婚事?怎么瞧着不像?”   “谁说的?分明是崔家被谢家逼着定下婚事的,不然谁敢要那谢二?”   “是这样啊……”   “当然了。”   也不知是谁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玉烟听着,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管不住嘴都给我缝上,浑说什么?”   那些个人突然被这么一吼,纷纷散开了些。   乖乖,这丫鬟够辣啊! 第191章 缺德   崔九贞戴着幕离,回头看了眼身后,双唇抿起。   谢丕的名声竟然也在这些人中口口相传,如此议论纷纷么!   她抓紧了他,心中有些不忿,可却又没法子,毕竟她堵不住悠悠众口。   铺子里,重新装饰一新后,颇有几分麒麟阁的华丽之气。   一行人上了二楼,太子自个儿玩去,也不知唤了锦衣卫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赵管事亲自来侍奉,顺道将事儿更详细地说了遍。   窗子前,他指着对面那栋新装饰好的楼,“原是个卖布的铺子,如今成了同样的首饰铺子,又是打着祥瑞阁的名号,着实抢了不少生意。”   崔九贞看着对面铺子里人来人往的模样,再对比下自己铺子的人流,确实不如之前。   赵管事看了眼崔九贞,犹豫了会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有什么就直说。”   “是,那个……”   赵管事搓搓手,“对面好像还是王家的人。”   崔九贞扬眉,王家?   难怪偏偏开在她的地盘,跟她抢生意。   这王家还真是教人心烦。   难怪能如此轻易拿下旁人的东西,看来没少做威逼利诱的事儿。   “你同对面卖布的可有联络?”   “有是有,不过听说那一家子已经离开顺天府了。”   “离开了?”   崔九贞抿唇,有些可惜。   从赵管事这儿了解到,不仅这一个铺子被针对,她名下的铺子,皆多了相同的敌人。   很明显,王家这是在针对她。   官场斗不过崔家,想在商场上扳回一局?   简直做梦!   “暂且生意不影响且不必与他们正面对上,沈东家说的对,提防着些就好,若发现了什么,那就先下手为强。”   赵管事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应下。   寻到正在试着项圈的太子,崔九贞过去,看了眼正在吃茶的谢丕,遂挑了个金镶珠宝项圈,相对处的两端各是一个头顶红宝的螭首,下缘一对小金环用珠串挂了一个金镶玉的吊坠。   戴到太子脖子上,调整了下,道:“这个合适,算我送你的。”   太子抬头,又看向终于肯看他的谢丕,见他也点头,便咧开了嘴。   “好,孤就戴这个。”   崔九贞忍住笑,吩咐赵管事,“账记我头上就好。”   小小年纪,还是个男娃子,竟然也喜欢臭美了。   出了铺子,崔九贞与谢丕上了车,准备朝麒麟阁行去。   另一辆马车里,太子不知从哪儿寻来了靶镜,左看右看地,显摆得不行。   不过一会儿,有锦衣卫进来,禀报道:“殿下,已经查到王衍的行踪了。”   太子闻言,双眼大亮,“哦?在哪儿?”   锦衣卫靠近耳语了几句,太子听着,直皱眉。   “回家去了?”他噘嘴,“不行,你给我想法子把他弄出来,竖着不行就横着。”   锦衣卫默了默,试探道:“要弄死了?”   “动不动就弄死,谁教你的?”太子斜睨了他一眼,有几分鄙夷。   他抖了抖腿,“给孤留他一命,弄出来就……”他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   有个地方,他还一直没去呢!   想着,他拎了锦衣卫的衣领在他耳边吩咐了句。   锦衣卫听得直咽口水,不会吧!   这么缺德?   “看什么,赶紧去啊!”   太子不由分说地将人踹下去,美滋滋地抓了个零嘴吃着。   到了麒麟阁,沈茂君亲自到了门口迎人,凭着谢丕一人自然没这待遇,谁叫多个太子呢!   这让谢丕又一次见识到了他的狗腿,对于让他进宫当内侍的事儿,又被重新想起。   招摇了一圈下来,说三道四的人虽然不减反增,不过,总算没有再说哪家逼哪家的事儿了。   以谢丕对崔九贞的呵护来看,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麒麟阁的生意与往常好似并没有什么两样,一行人上了三楼,正直午饭时辰,午膳也一并在这里用了。   招的是天香楼顶级的师傅。   太子吃了个大饱,虽意犹未尽,奈何肚子实在装不下了。   对于沈茂君左右逢源的本事,崔九贞看的直咋舌。   不仅哄得太子飘飘然,连他们也没冷落下。   吃茶的功夫,凑到谢丕耳边道:“我觉着你表哥这张嘴比刘瑾还厉害。”   谢丕勾唇,“若是个寻常人,送进宫也就罢了,可惜是沈家的。”   他要真是敢将人送进去当内侍,恐怕沈家举族能跟他拼了。   两人偷偷笑着,沈茂君余光瞧见,撇了撇嘴。   歇息够,他命管事将太子领下去逛逛,自己则是留了谢丕和崔九贞说话。   “……王家准备如何?要我说,不若直接端了他们。”   “你想动天子的人?”   沈茂君一噎,他不在官场,自然没想这些弯弯绕绕的。   如今经他一说起来,除了头疼就只有讽刺。   “京中波云诡谲,实在让人防不胜防,都说天子脚下是最干净的地儿,那是没瞧见,这地下埋葬的脏污。”   崔九贞听得奇怪,沈茂君这番言论颇有些愤世嫉俗之意,更甚者,是对朝廷不满。   她不禁朝谢丕看去,后者顿了顿,道:“他是十二年的考生。”   十二年?崔九贞奇怪,十二年怎么了?   不就是三年前么?那会儿她还没死呢!   “舞弊案!”   谢丕又加了句。   崔九贞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舞弊案,不会是唐寅的那桩案子吧?   她悄悄说了两个字,谢丕点点头。   崔九贞惊了,原来沈茂君还是唐寅的同期啊!   她想起来了,他堂祖父沈周似乎是唐寅的老师。   那,她若有机会得一副唐寅的画作,岂不是发了?   不待她再想,思绪又被拉回了现下。   “祥瑞阁存在也够久了,如此高调地官场结合,也不知顺天府的那些言官们,会如何说道。”   “你想做什么?”   身为同类人,崔九贞很快嗅到了其中的意味。   沈茂君笑看了她一眼,“一山不容二虎,既有麒麟阁在,又何必再要个祥瑞阁?”   啧,瞧这话说的,人家祥瑞阁分明是在麒麟阁之前呢!   不过,崔九贞也是这么想的,祥瑞阁既然跟王家联合,可就别怪她不留活路了。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平静移开   心照不宣!   【感谢宝贝们的票票,比心心~】 第192章 后路   谢丕没有管他们如何商量,他想着王家,恐怕照这个情势下去,也过不了几年了。   如今王家也就王老太爷顶着,除开他,旁人皆不足为虑。   指望王贡?还是王衍?   在他眼中,这二人已是废棋,早已不堪重用,便是皇帝,也瞧得出。   现下几分纵容也不过都是看在王老太爷的面儿上,若哪日王老太爷不在,王家,也到头了。   时至未时,沈茂君与崔九贞商量完,又敲定了些生意上的来往,这才作罢。   见她有些困倦,又想到她平日里有午歇的习惯,谢丕询问道:“可要歇会儿再走?”   崔九贞摇头,她平日有些认床,在外头不一定睡得惯。   总不能让谢丕也陪着她一块儿睡吧!   经历过那件事,多少有点儿难为情。   寻到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太子,见他在房里听着曲儿,吃着新鲜的果子,好不自在。   崔九贞对沈茂君这个小狐狸评价又多了一层。   见着要走,太子有些舍不得,“不能多待些时辰么,不是还早,晚些回去也无碍。”   “出来时怎么说的?”崔九贞板起脸,“你若不听话,下回出来可就不带你了。”   一听到下回,太子眼前一亮,“下回是何时?”   “看你表现!”   崔九贞得意,谢丕微微一笑,替她戴好幕离,牵着她下了楼。   刚出了门,就有一个锦衣卫过来在谢丕耳边说了几句。   他朝太子看去,见他目光闪躲,不看自己,只嘱咐道:“莫闹得太大。”   太子挺起胸脯,“孤有数。”   谢丕没再理会。   回去的路上,崔九贞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马车刻意放慢了速度,不那么颠簸。   回到府里,崔九贞软手软脚,迷迷糊糊地回房再补补觉。   也不知谢丕后来送了药膏过来,任由余嬷嬷给她抹了。   ……   当天夜里,王家偷偷潜进去了几个人,打晕了正在书房收拾笔墨的王衍,将人扛出府。   找了家最好的青楼,包裹的严实的两人又将王衍的衣裳扒光,从后门扔了进去。   青楼里如何他们不管,完成了命令,他们趁着夜色又悄悄离去。   被人用水泼醒,王衍还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后颈疼痛不已,碰了下,好似都肿了。   “这不是王家的公子,怎的会在这儿?”   “王家,哪个王家?”   “自然是和未婚妻妹妹偷情的那个王家王衍。”   “嘶,竟然是他……”   王衍闻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一丝不挂地坐在这个明显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的地上。   他想到什么,立即冷下了脸,神色几经变幻。   更有甚者,竟开口调侃,“王公子不是得了美娇娘,怎会还来这等地方,听说你那宝贝妾室容色倾城,难道说,你也玩儿腻了?”   这句话像是踩到了他的痛点,王衍二话不说就上去将人连着揍了几拳。   拳拳不留一丝力气,不过眨眼功夫,那人已是满脸血污,人事不省。   王衍顺道扒了他的衣裳披在身上,冷眼扫着那看着与地上一道的几个人。   “再敢多说一句,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有些气不过,想要理论,却又被人劝住,7死死按住。   待到王衍走了,他这才甩开其他人,“你们干什么,看不见费兄被打成这样吗?”   “看到了又如何,你我如今毫无功名,家中又不及人家,若真让你去惹了他,还有活路?你不想活,可别连累我们。”   那人气得脸色通红,不说话。   唯一有点家底的,还被王衍突然发难,揍得不省人事。   无法,只得将人扶走,去请大夫。   被打的人乃是费懋中,他伯父费宏乃是翰林院侍讲,从四品,比起王衍的父亲,还高些。   他今晚打了人家亲侄子,明儿个不闹到朝堂,他费家都倒过来写。   此时,王衍自知被算计了,不用想也知道究竟是谁的手笔。   谢家,崔家,这两家当真是阴险。   没再回府里,他黑着脸去了别院,见他这个时候过来,手上还带着血,衣衫不整,崔元淑目光闪了闪。   “怎么回事,衍哥哥你这是……”   “无碍,吩咐下去,我要沐浴。”   说完,他沉着脸迈进房中,崔元淑微愣,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便也暂且没有多问。   净室内,崔元淑替他擦着背,纤纤玉指滑过他的肌肤,片刻后,将脸靠上他。   “衍哥哥,你今儿个到底怎么了?”她委屈,“你吓到淑儿了……”   王衍一顿,沉默了,良久,他才转身将人揽入怀中。   “谢家和崔家暗算我。”多了他却是不肯再说。   崔元淑闻言,眼中复杂,又是崔家。   “衍哥哥,你可有想过,他们两家如此,其实,不是在逼你,而是在逼王家!”   王衍皱眉,“什么意思?”   崔元淑垂眸,“他们断了你的前途,不就是断了王家的路?如今有老太爷,可十年,二十年后呢?”   “我在崔家长大,更了解崔家护短的性子,他们看似原谅了王家,其实不过是为了博得个好名声罢了。”   王衍听着,眼中明暗交错。   “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必定不会手下留情,如今,就等着一击必中!”   “一击必中?”王衍握住她的手腕,“崔家毁了我,就是想扳倒王家?”   “衍哥哥,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你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王家公子,兴许已经与姐姐成亲,和和美美的了……”   “不要跟我提她!”   王衍甩开她的手,转过身去。   崔九贞那个女人,三到四次踩他颜面,还有谢丕。   娶他?   这辈子都不可能,那种女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哪有一点儿身为女子的模样,也就谢丕那样的扫把星才会当个宝。   崔元淑被甩开,却是没有一丁点儿生气,她略弯了弯唇角,眼中又浮出泪花。   “衍哥哥,淑儿实在心疼你,不愿你被如此埋没,既然仕途被他们挡了,不若换一条,如何?”   “换一条?”   王衍询问地看向他。   崔元淑靠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却见他神色震惊,立即推开了她。   “不成,这是……”后头几个字他没有说出口,只道:“此事,休要再提,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第193章 包庇   崔元淑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王衍已然起身,不打算再提。   见此,她也只好压下心思,专心服侍他来。   与此同时,费家却是一团乱,费懋中被打的爹娘都差点儿没认出来,那一脸的血污,又配着青紫,哪里还能看出来曾经那张俊脸来?   大太太差点儿没哭死,她的宝贝儿子,竟然教人给打成这样了。   个天杀的东西。   “老二,你看看,懋中这哪里还有个人样了?”   费宏皱着眉头,一家子兄弟都在,皆是一脸愤怒。   “大哥,二哥,我问过了,是王家王衍干的。”   十八九岁模样,一脸清秀的费采从外头回来,对着两人说道。   费宏愣了愣,“谁?”   “王贡之子,王衍。”   “就是跟未婚妻妹子私通的那个王衍?”   大太太走过来,气冲冲道:“他为何将懋中打成这样,他王家人呢?就没个说法?”   费采摇头,“没见着王家人,只听说懋中说了王衍和那崔家的二姑娘几句,那王衍便上来将他揍成这般。”   “真是岂有此理,竖子敢尔,莫不是以为他祖父如今高升得宠,真能横着走了?”   费家大哥费宾气道,大太太连忙应声,“就是,老爷,二弟,你们可要为懋中做主啊!”   一屋子都是大太太的哭闹声,费宏听得头疼,忙地点头,“是是是,嫂嫂我一定为懋中做主,明儿个就去参上一本。”   说完,他先告辞去准备。   费采见着侄子已经被包扎好,没有多大事儿,便也跟着迅速告辞。   翌日,王家就被费宏弹劾了,皇帝一看,直皱起眉头。   王衍不禁衣衫不整地逛青楼,还将人打得人事不省,后槽牙都掉了几颗,鼻梁骨也差点儿断了。   如此残忍,怎得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去查查,王家近日怎的蹦哒的这样欢了。”皇帝有些不喜。   戴义闻言,立即吩咐了下去。   “皇上,听说费家人倒也有几个俊才,若是埋没了,实在可惜。”   “朕明白。”   皇帝点头,费家的几个人,他还都挺看好的。   只是,再想到王家,那王衍当真是让人无法言喻。   大姑娘那样好的一个人儿不要,非要那上不得台面的,还闹得人尽皆知。   这等薄情寡义,德行有亏之人,确实没什么好庇护的。   见着皇帝一脸嫌弃,戴义并未再说。   很快,昨儿个发生的事便被锦衣卫报了上来,其中太子的影子抹了去,只模糊提了两句。   不过,自己的儿子哪有不了解的,想到太子掺和其中,就有些不得劲儿了。   “怎的尽乱来。”他抱怨道:“你说说,他这一动手,王家哪里猜不到是谁干的,这是要朕包庇谁呢?”   戴义讪讪,这要他怎么说,当然是太子这边儿了。   良久,皇帝才叹了口气,“王家无德,这回又伤人在先,若是不惩治一番,恐怕安抚不下费家。”   他给自己寻了个满意的理由,当下,便命令下去,“传朕口谕,王贡教子无方,勒令闭门思过三月,罚半年俸禄。”   戴义立即领命!   接到口谕,王贡整个人都不好了,还在衙内,就被赶了出去。   简直丢尽了颜面。   他愤怒地回家去,找不到儿子,当即就对着王夫人一通乱骂,知晓此事,王夫人也懵了。   “……他昨儿个明明回来了,却不见人影,我哪知他何时出去的,又是何时将费家人揍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满。   “衍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甚少与人动手,必定是那费懋中挑衅在先,说了什么,否则衍儿怎会动手?”   “管他什么缘由,动手就是不对,他现下将人打成那般,连皇上都知道了,这回是闭门思过,下回是什么?我这官到底该做不做了?”   王夫人被吼得有些怕了,“那这到底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不会去找?”   王贡真是气死了,孽子,还指望他光宗耀祖,支应门庭,如今看来,他不拖垮了王家,就谢天谢地了。   “父亲,母亲,我知道相公在哪儿。”   吴玉萍进来说道,朝两人福了福。   见着儿媳妇过来,王贡到底不好再发火,略微收了些脾气。   “你知道?”王夫人惊讶。   “相公在城南一座宅子里,似乎是为崔二姑娘置的地儿。”   “又是她,这只狐狸精,这是缠着我们王家不放了。”   王夫人咬牙,她派人寻了这些日子都没寻到,原来是躲在了城南。   这个小妖精,倒是活的自在,却把他们坑惨了。   “如此不像话,这就是你所谓的改了?”   王贡拂袖离去,简直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   王夫人想追去,可又碍于晚辈在此,只好作罢。   这会子,一肚子的气儿都转到了崔元淑身上。   “这个贱蹄子,你带我去找,我倒要亲自看看,她是怎么把衍儿勾成这番模样。”   好容易这几日改了不少,不再整日里往外跑,这回倒好,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吴玉萍弯唇应下,当即着人吩咐下去出了门。   城南一处宅子前,王夫人下了马车,四周看了看,见到这宅子还是三进的,瞧着修葺的也新,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辛辛苦苦攒的银钱原来都拿来贴补这个贱蹄子了。   “给我把门撞开——”   她朝婆子和马夫吩咐道。   得了令,两人哪敢不从,吴玉萍扶着王夫人,面上担忧,“母亲,这不好吧!若是相公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怪罪?我是他娘,难道还比不得那个贱蹄子重要?”   王夫人听的来气。   吴玉萍也不敢再说。   门内,里头守门的婆子透过门缝见到这阵仗,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堵好了门,去内院禀报。   正揽着崔元淑在炕上小憩醒来的王衍,轻轻地替怀中人盖好毯子,就见看门的婆子急匆匆过来。   他皱眉,刚想训斥,就听她道:“爷,外头有一夫人和奶奶,穿着华丽,正嚷嚷着撞门呢!”   这么一说,也将崔元淑给吵醒了。   王衍顾不得她,坐起身询问,“你放她们进来了?”   【感谢小可爱们的票票,最近南京疫情严重,不在南京的大家也各自做好防护啊!】 第194章 汹涌   守门婆子连忙摆手,“奴婢哪敢啊!”   那两位一看就是个正经夫人,这气势汹汹的,她哪里敢照面儿。   崔元淑扶了扶发髻,起了身,“衍哥哥,你去瞧瞧吧!不必管我。”   王衍皱眉,外头来的多数是他母亲,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可母亲却不能不顾。   “你且待着,莫要出去,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理了理衣裳走了出去。   崔元淑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   她为的,难道就是这般,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日日等着他吗?   “夫、夫人……”看门婆子期期艾艾地叫了句。   崔元淑回过神来,挥退了她。   不一会儿,菊叶打着水进来伺候她梳洗。   “小姐,外头来的是吴家那个女人和夫人。”   “吴家?”   崔元淑嗤笑,“区区吴家也敢到我面前撒野。”   要说今儿个没有那个女人的手笔,她可不信。   原以为是个安分的,没想到这心思可不一般。   “在那门前大吼大叫的,也亏得这周遭清净,不然岂不是教您难堪。”   菊叶极为不满王夫人的所作所为。   从前有多捧着,如今就多踩着。   “不过是看身份罢了,见您如今这般,就不将您放在眼中了。”   崔元淑听着,无所谓地笑了笑,“捧高踩低,不是人之本性么!放心,她阻止不了我和衍哥哥的。”   除非,她能活得过自己。   梳洗好后,菊叶扶着她出了房门,离得这样远,还能听见大门处些许嘈杂的声音,由此可见,那王夫人闹得多凶。   下人们一个也不敢开口,只躲在后头,只余王衍在拦着王夫人。   他已是满脸不耐,就想发怒,却听吴氏说道:“相公即便不想回府,可也该看看如今的形式吧?父亲因你而被圣上下旨责罚,如今闭门思过半步出不得府,母亲也是急了才会寻到这儿来。”   “父亲被罚?”王衍愣了下,“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王夫人这才暂且搁下要将崔元淑揪出来的目的,接话道:“你还敢问,你说说,你昨儿个晚上都做了什么,为何将费家小子打成那般?”   王衍冷了脸,费家,那个嘴巴甚是谈人厌的家伙。   从前在国子监就和他不对付,昨日他出言羞辱,他打他又怎么了?   “儿子打就打了,哪有那么多缘由。”   他不解释。   王夫人却是更气了,“你真是非要气死我,是不是等到哪天你父亲的官职也教你败没了,你才好受?”   王衍一僵,撇过脸去。   “儿子没这么想,母亲,出去再说吧!别在这里。”   “怎么,到了现在你还在惦记那个贱蹄子?”   “母亲!”   王衍不想自己心爱的人在吴氏面前丢脸,自家人也就算了,吴氏这个外人却不行。   “父亲的事,您随后怎么责罚儿子都成,只要现下离开这儿。”   他服软道。   吴氏见着王夫人想要应下,眼中微深,开口道:“母亲,相公说的是,这儿毕竟是为崔姑娘置的地儿,咱们在这里这么闹下去也不大好,还是回去再说吧!”   王夫人的火又一下被挑了起来,甩开她的手,“怎么,我儿子置的地儿,我还不能待了?”   “母亲,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吴氏看了眼眉眼深沉的王衍,道:“总不能让相公为难不是?”   “为难?他三番五次闯下祸事,可有想过我们为难?”   说着,她正巧看见后头飘过的一缕衣衫,立即快步上前去,连王衍也没来得及抓住她。   “贱人,你以为躲在这里,我就拿你没法子了?”   王夫人揪住崔元淑,将她拖出来。   菊叶大惊,忙地去挡住,“夫人,夫人您快放手,我家小姐身子娇弱,禁不得您这样。”   啪——   “该死的丫头,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王夫人反手一巴掌将菊叶打倒在地。   “菊叶……”   崔元淑想要挣扎,王夫人却紧紧攥着她不放。   “让我瞧瞧,你这只狐狸精,究竟是怎么迷惑我儿子的,放着正经娶回来的妻子不管,整日与你这上不得台面的厮混。”   王夫人掏尽了恶毒的话来羞辱她,正想再说,王衍已经上前甩开了她的手。   一个踉跄,差点儿站立不住,还好吴氏从后头扶住了她。   “母亲当心!”她担忧道。   王衍将崔元淑护在身后,脸色铁青。   他看了眼身后娇弱的人,面对自己的母亲,甚至不敢说一句话,只能任由欺凌。   心里不免有些恼怒。   “母亲再这么闹下去,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什么?你、你竟然为了这个贱蹄子,要、要与我……”   王夫人只觉得一口气没上来,脑中嗡嗡直响。   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母亲?”吴氏扶不住她,一同跌在地上。   王衍这才急了,忙地上前查看,见着自己母亲晕死过去,他哪里还顾得上崔元淑。   一边吩咐人请大夫,一边将母亲背着出了门。   吴氏跟在他身后,将将要离去时,却转过身崔元淑朝看去。   两人目光相视,平静中带着波涛汹涌,尽数掩藏在那两张脸下。   片刻后,吴氏才开口,却是讽刺,“比起崔大姑娘,你还真是不如其良多。”   崔元淑闻言,垂下了眸子,她笑了笑,道:“比起我,你这个王少奶奶,也诸多不如。”   吴氏冷下脸,扯了扯嘴角。   “不过是个外室,你真以为,光凭一张脸,就能让他在外头待一辈子?”   说完,她不再理会,径自追了出去。   菊叶忍着脸上的疼,上前道:“小姐,这吴氏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还是避着些吧!”   “避?”崔元淑摇头,“我难道还能避一辈子?”   “可是……”   菊叶不忍,她们主仆二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不准哪日就被磋磨死了。   崔元淑抚上她的脸颊,笑了笑,轻声道:“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辱过我的人。”   无论是崔家,还是崔九贞,亦或是王夫人,吴氏。   她都记着!   王家里,王衍带着昏迷不醒的王夫人回来,立即就惊动了王贡。   问起缘由,吴氏支支吾吾地只说了因为崔元淑,听到这个人,他立即就明白了。   “衍儿,你是非要我们王家因她不得安生是不是?”   【忘记说了,我在南京,好阔怕,完全不敢出门了。】 第195章 死灰   王衍面对王贡的指责,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低下头,一时无法反驳。   “你自个儿好好想想,为着个女人,自毁前程到底值不值。”   说完,王贡拂袖离去。   走到院外,他摇摇头,这个儿子终究是废了,再如何指望也无用,不若看看其他儿子。   想到这里,他朝前院走去。   留下的王衍在王夫人跟前侍疾,吴氏是个机灵的,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把握的很好。   就像现下,她只默默地替王夫人擦拭着手,对于王衍,是一句话没说。   看着她,王衍不知在想着什么,突地,收回了目光。   “劳你照应着母亲了。”说完,他转身出了屋子。   一出去,便命人去打听了费家的事,他虽对费懋中动手,但不至于将人打的多重。   皇上此番只罚他王家,却不过问缘由,未免太过偏心。   难道就因为崔家,而如此薄待他们王家?连他们王家立下的功绩,也不放在心上。   若是真如此,未免太过凉薄!   不知怎么的,他想到了之前崔元淑说的话,一瞬又立即清醒,摇摇头,将那些杂乱的想法挥出去。   此时,崔家里头,崔恂心情不错地调试着琴弦。   王家和费家的事他当然清楚,不仅清楚,还掺和了一脚。   正所谓自个儿送上门的把柄,不抓白不抓。   琴弦声响起,突地被一声脚步打断,他抬头看去,就见一个黄衣的少女惊慌地抬起头,有些拘谨。   他想了想,知晓了这是谁,“过来找贞儿的?”   马琴脸颊微热,两手攥着衣角,垂下头去,“是,无意打搅……您,还请恕罪。”   没有计较称呼,他颇为宽和,淡淡地笑了笑道:“无碍,顺着身后的路直走,再左拐就能到颉芳斋了。”   说完,低下头继续拨弄着琴弦。   马琴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福了福,招呼了丫鬟离去。   她回过头,崔恂还是坐在那方亭子里,禾青的宽袍衬得他极为清俊朗目。   若不是崔九贞的父亲就好了。   眼中有些失落,也没叫自己的丫鬟瞧见,待到了颉芳斋,她重新换上笑脸奔上前。   “我今儿个可是专程来送请帖的,这回不许拒绝,不然我可不理你了。”   崔九贞扬眉,“你家又要办什么宴呐?”   两人进了厅里坐下,马琴吃了口茶,才道:“赏花宴,我知道你去过了谢家,看过谢家桃花林,不过我们家也不差的。”   想了想,加了句,“保管你不会失望就是。”   崔九贞明了,若是从前,她定然不打算去的。   毕竟有着崔元淑在,没事儿也会寻个几分事出来,麻烦的很。   而如今,京中都已知晓她这个崔家大小姐,若再继续躲着避着,未免教人觉着太孤傲。   再者说,往后嫁进了谢家,也避免不了,总不能一辈子不出去打交道。   见她应下,马琴高高兴兴地将带来的帖子递上。   粉色帖子,烫金的花边,倒是符合这宴会的意义。   里头簪花小楷写的字很是柔美清丽,一看就不是马琴能写出来的。   这样的笔力,恐怕也是出自大家族培养,想了想,很快就知道了是谁。   “你这嫂嫂的字功底不错。”   马琴听了,笑道:“你怎么跟我嫂嫂一般,她也夸你的字闺中难见。”   “哦?她看过我的字?”   “说是好几年前,在寺里见过你写的几行字。”   崔九贞惊讶,她倒不知还有这么一回事。   “咳,也就字能看看。”除了这个,她琴棋画都不太会。   原主应当是不错的,但她没学过。   又说了会儿话,马琴见着天色已晚,便告辞回去了。   临走前也不忘唠叨几句,让她别忘了赴宴。   再经过花园子时,那亭子里已经没了身影,马琴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过了几日,崔九贞如约出了门去马家赴宴。   她今儿个穿了身月白色的银线刻丝衣裙,头上也只戴了珠花,淡妆宜人,说不出的清丽温婉。   当然,忽略她时不时晃悠的脚,看着也确实赏心悦目。   到了马家,从侧门上了轿子进内院,一路上来迎人的婆子丫鬟们络绎不绝。   待到了宴客的地儿,她下了轿,就见一穿着淡紫色锦绣花纹衣裳的妇人走来。   约摸二十上下的年纪,鹅蛋脸,眉眼很是温和,仿佛天生带了几分笑意,教人好感顿生。   “几回下帖,可算把你盼来了。”   她上前牵了崔九贞的手。   “是我的不是,胡嫂嫂莫怪,只是之前忙着,空闲的日子也少。”崔九贞说道。   “哪里的话,你们家的事儿我也听说了。”   两人进了院子,一股脂粉味儿飘来,香是香了,可太多了就未免有些熏人了。   她有些不适地按了按鼻子,也避开了那些打量她的目光。   胡氏是个通透的,见她如此,便将她引到了一间小厅内,“琴儿与我说过,你不喜味道浓的,也不喜人太多,那就坐在这儿,只偶有几个人过来歇歇,不会吵着你。”   “那便多谢胡嫂嫂了。”她弯唇笑道。   胡氏点头,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又安排丫鬟们伺候好,这才去招呼旁人。   不一会儿,马琴过来,额上冒着几许汗气,坐下就连吃了两杯茶水。   “气死我了,那姓焦的若不是嫁进了章家,怎会能过来,还一副清高的模样,作死了。”   她皱着鼻子嘀咕道。   崔九贞起初不在意,但听到章家便愣住了。   “你说的嫁进章家的人,可是那个焦婉君?”   “原来你也知道她啊?”马琴撇撇嘴,“也是,就她那性子,谁不知道。”   崔九贞沉默了,她抿紧唇看着不知何处,失神着。   她没记错的话,张璟后来娶的白月光正是焦婉君,也是这件事,压倒了原主,让她心如死灰早早去了。   所以这会儿,焦婉君应该是刚成亲没多久咯?   五年后,等章家父子相继离世,焦婉君守孝三年,最后在焦家的劝导下,以及张璟的诚意打动下,改嫁给了他。   也逼死了原主。   【河南的亲们挺住啊!在这样的天灾面前,温暖会一直陪伴你们,一起加油!】 第196章 捧月   想到这里,她心口有些闷得慌,抬手按了按,眉头微蹙。   马琴注意到,关切询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难道是太闷?   她特意叮嘱过不完点熏香来着,门窗也通着风。   “无碍,只是想到了些事儿,有些不顺罢了。”   崔九贞朝她摇摇头。   马琴见此,松了口气,嗔了她一眼,“吓我一跳。”   “对了,你说的……章家少奶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马琴想了想,“反正跟我不是一路的,整日端着身份,清清冷冷的一张脸,反正,谁不知晓她才情出众啊!”   崔九贞模模糊糊有了些影子,这焦婉君应当是个容貌才情都极为出色的。   否则,又怎会教张璟惦记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才终于抱得美人归。   “你若是碰上她,可别让着她,反正我是瞧不惯那德性。”   马琴嘟着嘴,朝外头看了眼,一片片笑闹声,也不知在说着哪个姑娘。   崔九贞瞧她对焦婉君这样不喜,径自笑了,正好,她也不喜。   临近中午,众人移步到院子里用饭,哪里已经摆好了饭桌,身着各色衣裳的丫鬟穿梭其间。   美酒鲜花不等,一簇簇的点缀着周遭,一眼瞧去,怕是入了什么仙宴。   崔九贞的位置靠前,与马琴坐在一块儿,长桌上摆满了吃的,都是按着她们的口味。   不由地再一次感叹胡氏嫂嫂的贴心。   目光正盯着一盘酥肉,就见袖子被拉了拉,她抬眼望去,又朝马琴示意的地方看了眼。   一个身着淡蓝色比甲,白纱挑线镶边裙的女子映入眼帘。   她容貌的确清艳,绾着髻,但要说多绝色却不至于,可那眉眼间的清冷孤傲,却生生衬的她与旁人不同。   让得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瞧到她。   忽地,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焦婉君转过眸子朝她看来。   两人目光相视,崔九贞还未多想,就见她朝自己微微颔首。   见此,她也矜持地还了一礼,不再看她。   马琴在一旁看了看,啧啧开口,“你俩在一块儿还真能装。”   崔九贞一顿,这丫头怎的尽说大实话,睨了她一眼,道:“我总不能输给她不是。”   原主可以输,但她不可以。   马琴想着,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有些可惜。   “若刘姐姐她们在就好了。”   一个年关过去,从前常玩儿的人不是嫁人了,就是出不了门。   着实少了许多乐趣。   “你若想她,下回咱们寻个日子,一块儿去刘家看看。”崔九贞提议道。   马琴眼前一亮,立即应了下来。   “崔大姑娘。”与她们隔了一个桌的女子说道:“从前甚少瞧见,往后可要多走动才是。”   说着,朝她举了举酒杯。   崔九贞也抬起酒杯还了一礼,“自然,我不常出门儿,往后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姐姐莫要与我计较。”   那姑娘闻言,立即笑道:“都是姐妹,何须多礼。”   她这也是试探,见着崔九贞不难相与,其他人也纷纷开口,一来二去,也都说上了话。   不过崔九贞不太会应付,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回上那么两句。   有马琴在,倒也不至于冷场。   其中还有去岁谢家乞巧晏见过的,不免多问了几句,崔九贞耐心回答。   “……听说那一趟还促成了真正的姻缘,拨乱反正,也是奇事。”   有姑娘掩唇笑道。   众人想起来近日听到的传闻,一个个都来了兴趣,就连胡嫂嫂也竖起了耳朵。   “崔大姑娘,你与谢二公子定下亲事,就没出过什么事儿?”   一个黄杉的女子好奇地询问道。   在座的都知道谢二公子有些邪门儿,女子近身都没什么好果子吃,更甚的,命都能搭上。   这久而久之,也就只能远观,不敢近前了。   可这崔九贞好像不一样,起初大伙儿都还在等着,可这么久过去,好似并未真正出过什么事儿?   “祖父去护国寺请主持为我算过,好像是八字与他极为合得来,是以能化险为夷,成就佳话。”   “竟是这样?”   “那这么说,其他人都是八字不合,才一碰着他就倒霉咯?”   众人惊奇起来,一想到从前那些事儿,皆啧啧不已。   有的明显不信,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悄悄按住。   这种事儿听听就好,她们说多了可就错了。   “看来,崔大姑娘与谢二公子还真是天作之合,这缘分,真是斩也斩不断。”   “是极是极,听说谢二公子很是护着崔大姑娘,上车怕摔了,下车怕崴了,恨不得挂在身上呢!”   “总之,比那王衍不知要好上多少。”   “……”   崔九贞一顿,场面顿时寂静下来,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其中一个姑娘连忙赔罪,面色惶恐。   “崔大姑娘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其他人也尴尬不已,却没有开口劝慰,崔九贞瞧着,勾了勾唇。   是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不过,这尴尬倒是真的。   “好了,高高兴兴的地儿,提起这等恼人的事儿作甚,大家该吃吃,该喝喝。”   胡氏发话了,看向崔九贞,“你也莫放在心上,这群丫头难免有个嘴快的,也没什么恶意。”   崔九贞笑了笑,“自然,总归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该知道的都知道,没什么好瞒的。”   见她这么说,众人松了口气。   有些人赞扬起她的大度来,一说一笑,颇有几分众星捧月之意。   与之相对的另一边,以焦婉君为首的几个姑娘却对她们不屑一顾。   “这崔大姑娘看来也是个虚荣的,旁人说她几句好,便飘飘然了。”   说话的人看向焦婉君,“哪像咱们婉君,不与之苟同,乐的自在,活的清醒。”   “我哪有你说的这般。”焦婉君淡淡地看了眼崔九贞,遂道:“只是不喜与她人言笑奉承罢了。”   “就你这样的才难得。”   另一个姑娘接过话,崔九贞与她们一个招呼也没见过,真是失礼,怎么说,她们也年长几岁呢!   “听说崔大姑娘颇得帝宠,又有太子护着,你们还是当心些,莫要说错了什么话,落下把柄。”   几人听焦婉君这么说,不得不闭上了嘴,纵使心中不满,也不敢真的当面去说。   【希望大家都安好,能够相逢于未来,爱你们!】 第197章 撞上   筵席过后,众人吃了会儿茶,此时春光正好,胡氏吩咐人将一盆盆花搬了上来。   马家人擅长花道,无论是插入瓶子里的,还是长在盆子里的,都打理的极为赏心悦目。   崔九贞也微微点头,确实比她见过的好上太多。   “你喜欢哪盆,回去我让人给你送回去。”   马琴侧过头说道,与有荣焉。   想要比她家更擅长花道的,还真找不出第二家来,是以,每年都会赠出去一些。   普通的,一两盆足矣,至于来往亲近的,自然是连带着瓶子也一块儿送出去。   崔九贞没有客气,崔家确实在这块儿上不太擅长,从前温氏掌家,顶多也就置了个花房。   加之崔家自老夫人离世后,便没办过筵席,这些自然也就落下了。   “往年不少人应个景,作上几首诗,今年你们可有准备?”   胡氏笑问道。   崔九贞和马琴皆是一僵,迅速低头喝茶。   注意到身边的人同自个儿一般,马琴颇为惊奇,“你可是帝师孙女,躲个什么?”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神色淡淡,“你看她们一个个的,跃跃欲试,争抢着要名要利,多索然无味?”   马琴扬眉,点了点下巴,好像是这样。   那些嘴脸她都看腻了,不就是会作几首破诗么!她从前都没好好学,否则,哪里轮得到她们。   见她接受了自己的言论,崔九贞松了口气。   她哪里会作诗啊!自认才华还不到那个地步,不过,若是勉强,也不是不可以搬搬前人留下的。   但她自认为脸皮还没厚到那个地步。   正巧瞧见她躲避的模样,挨着焦婉君坐的女子拉了拉她,道:“你瞧那崔大姑娘,莫不是与马琴一般,肚里没墨,连个首诗也作不出来的。”   “不会吧!她可是帝师孙女,父亲又是二甲进士及第,怎会连首诗也不会作?”   有人惊讶道。   焦婉君也朝崔九贞看去,其实她会与不会,与自己并无干系,只是,如此张扬显摆,倒着实惹人不喜。   不等她出声,身边的人便开口了,“崔大姑娘,早先听闻你才情出众,今儿个不若就由你起个头,也好教我们姐妹见识一番,崔家与我们这些人家有何不同,代代出能人。”   崔九贞朝她看过去,将几人的脸都收入眼中。   她淡淡道:“我对这些毫无兴趣,恐怕还不如几位姐姐,若作出来也是给祖父和父亲丢人。”   “崔大姑娘哪里的话,如此谦虚,莫不是看不上我等?”   胡氏忍不住了,打断她们道:“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崔大姑娘不喜与人往来,甚少赴宴,更别说再外头吟诗作对了,你们也别为难人家。”   那姑娘闻言,却是不依,“不过是作首诗罢了,崔大姑娘连这个面子也不肯给?”   马琴皱眉,这般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崔九贞按住想要说话的马琴,看着那女子道:“这样吧!吟诗作对我的确不喜,不过,若不嫌弃的话,我可帮你们起头之人记下所作诗词。”   胡氏闻言,立即拍手,“这个好,你的字可是我见过闺阁中最好的了,有几年没见过,如今想来造诣更深了。”   原本还想纠缠的女子一听这话,便没了声,她朝焦婉君看去,“什么字,还能有婉君你的字好?”   几人附和起来,皆对一来就众星捧月般的崔九贞很是看不顺眼。   “胡嫂嫂谬赞了,不过是练的时日久罢了。”   崔九贞对这点儿还是自信的,原主五岁由老太爷亲自启蒙拿笔,而她亦是自小就练习书法。   两人加起来至少有二十年的功底,难道还会输给这群小丫头?   她挺直了腰杆儿,很快就有人上了笔墨,胡嫂嫂今儿个高兴,亲自动手替她研磨。   崔九贞颔首道谢,随后看向众人,“你们谁先来?”   在座的人相视一眼,不是不想做起头之人,只是,这回却是有些虚了。   在崔九贞跟前,万一人家瞧不上自己的诗词怎办?   于是乎,众人将目光投向了焦婉君,从前崔元淑,如今没了她,却还有焦婉君在。   两人皆是颇负盛名的闺阁千金,才情自是出众,旁人当然要逊色几分。   见着众人都看向自己,焦婉君也只好开口,她想了想,道:“风滥起水烟轻渡,一日春来百花开,今朝年少锦丝骑,香车宝马踏红青。”   崔九贞在她话音落下后,片刻功夫也收了笔。   写的时候没觉着,写完了再看,这焦婉君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   反正这诗,她作不出来。   崔九贞观赏了一番,搁下笔,朝焦婉君笑道:“章少奶奶好文采。”   焦婉君颔首,只见她起身上前,在看到宣纸上那几行苍劲又不失秀美,傲气又带着稳重的字,顿时深了深眸子。   其他人也纷纷提裙,像个花蝴蝶般地涌了上来,伸头看去。   胡嫂嫂双眼大亮,拿起纸仔细看着,道:“好诗,好字!”   这比起她前几年看的字,更为惊艳了,虽还有些从前的痕迹,但明显更为突出现下的。   两相结合,又有了更深的造诣,着实教人惊叹。   “这字和诗就送给我了,你们二位可愿意?”胡氏看着两人道:“回头我多送你们几盆花。”   崔九贞自然没异议,左右不过几个字罢了,而焦婉君亦然。   她一贯清高,脸色左右都一个样,胡氏也没计较,只满心欢喜地将宣纸收了,妥妥安放好,准备回头再裱起来。   心思各异的众人较之前安分不少,就连那几个起初看不惯她的,也没再开口。   回到座位上,马琴立即凑了过来,“我就知道,你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你瞧,那焦婉君怕是不高兴了。”   崔九贞弯唇,本事自然还是有的,她可不仅仅是书法厉害,撩弟弟更厉害呢!   瞧见焦婉君起身离席,她也没在意,反正不高兴的又不是自己,管她什么事儿。   又坐一会儿,期间有几人也献上了几句诗词,不算多惊艳,却也不错。   后头,胡氏提议去瞧瞧府里盛开的桃花和垂丝海棠。   正好的花期,若不瞧上一瞧实在可惜,崔九贞不得不应邀跟着去了。   要她想,不如找块地方窝着,没事吃吃茶,抖抖脚,不比攀比来攀比去舒服?   到了桃花林,她朝马琴道:“我想找个地儿坐,这里可有什么清净点儿的地方?”   马琴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这人怎么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实在懒!   “有倒是有,我带你去。”   她拉了她,朝一条小道儿走去,不远处就是座假山,旁边有个临水的亭子。   她指了指,“就那儿吧!我去吩咐声,送些零嘴过来伺候你。”   崔九贞弯起眉眼,道:“那便多谢马小姑娘啦!”   马琴皱了皱鼻子,不过还是高兴地蹦走,崔九贞带着玉烟走去。   刚绕过假山,立即又收回了脚,顺道转身捂住了撞上来的玉烟。 第198章 执着   突地被拖回去,玉烟有些不明所以,睁大眼睛眨了眨。   崔九贞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玉烟立即点头。   放开她,两人贴在假山后,偷偷地朝亭子里看去。   “小姐,那不是章少奶奶吗?”她们之前还在筵席上见过的。   崔九贞没说话,她看着亭子里的两人,直到另一个人从身后拥住了焦婉君,很快又被对方挣开。   她抿唇,吩咐玉烟,“你去告诉马琴,我寻别的地儿待着,让她不必来这儿了。”   玉烟看了眼假山后头的方向,有些不放心,可崔九贞催促她,她又不能不应。   只好道:“那您莫要乱走,就回方才的地儿等着,奴婢一会儿就回来。”   “我知道了。”   玉烟见此,立即提着裙摆,在几株桃树的遮掩下,悄悄离去。   崔九贞看清了亭子里的另一人,张家张璟!   该说,不愧是痴等了那么些年的白月光么,竟然是这时候就开始了。   乖乖,章家的这顶绿帽戴的可真稳啊!   亭子里,焦婉君冷着脸,背对着身后的人,闭了闭眼,道:“别再过来了。”   “婉君,我……”   “我已是章家妇,他人妻,你就放过我吧!”   张璟脸色白了白,目光不肯移开,执着地看着那道不肯转过来的身影。   心中酸涩难忍,“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不舍吗?这桩婚事,我其实可以……”   “别说了,这是我自小自定下的,章家也待我不薄。”   “那我呢?”   张璟突地上前,将她身子扳过来,低头看她,“你告诉我,那我呢?”   焦婉君抿唇,扭过头去。   握着她的双手渐渐收紧,明显感觉到疼,可她却没有阻止。   许是放任吧!至于到底放任的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良久,张璟才松开了她,神色落魄。   真是讽刺,他这样的人,怎么就偏偏栽在她身上呢?   见他松手,焦婉君也松了口气,毕竟在外头,突然被他拉过来,也不晓得有没有人瞧见。   “你回去吧!外头想必来了人,若是看到不好。”   “不好?”张璟扯了扯嘴角,“我若不在意呢?”   “可我在意!”   焦婉君抬头看着他,清冷的眉眼有丝复杂却稍纵即逝。   她退后几步,道:“我已嫁为人妇,你也放弃吧!就当我们,从不相识!”   张璟冷了眼,“他章家就这么重要?从不相识,你竟为了他,要与我从不相识?”   他是真的生气了,焦婉君察觉得到,可她又能如何。   见她沉默,张璟明白了,他嗤笑,转身撩了袍子离去。   焦婉君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上前两步,却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停下。   相逢何必曾相识,既已作他人妇,又何必再执着于从前!   看完了整个过程的崔九贞了然,心中有了许多猜测。   她转身,低头避开桃树枝离去,却拨弄了一树的桃花雨。   焦婉君察觉到动静,立即看过去,招了不远处的丫鬟过来一道朝假山后走去,却没见着人影。   “不应该,明明有人的。”   她看着地上,确实有几个属于女子的脚印。   “少奶奶,这怎么好?”丫鬟看向她。   焦婉君抿唇,“你去打听打听,谁来过这里。”   “是……”   丫鬟福身,额上冒出冷汗,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得了,她们奶奶的名声,岂不是就毁了。   焦婉君从容地走另一条道来到前头,她抬眼望去,三三两两的姑娘正聚在一块儿折花的折花,玩闹的玩闹。   好似并没有什么异常。   另一边,坐在石桌前吃茶的崔九贞总算缓了口气,马琴在她对面,一脸怀疑,“你怎么跟个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将杯子里的茶喝完,才道:“我问你,焦婉君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嗯?”马琴来了兴致,伸着头,“怎么,你也看她不顺眼是不是,我跟你说,除了那几个穷清高的,哪还有人同她亲近。”   “她何时嫁入章家的?”   马琴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约摸去岁腊月吧!”   崔九贞点点头,那会子她正好守小功。   张璟的事她从前未过问,心思都也放在王家身上,又有温氏作乱,倒是真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白月光在。   正想着,马琴扯了扯她,“这不,人过来了,你瞧瞧,回回装的跟个不是人间烟火的仙女儿似得。”   看着就做作。   崔九贞顺着目光看去,就瞧见焦婉君迈步走来,她身形高挑,容色出众,桃花林下自成风骨。   确实比旁人出挑的多。   四目相视,焦婉君顿了顿,上前道:“那边不如这儿清净,我可能在这儿躲躲懒?”   马琴撇嘴,却不得不应下,“你坐就是,还有人拦着你不成。”   焦婉君没有在意,而是看向崔九贞,目光在她头上的几片桃花瓣上停留一瞬,微微弯起嘴角。   “崔大姑娘头上的花倒是落得好,又为你增了几分颜色呢!”   “许是走来的时候,吹了阵风落下的。”   她按了按头顶,确实有几片花瓣,却没有摘下。   站在她身后的玉烟低着头,不敢出声,尽量保持常态。   焦婉君垂眸,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抿了口,目光低垂间,想要打量桌子下的脚。   奈何裙摆过长,她瞧得并不清楚。   “崔大姑娘可要走走?这样的好春色,只坐在这儿瞧未免可惜。”   “不必了,我平日里在家也是能坐着就不走动,章少奶奶不若自行去赏春。”   焦婉君颔首,也没什么好说的,起身打算离去,她临走前又突然回头道:“之前瞧你从林子后出来,还道你喜春色,正想拉你去瞧瞧海棠呢!”   “我只路过林子,并未去后头,怕是你瞧错了吧?”   她一边说道,一边按住了马琴的手,让她没有开口打断。   焦婉君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道:“是么,那许是我瞧错了吧!”   崔九贞笑了笑,并未再搭话,在她点头示意后,自己也颔首回礼。   马琴看着人离开,这才开口,“你不是之前去过后头,怎的……”   崔九贞按住她的唇,“嘘!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感谢大家的票票支持,近几年真的天灾人祸不少,注意安全,浙江的宝贝们也要注意台风!】 第199章 不耻   马琴拨开她的手,眼珠子转了转,凑近道:“怎么,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莫非是与焦婉君有关?   这么一想,立马就来了兴趣,非要缠着崔九贞给她说说。   拗不过她,崔九贞只好道:“你可知张璟与焦婉君有何过往?”   “他们俩?”   马琴想了想,好似并未听说过有什么过往啊!   “难不成,他们俩有什么?”   “我也不大确定。”   “你方才在后头不会看到什么了吧?”   马琴想到今儿个前院也来了不少人,自家这场赏花宴本就是为着兄长的婚事而操办。   张璟来府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以他的身份,难道还有人敢将他撵出去?   “焦婉君的事儿,我着实了解的不算多,要说这两人有何干系,也没听说过。”   马琴摸着下巴思索。   “不过,焦婉君与章家自幼便定下了婚事,你知道的,章家一门清贵,章家公子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俊才。”   崔九贞扬眉,“唔,那这么说来,焦婉君嫁的还不错。”   “哼,那自然是了。”马琴撇嘴,“也不看看她祖父是个什么样……”   言语间颇为不耻,崔九贞听她嘀咕着,这才算了解。   身为算不得良臣的焦芳的孙女,若非嫁入了章家这样清贵的人家,恐怕也来不了马家的宴。   毕竟这两家不太对付来着。   只不过,这章家人的命可不太好,若说原主经历的崔家下场凄惨,那这章家也不遑多让。   章家老太爷不仅送走了妻子,一年之中又送走儿子,孙子。可谓是子丧孙夭,白发人送黑发人,尝尽了人世疾苦。   到最后,连个孙媳妇儿还都改嫁了。   崔九贞心中感叹,这焦婉君如此,一般人都视为不祥之人,也就张璟会力排众议,死也要娶她了。   可怜原主就成了挡路石,也只有死了个干净,好给人家让路。   没过多久,有人寻到了她们,硬是将她们拉去看看垂丝海棠去。   崔九贞推脱不得,只好跟上。   临近溪边的海棠林里,马琴回过头朝崔九贞得意笑道:“怎么样,我们家这海棠可有谢家那桃花好看?”   崔九贞嗔了她一眼,什么都比较,真是拿她没法子。   “好看,各有千秋。”   “哼!你偏心,论起花,我家可是最多的。”   马琴不依,周围摆了长桌凳子,可坐下吃茶赏花。   两人走哪儿坐哪儿,索性也就不动了。   胡氏发现她们,嗔了几句便没再管她们。   溪对岸的水榭里,马家大太太与二太太坐着,身边还跟着几个少年。   “你瞧,那些个姑娘个个如花似玉,看的我都眼花了。”   “那你是挑中了没有?”二太太笑道。   大夫人微笑,看向儿子,“憧儿可有喜欢的?”   被叫到的少年转过头,朝对面看去,“儿子觉着那个白衣裳的好看。”   “哦?”大夫人闻言伸头望去,其他人也纷纷投去目光。   有人认出了她,“这好像是崔家的姑娘。”   有些距离,看的也不是太清楚。   “那不是已经与谢家定了婚事么?”   “倒是可惜了……”   大夫人叹口气,对着失落的儿子指了指,“你瞧,穿水蓝色衣裳的也不错。”   马家的小儿子闷闷不乐,不过还是顺着她说的看去。   是不错,就是差了些味道。   天色渐晚,赏花宴也差不多结束了,已经有姑娘带着两三盆花陆续离开。   崔九贞也准备回去,胡氏给她准备了一盆粉十八学士,以及极为珍贵的剑兰。   一看就这两盆就不好养,崔九贞硬着头皮接下,让人小心翼翼地先去放置在马车里。   送到侧门口,马琴正和她说着话,就见一阵嘈杂声传来,抬眼看去,就见谢家的二公子朝这儿走来。   衣袂飘飘,容颜如玉,踏步而来尽显风姿,只见他看着崔九贞,仿佛在他眼中只看得到她一人。   崔九贞扬起笑容,两人旁若无人地相视着。   马琴有些牙酸,心也酸。   “有劳了。”他垂眸朝马琴和胡氏见了一礼。   两人回礼,胡氏笑道:“既有人接你,我们也就不远送了。”   崔九贞心里正甜蜜着,脸颊泛着微红,福了福道:“嫂嫂和琴姐姐快回吧!”   胡氏笑而不语,只催促着她们赶紧上车。   谢丕没有多言,伸手扶着崔九贞小心翼翼地登上车,随即自己骑了马跟在马车一边护送。   看的旁人是羡慕不已。   胡氏目送他们离去,拍拍马琴,“这崔大姑娘是个有福气的,瞧谢二公子这模样,往后定是疼得不行。”   马琴撇嘴,“没九贞,他那一身晦气,谁敢近身呐!”   胡氏捂住她的嘴,朝四周看了眼,好在人都差不多散尽,无人注意。   “说话当心些,别往后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马琴噘了噘嘴,到底是没再开口。   路上,崔九贞掀开车帘看向骑在马上,与马车并排走着的人。   她笑道:“你怎么突然来接我了,之前都没说起。”   “正好下课,左右无事便过来了。”   “哦?”   崔九贞扫了眼他新换的袍子,之前都与她一块儿乘车,这回偏偏要骑马,生怕不知道他与自己的关系似的。   心中忍不住偷笑,不过,见到他微红的耳尖,到底没忍开口拆穿他。   马家里头,胡氏和马琴送走了全部客人,这才得以歇息。   刚想去正房,就见自家哥哥迎面走来,拦住她询问了崔九贞。   她眼角一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别想了,你瞧瞧你浑身上下,哪点儿如那谢丕了,要是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关键你是从头到脚没一点儿突出。”   就这还想人家崔九贞?   但凡多照照镜子,也不至于有这勇气啊!   马憧被她一番言论给气的脸色涨红,他咬牙,“你、你、你活该嫁不出去。”   马琴双眼一瞪,“那不都是你娶不到媳妇儿,看看大哥,再看看你,丢不丢人。”   哼了一声,她昂首阔步推开马憧就离去。   跟她吵嘴,这厮自小就没赢过,何必呢!   若她为官,她都能让那群文臣武将三天抬不起头来,自家哥哥这是近日过的自在,忘形了啊!   【大家多多支持国货,才知道汇源破产了,好几家国货都在亏损还给同胞们捐款,值得尊敬!】 第200章 骚啊   天边最后一丝晚霞散去,崔九贞也顺利回到了府中。   东苑,刚到厅内给老太爷请安的崔九贞就瞧见了沈茂君,他正坐在下首,咧着嘴笑着。   也不怕那张脸皮笑多了,老的快。   见过礼,她和谢丕坐在一旁,太子与沈茂君凑一头,相谈甚欢。   崔九贞将带回来的两盆花拿出来,老太爷眉头一扬,“十八学士,剑兰,这马家真舍得,竟然给你这两盆花带回来。”   “孙女给她们写了幅字,作诗的是焦家的孙女,那胡氏嫂嫂似是颇为喜爱字画。”   “焦家?”老太爷半眯着的眼睛睁开,皱了皱眉,“莫非是焦芳那一支?”   见他知晓,崔九贞忙地点头,“正是那家,听说他们与马家不合,不过那姑娘嫁入了章家,因而得了几分面子。”   “哼!小人也。”   老太爷冷哼一声,遂命梁伯去准备晚饭。   再看沈茂君,太子还在缠着他,“……我往后每月有两日休沐,你过来带我一道儿去玩儿。”   沈茂君冒出冷汗,“殿下,小民可不是有空子玩儿的啊!这平日里忙的紧,您跟我出去了,也无用啊!”   笑话,要真带个太子出去鬼混,那他岂不是危险了?   皇帝知道了,能饶得了他?   “嗯哼!”老太爷发话了,“莫要胡闹。”   太子鼓了鼓脸颊,不甘心,又朝谢丕看去。   后者默了默,道:“若能按时完成课业,休沐时我便亲自带你出去。”   闻言,太子双眼一亮,能出去总比不能出去的好。   至于课业,他咬咬牙,做就是了。   晚上用饭时,崔恂也过来了,他对沈茂君这孩子的印象很是不错。   只能说,那张嘴,却是够厉害,好话说尽,也不教人觉得奉承太过。   当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崔九贞心里感叹道。   “晚上太晚不若就在府里将就一宿。”崔恂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说道。   原也就客气一番,哪里想沈茂君听了,立马接话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崔恂笑了笑,“无妨……”   “那我也住东苑吗?”沈茂君觑了他一眼。   闻言,崔恂一噎,喉头里的话堵在一块儿,一时不知怎么说。   沈茂君咧开嘴,好像有些过了,他讪讪笑着,也不再开口。   谢丕没眼看,转过头去。   “咳……”崔恂缓了缓气氛,“东苑恐怕没地儿了,就跟我住前院吧!”   沈茂君有些可惜,不过这儿可没他挑的份儿。   就是不能离崔老先生近些了。   晚些时候,他将带来的消息交给了谢丕,让他递到崔九贞手中。   他今儿个来的目的就是这其中一个,待谢丕将东西拿给崔九贞,看完,她惊讶道:“这祥瑞阁身后竟然有这么多家人支持,难怪能够与麒麟阁争辉。”   谢丕看了眼,瞧见上头写的几个人家,扬了扬眉。   “有利可图,自然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说的是。”   可这样,麒麟阁岂不是就危险了?更别说近日还有王家以及几个小家族参与其中,蹦哒得不行。   若是真教他们继续发展下去,早晚要将麒麟阁踩到脚底下,再吞并了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么大块肥肉,谁不想要?   放在从前她定然不会过问,可如今她与麒麟阁绑在一块儿,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当然得齐心协力了。   励志搞死别人,不能让别人有机会搞死自己。   翌日,崔九贞早早收拾了就去寻还未离开的沈茂君。   瞧见她,沈茂君颇为惊讶,“哟,弟妹这是准备送我呢?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说着,他刷地一下展开了折扇。   崔九贞懒得理会他这骚包模样,径自道:“我问你,祥瑞阁背后聚集了这么多人,你可有把握干过他们?”   提起这事,沈茂君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沉吟道:“难说,我这几年虽将麒麟阁发扬光大,背后也有几个世家参与。”   “但祥瑞阁毕竟也是有些年头了,底蕴不小,再加上近日拉拢的家族不少,我们确实处于微劣之势。”   “竟然这般严重么!”   崔九贞皱眉,看来情况比她想的更为严重。   见她担忧,秀美深蹙的模样,沈茂君忍不住宽慰道:“不过你也甭担心,他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哦?你是有什么计划了?”   “这……”   “我还不能说?”   崔九贞不满了,斜睨着他,“还想不想来我家吃饭了?”   得得得,都是祖宗,得罪不得。   沈茂君只好道:“你想想,这么多世家聚在一块儿,往小了说是联合赚钱,往大了说,未免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崔九贞闻言,眸子一亮,明艳的容颜在晨光下晃得人眼睛一花。   沈茂君摇扇的手微微挡了挡,不敢多瞧。   “结党营私恐怕不够。”   她通过自家祖父知晓不少当今的性子,若是要严惩,只怕还得往大了说。   “哦?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宁王和安化王之事,你可知晓?”   “这……”   他摇摇头,并未多说。   崔九贞颇有深意地弯起唇角,眼眸狡黠,活像只偷了鸡的狐狸。   “你说,若是将这些聚集在祥瑞阁背后的世家打上他们其中一人的烙印,朝廷会如何?”   沈茂君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她,“乖乖,看不出来啊!你这一出手,竟是比我还狠。”   崔九贞风轻云淡地掸了掸袖子,道:“谢夸,一般般而已。”   沈茂君更为欣赏了,脸皮够厚,生意才稳,这个合伙的人找的真是对味儿。   “既然如此,那这祥瑞阁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沈茂君挥着折扇,“这么大块肉,可要吃上好久呢!枉我还想放他们一条生路,谁承想,老天不许。”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还带着些无奈。   崔九贞睨了他一眼,啧了声,“你好骚啊!”   沈茂君挥着折扇的手腕一顿,遂咧嘴道:“你也不赖啊!”   两人相视一眼,笑意同步。   “这小狐狸真危险!”   “这小狐狸真狠!”   还好还不是敌人!   两人心中同时想道。 第201章 不妥   “在说什么?”   谢丕从廊间走来,看着站在屋檐下有说有笑的两人,不知怎么的,有些堵得慌。   崔九贞回头,见他袖子挽起,袍角还沾着些许泥渍,看模样,硬是从后头的菜地里回来的。   “我们能说什么。”   沈茂君瞥见他紧抿的唇,心中啧了声。   这弟弟还真是惹不得,“好了好了,我这就走。”   他说完,立即提起袍子就走,谢丕神色稍缓,对崔九贞道:“起的这样早,可用过早饭了?”   “用了碗粥,也不饿。”崔九贞笑道,“你和太子在地里干活儿?”   “老师说要排些菜苗,让翻翻土。”说着,他看了眼崔九贞。   许是起得急,她穿戴简单,除了一身水白的衣衫,头上也未戴任何发饰,只用根发带绑着。   不觉清淡,反而比平日更显得温婉秀丽。   他眸子深了深,忍不住勾起她肩上的一缕发丝,“方才在与他说的什么?”   崔九贞好笑,缠住他的手指,“我能说什么呀!无非就是麒麟阁的事儿。”   她也不介意他身上沾着的泥渍,靠在他身上,蹭了蹭,“起来的早,又困了,要哥哥抱~”   “嗯哼!”   崔九贞立即弹起,飞速站好,只见老太爷从厅堂里走出来,板着脸。   谢丕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抬手行礼,“老师!”   “嗯!”老太爷捋了捋胡子,随即瞪了眼低着头看向一旁的孙女,“搂搂抱抱,不像话!”   崔九贞头更低了,谁知道他会突然出来啊!   不过也是她忘了,沈茂君本就是临走前来请安告辞的,老太爷在厅堂里也不奇怪。   所以说,她和沈茂君说的话,又听到了多少?   偷偷觑了眼老太爷,见他也睨着自己,立即收回目光。   这个沈茂君,定是故意坑她的。   “祖父,那……我先回屋了。”她说完,赶紧福了福就跑。   老太爷没说话,只看向谢丕,几次张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谢丕疑惑,好似不大懂。   叫他如此,老太爷叹了口气,“咳,她一直都这样儿?”   谢丕脸上微红,垂下眸子,带了几分羞涩,道:“贞儿……率真可爱,也并无不妥。”   老太爷闻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张老脸顿时绷不住了,孙女这般留不住,难不成就这么想嫁出去?   他气呼呼地背着手去了菜地,谢丕则是理了理袖子,准备去换身衣裳。   只是弯起的嘴角,昭示着他心情还算不错。   崔九贞回到屋里,懊恼地锤了锤脑袋,怎么今儿个这么倒霉呢!什么事都教老太爷撞见了。   不一会儿,黄妈妈过来了,知问过安后,询问道:“小姐,浴佛节您如何安排?”   “浴佛节?”崔九贞散漫地抬眼,“初几来着?”   “下月初八,也没几日了。”   崔九贞点点头,“照旧吧!往年如何,今年也如何。”   黄妈妈低头应下,“是,奴婢回头就去准备。”   说着,她又说起其他事来,听到芙儿的名字,崔九贞微愣,“怎么,她还没放弃呢!”   真以为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下,能对她父亲做什么?   黄妈妈也是一脸鄙夷,这种女人她见的多了听的也多了。   无非就是想爬床,博个前途罢了,也不瞧瞧自个儿配不配得上她们老爷。   说完话,黄妈妈退下了,崔九贞歪在炕上,想到浴佛节一事。   她记得从前都是崔元淑去拜祭的,京城里每到这个时节便热闹的很,花果供奉,张灯结彩。   崔九贞没见过,这回倒是可以去瞧瞧,算起来也不过十来日。   她想了想,写了封信让人递到马家去,马琴这么爱热闹,定然不会少。   至于刘湘婉,她身子不好,这样热闹的场面,反而不好,免得惊着。   马琴很快给了回复,两人也因此一来二去的,更亲近了。   到了四月里,天儿便热了起来,初八这日,艳阳高照,崔九贞穿着素净,连脸上的粉也不敢多抹,就怕出了汗热花了。   这日,老太爷也难得给了太子和谢丕的假,两人同崔九贞一块儿早早地出了门。   在街口碰到等着的马家一行人,便一同前行。   护国寺前,香火鼎盛,人来人往间,檀香缭绕。   也不知寺里烧过了多少香。   谢丕搀着崔九贞下车,后头的太子就只有丑不拉几的刘瑾搀扶,他嫌弃地拨开,还是走到了崔九贞身边。   马家人原想行礼,可在外头又不好行大礼,暴露他的身份,只得略行了一礼。   太子原也不计较,挥挥手便双目放光地看着周围。   外头果然比宫里热闹多了,人也比宫里好看,连那些施豆的和尚,瞧着都眉清目秀的。   他咧着嘴,就像是带出门儿的小子,什么也没见过,稀罕着。   拿起几个木雕,他撇撇嘴,“这玩意儿还没老先生一般的手艺,也敢拿出来卖?”   崔九贞立即捂住了他的嘴,朝面色不满的小摊贩赔罪,“对不住,我家弟弟不懂事儿。”   说完,拉着他就赶紧离开,太子正因着那句弟弟失神,心中怪怪的,却不讨厌。   后头的刘瑾总算找到了机会,上来就训斥,“大姑娘好大的胆子,殿下是什么身份,岂是你能称作弟弟的。”   谢丕顿住脚,回头朝他看去,目光凉凉。   刘瑾脖子一缩,遂想到自己没错,便又挺起腰杆儿。   太子回过神,皱眉睨了刘瑾一眼,“住嘴,有你说话的份儿,孤……我现下在外头,称呼什么的,随意就好。”   说着,他咧开嘴角,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崔九贞。   “这还差不多。”崔九贞得意地挑了眼吃瘪的刘瑾。   再得宠又如何,还不是拿捏得死死的。   一行人继续朝大殿走去,后头跟着的马家人也松了口气。   马太太悄声吩咐马琴,“往后得了空,便多往崔家走走,大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没见着太子被她唤作弟弟,都没见着一点儿不满。   这说明什么?   恐怕殿下哪日是真认下这个姐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这种人,当然要交好了。   马琴有些不适,她与崔九贞交好,又不是冲着这点儿去的,为何扯上这些,教人厌烦。   【我们这里竟然要做三次核酸检测,还好我还绿着,希望我一直绿下去】 第202章 泄气   见着她神色不豫,胡氏笑道:“母亲,这小辈们的事儿就让她们自个儿琢磨,若是太过刻意,恐怕崔家也会不喜的。”   马太太闻言,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也就不再勉强。   再看自家小闺女,说两句不中听的就使脸子,真教她给惯坏了。   “你呀!往后这脾气谁受得了你,这么大了,也挑不中个合眼缘的,莫不是要把天下的青年俊才都给你找来。”   马太太嘀咕着,“跟你二哥一样不省心。”   上回的赏花宴,她左右挑了几个,自家老二都说还成,但就是不肯松口。   也是气得她半死。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都是讨债鬼。   只希望佛祖保佑,能赐下两段好姻缘。   大殿内,一股药草香和着檀香飘来,有的人正饮着佛水,有人献着花果,诚心礼拜。   崔九贞也跟着马家长辈等人做完了一套,寺外的街上热闹着,太子已经按耐不住。   见此,崔九贞询问谢丕,“你母亲和嫂嫂她们不是早就到了,我们先去拜见,回头再出去看看热闹?”   谢丕颔首,“母亲应是在禅院歇息,我带你去。”   这么一说,正好马家也顺道要去拜访,便一块儿走了,路上,马太太注意到离她们不远处的人,不免多看了几眼。   护送谢夫人过来的是谢丕的大哥,兄弟两人碰到面儿,便带着太子和去另一头禅院说话。   禅房里,谢夫人天没亮就起身礼拜了,这会儿将近午头便有些累了,当真身子不如从前。   孙氏在一旁服侍着,也累得不轻。   “你今年又是第一个礼拜的?”马太太佩服,“这年年都第一,论起诚心,谁也比不过你了,难怪得了这么两个好福气的儿媳妇。”   谢夫人与有荣焉,一手拉着孙氏,一手拉着崔九贞,得意道:“那是,我谢家运气好,才有这么几个福气的。”   看得出来,谢夫人对崔九贞是极为满意的,马太太有些艳羡。   可惜儿子不争气,那会子没有轮到他给太子当先生,否则,保不准这姻缘就是她家的。   心里想归想,不过马太太掩饰的好,一点儿也没露出来。   谢夫人没拘着小辈,便让崔九贞和马琴自个儿去玩了。   马太太这才说起,“我方才来时好像瞧见了王家夫人,似是也在这禅院,你们两家若碰上,她免不得要酸上几分了。”   谢夫人冷哼,并不在意,“她酸就让她酸去,在佛祖面前,她还敢蹦哒什么,什么没脸没皮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从前瞧着倒也还有些风范,如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看来王家的事真是逼急了她,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谢夫人颇为不耻,好在自己和她同姓不同宗,否则还不得丢死人。   马太太是个话多的,打听的也多,平日里最好三两妇人一块儿闲话。   连城西那些事儿,她都能打听到,这不,一通说完,谢夫人和孙氏都颇为惊讶。   “没曾想王家如今闹得这般难看,这吴家若是也在京地,怕不是要闹得更大。”   “吴家?”马太太摇头,“一个卖闺女的,会闹什么。”   谢夫人对此颇为不耻,还好崔九贞这婚事退了,否则真嫁入这样的人家,还不得受苦一辈子。   哪像他们谢家,她可不会给媳妇儿罪受。   ……   外头,崔九贞与马琴派人寻到谢丕,几人准备去街市上逛逛,也不知何时,马家的二公子也跟了过来。   马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过来作甚?”   “母亲说好好看着你,这人多眼杂的,当心有人冲撞了。”   马憧说着,余光睨了眼与谢丕以及太子等人站在一块儿的崔九贞。   瞧他这德性,马琴便知晓什么缘由了,拍拍他,“瞧见没有?”   她朝谢丕扬了扬下巴。   马憧一顿,紧接着又见她朝自己扬了扬,道:“还不明白?”   “马琴,到底我是你哥哥,还是他谢丕是你哥哥?”   许是声音过大,就见崔九贞几人回过头来朝他们看去。   马憧立即收敛神色,如沐春风地笑了笑,下一刻又看到谢丕的冷眼,顿时泄了气。   马琴哈哈大笑,气得他恨不得揉乱那一头发髻。   但又怎么办呢!自己的妹妹,也舍不得揍。   太子转过头,皱了皱鼻子,“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谢丕神色淡淡,眼中露出不屑,不论有什么图谋,都不可能。   “走吧!不必理会那些无关紧要之人。”   说着,他牵着崔九贞的手,再没放开过。   后头跟着马憧瞧见,心碎了一地。   倒是马琴,欢乐的不行,跟着崔九贞吃吃喝喝,搜罗了不少好玩的东西。   另一边,禅院里,王夫人带着吴氏,礼拜过佛后,她是怎么也不肯出禅房半步了。   隔了几间就是谢家住的地儿,她怎么也不愿瞧见那一家子,碍眼的很,免得刚好的身子又气病了。   “你自去歇着吧!我累了,想小憩会儿。”   她打发着吴氏。   闻言,吴氏也没多在意,京地确实繁华,她来时也没多瞧,现下倒是可以再仔细看看去。   “儿媳告退!”她服侍王夫人躺下,便退出了禅房。   屋里头,王夫人总算松快些了,闻着檀香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一点点推开,有影子落在地上,随着关上的门,也进了屋里。   睡梦中,王夫人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猛地睁开眼就见着一根麻绳正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渐渐收紧。   “来……呵……”   她伸手扯着脖子上的绳子,脸色瞬间涨得红紫,那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却不给她机会。   手中几道加大,愈发收紧。   王夫人死死地盯着他,瞪大了双眼,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不再动弹。   那破裂的指甲在被子上生生划出了几道痕迹,凌乱不堪。   刚放开手的人索性掀开了被子,将她的衣裳也扯破,只余几根布条挂着。   做完这一切,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他又从窗子跳走,快速地消失在禅院里。   门外,伺候的丫鬟听了听,里头安静如初,似乎并没有什么声响,便放下心,抱着刚得的福袋坐在门口。   直到过了平日里午歇的时辰,丫鬟这才有些奇怪,敲了敲门,“夫人,可要起?”   里头无人应答,她想了想,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刚踏进去,哇地一声,立即吓得跌在地上,手脚发软。   “夫、夫人……” 第203章 怀疑   “夫、夫人……”   连着唤了几声,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应答,终于相信,这是出事儿了。   “来人啊!出人命了……”   丫鬟跑出门去,惊哭声响起,在隔壁房小憩的嬷嬷立即惊醒,过来一瞧,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   “夫人这是……”她颤抖着,来到床前,“天杀的贼人,竟敢在佛门圣地做出这种害人性命的事。”   “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很快,闻声赶来的其他人也到了门前,床上的人虽被嬷嬷遮掩起来,可一地的碎布却教人明白发生了何事。   在得知人也没了时,过来的几人更为惊讶了。   谢夫人和马太太也赶了过来,原就隔着几间屋子,两步就到,这会子过来正巧瞧了清楚。   谢夫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之前还谈论的人,现下就这么没了,还是在这种地方。   恐怕不是件小事。   周围的几个夫人吩咐报案的报案,通知王家的通知王家。   一时间,禅院里一团乱。   马太太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一脸惊惶地拉着谢夫人,“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在佛门前出了命案,还是官家夫人,恐怕得大理寺亲自出手。”   谢夫人点点头,只是,她想的不免要比马太太想的多些。   护国寺的事儿没有被立即传出去,为了避免引起众人恐慌,主持亲自过来压制了此事。   同时,大理寺和刑部也调了人过来,这件事很快被上报。   正在街市上玩的起兴的太子一行人突地被拦住告知此事,崔九贞很是惊讶。   “王夫人,你确定是王衍的母亲?”   来寻他们的是碧珠,她确信地点点头,“是,且还是被……”   她靠近偷偷说了几句,崔九贞睁大眼睛。   原本玩闹的兴致都给浇没了。   谢丕并没有多少表情,只扶了扶她的肩,朝碧珠吩咐道:“我带他们回去就好,你且回去同我母亲说,让她早早回府,寺里不可多待。”   “可夫人想见你。”碧珠看了眼崔九贞,“奴婢可送大姑娘回府,二爷,夫人今儿个受了惊,您就去瞧瞧吧!”   崔九贞闻言,立即赞同,“谢丕,你先去看看伯母,我和太子先回府等你的消息。”   碧珠松了口气,还好崔大姑娘识大体,省事儿不少。   谢丕没有拒绝,自家母亲找他定然是有什么事儿,他没有再耽搁,吩咐好碧珠和其他人,便快速离去。   太子舔着饴糖,不以为道:“不过死了个妇人,这就要我们回去了?我还没玩儿够呢!”   “死的不是寻常百姓,是朝廷命妇,不一样!”   崔九贞耐心安抚道。   太子鼓了鼓脸颊,他当然知道了,那王家的妇人罢了,他记得。   “真是扫兴!”   手中的饴糖也没了味道,塞给刘瑾后便不再说话。   马家兄妹相视一眼,这个时候再留着也不合适,便提出了告辞。   “想来母亲那里也在等着,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马琴对崔九贞说道,两人又约定了下回去刘府的时间,这才分开。   未免出什么意外,崔九贞带着太子上了碧珠带来的马车,在护卫的护送下离开街市。   马车里,见着太子还气鼓鼓的不高兴,崔九贞只得哄他,“回去咱们去池塘里钓鱼,晚上你想吃什么,我亲自给你做,可好?”   闻言,太子矜持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目不转睛。   “听说老先生养的猪肥了……”   “那不行。”   “那……那就其他的都来一样吧!”   说完,他小心地觑了她一眼,崔九贞默了默,那句话还能收回吗?   见她不说话,太子急了,“你放才说的,孤想吃什么你都给孤做。”   崔九贞扬起笑脸,只好道:“当然了,说话算话嘛!”   太子这才放下心来,得意地扬扬头,总算没有再生气。   另一边,谢丕寻到自己的母亲,看了眼朝自己使眼色的大哥,随即来到谢夫人面前,行礼道:“母亲!”   “你还好意思叫我!”谢夫人猛地拍桌而起,“你自个儿瞧瞧,都干了什么好事!”   谢丕眉头微跳,兄长谢正忙地扭过头去,装作没瞧见。   “母亲这话何意,儿子做了什么让您气成这样?”   谢夫人闻言,见他神色并无异样,却还是不大放心,决定再诈一诈。   “你还说,王夫人的事不是你干的?”   “我?”   谢丕冷了脸,他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件事。   “母亲,儿子在您眼中就是这样的?”他撇过眸子,“再如何,我也不会与一个妇人计较。”   谢夫人眉头微松,一颗心终于落定,她犹豫地又询问了声:“真的?”   谢丕咬牙,气道:“假的!”   听他这么说,谢夫人总算打消了所有的疑心。   不是他就好,这个臭小子真是害她白担心了。   这是,谢正才开口,“母亲,您瞧,我都说了不可能是二弟,您非不信。”   谢夫人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德性,为了只狗都能设计断了人家条腿,万一真是他做的,这祸岂不是闯大了。”   更何况,从前为了狗,这回为了未婚妻,指不定什么都能做出来。   谢正尴尬地摸摸鼻子,瞧见自家弟弟的脸更冷了,立即不再开口。   母亲也是的,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道。   “天色不早,儿子明儿个还要上课,就不多留了,劳烦兄长好生送母亲回府!”   谢丕心中闷的不行,草草行礼后不愿再待。   真是不死都教自个儿母亲给气死了,出了这样的事,竟怀疑到自己儿子身上。   谢正送他出去,抹了抹汗,松口气道:“你也甭怪母亲,她也是担心你,怕你遭牵连,毕竟王家这事儿可不小,锦衣卫都派出来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的突然死了?”   “咳,听说不大光彩,怕是遇到采花大盗了。”   谢丕一噎,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谢正也稀奇,这采花大盗,竟好这口?   那王夫人都年近四十的人了,啧啧。   “不一定。”谢丕想了想,道:“能在这样的地方作案,对方并不怕暴露,反而像是故意露出马脚引人追查。”   【感谢团团的小靴靴打赏,还有大家的票票支持,比心~】 第204章 不和   谢正一顿,“嗯?你是说,对方在有意扰乱视线?”   他神色正了正,若是如此,恐怕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死的偏偏又是王家夫人,这倒也算了,可这王家夫人与崔家和谢家都有干系。   这回又是住在一个禅院里头,恐怕免不得要牵扯几分。   思及此,他让谢丕赶紧回去,自己也快步回了寺里命人赶紧启程回府。   此时,收到消息赶过来的王衍,在看到自家母亲盖着白布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摇摇头,“怎会如此,母亲怎会突然没了……”   刑部的人见此,叹了口气,上前道:“王公子,据丫鬟口供,令堂是午歇时为贼人所害,不过,禅院里并未有人瞧见过有可疑之人。”   王衍抬眸,眼眶发红,“贼人,什么贼人,能够闯入女眷所在的禅院,将我母亲害了,还没一点儿踪迹?”   这也是刑部和大理寺要调查的事,此案疑点太多,死的又是命妇,当真棘手的很。   王家夫人的事,浴佛节后,突然地就闹得沸沸扬扬起来。   外头怎么说的都有,又是采花大盗奸杀,又是与奸夫有染被害,死时衣不蔽体。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因着王夫人死时又有几个夫人去看了,其他不论,但衣不蔽体这点却是真的。   原本王贡死了发妻,正是伤心怜惜的时候,徒然听闻这样不堪的传言,险些气得连灵堂都掀了。   无论事实如何,这样的传言出来,就是丢他王家的脸。   堂堂王家的夫人,不清不白地死在外头,如何还能入祖坟?   没有抹去姓氏已是极大的宽容了。   灵堂内,王衍跪在棺前,看着自己父亲毫不留恋地离开,双眼冷下,心也跟着冷了。   这个家中,从此一心一意只为他的人,已经没了。   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烧着纸钱的吴氏,声音微冷,“母亲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   吴氏顿住,一身孝衣的她脸色苍白,面对他的质问,她毫不软弱。   “母亲午歇便让我退下了,她禁不得一点声响,也未留丫鬟和嬷嬷在房里伺候。”   出事的时候,她还在许愿池中放生,待她得知消息时,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过突然,她一点儿没反应过来,好好一个人,怎的说没就没了。   王衍移开眼,他想了许多,自己母亲根本不是死于偶然,崔家,谢家,甚至自家后院里那些人都有可能。   “和离或是休书,你自个儿选一样吧!我会派人将你安然送回福建。”   “和离?”吴氏睁大眼睛,“休书?你竟还想休了我?”   “你我本无情意,若非母亲相逼。我也不会娶你。”   王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本就不喜吴氏,更不想娶她。且,这回母亲出事,若她在身旁伺候,又怎会如此?   见他如此冷硬,吴氏也笑了,她看着眼前的棺木,只觉得讽刺。   “我不会和离,你也休不了我。”   “不要做这些无用之功,你知道,我早有心爱之人,即便你做了王家的少奶奶,我也不会再碰你一下。”   “我是堂堂正正嫁进王家的,凭什么要给旁人让路?”吴氏冷笑。   他想的倒是美,竟打上这样的主意,“当初我要走,是你们王家求着哄着我留下,如今,三两句话就想将我打发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王衍皱眉,面色不大好,“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   “你当然能做得到。”   他不语,看向她。   吴氏扬起下巴,“继续做我的相公,我吴家女没有被人休还的道理。”   “吴氏,你别不识抬举!若是和离,你还能再嫁,我若休妻,你下半辈子可就毁了。”   “休妻?你要是不怕我去顺天府告你王家,你就休。让让世人瞧瞧,母亲刚去,就将她亲自挑选的儿媳妇休弃,好给外室腾位置。”   “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往后还如何在世人眼前立足!”   王衍脸色铁青,吴氏也毫不退缩,他要真敢做,她也绝不会客气。   回吴家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相反,留在王家,如今没了婆婆,往后掌家的便是她。   如何选择,是个傻子都知道,王衍有外室又如何,只要她一天不死,那个崔元淑就休想爬到她的头上去。   瞪着她良久,王衍才收回目光,道:“你最好不要后悔!”   吴氏冷哼,不予理会。   想她退步,不可能!   王家的案子在京中成为了人人茶余饭后的闲话,几日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王贡想着早些结案,草草翻过去,可王衍不同意,父子俩也因此关系一度降到了冰点。   即便同门进出,除了见礼,两人不再多说一句话。   这日,崔家迎来了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崔九贞得知他们要见自己问些话,并没有过多惊讶。   等她去了会客厅,一瞧,不仅是老太爷,连太子和谢丕,还有崔恂都在厅内坐着。   来的大理寺卿和顺天府尹,左右看看,两人抹了抹汗,一一见礼。   老太爷眯着眼睛,示意崔九贞坐下,才对两人道:“有什么话就问吧!”   大理寺卿期期艾艾地应了声,又快速地看了眼太子。   “咳,崔大姑娘,本官今日过来,是想询问你与王夫人之事。听闻崔、王两家退婚后,关系便一直不大好,前不久更有在麒麟阁打起来一事,可是属实?”   崔九贞点头,“不错,我们确实有些不和,大人,请问这件事与王夫人被害有何关系?”   大理寺卿顿了顿,道:“王夫人的死,是有人蓄意报复,并非偶然,本官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彻查清楚。”   “大人的意思是,怀疑我咯?”崔九贞扬眉。   话音落下,老太爷等人的目光皆转向了大理寺卿。   额角瞬间冒出冷汗,“本、本官不、不是这个意思,我……”   实在看不下去的顺天府尹推开他,道:“只是例行问话罢了,所有得罪之处,还请老先生和大姑娘海涵。”   老太爷闻言,这才冷哼一声,又微瞌上了眼。   顺天府尹见此,继续道:“敢问大姑娘,事发当日,您身在何处,做什么,与什么人在一块儿?”   太子听的不耐烦,“她当日一直与孤在一块儿,怎么,你们连孤也怀疑么?”   “这……”   大理寺卿和顺天府尹默了,却并未开口反驳。 第205章 证据   太子拍案而起,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两人竟然怀疑他的品行。   “混账东西,孤要砍了你们!”   大理寺卿和顺天府尹立马跪下,“殿下恕罪,下官什么也没说呀!”   顺天府尹也应和,“下官觉着,此案有人在混淆视听,疑点重重,并非怀疑殿下您。”   太子皱眉,根本不相信这两张嘴。   方才,他们可不是这样想的。   “咳……”老太爷发话了,“太子,让他们把话说完,咱们行的正坐得端,不怕!”   闻言,太子这才放过两人,不过也因此盯上了他们。   最好别给他逮到机会,否则定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两个老眼昏花的东西。   崔九贞理了理当日的事,这才缓缓开口,“我当日拜访过谢夫人后,便与谢二公子,太子,以及马家七姑娘,五公子去了街市,期间并未再回过寺里。”   她神色坦荡,目光直视着两人。   “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王家夫人也在寺里。”   大理寺卿和顺天府尹相视一眼,以他们的经验来看,崔大姑娘这番模样确实不像是有所隐瞒。   只是世家内里关系复杂,崔、王两家又有些龃龉,也只能先从这儿入手。   顺天府尹想了想,道:“可否劳烦崔大姑娘将当日所行写下,与我带一份回去备用?”   崔九贞扬眉,这府尹倒是聪明,不过这件事她确实没做过,自然也不会怕。   当下吩咐人去准备笔墨,她提笔将当日的事写下,确认无误后,命人递给了他们。   盯着太子和崔恂的眼神,时不时还有崔老太爷的压迫,大理寺卿和顺天府尹得了东西立马行礼告辞。   早知道便和刑部侍郎去谢家了,崔家这一趟真是比跑十个谢家还累。   两人离开崔家后,忍不住讨论这桩案子起来。   “你说,这人绞杀了王夫人,又破坏了她的衣裳,却没有别的痕迹,怎么瞧也是有意而为。”   顺天府尹头疼道。   不仅杀了人,还毁了王夫人的名声,这招数实在恶毒。   “这平日里结仇的,也就崔家这么一家吧?”   至于谢家,倒还算不上,当然,麒麟阁也在内。   只不过,交给个了锦衣卫私下里盘查。   大理寺卿叹了口气,“崔家着实不好办啊!听说两家的仇怨不止表面上的一点,其中又牵扯上麒麟阁和祥瑞阁这样的商户。”   当真是一团乱麻。   不排除崔大姑娘记恨王夫人,而买凶杀人,否则,禅院那样的地方,凶手怎会轻易进出,了解王夫人的动静。   但,人家有太子作证,他们能如何?难不成将人请到顺天府吃茶?   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谢家也是同样的情况,谢夫人被例行询问后,便没了事。   至于马家,通过几人的求证,也都一一证实了她们所言非虚。   如此,这个案子就这么搁置了起来,不过,在追寻凶手的踪迹上,却是没有停过。   王家内,王夫人停灵了七日便草草下葬了,如今府中中馈都交到了吴氏手上,不过见她年纪轻,王贡便扶持了一个姨娘共同打理。   王衍冷眼瞧着,眼见着庶出的兄弟也渐渐活跃了起来,偏又没法子阻止。   祭拜过母亲后,他带着一身酒气去了城西的别院,迎到憔悴不少的王衍,崔元淑心疼地泛起泪花。   “衍哥哥,你这是何必呢!”   “淑儿啊……”   王衍靠在炕上,身后垫着大引枕,眼中是她模糊的面容。   一时这种复杂难辨。   菊叶端来了醒酒汤,他却不想喝。   “我从未想过,母亲会就这样走了,死的不清不白,父亲却不肯彻查,只想草草了事。”   崔元淑抿唇,拧了水盆里的帕子为他擦着脸。   过了片刻,才道:“衍哥哥,夫人的事,就这么搁下了吗?”   “搁下?”王衍睁开眼,“不可能,我一定会找到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禅院那样的地方,若无人接应,外男怎可随意进入,还知晓夫人的屋子,淑儿觉得,这恐怕就是场设计好的阴谋。”   王衍徒然一怔,也想到了这点。   但,那日禅院里住了那么多人,又如何知晓是何人所为。   连三司也未查出痕迹。   “你说的不错,能知晓母亲的位置,定然也熟知母亲。”   他想到了崔家和谢家,其实一早就怀疑过,更在官府面前提出过这点,只是实在没有证据。   崔元淑放下巾帕,拉着他的手道:“衍哥哥,夫人的仇虽要报,可你也要保重自己才是,莫让夫人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王衍似是听进去了,点点头,不一会儿便禁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替他盖好毯子,崔元淑出了里间,菊叶正后者,见她出来轻声道:“小姐,王府里似乎不大平静,那几个姨娘近日都蹦哒的很,其他房也不敢管大房的闲事儿。”   崔元淑踏出门,抬头看着月色。   已经是下半月了。   “随她们折腾着,趁着还能蹦哒,就多蹦哒点儿。”   “那……少爷……”   “他会振作起来的。”   崔元淑弯起唇角,神色悠然,毕竟现在除了那条路,他已经没得选了。   王家又能容他到几时,那几个庶出兄弟没了压制,又有王贡抬举,怕是早晚得生出心思。   至于仕途,即便往后高中,当今恐怕也不会瞧得上。   如此,他还有的选么?   翌日,天儿忽地下起了大雨,急促的一阵过后,天儿也多了几分冷意,尤其是到了晚上。   崔家,冒着雨赶过来的沈茂君带着一身潮湿的冷意,也带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厅堂里,见到老太爷,他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北直隶那边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尸体身上带着不利于大姑娘的东西。”   “可知是什么?”   老太爷还未发话,谢丕便率先问道。   沈茂君神色凝重,“我的人只打听到有书信,且,恐怕现下已经送到府尹手中了。”   老太爷不语,谢丕看了他一眼,垂眸道:“老师,可要学生亲自走一趟顺天府?”   “不必,明儿个他们自会过来!”   老太爷没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神色也较往常多了分冷意。   【感谢亲们的月票红包,爱你们,今天加更,应该会有点晚~】 第206章 不利   沈茂君看看老太爷,又看看沉默下来的谢丕,两人不急,自己却急了。   “老先生,这件事非同小可,难道您不打算安排一番吗?”   “一动不如一静,动了就不一样了。”   老太爷心中想的,可要比他们想的多。   “你那麒麟阁的事都安排好了?”   “这……”沈茂君竟然听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颇为拘谨道:“差不多了,正好近日锦衣卫在查。”   老太爷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朝梁伯吩咐道:“去把书房里东西拿给他。”   梁伯看了眼沈茂君,应下了。   老先生给他准备的东西?   沈茂君心里疑惑,不由地朝谢丕看去,结果人家正皱眉想着什么,半点儿眼神未分给他。   得了,他已经不重要了。   待梁伯将东西拿给他,他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沈茂君看著名册,只觉得烫手。   这样大的动作,也不怕那两位直接反了?   “天色已晚,你便在附中留宿吧!”   老太爷吩咐完,背着手径自离去。   沈茂君拿著名册,苦了脸,“昳中,你说这真要牵扯上这些人,麒麟阁届时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吧?”   谢丕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那又如何,你若能吞了祥瑞阁,届时还有人能动得了你?”   沈茂君这么一想,似乎也对,到那时,除非皇室想动,不然还真没人敢打他的麒麟阁主意。   这么一想,他咬咬牙,就当豁出去了。   “所以,大姑娘的事怎办?这回八成都是冲着她来的。”   提起这事,谢丕顿了顿,才道:“破绽太多,大理寺不会那么傻。”   沈茂君点点头,不论如何,总归这消息已经送到了。   房里,正披着衣裳歪在炕上看书的崔九贞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着雨声显得尤为突兀。   “这么晚了,是谁?”今晚守夜的玉烟伸头询问。   “是我!”   闻声,她连忙过去开了门,就见摇晃的廊灯下,谢丕撑着伞,一身寒意扑来。   玉烟赶紧让了路,将他迎了进来,“二公子!”   说着,替他收了伞。   谢丕应了声,进去就看到正朝他望来的人,瞧见她手中的话本子,没有多在意。   “晚上少看些,当心伤着眼睛。”   “如何少看?这漫漫长夜的,不多看些书打发时间,怎么睡得着?”   崔九贞弯唇,狡黠地笑起。   谢丕摇摇头,思及自己来此的目的,询问道:“你近日可有书信落在外头?”   “嗯?书信?”崔九贞奇怪,“我除了从前与刘姐姐通过信,近日就是跟马家姑娘通过两回信,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谢丕想了想,将沈茂君带来的消息与她说了。   崔九贞惊讶,放下了话本子,“这是冲着我来的?”   她能想到的敌人,也就那么一个,这么看来,还真是嫌疑最大。   不会真的是她做的吧?   “明儿个三司来人,你不必怕,问什么如实回答便好。”   谢丕说着,起身准备离去。   崔九贞却拉住了他,仰头道:“你就这么相信我,若真是我做的呢?”   谢丕垂眸看她,牵住了她的手,“若真是你做的,也无碍。”   他必定会倾尽全力护着她!   崔九贞笑了,支起身子在他脸颊落下一吻,道:“不早了,哥哥快回去歇息吧!”   谢丕颔首,径自出了门。   待她走后,崔九贞脸上的笑意这才淡下。   玉烟在一旁将话本子收了,斟上茶,“小姐,此事分明就是有意栽赃给您,那人真是歹毒。”   “歹不歹毒另说,不过这魄力是真教我刮目相看。”   “小姐知道是何人所为?”   “你想想,谁不想我好过?”   玉烟立即想到了从前的二小姐,她震惊,“不会吧!这么做,未免也太……”   王夫人与崔元淑的事她们也听过一些,却不曾想闹到这般地步了。   崔九贞没有说话,她想着,若此事是崔元淑做的,那么只能说这些日子长进了不少。   翌日,崔家果然迎来了三司的人,这回出动的还有督察院左都御史。   原本也不必三司前来,奈何他们手中收到的证据实在对崔家大姑娘不利。   就连皇上都过问了,他们自然不敢轻率。   朝太子行过礼,几位大人说明来意,“我们想要一些大姑娘从前写过的字集,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这是极为客气了,老太爷也不会不允,崔九贞神情镇定,让玉烟去准备。   “敢问大姑娘,此物可是你所有?”   大理寺卿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上头绣着梧桐,这样的荷包在她那里,随便都能找出几个。   崔九贞认了,“我院子的织锦用物都绣有梧桐,看模样是我的不错。”   大理寺卿点头,为了证明她没说谎,还特意让人拿了几个出来分开收好作为证物。   待玉烟拿了一叠字集过来,刑部侍郎也接了过来,查看一番,眉头紧锁。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奇怪。   “敢问大姑娘,这些字迹为何有些不一样?”   “我这几年一直琢磨柳体,久而久之,便结合从前的颜体练了现在的字样。”   两位大人默了默,这字着实是好字,颜筋柳骨,却与之前他们所得到的书信上的字有些差别。   也就是说,崔大姑娘现在的字迹与那书信不一样,那书信更像是几年前所写。   着实令人头疼。   “实不相瞒,我等得到证物,这荷包里还装着些宝钞和银两。”刑部侍郎看向崔九贞,“大姑娘,这些证据对你可不利。”   此时,就连太子听懂了,这八成是哪个王八羔子栽赃陷害呢!   “书信可有带来?”一直未语的老太爷开口了。   大理寺卿想了想,拿出得到的证物,亲自递给了老太爷。   打开看了眼,字迹乍一看确实是出自崔九贞之手,但却不是这两年的字迹。   且,仿的确实可以以假乱真。   “这并非我孙女的字迹,想必你们也有所察觉,对方既然会混淆视听,那栽赃嫁祸自然也不在话下。”   几人点头,他们既然亲自查案,自然不会随意抓人定罪。   “是,只是,还有一事可否请大姑娘回答。”   “几位大人尽管问,九贞知无不言!”   “大姑娘可与什么人结过怨?”大理寺卿询问道。   崔九贞闻言,笑了。 第207章 私权   “要说结怨,与我想干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想必几位大人来时也都了解过了。”   她说完,那几个也都有了数,这案子不好办呐!   几人心里想着,见着问也问完了,该拿的东西也拿了,几人便不再多留。   临走前,大理寺卿道:“若这案子开堂,有需要大姑娘出面的,还望莫要推辞!”   崔九贞应下,“自然,也请几位大人能还我一个清白。”   “大姑娘放心,本官绝不允许手里有冤案发生。”   说完,几人又对太子和老太爷行了一礼,这才离去。   厅堂里,崔九贞吐了口气,谢丕上前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会儿无声安抚。   崔恂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唯有老太爷神色自若,没有多说,带着太子离去。   不管如何,这课还是要上的,太子一看是去书房的路,登时垮了脸。   “老先生,大姑娘都惹上命案了,你还有心思给孤上课啊?”   “只要崔家还没倒,你就得好好念书上课。”   老太爷不给他反对的机会,太子撇撇嘴,即便上课也没了心思。   他在想,这些世家也是有意思,后宅能出这么多的麻烦事儿来,怎的比宫里还精彩?   “老先生,你就不担心吗?”到了中午下课,太子忍不住问道。   说起来,他都有些担心呢!   老太爷合上书,背着手出了书房,“她做没做过,你们不是都清楚,行的正坐得端,有甚好怕的!”   他说完,风轻云淡地离去。   太子鼓鼓脸颊,这老头子就知道装,别以为他不知道上课时都走神了。   平日里上课回回抽他一两次,今日愣是一次没有。   还不明白?   想到这里,他询问了下人崔九贞的踪迹,去了后头找她。   屋里,崔九贞正在翻看自己从前的字迹,就见太子大大咧咧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翘着腿,道:“怎么,可是怕了?”   眼中有些幸灾乐祸,崔九贞瞧见了,白了他一眼,“你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了?”   “呵,孤可是特意来看你的,你要是求求孤,孤不介意帮你把这案子抹了。”   这意思是要动用私权了。   崔九贞闻言,正色道:“你可别乱来,这案子我本就清白,你若真掺和了,反倒显得我做贼心虚,仗着你的势作恶。”   “孤的势怎么了,你想要,借给你便是。”   太子不以为意道。   崔九贞笑了,这臭小子,虽说往后是个混不吝的,但也有可取之处嘛!   这通关心虽未明说,可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了。   他会护着她!   “你是储君,这番话往后记得可不要再对他人说起,否则哪日真惹出了麻烦,于你名声有碍!”   虽说他也没有什么好名声,猫憎狗嫌的。   太子也并不在意,名声什么的,要来何用?他高兴自在才重要。   不过崔九贞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打消了自己出手的心思。   总归他在,无人敢轻易动她就是了。   待太子离去,崔九贞搁下了手中的字帖,问向玉烟,“我院子里的东西,从前可有丢过什么?”   玉烟摇头,“从前茗香管着库房,奴婢管着屋室,未见丢过什么,不过荷包这样的东西,咱们这么多,也指不定落到过外人手里。”   崔九贞点头,荷包这玩意儿倒是小事,至于字迹的事儿,她可是谨慎的很。   拿她的字迹来栽赃,若是旁人,恐怕还真是着了道,但她可不一样,从前和现今的字迹有相似之处却并非一样。   便是曾经给过王夫人的字帖,也是十来岁时练习的,而不是她如今的笔迹。   由此可见,对方模仿她的笔迹来源,应该是出自王家那本字帖了。   也亏得当时留了个心眼儿。   玉烟对此很是担忧,如云已经派出去打听了,还没个消息,万一真的将她们家小姐抓起来审问怎生是好。   她胡乱想着,心不在焉。   崔九贞摇摇头,比她要镇定多了。   此时,大理寺里,几人将带回来的证物拿出来一一查看,比对。   荷包绣法一样,针脚也一样,看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没错,这样的东西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但字迹就难说了。   “崔老先生说的不错,这笔迹确实有仿写的痕迹。”   大理寺卿为此,还特意让人从民间寻了几个人过来查看。   得出这个消息,他们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崔大姑娘就好。   “大人,崔家丫鬟送来一个消息,说是王夫人曾问崔大姑娘要过一本字帖回去。”   “嗯?”   几人立即有了想法,难怪这笔迹不一样,他们都盯着崔家,却忘了王家。   当下,几人立即派人去查,刑部侍郎有些犹豫,道:“王大人一直想着草草结案,说不定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左都御史惊了,“难不成这王贡还能弑妻?”   若真是如此,他必定要将王家参到圣上面前。   大理寺卿摇头,“一切还未有定论,王家的事太过复杂,如今掌家的是新妇吴氏,也免不了嫌疑,待差清后再做定论吧!”   “那个……”一直未说话的刑部侍郎道:“咱们是不是也审审崔二姑娘?”   之前所查起的人,自然也没忽略过崔二姑娘,毕竟城西闹得那事儿,以及三番两次气得王夫人病倒。   这崔二姑娘,他们自然不是没有怀疑过。   大理寺卿道:“这崔二姑娘与崔家……”   “不是早就逐出门了,自然就不是崔家姑娘,你们若真担心,就问问崔老先生,看他怎么说就是。”   左都御史说道。   王家,突然来了刑部的人,让还在面壁的王贡得知,尤为不满。   他瞧见带着过来的刑部侍郎,上前道:“不是都说了,这个案子就此了结,凶手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查什么?”   侍郎睨了他一眼,颇为不耻,淡淡地道:“这桩案子牵扯到崔大姑娘,圣上亲自过问了,命我等彻查,不得有误。”   皇上亲自过问了?   王贡一愣,还牵扯上崔九贞,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想问,可刑部侍郎并不理会他,派人将吴氏传来,例行问话。   吴氏心中惶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大人,这是怀疑我们王家吗?” 第208章 疑心   刑部侍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其他的无需过问。”   吴氏咬唇,只得应下,“是……”   “王夫人曾在崔家拿回过一本字帖,你可知这本字帖?”   “这……我不曾知晓,之前的事母亲甚少与我提起。”   “王夫人生前伺候的人呢?派人寻来,本官要问些话。”   吴氏闻言,忙地派身边的丫鬟去将人带来。   那些原在王夫人身边伺候的,她都有好生拉拢,毕竟她们共同的敌人是那个刚被扶持起来的姨娘。   等人都来了,刑部侍郎分开一一问话,吴氏听了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连崔九贞也牵扯进来了,只不过被人栽赃嫁祸的嫌疑更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道:“大人,我与崔大姑娘见过,觉得她姑娘不像是那等会残害旁人性命之人。”   “哦?”刑部侍郎拉着眼皮看她。   “大人,实不相瞒,母亲与崔元淑之间多有龃龉,几次母亲嘴里都道有她便没有崔元淑。”   刑部侍郎捻着胡子的手顿住,命人将这些话都记录在册。   “……上回在城西母亲气得病倒,后头便说过,她与崔元淑只能活一个,此事我家相公也知道,没想到这才几日,母亲便出事了。”   她说完这些,吐了口气,刑部侍郎看着她,带着几分警告,“你要知道,在本官这里,污蔑也是要追究的。”   吴氏立即保证,“大人明察,我所说都是属实,下人也可作证。”   这点她还是敢保证的,毕竟不是胡说,这些话王夫人确实说过,甚至准备去做。   只不过还未动手,便自个儿先没了。   刑部侍郎收集好证据,那本字帖的去处也有了眉目,原是送给了隔房的小侄女,那小侄女也不知何时弄丢了。   如此,线索便又断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王家手脚并不干净。   有了打算的刑部侍郎带着人离去,到了门口,看着相送的王贡,道:“王大人,你的几房姨娘,还请明儿个送到大理寺去,录个口供。”   “这……”他不解,“干她们何事?”   “本官只是例行公务,你想问,便去找皇上。”   王贡一噎,只好应下。   刑部侍郎甩袖离去,这王家真是乌烟瘴气的。   隔日,一同被传唤来的还有崔元淑,突然被官府的人传过来,王衍不放心,便跟着一块儿来了。   瞧见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姨娘,他目光微冷。   崔元淑倒是镇定,在大理寺卿问到王夫人时,回答的毫无隐瞒。   “……听说王夫人生前曾说过,有你无她,连王衍也知,你可知?”   崔元淑惊讶,却又不意外,她垂下头,神色黯然道:“夫人一向对我不喜,会这么说也是情理之中。”   王衍有些心疼,自己确实是委屈她了。   “大人,我这妇人什么都不知道,她整日在院子里,从未与外人有何联络,还请您明察。”   大理寺卿并未立即做出判定,他看着几人的神色,终是将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个姨娘身上。   见她神色有些闪躲,却并未开口说些什么。   过了会儿,待主簿记录好口供,这才放了她们离去。   一旁坐着的刑部侍郎和左都御史一道翻看着供词,三人皆对那几个王家妾室有所怀疑。   “按理说,这崔二姑娘嫌疑要更大些,但这个妾室却……”   “是人是鬼总会露出真面目,一个内宅妇人,也能收买盗匪替她卖命,这点着实可疑。”   “那这么说来,瞧着娇娇弱弱的崔二姑娘就更不可能了。”   是这么个理儿,被赶出家门的崔元淑,一无人脉,二无钱财,只能依附男人而生。   确实不太像能做到这点的人。   “因王衍之事,这妾室有了心思,是以打上正室夫人的主意,倒也说得过去。”   大理寺卿缓缓说道。   基本可以确定,这件事与那几个妾室其中一人脱不了干系,只是为了找到证据,又耽搁了几日。   终于,锦衣卫在一个叫秋姨娘的手中阻止那本正烧毁了一半的字帖,并且抓来了临摹过崔九贞笔迹的一个老书生。   用过刑,她才不得不招了这件事,将事情供了出来。   大理寺卿听得直皱眉头,“你又为何栽赃给崔大姑娘?”   秋姨娘闻言,老老实实道:“夫人与她有过仇怨,即便怀疑到她身上,崔家也能压下此事。”   届时,她便什么事儿也没有,更不会有人知道是她做的。   王贡听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秋姨娘跟了他不少年,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也是除了王衍这个嫡子外,他最喜欢的儿子。   甚至近日都动了将她扶正的心思,却不想,枕边人竟如此恶毒,做出这样的事来。   趴在地上,这秋姨娘悔不当初,“老爷,妾身,妾身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啊……”   她原本没想过的,可她禁不住诱惑,王衍已经令老爷不喜甚至放弃了。   凭什么他的儿子不可以?   她的儿子也不差的。   “老爷,妾身错了,请您一定要善待汋儿!”   大理寺卿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命人将她押下去。   “妾秋氏,买凶杀害主母栽赃他人,意图毁灭证据,数罪并罚,现收入大牢,秋后问斩。”   大理寺卿看向刑部侍郎,见他点头,便在此结了案。   在场的王贡恍恍惚惚的,左都御史瞧不上他,决定去宫里回话时,再顺道参上一本。   看过卷宗,确认无误后,几人带上去了宫里。   此时,东阁内,皇帝正听着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禀报,原本只是例行查查祥瑞阁和麒麟阁,哪里知道却挖出了这么大个根来。   还牵扯朝中不少人。   皇帝冷着脸,朝谢迁看去,“此事,爱卿怎么看?”   谢迁抬手,“回皇上,麒麟阁东家是臣的表侄,臣不好言论,以免有偏颇之疑。”   “爱卿不必如此,你的品性朕相信,就说祥瑞阁掺和的人,爱卿觉得这些人是真是假?”   皇帝在问他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疑心。   无论这些人究竟是不是藩王的人,都必定不会再重用,而已经确定的,自然免不了一个下场。   谢迁想了想,道:“臣以为,祥瑞阁能够聚集这么些人,必定有他的道理!” 第209章 过分   皇帝对他的话没有质疑,吩咐牟斌,“继续查,朕要知道准确名单。”   “臣遵旨!”牟斌领命。   话音刚落,有内侍进来通报,大理寺卿等人来了,对这个案子,皇帝也在意的很,让人进来就问了遍。   得知事情经过,又看了卷宗,气得扔在案桌上。   “小小一个妾室,也敢生出这样的心思,她真有这样的胆子!”   几人顿了顿,有没有不知道,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皇帝也无意为难他们,收起卷宗道:“誊一份出来给先生递去。”   他想起来王家的事,就是一股脑的头疼,怎么比张家还麻烦。   果然是女人多了,弊端也多。   “谢爱卿,就由你跑一趟吧!”皇帝说道。   谢迁巴不得,忙接了命令下去。   路上,他也抽空看了遍卷宗,上头还有不少漏洞,可皇帝却没深究,看来也是知晓什么,才让他把卷宗带过来。   到了崔家,经过通禀他来到东苑内,老太爷正坐在厅堂里吃茶看书,旁边儿隔着蜜饯,偶尔捻个尝尝。   谢迁每回过来,瞧着都羡慕不已,他何时也能像老先生这般自在逍遥。   “咳,老先生,这是皇上命我带来的卷宗,那个案子已经结了。”   他上前坐到下首,将卷宗放到几上。   老太爷抬眼,“结了?”   “三司亲自结了案,听说那行凶的妾室也都招了,人证物证具在。”   老太爷伸手拿过卷宗翻看起来,片刻后,扔下道:“三司如今也会偷懒了。”   谢迁摸摸鼻子,这事关系到崔家,他们拿捏不准,也是常情。   “不过,名单的事皇上已经有了定夺……”   “干我何事,与我说做什么。”   老太爷重新拿起书看起来,谢迁听得一噎。   这老先生也真是的,自个儿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就这般扔给他们的了。   过分!   他揣着手气呼呼地想道。   与此同时,城西的院子前,也停下了一辆轿子。   身着灰色长衫的人来到院门前敲了敲,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道缝,妇人伸头问道:“这位老爷有何事?”   “我找崔元淑,还望她来门前一见。”   “这……敢问您是……”   看门的老妇人犹豫,经过上回的事,她哪里敢随意放人进来。   “崔恂!”   姓崔?老妇人闻言想了想,只让他稍等,自己去通禀了再说。   屋里头,正在浇花的崔元淑听到婆子的禀报,手中水壶抖了抖,菊叶看着心疼,不由道:“小姐,不如拒了吧!”   崔元淑直起身子,却摇摇头,“他既来求,我又有何不敢见的。”   知晓菊叶在担心她,安抚道:“不必担心,我早已不是崔家的人,他也管不着我。”   说的有些讽刺,倒也是事实。   菊叶低下头,“是……”   随后,她陪着崔元淑来到门前,崔恂正背对着他们,见此,崔元淑心中冷笑。   这是瞧不上她这块儿地方么?连门也不想踏入。   听到脚步声,崔恂转身看向来人,几月不见,竟是一点儿肉没长,气色虽还不错,但眉目间却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烂漫。   明明比长女还小一岁,却已作妇人打扮,模样实在教人揪心。   “不知崔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崔元淑先开口了,听得她的称呼,崔恂愣了下,抿起了唇。   片刻后,他道:“王家实在不是什么好容身的地儿,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替你另寻个好地儿安生。”   “后悔?”崔元淑讽刺地笑了,“我从未后悔过,至于你说的他处安生,哪里又还能容得下我?况且,最好的地方不就是崔家么?”   崔恂一顿,“你要回崔家?”   这一瞬他想了许多,有欣慰有期待,有心疼。   若她真的愿意悔过,他不是不能将她接回去,哪怕族谱不能再添上她,也会尽力为她安顿余生。   可下来的话,却将他刚燃起的心浇了个透凉。   “我愿意啊!不过,我要崔家就只能有我一个嫡女,崔大人能做到吗?能为我,做到让崔九贞消失吗?”   “崔元淑!”崔恂冷了脸,“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这就要问你们了,我这样还不是你们逼出来的。”   崔元淑扬起下巴,那与崔九贞有六七分相似的容貌,神情却截然不同。   她道:“我早就说过,有我没她,有她没我,我和崔九贞之间,崔大人只能选择一个。”   崔恂抿紧唇,想也不可能会放弃大闺女,那是他的命根子。   但,就是这样,他才更愤怒。   “王家的事,你掺和了是不是?”   终于问出来了,崔元淑勾起唇,还以为他要装到慈父到什么时候,不过都是为了那个闺女罢了。   “怎么,崔大人要兴师问罪?”   “我问你,是不是掺和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崔元淑不怕他,“难道崔大人还想管我王家的事?”   崔恂听得额角青筋一跳。   “有那个功夫,不如回家好好看着宝贝女儿吧!下回,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是你姐姐,你竟然如此恶毒,陷害她……”   “什么姐姐,她何曾将我当成过妹妹,我崔元淑从来没有过姐姐,母亲也只生了我一个。”   这句话好似戳到她的痛点了,想到如今还葬在荒郊野外,无名无分的母亲,崔元淑脸色更冷了。   “崔大人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这地儿太脏,别污了您的鞋。”   说完,她带着丫鬟转身就要回去,崔恂却在这时开口了,“莫要一错再错,只要你回头,我就还是你父亲!”   崔元淑脚步顿了顿,硬生生止住眼中泛出的泪花。   她骄傲道:“崔九贞的父亲,我不稀罕!”   大门关上,将崔恂的视线也隔绝在外。   再看时,脸上已是一片泪痕。   “小姐……”菊叶也跟着红了眼。   要说方才,她不是没有心动的,在王家只能依附他人,王公子如今守孝还不能日日过来。   虽说这里一应俱全,不愁吃穿,可这样的地方哪里比得上从前在崔家半分。   “我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她崔九贞拥有的,我也一样可以拥有!”   崔元淑抹去了泪,眼神坚定。 第210章 爬床   沉着脸回到府里,崔恂一回来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一坛坛酒往里头送。   没一会儿,阖府上下就都知道了老爷今儿个心情不美。   连底下伺候的人也小心翼翼起来。   这样的事儿可不多见,崔恂虽吃酒,但平日里也有度,也就府里的老人才见过两回。   一回是今儿个,一回便是元夫人去世时,他们老爷日日买醉,府里也跟着折了不少下人。   这回,莫不是又要折些进去吧!   是以,府里头人人自危起来。   崔九贞得到消息,首先便命人去查了崔恂今儿个的行踪。   好在轿夫并不敢瞒着她,得知他下了衙后去了城西,崔九贞心里头就有数了。   城西有谁?   那里除了崔元淑能让自家父亲上心的,还能有其他人么!   也不知说了什么,让得自家父亲这般。   崔九贞想着,看了看天色,是有些晚却还是让人提着灯笼过去瞧瞧。   至于老太爷得知是什么表情?   “慌什么,又不是头一回了。”这是他的原话。   再想到晚间和太子一样扒了两碗饭,崔九贞默了默。   若不是知道是亲生的,她一定会抱有怀疑。   但,这确实是亲爹无疑!   前头书房,离得不远处的池子边,芙儿架着昏迷不醒的人挪了挪,随后一使劲儿扔了进去。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救命啊……”   随着她的叫声,离得最近的护卫被引过来了,询问道:“怎么回事,何人落水了?”   “是浆洗房的丫头,我在后头瞧见她栽进去了,你们快救人啊!”   “这……”   过来的两人接着灯笼和月色看着池塘,并未瞧见有人挣扎的痕迹,将信将疑起来。   “看着不像有人,你不会是瞧错了吧?”   “奴婢发誓,绝对没有瞧错,快点儿啊!再不下去,人可就没了。”   “行吧行吧!”   索性天儿也不冷了,初夏的夜倒也凉快,若真有人掉下去,救条命也不亏。   况且浆洗房的丫头而已,不至于太麻烦。   “我下去,你在上头看着。”其中一人说道,便跳下了池子。   芙儿看着另一个人,书房就在不远处,挡着他的的面儿肯定是过不去的。   想着,她面上焦急地提着灯笼朝池子照了照,“不行,烛火太暗了,我得多叫几个人来。”   说着,她将灯笼递给那个护卫,“劳您先看着,我去去就来。”   芙儿说着就将灯笼塞到那护卫的手中,转身奔入了夜色中。   那护卫没有阻止,很快被水里的人吸引。   而芙儿躲在暗处,瞧着池边的人并未注意,便趁着夜色偷偷越过假山到了书房门前。   屋里亮着烛火,在门口都能闻到那冲天的酒气。   她敲了敲门,听着没有人回答,便推开了。   里头,崔恂喝的醉蒙蒙的席地而坐,靠在榻上,两边是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坛。   她看着面容微红,双眼迷离的崔恂,那微乱的发丝垂下,更添了几分俊美。   “老爷……”芙儿忍不住唤道。   瞧见几上的茶水,她走过去倒了杯,顺便将带来的药和了进去。   端着杯走过去,她声音轻柔道:“老爷,喝杯茶醒醒酒吧!”   崔恂楞楞地寻着声音看过去,只模糊地瞧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他口齿不清地问她,“你……你是何人?”   “奴婢……芙儿,老爷,喝杯茶吧!”   说着,她蹲下,将杯子递到他嘴边。   崔恂却没有动。   芙儿?   好像在哪儿听过,是谁来着。   没等他再想,禁不住一阵晕乎,闭上眼睡了过去。   芙儿见此一愣,忙地晃了晃他,“老爷,老爷您醒醒,吃了茶再睡。”   崔恂听不到,任她如何摇晃也没一丝反应。   芙儿只得先搁下了杯子,费尽力气将崔恂拖到了榻上。   她低头看着肖想许久的人,忍不住心中激动。   伸出手,探向了自己的腰带。   外头,崔九贞带着玉烟和如云过来,路过池子边正好瞧见两个护卫在救人,便吩咐了声又寻了几个婆子过来。   等来到书房,瞧见门口没有人一个人侯着伺候,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父亲还真是会作,把人都吓跑了。   刚想推开门,就听到里头似乎传来了一道女声,她顿了顿让两个丫鬟闭嘴,自己侧耳听去。   芙儿正衣衫半露,痴迷地抚着崔恂的面颊,离得越近,越能瞧得清楚眼前的男人有多好看。   怪不得能生出大小姐和二小姐那样姿色的人。   他还没有儿子,崔家也还没有继承人,若是自己能为他生个长子,将来定能母凭子贵,一步登天。   “老爷,芙儿是真心喜欢您的,还望成全……”   她解开了崔恂的腰带,正要拨开衣襟,就听门被一阵巨响踢开。   她徒然一惊,忙地拿起衣裳遮住自己,回过头,吓得立马滚到了地上。   “大、大大小姐……”   崔九贞面色冰冷,裙摆下的脚腕转了转,缓了些疼痛。   她眯眼看了眼不省人事的崔恂,还好衣裳还在。   “芙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爬我爹的床。”   “大小姐,不是的,这……”   “不是?”崔九贞走了过去,看她遮不住身形的狼狈模样,啧啧两声,“难道你想说,是我爹这醉的不省人事的人扒了你的衣裳?”   芙儿有些难堪,如云见此悄悄退下。   “小姐,这样不知廉耻的贱蹄子,就该浸猪笼去。”   玉烟气的脸上通红,老爷那样的人,怎么敢肖想的?   真是不要脸!   芙儿抿唇,索性豁出去了,跪地道:“奴婢已经是老爷的人了,还望大小姐开恩,成全奴婢。”   “我爹的人?”崔九贞睨了眼崔恂,就这还有能力?   真当她是十几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呢?   “玉烟,将她拖出去,她既喜欢自个儿脱了衣裳,那就她甭穿了,明儿个一早就叫个牙婆子过来将她带走。”   “是,小姐!”玉烟应下,不屑地看着芙儿。   见着三言两语就定了自己的生路,芙儿不得不豁出去了。   她扑到榻前摇晃着崔恂,“老爷救我,老爷,您快醒醒啊……”   许是声音过大,崔恂当真皱了皱眉头,崔九贞眼中一冷,上前抬脚就踹了过去。   “贱婢!”   “啊——”   芙儿被踢翻在地,扑通一声,玉烟光是听着都疼。   崔九贞俯身一把揪起她脑后的长发,迫得她抬起头,道:“当我的面也敢耍花样,信不信我现在就闷死你?”   说话间,手中渐渐收紧。 第211章 舍弃   芙儿只觉得头皮被扯得生疼,这样的羞辱让她极为难堪。   可她已经没了退路,无论如何,也得走下去。   她抽了口气,道:“大小姐饶命,奴婢已经这般,是去是留也该有老爷定夺才是。”   崔九贞闻言笑了,这丫头真以为自己能让崔恂留下她?   还是觉得,自己会给她机会?   朝玉烟看了眼,后者立即明白她的意思,芙儿见着情况不妙,又大叫一声:“老爷救命——”   玉烟立即捏住了她的嘴,别看她不胖,但她手劲儿大,平日里没两个人都按不动她,此时制一个芙儿还是容易的。   崔九贞冷眼瞧着,“拖出去等我。”   玉烟听命,圈了芙儿的脖子就往外拖,甚至连身衣裳也没穿好。   许是方才吵吵嚷嚷的声音过大,崔恂有了些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下,嘟囔道:“贞儿啊……”   崔九贞听的来气,“父亲,您能不能长点心,一个坑里栽两次,我要是再迟些过来,你的清白就没了。”   崔恂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胡乱道:“胡说八道,为父有什么清白。”   说完,他又没了动静,看的崔九贞是怒火中烧。   这会子,如云带了余嬷嬷过来,道:“小姐,让嬷嬷来收拾吧!外头的事儿还等着您决断呢!”   崔九贞点点头,总不能让她来替崔恂收拾。   嫌弃地看了眼屋子,她注意到几上的单独的一个茶杯,里头茶水未少,便让余嬷嬷好好检查一番,自己则是带着如云出去了。   余嬷嬷应下后,拿起茶杯闻了闻,再看看水色心中便有了数。   真是下作的东西。   外头,崔九贞冷着脸出来,周围已是灯火通明,一路来到大院子里,她在院中摆的椅子上坐下。   梁管家整了整帽子过来,他在被窝里听到出事了,都惊动了大小姐,就知道这一夜定是睡不好了。   果不其然,过来一看竟是这样腌臜的事儿。   爬谁的床不好,居然爬他们老爷的。   别看他们老爷平日里温和,可一旦发狠,十个丫鬟都不够他杀的,更别说如今还有一个大小姐。   他上前躬身道:“大小姐,夜深,不如这事儿交给我?”   崔九贞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交给你?交给你父亲都差点儿遭人算计了。”   梁管家闻言,脸上讪讪,揣着手不敢再说话。   崔九贞看了眼那两个过来的护卫,“池子里的人捞上来了?”   其中还湿着身的护卫忙回答,“回大小姐,捞上来了,不过不大好……”   “既然这事儿完了,你们就给我跪在这里,日头不出不准起来。”   “是!”   两人自知失职,不敢有异议,真就跪下了,其他人见此也是噤若寒蝉,生怕牵连自己。   吩咐完,崔九贞才看向正中跪着的,衣不蔽体的芙儿。   她此刻被堵着嘴,双手也被绑着麻绳,这一院子里婆子丫鬟护卫都有,灯火将她狼狈的模样照了个清清楚楚。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只得伏在地上妄图遮掩几分。   崔九贞看的讽刺,这会儿知道羞耻了,方才不是还发浪叫着她爹么!   “我念你是府中老人,是以温氏去了后,还留你在府中,给你个安生之所,却不想你如此不知好歹,竟然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来。”   押着她的婆子拎起她的头发,将堵嘴的粗布拿下,芙儿被迫抬起头,不适地侧了侧脸低下目光。   她颤抖着,随即豁出去般道:“大小姐留下我不过是让我吃尽苦头,好折磨我而已,就因为我是夫人的丫鬟,您一直看不惯,便使尽了法子磋磨我。”   崔九贞扬眉。   她还没生气,玉烟就生气了,一手指她,一手掐着腰道:“我呸,你自个儿动了歪心思,还说我们小姐磋磨你,就你一个浆洗房的丫头,也配我家小姐花心思?”   这话说的不错,如云也赞同,袖着手,矜持道:“我们小姐忙着呢!哪会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去过问。”   芙儿倏地瞪向她们,从前她风光的时候,她们一个两个的在自己跟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卑躬屈膝,左右讨好。   现在翻身了,捧高踩低便对她使劲儿羞辱。   “真是可笑,从前你们像条狗一样讨好我,可曾想过你们配不配?”芙儿冷笑着,“大小姐今儿个能这么对我,明儿个你们不如她的意了,也能这么对你们。”   都是下人,谁比谁高贵了?   两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玉烟,从前确实碍着身份,对芙儿这个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说过不少好话讨好对方。   如今拎出来说,确实有些掉面子。   崔九贞大致也明白以前的日子,不过那都是原主留下的麻烦。   她也得受着。   “她们跟你当然不一样。”她看着两人,弯起的嘴角让得她们心中微定,仿佛有了依靠。   “她们是我最得力的左右,不会背叛我,而我亦不会舍弃她们。”   崔九贞靠在椅背上,灯火映着她明艳的容颜,浅笑安然,“你知道你和她们最不同的是什么?”   芙儿咬唇,说不出的嫉妒和不甘。   “那就是你没有一个好主子!”   芙儿闭上眼,这个答案她其实心里一直很清楚,可她只是个丫鬟,一个无父无母被收进府的下人罢了。   哪里有她选择的份儿。   “说的好听,我们区区一个下人,如何还不都是你们这些主子的一句话?”   “也是,你也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不过,下人就该有下人的自觉,妄图得到不属于自己的,只会引火上身,咎由自取。”   崔九贞说完,吩咐道:“打二十棍再让人牙子带走,既然崔府留不住你,那就换个地儿,以后是死是活就看天命!”   芙儿闻言,立即怕了。   二十棍,哪怕她年轻,但却是个女子,哪里禁得住?   若再赶出府,人牙子定会将她卖到火坑里。   “大小姐饶命,奴婢不敢了,大小姐饶了奴婢吧!”   芙儿以头点地,不断哭求道。   可哪有人理会她,早已等候的婆子们板凳一搁,人便押了上去。   几棍下来,芙儿的惨叫便传遍了四周。   “崔九贞,你杀害夫人,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啊……”   【感谢大家的票票,还有团团的小靴靴打赏,抱抱~】 第212章 恶心   芙儿的嘴立刻被堵上,梁管家额头冒着冷汗,偷偷觑了崔九贞一眼。   “给我堵好了嘴,敢污蔑大小姐,再加十棍。”   “是……”   婆子应下。   崔九贞没有说话,神色镇定,也不怕芙儿方才的话传出去会如何。   “都给我瞧好了,如今府里做主的是我,而我这里有三样碰不得。一是祖父,二是父亲,三是我,你们谁敢打什么主意,这就是下场,都明白了吗?”   梁管家低头,这他早就知道了。   其他人也中气十足地应道:“明白!”   崔九贞还算满意,再看芙儿,已经被打的没了动静。   此时,一抹白衣闯入了眼中,谢丕老远就听到了动静,待到了跟前看到这般模样,不由地皱了皱眉。   如此污眼,怎么也让她看。   崔九贞立即从椅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谢丕跟前,扳过他的脸,不高兴道:“谁教你看的。”   谢丕顿了下,看什么?下一瞬余光瞥见凳子上趴着的人,心中了然。   “还看?”她皱眉,“眼看也只能看我,不准看其他女人!”   谢丕无奈,握住她的手,“其他人与我而言不过一坨肉罢了。”   不过,他的贞儿说看她,心中不免想起那一处处美妙之地,有些意动。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在场的众人皆看了眼自己。   一坨肉?   原来谢二公子眼中,他们连人都不是?   玉烟和如云相视一眼,各自一言难尽。   对此,崔九贞倒是很满意,不过还是不准他往芙儿哪里瞧。   即便她还有个肚兜遮着。   谢丕倒也听话,不过一会儿,施刑的人停了下来,那长凳上已是鲜血淋漓,淌了一地。   芙儿也不知生死。   崔九贞转头,这回轮到谢丕扳过她的头,不许她看了。   “当心污了眼。”他说道,摩挲了下她的脸颊。   “梁管家,这儿就交给你了。”谢丕说道,拉着崔九贞准备离去。   忙地应下,看着两人朝书房走去,梁管家抹了汗,停直腰吩咐,“还不快收拾了,一会儿若还有痕迹让大小姐瞧见,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闻言,麻利地收拾起来。   至于芙儿,梁管家想了想,则是暂且关到了暗室。   书房里,有余嬷嬷伺候着,又是给洗了脸,又是灌了醒酒汤,崔恂一时有些清醒。   只是头晕的不行,整个人也在打飘儿。   谢丕过来时就闻到了还未散尽的酒味儿,尽管点了香,也通了风,但还是让他皱了皱眉头。   “父亲如何了?”她问余嬷嬷。   不待余嬷嬷回答,榻上衣衫整洁的崔恂就道:“是贞儿吗?”   崔九贞闻言,走了过去,崔恂一手搁在额头上,掀开眼看她,“外头出什么事儿了?吵吵嚷嚷的。”   “您还问?”提起这个,她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崔恂一顿,放下手撑起身子坐起来,突然一动让他有些想吐,余嬷嬷见此给他塞了个大引枕靠着,这才舒服些。   “不过吃了回酒,怎的还生气了?”   他宠溺地笑道。   “您也知道吃了酒,把自个儿喝成那样,要不是我来得早,那个芙儿就爬上你的床了。”   “什么?”崔恂惊了,他稳住身形,清醒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余嬷嬷开口了,“老爷,那丫头趁您醉酒,引开了护卫,想要给您下那腌臜东西成好事。”   崔恂沉了脸,跟吞了只苍蝇似的。   从前温氏就干过这事,如今连她留下的丫头竟也这般,不愧是主仆,手段教人恶心。   “人呢?”他冷声询问。   “打了三十棍,明儿个就让牙婆领走。”   崔九贞回道。   “不必领走了,让梁管家灌副药!”   崔恂揉了揉发疼的额头。   闻言,崔九贞顿了下,她本不想府中沾上人命的,毕竟她还有些不忍,不过没想到自家一向好说话的父亲,这回竟然不留一丝余地。   她只得应下。   “是……”   谢丕瞧着差不多,才开口道:“咳,崔叔父,老师让我来传个话,说让您天亮自己到东苑……跪着!”   崔恂身形一僵,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见此,崔九贞幸灾乐祸起来,让他喝,让他作。   她就说为何祖父听闻了这事儿没反应,原来是在这儿等他!   心情好了些的崔九贞也不再多留,与谢丕一道离开了。   余嬷嬷将崔恂赶走的书童找来伺候,自己也跟着离去。   她这把老骨头可真折腾死了。   回去路上,如云也将那个被扔下水的丫鬟的事儿禀报了番,崔九贞听到人救过来了,也总算放心了些。   “给她送些银子,让她好生休养几日,回头再给她派个轻些的活计。”   “是……”   如云和玉烟心中微暖,她们主子还是不一样的。   谢丕侧目看着身边的人,突地就想象出了往后嫁入谢家,她也会这般井井有条地安排诸事。   忍不住心头一阵荡漾。   “你盯着我作甚?”吩咐完的崔九贞转过头,那落在脸上的视线让她想忽略都难。   谢丕扬眉,脸色依旧是淡漠的模样。   “不是你让我只能看你?”   “我……”   崔九贞嗔了他一眼,这厮真是的。   “那也不是无时无刻盯着呀!”   “哦?那你想我什么时候看?”   两人说话间,玉烟和如云已经落在后头远远跟着。   “或者说,贞贞想我看什么?”谢丕低低的声音传到她耳边。   崔九贞腰间一酥,差点绊倒,谢丕伸手扶住,便没再松开。   她心里嘀咕着,谢丕何时变得这么骚了,总想撩拨她。   “嗯哼!”   崔九贞正了正面色,好在东苑里虽挂着灯,却还是看不清她脸上的红晕。   “话说,祖父真让父亲一早过来跪着?”   瞧出了她在转移话头,谢丕没有拆穿她。   “嗯!老师听说你在教训下人,府里又折腾出这些事儿,吵着他歇息了。”   就东苑离前头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吵着他?   崔九贞不信,她怀疑这就是老太爷故意找的借口。   不过,她是不会阻止的。   要说为什么,该!   是以,翌日早早过来跪在老太爷门口的崔恂一脸菜色。   好在东苑里人不多,大家也都习惯了,这地儿不仅老爷跪过不少次,就连谢丕这样风光霁月的人都跪过。   见多不怪了。 第213章 玷污   忙着干活儿的小厮们目不斜视,路过也当没看到,只脚步快了些。   直到辰时末,平日里早早起身下地的老太爷这才像是刚睡醒般,打开了门。   崔恂立即停直了身形。   “父亲!”   老太爷背着双手,睨了他一眼,“知道错哪儿了?”   崔恂嗫嗫嚅嚅,“儿子不该醉酒惹您烦忧。”   “我烦忧什么,你出了乱子善后的是贞儿。”老太爷瞪着他,“做父亲的还要闺女来收拾,丢不丢人!”   说完,转身就朝后头走去。   “不到正午不许起来。”   刚想起身的崔恂身子一僵,老脸一红,低下头去。   不久,梁伯寻到了老太爷,他正看着太子耍枪,只听梁伯道:“老爷命人给那丫头灌了药,不过一时半会儿死不掉,老奴审问了下,此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老太爷神色淡淡,“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梁伯清了清嗓子,“是……淑姑娘吩咐做的,那药也是出自她的手,与当年乃是同一种。”   由此可见,和温氏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个女人,老太爷就一脸不耻,私通护卫淫乱后宅,混淆崔家血脉。   哪一件都够他弄死她十次八次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毒妇焉有好儿女!”   梁伯觉得没错,这手都伸到他们老爷这儿了,也是胆大妄为,真当崔家人是死的,好糊弄。   “那这件事儿可要让老爷知晓?”梁伯询问。   老太爷眯了眯双眼,“报给他,让这个蠢货看清楚,崔家的大小姐和那孽障的差别,没的再眼瞎心瞎,识人不清。”   梁伯领命,“是……”   好容易到了正午,崔恂可以起身了,刚到厅里歇会儿揉着膝盖,就见梁伯笑眯眯地过来。   他道:“父亲气儿可消了?”   梁伯没回答,只拿出了一张供词,递给他,“老爷,这是芙儿那丫头招供的,老爷让您瞧瞧。”   崔恂一僵,顿了会儿,还是接了过来。   梁伯看着他的神色,多少有些感叹。   只怕这事儿他不是没数,但还是选择包庇了那人罢了。   片刻后,他闭了闭眼,“人已经灌了药,此事就当了结了吧!贞儿那里,就不必报了。”   “大小姐恐怕早就知晓了。”梁伯说道:“这些日子都在防着呢!就怕您有个万一。”   崔恂一怔,抿起了唇。   “唉,老奴知道您心肠软,淑姑娘被逐出家门,您觉着亏欠。可她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崔家从来未曾亏待她半分。”   这道理崔恂哪里不知道,只是,是他没有教好次女,忽视她太多,才让她成了如今的模样。   说起来,确实是他的错才铸就这般。   “还望您替大小姐想想,您这般可要让她伤心了,大小姐日日念着您,防着小人对您不利,明明自个儿才这么点大,就要操心这些。”   梁伯心疼,从前的大小姐哪里需要做这些,知道这些。   好好长大,整日欢欢喜喜的就成了。   如今倒是好,什么都会了。   崔恂也想到了这点,心中酸涩。   的确,他一个做父亲的,还要闺女替他操心左右,实在不该。   只是,“元淑的事就算了吧!我们崔家已没了这个人,再添烦忧也不好。”   梁伯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笑道:“这是自然,毕竟老太爷虽不认这血脉,却也没想过赶尽杀绝。”   闻言,崔恂松了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梁伯不动声色,说完话也就离开了。   不久,崔九贞便得知了这事儿,如云将话一字不落地转述后,再道:“梁伯说了,老太爷只认名一个孙女,咱们崔家也只有您这么一位嫡出的大小姐。”   崔九贞弯了弯唇,老太爷的性子她还是知晓的。   偏心偏的光明正大,自小就这样,从前也会想着崔元淑,但从未越过自己去。   这也是为什么崔元淑一直耿耿于怀,这么恨她的原因。   “父亲的心思我也能理解。”   她歪在炕上,像个没骨头般,瞧着娇娇软软的。   “人惯会怜悯弱者,她崔元淑也最会使这些手段。”   崔九贞不屑,总之她是看不起的,依靠旁人的怜爱,不如依靠自己的手段。   想着,她问了句,“那芙儿死了?”   “听说梁伯来时就断气儿了。”   “自寻死路,谁也救不了她。”崔九贞摇摇头。   原本她若安安分分地做她的浆洗丫头,她也不会过多为难,毕竟以她的年岁,嫁人迟了,用起来也不放心,只能做做粗活儿。   偏她非要起这样的心思。   “小姐,那这件事咱们就算了吗?”   如云眨着眼睛,想到梁伯还叮嘱她的话,就一道说了。   崔九贞听完,抬眸道:“算?我这儿哪有这么好说话?”   陷害她的事儿可还没追究呢!她又不是崔恂,哪来的软心肠。   “派人将这事儿递给吴氏知晓。”崔九贞吩咐道。   她虽不知那座院子里近日异动是为着什么,不过突然戒备森严起来,必然有原因。   自己不方便出手,不代表其他人不行。   如云眼珠子一转,甜甜笑着应下。   “是,奴婢这就去办!”   没过两日,听闻些消息的马琴便上门了,听她第一询问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家父亲,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崔家又不是吃素的,父亲能有什么事儿。”   听她这么说,马琴总算放心了,无事就好。   “我这不是听闻从前那温氏也是用过这样下作的手段嘛!”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自从谢家那件事后,温氏从前塑造的好名声就开始崩塌。   再到后来,更是什么都被扒出来了,甚至据说温老夫人的死也与她有干系,说不准就是她气死的。   “无事就好,你父亲那样的人,怎能容那等下作之人玷污。”马琴想到崔恂,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来。   崔九贞就是这时候发觉不对的,她斜睨着马琴,嘴里的蜜饯也没了味道。   “你这么关心我父亲做什么?”   “嗯?”马琴脸上一热,解释道:“我这不是也、也关心你嘛!”   关心她?   谁关心她会一开口就问她父亲啊?   【感谢纵横婆娑的十四张月票,团团的靴靴的打赏,还有其他宝贝们的票票,爱你们!鞠躬!】 第214章 觊觎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我父亲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你胡说什么啊?”   马琴猝不及防地被问起,有些慌乱,连着声音都紧张的变了。   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的意味。   看到这里,崔九贞哪还有不明白的,她怒火中烧,“你竟然对我父亲有这种心思,你简直……”   马琴一看情况不妙,立即起身就跑。   崔九贞话还未说完,见着人跑了立即追上去。   “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好你个马琴,我算是看走眼了……”   马琴听着她的话,哪里还敢停下,两人在府里你追我赶的。   正跟上来的几个丫鬟皆是一脸呆滞,都没了主意。   尤其是马琴的丫鬟,跟天塌下来似的,都快哭了。   “我让你站住听到没有,别以为你能躲一辈子。”   “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啊?”   马琴才不呢!她现下这样生气,若真让她抓住自己,指不定要跟她拼命。   “混蛋马琴,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崔九贞体力不及她,已是气喘吁吁,“我把你当姐妹,你倒好,竟然要做我娘……”   觊觎她爹!   马琴见着又要追上来,连忙加快了脚步。   “啊……”   光顾着回头看崔九贞,没看清前头,马琴只觉得眼前一片朱红,接着便有人接住了她。   那只手很快便撤离,而她也站稳了脚。   抬头一看,不正是还穿着朱红色官服,头戴九梁冠的崔恂。   见过他儒雅俊逸的模样,今日这样严肃沉稳还是头一回见。   不是没见过这样官服的人,可同样的袍子,穿在不同人的身上也不一样。   马琴眼中恍惚着。   见着崔九贞已到了跟前,她也不跑了。   瞧着气喘吁吁的闺女,崔恂皱眉,又心疼,“这闹得什么,跑成这样,摔着了怎生是好。”   崔九贞缓着气,瞥见马琴花痴的模样,那口气又不顺了。   “父亲……您回来了……”   “不着急,再缓缓。”   崔恂叹了口气,都多大了,还跟个幼童似得玩闹。   崔九贞捂着胸口,总算气息顺畅了,瞪着马琴。   “方才说的什么做你娘?”崔恂想起来方才听到的一声只言片语。   关系到温兰清,他自然上心的。   崔九贞刚放下的心此时又提了起来,见着马琴眼珠子乱转,就要开口,当心她打什么坏主意,连忙道:“是我说想去拜祭娘。”   闻言,崔恂目光柔和,笑道:“清明不是才拜祭过,怎么又要去了?”   “我昨晚梦见她了,她定然也是想我的,我想再去瞧瞧她。”   胡乱诌着,哪知崔恂却深信不疑,当即点头,“那下个休沐,为父再带你过去。”   “谢谢父亲!”   崔九贞福了福后,硬扯着马琴跟自己离开。   偷偷回头看了眼,马琴噘了噘嘴。   “你现在死心了没有?”   崔九贞放开她,这跑了几圈回来,只觉得双腿发软,立即坐在炕上揉了揉。   “父亲心中只有我娘一人,旁人都没机会,就连温氏嫁进府中十几年,也没能让父亲喜欢上她,你看清楚了,趁早收了那心思。”   马琴沉默,跟着一屁股坐下,道:“那温氏不是个好的,你父亲自然不会喜欢。”   崔九贞睨向她,“所以,父亲不喜欢温氏,就会喜欢上你了?”   “我……”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崔九贞正色道:“马琴,我父亲今年三十七了,再过几年就是不惑,而你现在才十八,大好的年纪,多少青年才俊等你挑选。”   这个道理她怎会不知,可是她哪里知道自己会偏偏被崔恂吸引。   方才心中悸动的感觉犹在,她心里欢喜的不行。   低下头去,“我知这样对你不好,可我也没想到会是如此,不过,我绝没有利用你接近……你父亲的意思。”   这点崔九贞当然知道,若是如此她早就将人轰出去断了来往。   “九贞!”马琴鼓起勇气,厚着脸皮道:“真的不行吗?我若嫁进来,定会好好待你的,我与温氏不一样,咱们什么性子,你都是知晓的。”   崔九贞一脸冷漠,“又不是我娶你,你问我行不行有什么用?”   马琴一噎。   “天色不早了,你回府吧!好好想想我今儿个的话,你是马家的嫡出小姐,马尚书的亲孙女,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青年才俊配不上,没必要浪费在我父亲身上。”   最重要的是,她父亲根本没有那些个心思。   虽说她也很惊奇这个时代还有这样的男人,可事实摆在眼前,他父亲确实心里只有温兰清一人。   温氏一冷落便是十几年,是人家不够好看?   不,只是他认定一个人便心里只有那个人罢了。   这就是所说的,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吧!   马琴从崔家离开了,与来时不同,她现下一脸沉闷,心里很是难受。   忍了忍,直到上了马车才忍不住哭了出来。   吓得丫鬟忙又安慰。   送走了她,崔九贞叹了口气,瞧见玉烟和如云两人一脸八卦的模样,也没多说。   迈着酸软的双腿朝东苑走去,路上就碰见了来接她的谢丕。   “快背背我,我走不动了。”她伸手,谢丕面色不便,眸子里却闪过一丝宠溺。   只见他当真到她面前转身蹲了下去,见此,崔九贞郁闷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许。   本就是未婚夫妻,名正言顺,也不怕人再说道了。   下人们见怪不怪,这位准姑爷这样好看,谁会背地里说道啊!   “谢丕,你说要是有人看上我父亲了,怎么办?”   谢丕顿了顿,微微侧头道:“马家姑娘?”   崔九贞一惊,她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就知道了?   似是知晓她在想什么,谢丕道:“今儿个只有她来府上,你这般愁眉不展,想来看上崔叔父的人,非是一般。”   “好吧!那你怎么看?”   “这种事,不若问问崔叔父自己,你我皆是晚辈,又怎能插手长辈的婚事。”   崔九贞点点头,可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自己的闺蜜做后妈,虽说八字还没一撇,可这到底有些膈应。   【崔九贞:我把你当闺蜜,你居然想做我妈?   马琴:做人要有目标,没规定不可以吧?】 第215章 软禁   不过这也提醒她了,这件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   马琴怎么瞧也不像要放弃的模样,若是真闹出什么于她名声也有碍。   到了东苑,老太爷带着太子下课恰好就瞧见趴在谢丕背上晃着脚的孙女。   此时,崔九贞正揪着他一缕发丝,低头浅笑,谢丕脸上露出些许羞涩。   怎么瞧,都是自家孙女又在折腾人家,老太爷站定,“嗯哼!”   两人同时抬头,崔九贞瞧见站在前头的老太爷和一脸打趣的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挣了挣,从谢丕的背上滑下来。   “老师!”谢丕垂眸行礼。   “祖父……”   老太爷应了声,瞪着崔九贞,“少折腾人家,像什么样子!”   说完,背着手朝内堂走去,崔九贞张了张口,有些气闷。   她哪里折腾人家了,怎么总误会她。   谢丕星眸点点,压住弯起的嘴角询问她,“可要回房歇歇,晚膳我让人送去?”   崔九贞想了想,应下了,今儿个追着马琴跑了那么几大圈确实累,回去歇着最好。   另一头,回到府中的马琴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晚膳也没出去用,马太太听闻着人来问也只听说是身子不适。   一日两日倒也没觉着不对,可几日下来都是如此,马太太发觉不对了。   可询问丫头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嘴巴倒是紧。   原本想亲自去瞧瞧,不等她过去,谁知马琴就自个儿来了。   看到闺女好好的,她也放下心来,“你这丫头,好端端关在屋里这些日子做什么?”   马琴面色还算过得去,只除了眼下有些青黑,她看着自家母亲,道:“女儿有心仪之人了。”   马太太一听,立即激动起来,“哦?是哪家的公子?”   “是……崔家。”   “崔家?”   马太太想了想,京城姓崔的官员一一过了遍。   好像……没有合适的啊?   似是知晓她的疑惑,马琴又开口道:“帝师崔家。”   说完,她低下头去。   听说帝师崔家,马太太来了精神,莫非近日崔家来了什么亲戚?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崔家这样的士族,分支也多,青年才俊层出不穷,若结亲崔家确实是个好选择。   “是个什么样儿的?多大年纪,与崔家关系可亲近?”   最好是广宗本家的,这样她的闺女嫁过去也放心,身份也尊贵。   马琴动了动嘴,说了两个字,只见马太太笑容一僵,“你说谁?”   “崔恂!”她大声道。   马太太这回听清了,她端着茶碗的手一松,啪嗒一声。   茶碗落在递上碎了一半。   好半天,马太太才回过神来,拍案而起,“你竟然,竟然……”   她指着马琴,似得头一阵阵发晕,屋里的丫鬟婆子见此一拥而上前来扶住她。   马琴没有动,任由她们吵闹。   待缓过来,马太太推开丫鬟,道:“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如何了?”   “母亲别多想,这事儿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闻言,马太太终于松了口气,可给她吓坏了。   就怕自己这无法无天的闺女真干出什么来。   “崔家不合适,为娘会为你挑门好亲事,近日就甭出门了,好好在家养养性子。”   这是要软禁她了,马琴咬唇,跪了下来,“母亲,请您替女儿去探探口风,女儿这么久只看上了崔恂,您不也乐的我和崔家亲近吗?”   “崔家势大,又得帝心,这样的人家旁人还有几个比得过的?”   “你……你可知那崔恂都近不惑,长女也同你差不多的年纪,你嫁过去往后岂不是要早早守寡?”   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一个年近四十的鳏夫。   “母亲,不过二十来岁,女儿也未必能活多长。”   “混账!”马太太气极了,“什么话都能浑说。”   马琴噘嘴,“那您说,满城的才俊,有哪几个相配的?崔恂从前也是名满京城的贵公子,未及弱冠便高中,您若找得出来比他好的,我就嫁。”   马太太一噎,这不是为难她吗?   “你说说,京城这么才俊你不要,费家公子可还记得?那位公子也才十七八的年纪,未必就比崔恂差了去。”   “可他家世不如崔家,才学也不如人家。”长得虽说也算清俊,但也没人家好看。   见着她自顾自说了一通,马太太不想再理她了,撇过脸去,“崔家你就不要想了,这件事我就当没听过。”   说完,她吩咐嬷嬷将马琴“送”回房,见着如此,她哪里肯?   挣脱嬷嬷的手,马琴跪在自家母亲脚边,拉着她,“母亲,崔家哪里不好?这样的世家大族,便是京城呢没几个能比的,况且他只有一女至今无子无妾,后院就差比皇宫还干净了。”   马太太顿了顿,没有阻止她说下去。   “女儿若嫁过去,有幸诞下麟儿,那崔家的一切,不就是有了人继承?”   对马家来说更好。   马太太心里也想着,但,崔家哪是那么好嫁的?   没看小温氏那样的,都打动不了那块顽石,自家这傻闺女要手段没手段,要脑子也没脑子。   如何能与之结成良缘?   马太太叹了口气,闭上眼,“带下去。”   “母亲……”   嬷嬷闻言,上来将马琴带走,“小姐啊!您还是听话些吧!莫要叫太太为难,他房看了笑话。”   一番劝慰,马琴这才放弃,任由嬷嬷和丫鬟将带走。   马太太睁开眼,摇摇头。   可惜了,崔家这一辈若是有个男儿,自家闺女瞧上人家,那这门婚事她是想尽法子也会让它成了。   可偏偏看上了人家父亲,一个近不惑的鳏夫有什么好的?   真真是气死她了。   ……   崔家,见着马琴这些日子消停了,没再见到人影,崔九贞也松了口气。   刚到五月的天儿已经就已经热的不行,她备好节礼给各府回去,想了想前几日收到刘湘婉的来信,今儿个还得出门一趟。   崔九贞与老太爷禀过后,便让人套了马车出府。   自家的书肆里,崔九贞进来挥退上前请安的掌柜后,就瞧见角落处的刘湘婉正低着头挑著书,一脸恬静温柔。   她不由地一笑,上前,“湘婉姐姐多日不见,可还好?”   【感谢大家的票票呀!看到好多宝贝的支持,爱你们!】 第216章 惊心   刘湘婉回过头,瞧见她,细眸弯起,“自然是好的。”   “听说近日你常来我的书肆买书,不过几本书,你要什么我派人给你送去,何须你亲自过来。”   崔九贞走到她身边,见她看的竟是四书五经,不由地惊讶。   “随便翻翻,平日里看游记和话本子多些。”刘湘婉解释道。   崔九贞这么一听,明白了,拉着她偷偷开几个沉迷书中的学子,来到一排偏僻的书架前,小声道:“这儿的话本子才好看。”   刘湘婉不明所以,只得打开被她塞到手上的一本,一瞧,脸上登时染上了红晕。   手中的书丢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这、这是……”   “闺阁秘物。”   崔九贞悄声笑道,刘湘婉更觉烫手了,羞得不行。   身后的玉烟一脸尴尬,接到连翘疑惑的目光,立即转过头不敢看人家。   自家小姐终于又对旁人下手了。   最终,刘湘婉还是没有放下书,又挑了几本话本子,只听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掌柜的,可有《万物志》?”   正忙着记账的掌柜抬头应了声,“左边第三排,自个儿找。”   书肆因着改建过,是以比从前大上不少,也集齐了不少书,就连老太爷的书她也弄了不少誊抄的出来卖。   可以说,她如今的书肆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了的。   不说排面儿,就是珍藏的书。   刘湘婉自说话的人进来,目光便未挪开过,细心的嗅到了什么味儿。   来买书的人瞧着约莫弱冠,仪表堂堂,一身淡蓝直裰,腰系宫绦,眼眸清亮。   崔九贞打量了一眼,突然明白了,原来来来她的书肆买书只是个幌子。   似是目光太过直白,何景明转头朝她们看去,微微一顿,便在刘湘婉身上停了下来。   这不是头一回见,他也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正因如此,他才更觉愧对她。   “刘姑娘!”他拿著书,上前见礼。   刘湘婉垂眸,福了福,“何公子。”   崔九贞有眼色地转到了另一排书架前,继续挑著书,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你身子……能出门了?”何景明问道。   “这个天儿已经不碍事了。”   “那便好。”何景明点头,没有多看她,只道:“平日里还要多注意些。”   “多谢何公子关心,我省得了。”   何景明张了张口,却不知还能说什么,见着刘湘婉已经转身,这才攥了攥手中的书,去付了账。   离开书肆前,他又回头看了眼,却只瞧见那一片衣角。   书肆里,直到他走远,刘湘婉才绕过书架,将拿的几本书交给丫鬟去付账。   崔九贞凑了过来,“湘婉姐姐,那位公子与你是旧识?”   说是旧识委婉了点,该说……   “他是信阳何家人,我与他……”刘湘婉垂眸,低声道:“曾有过婚约。”   嘶……   她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原来刘湘婉还有过婚约啊!   只是现在……她想到她的身子,恐怕又是一笔难算的账了。   两人一道出了书肆,寻了间茶楼坐着,用了些点心。   崔九贞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姐姐与那何公子莫非还有情意?”   刘湘婉笑了笑,她从窗口看向天边的流云,声音平淡,“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总归我是个活不久的人,何必去耽误人家。”   “怎么能这样说。”崔九贞不满了,“你若真还有情,就该去好好享受,且瞧那何公子模样,也不像是对你全无在意的。”   刘湘婉捧着茶杯的手微颤,就如她的眼睫一般,不再平静。   她没有说话,崔九贞也摸不清她是个什么想法,也只好不再开口。   过了许久,她才淡淡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崔九贞微愣,抬起头,“湘婉姐姐……”   刘湘婉见她这模样,有些想笑,谁料喉头一阵痒意,胸腔一痛,咳了出来。   “咳咳……咳……”她拿着帕子捂住唇,一点殷红淌下,触目惊心。   连翘忙地上前端过茶水,在里头放了颗药丸化开给她服下。   崔九贞在一旁看着,心中微怔,攥紧了手。   带着血的帕子被刘湘婉收起,脸色苍也白了许多。   她才发现,原来的好气色,不过是妆容衬出来的。   “湘婉姐姐,你身子这样为何不说,竟还要出门?”   “咳咳……出不出门,都是如此,不若再出来多瞧瞧。”   刘湘婉弯了弯唇,叫着崔九贞神色冷然,颇有些谢丕的味道,不由地温柔了眸子。   能看着身边一对好姻缘也不错。   “放心,我总是这样的。”她声音轻柔,“一年到头,也不知呕过多少血,别怕。”   崔九贞抿唇,撇过脸去。   “你是为了那何公子才出门的?”   刘湘婉顿了顿,没有否认,她身侧的丫鬟红了眼也不说话。   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气不打一处来,可却又无可奈何。   连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她,只得让她早些回府,好在刘湘婉也没有反对,由崔九贞亲自盯着上了马车。   连翘朝她感激地福了福,“多谢崔大姑娘,我家小姐脾气倔,奴婢也劝不住她,还望大姑娘多来劝慰。”   崔九贞点头应下,目送她们离去。   命人去买了些吃的玩的带上,一回到府里,她便让玉烟去打听何家的事了。   等到稍晚些,她又抓住了谢丕,将他堵在影壁处说话。   院子里注意到的锦衣卫装作没看到,继续藏在阴凉处。   “湘婉姐姐与何家可是有过婚约?”   “表姐与你说了?”   谢丕想到她今日出府,自己还未来得及去接她,便回来了,倒是有些早。   “今儿个去见她,碰见了那个与她有过婚约的公子。”   “何景明?”   谢丕有数了,随即与她解释起来,听完,崔九贞颇为惊讶。   原来解除婚约不是何家嫌弃刘湘婉,而是她自己要求解除的。   一时间,滋味难辨。   “何景明也算年少有为,今岁进士及第,虽未成庶吉士但此人品性尚佳。”   崔九贞点头,一手牵着他的腰带转了转,“听你这么说,他与湘婉姐姐倒也相配。”   只是可惜,刘湘婉身子如此,这门婚事终究留不住。   见她神情低落,谢丕忍不住抚了抚她的眉眼,道:“表姐的事,她心里有数,你空闲了可多去陪陪她……”   剩下的话他没有多说,因为所有人都没法子。   【南京封城了,还是沦陷了啊!其他城市的宝贝们也要做好防护措施,注意安全!】 第217章 要命   因着刘湘婉的事,崔九贞一连几日都不大高兴,动不动就翻翻库房,打包些滋补的药材给她送去。   看着每回刘家送来的回礼,不贵重,但都是花了心思的。   她拿起一座摆屏,上头绣的戏猫图,活灵活现的猫儿瞧着很是可爱,顺手就摆在了桌子上。   如云进来时瞧见,也是双眼一亮,想起正事,她禀报道:“小姐,奴婢刚打听到一件事儿。”   崔九贞懒懒地睨了她一眼,“何事啊?”   如云道:“别院那位,好像有了身子。”   崔九贞拨弄摆屏的手顿住,掀起眼帘,“你确定?哪儿得的消息?”   “奴婢从王家得来的,王少奶奶对此并未隐瞒,别院那位已有两月的身孕了。”   “她会那么好心让你知道,必然有所目的,我看,崔元淑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崔九贞起身走到窗子前站定,她屋后种了枇杷,这个时节差不多熟了,再过几日就能尝尝鲜。   “小姐的意思是,王少奶奶会出手?”   如云跟在她身后道。   崔九贞背着手,许是知道的多,她看的也清楚。   吴氏那个女人绝不是好相与的,她身为正妻,又怎么可能允许崔元淑先诞下子嗣。   更何况,崔元淑还是王衍心尖尖儿上的人,若真的让她诞下子嗣,那她一辈子都没翻身的希望了。   更让她糟心的是,吴氏必然会拉她下水。   这个女人也不是第一次想这么干了。   要不,先下手为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崔九贞就控制不住了,她皱了皱眉,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样了。   对一个无辜的孩子出手。   摇摇头,将那些阴暗的念头甩出去,下一刻就听太子的声音传来。   “大姑娘你瞧,老先生给孤雕的虎,可像了。”   太子抱着一只小臂长的白虎进来,直炫耀着。   崔九贞的神思被打断,却没有怪他,想到去岁他也是这个时候进的府,眼中有些怀念。   她也有一年了。   “不就是个木雕,我想要祖父立马能给我雕十个。”   她撇撇嘴,实则心里也有些酸,这回怎么没有她的份儿了?   显然,太子也瞧见了,是以更加神气,晃着脑袋,“看来,老先生还是更疼孤啊!”   “哼!你可想好了,得罪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太子一噎,想到这几日端阳,每天都有一堆好吃的等着他,便心虚了。   “孤、孤就是来看看你,听闻你这几日心情不美,要不要孤明儿个带你出去玩玩?”   他双眼大亮,崔九贞不用看就知道这分明是自个儿想出去玩了。   不过,也不是不行。   她应下后,太子更高兴了,抱着手中的白虎又跑去向旁人炫耀去。   厅堂里,小厮正收拾着地上的木屑,还有些染色的漆。   老太爷雕完了白虎并未停下,而是拿着一块差不多要雕好的玉,上头是白头鸟和牡丹花。   谢丕看着,渐渐摸出了味儿,心间激荡,面上却不露分毫。   老太爷完成最后一刀,又拿出用具好好打磨了一番,这才满意收手,将已经雕好的玉佩好生放回盒子里。   “这两日不必上课,自去歇着吧!”   “是……”   谢丕刚应下,去而复返的太子又回来了,张口将明日要出门的事说了遍。   老太爷没有阻止,而是叫了锦衣卫过来,吩咐下去,“明儿个让牟斌多调些人跟着太子,端阳人多眼杂,人手少了看不住。”   锦衣卫领命下去,刚走出厅堂,就听到谢丕唤住他,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二公子可是要带点心?”   谢丕颔首,扔了钱袋子给他,“瞧瞧有什么新鲜的,多带些。”   “好嘞!”   锦衣卫接过钱袋子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因着将要端阳,府里门窗都插了菖蒲和艾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儿,很是好闻。   崔九贞拿着几个香囊这回不偏不倚,给老太爷和谢丕,还有太子一人挂了一个。   虽然不是她绣的,但是是她亲手缝好的,四舍五入就是她亲手做的。   太子虽瞧着不屑,不过却是没摘下来过,到了中午,东苑里发了不少粽子,府里也热闹的紧。   崔九贞特意允了假,放了些人出去玩。   厅堂里,早就准备了一大桌的菜,桌子上还有两壶雄黄酒,崔恂今儿个进宫去了,是以陪酒的便成了谢丕。   老太爷心情不错,一壶见底,谢丕脸上也泛出了酒晕,光是瞧着就醉人。   崔九贞咽了咽口水,“祖父,再喝下去,今儿个怕是出不了门了。”   老太爷闻言,抖了抖胡子,谢丕却是不说话,低下头。   也罢也罢,孙女如今胳膊肘都是外拐的。   “先生不成,那便换孤来陪老先生喝。”   太子眼疾手快地抓了杯子,比他更快的是崔九贞。   她将杯子夺来,朝老太爷道:“孙女也敬祖父,祖父万福安康!”   说完,她一饮而尽。   “好好好!”老太爷捋了捋胡子,从怀中拿出一盒檀木盒递给她,“瞧瞧可喜欢。”   崔九贞双眼一亮,忙接了过来打开。   一瞧,是块玉佩,雕刻精致,好像是鸟和花,她一把捂住,“谢祖父,孙女最喜欢了。”   她戴在身上,从此就不摘了。   一旁的谢丕瞧着,宠溺更甚,她大抵还不知这玉佩的意思。   想着,他朝老太爷看去,后者眯起眼笑的温和。   他垂眸,俯了俯身。   陪着老太爷用完饭,一行人便收拾了打算出门。   因着吃过酒,崔九贞走在谢丕身边还能闻到淡淡酒香。   若是在旁人身上她定然嫌弃,可在他身上,她却是觉得怎么都好闻。   谢丕似是反应缓慢,侧首应了句,“尚可,不耽搁事儿。”   听他这么说,又见他步子沉稳,料想应是无碍。   待上了马车,她还未坐稳便被一人从身后压住,灼热的气息在她耳后喷洒着,令得她腰间一麻。   “谢丕?”   她想要转头,身后的人却是勒紧了她的腰。   耳边传来他湿漉漉又低沉的声音,带着酒香:“姐姐不是说疼我爱我,那……让我疼疼可好?”   崔九贞心间狠狠一颤。   真是要命!   【感谢团团的小靴靴打赏呀!这么支持作者君,爱你,还有其他宝贝的票票,鞠躬!】 第218章   她稳了稳心神,抓住他禁锢着自己的胳膊,道:“怎、怎么疼?”   还有,这样的话当真是她说的么?   思绪回到那次醉酒,想了想,好像确实只会出自她的口。   突地,她身形一僵,马车摇摇晃晃起来,更是令得她咬紧了唇。   这厮,怎么敢……   “谢丕……”她叫着他,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多娇多媚。   在她身后的人眸子暗了暗,闭上眼,声音低沉又沙哑。   “贞贞乖些,别乱动。”   说着,他吻了吻她泛着粉色的耳尖。   崔九贞眉头时蹙时松,认命地闭上眼任由他作乱。   还以为他酒量有多好,原来都是装的。   这厮……喔……   真带劲。   崔九贞反手搂住他,任由他将自己压倒在马车里。   外头是热热闹闹的人流声,里头是暧昧的交融。   待到谢丕停下,崔九贞已经没了力气,喘息着在他怀中,粉面含春,眼波流转间,惑人心魄。   他与她额头相抵,啄了啄那双红唇,“贞贞,我们早些成亲可好,嗯?”   马车摇晃了下。   意识尚且朦胧着的崔九贞身子一缩,眼睫颤了颤。   也不晓得听的什么,胡乱应道:“好……”   谢丕眼中浮出笑意,埋在她脖颈间,嗅了嗅她身上的幽香。   似是怎么也闻不够。   怎么会有人这样好闻,不是熏香,不是脂粉香。   独一无二的。   真是哪里都好看,哪里都长在了他喜欢的点儿上。   崔九贞渐渐回过神来,动了动,有些不大舒服。   虽说马车里放了冰盆,可这么一通纠缠还是热得慌,两人都出了汗。   谢丕看出她的不适,随即起身拿出了马车坐箱里的东西,有早就浸湿的巾帕,也有两人干净的衣裳。   崔九贞见此,哪里还不明白,瞪着他,“你这是早就准备好了?”   谢丕低头仔细地替她擦拭着,闻言抬眸一笑,“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呸,信他个鬼!   还以为是只小奶狗,哪里想到分明就是只小狼狗。   崔九贞气呼呼地想着,累的不想动,也就随了他伺候自己。   “起来换身衣裳。”谢丕拉着她,将她扶起。   崔九贞忙地遮住胸前滑落的衣襟,“我、我自己来就好。”   她到底还是有几分脸皮的,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脱个精光。   谢丕挑了挑眉,“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身上哪处我没瞧过,摸过?”   刷地一下,崔九贞脸色通红,她吃惊地抬眸看向他,“什么?你、你怎么我……什么时候?”   “贞贞不记得了?”谢丕揽着她的腰肢,意味不明地摩挲着,“可我记得,贞贞那声姐姐……可是将我的心都唤了去。”   崔九贞咬唇,她怎么觉得,他口中那声姐姐,才要了她命?   败下阵来,她埋首在他怀里,小声催促道:“你快些,当心到了地儿来不及。”   谢丕勾起唇,娴熟地将她衣裳剥下,一件件换上干净的。   夏衫本就轻薄,也不必麻烦太久,是以,待到两人都换好衣裳,马车还未停下。   想到之前的事,崔九贞心里不得劲儿,“若是外头赶车的车夫听到了怎么办。”   谢丕捻着她鬓发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道:“回头我替你换个粗使娘子。”   崔九贞没察觉到不对,点头应下。   等到了城西,热闹的声音愈发沸腾。   崔九贞在谢丕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落地,不仅腿软腰也软。   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不由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   在玉烟等人眼中,只觉得自家小姐似乎与平日里不大一样,却又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谢丕眼中暗藏笑意,将她的小脾气尽数接下,他们所在的是一处酒楼,酒楼临着河边而建,是以这儿最是热闹。   也就比西苑差些,虽没有武将们射柳娱乐,不过这儿也还算过得去。   等到了酒楼上的雅间里,沈茂君听到脚步声回头,立即扬起那张招摇的脸来。   “哟,可算来了。”说话间,瞥见崔九贞,微微一顿。   眼尾还留着余红,眼波惑人,这模样他哪里还不明白。   “路上耽搁了不少啊!”   他瞧着谢丕,后者淡淡颔首。   “人多,马车行的慢。”   沈茂君翻了个白眼,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就属他最强。   两人说话间,太子已经趴到窗子前,下头的湖中陈列着几艘龙舟,周围的岸边不少人在押注呐喊。   他一下就来了兴趣,“快,给孤去押中间那艘。”   “你有银子吗?”崔九贞见着两人有话说,便自主去了太子那边。   这话让得他一噎,眼珠子转了转,“刘瑾!”   被叫到的人苦了脸,他也没有啊!   太子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穷,随即又唤来几个锦衣卫,准备将他们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扒拉下来。   崔九贞看不过去,制止了他,“我这儿有,别用他们的。”   大过节的出来,谁不想买点儿东西。   说着,她让玉烟拿出了一包钱袋子,里头满满的银子,看的太子眼睛放光。   “你真有钱。”他看的眼馋,要是自己也能有取之不尽的银子就好了。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玩儿什么就玩什么。   崔九贞想到他后头的事,勾唇道:“放心,你往后也会有。”   不仅有,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锦衣卫得了令拿着银子去下注,不一会儿,门被敲响,玉烟打开门就瞧见一个贵公子他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像是会说话。   “太子殿下可是在此?”   玉烟回过神来,立即警惕地看着他。   “张公子!”锦衣卫现出身行了一礼。   来人正是张璟,他颔首,径自踏了进去。   锦衣卫想说什么,可又碍于身份并未阻止。   谢丕与沈茂君回过头,几人目光相视,张璟见礼道:“谢二公子,沈公子。”   “你来这儿作甚?”谢丕神色淡淡。   “谢二公子这话说的,我受娘娘所托,过来看看殿下,难道不行?”   张璟一挥折扇,朝窗边看去,那里趴着两个人,他想到是谁,微微一顿,眼中暗了暗。   崔家的大小姐么!   这个大胆的女人,倒是有几分意思。   此时,太子和崔九贞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湖面上自己押注的龙舟,嘴里叫嚷着。   岸边一片热闹声,就见一阵紧密的锣鼓喧天,龙舟在湖面上飞驰着,如离弦的箭,划破水面。   “赢了赢了,孤赢了哈哈哈……”太子看着身边沮丧的崔九贞,大方道:“放心,孤的银子分你一半。” 第219章 而非   崔九贞睨了他一眼,“银子本来就是我的,赢了也是我的。”   分一半,想得美!   经她提醒,太子这才想起来自己没钱,正待他想再说什么,就听一道声音传来。   “张璟见过太子!”   闻声,太子回头看了眼,张璟笑起,又对崔九贞见了一礼。   还是那个风流浪荡的模样,连嘴角的弧度都一层不变。   崔九贞不耐烦看,径自转头不理会,倒是太子,多问了句,“你怎知孤在这儿?”   “不过是瞧见崔家的马车,上来碰碰运气罢了,正巧皇后托我来看看您。”   提起皇后,太子明白了。   此时,谢丕和沈茂君也走了过来,前者来到崔九贞身后,目光在她握紧窗沿的手上划过。   眸子微动。   “可是不舒服?”他低声询问。   崔九贞侧首抬眸,余光睨了眼正在与太子说话的张璟,摇摇头,又点头。   谢丕揽了她的腰去桌子前坐下,亲自斟了茶递给她。   崔九贞面上还算平静,但心里却不一样。   张璟今日前来,似乎不仅仅只是奉命看太子。   她想到在马家的事,难不成他知道了?   这么一想,又悄悄看过去,谁知张璟也恰好朝她看来,见此,他嘴角上扬,道:“崔大姑娘总是看我,可是比起谢二公子,还是觉着本公子更好看?”   崔九贞的小动作被点明,愣了愣。   谢丕神色淡淡,眸子里一派平静,教人看不出思绪。   “皮相而已,好看又如何,不好看又如何。”   崔九贞回过神来,立即道:“张公子声名狼藉,莫不是觉得自己能与谢丕相提并论吧?”   闻言,沈茂君憋住笑,尽量当自己不存在。   崔大姑娘这张嘴,原来还能更损。   张璟扬眉,倒是没有生气她这么说道自己,反而更觉着有趣。   这全身上下都是讨厌他的情绪,就差没直接写在脸上了。   自己不过才与她见过两回,究竟是哪儿惹了她,还是说,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思及此,他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崔大姑娘如此偏袒谢二公子,真是教人羡慕!也不知张某何时能有那个福分,也得一佳人相守。”   崔九贞呼吸一顿,这样明显的试探,她怎会看不出来。   她动了动唇,想着如何开口,谢丕目光在她身上转过,道:“张公子这样的家世,何愁无佳人相伴。”   说完,他起身与张璟相视而立,“这儿有女眷,不便招待外人,张公子既已见过太子,就请回吧!”   张璟脸色一僵,看了眼太子,见他不理自己,心中有些气闷,到底谁才是他亲近的,竟全然不顾张家的面子。   见此,他只好道:“谢二公子说的是,那张某就先告辞了。”   说完,朝着太子又是一礼。   “走吧走吧!同母后说,孤这儿不必她操心,好着呢!”   太子摆手让他赶紧走。   这回不仅谢丕赶他,就连锦衣卫也出来“请”他了。   张璟脸色一黑,撩了袍子大步离去。   待他一走,崔九贞也吐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未吐完,便瞧见谢丕看向自己,眸色黑沉。   她吓得差点儿没又吸回去。   “我与他绝无往来。”脱口而出的话让得沈茂君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   崔九贞僵了僵,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抿紧了唇。   “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沈茂君敲着折扇,眼珠一转,道:“莫不是真与他有什么过往?”   “胡说八道,我怎会与他有过往。”   沈茂君不知道随口一个打趣,其实是猜中了一半。   谢丕没说话,看了眼还趴在窗子边太子,朝崔九贞道:“过来!”   说完,他去了小隔间。   沈茂君扬眉,用扇尖抵了抵鼻梁,看向崔九贞,咧嘴一笑。   乖乖,这大姑娘有的受咯!   沈茂君想的没错,谢丕生气了,待崔九贞磨磨蹭蹭地进了小隔间,便被他一把抓住压在窗子前。   身后是燥热的河风,和着锣鼓声,身前是俊朗如玉,容色惊人的郎君。   崔九贞干脆心一横,揪住了他衣襟,双腿盘着他劲瘦的腰身,抬眸道:“我真不认识他,拢共才见过两回,更无往来。”   谢丕揽住她,抬起她的下巴,“你瞒了我什么?”   崔九贞一愣,惊愕的神色便落入了他眼中,谢丕抿唇,“你头一回见他便神色有异,不识得却极为厌恶,告诉我,为何?”   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个,而且,真的这么明显?   崔九贞当然不可能将原主上辈子的事说出来,她想到张璟和焦婉君的事。   罢了,只能牺牲他们了。   “我,我曾经无意中窥探到一个秘密。”   “哦?”   谢丕面色不便,只垂眸看着身前的女子,还有那双紧紧缠着他的腰身。   眸子微微波动,又快速压下。   “张璟与焦家姑娘,就是如今章家少奶奶,好像有私……”   不仅有私,以后等丈夫公公死了,还会直接改嫁。   她飞快地瞥了眼谢丕,果然,见他面色缓下,这才松了口气。   继续道:“我上回在马家,又瞧见了,且,章少奶奶似乎发现了我。”   听到这里,谢丕明了,他摩挲了会儿崔九贞圆润的下巴,手中的柔嫩的触感让他颇为不舍。   “所以,他也发现了?”松开手,揽着她站好。   崔九贞双脚落地,终于感觉到了踏实。   稍微腰不好的,都禁不住。   “许是吧!他今儿个过来定是听说了什么,来试探我的。”   说到这里,她眼珠一转,道:“说不定还想杀人灭口呢!”   谢丕眸子一冷,笃定道:“他不敢!”   崔九贞噘嘴,横了他一眼,“你怎知晓,说不准他就是这个心思呢?反正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主上辈子因为被设计与他有私,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谁都知道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偏偏这张璟非但不作解释,好像默认了一般,还常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彻底没了退路。   后来嫁入张家,他更是从未碰过她,原主到死都是处子之身。   外头却满是她不安分的传言,众口铄金,黑白不分。   原主的死,张璟就没有责任? 第220章 风骚   不,他至少有一半的责任。   娶她,也都是为了给他心中的那人打掩护,铺路罢了。   待她没了价值,便可以给他心上人让路了,这不,一副薄棺草草了事。   还真是为了他的小情人费尽了心思。   这么想着,说不准章家父子的死也与他有关?   “此事有我,往后这些事儿不准再瞒我!”   谢丕低头说道,将她的神思拉回。   崔九贞忙地应下,“我省得了,原也没打算瞒你,哪知道这厮偏偏找上门来试探我。”   她瞧了瞧他绷紧的下巴,垫脚落下一吻,“你可要护着我,说不准他们就对我下杀手呢!”   谢丕眼中荡起笑意,“任贞贞差遣!”   崔九贞高兴,扑到他怀中直蹭,却没有瞧见他幽深的眸底散发着冷光。   ……   从雅间出来,张璟便拐了个弯儿去了另一间僻静些的地儿,他在屋内等了片刻,终于有人过来。   戴着幕离的身影走近,摘下后露出那张清丽的面容。   “如何,可是她?”   张璟朝她看去,面上已没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他搁下手中的杯子,朝她走去。   焦婉君抿唇,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些。   “怎么,就这么怕我接近?”   “我……我已嫁为人妇,该当如此。”   “嫁为人妇?”张璟嗤笑,“那你今日过来又算什么?”   焦婉君身子一颤,咬唇看向他,眼中溢出了水色。   “你若不肯帮我直说就是,何必如此羞辱我。”   说完,清丽的面容上已是两行泪水垂下。   张璟慌了,见她转身想要离去,想也不想地就抱住她,紧紧揽住。   “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我不过是气你只为章家的颜面考虑,不曾考虑过我罢了。”   他舍不得她离开,更舍不得她伤心。   “是我不好,你莫生气。”他见这回没有拒绝他的亲近,心中激动,“我确认了,崔大姑娘对我敌意深重,怕是那日瞧见了,你说,你说如何我就如何。”   即便让他杀了她,他也会尽力去做。   焦婉君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已经有了数。   果然,那日她猜的没错。   既然她瞧见了,就总有一日会暴露,虽说当下无碍,可往后呢?   她不敢赌。   “崔大姑娘是帝师孙女,崔家的嫡长女,如今又有太子和谢家护着,想动她只怕会害了自己。”   那小温氏不就是个例子么!   张璟感受着怀中的人,有多久没拥过了,他试探地在她脖颈后吻了吻,“那你要如何,嗯?”   焦婉君咬唇,转过身看着他,“我不能让她坏了我的名声和清白,若是如此,祖父和章家都不会放过我的。”   张璟抚着她的眉眼,道:“放心,我会护着你,谁都不能欺负你。”   焦婉君心中颤了颤,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阿璟,谢谢你……”   张璟眸子一亮,仿佛眼中昔日的光芒又回来了,还是那个肆意妄为的少年郎。   龙舟赛直到夕阳西下才结束,太子赚了个盆满钵满,这会子正与刘瑾趴在桌子上数着银钱。   不大的双眼此刻睁得大大的,刘瑾看着这么些白花花的银子,眼都直了。   崔九贞出来就看到两人这德行,心想不愧是第一贪宦,这见钱眼开,吃相难看也没谁了。   太子扔了锭银子给他,只见他笑的合不拢嘴,那张嘴里立马说尽了好话,拍尽马屁。   “嗯哼!”她走过去,“赢了多少?”   太子立马抱着桌子上的银子警惕地看着她,“你给孤二百两,孤赢了八百两。”   “这么多?”崔九贞立马上前将他的手扒开,一看,果真如此。   “你作甚,这是孤的,顶多,顶多给你二百两。”   崔九贞眼珠子一转,“二百两?那只够还本钱的,还有利息呢?你赢了这么多,我拿一百两不过分吧?”   “过分过分,孤不给。”   “不给?拿来吧你!”   崔九贞威逼利诱,到底多抢了一百,满意地抱在怀里,让玉烟装好。   钱啊!谁不喜欢?   看着两人闹腾,沈茂君笑了笑,目光扫了眼从小隔间出来的谢丕,啧了声,“你倒是捡到了个宝儿。”   谢丕扬眉,眸色柔了几许。   “如何,那张家的公子今儿个过来真是拜见太子殿下的?”   说起这个,谢丕想到崔九贞说的事,道:“你既有兴趣,不若帮我查查张璟与章家少奶奶有什么干系。”   “哪个章家?”   “南京国子监祭酒章懋,章家。”   沈茂君明白了,南京离他姑苏沈家倒是不远。   “怎么,他们与弟妹有何牵扯?”   谢丕摇摇头,见他不愿多说,沈茂君也就没再多问。   天色不早,再待在酒楼也没什么看头,不若去街上逛逛更热闹。   太子闲不住,虽被崔九贞这恶霸抢了银子,不过一听出去玩儿立马又高兴起来。   便装的锦衣卫护在几人四周,这样的气势一看就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出来游玩,是以也没人敢撞上来。   当然,这不包括张璟。   在大街上又遇到,这是崔九贞没想到的,此时,他已然换了身衣裳,宝蓝锦绣绸袍,腰束玉带,头戴金冠。   再加上面容俊秀,一双桃花眼望过来像是含了情,拂了春。   一般女子皆脸红心跳,不敢多看。   可崔九贞见了撇撇嘴,目光在沈茂君身上转了转,道:“你看他,是不是比你风骚?”   沈茂君摇着扇子的手一顿,咬牙笑了笑,“你这张嘴,可真是不讨喜。”   他正色,“怎能拿这等风流败类与我相比。”   他沈茂君可是出身书香世家,还以一己之力创建了麒麟阁。   这张璟有什么?除了一个当皇后的姑姑还有什么?   “这么巧,又遇到了,殿下,既要逛街,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张璟直接询问太子。   毕竟是张家人,就关系来说,也算是自己表兄,太子倒是没有拒绝。   他抱着个枣糕吃着,“那便跟着吧!孤想吃什么,你掏钱就成。”   老先生说了,能花别人的,就不要花自己的。   张璟笑眯眯地应下,理所应当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与谢丕一块儿。   “谢二公子辛苦了,不仅要陪殿下,还要陪崔大姑娘。”   谢丕目不斜视,只淡淡道:“聒噪!”   张璟面色一僵。   【感谢宝贝们的票票支持,这几天更新有点晚,大夏天吹着凉了】 第221章 恶人   莫怪众人不喜与他往来,就这张臭脸和性子,谁喜欢?   好容易压下火气,张璟也不再理会他,转而朝太子道:“公子,最热闹的地儿在城东,不若往那儿瞧瞧?”   正趴在摊子前看着人做糖人的太子闻言,抬头道:“过来!”   张璟明白了,掏出钱袋子替他付了账。   崔九贞也有想吃的,不过不等太子让张璟结账,就已经被谢丕结了。   看着和太子吃一路的崔九贞,灯火下,美人更甚,张璟眯起眸子。   单说这容貌,确实少有能胜过崔大姑娘的,他不是没见过崔元淑,不过却是比她少了些韵味。   正想着,就瞧见眼中的人抬头望向谢丕,那双眼里像是含碎了一片星辰,依恋娇气,全然给了身前的人。   张璟失神,待回过神来便移开了目光。   怪不得能让谢丕也拜倒在她裙下,这样的人儿,又有几个逃的掉。   “张公子!”沈茂君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张璟侧首看去。   “张公子的心思,还是趁早打消了的好,以免惹怒崔家和谢家,届时任凭张家再如何得宠,圣上也不会看着两家不作为。”   “哦?”他冷笑,“沈东家这是在提醒本公子?”   沈茂君睨了眼崔九贞,遂道:“不,我这是在告诫你!”   他嘴角带着消息,说出来的话却不像是顽笑。   张璟扬眉,一个小小的平民,不过商道上有几分作为,就敢大言不惭了?   “还是多担心担心自个儿吧!”说着,他一挥扇去了太子身边。   正巧到了东街,最热闹的酒楼饮香楼就在不远处,酒楼下还有杂耍团正耍着杂技。   周围一片人叫好。   太子吩咐张璟去包个雅间,这个时辰,好地方哪里还有剩的。   于是乎,张璟便利用身份的便利,硬是让掌柜的腾出了最好的雅间。   原本雅间里的人也是官家子弟,可听说太子在这儿,哪里还敢霸着不放。   坐在雅间里的崔九贞吃着饮香楼里最好的饭菜,心中感叹。   这就是强权啊!   啊,真香!   太子和崔九贞坐在窗子边,一伸头就能看到下头杂耍的人喷出火,那立在壮汉肩膀上顶碗碟的小丫头,一次次惊险地堆叠着头顶的碗。   崔九贞看着不错,刚想拿银子赏下去,突然想到有个冤大头,便拽了拽太子。   “人家这么卖力,赏锭银子下去吧!”   太子哪有不肯的,“张璟,赏!”   张璟一噎,将口中的酒咽下,目光滑过崔九贞,便招来了长随吩咐下去。   “我听说隔壁街的花溪堂糕点很是不错……”   崔九贞撑着下巴,点了点脸颊,太子会意,又转头吩咐,“张璟,孤也要吃花西堂的糕点,多买几份,给老先生也送去些。”   这一路上,但凡好吃的,他都命人再给老太爷送份。   包括酒楼这些菜,吃着不错的,都教人送回去。   崔九贞很是满意,总算没白养这小子。   只希望他做了皇帝,也能记着旁人的好。   这么一遭,张璟被折腾的不行,就连带的银子也不够了,不得已,只得吩咐家中再递来些。   月上柳梢,一行人也折腾累了,崔九贞明显精神不济,腿脚也走不动。   谢丕看着精神头还很足的太子,道:“殿下,时辰不早,该回了。”   太子闻言,鼓了鼓脸颊,“孤还没玩够呢!前头那里香香的,咱们瞧瞧吧!”   谢丕瞧了眼,隐约听到几段笙歌,再从中传来的娇笑声,他冷着眸子。   态度明确。   偏偏有人不想罢休,撺掇道:“殿下想长长见识,去瞧瞧也无可厚非,谢二公子何必如此严厉呢!”   张璟笑道:“你若是怕崔大姑娘在不好交代,那由张某带殿下过去就是,你自去陪你的佳人。”   “张璟,本公子是殿下的先生,你今日做殿下的玩伴,好好听话才是你该做的!”   谢丕淡淡地说道,眼中轻蔑显而易见。   听得这话,张璟嬉笑的脸登时维持不下去了。   崔九贞摇摇头,拍了拍太子,悄声道:“那地儿等你十五了再过去,你若是好奇,我给你买几本书瞧瞧,保管比那里头精彩。”   “真的?”太子双眼一亮,不过又有些担心。   上回就因着一本破书,他的屁股差点儿开花,这回不会还坑他吧?   崔九贞笑眯眯地揽着他,“保证不会教你失望。”   成吧!   太子被说服了,当下同意了回府,张璟被落了脸面,很是不快,却也只得恭送他离去。   沈茂君半路和他们分开,临走前,谢丕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微微颔首。   回到崔家,老太爷正坐在东苑里对月独酌,面前的石桌上尽是吃的。   太子瞧见了,叽叽喳喳地过去炫耀今儿个的收获,老太爷听着没有打断他。   “孤一分钱没花,还赢了不少,老先生,孤是不是很厉害?”   老太爷颔首,“长进了不少,张家有的是钱,往后也不必客气。”   “哦?”太子听到钱,竖起了耳朵。   他不是没听过自己的两位舅舅敛财,强占民田,剥削百姓这种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了。   老太爷却没有说他们不好,只道:“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都是属于天家的,自然也是太子的,分你一点儿难道还不成?”   太子恍然大悟,可不就是嘛!   他身为太子,他们身为舅舅,搜刮的都是他的子民,那他拿来用有何不可?   “孤明白了。”太子觉得他以后不会穷了。   目光孺慕地看着老太爷,“老先生,您果真疼孤。”   “殿下知道就好。”老太爷云淡风轻。   太子被哄的晕头转向,待他离去,谢丕才道:“先生,这样会不会令得太子对百姓毫无怜悯体恤。”   老太爷摇头,“他本就没有这个心。”   教导他这么些日子,哪里还看不出他的本性。   “与其让他将来搜刮民财,迫害百姓,不若让他去折腾那些个贪官污吏。”   恶人自有恶人磨!   谢丕很快便明白了这层用意。   太子的脾性是改不了了,除非打回娘胎再生一次,从头教导。   这样的储君,将来继位了,也怕是混的很,而这天下又有这么多贪官污吏,苦的都是百姓。   若是有太子折腾他们,得了钱也是天家的,天家的就是天下的。   老太爷这招果真是高!   【今天更新一章,我在排队测核酸去。】 第222章 分忧   “谢先生教诲!”谢丕抬手行礼。   老太爷颔首,“明儿个拟个单子送到张家,既然皇上拿不出钱来,那就让他们拿,想必帝后是极愿意的。”   他可不能白养着那惯会吃喝的货。   谢丕弯唇,应下了,且在心中也有了个合适的人选。   翌日,寿宁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刚准备用饭就听到下头人说太子派人过来了。   他一喜,自己这个外甥莫不是来看他了,这还是头一回。   当下便收拾好过去,瞧见来的内侍,他张望了下,“太子呢?”   刘瑾躬身行了一礼,想到来此的目的,目光便又在周围打量了眼。   啧啧,果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这奢侈的真教人眼馋。   思及此,他笑道:“咱家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还望侯爷相助。”   寿宁侯一听,立即道:“什么事儿尽管说,我这个舅舅能帮一定帮。”   就是不能帮的,也会想尽法子。   刘瑾拿出单子递上,道:“这是太子的吃穿用度所需,殿下说了,侯爷是他的舅舅,定是疼他的。”   寿宁侯起初瞧这单子还吃惊,这么一听又有些飘飘然了。   “那是,太子可是本侯的亲外甥。”   当下,他按照单子上所写一一备好,整整装了三大车过去。   “侯爷美意,咱家定如实禀报殿下。”   寿宁侯一听,又给他包了一大包银子,“那就多谢了,若殿下还缺什么,尽管提。”   “是,咱家记下了。”   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出了寿宁侯府,刘瑾屁股一转,又去了建昌伯府,这两家离得不远,几步就到的地儿。   同样的方式,刘瑾又来了一套,建昌伯比寿宁侯还实在。   掂量着拿到手的荷包,刘瑾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儿。   待他拖着五六辆马车回到崔家时,太子都惊了。   出去这么一天儿就得了这么多好东西?   扒开来看看,不仅有白花花的银子,还有各种用物,锦被,衣裳,哪样都是上等好的东西。   太子喜欢的不行,连夜壶都是金累丝雕花的。   “两位舅舅还真是周到啊!”太子命人收拾着房间,将原来的一应用具换下。   刘瑾也尝到了甜头,躬身谄媚道:“可不是,奴才看过,寿宁侯府连个茶碗都是罕见儿的,实在教人羡慕。”   这不,他也带了两套回来。   太子夸赞他办事得体,刘瑾想着自己手中白花花的银子,笑眯了眼。   这样的差事,他就是一天跑十趟都愿意,可不比刷恭桶强多了。   他,终于要翻身了啊!   随后,老太爷便过来了,打量着刚换上的用具,眼中莫测。   “老先生,您瞧,寿宁侯果真上道儿,还给孤带话,不够再要。”   看着太子扬起的笑脸,老太爷颔首,又瞥了眼桌子上搁置的一箱真金白银。   “财不露白,太子,这银子留下一部分平日里用,其他的还是藏起来的好。”   太子闻言,立即赞同,“对,孤现在有钱了,得藏好。”   “府里可不敢给你藏,还是命人送回宫里吧!”   “那也成。”   太子想着,这是他的私库,他如今也是有钱的人了。   ……   宫里,待到皇帝得知这个消息,看过崔老太爷的信后,哭笑不得地看着两小箱金银。   “先生还真是会替朕分忧,知道国库空虚,想了这个法子。”   皇帝心中感动,随即大手一挥,将这两箱金银充了国库。   你说这是太子的私房钱?   太子的不就是他的么!有何区别。   不仅国库有了财源,太子还不用他给钱养了。   这样的好事,让皇帝今儿个高兴的不行,回到坤宁宫就好好疼爱了番皇后。   将张家的事情说了遍,张皇后与有荣焉。   “臣妾的弟弟自然是疼亲外甥的,当初若是送到寿宁侯府教导,定也不会比在崔家差哪儿去。”   这点皇帝不敢苟同。   “朕还要多谢两位舅舅了,日后太子的吃穿用度就劳烦他们了。”   张皇后立即道:“皇上放心吧!明儿个就派人传话,臣妾的兄弟们定会好好照料太子的。”   皇帝笑着点头。   是以,等皇后的口谕到了张家,两兄弟听完,也骄傲地挺起胸膛。   崔家又如何,还不是穷的叮当响,连太子的吃穿都供不起,还得他们来。   太子过的舒坦,上课也少折腾了些,再加上近日崔九贞给他偷偷塞了两本话本子,让得他安分不少。   六月的天儿,寿宁侯府送了一大筐的樱桃过来。   太子命人分了一半出去给崔九贞和老太爷,剩下的便搁置在书房与谢丕一块儿享用。   看着红艳艳的果子,谢丕不由地想到去岁崔九贞吃樱桃的模样,喉头滚了滚。   “历朝历代的军事背了多少?过几日抽查。”   太子鼓着嘴巴,吐出两颗核,“这么多,不能再宽限几日吗?反正又不急。”   太子不知何时学会了讨价还价。   谢丕眼皮掀了掀,若是三公在此,怕是又要被这幅德性气的跳脚了。   也不怪自家父亲死活不肯教导太子。   他扔下书,起身道:“好好背!”   说完,径自出了书房。   这个时辰,正是午歇的时候,太子近日索性歇在书房,谢丕穿过月洞门去了后头。   屋里,崔九贞侧躺在炕上看着话本,面前搁着一盘红艳艳的樱桃,葱白的手指时不时拈起一颗放进嘴里。   如云在一旁拿着帕子等着接吐出的核,不知何时,进来一人,对她打了个手势。   搁下帕子,她悄声离去,看了看日头,索性也去歇会儿。   崔九贞正弯着嘴角,眼前便递来一颗樱桃,她没多想张口含住,那只手却没有离去,而是拂过她的嘴角。   眸子一亮,她翻身看去,只见谢丕一身白衫,不知何时过来的,正歪在她身后。   想到手中的书,她立马塞到大引枕下头压好。   谢丕睨了眼,没有计较。   “就这么喜欢?”   他面前的人儿可真是教他无奈,竟是专门喜欢这些玩意儿。   崔九贞转了转眸子,“嗯……书里写的好看嘛……”   “贞贞整日看这些,也不怕哪日伤了身子。”   “这不是有你吗?”   谢丕接住滚到怀中的人,顺势将她揽住,目光在她轻薄的衣襟前划过,道:“这么喜欢,那早些成亲,届时我亲自教你可好?”   【又回来了,排不上我凑,还是回家码字吧!】 第223章 陪葬   那自然是……   “不好!”崔九贞坏笑道:“人家还小呢!急什么?”   谢丕揽紧了她,见她眼中闪过狡黠,分明的戏弄,恨恨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属狗的?   崔九贞惊呼一声,捂住唇,“不理你了,我要午歇。”   说着,趴在炕上埋头不再理他。   谢丕长臂一揽便将她拖入怀中,刚想挣扎,就听他道:“我陪你,乖些。”   听他这么说,又想到他回头还得去授课,便不再闹腾了。   屋里放了几个冰盆,在他怀中入睡倒也不觉得热。   小憩了会儿,待睁眼时,崔九贞已然睡得深沉。   屋外艳阳高照,屋内岁月静好,谢丕想,他大抵是宁愿不要功名利禄,也要守好这一时的。   便是离开一步也舍不得。   起身时,怀中的人嘤咛一声,他拍了拍,将人哄好后才悄悄离去。   门口,正张望着的玉烟瞧见他出来,立即行礼,“二公子!”   她放轻了声音。   谢丕点头,见她在门口张望,便问了句,“可是有事?”   “这……”玉烟一时不知该不该回,刚抬头就瞧见那双冷漠眸子,她忙地低下头道:“小姐让奴婢盯着王家,方才得了消息,崔……元淑在别院小产了。”   谢丕扬眉,心思转了转,只道:“伺候好大小姐。”   “是……”   玉烟低着头,直到脚步声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抹了抹额上的汗,真是不论见过多少次,她都怵这二公子。   再迟些时候,待到崔九贞醒了,她才进去伺候梳洗,顺道将王家的事情说了遍。   “小产?”崔九贞迷蒙的眼睛登时清明起来,“崔元淑小产了?”   “是,咱们的人盯着王家,这件事儿,似乎与王少奶奶有关。”   崔九贞啧啧两声,“这吴氏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她就没想过这么做,她与王衍更没了可能么!”   其实,她哪里是没想过,只不过是没法子罢了。   这些日子,王衍便自己住在了外头,除了常去拜祭王夫人,便只在别院,哪里还记得王府这个家?   吴氏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不仅外头人笑她,连府里其他房的人也不再拿她当回事。   更甚的是,连管家的权利都抢走了,王大老爷自从姨娘的事情后,根本不过问内宅。   她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了。   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怎能不恨那崔元淑?   既然她不好过,那就都别好过。   吴氏别的没有,但银钱带的多,想要收买一个人也不是做不到,是以,一剂药下去,崔元淑当日便见了红。   别院内,尽管收拾干净了,可屋里的血腥味儿还未散去。   崔元淑不仅小产,更是伤了身子,给她下药的人根本没想要她活。   菊叶跪在床边,哭的不能自已,床上正坐着王衍,他眸子通红,下巴长出的青褐胡茬也未来得及打理。   那个孩子三个月了,已经成型了,就这样变成一坨肉和血水死去,他怎能不伤心?   手掌颤了颤,他揽住床上的人,哄道:“淑儿,来,把药吃了。”   崔元淑眸子动了动,却是又落下泪来,她摇头,“让我死了吧,衍哥哥,我不想活了。”   王衍心中大痛,自己娇养的女人,却被折腾成这般,他怎能不心疼。   “别这样,淑儿,你死了我怎么办?就当是为了我,坚持下去好不好?”   “我们的孩子没了,衍哥哥,他没了……”   崔元淑闭上眼睛,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   王衍揽紧了她,吻在她额头。   “你还有我,别放弃我,淑儿。”   “衍哥哥,我想报仇。”崔元淑掀开眸子,直直地看着他,“凭吴氏一人,哪里做得到,衍哥哥,我要报仇,你帮帮我好不好?”   王衍一怔,终是点头答应了她。   没错,人已经查到了,是吴氏命人做的,可,她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   不免就怀疑到了崔家身上。   王衍安抚着崔元淑睡去,便一撩袍子骑了马奔回府里。   见他离去,原本睡去的人也睁开了眼睛,菊叶忙上前扶起她,在她身后垫了个大引枕。   不一会儿,房门响起,一道身影进来。   “姑娘!”孙瑞抬手行礼。   崔元淑面色冷淡,仿佛之前那个脆弱不堪的人不是她一般,“都安排好了?”   “是,下面如何做,还请姑娘指示。”   “我要回王家。”   崔元淑想了想,这件事后,崔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如此她再待在外头只会给他们机会。   孙瑞点头,遂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你想法子给这上的人递些消息。”   崔元淑示意菊叶接过,没有犹豫的就应下了。   ……   王家,王衍进了府来到吴氏屋里,二话不说就将人扇倒在地。   屋子里登时便乱了起来,想来以吴氏的泼辣,她怎会任由王衍打了自己还不还手?   当即便砸了花瓶,能入手的都朝他砸去。   “凭你也配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又是个茶壶扔向他。   王衍冷着脸扫开,“凭什么?你杀了我的孩子,你问我凭什么?”   吴氏冷笑,“怎么,心疼你那娇弱的不能自理的外室了?”   “吴玉萍,你信不信我掐死你?”王衍揪起她的衣襟,这一刻是真动了杀念。   吴氏仰着头,根本不惧,“你有本事就动手啊!我死了,你背个杀妻的罪名,届时不仅你完了,王家也都别想着好过。”   王老太爷再得帝宠,又能宠到几时?难不成,还能包庇王衍杀妻?   “我要休了你,你这个毒妇!”王衍狠狠地推开她。   “你敢休我就将你母亲与藩王勾结的事情透露出去。”   “你说什么?”   王衍倏地转身,瞪着她,“我母亲与藩王勾结?”   吴氏勾起唇,“怎么,你这个做儿子的,竟然不知道?”   起初她也不知,可掌管了府中中馈一些时日,才发现了蛛丝马迹。   原来自己这个婆婆竟然大胆到了这种地步。   与藩王勾结,别说她们了,就是整个王家都得覆灭。   “你大可以杀了我,休了我,只是我若有个什么,那这件事立马就能送到大理寺。”   吴氏拂了拂衣袖,这回换她揪起王衍的衣襟了。   “你最好别再教我不快,否则,你们王家就跟着我一块儿陪葬!” 第224章 无耻   王衍看着她,忍了忍攥着她的手将她甩开。   踉跄了下,吴氏也不在意。   “王家若没了,你也跑不了。”   “自然,只要我好好当我的王少奶奶,这个家,就会一直相安无事。”   王衍明白了她的意思,但现下他还有旁的事要做。   自家母亲的事,他不相信,可一想便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祥瑞阁前些日子就已经被查封了,牵连的人不下十个,近日该抄家的抄家,该发配的发配。   最严重的,甚至死在了诏狱。   他这几日查了下自家母亲,又接连审问了母亲留下的人,虽有一两个不见了踪迹,可留下来的竟也有知晓此事的。   竟会藏的这样深。   连他也从未发现过。   心灰意冷之下,他命人将自己母亲留下的人全部灌了药,趁夜扔去了乱葬岗。   书房里,王衍这些日子头一回来见自家父亲。   父子二人自从王夫人逝去,便不再像从前一般,也或许是更早。   王贡叹了口气,这个曾经最让他骄傲的,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儿子,如今就因为一个女人,成了这般。   也让王家到了这样的境地。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很快又遮掩下去。   “你今儿个过来有什么事儿?”   “儿子有些话相与父亲单独说。”   王贡闻言,看了眼长随,后者自行离去,顺道带上了门。   王衍将自己的发现说了遍,又将吴氏的事如实相告。   王贡大惊,在书房里来回走着,勾结藩王,这样的事足以让整个王家覆灭,连老太爷也救不了。   徐氏怎么敢的,她怎么敢的。   “你安抚好吴氏,你母亲的事我会善后。”   “父亲打算如何,吴氏手中握有母亲的证据,她说了,只好她好好的,王家便好好的。”   王衍垂下眼,“若她一个不好,证据也会有人送到大理寺。”   王贡一顿,只得将心中阴暗的心思按捺下来。   “竟是娶回了这么个麻烦的东西。”   思及此,他冷下脸,“为父知道了,你下去吧!记着安抚好她。”   王衍行礼,一言不发地离去。   隔日,王家的管家权便又回到了吴氏手中,各房虽有异议,却也不敢多说。   解决了吴氏,还有一件事,王衍如鲠在喉。   他查到崔九贞竟在府里放了眼线,也就是说,自己的事以及府里的事,她都知道。   元淑小产,也有她掺和,会这么做莫过于恨他,嫉妒淑儿。   他策马去了崔家,不顾阻拦,打伤了门房闯了进去。   接到消息的崔九贞刚出东苑就碰到了冷着脸,怒气冲冲的王衍。   见到她,王衍推开小厮,大步过来,“崔九贞,是你对不对?”   “什么是我?你闯进我府里,这是发的什么神经?”崔九贞一头雾水。   “你还敢狡辩?”他攥住她的胳膊,“你与吴氏一块害了淑儿,害了我未出世的孩子,竟还有脸狡辩?”   “我?”崔九贞笑了,“你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我为何要害你的孩子,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因为你恨我抛弃你,嫉妒淑儿,更嫉妒我与她的孩子。”   “王衍!”   崔九贞推了推,见他纹丝不动,不由地有些恼怒,“别太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需要嫉妒她,嫉妒你们的孩子?”   王衍脸色一僵,手中几道更是紧了些。   崔九贞明显感觉到痛了。   “还不承认,你在我府中安插眼线,盯着我府里的动静,不就是想盯着我?”王衍嗤笑,“怎么,没能嫁给我,就这么耿耿于怀?难道谢丕还满足不了你,非得盯着我不放?”   这么说来,这堂堂谢家名满京城的二公子,也不过如此,连个女人也留不住。   崔九贞简直气笑了,她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见着挣不开,索性也就不动了,“王衍,你连给谢丕提鞋都不配,凭什么以为我还盯着你不放?”   口是心非,王衍见的多了,他看着崔九贞,确实与从前不大一样。   更为明艳娇俏了。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崔九贞,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上,否则……”   “放开大姑娘,否则在下的刀也不客气了。”   杨达不知何时出现,手中的刀反射着冷光,压在王衍的脖子上,竟划出了道血痕。   魏勇也上前来,用刀鞘打落王衍的手,朝崔九贞道:“让大姑娘受惊了,小的这就将人扔出去。”   被杨达手中的刀禁锢着的王衍双眼一冷,他看着两人,明显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一般。   “慢着!”崔九贞揉了揉胳膊,遂看向王衍,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崔九贞至始至终都未曾瞧上过你王衍。”   被制住的人面色沉了沉。   “论才学长相你不如谢丕,论家世你鄂州王氏早已式微,拿什么和谢丕比,又有什么资格让我崔九贞惦记,且耿耿于怀?”   这样当着下人的面将他王衍踩在地上,着实让他恨上了。   是以,当王衍默不作声地盯着她时,确实有几分威慑力。   崔九贞不想再纠缠,朝杨达看了眼,吩咐道:“扔出去,往后若是再见着闯进来,不必客气,打死了我兜着。”   “是!”   杨达收了刀,想要抓住他,王衍却是打开他的手,冷冷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说着,他朝崔九贞看去,“招惹了张璟,我便看你还能风光几时。”   崔九贞皱眉,张璟?这又关张璟什么事?   她不得不怀疑王衍是不是来时脑子给驴踢了,不太对劲。   转身回到东苑,就见老太爷提着篮刚摘的甜瓜递给梁伯,见到她,道:“外头怎么回事儿,王家小子这是来闹什么?”   老太爷擦了擦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谁知道呢!莫名其妙说我嫉妒崔元淑,杀了他们的孩子。”崔九贞揉着胳膊,“真是笑话,有那个时间,我不若多疼疼我的……”   “嗯?”   “谢丕。”   瞧见老太爷的神色,崔九贞立马到嘴的好哥哥换成了谢丕的名儿。 第225章 没辙   老太爷这才满意,至于王衍,他神色不显,淡淡道:“王家的事莫要再掺和,空了多照看照看你的那些个铺子。”   “哦!”崔九贞乖乖听训。   她也没打算掺和,只不过那王衍自个儿跑来发疯罢了。   正走着,玉烟迎上来,崔九贞想着王家的事,便问她,“崔元淑小产,当真是吴氏做的?”   不是她对自己的人有所怀疑,只是今儿个王衍这么一出,不像是随意来找茬儿的。   玉烟立即发誓,“奴婢和如云什么都没做,除了按您的吩咐安插了人,平日里递递消息,旁的什么也没干过。”   崔九贞打消了几分疑虑,走了几步,想到这件事到底气不顺,“杨达,你去查查这事儿。”   她想到吴氏,虽说是自己将崔元淑的消息透露给她,但这事做起来却不容易,她还真有几分本事,这么快就能得手。   只是,这脏水往她身上泼,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杨达领命退下。   刚要出东苑,梁伯却唤住了他,笑眯眯地问道:“可是大小姐让你去查王家的事啊?”   杨达犹豫,并未立即答话。   梁伯不甚在意,径自道:“如果是崔元淑小产的事,就不必查了。”   杨达抬眼,梁伯摆摆手,“这件事老太爷自有安排,大小姐不宜掺和。”   说到后头,他颇有深意地看着他。   杨达做惯了下属,哪里不懂上头的人意思。   只是,“大小姐那里……”   “过两日给她个回复便好。”   “是……”   既是老太爷的命令,杨达当然不敢不从。   吩咐完,梁伯揣着手又回了厅堂,老太爷正歪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旁站着个人,见他进来行了一礼。   “暂且保住她的命,其他的不必管。”老太爷抬了抬眼皮道。   那人穿着短褐,只瞧着脸略平平,得了命后,便行过礼一言不发地离去。   梁伯看了眼,道:“老太爷,您这是还要费劲儿保住吴氏呢?”   “她还不能死,王家可不是好相与的。”   “是,不过,老奴得到消息,元淑姑娘要回王家了。”   老太爷闻言,只略微抬眼,“知道了。”   梁伯见此,也不再多说。   崔元淑回王家的消息,崔九贞也是过了几日才听闻的。   此时,她正吃着甜瓜,听着如云禀报的消息。   崔元淑回王家,王家如今没了王夫人压着她,那岂不是她和吴氏的天下?   这俩人若斗起来还真有些看头。   “小姐,奴婢得到消息,那吴氏在王家似是收回了掌家之权。”   “哦?”崔九贞双眼一亮,“她还有这本事?”   不过,想想也是,能不知不觉让崔元淑小产,也说明了她的手段。   崔九贞嗦了嗦手指,正想着怎么给吴氏添些麻烦,好“回报”下上回拉她下水的事,就听黄妈妈过来禀报,说是马家太太和谢夫人过来了。   “谢伯母和马太太?”她不免想到了马琴,有些日子没听到消息了。   也不知那事儿如何了。   颉芳斋里,换过衣裳的崔九贞妆容得体,落落大方,行过礼后,她坐在谢夫人身边。   “这几日天儿热,听说你用膳不多,我特意带了些果酒,冰上一冰,开胃的紧。”   “九贞多谢伯母。”   马太太看着两人有些吃味儿,“你这得了好媳妇儿,我们家这两个可算是把我愁死了。”   谢夫人笑道:“你们家若真想挑个,还不容易?”   马太太叹气,看了眼崔九贞,“都是讨债的,这不是一个个倔的很,我就是劝也劝不住啊!”   崔九贞端着茶碗不语,大抵明白了她今儿个来的目的。   马太太见她不说话,索性也不装模作样的了,直接道:“大姑娘啊!崔家这平日里没个主事的夫人,也多有不便,你是姑娘家,又不好常出门与那些妇人往来。”   她笑了笑,询问,“不知你父亲可有娶妻的念头?”   崔九贞垂眸微笑,“父亲的心思,我也不知呢!不过,父亲说,府里有我便好,我们家早分出来了,人口不多,平日里也无必要的应酬。”   “这……”马太太尴尬,到底是长辈,向一个小辈打听这些,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想到自家还在闹腾的闺女,她又是一阵疲惫,实在没辙了。   不由地求助谢夫人。   接收到她的目光,谢夫人这才道:“你与马琴这样亲近,想必也清楚了,今儿个过来探探口风,也是想知道你父亲可有续弦的意思,若是有,我可做个牵线人。”   崔九贞搁下茶碗,不卑不亢。气度从容,“马太太,这件事父亲从未提过,您也听说了,他心中只有我生母一人,出了温氏那件事儿,又怎会再有续弦的念头。”   “这,可这府里总归要有个女主人不是,你过几年也要嫁出去,府里还是得有人打理才是。”   这话说的崔九贞默了默。   的确,她是女儿家,不能一直留在府里照看着老太爷和自家父亲。   府里的丫鬟婆子是不少,可不能当主子用。   知道她动容了,马太太立即又道:“你瞧,琴儿与你素来要好,也不会与你生了什么龃龉,总比外人强不是。”   崔九贞一时还真说不得不好,只是,“这件事您与我说无用,父亲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您若是说服了我父亲,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也不会阻拦。”   马太太眼前一亮,觉得有希望了。   谢夫人看着,摇摇头,垂眸呷了口茶水。   旁人不知,但她到底是常跑崔家,有几分了解的。   那崔恂岂是这么容易肯娶妻的。   马太太倒也聪明,知道从崔九贞身上下手,不过,也是徒劳罢了。   “那此事就劳烦姐姐您了。”马太太朝谢夫人说道。   “我只能帮你探探口风,可不能保证什么。”谢夫人淡淡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若是不成,她也能让马琴好好看看,早些死了心。   待她离去后,谢夫人叹了口气,都什么事儿啊!   “你说说,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就盯着你父亲不放。”   也亏得没闹出什么来,否则,又教人看了崔家的笑话。   对于这点来说,谢夫人其实有些不满的。   马家姑娘拎不清,马太太也是个糊涂的。   惯得这一双儿女没个规矩!   【感谢大家的票子,多多益善呀,么么哒~】 第226章 拒绝   崔九贞明白谢夫人的意思,她道:“这件事我不好开口,还要劳烦伯母您了。”   谢夫人闻言,拉了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苦了你这孩子了,安心就是,有我在呢!”   这府里没个管事的夫人,确实有些不便,若这回说亲的人不是马家丫头,换个合适的,她还真能帮着相看一二。   去东苑拜访完老太爷,谢夫人将这事儿说了遍。   乍一听到儿子还有人喜欢,老太爷很是惊讶,“那小丫头是看上了他哪点,莫不是有什么眼疾?”   就崔恂那德性,还能有小丫头喜欢,真是稀奇了。   谢夫人一脸尴尬,“这我哪里能知道,只听说那丫头在府里闹腾的很,这不,马太太这才寻上我。”   “一个小丫头拎不清,马家也拎不清?”   “是这么个理儿,您说说,这姑娘还是和贞儿亲近的很,若真嫁过来像什么话。”   老太爷点头,“此事我会看着处理。”   谢夫人忙道:“那我就给马家递话了。”   老太爷没有拒绝。   待崔恂下衙回来,听下头人说老太爷让他过去,也没多想,换过衣裳就去了东苑。   厅堂里,老太爷见他过来,仔细地打量着。   崔恂行过礼一瞧,身子僵了僵,“父、父亲?”   他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心里琢磨着。   最近应是没做什么惹着父亲吧?   老太爷捋着胡子,目光落到他白净的脸上,自家儿子皮相还算可以,也就这点了。   “咳,都多大的人了,一点儿不稳重,天天儿的就知道修你那张脸。”   崔恂摸了摸早上才修过的脸颊。   这不是自家闺女说不蓄须好看么!   “今儿个谢夫人过来同我说了件事儿,为父想听听你怎么说。”   “何事啊?”   “钧州马家有意联姻。”   “联姻?”崔恂不明所以,“贞儿都订过亲了,马家联姻什么?难道是族里的人?”   老太爷不语,只抬起眼皮看着他。   崔恂起初没发觉,可这会儿渐渐地回过味儿来了。   他一惊,“父亲,不会是我吧?”   “哼!难不成是我?”老太爷白了他一眼。   “父亲!”他正色道:“儿子并无再娶之心,还望您回绝了。”   “马家想说的是他们家姑娘,前几回常来府里,想必你也知道。”   崔恂一惊,那就更不成了,别说他没有再续弦的心思,就是这年纪,也不般配。   见他拒绝的彻底,老太爷没再说什么,只道:“都快不惑了,也不晓得个稳重。”   崔恂乖乖听着,决定今儿个起就蓄须。   待他退下后,梁伯才道:“老太爷,咱们家还没有子嗣,如今只大小姐一人,往后传宗接代莫不是要过继?”   他叹了口气,“您和老爷,岂不是要绝了子孙。”   老太爷不以为意,“他断子绝孙关我何事,又不是我断子绝孙。”   大不了,他临了过继个孙子记在名下。   梁伯被他噎的不知说什么好,磨磨蹭蹭地,道:“其实若让老爷再娶个也不是不行,说不准一举得男,往后也有个支应门庭,给大小姐撑腰的人。”   “靠旁人不若靠自己,你晓得这生了儿子就一定能护着姐姐?就一定能有出息?”   “这……”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是崔恂该头疼的事,来烦他作甚。   梁伯见着劝不了老太爷,回头便怂恿了自家儿子去劝崔恂。   这几日,崔恂可真是头疼的紧。   对崔九贞来说,突然见到自家父亲蓄须,还有些不大习惯,不过也没再阻止。   ……   马家,已经得了消息的马琴面色苍白,马太太叹了口气,硬下心肠,“你也知道了,崔家无意此事,你也就歇了这心思吧!西川马家的几个儿子都不错,父子四人连中进士,这样的人家顶顶清贵,与你也般配。”   “母亲!”马琴抬头,“这是崔家亲口说的吗?”   知道她指的什么,马太太点头,道:“母亲怎会诓你,那崔恂与温家的事儿你不是不知道,又岂是良配?”   虽说崔家的权势她也眼红,可这没指望的事儿,她也不能强行让人家娶了自己闺女不是。   马琴撇过脸去,“女儿不要什么钧州马家的公子,也不要读书人。”   说完,她跑了出去,马太太没叫人拦着,任她去了。   折腾这么些日子,总算能安分下来。   崔家虽说可惜,但也不是必要,毕竟他们马家的女儿不愁嫁。   接下来,火速给马琴定了门亲事,这件事便告一段落。   崔九贞有所听闻,正当她去刘家的路上,没想到遇到了早已等候的马琴。   一个多月不见瘦了不少,那双灵动的眸子也不似以往。   她下了马车与她站在河边吹风,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许久,马琴率先开口,“我定亲了,对方是将门子弟。”   “我知道!”崔九贞看向她,“还没恭喜你,听说那位公子英武不凡,与你很是般配。”   马琴扯了扯嘴角,有些气闷。   都这么说,殊不知她其实想听的并不是这些。   犹豫良久,还是询问道:“崔……叔父,真的没有再娶之心吗?”   崔九贞摇头,“父亲心不在此,无论是你还是旁人,都未曾想过。”   这么一听,马琴也好受了些,虽然不是她,可旁人也没机会。   “我年底就要成亲了,你……届时可一定要来。”   崔九贞怔了怔,“这么快?”   现下都七月了,临近年底也就三五个月。   “我都十八了。”马琴闷闷不乐地说道。   崔九贞嘴角微抽,她忘了,这个年纪确实都是嫁人生子的时候。   那岂不是说,过两年她也要成亲了?   想到什么,脸上浮起了红晕。   马琴没多注意,只道:“我出来不能太久,就不同你去看刘姐姐了,你替我问个安。”   崔九贞自然应下,目送她离去后,自己也上了马车。   到了刘家,刘湘婉已在二门等她了,两人说说笑笑携手到了闺房说话。   因着马琴的事,刘湘婉特意打听了下,崔九贞几句话说完,只听她道:“倒是可惜,你若有个哥哥,与她便正好相配了。”   崔九贞正想说话,就见一个丫鬟进来,手里拿着封信呈上。   刘湘婉并未避开她,崔九贞也看到了上头的署名,有些惊讶。 第227章 刁难   “湘婉姐姐你……”   “怎么,很惊讶?”   刘湘婉看出了她想说什么,毫不在意。   目光依旧停留在信上,仔细研读。   “我活不了多久了,只求这么点日子罢了。”   屋子里一时静默,只有茶香缭绕。   崔九贞想到她的病,抿起了唇。   刘湘婉淡淡笑起,“瞧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若教表弟见了,定又要说我。”   崔九贞被她逗笑了,“哪像你说的这般,谢丕才不会说你呢!”   “好了,不说这个,乞巧晏我怕是去不了了,届时表弟带你去谢府,你可要当心些,听说章家少奶奶也会去。”   “焦婉君?”   崔九贞不奇怪她知道这件事,毕竟是表姐,想来也都听说了。   “这位少奶奶可不如表面看着那般清高孤傲。”   想到什么,刘湘婉嗤笑一声。   崔九贞来了兴趣,“这话怎么说?”   “这位少奶奶啊!最喜借刀杀人,自己倒是摘的干干净净。”   “这不就是白莲花么!”   “嗯?”   “意思是说,惯会装蒜。”   刘湘婉点头,这么说也没错,只是那位却不止这点。   看着崔九贞浑不在意的模样,她觉得还是多跟自家表弟提提的好。   又说了会儿话,崔九贞留下带来的补品,才离开刘家。   乞巧晏那日,她将府里安排妥当,便与谢丕去了谢家,太子也屁颠屁颠地跟上。   到了谢家,崔九贞被迎到了后院,谢丕则是带着太子留在前院。   他与太子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是以这回过来,也有不少人得了消息。   其中张家便来了几人,皇后娘娘的侄子,自然无人会怠慢他们,但要说多热忱也不可能。   毕竟张家声名狼藉,这几个公子哥儿又能好到哪儿去。   这不,太子一过来便他们缠上了,连着谢丕一时也脱不得身。   张璟在其中,见此,他悄然离去。   前院如何暂且不提,后院里,崔九贞被大奶奶孙氏迎进来,瞧见不少见过几回的人,她也不拘礼数,在她们身边坐下。   孙氏笑道:“贞儿你多照看些,嫂嫂我还有得忙,这回姑奶奶不在,可都落我身上来了。”   “嫂嫂尽管去便是,我们有贞妹妹陪着就好。”   “是呀是呀!”   崔九贞还未应话,便有人打趣儿地笑道。   孙氏指了指几个姑娘,嗔怪了句,“莫吓着人家。”   几个姑娘又是一阵笑闹。   崔九贞也道:“嫂嫂放心,这儿我替你看着。”   孙氏点头,这才放心离去,毕竟乞巧晏上事儿多,她也忙得慌。   吃了几个巧果,喝着茶,时而再与人唠嗑几句,崔九贞觉得倒也不是那么难熬。   这会儿,又见到几个人走过来,崔九贞被身边的人撞了撞,抬眼看去,就见焦婉君在几个年轻妇人的簇拥下走来。   “又是咱们高高在上的章少奶奶。”   坐在她身后的女子说道。   崔九贞睨了眼,低声道:“那几个可不是好惹的,你当心人家刁难你。”   “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呢!”   得了,也是个任性的主儿。   崔九贞乐的看热闹,倒也没再多说。   她没想着过去招呼,却不想焦婉君脚步一转,竟是朝她走来了。   “崔大姑娘,许久不见了。”她说着,颔首见礼。   崔九贞回了个礼,“章大奶奶。”   “怎么说我们也是客,身为谢家未来的二奶奶,也不见你招待我们,莫不是我配不上?”   跟着焦婉君落座的一个红白衣裳的少妇看似打趣地说道。   崔九贞弯起嘴角,“都是自己人,何须这般客气,难不成我还得供着你们?”   “就是就是,你们不去韦夫人那儿坐着,偏来我们这儿作甚?”   坐在崔九贞身后的女子歪头说道。   “你,谁说这儿就只能你们坐了?”   “自个儿瞧不见?我们这里可都是未出嫁的姑娘。”   “不过来说几句话,分这么清倒是显得排外了。”   焦婉君说道,又对身边的人安抚着,“姐姐也是,何必跟个姑娘家计较,也不怕人家说你欺负人。”   “我行的正坐得端,何必怕他人闲言碎语。”   她挺起腰杆儿,一副清高无谓的模样。   崔九贞心中啧了声,她怎么就这么看不惯这些个惯会装的人呢!   “这位奶奶倒是清高,只可惜我们都是粗人,还是换个地儿吧!免得膈应。”   至于这谁膈应谁,她却没有明说。   那少妇脸色微变,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无礼,便道:“崔大小姐可真教人大开眼界,这般不知礼数,简直有辱崔家门楣。”   崔九贞喝着茶的手顿了顿,这下子,众人都觉得太过了。   回过神来,那少妇也自知说重了些,可让她道歉又有些拉不下脸来。   一阵沉默,崔九贞搁下了茶碗,慢条斯理地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指。   “有辱门楣?”她笑了笑。   “崔大姑娘,这位奶奶想来也不是有意说的,失礼之处,还望包涵些吧!”   不过几句拌嘴,谁也没想着将事情闹大,因此,纷纷都出口劝道。   崔九贞睨了她们一眼,神色淡淡,“拿我崔家门楣说事,我若还能装作听不见,岂不是愧对这个姓氏。”   那少妇面色难看,攥紧了手中的纨扇。   “那你要如何?”她抬着下巴,倒没有不敢认。   崔九贞嗤笑,“这幅模样,怎么像是我为难你似的。”   那少妇不语。   “若是不想往后在京中无法立足,就好好地给我斟茶赔罪。”   崔九贞一手撑在长桌上,抬眸说道。   焦婉君抿唇,有些看不下去,道:“崔大姑娘何必闹的这样不快,不若我代她向你斟茶赔罪,这件事便算了吧!”   说着,她提起茶壶就要替她倒上。   崔九贞却伸手盖住,弯起唇,“我说让她赔罪,章少奶奶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毕竟是客,若真闹起来,难看的是你们。”   焦婉君顿了顿,到底搁下了茶壶,对身边的人露出一丝歉意。   那少妇见她不肯退步,又见好友如此,简直气得不行。   不过也就比她大两三岁,却被她这样下面子,哪里会好过。   可,又确实不能闹大,让谢家不喜,否则往后在圈中,她还如何立足。 第228章 算计   毕竟敢真的得罪谢家的,还没几个,这会子不过姑娘家几个口角还说得过去。   若是闹到谢夫人跟前,往后在圈中说上几句,她的名声都要毁了。   思及此,她只得咬牙提起茶壶,替崔九贞斟上茶。   “还请崔大姑娘见谅!”   崔九贞扬眉,这回没有再为难,端起了茶碗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搁下道:“既然这位奶奶这么说了,便算了吧!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多小气的人。”   这句话差点没将对方噎死,她还不小气?   不过一句话,就非得逼着她斟茶道歉,真是……   没点儿自知之明!   气得起身离去,也不管与她亲近的焦婉君了。   坐在崔九贞身边的人纷纷掩唇笑起,一个劲儿地夸她。   焦婉君见此也起了身,不过礼数上,她可不会出什么错。   “就不打搅崔大姑娘的兴致了。”   “请便!”   崔九贞颔首回道。   待她离去,就有人忍不住了,“你说,她非要过来找这不自在是作甚,明知我们这儿不喜她。”   “就是,从前可不见她如此没有眼力劲儿。”   “莫非是为了崔大小姐?”   几人叽叽喳喳地说着,倒是崔九贞,依旧一副淡定模样。   但她心里想的却是要复杂些。   晚上用过筵席,因着吃了些酒水,崔九贞不免要去更衣室走一趟。   招了如云陪她,两人与孙氏说了声,便朝更衣室走去。   “小姐,谢家还真不拿您当外人。”   如云扶着她笑道。   也不知是谁在谢夫人面前多嘴了一句,便听说那起初寻事的被敲打了番。   这不,筵席刚过就匆匆离去。   想必往后她们小姐嫁进来,谢家也不会有人为难。   崔九贞抬头看着廊外的天空,星光璀璨。   “这么快就想你家小姐嫁出去了?”   “奴婢也盼着您好嘛!”   “嘴甜。”   崔九贞点了点她的脸颊。   去过更衣室,崔九贞净完手出来,便瞧见廊间的灯火暗了下去。   “怎么回事,来时还都亮着。”如云也发现了。   崔九贞吩咐她,“一会儿回去说声,免得其他姑娘来绊着。”   “是……”   如云扶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去,突地,两人脚步停下。   “前头何人?”如云大声斥问。   暗处的人轻笑,遂踏出黑暗朝她们走来。   崔九贞皱眉,怎么是他。   “张公子,这里是内院,您在这儿作甚?”如云上前将崔九贞挡在身后。   “怎么,我不能过来瞧瞧崔家妹妹了?”来人正是张璟。   此时,他挥着折扇,颇有几分风流之意。   崔九贞沉下脸,“你是不是太将自个儿作个数了,张口就是妹妹,也不怕某位佳人吃醋?”   知道她意有所指,张璟也不怕,“哦?吃醋的,不是妹妹你吗?”   说着,他又上前两步。   “张公子停步!”如云个子最矮,可气势一点儿不输,“再上前,奴婢就叫人了。”   张璟嗤笑,“你这小丫头倒也有些意思,若真叫人,本公子和你们家小姐,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崔九贞闻言,拍了拍如云,遂看向张璟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觉着日子无趣,想瞧瞧有趣的事儿罢了。”   “哦?”崔九贞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眸色微冷,“为了章少奶奶,你还真是费尽了心思!”   张璟眸子微闪,并不在意她怎么说。   此时,已经有人提了灯笼过来,领头的是焦婉君几人,看模样也是来更衣室的。   这厢碰到,几人不免惊讶起来,“这,这不是崔大姑娘,怎么会和张公子在这儿……”   黑灯瞎火的,明眼人都会想多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又有一些人过来,灯火渐渐照亮了周围。   “两位这个时候在这儿待着,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吧?”   此时,崔九贞拉了下如云的手,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后者上前气呼呼地斥道:“浑说什么,我家小姐可是订过亲事的,清清白白,谁准你污蔑的?”   说着,她挺胸上前,护着那妇人的丫鬟立即推开她,谁知如云一个不稳就朝站在后头的焦婉君摔去。   “啊……你、你怎么打人?”如云好不容易站稳,又被焦婉君的丫鬟推开。   “乱撞什么?”那丫鬟冷脸训斥。   “哼,我看是心虚吧?”   前头说话的妇人打量着崔九贞和张璟,虽说两人身上没看出什么,可光是这点就够了。   趁夜幽会外男,崔家的大姑娘在谢家做出这种事,还真是一桩笑话。   “这儿黑灯瞎火的,崔大姑娘和张公子便是真的有话说,前头不能派人传达,非得偷偷摸摸的?”   如云回到崔九贞身边扶着她,闻言瞪了一眼,不待她开口,崔九贞径自道:“这事儿还真是不便,毕竟我也是受人所托。”   “哦?”   这话惹得在场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人群中的焦婉君皱眉,朝张璟看去,又很快移开视线。   “是什么事儿,又是受谁的托付,不若崔大姑娘说个清楚,否则与你名声有碍。”   崔九贞有些为难,看了眼全然不打算说话的张璟,拿出了个香囊,“张公子,真是对不住,我不能帮你们了,毕竟人家已经成过亲,你就放弃吧!”   张璟看到香囊眸色一厉,伸手就要抢过,却被崔九贞躲开。   众人因着她的话纷纷议论起来,这可是头一回听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人家已经成果亲?”   “难道说,崔大姑娘是帮人来传话的?”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后头的猜测便更多了。   焦婉君脸色不大好,她的手摸了摸腰间,遂攥紧了袖子。   崔九贞勾起唇,看着张璟,“张公子,这香囊看来今儿个是不能给你了?不过,她要说的话,可都在里头呢!”   说到这里,张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突地笑起,道:“还请崔大姑娘将香囊给张某,张某在此多谢姑娘,今日之事,改日定亲自上门赔罪!”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以你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我又怎会不帮你,只是这件事儿似乎搞砸了,张公子不会介意吧?”   崔九贞扬眉,手中把玩着香囊。   “怎会!”张璟不得不抬手作揖道:“还要多谢……崔大姑娘了。”   【张璟皮痒了……   张璟不想好了……】 第229章 连累   “小事而已,无需言谢!”崔九贞弯着嘴角,这才将手上的香囊递给他。   张璟快速接过揣进怀里。   此时,在后头看了有一会儿的谢夫人和孙氏终于松了口气。   “你这孩子,随便指个丫鬟来要就是,非得亲自来此,若是坏了我们大姑娘名声如何是好?”   谢夫人过来,不满地朝张璟说道。   崔九贞立即道:“伯母莫生气,香囊这种贴身东西这样重要,若丢了可不好,张公子亲自过来取也是情有可原。再者,连太子都吩咐了,我哪能不亲自递到他手上。”   谢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心中想着她真是聪慧,自己不过一句话她便能接上,将自己摘干净。   “殿下也是胡闹,回头可要让老先生好好说说他。”   “是,贞儿回头就去告一状。”   听到两人这么说,其他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愈发好奇起来那个香囊是何人的,方才说过对方已经成亲,想来又怕是这张璟招惹的。   果然,谢夫人揪着张璟训斥了,“我说你这孩子,平日里没个正经便罢了,今日也这般,亏得我们大姑娘是订过亲事的,若是其他人你岂不是教人误会,坏了人家名声?”   张璟一顿,抿了抿唇只好行礼致歉,“是晚辈的过失,请夫人原谅则个。”   谢夫人冷哼,不耐烦再说,只挥退了众人道:“好了,都回去吧!堵在这儿作甚!”   她牵着崔九贞,孙氏跟在其他人身后,招呼她们离去。   临走前,崔九贞想了想,道:“章少奶奶当心脚下,天黑路滑,莫要摔着。”   焦婉君身子一僵,攥紧了手,一时间其他人打量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她身上。   张璟眼眸微冷,可又不便说什么,只得转头离去,以免真的忍不住开口。   焦婉君朝崔九贞看去,只见她笑意盈盈,落落大方。自己若闪躲,便是更引人怀疑了。   “崔大姑娘也是,今儿个的事误会你了,让你们主仆受惊,是我们的不是。”   “大姑娘岂是那般小气之人。”孙氏笑道:“好了,都回去吧!正巧放河灯,一块儿去热闹热闹。”   焦婉君颔首,迎着其他人打量的目光笑了笑,面上也看不出什么。   有谢夫人在,其他人哪里还敢多嘴。   崔九贞跟着她回到厅里,两人单独坐着,谢夫人便询问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会在那里?”   “我也不知。”崔九贞将事情说了遍,又与她说了焦婉君的事儿。   这个时候,她哪里还会隐瞒。   好在谢夫人相信她,听了这事后,脸色不大好。   “这个张璟。”她咬牙。   张家尽出这样的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她说今日怎么都上杆子来赴宴,原来是不安好心。   正说着,有丫鬟过来禀报了声,听到自家儿子,谢夫人脸色稍缓。   “谢丕在后头小厅等你,跟丫鬟过去吧!”   崔九贞眸子一亮,“那便多谢伯母了。”   正好这儿这么多人盯着她,等着询问方才的事,她不耐烦应付,能跑当然不会留下。   到了小厅里,果真见到背对着门口不知在想什么的人。   她小跑过去,扑到他背上。   被身后娇软的一撞,谢丕回过神来将她拉入怀中。   “可有受委屈?”他说话间带了几分酒气。   崔九贞扒着他的腰不肯放手,“还好,他想算计我,我便算计焦婉君,想来他也不会为了我而牵扯到他心上人。”   那个香囊自然是她授意如云弄到手的。   即便她们彼此都有数,她敢对质,那二人敢么?   “不过,这张璟当真是阴险,原来想的这个心思。”   崔九贞颇为不耻,若这个张璟痴心也就罢了,她即便撞破了他们的私情,也不是个多嘴的人。   可偏偏她想当作不知道,人家却不想放过她。   想到这里,她有种猜测,莫不是原主上辈子也是如此,温氏与崔元淑算计了她和张璟。   张璟也顺水推舟,拿她来做焦婉君的挡箭牌。   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可恨了!   “他可有碰你哪儿了?”谢丕的声音响起,淡淡的,教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崔九贞回过神来,摇摇头,“并无,他倒也没乱来。”   想到原主前世知晓的,外头虽传言这张璟整日花天酒地,四处勾搭女人。   但,据她所知,似乎并不是这样。张璟对焦婉君用情至深,便是原主这样的美人儿在他面前,也未碰过一下。   由此可见,他并不是外头传闻的那般,至于为何如此,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谢丕询问她,手指撩起她鬓角的一缕发丝揉捻着。   崔九贞点头,“与你母亲说声再走。”   谢丕颔首,带着她出了小厅。   谢夫人自然不会不同意,嘱咐好二人,又命人去给太子递个话。   其他人见着崔九贞离开,心里痒的不行,之前的事她们还没打听,那成了亲的妇人究竟是谁。   崔九贞可不管她们,出了谢家后,便带着不知被灌了多少酒的太子回府去。   等明儿个起来有他受的。   另一边,也早早离席回府的焦婉君马车在巷子里被拦了下来。   车帘打开,张璟跳了进来。   焦婉君一惊,向来清冷的脸上头一回露出了惊慌,“阿璟……”   “别怕,我不会让你受人指点的。”说着,他拿出香囊递给她。   里头并无什么崔九贞说的东西,想来是骗了他。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会那么做。   若是香囊落在旁人手里,于焦婉君的名声到底不好。   她接了过来,攥紧手掌,“她竟估计设计我,好狠毒的心思,若不是你,我恐怕……”   “是我的不是,没想到这崔九贞会出此下策,还差点儿连累你。”   “阿璟,今日之事,恐怕已有不少人往我身上想了。”焦婉君垂泪,“我该如何是好?”   张璟心疼,不自觉地道:“那就干脆和离,我娶你!”   “你胡说什么?”焦婉君倏地抬头,脸色冷下。   见她如此,张璟苦笑了下,掩下眸子,“说说罢了,放心,这件事我会安排好,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 第230章 开花   焦婉君闻言,并未再说话,马车一时静默下来。   看着她不肯面对自己,只露出精致的侧脸,张璟有些泄气。   “你就这么讨厌我?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焦婉君抿唇,声音微冷,却是比先前缓了许多,“天色不早,请回吧!”   张璟嗤笑,他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什么?   冷着脸头也不回地下了车,骑上马立即淹没在黑夜里。   待他离去,丫鬟上了马车,焦婉君理了理袖子,端正身子坐好。   “把你的香囊给我。”焦婉君将自己的香囊扔给她。   丫鬟没有犹豫,立即解下了自己的香囊。   “奶奶,那个丫头分明就是故意扑过来,偷了您的香囊,想来,她们是知晓了您的事,这该如何是好?”   “万一她们说出去了,那您在章家……”   焦婉君眸色一厉,“不会!”   丫鬟抬头,“奶奶,什么不会?”   “我不会让她们说出去的!”她沉下心,面色平静,“回去吧!”   “是……”   崔家,崔九贞回到府里后总算安心下来,拉着谢丕,有些担忧道:“你母亲真的不会介意吧?万一往后有什么谣言,她会不会不喜我了?”   谢丕扬眉,“你怕这个?”   “当然怕啊!”哪个媳妇儿不担心婆婆会不喜欢自己。   “我有个好法子,贞贞不若试试?”   “嗯?是什么?”   “早点儿过门,我谢家的媳妇儿,素来都是捧着护着的。”   崔九贞戳了戳他的胸口,又来套路她。   “怎么也得再过两年吧!我想多陪陪祖父和父亲。”   她若是嫁人了,府里就没人陪他们了,依着老太爷嫌弃自家父亲的性子,怕是东苑都不想让他进。   跟着老太爷相处惯了,哪里舍得他老人家一个人无人承欢膝下?   谢丕见着没哄骗成功,也不在意,总归都是他的人,早晚罢了。   “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儿歇息。”崔九贞有些累,捂着嘴打了瞌睡。   谢丕颔首,看着她进了屋,片刻后这才转身离去。   翌日一早,前院便传来了太子的惨叫,院子里的人见怪不怪地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儿。   就连打着哈欠蹲在角落的锦衣卫,也没打算出来,只见太子四处乱窜躲着老太爷的抽打。   拍不开谢丕的门,连鞋子都跑掉了,只得光着脚丫子来了崔九贞这儿。   才洗过脸,崔九贞就见太子惨叫着朝她跑来。   “大姑娘快救救孤,老先生要打死孤……”   崔九贞懵了懵,手中的巾帕掉落在铜盆里。   什么情况?   “你这衣衫不整的,干什么?”崔九贞望着身后的人说道,伸手想要将他揪出来。   太子摇头,不肯从她身后挪出来一步。   崔九贞刚想再说,就见老太爷背着双手过来,身后露出戒尺。   她一惊,就想躲开,哪知身后的小子怎么也不肯松手,紧紧地攥着她衣裳。   “姐姐救我,你不救我,我的屁股就要开花了。”   软绵绵的声音让得崔九贞顿了顿,不自觉地挺了胸膛。   “你怎么回事儿?祖父不是有好些日子没揍过你了吗?”   “嗯……”   太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见老太爷已经到了跟前。   “祖父,这一大早的,怎么这么大动静呀?”   崔九贞笑道,缩在他身后的太子不敢说话。   老太爷沉着脸,目光像是穿过她,落到太子身上一般。   “你问问他昨儿个在谢家都做了什么。”   “啊?”   崔九贞拉了拉太子。   “孤……嗝……”他打了个嗝儿,快速道:“孤就喝了点儿酒。”   “哼!喝了点儿酒?喝完了再调戏婢女?”   老太爷冷哼道。   崔九贞惊了,这小子才多大,就敢调戏婢女?   太子说不出话来,只埋头紧紧攥着崔九贞的衣裳,不肯出来。   喝了酒之后的事儿,他怎么会记得啊!   再说了,不过婢女罢了,老先生太小题大做了。   “祖父莫生气,一大早的对身子不好。”崔九贞想了想,劝道:“您看,打也打了,不若再换个法子罚他吧!”   主要是这小身板要真打过火了,也不是个事儿啊!   好在老太爷还是给自家孙女面子的,盯着她身后的那个脑袋道:“男子汉大丈夫,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回去收拾收拾,今儿个去挑水泼菜地,泼不完不准吃饭!”   说完,他背着手又慢悠悠地离去。   太子从崔九贞身后探出头来,总算松了口气。   眼下一团青黑,因着昨晚喝多了,现下放松下来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头也又晕又疼的。   见他如此,崔九贞抱着双手,“喝这么多,有的受吧?”   太子蹲下身,干脆往地上一坐,“孤难受死了,能不能歇息一日啊?”   “这个你得跟祖父说去,我可做不了主。”   崔九贞踢了踢他,“赶紧起来,我让人给你煮碗醒酒汤去。”   太子只得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想了想,又拽着她跟自己去前头。   万一老太爷还在等他怎办?   崔九贞只得吩咐了声余嬷嬷,随即跟着他过去,好在一路上没再瞧见老太爷。   太子在刘瑾的服侍下重新洗漱好,换上衣裳,刚出门儿就有小厮过来领他离开。   瞧他喝完醒酒汤,又可怜巴巴地问起早饭,崔九贞憋住笑,“你先去,回头我给你送去。”   太子这才满意地离开。   崔九贞摇摇头,刚转身就瞧见一身白袍,临风而立的谢丕。   也不知站了多久,墨发披在身后,偶有几缕扬起,纠缠着腰上的宫绦。   崔九贞过去,“早上这么闹腾也不见你出面,这会儿倒好,总算出来了。”   “给他个教训也不错。”   谢丕淡淡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崔九贞便明白了,这厮就是故意的。   “你们等着,我去做个早饭。”反正都出来了,左右也无事。   谢丕眸子一亮,颔首应下。   厅堂里,老太爷坐着吃茶,见谢丕过来并不意外。   “我这儿有个东西,你一会儿出去躺,送到章家。”   说着,他递了眼。   谢丕瞧见几上的画,打开看了眼,抬眸道:“老师,这会不会太明显了?”   【突然想到,如果朋友被绿了,就给他(她)点暗示,老太爷也这么干了。】 第231章 上道   “明显什么?”老太爷不以为意。   这可是他天不亮就起来画的,要知道,他的画作千金难求,能出这么一副,旁人抢都抢不来。   谢丕收起这幅《春竹图》尽量忽略图中那绿竹墙边的一支红杏。   等崔九贞做好早饭,拿了几块葱油鸡蛋饼抹着酱吃完,谢丕擦了手便出门了。   提着早饭,崔九贞来到院子后头的菜地,一眼就瞧见老老实实的泼水的太子。   也不怪他老实,旁边还有两个小厮看着呢!   “嗯哼!吃饭了。”   几乎是她的声音刚落下,太子便扔了水瓢。   到了近前,一股子葱油饼香让他食欲大增。   “还是你对孤好,谢先生太阴险了,孤的手都拍肿了也不给孤开门,别以为孤不知道他就在屋里。”   太子净了手就拿了块葱油鸡蛋饼哼哧哼哧地吃着。   崔九贞又让两个小厮分了些,太子见着饼多,也没小气。   “挺祖父说,你昨儿个在谢家调戏婢女了,可是真的?”   太子一噎,转了转眼珠子,道:“孤就是……跟着张家几个兄弟说了几句话……”   崔九贞扬眉,“张家那几个声名狼藉,你身为储君,竟然和他们走一块儿,也不怕落面子?”   “嗯?”   “你想想,他们跟你能比吗?这回的事分明就是他们的错,硬生生成了你挨揍。”   太子这么一想,觉得很是有道理。   酒是他们带他喝的,婢女也是他们带他调戏的。   凭什么挨揍就只有他一个人?   不公平!   “不行,孤不能咽下这口气。”他狠狠地咬着饼,“孤也要他们的屁股开花。”   崔九贞勾起唇,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袋。   孺子可教也!   这厢,已经到了章家的谢丕看着冷清的门庭,皱了皱眉。   如今章家的老太爷在家乡服孝,京城这边的是其两个儿子和孙子等人。   一家子清廉正直,倒是颇受好评。   来迎他的是章家大老爷,谢丕的身份会突然造访,实在令他惊讶。   摸不清来意,自然也就小心翼翼的。   谢丕行了个晚辈礼,遂将带来的画呈上,“这是先生命我送来的,说是与章老太爷乃故交,去岁先人离去,未来得及亲自上门悼念,今瞧见家中翠竹,有感而作。”   闻言,章扩惊了,“这是崔老先生的画作?”   “是,先生一早起来刚画好的。”   章扩颤着手打开,入眼的《春竹图》让他瞬间折服。   无论是画技还是意境,都令人惊艳。   他宝贝似的捧着,又好生收起放回长盒里,这才对谢丕道:“这画太贵重了,只怕我不能收啊!”   他父亲为官清廉,从来不曾收过礼,走过关系。   这画纵然让他心动,可也不能贸然收下。   谢丕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便将老太爷嘱咐他的话说了遍。   “先生有言,他与章老太爷已去过信,这幅画是他亲自所作,您安心收下便可。”   “这……”   “丕还有课业,就不多留了。”   谢丕抬手作揖,说完便自行离去。   章扩见此,忙追着让人送他出门。   路上,谢丕摇摇头,这章家还真是一股清流,心思单纯,脑子也简单。   这样明显的东西也瞧不出来。   比起章扩抱着画激动地跑回书房妥善收藏好,而得知谢丕来府里的焦婉君就不怎么好过了。   她心神不宁地多番打探,直到章欣都开始不满了,这才作罢!   章家父子倒也没怪她,毕竟以谢丕的身份,好奇些也说得过去。   崔家,太子用一个上午快速地挑水泼完菜地便回房写了封书信,让人递到寿宁侯府。   且又给宫里的皇后去了封,老太爷得知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   隔日,寿宁侯和建昌伯竟然亲自登门赔罪了,且还说明家里那几个小子都被按着打了顿。   太子可算是出了口气。   前院会客的厅堂里,他翘着脚抖了抖,一面吃着新鲜的荔枝,一面对两个陪笑的舅舅说着:“……孤可是太子,哪能像他们一般,给孤灌酒的事儿,这回便算了。”   寿宁侯搓搓手,“是是是,那几个混小子现下没半个月都下不来床,那真都是往狠了打的。”   “嗯!”太子很是满意。   “殿下,您这儿还有什么需要的?舅舅给您寻来。”建昌伯转了转眼珠子道。   “我听说您身边还没个妥帖的,不若我送两个婢女过来伺候您?”   太子闻言心中微动,可一想到东苑的规矩,便又歇了这心思。   “算了,送过来也用不了。”他嘟囔着,“孤还要回去上课,两位舅舅也回去吧!”   “这……”寿宁侯想要阻止,不过瞧见站在外头的老管家,便没再说些什么。   偷偷给太子说道:“这筐荔枝可是好东西,底下的更大更甜。”   太子眉头一扬便懂了,咧开嘴道:“那边多谢两位舅舅了。”   寿宁侯和建昌伯闻言一笑,极尽了奉承。   太子唤来两个锦衣卫将筐子抬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梁伯这才笑眯眯地过来道:“殿下要上课,就不多留两位了。”   寿宁侯和建昌伯脸上的笑意淡下,直起腰杆儿傲慢地嗯了声。   这破地方,想他留下他都不留,若非太子在这儿,谁会过来啊!   回到东苑,太子立即将荔枝下头藏着金子拿出来,挨个儿亲了亲。   “这两个舅舅讨厌是讨厌,不过还挺上道儿的。”   他虽瞧不上这两人,不过,他瞧得上这钱呀!   让锦衣卫将荔枝分出来单独送了些给崔九贞,其他的便送到老太爷和谢丕那里。   便是下头人都得了几个尝尝鲜。   而寿宁侯所说的张家几个小子被打的下不来床,这件事还是真的。   这也是谢丕听沈茂君说的,这会子他来府里亲自送账册,顺带提了一句。   “我就说他为何接近大姑娘,原来是安的这个心。”他与谢丕走在廊间,“你怕是没听说吧!他与黄家奶奶有一腿儿的事已经传遍了,这会儿那黄家都快闹翻天了。”   “黄家?”   “可不是,我瞧着,他怕是没坑害到大姑娘,就坑害旁人去了。不然,教人发现与他有染的是章少奶奶,岂不是就毁了。”   “章家不好下手,便是不顾那女人,也得替章家面子着想。”   谢丕想起这点,皱了皱眉头。 第232章 召见   “替他们着想作甚,自个儿蠢,还要旁人给他们兜着底?”   沈茂君嗤笑。   谢丕睨了他一眼,眼含警告,“你可别乱来,这件事老师不让插手。”   “老先生也这么说?”沈茂君似是惊讶。   谢丕颔首,道:“章老太爷在朝中为人极为正直,家风清正,几十载如一日,颇受好评。这样的事若抖出来,与章家名声有碍。”   尤其是从他们这里传出去,恐怕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世家与寒门之间的关系。   沈茂君撇撇嘴,他是不在意这些的,当官就是这点不好,弯弯绕绕,麻烦的紧。   “成成成,我就看看戏,有需要你再找我就是。”   他懒散地说道。   “我还要去上课,就不与你过去了,让下头人引路。”   “你去吧!送完账册我就走。”   谢丕顿了顿,叮嘱道:“她这几日身子不适,莫要多扰。”   沈茂君闻言,摸了摸鼻子。   真是“护食”的紧,还怕他吃了那丫头不成。   两人分开,便有小厮给他引路,去了崔九贞那里。   彼时,正歪在次间炕上的人等到沈茂君,无精打采地招呼了声。   “坐吧!茶点都有,随便用。”   崔九贞靠在大引枕上说道,看的沈茂君颇为惊奇。   “哟,弟妹这是怎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生了。”   崔九贞立即横了他一眼,按了按肚子,“你才要生了,大男人的,懂什么。”   沈茂君撇嘴,不过瞧见她略有些苍白疲惫的面色,到底没再多说。   将带来的相册搁下,顺道说了句,“祥瑞阁我已经收了,不过有一半归朝廷接管。”   “这么大的产业,朝廷插手很正常。”   “这回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还要多谢老先生。”   “祖父?”崔九贞抬眼,“这是何意?”   这么一听,便知并不知晓当中之事了,“有老先生的提点,我才能成功压制祥瑞阁,毕竟是老对头了,若不是朝廷出手,我这几年还真啃不下。”   崔九贞弯唇,这倒是。   “好了,我就不打搅了。”沈茂君站起身,“来的时候,某人可是特意叮嘱过我,不准多扰你。”   闻言,崔九贞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密意。   未点口脂的唇色有些淡,却不妨碍她的姝色,反而因着这丝苍白,更教人想将她好生捧在手心里。   沈茂君不止一回地想过,这样的女子,怎么就看上了自家那无趣又不解风情的面瘫了呢?   难道,就凭着一张长得还算不错的脸?   摇着头离去,崔九贞没有起身送他,看着面前这几本账册,她决定是时候当个甩手掌柜了。   “玉烟,如云,从今儿个起,小姐我教你们如何算账。”   两人相视一眼,不明所以,不过却并未拒绝。   沈茂君离去后,隔日便派人送了一堆补品过来,其中,尤其是补气血的最多。   崔九贞照单全收。   忙了一阵子,再看已是立秋,给刘湘婉回过信后,她起身打算出去走走,顺便打理打理她的花房。   院子里,梁伯匆匆走过,就连崔九贞也未发现,脚步不停地去了厅堂。   “什么事儿急成这样?”她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厅堂里,梁伯抹了抹汗对老太爷说着,“……消息可靠,听说太皇太后已经将人带回宫了。”   崔九贞脚步一顿,太皇太后,是宫里那位老太后?   “究竟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碰上太皇太后?”老太爷皱着眉头。   “这不是去礼佛,结果碰到马儿受惊,马车也摔坏了,碰巧就遇上了崔元淑,还救了太皇太后。”   梁伯脸上隐隐有些担忧,尤其是如今那崔元淑还被带回了宫里。   “梁伯说崔元淑救了太皇太后?”崔九贞进来,朝老太爷福了福,看向梁伯。   “是啊!老奴就怕这太皇太后会插手崔家的事。”   崔元淑既救了太皇太后这样金贵的人,又被带回宫里,想来是极为看重了。   若是这个时候崔元淑说些什么,恐怕对崔家,乃至他们都极为不利。   老太爷捋了捋胡子,这也是他没料到的。   “且瞧瞧,该来的,挡也挡不住。”   “是……”   崔九贞沉默着,王家的事她已经许久未过问了,没想到这崔元淑还真有本事。   最主要的是,原主的前世并没有这位老太后的掺和。   因为,过不了两年她就崩了。   心神不定地走出厅堂,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她想了想,脚步一转朝书房走去。   里头,谢丕正教太子做文章,时不时地指点一番,脸上冷漠尽显。   太子倒是没所谓地晃了晃脑袋。   察觉到有人靠近,谢丕一转眼就看到了外头安静伫立的身影。   “你且写完!”他说了声,便走了出来,“怎么来这儿了?”   崔九贞看了眼太子,“我来看看,顺便找太子问些事儿。”   找太子,谢丕听到这几个字抿了抿唇,余光瞥了眼里头的人。   太子正低头写着文章,突然觉得脖子毛毛的,摸了摸有些奇怪。   “还有一刻钟下课,你且等会儿。”谢丕说道,瞧见她神色不对,却没有多问。   待时辰到了,太子忙地搁下笔跑到抬头,“大姑娘来看孤的?”   说着,还故意睨了眼谢丕,得意地扬着脑袋。   崔九贞笑了笑,“是,有些事儿想问问你。”   “哦?尽管问吧,孤今儿个心情不错。”   他背着双手道。   “宫里那位太皇太后是个什么性子呀?”   “嗯?曾祖母啊!”太子想了想,他还真与之相处不多,“孤也不大清楚,平日里孤并不多往那儿走动。”   “怎么突然问起太皇太后来了?”谢丕看询问。   崔九贞将方才梁伯带来的消息与他们说了遍。   太子也有些惊讶,嗤笑道:“这腌臜东西倒是想得美,巴上了曾祖母。”   他摸着下巴,怎么就没想起来给她弄死了呢!   看了眼崔九贞,他若弄死了,崔家应当是不会说什么的吧?   “我就是担心,她会不会对崔家不利。”   崔九贞眉头微蹙。   谢丕抬手抚平,道:“安心,宫里还有皇上。”   闻言,崔九贞只得点点头。   只是,他们在这担心崔家,却没想到,隔日宫里来人竟是直接将崔九贞带了进去。   【明天加更,应该是四章,感谢宝贝们的支持哦!爱你们】 第233章 作妖   刚收到消息的谢丕顾不上太子,寻到老太爷,“先生,宫里传贞贞进宫,可有说什么?”   正背着双手站在廊间的老太爷摇头,他道:“且看看吧!她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这个她指的是谁却并未明说。   此时,正被带到宫里崔九贞步子稳当地跟着女官走着。   到了仁寿宫,女官回头道:“崔大姑娘且在此等候,我去禀报了太皇太后再接你进去。”   “多谢姑姑。”   崔九贞福了福,便站在宫门外等着。   女官颔首,收回目光便进了殿内。   正殿里,太皇太后坐在铺着锦垫的椅子上,目光带着欣赏地看着一旁正在作画的崔元淑。   多好的姑娘,可惜了。   不一会儿,瞧见李沅回来,她免了礼便询问,“可是那崔家丫头到了?”   “是,此时正在殿外等候,您可要宣进来?”   作画的崔元淑闻言,顿了顿,抬头有些踟蹰道:“大姐姐到了吗?那,民女可要回避下,姐姐她一向不喜我的。”   她手中还握着笔,面前的观音像已经画了大半,若停下,难免有些隔断。   太后很快便做了决定,淡淡道:“不必,你且专心画你的,让她多等片刻也无碍。”   崔元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收到李女官的眼神制止,只得作罢。   “是……”   她应了声,继续作画,垂下的脸嘴角却是微微弯起。   而外头的崔九贞看着头顶的老大太阳,想要往阴凉处避避,奈何殿前的内侍盯着,她不敢随意挪动,免得落下话柄。   到了这里,她大抵也明白了,今儿个这出分明就是下马威。   她过来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了,站的脚都疼了,也不见人来通禀让她进去。   心里不由地生起了一股气。   权利还真是好,难怪引得这么多人追逐!   日头到了正空,崔九贞已经站了快两个时辰了,她有些坚持不住,动了动腿。   而里头的人此时也终于想起来外头还有人等着。   太皇太后拿着观音像很是满意,笑的满脸褶子。   “太皇太后,大姐姐还在殿外等候您召见,您可要宣她进来?”   崔元淑小心翼翼地说道,太皇太后闻言,看了她一眼,叹口气,“你呀,就是太善良,你这个大姐姐听说可不一般,你如此为她着想,她可不一定想过你。”   放下观音像,她准备教教这孩子。   “我,我与大姐姐只是有些误会罢了。”崔元淑低下头,咬了咬唇,“毕竟,是我不好,抢了她的……”   太后拍怕她的手,心疼地抹去她脸上滑落的泪珠。   “罢了罢了,依你就是。”她朝李女官吩咐了声。   正在外头摇摇欲坠的崔九贞终于看到了殿内出来人,她抿唇,掩下眸子。   “让崔大姑娘久等了,太皇太后正看着崔二姑娘作观音像,不准人打搅,这才耽搁了这么些时辰。”   崔九贞勉强笑了笑,口中干的说不出话来,只得点点头。   见此,李女官也未说什么,让她跟着自己进了殿。   崔九贞抬眼快速地看了下,正殿中坐着一个白发苍苍,身着宝蓝织金锦绣大袖衫的老妇人。   头上只戴着几根金簪,虽面容衰老,却威严不减。   她跪下行礼,“臣女崔九贞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听到声音,掀了掀眼皮,道:“抬起头给哀家瞧瞧。”   崔九贞依言抬头,眸子清亮,一张脸粉黛微施,却因为在外头站了太久,双唇有些干裂。   饶是如此,也并不影响她的姿容,确实难得的好颜色。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睛,手中转着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吩咐道:“免礼,坐下吧!”   李女官立即上前引着崔九贞在下头坐下。   “元淑那孩子呢!不是说去泡茶,怎么半天也不见回来?”   “想来快了,也就几步路,您若不放心,奴婢去瞧瞧?”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崔九贞听得却是心头一沉。   “倒也不必,这不是来了么!”太皇太后笑道。   顺着她的话,崔九贞也抬眼看去,只见许久不见的崔元淑正端着茶水走来。   面上未施粉黛,有些苍白,一身素色衣裙衬得腰身纤细,走动间扶风弱柳,娇滴滴,柔弱弱。   当真是将这柔弱二字诠释的淋漓尽致,却又姝色难挡。   难怪说要想俏一身孝。   崔元淑垂眸恭敬地给太皇太后呈上茶,还有一杯却是端到了崔九贞面前。   她小声地说着,“姐……大姑娘请用茶。”   太皇太后皱眉,这称呼……   “啊……”崔元淑惊叫一声,忙地拿出帕子替崔九贞擦拭着,“我、我不是故意的,大姑娘可有伤着?”   “怎么回事儿?”太后搁下茶碗,李女官闻言也上前查看。   只见崔九贞裙子湿了一片,腿上正冒着热气,她垂了垂眼睫,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是我太紧张了,一时不慎打翻了茶水,还请太皇太后莫怪!”   崔元淑立即跪下磕头。   “不关她的事,是我手抖没接住,太皇太后要怪就怪臣女吧!”   崔九贞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跪了下去。   低着头的崔元淑眼中微暗。   见着她主动认错,太皇太后脸色稍缓。   “你说你们俩,好好的喝个茶,也能弄成这样。”   说着,她朝崔元淑招了招手,“过来给哀家瞧瞧,可有伤着。”   崔元淑犹豫地看了眼崔九贞,后者目不斜视,神色淡然。   她只好起身过去,却被太皇太后拉着在身边坐下。   瞧见她手背有些微红,立即心疼起来,“李沅,快,去太医院拿些烫伤膏来,这样的巧手若是伤着了,哀家要心疼了。”   李女官立即躬身应喏。   而跪在地上的崔九贞再一次被遗忘。   之前不觉得,现下才感觉腿上一片火辣辣的。   她有些气闷,这死碧池怎么这样讨厌?   想要作妖,好歹也让她喝口水呀!她可是站了一个早上加一个中午都没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口饭了。   现下里,只觉得手软脚也软。   身心俱疲。   “哟,曾祖母您这儿今儿个还真热闹啊?”   殿外传来一道声音。   崔九贞眸子一亮,虽不敢乱动,却心下微松。 第234章 救场   太子走了进来,跟在后头的还有谢丕,只见他看了眼崔九贞,咧开嘴,遂道:“曾祖母安康,曾孙来给您请安了。”   “免礼吧!”   太皇太后撇嘴,这哪里是来给她请安的,分明就是为了地上的丫头,不过瞧了眼谢丕,还真是让她惊艳。   感受到身边的人瑟缩了下,她安抚地拍了拍。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崔元淑起身行礼。   太子没搭理她,身后的谢丕朝太皇太后行过礼,目光则是都落在了崔九贞身上。   “曾祖母这是做什么,好端端地让贞姐姐跪在地上作甚?”他疑惑地说道。   只见谢丕已经单膝跪地,揽住了崔九贞,目光似是在崔元淑身上划过,泛起一阵冷意。   太子摆手,“快起来,曾祖母一向宽厚,不会难为你的。”   这话说的太皇太后脸色一僵,撇过脸去,就当没听见。   崔九贞靠在谢丕怀中,渴的不想说话,也不想再待着。   先前好容易等到的一杯水,还被打翻了,烫的她腿火辣辣的。   真真是越想越气,偏偏这身份的差距,让她不得不低头。   “孤与曾祖母说说话,其他人都退下吧!”   太子说道,径自坐到太皇太后身边。   他们这对曾祖孙俩素来不亲近,今儿个却要单独说说话,太皇太后不免有些不自在起来。   尤其是看到崔九贞被就这么带走,只觉得今儿个,他是故意来给她找不快的。   “你也给孤下去!”太子看也不看崔元淑一眼,吩咐道。   言语中的厌恶不加掩饰。   “怎么说话呢!元淑好歹是个姑娘家。”   太皇太后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崔元淑见此,忙地福了福身退下。   太子这人可招惹不起,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崔元淑不想与他对上。   殿外,谢丕蹲下身查看了下崔九贞的衣裙,抬头道:“可烫着了?”   崔九贞点头,“有些疼,我想回府。”   谢丕抿唇,脸色比方才更冷了些,他起身吩咐刘瑾,“你去请皇上赐个轿子,就说大姑娘现下腿脚不便。”   刘瑾一听就想拒绝,“宫里有规矩,咱家……”   “允你十日内可随侍太子。”   “那……咱家去瞧瞧。”   刘瑾生怕他反对,转身屁股一扭快步离去。   出了仁寿宫,谢丕带着崔九贞寻了处亭子坐着,吩咐宫女提壶茶来,这才得了机会查看她的腿。   卷起裤腿,只见白嫩嫩的双腿上红肿一片,这双腿看过不少次,可这回竟觉得这样碍眼。   崔九贞靠在围栏上,神情怏怏,“谢丕,我觉着头晕,怕是中暍了。”   现下虽刚立秋,可这秋老虎也不能小瞧,她没吃没喝从早站到中午,这会子都下午了。   不中暍才怪!   “坚持会儿,我带回府!”谢丕放下裤腿,替她理好裙子。   此时,宫女终于送来了茶水,还是凉茶,这让他不免多看了眼,“多谢!”   宫女脸上一红,结结巴巴道:“谢、谢二公子不必客气。”   谢丕却是没有看她,让她有些失望,再看向靠在他怀中的人,她低下头不敢再上前。   难怪瞧不见旁人,原来是有这样的佳人在怀。   尝了口茶水,谢丕给崔九贞喂了些,确实是渴了,连着喝了几杯也未停下。   又等了些许时候,轿子终于过来,随行的还有崔恂,他在前头听闻闺女腿脚不便,急得不行,便求了皇上亲自来接。   撩起袍子快速走过来,崔恂一瞧,心疼的不行,“怎么回事,贞儿腿怎么了?”   “那就要问崔元淑了。”   话音落下,崔恂微微一愣。   谢丕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好,可并未赔罪,在他看来,崔元淑如此也有他一部分责任。   好在崔恂也未介意,此时满心满眼都是自家闺女。   连起初听闻崔元淑进宫还有几分担心的心思,这会儿也没了。   谢丕抱着崔九贞放入轿子里,到了宫门外换上马车,崔恂则是被内侍拦了下来,还要回去给皇帝回个话。   东阁内,皇帝瞧见崔恂回来,询问道:“如何,那丫头腿脚可有事?”   他也听说了崔九贞站在仁寿宫门口一中午的事儿,不免觉得自家这祖母有些过了。   一个娇滴滴的孩子,何须如此为难。   “回皇上,贞儿的腿烫伤了,站了那么久,又中暍,一大早过来,竟是连口水都没喝上。”   “有这事?”   皇帝搁下了奏折,不悦地提起崔元淑,“你这个小闺女,小小年纪心思这样歹毒,若非看在她确实救了太皇太后的份儿上,朕就要处置了。”   “皇上息怒,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崔爱卿!”皇帝打断他,“你这性子怎么一点儿也不像先生。”   崔恂一噎,低下头去。   皇帝看的来气,“罢了,朕也不会做什么,她现在可厉害着,有朕的祖母保着呢!”   说完,皇帝吩咐戴义让太医去崔家看看,顺道赏赐了些药物和补品下去。   这厢,还在仁寿宫的太子光明正大地说了一通崔元淑坏话后,砸吧砸吧嘴,吃了口茶。   太皇太后听得不耐,“哪有你说的这般,今儿个不过是让她来一趟,瞧瞧这是有多少人护着,我看,这崔大姑娘才是不一般。”   “确实不一般,孤就喜欢她这样儿的。”   太子毫不避讳地说道。   太皇太后对此不做评价,还真教元淑那孩子说对了,这些人都被那丫头笼络,可想而知,往日里她在崔家的日子有多难过。   那样娇弱的一个人,便是吃了亏也不敢说出来,刚来仁寿宫便是,因着身份就连宫女都不屑与她多言。   若不是自个儿无意中发现,真就委屈这孩子了。   又想到年纪轻轻便小产,娘家不认,又是个做妾的,无依无靠,真真是一笔糊涂账。   好端端的一个千金小姐,竟落到如此境地。想到这里,她对今儿个见到的崔九贞又有了一个印象。   心机深沉!   “成了,人你都带走了,哀家这里你还想赖多久?”   太皇太后打算赶人。   太子撇嘴,“曾祖母可要想清楚,女人的嘴脸最善变了,一套一套的,您可别被诓了去。”   太皇太后闻言,脸色一黑。   她也是个女人,这混小子,说话真是哪儿哪儿都不中听。 第235章 舔鞋   “赶紧滚,别来烦哀家。”   她挥手让李女官将人赶出去。   太子哪里用她赶,若不是今日为了崔九贞,他才不会踏进这里呢!   一个老婆子有啥好看的。   出了殿门,他眼珠子一转,拐了个道儿,果真在侧殿看到了崔元淑。   “我说你可真是有本事,能混到宫里来。”   他背着手走了进去。   崔元淑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跪下行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冷哼,现在知道跪了,这女人当初可是骂他腌臜东西呢!   真以为他不记仇?不,他可记仇的很。   伸脚勾起她的下巴,太子顽劣的本性此时展露无遗。   “你说说,现下谁才是腌臜东西啊?”   说着,晃了晃脚尖,连带着崔元淑的头也晃着。   这个姿势极尽羞辱,崔元淑眼中溢出水色,咬唇道:“民女,是腌臜东西,求殿下开恩!”   “哈哈哈,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太子瞧见她愈发觉得屈辱不堪的神色,心情大好。   忽地,瞧见一旁几上的茶壶,想到崔九贞裙子上的湿痕,不用猜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即便不是她,那也按在她头上。   手一伸够了过来,他抬手就这么朝着崔元淑淋了下去。   “殿、殿下?”   崔元淑楞楞地抬头,茶水迷糊了她的眼,不太烫,可她却好似被烈焰浇灼。   烧身,更烧心。   太子一壶淋完,撇撇嘴,不是滚开的水,真没意思。   连声惨叫都没有。   扔下茶壶,他低头看着发丝脸颊皆滴着水的崔元淑,那流下的水正落到他鞋面上。   皱了皱眉,他伸脚,“跪好,给孤舔干净!”   崔元淑立即红了眼眶,她颤了颤,门外有宫女瞧见却不敢进来阻止,反而避了开来。   “愣著作甚?孤的话也敢不听?”他高高在上,学着谢丕冷脸的模样说着。   崔元淑闭了闭眼,自己在他眼中不过就是蝼蚁般的存在。   而他是储君,未来的天子,若真想要她一个小小的蝼蚁性命,简直轻而易举。   她低下头,目光幽暗深沉,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想要权利。   在宫中这几日,她见识到了拥有它的好处,这个属于天下之主的权威。   一人站着,世人便都得匍匐于脚下。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匍匐在他人之下。   张口将鞋面上的水渍舔去,崔元淑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落下。   太子嫌恶地收回脚,冷哼道:“腌臜的东西,也就只配给孤舔鞋。”   说完,他心情大好地转身离去。   崔元淑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伴随着一阵阵干呕痛哭。   外头,太子睨了眼小宫女,威胁道:“敢乱说孤就把你扒光了扔湖里喂鱼。”   小宫女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磕头,“奴婢不敢,殿下饶命啊!”   “哼!”太子哼着不着调的曲子背手离开。   小宫女等了会儿,这才敢抬起头,见着人确实走了,总算松了口气。   去了殿里,她上前扶起崔元淑,“崔姑娘,您没事儿吧!太子殿下咱们惹不起,往后还是避避吧!”   崔元淑倏地抬眼,看着她,眸中的冷意让得宫女瑟缩了下,再看时却又消散。   她心中有些打鼓,便解释起来,“殿下脾气不好,奴婢惹不得,若方才进来阻止,恐怕只会让姑娘您更加受累。”   意思是,她不进来也是为了她好。   崔元淑低下头,扯了扯嘴角,声音却柔柔地道:“我明白的,姐姐有姐姐的难处,怪只怪我运气不好,碰上了太子。”   见她明白自己的难处,宫女松了口气,笑道:“姑娘明白就好,您衣裳都湿了,奴婢带回去重新梳洗一番。”   说着,不由分说地扶着她就走。   另一边,回到府上的崔九贞被谢丕抱着回房,早前得了消息的余嬷嬷迎过来,一眼就瞧出了人不对劲。   “吩咐厨房,做些好克化的吃食过来。”   谢丕吩咐道,余嬷嬷立即应下。   玉烟铺好床便被如云拉了过去,“老太爷找你问话。”   期间,又询问了这件事,玉烟进不得宫里,只在宫门外守着,还是谢丕带着人出来,她才知道自家小姐在里头受了这样的苦。   真真是恨死崔元淑了。   见到老太爷,也将谢丕告知的话和崔九贞的烫伤一并说了。   自家小姐那样娇嫩,平日里沐浴她们都不敢用太大劲儿的,这会子被烫的红肿一片,怕不是用了滚开的水。   如此添油加醋地又说了番,玉烟这才一抽一抽地哭着鼻子停下。   老太爷冷着脸,眼中露出厌恶。   这周太后未免太过,这么些年过去,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脖子都埋入黄土的人,何至于如此为难一个孩子。   一言不发地去了孙女屋子里,太医正好诊治完,看了眼正在床边坐着的谢丕,老太爷便询问了几句。   太医回话道:“老先生放心,只是中暍不算重,吃几副药药养几日就好,至于烫伤我带了药膏,回头好生涂抹,必然不会落下痕迹。”   “那便多谢了。”   “不敢不敢,我还要回去向皇上复命,就不多留了。”   老太医拱手行礼,遂背着药箱出去。   玉烟跟上去送人。   不久,崔恂也回来了,得知闺女没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老太爷冷着脸,这会子怎么瞧这儿子怎么不顺眼。   “那个孽障真是一刻也不见得安宁,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出生,真是跟她那个娘一个德性。”   他指着崔恂骂道:“你干的好事,瞧瞧都纵容出个什么玩意儿,要是贞儿真有个什么,你是想我这么大把年纪还要绝了后啊?”   崔恂被骂的抬不起头来,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更教人担心的是,元淑如今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睐,往后若再为难九贞怎么办?   “祖父……”   床上的人睁开眼,脸色比在宫里时还要苍白。   老太爷闻声立即走到床边,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摸了手虚汗也不嫌弃。   “莫怕,祖父定会给你讨回这口气。”   崔九贞头还晕着,只小幅度地点了点,目光从床前的几个人身上滑过,道:“您别怪父亲了,太皇太后又有几个人能管的了她,想折腾孙女,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这事他们谁能忍得了? 第236章 恶劣   一个自甘堕落,被赶出家门的人,如今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睐,便开始仗势欺人。   若真给她得了权势,岂不是连崔家都能给灭了?   偏偏这老太后也拎不清,竟然就这么纵容着。   说起来,老太爷也有责任,太皇太后今日这一出,只怕不仅是因着崔元淑,更是因为与他的私怨。   当年宪宗继位,钱太后差点儿位置不保,只因如今的太皇太后是宪宗生母,不仅想取而代之,更想干涉朝政。   频频密嘱阉臣参预朝政,宪宗纯孝,竟是也未出手制止周太后,一时间弄得朝中乌烟瘴气。   而他便是那时候与她对上,前头就与几位大学士保住了钱太后的位置,后头又因这事将周太后的人都处理的差不多,令她缩回了后宫。   这样一来,仇怨就结下来了,今日这般,难说不是有意拿崔九贞出气。   安抚好孙女,老太爷见着她服过药睡下,这才出了屋子。   崔恂跟在他身后,老太爷原本想说些什么,刚开口就瞧见他忧心忡忡的模样。   罢了,儿子靠不住!   “回头让谢丕过来找我。”吩咐了声如云,他背着手离开。   房里,谢丕替崔九贞擦着脸,如云进来小声地说了几句,只见他微微点头。   “看着些,我去去就回。”   “是……”   如云应诺道。   出了门,谢丕询问了下,便去了前头书房。   里头,老太爷正吩咐着梁伯什么,他行了一礼,“老师!”   老太爷点点头,遂对他道:“有件事儿,要交给你去办,旁人我不放心。”   “老师尽管吩咐!”   “庆云伯可知?”   “周太后的娘家兄弟?”   谢丕反应很快,知道他也没别的原因,只因周家的两兄弟与张皇后家的两兄弟不遑多让。   尤其是庆云伯,以贪得无厌出名,因是皇亲国戚,又有个做太皇太后的姐姐,很是恣横。   偏偏也是宪宗惯出来的,如今的皇上也管不了。   别说管他了,连张家兄弟那样的都放任着,可想而知对周家就更宽容了。   而老太爷此时提起这个,他也大抵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了。   “我与太皇太后关系恶劣,今日之事怕也有我之故,但,欺负到我头上来,就决没有罢休的道理。”   老太爷坐在书桌后的椅子里,双眼迸出冷光。   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纵横官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师。   “你去递个消息给张家,想来,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谢丕恭敬地听着吩咐,对周家自然记上了一笔。   崔、谢两家别的不提,但就这护短程度而言,京中少有。   这厢,崔九贞的事也传到了谢家,谢夫人徐氏气得不行。   待谢迁一回来便揪住他吹起枕头风来。   谢迁哪里敢多话,揣着手窝在炕上,身边是喋喋不休的徐氏。   “……这不是明着打我们两家的脸么?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进去一日就躺着出来,怕不是将人往死里磋磨的。”   “听说是让她站在殿外来着……”   “这样的天儿站在殿外,这老太后真是糊涂,便是男子也受不了,更何况还是站了一个中午。”   谢迁拉了拉眼皮,劝慰道:“你也莫担心,儿子不是递了话来,大姑娘也无碍了。”   “无碍,那受的委屈就白受了?”徐氏龇牙朝他胳膊拧了把,“我不管,总之你得把面子给我找回来,她是太皇太后就能这般磋磨人了?”   自家老二就指着她呢!万一给人折腾出什么,她儿子怎办?   谢迁吸了口气,摸了摸疼的他差点落泪的软肉,迫不得已,只得连连答应,“是是是,夫人,我马上就去写个折子弹劾周家。”   见他应下,徐氏这才算放过他,道:“你现在就去,我去炖汤,一会儿给你送过来。”   说完,便趿了鞋子下炕。   谢迁双眼一亮,立即应下,伸头看看她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啊!”   摇摇头,他没忘了正事,赶紧去起笔。   翌日,谢迁便试探性地弹劾了周家侵占他人良田,专横跋扈,纵仆行凶等数罪。   要说这是他捏造的却是不然,毕竟证据都有,这事儿也不是一两次了。   张家什么德性,周家就什么德性。   让谢迁惊讶的是,弹劾的竟然不止他,朝中不少人都出列了。   他琢磨着,这些人不少都是张家的人,心中隐约有了数。   混小子,老先生有了计划也不晓得给他说声,早知道他就不必出手了。   坐山观虎斗岂不是更好。   儿子白养了。   看着下头吵的不可开交,皇帝今日匆匆下朝了。   他心虚,知道太皇太后这是惹怒老师了,两人对上也不是头一回了,只是现在让他头疼的是,张家也牵扯了进来。   这都什么事儿啊?   招了谢迁过来问话,暗示他去崔家走一趟,替他安抚安抚老师。   谢迁想到自家夫人的话,揣着手道:“皇上,这事儿微臣可不敢应下,崔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听说如今人还躺着,滚开的水往人家一个姑娘身上浇,老先生怎能不心疼,不生气?”   皇帝也苦了脸,太皇太后糊涂啊!   “那,那……”   “微臣的夫人今儿个一早已经去了崔家。”谢迁正色道:“皇上,事关崔、谢两家的颜面,太皇太后此举,甚是不妥。”   “朕明白……”皇帝叹了口气。   只希望这件事儿别闹得太难看,不然他夹在中间就难过了。   谢迁打着太极糊弄过去,说完话,连政事也不多说,拎着袍子就跑。   皇帝还头疼着,也没管他。   这会子,寿宁侯府内,张延龄终于压了一回周家,高兴的不行。   立即派人送了几车的补品物什给崔家,同时,也在向众人宣布,崔家终究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当然,他没忘了太子,毕竟也是因着他的关系,崔家才帮他。   “这周家个老不死的,都快埋地里的人,还整日跟我抢庄田,也不怕撑的他早日归西。”   搓搓手,上回宝坻的庄田就被他抢了去,这回他看中的还有他周家插手,当真是阴魂不散。 第237章 争斗   “兄长,咱们不如拉着崔家试试,有崔家在,哪愁这庄田到不了咱们的手。”   建昌伯张鹤龄在一旁出着主意道。   “嗯?”张延龄想了想,摇头,“不妥,崔家定不会掺和这种利益里头。”   他们能帮自己已然不错。   张延龄到底年长几岁,心思也多些,不像弟弟太蠢。   “你近日派人给我盯紧周家,那些庄田我要定了。”   “没问题,兄长只管放心便好,你再多吩咐些人弹劾周家,让他们分顾不过来,届时更容易成事。”   张鹤龄摸着下巴提议道。   这个主意不错,当下,张延龄又去准备。   他手里如今得的消息可不少,足够让周家吃瘪了。   ……   崔家,谢夫人正和崔九贞说着话,瞧见这苍白的模样,心疼的不行。   年纪轻轻的,身子可不能损坏了,往后还得给她生几个孙子呢!   “太皇太后也真是的,还有你那个妹妹,当真是可恨,竟恶毒至此。”   徐氏气得不行。   崔九贞听的一阵赞同,她可不会因着太皇太后的身份,就说好话,“可不是,一大早过去不吃不喝让我在太阳底下站到中午,我这底子还是好的,若真是个娇弱姑娘,只怕早倒了。”   徐氏闻言不禁想起了刘湘婉,叹了口气。   “可不是,皇上也真是的,知道你进宫,也不多照看些。”   这话她说的声音小,可崔九贞还是听清楚了,不禁一笑。   皇帝政务繁忙,哪里特意顾得上她一个小姑娘。   不过,也不差,好歹给了她轿子,没让她再走出宫去。   徐氏见她面色还带着疲惫,便拉着她的手捏了捏,道:“你放心,我已经让你谢伯父给你做主了,周家可别想好过,至于你那妹妹……”   这点倒是有些棘手,那丫头如今巴结上了太皇太后,就连皇帝也不能不顾太皇太后的面子处置她。   “该担心的不是我们,我想王家才是更该担心才是。”   崔九贞看的明白,崔元淑得了太皇太后这个盾牌,那王少奶奶又还能做得了多久?   就是让她重回崔家,老太爷和她父亲都只有听命的份儿。   真是个难题!   徐氏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心思转念间,有了意动。   又说了会儿话,外头通传说是太子过来了,徐氏想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先行离去。   出门碰见,她行过礼便没再多言,这混不吝的,害得自家几个丫鬟名声都毁了,只能咬牙咽下去。   不过,虽不着调,却是对大姑娘不错。宫里的事她也听说了,这回还真得谢谢他,终于干了件人事儿。   屋里头,太子不客气地搬了凳子坐在床边,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一边邀功道:“怎么样,孤给你报仇了,你要如何感谢孤?”   “报仇?”崔九贞一脸无奈,“你确定她不会更恨我了吗?”   也亏得他想的出来,用这样哒法子折辱崔元淑。   以那家伙的记仇劲儿,只怕与她不死不休了。   虽说原本就差不多。   这厮拉仇恨可真是一把好手,若不是个太子,恐怕早被人弄死了。   “那又如何,她不过一个丧家之犬,如今得了曾祖母几分庇佑罢了,难不成还敢跟孤对着干?”   大不了,回头直接弄死她。   太子毫无波澜地想着,他生来便享尽权势,帝后疼爱,向来什么都依他。   区区一个人,他要杀要剐,随便寻个理由还不简单?   只是多个太皇太后,有些碍事儿罢了。   崔九贞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跟她斗了这么久,自然知晓崔元淑表面看似柔弱不能自理,实则坚韧狠毒。   她的狠不仅是对旁人,还是对自己,与温氏简直一模一样。   想想没有自己,崔家在她们母女手中的下场,再想想如今明明一手烂牌竟然还能搭上太皇太后翻身,着实不能小瞧。   “孤问过太医了,过几日你的身子就能好,届时孤带你去京中最好的酒楼,想吃什么吃什么。”   说到这里,他咽了咽口水。   崔九贞看的好笑,怕是自己想吃吧!倒也没拆穿他。   “京中最好的酒楼,那可贵了。”   “孤有钱!”   太子一脸骄傲,腰杆儿也停直了,他如今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穷小子了,现在银子都多的没地儿藏。   “好好好,我可记下了,这就等着殿下您带我出去搓一顿。”崔九贞笑道。   太子一扬脑袋,又与她说起周家的事来。   “这些个做舅舅的,真是没个消停,皇祖父惯着他们,如今父皇也惯着他们。”   “那你往后可别把这个也传承下去。”   “孤才不会!”   最主要的是,他们从百姓身上搜刮油水,岂不就是从他身上搜刮,损了他的利益。   百姓的钱都是他的,应当他来搜刮才对。   不过这话他没与崔九贞说,否则她能噎死。   怕是也没几个皇帝整日一门心思地想搜刮自己子民的钱财了。   不得不说,老朱家的人,性子实在有特色。   没过几日,周家与张家的矛盾愈发不可调解。   朝堂上闹,朝堂下争。   终于,在某一日,两家为了庄田的事儿,竟是纵容家中仆从互殴,滋生事端。   不仅底下的仆从打起来,就连张延龄和庆云伯周寿也动起手脚来了。   年纪一大把的周寿哪里禁得住年轻力壮的张延龄折腾,才一动手就倒下了。   给他气的不行。   于是乎,更是吩咐手底下的人别留手,纵的直接出了人命。   这件事很快被官府压住,只是两边的人,他们哪个都得罪不起,只能上奏到了皇帝跟前。   看着这些弹劾的折子,皇帝捏了捏眉骨,“你说说他们,怎么就不能消停呢?”   撂下折子,他不想再看了。   戴义在一旁奉茶,却只笑笑没有搭话。   “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与太皇太后起了争执,您快去瞧瞧吧!”   来通禀的是皇后身边的太监,闻言,皇帝一惊,“皇后和太皇太后?这又是怎么回事?”   趴在地上的太监禀报道:“昨儿个周家来人了,也不知说了什么,今儿个太皇太后便传了娘娘过去,奴婢们在外侯着,只听殿内有争执声,太皇太后连最爱的茶碗都摔了出来。”   皇帝听了,神色凝重。   “摆驾,去仁寿宫!”   【四章终于更新完了,宝贝们多多支持呀!爱你们~】 第238章 诛心   皇帝搁下政务,乘着御撵一路行至仁寿宫前。   一进去,就瞧见殿内殿外跪了一片,他快步过去,还未到跟前便听到了两道争执声。   此时,太皇太后和皇后谁也不让谁。   虽说太皇太后为尊,可她才是这后宫之主,只用颐养天年的老太后这会儿还蹦哒,跟她折腾是闹哪样?   凭什么她就得让着她,张家就得让着她周家?   “……你、你简直放肆,哀家要给皇帝纳妃,让皇帝将你打入冷宫。”   皇后一听,立即炸了,“太皇太后,您未免……”   “皇祖母!”皇帝一听不好,立即走了进来,打断皇后的话。   张皇后气闷地撇过脸去,跪在地上的人中,有一双眼悄悄抬起。   只见皇帝穿着龙袍,气质儒雅温和,却又不失威严。   这就是天下之主么?   崔元淑抿唇,复又安静地跪好。   太皇太后见到他,顿时觉得气足了,指着皇后道:“你看看你娶的什么皇后,现下就能和哀家对着干,等哀家不能动了,岂不是都能闷死哀家。”   “皇祖母瞧您这话说的。”皇帝不赞同,“皇后纯善,这么多年,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她就不是个好的。”太皇太后咬牙切齿,恨恨地指着她。   皇后忍不住了,“太皇太后,臣妾这些年,可没有半点儿薄待过您,这话说出来简直诛心。”   太皇太后才不管这些,反正不顺着她的就是不好。   “你要是个好的,就不该纵容兄弟打伤庆云伯,哀家要你赔礼道歉,将庄田还回去,你怎么说的?”   “这庄田是臣妾弟弟买下的,各位归还?庆云伯屡次抢夺张家庄田,您怎么不说?”   “放肆,庆云伯是哀家的弟弟,是你的长辈。”   “本宫乃是一国之母,难道还要敬着她一个小小的伯爷?”   皇后也是个烈性子,被皇帝捧在手心里独宠了这么多年,哪里能容得了太皇太后这样胡搅蛮缠?   庆云伯说是被打伤,可自家弟弟早就通过气儿了,分明就是故意讹他。   老不要脸的!   “皇帝,你给哀家管管这皇后!”太皇太后简直气死了,拍着几直叫。   皇帝苦着脸,“这……”   皇后见此,也当仁不让,立即拉着皇帝,晃了晃:“皇上,你要替臣妾做主,臣妾没有错!”   “啊……”   “皇帝!”   “皇上!”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   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更不敢说话了,瑟瑟发抖着。   皇帝头疼,一时间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见着两人又要起争执,皇帝赶忙道:“庆云伯和长宁伯的伤朕已派太医去瞧过,并无大碍,皇祖母,此次是非对错一半,长宁伯纵容奴仆当街群殴打伤在先。”   “分明是长宁伯先动的手!”皇后才不让她空口白牙泼脏水。   皇帝按住她,拍拍她的手,“皇后,这件事寿宁侯兄弟也有错。”   皇后气闷地撇过脸。   “朕看这样,庆云伯加太傅,其弟长宁伯亦加太保,寿宁侯与建昌伯则罚俸三月,闭门思过。”   皇后一听自己两个弟弟要受罚,哪里肯?   “皇上……”她咬唇,委屈地嘤嘤哭着。   太皇太后原本觉得罚轻了,不过一看皇后哭了,心下立即舒坦不少。   便勉强道:“哼!这回就依皇帝所言吧!”   像个斗胜的公鸡,太皇太后别提有多得意了。   皇帝不敢多留,吩咐下头的人好好伺候,便揽着皇后离开了。   直到他们离去,一众宫女太监们,这才松了口气。   收拾的收拾,奉茶的奉茶。   回到坤宁宫,皇帝心疼地替张皇后抹去脸上的泪,安抚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你就让让她吧!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多久,届时你和朕都不好过。”   “可臣妾的兄弟们也太冤了,分明就是周家兄弟挑衅在先,先动手的也是那长宁伯,延龄哪里碰到过他,这是讹他们呢!”   皇帝对于冤这个词不敢苟同,两兄弟什么性子,他不是不清楚,周家也一样。   半斤八两罢了,可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不然,又要折腾他了。   “朕知道,朕明白,你瞧,朕也没有罚的多重不是。”皇帝拍拍她的手,“这样,往后寻个机会,朕也给建昌伯封个侯爵加太保可好?”   听他这么说,张皇后勉强才止住泪,“这可是皇上说的,不准骗我。”   皇帝闻言,笑着揽她入怀,瞧见她哭红的双眼,疼惜道:“朕什么时候骗过你,不气了,可好?”   “嗯……”   皇后娇羞地埋入它的怀中,心中甜的不行。   陪皇后用过午膳,亲眼看着她午歇下,皇帝这才离开去了东阁继续批阅奏折。   他没有再乘坐御撵,而是漫步在宫中。   “这两家,真是一个比一个头疼啊!”   戴义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闻言,道:“陛下可是对两家不满?”   皇帝摇头,却又点头,一时间,教人拿不准他的心思。   “皇后是个单纯的,朕不愿看到她伤心,太皇太后有恩于朕,朕也不能辜负她!”   唉……   他好难啊!   戴义明白了,皇上就是搁这儿抱怨呢!他哪里还敢再接话。   好在皇帝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一番感慨后,回到东阁,他又开始勤勤恳恳地批阅着奏折。   宫里的事不知怎么的,也传到了外头,尤其是庆云伯和长宁伯加封太傅太保。   一时间,众大臣又是失望而归。   看来想要皇上惩治他们,是不可能的了。   除非通敌卖国,谋权篡位,否则,这两家是不可能倒的。   这日,谢迁又来到崔家,他揣着手坐在正钓着鱼的老太爷身边。   “您说说,这非但不罚,还加封了,都什么事儿啊!”   老太爷淡淡一笑,鱼钩动了动,他甩上来条鱼。   “安抚罢了,听说此次皇后受了委屈,两家的仇是结定了,其他的,只要时不时添把火,让它不要熄灭就好。”   谢迁砸吧砸吧嘴,有意打探道:“我听说,近日寿宁侯两兄弟与太子走得近,还常送东西来府上?”   “不错,有钱不拿也是浪费,他们爱送,就让他们送。” 第239章 疼惜   “您可得盯紧了,若是让太子太过亲近他们,于将来可不太好。”   已经有了宪宗和当今的例子,再来个包庇外戚,宠信外戚的,他们可真受不了。   老太爷扬眉,并不担心,“昳中教的不错,太子如今也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孩子了。”   闻言,似是想到什么,谢迁乐呵起来。   与其说是谢丕教导的,不若说是老太爷教导的。   他们谢家哪里敢居这个功。   且,还要多谢老先生教导谢丕呢!这可是旁人挤破了脑袋也求不来的好事儿。   这么一想,教导太子也不是那么难搞了。   “祖父,谢伯父!”   两人听到声音,回头就瞧见亭亭玉立的崔九贞,秀美端庄,温柔婉约。   从前头一回见就觉着这孩子好看,可惜没落到他家来,却没想到竟真的成了自家的。   还是儿子有本事,不仅得了个名师,还得了个佳人!   思及此,谢迁笑眯了眼,“大侄女身子可都好了?”   “托您的福,都好了。”   崔九贞走过来,朝篓子一看,眸子亮了亮,“祖父,再多钓几条,今晚我来掌厨。”   老太爷脸上浮起笑意,眉目温和。   “不怕热了?”   府里都知道,到了夏天崔九贞是基本不碰厨房的。   “这不是天儿凉快多了嘛!”崔九贞想着,忍忍还是可以的。   毕竟也答应了太子,这回该好好奖励他。   “咳嗯!”谢迁忍不住了,听到崔九贞下厨,他心里是痒得不行。   是以故意出声提醒,可别忘了他。   好在崔九贞是个上道儿的。   “谢伯父也留下来一块儿用饭吧!回头我多做些。”   “大侄女盛情,伯父怎会不应呢!”   谢迁笑眯眯地道。   老太爷嗤笑,在孙女面前给他这个未来公公留点儿面子,没有戳穿他。   坐了会儿,崔九贞便离开了,她还要去看看鸡鸭,让人抓两只出来。   晚上,东苑正厅里,桌子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太子上完课过来,眼都看直了,忙地窜到正在和丫鬟一起摆着碗筷的崔九贞面前。   东看看,西瞧瞧。   “闹什么呢?”崔九贞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   不知不觉,这小子都快有她高了,许是到了明年,就能把她比下去。   太子没有阻止,只摸着下巴,“孤在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竟然做了这么一大桌菜。”   崔九贞笑了,目光温和地看着他,认真道:“当然为了感谢你们,不然那日,我可真就惨了!”   闻言,太子一扬脑袋,“那可不,有孤在,你看谁敢欺负你?就是谢丕也不行。”   “你说什么?”   门口传到谢丕淡漠的声音。   太子一噎,气势顿减,眸子闪了闪道:“孤、孤说一定不教人欺负大姑娘……”   崔九贞憋笑。   这会儿真是越瞧太子越可爱。   谢丕颔首,衣袂微扬,来到崔九贞身边,看了眼桌上的菜,皱眉道:“你身子才好,怎么就如此劳累。”   “有梁伯在一旁帮衬,我其实就上手做个菜而已,其他的都没干。”   如今锦衣卫处理菜可比她专业多了,她怎么好意思抢人家饭碗?   不过,她今儿个才发现,那群锦衣卫竟是什么都会干。   难不成要入锦衣卫还得十项全能?   她坚决不承认,是自家操练出来的。   不一会儿,老太爷和谢迁也过来了,等到崔恂也到了,众人净了手坐下用饭。   谢迁看到这一桌的饭菜,闻着味儿都上头,肚子里的馋虫早已迫不及待。   他吃了口红烧鸡,还带着酒香,不腻不腥,软烂香滑。   这儿媳妇儿真好,别说当初让谢丕跪一中午,就是打断他条腿,自己也愿意。   笑眯眯地想着,看了看崔九贞,又看了看自家儿子。   谢丕正给身旁的崔九贞布菜,感觉到几次落在身上的目光,有些不耐烦,淡淡地瞥了眼谢迁。   这人烦不烦?   他看看怎么了?   谢迁心中哼了哼,目光一转又看到太子已经第三碗饭了,立即专心用起饭来。   桌上的菜被扫荡一空,谢迁吃的心满意足地,趁着天儿还不晚,吃完茶便告辞了。   实在不是他不想多留,而是自己快连茶也喝不下了。   太撑!   夜里恐怕得多动动,好克化。   ……   宫中,仁寿宫内,崔元淑亲自伺候太皇太后就寝。   将长发梳通,崔元淑又替她抹上自己调制的精油,一下一下地按着她的穴位。   太皇太后眯眼很是享受,这双巧手也不知是哪儿学的。   过了会儿,她睁开眼睛,牵了她的手道:“你这丫头哀家真是越瞧越喜欢,若是还未成亲就好了。”   真是可惜!   崔元淑眸子颤了颤,垂下道:“谢太皇太后怜惜,民女当日名声已毁,便是不入王家,也只有送到乡下随意配个人的命。”   “你是崔家正经的姑娘,怎能随意配人?”太皇太后皱眉,“你那祖父果真迂腐不堪,连亲孙女也说弃就弃,简直虚伪!”   崔元淑心中赞同,可面前依旧是有苦难言,柔弱无助的模样。   “您别怪崔家,是民女不好,累的崔家坏了清名。如今在王家,也挺好的……”   太皇太后摇头,“好能连孩子都保不住?”   “我……”   “你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   她叹了口气。   崔元淑抿唇,幽幽道:“我如今又能如何,再也不是崔家的二小姐了,在王家也不过是个妾室,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太皇太后心疼极了,这么好的姑娘,偏偏。   她心思一转,道:“不若哀家替你正名,将你从王家接出来,从此与他们断了干系。”   崔元淑心中微动,可似是想到什么,她又按下了心思。   “多谢太后,民女受之有愧,如今这般便足矣,能陪在您身边几日,已是民女莫大的荣幸了。”   她跪在太皇太后腿边,抬眸,目光充满了孺慕。   “其他人民女不管,只要您不嫌弃民女只是王家小小一个妾室便好。”   太皇太后看着她,一阵哀叹。   摸了摸她的头顶,说道:“哀家怎会嫌弃,你放心,有哀家在,无人敢嫌弃你。”   王家,区区一个妻位而已,她一道懿旨下去,还不容易?   【不知不觉,这本书五十万字了,庆贺庆贺!感谢宝们的支持,希望你们一都直!爱你们~】 第240章 示弱   崔元淑并未接受太皇太后馈赠,或者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今她好容易进宫伴在太皇太后身边,不必为了这一点蝇头小利,就稿费太皇太后的喜爱。   该多讨好她,最好让她习惯她的存在,才是最好。   而她的努力也确实没有白费,因着长相出众,性子讨喜,每每都将太皇太后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现下,就是一个时辰不见,太皇太后都要过问一句,已然成了她身边的新宠。   这日,不知因为什么,太皇太后又派了人到崔家,说是听闻崔九贞写的一手好字,接进宫坐坐。   老太爷哪里肯,可为了让崔九贞进宫,竟然连懿旨都下了,不仅如此,还是让她每日都去。   “话说的好听,希望贞儿常伴身侧,还不知要如何折磨呢!”老太爷恨恨地拍几。   梁伯也苦了脸,这太皇太后下旨,谁敢抗旨不遵,谁能抗旨不遵?   “老太爷,那这如何是好?”   “让她去准备吧!”   老太爷自然也不能抗旨,就只得在旁的上头多准备了。   思及此,他去写了封信,让锦衣卫送去宫中。   突然接到信,皇帝惊讶一瞬,随即打开一看立即又警惕起来。   太皇太后这是又要做什么?   叹了口气,他吩咐身边的人,“戴义,你去一趟坤宁宫给皇后递个话。”   “奴婢遵命!”   戴义也是一脸担忧,上回进宫就听说崔家姑娘去了半条命。   这回好了,还是下了懿旨让进宫常伴凤驾,又不知要如何折腾了。   他带着皇帝的话,脚步快速地去了坤宁宫。   皇后这些日子算是和太皇太后对上了,两人背后的家族亦是如此。   往常还能保持面上的和气,如今是见都不想见。   突然听闻崔家的姑娘又被召进宫,皇帝让她想法子庇佑,皇后哪里会驳了他的面子?   更想到太皇太后,便立即应了,左右她儿子还在崔家,怎么说,崔家也算是自己人。   太皇太后要寻崔九贞的不是,那岂不就是打她的脸?   这哪行?   询问了崔九贞的位置,得知已经到了宫中,她立马吩咐下去前往仁寿宫。   这会儿崔九贞也才刚进宫,因着上回的事,太皇太后这次倒是未再让她站在外头,虽也等了好一会儿,不过好歹让她进去了。   殿内,崔九贞跪下行礼,太皇太后坐在上首,身边是如今的新宠崔元淑。   她微微动了动眼皮,垂手道:“臣女崔九贞,给太皇太后请安,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赐座,免得又说哀家磋磨你。”   “臣女不敢!”崔九贞面作惶恐。   太皇太后是偏心的,崔家的人虽说没有闹得沸沸扬扬,可也有不少人知晓,她派人查过之后,只觉得这崔九贞不仅心机深沉,更是手段狠辣。   能将嫡母弄死,妹妹赶出家门,却又不牵连丝毫,这样的手段,怕是宫里也少有。   显而易见的,她便发自内心不喜起来,人都是偏心的,她自然会想着护着亲近的,折腾不喜的替崔元淑出气。   “听闻你写得一手好字,哀家正好需要一份《华严经》,往后便每日辰时进宫替哀家抄写经书罢!”   崔九贞能拒绝吗?   不能!   她低头,只好应下,“臣女遵命!”   话音落下,外头便响起太监的唱传。   “皇后娘娘驾到!”   崔九贞微愣,还未反应过来,便瞧见门口已经进来一人。   约摸三十多岁的年纪,肤白貌美,身形纤柔。   眼中没有过多的深沉,只有明媚的娇贵。   一身大袖衫霞帔,里头着鞠衣,衣裳绣着织金云霞龙纹,瞧衣着,便知已是极贵。   张皇后走进来,也行了一礼,太皇太后冷着脸没搭理她,她也不介意,反倒是自顾自地在她一旁坐下。   这般崔元淑哪里还敢待着,立即下去跪着与崔九贞行礼。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张皇后开口,在崔九贞身上过了眼,便看向另一人,“你就是崔元淑?”   她声音略带傲慢又有着天家的威严。   崔元淑小心翼翼地道:“回皇后娘娘,是民女。”   张皇后颇为不屑,眼中有着轻视,这让太皇太后很是不舒服。   “都起来吧!坐下回话。”   闻言,皇后扬了扬眉,朝崔九贞看去,“嗯哼!”   崔九贞抬头,就看到皇后伸着手,目光却是看向她。   犹豫了下,起身朝她走去,宫女也将凳子摆在了她脚边。   扶住皇后,她这才仔细地打量起崔九贞来,看了会儿,笑道:“果真是个可人的,难怪皇上和太子也对你多有夸赞,本宫瞧着,也喜欢的紧。”   明眼人都知道她过来是给太皇太后找不快的,至于这喜欢是不是出于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崔九贞微微一笑,大方地垂首一礼,“多谢娘娘称赞,臣女受之有愧。”   张皇后扬眉,笑意深了些许。   太皇太后也不甘示弱,招了崔元淑坐在脚下。   “方才本宫听到要抄经书?”张皇后说着话,却看向太皇太后,果然,后者脸色沉下。   她弯起唇角,“可是让崔大姑娘抄写?”   崔九贞看了眼太皇太后,道:“回皇后娘娘,太皇太后礼佛,需要一份《波多蜜多经》,正吩咐臣女每日前来誊抄。”   张皇后闻言,道:“这《波罗蜜多经》有可是有六百卷,太皇太后让崔大姑娘一人抄,未免太劳累。”   她目光一转,便落到了崔元淑身上,笑道:“臣妾瞧着,不若就让这……崔氏跟着一块儿抄写。”   太皇太后哪里肯,这是她想出来磋磨崔九贞,还不会落下口舌的法子,哪能让自己的人也跟着受苦。   “这怎么成……”   “怎么不成?”   张皇后不给她面子,“难道说太皇太后您是有意为难人家一个姑娘?她能抄得,这崔氏就抄不得?”   太皇太后脸色不好,对她是厌恶极了。   “既如此,崔大姑娘留在您这儿誊抄经书,至于这崔氏,臣妾便让她到坤宁宫给臣妾也抄一份。”   “你这是胡闹什么?”太皇太后气得咬牙,“哀家让她抄个经书都不成了?”   “臣妾也不过是让崔氏抄个经书,难道不成?”   张皇后不甘示弱地与太皇太后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第241章 较量   崔九贞见此,咽了咽口水,手心里有些冒汗。   这两个宫中实实在在的主子争起来,倒霉的可都是下头的人。   她不得已牵连其中,别成了牺牲品才好。   与她有同样想法的崔元淑也有些急了,这张皇后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可别被牵连了。   要真去了坤宁宫,她这样的身份,哪里还有活路?   想到这里,她柔弱地道:“太皇太后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民女愿意与姐……崔大姑娘一块儿誊抄经书。”   张皇后闻言,嘴角一扬,“太皇太后,您听见了,这可是她自个儿愿意的,臣妾可没逼她。”   太皇太后眉目一厉,就想斥骂,谁知崔元淑拉住她的手,含着泪眼中露出乞求。   这可怜见儿的,可把她疼坏了。   瞪了张皇后一眼,只得无奈应下,“那便依了你吧!”   省的回头皇后再找其他法子来磋磨她的人。   “往后每日辰时末开始抄,就在仁寿宫。”   太皇太后赶紧定下时辰和地点,生怕皇后抢先,真去了坤宁宫,届时她还怎么照看崔元淑。   好在张皇后也不介意这点,她今儿个来本就是受皇上所托,又是看在崔家是自己人的份儿上才来这一回。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得扳回一局。   现下见着目的达到,她自然得意起来。   不过为了不输给太皇太后,崔九贞要准备的东西,俨然都有她来负责,不知不觉,竟成了皇后与太皇太后两人的攀比和较量。   崔九贞和崔元淑夹在中间,只有小心翼翼的份儿。   下午的时候,仁寿宫便收拾出来了一座偏殿,用作崔九贞和崔元淑誊抄经书的地儿。   跟在崔九贞身边伺候的是皇后的近身女官,赵玲玉。而崔元淑身边的,则是李沅。   这两人都是得力之人,由此可见,不仅是伺候崔九贞和崔元淑,而是相互压制和崔元淑。   赵玲玉看了眼对面的李沅,以及崔元淑,低头对坐在长几前的崔九贞道:“崔大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与奴婢提,我们皇后娘娘吩咐了,务必伺候好姑娘。”   李沅闻言,冷笑一笑,也道:“元淑姑娘也是,太皇太后有言,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崔九贞觉得不自在,目光游移间,恰好与同样的崔元淑对上,立即双双移开。   “多谢姑姑,让皇后娘娘费心了。”   她扬起笑颜,模样是一等一的好,说话客气真诚,倒是一下子让赵玲玉多了几分真心。   “不打紧,大姑娘可以开始了,奴婢就在一旁候着,您只管放心。”   崔九贞见她言语间亲近了不少,倒也安心了些。   除了太子,她是真没跟宫里的人打过交道,摸不清她们的性子,自然也不敢放松,毕竟是宫里,若一个不小心,倒霉的还是她。   不过如今瞧着这女官倒也不是个难相与的。   虽不苟言笑,但却还算温和。   而她对面的两人也正在说着什么,因着相处时日长些,也熟悉,崔元淑还算镇定。   两人提笔抄写,崔九贞要抄前三百卷,崔元淑抄后三百卷。   这不仅仅是两人的较量,更是两宫的较量。   东阁里,皇帝听着戴义的禀报,总算松了口气,他就怕自家祖母一个想不开又折腾崔九贞。   一边是老师的命根子,一边是他的亲祖母,说起来,还挺难受的。   “让皇后多照看照看,你也派人盯着,有什么不妥就报给朕。”   戴义应喏,“奴婢遵命!”   “这么大把年纪,都折腾什么。”皇帝嘀咕了句。   不一会儿,有内侍进来通报,崔恂求见。   皇帝啧了声,看吧!他就说这崔家怎么忍得住。   等人进来,皇帝见崔恂行过礼后,就迫不及待地问起闺女。他悠悠道:“能有什么事儿,方才皇后派人来过话,你闺女好着呢!无碍!”   崔恂不敢放松警惕,“那,何时回府啊?待在宫里总归要给您和皇后娘娘添麻烦,不若臣这就接她回去?”   皇帝往椅子里一靠,开口:“爱卿还怕朕的皇宫吃了她不成,有皇后照看,没人动的了她。”   崔恂嗫嗫,这可不就是吃人的地儿么!谁知道会不会伤到自家闺女。   见他一脸担忧,皇帝也不再逗他,“好了,你如此担忧,往后这丫头每日都得过来,你岂不是要天天吃不下饭了?”   崔恂一听,可不就是这样。   “她在太皇太后那儿誊抄经书,也受不了什么苦头,上回的事也是……例外罢了。”   皇帝将事情说了遍,又搬出皇后,这才将死赖着不想走的崔恂赶走。   看着这案上的奏折,他捏捏眉骨,打算出去走走。   这厢,便来到了御花园里,皇后正因着今儿个扳回一局得意着,坐在亭子里赏秋。   初秋的天儿在秋老虎过去后,便不那么热了,这个时节刚刚好,再过些日子,菊花也能赏了。   远远地就瞧见她悠闲自在的欢欣模样,皇帝脸上也浮出了笑意。   他的这位皇后虽有缺点,但人还是讨喜的,甚为可爱。   “今儿个怎么来御花园了?”他声音温和,脸上带着笑意走近。   张皇后瞧见他,立即起身相迎,被皇帝顺势扶住,倒是没再讲究个虚礼。   反正这皇宫都是他们二人的。   “臣妾今儿个见了崔家大姑娘,确实是个可人的。”   “哦?就因为这个?”   “嗯……”   张皇后眼眸转了转,“那自然是臣妾帮了那丫头,免了太后磋磨。”   她这么一说,皇帝便懂了,倒是没有责怪她什么,自己的妻子自己了解,没有坏心思的。   “太皇太后到底年纪大了,能忍则忍忍吧!”   至于不能忍的,就算了,至多他从中斡旋一番。   张皇后嘴上答应下来,可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她可还记得自家弟弟们被罚的事儿,在她眼中,自己弟弟永远都是那个虎头虎脑的可爱孩子。   如今被周家一通诬陷受罚,真是委屈大了,她身为姐姐,又是一国之母,却连弟弟都护不住。   怎么对得起逝去的父母?   周家也太过分了! 第242章 求见   好容易哄好皇后,皇帝也没有坏了心情,反而是揽着她在御花园里闲逛起来。   秋阳褪去了燥热,落在身上异常舒爽。   园子里假山湖畔,奇花异草应有尽有,两人就似寻常夫妻般,携手同行。   不一会儿,有宫女来禀报,崔九贞该出宫了,皇帝瞧着时辰还够,便让人将她带来。   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未见过这丫头,当初还有那么一点儿聘为太子妃的心思。   可惜年纪差了几岁。   “你见过崔大姑娘,也知晓这孩子性子不错,往后也对崔家多宽容些。”   皇后闻言,嗔了他一眼,“臣妾如何不宽容了,太子还在他们府里呢!臣妾还能做什么不成。”   皇帝笑了笑,未来几十年,谁能肯定呢!   张家这样的存在,恐怕也过不了几十年,即便有他护着,未来如何还尚未可知。   他不知道张家什么德性么?   不,相反他清楚的很,也正因为清楚才有这样的顾虑。   “先生也算太子的恩师,无论是谢家还是崔家,将来都是太子的班底,若是有什么得罪张家的,你也莫要太生气。”   皇后一听,当即有些不满了,她可还记得那些个朝中大臣弹劾自家弟弟的模样。   甚至李梦阳那个棒槌,拼了命也要拉她张家下马,连她这个一国之母都弹劾进去了。   偏偏皇上还舍不得杀他,关进诏狱几个月出来,不仅没缺胳膊断腿的,甚至还白胖了。   就这件事,可让她怄了不少天。   “所以皇上您是何意,让臣妾不计较他们的冒犯?”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快,“您只记得您那些臣子,可记得臣妾的委屈。”   “朕怎会不记得?”皇帝叹了口气,揽住她,靠在回廊上迎着吹来的湖风。   “朕需要他们,太子将来需要他们,皇后,你可明白?”   张皇后动了动唇,她其实也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只不过一到自家弟弟身上,就失了度罢了。   “臣妾明白……”   皇帝欣慰,他的妻子其实也没错,不过就是护短了点。   这厢,崔九贞被引过来,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虽说不是头一回见皇上。   瞧见回廊上立着的两道如胶似漆的身影,她上前在不远处拜下:“臣女崔九贞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皇帝见到她很是高兴,说起来他也是极为喜爱自己老师孙女的。   “免礼,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皇后娘娘。”   崔九贞起身,没有其他人带有的小心翼翼讨好和奉承,也是因着这点,皇帝和皇后对她印象都不错。   尤其是皇帝,可一直惦记着她做的一手好饭菜。   “咳,在宫里可还习惯,往后每日都要过来,少不得折腾,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皇后说。”   崔九贞福了福,“回皇上,娘娘对臣女已是多番照看了,便是再怕生,有您和娘娘在,臣女也不担心。”   这话说的好听,连带着还夸了番皇后,让她脸色好上不少,颇为得意。   “你倒是会说话。”她夸了句。   崔九贞抿唇一笑:“臣女说的是实话罢了。”   张皇后也笑了起来,是个实诚的孩子。   见着两人相处不错,皇帝也松了口气,高兴起来。   期间,又询问了太子在府里的情况,就连皇后也竖起耳朵听着。   上回回来的太急,只是拜见了他们,第二日便又回崔家了,也没来得及多问什么。   听着崔九贞的叙述,皇帝很是欣慰,观察着她的表情,自然也知道她是真心喜爱太子。   心中不免感叹。   终于有人真心喜欢太子了啊!   这丫头真是怎么瞧怎么顺眼。   “……总之,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必担心殿下,他可是快活着呢!课业也都有按时完成。”   皇后觉得不可思议,之前听说那都是听听就罢,现下真听人夸起太子了,又觉得不真实。   “他真那么乖?”皇后有些拿不准。   崔九贞抿唇一笑:“娘娘可别小瞧殿下,人家现在长大了。”   听到这里,帝后二人都笑了起来,张皇后也是越看崔九贞越顺眼。   罢了,往后在宫中,便尽力护着她吧!   看在她如此亲近太子的份儿上。   崔九贞被送了出去,一路都有太监领着,宫中的人惯会看脸色,因此对这位日后会常出现在宫中的人,是一点儿也不敢怠慢。   出了宫门,崔家的马车便迎了过来,杨达和魏勇两人护在马车两边,如云下车来接应。   “小姐,您可还好?”如云睁着圆溜溜的大眼打量着。   崔九贞不由地一笑,“你瞧我好不好?”   这么一说,如云放下心来。   “多谢公公,有劳了。”崔九贞对送她出来的太监福了福。   忙地避开,太监道:“咱家可受不起,崔大姑娘无需客气,您赶紧上车吧!”   崔九贞颔首,如云识趣地塞了荷包,犹豫了下,那太监终是收下了。   上了马车,崔九贞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可一想到日后还要天天去,立即又垮了脸。   “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如云倒了杯茶奉上。   “我哪里都不适。”接过茶水,她一口饮尽。   如云一听,这哪行?   “要不,咱们跟老太爷说说,往后不去宫里了。”   “太后有令,让小姐我抄佛经呢!不仅要去宫里,还得日日都去。”   如云闻言惊了。   崔九贞烦躁地搁下杯子,往车壁上一靠,整个人像没骨头一般摊着。   突地,马车一晃,将将要闭目小憩的崔九贞睁开了眼睛,就听外头传来一道声音:“姑娘,王家少奶奶求见!”   吴氏?   她求见自己做什么?   如云收到崔九贞的眼神,掀开车帘出去。   “王少奶奶求见我家小姐可是有事?”   一般求见必会递上拜帖,亲自登门,这样大街上拦下马车,实在失礼。   如云不免轻视了几分。   吴氏哪里不知道这个理儿,可她忍不了了,咬牙掀开车帘走了下来,她道:“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崔大姑娘,劳烦通禀。”   如云袖着手,一时没有回应,崔九贞叹了口气,“找个就近的茶楼吧!”   闻言,吴氏松了口气,还真怕她拒绝自己。 第243章 隐患   茶楼里,崔九贞与吴氏一前一后进了雅间,她也不想废话,直接道:“你找我什么事儿?”   说着,她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如云挥退上茶的小厮,没有用茶楼里的茶水,而是自己带了茶水。   一套下来,行云流水,世家养出的丫鬟,普通人家的小姐都比不得。   吴氏看着眼眸微暗,若她有这样的家世,何需处处委曲求全,任人践踏。   “今儿个冒昧打搅,是我的不是。”   “直接说事儿吧!”   吴氏咬唇,低声道:“我听说,崔元淑救了太皇太后,如今被留在宫里伴驾可是真的?”   崔九贞扬眉,“不错,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她真有那么得宠?太皇太后很喜欢她?”   吴氏忍不住了,激动地问道。   想想她这么紧张也情有可原,崔元淑越好,就代表她越不好。   那可是有太皇太后护着的,连崔家如今都不能轻易动得,就更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奶奶了。   最重要的是,吴氏做过什么,她自己心里都清楚。   想到这里,崔九贞颔首:“不错,就我看到的来说,太皇太后很是宠她,为此还为难我。”   吴氏面如死灰,泄了气。   连崔九贞都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她,崔元淑的孩子是她做的没错,可谁知道一个被赶出家族的孤女会救了太皇太后,如今还被接到宫里伴驾。   若是等她出来,不,兴许不必等她出来,指不定哪天就报复她了。   想到这里,她忙地身子前倾,看向崔九贞:“崔大姑娘,你一定要帮我,崔元淑不会放过我的。”   “我为何要帮你?”崔九贞嗤笑,想什么呢?   “崔大姑娘,你也说了,她让太皇太后为难你,又怎会放过你,我只怕更跑不了,咱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错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们也永远不会是一条绳上的。”   “崔大姑娘!”吴氏眼睛红了,“你以为崔元淑会放过你?再者,她小产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有崔家做手脚,你若不帮我,我就抖出来,到时候大不了鱼死网破!”   崔九贞面色冷了下来。   她眯起双眼:“你说我崔家做了手脚?”   吴氏冷笑,“怎么,敢做不敢当?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没发现一点儿端倪。   崔九贞盯着她,吴氏也不甘示弱。   她没有说谎。   崔九贞抿唇,崔家在崔元淑小产之事上做了手脚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就说她自己,确实是没做过。   她和崔元淑再如何,也没想过真的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动手。   不至于如此!   可吴氏的话也不像是假话,既然她没动手,那是谁?   崔恂,还是祖父?   心中有了猜测,她不想再待下去,只想快点儿回去问清楚。   吴氏见着她想走,立即就拦住了她,“崔大姑娘,事到如今还装什么,咱们对上她可都讨不了好。”   崔九贞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想要保住你的位置和这条命,就大肆宣扬太皇太后要让王家休了你,扶正崔元淑。”   吴氏双眼一亮,随即又警惕起来,“这……真的有用?万一她们真的……”   “那你就洗干净等死吧!”   说完,崔九贞不再理会她,拂袖而去。   吴氏想要追上去,却被如云隔开,“王少奶奶当心,莫要轻易近身我家小姐,免得被护卫一个不小心伤着。”   吴氏经她提醒,这才看了眼门口守着的两个气质阴沉人。   她一哆嗦,只得咬牙看着她们离去。   崔九贞没有再耽搁,回到崔家一路就奔向东苑。   老太爷正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乘凉,摆了盘棋,吃茶博弈,好不悠闲。   突地,有一锦衣卫出现禀报了几句,老太爷捻着棋子的手顿了顿,微微颔首。   见此,锦衣卫又悄悄离去。   不一会儿,崔九贞的身影出现,只见她哒哒哒地跑过来,“祖父,孙女有些事儿想问问您。”   说着,她自顾自地坐下。   老太爷落下子,道:“什么事儿啊?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崔九贞酝酿了很久的话,这会儿却突然开不了口了。   张了张嘴,她气势减弱,只道:“本来想先问父亲的,不过他今儿个还未回来,所以我想……”   “想说什么就说,在长辈面前,无需隐瞒!”   老太爷似是鼓励道。   崔九贞松了口气,到底有了些信心。   “祖父,我听说,崔元淑小产一事,有崔家的手笔,可我只派人打探过消息,并未动过任何手脚。”   “所以,你怀疑是我,或者你父亲做的,对么!”   老太爷神色如常,说话也淡淡的,听不出有哪里不对。   崔九贞有些犹豫,难道是父亲做的?   “好了,甭胡思乱想了。”老太爷将手中收回来的棋子扔下。   “吴氏瞧着,不大像说谎的样子……”   她低头说道。   老太爷笑了笑,点头:“不错,这件事,确实跟崔家有关。”   崔九贞倏地抬头,“祖父,您的意思?”   “是我做的。”   在自个儿孙女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   “为、为何?”   她真的愣住了,老太爷在她心中,一直是形象高大,不可逾越的存在。   正直,和善,宽容,毫无世家该有的架子,却又有名士该有的风度。   这样的人,怎会扼杀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而且,为何这么做?   老太爷躺在竹椅上,看着天边的斜阳晚霞。   “祖父不能让一个可能是崔家的血脉流入外头,让人捏住软肋,这对政敌来说,是好事,对崔家来说却是祸害。”   崔九贞怔住。   “祖父……”   “贞儿啊!斩草除根,不留隐患,这才对!”   老太爷不待她开口,径自说道:“你是女儿家,妇人之仁并不奇怪,良善是好事,但也要分人。”   崔九贞低下头,心中砰砰直跳。   这就是帝师吗?   这样的手段和心肠,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她甚至,从中嗅到了别的东西。   崔元淑身份有疑不假,温氏和孙瑞确实有过苟且,但,她长在崔家十几年,从前也是老太爷的孙女,同样疼着的。   如今能够如此果决地扼杀她的孩子,看来,就是抹消她的存在,只怕也不会手软。 第244章 作对   “祖父,您到底想做什么?崔元淑她……父亲知道了,怕是不会同意的。”   提起崔恂,老太爷冷哼一声。   “管他作甚,自个儿犯的错,难还要旁人来替他收拾烂摊子。”   也就是说,崔恂确实不知道了,想到这里,崔九贞有些担忧。   若是哪日知晓了这事,会不会怨怪老太爷?   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就崔元淑一事来说,的确是崔家做的,就跟她脱不了干系。   心中复杂,她匆匆告退,回了房里。   老太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让人将棋盘收了。   晚些时候,在前厅用饭时,崔九贞面上已然看不出什么,即便在崔恂面前也未露分毫。   将往后日日进宫抄经书的事说了遍,她就没再开口过。   用完饭,刚出了厅堂,就见谢丕随之而来,他低头看着崔九贞,后者眨了眨眼,“怎么了吗?”   “出什么事儿了?”谢丕眉头微皱。   崔九贞有些惊讶,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他:“我有心事,很明显吗?”   什么时候她的伪装这么差了?   谢丕一顿,道:“不明显。”   不过也不是无迹可寻,比如她今儿个的话少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也不瞧他了。   两人顺着长廊走去,崔九贞低着头,“今儿个我才知道,崔元淑小产一事……”   谢丕一听便明白了,原来是这事。   “祖父心中当真一点儿祖孙之情都没有了吗?”   若是她,会不会也是如此?   等等,她在想什么啊!居然会纠结这种事情,她可是跟崔元淑不一样的。   在老太爷身边长大,怎么也比崔元淑亲近的多。   摇摇头,将那些杂乱的情绪排走,就听谢丕道:“先生不是没有祖孙之情,只是比起家族以及你们来说,她不值一提罢了。”   “哦?”崔九贞抬眸看他,“你倒是清楚的很。”   不得不说,这句话确实让她松了口气。   谢丕淡淡地勾起唇角,他不常笑,但在她面前却是例外。   因此,即便这淡淡的笑意,也能让崔九贞高兴许久。   “可还不高兴?”   “嗯……你背我我就高兴了。”   闻言,谢丕倒是真的蹲了下去。   崔九贞看到他白色的衣袍落地,这样矜贵的人,却在她面前俯下身,心中一时热热的。   她也不客气,径自爬了上去。   感受到背上的软绵,谢丕微顿,耳尖有些热了起来。   好在现下是晚上,看的不明显。   “谢丕,你真好。”崔九贞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   背着她的人嘴角更弯了些。   翌日,崔九贞早早起了,看了眼外头,天儿也才刚亮。   她有些无奈,早起真的是她最讨厌的事了,连带着太皇太后也让她讨厌。   非要她进宫折腾,都什么事儿啊!   见着她面子不好,两个伺候的丫鬟也不敢多言。   吃过余嬷嬷炖的燕窝粥,崔九贞便出门去了。   一路上睡眼朦胧,又在车里补了觉,这才好些。   到了宫里,她径自来到仁寿宫偏殿,太皇太后不待见她,自然也不想让自己请安。   倒是乐得轻松。   “赵姑姑!”她朝女官福了福。   赵玲玉笑了笑,“大姑娘来了,墨已研好,可以开始了。”   崔九贞点头,她也不想耽搁,只希望早早地誊抄完,不必再来宫里。   赵玲玉从昨日跟在她身边,已经不是头一回见到她的字了,这会儿再瞧还是惊艳。   这个年纪就能有这样的功底,可见从小就下了大功夫。   崔老先生的孙女,果真不一般,就连那名声如此不堪的崔元淑,听说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而如崔九贞这样的人儿,容貌家世堪称完美,配那克妻的谢家公子,确实有些可惜了。   也不知崔老先生怎么想的。   不一会儿,崔元淑也来了,看到崔九贞已经快抄完了一张纸,立即也忙活起来。   她可不能输给她!   到了中午用饭,赵玲玉提过宫女送来的食盒,在殿内的桌子上摆好。   宫里的膳食很简单,一个半荤一个素,再加一个汤,因着皇帝勤俭节约,从不铺张浪费,是以饭菜也是刚刚好够。   崔九贞没有说什么,端起碗慢慢吃起来。   一顿饭用完,她似乎有些理解为何太子到了她们家跟什么都没吃过一般,连见到只鸡也能眼馋许久。   这确实不能怪他!   中午有一段午歇的时辰,崔九贞与崔元淑各占东西两头,互不打搅。   仁寿宫主殿内,太皇太后听着李沅的禀报,微微撇嘴。   “崔家那个丫头,如此沉得住气?”   “回太皇太后,不仅如此,她还比元淑姑娘快了不少。”   太皇太后不满,“连这个都要争比,定是皇后吩咐的,这丫头一看就不安分。”   李沅不敢说话,只躬身等着。   太皇太后不喜崔大姑娘,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如今有皇上皇后压着,她们也不好做的太过。   让崔九贞来抄经书原也是打算折腾折腾,可哪里知道皇后偏偏来插一手。   如今想磋磨崔九贞,崔元淑也会被连累,真是想想都让太皇太后气不顺。   这下更对皇后不满了。   其实要说只是抄经书,并不算难事,可问题在于太皇太后还喜欢折腾。   这不,没过几日,太皇太后就说御花园里的花瞧着缺水,让崔九贞去浇水。   开什么玩笑?   那么大个园子,还是让她一个人来,太皇太后是老糊涂了?   赵玲玉很快便通知了皇后,她虽不能驳回她的命令,可她也不会放过崔元淑。   正殿里,皇后悠悠地吃着茶,随意道:“那么大个园子,让大姑娘一人浇水未免不妥,崔氏便一块儿吧!干不完,就别吃饭了。”   崔元淑一抖,朝太皇太后看去。   果然,太皇太后的脸色就变了,指着皇后,“你这是非要与哀家作对是不是?”   “太皇太后说笑了,臣妾怎敢,只是未免有人说咱们不公,总不好只让大姑娘一人干这些吧!”   皇后笑着说道:“若是累坏了大姑娘,崔老先生可是要心疼的。”   听她提起崔老太爷,太皇太后脸色一僵。   【今天好难啊!一个个有对象的来给我说七夕快乐,关我什么事啊!我可能不是人,但她们真的太狗了!】 第245章 八虎   谁不知道她与崔璇那个混蛋不合,偏偏又拿他没法子。   手段不如他,皇权也压不住他,简直就是个根次刺,如鲠在喉。   皇后如今拿他来压自己,简直就是戳她心窝子。   是以,她指着皇后,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   “给哀家滚,都给哀家滚出去!”   真是气死她了。   皇后微笑,起身行了一礼,看向崔九贞和崔元淑,“还不快去浇水,慢了今儿个可就没吃的了。”   崔九贞只觉得心累,福了福:“是……”   崔元淑也跟着行了一礼。   待皇后离去,她才冷下脸,“你现下满意了,非要拖着我。”   “你脑子没毛病吧?”崔九贞莫名其妙地白了一眼,“皇后娘娘吩咐的,关我何事?即便是因为我,可太皇太后是为了谁才折腾我的?”   “你……”   “再废话我揍你信不信?”   一看崔九贞抬起手,崔元淑一惊,想到了被按在地上揍的那次,吓得立即抬手挡住。   等她再放下来,只见人已经走远,她只得恨恨地咬着唇。   崔九贞郁闷地跟着宫女朝御花园走去,幸好如今已经不热了,若还是先前那样的天儿,只怕她能立马跑回去跟老太爷告状。   她治不了太后,老太爷想必是不怕的。   崔元淑紧跟其后,“一人一半,你可别想偷懒。”   “管好你自己吧!”   崔九贞拿起宫女准备好的水壶太皇太后说了让她一个人做,皇后也说了让崔元淑一个人做。   是以,宫女和太监都未插手,只留了两人看着。   临近中午,崔元淑绕过一个湖畔,瞧见正弯身给一旁花丛浇水的崔九贞。   面上不见丝毫抱怨,神色宁静,恬淡温柔。   崔元淑抿唇,她还是这么好,可她却不好。   心里头不禁浮起了许多事,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崔九贞背对着她,御花园里的珍品何其多,她一个上午下来,都看花眼了。   连这浇水的活儿也感觉不是那么累了。   突地,她余光撇到地上的一截影子,可却没听到声音。   嘴角的弧度淡了下来,她没有动,在身后的人搭上她的肩时,立即转身揪住。   她瞪大眼睛,惊道:“怎的是你?”   太子眨了眨眼睛,“怎么不能是孤?”他遗憾地砸吧砸吧嘴。   原还想吓吓她来着,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   “你怎么回宫了,不上课?”崔九贞搁下水壶,甩了甩有些酸软的手臂。   太子见此,拉过她给她揉捏着,一边说道:“今儿个老先生出门了,谢先生便带孤回了宫里,说是回来向父皇禀报朕的功课。”   他说完,撇了撇嘴,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就是知道,分明是担心崔九贞,才拿他做借口的。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自然是……”   “嗯?”   太子咧嘴一笑,“自然是等你一块儿了。”   崔九贞闻言,眸子一亮,更加璀璨了。   “那好,不过我还得浇水,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浇完。”   这么大个御花园,两个确实忙不过来的。   太子哪里管她这么多,牵了她就走,“一会儿孤派人过来,现下带你去孤的宫里玩玩。”   他的地方好玩的可多了。   “可是,太皇太后……”   “管她作甚,有孤在,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太子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走,一路来到慈庆宫,殿前早已有宫女内侍候着。   瞧见他们过来,几个内侍极尽谄媚地迎过来行礼。   崔九贞眼睛一瞪,加上刘瑾正好八个,不多不少,看来这就是有名的八虎了。   饶是面上镇定,心里也不禁打起鼓来。   “这位就是崔大姑娘了吧?”一人过来行礼,“咱家谷大用,给姑娘见礼了。”   崔九贞忙地避开,尴尬地笑了笑,“公公无需客气。”   谷大用一听这称呼,立即笑眯了眼。   刘瑾站在太子身后,冷笑一声。   这个蠢货,还敢近身崔家人,怕不是没刷过恭桶。   他撇过脸去,心里恨恨地想着,最好哪日让他去替了他的位置才好。   崔九贞跟着太子进了宫门,殿内大院子里还有射击的靶子在,看得出来这里从前的确热闹。   听说东宫里头整日都是嬉笑玩闹之声。   她打量着,脚下不慎拌了下,有一人扶住她,遂又松开。   崔九贞看去,只见是个身形高大的人,长得倒是白净。   “咱家张永!”见她不知名讳,便自报了家门,颇为和善。   “咱家的侄子在崔家,倒是多亏您厚待了。”   “侄子?”   崔九贞眸子一亮,“张公公的侄子在锦衣卫任职?”   难怪见他有两分面善。   “是不是喜欢吃甜食的那个?”她一拍手,觉得越看眉眼越像。   张永颔首,躬身道:“那孩子皮实,给大姑娘添麻烦了。”   “不麻烦,他片鱼的功夫可厉害了。”   平日里崔九贞逮到他就拎过来用,倒是没问过叫什么名儿,她想着毕竟是锦衣卫,问多了不好。   哪里想到原来是八虎之一张永的侄子。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前头正和其他人一般簇拥在太子身边的谷大用一瞧,立即凑了过来,不着痕迹地挤开他,道:“听闻大姑娘喜爱糕点,您想吃什么,咱家吩咐下去,多准备些。”   张永没有计较,只是默默地退开了些。   崔九贞注意到了,客气地推辞:“不必了,就按着殿下的口味来就是,我不挑食。”   谷大用笑着应下,立即唤了个小内侍吩咐下去。   崔九贞是什么身份,眼见着太子殿下都如此重视,他们这群人自然不会怠慢。   一个个看碟下菜,不要太精准。   没走几步,崔九贞又听到了蛐蛐声,此起彼伏。   太子一听就来劲儿了,“孤的常胜将军可还好?”   “好着呢好着呢!奴婢一直照看着。”   “精神的很,就等着殿下您回来“宠幸”了。”   太子满意,不过今儿个就算了,他回头拉住崔九贞,“走,孤带你看好看的。”   说着,拉着她快步跑到内殿书房处,后头的人立即跟上。   “书房有什么好看的?”崔九贞说道,还不如带她参观东宫呢!   听说东宫就是个小朝廷。   “这你就不懂了,孤的书房,可不是一般的书房。”   太子笑眯眯地打开门,拉她进去,崔九贞没瞧见,身后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第246章 告状   “殿下不可——”   太子没有理会他们,径自拉了崔九贞到里头。   此时,站在书房里的崔九贞满脸怔愣。   这是……书房?   她看过自家祖父的,看过父亲的,就是没见过这样的书房。   墙壁上挂着的不是字画,而是一些《秘戏图》。   “殿下,这可不能让崔大姑娘看了去。”   这些个内监虽说奸佞不着调,带坏了太子,可崔九贞是女子,他们还算是有点儿良心。   主要是若帝师怪罪下来,只怕太子也不好保他们。   几个人簇拥着,张永趁机将崔九贞请了出去。   “有何不能看的?”太子皱眉,沉了脸。   这是在宫里,难不成老先生还能追到宫里来揍他?这儿又都是他的人,他不说,他们也不敢说,谁会知道?   谷大用等人还在劝着,这边张永已经带了崔九贞去了书房边的回廊里说话。   “殿下年幼,冒犯了大姑娘,还请恕罪!”   崔九贞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回想起那些个图,有些意犹未尽,面上却是不显。   “无碍,那些画好生奇怪,我从前都未见过呢!”   张永松了口气,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是一些画师随手画的,近日殿下吩咐了,这才拿了出来。”   崔九贞颔首,大概明了,没有在这上多纠结,她跟着张永去了正殿坐着吃茶,至于太子还在不耐烦地听着几个内监说的话。   另一边,仁寿宫内,崔元淑突然回来让太皇太后惊讶一瞬,遂听闻崔九贞抛下了事儿跟着太子离去,立即冷了脸。   “……太皇太后,姐姐让我一个人做,这御花园这样大,我哪里做的完。”   “真是岂有此理。”太皇太后摆手让她起来,“这崔大姑娘莫不是觉着有太子护着她,就可以连哀家的命令也不听了?”   李沅犹豫,看了眼委委屈屈的崔元淑,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后,自己上前道:“太皇太后,这崔大姑娘既被太子保着,确实不好再拿捏,若闹起来,她指不定又要去皇上跟前告状了。”   太皇太后一听,冷着脸:“哼!”   “您稍安勿躁,太子殿下总归要离宫的,又不能天天回来,这崔大姑娘往后来宫里的日子还长着,不怕没机会!”   听她这么说,太皇太后这才好受些,真是谁都跟她作对。   大的小的都讨人厌!   此时,退出正殿的崔元淑又被宫女拉到一旁说话。   “元淑姑娘,您御花园已经有人去浇水了,太子安排的,您这样跟太皇太后说,恐怕不妥,放心殿下回头又寻你的不是。”   崔元淑闻言,眸子暗了暗,她挣开宫女的手。   自己何尝不知太子的德性,上回的羞辱还历历在目,她如何能忘?   但,自己做什么,还不需要一个小小的宫女来指手画脚的。   “你很怕太子?”崔元淑问了句,她想到之前在御花园想接近崔九贞时,却看到不远处走来的身影。   也幸好她没有冲动,暴露自己。   宫女咽了咽口水,“瞧姑娘说的,这宫里谁不怕?”   太子好玩乐,可没少折腾她们,不论内侍还是宫女,都遭过不少回。   因此,面对这活祖宗,她们可是能避则避,就连东宫那群内侍,她们也不敢招惹。   别看她是太皇太后宫里的,若真比较起来,她们可不如东宫的人。   崔元淑看着她,眼中晦涩了几分,抬头看向天边,今日是个好天儿,但听说过几日会落雨。   崔九贞在东宫待了许久,看着院子里的靶子,到底没忍住试了试。   太子也不吝啬,将自己从前用的小弓拿了出来给她使。   八虎中张永的武艺不错,由他示范了下,崔九贞也知道怎么将箭射出去。   想象中多困难倒是没出现,不过她的力气和准头不大行,可的确在靶子上。   每射一箭,都有人连连夸赞,又是起哄,又是鼓励,简直快把她吹上了天儿。   崔九贞有些飘飘然,难怪太子如此喜欢他们,就这张嘴,太合心意了。   不远处坐着太子,几个内监围在他身边又是递吃的,又是递喝的,好不自在。   比起在崔家,他的地儿就是神仙待的。   “胳膊再抬高点儿,稳住腰。”他颇有经验地指点着。   崔九贞按着他说的,拉弓,嗖地一下射了出去。   靶子上出现一支箭,箭羽摇晃着,堪堪没有掉落下来。   “大姑娘聪慧,这才几下,竟然就有如此进步,实在是厉害。”   “可不是,跟咱们殿下一般。”   “大姑娘累不累,渴不渴?”   几个内监争相上前服侍,崔九贞确实有些累了,手臂有些酸,打算歇会儿。   “劳烦了。”她在摆好的椅子上坐下,立即有人将茶逢到嘴边。   谢丕过来时,在门口就听到了那阵欢呼,看来东宫热闹的很。   走进一看,才知道原是崔九贞在玩弓箭。   这回是太子也上来了,亲自给崔九贞示范,不过,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哪里比得过太子。   即便有人教导,也把不住准头,看的太子一阵得意,正想亲自带她射一箭,就连谢丕过来了。   见过礼,他看了眼这些个内监,目光淡淡扫过,让得几人都安静了下来。   “什么时候喜欢上射箭了?”他看着她额上出了些许汗,拿出帕子替她擦去。   崔九贞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道:“我今儿个才发现还挺好玩的,说不定日后我也能去狩猎,一箭一个。”   说着,她又有些苦恼,“不过,我力气不大行,准头也不好,一次靶心也没中。”   谢丕扬眉,“来,我帮你!”   太子闻言撇嘴,拉起弓射了一箭,正中靶心。   崔九贞期待地搭上箭拉开弓,只见谢丕站在她身后,双手带起她的双手。   耳边传来低语:“保持臂膀的平衡,腰身停直,对准靶心一鼓作气,看!”   随着话音落下,那支箭嗖地射了出去,正中靶心。   这回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头,都堪称完美。   崔九贞回过头,看向他,笑靥如花:“谢丕,你真厉害!”   这样直白的夸赞,让得谢丕眼中也有了一丝笑意。   君子六艺,这骑射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了。 第247章 阴谋   太子看的一阵牙酸,丢下弓,道:“天色不早,要不回府吧?”   至于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抄经书,管他作甚。   “可是,还没到我离开的时辰。”   崔九贞说着,今儿个已经半路偷懒了,指不定明日太皇太后又想着怎么折腾她呢!   心累!   人老了好生生的日子不过,怎么就喜欢作妖呢?   太子不喜欢仁寿宫,原本想着派人知会一声,可谢丕觉着不妥,还是决定亲自陪着崔九贞去走一趟。   内监们不复方才的热络和随意,这会子皆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   太子鼓了鼓脸颊,“还去作甚,明儿个又不是不来。”   “正因为明儿个还要来,才更要去!”谢丕说道:“我们不能天天过来看着。”   太子听了,想到今日过来时,崔九贞竟然在御花园里浇水,便将这事儿说了。   听得谢丕直皱眉。   这老太后太拎不清了。   这么得罪崔家和他谢家,有什么好处,也不想想。   还当是从前掌权时么,即便从前掌权,也没讨到过好。   一路行至仁寿宫,听闻几人求见,太皇太后看也不想看一眼,若是崔九贞一个人来倒也罢了,太子和谢家小子也来了。   这就膈应了。   “让他们滚,别来烦哀家!”   李沅躬身退出去,只对几人道:“太皇太后有些头疼,不便召见,殿下还是回去吧!”   太子没有计较,“早说嘛!累的孤还要跑一趟。”   说完,他看也没看僵着嘴角的李沅,招呼着崔九贞和谢丕离去。   路上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李沅在他们身后看着,片刻后才转身进了殿。   找到正在炖汤的崔元淑,她挥退其他人,道:“太子与崔大姑娘感情就这么好?”   崔元淑抬了抬眼皮,垂下眸子,“她惯会讨好旁人,不奇怪。”   李沅想了想,“可有法子离间他们?”   “我是没有,不过姑姑若是有,大可以试试。”   几次对上太子都让她受尽屈辱,除非必要,否则她是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原本无论是谁,对她都从未如此过,可这太子偏偏是个心肠冷硬的。   李沅皱眉,到底还是介意她的身份,若是个黄花闺女,再过两年安排到太子身边也还不错。   可这丫头瞧着着实不大聪明,就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那崔大姑娘更胜一筹。   “你好好笼络住太皇太后的心,有她在,就有你的好日子过。”   崔元淑抿唇,点点头。   这厢,崔九贞几人出了宫,乘着马车回府,离开宫里她觉得整个空气都新鲜了不少。   路上闻到了酥肉的香味儿,又和太子买买买,扫荡了一条街,谢丕只得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却没有任何不满。   抱着一堆吃的,这才真正打道回府。   到了家里,崔九贞立即又去老太爷跟前告了一状。   听了她的话,老太爷搁下笔,擦了擦手道:“安心,往后她便不敢蹦哒了。”   凡事有个度,太皇太后未必不是在试探他的底儿。   既如此,那就让她看看!   心满意足地回房,一到屋里,玉烟就迎了过来,眼中充满了八卦之神。   “小姐,奴婢今儿个听到个消息,您猜猜看,那与张公子私通的奶奶如何了?”   崔九贞嚼着零嘴儿,非常配合,抬眸道:“如何了?”   “昨儿个吊死了,是自缢。”   “嗯?”   她顿住,“死了?”   “死了,今儿个事情就传遍了。”   崔九贞在炕上坐下,脱了鞋子,她没想到,因为些传言,人就这样死了。   看来,张璟这事儿闹得还挺大,若不是当初她聪明点儿,只怕现在遭受这些的就是她了吧?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自缢去的。   死了多没意思,她就要活的好好的,天天膈应他们。   “狗男女,祸害人!”嘀咕了句,如云煞有其事地点头。   “小姐说的没错,只是可惜了那位奶奶。”   即便知道内幕,恐怕也没人敢得罪张家而去对上他们。   皇后娘娘瞧着也不差啊!怎么就有这样遭人恨的家族呢!   老太爷说到做到,余下几日,在周家惹出了不少事后,太皇太后果真安分了些。   只是他们气焰下去,张家又上来了,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宫里,崔九贞顶着风雨过来,鞋面都湿了,好在多带了两双换着,可一进仁寿宫就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凝滞。   她顿了顿,换好鞋子后,悄悄看向赵玲玉,“姑姑,这是怎么了?宫女太监们怎么都跪在廊下?”   赵玲玉面色复杂,看了她一眼后,道:“仁寿宫昨夜死了个宫女。”   说话间,也在打量着她。   崔九贞惊讶,怎么死了个宫女?   “这是怎么回事儿?”   见她神色不作伪,赵玲玉松了口气,“昨儿个雨夜,这宫女在外头不慎落水!”   “不慎落水?”   崔九贞琢磨着这两个字,心中有了猜测。   “这件事莫不是与我有关?”   赵玲玉扬眉,道:“大姑娘聪慧,此事确实与你有些干系,倒不如说,与太子有关。”   “太子?”崔九贞疑惑,“怎么会跟太子有关?”   “那个宫女据说被太子威胁过,还是因你。”   “因我?”   赵玲玉将事情说了遍,崔九贞冷笑,又是崔元淑说的。   “她嘴里能有好话?”崔九贞不屑,“这宫女的死,指不定就是她们自己弄出来的,给我们泼脏水罢了。”   赵玲玉也觉得这件事疑点太多。   她们家太子的确不着调,也混的很,倒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要了人命。   今儿个这事一出来,太后就直指他们,分明就是个阴谋。   “大姑娘放心,我们坤宁宫也不是好惹的,想给我们下套,也得看有本有那个本事。”   “太子的确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他若作,也不会偷偷做。”   依着她对太子的了解,若想要个人命,只会直接吩咐下去,毕竟他可不会低调行事。   也不怕!   正殿里头,皇后冷着脸,太皇太后还在喋喋不休。   死的是她宫里的人,这是在挑衅她么?   “这件事,必须给哀家个说法!” 第248章 扶正   “太皇太后想要怎么个说法?”皇后睨了眼跪地的崔元淑,“就凭这个崔氏的三言两语,您就断定是太子所为,未免太过武断。”   “他欺压太监宫女的事儿还少了?”   “太子若真想要她的命,区区一个宫女,直接打杀了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太皇太后气极,“你这是狡辩,他知哀家宫里的人不好动,当然不会当着哀家的面打杀了。”   皇后深吸了口气,目光瞪向崔元淑。   都是这个崔氏,一个外人,凭白进了宫里搅和出这些事来,当真是教人厌恶。   见她看着崔元淑,太皇太后立马警觉起来:“怎么,杀了哀家一个宫女不够,还想动元淑?”   皇后冷冷一笑,“就她?也就您将她当个宝,臣妾可不想脏了手。”   崔元淑瑟缩了下,将头埋得更低了。   太皇太后拍桌,立即就不满了。   “你枉为人母,枉为皇后,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德不配位!”   “臣妾配不配可是皇上说了算,就不劳您操心了。”她拂了拂袖子,“不过死了个宫女,也值当您如此,您若需要,臣妾立马给您再送十个八个过来。”   太皇太后感觉受到了侮辱,她是因为死个宫女吗?   她是因为死的是她的宫女,她的人。   “你,你很好,哀家就看你惯着太子,能惯出个什么来。”   太皇太后撇过脸去,明显赶她离开。   皇后也不再多废话,福了福身。   至于惯出个什么,那自然是储君,未来还会是一国之君!   冷着脸离开,仁寿宫太皇太后和皇后不欢而散的事儿又传了出去。   “太皇太后……”崔元淑这才敢爬起来,眼中含泪,“您受累了,早知皇后娘娘如此专横,元淑便不说了。”   “与你何干,你没错,错的是他们。”   一个个的,真以为她老了,不中用了。   崔元淑趴在她腿边,摇摇头,面上自责不已。   “皇后娘娘说的对,一个宫女,您犯不着与他们过不去,到头来,受气的还是您,若真气着哪儿了,我们可要心疼的。”   这话说的太皇太后脸色稍缓,有了些安慰。   “哀家的确气,好好的一条人命……”   她言语间叹息一声。   其实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都不是什么简单的,哪个手里没沾过人命。   只是她如今年纪大了,日日礼佛,早已不动杀念,凡事都留存着善心。   现在倒好,眼皮底下死了个宫女,这不是犯了她的忌讳,存心给她找晦气么!   再想想皇后和太子的态度,真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这边,从仁寿宫离开的皇后回到坤宁宫就气得挥退了其他人,连午膳也没让传。   待皇帝听闻后,立即过来哄着她,才好容易让她用了些。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你与她计较什么,咱们清楚不是太子所为就好,昨夜雨势那么猛,那宫女指不定没看清路自个儿摔下去的。”   皇后依偎在他的怀里,瞧着还是不大高兴。   “依臣妾看,分明就是仁寿宫有意挑事,这不是还牵扯崔大姑娘,又揪着太子不放,您说,他们什么心思?”   皇帝皱起眉头,依他想的,太皇太后也就现下闹闹,要说真对太子有什么不满也不可能。   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   见着他不说话,皇后想起崔元淑,道:“皇上,那崔氏一个王家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如今留在宫中实在不妥。”   她拉着皇帝的衣袖,“您看看,自打她进宫陪伴太皇太后,这仁寿宫都多少事儿了?”   “这……太皇太后平日里就是嫌太冷清了,才让人接到宫里陪她,再加上之前又救了她,左右一个人,放在身边些日子也没什么。”   “皇上……”   皇后不满,“这崔氏的名声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女人,总喜欢惹出麻烦来,还是将她赶出去吧!臣妾不想看到她。”   “可太皇太后哪里只怕不会同意,再者她不是还抄着经书么?”   “经书在哪儿不能抄?”皇后一听就知道皇帝松动了,继续道:“王家夫人几个月前才离世,如今他们这一辈的都还在守孝,偏她一个出来晃荡,实在于理不合。”   皇帝闻言,确实如此。   他最是重孝道,虽说也孝顺太皇太后,但如今因着崔元淑一人,发生了这样多的矛盾。   不免心就偏向了皇后。   “你说的不错!”他颔首,琢磨着让王家过来领人。   皇后高兴起来,立即埋入他怀中。   没过两日,太皇太后还没等到宫女之事的后续,就先等来了皇帝的口谕。   且句句说的在理,以孝字和身份作文章,她就是想拦着也没个理由。   崔元淑对于自己被送出宫的事并不惊讶,她只在收拾好后朝太皇太后跪拜了下去。   “元淑没那个福分再陪伴您身边,望太皇太后千万保重,若是……您便忍忍吧!莫要气坏了自己。”   她有一双秋水眸子,此时眼中含泪的模样,柔弱又漂亮。   那双眼看着对方,只教人疼到了骨子里。   太皇太后让她到身边来,摸着她的脑袋,叹了声:“是哀家没能护住你,不过你放心,王家无人再敢欺负你。”   说完,她朝李沅吩咐了声。   捧着盖过印的懿旨走来,太皇太后拉起崔元淑,脸上浮起了笑容。   “哀家这就扶你为平妻,往后你便是王家正经的少奶奶。”   “平妻?”   崔元淑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失望。   不该是正妻么!吴氏那样的身份,怎能与她相比。   此时,李沅颇为可惜道:“那吴氏当真是个心机重的,竟到处宣扬太皇太后要让王家休了她,扶姑娘你上去,那些个言官也不管真假就弹劾了王家。”   崔元淑立即明白了,心里又记了吴氏一笔。这样熟悉的手段,恐怕还与崔家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她心中暗恨。   他们就这么见不得她好,非要挡她的道,与她作对!   “你也不必将那吴氏放在心上,左右一个身份低微的,往后再寻机撵了会就是。”   太皇太后见不得她委屈,安慰着。   【感谢团团的小靴靴打赏呀!感谢亲爱的们票票,爱你们~】 第249章 投靠   崔元淑面上露出感动,抹了抹眼角的泪珠,点点头:“元淑谢太皇太后恩典!”   多乖的孩子,这样可人。   太皇太后眼中舍不得,可还是命李沅将她送出宫了。   由她亲自送崔元淑回王家,一方面是宣读懿旨,一方面也是给她撑腰。   这是她的人,往后王家可都要敬着捧着的,谁敢再欺她,辱她,那便是不将她这个太皇太后放在眼里。   崔九贞得知崔元淑被送出宫时还有些惊讶。   凭什么?   她还在宫里抄着经书呢!   “太皇太后没说让我也回去吗?”她试探地询问赵玲玉。   “未曾提及。”   说起来她进宫抄这经书前前后后也差不多一个月了。   风雨无阻,最重要的是,每日早起实在折腾人。   她都不知道多久没睡到自然醒过了。   想到这里,郁闷地连落笔都重了些。   王家,李沅将崔元淑送回来,当众宣读完太皇太后的懿旨,王家的人脸色便都变了。   尤其是吴氏,差点儿没身子一软,昏过去。   李沅亲自将崔元淑扶起来,又放好懿旨递给她。   “恭喜王少奶奶了!”   崔元淑扯了扯嘴角,恭敬接过。   不过一个平妻而已,说实话她还没放在眼里。   可,她想要的,却又无法得到。   李沅没有多待,在王家的奉承下,不久便离开了。   王衍是这里头最高兴的,他上前握住崔元淑的手,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身边。   “淑儿,这些日子可好?”   “衍哥哥,我很好。”   崔元淑掩下心中所想,回了他一个与往日一般的笑容。   人群中的吴氏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异常刺眼。   可根本无人理会她,其他两房来道贺过后,就连王贡也对崔元淑另眼相看了,不免夸赞了一番。   能机缘巧合地救了太皇太后,得了她的宠爱,看来这丫头还是有些福气的。   众人散去,到了最后只留吴氏和丫鬟在偌大的院子里。   她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发冷。   自己正妻的位置算是保住了,可谁又能保证她能一直稳坐下去?   如今崔元淑一回来便赢得人心,更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无人敢怠慢。   夫君无情,夫家无义,这般,哪里还有她活路?   另一边,王衍早已为崔元淑选好了院子,甚至比吴氏住的更好,无论是布置还是用度,都是最好的。   崔元淑表现平平,不说从前在崔家,便是这回入了趟宫里,再好的东西也都见过了。   可虽是这么想,嘴上却还是连连感动道:“谢谢衍哥哥,你待我真好。”   王衍顿了顿,一双黑眸看着她,“你真觉得我待你好?”   这话有几分自嘲,崔元淑一时摸不准,只得点头。   “呵……我连个名分都无法给你,有什么好的。”王衍眼中落寞,“你能回来,我其实很高兴。”   王衍低着头说道,没有人知道,在崔元淑被接进宫后,他其实日日都在牵挂着,担心着。   宫里那样好,只要太皇太后愿意,她这个王家妾随时都可以摘掉,有太皇太后在,想必重新择门亲事也不难。   是以,有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自小就娇养大的崔元淑还回来吗?   他不知道,直到今日宫里派人来递了消息,他才神魂回体。   他的淑儿没有离开自己,她回来了。   崔元淑好似明白了他心中所想,若是从前定然心疼万分。   可现在,她只余平淡。   所有的情情爱爱在权势面前,又还能剩下几分?   “衍哥哥。”她靠近他,依偎在他怀中,“淑儿既嫁了你,便不会离开,衍哥哥就这般不相信我吗?”   “我怎会不信淑儿……”   他不过是,不相信自己罢了。   如今这一身乱账,早已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王家公子了。   指不定连前途都无望,从前不觉得,可如今这种自卑以及无力感朝他席卷而来。   日日折磨着他。   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不想护着自己心爱之人一生一世?   他也不例外!   闭了闭眼,似是做了重大决定般,道:“你从前说的,我同意了!”   崔元淑一顿,抬头看向他,“你愿意?”   “是……”   “可你就不怕王家被连累?”   王衍沉默,他不是没想过这点,可如今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以他的骄傲,自然不能就这样妥协。   既然仕途断了,那就另辟出路,当年成祖不也成事了么!   崔元淑对于他妥协的事很满意,没过两日,便替他引荐了孙瑞。   王衍不比崔元淑,她不过是要借势复仇罢了,而王衍更多的则是考虑利益。   他从中知晓了不少事,对于宁王和安化王这两人,他面上虽应了孙瑞,归于宁王,可安化王也在他考虑之内。   不过这点他却并未说出口。   ……   崔家,又抄了一天经书回来的崔九贞不想说话,春困秋乏,这几日她愈发起不来了。   每日早起再进宫,来回折腾,于她而言都是极尽的折磨,老太爷看在眼里,虽并未说什么,可眼中还是心疼的。   不过好在,周家贪污的事爆出来了,太皇太后为了弟弟们,亲自向皇帝求情,这才大事化小,略施惩戒一番。   太皇太后不是个傻的,她一查便明白了是谁的手笔,只得恨恨地派人吩咐崔九贞不必再日日进宫,只在家中抄写经书即可。   终于不用再进宫,崔九贞高兴坏了,摊在房里的炕上,感叹着。   “有权有势就是好啊!”难怪那么多人穷极一生都在争名逐利着。   这样的好东西,怎能不教人向往?   这会儿,太子下了课便过来寻她,不客气地在炕头坐下,“那宫女的事儿如何说的?”   “什么如何说?不都过去了么?”   太子咬牙,都好些天了他才知道这事儿,宫里的人竟然也不给他递消息。   感情他现下不在宫里,就什么屎盆子都敢往他身上扣了?   “你也不晓得给孤说声,白白让孤担了这口锅。”   “皇后娘娘亲自压下了这事儿,嘱咐我不告诉你,我能有什么法子。”   崔九贞不觉得有什么。   见着太子气鼓鼓的脸颊,还是不高兴,便哄道:“我们都相信你,一个宫女而已,你若想处置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哪用得着偷偷将人溺死。” 第250章 婚期   听她这么说,太子脸色稍缓了些。   算他没白护着她。   不过这口气他着实咽不下,将这事儿记下了。   太皇太后不是一直说他弄死了她的宫女么,那下回他就让她瞧瞧,他要弄死一个宫女太监什么的,有多容易。   “起来,给孤做吃的。”   正在躺尸的崔九贞哪里肯起来,眼睛一瞪,“凭什么?”   她才不要呢!   “你胳膊肘往外拐,这样的事都伙同他人瞒着孤,孤白护着你了。”   说着,扭过头去,话音里还多了几分委屈。   崔九贞抽了抽嘴角,怎么说的她跟负心汉似的。   “行了行了,我去还不成嘛!”没法子,她只能起身。   小祖宗真是难伺候。   崔九贞亲自去后头的菜地摘了些菜,又让人去池塘钓几条鱼,想到张永的侄子,她特意命人去寻了来。   也不是头一回见了,从前碍于锦衣卫的职位,没擅自问过名姓,这回见了,笑问道:“宫里那位内张内监可是你的伯父?”   果真,这锦衣卫一听,双眼亮起,“正是,大姑娘可是见过我伯父了?”   崔九贞颔首,想起在宫里时,那位张内监对她的善意,即便知晓八虎后头名声不好,说是恶贯满盈也不为过。   但,这位张永还是可以的,依稀记得立过功,还颇得几位贤臣的称赞。   不过具体是什么,她却是记不大清了。   于是乎,她自动将张永与其他人区分开来。   “之前都不知,我还在他面前夸你片鱼的功夫好呢!”   张安有些腼腆地抹了抹后脑勺,咧开嘴,露出一嘴白牙。   “这都是在府里学的,其他兄弟也不赖,我只是比他们好那么一点点儿而已。”   崔九贞掩唇而笑,还真是不谦虚。   “那今儿个也麻烦你了?”   张安立即应下,“是,大姑娘只管放心。”   厨房里头,崔九贞倒也不必亲自切菜洗菜什么的,待下头的人处理好,她只管烧就是。   这个天儿倒也不觉得太热。   太子来看过一回,知晓了今晚吃什么后,便又跑的没影了。   崔九贞也没管他,这会子做饭倒是想起来过不了几日就要准备仲秋宴了。   之前老太爷提过一嘴,说是要宴请谢家来着。   她一个激灵,差点儿给忘了。   太皇太后误她啊!   ……   前头,太子与谢丕正说着话,“……也就三五日,孤过完仲秋便回来。”   “离仲秋还有好几日,你准备何时回宫?”   “嗯……孤想明儿个就回去。”   太子转着眸子说道。   谢丕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这么早回去?”   太子未免他出什么,挺起胸膛,道:“上回母后见了孤直说孤没良心,一月也不见回去看她,正好仲秋,孤想着多陪陪父皇和母后。”   这个理由确实让人说不得什么,也寻不出什么错来。   默了默,只听谢丕道:“可!”   总归这几日府里要忙别的,他也没多少心思上课。   见他应下,太子高兴起来,又溜去找老太爷。   菜园子没见着,池塘边也没人,保不准在后堂。   这么一想,他又朝着后堂跑去。   还真教他给找着了,彼时,老太爷正拿着黄历,满脸惆怅。   “老先生,你这是在看什么呢?”太子过去,自顾自地坐到他身边。   老太爷叹了口气,“看日子。”   “日子?”太子伸头,只见黄历上被圈了几个日子。   腊月十二,三月初三,四月初八……   不知为何,他心里就觉着这跟崔九贞有关,上头分明写着宜嫁娶。   那岂不是说,崔九贞要嫁人了?   那他咋办?   “老先生,你不会现下就想将大姑娘嫁出去吧?”   他警惕地盯着他。   老太爷一噎,白了他一眼,“老夫只是看看,没说今年就嫁孙女。”   抖了抖胡子,他搁下黄历,只觉得心口酸涩,锤了锤。   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难受啊!   “大姑娘不是才十六么!急个什么,谢先生不是也没急。”   “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过问这个作甚。”   眼见着天色晚了,老太爷收起黄历放好,起了身。   “孤怎么不能过问,大姑娘若是嫁人了,那岂不是没人给孤做好吃的了,孤若想她了,也不能时时见着了。”   老太爷闻言,脚步顿住。   这话真是说到他心坎儿里了。   是啊!孙女若是嫁出去了,就不能时时看着了,怕是想一块儿用个饭,也得穿过几条街,越过几个府去。   还不知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旁人对她好不好,妯娌可好相处。   这么一想,老太爷更是难受了。   只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使点儿手段,让谢丕入赘呢?   这下想起来,当真是悔得紧。   晚上用饭时,老太爷明显心不在焉的,也无甚胃口。   就连太子,也只用了两碗饭,比平日整整少了一碗。   她一脸疑惑,看向自家父亲和谢丕,吃茶时,终于忍不住问向两人,“你们谁惹着他们了?”   崔恂一脸悠闲,吹了吹茶面上的浮叶,“为父这几日忙的紧。”   言下之意,不是他。   崔九贞又看向谢丕,后者抬眼,摇摇头,表示不知。   不过,即便知晓,他也不会说。   想到什么,他低头浅酌间,嘴角不自觉地泄了一丝笑意。   崔九贞并未发现,不过并不妨碍她对这事儿的疑惑。   很快,府里的忙碌便让她忘了这件事,因着仲秋要摆宴,请的还是谢家。   依着两家如今的关系,一块儿过倒也热闹,但也就意味着要更加用心了。   府里不仅早就张灯结彩起来,崔九贞还带着一众下人在大厨房里头忙了好几日。   崔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没闲着。   待到仲秋那日,宫里送来的桂蟹也被崔九贞蒸了。   摆宴的地方在玉兰轩,早在傍晚时分,谢家的马车便一辆一辆地停在了崔家门口。   谢氏夫妇带着几个儿子、媳妇儿,以及孙子过来。   一同过来的还有陆氏。   崔九贞和谢丕此时正站在崔恂身后迎向他们。   谢迁自然是带着儿子和崔恂寒暄起来,崔九贞则是被谢夫人徐氏和陆氏拉着。   众人被前呼后拥地迎了进去,玉兰轩内,两边隔了扇侧门,分了男席和女席。   只见徐氏今儿个极为热情,拉着崔九贞说了好些话。   心中感叹,终于等到了这天啊! 第251章 入赘   崔九贞尚且不知,只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倒也落落大方。   酒席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无论是厅里还是外头,皆是彩灯一片,流光不尽。   桌子佳肴美酒,笑语晏晏。   不说隔壁,就说女眷这边也是热闹的紧。   谢家长媳孙氏盯着崔九贞两眼直放光,与徐氏道:“还是二弟福气好,瞧这府里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过吃个宴,我差点儿以为到了仙界的宴上去了,真是心思灵巧的。”   孙氏极为喜欢崔家今儿个挂的那些个灯笼,不说门口的羊角大灯,就说那些个似是漂浮在空中的彩灯,便犹如天宫流彩了。   偏偏底下的灯又映着一盆盆花卉,教人恍惚,还是人间这块地儿。   可见今日的宴是真真下了功夫的。   徐氏也是极为满意,与陆氏两人看着崔九贞的目光充满了慈爱。   崔九贞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称赞,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那些花灯都是祖父做的,父亲,还有谢丕一块儿画的灯画。”   “哦?竟是出自老先生之手吗?”徐氏直接将后头两人忽略了。   实在是崔老太爷名声太大,便是她们也敬佩不已。   崔九贞点头,“是,太子正好提前几日回宫了,祖父得了空子,便做了好些。”   她还没忘给太子送了两盏过去,一盏玉兔捣药,一盏月宫蟾蜍。   知道他素来喜爱老太爷做的这些东西,加上花灯做的极为精致,想必定会爱不释手。   “这鸡脚的吃法倒是新鲜,味道也爽口,大姑娘果真心灵手巧。”   陆氏面前有些碎骨被伺候的丫鬟拿下去,她看起来颇为喜欢这道菜。   崔九贞见此,便细细说了起来,今晚的菜多数都是出自她之手,自然了解。   其实,不过就是腌渍的无骨鸡脚罢了。   几人听着,只觉得惊奇。   桌子上还有桂蟹,徐氏吃素,只用了些素菜便停下了,可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男席那头也是一样,酒香四溢,老太爷坐在正中,两边是谢迁和崔恂,顺着下去是谢正和谢丕这一辈的。   最后是孙辈的谢用槟。   谢家子孙旺盛啊!   老太爷又一次后悔没有让谢丕入赘到崔家来,反正谢迁这么多儿子,再过继几个出去都无碍。   胸口发闷地饮了几杯酒,菜色虽好,可他也没用太多。   酒宴过后,众人移步到了园子里,此时的园子早已被打点好,还未走近便听到了阵阵笙歌,灯灿月明,花香夜清。   当真是一番太平盛世。   园子里的长桌上,瓜果月饼陈献,美酒温茶不缺。   对着上空的月亮,崔九贞与徐氏几人焚香拜过,这才赏月听曲,自在悠然。   这厢,徐氏来到谢迁跟前,后者正给老太爷斟茶,夫妻俩脸上洋溢着相同的笑容。   “老先生,我夫妻二人看了下,老二和大姑娘的日子,不若搁在明岁二月初八?”   谢迁笑着道:“正巧能赶上上元节,家里添个新人,也热闹。”   话音落下,这边喝着茶的崔恂差点儿没端住茶碗。   “日子?”他惊愕,“贞儿出嫁的日子?”   谢迁点头,笑眯眯道:“是啊!这不是老先生先前递了话,近日正看日子呢!”   他怎么不知道?   崔恂忙地转头看向老太爷,“父亲,明年就出嫁,是不是太早了,不是说留到十八岁之后的吗?”   徐氏一听,这哪行?   儿子如今都弱冠了,还未碰过一个一姑娘,这若是憋坏了如何是好?   再说了,大姑娘都十六了,旁的人家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出阁,定个明岁的日子,着实不算早。   老太爷一阵沉默,片刻后,就在崔恂与两夫妻争论时,他道:“你们可想过,让谢丕入赘?”   谢氏夫妇惊住。   “咳咳……”老太爷也知道这太强人所难,“老夫就这么一个孙女,嫁出去了,这府里就没人了……”   至于儿子崔恂,他自动忽略了,有没有都一个样儿。   回过神来的谢氏夫妇哪里肯,若是谢丕没有过继给谢迁弟弟也就罢了,可谢丕是要承二房的香火的。   哪里还能入赘去?   “老先生,这实在不成,您也知道,我二弟早早去了,连个一儿半女也未留下,谢丕过继到他名下,是要替他延续香火的。”   “那我们家不也是赔了个闺女进去,我就这么一个闺女,难道不要延续香火?”   徐氏抿唇,又不是儿子,延续什么香火?   谢迁为难了,老太爷这回没有阻止崔恂闹腾。   默默地揣着手不说话。   也不知何时,谢丕过来,行了一礼,道:“成亲后,学生可与大姑娘继续住在崔家,以便教导太子,照看二老。”   老太爷动了动眼皮,崔恂听他这么说,消停了下来。   还在家,闺女还在家那就好。   谢氏夫妇没有异议,只要不是入赘,怎么都行。   毕竟崔家只这么一个姑娘,他们也不是不能体谅。   谢丕看着老太爷,心中的决定浮起,继续道:“往后,待生下次子,可过继崔家,为崔家延续香火。”   谢氏夫妇再一次惊住。   老太爷却是目露精光,见着胡子都抖了抖,只是面色还算平静。   “真的?”   谢丕好笑,月色下,灯火辉煌,他一身白色锦袍被映照得熠熠生辉,君子如玉。   “老师,昳中岂敢欺骗您!”   这下,崔恂也不叫嚷了,他脑子里已经幻想出了一个孩子甜甜地叫着他祖父。   他定日日抱着不撒手。   老太爷应下了,谢氏夫妇也没有理由反对,当然,仔细想想,也不能反对。   都是自家人,换个地儿养孩子而已,无甚大不了的。   解决了这一桩事儿,接下来便是敲定日子了。   徐氏带了黄历过来,呈上后,老太爷看着圈出的几个日子,都不满意。   “明岁十月二十八吧!”   “老先生,十月里大冬天儿的,京城四处都是雪可不好走。大姑娘娇贵,可不能吃了苦。”   老太爷一噎,那前头几个日子都太近了,他到底舍不得。   崔恂也是,他恨不得再拖个两年的。   见着两父子左右就是定不好日子,徐氏不得不强硬了一回,道:“就这个日子吧!五月初八,天儿不冷不热,最好不过,又是个收福的季节。”   涂着丹蔻的手指点在黄历上。 第252章 黑心   此时此刻,老太爷崔恂这两父子都感受到了同一种感觉。   酸涩,揪心。   这日子还是定下来了,徐氏快磨破了嘴皮子,都不知喝了多少茶水。   在去更衣室的路上,她特意寻了崔九贞相陪。   “我与你祖父、父亲商议过了,你和谢丕的婚事,就定在明岁五月初二。”   她说话间,一脸笑意,灯火都遮掩不住。   崔九贞却是愣住了,她和谢丕的婚期,这么快就商议日期了?   惊讶是有,可更多的竟然是无措,甚至是紧张。   明岁她才十七呀!   “可是担心?”徐氏瞧她不语,便以为是不懂这些,也不怪她。   哪叫这崔家没个合适的长辈。   “余嬷嬷会好好帮你的,不必担心,这些日子只管跟从前一样,其他的交给我们就好。”   崔九贞尴尬地笑了笑,仍是感觉不大真实。   等回了园子,她径自朝谢丕走去。   正在说笑的谢家兄弟们挤在一块儿,最大的谢正,最小的谢垔恐怕只和谢用槟差不多大。   瞧见她过来,立即有人使了眼色起哄。   崔九贞今日穿着一身碧蓝的圆领锦绣团花的广袖衫,下身是银线钩织的白色绸裙。   一行一动间,裙摆仿佛绽开了银花,华光流溢。   再看她面若皎月,明眸皓齿,一双眼看着谁,谁都觉着心动。   谢丕起身,锦袍在灯火下划过一抹弧度,朝她迎了过去。   “二弟,我方才瞧见那边儿的亭子里无人,不若去坐坐。”   谢正吃了口月饼笑说道。   身边几个弟弟也要跟着说两句,却被他瞪了回去。   “姑娘家脸皮薄,都以为跟你们一样呢?”   几个少年只得作罢,可双眼依旧打趣地看着他们。   谢丕摇摇头,嘴角染上些许笑意,“听大哥的也不错,不然这几个还不知怎么闹腾。”   崔九贞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并肩离去,一蓝一白的身影看起来极为登对。   也注意到他们的徐氏笑的红光满面。   “听伯母说,婚期定在了五月初二……”   “嗯!”   “你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崔九贞噘嘴,这恋爱她还没谈够呢!而且,她明年才十七岁。   “是母亲去还愿的时候,找大师算过,说是早些成亲为好。”   谢丕脚步放慢,迁就着她,“事先我也不知,昨儿个才得了消息。”   他嘴上这么说着,其实真真假假谁又知道。   反正崔九贞是不知道的。   见她踟蹰,谢丕顿住了脚步,垂眸道:“你不愿意?”   崔九贞纠结,也不是不愿意,就是,“我只是觉得,会不会太小了……”   谢丕抿唇,面色平静。   “若你不愿意,我去与父亲和母亲说说,将婚事推后。”   “啊?还能这样?”崔九贞当真惊了。   谢丕温了眸子,“你喜欢才最重要,若不想嫁,我便等一辈子也可。”   顿了顿,他撩起她胸前垂下的一缕发丝,道:“只要贞贞开心就好,我无碍的。”   崔九贞怔住。   迎着阑珊的灯火,皎洁的月色,她眸中只映着眼前的人。   幽深的黑眸仿佛要将她吸入,不得沉浮。   “谢丕……”她喃喃道,眼眶渐渐红了。   不待他回应,便扑到了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身。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她哪里舍得辜负他。   这辈子抓紧了就不会松手。   “我嫁我嫁,我一定嫁给你!”   谢丕拥着她,白皙的下巴抵在怀中的人头上,嘴角是明显的笑意。   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跑来的谢用槟一阵牙酸,尤其是看到自家二叔脸上那熟悉却不多见的笑容。   不是说二叔被未来的婶婶吃的死死的,他怎么瞧着,不大一样?   目光接到不知何时发现了他的谢丕,谢用槟一哆嗦,立马跑开。   回去他就同自家父亲说了,谢正闻言,一脸难以言喻。   苦口婆心道:“往后,莫惹着你二叔!”   这黑心的,玩不过他。   谢用槟忙地点头。   等二人回来,谢家几个儿子又是对着谢丕一番打趣,再看崔九贞,灯火下的美人儿早已羞红了脸。   待稍晚些,谢家人才准备离开,因着翌日还要早朝,老太爷也没有多留,只派了些护卫护送。   崔恂带着谢丕和崔九贞将人送出府,直到马车远去才关了门。   许是吃了酒的原因,崔恂这会儿看闺女又是忍不住一阵难受。   “罢了,你们也赶紧回去歇着吧!今晚我就不去东苑了。”   崔恂摆手,自顾自地朝着前院的书房走去。   他一走,崔九贞便跳到了谢丕的背上,道:“哥哥背我,我今儿个累着了,走不动。”   谢丕稳稳地接住她,调整了下姿势,语气宠溺。   “好!”   他这模样,莫说其他人,便是父母都未曾见过。   唯独给了她一人。   ……   仲秋过后,太子还未回来,崔九贞一打听便晓得还要两日。   “回去这么久,不会什么出事儿吧!”她点着下巴想道。   不得不说她的预感还是正确的,此时,正在宫里待着的太子也不知何时弄来了两个仁寿宫的人。   一个宫女一个内监。   两人瑟瑟发抖地站在院子里,头上各顶着一个苹果。   太子拉着弓,身边是嬉笑的八虎。   “不准动,否则孤就将你们的脑袋射穿。”   说着,嗖地一箭出去,擦着内监的耳垂钉到了他身后的靶子上。   只见一滴滴血顺着耳垂落下来,登时吓哭了内监,腿一软,地上竟是多了一片黄色带着滋味儿的水渍。   太子眼眸一厉,“混账东西,竟敢脏了孤的地盘,拖下去喂狗。”   已经吓得快神魂离体的内监一听,立即跪下求饶,“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奴婢不敢了……”   不等他说完,已经被人捂住嘴脱了下去。   刘瑾冷眼瞧着,面上浮起一抹笑意,“殿下,这剩下的宫女怎办?”   太子扔了弓,用惯了老先生给他做的弓,回宫后再用从前的,总有些不习惯。   正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宫女跪地求饶也并未引起他的怜惜。   “扒光了,扔进湖里。”说着,又特意嘱咐道:“务必让仁寿宫知道。”   刘瑾阴柔地笑起,躬身道:“奴婢遵命!”   这是要让他们亲自来了,至于扒光之前可以做些什么,就不必明说了。 第253章 记恨   等太皇太后知道自己宫里没了两个人时,已经是隔天的事了。   女官李沅匆匆过来将事情说了遍,太皇太后顿时只觉得气血上涌,差点儿两眼一黑倒下去。   从前知晓太子顽劣,没曾想竟然如此不堪。   不仅将内监扔到狗群里活活咬死,还将宫女扒光了扔湖里,那宫女哪堪受辱,下去了就没上来。   “混账东西,真是混账东西。”太皇太后拍得案几直震,“给哀家把皇帝找来,这次绝不能放过他!”   她这回是铁了心要惩治太子!   李沅不敢耽误,立即去办。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子耳中,只见他斗着蛐蛐儿,一点也不在意。   “叫父皇就有用了?这么大把年纪,玩不起!”   太子不屑,就这还敢栽赃他,真以为他跟父皇一般,会处处忍让她。   “殿下,皇上让您去一趟仁寿宫。”   不多时,便有小内侍进来通报。   太子颔首,临走时吩咐张永去坤宁宫通知皇后娘娘。   仁寿宫内,皇帝脸色不大好,显然也是知晓了他做的事儿,不过看太子的模样,是一点儿错不知。   皇帝面上不显,心中却叹了口气,这让他怎么糊弄过去?   “太子,昨日仁寿宫的内监和宫女一事,可是你做的?”   “回父皇,是儿臣没错!”   太子行礼道。   皇帝只觉得一阵牙疼,在一旁冷着脸,怨毒地看着太子的太皇太后没看到的地方,悄悄使着眼色。   “嗯哼!你随意打杀宫女内监,这就是身为储君的仁德吗?”   太子一脸莫名,储君还需要仁德啊?   这玩意儿能作甚?   “儿臣不知什么仁德,只知这两个背后编排儿臣,正巧被儿臣逮到,难道儿臣连处置两个人都不成吗?”   皇帝一听,心里当然是向着儿子的。   “这……”   “皇帝,你听他胡说八道!”太皇太后拍桌,指着太子,“你生的好儿子,好储君,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往日荒唐也就罢了,现下视人命如草芥,毫无一点儿怜悯之心,更无储君之德,有何资格再担当储君这个身份?”   “简直德不配位!”   她也是气得狠了,竟是连这话也说出口。   放下,皇帝不高兴了。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和皇后一块儿自小疼大的,再怎么混,难道还能把储君摘了?   没等他说话,赶过来的皇后也直接炸了。   这哪里是在寻他们的不是,分明就是狼子野心,想让她的儿子下台。   “太皇太后,两个不值一提的宫女太监,您也为着他们喊冤,就要指摘太子德不配位?”   太皇太后回过神来,也知自己说的过了些,她动了动唇,却是拉不下脸解释什么。   皇后气笑了,“别说两个人,今日这番话,本宫今儿个就是将殿里的宫女太监全杀了,也不值当什么。”   话音落下,殿内的人立即跪下伏地,不敢说什么。   “臣妾和皇上只这么一个儿子,太皇太后说太子德不配位,难不成要让太子让出储君的位置?”   “你,哀家何时如此说了?”   皇后冷笑,“臣妾这耳朵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太子无所谓,半点儿不担心,比起这个,他觉着该回崔家上课了。   还是外头有意思,以后若他的宫里都是这些人这些破事儿,他宁愿在外头开个府过日子,也不回宫。   太皇太后反驳不得,只气得胸口疼,头也疼。   “难道他如此虐杀我宫里的人,就一点儿责任不担?你们可还将哀家放在眼里?”   说这话,却是看向皇帝。   太皇太后于他有恩,幼时他为了躲避万贵妃,是太皇太后将他养在宫里的。   这份恩情确实不能忘。   但,说他的儿子德不配位,想要废太子,那是不可能的。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叹了口气,皇帝道:“太皇太后息怒,朕当然是敬着您的!只是,太子还年幼,气性也大,您不至于因着两个宫女太监就跟他计较不是。”   太子撇过脸,享受着皇后对他的嘘寒问暖。   太皇太后原本松动的态度,又被刺激到了。   “不是哀家说他,你看看他哪有一点儿储君的样子?那崔璇和谢家教导他,就将他教导成这样?哀家看,他们根本就是别有用心,怎能还继续教导太子?”   这番话目的极为明显,就连方才还温和着的皇帝,面色也淡了下来。   自己的老师自己清楚,若说太皇太后庇护了他,那么崔老先生便是教育了他。   不仅庇护,教导,更是一手将他推至今天的位置。   幼时多磨难,好容易活下来,有了个栖身之所,更有了亦父亦师的人引导他。   说白了,崔老先生在他心中,比所谓的父皇更亲近。   他,不能容忍旁人如此编排他!   皇后冷眼旁观,心中其实已经笑开了花。   皇帝仁善温和不错,可,也分什么事儿。   “太皇太后这样的话,往后休要再说。”   “你……”   “朕,不喜!”   皇帝沉声道。   太皇太后咬牙,知道这是触及到皇帝的底线了,面上虽挂不住,但到底没再说这话。   太子嗤笑,起身道:“父皇,儿臣已经耽搁多日未上课,这就回去了。”   皇帝点头,挥手让他下去,皇后虽舍不得,可也没阻止,只悄悄嘱咐他多回来看看。   待他走后,皇帝看向脸色极为不好的太皇太后缓了语气道:“祖母,因着两个宫女太监,闹得自家人不豫,实在不值当。”   这声祖母唤得太皇太后也消了几分气。   目光掠过皇后,再看向他,闭了闭眼,“罢了,他怕是记恨哀家,往后,莫要再让他踏入哀家这仁寿宫了,哀家,受不起!”   这样的曾孙,早晚能气死他!   皇帝见此,也没多作解释,让她好生歇着后,便带着皇后离开了。   仁寿宫内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李沅小心翼翼地上前扶着太皇太后,心疼地红了眼。   “您要保重身子啊!元淑姑娘临走时,不是还说过,您能忍让便忍让几分,莫要气坏了自个儿。”   多日未曾听到这个人,太皇太后有些恍惚,但不得不说心中是宽慰的。 第254章 恼羞   她按着抽痛的额头,道:“她在王家如何了,那丫头倒也是个实诚的。”   李沅绕到她身后,替她按揉着两边奇穴,温声道:“听说尚可,昨日还递了亲手做的香料,可助眠,回头让太医验过就拿来试试?”   太皇太后应了声:“到底是从哀家这里出去的,你多照应着就是。”   “奴婢遵命!”李沅不轻不重地替她按揉着,“太皇太后也莫要忧思过虑,为着崔家不值当。”   提起崔家,太皇太后直皱眉,只觉得头更疼了。   那崔璇真是好本事,她不过是让他孙女多来了几回,便开始打压周家。   实在不将她,不将皇权放在眼中。   若有机会,她定要让崔家匍匐在她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真是没一个好的!   此时,她口中没一个好的崔家里头,崔九贞正在带人清点着库房。   谢家送来的礼实在太多,再加上其他人家,忙了两天总算是清点完了。   让她惊讶的是,温家的的节礼随的也贵重。   她之前让黄妈妈照着以往的惯例安排,倒是回的轻了,不过也没多想。   “大姑娘。”余嬷嬷的声音响起,只见她带着两个捧着几匹的娘子过来。   福了福,道:“这是沈家表公子命人送来的料子,用来给您做嫁衣,您瞧瞧,喜欢哪种?”   崔九贞望过去,被这几匹红色的布料晃花了眼。   好艳丽的红。   “沈茂君派人送来的?”她翻看了下,手指摸着布匹,感觉到一阵绵软顺滑。   是上好的料子。   “是,表公子近日忙,待回京再上门拜访。”   “嗯,他有心了……”   看着崔九贞犹豫不决,余嬷嬷笑道:“大姑娘若不好挑,那这几匹布每样做一套,还有些日子,应当是够的。”   崔九贞立即拒绝,“这就不必了,太费时费力。”   这话一说,那两个捧着布的娘子也松了口气。   高门大户的人家一向喜爱折腾,她们还真怕要做个四五套嫁衣出来。   “就这匹吧!”崔九贞摸着正红的绸面的料子。   透气轻便,应当是不会太热的。   余嬷嬷点头,一脸笑意地应下,“奴婢给您量个尺寸。”   她这么说,崔九贞只好搁下其他事,她在玉烟和如云的服侍下褪了外衣,只留小衣在身。   蜂腰翘臀,一身的雪肤犹如凝脂般,晃得人眼花。   饶是她们这样见过世面的妇人,也不由地惊叹着。   到底是富贵人家,这一身的皮肉,怕是也只有这样的门第才能养的出来。   难怪就连从不近女色的二公子,也回回把持不住。   余嬷嬷嘴角上扬,亲自给她丈量着,天儿已经开始凉了,怕崔九贞冷着,余嬷嬷没费多大功夫便量好了。   只是……   “大姑娘这儿怕是日后还得重量。”   余嬷嬷指着她胸前说道。   屋子里的人掩唇笑了起来,两个丫鬟倒是面皮薄些,不大敢看,偏偏又忍不住看。   饶是脸皮再厚,崔九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白皙的脸颊上染了两朵红晕,娇羞颤颤。   快速地穿好衣裳,她道:“回头嬷嬷再量就是,我又不会跑了。”   余嬷嬷见她羞了,也不多打趣了,免得回头恼羞成怒再告她一状去。   待余嬷嬷与两个娘子离去,崔九贞忙了会儿,便将其他事都交给黄妈妈了。   她还要抄经书,总不能真的以为太后让她归家,就不再为难她了。   谁知道那老婆子还会怎么折腾她。   刚落笔,就听见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哒哒地跑来,她抬头一瞧只见是太子。   “何时回来的?”崔九贞眸子一亮,拉了他在对面坐下。   见她面前搁着案几,上头是经书笔墨之类的,颇为不喜。   “刚回来,见过老先生和先生就来你这儿了。”   说着,他皱眉道:“你怎么还要抄这东西?”   “这是太皇太后吩咐的嘛!你可以抗旨,我不可以啊!”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太子鼓起脸颊,“抄这么多有何用,难不成她还能多活几年的了。”   崔九贞差点儿没被他的这番话惊死,乖乖,到底是太子,底气足,这种话也敢说。   “这种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去了外头可不能说。”   见他不以为意,知晓他素来混惯了,不可能将这事放心上,只好道:“你这么说,若是传到皇上耳里,岂不是让陛下难堪嘛!毕竟是太皇太后是皇上的亲祖母!”   “哼!”太子到底听进去了,“只要她不寻孤的不快,孤才懒得理她。”   说完,他推开几拉着她,“孤从外头带了好玩的东西,孤教你。”   “好玩的?是什么?”   不等她再问,已经被太子硬拉着下了炕。   回头再看孤零零搁在炕上的几,得了,今儿个经书又没法抄了。   崔九贞起初还是好奇的,真以为太子从外头扒拉出什么好玩的了,可到他屋里一看,这不是炸金花么!   刘瑾谄媚地上前,“殿下,小的已经准备好了,大姑娘聪慧过人,必定学的快。”   这是他近日在民间搜罗出来的新玩法,就是太子也玩的不亦乐乎,这东西,一旦开始,就上瘾了。   崔九贞眸子轻转,没有多说什么,她怎么会将这个玩法是她推出的事说出来呢!   想也不可能啊!   太子想玩儿,那就陪他玩儿好了,孩子小嘛!总要经过一些毒打才能看清世间的本质。   “就这么玩儿,多没意思啊!”她看着除了牌,就空空如也的桌子。   太子听她这么一说,不大的双眼立即就亮了。   “哦,你有什么更好玩的法子?”   “来点儿彩头赌注,不然我可不玩儿。”   “唔……”   太子不等刘瑾开口,便应下了,“行,孤有钱,不怕。”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崔九贞得逞地笑了笑,转头吩咐玉烟:“去拿两百两银子来。”   太子一听,立即吩咐刘瑾,“去,把孤的宝箱搬过来。”   他搓搓手,仿佛看到了宝箱里又多了两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一时笑的合不拢嘴。   崔九贞看着那沉甸甸的宝箱被搬出来,估摸了下,觉得可以放开手脚了。 第255章 窟窿   谢丕觉得府里今儿个异常安静,以往太子没课时,不是来缠着他要去外头玩儿,就是去后头抓鱼摸鸡,总归不会放过老太爷的园子和鸡圈。   只是今日,回来只露了个脸便不见了人影,到底有些奇怪。   他看了眼手中的书,将脑海里那些个教人心动的词藻挥去,收好后,起身出了屋子。   找到正蹲在角落啃着苹果的锦衣卫,他问道:“太子在何处?”   张安眨了眨眼睛,“殿下在屋里。”   “屋里?没出去?”   “没有,好像带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还拉着大姑娘一道。”   谢丕一听,转脚就朝着太子的屋子走去。   才到门口便听见了两人的喧闹声。   他走进,如云看到正要通报,便见他使了个眼色。   这会儿太子和崔九贞届时侧对着门口,也没多注意门口来了谁,只当人影晃动是丫鬟走来走去的。   倒是刘瑾,双腿一紧,就要给太子提醒,却被谢丕冰冷的眼神镇住,不敢动了。   “……孤押一百两开你,不信你还能是同花!”   他已经是三个最大的相同数儿了,除非崔九贞能摸一手同花。   紧紧盯着她,眼睛也不眨一下,自然不会注意到谢丕已经站到离他们不远处。   崔九贞拿起牌,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一张一张地翻开,搁在桌子上:“不好意思,承让了!”   还真是同花顺。   太子睁大了眼睛,还真是被打击到了,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   崔九贞笑靥如花地将银子揽过来,拿起一锭嗅了嗅。   香啊!   “哈哈哈,还来吗?”她开心地笑眯了眼。   太子泄气,原以为他能赚一笔,没想到啊!自个儿倒先输了一笔。   “好玩吗?”   “当然好玩啦!”   崔九贞想也不想地就回道,手里还攥着银子。   下一瞬,就和太子不约而同地冒出了阵冷汗。   慢吞吞地扭过头,果然,就见谢丕正背着手,面上一派平静地看着他们。   太子咽了咽口水,狠狠地瞪了眼刘瑾。   人来了也不说声,要这废物有何用!   “那个……”崔九贞下意识地又想将锅甩给太子,原本也是他非要拉着自己玩儿的,即便让他承担也没毛病。   可刚想开口,脑海中又想到这孩子为她出气,又带她玩儿,到底良心有丢丢痛。   没忍心了。   “正巧太子今儿个不用上课,我们就玩玩儿,小赌怡情。”   崔九贞笑道。   如果她怀里没有抱着那一锭锭银子,还真说得过去。   谢丕睨了眼桌子上的牌,也听过这个东西,更记得有回贼人闯入府里时,他去察看,在崔九贞的屋子里见过。   只不过后来听说是被老太爷收了。   “怎么玩?”他开口询问。   不仅太子和崔九贞愣住了,就连屋里的其他人似是没想到,也愣在了原地。   回过神来的崔九贞明白了他的意思,眸子大亮,“我教你,来来来。”   她是真的欢喜,谢丕看得出,自然也没想扫了她的兴致。   何况都是自己人。   至于上回偷看的那些书,那不一样,她怎么能与外人一块儿看那些呢!   有了谢丕的加入,这下更热闹了。   崔九贞原以为自己能通吃,起初也确实是这样,可后来待到谢丕越来越熟悉规则后,她和太子就成了冤大头。   许是瞧着她变化莫测的脸有意思,谢丕偷偷放了水,让崔九贞连输了几把后,又开始赢了。   那张明艳的脸上笑容更甚。   谢丕捏着牌的手不由自主的摩挲了下,心间微热。   到了最后,太子扒拉着快空了宝箱,瘪了瘪嘴差点儿哭出来。   他的钱,他的宝箱……   崔九贞赢了不少,其次是谢丕,这两人赢起太子的钱是没有一丝手软。   到底是崔九贞看不下去,塞了一百两给他的宝箱里,“这些就当是放水的,不哭,晚上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看在他贡献了这么多银子的份儿上,她不至于那么小气,亏待他。   不仅不能亏待,还得供着,这可是她的发财源头啊!   吩咐玉烟如云抱着一堆银子回去,崔九贞也拍了拍手,准备去张罗些好吃的。   以往太子听到好吃的,必定满心欢喜,可这回并没有,他只心疼他的钱。   眼巴巴地看着玉烟和如云两人抱着银子离去,头也不带回一下,只觉得心漏了个大窟窿。   哇凉哇凉的!   崔九贞好笑,心情大好地与谢丕一道离去,顺带说一句,方才他赢得可都给了她。   “想吃什么尽管说,今儿个必定教你们满意。”   瞧她欢快的模样,谢丕眼中温柔更甚。   这般喜欢银子,那往后他的银钱都给她好了,反正她如此聪慧,定能打理的好。   崔九贞与谢丕去了后头的园子摘了些菜,又让蹲在角落的张安帮着抓了只鸡,抓了只鸭子。   自己则是去池塘钓鱼,她技术不好,还得靠谢丕才钓了两条上来,幸好耽搁的时间不长。   天色渐晚,似乎过了仲秋,天儿黑的就快了些。   崔九贞寻了几个人帮忙打理食材,谢丕原本是打算陪着,不过有小厮过来耳语几句,他才不得不离开。   书房内,谢丕走了进来,行礼道:“老师,您找我?”   老太爷点头,将手中的书信拿给他,谢丕接了过来,略微扫过后,薄唇轻抿。   “老师,您打算如何?”   “我打算如实递给皇上。”   “那王家……”   老太爷叹了口气,这也是他头疼的地方。   王家这般,偏偏王轼此人忠心耿耿,凭着这些年来的功绩,料想皇帝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王家清算。   倘若王轼有一点儿不臣之心都还好,顶多他出手一锅端了,现下,倒是真有些束手束脚。   不若就交给皇上自己处理吧!   “你明儿个代我亲自进宫一趟。”老太爷顿了顿,“不必留情!”   “学生遵命!”   谢丕目光在信中的两个人上划过,眸中含了丝冷意。   王家,可真是胆子不小。   毁就毁在这一辈上。   稍晚些,崔九贞亲自来请他们用饭,正厅里头,太子焉巴巴地托着下巴坐在桌前。   平日里早就大呼小叫起来了,今儿个肚子虽一阵阵轰鸣,可愣是没动一下。   老太爷缓了脸色,净手吃饭。   瞧见还是提不起劲儿的太子,特意问了句:“不舒服?”   【这两天限免,大家看书不要钱呐不要钱~】 第256章 功过   太子摇头,咽了口口水,捂着心口道:“没有,孤只是心疼!”   “心疼?”老太爷皱眉,正准备仔细询问,就听崔九贞夹了个大鸡腿放到太子碗里。   “心疼就该多吃些,不然太亏了,往后还有,嗯?”   太子一顿,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只得拿起筷子,恨恨地咬了口鸡腿。   说的对,不吃太亏了,这都是他的银子换来的。   不能光便宜他们。   化悲愤为食欲,大抵说的就是这样吧!   太子连吃了三碗饭,又喝了两碗玉竹炖鸭汤,桌上的菜差不多都被吃了个干净。   打着饱嗝的太子揉了揉肚子,后头坐在厅里吃茶是一口没吃下去。   崔九贞笑眯眯坐在他旁边,给他顺着毛,“不过千百两银子,多大点事儿,大不了再去寿宁侯府要些,侯爷是你亲舅舅,难道还能不给你?”   太子转着眼珠子,说的好有道理,这个月都还未给过他零花的银钱。   不像话!   “我听说近日他们不知从哪儿得了好些货物,但愿不是截的商贩吧!”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着实瞧不上自己这两个舅舅。   吃相太难看,跟那什么周家没两样,居然能为着田庄当街打起来,实在掉身份!   不过崔九贞说的也对,那些本就是不义之财,他拿些不过分吧?   回头,他出了正厅就将刘瑾唤了过来,吩咐他:“你明儿个去寿宁侯府走一趟,就说孤没钱花了,还有听说他近日得了不少货物,你去瞧瞧都是什么,给孤带些回来。”   刘瑾一听又有活儿了,立即高兴地笑眯了眼。   “小的天一亮就去,殿下放心,什么好的,只要您吩咐,小的都给你找来。”   太子听的身心极为舒畅,拍拍他低下的头,“那便交给你了。”   “哎!小的遵命!”   刘瑾做这事儿可是一回生二回熟,该怎么搜刮就怎么搜刮,丝毫不带手软的。   于是乎,翌日一早,这边正在寿宁侯府打着哈哈,那边谢丕已经进宫了。   待早朝过后,皇帝来到东阁,谢丕已经等候许久。   “这么早过来,可是府里有事儿?”   皇帝温和地问道,坐在椅子上吃了口茶,放松放松。   谢丕行过礼,便将带来的信呈上。   “老师说,这事儿还是您看着决定才好,王家老太爷那边儿还不知道这些消息。”   皇帝皱眉,搁下茶碗拿了信瞧起来。   只是,越看脸色越沉,后头,他放下信吐了口气。   “王轼忠心耿耿,多次为朝廷立下功勋,可他的子孙却在背地里让他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叹了口气,道:“王家,不堪矣!”   谢丕垂下眼帘,“皇上,老师说过,您不必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王家那位。”   皇帝有些惊讶,毕竟那崔元淑是他孙女,即便逐出家门,也不至于真将弄死了。   现下,意思是还真不过问了?   “先生是这么说的么!”皇帝沉吟着。   “千真万确!”   “唉……”   他颇为可惜,好好的一个姑娘家,非得掺和进这样的事儿里头。   若非如此,即便她被逐出家门,他也不至于非得要一个孩子的命。   “朕知道了,王家的事朕心里有数,你回去告诉先生,那头交给朕就好。”   谢丕行礼:“是!”   又说了些话,皇帝嘱咐了几句好好教导太子,莫要让他走上歧途云云,这才放过他。   也算是一些敲打,毕竟仁寿宫的事,确实也有些影响。   太子名声本就不好,这会儿更甚了。   也着实教人头疼!   谢丕听完皇帝的唠叨这才知晓他那几日回宫都干了什么。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学生,人心都是偏的。   “皇上,丕以为仁寿宫那个落水的宫女本就与太子无关,殿下他虽调皮了些,但不至于偷偷摸摸命人溺死个毫不起眼的宫女。”   皇帝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不错,太子只是小儿心性,调皮惯了,真要说他什么心狠手辣的,却也不至于。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反正怎么都是好的。   “殿下被冤枉,这样泼了一身脏水,可想而知会愤怒也是人之常情。”   谢丕垂着眼:“倒是背后之人做了这样的事,可见分明是在离间太皇太后和……”   后头的话他没有明说,可也差不多了,皇帝自然明白。   他点点头,谢丕没有再久留,待他离去后,皇帝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眼中晦涩。   “朕自问待王家不薄,不曾想竟背叛朕!”   戴义躬身站在一旁,知晓皇帝这是动怒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小心翼翼道:“皇上息怒……”   “若非看在王轼的份儿上,朕必定抄了王家。”   他锤了下案桌,阴沉的面色带着低沉的语气,尤为慑人,阁内伺候的人皆腿一软跪了下去。   片刻后,待皇帝缓了心中怒火,他才看着这封信,收了起来。   王家覆灭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可以随手便可以让他们消失,但却不能让王轼消失。   功是功,过是过,是非分明!且,也不宜打草惊蛇,他倒是想瞧瞧,王家那几个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让牟斌来一趟。”他想了想,吩咐道。   戴义立即应下,“奴婢遵命!”   伴君如伴虎,这场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回到崔家时,已经过了中午,幸好知晓他进宫,崔九贞给他留了饭,还颇为丰盛。   屋里,他一边用着饭,一边听着崔九贞眉飞色舞地说着话。   “……刘瑾回来时,也不知搜刮了什么,满满两大车,吃的用的都有,你说,若是长此以往,张家不会给掏空了吧?”   “平日里尽搜刮民脂民膏的张家,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被人剥削,想想就好笑。”   崔九贞拍手,欢快的不行。   谢丕微笑,用完饭,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边,这才道:“指望刘瑾不行,你帮着清点,再造个册子,回头皇上查起来也方便。”   “我省得!”她皱了皱鼻子,让玉烟和如云将桌子上的残羹收拾了。   斟上茶,两人在炕上坐着歇会儿。   她不是头一回来谢丕的屋子,入眼只觉得太过素净。   除了书就是书,连老太爷的屋子都比他强。   人家好歹还摆了许多玩意儿呢! 第257章 气性   “瞧瞧你这屋子,再瞧瞧太子的屋子,他如今就差没把地砖换成金的了。”   那小子自从在张家身上尝到了甜头,如今是剥削起来,是愈发娴熟了。   每回一有什么好东西,不是给她就是往自己房里塞。   什么都换了个遍,哪里都昭示他有钱。   好好一个娃,怎么就给穷成了这样的性子。   谢丕被她说的一笑,“太子年幼,皇上又素来节俭,这下他没了束缚,自然想着多折腾折腾。”   崔九贞点头,现在瞧惯了还真有点儿太子的样子了,从前刚见着,真与寻常的小厮无异。   说不好听点儿,东苑里最小的小八都比他壮实。   “你下午可要上课?”崔九贞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询问。   谢丕点头,“早上的课老师上了,下午我要给太子讲课。”   不过时辰尚早,还可午歇后再去。   春困秋乏,上课晚些,下课自然也要晚些。   崔九贞眸子一转,便起身扑到了谢丕怀中,将他压倒在炕上。   “我困了,哥哥陪我睡会儿?”   她抬眼,眸子亮晶晶地盯着他,狡黠可爱。   谢丕嘴角轻扬,翻身带她躺好,恍惚间,好似已经做惯了似的。   他想,待明岁成了亲,往后的日子里便是日日如此吧!   想到这里,他便心头火热,眸中更似揉碎了一地的星辰,璀璨夺目。   “好,歇吧!”他说着,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崔九贞心满意足地抱着他,慢慢闭上了眼。   原以为换个地方难以入睡,没想到听着谢丕的心跳声,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屋外秋阳正浓。   不知何时,谢丕醒过来,怀中馨香犹在,他醒神片刻轻轻起身,察觉到袖子还被攥在崔九贞手里,只得花了些功夫拿出来。   盯着她娇憨的睡颜片刻,终是不舍地离去。   等崔九贞醒时,都已经申时中了,身边早已没了人,这一觉睡得她全身无力。   晚上怕是不容易入睡了。   听到动静,玉烟和如云端了水进来伺候她梳洗,期间,崔九贞迷蒙的眸子终于清醒了。   “谢丕何时走的?”   “回小姐,申时初走的。”   “那你们怎的不叫我?”   玉烟和如云相视一眼,谁敢啊?   “二公子吩咐了,不许打搅。”玉烟胆子最小,平日里除了老太爷,就最是怵他。   哪里还敢擅自进来打搅。   崔九贞点点头,整理好后,又亲自收拾了下屋子。   说是收拾,不过是将炕上的毯子叠好,大引枕摆放整齐罢了。   等出了门,她去寻了遍,在猪圈找到了老太爷。   “祖父,喂猪呢?”她背着手,脚步轻盈地过来,伸头一瞧,“哟!这猪长得可真壮实。”   崔九贞瞅着猪圈里埋头苦吃,长得白白胖胖的猪说道。   老太爷笑呵呵地搁下盆子,很是满意。   “待过年就宰了,今岁热闹热闹。”   从前府里不怎么摆宴,温氏称病避而不出,他也喜欢清净,府里自他夫人去后便没摆过宴。   但这会儿可不一样了,孙女明岁就要出阁,往后来往的亲戚多,再不走动走动,也说不过去。   杀猪啊!这也太残忍了吧!   崔九贞咽了咽口水想道。   同老太爷一前一后走出来,祖孙俩说着话。   “……虽说是太子干的,不过张家若是怪起我们来,只怕又要闹一闹的。”   “就怕他不闹,闹起来更好,若是张家与储君离心,往后毁的是他们自个儿。”   老太爷背着手,即便六十多岁了,背脊还是挺得笔直。   崔九贞欢喜,“那我就放心了,不然每回瞧着太子剥削来的那一堆东西,都担心着,免得说我们崔家贪赃。”   老太爷不担心这个,“够他用的就好,其他的你造册登记,回头让锦衣卫送进宫里去。”   “是……”   又说了会儿话,等到天色稍晚些,她才离开,路上正巧遇见下了课的谢丕。   免不了又要腻歪一会儿,正当她踮脚偷袭了下谢丕,太子便煞风景地出现,一脸冷漠地瞪着她。   “不是说好了要给孤做好吃的,这才几天就说话不算话了?”   他斜睨着谢丕嘴角的些许红痕,自然瞧出了两人在做什么。   哼!   “孤今儿个想吃红烧鸡,还有葱花跑蛋。”   说完,头一昂,从他们身边路过。   崔九贞噘了噘嘴,“不过赢了他千百两银子,这气性儿可真不小。”   谢丕好笑,那千百两银子恐怕是太子这么大以来到手的私房银钱最多的时候。   因着太子的要求,崔九贞命人去后头抓只鸡杀了,自打他到崔家,她祖父养的鸡鸭是越来越多了。   ……   夜里,昏暗的室内,坐在椅子上的人一手撑着脑袋,等着地上的人苏醒。   他也不急,时辰一点点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许是冻得,地上缓缓有了动静。   “醒了?”室内太暗,说话的人又披着黑色的斗篷,乍一眼瞧去,还带着几分煞气。   “啊——”   吴氏被吓了一跳,忙地手脚并用地爬开,离得他远远的。   “你、你是什么人?是崔元淑派你来杀、杀我的?”   她是真的怕了,眼中不自觉地流出泪水,不知是冷的还是什么,身子直打颤。   此刻的吴氏只穿着中衣,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歇下,怎么就到了这里,除了一向与她不对付的崔元淑,她想不到其他的。   坐在椅子里的人没说话,昏暗中,只能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吴氏这才注意到,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同样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她强自镇定道:“我告诉你,若是我死了,崔元淑也别想好过,届时王家的秘密都别想守住,她便是做了正妻也没用,都得给我陪葬。”   “哦?”那人发话了,“王家的秘密?你都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哼!你以为我会上当?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放了我!”   那人啧了声,挥手让人点起了灯。   一时间,室内亮了起来,吴氏有些不适地挡了挡眼,在看到对面的人时,睁大了双眼。   “你、你们……”   牟斌姿态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斗篷下是四兽麒麟服,腰间挂着銮带绣春刀,银鎁瓢方袋三事。   这样的打扮,身份昭然若揭。   【明天下限免,大家赶紧看。】 第258章 眼线   “王家有何秘密?”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清淡口气,可落在吴氏耳里,却像是催命符一般。   吴氏抖了抖唇,这会儿连后退的力气也没了。   牟斌轻笑,“不必怕,我不会动你,今日“请”你过来,也不过是想询问些事儿罢了。”   被锦衣卫“请”过来,能有什么好事?她可不信。   见她紧抿着唇不说话,牟斌只好继续道:“你说的不错,王家的确摊上事了,你若将你知道的都如实说出来,这条命还能留着,若是隐瞒,你就只能给他们陪葬。”   吴氏瞪大眼睛,“你、你不是他们那边的?”   牟斌好笑,他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怎是区区王家的人。   “夜深了,你的时间不多。”   “我如何能相信你?”   吴氏咬唇,她也是个谨慎的,否则怎能活到现在。   “谁知道我说了,你会不会杀人灭口。”   “你还有用,我杀你作甚?”更何况,他治理的锦衣卫里,可不兴之前那套。   “奉上头的命,王家往后由我负责,你若识趣,往后我自保你一命便是。若是……那今夜过后你会如何,我可就不管了。”   听了他的话,吴氏也算是冷静下来了,面前这个人一看官位就不低,且抓了她过来也并未动手,由此可见,并不是想杀她。   自己在王家已经如履薄冰,难以生存了,她不怀疑若不是手中握着那所谓的证据,恐怕不必崔元淑动手,王家其他人就能要了她的命。   眼前的人,于她而言未必不是个机会。   想到这里,她双眼大亮,立即道:“大人,我知道,我知道王家事!”   牟斌轻笑点头。   总算配合了,也省的他麻烦不是么!   “你将知晓的,都细细道来,只要你配合,日后你在王家也不会有意外。”   吴氏明白了,跪下道:“是,大人!”   王家已经不指望了,她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吴氏说得口干时,这才停下。   “民妇就知道这么多了,句句属实,若是锦衣卫去查,定能找到证据。”   她神色紧张的盯着牟斌。   牟斌沉默,他倒是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毕竟是崔老先生给的消息。   只是上头的意思,王家老太爷现下还不能动,只得暂且盯着。   “今夜你且回去,不会有人发现,往后我派人联络你!”   “那,那我的安危……”吴氏急急道:“他们一直想要我的命,若不是我说手里捏着证据,只怕早就遭了他们的毒手。”   “我会安排!”   牟斌说着起身,朝身后的两人打了个手势。   吴氏松了口气。   临走时,他突然嘱咐了句:“不要招惹崔大姑娘,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吴氏脸上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初:“是……”   即便不说,她也没那个精力去对付她,比起她,还是崔元淑那个狐媚子更讨人厌。   偏偏不知哪儿来的好运,竟然救了太皇太后,坏了她的好事。   这头的事,翌日便报给了皇帝,听闻牟斌在王家安插了这样一个眼线,皇帝还是满意的。   “朕要知道,他们都和哪些人,哪几个藩王牵扯,务必给朕查清楚。”   牟斌领命,“微臣遵旨!”   王家,覆灭不远矣,就是可惜了王轼。   他没有,也不敢擅自给王轼透露消息,能做的,只怕也只有事发之时,给他求个情。   以皇上的仁慈来看,约摸也不会要他的命!   入秋之后,天儿越来越凉了,几场秋雨过后更甚。   崔九贞临近中午起来,披了绣着缠枝纹的耦合色斗篷,缎子似的一头黑发堆在头上,带了金钗步摇,一行一动间,晃得教人心颤。   玉烟给她撑着伞,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出了房门,一边儿抱怨着:“什么客人,要您亲自接待准备,咱们府上何时喜欢接待外人了。”   也不怪她,这样的天儿一不注意就受凉了,如云前几日守夜踢了被子不过一会儿,现下还在家中吃药养病。   她们小姐这样金贵,自然得好好看着。   崔九贞也不知道是谁,只说是女子,不过能让老太爷开口,想来不是寻常人了。   她放慢步子去了会客的颉芳斋,等了一小会儿,便由黄妈妈领了两人过来。   来的人是诸氏,王守仁之妻,王华的儿媳妇。   她心中过了遍方才的拜帖,自觉自己和她们无甚交集来着。   至于还有一人,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则是她的族妹。   饶是奇怪,脸上却也扬起了一抹笑意,起身迎她们:“王大奶奶,诸姑娘!”   诸大奶奶露出笑意,与她见了礼,“崔大姑娘,冒昧打搅,还望见谅。”   说着,她看向身后的女子,“这是我族妹,诸秀。”   听得这话,诸秀上前见礼:“崔姐姐安好。”   微微一福,露出细白的脖颈,面容秀美,两颊嫣红,一双杏眼眸子轻轻一掩,仿佛天生含羞带怯,又不失活泼。   崔九贞扬眉,颔首回了一礼,心中却愈发奇怪了。   王大奶奶诸氏见此,便道:“我这族妹是个爱玩儿的,闲不住,此番进京便带她来见见世面,只是我在京中也无几个相熟的人,又听闻崔大姑娘与谢二公子定亲,往后便是自己人了,是以才上门厚颜上门叨扰一番。”   自己人?   崔九贞想了想,莫不是因着谢迁和王华私交甚笃?   思及此,她面上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这有何叨扰的,王大奶奶若闷了,尽管来府上便是,只是我也不常出门,若是去哪儿游玩便不知晓了。”   她说着,却瞧见身边伺候的玉烟偷偷使的小眼色。   只见玉烟表面平静,实则恨不得趴在她耳边嚷嚷:诸家,是那个诸家啊!   听她这么说,王大奶奶松了口气,只是瞧着崔九贞这模样,恐怕是还不知她们的干系吧!   “能与崔姐姐一块儿,哪里还需去旁的地方玩儿,有崔姐姐在便好。”诸秀掩唇笑道,杏眼灵动。   崔九贞对于头一回见,就唤她姐姐的人到底有些不适应,不过听她这话又似是捧她。   【今天更新五章,加更!】 第259章 诸氏   一时也摸不清这两人的来意,只好礼貌,又不失礼地笑了笑:“我府里可无甚好玩的,你们不嫌闷便好。”   “哪里的话,既然大姑娘应了,往后你得了空子便自个儿过来吧!”   王大奶奶说道,最后一句话则是对着诸秀说的。   她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叹息,真真是麻烦死了。   诸秀乖巧应下,“是,多谢姐姐,还有崔姐姐。”   崔九贞弯唇点头,又话起别的,王大奶奶这回上京到底是要走动走动的,未免失礼,便多问了几句她这个京中人。   在两人说话间,诸秀没再插话,她坐在一旁吃着茶,目光不经意间便总是流转在崔九贞身上。   橙黄的衣裳,身形婀娜,肤色比她这个江南人还要好,就这般松松坐着都透着股慵懒的娇艳劲儿,更别说那张脸了。   确实比她见过的姑娘都要好看,当然,比起那个早夭的堂姐更是没话说。   突地,她的视线被挡住,诸秀一看,是崔九贞身边的丫鬟,不禁朝她一笑。   温软娇羞,又乖巧无害。   可这并不能打消玉烟的警惕,反而更紧张了。   那双眼就差没瞪着她说:你不安好心!   稍稍有些察觉的崔九贞眉尖微蹙,睨了眼玉烟。   见着时辰差不多,王大奶奶也起身告辞。   诸秀跟在她身后眨了眨眼睛,笑道:“崔姐姐可别忘了,日后我来府上,可莫要将我拒之门外。”   原也就打趣的一句话,崔九贞怎么听怎么觉得难受。   好端端的,她为何要如此失礼?   “自是不会!”崔九贞微笑。   王大奶奶暗暗瞪了眼身边的人,可对方不理她,也没法子。   “外头下着雨,你就不必送了,有婆子引路便好。”   王大奶奶说完,颔首告别便直接拉了诸秀离去。   玉烟见着人走远了,这才将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小姐,那个诸家呀!就是二公子第……第三任未婚妻的诸家啊!”   崔九贞闻言,惊了惊,眼眸一瞪,“你怎么不早说?”   “奴婢起初没想起来,后来想开口,可没寻着机会!”   玉烟委屈,二公子死了那么多未婚妻,她哪里全记得清清楚楚,当初说道,也不过是唏嘘唏嘘罢了。   这会儿想起来,还是因着后头两任一个是老太爷做的媒,一个是这位王大奶奶有些名气,她才突然想起来的。   崔九贞回过味儿来,她就说那丫头无缘无故地叫她姐姐,还颇有些亲昵怪异。   合着是有一层关系在。   她觉得有些不适滋味儿,说白了,膈应!   “你去打听打听,这个诸家上京做什么的,尤其是这个诸秀。”   说完,她拿过门边的伞自己打了出门,朝东苑快步走去。   玉烟应下,她必定不让自家小姐失望,那个诸秀眼神一看就不安分,必定不好相与。   她觉得自己身负重任,正想去着手准备,却发现伞被崔九贞拿去了,这会儿竟是没其他的备用。   “你你你,赶紧给我送把伞来。”   隔着雨幕她只好挥手朝匆忙路过的小丫鬟吩咐道。   这厢,崔九贞踩着积水回到东苑,心里头想的都是诸家。   她不介意谢丕之前订过的亲事,但是她介意那些个人到她跟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在廊间寻到打着瞌睡的张安,她上前拍拍他的肩。   张安回过头,瞧见是她立即咧嘴笑道:“大姑娘可是有事儿?今儿个是抓鱼还是摸鸡啊?”   他眼中还有些瞌睡引起的泪花。   离他们有些远的另一个锦衣卫也伸出头,“大姑娘需要多少,虽说今儿个下雨,但咱们抓鱼快的很。”   崔九贞轻咳一声,摆摆手,“今儿个……算了,劳烦你给我抓几条吧!晚上炖汤,你们也喝点儿暖暖身。”   “好勒!”那说话的锦衣卫立即窜走了。   张安撇嘴,怎么这活儿都有人抢,莫不是闲的骨头疼?   “大姑娘可是还有吩咐?”他转头看向崔九贞。   见她点头,双眼一亮,“您尽管说。”   别说抓鱼摸鸡了,就是崔老先生养的那头膘肥体壮的猪,他都一刀给它杀了。   “你去书房瞧瞧,谢丕可还上课,给他带个话,我在他房里等他。”   说完,她转身就走。   张安楞在原地。   摸了摸脑袋想着,在公子房里等二公子,这是个什么意思啊?   乖乖,难道说大姑娘准备下手了?   这么一想,他觉得还真有几分可能。   书房里,太子正练着字,谢丕美名其曰,储君不能写一手烂字。   活该他死三个未婚妻,也就大姑娘那个黑心肝儿的才镇得住他。   讨厌!   门口伸头缩脑探出来一人,谢丕注意到,眉头微皱。   起身出了书房,“何事?”   秋雨沥沥,门前君子如兰。   张安红着脸,悄声道:“谢二公子,大姑娘让小的带个话,说是她在您房里等您呢!”   这神色和语气,听得谢丕脸色一沉。   这厮定是想岔了,思及此,他吩咐道:“不准乱说,大姑娘寻我必然是有正事!”   张安一副都明白的模样,直点头。   谢丕懒得再说,看了眼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写字的太子,终是道:“写完这张便下课吧!”   说完,他抬脚先行离去。   崔九贞无缘无故地不会来书房打搅,这回派人来话,想必确实有事。   屋子里,崔九贞脱了被浸湿的鞋袜,盘腿坐在炕上,脸色平静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到门声响起,她抬眸就瞧见谢丕走近。   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脚步一顿,谢丕看了眼地上的鞋袜,有些奇怪地坐在她跟前,“出什么事儿了?”   崔九贞睨向他,“我问你,你喜欢过诸家姑娘吗?”   谢丕茫然,“谁?”   “诸家的姑娘,你前一个……未婚妻!”   闻言,谢丕这才想起来,思索了番,道:“你是听了什么?”   崔九贞瞪向他,“难道你真喜欢过她?你们到了什么程度?见过几回?”   越想越难受了,崔九贞心里不是滋味儿。   谢丕好笑,摇摇头,老实回答:“未曾见过,亲事是父亲定下的,我从未过问,之前也不晓得。”   那时候他整日忙于学业,再者死了两个未婚妻,女子接近他便多数出事,他那会儿其实是厌恶亲事的。   直到……遇见她! 第260章 姻亲   这样大胆的女子,如同烈焰般靠近,便是冰川雪地,也都教她给融化了。   崔九贞信了,他这么说定然就是如此,这点还是相信他的。   不过,想起那个诸秀,还是不大高兴。   “今儿个诸家来人,王守仁的妻子和她的族妹,那个族妹一口一个姐姐,唤得我膈应死了。”   谢丕皱眉,这些事他倒是从未在意过,诸家的亲事他不知便订下了,后来听说人没了,他也未多想一下。   只记得王守仁的夫人好像是那户人家出来的,别的便不知了。   他从不在意旁的女人,哪里会多关注。   “她来做什么的?”   “我哪里知晓,只说是上京见见世面,这见世面还见到我家来了。”   崔九贞嘀咕着,谢丕好笑,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不必管他人如何,你才是我未来的妻子,若是不喜,便不见就是,没必要为着旁人委屈了自个儿。”   谢丕对于诸家是没有一点儿印象的,能知晓也就是听自家父亲提过一两句。   现如今有人给他的贞贞不快,他自然不会高兴。   哄好了崔九贞,看着她高高兴兴地去准备晚饭,谢丕在桌子前坐下写了封信让人递回府里。   隔日,收到信的谢夫人徐氏则是颇为头疼。   诸家的确是曾订下过亲事的人家,且因为诸家女嫁于王华之子王守仁,又因对方是以与他们关系,有了不少的牵扯。   此次诸家女上京,还带了个妹妹,她也听说了,是因着年纪到了,特意来相看人家的。   偏偏谢家和诸家还当成姻亲在走动,诸家女上京后便去了崔家,不说目的,就这么一瞧,谁都有些膈应。   她想了想,决定亲自走一趟崔家,将这层关系说清楚了的好,免得闹出什么误会。   想到这里,她心里将谢迁痛骂了一顿,都他,当初死了便死了,婚事作罢便作罢。   还非要当成什么姻亲走动。   闲的筋疼!   与此同时,崔家里头,玉烟也将打听来的消息一口气地说了,言语间对那诸秀是警惕不减。   “小姐您想想,她是上京相看亲事的,到了京城除了拜见过谢家,就是来咱们崔家。”   玉烟想起昨日见到的诸秀,颇为不喜,“听说诸家和谢家还当成姻亲关系走动呢!她这般唤您姐姐,怕不是觉得……”   “嗯?”崔九贞扫了她一眼,玉烟一噎,后头的话没敢再多说。   她怕若是说了,恐怕自家小姐今儿个就不好过了。   “总、总之,小姐您可一定要防着那个诸秀,如此亲近您,一看就没安好心。”   崔九贞对自己和谢丕还是有信心的,唯独这谢家和诸家还当姻亲走动,让她有些介意。   可没见着前头那两家也当姻亲走动。   “许是想借着我为自己寻户好亲事,不然凭着诸家,在京城这种地方还真不算什么。”   若是如此,倒也能理解,只那一口一个姐姐,啧,果然还是不太习惯。   总给她一种别的味道。   想起那个已故,与谢丕定亲的诸家女,她一阵头疼。   过了中午,黄妈妈来禀报,说是谢夫人过来了,崔九贞闻言,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谢夫人过来,怕是因着诸家事,她心中有了数,便吩咐玉烟替她更衣。   颉芳斋里,崔九贞一袭水色褙子,下身是月白的绸裙,淡妆宜人,一行一动间,端的是云鬓楚腰。   徐氏对这个未来儿媳妇真真满意极了,见她过来,忙牵了她的手,一握便皱了皱眉。   “怎的有些凉,衣裳加的不够?”她又捏了捏她身上的衣裳薄厚。   崔九贞摇头,“天儿渐冷,手吹了风便是如此,衣裳都是够的。”   见着确实如此,徐氏点点头,只是手却没再松开,用自己的掌心给她暖着。   都是自己人,徐氏也就没多废话,将自己来意说了,“诸家丫头这回上京是打算给族妹挑选亲事的,我们两家因着从前有过一段往来,因此便一直当成姻亲走动了。”   她说着,拍了拍她的手,“你也知道,诸家在京城没个依靠,也就姻亲王家和我们谢家,因此听闻你与谢丕订了亲事,便也扯上了几分关系,对那丫头说亲也有利。”   徐氏其实是不喜这般做法的,但事情都发生了,也改变不了。   崔九贞自然知晓诸家姑娘这么做的意思,只是不喜那还来自己面前以亲家妹妹的身份套近乎罢了。   “伯母说的九贞也明白,自然不会为难她们。”   徐氏摇头,哪里是担心她为难她们,“我是担心你自个儿憋着难受,膈应自己。”   崔九贞心中感动,果然,有她这么一说舒服多了。   只是,若是要她往后以姻亲的关系与诸家走动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做到不过问,说她不能容人也好,不知礼数也好。   总之,不可能!   稍晚些,徐氏这才打道回府,这回过来竟是连儿子也没看,急匆匆地便走了,也不知赶着回去做什么。   崔九贞没多想。   然而,谢府里,谢迁下了衙回家,进屋就被徐氏拧着胳膊拖到了炕上。   “作、作甚啊……”   谢迁拼命揉着胳膊内侧的软肉,疼的要溢出泪花了。   “夫人,为夫又做错了什么?”他委屈道。   徐氏冷冷地瞪着他,越看越头疼,“你就会给我找麻烦,看看你都干的什么好事,当初诸家的姑娘没了便没了,偏偏你来句往后还当姻亲走动,如今倒好,让崔家如何自处?把他们当什么了?”   谢迁闻言一噎,他、他当时也没想到啊!   “这不是,就当个寻常亲戚朋友么……”   “你这么想,人家也这么想?”徐氏恨铁不成钢。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人心这东西最是难测,若是老二没亲事也就罢了,这算不上姻亲的姻亲,我也就当半个亲戚走动便是。”   徐氏瞪着他,话锋一转,“但如今老二已经与贞丫头定亲,明岁就要娶妻了,这么着岂不是让贞丫头难做?”   以为是娶继室呢?前头的没了,姻亲关系还在,后头的也要礼让三分。   她们贞丫头可不能受这委屈! 第261章 烂摊   谢迁放下揉着胳膊的手,两手一揣,“那夫人说如何?这都一两年了,若是突然……岂不是教人说闲话?”   届时,少不得人要说他们出尔反尔,薄情寡义云云。   当时诸家来报丧,那都是儿子死的第三个未婚妻了,旁的人家那个年岁都已经成亲,更有的都为人父。   偏偏谢丕一波三折,别看他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实则哪里不心疼儿子不替他着急?   又因自家儿子的传言,克死了人家闺女,因此头一热,便说了那样的话。   徐氏气死了,到得现在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总之我不管,此事万万不能影响老二和贞丫头,至于诸家,往后我会按着普通人家回礼。”   “夫人,这会不会不大好?”谢迁犹豫地看向徐氏。   “怎么不好?”徐氏拍几,“我谢家又没娶他诸家的姑娘,难不成还要给她立个牌位供着吗?”   “这这……倒也不必……”   谢迁缩了缩脖子。   “总之听我的,就这么着!”徐氏可是护短的很。   诸家不过是个差点儿成了亲家的外人,崔家才是他们谢家真正的姻亲,孰亲孰远一目了然。   见她如此,谢迁也说不得什么反对的话,只道:“那诸家托我们的事儿?”   “此事我会看着办,近日我便打听打听,若有合适的,就给她相看着。”   谢迁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他就怕自家夫人连诸家拜托的事儿也不愿意做了。   徐氏横了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像是那般小气的人么?不至于连这点儿事也不肯搭手。   说完了话,徐氏便撂下他离开,又命人开了库房,挑了好些药材送去崔家。   崔九贞怕是有手足寒凉的小毛病,可得好生养着。   女儿家,还是身子最重要,思及此她又是一阵心疼。   一出生便没了生母,后头的也不见尽心,哪里真正关心过她。   一家子都是个男人,崔老爷靠不住,老太爷怕是也不懂多少。   还得她来操心!   于是乎,对于崔家收到谢家送来的一屉屉补药,余嬷嬷笑眯眯地让人接下。   又有事儿做了。   没过几日,正在崔九贞腾出时间画了几页首饰铺需要的花样时,诸秀又登门了。   这回来的只她一人。   玉烟看了眼崔九贞,道:“小姐,可要奴婢去回了她?”   “不脱,不看旁的面儿上,也得看谢家的面儿。”崔九贞将一套护腕的样式画好,这才搁下笔,擦了擦手。   十月底太子生辰,她想不到旁的,便只能亲手为他造一套护腕了。   料想她也不会喜欢笔墨什么的,这样的东西,该合他心意的。   收拾一番,她便带着玉烟去了颉芳斋,这两日天刚晴,却是愈发冷了些。   厅里,诸秀一身云绢比甲,藕丝对襟衫,下身是沙绿的妆花挑线裙子。   眉目清甜,含羞带怯,见她过来,便立即起身相迎。   “崔姐姐!”她福了福,与她见礼。   崔九贞颔首,颇为客气地让她落座,“今儿个怎的有空过来,王大奶奶没一块儿?”   “姐姐她去别家赴宴了,我怕生,便没一块儿,想着还是来崔姐姐这儿走走的好。”   诸秀规矩地坐着,脸颊透着红晕,杏眼凝光。   崔九贞微笑,“听谢伯母说,你们此番进京是准备给你相看婚事的,你这不去走动走动,多见见人,怎么了解京中干系,挑个合适的?”   听她这么说,诸秀面色未变,只道:“我也去过一两回了,可实在无趣,我又不认得她们,她们也不同我玩儿。”   说着,她有些低落。   到底是地方上京的人,一时半会儿融入不了京中的圈子也是人之常情。   便是她,当初去谢家赴宴,也遭了不少排挤,得亏她身份门第在这儿,才有不少交好的人家照顾她。   如今这诸氏上京,确实不大好过的。   崔九贞想,不会打算让她带着融入京圈儿吧!她可不要,忒地麻烦,她自个儿都推了好几家的赏菊宴什么的。   “慢慢来。”崔九贞笑道,面上看不出什么:“熟知了,便能玩到一块儿,不熟自然生的很,多去几趟便好。”   诸秀眨了眨眼睛,“那崔姐姐下回若是赴宴,我便跟着你吧?姐姐她多是成亲的奶奶,总打趣我……”   崔九贞咬住舌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玉烟在一旁已经抿紧了唇。   多大脸,还想借她们崔家的势,谢家还不够她的?   若真带她出去了,旁人还不知要怎么说道呢!   崔九贞自然也明白,她摇摇头,颇为抱歉:“怕是不行。”   “啊?”诸秀闻言,有些紧张,“可、可是让崔姐姐为难了?对不住,秀秀不是故意的。”   说着,她杏眼红了,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见此,正想说什么,就听崔九贞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皇太后之前吩咐了,让我抄经,三百卷呢!也不知要抄到何时,近日京中的宴,我也都推了,实在没空子过去。”   “原来如此,崔姐姐可真是吓坏我了。”诸秀破涕为笑,娇嗔了一眼。   这含羞带怯的模样确实娇俏可爱,若是一般人定是喜欢的。   崔九贞却是看的嘴角一抽。   乖乖,看惯了刘湘婉这样清淡稳重的,又有马琴那样的大方热情,再看这小家碧玉,娇俏可人的。   总有些不得劲儿啊!   她可不会哄着人,捧着人。   “咳咳,是我的错,起初没说清楚。”   “怎会是崔姐姐的错,倒是我太过担心罢了。”   “担心?”   崔九贞扬眉,觉得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只听诸秀道:“诸家的事儿,崔姐姐也知道,虽说谢家与我们家还以姻亲的关系走动,可我也知晓,不该打搅你的。”   说着,她红了眼眶,低下头去,“只是我想来瞧瞧,听说崔姐姐乃是京中少有的容色,家世好,容貌也好,诸家不少人都羡慕的。可惜堂姐她没那个福分,如今见了崔姐姐你,也算是一种慰藉。”   崔九贞抿唇,对于那个早夭的诸家姑娘,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顶多是可惜了些。   不过听这诸秀的语气,似乎诸家都晓得她? 第262章 僭越   一时间,崔九贞没有说话,也不知要说什么。   好在诸秀调整好,面上又扬起了笑意:“崔姐姐能不能不要嫌弃我,我只是想看着你与谢二哥美满幸福罢了。”   她垂眸,“毕竟,堂姐她便是临终前,也一直惦记着,想来若是知晓崔姐姐与谢二哥成就佳缘,也会高兴的……”   玉烟听着,动了动唇,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再加上诸家姑娘早夭,也确实可怜。   崔九贞可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遇到了不一般的人。   眼前这个诸秀估摸着与当初的崔元淑有的一比。   她端起茶呷了口,遂缓缓道:“你说的不错,你堂姐到底是过去的事了,若提起我难免要不喜的,毕竟这亲事就要喜气,哪能沾染晦气。”   诸秀面上一慌,“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崔姐姐,你别误会……”   崔九贞抬手按了按,“再者,我之前问过谢丕,他根本不知你堂姐,只怕你堂姐的这腔痴情,错付了。”   “这……”诸秀咬唇,红了眼眶。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不该一直缅怀过去,该看未来才是。”   而这未来很明显,没有诸家!   诸秀听懂了她的意思,到底觉得有些难堪。   “对不住,崔姐姐,我只是,只是从前看堂姐写过那么多信递来京城,诸家也是极为看重这门婚事……”   说着,她起身福了福,赔罪道:“是我僭越了,崔姐姐,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秀秀改日再来赔罪!”   小姑娘情绪低落,又委屈,看的人也有些不忍。   崔九贞心思都在她说的那些个信上,便也没多说,只招了小丫鬟送她们出去。   玉烟瞧着崔九贞沉沉的脸色,缩缩脖子,不敢说话。   出了崔家,诸秀抹了抹眼角的泪珠,神色平静地上了马车。   丫鬟跟上,透过放下的车帘再次看了眼崔家。   这样的世家豪门,也难怪谢家如此看重了。   “小姐,看来传言非虚,崔家大姑娘确实不是好相与的。”   今儿个虽见她时时带着笑意,可说起话来却是滴水不漏,软硬不吃。   只怕往后……更不好相处的。   诸秀看了她一眼,抿起唇。   “崔家确实势大,也难怪谢家拒了诸家,若是我,我也会如此选择。”   “小姐……”   “无碍,不必担心。”   “可,您真打算这么做吗?”   丫鬟担忧道,她们在京中无依无靠,王家与谢家,也不过是有几分薄面罢了。   诸秀双眼黯然,不然还能如何?此次进京已是她全力争取来的,不知家中多少姐妹想过来呢!   她若能得门好亲事也还好,便不枉此行了,可,现如今,哪家比得上谢家的风头?   那是名满京城的谢二公子啊!   不过快弱冠的年纪,已是太子师,又有崔家扶持,往后难保不会是第二个崔老太爷。   百年荣光,还不唾手可得。   且这两家又是一方顶级世家,她想到方才在崔家,用的喝的,虽不如谢家的显眼,可哪样不是珍品?   连她们家丫鬟的穿戴,都快赶上她这个小姐了。   旁的人家,有几个比得上他们?   马车愈行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东苑,崔九贞眉头微不可见地蹙着,她没再回屋,而是选择在东苑随处走走。   有小厮见了她行礼,瞧见她脸色,私下里便赶忙去拖了个锦衣卫出来嘀咕几句。   不一会儿,东苑里的人便都知道了大小姐今儿个心情不美的事儿。   其实要说多生气,也不至于,崔九贞了解谢丕的性子,当初她都是纠缠许久才将这高高在上的谪仙般的人弄到手。   那个连面儿也未见过的诸家姑娘,就更别提了,写的信能不能到谢家都不知道。   即便到了谢家,恐怕以谢丕的性子,也不会看。   她只是在想这诸秀究竟想做什么,对她也不见什么恶意,反而有意交好。   但,又不是那么的单纯,很难让人不怀疑她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便是谢丕。   “哼!区区一个诸家,想得美!”   她踢了踢脚边的一排菜丛,突地,老太爷不知从哪儿直起腰来,“莫踢坏了我的豌豆,拿什么吃的撒气。”   崔九贞一时不妨,吓了一跳,转过身道:“祖父,您在这儿,怎么也不出个声儿啊!”   玉烟也跟着点头,老太爷今儿个一身青布衫子,蹲菜地里,周围菜丛一遮,还真看不见。   “不是由你撒气呢!你瞧瞧,踩坏了我多少菜,还对我的豌豆出脚。”   被他说的有些讪讪,崔九贞噘嘴,见着老太爷用一旁水桶里的水洗了手上来,便让了让。   “祖父,诸家您熟吗?”   “不熟,谢家不是相熟么,你不问谢丕来问我。”   “那您当日怎的亲自吩咐我待客?”   老太爷疑惑,“家里除了你,难道还有旁人合适?”他眼睛一睨,“你不会想我这个老头子去待客吧?”   崔九贞一噎,好像也是。   祖孙假出了菜地,老太爷松了口气,免得孙女再祸害他的菜了。   “怎么,诸家的丫头,给你气受了?”   “倒也不是……”   “嗯?”   崔九贞一脸纠结地说了出来,她有些忐忑,“祖父,我是不是忒小气了?”   老太爷背着手,小气?他的孙女,怎么都好。   没有回答,他只道:“区区一个诸家而已,不必当回事。”   听他这么说,崔九贞心底是浓浓的自信,她就喜欢自家祖父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眼中露出崇拜,“祖父说的是,也就您有这底气,难怪能求到那么好的祖母嫁给你。”   “胡说八道。”老太爷矜持地理了理袖子:“分明是她纠缠的我!”   说完,他重新背着手阔步离去。   崔九贞在他身后掩唇,也不拆穿他。   片刻后,她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遂正了正色,朝谢丕的屋子走去。   门口遇到小厮,她记得叫小五,便嘱咐了他一句,待谢丕下课,让他立即回来。   小五眼珠一转,立即点头应下,回头就传给了锦衣卫。   锦衣卫知晓了,便又立即去书房蹲着。   别看他们这群人整日猫在东苑,实则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他们,连崔大姑娘和谢丕亲过几回都知道。   诸家的事,私底下他们可都看着呢!   这回,崔大姑娘生气,终于又有乐子了。 第263章 翻脸   酉时一刻,谢丕下了课,刚出书房便遇到张永,他眉头一挑,等着他说话。   “二公子,小厮来话,说是大姑娘等您回去呢!”   尽量忽略他脸上不明的笑意,他点点头,大步离去。   回到屋里,崔九贞果然坐在炕上,一手撑着下巴,侧靠在几上等他。   见他长腿迈了进来,再往上便是劲瘦的腰身,挺直的背脊,以及那张找不出任何瑕疵的如玉面容。   这样的脸,难怪吸引人,做了他的未婚妻,哪里又还能耐得住。   想到这里,她冷哼一声,“我听说诸家姑娘从前给你写了不少信呢!”   这醋味儿浓的,差点没掀了他这屋子。   谢丕好笑,径自来到她跟前,下一瞬,便将她托起抱到了自己腿上,而他则是坐在了她原来的位置。   为了维持平衡,崔九贞不得双手圈住他的脖颈,离得近了,她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双颊染上热意。   “别、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   她不敢看他,只得撇过脸去。   谢丕眸色温柔,靠近她道:“我从不知她写过信,你知道我的脾性,哪里会随意搭理这些。”   顿了顿,他眸色微深,“除了你!”   崔九贞晃着脚,这才觉着满意些。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想到与他订了亲事的诸家姑娘,满面含春,娇羞地给他写信,她就觉得怪不舒服的!   毕竟,她都没有写过呢!   “你倒是艳福不浅,我听说,你这几门婚事,那些个姑娘都是顶顶好看的,就是可惜了。”   谢丕很是上道,“我心中只有你,她们好看与否,并不重要。”   “那……我好看吗?”崔九贞状似随意地问道。   晃动的脚却是停了下来。   谢丕含笑,眸光似是揉碎了星辰般,落在她身上。   “大姑娘人间绝色,只一眼便俘虏了谢丕的心。”   他没说的是,其实梦里的她更好看。   屋子里传出一阵清灵的笑声,不大,可外头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崔九贞很是满意,大方地赏了一个香吻,落在谢丕的唇角。   “算你识趣!”她娇嗔道。   谢丕眸子盯着她的唇,开始觉得,这醋吃的也挺好。   若是多来几次也无妨,他甘愿就这么哄她一辈子。   从屋里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地走着,他们没发现,暗处躲着的人可是将他们看了个清楚。   大姑娘和二公子感情真好啊!   半路,崔九贞又被逮到她的太子抓去给他做好吃的了。   也不知得伺候这小祖宗到什么时候,才能让他消气,连她再提出玩几把金花,也不来了。   笑话,真当他傻呢!   不偷偷练好牌技,怎么能再跟她赌。   崔九贞这个黑心肝儿的,就会赢他的钱。   三人一块儿来到厨房,自打她用后,厨房里头是被打理的干干净净。   今儿个她没让人准备鸡鸭,只弄了些鱼肉蛋菜。   天色渐晚,如今已是昼短夜长了。   待用饭时,天儿已经黑下。   崔恂从前头书房过来,待用完饭,吃茶的功夫,委婉地提了下张家又被弹劾的事儿。   “也不知怎的,张家近日愈发放肆了,这不,又让李梦阳给寻着了机会。”   最主要的是,张家竟然找到了他,让他帮着解决一二。   他可是清官,怎能与他们这样的人为伍,可因着太子的关系,他也不傻,并未直接拒绝。   这不,还得看看太子是个什么意思。   崔九贞先行回去,这样的话她插不了,便避开了。   厅内,老太爷也不打算开口,只太子和谢丕两人了。   姿态悠闲的太子不以为意,“张家被弹劾,干孤什么事儿,难不成还指望孤给他们擦屁股?”   想得美!   他能收下他的贿赂就不错了。   崔恂一噎,张家还真是这个意思。主要吧!这太子收了人家不少东西,怎么也没见着个手短嘴软啥的?   “毕竟是您的亲舅舅,这会儿寻到了我跟前,怎么说,也要跟您吱个声儿不是。”   太子才不管他,“孤忙着呢!没空理他!”   论翻脸不认人,他可是学到了精髓。   说完,他拍拍屁股起身,准备回房继续磨炼牌技。   终有一日,他要将他的钱赢回来。   他走后,崔恂叹了口气,可算是苦了他。   谢丕想了想,道:“崔叔父,太子是储君,未免落人口舌,不好出面,您不若将其中利害告知张家,若他们还顾着太子,便不该为难他才是。”   在他看来,张家也确实不懂事,张皇后得皇上独宠多年,皇帝也拿张家当寻常亲戚走动。   可张家太蹬鼻子上脸,一点儿也不顾张皇后,出了事儿便是皇后兜着,皇帝也不能真的治他们。   但凡为张皇后这个姐姐考虑,都不会干出这些事儿。   “实在不行,就想法子让皇后来管。”   儿子和娘家,张皇后必然是前者,不让自己儿子为难才是首要的。   崔恂觉得这法子不错,看向谢丕的目光更满意了。   不愧是京中有着第一公子之称的,将来若有心,必然前途不可估量啊!   这么想着,他也该好好努力了,往后好为闺女和女婿铺路才是。   想到这里,他觉着充满了干劲儿,忙与老太爷告安离去。   十月的天儿已经冷了,崔九贞不再出去跑,而是多数窝在屋子里抄抄经书,看看账册什么的。   今日,黄妈妈又抱着一堆东西过来,崔九贞睨了眼,并未在意。   “又是诸姑娘送来的?”   黄妈妈苦了脸,“回大小姐,是,奴婢退了几回,可诸家姑娘还是送……”   “罢了,总归不是什么多珍贵的东西,挑些回礼吧!”   这些日子诸秀并未放弃给她赔罪,甚至还有书信送来。   她起初并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可次数多了,也遭人烦。   而看着这回崔家终于不是将东西退回来,而是回礼的诸秀,此时也终于松了口气。   王大奶奶正看著名册,勾出了几个,递给她:“你瞧瞧,这些个人家都是谢夫人挑的,我看了眼,觉着这几个不错。”   诸秀随意扫了眼,首个便是张家,且是寿宁侯张家,这样的外戚固然好,可张家子弟能有什么好的。   【感谢团团的小靴靴打赏,还有大家的月票,推荐票,爱你们,比心~】 第264章 担忧   最出名的张璟她可是一来京城就听过不少,一个风流浪荡子,这样的人,兄弟又有什么好人?   另外费家,虽说也清贵,可比起崔、谢这样的人家就太不如了。   且,她能嫁的,还不是长子嫡孙,甚至可能是庶子。   见她神色淡淡,王大奶奶终于忍不住了,“难道你都看不上?马家呢?他们家小儿子也在议亲,听说马家与崔家的关系还算不错的,人家门第之间也不如读书人那么看重。”   诸秀抿唇,目光盯著名册,道:“姐姐,这些人家,我嫁过去又岂能过的多好,于家族也无多少益处,还不如不嫁。”   “你、你这是什么话,又不是非要你……”   说着,她顿了顿,想到她们那房的情况,目光有些无奈。   “你便听我一句劝吧!这些人家都是极为合适你的,谢夫人也很是用心挑了许久,你不若先见见人再说?”   诸秀咬唇,“可这些人家,可有比得上崔、谢两家的?”   王大奶奶神色微沉,目光淡了下去,“你还没放弃那个心思,谢夫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若是有那个心思,当初就不会拒绝诸家再许个姑娘联姻。”   这些日子,她们不是没再上谢家过,除了头一回,现下谢夫人对她们是愈发淡了。   原本还显得亲近,尤其是诸秀,可后头便是只当普通往来。   这意思还不明显么!   就是脸皮再厚,她也不好意思提了。   可诸秀却不这么想,地方官比起京官固然没有可比性,但,入了京看的多了,也知道京官更是分等次。   见过更好的,其他的,哪里还能入眼?   “姐姐,诸家本就与谢家是姻亲的,即便堂姐她没了,可这事儿实实在在存在过的。”   提起妹妹,王大奶奶有些不好受。   “与其嫁到一般的人家,还不如选择最好的。”她顿了顿,“听说谢二哥是京中第一公子,又是太子师,可谓前途无量。”   “可谢家不会再要个诸家姑娘。”   “我做妾也是可以的。”   王大奶奶惊讶,“你,你这是……”   诸秀抿唇,道:“我本就不如姐姐你,嫁于这些人家也都是次子庶子的多,能有多大出息。既如此,还不如选择最好的,便是做妾,又有何妨?”   谢家那位金氏这不是生了四个好儿子么!   除了谢夫人,那金氏也是个地位牢固,不可小觑的存在,往后儿子做了官儿,一个诰命是少不了的。   她有信心,自己往后定不会比她差!且,因着诸家前头的姑娘被克死,她这个碍于情面,定然会宽容些。   “你这般想,难道崔家就能如你的愿?”王大奶奶泼她冷水,“你也看到了,那位大姑娘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崔家也万万不可得罪!”   诸秀自然知道,可她会想法子让她同意的,左右她做个妾,又不会妨碍她正妻的位置。   等嫁入谢家,她也会敬着她这个正妻!   “我自有我的法子,只要姐姐帮我便好,况且,我若嫁入谢家,于姐姐而言,也是有好处的。”   王大奶奶一听,立即警惕,“你可别乱来,我还没听过在她手里讨得了好的人。”   虽说她因成婚多年一直无子,虚虚算起来,也快三十了,确实有些焦急,也有她的担忧。   但,她不会去想着牺牲族妹的婚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姐姐放心便是,我省得的,那些个腌臜手段,我自然不敢用。”诸秀保证道。   当然,她有预感,若是用了那些手段,只怕崔家和谢家都不会认。   最重要的是,她这样的身份,根本接近不了正在教导太子的谢丕。   她有这个自知之明!   唯一的法子,便是从崔九贞身上下手。   因此,后头的日子,她一直派人盯着崔家,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中旬时,打听到崔九贞出府了。   顾不得其他,她换好衣裳,微微扫了淡妆便带着丫鬟出门去。   今儿个崔九贞出来是为了自己之前命人打造的护腕。   到了铺子里,赵管事早已等候多时,将她请到楼上后,便拿出了打造好的护腕。   护腕通身银制,镂空式,巴掌长,中间是福字,另一个是寿字,两边雕刻着盘龙,顶上是龙珠。   她拿起来仔细观察了番,确认手工精致无误,便往自己手腕上套了试试。   她的手腕要纤细些,若是太子戴应该是正好的,且,这个护腕还可以调节,不论他往后胖了还是什么,都能戴上。   满意夸赞道:“做的不错,记得帮我赏那个师傅。”   说完,如云掏出一包银子塞到赵管事手里。   她病了些日子,也抽条了些,这会儿好了便立即回来伺候。   赵管事知晓她的脾气,也不客气,便收下了。   “老奴替他多谢大小姐的赏。”   “是你们应该得的,辛苦了。”   “大小姐言重!”赵管事立即道,在他眼中,这位小主子是真有本事的。   崔九贞笑了笑,让玉烟将护腕收好,紧接着又去巡视了番这季度的花样。   铺子里人来人往,生意还是不错的,耽搁了不少时辰,这才放心地离开,沿着街边逛了下,又转脚去了书肆。   书肆里有几个书生买了书匆匆而过,也有几个站在角落借阅著书。   崔九贞带着幕离,来到掌柜面前,将几本黄壳子包裹的书本递过去。   “这是新的。”她掀开幕离一角说道。   掌柜的一看是她,立即站了起来接过书,笑道:“大小姐来的可真及时,小的正愁没新的本子呢!”   说着,他又神神秘秘地道:“之前那几本卖的可好了,已经有人要与咱们长期合作拓印。”   “哦?”崔九贞点头,“这些你看着办就好,只要价钱合适,但绝不能亏了。”   “是,小的遵命!”掌柜的高兴道,双眼放光地看着那几本书。   看过之前的几本内容,实在佩服,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能作出这样的本子。   当下,不由地又打听起来,“大小姐,这作这些书的人,究竟是何方高人,可否给小的引荐一番?”   “不行,让他给小的写几句诗也成。”   崔九贞一噎,放下幕离道:“打听这么多作甚,对方不想暴露身份,你也不许传出去!” 第265章 缠身   掌柜的一听,虽有遗憾,但还是连连应下。   “是,大小姐放心,小的这张嘴可严实了。”   崔九贞满意点头,顿了顿,道:“至于你想要的,我回头问问,对方若是愿意,下回便给你带来。”   “多谢大小姐,小的先谢过大小姐了。”   他满脸红光作揖道,高兴的不行。   崔九贞偷笑,还好戴着幕离,旁人看不到。   而她身后的玉烟和如云,则是一言难尽。   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自家小姐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歪。   唉……   这事儿可不能让老太爷知晓,不然她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两人心中皆为自己的生涯捏了一把汗。   待出了书肆,崔九贞闻到街上铺子的肉香味儿,便让如云去排队买几只烤乳鸽回头带回去。   她身边除了玉烟,还跟着杨达和魏勇,马车旁还有两个护卫和车夫,因此,即便没有谢丕陪着,在街上逛逛也不打紧。   正准备去喝碗酸辣汤,突地听到一声叫唤。   “崔姐姐?”   崔九贞回头,只见一身嫩黄衣裙的诸秀朝她走来。   只是还未近身便被杨达两人拦下,一身的冷漠煞气旁得诸秀脸色白了白。   崔九贞无意为难她,便让人放行了。   拍了拍胸口,诸秀掀着幕离的手发紧,勉强笑道:“还真是崔姐姐你,起初瞧见还不敢认,多亏了马车的徽记和你身边的丫鬟了。”   崔九贞听得一阵牙酸,早知道她便让玉烟去买烤乳鸽了。   主要是如云那丫头嘴甜,每回能让人多送些东西。   她不该贪便宜的。   后悔!   “你怎么在这儿?”她看了眼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个时辰还出来逛?”   诸秀当然不会说是,她道:“本打算回府的,只是听闻这条街上有些好吃的,我上京这些日子,还未尝过,便来瞧瞧。”   崔九贞点头,这倒是。   看了眼她身后的马车,除了马夫,没一个护卫,便道:“天色不早,还是早些回去吧!京中复杂,以免麻烦缠身。”   她指的自然是那些京中纨绔,那些个当街调戏姑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尤其是诸秀这样的外地人。   诸秀一脸感动,“多谢姐姐关心,一会儿我便回去。”   崔九贞点点头,她也没了闲逛的心,只等如云回来,便回府。   只是,瞧着那长长的队伍,只怕还要过个一时半刻的。   “崔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忐忑地看着崔九贞。   被她问的一愣,遂摇头,“不过小事罢了,不值当再提。”   诸秀松了口气,扬起笑颜,“之前送的点心,崔姐姐可喜欢?我还会做花露,回头也给送些?”   崔九贞不大她的亲近,刚想张口回绝,便见她身后马蹄声传来,只见她眸子一亮。   诸秀见此,疑惑地回过头。   马背上,白色锦袍,身披雪缎披风的男子下了马,一旁,杨达顺手接过缰绳接住。   周围的人也都行了礼。   这样的人,通身尽是矜贵之气,墨发高束,长身玉立,面容清冷俊美,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无人能比的。   显然,便是名满京城的谢家二公子了。   原来,真有这样的人,美玉不足以比拟,山河也不及其俊秀。   很快,她克制地收回目光,有眼色地退到了一边。   玉烟见此,松了口气,故意上前将她们挤在后头。   谢丕眼中只盯着崔九贞,见她掀着幕离一角朝自己笑,这样冷的天儿,身上也不披个披风。   皱了皱眉头,牵起她的手,果然,有些凉了。   “玉烟,车上可有备披风?”   被叫到的人一个激灵,“有,奴婢这就拿来。”   她恨不得扇自己,怎么就出了这样的疏忽呢!   “又不冷,我今儿个多套了两件呢!”   崔九贞说着,却是没有抽出手,想了想,还是略微转身介绍道:“这位是诸家的姑娘。”   诸秀原本和丫鬟安静地站在后头,此时闻言,有些受宠若惊地忙福了福,“诸秀见过谢二哥!”   对她的称呼有些不喜,谢丕脸色淡漠,只微点了点头,与之前见到崔九贞的模样面色虽不显,却到底不一样。   诸秀低下头,抿唇道:“既是谢二哥过来了,秀秀就不打搅了,崔姐姐,改日我再登门拜访,今日先告辞了。”   说完,又福了福。   崔九贞颔首,便没再管她,见着谢丕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满意地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   “表现不错!”   谢丕扬眉,眼中染上笑意,接过玉烟递来的披风,亲自给她披上。   在诸秀眼中,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正低着头,目光温柔地给面前的女子系上带子。   看着冷漠,可做的当真是温柔!   她按了按心口,放下了车帘,吩咐道:“走吧!不必太快。”   车夫应下,驱车缓缓离去。   另一边,买好了烤乳鸽的如云回来了,一个人抱着几只,玉烟闻到香味儿,忙上前分担了些。   “可还要再逛逛?”谢丕询问道,顺便将她的幕离放了下来。   崔九贞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他都来接她了,还逛什么。   “直接回府吧!”她说道,便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谢丕随之跟了上来,两个丫鬟只能放好乳鸽,一边一个坐在马车外头。   “你今儿个又提前下课了?”崔九贞摘了幕离询问他。   “下午锦衣卫与太子对练,我瞧着无事,便过来接你回府。”   “我还能丢了不成?”   崔九贞好笑,靠在他的怀里,暖和和的,极为舒服。   谢丕低头,抬手将她微乱的鬓发理了理,正想说什么,便听到外头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似乎还有些耳熟。   他皱眉,似是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崔九贞听出来是诸秀的声音,好奇地掀开车帘看去。   此时,诸秀正忍着委屈,面对眼前锦衣华服的男子,实在无力招架。   偏偏路又教对方的马车和人堵了,她就是想走也走不掉。   “我已经赔罪了,也不是故意挡你的路,再者我已经退到一边了也有错吗?”   她或许还不知在这些京中纨绔眼中,根本没有什么对错,只有他们想不想。 第266章 解围   “退一边儿就算完了?”说话的人虽是锦衣华服地穿着,可脸色不太好,眼下浮肿,唇色干白。   一看就是酒色掏空之人。   诸秀忍着恶心,“那你想如何?歉我也道了,路我也让了,你还想如何?”   这话听的他笑了,面前这丫头估计不是京中人,竟然不认得他。   “你是哪家的姑娘,看马车是翰林学士右谕德王家的?”   说着,他摸了摸下巴,“他家有你这样的姑娘?听口音,是南地的吧?”   诸秀皱眉,撇过脸去不想回他。   只道:“与你无关!”   面前的男子笑了,他想伸手挑起她的脸,却见丫鬟不识趣地上前挡住,他皱眉,便让人堵住嘴拉了下去。   “你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便如此没有王法?”   “嗤,王法?老子不过跟你说几句话,犯法了?”   他头一扬,若不是看这姑娘长得可人惹眼,他那里来的这么多耐心,早动手了。   见着他再度伸手,将将要落在诸秀脸上,崔九贞终是开口了。   “差不多行了。”   声音一出,那男子回过头看去,只见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马车正停着,上头是崔家的徽记,车里的人容貌出挑,一眼便教人认出来了。   他双眼一亮,立即拱手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崔大姑娘啊!”   崔九贞颇为不喜他这般轻佻的语气,睨了眼见到她而喜极而泣的诸秀,遂道:“好狗不挡道,起开!”   “你说什么?”邵萱双眼瞪向她,脸色气得铁青。   “还要我说第二遍?”崔九贞目光鄙夷。   邵萱气的要死,简直丢面,他刚想怼回去,就见崔九贞身后移过来了一人。   比之崔九贞,谢丕要可怕的多,他只轻飘飘,极淡漠地看了眼邵萱,其中泛出的冷意便令得他身子一僵。   咽了咽口水,没想到遇到崔家大姑娘就算了,谢丕竟然也在。   他咬牙,又瞧了眼马车周围那几个人,突地打了冷颤,只得先咽下这口气,朝长随递了眼。   如此,邵家的马车和人不仅让了路,也将诸秀放开了。   得以脱身的诸秀朝着崔九贞感激地福了福,立即与丫鬟爬上马车。   一行人离开巷子,邵萱这才吐了口痰。   “老子才不是怕你们,只不过不想仗势欺人罢了。”   他的人可比崔家多,真打起来,还不一定会输呢!   崔九贞等人并未听到这些话,即便听到也不会放在眼里。   一个后妃的娘家罢了,她还不放在眼里。   再者说,那厮看着二十多岁了,竟然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忒地丢人!   不一会儿,马车外传来声音:“崔姐姐?”   崔九贞正窝在谢丕怀里玩着他的头发,闻言,叹了口气,撩开车帘:“何事?”   诸秀透过车窗,朝她颔首一礼,“方才还要多谢崔姐姐替我解围。”   “举手之劳罢了,早些回去,莫再耽搁了。”   “是……”   诸秀看着她的眼中似是闪闪发亮,娇娇软软地应下,瞧着乖巧的不行。   崔九贞默了默,没再说话,径自放下了车帘。   她还是不太习惯这诸秀的性子,或者说,对她的态度。   毕竟,她可没想过再给自己认个妹妹什么的。   姐妹这东西,即便一个娘胎爬出来的,也不见得有多好。   是人就总会因为各种目的和利益而产生矛盾。   原主的母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两辆马车左右分开,她再度靠在谢丕怀里,枕着这个人肉垫子。   “没想到啊!我也有“英雄”救美的这天。”   谢丕好笑,“滋味如何?”   “还成吧!”崔九贞点头,“对了,你看看这东西如何?”   她将木盒打开,里头是给太子打造的护腕。   谢丕扬眉,这是给他的?   “很好!”他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那小子应该也会喜欢。”   崔九贞自顾自地说道,又把玩了会儿,没注意谢丕已经平下的嘴角。   他看着护腕,眼眸深了深。   所以,不是给他的?   “过几日便是他生辰了,回头定是还要给他做顿好吃的。”   那个贪吃的,逮着机会便使尽使唤她。   谢丕脸色越来越黑,可惜说话的人依旧没有注意,他只得深吸了口气,撇过脸去。   他原本话就不多,崔九贞一时还真没注意,直到被他搀扶着下了车,才发现他的脸色比这天儿还冷。   “咦,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谢丕垂眸看着她,淡淡道:“许是车里太闷了。”   崔九贞点头,可她觉得还好呀!   不过也没多问,回来一堆东西,她便先让如云和玉烟跟着自己回房了。   谢丕看着她轻快离去的步子,只觉得心更闷了。   太子……比他重要?   脸色沉下,他觉得,明日该上新课了。   此时的太子莫名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何人编排孤呢!”   说着,继续摸牌。   翌日,太子晨练过后到书房上课,就见昨日还是兵法史记,今日就变成了琴棋书画。   他一脸凌乱地坐下,不大看的明白这些东西。   “先生,这是干什么的?”   虽有猜测,但他还是想挣扎一番。   谢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低头调试着琴弦。   “君子岂能不通音律!”撂下句话道:“这几日学音律,将琴谱背下来,背不下来就抄十遍。”   太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杀的谢丕,又在搞什么名堂,让他堂堂一个男子汉,玩儿这些东西。   可惜谢丕并未听见他的心声,不学也得学。   接连几日,太子苦不堪言,连吃饭都不香了。   好容易休沐一日,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闹着出门儿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觉着若是提了,指不定谢丕要怎么磋磨他呢!   这几日冷着个脸,跟他欠了他似的。   中午用完膳,崔九贞便出了东苑,今日诸秀登门道谢,因着上回的事,她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便去了颉芳斋坐着,让人去领诸秀过来。   此时,谢丕见着往日里总会与他一块儿的人不见踪影,问了才知出了东苑。   他想了想,便也去寻她。   路上,诸秀瞧见前头走过的身影,眼中波动了下,快步上前道:“谢二哥!” 第267章 粉碎   谢丕闻声,侧首看去。   诸秀到了跟前,福了福,“谢二哥安好,你这是去找崔姐姐吗?”   “你是何人?”谢丕皱眉。   诸秀怔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   就连引路的黄妈妈,此时也退开了些,尴尬地装作没听见没看见的模样。   谢丕心里想着崔九贞,这会儿被人耽搁住,已是明显不喜。   无论是语气还是面色,都冷漠的不行。   诸秀缓了缓,硬是僵着笑脸道:“我、我是诸秀,前几日在街上才见过……”   谢丕想起来了,倒是有些印象,只淡淡应了声。   诸家的姑娘,他并无什么感觉,只是想着崔九贞,他道:“若是无事,便少来打搅,大姑娘忙的紧。”   说完,他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黄妈妈这会儿只想捂着脸找个地儿钻进去得了。   未来的姑爷说话也忒地得罪人。   既有人来拜见,谢丕原本打算去颉芳斋的心思也没了,很快便消失不见。   诸秀脸色难看,饶是再怎么会隐藏,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之情充斥心间,直接将她的尊严击得粉碎。   他,他竟然都不记得她,不,或者是说,他根本从未瞧过她。   好一个谢丕,谢二公子!   丫鬟担忧地看着她,小心翼翼道:“小姐,要不,今日便算了吧!”   诸秀闻言,立即抹了抹眼,摇摇头,“来都来了,岂能让崔姐姐白等。”   她缓好神色,勉强扬起笑意朝黄妈妈道:“劳烦妈妈了。”   黄妈妈立即摆手,“不劳烦,不劳烦,您请跟奴婢来。”   说着,连忙走到前头去。   颉芳斋里,崔九贞没坐一会儿就见黄妈妈将人领过来了。   诸秀脸上扬着甜甜的笑意,见过礼后,便让丫鬟将食盒提过来。   “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还有一盅花露,崔姐姐可要尝尝?”   随着丫鬟摆开食盒,一阵香甜味儿传来,原本要拒绝的崔九贞到口的话也顿住了。   就这么犹豫了下,便令得诸秀眸子一亮,有了希望。   玉烟和如云见此,只好接过了活儿,后者熟稔地试吃了番。   诸秀微笑,倒没什么不喜,毕竟高门大户人家,入口的东西也极为讲究慎重的。   过了会儿,崔九贞吃了几块流心米糕,又喝了半碗花露,不动声色地将嘴里的味儿舔干净。   还就……挺好吃的!   “没想到诸姑娘的手这样巧,做的点心很是不错呢!”   崔九贞并不吝啬夸赞,她的话让诸秀松了口气。   “这都是我家乡的点心,起初还怕崔姐姐吃不惯呢!你喜欢就好,往后我便多做些。”   “这倒不必,我府里有专门做点心的,哪里需要你劳累。”   诸秀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扬起笑意,“那日后崔姐姐若是想吃了,便与我说,我给你做。”   “好,那便多谢你了。”崔九贞应下。   “对了,我来时遇上了谢二哥,似是要来寻崔姐姐你的。”说着,她尴尬道:“说来也好笑,谢二哥都不记得我。”   崔九贞扬眉,没想到还有一茬。   “他平素不在意这些,若是有失礼之处,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诸秀皱了皱琼鼻,有些羡慕道:“也只有崔姐姐你能让谢二哥那般温柔了。”   崔九贞笑了笑,不置可否。   其实到了现在,她也没摸清这诸秀究竟想做什么。   说她没一点儿别的什么心思,她还真不信,这般接近她,接近崔家,甚至是谢丕。   可若说她有心思,又直言不讳地在自己面前谈论起谢丕,到底是胆大呢!还是觉得,她不会计较?   诸秀没有多留,她很识趣,也很会看眼色,又与崔九贞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告辞了。   崔九贞让玉烟送她,而她则是盯着还未用完的米糕思索着。   待人走后,黄妈妈便上前将之前的事情说了遍。   听到谢丕的那些个反应,崔九贞忍不住笑了。   她又拈起一块米糕吃下,因着已经拿出来凉透,口感不如之前还温着的。   “走吧!回东苑去。”她擦了擦手,顺道吩咐如云将糕点和未喝完的花露带上。   这几日谢丕似乎心情不大好?   自打那日从外头回来,他便一直冷着脸,像是回到了最初刚进府的模样。   她不傻,回头想了想,便猜到了缘由。   啧,还是个醋坛子。   这不,她打算回去哄醋坛子了。   另一边,出了崔家的主仆二人乘着马车离去。   丫鬟将空了的食盒推到一边,脸上满是不豫。   “小姐,崔家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不将您放在眼里,难道咱们还能毒害崔大姑娘不成。”   想到谢丕,她更气了,“还有那谢二公子,实在太过分了。”   那些话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羞辱。   诸秀动了动眸子,用帕子抹去丫鬟脸上的泪水。   谢丕确实让她颇为难堪,可,那也没法子,她将嫁入谢家,就只有先过了崔家这道坎儿。   她不在乎谢丕喜不喜欢她,往后会不会疼爱她,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为上罢了。   “忍忍就好,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刻。”她努力扬起笑意,“至于崔大姑娘,这样的人家,规矩多也是人之常情。”   她知道,崔九贞待她是没有恶意的,但却疏离的紧,哪怕她做了许多努力。   京城,果真不是容易待的。   “我想起来,马家姑娘与崔大姑娘的关系不错?”她询问道。   丫鬟闷闷不乐地点头,“听说马家姑娘年前就要出阁了。”   诸秀抿唇,心中有了打算。   东苑里,她寻到张永,将米糕和花露就给他,换来一双感动的双眼。   大姑娘真是个好人啊!   询问了下谢丕的动静,她便径自朝他屋子走去。   房里,谢丕听到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开,一袭月白的裙角便映入了眼帘。   她今儿个穿的银线锦绣云纹绿底褙子,下身是月白的挑线绸裙,衬得她是清丽明艳,又端秀灵动。   谢丕的心思从书中移开,抬眸之际,也将书搁在了一旁。   “二哥哥忙不忙呀?”崔九贞背着手来到跟前。   谢丕端起茶呷了口,淡淡道:“今日休沐。”   【谢丕:你谁?   诸秀:你礼貌吗?】 第268章 绿茶   “那既然无事,能不能陪陪我呢?”   适当地示好服软有助于增进感情。   谢丕睨了她一眼,才不紧不慢,矜持地颔首。   崔九贞忍不住了,将他拉了起来,高挑修长的身姿站在她面前,立即就让她心头砰砰直跳。   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走,今儿个我给二哥哥做你爱吃的东西。”   谢丕扬眉,跟随她出了门。   去后园的路上,他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的唇上,脚步轻快,只觉得今日似乎有些甜了。   菜地里,崔九贞挑了两个南瓜,一人抱一个,还好现下培育出来的个头不是太大,不然她还真抱不动。   谢丕看到这个时,想到去岁吃过的粥和饼,眼前一亮。   “这东西还真能活,之前不是说旁的地方试过,难以存活么?”   “那是他们的方式不对,再琢磨几季,定然能打量普及此物。”   两人回去的路上,崔九贞顺道揪了一个打盹儿的锦衣卫出来,让他去后园再摘几个番瓜送到厨房,今日给院子里的人都做上一锅粥去。   谢丕皱眉,“何必劳烦你,他们吃的梁伯自会安排。”   “反正都要做,顺手的事儿嘛!也不多麻烦。”   面对崔九贞笑靥如花的面容,谢丕到底没再多说。   只弯起的嘴角昭示着心情还算不错,这大抵是这些天来,头一回展颜了。   虽说也算不上。   晚些时候,厨房飘出了一阵阵香味儿,吸引了不少人上来。   因着崔九贞发过话,今儿个东苑里的人都有份,众人很是期待。   一个大锅里熬着满满一锅粥,一个锅里煎着南瓜饼。   待一盘出锅便被哄抢完了,紧接着又是一盘。   那清甜味儿又香浓,让得众人赞不绝口。   谢丕也尝了几块,目光更多的,却是放在崔九贞身上。   现下这个天儿,待在厨房很是暖和,许是忙的紧了,她额上有了层薄薄的细汗。   谢丕在她身边拿出帕子替她擦去,两人目光相视,后者脸颊微红,率先移开了眼。   其他人看似未曾注意他们,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余光就不曾移开过。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俩是忒地齁人!   还是不忍直视的那种!   许是闻到了香味儿,太子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见着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便四处看了看,这时,香味儿便传了过来。   他一路来到厨房,见着人都围在这儿,立即不干了。   “你们有吃的竟敢背着孤!”他大步走来,气鼓鼓地瞪向崔九贞。   满眼控诉。   “行了,有你的份儿。”崔九贞指着一盆南瓜饼。   她现下还准备做几个简单的菜,回头再捞些酱菜出来配着吃。   老太爷腌制的酱菜可谓是一绝,配粥最合适不过。   太子端着一盘南瓜饼,将黑着脸的谢丕挤走,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突地,他转了转眼珠子,道:“大姑娘,你都不知道,这几日先生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别扭的不行,连课也不好好给孤上了。”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谢丕不干了,冷眼扫去。   自太子过来,外头的人散了些,只余下两个锦衣卫,一个在烧火,一个在递盘子。   两人都装作没听见,面无表情地自顾自埋头干事儿。   崔九贞听得好笑,悄声道:“已经哄好了,你便让让他,醋劲儿大呢!”   “哦?”   太子偷偷觑了眼谢丕,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语气却是天真纯良:“姐姐,我吃了这么多南瓜饼,先生不会生气吧?”   “姐姐,要是先生生气了,不会揍孤吧?”   “好可怕,不像孤,受了委屈,就只能忍着~”   脑袋瓜子跟忽地开窍了似的,他似乎拿捏住了谢丕的弱点,挑衅一笑。   眼看着谢丕脸色越来越黑,崔九贞实在忍不住了,打住了这茶味十足的太子。   “行了行了,再闹我可真没辙了,去前头侯着吧!顺道叫祖父用饭。”   崔九贞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出去,她怕再让他待下去,谢丕真能揍他。   得了甜头,太子也不计较,雄赳赳地迈着八字步离去。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这般惯着!”谢丕不大赞同。   崔九贞叹了口气,将襜衣解下,“我惯他的,难道还有惯你的多,嗯?”   这句话意味深长,谢丕面色未变,耳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淡淡地撇过脸:“不是要前头?”   崔九贞嫣然一笑,这不,拿捏的死死的。   唤了梁伯来安排剩下的,两人便一道儿出了厨房。   等他们一走,各处便钻出了人影,叽里呱啦说起来。   厅堂里,老太爷看到梁伯带着小厮将饭菜端上来,看到橙黄的米粥,他笑道:“今儿个怎么有空子做番瓜粥了?难怪听着那边儿闹哄哄的。”   崔九贞替他和崔恂盛了碗端到跟前,回道:“当然特意做的啦!”   也没说是为了谁特意做的,也算是一点点小心思。   太子睨了眼面上毫无神色的谢丕,心里唾弃的不行。   惯会装!   “姐姐,做这么多饭肯定很辛苦吧?他们都只会吃,不像我,只会心疼姐姐~”   “哪儿学来的阴阳怪气?”老太爷方才一个手抖,没夹住菜,气得瞪向他,“不吃就放下!”   太子立即收敛神色,乖乖坐好吃饭。   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   谁会跟吃的过不去呢!   “咳!”崔恂装作没听见,低头安安静静地吃饭。   “先生,太子近日学的东西也差不多了,学生想着,要不要再加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谢丕朝老太爷说道。   只是后者还没发话,太子便忙抢过话,“那个,孤觉得不妥,好些东西孤还不大明白,还要……还要先生多讲解才是。”   说着,他又将面前的南瓜饼一块一块地夹给他,小心翼翼地扬起嘴角,“先生辛苦,多用些,都是姐……”   谢丕睨向他,“嗯?”   “大、大姑娘辛辛苦苦做的,可不能浪费。”   他委屈地低下头,屈辱地用力咬了口南瓜饼。   谢丕这才收回目光,老太爷眯着眼睛,并未说什么。   能治住太子,也是好事儿,这混小子可不像他老子那么省心!   【绿茶太子,新鲜出炉!!!】 第269章 眼药   “既然殿下这么说,那这件事就暂且搁下吧!”   谢丕没打算让他放松,是以只说暂且搁置。   太子是什么德性他不是不知道,惯会蹬鼻子上脸。   二十六这日,崔九贞确认了太子不会回宫,便打算在府里置办一桌席面热闹热闹。   不得不说,太子听她为自己如此安排还是很欢喜的,哪怕再混,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崔家是真心待他的。   “对了,你生辰,张家就没什么表示吗?”崔九贞剥着橘子,一口一瓣,吃的满嘴蜜汁。   张家如此有钱,平日里又鱼肉百姓,合该宰他们。   太子经她这么一提,点点头,“往日也有,不过都是送进宫里的。”   崔九贞拍拍他,“谁会礼送的嫌多啊?”   “嗯?你这么说倒也是哦!”   太子鼓着脸颊,将橘子咽了下去,遂吩咐了个小厮去将刘瑾唤来。   “对了,让他换身衣裳再过来。”   这会儿吃了这么多橘子点心,免得将他们熏吐了。   小厮应下。   等好一会儿,刘瑾才匆匆过来,见着两人,行礼道:“殿下,大姑娘!”   “你去寿宁侯府说声,明儿个孤生辰,让他们看着给孤准备几份礼。”   末了,又叮嘱了句,“不能少,不然孤没面子!”   又有这样的好事,刘瑾自然忙不迭地应下。   “殿下放心,奴才办事妥帖的很,必教您满意。”   他们殿下这意思不就是让他上门直接挑么!他懂,这件事包在他身上了。   说完,他躬身告退,崔九贞瞧着,给张家默哀了下。   这刘瑾有多奸佞贪婪,她可是知道的,这张家碰上了他,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是薅羊毛了,而是皮都能扒层下来。   张家能怎么办?   这件事他们不仅不能反对,反而还得努力办好。   寿宁侯和建昌伯连库房都开了,让刘瑾挑选。   眼看着他挑了又是屏风,又是古玩赏瓶什么的,张家人简直心疼的直滴血。   刘瑾笑眯眯地点着那些个东西,顺手记录在册。   “好歹是殿下生辰,自然马虎不得,屋里的物什换换新的也喜气。”挑选了十几样,刘瑾这才意犹未尽地搁下,“好了,按着这上的,明儿个记得送到崔家,太子殿下听闻侯爷和伯爷给他送礼,可是欢喜的紧。”   “是、是嘛……”张鹤龄笑的苍白,目光紧盯着他手里的册子。   刘瑾笑眯眯的,就当没看到,“那可不,咱家还能骗侯爷和伯爷?”   说着,他道:“殿下可是到处宣扬二位疼他,给他送了好些东西呢!可见呐!咱们殿下心里,还是亲着两位的。”   一听这话,两兄弟登时满意多了。   张延龄搓搓手道:“真的?殿下可问过我们?”   “如何没问?”刘瑾面色微正,“几日不见张家送东西过去,都要念叨着二位呢!”   张鹤龄满意,果然,外甥还是亲的。   当下,他满口保证,“放心,明儿个一早,我就派人将东西送去。”   刘瑾立即笑开眯了眼。   “不知太子明儿个可有安排?”张延龄道:“不若我包个酒楼,明日恭迎大驾?”   现下让府里安排是来不及了。   “这怕是不行。”刘瑾拒绝道。   “哦?为何?”   “崔大姑娘安排好了,明日府里摆了席面给太子庆生。”   两人闻言,脸色淡了下去。   “可是请了其他人?”张鹤龄有些不豫。   不怪他们不高兴了,太子生辰,既然不请他们。   若是在宫里也就罢了,可现下是在外头。   刘瑾转了转眼珠子,面上无奈道:“崔老太爷喜欢清净,不让请其他人过府,便是您二位,也不行啊!”   听到是崔老太爷的意思,两兄弟憋了口气,弟弟更是嘀咕了句:老东西就是规矩多。   饶是如此,可他们也不敢硬闯进去,崔老太爷的手段他们是知道的。   就连他们从前也吃过亏,总之,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吧!   都是看在太子的面儿上,对,就这样!   刘瑾成功上了波眼药后,便打道回去了。   待到隔日,一早崔九贞就起来亲自煮了碗长寿面,煎了个荷包蛋铺上,再配了几个小菜。   当然,其他人亦是如此,沾沾喜气。   太子今日心情甚好,从早上晨练过后回来用饭,吃了一大碗长寿面开始。   他咧开的嘴就没平下来过,东苑里头的小厮见了他就恭祝一声,为此他还特意换了些银锞子赏下去。   果真是待久了,看着这些小厮都都觉得眉清目秀起来了。   如寿宁侯所说,生辰礼一大早便送过来了。   不仅有几大箱子,还有些大的摆件儿,太子亲自清点着,很是满意。   这都是他的财宝啊!   鉴于刘瑾办事妥当,今儿个又是他生辰,便免了他一日的活儿。   待到他收拾好这些物什,已经差不多中午了。   东苑今儿个在正厅摆了席面,崔九贞没有亲自下厨,只让大厨房来人做了一大桌子菜。   “杂耍班子可安排妥当了?”她问向梁管家。   “回大小姐,已经安排妥当了,人都查过,干干净净,锦衣卫那边儿也会盯着。”   崔九贞点头,又过了遍诸项事宜后,这才放心,“你同黄妈妈说声,让她吩咐门房那边儿看紧了,不准放其他人进来,若拿不准的再来问过我。”   “是,大小姐放心!”   正说着,有锦衣卫匆匆过来行礼,道:“大姑娘,圣上过来了。”   崔九贞一惊,“什么?”   圣上?皇帝不在宫里,怎么到她们家来了。   莫非是因为太子?   她想着,挥退了梁管家,便去接驾。   好在皇帝也不是头一回过来了,便装简行,只带了六个锦衣卫,倒也不会太麻烦。   她去的时候,皇帝已经坐在正厅里了,老太爷正陪着,一旁还坐着太子和谢丕。   等她走近,皇帝很是亲切地免了礼,道:“贞丫头辛苦了,朕一来就听太子搁这儿夸你,难得他如此亲近其他人。”   崔九贞福了福,笑道:“是殿下待臣女好,臣女投桃报李罢了。”   这话说的皇帝很是高兴,投桃报李,这也是老先生在他年幼时,曾教导过他的话。   越看越满意,“坐下说话吧!不必拘着,朕听说你今儿个置了桌席面,亲手做的?” 第270章 压迫   亲手做?   那怎么可能,她顶多也就是家常菜擅长些罢了,跟真正的大厨相比,还是差些的。   “今日事杂忙,倒不是亲手做的,您若想吃什么,臣女回头给您做也成。”   听到不是她亲手做的,皇帝还有些失望,不过后头的话又让他高兴起来。   “嗯,你那日做的……番瓜饼子不错,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味道竟然不比那些点心差。”   崔九贞顿了顿,南瓜饼?   她记得没有让人送到宫里过啊!不过想到府里的锦衣卫,她也明白过来,怕是有人递去的。   毕竟,那些都是天家的人。   “是,待下回做了,臣女再让人多送些。”   皇帝颔首,又去问太子的学问,谢丕拣着好的回答了,又挑了几个不好的说了。   对于太子,皇帝也是操碎了心,如今能听到那么几句好的,他已经满足了。   “先生,谢丕,太子能有如今这模样,还得多亏了你们,朕甚感欣慰。”   “太子其实聪慧,学的也快,不过是往日贪玩了些,没定下性子罢了,您不必太过忧心!”   虽说他现在也没定性。   老太爷如是想着,皇帝笑了笑,太子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   先生能夸他一两句,已是顶了天了。   坐在一旁的太子毫无羞愧,还颇为自得。   至少他现下会的,可比从前多多了。   最重要的是,有人夸他!   从前那些个学士什么的,哪个不是苦着一张老脸对他,看着就烦,还是崔家有意思。   又听着他们说了会儿话,崔九贞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安排摆膳。   正厅里的桌子上,一道道精美,又色香味俱全的膳食摆开,冒着热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倒不是什么多奢侈的山珍海味,只是些寻常都能见到的东西,算不上铺张浪费。   皇帝特意从宫中过来,不仅是想给太子过生辰,也是想来看看老师。   席间,老太爷与皇帝坐一块儿,自是饮酒闲谈,气氛融洽。   再看太子那边,接过崔九贞送的生辰礼后,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后去了。   “孤戴上正正好,大姑娘这礼有心了。”   他显摆着手腕上的护腕,别说,那箭袖上戴着它,还真有那么几分英气。   谢丕也送了他礼,是个亲自雕刻的扳指,听说还是特意跟老太爷学过的镌刻手艺。   知晓太子喜欢骑射,他与崔九贞明明没通过气儿,竟然还是想到了一块儿去。   两人相视一眼,有些甜腻的暧昧不知不觉间,便萦绕了其中。   这酸臭味儿。   太子皱了皱鼻子,罢了,看在今儿个他心情好的份上,就不为难他们了。   酒宴过后,皇帝身上带着些许酒香,又拉着太子好一番叮嘱,越看越是欣慰。   他没有再多待,哪怕太子说还有杂耍团子,国事为大,他自然不会因这些玩乐放纵自己。   在老太爷亲自相送下,皇帝低调地来,再低调地离开。   “父皇也真是的,一年到头也不给自己一点儿空闲日子享受享受。”   太子想到皇帝提到的政务,便极为头疼。   若是往后他也要那样,那真是想想都可怕。   没盼头了。   下午的时候,几人去了大花园看杂耍,老太爷喜欢清净,则没跟着过去。   梁管家安排的杂耍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不仅花样多,艺高人胆大,耍的是教人心惊胆战。   偏偏合了太子的口味。   崔九贞看着徒手攀登刀山的壮士,眯起了眼睛。   就怕下一刻,那脚被刀切开。   太子看的津津有味,抚掌道:“莫非真有刀枪不入之人?”   “哪里是什么刀枪不入。”谢丕几人坐在楼阁上看着,“那人攀爬速度极快,以手掌夹紧其刀,只要力道掌握的好,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长久练下来,能有如此之技艺也不奇怪。”   太子点点头,他还真以为有刀枪不入的躯体呢!   “这把戏是从南疆那边传过来的吧!听说那边的人邪的很。”   崔九贞心里想到她所听过的蛊虫什么的,不禁打了个寒颤。   “哈哈哈,好!”太子突地呼唤起来。   谢丕和崔九贞看去,只见底下蹦出来两只狮子,一黄一红,锣鼓也随之响起。   两只大狮子迈着桩步,摇头晃脑地跳着,竟是斗起了舞来。   太子很是喜欢,趴在栏杆上盯着瞧,“这两只狮子倒是讨喜,刘瑾,回头给孤赏。”   “是,殿下!”   刘瑾逮着了机会,便出主意,“殿下既然喜欢这个杂耍班子,不若收到东宫,往后想看便能随时召见。”   崔九贞闻言,皱了皱眉,不由道:“太子学业未成,如今还在崔家上着课,你是打算花着钱让东宫白养他们几年?”   刘瑾面色一僵,刚想反驳,就见朝他瞥来的谢丕。   身子一哆嗦,不敢再言。   又是受尽压迫的一天。   太子听得起初还有些心动,可崔九贞的话也让他想起来,自己如今想养他们还不够。   当然,是钱不够!   看来往后他得好生琢磨琢磨,多搞些钱财才行。   将这件事记下,他心思又回到了舞狮上。   两只狮子争魁自然是精彩万分,那些个杂耍之人功底都不弱,有来有往地斗着,好几次红色的那只都要被踹下桩,可惜次次都被狮尾的人托住,有惊无险。   最后,黄色那只不负所望地打败了红色那只,顺利采青。   只见那只狮头的嘴里突然挂下来一副祝贺词,随即,狮子高高跃起跳了下来。   里头的人也露了出来,跪地行礼,“恭祝殿下生辰千岁,福寿安康!”   “好好好!”太子抚掌,心底将这个杂耍班子记在了心底,“今日都有赏。”   “谢殿下!”   太子很是高兴,硬是乐了一下午。   临近傍晚时,梁管家过来了,他询问可要将沈茂君放进来。   谢丕闻言,扬了扬眉,“他怎么来了?”   话音落下,太子便道:“沈茂君回京了?”   梁管家袖着手笑道:“是,殿下,二公子。听说一回京就来了咱们府,怕是听说了生辰之事。”   这几日其实给太子送礼的人不少,崔九贞让人照单全收了,都帮太子记录在册,这册子也随着皇帝回宫给带了回去。   当然,带回去的还不止册子。   “让他进来吧!想必殿下见着他也高兴。”崔九贞发话道。 第271章 逆耳   梁管家应了声下去安排,太子左等右等,约摸两刻钟后,沈茂君才来到楼阁上。   他穿着苍青色的锦袍,手持金丝绢扇,脚蹬锦缎长靴,身上披着银灰色蜀绣披风,面容俊美,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让人见了便带三分好感。   见着人都在,他上前行礼,“给殿下请安,祝殿下扇风生福禄,云间日常秀。”   “免礼免礼。”   太子早就等不及了,之前便听说他出去跑商,且是靠近海域,多能带回西番的玩意儿。   他自然也想看看。   “你都带了什么好东西,快给孤瞧瞧。”   沈茂君微笑,与谢丕和崔九贞见过礼后,拍拍手,让身后的随从将箱子抬上来。   太子见了,立即起身上前。   待到随从打开箱笼,他双眼一亮,“这就是你这回带来的西番之物?”   沈茂君颔首,摇着折扇道:“都是些小玩意儿,殿下当个乐子便好。”   说着,他看向崔九贞,从箱笼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这是大姑娘的。”   “我也有?”崔九贞没客气,接了过来。   巴掌大的盒子,也不知是什么,只是当她入手时便闻到了一股沁入心脾的香味儿。   饶是她不常用熏香,也觉得这味道很是好闻,不浓郁,不刺鼻,却让人无法忽视。   打开一看,果然是香料。   “至于你的,我已经命人送到你房里了。”说着,沈茂君以扇遮住嘴悄声道:“晚上慢慢看。”   谢丕面色冷淡地睨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推开。   无情!   沈茂君撇撇嘴,亏得他专门寻了那东西,为了他这个弟弟操碎了心,容易么他?   杂耍班子已经退下,梁管家将他们领下去,由刘瑾发赏。   此时,楼阁上几人说了会儿话,便准备去东苑。   太子着实喜欢那箱东西,尤其是顶端镶嵌着宝石的犀牛角刀柄的短刀。   忍不住舞了几把,顺手的很。   “你果然懂孤的心,这些东西,孤记下了,往后谁敢欺负你,报孤的名字!”   沈茂君唇一扬,立即笑道:“那小的便多谢殿下了?”   “小事而已,何足挂齿。”   “殿下英明!”   沈茂君一番吹捧,令得太子飘飘然。   谢丕看的嗤笑一声,等沈茂君落到他身边,才道:“你不进宫真是可惜了。”   “嗯?”他不明所以,“进宫作甚?我对官场可没兴趣。”   赚钱多舒坦,谁还去天不亮就得早朝,旁人搂着妻子睡得正香,他迎着寒风日日点卯。   傻子才……折腾自己!   谢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头,“你不适合做官儿,但你适合做宦官!”   还是最奸佞的那种。   沈茂君黑了脸,“臭小子,你讨打是不是?我要是做宦官,我这一支可就绝后了,看表叔不打死你。”   谢丕不屑,“就你这般,想不绝后都难,趁早过继吧!”   二十多岁的人,整日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用他的话来说,没有配得上他的。   恐怕就是公主都能被他挑出一堆毛病。   崔九贞在后头听着他们吵嘴,也侧面证明了两人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至少,她没见过谢丕除了自己,同哪个人说过这么多话。   且,明显心情不错。   到了东苑,沈茂君去拜见了下老太爷,此时他正捻着手中的棋子观赏。   这是沈茂君送他的,冷暖玉棋子,倒是有几分用处。   “那边儿路不好走,这一路可辛苦?”   “回您的话,路虽四驱了些,不过好在顺利。”   与他们笑闹的模样不同,此时的沈茂君正色回话,看起来颇为稳重。   太子出去显摆宝刀了,崔九贞见着他们有话要说,便先行退下准备晚饭。   带了这么多礼物,不留顿饭都说不过去,说不定还得留宿,得早些安排才好。   厅堂里,老太爷依旧把玩着棋子,脸上神色不明。   “……藩王可是与倭寇有所勾结?”   沈茂君摇头,神色凝重,“有没有勾结茂君不知,但,那些倭寇中却有不少我国叛徒,自己人烧杀抢掠自己人,呵……”   他讽刺地笑了笑。   哪怕如今皇帝励精图治,勉强堪称海晏河清,也还是有太多的黑暗,太多的人吃不饱穿不暖。   “也许,海禁该解了,愈压制,反抗的愈多罢了。民众表面不通外商,可暗地里走私货易的可不少。”   老太爷沉默,海禁一事从前几代就开始了,可以说有利有弊。   谢丕也考虑到了这点,但……   “倭国战乱不休,倭寇对我国危害极大,海禁固然限制了各国贸易往来,但也保护了我国子民。”   “终究是弊大于利,闭关锁国也不见得多太平,可,却实实在在限制了我国繁荣。”   老太爷撂下了棋子,“开放海禁事关重大,皇上是不会同意的。”   别说当今,就是前几代,也没有一个会这么做。   其实,早些年他便提议过此事,但反对的人太多,便是他,也有心无力。   “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老太爷无奈,“恐怕至少五十年内,海禁都不可能开放。”   沈茂君听得心中微沉,“便是您,也没法子么?您从前不是也极为支持的……”   “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身为臣子,可以参与朝政,却左右不了所有人的想法。”   谢丕闻言,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茂君抿唇,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   闭关锁国就真的安全了?也不见得,反而只会逼得那些人沦为倭寇的走狗罢了。   而本国的进展却是落了不少。   可他没法子,帝师都没法子,就更别说他一个个的百姓了。   院子里,太子刷了一通宝刀,兴致上来还拎了个小厮和他对练。   不少人驻足观看,喝彩声不断。   谢丕与沈茂君从厅堂里退出来,就瞧见这样的场景,后者眉头微松,道:“看来太子被你教导的极好,说不准文韬武略都能拿得出手呢!”   “他文韬武略?”谢丕嗤笑,“太子自个儿都不敢做这梦!”   沈茂君用扇尖抵了抵鼻梁。   这厮说话还是如此逆耳,怎么就没惹恼这传闻中最是混不吝的太子呢! 第272章 隐晦   晚间,沈茂君留在崔家用饭,期间崔恂拉着他可谓是欢喜的不得了。   他从外番给他带来的琴,可是个稀罕物,正好,近日又可以钻研一番了。   沈茂君不愧是八面玲珑之人,应付起这么多人,也不见疲惫。   说的还好听!   眼看着要留宿,幸好崔九贞已经提前命人准备了。   稍晚些时候,沈茂君开始催着谢丕回房,“我好容易给你搜罗的宝贝,赶紧回去好好看看,往后,兄长再给你寻更多更好的,嗯?”   他眨了眨眼睛笑道。   谢丕皱眉,有些拿不准他又在使的什么坏心思。   但,到底是回房了。   屋子里是小五在伺候,他已经打好了热水,谢丕回来就能沐浴歇息。   “今儿个沈东家派人送了东西来,搁哪儿了?”   “您说的是那个红木漆的雕花盒子吧?”小五笑道:“小的给您放到书桌上了。”   谢丕颔首,随即便让他下去了。   等沐浴完,他只穿着袭衣,散着长发,去书桌前打开了那个盒子。   只见里头是几卷画卷,神神秘秘,也不知是什么稀罕的画。   他打开,目光落到画卷上的瞬间立马又合上。   耳尖快速地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片刻后,再度打开了画卷,额角青筋跳了跳。   这样的画,交缠之人竟栩栩如生,与他所瞧过的彩墨画完全不同,且极为大胆,细致入微。   与真人几乎无甚区别!   这个沈茂君,竟弄了这等东西过来。   犹豫良久,终究是没丢掉这些画卷,可要他仔细观摩,却还是有些羞耻。   于是,当晚这盒画卷便被锁了起来,可谢丕却不好受。   到底是受了影响,他近日已经极少再做那些个梦,可这几日竟是没一日落下。   就连给他收拾床铺的小五,也奇怪起来。   会不会换的太勤了?   二公子这般,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这日,他扭扭捏捏地寻到在厨房给崔九贞炖着药膳的余嬷嬷,见他踟蹰不前,偏偏又不肯离去。   余嬷嬷擦了擦手,询问道:“可是二公子那头有事儿?”   小五白净的脸上红了红,点头。   “哦?是什么事儿?”余嬷嬷招了他过来,“给嬷嬷说说?”   话音落下,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包姜丝糖给他。   十四五岁的年纪,还是个孩子,自然是爱吃的。   接过了糖,小五胆子也大了点儿,悄悄道:“二公子好像身子不大好,有些,有些虚……不大行?”   他想了想,应该是这个词儿。   余嬷嬷闻言一惊,二公子身子虚?还不行?   这怎么成,还未成亲的人,连个通房都不曾有过,这要是不行了,往后成亲了岂不是……   当下,她按住小五,神色凝重,“这件事儿千万不能让旁人知晓,尤其是大姑娘和老太爷!”   小五疑惑,“这是为何?”   可他来的时候嘀咕了两句,好像有锦衣卫听见了来着?   余嬷嬷哪里还有空子给他解释那么多,将他打发走。   若是崔家知道二公子若是不行,那这婚事恐怕都得重新考量了。   至于她为何没怀疑过小五的话,那自然是因为小五是贴身伺候谢丕的,且,她多有照拂,这是个好孩子。   这不,一有消息,就来告知她了。   趁着崔家还未知晓,得尽快告知谢夫人才是。   将炖好的药膳端到崔九贞面前,她便照旧下去了。   窝在房里写好了信,寻个小厮便递去了谢家。   信到谢家的时候,谢夫人徐氏才午歇起来,听着碧珠禀报的事,眉头微皱。   “……金氏那边,她爱折腾便让她折腾吧!我也懒得管了。”   “是……”   碧珠应下,刚想再说些旁的,便连小丫鬟拿了信进来,说是崔家递来的。   徐氏一听,忙让碧珠拿了过来,天大地大,她两个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旁的人与她无关。   看完信,徐氏脸色白了白,“这、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这么些年,憋坏了身子么?   她倏地站了起来,想要找个可信的大夫去崔家瞧瞧,可想到儿子的脾性,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不顾他的颜面,诊出了什么,那恐怕会恨死他这个娘了。   碧珠瞧瞧睨了眼那封信,震惊地捂住红唇。   原来,他们二公子不行啊!难怪这些年,没想过一次要个通房。   虽说他本就不能亲近那些女子,但,会不会也有这个缘由在里头?   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碧珠,你,你亲自去给我准备些药材,就从外头买,送去崔家交给余嬷嬷。”   徐氏吩咐她,“此事,不得宣扬!”   “是,奴婢遵命!”碧珠回过神,忙地应下。   翌日一早,碧珠就亲自来了崔家,将那些购置的药材以及瓶瓶罐罐的东西都交给了余嬷嬷。   与此同时,东苑也悄悄传开了一些话。   谢丕觉着怪怪的,他走在去书房的路上,可总觉着锋芒在背,就连路过的小厮眼神也隐晦了不少。   只是,他到底不是个多话的,并未理会。   临近中午,余嬷嬷却是来给他和太子送了碗汤。   “今儿个怎么了,送汤作甚?”谢丕看着搁在面前的东西,一时并未拒绝。   “这不是天儿冷了,又干燥的慌,夫人怕你们寒着,让奴婢多炖着汤水吃了暖暖,免得您和殿下不注意身子。”   谢丕点头,京城的冬天儿确实如此,多喝些汤水也好。   余嬷嬷忙地点头,食盒放这儿,“回头您收了碗搁在门口,让小厮拿给奴婢就好。”   “多谢嬷嬷,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奴婢该做的。”余嬷嬷眼神隐晦,朝两人福身告退。   坐在位置上的太子已经埋头喝些汤了,银耳莲子汤,也就一般般的东西嘛!   倒是味道还不错。   谢丕看着面前的一小盅汤,眉头微皱,尝了口,满口的药香和不知什么肉,却不难喝。   许是羹汤确实功效好,屋子里又放着炭盆,谢丕觉得暖和了不少。   到了下午,出过门的张安回来,不仅带了两盒糕点,还带了些药材。   偷偷避开其他人,交给余嬷嬷,道:“嬷嬷收好,这是我的一点儿小小心意,若是往后需要什么不方便的,也可吩咐我。” 第273章 伤身   余嬷嬷听得一脸感动,想到他们这些人跟前没有秘密可言,便嘱咐了句,“此事万不可传了出去,尤其是崔老太爷和大姑娘他们。”   张安明白,立即拍拍胸膛,“我懂,嬷嬷尽管放心!”   余嬷嬷郑重点头!   张安的确做到了没让崔家的人知道,但他同时还做到了让宫里知道。   因着太子在崔家求学,皇帝自然对崔家更为关注了,这不,一段时日问话的时候,便听了这事儿。   戴义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皇帝原本不信也信了七分。   “……这平日看不出来啊!那样俊秀如玉,看着不像是个不行的呀!”   戴义唏嘘,“可不是么!谢二公子自小声名在外,论容貌没一个比得上他的,谁知道却不行呢!”   皇帝摇头,那这与崔家的婚事,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这怎么行,崔九贞可是他老师的孙女。   “戴义,你吩咐下去,让太医院整理点儿药材送去崔家,此事虽不得张扬,但却不能搁下不管。”   婚事是他亲自下旨赐的婚,自然不能说算就算,为了崔家丫头的下半生,还是得尽力医治才行。   戴义忙地应下,“奴婢遵旨!”   “等下回谢丕进宫,再安排个嘴巴紧些的太医给他医治。”   皇帝嘀咕道,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果然,人无完人啊!   崔家里头,宫中内侍送来的药材被张安截下,尽数送到了余嬷嬷手上。   一听说是宫里送来的,立即惊了,“这、这怎么宫里也知道了?”   张安挠挠头,“这些事儿,自然瞒不过皇上,嬷嬷也知道,太子殿下还在这儿呢!”   余嬷嬷闻言,便是明白了。   只是,皇帝都知道了,那其他人会不会也知道?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着好像不大对劲儿了。   “嬷嬷别想那么多,现下重要的是二公子的身子,连皇上都重视着呢!嬷嬷你可要好生照料。”   余嬷嬷忙点头,“这我省得。”   见他要走,又拉住他叮嘱了句,“千万不能让老太爷他们知晓!”   “明白明白,嬷嬷安心便是。”张安摆摆手,又去换岗了。   接下来的数日,羹汤不断,谢丕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半夜,他燥得起来将炭盆灭了,又灌了半壶凉水,低下头看去,身体的躁动还是没缓下。   就着缝隙透露出来的月光,他看向书桌上摆着的盒子。   难道说,是看了那些画卷,令得他如此心烦意乱?   脑海里又闪过几个画面,竟是崔九贞和那画中人不断重合。   他吐了口气,终究屈服于自己的心意,冷着脸,伸手探了下去。   翌日,谢丕起的迟了些,甚至错过了晨练。   可老太爷却没有怪他,因为回话的小厮说他昨晚备课备的太晚,怕是有些着凉。   再加上近日听说还吃着补身的羹汤,便没再管他,只盯着太子了。   中午用饭时,谢丕一度觉着不对,身体的异样让他觉得,似乎不仅是画卷的关系。   他睨了眼身旁的崔九贞,目光从她露出的一截白皙颈部,到她正小口吹着热汤的红唇。   视线突地有些模糊,呼吸也粗重了不少。   放下筷箸,他撑住额头,随之一滴滴殷红便落了下来,在桌子上嘀嗒响。   崔九贞最先注意到,“谢丕?”   她放下碗勺,扶住他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两人的动静也惊动了老太爷和太子。   几人就见谢丕白净的脸上,鼻子下两道殷红异常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快去让府医来瞧瞧。”   崔九贞应下,让玉烟去请府,她担心的不行,便要扶着谢丕先回房。   老太爷自然没有阻拦,太子嘴里扒着口饭菜,不明所以地嚼着。   一顿饭匆忙结束,谢丕头晕眼花地被崔九贞和如云两人扶住,他虽脑子迷糊了,可身子却是异常清醒的很。   拂开如云,他道:“有你便可,其他人不必跟着。”   “好好好,你先别说话,捂好了。”崔九贞见帕子都染红了,急出了泪水。   怎么徒然就这样了呢!   赶紧扶着他回到房里躺下,如云懂事地已经打了凉水来。   崔九贞就着冷水拧了巾帕敷在他额头上。   “谢丕……”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莫慌!”谢丕脸色苍白,眼尾却又通红,他微微掀开眼帘,替她抹去脸颊的泪痕。   好在鼻血差不多止住了,崔九贞有了些安慰。   没过一会儿,府医便背着药箱过来了。   谢丕瞧见,眯了眯眸子,对崔九贞道:“贞贞,我无碍的,你去将余嬷嬷唤来,我有事要问她。”   “我?”崔九贞明白他的意思,是想支走自己,可是……   “去吧!这儿有祖父在。”老太爷过来说道。   胳膊拗不过大腿,崔九贞再是不满,也只得出去。   屋里头,府医诊着脉,眉头微微皱起。   片刻后,他收起手,有些不解,“二公子,您身子好好的,怎么像是用了什么大补之物,这气血过盛,再这般下去,恐怕于你身子有害啊!”   老太爷一愣,询问道:“身子可有碍?”   府医摇头,不过又点头,“气血过盛,还是疏解出来的好,切记不可再如此,否则伤身。”   闻言,老太爷松了口气,到底是自己孙女婿,还是担忧的。   谢丕躺在床上,只觉得身心疲惫,他就知道。   余嬷嬷究竟给他吃了什么,为何给他吃这些。   府医开了些极为温和的泄火之药后,又叮嘱他近日好生歇着,药也慢慢吃,这才收拾了药箱离开。   等崔九贞回来,大夫已经走了,她询问了下,得知老太爷含糊不清的话,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怎么会气血过盛呢?   老太爷哪里知道,他叮嘱谢丕好生歇息后,便离开了。   院子里的人都给他吃了什么,简直胡闹!   “余嬷嬷!”谢丕面色冰冷,看着她,“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崔九贞惊讶,却没有插嘴。   “这……”   余嬷嬷也还愣着,她才得知谢丕身子无碍,反而还气血过盛,这到底是她给补好了,还是……   “那些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二公子,您身子觉着如何?”余嬷嬷小心翼翼询问道。   “如何?”谢丕气笑了,他都快炸了,还能如何? 第274章 不举   “为何给我吃那些?”   余嬷嬷苦着脸,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崔九贞,这才咬牙道:“二公子,奴婢听闻,您之前身子不行……这才给您补的。”   谢丕不行?   崔九贞惊了,看向他,哪知正好与他的目光相碰,似是察觉到她心中所想,后者脸色更黑了。   她忙地移开目光,心中凌乱不已。   谢丕不行吗?可是……不大像啊!   “谁告诉你,我不行的?”谢丕深吸了口气,拿下额上的巾帕靠在床头。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余嬷嬷,令得她腿一软跪了下去。   “二公子恕罪,奴婢,奴婢是听小五说起,您夜间、夜间……”   那些话实在难以启齿,她沉默下去,磕头认错。   谢丕咬牙,他真是被这群蠢货气死了。   “出去,回头再处置你们!”   余嬷嬷忙点头,起身出去,崔九贞想了想,也打算离开,便叮嘱他,“谢丕,你好好歇息,我去……”   “贞贞。”谢丕按了按额头,看向她,声音沙哑:“过来!”   那双眸子尤为黑沉,幽深的要将人吸进去般。   “怎么了?”崔九贞疑惑,不过还是走了过去。   刚到床边,便被他拦腰带倒在床上。   谢丕这些日子补得太过,日日口干舌燥,气血旺盛。   这会儿碰到了心上人,便更加不可收拾了。   他几乎贪婪地埋入她脖颈间,嗅着她的体香。   “贞贞,帮帮我可好?”   身上的人低下头看着她,眼尾通红,连唇色也染上了丝瑰丽。   崔九贞脑子一时停止了转动,鼻尖身上都是他的气息。   浓烈,诱人。   难以抵挡!   “怎、怎么帮?”她有些干涩地问道,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襟。   谢丕垂眸,急切地含住她的唇:“乖,别叫……”   崔九贞瞪大了眸子,随后眼睫颤动地闭上了眼。(不写了,以下自行脑补,没真做。上次我跟审核编辑斗智斗勇,写一次她删一次,心累)   ……   东暖阁内,皇帝看着谢迁,想到谢丕,叹了口气:“谢爱卿,听闻谢丕那方面不行了,你可要带个太医去趟崔家瞧瞧?”   刚踏进来的刘健震惊,“什么?谢丕竟然不举?”   他嗓门大,便是外头看门的内侍监也听到了,纷纷竖起了耳朵。   里头,谢迁这才回过神来,跳脚道:“什么不举,你才不举,我儿好的很。”   刘健慢吞吞地来到跟前,朝皇帝行了一礼。   “不是陛下说的么?”   谢迁看向皇帝,“皇上,这是怎么回事,我儿怎会、怎会那个?”   “咳……”皇帝尴尬地咳了咳,“朕也是听下头人说的,要不你带个太医去瞧瞧?”   谢迁捏紧了手掌,难不成儿子真的出问题了?   之前请平安脉不都好好的么?   越想越难安,皇帝见他分心,这政事肯定也没法继续,便让他下去了。   “戴义,你亲自去挑个可信的太医跟着谢爱卿去崔家。”   “奴婢遵命!”   “多谢皇上!”谢迁心不在焉地行过礼便退下。   刘健一脸惋惜,谢丕多好一孩子啊!没想到竟然有这毛病。   可惜了!   思绪回笼,他轻咳一声,道:“皇上,前几日微臣收到崔璇的信,不知您对海禁一事如何看?”   “海禁?”   提起此事,皇帝脸上沉重了几分。   海禁,倭寇,一直都是本朝的一块心病。   另一边,出了宫门,谢迁朝官轿走去,带着太医一块儿朝崔家走去。   他一走,路过的一些同僚便开始议论起来。   “听说了吗?谢家二子原是个不举的,这不,皇上都让太医去医治了。”   “可惜了,那样的人中龙凤,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有这毛病了呢!”   “听说是憋坏的……”   身后议论纷纷,谢迁听不到,等到到了崔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谢丕换过衣裳,又亲自替崔九贞打理好,任由她迷迷糊糊睡去。   听闻自家父亲过来了,他必然要去见一见的。   “半个时辰后再唤她起来。”   朝守门的如云吩咐了声,谢丕面色如常地离去。   厅堂里,老太爷沉着脸,谢迁苦着脸,瞧见他过来,立即起身拉着他,“还是再瞧瞧才能放心。”   谢丕闻言,避开他的拉扯,“父亲,这是做什么?”   他不是没看到太医,难不成,这件事连父亲都知道了?   “身体为大,不可胡闹,快过来让太医好好瞧瞧。”谢迁不由分说地让太医过来诊脉,“皇上亲自吩咐挑的人,听说专门医治那方面儿的。”   谢丕只觉得额角青筋抽了抽,深吸一口气,道:“父亲,我身子无碍,这件事是个误会。”   谢迁明显不信,“是不是误会,太医自会诊治,不必废话,过来!”   他拿出了作为父亲的架子,谢丕无法,只得过去乖乖坐好。   看的老太爷冷哼一声,也没管他,却是竖起了耳朵听着。   太医观察了下谢丕的面色,又仔细摸了脉象,询问了些他比较隐晦的事情。   因着没有其他人,倒也不必避讳。   待两只手都摸过脉,太医这才道:“除了气血过盛,并无不妥!”   说着,他收回手,“平日里多注意吃食清淡,去去火气便好,也可疏解一二,免得时日长了真伤到了身子。”   谢丕面色微松,点点头。   “那这意思是,我儿的身子真无碍?不会不举吧?”   谢丕黑了脸,这是希望他不举才好受是不是?   太医听的捏了把汗,干笑道:“谢大人放心,下官确信令郎的身子的确无碍,好的很!”   谢迁一颗心终于落下,无碍就好,无碍就好。   他刚伸手想摸锭银子塞给人家,又想起来自己根本没钱,不由地老脸一红。   偏偏谢丕刚换过衣裳,也没带钱袋子。   老太爷看不过去了,便掏了银子塞给太医,让他出去后,如实说话,莫让人误会了什么。   得了老太爷的令,太医自然明白该怎么做,收拾了药箱便退下了。   谢丕看向自家父亲,问道:“皇上那里怎么回事儿,为何会知晓这件事?”   连皇上都知道,说明这事儿传出去也不止一天两天了。   好,好的很! 第275章 整顿   他谢丕不举,他谢丕不行。   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群人比自个儿还了解他的身子了。   沉着脸,便向老太爷行礼道:“老师,东苑下人实在懒散,什么话都往外说,难保日后不会透露什么不该说的,学生建议还是整顿一番才好。”   老太爷眯起双眼,看了眼谢迁,又想到这件事都传到皇上耳里了,便点头允了他。   “你看着办吧!”   也是他们活该,什么话都能传,一群嘴巴没门儿的兔崽子。   得了应允,谢丕也不管自家父亲了,撩了袍子就走。   谢迁知晓儿子这是生气了,可他也没法子啊!他还不是担心他的身子,若真有个什么,也不好耽搁人家闺女不是。   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谢迁揣着手嘀咕。   “脾气真大。”   老太爷默了默,他突然觉得自己儿子也许还算靠谱。   “嗯哼!这事儿记得处理好,我可不想回头崔、谢两家的婚事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尤其还是关系到他孙女。   弄出来这种乌龙,看来他院里的人是该好好整顿了。   谢迁满口应下这事,关系到儿子,他还是上几分心的。   眼见着天色晚了,没再久留,起身告辞离去。   谢丕将崔九贞送回她的屋子,便亲自审问了小五和余嬷嬷。   得知问题出在小五身上,他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你今年多大来着?”他挥退了余嬷嬷,到底年纪大了,不能一直跪着。   小五缩了缩脖子,“回二公子,小的过完年,就十六了。”   “碰过女人吗?”   “啊?”他惊了惊,忙地摆手,“没、没有。”   他自小就跟在东苑的人身边长大,等大了些便开始留在东苑干活儿,伺候主子。   哪里碰过女子,他从前连见都很少见过的。   知晓他识字,谢丕来到书桌前,抽出了一本书扔给他。   “把这个看完,回头过来回话。”   小五手忙脚乱地接住,好奇地看了眼,待看清里头的文字和画像,差点儿没将书扔出去。   他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二公子,这、这个……”   “看完再来回话,现在我不想看到你,下去领罚,梁伯会负责处置你。”   “啊?”小五慌了,“二公子可是生小的气了?小的真不是故意的,请二公子不要赶小的走。”   十几岁小子,红着双眼,又是伺候了他好些日子的人。   谢丕没有心软,只道:“处罚过后,还可回来,若再闹便不必回来了。”   小五一噎,立即抹了抹眼应下,“是,小的遵命!”   挨罚而已,这不算啥,若是真被弃了,那他才是活不下去。   他们东苑的人怎能让主子厌弃呢!   小五再次行过礼,便抱著书离去。   东苑的下人都被罚了,大冬天的,每日天不亮就要去挑水烧热供全府的人使用。   而小五更倒霉,沦为和刘瑾一块儿刷恭桶,不仅如此,还得替倒夜香的婆子倒夜香。   这让刘瑾莫名有了一丝优越感,这不,拿出了前辈的架子,亲自教小五怎么刷恭桶才能刷的干净,还不会带味道。   将当初梁伯怎么磋磨他的法子,都在小五身上用了个遍,他感觉到了久违的舒爽。   “阿嚏……”打了喷嚏,刘瑾抬手揉揉鼻子,长久接触恭桶,他已经习惯了这味道。   看了眼卖力干活儿的小五,满意地点点头,“好好干,今儿个十五,吃完饭还有点心吃,可别说咱家亏待你。”   他们的饭由大厨房做,味道还是不错的,从起初在这儿吃不下,到现下每日吃什么他都能猜得个大概。   小五抬头,两个鼻孔里塞着棉花,“知道了。”   刘瑾瞧了眼,不屑地哼道:“后辈!”   如此,半个月过去。   京中关于谢家二公子不举的言论从起初的少许人谈论,成了如今人人都在打听。   还有不少为崔九贞可惜的人,年纪轻轻的就要守活寡了。   气得谢家差点儿没将这些人见一个打一个。   都什么人呐!   作为两个当事人,崔九贞和谢丕感情更好了,尤其是她一不小心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指定要被亲身体会一顿“教训”的。   两人走在廊间,外头是低着头乖乖扫雪的锦衣卫。   没错,就是他们,上回的事儿他们也没跑掉,一个个地都揪出来天天干活儿了。   “祖父说今儿个杀猪,过些日子就要过年了,正好可以备年货。”   想起猪圈那只养的膘肥体壮的猪,崔九贞有些不忍。   “伯父伯母何时得空?祖父说了,等杀了猪,一块儿用个饭。”   谢丕听着她轻快的声音,弯了弯唇角。   “我回头写封信问问,近日忙,等回了我再告知你。”   “好,我回头多做些肉丸子,肉饼,保管好吃。”   崔九贞想到这个,还记得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了。   以往每年过年时,都会做好多屯着吃。   去岁没做,今岁可不能落下。   “大小姐。”黄妈妈迎面走了过来,行礼道:“温家的悸表少爷来了,说是要见您。”   崔九贞停下步子,神色淡下,“温悸?他可有说什么事儿?”   若非必要,她是不想再见温家人的,对这一家子,简直就差说厌恶了。   黄妈妈摇头,“悸表少爷直说是来送东西的,求您见一面。”   崔九贞扬眉,竟然求她?   这硬骨头竟然还会求她了?   扬起下巴,“既然他求见,我便去瞧瞧吧!你将人带到颉芳斋去等我。”   “是……”   崔九贞原本还想去换身衣裳,不过谢丕听了却不让,“就这般够了,又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人。”   “你说的对。”崔九贞笑道,朝东苑外走去,见着谢丕还跟着自己,便问道:“你也去?”   “我不能去?”谢丕面色淡了下来,低头看着她。   眼中微凉。   崔九贞立即一缩,近日不宜惹这位祖宗受气,否则受累的还是她。   “能去能去,只是我还以为你会去看祖父他们杀猪呢!”   谢丕嗤笑,“看杀猪哪有看人有意思。”   崔九贞替温悸感觉受了侮辱,并且还有证据!   两人一路来到颉芳斋,温悸已经在厅里等着了,听到声音,抬头朝他们看来。   【玛德晦气!今天出门忘记刷牙了,问题是还是去相亲,我该怎么开口说话呢!好烦!】 第276章 舔狗   瞧见人,崔九贞有些惊讶,一年不曾见过,她都有些想不起来从前的温悸是什么样了。   而眼前这个,那双眼中让她所熟悉的桀骜已经不复存在,留下的是从前没有的稳重。   他似乎也长高了不少,更瘦了。   崔九贞颔首见礼,与谢丕一同在他对面坐下,直接道:“你来府上,是有什么事儿吗?”   温悸默了默,看了眼谢丕后,道:“是来送些东西的,听说你明岁就要出阁,我怕是来不及送你出阁了。”   崔九贞扬眉,这是什么意思?   温悸将盒子放到几上,“这是我名下一些房契和地契,还有几个庄子,就当做是给你的添妆了。”   “你方才说的来不及看我出阁是何意?”   “我要去投军了。”   “什么?”   崔九贞惊愕,端起的茶也忘记喝了。   谢丕也颇为惊讶,他打量了眼温悸,没想到当初的纨绔竟然还有这样的魄力。   崔九贞与他不同的是,她知道原本温悸该是什么样的。   现如今本该跟着太子混不吝地玩闹,作为崔元淑的拥护者,现下却跟她说要去投军了。   “你要知道,边境可不太平,鞑靼连番骚扰,小战不断,你一个京城长大的公子哥儿去了会有什么后果,不会不知道吧?”   温悸当然知道,但这不是他退缩的理由。   “身为大明男儿,岂能因为前方危险就放弃,而退缩他人身后。”温悸挺起胸膛,“我虽生在京城,可心在河山,能为大明江山尽一份力,是我的荣幸!”   崔九贞惊愕地看着他,这怎么和她知道的温悸不大一样?   还挺有血性的!   “你真这么想?”   “自然,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   温悸笑道,眼中似是有了一抹别样的神采。   一旁的谢丕听得扬眉,并未开口说什么。   崔九贞默了默,有些不大适应这样的温悸,道:“你不跟着崔元淑了?”   想到什么,她就说什么。   听她提起崔元淑,温悸一怔,那张稳重的脸上,终究有了变化。   温家的事给他的打击的确很大,生母被休弃,亲姑姑杀了祖母,心爱之人拒绝他另嫁他人,还甘愿为妾。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险些支撑不住。   现在的温家,已经不是从前的温家了。   他闭了闭眼,道:“她从来都不需要我。”   崔九贞嗤笑,呵,还真是卑微呢!   “贞表妹,可否请求你一件事!”温悸站起身,抬手行了一礼。   崔九贞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并未答应,只问道:“什么事儿?”   “贞表妹,如若往后元淑表妹她得罪了你,可否饶她一命,就当是,就当是……”   “看在你的份儿上?”崔九贞冷笑出声。   温悸沉默,他低下头,“若贞表妹肯答应,往后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替你做到。”   “哪怕杀了张璟!”   这代价可不小。   崔九贞差点儿就心动了,不过,“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温悸,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觉得我会需要你,需要温家?”   温大老爷为了名声,连杀母之仇都能按下,在她眼中,温家已经烂透了。   温悸脸色白了白,他没有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崔家于温家而言,原本就是高攀了,现如今与谢家联姻,自然更不需要温家,不需要他了。   “贞表妹,我知我现下无权无势,但我一定能挣份功名,重振温家。”   “你重振不重振温家,跟我一点儿关系没有。”崔九贞打断他的话,“我与崔元淑之间的事,不是你们能插手的,与其来求我饶她一命,不若去求她别来招惹我,这个可能或许大点儿。”   “贞表妹,她已经不是崔家的人了,也碍不到你……”   崔九贞搁下茶碗,打断他,“温悸,我很记仇的!”   她看着温悸,道:“无论是小时候你烧我头发,捉弄我,还是长大后处处与我作对护着崔元淑,我都记着。”   谢丕摩挲着茶碗的手顿了顿,垂下了眼帘。   温悸抿唇,并未否认,“是我的错,贞表妹,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崔九贞并不需要他的这声对不起,最重要的是,她没有资格替原主原谅。   他该道歉的,是原主才对。   “我这个人呢!很记仇,而且是会记一辈子的那种,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崔元淑,并且,只要她敢犯到我头上,我就不会留一丝情面!”   温悸看着她,想要分辨她这句话的真假,很可惜,他没有看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她的确会那么做。   “所以呀!温二少爷,与其来求我高抬贵手,不若去求她安分守己!”   命就只有一条,她若玩完儿了,可就没有了。   崔九贞扬了扬下巴,“东西你收回去吧!我不会答应你的,也答应不了。”   温悸回过神,摇头拒绝了,“别误会,这只是作为哥哥……给你的添妆罢了,没有旁的意思,也与她无关!”   他说这句话时,双眼盯着她,笑的苍白,“我知你没有原谅我,我也不求你原谅,温家本就欠你的,这是你该收的!”   温悸朝谢丕行了一礼,“还请谢二公子往后善待贞表妹!”   谢丕神色淡漠,只道:“我不是你们温家人。”   温悸顿了顿,心中有些难受,但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   他出孝期这几日,听到的看到的太多了,这点讽刺于他而言,着实已经不算什么。   没有再待下去,他又看了眼崔九贞,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对面几上放着的盒子,崔九贞发了一会儿呆,谢丕也没打搅她。   不得不说,温悸看准了她的性子,才会说那句话。   她起身,将那个盒子拿在手里。   温家的确欠她的,既然送上门,凭什么不要?   反正也不是因为崔元淑。   谢丕好笑,上前替她打开看了眼,点点头,“还算不错,地段都是好的。”   崔九贞却高兴不起来。   对温悸这个人吧!说起来是复杂的。   原主的前世里,他的确是太子的狗腿,本就是个纨绔,爱玩的性子,遇到了太子可不就是对味儿了。   又是崔元淑的拥护者,只要她有要求,他便答应,舔狗本狗没错了。 第277章 傲娇   对于他,崔九贞自然不会有多喜欢,唯一称得上看得上的优点,大抵就是他不喜耍见不得人的手段,背后搞那些阴谋了。   即便是幼时捉弄她,也是明着来,后头被罚也没赖过账。   但,对她的坐视不理,也是真的。   或许,他们之间的确没什么感情可言,因此,他从未害过她,也从未帮过她。   唯一一次,大概是这世打张璟的那回,多半还是因为崔元淑的原因。   她嗤笑,真是不明白,女主的光环就这么大,让得一个两个的,对她念念不忘,死心塌地。   况且要投军,现如今边境可不平静,去岁鞑靼屡次骚扰,可折腾了不少日子,就温悸这样养在京城的纨绔真去了,能干什么?   她倏地合上手中的盒子,冷声道:“就那身板还去投军,别一不小心死在外头了。”   “你看起来,并不像想让他死在外头的样子!”   谢丕淡淡道。   崔九贞一噎,“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儿,我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要担心也是温家担心。”   说完,她意识到什么,有些烦躁。   “好了,回东苑吧!再待下去,估计猪都杀完了。”   谢丕好笑,只能随着她回东苑去。   不过心底那个打算让温悸死在外头的决定,到底是放下了。   还算有点儿男儿气概,若真是个只会因为那种女人放下尊严整日围着转,那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他大明子弟,本就应当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温悸的选择,没有错!   走在东苑的路上,他侧过头看还是别扭着的崔九贞,想到之前的话,开口道:“你们幼时,他常欺负你?”   崔九贞闷闷地走着,没有抬头,“我幼时性子怯懦,与他们合不来,温悸又皮,便常捉弄我。”   谢丕抿唇,“可伤着你了?”   “这倒没有,就是不大好受罢了,后来我便不常去温家了,旁人家再好玩儿,也不如我自己家,自己的院子。”   崔九贞想起来原主的经历,温悸对她实质性的伤害没有,就是太区别对待了,伤自尊。   那个年纪的孩子,怎会心里没有隔阂。   尤其是在初潮时,她那时正好在温家,裙子上染了血,被那温悸一嚷嚷,让得她在一众丫鬟主子跟前,丢尽了颜面。   从那年开始,便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再去温家了。   其实,原主更讨厌与崔元淑一块儿去,大抵是因为自卑!   想到这里,她心中憋闷,温氏将原主养成这样,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都过去了!”崔九贞突地张开了笑颜,看向他,“我现下比他们活的好就够了。”   谢丕一怔,遂也轻笑出声,“方才不是有人说要记一辈子的仇么?”   崔九贞点头,“那也没错啊!我是不会忘记,有机会定是要还回去的,至于这温悸,看在他为国出力的份儿上,就暂且饶过他好了。”   她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若是天下人都能有此觉悟,何愁家国不稳,外敌来犯。   不过,也就是有那些人,他们这些人才能在后方安然度日,这样的人,是值得尊重的!   而她不是什么是非不分,不知轻重的人,在这时候把私人恩怨放在前面。   谢丕知晓她傲娇的性子,也没反驳,总之她想做的,他都会陪着她!   到了东苑,崔九贞只见小厮们一个个地跑的飞快,还有端着一盆盆猪肉的。   她皱了皱眉头,对于杀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次遇袭吓到了,打从心底就抵触。   这还是她后来看到锦衣卫帮她杀鸡,那血喷了一地,让她惧怕又恐慌才发现的。   当然,吃起来是真香!   眼前被一抹月白挡住,她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他正低着眉眼,眸中温柔。   “我送你回房,现下还早,晚些时候将那些洗干净了再唤你。”   崔九贞微笑,拉住了他的手指,有他袖子挡着,也不怕让人瞧见。   啵地一下,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你去吧!我自个儿回去,太子怕是也在,你不去说不过去!”   好歹是未来姑爷呢!   老太爷杀猪,他不过去帮着,怎么行?   谢丕颔首,看着她自己走远,这才提步朝院后走去。   院后的水井处,一堆人围着,老太爷袖子撸起,身上不免沾了些血迹。   地上倒是冲刷干净了,可血腥味儿着实不小,也幸好崔九贞没来。   “哼!先生这会儿才过来,是分肉的?”   太子也和老太爷一般,一点儿没个储君该有的样子。   “孤可说好了,最大头的那份儿是孤的。”   今日的猪,还是他下手刺死的,忙前忙后这么久,合该他拿大头。   “没人和你抢!”谢丕卷起了袖子,对一旁的人道:“我来打水。”   那人应了声,便和其他人搬运猪肉去了。   忙活了许久,除了猪头另外留下回头祭祀用,其他的肉全部洗干净送到厨房了。   老太爷又带着众人转到厨房去,崔九贞早一步到来,已经让人烧好了热水。   “你们留了猪下水吗?”崔九贞看了眼,没有见着便询问起来。   一人回答道:“那东西有甚好吃的,味儿大,难处理,正准备拿出去分给下人自行处置。”   崔九贞不满了,“谁说不能吃的,那是你们不会做。”   说着,命人将猪下水找来。   猪身上哪儿不能吃啊!   回头她灌些肠分下去,保管能馋死他们。   腊月的天儿,明明冷的紧,可东苑却是热火朝天儿的。   崔九贞穿着袄裙,外头的大氅已经褪去,束着袖子操持着厨房里的事儿。   老太爷和梁伯也没闲着,带了几个小厮和锦衣卫处理着猪肠,几人一脸嫌弃。   “嫌弃什么,太祖当年都吃过,又不是吃不得。”   老太爷训斥道,却是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他从前游历时也不是没见过处理猪下水的,可跟自个儿处理却不一样。   味儿太重。   崔九贞乐的他们吵。   直到天色黑沉,厨房依旧灯火通明。   晚上吃的简单些,崔九贞把猪肝炒了,又炒些肉,还煮了一锅猪肚汤。   草草吃完饭,众人又开始忙活,崔九贞让锦衣卫剁了几盆猪肉糊备用。   等她炸出两分熟的肉丸子时,那香味儿便飘满了后厨这块儿地方。   太子看着油光光出锅的肉丸子,眼睛都直了。   【感谢用户Q的打赏,感谢大家的票票支持,爱你们哦!】 第278章 解救   “这个能吃了吗?”说着,他咽了咽口水。   崔九贞微笑,回了两个字,“不能!”   “为何?这不是熟了吗?”   “外头熟了,里头没熟,这是要做好储存起来慢慢吃的。”崔九贞笑道:“回头给你多带些回宫。”   再过几日太子得回宫过年,她都想好了,可以多做些东西让他带回去。   免得皇帝又盯着她酸。   灯火间,在灶台上忙活的人眉目柔和,鬓角的发丝贴在脸上,也令得她多了抹不一样的风情。   偶尔抬眼看过来,那眼中的星光都能将人揉了进去。   谢丕站在不远处看着,只觉得心口微烫。   “二公子,看呆了?”耳边传来一道声音,谢丕回过头就瞧见张安咧着嘴。   他冷冷地睨了眼,收回目光。   张安讪笑,知晓他还为着之前他送药材的事儿记着,便讨好道:“二公子,大姑娘煎了肉饼,再不上前就没了。”   谢丕这才看到太子已经吹着盘子里的肉饼咬了一口,满嘴流油。   原来是他实在忍不住,硬缠着崔九贞弄几个肉丸子给他吃。   只是肉丸子得下锅煮才能熟透,不如煎了几个肉饼快些,给他解解馋。   太子都有了,其他人自然也得分些,于是乎便多煎了几个。   一直忙到半夜,众人才散去,崔九贞沐浴完,穿着中衣,任由玉烟和如云替她擦拭着头发。   好在屋里烧了地龙,暖和的紧,也不怕冻着。   “小姐,您明儿个还要去马家吃酒,这会儿忙到这么晚,怎么起的来。”   “明日你们早些叫我便是,我又不是不起来。”崔九贞不以为意道。   两人闻言,相视一眼,都闭上了嘴。   她们大小姐恐怕对自己的起床气没什么数儿。   不过经这么一提,崔九贞想起马琴,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礼可准备好了?”她闭上眼询问道,已经有些困了。   “小姐放心,奴婢都准备妥当了。”   崔九贞颔首,想了想道:“明儿个让如云和余嬷嬷跟我去,你留在府里,黄妈妈若有拿不定主意的,你便记下,明儿个送到谢家的免礼记得再查一遍,万不可有失。”   玉烟记下,“是,奴婢省得了。”   此次崔九贞其实可以留余嬷嬷下来帮衬的,但她没有,玉烟的性子对外有些软,顾虑太多,到底是从前没养好。   如云是由老太爷这边儿出去的,如何教导出来的自不必说,是以她带这两人已经足够。   至于玉烟,怕是还得磨炼磨炼。   翌日一早,崔九贞被余嬷嬷从被窝里挖出来,由几人梳妆打扮。   她木讷地任由几人摆布,换上紫丁香妆花补子袄儿,青杭绢的点翠缕金裙,脚穿青潞绸面的高底绣鞋,鞋面还缀着米粒大般的珍珠。   待余嬷嬷梳好了发,玉烟替她上过妆后,如云一张小嘴又发挥作用了。   “咱们家小姐不像是去吃酒的,倒像是抢风头的。”   几人笑了起来。   崔九贞从镜子里看去,里头的人容貌自是无可挑剔的,柳眉慵懒,梳着堆云髻,钗凤环佩,无一不是精致到了极点。   微微一笑,便华光璀璨。   确实像砸场子的,但,今儿个盛装出席的,定然不止她一个,倒也不必担心太多。   用过余嬷嬷炖的燕窝粥,崔九贞补了唇妆,便带着她和如云出了房门。   到厅堂给老太爷请过安后,与谢丕一块儿出了门。   他今日换了身青丝绢圆领袍子,外罩紫羊绒大氅,腰间束着刻丝腰带,挂了玉佩香囊。   身形高挑修长,虽面容冷漠,却星眸深邃,俊美如玉,瞧上一眼都教人心口砰砰直跳。   也难怪从前那些姑娘爱对着他追捧。   崔九贞颇为自得地想着,还好她下手快,解救了那群注定倒霉的姑娘。   “今日不必多待,等吃过筵席我们就回来,家里还有好多事儿呢!”   谢丕颔首,“届时我过去接你。”   “好啊!”崔九贞笑道,两人上了马车。   行驶了一会儿,马车突地慢了下来,遂从车窗外传来了一道声音,“崔姐姐?”   崔九贞愣了愣,撩开车帘,在诸秀的眼中,车帘被一只白皙柔嫩的素手拨开,里头露出了一张令人惊艳的脸。   她眼睫颤了颤,心中已经不知多少次感叹了。   扬起笑脸,道:“姐姐要操持家中中馈,便命我自个儿去马家吃酒,我,我不大熟悉,能不能跟着崔姐姐一块儿?”   说完,她有些忐忑地看着她,崔九贞没有拒绝,颔首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待不久。”   “无碍的,我也只去露个脸,将礼送到便好。”   这样的日子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走动的多,而已经成亲的,便都在家帮着打理琐事。   崔九贞点点头,遂放下了车帘,两家马车变成一前一后行驶着。   “小姐,您今儿个跟崔大姑娘一块儿,岂不是浪费了您这一身打扮嘛!”   诸秀的丫鬟有些不满,她方才可是看到了,崔九贞打扮的那样好看,她们家小姐虽说也不差,但人就怕比较。   旁人避开都来不及,怎的自家小姐偏偏上赶着往上凑。   诸秀笑了笑,并不担心。   “她是姐姐,自然以她为尊,这有什么不好?”   丫鬟惊讶,“小姐的意思是……”   诸秀摇头,嘴角却是弯着,“红袖,我没得选,便只能搏一搏,否则我和阿弟都没活路。”   “小姐……”红袖红了眼眶,咬唇扭过头赶紧抹了眼泪。   她家小姐太苦,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别想太多,这都是值得的。”诸秀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眼角,安慰道。   丫鬟立即打起精神,不给她拖后腿。   等到了马家,崔九贞被谢丕扶下马车,又由余嬷嬷和如云接过。   诸秀在后头看到,又瞥了眼近日很是出名的谢丕,掩下神色上前:“崔姐姐。”   她福了福,又朝谢丕行了一礼,“谢二哥!”   谢丕没有看她,只淡淡点头,道:“我先进去,若有什么事儿便派人知会我。”   这话是对崔九贞说的,待她应下后,这才放心离去,他没带什么人,只一个小五跟着。   男女不同席,他们自然不能一块儿走,何况还带着个诸秀。 第279章 叫板   若是教人瞧见,难免要说道几句。   跟着马家引路的嬷嬷进去,到了内院门口,便遇到了几个脸熟的姑娘。   听见有人叫她,崔九贞朝她们笑了笑,“我以为我来的迟,没想到你们比我还迟些。”   “这大冷天儿的,谁起的来啊!我妹妹们可都在家暖着呢!就我们,一早起来收拾。”   几人被她的抱怨惹得笑起,互相见过礼后,便有人注意到了她身后安安静静的诸秀。   起先说话的是杨家的姑娘,她见过两回诸秀,虽未说过话,但也有些印象,便故意问道:“崔妹妹,这是……”   另外几人这才注意到诸秀,她今日穿的鹅黄妆花袄子,杭绸棉织洒金裙子。   面容娇俏,杏眼弯弯,瞧着很是乖巧。   崔九贞侧首看了眼,介绍道:“这是余江诸家诸秀。”   诸家!   有几人笑意淡了些,随意见过礼便不再说话。   她们这些日子可听了不少传闻,因此,对诸秀并没有多大好感。   起初说话的杨姑娘笑意未变,挽着崔九贞的胳膊道:“好了好了,咱们快进去,外头冻得慌。”   几人进了门,崔九贞被杨家的姑娘挽着,便只能将诸秀落下了。   她哪里看不出来这是故意的,嗔了眼,“杨姐姐,好歹人家是跟着我进来的,收敛点儿。”   “哼!你不会不知道诸家和谢家从前什么关系吧?”杨姑娘道:“我可是为了你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想的什么。”   崔九贞感谢她的好意,不过偶尔还是会分神照看一下诸秀。   她也省事儿,不争不抢,也不出头,只安安静静地跟在她们后头。   待进了宴客的厅里,人便更多了,杨家姑娘没法子一直缠着她,崔九贞这才得了空子。   诸秀跟着她,见过几个人后,得到的无一不是意味深长的目光,有的甚至直接将鄙夷写在了脸上。   看的丫鬟红袖是气红了眼。   即便在余江,她们也没受过这样的气呀!一时间,有些暗恼起几乎众星捧月的崔九贞来。   不说人人,可多数都对崔九贞笑脸相迎,对她们家小姐便不屑一顾,这教人如何不难堪?   偏偏诸秀不在意似的,凡事还是以她为主。   崔九贞也很想知道,诸秀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些人的态度她看的一清二楚,既如此,为何还要跟在她身边呢!   终究没忍住,再加上她也是个喜静的性子,便带着她去寻了个地方坐着。   “京城的姑娘,素来高傲,你若受委屈了,现下便只能忍着,只要往后熟识了便好。”   这也算提点了。   诸秀乖巧点头,“我省得了,原也没想着硬与她们结交。”   京城不是余江,她在余江算名门闺秀,可在京城却不算什么。   毕竟这里,皇亲贵胄,名门世家可太多了。   怎么,也排不到她。   崔九贞更疑惑了,但面上并未显露,她方才放任着,也是想看看她的反应,从而判断她想做什么,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吃了口茶,正想尝几块点心,便被一个丫鬟过来唤住。   来的人是马琴身边的人,她有些印象,听闻马琴要见她,想了想,便过去了。   “你坐这儿等等,莫乱跑就好,她们也不至于太为难你。”崔九贞对着诸秀说道。   诸秀余光瞥见几个姑娘的神色,乖乖点头,“崔姐姐快去吧!我无碍的。”   崔九贞颔首,带着人跟了那丫鬟离去。   她一走,便有人出声了。   穿着银红撒花袄裙姑娘的抱着手炉走了过来,递了身边的人一眼,道:“也不知哪个逼仄乡下来的,也敢妄想咱们的门槛儿,上赶着巴结,也忒地不要脸皮。”   诸秀眨了眨眼睛,按住就要站出来的红袖,笑道:“那也总比有些人想巴结,却不得其法的好。”   那姑娘一听,立即瞪眼指着她,“你,牙尖嘴利,怎么,崔大姑娘走了,你就不装了?”   “姑娘说笑了,我从未装过。”   “还说不是装,谁瞧不出来你在崔大姑娘跟前装巧卖乖。”她鄙夷道:“你以为这样就有机会接近谢二公子了?”   她嗤笑一声,“死了这条心吧!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她越说越过分,红袖终是忍不住了,站出来道:“姑娘慎言,我们家小姐从未有过那心思,您怎么能这样咒她。”   “红袖!”诸秀面色微变。   正愁寻不到借口出手教训,那姑娘现下一听这话,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红袖侧过去的脸上便多了个巴掌印。   “主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着诸秀,就差没直说她了。   “陈姑娘,你不要太过分!”诸秀抿唇,将红袖拉到身后,脸色冷了下来,背脊却是挺得笔直。   “哟?我便是过分又如何?”姓陈的姑娘扬起下巴。   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还敢跟她叫板不成?   周围或多或少本着看戏的态度,也有漠不关心的。   就是没有想出手帮她的。   诸秀再一次认识到了京城的世家圈子,捧高踩低从来不缺,冷漠无情比比皆是。   她憋回了眼中的温热,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   “陈九,算了吧!好歹是跟着崔大姑娘进来的,便是不看王家的面子,也看崔家的面子,闹大了,你也不好看。”   出来说话的是先前与崔九贞在二门遇到的姑娘,鹅黄的身形从人群中走出来,让人无法忽视。   陈姑娘闻言,睨了她一眼,今日本就是来参加喜宴,她不过是瞧不起诸秀这种人,便说了两句。   哪知道她还傲气的不行,人前人后两个样。   看的人恶心。   不过,既然台阶给她了,她也不会不识趣,毕竟人家说了,人是跟着崔九贞进来的。   思及此,她冷哼一声,带着丫鬟转身坐到远处。   见着没戏了,其他人也纷纷寻了地方坐下继续闲聊。   诸秀看了看红袖的脸,见着已经高高肿起,眼中微暗。   她抬头刚想对那黄衣女子道谢,她记得是杨家的姑娘,可还没开口,就见对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错身而过。 第280章 欺负   诸秀抿唇,垂下眼去。   远处的陈九瞧见,嗤笑一声,其中讽刺不言而喻。   杨家姑娘帮她说话,不过是不想将这件事闹大罢了,届时马家不好做,崔九贞亦是。   她这根本不是因为可怜诸秀而帮她,而是维护她们这些人的利益罢了。   还真以为自己得脸,能让人帮她了?   红袖捂着脸,朝自家主子勉强笑了笑,安慰道:“奴婢没事的,小姐不必担心。”   诸秀收回目光,看向她,只好沉默点头。   “回去给你上点儿药。”   “多谢小姐。”   ……   厢房内,马琴妆容整齐地坐着,身边一众亲戚围绕,五福人和媒婆忙里忙外。   满屋喜气,就等吉时到了,盖上盖头出门儿。   见着崔九贞过来,众人眼前一亮,心中感叹崔家这标志的娇儿。   “这是崔大姑娘吧!从前不曾见着走动,往后该多走走才是。”   说话的是今日马琴请的五福人,也是个世家宗妇,看着圆润富态,慈眉善目的。   崔九贞微笑,朝她福了福礼,“是,只近日忙了些,又是年关,还要抄写经书,着实腾不出空子。”   听她这么说,众人也明白,毕竟那太皇太后的事儿,她们也都听说了。   只是提到这个,她们不免唏嘘起来,那崔元淑当真是个好命的。   没了崔家,却巴上了个太皇太后。   听她们客套几句,马琴便唤了崔九贞,“我心里慌,贞妹妹来陪我说说话吧!”   说着,她伸手让她坐到自己跟前。   崔九贞没有拒绝,走了过去,马家的表亲立即起身给她让了位置。   其他人该忙便忙去,一时间吵吵嚷嚷的。   让人给她换了手炉里的炭,马琴这才看着她,片刻后,低头道:“我今日好看吗?”   崔九贞打量着她,微微一笑,“新娘子当然是最好看的。”   “是吗?”她笑了笑,面上并无多少喜色。   其实,对于成亲这件事,她到现在都是懵懵懂懂的,没有多大的实感,但她同时也知道,此事已成了定局。   看着身上的霞帔,精致的纹路绘以金线银丝绣制,华美艳丽。   却不是穿给所爱之人看的。   她近日其实已经很少想起那抹惊艳了她一段时日的身影了。   只是,到底有些意不平。   “你回去时,也要说我今日很好看。”她看着崔九贞,“对他说。”   崔九贞愣了愣,这个他是谁,两人心里都清楚。   只是,何必呢!   她清楚自家父亲的性子,恐怕都不会多记得她,更不会过问了。   不过,她还是答应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几个字罢了。   马琴与她说起别的来,“我嫁人后,过了年就要跟着夫家去应天府了,往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应天府是个好地方,只是走水路,你吃得消吗?”   “我又不是你这样的娇娇女,走一步晃三晃的。”   “我哪儿晃了?”   崔九贞不服,立即就想跟她争论起来。   坚决不承认自己是那样的。   马琴瞪向她,眼眶红了,“今儿个我大喜,你还要同我吵嘴,就不知道让让我?”   崔九贞闻言,一口气憋的不行,只好扬起笑脸,“成,让你,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还差不多!”马琴弯了弯唇,撇过脸去,崔九贞注意到她脸颊落了一滴泪珠,很快便被抹去。   她抿唇,遂笑道:“瞧你面相便是个有福气的,你要记住,人活着得对自己好点儿,千万别委屈自己,婆家不比娘家,可没人惯着你了。”   “我省得,你成亲我怕是不在京城了。”   “无碍,礼到了就成。”   “你……”   马琴瞪了她一眼,“没良心。”   崔九贞笑了笑,两人相视一眼,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放心,我给你准备了。”说着,她让丫鬟将东西拿了过来。   是个白玉同心扣,玉色上乘,寓意永结同心,也是马琴对她的祝福。   崔九贞接了过来,仔细端详后,笑道:“这份儿礼我很喜欢。”   马琴很满意她的回答,点点头,“你的礼我也很喜欢,那套头面合适的紧。”   她的礼早在来时便被人送过来了,马琴试过很是喜欢,知晓是她特意亲手为她画的样式,心里终究是高兴的。   没白交这个姐妹。   见着时辰差不多,崔九贞起身不再打搅,在马琴盖上盖头的那一刻,她朝她看去。   两人目光交接,后者扬了扬嘴角,眼中却并无多少喜悦。   红色的盖头渐渐落下,挡住了两人的视线,也将所有的情绪掩埋。   盖头最后,马琴垂下的眸子里,滑落了几滴晶莹。   众人恭喜道贺,祝福的话不绝于耳,吵吵嚷嚷喜气一片。   崔九贞不再犹豫,带着人离去,而马琴也在众星捧月之中,被按着走该走的章程。   宴客厅里,崔九贞一回来便发觉了气氛有些不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之前多了些。   她一回望过去,那些人便闪躲开。   这么一看,哪里还不知道有事发生。   目光寻到乖乖坐在角落的诸秀,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坐下后,她道:“受欺负了?”   诸秀眼中闪过一抹惊愕,似是没想到她会询问起她,遂摇头道:“不过是些不大好听的话罢了。”   至于她的丫鬟被打,那更没有提的必要了。   她不是崔九贞的谁,不过自己的一个丫鬟,她也不会为之出头,恐怕就是她自己,也不见得她会出手帮着。   位于什么身份位置,她其实清楚的很。   “圈子就是如此,首先得你自个儿立起来,旁人才不敢小看你,踩低你。”   崔九贞端起茶呷了口,“永远不要指望旁人!”   诸秀看着她,只见她面色淡漠,姣好的面容,自信的气度,是她比不了的。   似乎生来如此,从不看旁人脸色,与她正好相反。   良久,诸秀才移开目光,轻轻点头,笑道:“我省得了,多谢崔姐姐教导。”   崔九贞顿了顿,想说这并不算什么教导,不过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出口。   坐在远处的陈九见着诸秀又扬起了讨厌的笑容,更加鄙夷了。   “惯会逢迎讨好的胚子,真是没眼看。”   她的声音不小,不少人都听到了,崔九贞亦然。   不过,她并未开口说什么。 第281章 嫉妒   诸秀想的不错,她并不是她的谁,两人关系也没好到马琴和刘湘婉那般,自然不会为她出头,处处维护。   况且,这也是她自己要走的路。   因此,诸秀也淡然处之,见着无人理她,陈九酸了几句便也气呼呼地停歇了。   到底是碍着崔九贞,她不敢做的太过。   身边坐下几个人,崔九贞一瞧是杨家姑娘几个,便熟悉地攀谈起来。   问起新娘子,众人也都好奇了番,毕竟能来的都是关系不错的人家,更多的是平日里一起玩儿的。   听闻一向爱上蹿下跳,爱胡闹的马琴这会儿乖乖地作大家闺秀模样凤冠霞被地等着出阁,就一阵哄笑。   直说着她也有今天,总算嫁出去了。   气氛徒然就变得和谐起来。   诸秀是感受最深的那个,她坐在崔九贞身边,知道其实她对这些人的话并不算多,可每回都在点子上。   对旁人的奉承没有过任何表态,对不喜她的,更没有多关注。   她只坐在那儿,便自成一股风姿,无论开口还是毕言,都无人能忽视。   说不羡慕是假的,甚至有些嫉妒,但诸秀自小便隐藏神色惯了,做起来也炉火纯青,是以从未有人发觉。   若她也有这样的家世,必然不会比她差的,只是她没那个好命!   所有想要的,需要的,都得她自己去争取。   不像她,什么都拥有,从来不愁。   这就是她们最大的不同!   宴席开始,众人在一片笑闹中用着实物,因着没有男宾和长辈,她们也随性了不少。   鞭炮声不知何时响起,应是吉时到了,马琴这时候恐怕也该拜过长辈准备出门。   一直到了宴席结束,崔九贞被灌了几杯酒,明明喝的不多,却还是有些晕了。   后头竟是涌上了醉意。   见她脸颊嫣红,诸秀扶住她,“崔姐姐可是醉了,要不要去寻个地方歇会儿?”   余嬷嬷上前,接过道:“多谢诸小姐好意,让奴婢来就好。”   崔九贞只是微醺,并未醉,借着这个,便提出了告辞。   马家的大奶奶听闻后,并未阻止,且亲自送了她到二门。   之前如云已经去给谢丕递了消息,因此,二门外,谢丕正等候着。   马家大奶奶又是羡慕,又是好笑,这谢丕生怕未婚妻子丢了似的,倒是如传言般,连上个街回回都要跟着。   就是不知那不举之事是不是真的,若是那就太可惜了。   将人交到谢丕手中,马家大奶奶客气了番便带着人离去了。   同崔九贞一块儿离席的还有诸秀,她不傻,崔九贞都走了,她也没留着的必要。   况且,她不觉得现在能融入京城这帮贵女的圈子。   本就是走个过场,露露面便好。   朝谢丕福了福,两人都未说话,前者是不想应付,后者是自觉,不得不说,她其实是个聪明省事儿的。   不然,谢丕也不会任由她出现在崔九贞眼前。   揽着崔九贞,谢丕放慢步子出了府,来到马车前,小心翼翼地将人扶上去,随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直到车帘放落,也没有问过诸秀一下。   对崔九贞有多呵护,对她便有多冷淡。   “诸姑娘,天儿冷,赶紧上车吧!咱们早些启程回去,也不怕冻着。”   诸秀点点头,笑道:“多谢嬷嬷关心。”   余嬷嬷躬身一礼,便与如云坐上了后头简易些的马车。   两家一块儿来一块走。   另一边,自打诸秀跟着崔九贞离去,原本宴席上的人又开始闲谈起来。   说的最多的自然就是诸秀,对于她来京城的目的,谁都有数,如何巴着谢家,如今又如何奉承崔家,众人看的清清楚楚。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不耻诸秀的原因,原本若是个来个其他人,她们也不至于做的太过。   可谢丕是谁,京城其他人都消受不了的第一公子,让崔家大姑娘摘了便也罢了。   容貌身份确实般配,她们不及,输得也甘愿。   可诸秀是什么身份?   这里随便拎个出来都不知道比她强多少。   她凭什么来肖想?   这么多人都得不到,也不敢去得,偏她能耐,一个劲儿往上凑。   往日里,谢丕的身边可是连站着姑娘都会出事儿的。   而诸秀,今日不少人都瞧见了跟着崔九贞站在后头,离得那般近,竟然什么事儿也没有。   这让人如何不气?   而那敌意最深的便是陈九姑娘,她其实很久之前便恋慕谢丕了,可家中出过摔断腿的堂姐,便无人再敢接近谢丕。   她也是其中之一。   心中酸苦,当真只有自己能够体会,偏偏,她连输的资格都没有。   这里如何,崔九贞已然不知,等回到府中,她已经酒醒了大半,不过因着来回折腾,又吃了酒,便有些困倦。   谢丕亲自将她抱到了床上,卸了妆,散了发。   “歇着吧!我在这儿陪你。”   见她不肯闭眼,而是执拗地看着自己,谢丕抚了抚她的脸颊道。   崔九贞看着他,也不知怎的,因他这句话愈发困了,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不是她,而是诸秀。   她看到这个年纪的诸秀上京了,不一样的是,她亲近的谢家同样也待她亲近。   甚至将两家的婚约再续,而梦里的谢丕没有反对。   有了这桩婚事,诸秀在京城很快站住了脚,人人都知道谢丕有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未婚妻。   后来,大红的喜袍晃了她满眼,崔九贞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依旧万年不变的冷漠,可他的身边站了别人。   那个女子知进退,又善解人意,与他琴瑟和鸣,处处相投。   与旁人不同,她从未遇过任何意外之事,即便两人一直没有子嗣,也不曾变过。   梦里的所有人都一样,可唯独没有她,更没有人记得她!   崔九贞心口发堵,就那么看着两人,看着他,突地抬手就撕碎了这一切,终于,四周化为了碎片破光散去。   也包括那人。   她睁开眼,长喘了口气,眼角已满是泪痕。   有人抚上她的眼尾,抬眸看去,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她立即抓住了那只手,“谢丕,你是……哪个谢丕?” 第282章 冒犯   是那个与诸秀相携一生,琴瑟和鸣的谢丕,还是这个只与她温柔的谢丕?   崔九贞目光执拗地看着他。   似是被她眼中复杂的伤愁怔住,谢丕低下头,气息接近。   “梦魇了?”不待她回答,谢丕在她染了薄汗的额上落下一吻,低低道:“我在,是你的谢丕!”   崔九贞眼睫微颤,伸出双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我梦到你和别人成亲了,你忘了我,所有人都不记得我,谢丕,你爱上她了吗?”   她抬起泪眼,心里难受的不行。   有种可能,她一直不想承认,也不敢深想。   她怕那是真的,只是稍微想到都令得她心中钝痛,呼吸困难。   双手紧紧地抓住谢丕,她埋头哭的不能自已。   外头守着的如云和玉烟进来,见此情形刚想询问,便被谢丕冷眼制止。   “大姑娘梦魇了,你们煮碗醒神茶来。”   玉烟和如云相视一眼,福身退了下去。   谢丕拥着怀中的人,半躺在床边上,也不在意她的泪水糊了自己衣襟,待哭声小些了,才松了口气。   指尖挑起她颤动的下巴,摩挲了会儿,笑道:“整日想的什么,我怎会娶旁的女人,除了你,又有何人能入得我眼?”   崔九贞抽噎着,鼻翼微动,不仅双眼红通通的,就连鼻子也是,倒是可爱的紧。   谢丕眸中笑意更深。   “你就有,你娶了别人,还与她琴瑟和鸣,成了人人羡慕的一对儿。”崔九贞闷声说道,越想越难受。   “我谢丕的妻子只会是你,贞贞,梦里都是假的,莫哭了,嗯?”   谢丕继续哄着她,又吻了吻她的脸颊。   闻言,崔九贞心里却是沉了沉,不是这样的,梦里也有可能是真的。   就比如她!   待冷静下来,心里的苦闷也泄了不少,崔九贞睁着水汪汪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谢丕。   与梦里的谢丕同一张脸没错,可他们的眼神不一样。   眼前的谢丕是看着冷淡,可处处透着她能感觉到的温柔,而梦里的……   她想起即便穿着喜袍,也遗世独立,冷漠如霜的人,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里,好似无人能够溅起一丝波澜。   那不是谢丕!   至少不是她的那个谢丕!   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在他唇瓣印上一吻,崔九贞眨动眼眸。   “你当然只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诸秀又如何,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先遇见就是她的。   谢丕对她霸道的占有不仅没有不喜,反而颇为受用,立即就加深了方才的吻。   片刻后,两人气喘吁吁,额头相抵间,灼热的呼吸交缠着。   暖香撩人。   “身心都是你的,谁敢与你抢?”他说道,手掌摩挲了会儿她的柔夷,与之十指相扣。   崔九贞这才弯起了嘴角,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   “那是,我崔九贞的看上的男人,可不是旁人能抢走的。”   她看了眼天色,动了动道:“起来,再睡下去,我夜里又该睡不着了。”   吸取上辈子的教训,这辈子决不熬夜,珍惜生命!   谢丕再不舍怀中娇软,也只得带着她起身,朝外头吩咐了声,果然,守着门的玉烟立即进来了。   瞧见崔九贞已经与平日里一般无二,悄悄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自家小姐被欺负了,虽说已经与谢二公子定了亲事,两人也亲近惯了,可婚前那事儿可不能真做的。   否则,她们也不好交代。   伺候崔九贞起身的功夫,谢丕也回去换了身衣裳,他衣襟皱巴巴的,还沾湿了一片,自然见不了人。   晚些时候,东苑厨房里又开始热闹起来,崔九贞煎了几锅肉丸子,锦衣卫们也连着剁了两天的肉泥,胳膊都酸了。   现下终于解脱,便瞧见崔九贞熬起了卤汁卤,将这两日处理好的猪下水倒入了锅中。   没过一会儿,肉香染着卤汁味儿一股脑地往人鼻子里钻。   厨房里的人眼睛都直了,不住地咽着口水,崔九贞瞧了好笑,这些人也是有可爱之处的。   晚膳时,崔九贞便端上了肉丸子和卤出的那些肉,配着酱菜,崔恂几人吃的是连连称赞。   用过饭后,几人坐在一块儿吃茶,这两日课已经停了,太子在收拾东西过不了多久就得回宫。   “父亲和母亲说,二十六过府,不知府上可方便?”谢丕说道,看向崔九贞。   “二十六?”崔九贞算了算,后日祭祀,各府都忙,二十六倒是正好,“方便,该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就等着过年。”   谢丕颔首。   老太爷搁下茶碗,对他道:“明日你先送太子回宫,待二十六你父母过来,回头再一块儿回去。”   “是……”谢丕应下。   看了看几人,太子想到要好些日子见不着,便有些不舍,“大姑娘,你可要给我多带些吃的回去,孤就指着这些过年呢!”   “知道了,你若真想吃,过了年头便早些回来。”   “好!”   太子认真应下,毕竟宫里可没外头好玩儿,饭菜也没这儿的好吃,自然是愿意早些回来的。   哪怕得多对着老太爷这张脸几天。   翌日,谢丕早早地起来,天不亮便带着太子行了礼辞别。   吸取去岁的教训,老太爷派了好些人盯着太子,就怕他从院后又“不小心”带走些什么。   太子觉得被冒犯了,这是侮辱谁呢?   他堂堂储君,像那种人吗?   想到鸭圈已经养的肥胖胖的鸭子,他忍痛愤愤地离开崔家。   宫中,东暖阁内,谢丕恭敬地回完话,上头是叽叽喳喳不停的太子。皇帝面容温和慈爱,含笑看他,认真地听他说着话。   “……猪都是儿臣杀的,待再过两年,便是大虫也不在话下。”太子颇为自信,想起什么,他道:“儿臣此番回宫还带了好些吃的,都是大姑娘做的,父皇,您和母后一定喜欢。”   “哦?是什么东西啊?”皇帝配合地问道。   太子高兴回答,“肉丸子,父皇您知道不,跟狮子头一般,不过比它小些,还有卤肉。”   看着太子又长了些肉,还高了,皇帝委实欣慰。   “这回没再惹老先生生气吧?”   皇帝意有所指,着实有些不放心,自己的儿子,还是清楚什么德性的。 第283章 晦气   太子不乐意了,怎么都这样,一个个的,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父皇~”   鼓起脸颊,他不想说话了。   皇帝好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去看看你母后吧!听说你回来,一早就在等着了。”   太子应下,行了一礼朝谢丕招呼过后,便跑的没影。   皇帝目送他离去,这才看向静立在下头的谢丕,满眼欣慰,“太子长大了不少,起初不过是试试,没想到你真能管住他。”   “丕不敢邀功,教导太子一事还得亏老先生才是。”   “不必过谦,朕听闻先生说过,你之才能,堪为良师!”   皇帝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满是笑意,“看到你们,就像是看到当初的先生和朕一般。”   “皇上过誉了,丕不敢与老先生相比。”   “先生倒是对你多有夸赞呢!”   不仅是作为学生,作为太子的先生,更是作为他未来的孙女婿。   谢丕闻言,也扬了扬嘴角,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老太爷对他这个未来孙女婿很是满意。   他自然也是,并且也更为敬重对方。   又询问了些太子的学问和琐事,皇帝满意点头。   想起之前的事,他轻咳一声,道:“朕听闻你身子有些毛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虽说太医道无碍,不过这种事可不能马虎。”   闻言,谢丕眼角跳了跳,只得解释,“劳皇上关心,丕确实无碍,那件事不过是下头的人弄出的乌龙罢了。”   “哦,是么!”皇帝脸色平淡,显然是不大相信。   谢丕深吸一口气。   “皇上,丕只是……思慕大姑娘过多罢了……”   “嗯?”   他说的含蓄,皇帝却是听懂了,不过下一刻立即又严肃起来:“那也不成,这种事儿多了伤身。”   谢丕无奈抬手,低下头去,“皇上,丕确实身体无恙,还请您不必担心!”   皇帝撇嘴,想到近日京中还流传着的事,只认为谢丕多半还是在隐瞒。   不过这事儿他没有怪罪,毕竟男人嘛!他都懂!   “好了,这些日子你回去了好生养着身子,朕一会儿命人给你送些药材带回去。”   谢丕拒绝不得,只得应下,一脸平静:“是,谢皇上赏赐!”   皇帝满意点头,这才放了他回去。   出了宫,谢丕才松口气,只觉得皇帝比那老太后还难缠。   回到崔家已是下午了,知晓他还未用饭,崔九贞特意给他留了些。   陪着他用饭,崔九贞盯着他不知不觉中,渐渐走神。   这两日,她愈发肯定那个梦不是梦了,也许真的发生过。   但,谢丕已经不是那个谢丕了!   他眼中没有那常年化不开的冷霜,只有面对她时颇为幽深的暖意。   这是她的谢丕!   想到这里,她弯起了红唇,惹得对面的人有了丝好奇。   “在想什么?”谢丕已经用完饭,命人撤下了碗筷,摆上茶水。   崔九贞回过神,看向他,打量了会儿道:“我在想,待我们成亲那日,你可不许还冷着个脸,要笑,一定要笑。”   一想到梦里的谢丕,成亲还跟办丧一样,她就觉得晦气。   谢丕听她这么说,自然不会不答应,况且,这件他不知盼了多久,哪里会冷着个脸。   只道她想多了。   二十六这日,谢家夫妇带了拜礼登门,因着将近过年,俩人一身的喜气。   崔九贞一早便和谢丕站在门口迎接了,待谢夫人徐氏看到她,忙地牵过她心疼的不行。   “这大冷天儿的,何苦站在外头迎我们,又不是头一回来,你这丫头还客气呢!”   说着,摸了摸她的手,见之都暖着,这才放心些。   崔九贞今日穿了身绿闪织金红缎子对襟袄儿,紫绡翠纹裙,外头罩着一件大红织金锦纹鹤氅,头上梳着流仙髻,金钗步摇,浓妆淡抹,这小模样别提有多招人喜欢了。   徐氏越看越眼热,就盼着到了五月,好将人娶回来揣在谢家。   “父亲,母亲,先进去吧!”谢丕先行开口道。   谢迁满脸笑意,与徐氏在走在了前头,几人一路到了颉芳斋,老太爷和崔恂已经等着了。   两家人见面,夫妇俩行过礼,难免要寒暄客套一番,极为亲近。   饭桌上,谢丕作为晚辈陪酒,不仅老太爷,崔恂也被他哄的飘飘然。   至于谢迁,自个儿就能把自个儿灌醉,都不需要人多敬他。   饭后,众人坐在厅里喝茶,谢丕与崔九贞觉得闷,便一块儿出去走走,剩下的人也开始商讨起婚事的章程来。   满打满算,也就五个月,两家都是极贵的世家大族,必然要好好操办的。   崔家没有宗妇,就只能从族里请人过来操持,事务繁多,还需趁早打算才是。   最好是年一过便去封信。   老太爷眯着眼,心中已经有了章程。   “至于成亲后,这太子还在听课,谢家又人多眼杂不便,他们小夫妻俩就还暂时留在府中居住,只单独辟个院子给他们就成。”   徐氏说道:“当然,每月最好也能腾出几日回谢家,毕竟成了亲,妯娌间们多走动走动,熟悉熟悉府里也好。”   老太爷和崔恂对于这件事没反对,这个安排再合适不过。   两代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姑娘,成亲后能还留在娘家住,已经占了大便宜,毕竟人家谢丕又不是入赘。   “你们说的我和父亲都同意,只是你们也知晓,我家的姑娘自小疼着宠着,从来舍不得说她半分。谢家人多,往后日子久了,难免有些龃龉,你们可不能让我闺女受委屈。”   崔恂面色郑重道!   谢家夫妇哪里不明白,连连应下,崔九贞那样乖巧可人,他们疼都来不及的。   再者说,为了这桩婚事,徐氏可是到处求神拜佛,茹素三年,坏事儿都做了才换来的。   她比任何人都重视儿子这婚事,重视崔九贞!   见着两人神色不作伪,崔恂很是满意,朝自家父亲看去,见他微微颔首,总算也松了口气。   又说了会儿话,夫妇俩才起身告辞,这会儿,谢丕也收拾好了,因着过了年便回来,要带的也不多。   崔九贞跟在崔恂身后,送他们出门,临行前,她突然拉住谢丕,警告道:“不准亲近诸家,尤其是诸秀,听见没?” 第284章 受伤   谢丕扬眉,“又在说什么胡话,我亲近她作甚?”   之前虽不解她为何突然如此紧张他与诸家的关系,不过现下也猜到了几分。   替她裹紧鹤氅,低声道:“风大,快些回去吧!我过几日便回来。”   崔九贞点头,这才松了手,谢家夫妇也不催他们,乐得看他们蜜里调油。   到底没再好意思纠缠,崔九贞朝他们福了福身,站到了崔恂身后。   再回到府里,一时间便觉得清冷了许多,因着府里就他们几个主子,这个年便都挤在东苑里了。   跟着崔恂朝东苑走去,崔九贞突地想起之前没机会说的话,她既答应了马琴,也不会食言。   “父亲,前两日马家姑娘出阁,我过去瞧了,可好看了。”   听闻她说起这个,崔恂并未在意,只道她想到了自个儿,便笑道:“届时我们家贞儿出阁,定然比她更好看。”   崔九贞:“……”   突然就觉得挺受伤的,当然,是替马琴。   反正答应的已经做到了,她也无意在马琴的事上再过多谈论,便笑了笑道:“那是,父亲可要多给我备些嫁妆,有了钱,腰杆儿才硬。”   “贞儿放心,父亲的东西都给你,还有你祖父,也备了不少。”   左右他就这么一个闺女,崔家的东西还不都是她和孩子的。   至于崔元淑,他原本为她置下的东西也用不着了,不是没有接济过她,只是那些不能与给崔九贞的东西相比。   在这点上,他还是拎得清的。   年三十这日,府里处处透着年味儿的热闹喜气,崔九贞亲自带着下人贴好门神,又在屋里挂上福神等画,忙碌的像个陀螺。   待结束,她还散了大把的银钱,也算是给下人们一些犒劳。   有家室的,有孩子的,还额外多些。   崔恂不在府中,因着今日大朝会,还要朝贺太子,早早地便进宫去了,就是不知道今年皇帝会不会赐宴。   不过依着皇帝的性子,宫里的宴恐怕还没自家的吃起来舒坦。   今日的鱼是老太爷做的,好几条,其中一条摆在案上不动,其他的却是进了祖孙俩的肚子。   崔九贞吃了个饱,老太爷就着她之前煎的那些个肉丸子卤肉什么的,也吃了两大碗。   好不自在。   到了晚上,崔恂回来了,宫里没赐宴,不过赏赐了节庆钱,不多,就是讨个喜气罢了。   崔九贞包了些饺子,还学着塞了个铜板,吃到最后,竟是老太爷得了。   看的崔恂颇为嫉妒。   因着还要守夜,崔九贞掏出了被没收许久的纸牌,硬是缠着老太爷和崔恂炸金花,借此赢了不少银钱。   见着有份,屋里伺候的丫鬟小厮们也都得了赏。   崔九贞磕着炒出来的番瓜子,面前是三张没翻过的牌。   她看向老太爷,“祖父,还跟不跟?”   崔恂不敢跟,早早地看了牌扔下,知道自己的牌不太好,也庆幸没有继续。   如此,便成了崔九贞和老太爷两人的厮杀。   崔九贞不敢小瞧老太爷,实在太阴,她这个老手在他手上都吃了不少亏。   眼见着面前已经堆了一堆的银钱,再加下去也没意思,崔九贞是准备开的。   “不跟了。”老太爷将牌推开,“这局是你赢。”   崔九贞双眼一亮,同时也松了口气,她其实也怕再继续,风险太大。   好在老太爷退缩了,她抱着一堆银钱笑的合不拢嘴。   又放了些水出去,赏赐给丫鬟小厮们,得了他们带着欢喜的拜谢。   崔恂偷偷看了眼老太爷的牌,双眼一瞪,这明显比崔九贞刚刚翻开的要大。   再看自家父亲那含着笑意的淡然,很快,便明白了,合着人家哄孙女开心呢!   难怪赢他一点儿不留情面,到了孙女就差没直接送钱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实在太惨。   老太爷似是没瞧见他幽怨的眼神一般,又高高兴兴地与崔九贞摸了牌。   爆竹声中,外头天空炸开了烟花,一声高过一声,热闹也一片多过一片。   屋子里满是祖孙俩的笑声,还有崔恂不满的叫嚷。   翌日,崔恂早早地进宫朝贺亲王去了,因着昨夜玩的太晚,崔九贞在被窝赖到巳时才起床。   用了几个饺子,喝了碗汤,她去给老太爷请安。   屋子里,老太爷刚准备研墨,瞧见她过来,使唤道:“过来替祖父研磨。”   “大过年的您还不闲着啊?”崔九贞压着袖子接过手,研磨起来。   老太爷没想着瞒她,便将打算说了,“我准备请你族中伯父、伯母过来,家里没个宗妇操持,你出阁也不方便。”   崔九贞惊讶,“是伯祖父那一房吗?”   “嗯!”老太爷拿笔试了试墨,觉着差不多了,便展开了信纸。   寥寥数语,将事情说清楚,又问候了家族一番便停了笔,满打满算,也就写了一页。   今日送出去,最早他们也得正月底才能到京城。   “祖父,伯父伯母那边儿有几个人,我过几日吩咐下头收拾几个院子出来。”   老太爷想了想,仔细地与她说了些,且不仅广宗那边的崔氏,就连安平和武城崔氏也会来人。   难怪说天下崔氏乃一家,这样的崔氏确实太过庞大。   崔九贞一一记住,怕她记不住,老太爷回头又拿了各家的关系谱让她背下。   厚厚的一本,还不是全部,这三家的崔氏都是同一宗,也一直有走动往来。   她若是成亲,依着老太爷的身份,另外两家必然是要派人来的。   回想了下原主的前世,崔九贞发现似乎崔元淑成亲,只广宗那边的族里来了人,并未有现在的这些。   看来,也都是看在老太爷的面上。   初二这日,百姓们正式开始拜年走动,世家大族则多派人送名帖祝贺。   崔九贞收了不少,一股脑地都递给了老太爷。   待到初三这日,谢丕和兄长谢正又带着拜礼过来了,两人给老太爷和崔恂叩过头,中午留了顿饭。   趁着用完饭吃茶的功夫,谢正打趣弟弟道:“难怪你一天天儿的不愿意回家,崔家有名花又有佳肴美酒,可不快活。”   谢丕睨了他一眼,淡淡呷了口茶水,“比不得你,不敢不回家。”   【感谢大家的票票支持,新的一个月,启航!!!】 第285章 针对   谢正一噎,快速地睨了眼其他人,还好没人注意这句话。   他清了清嗓子,认错道:“好弟弟,留点儿面子。”   “兄长说笑了。”谢丕颔首,“崔叔父问你话呢!”   谢正闻言,赶紧先回着崔恂。   听闻他不仅精通书法,在音律上也颇有造诣,崔恂手痒的老毛病又犯了,带着谢正去了前院的书房准备切磋一番。   话最多的两个人都走了,厅内只剩下崔九贞和老太爷说话的声音,谢丕微微弯着嘴角,凝神静听。   “我这几日准备着人将芭蕉园收拾出来,那地方放着不用也是浪费,还有梧桐苑。”   芭蕉园是崔元淑从前住的地方,梧桐苑是她的,不过如今一个已经不在崔家,而她又住在东苑,自然也不准备再回去。   是以收拾出来留作待客,等族里人来了,也能显出他们的看重。   老太爷点头,道:“芭蕉园收拾出来给女眷,另外再将竹里馆和外院的潇湘居打理出来。”   说着,他看了眼谢丕,“梧桐苑留着,回头命人修葺一番,添些用具,待你们成亲后便搬到那处。”   没出阁前跟着老太爷住东苑还成,成亲了再一块儿挤在东苑,到底有些不便。   梧桐苑够大,本就是特意为崔九贞建的院子,再添置些用具,修葺一番住他们夫妇俩和那些奴仆正好。   崔九贞因着老太爷的话愣住了,脸颊迅速染上了热意。   她悄悄睨了眼一脸坦然的谢丕,有些扭捏地揪了揪帕子。   “东苑不也能住嘛!”比起梧桐苑,她还是更喜欢东苑的。   院子舒服,人也可爱,就连院后那些鸡鸭都尤其顺眼。   “你想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老太爷掀了掀眼皮。   崔九贞一噎,想到上回的事,有些好笑又有些气。   “老师说的是,梧桐苑我会派人过来修葺,需要添置的东西都有谢家来便好。”   谢丕说道,让他再在东苑这群人跟前,连随意亲近都不能够,还得时刻注意着他们窥视,早晚得逼疯。   能出去住自然最好。   听他这么说,老太爷没有反对,总归他们自个儿住的地方,想怎么折腾随他们。   崔家也没旁人。   他们俩都敲定了,崔九贞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只能应下。   待到时辰差不多,谢丕派人给谢正递了话,两人行礼辞别了老太爷和崔恂,便准备回府。   崔九贞将送他们送至门口,谢正自觉地先上了马车,留下两人相对而立。   寒风中,美人婀娜,谢丕眸子温柔了几许,替她挡住风口,“我过两日便回来,你进去吧!”   “那等你回来我带你去看看梧桐苑?”   一想到往后那是他们俩要住的地方,崔九贞就忍不住雀跃起来。   谢丕颔首,嘴角也染了笑意,他道:“好!”   这回等她进去了,谢丕才上了马车,一进车厢,就听自家兄长调侃道:“这还没成亲呢!便跟分不开似的,难怪母亲常说白生了你这个儿子。”   天天总想着往外跑。   谢丕坐下,理了理袍子,“母亲还说,兄长白长了这些个年岁。”   “哼!你小子,总是不肯吃亏。”   谢正笑骂道,他看得出来,自家弟弟是真的喜欢崔九贞,眼中有些欣慰。   但,胸口的惆怅也更明显了。   他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又是一年寒冬,如此也不知多少个了。   回到谢家,兄弟二人一道儿去给徐氏请安,后头谢正先行离去,谢丕则是留了下来。   将修葺院子的事儿说了遍,徐氏立即拍手应下,“这事儿交给母亲,你且放心,缺什么家里都给你们补上。”   儿子跟儿媳妇住的地方,那必然是要好好打理的。   崔家办事儿就是快,之前才说过,这会儿地方就选好了。   吃了口茶,徐氏见着谢丕还没走,便有些奇怪,“你还留这儿作甚?”   谢丕抬眼,道:“母亲,往后莫要再给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他回府这几日,明显又感觉到了饭桌上多了几个汤羹。   尽管做的不明显。   提起这个,徐氏目光微闪,“这个……冬日里,多吃些汤羹暖暖身子而已……”   “那也不必浪费药材。”谢丕一字一句地道:“儿子康健的很!”   徐氏一噎,顿时没话说了。   她这不也是为了他好么!虽说太医诊过是说无碍,可指不定之前不行呢?   还是得亏她补的好,这可是传宗接代的大事儿,马虎不得。   见她这不说话的模样,就知道自家母亲是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谢丕抿唇,不想再说了,起身抚了抚袍角离去。   翌日,王家大奶奶和诸秀带着年礼登门拜贺,彼时,谢丕正从正房请过安。   离去时,正巧迎面撞上了两人。   王大奶奶几乎立即就猜到了他的身份,早先听说谢丕的风姿京城无人能及,还觉着是夸大其词。   这会儿见了,倒真是名副其实,她余光瞥了眼低着头的诸秀。   难怪她不肯放弃!   扬起笑容,她微微颔首见礼,正想说什么,却见谢丕已经绕过她离去,竟是看也没看一眼诸秀。   她笑意淡了下来。   还真是个冷性子的,这般无礼。   领路的婆子赔罪地笑笑:“王大奶奶莫怪,我们二爷就是这性子。”   王大奶奶淡淡一笑,点点头,却是没说话。   跟在她身后的诸秀却是朝谢丕远去的背影看了眼,直到王大奶奶拧了她一把,才回过神。   “当心路,别走错了!”王大奶奶意有所指。   诸秀抿唇,“妹妹省得!”   她只是奇怪,谢丕好像不太一样了,若说之前见过的几回只是冷淡,那么方才她却感觉到了一丝明显的排斥。   针对她!   心中猜测着些许可能,她跟着自家姐姐来到了东次间里,拜见过谢夫人徐氏,便乖巧地坐在一旁。   王大奶奶与徐氏寒暄着,前者提起谢丕,道:“方才过来遇见了二公子,当真是俊秀,京城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听见人夸儿子,徐氏当然是高兴的,笑着道:“京城没有,可不代表旁的地方没有,尤其是江南之地,俊杰数不胜数,他呀!也没那么好。” 第286章 活路   王大奶奶掩唇微笑,“夫人自谦了,二公子的名讳,便是在旁的地方也有盛名的。”   虽说从前不是这般,可自打他成了储君的先生,天下谁还不知道?   徐氏知晓她说的是实话,也就没再说什么。   “不过,二公子走的那样急,可是要回崔家给太子授课了?”   王大奶奶询问道。   “还得过两日呢!”徐氏吃着茶,余光不经意地瞥了眼诸秀,笑道:“他倒是急的慌,一日不见崔大姑娘,都要念叨几遍。”   “哦?是么……”王大奶奶虚虚一笑。   若是没见过还好说,可就方才见到的那模样,她还真不敢相信这番话。   “诸丫头的婚事,你挑的如何?”徐氏突然询问道。   王大奶奶看了眼低下头去的诸秀,便有些苦恼道:“唉,婚事哪有容易的,这不,近日忙着中馈无暇顾及她,倒是我耽搁了这事儿。”   “无妨,慢慢来便好,婚姻大事谨慎点儿没坏处。”   “可不是嘛!”   “若是看中了哪家,与我说说,我给你参谋参谋,寻个最好的官媒替你们牵线。”   王大奶奶只能含笑应下,“那便多谢夫人了,不过,虽说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这孩子自个儿同意才是。”   “有个好的就趁早选了,姑娘家,还是寻个能过日子的好,免得挑来挑去,把自个儿都耽搁了。”   徐氏脸上露着笑意,看起来亲和温柔,可这话却是教人不得不多想。   一时间,王大奶奶有些心思被戳破的尴尬,她陪着笑脸,点点头,“夫人说的是。”   趁着今日,徐氏也想将话说清楚,诸家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已经不可能了。   微微倾身拉住诸秀,后者惊讶一瞬,很快便又恢复正常。   不卑不亢,矜持有度。   徐氏看在眼里,也感叹了句。   这样一副心性,确实不错,只是他们谢家已经有了钟意的儿媳妇,这孩子固然教人刮目相看,却也仅此而已了。   “你是个好的,诸家之前的意思,我也知晓,不过不合适。”她拍了拍诸秀的手。   王大奶奶见她挑明,咬了咬唇。   “夫人,实不相瞒,这孩子从小命苦,家里的那些个腌臜事,我也不便明说,此次上京我也是想着给她挑门好亲事,好避开那些。”   徐氏不说话,至于她说的那些个腌臜事,谁家没有?   “可,这亲事哪有这般容易的,何况,一般人家,也挡不住她那个狠心的父亲。”   王大奶奶叹了口气。   诸秀抿唇,她看向面色淡淡的徐氏,突地,起身跪在了她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徐氏吓了一跳,就想将她拉起来。   可诸秀避开了她的手,磕头道:“夫人,小女自知配不上二公子,更不能与崔姐姐相比,只是这是我唯一的活路了,求您成全!”   徐氏有些不喜,她淡下神色,“你求我也无用,是我儿子娶亲,又不是我娶亲。”   “小女只求一个安身之所,便是做妾也可以。”   诸秀抬起头,泫然欲泣,教人怜惜。   她明白娶妻是轮不到她的,但若是妾便没那么麻烦了。   “夫人,小女可以发誓,绝不会有二心,定会好好服侍崔姐姐和二公子。”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否则,也不会如此急切。   若再找不到可以压住她父亲的人,只怕她和弟弟都得沦为那个女人的牺牲品。   只有谢家和崔家这样的世家,才能压得住他们,让她父亲和那个女人不敢轻举妄动。   徐氏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对于她甘于为妾还是惊讶的。   她的身份的确不高,但也是正经的嫡出小姐,这会儿宁愿做她儿子的妾室,也要进谢家的大门,想来是真的豁出去了。   只是她不能应她。   王大奶奶在一旁看的心急,紧张地拧着帕子。   到底没忍住,道:“夫人,您看不若就应了这事儿吧!诸家您也知晓,这孩子知根知底的。”   也好拿捏。   徐氏睨了她一眼,神色未变,还是那句话,“娶妻纳妾什么的不是我,我虽是他的母亲,可真管不着他,你们求错人了。”   两人闻言愣了愣,诸秀更是咬紧了唇瓣。   不愿意再说,徐氏端茶送客。   诸秀和王大奶奶只得离开谢家,后者叹了口气,“你看到了,谢家哪里是容易进的,谢夫人这边儿是不可能了。”   至于谢丕或者崔九贞那边,那更不用想。   对于诸秀的事,她不是不心疼的,但想进谢家实在太难了。   “不若你就放弃吧!这些日子我看了费家,那位公子一表人才,现下虽还未有功名,可未来一定能挣个回来。”   诸秀低头,眼眶通红,“姐姐,我等不了那么久了,父亲一直想将我嫁出去换得利益,我若真如了他的意,阿弟在家便只能任由母亲磋磨了。”   她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他还小,哪里能是那个女人的对手,又如何放心的下。   只有进了谢家,有这样的靠山在,他们一定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要拖个三五年,待她弟弟考取个功名便可出头了。   王大奶奶见着她听不进自己的劝谏,也不再勉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一个外嫁女,自然也不能过多掺和叔叔家的事儿。   有心无力!   ……   到了初六,谢丕略微收拾了下,拜别父母,便回了崔家去。   谢夫人在他临走前犹豫再三,将诸秀的事与他说了,如何决定也是他的事儿。   谢丕面色微冷,直到到了崔家,瞧见那抹站在门口等他的身影,这才拂去了一脸的寒霜。   眉眼温柔。   “怎的到大门等着了,冷不冷?”他牵起她的一只手。   崔九贞另一只手抱着暖炉,侧目看着他,“还不是想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谢丕嘴角上扬,又听她道:“你呢?回家这几日,可有想我?”   “想了,无时无刻都在想!”他牵着她一路进了府里。   这轻车熟路的模样,都快当成自己家了。   不过,这么想也没错。   待两人拜见过老太爷,崔九贞便带着他朝梧桐苑走去。   作为他们将来要住的地儿,她这几日可没少规划。 第287章 安排   “……我打算在院子里弄个小花园儿,马家给我送了不少花卉,届时都拿出来养着。”   崔九贞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谢丕却没有一丝不耐,只认真听着。   待到了梧桐苑,崔九贞驻足观赏了会儿,不得不说,她先前住的地方是极好的。   除开正厢和东西次间,后头还有下人们住的几间房子。   从前她身边伺候的人除了大丫鬟和两个干杂活的小丫鬟,旁的都撵走了,因此那一排便空置了下来。   如今许久未住人,也需要打理一番。   “墙面粉饰一下,至于亭子和回廊那些,重新漆下便可。”   崔九贞说着,回头看向谢丕,只见对方正低头看着她,目光专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他这般看着,突地就有些不自在了,脸颊迅速染上了红晕。   谢丕轻笑出声,惹得崔九贞恼羞成怒,嗔了他一眼。   她不知道,她认真规划院子的模样,多令人心动,尤其是,这里将会是他们二人婚后所居之地。   想想都教人心热。   谢丕走过回廊,来到厢房看了看,这里还保持着从前的痕迹,清香淡淡。   水色纱幔垂下,屋子里桌椅齐全,只少了平日惯用的梳妆台,衣柜等物。   谢丕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崔九贞在屋里走动的模样。   夏日赖在榻上贪凉,冬日窝在被窝里不肯露头。   娇气的不行。   逛了个大概,两人便离开了,谢丕已经有了主意,只等过了龙抬头的日子,便动土修葺。   隔日,太子也回来了,依旧是带着面如土灰,不情不愿的刘瑾。   至于那群猴儿似的锦衣卫,不必人教,便自顾自地蹲回了原来的位置。   张安从外头回来还带了常吃的点心,自个儿留了一盒,另一盒交给了玉烟送到崔九贞手上。   当然,谢丕付的银钱。   “大姑娘呢?”太子换过身衣裳,抓了个小厮问道。   小厮立即回了他。   只不过,听到她这两日在屋里抄经书,太子皱了皱眉头。   不过是本经书,怎的还在抄,难不成那老婆子又折腾她了?   这么想着,便去寻了崔九贞。   屋里头,她一手吃着点心,一手抄着经书,其实速度还算快了,再有一月差不多就能抄完。   “大姑娘,孤回来了,怎么不见你迎去?”   他鼓起脸颊,听说之前谢丕回来,她都亲自到门口接的人呢!   崔九贞抬眼,敷衍地点点头,“回来就好,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太子双眼一亮,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么个年过去,他好似长胖了些。   挪到她对面坐下,见到炕几上的经书,有些不满,“这东西随便让人抄了就是,何须你亲自动手?”   “那不行!”崔九贞睨了他一眼,“若是太皇太后回头查出来,岂不是要治我的罪。”   她不是太子,可以无所顾忌。   再者说,抄个经书而已,还是可以接受的。   太子看的无趣,捏了块一旁放着的点心,一入口,甜腻的味道让他皱了皱鼻子。   这也太甜了吧!   “孤都提前回来了,你也不陪孤玩玩儿,听说老先生预备了好些竹条,打算亲自做上元节的花灯呢!”   知晓他对木工之物颇为喜爱,崔九贞只好暂且搁下笔。   “你也想做?”   太子高兴点头,“等孤学会了,就给你做一盏。”   崔九贞笑了,看着眼前的小子,有些想摸摸他的脑袋,只是碍于身份,想抬起的手到底按下了。   “那好,这两日趁着没开课,我陪你去瞧瞧。”   “现下就走,孤都想好了要做什么样儿的。”   太子不由分说地就将她拉起,至于几上那些经书便丢在了原地。   崔九贞只好跟着他离开。   后堂屋里,这地方平日里甚少有人过来,都放着老太爷的各种用具,其中就包括做木匠的家伙。   一侧墙面靠着几捆竹条,老样子就是老太爷要用来做花灯的东西。   “让谢先生画灯画,孤和老先生做花灯,你便负责……题字。”   想来太子也是听过她写的一手好字,这不,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崔九贞自然不会扫他的兴,笑着应下。   没过两日,太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日子,每日早早起来晨练,上课。   从前刚来时的不耐和抗拒早已不见,就连老太爷的铜尺,近日也没动过了。   稀奇!   十一这日,崔恂终于也得了假,拢共十日,这一闲下来,便窝在家里不肯出门儿了。   每每睡到辰时末才肯起,用老太爷的话说,吃饭都赶不上热乎的。   书房里,崔九贞正被自家父亲揪着博弈,以她的棋艺来说,对上崔恂实在不够看。   可也不知为何,自打他休沐后,便天天拉着她不是下棋就是弹琴。   崔九贞被折腾的一脸冷漠。   “所以,父亲您这么折腾我是闲的吗?我还有好些经书没抄呢!”   崔恂落下颗子,抬眼看她,“过些日子族里来人,你族妹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你不必精通,但也不能差了去。”   崔九贞经他一提,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个堂伯父的闺女确实颇有才名,且因着父亲是书院的院长,是以自小便博学多才。   原主从前见过两回,但她不突出,也不争抢,是以常常与之较劲的是崔元淑。   说起来,这位族妹和崔元淑的关系可不怎么好呢!   “我从前便与她无甚交集,再说了,我这么忙,哪有空子与她切磋什么琴棋书画的。”   崔恂拿她没法子,崔家无论是姑娘还是男儿,都博学多才,毕竟家世在这儿。   像他闺女这般懒散的,还真不多。   今儿个的阳光正好,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崔九贞身上,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捻着颗棋子儿,模样百无聊赖。   崔恂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喜欢便不勉强了。”   对待这个闺女,他的宽容度总是比什么都高。   “院子可都收拾出来了?”崔恂收拾着棋子,“算算月底他们差不多就到了,府里的下人记得都敲打一番,该说的不该说的,别失了礼数。”   温氏的事儿族里那边虽已经解释过了,但这回必然还会询问起。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明天加更两章,刚接到通知,10号还得更新3万字,感觉要老命了。】 第288章 记仇   听他提起,崔九贞点头,给他换了被热茶后,将安排都一一说了。   “……从前的老人我已经调去庄子上了,留下的都是得用,嘴巴也安分的,您就放心吧!”   “你有数就好。”崔恂笑了笑。   自家闺女是愈发能干了,也好,能压得住下头,便不必担心在后宅受委屈。   “对了,温悸那孩子上回来过,听说你将人赶走了?”   “我哪里赶他了?”   崔九贞下意识地就想到对方是不是跟他告状了,“温悸是这么跟你说的?”   崔恂摇头,“他哪里会与我说这些,我是前几日在衙中听同僚说起,那小子报了名儿,投军去了。”   崔九贞扬眉,神色淡淡,“他自个儿要去,可不是我赶他的。”   “你舅舅的官位是保不住了,孝期结束,恐怕也只能闲赋在家,这担子便只能落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悸哥儿投军也是一条路子,只是太过危险。”   “父亲心疼他?”   崔恂没有否认,只道:“到底都是看大的孩子,此去凶险,如何能不担心。”   “你既担心他,那唤他过府说说话也不是不行。”   她虽不喜温家,可也没说不准他拒见温家的人。   “年一过他便启程离京了,你不知道?”崔恂睨了她一眼。   崔九贞一噎,她还真不知道。   “走的这样急,竟是连个节也不过。”   嘀咕了句,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了一副画面。   孤零零的身影,背后是繁华热闹的京城,而他背道而驰,一路向前踏上了去往边境的道路。   崔恂轻咳一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只听他道:“温家到底是亲家,也是你母亲的娘家,不看旁的,也该看你母亲和外祖母的面儿。”   崔九贞静静听着,他铺垫了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   “你成亲是大事,外家那边儿不来人也说不过去。”崔恂看了眼她的脸色,继续道:“所以为父做主,给温家送了帖子。”   “哦!所以父亲您都做了,还同我说什么?”   崔九贞面色平静。   “为父这不是怕你不高兴嘛……”崔恂揣起手。   “我还不至于如此小气!”   崔九贞没好气道,她像是那么记仇的人么?   虽然她本来就是,但看在她成亲这样大喜的事儿上,也不至于为难温家。   当然,前提是,只要他们不犯到自己头上。   见她确实没生气,崔恂心头微松,闺女还是识大体的。   他放心了。   从书房离开,崔九贞睨了眼玉烟,“你去抓个父亲身边的长随,查查温家近日是不是接触他。”   玉烟应下,立即转了步子与她分开。   晚些时候,待玉烟回来将从长随那边打听到的事说了一遍,也验证了她的猜测。   温家如今不比从前,大抵是因为温慧娴那个女人被休弃,且又自焚而死。   旁人不知事实究竟如何,但一些从前了解两家往事的人,不会不知。   因此温慧娴死后,众人眼见着崔九贞又不待见温家,便再无顾及,从前会给温家几分薄面的人,如今不踩低他们就不错了。   这样一来,温家的日子有多难过,也不是猜不到。   就在不久前,温大老爷亲自拜见了崔恂,这才有了现下的事儿。   崔九贞倒是没有怪自家父亲,也愿意给他一个面子。   “之前温家送来的那些节礼,让黄妈妈拟个单子过来。”她吩咐道。   玉烟领命,好奇道:“小姐,您不是每回都退回去么?现下要单子作甚?”   “当然是回礼了。”如云踩着扫到路边的雪,吱吱作响。   “温家都这般了,再说还有老爷亲自下了帖,小姐定然是不能驳了面子的。”   说起来,两人就想到了温家一些不好的事儿。   尤其是那表小姐温怡。   崔九贞弯着唇角,“我突然想瞧瞧他们卑躬屈膝的模样了,尤其是在我面前。”   她的字典里可没有宽宏大量这个词,既然记仇,那就要有记仇的态度。   没过几日,温家便收到了崔家回的节礼,这么久以来,这是头一回没有再将节礼退回来。   温大老爷听着管家的汇报,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些。   这些日子他老了许多,甚至鬓角都有了银丝。   “去将怡姐儿叫过来。”他吩咐道。   管家领命退下。   过了会儿,一脸不高兴的温怡过来,行了礼后便愣着不动。   温老大老爷早已习惯了她这幅德行,只道:“你这两日收拾收拾,回头去趟崔家。”   听到崔家,温怡终于有了反应,想到两家如今的关系,她有些排斥。   “我去崔家做什么,那个崔九贞根本不让我进门儿。”   “贞儿是你表妹,往后不可如此无礼。”温大老爷不明白女儿家的那些小心思。   这会儿听着温怡一脸排斥,不高兴的模样,便有些生气了。   “温家如今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若再这般使小性子,往后受苦的可是你。”   “我、我哪里使小性子了,分明就是那崔九贞不理我,不让我上门儿,她害我成了笑柄,您怎么只管骂我。”   温怡觉得委屈,明明她才是父亲的女儿。   温大老爷心中叹息,看来自己这个女儿还是没明白他们如今的处境。   正巧长子温慆过来,他便将人交给了他。   “好好教教她,免得回头出门再给温家添麻烦。”   温慆行礼,“是!”   从书房出来,温怡十分不满。   “大哥也想说我使性子?”她睨向身前的人。   温慆抿唇,神色有些疲惫,他不似以往那般温和持重,如今的眼中,已经堆满了深沉。   “温怡,你还当自个儿是从前那个温家大小姐吗?”   “大哥?”温怡咬唇,有些难堪他说的如此直白。   自出了孝期她出去过一趟后,便再没出过府,周遭的人对她常指指点点,不再像从前。   就连亲事,她原本订好的夫家,也开始不满,三番五次派人来给她立规矩,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变了,她也没有了高傲的底气。   眼泪不争气地就落了下来,她立即抬手抹去,倔强地不肯低头。   见她如此,温慆缓了缓脸色,安慰道:“照父亲的话去做吧!便是为了你的将来,也要忍下去!”   【感谢大家的票票支持,爱你们~】 第289章 讨好   “所以,我就合该去讨好她吗?”温怡抬起泪目看他,“她自个儿对咱们家什么样儿,你又不是看不见,如此还要我低声下去讨好她吗?”   “小妹,今时不比往日,温家的情况,你都看到了。”   说实话,这样的话的确难以启齿,尤其是对温慆这样的读书人。   可偏偏又没法子。   温家需要崔家,或者说,需要崔家的态度。   “想想你二哥,再想想母亲,若是咱们立起来了,说不定还能将她再接回来。”   当初温夫人被送去庄子上,和休弃也没什么两样了。   温怡听到这句话,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但的确是听进去了,见此,温慆也松了口气。   “回去准备吧!过两日,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温怡不得不应下,转身之际,她看了眼立在原地的兄长,再没了当初的自信从容,只有满身疲惫压身。   又想到已经离开家门去往边境的温悸,一时间心头酸涩不已,眼眶再度溢满了温热。   不就是伏低做小,讨好崔九贞么!   她做就是了。   上元前一日,温慆早早带着温怡到崔家拜访,这回崔家倒是没再拦着人,让他们进去了。   颉芳斋里,两人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崔九贞。   温怡捏着手里的帕子,若是以往,她定然早忍不住说了,可现在她却还要扬起笑脸。   “贞表妹……”她呐呐道,与温慆一块儿朝她见了礼。   崔九贞今日穿了身对襟白底碧蓝印花的袄子,下身是篮织金裙。   比之从前又张开了些许的容貌,配着头上金钗步摇的坠仙髻,妆容清淡,却掩盖不住那夺目的姝色。   温怡看的有些微愣,愈发觉着和她记忆中的人不大相似了,到现在,她甚至都快想不起来从前的崔九贞是何模样。   几人重新坐下后,立在一旁的如云命人换了盏茶,又多上了些糕点,无一不精致。   摆上几面时还冒着热气,想来是刚出锅的,甜香味儿瞬间就绕满了厅里。   崔九贞吃了口茶,询问道:“大表兄和表姐今儿个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温慆顿了顿,从她的眼中明显看到了陌生和疏离。   屋子里的下人都在,让得他有些难堪。   “的确有事儿。”他说道:“五月里你就要出阁,我想着不若在清明时,咱们同去拜祭下祖母。”   崔九贞起初并不在意他来的目的,不过现下听了,却是敛起了神色。   温慆看着,微微松了口气。   “祖母离世前一直念叨着你,咱们这群兄弟姊妹们,她最是舍不下你,趁着出阁前,去瞧瞧她吧!”   崔九贞没有拒绝,她想到了这位外祖母,初见时模样,发病时的模样,最后是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模样。   她不是个不识好的,温老夫人对她得好,她都记着,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无法原谅将温慧娴之事压下的温家。   就为了可笑的名声,连温老夫人的死因真相,他们都可以视而不见。   不是烂透了是什么?   “我问你们,温慧娴的尸身可是你们收殓的?”   对于她的话,温慆面色并未有一丝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了般。   他道:“并未,当日父亲便命人抬出去了。”   崔家已经休了她,而她又做了那样的事,温家自然也不可能容得下她。   哪怕温大老爷为了温家的名声,压下了这件事。   崔九贞心里总算好受了点,她应下了这事,“拜祭的事儿,我会去的。”   温慆笑了笑,朝她颔首,“能见到你过去拜祭,祖母泉下有知也该是很高兴的。”   崔九贞抿唇,并未回答。   对于他这手亲情牌,她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因着她的外祖母,她愿意给他几分面子罢了。   目光流转,她看向一旁沉默许久的温怡,似是才想起来她般,道:“还不知道表姐今儿个过来,倒是许久未见了。”   温怡正垂眸想着什么,乍一听她提起自己,不免有几分紧张起来。   “是、是许久未见了……”   她勉强笑了笑,目光对上崔九贞幽深的眸子,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便避开了。   想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她再度扬起笑意,也真实了几分,“贞表妹许久不见,出落的愈发可人了,如今外头可都传着你容貌之盛,京城无人能出左右呢!”   这是明显的恭维了。   崔九贞眼中浮出笑意,幽幽道:“那比起曾经满负盛名的崔元淑比起来,如何呢?”   这一瞬间,无论是温慆还是温怡都是一怔。   两人看向崔九贞含着笑意的双眼,却不达眼底。   最先回过神来的温慆轻咳一声,道:“贞表妹,那人既然已经除名,又何必再提,徒惹不快罢了。”   崔九贞弯唇,目光却是盯着温怡,对温慆道:“听大表兄这意思,想来自那以后,便从未再与崔元淑有过往来?”   “自是如此。”温慆回答,虽说这件事说起来有些难堪,但也是事实。   温家当时的确不想再与崔元淑有所牵扯,更不想再惹怒崔家。   明哲保身也好,捧高踩低也罢,总之,崔元淑和她母亲的确是个麻烦的存在。   他说这些话时,却没有注意到自家妹妹那揪着帕子的手隐隐发白。   崔九贞注意到了,却只是一笑而过。   温怡的小心思和小动作她可是打听的清清楚楚。   温慆还要去拜见崔恂,又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厅内,除开伺候的丫鬟们便只剩下了崔九贞和温怡。   两人从前每回见面都没有好过,这回虽不再争锋相对,可着实也没好到哪儿去。   崔九贞也不急,只慢慢地欣赏着温怡复杂的面色。   就看她能撑到何时。   犹豫良久,温怡终是开口了,她想起在家中被嘱咐的话,道:“贞表妹可有空子?不若带我到花房走走,听说你养了不少娇贵的花卉,能不能让我瞧瞧?”   她说这话时,有些刻意地讨好,带着一丝试探。   小心翼翼的模样,当真与从前判若两人。   崔九贞没有拒绝,接过如云递来的帕子将手上沾的糕点油沫擦干净。   弯唇道:“自然可以!” 第290章 羞辱   闻言,温怡悄悄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崔九贞拒绝她,毕竟她们虽是表姐妹,可从小到大她只跟崔元淑一块儿玩。   至于这个表妹,她幼时看着还好,后头便越来越瞧不上了。   以至于长大后渐渐就成了这种看不顺眼的关系。   要真说她哪里得罪自己,却又说不上来。   总之,很多事已经成了习惯!   崔九贞带着她朝花房走去,离着有一段路,两人一前一后的地走着。   温怡舌尖的话转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从、从前的事,是我不好,往后……还请贞表妹莫要与我计较……”   前头的人突地传来一声嗤笑。   温怡脸色有些难堪,咬了咬唇。   到底是没忍住,崔九贞停了步子,转过头道:“温怡,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现在卑躬屈膝的模样,很难看?”   轰地一下,温怡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双眼迅速泛红,噙着泪,瞪向她:“你这般故意羞辱我,现在可满意了?”   “什么叫故意羞辱?”崔九贞可不承认,“我可没对你做什么,说什么,是你自己要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   “你……”   “怎么,温大小姐觉得我过分了?”   面对她的询问,温怡脸色微变,连日来压在她身上个心头的大石终于在这一刻滚下。   她质问她,“这就是你报复的手段?尽管来好了,只是不准牵连温家和其他人。”   崔九贞撇嘴,还真是把自个儿当回事呢!   “报复?”她上下打量了眼,“你有什么值得我报复的?”   她根本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   这一刻,温怡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她的态度。   可笑至极!   “我如今能让你们进府,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再者,温老夫人怎么说也是我外祖母,我生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崔九贞转过身去,继续带路,“你只要安安分分不招惹我,从前的过往我便不追究,至于崔元淑……”   温怡心神一提,拧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你们之间的往来与我无关,不过,可别教我抓到什么不好的事儿,否则温家也保不住你,明白了?”   说这句话时,她回过头朝身后的人看去。   目光浅淡又透着一股冷意。   温怡被震慑到,只觉得心中一突,下意识地移开了眼,不敢与之对视。   “我、我知道了。”她听到自己这么回答道。   看似冷静,可实则脑子早已乱成了一团浆糊。   崔九贞没有再为难她,待到了花房,带她指着几盆说了几句,便命看守花房的婆子给她端了两盆,回头带回府去。   这也昭示了崔家的态度。   中午留了顿饭,待温慆过来寻人时,注意到自家妹妹沉默了许多,但其他的都还好。   不禁松了口气。   与崔家辞别后,温慆便带着温怡离开了,路上,前者注意到丫鬟带着的两盆花,扬了扬眉。   看来自己的妹妹有是好好与崔九贞相处,这一刻,他也放下心了。   将人送上马车,他则是坐了另一辆,一行人打道回府。   温家与崔家的事很快便传开了,之前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现下这一出倒是教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尤其是之前那些打压过温家的人,一时间惶惶然,终是熬不住带了厚礼前去赔罪。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而温家都欣然接受了,日子也不再像从前一般难过。   崔恂得知后没说什么,而崔九贞就更没空子去管了。   她这会儿正在东苑的后堂屋里写着字,将历来应景的诗词都抄了上去。   周围是一溜的灯笼,老太爷坐在铺着草席子的地上,手中捣鼓着竹条和木棍。   他做的灯笼有特别华丽的八角宫灯,不过这种做起来麻烦,是以也就做了那么两个。   其他的便是纸扎灯了,做起来简单,至于外头黏的画则是由谢丕所作。   这会儿他和太子正在上课,便只有崔九贞在这里帮衬。   写了一会儿,她直起身朝老太爷看去,“祖父可要歇歇,您都做了一下午了,当心伤着手。”   “无碍,祖父皮糙肉厚的。”老太爷说着,又做好了一个灯架。   他常年干农活儿,凡事能亲力亲为的决不假他人之手,因此,他的这双手不仅能舞文弄墨,也能种地扒土。   不过一会儿,上完课的谢丕和太子也来了,人还未到,便先听到了太子嚷嚷的声音。   见着老太爷已经做了这么多的灯笼,他直抱怨不等他,没说几句,也跟着盘腿坐下,动起手来。   三人在堂屋里忙活了许久,连晚饭都是梁伯送来的,草草吃完便又开始了。   翌日,因着上元节,城中热闹非凡,满街都已经挂起了花灯,就等着暮色时分点燃,照耀整个京城。   崔九贞在府里带着下人们也将满府挂了个遍。   中午用饭时,崔恂还开了两坛好酒,不敢灌老太爷,便拉着谢丕陪他,拗不过,谢丕只得陪了好些。   总归下午无事,醉了也不打紧。   酒足饭饱后,崔九贞将命余嬷嬷已经醉了的崔恂送到东苑的屋里歇息,自己则是去将谢丕送回去。   天光明亮,屋里却似染了一层朦胧,暧昧丛生。   崔九贞被压在身下柔软的被褥里,身上是眸色幽深,眼尾嫣红撩人的谢丕。   他看着眼前的人,喉头滚了滚,“还有四个多月了,贞贞……”   为什么日子不过得快些呢?   崔九贞好笑,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诚然,她也在期待着,并且还有些彷徨。   可看到他这般,那些彷徨似乎一下子就消散了。   她在他的怀中蹭了蹭,撩起眼帘看他,“哥哥若是忍不住,我不介意帮帮你哦!”   谢丕呼吸一窒,崔九贞只觉得腹间的感觉更明显了。   她像只使坏的猫,做了坏事后沾沾自喜,得意忘形。   强压住身心的冲动,他抵住她的额头,呼吸灼热。   “莫撩拨我,否则,我便真将你办了。”   “哥哥吓唬谁呢?”崔九贞抬手点住他胸膛,一路滑下,“京中谁人不知,谢二公子不行?” 第291章 委屈   谢丕眸色微冷,简直气笑了,他重重地压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道:“你说谁不行?”   崔九贞失神了一瞬,反应过来这是惹恼了他。   忙地求饶:“我、我不行,是我不行,哥哥就……饶了我吧?”   谢丕看向她的眸子,却在她眼中看到了明显的笑意。   两人贴在一块儿的身躯愈发燥热起来。   他咬牙,埋首在她脖颈间深深吐了口气。   “你故意的?”   说着恨恨地咬了口她粉嫩的耳垂,引得身下的人一个颤栗。   崔九贞不甘示弱地回了他一吻,谢丕尝到口中的甘甜,哪里还舍得放开。   压着她将她尝了个遍,最终抵不过一阵阵醉意,揽着她睡去。   鼻尖的酒香仿佛也醉了她,崔九贞眼中露出一抹遗憾。   没吃着,可真馋人。   不知不觉间,她也闭上了眼,等再次醒来时,天边已经快暗了下去。   她忽地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然而一动,胸前横着的臂膀便缠的更紧了。   “醒了?”   谢丕带着酒气,声音沙哑,抵在她的耳边喷洒出灼热的气息。   崔九贞不免酥软了腰身,转头看向他,“那个……再不起身,可就晚了。”   “贞贞可真无情,撩拨完了就想抽身走人,竟是一点儿也不顾我。”   谢丕委屈地说道,令得崔九贞身子一僵。   “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我身子好像的确出了些毛病。”   “什么?”   崔九贞愣了愣,“怎么回事儿,哪儿出问题了,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事关她往后的性福,她怎么能不着急?   当下,就想伸手探去,谢丕也不阻止,眼中飞快地划过一抹笑意,继续道:“我发现,我一想你,便控制不住,次数多了,着实伤身。”   崔九贞瞠目,不、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目光朝他隐晦地瞥了眼,好像听说过,那啥多了,的确会出些毛病,所以谢丕这是……   “我不愿其他人知晓,贞贞帮我看看,好不好?”   耳边沙哑之声愈发撩人,谢丕拇指按揉着她娇弱的红唇,眸光愈发幽深,轻轻一啄。   崔九贞迷迷糊糊地点头,至于后来怎么就成了这样,她也很迷惑,只能说美色误人。   这是她漱了第三次口后的想法。   都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英雄难过美人关,殊不知,这美人亦是如此。   哪里抵挡得住她的“英雄”呢?   等两人换了衣裳收拾好,天色已经黑下,崔九贞瞥到身旁的人眉间尽是慵懒的满足之意,便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究竟是哪里学来的花样,从前还是个清纯矜贵的世家公子,她稍稍一逗弄都会红了耳尖,甚至恼羞成怒。   如今,这脸皮都快赶上城墙厚了。   谢丕嘴角扬起了弧度。   “你们怎么才过来,慢死了。”太子突地出现,吓了崔九贞一跳。   谢丕在她身后揽住她,安抚地拍了拍。   “何事?”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垂眼看着太子。   “不是说好了要出去玩儿么,若不快些,回头街上人满为患,都挤不进去了。”   太子还是怵他的,老老实实回答。委婉地催促着。   “今日上元节,陪祖父和父亲用过饭再去也不迟,反正城中热闹到半夜,还怕不够你玩儿的?”   太子噘嘴,道理他都懂,但就是心急嘛!   最终,几人还是在府里用了饭,沈茂君带着节礼上门,三两句便哄住了太子。   老太爷今日兴致很高,一家子都在,还添了个孙女婿和亲戚,没了从前那股子的压抑,即便如今就这么几个人,也不显清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要出去的人很聪明地选择没有多吃。   等崔恂带着两个小辈再次敬过老太爷,他才发话,“行了,都出去玩儿吧!府里可关不住你们。”   太子最先站起来,立即吩咐刘瑾去将准备好的东西拿来。   崔九贞闻言一看,是两盏灯笼,其中一盏八角宫灯是老太爷做的,她也有一个,这会儿正挂在自个儿房门口。   另一个则是牡丹花样的灯笼,上头绘着姝色牡丹,字还是她亲自提的。   “呐!孤可是说话算话的,这是孤亲手做的花灯,只此一份!”   太子递给她,满脸的骄傲。   崔九贞眼中微暖,这花灯其实比起老太爷做的算不上多好,但心意却是难能可贵。   她郑重地接过,笑意融融,“谢谢太子殿下!”   太子闻言,脸颊微红,脑袋一扬道:“哼!不客气!”   那傲娇的模样,惹得众人憋笑不已。   辞过老太爷,谢丕与沈茂君带着一众丫鬟和便装的锦衣卫套了马车出府。   崔九贞还是与谢丕同坐一辆,沈茂君这个话痨则是与太子这个不安分的坐一辆。   车里,崔九贞抱着花灯看了又看,突地睨向谢丕,“你的礼物呢?沈茂君都知道给我带个盒南珠,你不会没准备吧?”   说话间,她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只要他敢说没有,自己就能不再理他。   谢丕好笑,将她拖到自己身边,“准备了,待你回房便能瞧见。”   “哦?是什么?”   “回去就知道了,要不,你现下回去看了再出来?”   崔九贞哪里肯,来来回回地多折腾,只得按捺住心中的好奇。   到了街上,马车已然行不动,他们只能停在一处,留马夫看着,一行人则是步行闲逛。   周围是锦衣卫将他们护得滴水不漏,崔九贞和太子看到什么好东西,都要上去凑凑瞧瞧。   月光下,灯火阑珊,身穿着白绫袄儿,蓝缎裙子的少女星眸璀璨,熠熠生辉,周身仿佛洒满了华光。   这般容色,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目光,可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前。   甚至偶尔路过几个带着家眷与他们相识的人,在看到太子后,也只默默颔首一礼便离去。   “……这个这个,做几个泥人玩玩儿。”   太子挤到一个摊子前,周围还蹲着一群孩子,皆目光赞叹地盯着老师傅手中的做着的泥人。   站在他们身后沈茂君摇着扇子,目光在崔九贞身上滑过后,落在了另一处,“麻烦的来了,可真是跟狗闻到了骨头似的。” 第292章 抽痛   闻言,目光专注在崔九贞身上的谢丕,顺着他的话看去,脸色淡漠。   不多时,来人便到了跟前,朝他抬手见了一礼。   “谢二公子,沈东家,真巧,两位是跟着殿下来的么?”   张璟弯着唇询问。   沈茂君不屑一笑,明知故问,这嘴脸怎的比他还虚伪。   问题是还没有他好看,就格外膈应人了。   谢丕没有再看他,而是盯着那摊贩处,淡淡道:“张公子,我若是你就离得远远的,明知为人所不喜,还硬凑上来,实在难看。”   张璟一愣,随即是强烈的屈辱和愤怒。   他没想到,谢丕如今连表面功夫竟也不做了,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将张家放在眼里。   “谢二公子,我张家可是太子外家,你不过一个毫无功名的先生,若不是皇上有意,又有崔家推波助澜,你又凭什么站在这儿?”   他好歹还是太子表哥,谢丕呢?   还真将自己当成下一个崔老先生了?   谢丕懒得与他争吵,眯起眼,“张公子,谢某凭什么,想必大家都清楚,你若真有疑问,谢某下次一定将话带到皇上跟前,替你问问。”   “你……”张璟脸色难看,“没想到堂堂谢二公子,竟是个只会告状的卑鄙小人。”   听的这话,沈茂君在一旁不厚道地笑了,张璟朝他瞪去,后者立马挥开折扇,“我什么也没听到,你们继续,继续!”   说着,他转过身去看街边的酥糖。   怪香的,姑娘家应该会喜欢。   张璟再度扫向谢丕,“谢二公子,当心谢家太盛,惹来灾祸,可别怪本公子没提醒你。”   谢丕终于有了回应,他看向张璟,眼中冰冷。   “劳张公子挂心了,张家都不倒,我谢家又怎敢倒下!”   “哼!你也就一张嘴利索了。”   刚买酥糖回来的沈茂君又听到了不该听到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谢丕要么不说话,一说话确实能噎死人。   正巧,太子和崔九贞已经一人拿着两个泥人过来了。   看到张璟也在,崔九贞笑意瞬间沉了下去,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还真是如出一辙的令人讨厌,张璟心里想道,面上却扬起了笑意,“自然是瞧见了,便过来了,顺道看看殿下。”   太子本就对张家人无甚好感,最多也就对他们的钱有兴趣。   这会儿瞧见张璟,也有些不大高兴,他知道崔九贞不喜欢他。   “今日我带的人多,我这儿不必你看着,自去玩儿吧!”   “殿下……”   张璟走近了几步,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我不喜说第二遍!”   眼见着太子沉了脸,张璟咬牙,隐晦地扫了眼几人,只得应下。   “那我就不打搅殿下了。”说着,他带着护卫离去。   他没发现,谢丕最后朝他看去的目光,其中夹杂的冷意,让沈茂君这极为熟悉的人都暗暗打了个冷颤。   太子等人没注意,他转头朝崔九贞道:“好了,我给你把他赶走了,你可甭再拉着个脸。”   今儿个崔九贞穿得这样好看,跟个小仙女儿似的,若是拉着个脸可就太扫兴了。   他不喜欢!   闻言,崔九贞果真又笑了起来,想到手中的泥人,朝谢丕递去,“看,这是你。”   谢丕垂眸接过,唇边溢出抹笑意,“这么丑,也敢说是我?”   太子惊了,像是从来不识得他一般,感慨道:“我今儿个才知晓,先生的脸皮竟是比起我也不遑多让。”   他还真有点儿自知之明,谁让老太爷说的多了呢!   谢丕轻笑,面如冠玉,白衣如雪的公子,周围映衬着灯火,真真是恍若谪仙,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淡漠疏离模样。   只见他低头专注地与身边同样姝色无双的女子说着什么。   这一幕不知落到了多少妇人、姑娘眼中,又勾起了心底不少的回忆。   而远远看着的几人,只将此时此景刻入脑海。   王大奶奶感叹,“怪道京中人对谢二公子如此推崇,当真是无人能及。”   她说完,看向还楞楞出身的诸秀,道:“你可要过去?”   诸秀回过神,怔怔地捂住无法自控的心口,里头那颗心正砰砰直跳。   一股难言的涨涩夹杂着一丝抽痛,瞬间包裹了她整个人。   若是……若是她该多好。   为何她有种感觉,她也该站在他身边的。   明明,她也可以的啊!   “秀秀,秀秀?”王大奶奶见她神色不对,甚至眼中满是痛苦。   她慌了慌,猛地摇晃着诸秀,突地,手被抓住,冰冷刺骨。   诸秀抬起头,看向她道:“不必了,连张家人都只能灰溜溜地离去,更别说我们了。”   王大奶奶听她这么说,默了默。   是啊!以她们的身份,过去了也是自取其辱,毕竟,今日不同以往,还有位殿下跟着。   “那便走吧!”王大奶奶带着她朝另一条街走去。   诸秀没有拒绝,只是临走前回头望了眼,那里已经没有他们的身影,更远处,只有那道模糊不清的背影。   她抿紧了唇,眼中神色变幻了几许,终是定下。   崔九贞一行人此时已经走到了赛月灯会上,只见正中央的一座楼上下遍燃灯烛,真真是与月争辉。   周围也是各色各样的花灯,尤其是龙灯为最,由几十个灯笼连起来的龙灯正耍舞游行,街边的人欢呼起来,还有的百姓干脆将抱着的幼童放到了脖子上骑着。   走马灯,纸扎灯,夹纱灯应有尽有,在那些穿着靓丽的人手中,各显光辉。   太子拍手叫好,那舞着龙灯的人仿佛更起劲了,直带着整条街也开始热闹起来。   崔九贞嘴里咬着酥糖,不一会儿又被塞了串糖葫芦。   她抬头朝谢丕望去,正巧他也低下了头,目光相对,只觉得周遭都静了下来。   那缠缠绵绵的情意,直教人一刻也抽不开神思。   谢丕低下头在她唇上浅浅落下一吻,想便做了,没有任何犹豫。   崔九贞只是愣了一瞬,便又笑了起来。   隐约间,听她道:“一向矜持的谢二公子,怎么能当街吻人呢!”   他心间嗤笑,分明是这小妖精勾得他抛却俗礼。   矜持这种东西,怕是在头一回见她便已经没了。 第293章 独特   不得不说,崔九贞还是喜欢的。   她对细水长流的情爱暂时还不感兴趣,更喜欢毫不掩饰的热烈。   或许他们往后会变成那般,但现下只要满含热情就好。   谁还没有个幻想过轰轰烈烈的经过,她自然也不例外。   两人的缠绵看的沈茂君和太子一阵哆嗦。   腻歪死了。   行至另一条街,崔九贞和太子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坐在一处酒楼上喝茶歇脚,底下是猜灯谜的台子。   正是热闹的时候,不多时,有人上了台,竟是一连挑战了所有人,周围具是叫好声。   崔九贞端着茶碗的手顿住了,她认出了那道身影,包括她的声音。   与她之前见过的不同,此时的诸秀站在台子上,依旧娇俏灵动,可脸上的自信从容是之前没有的。   她目光清亮,带着几分傲气,却不令人讨厌,反而有种独特的气质。   相信瞧见的人,都会注意几分,而这座楼上,怕是不少人都在关注她。   崔九贞朝谢丕看去,几乎是同时,后者感受到她的目光,看了过来。   “怎么了,可是脚还疼?”他关切道,眼中只有她的倒影。   松了口气,崔九贞摇头却又点头,“是有点儿酸疼。”   闻言,谢丕眸色柔了柔,竟是伸手将她的脚捞起,广袖下,给她褪了鞋子隔着罗袜按揉起来。   有被惊到!   崔九贞一时不知怎么办,只楞楞地看着他。   谢丕倒是不在意,他记得这双脚实在好看,比他的巴掌大点儿,纤细白皙,脚趾珠圆玉润。   他甚至还亲吻过,在她醉的分不清今夕何夕时。   沈茂君看了一会儿,觉得底下的诸秀颇有才华,不一会儿再听到隔壁开着的窗户里传来的议论声,这才知晓原来是诸家的姑娘。   诸家?   他想起什么,正朝谢丕看去,就见他正低头给崔九真揉捏着脚,他心中一痛。   从小当成神仙来养的弟弟,就差没日日饮风餐露,这会儿竟是已经沦落到服侍女子的地步了。   谢丕,你身为男儿的尊严呢?   心中嘀咕了几句,他叹口气再度看向底下。   诸秀拔得头筹,赢了一盏极为华丽漂亮的宫灯,引得周遭人个个拍手称赞。   太子看的无趣,什么咬文嚼字的,一股子酸臭味儿。   在离去时,诸秀隐在人群中,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酒楼上其中一间敞开的窗子。   里头的人映入眼帘,她想看的却始终没有抬头。   没过一会儿,便有舞灯的来了,与之前看到游街的不同,这群人舞灯还舞狮。   崔九贞这才看到原来对面新开了一家茶楼,趁着上元正好热闹热闹。   因着地段好,一时间,客满为患。   沈茂君转了转眼珠子,道:“你们可知对面那家茶楼是什么来历?”   太子看着舞狮正看的津津有味,给面子地问了句,“什么来历?”   他浑不在意,难道还能有他来历大么!   “那是张家开的。”沈茂君刷地收起折扇,用扇柄指了指,“原本对面是家酒肆,他们家的酒传了三代,风评颇佳,只不过前段时间张家看中了,便威逼利诱,得了这地段。”   这么一听,太子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   “张家如此嚣张?”他有些不满了。   原本对张家就无甚好感,这会儿再听他们竟然强夺他人财物,更差了。   “张家做事,向来不顾及他人。”谢丕开口道。   因着崔九贞的要求,他也放下了她的脚,替她重新套上鞋。   后者让人打来水亲自给他净了手,又擦干。   谢丕起身,朝对面的茶楼看了眼,“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太子还看着,脸上分不清是什么表情,听了谢丕的话,只得起身。   “天儿不是还早么!街上都还没散呢!”   他嘀咕着。   “路上堵,等到府中怕是都要亥时末了。”   谢丕不给他反对的机会,今晚出来一趟,都不知买了多少东西提前送回府了。   再待下去,恐怕还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他们倒是无碍,可崔九贞一个姑娘家不比他们,累着了不好。   无法,一行人只得准备回去,沈茂君似是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思般,摇摇头,拒绝了和他们同行。   他正好还有场子,不必急着回去。   见他刷地一下又打开了折扇慢慢摇着,不时有女子朝他望来,含羞带怯,目光娇柔。   意味明显。   崔九贞啧了声,这骚包,寒冬腊月的也天天拿着把破扇子,怎么就没冻死他。   临走前,沈茂君突然道:“要不要我替你查查诸家那姑娘?”   这话是跟谢丕说的,且避开了崔九贞。   他可不觉得事情就有这般巧,既然不是巧合,那其目的就明显了。   谢丕睨了他一眼,并未说话,但二人多年的默契已然让他明了。   “成,这事儿包在哥哥身上。”沈茂君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丕嫌弃地退开些,“莫挨我!”   沈茂君一噎,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也就崔大姑娘受得了你。”   说完,他扬声招呼了下,便带着仆从离去。   崔九贞的确累了,跟着太子疯玩了一晚上,一坐上车便觉得哪儿哪儿都酸,明明站着还不觉得。   窝在谢丕怀里,崔九贞没过一会儿,便头一歪睡了过去。   马车放慢了速度,晃晃悠悠地行了许久才到崔府。   侧门前,谢丕将崔九贞抱下来,坐上轿子,这才有空吩咐锦衣卫:“你们将太子送回去,动作轻些。”   一人领命,背着太子轻轻进了门,原来他也睡着了,精力再充沛,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早上起得那样早,晚上又疯玩了一晚。   不累才怪。   翌日,等崔九贞睁开眼,已经是辰时末了,她动了动,只觉得走了太多的路,屁股都有些酸疼。   倒是脚还好。   趴在桌子上摩挲了会儿谢丕给她的礼物,是她醉酒卧倒的画像,有些桃色,却无伤大雅。   每一处都细致入微。   比她见过的仕女图都好看。   恋恋不舍地命人仔细收好,她用着余嬷嬷炖的燕窝粥,抽空道:“一会儿嬷嬷给我按按吧!昨晚太累了,身上有些酸。” 第294章 拦截   “奴婢遵命,一会儿让人再烧桶热水,您泡泡奴婢再给您按,事半功倍。”   “好……”   崔九贞笑着应下,刚放下碗,便听玉烟进来禀报:“小姐,诸家姑娘来了,您可要见?”   这些日子,崔九贞提到诸家姑娘的态度变化,她们不是没瞧见,是以这回还真不敢直接将人放进来。   屋里伺候的几人目光皆移到崔九贞身上。   只见她神色淡下,道:“领到颉芳斋等我。”   说完,她起身吩咐如云替她更衣。   泡澡一事暂且搁下了,现下得去会会那个人。   对于她的目的,她其实也没有知晓的必要了,因为无论是什么,都只有一个结局。   崔九贞梳了个堆云髻,戴上谢丕送她的头面,妆容精致,风姿绰约。   即便现下还是冬天,那一把腰仍旧束的纤细。   白底藕丝对襟衫,金枝线叶沙绿百花裙,这一身尽显低调却奢华,穿在她身上,别提多合适了。   尤其是在诸秀见到她时,也不免自惭形秽。   崔九贞身边跟着两个大丫鬟,外加一个肃着脸的嬷嬷,行动间比之大家小姐还要规矩。   光瞧这点,便知崔家的底蕴。   诸秀深吸了口气,扬起与平时并无二致的笑脸,朝她见礼,“崔姐姐安好。”   崔九贞坐在主位,轻轻抬手,嘴角含着些许笑意:“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昨儿个玩的那样晚,便是我也才刚起。”   诸秀有丝惊讶,“崔姐姐知道我昨晚在街上?”   “你猜灯谜那会儿,我和谢丕正在酒楼上,碰巧看见了,起初觉得熟悉,没想到真是你。”   “让崔姐姐见笑了,实在是京城热闹,尤其是昨晚猜灯谜的多,便忍不住上去玩了会儿。”   说话间,她半点儿不提谢丕。   崔九贞低头喝茶,遂道:“之前竟不知,你也是个才学出众的。”   她差不多了解了面前的人,是个聪明又懂得隐忍,收敛锋芒。   且,演技不错,可以说手段和脑子都厉害。   她之前从没将温怡放在眼里,也不曾将崔元淑和焦婉君等人看的多重。   唯独眼前之人,她有了几分慎重。   许是因为她前世的身份,也或许是因为她实在太聪明。   诸秀察觉到了些异样,她不动声色地扫过崔九贞身边的人,将她们的神情纳入眼中。   依旧模样娇俏,轻声细语,“崔姐姐可别笑话我了,与你比起来,我又能算得什么。”   这话说的不带一点儿酸味,反而真诚无比,因为本就是事实。   崔九贞笑了笑:“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只怕经过昨儿个晚上,你在京中也有了些许才名。”   毕竟昨晚灯会上的灯谜好几个世家公子都猜不出来,对对子什么的,她也不输旁人。   诸秀有些害羞,又有些怅然,她低头摆弄着衣襟的丝带。   “像我这样的身份,即便有几分才名也算不得什么。”她抬起头,眼中羡慕不掩,“不像崔姐姐,才名于你,不过陪衬。”   崔九贞轻笑,摇摇头,“我从不在意那些,况且,已经有一个声名远播的了,何必再锦上添花。”   诸秀明白她说的是何人,赞同地点点头。   她今日过来是求个花样的,便将正事说了。   “……过些日子便是我生辰,我想求崔姐姐给我画个花样,好打一副头面送给自己。”   崔九贞颇为惊讶,“城东有我的铺子,还有麒麟阁也有,你……”   “铺子里的太贵了。”诸秀有些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是去过的,不过我如今是寄住在王家,手中并不阔绰,但崔姐姐的花样又是真的好看……”   顿了顿,她继续道:“是以,能不能请姐姐帮我画个……单一些的。”   将自己的窘迫也毫不避讳地说出来,若是一般人,该要好一番怜惜,又感叹她的信任和坦诚了。   崔九贞没有拒绝,她颔首应下,“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可与我说,过几日我画出来命人送给你。”   “金缕玉叶可以吗?”诸秀咬唇,小心翼翼道。   “可以!”   “那便多谢崔姐姐了,你真好。”   诸秀扬起笑脸,脸上是总算得偿所愿的喜悦。   “对了,这是我亲手做的荷包。”诸秀拿出一个大红色,上头绣着牡丹的荷包。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她能拿得出手的。   崔九贞看了眼,玉烟上前接过,目光所及顿了顿,没有多言。   又说了会儿客套话,诸秀便起身告辞了。   她一走,玉烟便将荷包仔细翻看了下。   “怎么,有何不妥么?”崔九贞见着玉烟左右翻看着荷包,询问了句。   “没有,只是……这荷包上的针法极为精巧。”   余嬷嬷走了过来,拿过瞧了瞧,“针法是蜀绣,且还是双面绣。”   她翻开荷包里头,果然是与外面一模一样的牡丹。   连余嬷嬷都不得不赞叹一番。   看来这诸家的姑娘一手女红怕还是出自哪个大家教导的。   崔九贞没有在意,拂了拂袖子起身离开了颉芳斋。   几人见她不说话,也不敢再多说,忙地跟上。   另一边,刚离开崔家的诸秀坐在马车上,一时有些失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直到马车不知何时被拦了下来,身边的丫鬟红袖出去看了眼,便立即被人拖下了马车。   一声轻响,有人敲了敲车壁。   “诸姑娘,张某有些话要说,还请姑娘出来一见。”   诸秀抬起眼帘,没有犹豫地掀开了车帘。   目光落到了眼前的人身上。   眸子微凝,镇定道:“不知张公子有何事,如此拦截我一个姑娘的马车,不大妥当吧?”   “是不妥当。”张璟笑道:“所以还请姑娘跟我到茶楼一叙。”   说完,他道:“放心,不会有人瞧见。”   诸秀看了眼被押住堵着嘴的红袖,抿了抿唇,只好戴上幕离下了车。   张璟此人荒唐惯了,即便带着姑娘上街也不奇怪,更何况也不是没有过。   是以,并无多少人在意。   到了茶楼,张璟命人上了壶好茶,亲自斟了两杯。   “诸姑娘尝尝,这茶可还成。”   说着,其中一杯推给了她。 第295章 难测   诸秀摘下幕离,眼中没有丝毫畏惧,竟是真的端起了茶,品尝起来。   “先苦后甘,回味醇香,是好茶。”   她放下,看向张璟,“张公子,这下可以说是什么事儿了吗?”   对面的人突地发出一阵轻笑,那双勾人的双眼肆无忌惮地扫在诸秀身上。   “有趣,当真是有趣!”他敲着桌面,“你就不怕我在茶里下了东西,想害你?”   诸秀面色平静,微微弯起唇角,“张公子这般大费周章地请我过来,不会做这等无趣之事。”   张璟扬眉,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起初他以为这诸家的姑娘不过是个好哄骗的闺阁小姐,使点儿手段就能做许多事了。   如此看来,倒是他想岔了。   眼前这个乡下来的姑娘,不仅胆识过人,还颇有城府。   与他之前打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他好奇,“你这模样,崔大姑娘知晓么?”   若知晓,不应该还任由她出入身边啊!   诸秀笑容不变,道:“张公子这是何意,我本就如此。”   至于旁人看不看得出来,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张璟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诸秀就是这类人。   是以,他也不再废话,直接道:“我请你过来的目的,想必诸姑娘是清楚的。”   “张公子的意思是……”   张璟心中嗤笑,到了现在还装,索性也没有计较。   “你想进谢家,可不容易,不说谢家会不会看在诸家的面子上,便是崔家都不会让你如愿。”   诸秀抿唇,笑意淡了下来。   “崔大姑娘可不那么容易糊弄。”张璟想到自个儿也在她手中吃过亏,咬了咬牙,“我可以帮你。”   “你为何帮我?”   “那自然是……我倾慕崔大姑娘,可惜她却要嫁给谢丕。如何,我帮你得到谢丕,你帮我得到崔大姑娘。”   他说的话,诸秀是一个字都不信,倾慕崔九贞?   她在他眼中可没有看出来一点儿情意。   不过,她也不会过问这样的浪荡子到底在想什么。   “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官之女,谈何得到谢二公子那样的人,只怕要让张公子失望了。”   她淡淡道。   张璟也不恼,更没有拆穿她,在他的眼中,她所有的野心都无所遁形。   “别急着拒绝,我已经派人给你造势,即便破坏不了他们之间的婚约,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把握好机会进入谢家,应当不难。”   诸秀垂下了眼帘,并未说话。   她并不知道面前的人真正的目的,也不知道他与谢丕或者是崔九贞究竟有何仇怨。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与他们是敌人。   张家,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诸姑娘好好想想,这满京城能够帮你的,只有我了。”   说完,张璟起身,命人去结了账。   对于诸秀这种人,他见得多了,野心与实力不匹配,想做却又没那个胆子,踟蹰不前。   便让他帮她一把,搅和浑了那淌水。   待时机成熟,还可以利用一下,即便到时候崔九贞出了什么事儿,也只会是诸秀和谢丕的责任。   他算计的好,想的也好。   可他漏了一点,人心难测。   诸秀虽说的确想进谢家,但她可不敢在那两家,那两人面前玩花样。   待张璟离去后,丫鬟红袖也被放开了,她扶着诸秀回到马车上,心总算放了下来。   之前在雅间里说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见,“小姐,您打算……听那张公子的吗?”   诸秀看了她一眼,眸中划过一抹深意。   “你回头帮我四处打听打听,张家公子可是与他们有所过节。”   她没有正面回答红袖的问题,然而后者也怪怪的没有继续询问。   没过几日,城中便流传起了诸秀上京原本是为了嫁进谢家的,只因她八字与之相合,即便近身谢丕,也不会像旁人一般发生什么事故。   这事儿起初还没有人放在眼里,可渐渐的,众人发现似乎是真的。   而诸秀自上元节那日便渐渐为人所知晓,一直到如今成了风尖浪口的人物。   尽管谢家第一时间便出来辟谣,与诸家更没有结亲的意思,但这件事还是发酵了起来。   并且渐渐地,变成了崔九贞截胡了诸家的婚事。   啧,令人不爽。   崔九贞窝在府里抄着经书,不一会儿,实在没心思了才停笔。   这几日,因着她脾气不好,底下伺候的人皆小心翼翼的,便是老太爷和崔恂都每日过问。   谢丕就更别说了,只差没黏在她身上。   那些传言经他们手控制了,可也不能将所有人的嘴都缝了,是以还是会有只言片语传出。   总之,不仅谢家生气,崔家亦是如此。   偏偏,这个当口,诸秀竟然登门了。   玉烟立即就气道:“她怎么还有脸过来,枉费我家小姐亲自画花样送她,狼心狗肺,一点儿没安好心。”   黄妈妈被说的一脸尴尬,看向崔九贞道:“大小姐,人在府外站着,奴婢劝了也不肯走,说什么都要见您一面,说是有要事相告。”   “她能有什么要事,我看是耀武扬威来了吧!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身份,来了几趟府里,真把自己当贵客了。”   “这……奴婢也赶不走,留在外头又着实过于惹眼。”   黄妈妈也是没法子了。   崔九贞按下气呼呼的玉烟,遂道:“带她去颉芳斋吧!我随后就到。”   “小姐……”玉烟噘嘴,原本就瞧着诸秀不喜,日日防备着。   这会儿得知她的目的,都给自个儿猜对了,饶是如此,自家小姐还要见那种人作甚。   崔九贞让如云替她更衣,笑道:“不过一个诸秀罢了,我去瞧瞧她想说什么,总不能真拒之门外,若她再做什么,凭白惹人闲话。”   闻言,玉烟只好忍下。   待去了颉芳斋,她见着主仆二人,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诸秀这几日看着似乎清瘦了些,面色有些苍白,还带着些许惶惶不安。   见到崔九贞,立即扑到她跟前跪了下来。   “崔姐姐,你相信我,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做过……”   她抓住她裙角,泪眼婆娑。 第296章 罪孽   玉烟冷哼一声,“诸姑娘当然不会承认了,这哪有当贼的说自个儿是贼的理儿。”   “玉烟姐姐慎言。”跟着跪在后头的红袖忍不住抬起头,“这件事真的与我家小姐无关,是、是张家公子……”   诸秀没有阻止红袖说的话,她只看着面色清冷淡漠的崔九贞,更小心地抓着她的裙角。   “崔姐姐,那日我见过你离开崔家时,被那张璟劫持了,他带我去一处酒楼,逼我跟他合作,想要破坏你和谢二哥的婚事。”   崔九贞扬眉,张璟?   “小姐,你可不能信她,这分明就是有意推脱。”   玉烟不满道,如云却拽了拽她,摇摇头。   这件事牵扯到张家,还是让她们小姐自个儿判断的好。   她们的态度摆在这儿,过犹不及。   “你说张璟逼你与他合作?”崔九贞垂眸看着诸秀,“合作什么?”   见她信了自己所言,诸秀激动,忙抹了泪,道:“他说他倾慕崔姐姐你,可你却要嫁给谢二哥,他心有不甘,决不想你们在一起。”   诸秀怕她不信,举起手,“崔姐姐,我可以发誓,这话属实,否则我便不得好死。”   她不躲不避地直视着崔九贞,眼中全然凛凛真诚,这般模样,就是最恼她的玉烟也一时哑口无言。   崔九贞没有说话,目光清淡地看着她良久,才道:“诸秀,你是个聪明人,他的话是真是假,你不该分辨不出。”   她没说信与不信,只这么平静地说着,却让跪着的人心中一紧。   诸秀咬唇:“是,我本就不信的,是以拒绝了他。我承认,诸家当初的确有意再续起这段婚事,可谢家拒绝了。崔姐姐,我上京来是为了挑门好亲事,也确实想过嫁入谢家,甚至求过谢夫人,可谢家依旧拒绝了我。”   崔九贞眸色冷下,“你求过谢夫人,嫁入谢家?”   诸秀点头,任由泪水滑落,无暇顾及。   “谢家拒绝了,崔姐姐,我没再妄想过此事,张璟寻到我时,我也没有答应,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哽咽着,手抚上崔九贞的膝头,道:“崔姐姐,你相信我,外头那些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崔九贞沉默,过了会儿,朝她身后看去,“你怎么说?”   诸秀闻言,身子僵了僵,她意识到了身后是谁。   即便没有回头,他的存在依旧如此强烈。   隐约闻见了那股松木香。   “母亲与我说过此事。”   谢丕不知何时到的,在门口又听了多久,只见他踏了进来。   屋里的人朝他福身行礼。   “我想着这样的琐事实在不必让你烦忧。”说完,他垂眸,眼中不带一丝温度地看向诸秀,“诸姑娘,张璟的事,谢某可以不计较,现下我与贞贞有话要说,还请你自行离去。”   诸秀抬头飞快地看了眼立在不远处的人,仅仅只是一眼,便让她心底升起了无尽的寒意。   搭在崔九贞膝上的手也微微颤了颤,不着痕迹地滑落。   她低下头,呐呐地就要起来,可不知怎么却有些腿软,红袖见此立即上前将她扶起。   强撑着朝崔九贞福了福,便任由红袖带着她离去。   诸秀注意到,跟着一块儿出来的还有崔九贞的几个丫鬟。   “诸姑娘,奴婢送您出去吧!”如云福了福道,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   便是连丫头,也教人琢磨不透了。   她垂眸道了声谢,这才觉得手脚恢复了些力气。   可心底的冷意仍旧驱不散。   厅内,崔九贞靠在椅子上,眼前是走近的人,她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你想问,我便说。”   左右,他是不会让诸秀,以及什么诸家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任何人都不可以!   “好啊!”崔九贞冷笑,“诸秀去求过伯母嫁入谢家,那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她存着什么心思?”   “是……”   “可你们都知道,却唯独瞒着我?”   她也知道诸秀心思不纯,可上门求谢夫人的事她着实不知。   谢丕明明知道,却没有跟她提过。   一想到这点,她就觉得膈应。   眼中温热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迅速地从脸颊滑落。   谢丕看的心中一紧,立即将她拉起拽入怀中。   “不是的,不是想瞒着你。”从未慌乱的他,这时有了些惶恐,“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何须让你知晓,惹你不快,我已经着手处理了……”   崔九贞摇头,那不是无足轻重的人,那是,那是他上辈子明媒正娶过的妻子。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脑袋好疼。   眼泪落得更急了。   “谢丕,我不想看到她出现在你面前,不想听到她和你有关的一切,更不想看到她嫁给你。”   “贞贞,你在说什么胡话,谢丕的妻子只有你一个,不会再有其他人。”   谢丕颤了颤手,将她紧紧拥着,眼中是无尽的空茫和黑暗。   几乎暴虐开来。   他闭了闭眼,压下那股神思。   崔九贞控制不住脑海中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   大红的喜袍,拜堂成亲,让她的心几乎要酸死了,痛死了。   她承认她嫉妒了,嫉妒那个嫁过谢丕的诸秀。   倘若没有她的出现,他们一定也会走到那一步,一想到这里,她就头都要炸了。   推开谢丕,她抹了把泪,“我想静静。”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颉芳斋。   谢丕看着空落落的手臂,馨香犹在,可人已经不见了。   他追了出去,可到了东苑却已经见她跑回房里,将门插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老太爷便过来了,询问了下,一时也有些无言。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到底还是支持这个学生的,拍拍他:“交给你了。”   说完,他背着手离开,面上也有些发愁。   自己的孙女最重要,其实他是可以为了孙女做些肮脏的事的,但他年纪大了,不愿再染上这样的罪孽,以免冲了她的福气。   站在房门外的谢丕没有说话,在最初唤了声“贞贞”后,便一直沉默着。   不知不觉,周围已经藏了不少人,崔九贞和谢丕吵架的事儿也都传开了。   这回是外头传到东苑的。   毕竟她一路红着眼回来,大家都有目共睹。   屋里头,窗子被人从外头撬开,随即一道不高的身影快速钻了进来。   崔九贞一抬头就和来人撞了个正着。   【感谢亲们的票票,明天书城那边限免,应该只更新一章,十号更新三万字,大家多多支持正版哦!】 第297章 难搞   她气闷地翻了个白眼。   “谁教你的,翻人家姑娘家的窗子。”   说话间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双眼通红。   太子看的一阵心疼。   快步走到跟前,“孤听说了,那个女人竟敢将你气成这般,你放心,孤马上就派人将她剁了喂鱼。”   他敢这么说,就真的敢这么做,崔九贞忙地拉住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动不动就剁这剁那儿。”她没好气道:“这是我和谢丕的事,还有你那个所谓的表哥张璟,真是什么都要插一手,晦气的紧。”   提到他,她就一肚子火。   太子闻言顿了顿,将这事儿记下。   “那,你的意思是,谢先生欺负你了?”太子面露纠结。   他现下翅膀还没硬,动不了谢丕,这可咋整。   崔九贞低下头,也不能说他欺负自己吧!这事儿多半是她自个儿的问题,原本不该这样的。   可,情绪上来,谁能控制得住?   太子只见她摇摇头,下一刻,金豆子又不要命地往下掉。   他头皮一麻,有些无措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和他瞧见母后掉豆子不一样,闷闷的,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你别哭啊!”他硬着头皮道:“罢了,孤去治谢先生的罪,让他给你跪下赔罪。”   崔九贞面无表情地拉住他,幽幽道:“你想干什么?”   太子身子一僵,这会儿他突然机灵了下,知道方才的话绝不能再说出口。   “无、无甚,就是……让你甭哭了。”   崔九贞这才放开他,随后又趴在桌子上抽抽搭搭地。   太子一脸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人哭起来怎么都这样麻烦呢!   他好像顶不住啊!   见着崔九贞也不再理他,太子只得又安慰了几句,从窗子原路爬了回去。   一出去,立即有锦衣卫围了过来,“怎么样殿下,大姑娘是个什么情况?”   太子一脸深沉,摸了摸下巴。   “情况复杂,难搞哦!”   “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又将诸秀的事情说了遍,其中一个还抽空去外头了解了下原委。   太子已经不是一次听说张璟了,这下又听说这些事是他搞出来的,眉头一皱,眼中带了丝危险。   他是极为护短的,这点跟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   尤其是大姑娘与他关系最好,两人在外多以姐弟相称,端的是亲近。   这会儿崔九贞受了这样大的委屈,那双哭肿的眼睛教人想忽略都难。   他若不给她撑腰,怕不是外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欺负了。   因着崔九贞,晚上几人用饭也是唉声叹气的。   命人送给她的饭菜更是一下没动被端了回来。   谢丕也没吃,崔恂听得人禀报,说是还站在门外。   他叹了口气,搁下筷箸,“要不还是让谢家来说清楚吧!总不能让贞儿继续伤心不是。”   太子转了转眼珠子,道:“老先生,孤明儿个想告假,回宫一趟。”   老太爷哪有心思再束着他,点点头,只作应了。   几人都没胃口,也就太子勉强吃了一碗饭。   “不行,我得去瞧瞧,实在不行就去谢家讨个说法。”崔恂起身就想往外走。   老太爷冷哼出声,“两个孩子的事儿,你瞎掺和什么,哪儿都有你。”   “父亲,贞儿她……”   “正事不知道做,成天就会围着闺女转,像什么样子?”老太爷搁下碗筷起身,“明儿个早朝顺便将太子带上。”   丢下话,他背着双手离去。   崔恂在他身后张了张嘴,终究不敢反驳。   撒完气的老太爷径自朝后厨走去,只见他净了手,摸出两个鸡蛋打在碗里慢慢调着。   孙女最爱吃他做的麻油糖心炖蛋,晚饭没用,总不能真的饿着。   一番功夫下来,热乎乎的炖蛋便好了,他亲自端着盅碗过去,果然看到门前立着的身影。   “嗯哼!”他轻咳了声。   听到声响,谢丕转身朝他行了一礼,“老师!”   老太爷抖了抖胡子,“你先下去吧!我来说说。”   见着谢丕不肯离去,他只好道:“诸家的事你不去处理,还指望我来?”   谢丕立即抬头,“学生已经着手处理,老师放心。”   “哼!下去吧!”   “……是。”   谢丕不情不愿地离去,老太爷敲了敲门,“贞儿,祖父给你炖了你最喜欢吃的麻油糖心炖蛋,可要尝尝啊?”   老太爷清瘦的脸上浮出笑意,虽看不见,可声音却比平日里温和多了。   不可谓不宠着她。   亦如幼时为哄她喝药,端着碗追着她跑的模样。   崔九贞立即就从炕上爬了起来,屋子里黑漆漆的,她翻找了下,拿出火折子将灯点燃。   门一开,便瞧见老太爷笑眯眯地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着托盘正站在门口。   身后是漆黑的夜,身前是温暖的光。   崔九贞心口暖涨暖涨的,侧身将老太爷迎了进来。   “祖父怎的亲自来了。”她将桌子收拾了下,想倒杯茶,却发现茶壶的水也是冷的。   才想起来自己将所有人都关在门外,正巧门口露出个脑袋,如云张望过来。   瞧见她提着茶壶,便笑眯眯地进来接过,“奴婢去沏茶。”   得了台阶下,崔九贞也不尴尬了。   老太爷将炖蛋打开,热乎乎的蛋香混着麻油的香气,崔九贞的肚子立即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好在没人笑话她,拿了调羹,她看了眼一旁的老太爷,神情低落。   “让祖父操心了,是我不该。”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   看着她埋头一口一口地吃着,模样实在讨喜,老太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马上都要嫁人了,还这么教人不放心,不过一个小小诸家,何苦为了外人这般置气。”   崔九贞咽下口中香嫩的炖蛋,这会儿也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只怕她这一生气,阖府上下都知道了,起初生气顾虑不到太多,现下冷静了,想想还真是丢人。   “我省得了,我就是,就是当时气着了……”   崔九贞将吃完的盅碗推到一旁,接过如云沏来的茶,亲自斟了杯,端给老太爷。   “祖父不必担心,我都看得清的,也没真怪谢丕。”   瞧她急急地为谢丕解释,老太爷看了眼她的胳膊肘。   果然是往外拐的。   【我昨晚忘记更新了,码字码得忘了,我明明记得自己要去更新来着,脑袋不好了,今天更新15章】 第298章 双赢   “你懂得就好,婚事在即,过几日你伯父他们就到了,安心顾着府里,其他事无需操心。”   “是……”   崔九贞只得应下,道理她都懂,只是一时控制不住罢了。   这会儿想清楚,自然不会再拧着。   老太爷说的不错,不过一个小小诸家,别说诸秀,便是整个诸家也入不了他的眼。   即便如今又加上个张璟,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没过多久,老太爷便起身离去了,他一走,玉烟和余嬷嬷也回来了。   “小姐可要再用些粥?”余嬷嬷收拾了盅碗道:“奴婢起先炖了燕窝粥,正温着。”   崔九贞刚吃了一盅炖蛋,哪里还吃的下粥,摇摇头。   “谢丕呢?”到底是忍不住,问了下。   如云抿唇笑道:“二公子起先一直站在外头,老太爷过来才将他赶走,方才听说好像出府了。”   “这个时辰了,他还出府做什么。”   崔九贞嘀咕着。   罢了,明日再说吧!他若好好来哄她,她再考虑原不原谅。   “备水,我要沐浴。”她起身吩咐道,径自来到窗子前,望向天空高挂的明月。   她想到今日诸秀说的话,她不怀疑张璟找过她,毕竟他们不对付已久。   只是,这诸秀会将此事说出来,恐怕除了投诚,还有另一层心思。   自己这般在意,因此还与谢丕闹了一出,不正是么!   双赢的局面,真是聪明。   成了,便让她与谢家,以及谢丕有了裂痕,不成,她也在自己这里坦诚,得一份好。   就算要记恨,也会将矛头都对向始作俑者张璟,而她,什么事儿也没有。   坐山观虎斗,说不准还能从中渔翁得利。   这份心性和手腕,也幸好是出自不起眼的诸家,而不是崔、谢这样的人家。   想到这里,她抿紧了唇。   沐浴过后,余嬷嬷没忘记给她按揉,趴在床上,任由她摆弄着,舒服也一阵接着一阵。   很快,便有了困意。   门声响起,她微微掀开眼帘,只瞧见身后人影微动。   她懒懒道:“嬷嬷也下去歇息吧!今晚不必守夜。”   白日哭的累,她晚上想必睡得熟。   一只手掌按在她臀部上方,轻轻揉着,力道不轻不重,崔九贞又舒服地眯起双眼。   “嗯……腿也再按按。”她觉得现下的力道让她更舒服了。   身后的没有说话,却是按着她的吩咐,又移到了腿上。   手掌滑过腿根,崔九贞狠狠一颤,这才感觉到不对,回头一看,瞪了大双眼。   眼前这坐在床边的人,不是谢丕还能是谁?   气呼呼地挪开,崔九贞滚入被子里。   “你来做什么?”她声音闷闷道。   谢丕凑近,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搂进怀里,“贞贞,你生我的气,便是打我骂我都成,别不理我可好?”   崔九贞身子僵了僵,他说话的气息就扑洒在她后颈,热热湿湿的,让她不自在地扭了扭。   “谁让你瞒着我的,明知她别有用心,却还不同我说,任由她出现在你面前。”   她若早知道诸秀做过这样的事,必然不会让她再接近崔家。   “我的错,是我怕你恼我与诸家的事,虽非我本意,可终究有过婚事。”谢丕不让她挣开,反而更紧地拥住她。   崔九贞挣脱不得,只能由着他禁锢。   “贞贞……贞贞……别不理我好不好?”   听这一声声叫唤,极尽缠绵,她终究是心软了。   “诸秀好歹也是正经小姐,她求着进谢家,这是为何?”   她没有怀疑她想做正妻,有自己在,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那她求着进谢家必然就是做妾了。   谢丕顿了顿,没再瞒她,将事情说了出来。   “……诸秀只与一个弟弟相依为命,诸父的继室看他们姐弟早已不顺眼多年,多次想要除之而后快。”   崔九贞听到这里便明白了,又是一部宅斗经典。   这些个深宅大院,当真是腌臜遍地。   “诸父想拿她换取利益,比起这个,自然是进谢家最好。如此,那继室便不敢动她和其弟,反而看在谢家的面子上,还得捧着。”   崔九贞眼眸微动,没想到这诸秀还是个扶弟魔。   被子被掀开,身后靠过来一具躯体,淡淡的松木香将她包围。   谢丕一吻落在她颈后,“贞贞,别因个外人与我置气,可好?”   “哼!你老实告诉我,如果你真娶了诸秀是不是……”   “没有如果!”   谢丕突然将她翻过来,一手抚住她眉眼,幽深的眸子定定道:“没有这个可能,谢丕的妻子只有你!”   崔九贞心中松动,垂下眸子去,不得不说,这句话还是取悦了她的。   “算你识相……”   谢丕面色转晴,眼中也化去了冰雪,再度染上暖色。   他吻了吻她的唇瓣,拇指描绘着她精致的眉眼。   “诸秀不过是为了利益罢了,并非是对我有情意,她想做的,也只是利用谢家达到她的目的。”   他笑了笑,“贞贞放心,我不会让她如愿。”   崔九贞听着,却是想到了前世,没有她,诸秀的确成功了。   嫁进谢家,这样的身份,那继室哪里还敢动她那个弟弟。   想了想,她道:“诸秀的事,交给我!”   谢丕扬眉,“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崔九贞点着他的胸膛,绕了绕:“她想双赢,保护弟弟,我何不帮她一把。”   免得对不起她这番良苦用心。   谢丕笑了,埋首在她脖颈间蹭了蹭。   他的贞贞果真可爱,做什么都讨喜。   “饿不饿?”讨了些便宜,他抬眸问道。   听说她晚上用了碗炖蛋,该是顶不了什么饿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崔九贞还真觉得那碗炖蛋消化完了。   点点头,她道:“有点儿。”   谢丕闻言,将她带了起来,披上衣物。   “我买了你爱吃的点心,还有叶记的馄饨。”   “你起先出去就是为了给我买吃的?”   崔九贞惊讶,跟着他来到桌子前,果真瞧见一个食盒摆着。   谢丕笑了笑,没有回答,将食盒打开,立即便有香味儿散发出来。   崔九贞瞧得口水直流,却是问他,“你吃了没有?在外头站了那么久,又出府买吃的,一定没来得及用饭吧?”   “嗯,所以能不能请崔大小姐能赏我用些?”   谢丕含笑看她。 第299章 可怜   崔九贞抿唇,施施然坐下,矜持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本小姐就赏你用些好了。”   说着,她扬起下巴,任由他将吃的摆好,请她动筷。   谢丕也乐得这么哄着她。   当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两人将东西吃完,夜已经很深了,崔九贞揉了揉肚子看着身边的人还不打算动,便踢了踢,“你还不回去歇息?”   谢丕摩挲着茶碗的手微顿,目光在她泛着困倦的脸上划过,“不回去了,贞贞收留我一晚,可好?”   崔九贞瞪大眸子,吓得。   “那怎么行,我、我们还没成亲了,不能那样……”   说完,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通红。   谢丕看笑了,起身揉揉她的脑袋,“哪样?我不过说说罢了,急什么?”   “谁急了?”崔九贞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不打一出来。   “你歇息吧!”谢丕说着,目光从她嗔怒的脸上移开,步子轻慢地离去。   崔九贞有些失落。   还真就这么走了啊?   ……   翌日,太子回宫了,就连谢丕也不在府里,等崔九贞睡醒了去前头,一个也没找到。   终于在院后的池塘边寻到老太爷,便又被他拉着钓了半天鱼。   她不知道,此时宫里头,太子回来给皇帝和皇后请过安,便让人去了张家传唤张璟。   他站在自个儿宫里的院子里,手中是一把精致的弓,搭了箭后,倏地一下便射了出去。   入木三分,目标精准。   “啧,这么玩儿真无趣,你说是不是,表兄?”   他侧过头,看向已经被引到跟前的张璟,咧嘴一笑。   张璟配合地笑了起来,“殿下若想玩儿有趣的,我可以出个主意。”   “哦?”太子双眼一亮,“是什么?表兄快快说来。”   “光射箭当然无趣。”张璟道:“不若出宫猎几只畜生玩玩儿,听闻殿下骑射出众,不知可否见识一番?”   太子懒散地看向他,皱眉道:“出宫?那不行呢!万一被先生发现孤出去玩儿,定要责怪的。”   听他提起谢丕,张璟嗤笑,“殿下,不过一介白衣,得了圣上之命给您上几堂课罢了,何须处处受制于他。”   这话他早想说了,奈何之前一直没机会单独接近太子,也怪那谢丕看的太紧。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张璟唇角微勾,又再接再厉地怂恿他出去玩儿。   毕竟他知晓的乐子多的很。   立在不远处的刘瑾撇撇嘴,只觉得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当真可怜。   他抬头望着上空,哎呀!今儿个天不错!   虽冷,但心里充满了热乎劲儿。   “出宫就不必了,不过孤想到了一个法子,能让射箭不那么无趣,就是不知表兄肯不肯配合孤了。”   张璟闻言,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其实在踏进东宫时便有了。   但,他可是张家的人,皇后的侄子,他的表兄,他不信太子真的会对他做出什么。   “殿下说的是……”   “刘瑾!”太子转头唤道。   闻言,刘瑾立即屁颠屁颠地晃了过来,躬身道:“殿下吩咐。”   太子递了张璟一眼,“表兄见孤射箭无趣,便以身作靶,供孤取乐。”   刘瑾笑眯眯地应下:“是,殿下!”   “太子,我可是你表兄,皇后娘娘的的亲侄子,你难道要为着几个外人破坏咱们的情义吗?”   到了现在他那里还看不出来,太子这么做事为了什么。   他一早便得了消息,诸秀去过崔家了,想必他要的目的达到了,否则,太子也不会在这儿。   他笑了笑,道:“殿下,您要清楚,只有张家才不会背叛您,才是真的为您好。他们如此,不就是在破坏您与张家的情分?”   不过一个孩子,像从前那般多哄哄,总归是有用的。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正在张璟以为自己说的话被他听进去时,却见一个内监上前直接将他捆住了。   “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难不成真要将我当成靶子?”   “孤金口玉言,怎能说话不算话!”   话音落下,内监已经将他拖到靶子前站好,张璟哪里会安分地站着不动,可谁知他刚走一步,便有箭矢射来。   擦着他的鬓角射入他身后的靶子中。   他愣了愣,意识到太子当真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将他当成了活靶子。   “殿下,您……”他咬牙,只见又一箭已经射了过来,立即不敢再动。   倏地一声。   箭矢从他脸颊划过,带起一道血丝。   太子双目冰冷,又接过了一支箭,慢悠悠地搭在弦上。   “孤,最讨厌旁人糊弄孤。”他拉开弦,“崔九贞是孤罩的,谁给你的胆子敢招惹她?”   话音落下,那支箭眨眼间便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张璟只觉得肩上一痛,大片大片的血渍便涌了出来。   他几乎站立不住,满头冷汗,疼的脸色发白。   “殿、殿下,你难道要真的为了外人……呃……”   又是一箭穿过他的腿,张璟摔倒在地,已是疼的说不出话来。   太子放下弓,扔给一旁的内监,朝他走了过去。   地上已经淌了一片暗色,张璟额角青筋直跳,盯着太子。   “外人?”   太子抬脚踩上他的胸膛,脚尖故意碰到肩胛那支箭,用力碾了碾。   “他们是外人,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他嗤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敢拿母后来压孤,简直找死!”   说着,脚上一用力,只听嘎巴一声,肋骨折断,那支箭被他踩断,箭矢深深地嵌入了张璟的肩中。   “啊啊——啊——”   院子里响起一阵惨叫。   刘瑾眯起眼睛,上前道:“殿下,还得留他一命呢!”   毕竟是张家的人,总不好真的弄死了。   否则,皇后娘娘哪里就有的受。   太子冷哼一声,见着鞋上也染了血,只觉得晦气。   “你该庆幸你姓张,不然孤今儿个就弄死你!”   张璟神志不清,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冷,根本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便头一歪晕了过去。   “将他弄出去,扔到张家门口。”吩咐完,太子背着手离去。   他得去他的小库房瞧瞧,有什么好的带回去,下一趟回来还不知得什么时候。   不出意外,短时日内,他是不准备回来了。 第300章 撺掇   动了张璟的事他没准备瞒过自己的母后,为了不被她的眼泪烦扰,接下来的日子,他准备窝在崔家不出来了。   当下命人收拾了些东西,装了个箱笼便带着刘瑾回崔家。   其他人见状,哪里还敢留着,一个个扒拉着太子要跟着去。   刘瑾脸皮抽了抽,气道:“你们凭什么过去,崔家可养不起你们,什么都不做,也有脸上门要饭?”   “你这是什么话,咱家是跟殿下去崔家,你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还敢做殿下的主了?”   谷大用一向与他不对付,这么一句两人便争吵了起来。   太子听的头疼,到底是自己的人,他走了,难免母后不会拿他们开刀,便小手一挥。   “行了,都跟孤走。”   “谢殿下!”   要问当今谁能挡得住张家,挡得住皇后,那自然是崔家首选。   于是,无论刘瑾再如何不满,瞪着他们,也无法阻止这一切。   眼珠子转了转,他冷冷一笑。   去也成,活不活得下去,就看本事了。   除了刘瑾,七人只收拾了细软便跟着太子出宫去。   接到消息的皇帝微微奇怪,怎么今日刚回来,一宿都不过就走了,不过想到他如此听话,不必他操心,到底还是欣慰的。   崔家,太子带着八个内侍进来,门房呆了呆,不明白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咳,往后张家或是宫里来人,都一律不准放进来,除非有……老先生的准许,明白没?”   门房不明所以,但是碍着身份,乖乖点头,“是,小的明白了。”   太子满意,带着内侍们进去。   东苑,老太爷坐在厅堂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一溜。   “这是做什么?真以为是来享福的,准你带一个,还准你都带来?”   太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将张璟的事说出来,只道:“老先生,他们在宫里得罪了人,若留下,没有孤在便是死路一条……”   “老夫这儿是义庄?他们死不死关老夫何事。”   地上的人闻言哆嗦一下。   太子噘嘴,扣着手指头,“老先生,他们平日里吃的也不多,孤、孤让他们带银子了。”   老太爷拉了拉眼皮,太子一见有戏,立即咳了声。   地上的几个人会意,忙地将带来的银子翻出来摆上面前。   崔九贞一过来便瞧见这一幕,什么情况?   太子见到她,立即蹦到跟前将她拉过来耳语一番。   “什么?”崔九贞双眼大亮,更多的是惊愕。   她打量着眼前还没有她高的太子,咽了咽口水,“你是真敢做啊!”   注意到她眼中的赞赏,太子挺起胸膛,得意洋洋。   “哼!孤是谁?”   “当然是我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太子被哄得飘飘然,还是老太爷看不下去了,咳了声。   “嘀嘀咕咕地说什么,这几个人带走,东苑不需要这么人。”   太子立即朝崔九贞使了使眼色。   地上的人明白了什么,也都眼巴巴地朝着她看去。   他们可都是跟着伺候过她的。   做人不能忘本。   崔九贞嘴角抽了抽,只好转过脸,硬着头皮,对老太爷道:“祖父,近日捯饬府中,人手确实有些不足,原本还想着花点儿银子请几个短工帮忙,现下好像不用了……”   “嗯?”老太爷捻着胡子。   “这几个不是正好吗?”崔九贞上前,悄声道:“太子将张璟收拾了,他们几个若留着,皇后那里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老太爷眉头微动,看着这情形,恐怕不仅仅是收拾了一顿这么简单。   否则,太子怎么将人都带了出来。   真是个做个事儿一点谱都没有,这八个也不知规劝几分。   这点老太爷确实想多了,他们这几个不帮着弄死就不错了,还是看在姓氏的份儿上,没撺掇着将人弄死。   至于规劝?   怎么可能,他们几个左看右看,也不像是良善的啊!   自然都以太子怎么开心怎么来。   崔九贞见着老太爷已经有所松动,毕竟太子干出这事儿多半是因为她。   “祖父,您就当……就当多喂几头猪吧!还能给您干活儿的那种。”   声音不大,不仔细听绝对听不到。   可偏偏站在太子身后,和跪在地上这群人“不一样”的刘瑾听到了。   他拼命忍住上扬的嘴角,低下头去。   这大姑娘总算顺眼了点儿。   老太爷似乎被说服了,又想到府里近日确实挺忙,届时孙女还要出阁,人手更紧。   宫里出来的至少不必再调教,现抓现用。   好像不吃亏?   “既然大姑娘发话了,那你们便留下吧!”老太爷终于松了口,“让他们住外院的后罩房,东苑可住不下他们。”   “是,孙女来安排便好,您尽管放心。”   “嗯!”   老太爷看了眼地上的银子,“别忘记收钱,崔家可不是白吃白住的。”   这么多人,又要破费好一笔。   崔九贞应下,看着老太爷背着手准备离去,临走前,又听见他转身道:“对了,过两日祖父要买几个小猪崽回来养,你让他们将原先的猪圈洗干净,鸡圈鸭圈也别忘了。”   这段日子还没让人洗过呢!   “是,祖父!”   见着崔九贞应下,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离去。   地上的七人左看看右看看,不大确定自己听到的。   “洗……猪圈?”谷大用神色茫然。   刘瑾冷笑,“不然呢?留着你们白吃白喝?这院里的谁不干活儿?就连崔老先生也是日日五更就起,你们是个什么东西,还想当大爷伺候?”   “你、刘瑾,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这儿轮得到你来说话。”   谷大用气得直喘气。   崔九贞命如云将银子收好,叫他们争执起来,便冷了脸,“这里是崔府,不是东宫,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就得守府里的规矩。”   谷大用张了张口,倒是没再反驳她,但是,让他们去洗猪圈,这是真的吗?   太子见惯了他们如此,根本不予理会,他觉得肚子饿了,准备去找点儿吃的,便将人扔给了崔九贞。   “……随你折腾,只要把命给孤留着便好。”   说完,他一溜烟儿地跑了。   留下的几人呆住。   这话何意啊? 第301章 逼死   他们真的是来避难的么?   谷大用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上来。   倒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张永,听闻过府里的事儿,并未惊讶。   崔老先生受人敬仰,他们也是颇为敬重的,既然是老先生发话,自不会反对。   思及此,他温和道:“不知猪圈在哪儿,还请大姑娘派人指个路。”   崔九贞扬眉,她记得他,张安的叔父。   “刘瑾,这事儿你熟悉,这几个人往后便交给你带了。”她看的出来,有几个并不安分。   缺少崔府的毒打,让他们看清现实。   刘瑾闻言一喜,真是巴不得呢!   他这会儿真是越看崔九贞越顺眼了,“大姑娘放心,咱家有经验。”   说着,阴笑了笑。   谷大用脸色微沉,几人站在厅里,各自琢磨着接下来如何钻营。   崔九贞没有将时间多浪费在他们身上,嘱咐了几句刘瑾后,又换来一个锦衣卫看着他们。   免得与府里的小厮起什么冲突。   临走前,她看向张永,“我听说你武功底子不错,身体也强健,正好我缺个搬东西的,你便跟我走吧!”   张永微微惊讶,遂带着笑意躬身行礼,“是,大姑娘。”   因着是内侍,倒也不担心男女之防,别说,还真挺得用的。   见他被带走,剩下的几人脸色都有些不大好。   刘瑾见着人一走,便挺起了腰杆儿,似模似样地开始训诫起来。   不仅将府里的规矩说了遍,还警告敲打了番。   不知道的,真以为这是他家,崔家人才是他伺候的主子。   狗仗人势!   谷大用恨恨地想道。   ……   东街,麒麟内,沈茂君跟个没骨头似的歪在榻上,手中拿着账本。   他时不时地瞥眼立在窗子前的人,叹了口气,“我说,查到的都告诉你了,你还杵在这儿作甚?”   谢丕眯眼看着窗外,并未理他,任由沈茂君叨叨了一会儿,自讨没趣,才闭了嘴。   又过了好一会儿,有人上来,敲了敲门后,进来道:“公子,张璟已经被拦下,章家那边,现下还没有机会。”   沈茂君闻言一顿,抬起头看向谢丕。   他就说,自家这个弟弟来做什么,原是来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真是的,把他这儿当成什么了。   “章家那边不急。”谢丕转过身,“张璟如何,别让他死了。”   “回公子,已经寻了大夫,只不过太子殿下下手太重,人也失血过多,恐怕没十天半个月,醒不了。”   谢丕并不在意这些,他只要他现下活着,因为还有用。   “尽力医治!”   “是!”   待人下去,沈茂君搁下了账本,啧啧两声,“好弟弟,你这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谢丕被他叫的一阵恶寒,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闭嘴!”   沈茂君一噎,气呼呼地哼了哼。   这张死人脸到底有什么好的,崔九贞那丫头竟然也会喜欢。   哼!   跟那些个姑娘一样,肯定都被他虚伪的脸皮迷惑了。   他恨恨地想着,嘴里却道:“诸家的事你真打算让弟妹动手?那姑娘心思可深着呢!”   这不,就他得到的消息,人已经去谢家请罪了。   提起崔九贞,谢丕眸子柔了柔,“我相信她,左右有我看着。”   “啧……”他牙都快掉了。   真是走哪儿都腻歪到哪儿,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此时,谢府里,王大奶奶带着诸秀,面前是冷冷淡淡的谢夫人。   她叹了口气,实在不愿意两家的关系因着诸秀而有什么变化。   但,真要她不管诸秀死活,又做不到。   也是个可怜见的。   “夫人,此事分明是那张璟的阴谋,你们可不能真信了。秀秀这孩子,您也是知道的,若想做什么,早做了。”   谢夫人摇头,“这些话你与我说没用,既然崔家也没发话,往后便闭上嘴。”   她看向诸秀,“诸姑娘,我这儿有门好亲事,配你绰绰有余,是南京礼部尚书嫡次子,你若同意,我便托人将你送去南京亲戚处暂住,至于这京城,往后便甭来了。”   诸秀身子颤了颤。   “夫人?”她抬头看着她,“我并未做错什么,甚至都与崔姐姐坦白了,您便如此逼我吗?”   谢夫人眯起眸子,冷着脸的模样与谢丕有几分相似。   任由诸秀哭的如何梨花带雨,也不见怜惜。   “崔、谢两家的和气,不能因着一个外人伤了。你如此登门坦白,可想过崔大姑娘会怎么想?”   她到底是一族宗妇,见识过的手段比她吃过的饭都多。   这点把戏,又如何看不穿?   “你是个聪明的,我便再提醒你一点,由我出手,总比我儿子出手的好。”   她低低道:“他可没我这样的善良手段。”   王大奶奶听得背后冷汗直冒。   谢丕是皇帝新宠,又是太子师,虽未正式授官,但众所周知,此事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若是真得罪了谢丕,那若真做出什么,便是王家也得罪不起的。   一时间,她也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   “秀秀……”她想规劝两句。   “夫人,您这是,逼我去死吗?”诸秀摇头,“我从未想过伤害崔姐姐,如今名声也因张璟而毁,外头都说我不要脸地贴着谢家,做妾做婢。”   她哭道:“夫人,我何错之有?”   谢夫人撇开脸,“即便无错,我谢家也不可能接纳你,便是我同意,谢丕也不会同意。”   “夫人,您当真如此狠心吗?”诸秀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要知道,她如今已经没了退路,若谢家也不肯松口,这便是逼她去死。   堂堂谢氏这样的大族,逼死一个弱女子,传出去到底于名声有碍,不是什么好事。   王大奶奶看不下去了,“秀秀,算了,谢家不肯同意,你又何必再……”   她抿唇,没有那句话说出口。   谢夫人也没有松口,她的态度便是谢家的态度。   诸秀抿唇,低下头去,眼中微微闪过一抹暗光。   她道:“夫人的意思,秀秀明白了。”   王大奶奶看着,叹了口气。   这会儿只想赶紧将她带回去,京城的婚事是别想了,她也仁至义尽。   只往后,替她多照看几分弟弟。 第302章 手段   王大奶奶与诸秀离开了,谢夫人捻着佛珠转了许久,才缓了脸色。   碧珠换了杯热茶奉上,担忧道:“夫人,这诸家姑娘回去……怕不是要闹腾的。”   “随她闹去,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总归这恶名不能让贞丫头担了,便都由我来担着。”   说到这里,谢夫人神色冷下。   她若识趣,自行离开,便什么事儿也不会有,若还不死心再做什么手脚,她不介意真的“逼”她去死。   当初与诸家定亲,也不过是看着门第不高省事儿,再者谢丕又名声不大好,并未想过再结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   且,门第低些麻烦也少,哪里想到如今还被缠上了。   依她看,这诸家往后直接断了最好,什么还以姻亲往来,以故友往来的。   都是谢迁干的好事。   她恨恨咬牙想道。   这厢,出了谢家,王大奶奶带着诸秀坐在马车里准备回府。   “……过几日风头松了,我便送你回余江,京城哪里是那么好待的。”   弄出这么些事儿,还牵扯进了张家和崔家的争斗里,哪里是她们这样的人家能顶得住的。   未免夜长梦多,还是赶紧将她这个妹妹送回家的好。   正好也该回去看着她家那口子,免得哪天真“得道升仙”去了。   诸秀没有接话,只安静地听着,好似并未反对她的决定。   没过几日,诸秀命悬一线的事便传了出去。   王大奶奶急得不行,都要走了,偏偏在这个当口诸秀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这一来二去的,就传成了崔、谢两家逼得她一个姑娘没了活路。   尽管派人澄清了,也还是有不少风言风语的。   真真是教她头都疼了。   就在此时,崔家的帖子却送了过来,王大奶奶一瞧,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步,她朝紧闭的院落望了眼。   只希望她日后莫要后悔才好!   隔日,崔九贞穿戴整齐,命余嬷嬷和玉烟留在府里照看,便带着如云和两个锦衣卫出门了。   这几日宫里派人来过,只是好像并未弄出什么大动静,也不知那张璟怎么了。   听说没回过家,现下张家正派人找着呢!   当然,这些都与崔九贞无关。   她带着人来到西街一处较为偏僻的茶楼,因着地段不大好,生意也清冷,没几个人。   开了个雅间,她坐在里头吃着茶,静静等着。   桌子上还摆了一个玉佩。   若是诸秀在,必定能认出这是谁的物件儿。   崔九贞没有等多久,门便被守在外头的杨达和魏勇打开。   她抬眼睨去,入眼是一抹娇小清瘦的身影,再然后是诸秀那张苍白的病容。   原本灵动的杏眼也暗淡失了从前的光芒。   丫鬟被留在了外头,只见她进来后,福身行了一礼。   “崔姐姐……”说完,是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崔九贞神色淡淡,让她坐在自己对面,而桌子上那块玉佩也顺势落入对方的眼中。   诸秀刚坐下的身子立即站了起来,抓过那块玉佩,“这、这是……阿弟的玉佩!”   男儿向来不离身的玉佩,如今却在这里,诸秀心头慌了。   “崔姐姐,这玉佩,你是哪儿来的?”   “诸姑娘应该猜到了才是。”   崔九贞弯唇,手中慢悠悠地摩挲着茶碗,道:“听闻诸姑娘与弟弟自幼相依为命,感情甚笃。”   诸秀牙齿打颤,抖了抖唇,却说不出话来。   “甚至不惜一切地想要嫁进谢家,攀上关系,也是为了弟弟。”   崔九贞嗤笑,“你们家的情况,我都打听清楚了,若是没有我,你或许能如愿,可惜偏偏有我在。”   这句话像是挑起了她心中的阴暗和不甘,诸秀抬眼看着她。   “堂堂崔氏大小姐,竟也会使这样的手段,便是如此容不下人么?”   褪去了那层亲近的伪装,她此时清冷又镇定。   “这样的手段?”崔九贞看着手中的茶碗,掀起眼帘,“比起诸姑娘,我这并不算什么吧?”   “想利用舆论,利用众人对你的怜悯之心,逼得崔、谢两家不得不认了你。”   崔九贞搁下了茶碗,摇摇头,“连自己的退路都断了,诸姑娘好心性,好手段。”   诸秀抿唇,心中微沉,果然,她都知道了。   可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更加震惊。   只听崔九贞继续道:“张璟找上你,原是利用你,而你也知道,便想着反过来利用他,再到我跟前投诚认错,坦白这件事。如此,我便是怪,也只会怪那个罪魁祸首。”   “你不仅可以离间我和谢家,和谢丕,还不费一丝一毫就将自个儿摆在了同样受害者的位置。”   崔九贞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无论张璟这事儿做的成功,还是失败,你都是双赢的局面。”她眼含深意,“诸姑娘,好算计啊!”   诸秀捏紧了手中的玉佩,喉头艰涩,面容也更加苍白了。   “你……你……早就知道了?”   崔九贞不置可否,“你算计的很好,便是连我也忍不住给你拍手叫好。”   若是旁的人家,必定会被这死结缠住,为了名声,也会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不过一个妾室,纳了也无伤大雅,况且诸秀的位置还是个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   于情于理,到了这步都不该不管。   可惜偏偏碰上了她。   “谢家不会接纳你,崔家更不会同意。”崔九贞看着诸秀,“诸秀,你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人心。”   诸秀咬唇,到了这节骨眼儿上,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输了。   且,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崔大姑娘,我是真的羡慕你,有这样的好家世,百般不愁,想要什么,只一句话便有无数人等着奉上。”   而她,什么都没有。   家不属于她和弟弟,无权无势,更无所依靠。   “我不是你,什么都唾手可得,我只有不断地算计,才能和弟弟活下去。”她一身的坚强忽地崩塌,“我知道你不喜我,可不这样,我又如何能走到这里?”   崔九贞皱眉,“那是你的事,算计他人不过是你为此找的借口罢了。”   人总会羡慕他人,继而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并且为此费尽心思,不择手段! 第303章 软肋   这句话像是揭开了她的遮羞布一般,让得她无所遁形。   可她有错吗?   “谁不想要更好的,便是崔大姑娘你,也一样吧!”诸秀扯了扯嘴角,“王衍,与谢丕相比,可不止差了一星半点。”   听她提起王衍,崔九贞神色微冷。   她不惊讶她知道这些,只是觉得好笑。   “你说的不错,人的确都想要更好的,我也不例外。谢丕比王衍,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诸秀抿起唇,眉头微扬,看,这就是事实。   所有人都一样。   “但,我喜欢他,只因为是他,若是换个身份我也一样会只要他。”她轻笑,“即便没有这层身份,我依旧如此,你呢?”   她摊牌了,她就是馋谢丕这个人。   崔九贞看着诸秀,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她呢?   诸秀怔忡着,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抛去身份,谢丕纵然也是极为出色的,但并非不可替代。   即便容色无人能出其右,家世却是多的可比。   若真早她选择,那必然是身份优先的,不止她,便是其他人亦会如此。   “你也就是这样的身份,才不会在意,我和你……不一样的。”她手中的玉佩不断地在提醒着她。   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弟弟。   赌不起未来,那太长,她只要现下。   崔九贞嗤笑,她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睨了眼她紧攥着的手掌。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弟弟如何如何,我便怜你这回。你弟弟,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我会请父亲将他送入国子监……”   诸秀倏地瞪大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国、国子监?”她抿唇,不敢置信,“你说的,当真?”   “我没有理由骗你。”   诸秀信了,冷静下来,她看着崔九贞,深吸了口气。   “条件呢?”   天下没有白掉馅饼的事儿,更何况如今的情形,她可不相信崔九贞会无缘无故地帮她。   “我听说你父亲原本想将你嫁给一个鳏夫做继室,换取利益……”   崔九贞弯着唇角。   诸秀看的眼皮一跳,“你想让我嫁过去?”   崔九贞点点头,道:“我觉着这门婚事还不错,弟弟既然已经有了国子监生的名额,你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吧?”   她想打着弟弟的旗号彰显她的伟大和用心良苦,那她便成全她。   “崔大姑娘,您何必如此,我不过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碍不着您的。”   她语气中已经有了哀求之意。   “你和你弟弟只能选其一,诸姑娘,机会只有一个。”崔九贞不吃她那一套。   事情已无转圜之地,诸秀命脉都被她捏在手里。   她与弟弟确实相依为命多年,早已把他当成了眼珠子来看。   如今,她的弟弟有了出头的机会,她固然是极为高兴的,这是她求也求不来的。   即便真的嫁入谢家,也不见得会有这样的好事儿。   她不能断了他的前途。   可,她的前途呢?   难道真要嫁给一个和自己父亲一般大的鳏夫吗?   “我会在京城安排个院子,足够你弟弟生活,要知道,国子监的名额可不是谁都能享有的!”   诸秀心头一颤,天人交战中,她终是认命了。   “好,我……答应你!”   只要弟弟能够出人头地,他一定会护着她这个姐姐。   只要弟弟好,她便好!   崔九贞睨了如云一眼,后者会意,上前将一张房契递过去。   “诸姑娘,这是我们小姐的诚意,还请收下!”   如云说完,便回到崔九贞身边,扶着她准备离开。   诸秀一手握着玉佩,一手拿着房契,心中有些茫然。   离开茶楼的崔九贞上车前,朝杨达道:“诸家公子的事就交给你安排了,等人到了便将他送过去。”   杨达面无表情地应下,“是!”   “魏勇,你现下就去王家打点,亲自送诸秀回余江!”   “是!”   两人皆领了命,后者目送他们离去,这才转头朝王家赶去。   马车上,如云端出碟零嘴儿摆上,随意道:“奴婢还以为小姐想将诸姑娘的软肋拿捏在手,以此将她收为己用。”   毕竟之前她亲耳听到自家小姐说过:这心眼这么多,不如和张璟事儿什么比凑一对。   如此想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确实恶心人!   “留她在眼皮底下固然稳妥,但,就怕出变数。”崔九贞拈了个杏仁儿,“心眼儿多的跟个筛子似的,现下好拿捏,万一往后她那个弟弟真的出息了,谁知道会如何?”   届时养不熟,恐怕还会被反咬一口。   是以,还是远远打发的好,眼不见心不烦。   如云点点小脑袋,嘴里也塞了几个杏仁儿嚼着。   一路回到府中,崔九贞觉得心中舒服了不少,府里还在忙活,连花草都换了一批。   最忙的还是梧桐苑那边儿,因着修葺,不少人进进出出地搬着东西。   崔九贞处理了会儿事务,便回了东苑。   天色不早,太子也刚刚下课,半路抓着了她便一直粘着。   “你出门怎么不给我带些好吃的?”   知晓她刚从外头回来,却什么也没带,当下不满了。   崔九贞无奈,“我又不是出去玩儿的,干正事呢!”   “什么正事儿,还需你操心?”太子鼓着脸颊,一脸怀疑。   无法,崔九贞低头,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一会儿我亲自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太子愣住,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肤色白皙娇嫩,眉目含笑,异常温柔。   他突然觉得书读少了,竟是一时找不到形容的词儿。   脸上有些发热,他胡乱点头,“喔嗯嗯……”眼神飘忽道:“那个什么,孤去找老先生了。”   说完,他脚步一转立即逃走。   崔九贞倒是没有在意那么多,十三岁的孩子,正是皮实有趣的时候,走路蹦蹦跳跳很正常。   朝院后走去,结果在回廊上碰见了似乎正等着她的谢丕。   走过去,她道:“在等我?”   谢丕颔首,“要去菜地,还是鸡圈?”   说话间,他跟着崔九贞的步伐走去。   “我记得还有几个番瓜,晚上做些粥,再炒几个素菜吧!”   这个天儿的素菜极为难得,且冬笋味道好,随便炒炒都可口的很。   谢丕含笑听着,崔九贞见到他嘴脸的弧度,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似乎近日他笑的越来越多了。   “对了,我将诸秀送走了!” 第304章 狼窝   “往后她怕是再沾不得京城,不过,我将她弟弟弄过来了。”崔九贞说完,看着身边的人。   谢丕脚步未停,她的动作这几日他看在眼里,对于诸家公子要上京一事,他其实觉得也非必要。   “不过名声而已,谢家不会多在意,你将他弄过来,还让崔叔父送他去国子监,委实便宜他了。”   这国子监的名额,他原本听说后,是想弄的,奈何崔九贞却不许他插手。   “若是养出个狼子野心的,得不偿失。”   谢丕最后说道。   起初他出手,便是对诸家施压,若没有那件事,诸秀也会很快被余江诸家给强行带回去。   且,不会好过到哪儿!   不过崔九贞有旁的打算,他也并未阻止,索性放手让她去做了。   崔九贞抿唇,她将诸家的公子弄到京城,不仅是捏着诸秀的软肋,更是……   一点儿补偿吧!   毕竟原本该是诸秀的姻缘,如今被她捷足先登弄没了。   她虽不喜诸秀这样多的心思和手段,不过是非分明。   她可以给她弟弟一个机会,只不过,对方能不能把握住,以及往后如何,她可不管。   既然做了便不会后悔,她能将他捧上去,同样也能将他摔下来。   当然,这些谢丕是不定不知道的。   反正他能娶的只有她一个。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便是,还担心我压不住一个孩子么?”   太子都只能乖乖听话,更别说对方只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了。   谢丕眸子温柔,只点点头,随了他。   厨房里,崔九贞忙活着,煮了满满一大锅的番瓜粥,香甜味儿散了的一屋子都是。   待煎好了几碟番瓜饼,转头想寻谢丕尝尝,就见他正站在门外与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说着话。   不一会儿待他进来,崔九贞已经炒完冬笋了。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这几日忙的什么,怎么见着有护卫进进出出的?”   谢丕替她将耳边的碎发勾到耳后,淡淡道:“梧桐苑修葺在即,让人多盯着罢了。”   得了回答,崔九贞也没再多问。   因着煮了一大锅粥,崔九贞让人分了一小盆给那八个内侍送了些。   这些日子他们倒还算安分,没有教她为难。   后罩房的饭厅里,刘瑾见着东苑小厮送来的番瓜粥和几块饼,双眼一亮。   “今儿个崔大姑娘下厨的?”   “是呀!每回大小姐做饭都可香了,这不,念他们几个头一回来没尝过,特意命小的送些过来。”   刘瑾笑眯了眼,甚为满意。   “大姑娘辛苦了,记得替咱家道个谢。”   “是,那几位慢用,小的就不多留了。”   待小厮下去,刘瑾看向摊在长凳上的几个人,“还等什么,吃个饭还要我请你们?”   真是宫里惯出来的,都来了这些日子了,还拉着个架子。   看来明儿个得跟梁伯说声,把他们带去刷恭桶才行。   他走过的路,他们也不能落下。   刘瑾暗搓搓地想着。   原本累的半死不活的几人是不在意这样黄不拉几的粥,结果吃了几口,便都不动声色地加快了速度。   翌日,已经刷了许久恭桶的小五总算被梁伯调回了东苑,说是泪眼汪汪也不为过。   而现下,除了张永以外,七个人都在府中极为偏僻的地儿,周围是一堆恭桶。   谷大用觉得自己怕是没睡醒,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刘瑾,黑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带我们刷完猪圈,洗完鸡圈,又要来刷恭桶?”   他恨恨道:“你当我们是什么?”   刘瑾不吃他那一套,揣着手悠悠道:“什么是什么,你们就一个干活儿的,还挑三拣四,真当这是东宫啊?懂不懂规矩?”   “干其他的也就罢了,你让我们刷恭桶?”不仅谷大用不满,邱聚也不高兴。   这几日他们不是没看出来,刘瑾分明就是有意折腾他们呢!   刘瑾冷笑,“刷恭桶怎么了?你刷不得?”   “你……”邱聚眯了眯眼,拂袖道:“要刷你们自个儿刷去,我要见殿下。”   说完,他扭头就想走,只是没走两步便被一把蹭亮的刀抵住。   身子僵住,邱聚额上立即冒出了冷汗。   “你们锦衣卫什么意思?”   “老老实实做你该做的,休要捣乱!”   “你……”   “若惹了东苑哪位主子不快,殿下可不会保你。”   锦衣卫说话间,目光扫过其他人,敲打完,便收了刀离去。   邱聚气得要死,这哪里是避难来了,根本就是进了狼窝。   还指不定要被怎么磋磨呢!   最难的是,回也回不去了。   ……   一宿过去,天还未亮,谢丕便起身收拾了,在厅里给老太爷请过安后,听着吩咐:“……多套几辆马车,护卫也是,这一趟过来要住不少日子,东西也多。”   “还有丫鬟婆子的,让梁管家挑些手脚麻利的跟着。”   “是……”   谢丕一一应下,仔细聆听。   老太爷又说了几句,便不再耽搁让他准备出门了。   也幸亏有个孙女婿,不然儿子上朝去了,闺女又不能去接人,难不成还要他一个老头子亲自过去……   因着崔氏族里的人今日就到,府里慎重起来。   等到崔九贞起身时,太阳已是老高了,余嬷嬷端着粥放在桌子上,边走边道:“我的小祖宗,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紧起,二公子怕是都接到人了。”   崔九贞闻言,冷不丁地清醒过来,“什么时辰了?”   “辰时末了。”端着水进来的玉烟和如云一脸无奈。   她们一大早便开始忙活,叫了两回也没将自家小姐叫醒。   崔九贞立马爬了起来,“怎么不早点叫我,快快,给我梳洗上妆。”   她趿拉着鞋子下床,“黄妈妈呢?让她过来一趟。”   “奴婢这就去传……”如云腿脚快,搁下手中的活儿道。   没过多久,黄妈妈匆匆而来,额上冒着一层薄汗,行过礼道:“大小姐,您唤奴婢?”   “大厨房里的活儿可都安排了?席面的单子别弄混了,来的还有族兄家的孩子。”   “是,奴婢一早就查过了,您放心,现下已经开火,中午前定能安排好。” 第305章 崔氏   崔九贞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人,身后是替她梳发的余嬷嬷。   “玉烟,你去寻刘瑾,让他敲打敲打,别让那几个乱跑,冲撞了人。”   说着,她抬眼看向收拾妆奁人,“若是敢闹出什么幺蛾子,仔细他们的皮!”   “奴婢遵命!”玉烟应道。   她也听说了那几个这几日闹腾着,到底是刚进府,还没经过毒打。   安排好后,黄妈妈便先退下了,她事儿多,上面下头,都要找她。   崔九贞梳妆打扮完,由余嬷嬷给她挑了件重绡绒金衣裳,蜜色挑线裙子。   抬眼过去,容貌昳丽,端的是气质矜贵,温雅娴静。   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到底是不一般。   余嬷嬷满意地替她理了理身后的发丝,满眼慈爱。   城门口,谢丕御马前行,领着身后一辆辆马车顺利进了城。   待到中午,只见那些个马车轿子什么的,都停在了崔家门外。   大门口处,崔九贞带着两个丫鬟以及余嬷嬷站在最前头,两边是规规矩矩的下人们。   谢丕下了马,眼神便与她纠缠了会儿,遂领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上前。   崔九贞看去,只见他面容白净清秀,穿着苏州绢直裰,腰间系着豆绿宫绦并着美玉,外罩丝绒鹤氅,正抬手与自己见礼。   “贞妹妹!”来人笑道,温文尔雅,扑了一股子书卷气过来。   崔九贞很快便认出了这是伯父家的长子,崔炘。   她还了一礼,“炘哥哥安好。”   两人见过礼,便瞧见马车上下来了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女跟着搀扶。   另一边是个少妇打扮的人,应当是大嫂沈氏,身后有嬷嬷抱着个睡得正香的孩子。   一一对上号后,她行礼道:“九贞见过三伯父,三伯母。”   又与平辈的嫂嫂和妹妹见过礼。   “大嫂,云缨妹妹。”   夫妇二人慈爱地看着她,一时未语。   “贞妹妹。”妇人打扮的女子含笑回礼。   一旁的云缨眼珠子转了转,已经挽了上来,“贞姐姐可还记得我?”   崔九贞颔首,落落大方道:“自然是记得。”   说着,她比划了下,“长高了不少。”   从前最矮的一个,现下已经和她一般高了。   崔云缨觉得这个从前见过两回的堂姐好似不一样了。   没来得及多想,谢丕便出声道:“外头起风了,还请移步进府说话吧!”   崔九贞点点头,侧身给两位长辈让了路。   许是船上车上地折腾,崔老爷和太太年纪大,有点儿撑不住,脸上也有了倦色。   “贞丫头几年未见,出落的愈发秀丽了。”   崔太太拉着她说道,一双眼忍不住弯起,夹起一条条纹路。   一行人进入府中,两边仆从跪了一地。   崔九贞扶着崔太太,她记得在族里这个伯父行三,便道:“三伯母可别夸我,我怕云缨妹妹吃醋,回头不与我玩儿了。”   “你这孩子……”三太太哭笑不得,一旁的云缨也噘了噘嘴。   这还是从前的事儿,这会子被拿出来打趣,不教人觉得失礼,反而更亲近了。   崔云缨打量着崔九贞,这个姐姐于她来说,印象还不大深,只从前寻常处着,没亲近过。   倒是来的两回,都与那崔元淑闹得不大愉快。   想起这个人,她心下痒痒,就盼着寻个好机会问问了。   玉兰轩里,众人在厅内坐下,一路过来,总算能歇歇脚了,自然要唠嗑一番。   喝了几口茶,崔三老爷便起身带着长子提出要去拜见老太爷。   谢丕接过话,为他们引路,只让崔九贞在这儿继续招待其他人。   三个大男人走了,熟睡的孩子也被沈氏抱下去安置,崔九贞特意让余嬷嬷陪着。   厅内便只剩下了三太太和崔云缨,前者说了会儿话,渐渐地,眼眶便红了。   “……你说说,都什么事儿啊!忒地毒辣,只是苦了你,如今府里连个为你操办的人也没有。”三太太抹了抹泪,恨铁不成钢,“你父亲也是个糊涂的。”   崔九贞含笑任由她说着,一旁的崔云缨点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母亲,您都念叨一路了,哪有刚进家门儿便哭的,快快停下吧!”   她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你这丫头,也不见你关心关心姐姐。”   三太太戳了戳她的额头。   崔云缨被她抵得仰了仰,揉着额头噘嘴,“我哪儿不关心了,这不是您一直在说,我没空子截话嘛!”   “那还怨我咯?”三太太一瞪眼,懒得再理她。   崔九贞看的一笑,“太太别生气,这事儿总归都过去了,这不是还有您嘛!”   三太太点头,见她还是如幼时一般懂事,更心疼了。   “你祖母去了后,我就提过将你接回族里养几年,左右有我在,不会比……那小温氏差了去。都是你父亲,偏说舍不得你,不肯放人。”   现下看看,她当初担心的都成真了。   那温慧娴哪是什么好东西。   崔九贞听得有些惊讶,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她能感受到三太太的关切,因此心里有些欣慰。   她记得原书里崔元淑出阁,族里来的人是隔房的几位长辈带着小辈们。   倒是没说清楚具体都有哪些。   看这三太太的模样,也不像是与温慧娴交好的,不然也不会放着崔云缨处处和崔元淑作对。   想到这里,她心下微安,多了几分真诚。   “父亲和祖父确实舍不得我的,便是现在,我出个门儿也要叮嘱再三,生怕我丢了。”   三太太一听,眼眶又红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有些事崔云缨不知道,她这个长辈是知道的。   且当初崔恂休妻和老爷子将崔元淑除名,都有同族里通过气。   这些事在她们这里不是什么秘密。   “唉,这般也好,安危重要。”三太太说着,想起一件事,“听说元淑那个丫头攀上了太皇太后,可有此事?”   “是,云缨妹妹如今可别再招惹她了,人家有太皇太后撑腰,连我也讨不了好。”   崔九贞突地对三太太旁边的崔云缨说道。   只见她身形一僵,乱晃的眼珠子定住,忙道:“谁、谁想去招惹她了,我又不是闲得慌……” 第306章 没救   三太太却是记住了这点,也嘱咐道:“听你姐姐的没错,从前那些事儿就不说了,现下在京城,可别给你姐姐添麻烦。”   崔云缨噘嘴,屁股一挪背过身去。   “我哪有……”   “甭理她。”三太太拉过崔九贞,“回头我让人盯着她些,明岁就要出阁的人了,还不知道安分。”   崔九贞弯唇笑了笑。   另一边,谢丕领着二人到了东苑,老太爷和太子正坐在厅里吃茶。   因着有外人在,太子又被崔九贞叮嘱过不少遍,是以这会儿端正坐着,倒真有几分储君的威仪。   崔三老爷带着崔炘朝他行了大礼,“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免礼,在外头便不必行此大礼。”   “是,多谢殿下。”他起身,从容有度。   崔三老爷继承了他父亲的书院,是以并未做官,可气度上却不输那些长年为官的人。   太子打量了眼,又看了看崔炘,心里便没了兴趣。   文弱书生。   一看就是同翰林院那群长胡子的老家伙一般,满嘴之乎者也,到哪儿都出口成章。   没意思。   “老先生,孤想起还有课业未做完,便先退下了。”他起身说道。   老太爷睨了他一眼,轻咳一声,“去吧!不准离开东苑。”   到底不放心地叮嘱了句,太子撇嘴,不出去就不出去。   他去院后钓鱼不比在这儿坐着舒坦?   见他离去,崔三老爷也松了口气。   “叔父,侄儿给您请安了。”他眼眶温热,跪下行礼道。   身后的崔炘也道:“叔祖父!”   老太爷见到侄子和侄孙很是高兴,拍拍地上的人脑袋,“起来,都起来吧!”   他看向崔炘,“倒是有好些年没见着了,孩子怎么没带过来瞧瞧?”   “回叔祖父,勖儿睡着了,等醒了再抱过来给您磕头。”   “嗯……”   老太爷并未介意,四岁的孩子,精神不比大人。   说了会儿话,崔炘坐在下首听着,偶尔问到他,便回上几句。   进退有度。   崔家的儿郎就没几个歪的,眼前的崔炘在同辈中也算拔尖儿的。   十七岁中举,二十进士,谁知此后便直接拾了包袱回书院教书去了,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四五。   说起来哪哪儿都不错,就是不争气了点儿。   老太爷想了想,道:“炘哥儿如今可有入仕的想法?”   他这一脉孙辈没个男丁,撑不起家门,指望儿子,儿子也会老,孙女往后还是得有个撑腰的才行。   总不能等到她生个哥儿过继,栽培还得二十载,那时候他怕是早就蹬腿埋地里了。   崔炘愣了愣,明白他的意思,但却还是不想入仕。   “叔祖父,孙儿还是更喜欢教书,入仕……不了吧!”   “哼!你真是白白浪费了一身好才华。”   “是,您训的是。”崔炘立马认错。   崔三老爷看的笑呵呵的,“叔父,您就饶了他吧!这孩子比之我还懒散,就说当年若不是您耳提命面让他去考,怕不是春闱都不会去参加。”   老太爷叹了口气,觉得崔氏没救了。   迟早要完。   这一代代的,生的都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比一个懒散,一个比一个不上路子。   大好的前程都不要,非得窝在一处天天搬书烹茶。   真的没救了。   “叔父,您若是担心贞丫头,那大可不必,我瞧着谢家那孩子是个疼人的,品性也佳。”想起一路过来,打听的事儿,“谢家又极为敬重您,看重贞丫头,必然不会给她罪受。”   老太爷动了动胡子,“咱们这一房,孙辈没一个想入仕的,再过些年,朝中局势变幻,焉知是福是祸。”   崔三老爷微顿,他张了张口想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可对上他幽幽的眼神,立即将话又咽了回去。   还好反应快,他孙子都会跑了,可不想现下还被揍一顿。   “这个……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您怎的知道,往后咱们崔氏后继无人呢?”   再说了,广宗这一脉没有,那安平和武城不还有么!   急啥!   老太爷冷哼,不想与他再说,正巧此时小厮过来通报,说是他们去用膳,祖孙三代这才起身出了东苑。   玉兰轩里,崔九贞已经带人布置好了席面。   瞧见老太爷他们过来,上前行了一礼。   “祖父,三伯父,大哥,你们再不来,菜都要凉了。”   老太爷笑眯眯地道:“饿了就先吃,都是自家人,还拘什么礼。”   这话也就听听,私下里便罢了,今儿个可真不成。   待老太爷入座,众人才一一落座。   男女分席,中间隔了一道水墨丹青的屏风。   那边酒香四溢,已经开始动筷,这边崔云缨也已经饿得不行,开始扒饭。   桌上的菜肴多是她们爱吃的,很是合口味,由此可见,崔九贞这一番打点是多用心。   更别说这处处体贴周到,府里上下打理的极为妥当。   崔三太太又红了眼眶,心疼的不行。   隔桌前,谢丕敬过一圈酒,脸上微红,崔三老爷越看越满意。   “叔父,您这个孙女婿找的好啊!年少有为,一表人才。”   他羡慕了,自家闺女未来的夫婿虽说也不差,但肯定是不如谢丕的。   不论别的,就帝师亲自教导的关门弟子,已经凌驾旁人之上了。   老太爷与有荣焉,确实对谢丕极为满意,便宜儿子指望不上,孙女婿却是个能担当重任的。   也算是种安慰了。   “多谢伯父夸赞。”谢丕含笑,又敬了一杯。   崔三老爷点头,酒过三巡,他已有些微醺,逮着谢丕道:“昳中啊!往后可要好好努力,和贞姐儿多生几个胖小子。”   省的叔父再天天盯着他和儿子,回头又要盯着他孙子。   谢丕一口酒含在喉咙里差点儿呛着,脸色憋的更红了。   崔炘一瞧,便知自家父亲差不多了,忙按住他还想再举起的酒杯,“父亲,您慢着吃,当心醉了。”   “说的不错。”   老太爷却是赞同地点头,尤其是侄子的孙子都会跑了,他不免有些惆怅。   崔炘对谢丕尴尬地笑了笑。   还能说什么?   谢丕只好应道:“是,昳中记下了。” 第307章 畅快   隔着屏风的另一边,崔三太太透过屏风嗔怒了眼自家相公,笑道:“你三伯父吃了酒,就这个德性,什么话都当面说。”   也不怕自家姑娘害羞。   崔九贞倒不觉着有什么,更孟浪的话都说过,还怕这个?   不过,隔桌确实喝了不少,她透过屏风的轻纱找到谢丕,谁知他竟也抬眸望了过来。   好似知晓她在寻他一般。   目光浅浅交接,不知怎么回事,崔九贞只觉得这目光教人心跳如鼓,忙地移开了。   “贞姐姐在看情郎吗?”崔云缨凑了过来,嘻嘻笑道。   崔九贞轻咳一声,“在看……山河之丽,日月之辉!”   “……”什么东西?   崔云缨听的稀里糊涂的,莫不是她看错了,崔九贞是在瞧屏风?   她的声音不大,谢丕却听了个清楚,只见他耳尖泛红,连着脸颊也有了些红晕。   一顿饭用完,众人坐在花厅里吃茶,原先睡着的崔勖这会儿也被嬷嬷抱了过来。   只见小小的人儿虎头虎脑的,天生就爱笑似的,见着人也不怕生。   “崔勖给曾叔祖父请安!”他跪在地上,说完,扣下头去。   小小一坨趴在地上,声音奶**嫩的,别提多可爱了。   老太爷瞧着很是高兴,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亲自抱在腿上。   “乖孙,今岁多大了?”   “回曾叔祖父,勖哥儿四岁了。”   “哦?可启蒙了?”   “尚未,只识得名儿。”这句话是三老爷说的。   老太爷点点头,“小子长得不错。”   说着,他掏了块玉佩出来,替他挂在短短粗的身子上。   随后谢丕和崔九贞也拿出了备下的礼递上。   崔勖瞧见替他挂着项圈的崔九贞,张嘴一笑,“姑姑,好看……”   崔九贞微微惊讶,“你还知道好看不好看?”   “嗯!姑姑好看。”小小的双眼清澈明亮,点了点小脑袋。   三太太哭笑不得,“这小东西就喜欢好看的人,这是喜欢咱们贞丫头呢!”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崔勖直接扑进了崔九贞的怀里,蹭了蹭。   谢丕看的眼皮一跳。   头一回与孩子这般亲近,崔九贞有些手足无措地接住,奶香钻入鼻尖,真真是心都要化了。   “这孩子平日里最喜欢待在云缨身边,这下好了,妹妹这是失宠了。”沈氏掩唇笑道。   崔云缨噘嘴,“白养了这小子,看他往后还从不从我这儿讨得了好东西。”   崔勖听了,伸出头嘻嘻讨好,“姑姑不生气。”   说着,又蹭了蹭异常舒服的怀抱。   崔云缨哪里会真的生气,不过就是逗逗他,这会儿见他讨好自己,到底是憋不住了,笑出声。   对过的谢丕看着那团小东西,终是忍不住了,伸手道:“瞧着可爱,我抱抱。”   崔九贞惊讶,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主动亲近孩子?   不过见着怀里的小人儿也没拒绝,而是楞楞地看着他,便将人递了过去。   谢丕接过,目光扫了眼她还算整齐的胸口,便真的开始逗弄起崔勖来。   不一会儿,见着三太太脸上略显疲惫,崔九贞便道:“三伯母,大嫂,院子早已备好,你们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歇个午觉吧!”   三太太正有此意,感叹她的贴心,“今儿个也辛苦你和昳中那孩子了,忙里忙外的,有什么事儿回头记得吩咐你妹妹和嫂嫂,她们是个闲不住的。”   两人闻言,也忙地点头。   崔九贞应下,遂同正在说话的老太爷他们招呼了声,扶着三太太行礼退下,崔勖也被嬷嬷带了下去。   女眷们走后,这几个大男人更没顾忌了,崔炘拉了谢丕出去走走,老太爷则是与三老爷去了书房说话。   今日崔家忙,并未给太子上课,等崔九贞将三太太她们安置妥当,刚进东苑门儿便被他抓住了。   “好啊你,有了亲戚,就不要孤了,将孤一个人扔在东苑,也不晓得来瞧瞧。”   崔九贞一巴掌盖在他脑袋上,“我这不是刚忙完,再说了,今儿个大厨房做的席面我不也着人送了桌过来。”   太子撇嘴,东苑就他一人用饭,平日里吃着香,可今儿个却是怎么都不对味儿。   放在往日,那一桌他最少干三碗饭,今日一碗半便饱了。   “孤不管,你们家宴往后也得叫我。”   “又不是没叫你,不是你自个儿不肯去么?”   太子一噎,他起初不是看那几个酸臭书生,觉着麻烦么!   这会儿……   “反正孤不管,孤就要去。”他胡搅蛮缠道。   “行行行,晚上请你过去,正好父亲也回来了,人更齐。”   被他缠的没办法了,崔九贞只好应下来。   太子闻言脑袋一扬,这还差不多。   崔九贞累的紧,陪着太子闹腾了会儿,便打发了他,歪在炕上小憩。   等她再度睁开眼时,天儿已经是灰蒙蒙的,好似要下雨。   唤了丫鬟进来替她洗漱,精神仍旧有些不济。   眯瞪着眼。   “小姐,四小姐来了,正在次间侯着呢!”如云进来禀报道。   崔九贞迷糊了下,四小姐?哦对,崔云缨。   “知道了,你多上些零嘴儿点心先伺候着。”   “是……”   次间里,崔云缨百无聊赖地坐在炕上,打量着屋子。   之前不曾这般亲近过,这回过来倒是觉着这个堂姐比从前容易亲近多了。   再加上没有崔元淑那个讨厌的家伙,别提多自在。   “妹妹在笑什么?”崔九贞进来便瞧见坐在炕上的少女笑的一脸欢欣。   不免觉着有些可爱。   崔云缨朝她看去,只见她换了身衣裳,白绫翠纹对襟宽绸袄儿,鹅黄杭绢点翠缕金裙子,衬得她身形婀娜多姿。   头上戴着的金丝翠叶冠儿随着她一步三晃,招眼的很,可在她这张脸跟前,却都只能沦为陪衬。   心下感叹,难怪崔元淑也不喜与她亲近,这样的姐姐站一块儿都被比下去了。   以那小家子气的德性,哪里愿意?   思及此,她笑道:“我在想这府里总算没了讨厌的人,畅快多了。”   崔九贞一顿,摇头失笑。   看来这两人的关系比她想的还要恶劣。   “二姐姐,你与那崔元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能不能与我仔细说说?”   崔云缨眼中透着浓浓的好奇,这一路都快憋死她了。 第308章 萎靡   崔九贞在另一侧坐下,看着眼前的人,笑道:“你这么光明正大地问我,就不怕我生气?”   到底是家中最小的一个,父母惯着,上头又有哥姐宠着,养了这么个直性子。   崔云缨听她这一说,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噘了噘嘴,“二姐姐,都是自己人,您可别同我计较呀!”   崔九贞眼中含笑,见此,她也大胆了几分。   “咱们可是一路的,犯不着因着外人生气,对不对?”   “嗯,说得有理。”   “那二姐姐……”   “你就这么想知道?”崔九贞呷了口茶,慢悠悠道。   当然想了,崔云缨自打听说崔元淑被族里除名,高兴之余便是好奇。   究竟是什么缘由让得她竟被除名,这样严重的事儿,在崔氏可是掀起了不小的浪。   不说长辈们管教小辈更加严厉了,就说这定了亲事的兄弟姊妹,互相也不得多有联系。   这不,她们此次上京,原是准备带上她那去岁已嫁人的姐姐来过些日子。   可想了想,到底还是按下了。   三老爷夫妇固然想闺女,可更重视这次上京的目的。   便是她,也被耳提命面一路,多次叮嘱若是见着谢丕,不得起旁的心思。   她都已经定了亲事的人了,看不起谁呢?   崔元淑那样的能和她比么?   “好姐姐,你就说说嘛!”崔云缨缠着崔九贞道。   见此,她轻笑一声,眼波流转,“还能因为什么,你不都猜到了。”   崔云缨睁大眸子,眼中鄙夷更甚,“还真是啊!她怎么干的出来的,咱们这样的人家,竟也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东西。”   一想到崔元淑那娇柔造作,整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就觉得呕的慌。   跟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一般。   “她现下嫁入王家做正室了?过的如何?”   “过的如何我倒是不知,不过,总不会差吧!”   “哼!”崔云缨啐了口,“那个什么王衍的,也是瞎了眼,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崔元淑那样的?”   她有些担心,毕竟自己也才定了亲事,对方是南京姜氏一族,素来也有才名。   想必多的是人追捧,这样的人,会不会也同王衍一般,喜欢那样扶风弱柳,温柔小意的女子。   这么一想,她便萎靡下来。   “咳,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就比如我家谢丕,他可不是那等肤浅之人。”崔九贞安慰道。   崔云缨更担心了。   谢丕这样的能找出几个啊?   “哼!她也不怎么样嘛!不过是比我会掉豆子罢了。”崔云缨嘟囔着,撇撇嘴。   她素来看不惯她,与她不对付,若是有机会再遇着,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崔九贞安抚了几句,又被她缠着问了许多事,总算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两人一来二去,又亲近了些,兴致上来,便换人摆了棋盘手谈两局。   崔云缨不愧是崔恂都称赞过的,棋艺是相当不错。   到了后头,崔九贞干脆认输。   “不愧是咱们崔氏的姑娘,真厉害。”   她夸赞道。   崔云缨闻言,微微惊讶,眼中是明亮的笑意。   她这个堂姐倒是真的不吝啬,且,她的称赞也是出自真心实意的。   不免让她增添了几分好感。   “我自小便跟着父亲和哥哥学,自然要比他人强些。”说着,她笑道:“不过我书法不行,比不得二姐姐你。”   崔九贞含笑,“我也是练的多罢了。”   眼见着天色暗下,崔九贞派人去询问了遍,得知崔恂已经回来,便打算带着崔云缨去拜见一番。   厅内,崔恂同崔炘说话,谢丕在一旁作陪,偶尔说上两句。   这会儿听崔九贞与崔云缨过来,崔恂立即让人带进来。   一身豆绿织金袄儿,白绫裙子的崔云缨上前,娇憨的脸上满是笑意。   “四叔,云缨给您请安了。”她行礼道。   崔恂大笑,看了眼崔九贞,见着两人相处似乎还不错,便放心了些。   “快坐下说话,这儿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是……”   说着,她挨在崔九贞身边坐下。   崔恂看着几个小辈,说道:“方才还说回头寻个机会,让昳中领着你们出去逛逛。”   “这几日天儿怕是要变,不若再等些日子,正好踏春。”   崔九贞接话道。   “这主意倒是不错,你妹妹也有些年不曾来过,正好带她走动走动,熟悉下。”   “是……”   两人没坐多久,便寻了个借口离去,临走前她看到谢丕朝自己望来,微微颔首。   崔九贞弯起唇角,这厮还没娶到她呢!便真跟个女婿似的了。   想着,她脸上笑意更甚,带着崔云缨离去。   “府里基本没变化,你都熟悉,我便不带你四处逛了,回头有什么需要的,缺什么,都只管吩咐下去。”   崔九贞对崔云缨说道:“若是下头伺候的冲撞了,便也只管罚去,只一点,府里有几个宫里的内监,你们当心些。”   “府里还有这些人?”崔云缨好奇,立即明白了,“是那位太子带来的人?”   “嗯,东苑祖父一般不放人进去,里头只住了我和祖父,谢丕以及太子。”   她叮嘱了几句,毕竟东苑还有锦衣卫,有意让她避讳些。   崔云缨懂事地点点头,将这些事记下。   晚上,玉兰轩更为热闹了,不仅太子过来了,崔恂也在。   瞧他很是喜欢孩子,尤其是自个儿闺女不久就要出阁。   更是盼着能给他生个乖孙,当下简直羡慕的不行。   三老爷更是得意了。   正想着要不要让他再娶个续弦,话刚出口,便被自家儿子在底下踩了一脚。   崔炘看了眼,得了,又吃多了酒胡乱说话。   崔恂倒是没在意。   一顿饭用的欢欢喜喜,府里今儿个搬运的东西,也都安置妥当。   崔三老爷这一房便在崔家住了下来。   几日里,前来拜见的人络绎不绝,多数都是文人墨客,以及官家子弟。   无甚,自然是冲着封龙书院来的。   崔三老爷所掌管的书院远近闻名,元氏人创办至今,已有几百年,底蕴不可谓不强大。   是以,三老爷和儿子变成了整日不见人影的。   三太太带着媳妇儿却是在府里忙的紧。   这样一来,崔九贞却是清闲了不少。   这日,三太太忙完手头事,便特意唤了她去说话。   “我琢磨着,过几日给温家下个帖子,到底是你外祖家,也该走动走动。” 第309章 恩怨   崔九贞闻言一顿,倒是没有反对,“三伯母您做主就是。”   “我知你对温家不喜,但你母亲毕竟也是出自温家,上一辈的恩怨该过去还是得过去。”   三太太拉着她的手,“世家大族,那都是根连着根的,总不能真看着温家落魄下去,焉知他们十年后,二十年后翻不了身?”   崔九贞神色微动,三太太的意思她明白了。   这是在提醒她多得罪人没好处,更何况温家还有两兄弟。   温慆不说,定是会走官途的,至于温悸,她现下却是不知。   见她明白自己所说,三太太甚感欣慰。   “我们过来,温家也派人送了礼,由此可见他们也想着修复两家关系,左右都要回个礼,便安排下,让我们两家人见见。”   三太太安抚她,“放心,你的事,伯母会给你做主,那温夫人这辈子都甭想再回去了。”   她崔家的姑娘,真以为没人护着,温家也未免太不将崔氏放在眼里。   此番既是邀请,也是敲打,相信温家知道该怎么做。   崔九贞点头,心里有了数儿,道:“九贞都听您的。”   “好孩子。”三太太拍拍她的手,真是乖巧又听话。   芭蕉园里,崔九贞从三太太那里出来,便来了这儿。   她很少踏进这里,也就这几日偶尔来几回,还是崔云缨缠着。   “四小姐呢?”她问了句。   替她打帘的嬷嬷立即道:“在屋里,您派人送来的那些头面,四小姐挑花了眼,正等着您过来拿主意呢!”   说着,殷勤地扶着她,连玉烟和如云的活儿都抢了。   也是有意思。   炕上,崔云缨见到她立即趿拉着鞋子下来拉她,“二姐姐快来,你给我个主意,到底该选哪个呀?”   说着,她拿起攒珠累丝金凤簪比了比,又拿起一支琼花玉叶钗。   真真是哪个都好看,她的这位堂姐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   听说这些花样的头面首饰都是出自她的手,还是与麒麟阁合作的。   且对她很是大方,这几日光是绫罗绸缎,首饰吃的,便送了不少。   崔九贞左右看了看,崔云缨长得明艳俏丽,这套玉石头面配她这一身倒是有些寡淡了。   “不如这套攒珠金累丝的凤簪。”她伸头看了看,今儿个送来的还有嵌宝石的冠,便拿起往她头上一压,“这套也好看,适合你。”   崔云缨眨了眨眼睛,“这……会不会把我衬得太俗啊?”   崔九贞轻笑,她的东西说俗?   “我记得之前不是给你做了套翠蓝云缎的衣裳,等做好了,戴这套,再梳个元宝髻,保管是咱们这条街最好看的姑娘。”   崔云缨被说服了,皱皱鼻子,“你就会打趣我,有你珠玉在前,我哪能是最好看的。”   她有自知之明,不过还是很开心。   崔九贞微笑,又与她闹了会儿,稍晚些,才离开芭蕉园。   路过梧桐苑时,她侧首问了句,“宫里那几个可还安分?”   “回小姐,还算安分,只是他们自个儿闹得不轻,倒是没教旁人操心。”   玉烟回道。   崔九贞听得一笑,三他们自个儿折腾自个儿,倒也省事。   “寻个空子,让人出去打听打听温悸在边境如何了。”   玉烟惊讶,“小姐,您打听他作甚。”   作甚?   大抵是想看看,他能走到哪步吧!   玉烟见她不回答,只好应了。   ……   温家,接到帖子时,温老爷实在高兴,他看着眼前的一儿一女,道:“崔家还是顾着咱们这个姻亲的,你们回头去了,可别失礼,崔三老爷博闻强识,颇得学子敬重,慆哥儿,你可别给为父丢脸。”   温慆应下,眼中也有丝激动。   “是,儿子明白!”   “还有怡姐儿。”温大老爷看着她,叹了口气,“从前都教你宠坏了,现下别再给温家添乱就好。”   温怡抿唇,低头道:“是……”   她目光看了眼那张烫金的帖子,忍不住走神。   温大老爷没管他,重心都放在了温慆身上。   他自己起复已是无望,即便孝期过后,吏部恐怕也不会给他机会。   除非崔家亲自开口,但,不大可能,他也拉不下脸再要这么多。   唯愿两个儿子能撑起家门便好,上一代的恩怨都已经过去,实在不该毁了下一代。   父子俩说着话,温怡寻了个机会便告退了,离开书房,她低着头沉思回到自己的院子。   房里,她拿出那封让她出府一聚的信,捏紧了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信是崔元淑命人送来的,她其实一直与她都有些许联系。   但只是偶尔联络一番,以及在之前给她些帮助。   她其实知道自己不该再与她有所往来的,但几次想断,崔元淑也不知是不是发觉了这点,近日来的信竟是比从前频繁了不少。   这回更是约她出去一见。   听父兄的话,她不该再与她接触,若是教崔九贞知晓,必定会不满,对温家有害无利。   想了想,她终是将信点燃,让它化为灰烬。   “往后,她再有什么送过来,直接拒了不必再过问我。”   她吩咐身边的丫鬟。   丫鬟顿了顿,应道:“是……”   隔日,她早早起身打扮了番,又挑了些首饰戴上,随温慆出府。   崔家里,下人们来来往往,比从前热闹许多,温怡有些拘谨。   温慆拍拍她的头,“安心些,听说那崔四姑娘不大好处,你届时多让着些便好。”   温怡听得想哭,从前她未曾走到哪儿都要让着旁人。   那崔云缨她不是没打过交道,不过当时她与崔元淑交好,常帮着她与之作对。   虽无伤大雅,也算不得什么仇恨,但到底是相看生厌的。   这回过来,哪里能讨得了什么好,偏偏她又拒绝不得。   “我知道了,哥哥放心便是。”她低低应道。   知晓妹妹受委屈,温慆也没法子,只揉了揉她的脑袋,以作安慰。   “便跟着贞表妹,她不是小气之人,不会多为难你。”   “嗯……”   温怡没有反驳,两人被领到崔三太太跟前拜见了番,温慆便去拜访崔三老爷了。   随后,三太太给温怡套了个碧玉镯子,眉眼温和地笑道:“不必如此拘谨,你也不是没见过我,都是自家人。” 第310章 暗恼   这句话说的温怡更紧张了,想起母亲从前说过的话,她可不觉得眼前眉目温和,长相精致的妇人是什么善茬儿。   勉强笑了笑,她乖巧应道:“是,太太。”   “你这丫头,叫什么太太,没的生分了,便跟着贞丫头唤我一声三伯母就好。”   她又乖乖应下,“是,三伯母。”   “听说你也定过亲事了,何时出阁可有定下?”   温怡抿唇,“还、还未……因着祖母故去,府里大办也不好。”   “这倒是。”三太太拍拍她的手,“不过你这年纪可拖不得了,再拖成了老姑娘,如何是好?”   “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之前婚事被压,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再嫁过去,会如何了。   三太太闻言,扬了扬眉,心中有了数儿。   也难怪温家如此急切地想要重修旧好,不说儿子的前途,就这闺女,也拖不得了。   照理说,不应该压这么久,莫不是老爷子出手了?   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按下心思,正好瞧见自家闺女跟着崔九贞过来,这几日总见她们粘着,心里很是高兴。   “是你表妹她们来了。”她对温怡道,遂看向两人,“你们两个,又搁哪儿躲懒了,你嫂嫂呢?”   “嫂嫂正哄哥儿睡觉呢!”   崔云缨松开崔九贞的胳膊,脚步轻快地来到跟前行了礼,似是才发现温怡一般,“咦,这不温家表姐么?”   温怡尴尬地笑了笑,起身与她和崔九贞见了一礼。   三太太拉了崔九贞坐在身边,“你表姐过来,回头记得吩咐人去厨房说声,多做几个她爱吃的菜。”   “是!”崔九贞看向温怡,“表姐都爱吃什么,可有忌口的,我这就着人去吩咐。”   “都、都可,我不大挑……”   “是么,那便命人加几个海错吧!味道鲜美,祖父特意命人运来的。”   说着,她朝玉烟看了眼,后者福了福退下。   “二姐姐你偏心。”崔云缨噘嘴挤了过来,“温表姐一来,你便只顾着她,不管我了。”   崔九贞笑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还不疼你,就差没给你捧在手心里捂着了。”   “那我可不敢,姐夫要吃醋的。”   崔云缨吐了吐舌头,就连三太太也笑骂了一句。   “你这丫头,什么都能说,连你姐姐都侃上了。”   “人家说的实话嘛!”   三太太指着她直摇头,一副拿她没法子的模样,三人这般亲昵,却是将温怡晾在了一旁。   有些难堪,更多的是格格不入的孤单。   温怡突地想起来,似乎从前自己也是这般对她,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三太太见着差不多,适时开口道:“四丫头从小被我惯坏了,说话做事一点儿不顾及,若是教你不高兴了,便看在我的份儿上莫与她计较。”   这话是对温怡说的,后者闻言,忙地福了福,“不敢,四表妹性子率真,才是可贵。”   三太太颔首,拍了拍身边两人,“好了,我这儿还要忙活,你们先招待怡姐儿去,可不许怠慢了人家。”   崔九贞应下,顺着话起身。   见此,温怡也松了口气,她着实不想再待着。   崔云缨只好也跟上,临走前,她看到自家母亲轻声道:“差不多就行了。”   她一哼,装作没看见。   三太太瞪了她一眼,到底是拿她没法子,想了想,便让身边的嬷嬷跟着,以免这丫头做的太过,将人得罪狠了。   毕竟自个儿的闺女,自个儿知晓是个什么德性。   得罪过她的,只要逮着机会便往死里踩,哪知道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收敛几分。   整一个混丫头!   三人出了院子,朝水榭走去,崔九贞已经吩咐下人提前过去打点,等她们到时,里头已经是暖烘烘的一片,室内摆着花卉,热茶点心应有尽有。   临窗的地方搁着架琴,崔九贞睨了眼,想着怕是崔云缨的意思。   “你想弹?”她坐下转头问道。   崔云缨拣着个蜜饯吃了,点点头,“二姐姐又不陪我切磋,我都无趣死了,哪像从前崔元淑在,我还能显摆几分。”   “你这丫头,也不怕得罪我?”   “二姐姐疼我,才不会计较呢!”   “哦?”   崔九贞哼笑,蹬鼻子上脸,就是说的她这种人。   崔云缨拨弄了下,抬眼看向温怡,“啊对了,温表姐往年与那崔元淑最是要好,想必也琴艺也不俗吧?”   温怡脸色白了白,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哪能与元淑相比……”话说到这里,她突地顿住,忙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擅音律,让四表妹失望了。”   崔云缨嘴角的笑意淡下,冷哼一声,琴也不再动了。   “温表姐与崔元淑果然姐妹情深,从前便瞧着形影不离的,她说东你不说西,如今她已是丧家之犬,你也对她念念不忘。”   “四表妹!”温怡脸色不大好,“我与崔元淑的事,已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再揪着不放?”   “我揪着不放?”   崔云缨气笑了,她看了眼悠哉悠哉吃着蜜饯的崔九贞,暗恼她也不帮着自己说句。   不过,还是不打算放过温怡,“我为何要放?你们从前刺儿我的时候,可没现在好说话。”   之前欺负她小,现下没底气了,又服软,笑死人了。   谁给她的脸?   “从前的事,是我不对。”温怡说着起身,对她行了一礼,“还请四表妹原谅我!”   她面色沉静,这一礼行的没有一点儿不情愿。   “还有贞表妹……”   崔九贞眼睫微动,抬眼朝她看去,只见温怡也在看她。   崔云缨一口气不上不下,她还没开始呢!   怎么就认错了?   没意思!   嘟囔了句,她看向温怡,“认个错便罢了?那我捅你一刀,再认个错你可要原谅我?”   “若是你想,也可以!”   “你……”   “好了!”崔九贞端起茶呷了口,“今儿个表姐是客人,莫要失了礼数,那些个恩恩怨怨的还提起作甚,嫌不够膈应?”   崔云缨噘了噘嘴,两步走到她身旁坐下,瞪了温怡一眼。   “你瞧她方才说的话,指不定还和那崔元淑好着呢!”   说着,她冷哼一声,“想和崔元淑好,又想巴着崔家,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第311章 不饶   温怡被她说的有些无地自容,毕竟崔云缨也算是无意中说中了。   她之前的确和崔元淑还有往来,但现下已经断了。   想到这里,她朝崔九贞看去,“贞表妹,我、我已经与她断了干系,你相信我。”   “断了?何时断的?”崔云缨抓住她话中的漏洞,揪住了她。   温怡咬唇,嗫嚅着不知怎么说出口。   见此,崔云缨哪里还不明白,心里过了便,冷冷一笑。   那崔元淑倒是好本事。   “表姐想与何人交好,是她自个儿的事,我们管不着。”   崔九贞笑了笑道。   偏她这么说,温怡更慌了,心中暗恼着崔云缨得理不饶人。   不过从前的一点过节,非揪着她不放。   好在她还是听着崔九贞的话,倒是没再针对她。   崔云缨嚼着口中的米糕,眼珠子溜溜转,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温怡坐在一旁,吃着茶却心神不宁。   不久,有下人送来些橘子。   嬷嬷接过,奉上来道:“几位小姐可别吃太多了,没的中午用膳再吃不下,太太交代过,今儿个温家兄妹过来,可是做了不少好吃的。”   这有人唱了白脸,自然要有人唱红脸,温怡这么听着,也舒服了许多。   “多谢嬷嬷!”她扯起嘴角。   有丫鬟过来净了手,将橘子剥开,温怡吃了瓣橘子,口中溢满清甜的汁水。   她咽下,却在想着。   自家府里可没有这样好吃的橘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表姐可有悸表哥的消息,听说他年一过便去了边境,如何了?”   听她提起自家哥哥,温怡立即道:“前些日子来过家书,说一切都好,但多的却不提。”   她垂下头,“出门在外,又是在边境,那些该死的鞑靼们年年骚扰,哪里又能好了,他不过是报喜不报忧罢了。”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   温悸那人最好面子,有什么事儿,也死撑着不说。   但崔九贞觉得,他或许真的能在那里闯出一番天地。   无他,直觉而已。   温悸从小就不安分,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京城纨绔细点一番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真打起架来,没两手的人还真不够他看的。   就说那张璟,当初被打的摊在床上几个月,还是在有人护着他的情况下。   反观温悸,不过受了些皮外伤,打断了人家几根骨头,自个儿倒是没伤到一根。   崔九贞想到这里,轻笑一下。   “他那么厉害,必然不会有事儿。”   温怡闻言,舒心地笑了起来,“贞表妹说的是,哥哥那么厉害,那群鞑靼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她是比任何人都盼望自家哥哥好的。   崔云缨听着,撇撇了嘴,有心想刺她几句,不过看在她那从军的哥哥面儿上,便算了吧!   免得到时候人要真死了,说是她咒的。   崔九贞看了眼外头,天儿不算太好,连出去走走的心思也没有。   便继续坐着,时间久了便成了歪着。   “去,弹个曲儿,让姐姐赏赏。”崔九贞推了推又抓了个橘子吃得满嘴鼓着的崔云缨。   她瞪了过来,咽下道:“我是随随便便的人嘛?没好处我可不依的。”   说着,眼角睨向她。   崔九贞笑骂了句,“说吧,你想要什么?”   崔云缨双眼一亮,咳了声,道:“我前两日瞧见姐姐写了个话本子要递出去……”   闻言,崔九贞一愣,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就连温怡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听说二姐姐还有不少。”崔云缨嘻嘻笑道:“给我两本,你不会吝啬的吧?”   “咳咳,你什么时候瞧见的,还有谁知道?”   “就我一个,你放心,旁人也不会过问这些小事儿。”崔云缨得逞地笑道。   她可是偷偷拜读了整本。   闻言,崔九贞松了口气,她还真怕给老太爷知晓。   要知道那回太子和刘瑾挨揍,可成了她的阴影。   就是到现在,刘瑾的后槽牙都是空的。   “我答应了,你弹吧!”   “不行,一手交货,一手交琴。”   崔九贞拿她没辙,摇摇头,只得吩咐如云,“你回去一趟……多拿两本过来。”   她看了眼一脸好奇的温怡说道。   “是……”如云福身退下。   崔云缨满意,晃了晃脚好不得意。   其实她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好奇打开看了眼究竟是什么,也就是崔九贞惯着她,不防她。   如此,才让她看到了那样的好东西。   啧,看不出来,她这个姐姐还是个闷骚的,从前瞧着不声不响,安安静静的。   感情想的比谁都多呢!   谢家姐夫吃得消么?   想到这里,她似是有了什么好主意,借着吃橘子的当口,掩住唇,偷偷一笑。   没过多久,如云气喘吁吁地回来,带着几本本子递上。   崔九贞拿出两本看了眼,扔给她,“这下满意了吧?”   崔云缨忙地接住,笑靥如花。   “满意,奴家这就给姐姐献曲儿。”她起身扭着腰走到琴前坐下,对她抛了个媚眼,做作道:“姐姐想听什么?奴家都能奏。”   崔九贞一口茶水差点儿没喷出来。   这段话除了将哥哥改成了姐姐,其他一字不差,正是她前几日命人送出去的话本子里的一段儿。   她轻咳一声,脸颊染了红晕,道:“嗯哼!就……玉楼春吧!”   她不敢让旁人弹,但今儿个有人自己送上来,怪不得她了。   崔云缨弯起唇角,正合她意。   素手拨弄几下,很快便找准了调儿。   “芙蓉帐暖夜笙歌,看罢夜月乌江阿房宫冷龙凤阁……”   好在如云将丫鬟们都撤了下去,远远打发了。   温怡听得入神,眼眸颤动着。   不得不说,崔云缨是极为出色的,这一手琴艺姑娘们中,已是少有人能及。   到底是崔三老爷的闺女,自小浸染在书香墨笔中。   也是,崔家的姑娘,哪有不出色的,温怡想着,看了眼崔九贞。   不说她,便是那崔元淑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表姐,这两本送你,空了打发打发时间也是不错的。”   崔九贞将剩下的两本递给她。   温怡惊讶,“我也有吗?”   她说着,接了过来,随手就翻开了其中一页,目光扫去却是愣住了。   “这、这个……”   温怡脸色涨红,却是没有松开手。   【本文《玉楼春》的歌词曲是出自洪尘,有兴趣搜下可以听听。侵权删!】 第312章 掌控   崔九贞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啧,真是大惊小怪,这样的东西在她眼里不过尔尔罢了。   崔云缨一曲弹完,已然顺畅不少,不待吩咐,又弹了遍。   等到三太太派人来请,这才停下。   从水榭出来,崔云缨得意地背着手,步子欢快地绕在崔九贞身边。   跟在她们身后的温怡脸色微红,亦步亦趋。   “……你既然知道了,可别说出去,若是让祖父知晓,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怎么会呢!二姐姐还不相信我?”   听到这番发言,崔九贞脚步顿了顿,睨向她。   严重怀疑她的人品。   不过现下她自个儿也要了去看,应当是不会告到祖父那儿吧?   崔云缨见她还不放心,立即拍着胸脯发誓,决不会告诉老太爷。   反正,家里又不止他一人。   中午用膳,三太太带着她们在自个儿院里的厅内,这儿没旁人,也自在些。   因着崔勖还小,便一直跟着沈氏,温怡见到小小的崔勖与她见礼,心中很是喜欢。   命丫鬟拿出早前备下的一只金锁给他挂上,瞧着讨喜的不行。   落座时,温怡本是要坐在崔九贞身边,哪知崔云缨忙地先她一步,跨了过去在崔九贞身边坐下。   温怡一时被挡在一旁,气氛有些尴尬。   偏崔云缨不以为然。   三太太暗暗瞪了她一眼,竟也不知收敛。   “温表妹坐我这儿吧!”沈氏体贴道:“勖哥儿这孩子最喜欢好看的,你坐这儿,他用饭也能安分些。”   温怡感激一笑,“是,表嫂。”   崔云缨撇撇嘴,刚想说什么,却被沈氏使了个眼色拦住,这才作罢。   一顿饭用完,好在都有三太太压着,倒也平静。   在厅里吃过茶,陪着崔勖玩闹了会儿,便由嬷嬷将孩子抱下去午歇了。   三太太这才得了闲空说起温怡的婚事,“……这该嫁还是早点嫁的好,回头我与你父亲去个话,姑娘家不能拖着。”   温怡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从她出孝后得知对方不愿操办婚事,她便知晓定是嫌弃温家了。   从前巴着,如今温家一失势便露了原型,实在……   她与定下婚事的公子也见过几回,对方君子端方,看着倒是个不错的。   但家族便不一样了。   经过这些事,她已有些看淡。   “父亲有他的打算,我只听话便好。”   她低低说道。   三太太眼眸微动,笑了笑,也不再在这事儿上说太多。   因着前头的温慆在向三老爷请教学问,因此这回过来,两兄妹便多待了些时辰,直到天色不早才离去。   三太太询问了遍两位姑娘在做什么后,便去了东苑求见老太爷。   屋子里,正挥墨作画的老人精神矍铄,连脸上的纹路都带着喜悦。   “叔父!”三太太过来行礼道。   老太爷头也没抬地应了声,“可是府里有什么事儿,你看着拿主意便好。”   “倒不是府里的事。”三太太说道:“侄媳过来是想问问温家的事儿。”   老太爷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侄媳瞧着温家姑娘的婚事,还有温大老爷……可是您施的压?”   “怎么,你还心疼那个丫头了?”   这没否认,自然是承认了。   三太太惊讶自家这位叔父竟然在这种小事上出手,不由地叹了口气。   “温大老爷便算了,您何必跟个小姑娘计较。”   “哼!”   “叔父!”三太太无奈道:“与其压着她的婚事,不若将其掌控在手心里的好。”   老太爷似是画完了最后一笔,撂下笔后,拿着帕子擦了擦手。   他道:“你有什么打算?”   “侄媳今儿个瞧着,那孩子对原来的婚事似是有些不满,不若趁着这个当口换门亲事,人就由咱们挑选。”   “那门婚事确实算不上好。”   老太爷颇为鄙夷,他当初不过去个话,便教他们兢兢战战到现在,甚至还捧高踩低,实在不是个好人家。   三太太笑了,“既如此,不若咱们操纵一番,给她择个良婿,也能将人笼络在手。”   她想过了,也打听过,温家的两个哥儿将来若无阻拦,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老太爷如今的确压得住,有他在,若是他不让温家好过,自然无人敢反着来。   但,老太爷年纪这般大了,指望崔恂日后也这般压着,却是不可能。   既如此,还不如放手,毕竟若是压的狠了,谁知老太爷百年之后,温家不会奋起报复?   “……且温家两个兄弟若是也能成为贞丫头的后盾,岂不是更好?”   “那两个,哼!”   老太爷可不指望他们,不是没有期待过,但温家着实教人失望。   骨子里冷漠的德性,还真是一脉相承。   “叔父,您想想,您压得住一时,能压得了他们一辈子吗?唯有利益才是永恒,这还是您教的。”   老太爷一噎,气鼓鼓地吹了吹胡子。   确实不能。   他活着可以,死了之后呢?   指望儿子?就那耳根子软的东西,能堪当什么大用。   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孙女婿。   老太爷不高兴了,揣起手坐在椅子里。   三太太亲自去斟茶奉上,道:“我打听过,这两兄弟还是亲着妹子的,您若替她挑门好亲事,想必温家经此一遭,定会对您感恩戴德。”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除不掉的敌人,那就让他成为自己人,掌控在手心。   老太爷对于这样的手段自然是极为熟悉的,也没少干过。   但对象换成了温家,就怎么看怎么膈应。   他其实也不是要一直压着他们,不过是想让他们看清楚,崔家到底意味着什么。   好教他们再不敢欺负自己孙女。   毕竟,从前看在自家孙女亲娘,和那温家老夫人的面儿上,他已经足够容忍他们了。   才让他们有了自个儿真的会对他们念旧情的错觉。   “想我亲自为他们家挑门亲事不可能。”老太爷在这上不松口,“你去办,左右不过一个丫头。”   还真以为是姻亲就值当自己出面操持了?   三太太闻言,觉得也不是不行。   不仅温怡那丫头,温家二哥儿温悸的婚事也能琢磨琢磨。   听闻他对自家侄女还是有些情谊在的,想必更好掌控才是。   【我太难了,这年头竟然有读者对我人生攻击,对我来句:我有对象你没有,嘿嘿!   我:“……”看来这届读者缺少我的毒打。】 第313章 绝情   “您都这么说了,侄媳定当尽心。”   三太太笑着应下。   老太爷看的冷哼一声。   便宜温家了。   希望他们这回别再不识好歹,否则,就只能让他们断了根基,再翻不了身。   从老太爷这儿离开时,天色已经灰蒙蒙的,正落了雨,身边的嬷嬷早已准备了伞,跟在她身边尽力替她挡了风雨。   “这天儿真是说下就下,不过应当这一阵过去就好。”   嬷嬷嘴里念叨着。   三太太看了眼远处的雨雾,眯了眯眼,“我记得温家丫头定的亲事是胡家?”   “是,算不得什么勋贵,只尔尔罢了,也就他们老一辈擅钻营。”   这话说的可没错,毕竟在崔家眼里,这样的人家还真没什么可看的。   “明儿个替我下个帖子,请他们家太太来一趟。”   “这……太太可是为了温家表小姐?”   “打压也打压的差不多了,贞丫头没兄弟帮衬,总不能真将温家得罪死了。”   三太太这一片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嬷嬷感叹道:“太太对二小姐真是没话说了,想必日后,定也会记着您的好,孝顺您的。”   “崔家好,咱们才能都好!”   一笔写不出个崔字,若真坏了根,外头再如何光鲜,也总有衰败的一天。   道理人人都懂,可能做到的,太少了。   ……   内城外,温家的马车在一间客栈前停驻,因着这场雨下得急,不得不等过了这阵再继续启程。   好在离家也不远,半个之内,必定能到。   温慆先是派人询问了下自家妹妹可有淋湿,之后又命店里的小二煮了些姜茶提过来送去她暂且歇脚的厢房。   他面上还带着喜悦,从崔家出来便是如此。   甚至更让他高兴的是,崔家三老爷竟然让他得了空便可过去听课。   即使离开书院,他也还坐着教导学子的事儿。   不得不说,乃是京中学子们的福音。   他亦然。   楼上厢房内,温怡极力镇定着,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颤栗。   她对面坐着一个水青色素纹袄子的女子,下身一条白绸裙子,面容姣好,柳眉弯弯,贵气内敛。   淡粉的指甲扣在蓝色釉面的茶碗上,莫名动人。   温怡有些失神,她与从前到底不一样了。   “你找我,究竟有何事?”努力操持着冷脸的态度,不想再与她过多交集。   “表姐就这般狠心么?”对面的人开口道,声音幽怨:“我以为,谁都会背叛我,唯独表姐不会,你自小疼我,带着我长大的。”   提起这个,温怡顿了顿,不再看她。   “崔元淑,你已经被崔家除名了,温家也没有你母亲的位置,我们……不该再有干系。”   一个弑母的人,怎还配留名。   对面坐着的人面色淡下,她扬了扬眉,“你真以为我母亲会做出那些事?”   “事实都摆在眼前,你不必再花言巧语,无论中间是什么缘由,这就是结果。”   “表姐,你当真如此绝情?”   崔元淑抿紧了唇,对于温怡,她是真的还有几分情谊在的。   毕竟这个从小疼她的姐姐,她也是极为亲近。   可现在对方却说她们不该再有干系,连她也要抛弃她了。   “是崔家么?”崔元淑讽刺地看着她,“是他们逼你这么做的?”   呵,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卑鄙。   温怡却是摇头,真要说的话,崔家并未逼她,而是温家上赶着子罢了。   “并未,你不要多想,这个决定是我自己做的,也是我该做的。”   她看着崔元淑,从起初的落魄到如今成为太皇太后新宠,知道她过得定是不错。   王家也没有再敢欺辱她的人了。   从前帮助过她的,她不后悔,但也仁至义尽!   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也看清了许多。   自家兄长父亲是不会害她的,她应该听话,而不是再一意孤行,欺瞒他们。   温家,经不起折腾了。   “表姐,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崔元淑软下语气。   温怡摇头,看着她,突然道:“崔元淑,我二哥走时,去寻你了吧!你见了他吗?”   崔元淑一顿,她眼中莹莹泪珠落下,咬唇道:“我……二表哥他,我如何再有颜面见他。”   见她黯然神伤,温怡也不再像从前一样上去安慰。   心中不免有些讽刺。   如今崔元淑在太皇太后跟前的印象可是至情至性,不顾一切只为喜欢的人,忠贞不二。   她若见了之前与她有过纠缠的温悸,那不就落了把柄么!   为了利益,她自然不会见那个在她王家门前等了一宿的人。   可温怡只觉得讽刺,太不值当了。   她一想到自家那样骄傲的哥哥,却如此卑微地乞求一人见一面而在那样的寒夜枯等一夜,她就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对待崔元淑。   连崔九贞这个从不对付的人,都会向她询问起温悸在边境如何。   崔元淑这个自小就得他庇护,疼爱的妹妹却一句话没有。   反而是见到她便打听崔家的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询问:“崔元淑,你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表姐?”崔元淑面色有些变化,“你们是最疼爱我的人,我还能把你们当成什么。”   她咬唇,“表姐,无论崔家对你说了什么,都不要相信,他们那些人对我尚能如此,更何况你?”   温怡不想听,扭过头去,“这是我们两家自己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似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崔元淑有些难堪。   “表姐……”   “崔元淑,你现下既然有了靠山,就好好把握。我们温家和崔家的事,还是少过问的好,否则,我可保不住你的。”   崔家绝不是她能抗衡的,即便有个太皇太后。   崔元淑见她如此坚决,不免冷笑。   “你可想好了,就这么与我断了,你以为崔九贞就能不计前嫌?”她嗤笑,“我听说崔云缨也来了,她什么性子,你不会不清楚吧?”   “那也是我的事!”温怡淡淡道。   崔元淑冷笑,想到什么,道:“表姐,他们崔家压着你的婚事,你还不明白吗?只有我才能帮你,只要我下回进宫与太皇太后说道说道,即便给你赐婚也不是不行!” 第314章 驯服   她想,没有人不在乎自己的婚事,温怡的婚事被压了这么久,心中要说没一点儿怨言,她是不信的。   可令她意外的是,温怡竟然真的不在意。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也没那么想嫁人。”温怡重复了遍。   她现下只盼着温家以及哥哥们好,尤其是温悸。   孤身离去前往边境投军,其中滋味,又有谁能体会。   那是拿命搏啊!   有这些在前,她自己倒不是那么在意了,左右那门婚事她也不再抱有期待。   该如何,便如何吧!   崔元淑觉得好笑又好气,“你当真被崔家驯服了啊!甘愿奉承他们,处处讨好?”   温怡抿唇,若是对温家有利,对自家哥哥有利,她也不是不行。   况且,崔家其实真的没有对她做什么,即便她依旧不大喜欢崔九贞,与她合不来。   崔元淑冷冷地看着她,见她主意不改,终是不再多说。   “温怡,你今日选择站在他们那边,日后可莫要后悔!”   她起身,理了理衣袖,道:“背叛我的人,我从不会原谅!”   说完,拂袖而去。   温怡听闻脚步声远去,门随之打开又关上,这才松了口气。   因着裙摆湿了一片,她有些发冷,打了寒颤。   身边的丫鬟立即拥住她,拿出备用的衣物替她换下。   “小姐,表……王家奶奶……既然知晓咱们的位置,看来院里的人也该换了。”   温怡没有拒绝,“回头与大哥说,让他安排吧!”   “是……”   丫鬟低头应下。   没过一会儿,门被敲开,原是小二得了吩咐,提了壶姜汤过来。   温怡心中微暖。   她的决定是对的,无论如何,温家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趟回去,温怡没过几日却是病了,来势汹汹。   而崔家,在三太太见过胡家太太后,没几日便备了厚礼亲自拜访温家。   两家婚事没费多少力气,便作废了。   温大老爷叹了口气,也不知好还是不好。   温慆宽慰道:“父亲,既然是得了崔家的意思,想必这门婚事的确不妥,退了也好。”   况且,崔家这么做,必定会补偿他们。   温大老爷点点头,“但愿如此吧!他们能既往不咎,我已经安心了。”   至于温家的未来,只能靠两个儿子了,他已是无用,唯有这张老脸,还能博得几分颜面。   为了温家和孩子,他也能豁得出去。   “突然退了亲事,想必你妹妹心里也不好受,你便多宽慰宽慰吧!”他吩咐道。   温慆恭敬应下。   其实,也没多难受,正在养病温怡除了有些茫然外,一切都在意料之内。   许是早就想过会有这天了吧!   看着来看她的温慆,温怡苍白的脸色扯起笑容,“哥哥不是还要去崔家听三伯父的课吗?快去吧!我休养几日便好,不碍事儿的。”   温慆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不差这两天,等你大好了我再去。”   说着,他犹豫道:“妹妹,你若是难受,便哭出来,哥哥在的!”   温怡摇头,“难受是有那么一点儿,但更多的是松快,这门婚事本就留不住,即便真的结亲了,焉知我能过得好?”   温慆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   “正是这个理儿,这些日子你便好生歇息养病,等好了我再带你去崔家,崔家既然出面让我们解了这婚事,定然会再补偿的。”   温怡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崔家会如何补偿,她没有再想,其实也不大想与之再过多接触。   崔元淑有句话没错,她是不愿意处处奉承讨好的。   毕竟她也是娇养大的姑娘,有着自己的骄傲。   “大哥不必管我,我真的无碍,反倒是你,三伯父在京中可待不了太久,课是上一日便少一日,每日不知多少人挤破了脑袋,耽搁不得。”   “这……”温慆犹豫了,一面担心妹妹,一面又确实想去上课。   毕竟机会难得。   “这样,大哥每日早些回来,给我带些好吃好玩的,可好?”   温怡怂恿道,眼眸亮晶晶的,温慆一看,便晓得她是自个儿想出去玩。   “你呀!先忍忍,等病好了,正好与崔家一块儿去踏春,到时候有的玩有的吃。”   “那大哥这几日呢?”   “我去就是,每日必定给你带回好吃的好玩的,行了吧?”   温怡笑了起来,“大哥最好了,多谢大哥。”   温慆摇头,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嘱咐好丫鬟仔细伺候,这才起身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温怡脸上的笑意这才慢慢淡去。   垂下眼帘之际,面上也多了道泪痕。   到底是姑娘家,哪有丝毫不在意的?   崔家里,崔九贞亲自送了些点心到书房,太子正在听课,今儿个是老太爷亲自授课,他也不敢不专心。   只中间歇息时,才能用上几口热茶,吃上几块点心打发。   崔九贞有些奇怪这几日谢丕常出府的事,便想着去着人问问。   出了东苑,她带着两个丫鬟慢悠悠地走着,难得崔云缨被话本子勾住,没空来缠着她。   瞧见迎面走来的三太太,她笑着上前。   “……太子殿下都吩咐了,便只管照着做,他张家难道还敢打进来?”   崔九贞顿了顿脚步,从容行礼:“三伯母!”   “贞丫头啊!”三太太笑道:“怎么出来了,可是找你妹妹去?”   “她现下看什么话本子呢!我才不去打搅她,省的又同我嚷嚷个没完。”   三太太闻言,笑骂了自家闺女几句。   “方才听三伯母说,什么张家?什么太子?”   她不管事也有好多日了,乐得清闲。   “还不是张家,自个儿丢了公子非要来咱们崔家找,还说要见太子殿下,我哪儿能让他们进,况且还是殿下吩咐过的。”   她执掌崔家这些日,里里外外都看过,哪有什么张家公子。   再说了,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崔家藏他作甚!   “有这事儿?”崔九贞扬了扬眉。   她想到了之前太子在宫里干的好事,忙道:“三伯母是对的,既然殿下吩咐了,那就听他的,有什么事儿他兜着。”   三太太点头,自是如此。   那张家也忒地嚣张,竟想着直接闯,依她看,下回让锦衣卫提着刀守门去。   看他们还敢不敢叫唤。 第315章 东风   说完话,三太太还得忙,便先走了,崔九贞见此,立即让玉烟去打听打听,顺道问问谢丕何时出府的。   她想到一个可能,越想越觉得是真的。   此时,内城一座小院内,一名打扮低调,戴着幕离的女子在小厮的指引下走了进来。   她身边只跟着个粗布衣裳的丫鬟,主仆二人看着都似极为普通的人家。   进了院内,再踏进充斥着药味儿的屋子,戴着幕离的人终于露出了脸。   她摘下幕离,看到床上的人,面色复杂。   躺在这里的正是失踪多日的张璟,张家寻了他多日,可一无所获。   想着平日里他也常常几日不归家,起初还没太在意,可又过了几日终是发觉了不对。   如今张家找他可谓是找疯了,甚至几次都要闯进崔家翻翻去。   若不是小厮偷偷给她递了这个消息,她恐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焦婉君问道,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心疼。   小厮低头,道:“回奶奶,那次太子召见,我们公子进宫后再出来便这样了。”   焦婉君震惊,“你的意思……他这般是太子做的?”   见到小厮点头,她一时语塞,怎么会?   张璟不是太子表兄么!   “公子这些日子未重伤未愈,可却一直惦念着奶奶,小的这是没法子了,求奶奶怜悯。”   小厮哭唧唧地说道。   焦婉君抿唇,朝床上的人看去,苍白的面色,也消瘦了不少,但眉骨依旧俊朗。   昔日那双只会在她面前透露真实心思的双眼,此刻紧紧闭着。   她不确定要不要答应,毕竟她是章家的奶奶,若是让人知晓了,哪里能好?   小厮见她沉默,眼珠转了转,道:“奶奶若是担心,小的可帮您,决不会教人发现您的踪迹。”   “你?”焦婉君不大相信。   “是!”小厮回答:“这座院子算不得好,原本是个自梳的绣娘所有,算是小的姑姑,只是这些日子她应邀去了别地儿,便空置了下来。”   焦婉君眉尖微动。   “小的可安排人,您就当是来请教女红的。”   小厮跪了下去,“奶奶,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公子吧!之前醒过一回,便想着若在死前见您一面,也值当了。”   这话还真是张璟能说得出来的。   对其他人或许不会,但对她,一定是如此。   焦婉君心软了,终是应了下来。   见此,小厮高兴地直磕头,她忙地让人起来,心中对这忠心仆从感到欣慰。   虽说好像没瞧见过两回。   “之前跟着公子的人呢?”她随意问了句。   小厮答道:“回奶奶,如春被张家带回去了,小的也不知如何了,但公子昏过去前吩咐了,不准让张家知晓。”   “胡闹,这样的大事,为何瞒着?”   “奶奶,伤了公子的人可是太子……”   焦婉君闻言,抿紧了唇。   是啊!   因为是太子,便是张家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总不能真的找到皇后,让她罚了她唯一的儿子吧?   没有心疼侄子不心疼儿子的道理,即便她答应,皇帝也不可能答应。   届时,他反而成坏了两方关系的罪人。   焦婉君自以为猜到了缘由。   同一时刻,这里的消息也递到了麒麟阁。   “我这茶十两金一两,记得结账。”   最高的那层屋子里,沈茂君对着账本,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手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很难想象,那双手曾经浸满墨香,如今却满是铜臭。   难怪沈家都恨不得打死这货。   坐在他对面的谢丕怎么看,怎么嫌弃,掉钱眼儿里的家伙。   谢丕搁下茶碗,道:“差不多该收网了。”   说完,算盘声也戛然而止,沈茂君吐了口气,扭扭酸疼的脖子。   “你还是想想章家那边怎么交代吧!这样事儿,怕是脸都丢尽了。”   “他们识人不清,干我何事。”   “哼!”   沈茂君撇撇嘴,这阴险的东西,又来了。   整一个伪君子。   说起来,那章家也真可怜,若不是张璟还好,是他,这口气便只能咽下去。   谁让这支红杏爬的是那样的人家呢!   “你且回去吧!其他的事儿我会替你看着,要不了多少日的。”   沈茂君收拾着账本说道,心里嘀咕着,他这弟妹还真挺会赚银子的。   可惜不能进他的袋子。   啧,想要!   谢丕颔首,从容起身,嘱咐道:“该处理的人,记得处理了。”   “知道了,您大爷吩咐,小的哪敢不办妥。”   沈茂君见他要走,立即道:“诶,你吃我这么多茶,银子呢?”   谢丕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带着雅痞气儿笑了笑:“我答应给了吗?”   沈茂君正震惊他的笑容,这模样的谢丕,他可是百年难得一见。   若是旁人难免教人觉着混账,可偏偏他做来,却是还透着股优雅矜贵。   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旁人真比不得。   就失神这么一下,人便已经没影了,他登时捶胸痛哭。   “要死啦!连兄长都不放过……”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捞到啥好处。   这弟弟,不要也罢!   出了麒麟阁的谢丕心情不错地逛了逛,给家里那两个缠人的带了些东西,这才回去。   回到崔家天色已经不早,他命人将东西先送了过去,自己则是去了老太爷那儿。   “老师!”进了屋,他行礼道。   老太爷看了眼,点点头,“回来了,处理的如何?”   “已经妥当,只等东风。”   老太爷眯起眼睛,瞧模样很是满意。   “焦家近日小动作不断,那焦芳粗陋无学,小人一个,不堪高位。”他对谢丕道:“回头给你父亲递个信儿,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谢丕应下,唇角微勾。   焦芳和谢迁已经是老对手了,前者也恨极了谢迁。   整日不是怂恿言官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就是私底下诽谤侮辱他人。   为了升迁,连威胁同僚刺杀的事儿都做的出来。   那张嘴,可不比市井里的泼妇差多少。   是以,谢迁是逮着机会就打压,这回把柄送到面前,这样的好事儿,怎么能放过?   是以,接到消息的谢迁立马写好了折子,就等到了时候就送上去。   想了想,他又提笔写了封信派人隔日送出去,给张章家的老太爷。   水,还是越浑越好! 第316章 恐惧   小院里,焦婉君已经连着来了三五天,床上的张璟依旧昏迷不醒,没一点儿反应。   若不是胸口还起伏着,只怕她都以为人已经没了。   “你们家公子究竟何时能醒?不若再请个大夫瞧瞧?”   她这几日过来只看到小厮熬药喂药,也不见个大夫来看诊。   “回奶奶,一早来过的,只是公子伤势颇重,又失血过多,需得好生将养。”   小厮恭敬地回道。   焦婉君皱眉,他若一日不行,难不成她便要一直过来么?   有借口是不错,但时日长了总归不好,难免教人怀疑。   “实在不行,便通知张家吧!他若有个好歹,你们可担不起。”   “奶奶,不是小的不肯,而是我们公子之前吩咐了,小的不能违背。”   “你这愚奴,兹事体大,他若真有个什么,你担得起?”   焦婉君冷着脸。   小厮咬牙,跪下道:“无论如何,小的只听我们公子的吩咐。”   “你……”焦婉君气急,“蠢货!”   张璟明显情况不大好,再拖下去,若是真没了,她也逃不了这责。   且,也于她名声有碍,这两日自家相公已经问了几回了。   想着,她决定让人给张家递个信,总归不能再这样下去。   为着张璟自个儿,也是一样。   起身打算离去,她刚想唤来自己的丫鬟,便觉得后颈一麻,晕了过去。   小厮收起了之前倔强忠诚的面容,将晕倒的人丢到了床上。   只见他拿出一包药兑了水,捏着两人的嘴巴灌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开门出去,门口靠在墙边已经没了反应的正是焦婉君的丫鬟。   他瞧见站在廊间,身后跟着两个护卫的身影,双眼一亮,上前道:“沈东家,您吩咐的小的已经做完了,不知道……”   沈茂君转过身,俊秀的面容带着一惯的笑意,点点头:“自然,你可记得,拿了钱财就赶紧离开,否则让张家和焦家找着,这条命可就不保了。”   小厮咽了咽喉头,“您放心,小的明白该怎么做。”   说着,瞧见护卫递来的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他接过打开一看,激动了起来。   “身份都已经准备好,通关文碟什么的也都在里头,走吧!自会有人代替你。”   “是,小的谢过沈东家。”   小厮激动地行过礼,便抱着怀里的包袱立即离去。   沈茂君眼中划过一抹讽刺,他睨了眼身边的护卫,低声道:“先跟着,等查清了留下的后手,再清理干净。”   “是,东家!”护卫躬身应下。   叛主的东西,不值当再留着。   沈茂君推开了门,走到床边,见着上头的两人脸色已经开始红润了起来,微微勾唇。   张璟眼睫动了动,费力地想要睁开,可惜身体还没有恢复知觉。   这些日子他一直昏昏沉沉,每当要清醒时,便被灌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便又只能睡着。   迷迷糊糊间,也没了反应的机会。   这会儿身体突然开始发热,手脚也渐渐恢复了力气,待他再睁开眼时,只觉得燥热的紧。   偏偏有个人还缠着他,身子温软,很是舒服。   他迟钝地低头看去正在自己身上作乱的人,微微一颤。   “婉、婉君?”他不敢置信,激动地揽住了人,“是梦吗?”   怀里人嘤咛着,将他唯一的一层衣裳剥开,蹭了上去。   这样的情形,他哪里还把持得住,更何况,早已情动。   他低头吻住她,任由两人的衣裳尽数滑落。   罢了,就这般……也值了,他能拥有一时片刻也好。   低低的暧昧之声响起,渐渐地越来越大。   章家的少爷听到焦婉君与人私会时,心中很是怀疑,只觉得荒谬。   他娶的妻子一向最是守礼知礼,从不沾染任何腌臜之事,出了名的清高冷傲,犹如独自盛开的寒梅。   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   可,他又想到了这些日子她时常出门向绣娘讨教女红,免不得有时回来迟些。   他不确定了。   给他递消息的人拍拍他,“究竟是不是,你去看一眼的好,总归没坏处不是,我也就是瞧着背影像,听说那院子近日住了个养伤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说完话的人摇头走了。   章欣犹豫了会儿,到底是招了人按着说的地儿赶过去。   同时接到消息的张家也高兴着,失踪多日的公子终于找到了,众人也松了口气。   派人给宫里递消息的递消息,带人去那小院接人的接人。   而比他们先一步到的章欣看着只两个奴仆守着的小院,皱了皱眉,直接命人将企图反抗的两人按下。   院子是真的不大,一进带个院子,那厢房里隐约间还有些什么声音,让他登时黑了脸。   眼皮直跳。   走到廊间,那声音更加清晰熟悉了,章欣赤红了眼,抬脚就踹开了门。   一眼望去,纱帐内,两道交缠的身影如火如荼,那婉转哀泣的声音连他都不曾听过。   却极为熟悉。   他忍着愤怒,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开口道:“婉娘,是你吗?”   床上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已经虚脱的焦婉君突地清醒过来,看着伏在身上的人,方才还红润娇媚的脸色顿时惨白起来。   她抖着身子,眼中盛满了恐惧,羞耻,屈辱,悔恨一股脑地袭来。   张璟垂眼看着怀中的女人,他其实很早就清醒了,可却在意识到这不是梦时,又要了一次又一次。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还顾忌什么,忍耐什么?   且,早已想好了后头的路。   焦婉君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女人,便不会再让出去。   想到这里,他安抚地在身下哭的绝望的人额上落下一吻,随即抽身坐起。   半个多月,他的伤不说全好,但也行动无碍。   他赤身下床,对上章欣赤红愤怒的双眼,神色自若,不紧不慢地拾起地上的中衣套上。   再穿了裤子,挡住身下那些狼藉。   章欣终是忍不住,骂出口:“你们这对奸夫**!”   焦婉君呼吸一颤,泣不成声。   张璟猛然朝他看去,抬脚就踹了过去。   章欣一个读书人,哪里是他的对手,那一脚即便不如平日,可也不容小觑。   撞到桌子上,后腰一痛,他便跪了下来。   哪知张璟没有罢手,而是踩上他的肚子,让他动弹不得。   “咳咳……张璟,你简直欺人太甚!” 第317章 下贱   章欣咬牙,恨毒了他。   奈何他怎么反抗,那只脚都纹丝不动,踩着他,也将他的尊严踩在了脚底。   “奸夫**?”张璟危险地看着地上挣扎的人,“谁准你侮辱她的?”   说着,脚下愈发用力,牵扯到伤口,他眉头微微皱起。   章欣因此也有了喘息之力。   “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不要脸的苟且之事,还说不是奸夫**?”   张璟眉目一厉,“你找死——”   眼见着就要下狠手,床上的人已经套了衣裳匆匆道:“不要!”   张璟顿住,回头只见焦婉君满脸泪痕,难堪地低下头,“不要动他,算了吧……”   “呸,不用你假好心,你这个贱妇,我章家到底是哪点儿对不住你,让你做出这等下贱之事?”   焦婉君不敢看他愤怒又失望的目光,只哭着摇头。   她清楚是被算计了,可都这样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况且,他不会信她。   最重要的是,她与张璟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说再多,都无用!   既如此,不如不说,只选择一个。   张璟冷笑,见着又进来两人,刚想上前解救地上的人,便被闯进来的一批人拦下。   他认出来是张家的人,便松开脚,挡住了身后的焦婉君。   “爷,这是怎么回事?”说话的老者是张家的一个管事,平日里跟在他身后打点。   一瞧这模样,再闻到屋里那浓烈的味道,便心下了然。   唉,怪只怪这章家孩子倒霉!   “备车,再准备两套衣裳。”他看了眼身后。   老者立即会意,“那,这几个……”   他朝被人堵了嘴按在门外的两个人,以及地上受了不小打击,喘息不止的章欣。   张璟抿唇,一时想到心爱的人不准他动他,便犹豫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原本坐在地上的人突然爬了起来,冲上来就给了他一拳。   别说老者,就是张璟自个儿都没反应过来。   他捂着脸被砸的后退几步,扭过头冰冷地看着他。   “你找死!”说着,拎着他的衣襟就是几拳砸下去。   新仇旧恨一起,他是一点儿力气没留。   血色迸溅了出来。   “张璟,住手,别打了……”   床上的人裹紧衣裳慌忙爬下来,老者见此,立即退了出去。   左右瞧着自家爷不会吃亏。   “张璟,求求你别再打了,都是我的错,别打了,放过他吧……”   焦婉君抱住他的腰,哭求道。   打了几拳泄口气的张璟感受到身后的人,心便突地软了下来。   按在地上的章欣哪里经得住他这愤怒的几下,已然面目全非,半死不活。   嘴里还吐着血水,不知到底伤到了哪里。   焦婉君不忍再看,撇过脸去,却没发现地上的人瞬间暗淡下来的目光。   张璟感觉到她软下去的身子,立即回过神将她接住,揽在怀中。   见她梨花带雨,哭得不能自已,心疼地安抚道:“莫哭,我听你的就是,今儿个便放过他。”   焦婉君缓缓点头。   她已无颜面再面对相公了,只好埋首在他的怀里。   见此,张璟二话不说,将她拦腰抱起,尽管伤还没好透,但他不愿自己的女人再待在这里。   没再看一眼章欣,他出了门,看着怀中乖乖听话的焦婉君,嘴角弯起。   “东西可准备好了?”他问向管事的老者。   “爷稍等,马车就在院外侯着,不若您先带着这位……奶奶上去,老奴随后将东西奉上。”   他也不说是谁家的奶奶,这一称呼明显取悦了张璟。   方才章欣带来的不快也随之消散,心情大好。   “都利索些!”顿了顿,他看了眼门内,动唇说了几个字。   老者一下便明白了,立即应下。   “是……”   张璟抱着人出了院子,好在也不远,就几步路。   侯着的随从小厮没一个敢抬头,皆盯着脚尖发呆。   上了马车,焦婉君便面对着车壁,不再看他。   张璟也不逼她,左右他们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就是不认也不行。   反正,由不得她!   马车行驶了起来,没过多久,突地传来了章欣的声音。   “婉娘……”   章欣不知何时撑着跑了出来,冲到了车后。   焦婉君眸子微颤,就想撩开车帘,却被张璟一把抓住。   “我不准!”他目光危险地看着她,“你若想她好好的,便别出声,否则明年此时,就是他的祭日!”   焦婉君倏地看向他,眼中哀怨,“张璟……”   “你是我的,我能容他容章家人活那么久,已是手下留情了。”   他覆上她攥着帘子的手,笼入掌心,低声道:“别逼我,婉婉!”   焦婉君咬了咬红肿的唇瓣,闭上了眼睛,只好同意。   外头章欣的声音还在继续。   “婉娘,你真的要跟他走吗?”   “只要你下来,我可以原谅你,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   “婉娘……”   他后悔说那些了,他其实是爱她的,只要她回来,他一定既往不咎。   想离开京城?   张璟冷冷一笑,问过他没有?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的神情,见她抿唇不语,满意地吻了吻。   随后,他掀开车帘朝后看去,被小厮按在地上的人狼狈不堪,青衫上一身是血,那模样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不必过问,立即回府!”   吩咐完,便放下了马车,徒留章欣趴在地上,狼狈地哭喊。   这儿的动静不小,一时间便渐渐有人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章欣看着马车愈行愈远,最终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不远处,一辆寻常的马车里,沈茂君叹了口气。   造孽哦!   这章家也是倒霉,娶回了这么个祸害!   看这张璟的模样,恐怕即便没有今日之事,也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一惯清廉,从不结交权宦的章家,哪里玩儿的过这皇亲国戚的张家?   恐怕下场不会太好!   “派个人请大夫给人诊治下,然后送回章家去。”   沈茂君收回目光,扔了锭金子给护卫。   总不能看着人真的出事,死在这里,那他也不好交代了。   瞧着护卫应下后,去将人托起,留下地上那一滩血迹,不禁皱了皱眉。   这张璟下手还真是狠毒,恐怕没想人活着吧!   他讽刺扯了扯嘴角,还真是他们一惯的作风。   【今天定时定错了,凌晨给发了一章。】 第318章 绝后   这边的事儿没过多久,便传开了,不是没有人看不下去,但张家也不是什么人都惹得起的。   连府衙的人都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夺人妻子的张璟,此时带着焦婉君回到张家后,亲自将人安置在了自己的院子。   别看他身边美婢众多,人人都道他风流成性,来者不拒。   实际上,院里伺候的婢女没一个敢越过界。   焦婉君是他带回院子的第一个女人。   底下伺候的人知道的知道,不知道的也被叮嘱了番。   总之,无人敢怠慢。   房内,张璟将人搁在床上,遂吩咐人备水。   焦婉君不看他,扭过脸去。   “你我已然至此,又何必再固执?”   “张璟,我、我是被算计的……”   她咬唇,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说了遍。   张璟闻言没有说话,他何尝不知,从自己中了药时,他便知晓。   只是,到底是成全了他!   “我的伤,的确是太子所为。”   “什么?”焦婉君咬唇,“你可是他的表兄,他怎么能这么做,难道这件事也是……”   说到这里,她落下泪来。   章家是回不去了,出了这种事,焦家也无她立足之地,她一贯会审时度势。   如今这般,留在张璟身边是最好的结果,更重要的是,他对她的确情真意切。   没了退路,就只能尽力抓住现有的。   而今日这一出,只会让他愈发觉得亏欠自己。   焦婉君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悲哀。   她的伤心不是假的,张璟看的出来,伸手替她抹去泪珠,他道:“你若要怪,便怪我好了,总之,我是不会放你回去的!”   焦婉君一颤,咬紧了唇。   “如今哪还有我容身之所,怕是早成了千夫所指,众矢之的。”   张璟心中一紧,握住她的手道:“不会,有我在,决不会教你受半分委屈,我娶你做正妻,好不好?”   焦婉君一怔,摇摇头,“可我……我嫁过人了。”   “那又如何,你若不是与他有婚约,本该嫁的是我,现在,不过是拨乱反正!”   “阿璟……”   “婉婉,别再拒绝我!”张璟抬起她的下巴,“即便你再回去做你的少奶奶,你以为他真的还会要你?他要你,章家又能要你?”   焦婉君抬起的眸子颤了颤,她知道这是事实。   “更何况,章欣根本给不了你幸福,一个废物,如何能拥有你?”   “你、你说什么?”   张璟摩挲着她因着惊愕而睁大的双眼,悠悠一笑:“他早已无用,你又何必再念着。”   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焦婉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难怪,难怪……   张璟轻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   章家,章欣被送回来时已经医治过了,得亏及时,不然这条命真的难保。   饶是如此,也麻烦的很。   跟着被送回来的大夫屏退其他人,与章父说道:“令郎的伤势好生养几个月便好,只是这身子恐怕于子嗣不利。”   章父耳边轰鸣,“这是何意?”   大夫叹了口气,与他详细说了遍病症。   与此同时,消息也传到了正在前往崔家的沈茂君手里,他颇为惊讶地叹了叹。   “好毒的手段,竟然教人家绝了后。”   手中折扇缓缓挥着,不由地夹紧了裤裆。   还好他的宝贝没事儿,女人,果真都是麻烦的存在。   到了崔家,他经过通报便进去了,这些日子崔家放进来的人少之又少。   连崔三老爷也只能出去座谈。   东苑内,谢丕去书房看过太子后,便又离开,回廊内,一道身影拐过撞了上来。   他脚步一转本想躲过,刹那又顿了下来,怀中立即多了抹暖香。   他无奈揽住,面色虽未变,语气却是宠溺:“这是又怎么了?”   崔九贞抬头,双手圈住他的腰身,“什么怎么了?那自然是……投怀送抱来了。”   她笑的明艳动人,那双满是他的眸子里,仿佛潋滟了一池春水。   谢丕好笑,心中微动,刚想低头说什么,便听到身后一道咳嗽声想起。   他敛下神色,扭头望去,“何事?”   一个锦衣卫尴尬地低着头,秉着目不斜视的习惯,道:“沈东家求见,可要带进来?”   沈茂君?   崔九贞在谢丕怀中想着,就听身前的人应了声。   她转了转眸子,道:“表兄来了,我去泡茶。”   说完,她从怀中退开跑了出去。   谢丕温眼看着,随后才去了厅堂。   没过一会儿,沈茂君被领进来,紫色袍子上绣着金丝纹,墨发金冠,脚踏锦靴。   那张向来俊美的脸上正扬着灿烂满满的笑,怎一个骚包比得?   “说吧,怎么谢谢哥哥我?”他坐到对面,岔开腿,跷了起来。   谢丕一手撑着脑袋,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章家少爷如何了?”   “不大好……”沈茂君下意识地就回答了,说着,他顿住,“你还没说怎么谢我呢!”   “爱说不说,不说滚!”   “你……”   “章家少爷?”崔九贞端着茶具进来,俨然是一副要亲手泡茶的模样。   “哟,弟妹啊!”沈茂君笑的更灿烂了,“这是准备给我们泡茶呢?”   崔九贞微笑,“岔开话题作甚,继续说呀!章家少爷怎么了?”   沈茂君收起折扇,抵了抵鼻梁,看向谢丕。   见他没阻止,便道:“这不是听说张璟抢了人章家的媳妇儿,还打伤了章家少爷。”   “听说?”崔九贞撇撇嘴,她才不信呢!   “好了,仔细你们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警告地看了眼沈茂君。   “这……关我何事啊!”他嘟囔着:“要问,也得问你家昳中。”   谢丕扬眉,接过崔九贞递来的茶,清香四溢。   “太子做的事,总要有人善后,若真被皇后娘娘知道了,难免也要牵连你。”   崔九贞这么一听,便明白了。   “所以张璟“抢”了……焦婉君?”她双眼微亮,满是幸灾乐祸。   这个当口,章欣父子还没死,焦婉君也还没守寡,张璟就敢这样干了。   这回没有太子支持,恐怕阻碍要比前世多的多。   更别说,这样的事,言官们的唾沫都能淹死张家。   她已经能想到这事儿的后果了! 第319章 造孽   崔九贞看着两人,原来如此,这些日子谢丕时常早出晚归的,她起初还以为是为了梧桐苑的事儿。   原来都是为着这个。   张璟这么一出,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毕竟原主前世里,章家父子先后离世,焦婉君守寡,后来章家的老太爷不忍她一人奉养他这个孤寡老人,这才让她改嫁。   张璟倾慕她的忠贞不渝,便顺理成章地求当时的太后下旨,娶了焦婉君。   名声,好处简直占尽了。   至于原主这个正妻,早被人遗忘在角落,张家上下哪里将她当成过主子,又因着日日夜夜想起崔家,身心受尽折磨。   张璟娶妻,和对她说的最后一番话,便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生生逼得她呕血而亡。   崔九贞脑海中的记忆变得又清晰了许多,她眨眨眼,继续倒了杯茶递给沈茂君。   “现下张家哪里还有功夫继续纠缠太子,怕是这事儿都够他们忙活一阵子了。”   沈茂君说道,呷了口茶水,眉头微扬。   好茶!   崔九贞听着,不禁朝谢丕看去,她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手段。   釜底抽薪,解了太子的燃眉之急,没看这些日子,人都憋坏了也不敢踏出府门半步。   倒不是怕张家,而是怕皇后。   这下好了,事儿一并解决了,太子还不得高兴死。   便是皇后后头想要问责,也找不到证据。   为何?   自然是因为现下外头都道张璟日日与焦婉君私会,连家都不回。   如此,还有什么理由再找太子的麻烦?   将他被太子打成重伤的事儿说出来,谁信啊?   重伤没瞧见,偷人家媳妇儿倒是瞧了清楚。   “对了,还有一事。”沈茂君说道,将章欣中了慢性毒的事儿说了。   谢丕听着他说的话,眉头微皱,看了眼还在竖着耳朵听的崔九贞。   道:“章欣的病,大夫可有医治的法子?”   “没有,只说那方面倒是能治好,但子嗣上,恐怕不可能了。”   说到这里,他不免可惜了番。   这么说,章家要绝后了?   崔九贞抿唇,与她知道的一样,章欣死前膝下空缺,一儿半女也无。   章老太爷一年内死了儿子又死了孙子,真是造孽!   这么看来,章家娶焦婉君哪里是娶媳妇儿,分明是娶了个让章老太爷断子绝孙的祸害。   不过,好在现下发现的早,命能保住,至于子嗣,往后过继一个倒也成。   ……   太子是傍晚下课得知这事儿的,他可精着呢!   虽人在崔家躲着,可也不忘派人盯着张家。   得知此事后,又听崔九贞说是谢丕和沈茂君一手操控的,简直感动的不行。   谢先生果然也是疼他的。   这不,为了他,连这样的事儿都做了。   往后,他便少与他作对了吧!   “既然这事都解决了,那孤能出去了吗?”太子看向谢丕,“听说大姑娘准备踏春,孤也要去。”   他还准备了弓箭,正适合春猎。   谢丕没有阻止,淡淡道:“不惹事,便带你去。”   “孤哪里惹事儿了。”分明是事儿来总招惹他。   太子鼓着脸颊不满地想着。   三月里,在崔三太太的牵线下,退亲后的温怡与安平崔家的一门表亲相看成了。   对方比起原先的胡家,不知要清贵多少,又是安平崔氏的姻亲,温家满意的不行。   很快,这件事便定了下来,为了不让温怡胡思乱想,三太太还特意与温慆说道过,且让他与对方结交起来。   真论人品家世,确实挑不出毛病。   长得不说多俊美无双,但也是个当地出了名儿的端方君子。   再见到温怡,她已经大好,只看起来瘦了些,面色却是不错。   心知她为之前的婚事伤心过,三太太也不点破,拉着她说了好一番话,这才命人去请崔九贞和崔云缨。   彼时,崔九贞歪在房里的榻上正吃着蜜饯,看着本子,她总算抄完了那些个经书,让自家父亲带去了宫里。   那老太后就是个麻烦,她才不想去拜见。   “二姐姐……”   崔云缨的声音传来,身影也一溜烟儿地蹿了进来。   崔九贞懒懒地应了声,转过身抬眼看去,登时吓一跳。   “啊——”   “见鬼了你?”   她后仰着头,推开凑近的人。   崔云缨嘴皮干白,眼下青黑一片,双眼无神,跟睁不开似的。   因着在家中,也没上妆,这幅德性崔九贞是熟悉得不能再熟了。   跟上辈子自个儿天天熬夜猝死前一个样儿。   “我又看完了,你再给我几本,快点儿。”   说到这里,崔云缨无神的双眼总算亮了亮。   崔九贞眼皮微抽,都这样了还给她,要是让太太和老太爷发现了,她们都得完蛋。   想着,她摇头拒绝了,并且把自己手上的塞到了大引枕下。   “这几日你给我好好歇息,不许再看,过几日踏春,你若还这个德性出门儿,我们崔家怕是要被人笑死。”   “还有,你出行的首饰衣裳,可都选好了?”   崔云缨闻言一顿,她完全给忘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也没再提起话本的事儿。   “那,二姐姐给我选选?”她点着手指头,眼巴巴地望着。   崔九贞叹了口气,正想应下,就见玉烟进来通报,说是三太太唤她们过去招呼温怡。   她倒没多大感觉,应下后便准备起身。   崔云缨却是不满了,“又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人,还得咱们都去,况且,我连妆都没上呢!”   “那你回去歇着,我自个儿去。”   “不成!”崔云缨哪里肯,“我要同你一块儿去。”   崔九贞闻言一顿,扫了她一眼,衣着倒是没问题,只是这脸色实在看不下去……   她从前整日就这是这幅鬼样子?   难怪单了二十多年。   “玉烟,给她上个妆。”免得出去吓人。   玉烟低头偷笑,“是……”   她动作麻利,又是做惯了的,一盏茶的功夫,崔云缨便换了个样儿。   肤色被修饰的白皙细腻,眼下的青黑也遮住了。   再点上唇脂,描了眉眼,本就底子好,这会儿便又是一副如花似玉的模样。   崔九贞满意地点头,带着她出了门儿。   潇湘馆里,坐在三太太下首的温怡见两人过来,起身见了礼。   崔云缨睨了她一眼,故作惊讶道:“咦,温表姐怎么瞧着瘦了不少,可是因为被退亲的事儿?”   【感谢大家的票票支持,还有团团的小靴靴打赏,话说这名字是真的可爱】 第320章 报应   温怡一顿,勉强笑了笑,“只是因为前头病了……”   “嗯哼!”三太太瞪了崔云缨一眼,“你温表姐现下已经与安平崔氏的表亲联姻,都是自己人,往后不可再这般无礼。”   “什么?”崔云缨惊愕,她猛然看向温怡。   “就她,凭什么?”   她这些日子沉迷话本,没听过这事儿,不曾想,这温怡竟然巴上了他们崔氏的表亲。   温怡脸色微白,有些难堪地低下头。   三太太皱了皱眉,自家这闺女说话实在太不顾及了。   即便不喜温怡,这番话说出来,也太过折辱人家脸面。   想着,她朝崔九贞暗示了眼,见此,后者不得不开口道:“四妹,表姐的婚事是长辈安排的,咱们不可妄言!”   崔云缨气不过,愤愤地在一旁坐下,灌了口茶水。   屋里伺候的丫鬟皆有眼色地退到了外间侯着。   她怎么想,怎么不舒坦,这温怡无论家世还是人品,有哪点儿能让崔氏看得上的。   竟然还让她结亲。   “哼!我只是担心咱们好心帮她,她回头却没良心,还与那等被除名的腌臜之人交好。”   崔云缨这番话指的是谁,不必明说大家也都知晓。   温怡憋住眼中的泪水,道:“我与她并无往来,若四表妹怀疑,尽管去查。”   闻言,崔云缨撇撇嘴,冷哼一声。   “好了,都是自家姐妹,何必为了外人闹得不快,过去的,就让她过去。”三太太说道。   见着自家闺女还是臭着张脸,摇了摇头。   这性子,若不好好磨磨,往后遇着个难缠的,也只有吃亏的份儿。   都教他们这群长辈惯的,好在现下纠正还来得及。   哄着崔云缨按下脾气,崔九贞只能自个儿招待温怡,让她去西次间歇息了。   东次间里,两人坐在炕上,崔九贞看着温怡打扮的不同从前华贵,想了想,道:“这几日铺子里送来一批新首饰需得宣传宣传,我让四妹挑了些,回头踏春戴上,表姐不如也挑几件?”   温怡惊讶,“这……”   “回头旁人问起,一定要说是我的铺子里出的新样式,多给我拉拢拉拢生意。”   “好!”温怡应下。   她哪里看不出这是有意而为,只是这么说,她也找不出拒绝的借口来。   其实崔九贞倒不是完全为了她,只顺带罢了。   她最近的确出了新样式,且有闺蜜一块儿戴的,情人间一块儿戴的,父子、母女都有。   说起来还不知道推出后如何,便由她们先试试。   没过一会儿,如云按着吩咐领着几个丫鬟过来,各自端着精致的首饰。   这批送来的是镶宝石的首饰,无论是金簪还是掩鬓,或是挑心,整套都有。   温怡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这……太贵重了。”   “时下正兴这镶宝石的头面,谁家没个几样都不好意思出门儿。”   崔九贞微笑,“表姐就尽管挑吧!也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替四妹赔个罪,她言语不过心,还请表姐别太放心上。”   温怡抿唇,这番话亲疏立现,她有些不是滋味儿。   似乎从前的自己也是这般。她苦笑,这算不算报应呢?   垂下眼帘,她道:“我并未在意,她说的也是事实。”   崔九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消失不见。   啧,她都不好意思继续欺负她了。   招了招手,她略过这茬儿,“表姐瞧瞧,这套祥云样式的如何?”   没有女人不爱首饰珠宝,温怡也不例外,更何况,这些样式是真的好看。   崔九贞出手也大方,送了一套与她,待到稍晚些,温怡这才辞别三太太,跟着自家兄长归家去。   “你四妹呢?”三太太没见着人,皱了皱眉头,“可是还没起?”   说着,便命嬷嬷去唤人。   崔九贞瞧着,乖乖坐在一旁,不久,睡醒惺忪的崔云缨被带了过来。   她扫了眼已经没了温怡的身影,抱怨道:“母亲,人都走了,还唤我过来作甚。”   要知道,她睡得正香呢!   三太太恨铁不成钢,指了指她的脑袋瓜子,硬是给她戳清醒了。   “母亲……”   “你还好意思叫我,瞧瞧你,近日都做什么去了,这幅德性?”三太太咬牙。   崔九贞心虚地扭过头去,还好三太太没看到之前那副德性,不然怕是要瞒不住的。   崔云缨揉了揉脑袋,噘嘴道:“这不是夜里不知哪儿来的猫儿叫春,我昨夜没睡好么!”   三太太对她的话倒是没有怀疑,只因她也听见过。   叹了口气,她看着眼前的两姐妹,道:“你们二人,我不管你们对温家丫头有何小心思,现在开始,都给我收起来。”   崔九贞扬眉,她还没说话,崔云缨便先不满了。   “为何?”她双一瞪,就差没跳起来了,“她从前那个德行,难道还指望我们以德报怨不成?美得她?”   崔九贞没立即反对,她想了想,看向三太太,“三伯母,您这么说是为何?难不成是与温家达成了什么条件?”   还是她敏锐。   三太太赞赏地睇了眼崔九贞,道:“温家是你的外祖家,无论你亲近不亲近,都改变不了。”   她端起茶碗,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来时我便将温家打听了个遍,人也琢磨了番,温家两个兄弟,将来必定有所成就,不说位极人臣,但也一定不会太差。”   前提是,无人阻止!   “他们如何,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崔云缨嘀咕道。   三太太瞪了她一眼,“你没关系,可你姐姐呢?你姐姐没个兄弟帮衬,温家再如何,但到底有个血脉和身份在,总归比外人强些。”   崔九贞抿唇,她想说,自己从未想过温家能帮自己什么。   不过三太太按下了她想说的话,只听她道:“温家还算得用,你需要的。”   “可三伯母,温家若不同心,如何能用?”   要说相信温家,她还不如相信自家祖父养的猪,放出去遛一遛自个儿还知道回圈。   温家呢?   真要让他们得了势,难保不会背叛崔家。   “不同心,那便让他们同心。”三太太淡淡笑道:“人总归离不开一个利字,他们想要,我们能给,便只能乖乖臣服。” 第321章 恶劣   崔九贞明白了,三太太这一出,怕是已经打算好了。   今日这番话,也是秉着教导的心。   再看崔云缨,她本就不笨,这会儿明白她的意思,也乖乖地听着。   “你舅舅原配犯了那样的错,说起来,想要再回温家,已是无可能了,但就怕日后那两兄弟若是挣了个功名……”   崔九贞眼中微沉,想回去?她怎会让她如愿。   “还请三伯母教我!”   三太太颔首,欣慰道:“你懂就好,我在你祖母的娘家里挑了个表亲,那一家子人丁稀少,好掌控。她家的姑娘今岁已有二十,三年前定亲的夫家落难,她便为着守了三年,在当地有贞洁之名。”   有了这层,即便年岁大了些,但想要求娶的人也不少。   这样的家世,想要嫁入温家确实有些不够看,但,胜在名声好。   三太太与她们仔细掰开了说一遍。   起初崔九贞还以为是要配个温慆或是温悸,但前者有未婚妻,只怕今年年前也会迎进门。   至于温悸,谁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那便只剩一个了。   崔九贞吃惊,三太太竟然不声不响地把主意打到了温大老爷身上。   “三伯母,这件事恐怕那三兄妹不会答应吧!”   “答应不答应,不是他们这些小辈能决定的。”三太太神色淡淡,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只要你舅舅想要就一切都好办!”   毕竟,没有哪个长辈的婚事,是由小辈插手过问的。   三太太敢这么说,实则早已想妥了,因着温夫人的事,温大老爷必定会对有着这样贞烈贤德美名的女子刮目相看。   届时,她再从中斡旋几分,不怕不成事。   至于那温徐氏,谁知道她还能活几年。   这人总有生老病死,或是再有个意外什么的,谁又说的准呢?   见着两人沉思,三太太拍了拍她们的手,“好孩子,这利益要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有底气做其他事。”   至于那姑娘家,崔九贞听三太太说完后,不得不感叹,真是什么都考虑到了。   对方家底清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人口更是简单,一弟一妹,父母均在,家中和睦。   这样的人家,的确是个好选择,尤其是对温大老爷来说。   儿子可以娶名门闺秀,但他不必,自然也不会太苛刻。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人家,还容易掌控。   “此事,三伯母打算何时安排?温家舅舅如今还在孝期,这婚事定是不成的。”   “女方那里,我已派人暗示过,明岁我会再派人将那姑娘送来。”三太太说道。   崔九贞点点头。   温怡与崔氏脱不了干系,温大老爷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可以想象,往后温家必然是得依附着崔家的,再加上这两门婚事,即便往后温家两兄弟出息了,也只有被捏在手里的份儿。   三太太这招儿真是教人佩服。   说完了崔九贞,三太太也没放过崔云缨。   这么大的人了,还由着性子胡来,往后嫁入旁人家,也吃亏的多。   崔云缨乖乖受训,也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她想着,看在温怡算自己人的份儿上,她便大发慈悲地稍稍放过她吧!   晚上在潇湘馆用过饭,崔九贞才回了东苑,听说自家父亲也在,正与老太爷商议着什么,便没过去。   此时,厅堂里,崔恂皱着眉头,提及张璟实在不喜。   “……人都抢了,如今还想要人家的命,此事已被言官告到皇上跟前。”   说着,他顿了下,看向太子。   “你说什么便说,不必顾虑孤在。”   太子挥挥手道。   见着老太爷也颔首应允,崔恂继续说着:“此事影响恶劣,那张璟本该得到应有的罪责,但就怕皇后娘娘从中阻止。”   张皇后有多偏着娘家,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回张璟犯了错,难保她不会又跑去皇帝跟前哭哭啼啼地闹上一闹,缠的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想到这里,老太爷脸色也不好了。   但也没法子,自个儿教出来的重情重义的学生,也只得认了。   “太子,你怎么看?”老太爷突然问向他。   十三岁了,也该试着处理了。   太子塞着蜜饯的嘴动了动,看向谢丕,见着他不准备帮自己,只好硬着头皮道:“孤……孤觉着……”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京中难得又出现这么桩乐子呢!   只是这话他不敢在老太爷跟前说,那铜尺离他可不远。   “孤觉着,张璟确实该问罪,掠夺人妻,伤人子弟,眼里简直没有父皇,没有孤!”   他义正言辞地说完,看向老太爷,后者没什么表情,只缓缓点头。   太子见此,却是松了口气。   不过,他说的倒也不勉强,张璟死活与他有什么干系,上回没弄死他,已是格外开恩了。   “这件事,就由你出面,明日便进宫!”老太爷说道:“谢迁会在东暖阁等你一块儿。”   太子缩了缩脖子,“孤不、不去行不行……”   老太爷微微扬了扬胡子,笑眯眯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太子泄气。   他还是个孩子啊!   隔日,天还没亮,太子便被老太爷揪起来扔给了崔恂。   早朝过后,皇帝召了谢迁在东暖阁,正稀奇太子竟然会过来,少不了要一番唠叨,再考考学问。   好在来之前他也有所准备,对答的不算差。   “……儿臣此次过来是为着张璟的事儿。”   皇帝微顿,想到昨晚被皇后闹了一宿,不禁有些头疼。   “怎么,你这是为他求情来了?”皇帝还没决定怎么处置他。   但正如言官所说,打伤旁人还好,但夺人妻子却是要不得。   此次不仅张家,连焦家也被牵连了。   已经不仅仅是私事!   “儿臣怎会如此是非不分!”太子停着胸膛道:“父皇,此事影响恶劣,请您务必秉公处理,不能放任张家!”   皇帝温和了双眼,很是难得,一向不理朝政,不关心国事的太子,竟然能够说出这番话来。   太子知道是非对错了,不容易啊!   他心中甚是欣慰。   “那你说说,如何处置为好啊?”他有心要锻炼他,便想瞧瞧他的看法。   太子忍不住朝谢迁看去,见他揣着手老神神在在地站着,也不说话,便有些不得劲儿了。 第322章 包庇   人老了,就是没眼力劲儿。   太子求不到人帮忙,只好道:“儿臣觉得……就伤人一事应当先予以惩戒,否则真教他觉着能仗着身份胡作非为。”   皇帝笑了,忍不住高兴,眼中还带着揶揄。   这话从太子嘴里说出来实在好笑。   “父皇~”太子鼓着脸颊,哼唧哼唧的。   “咳……”皇帝收起笑容,正色道:“说的不错,张璟的确该罚。”   他也不能总寒了臣子们的心,张璟不是寿宁侯,也不是建昌伯。   不过一个毫无官职的白衣,即便是皇后的侄子,也没有不将皇权放在眼里的道理。   他宽容的已经够多了。   “那么夺妻一事呢?”他又笑眯眯地问道。   太子皱起两道眉毛,眼珠一转,道:“按本朝律令,强暴妇人不是都得服劳役之刑吗?”   “太子殿下英明,皇上圣明!”谢迁俯首,笑眯眯地说道。   皇帝点点头,“太子说的不错,谢爱卿,这件事便由你去办!”   谢迁领命,“微臣遵旨!”   太子见着皇帝满意,总算松了口气。   原本还想多留留太子说话,但怕皇后派人来,皇帝又要处理政务,便让人直接出宫了。   这回回去,竟是连皇后也没去拜见。   等皇后的人来到东暖阁请时,人早已走远。   皇帝叹了口气,许是昨夜没歇息好,竟是猛然咳了起来。   “皇上——”   一旁伺候的戴义面上露出担忧,忙换了杯温水,又拿出个盒子打开,递上一枚丹药。   就着温水服下,过了会儿,皇帝总算舒服些了,摇摇头:“朕无碍,不必担心。”   “皇上,龙体要紧,您千万保重啊!”   “朕有数。”   他摆摆手,想起太子,脸上又浮起了笑意。   这厢,出了宫的太子由锦衣卫“护送”回崔家,一路臭着脸,很是不快。   这帮锦衣卫都是个吃里扒外的,连他这个主子的命令也敢不听。   好容易出个府,连多逛逛都不行。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谢迁按照皇帝的意思,通知刑部去张家拿人,顺利地将张璟关进了大牢。   上回进来还能躺着,好吃好喝地伺候,这回就真的是阶下囚了。   翌日,皇宫内,刚见过皇后的寿宁侯离去,留下急得不行的张皇后。   此刻哪里还有空子管太子究竟有没有对张璟下过手,而是担心张璟。   从前也不是没有与那些个女子、妇人纠缠过,但也没闹到过今日这模样。   真真是为了个妇人连家族脸面和前程都不顾了。   “去请皇上过来,就说本宫身子不适。”   皇后吩咐身边的赵女官道。   赵玲玉领命,与内侍监几番纠缠下,终于见到了皇帝。   听说皇后身子不适,皇帝即便知晓多半是假的,也认了。   到了坤宁宫,张皇后正躺在榻上,太医诊过脉,只道体内有些火气,多吃泄火东西便可。   皇帝点点头,挥退了太医,道:“皇后既然身子不适,就好生休养,外头那些个事儿少操心。”   张皇后方才还没精神气儿地躺着,下一刻立即坐了起来,“臣妾怎么能不管,你都将璟哥儿下狱了。”   “他犯了事儿,难道朕还要一直包庇着吗?那将国法律令当成什么了?”   “可这事儿怎么能说是璟哥儿一人的错,臣妾听说是那章家孩子挑衅在前。”   “你自个儿侄子是什么样,你自个儿不清楚么?”   皇帝脸色不太好。   张皇后张了张口,硬是道:“璟哥儿从来都孝顺,这回定然事出有因,也是误会了,皇上,您可不能听信几句闲言碎语就给他定罪呀!”   “误会?那你说说,他奸***也是误会?”   “这……”   张皇后咬牙,这会儿也真是恼死了那个女人。   原本若只是张璟将人打个半死也不会有什么,更别说闹到御前。   这会儿还参杂了个女人,事情就不能善了了。   “好了!”皇帝揽住她,安抚道:“此事朕已经交代下去,会秉公办理,无可更改,他既然敢做,就该想过后果!”   “皇上……”   张皇后泪眼汪汪,心中也是凌乱一片,但是她哪里肯放弃。   那可是她亲侄子啊!   皇上不想与她再多说此事,吩咐她好生歇着后,便又回了东暖阁去。   坤宁宫里,张皇后发了一通火,唤来赵玲玉,“听说璟哥儿将那女人安置在了院里,你去趟张家,把那个女人给我查清楚,最好带过来。”   她脸上露出厌恶。   赵玲玉犹豫,“娘娘,若公子得知,会不会……”   “本宫是为了他好,难道真要看他断送前程不成?”   “是……”   赵玲玉立即应喏。   只是等她拿了牌子出宫到张家时才知道,原来人已经被张璟藏到了别处。   想来是提前安排了。   她忧心忡忡地回宫,将此事说了,气得皇后又是一通怒骂。   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她娘家人就不能出个好的,让她省心的是不是?   一个两个的,这是要逼死她啊!   张皇后气哭了,可哭完还是得想法子。   总不能真的看着张璟被流放或是在牢里蹲个几十年的。   张家一筹莫展,崔家却是一片欢快。   三月里的天儿正适合踏春,京城里头,旧树新叶,繁花正盛。   崔九贞一早被三太太派人催促着,又因起得太早,从妆容衣饰上下折腾。   这还没出门儿便已经累了。   余嬷嬷左右看了看,紫丁香色的点翠缕金衫儿,玉色挑线金鹅黄银条纱裙子,掐得是腰身如柳,风姿绰约。   玉烟给她梳了个双刀髻,再配上这套镶宝石的头面,华贵明艳,任谁看了都要赞上一句。   不愧是崔氏的嫡出姑娘!   “四小姐那边儿可妥当了?”   她睁着迷蒙的双眼,打了个瞌睡,倒是清醒了许多。   “回小姐,连谢二公子和太子殿下都好了,就等着您呢!”   崔九贞更清醒了,瞪了眼如云:“你怎么不早说,完了完了,三伯母又该唠叨了。”   赶紧换了双厚底好走的嵌珠绣鞋,崔九贞带着人急匆匆出了屋子。   前头得了消息的谢丕默默搁下茶碗,快睡着的太子也精神了些,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姑娘家出个门儿真是磨蹭。”   他起身扭了扭身子。 第323章 心虚   “走吧!”   谢丕理了理简便的衣袖,带起一阵清风离去。   在东苑门口碰到,崔九贞一眼就瞧见了那道颀长的身影,墨发披在身后,头上戴的是和她同款的镶宝石金冠。   一身金线纹白色锦袍,腰间束的是丁香紫云纹腰带,配着美玉坠子,倒不再是那冷漠的像是隔了星河的谪仙。   而是凡尘人家的如玉公子,还是最为勾人的那一个。   她扬起明艳的笑意,殊不知自己落在旁人眼里,也惊艳了一春。   踏春踏春,这世间的春色好似就在眼前,哪里还看得到旁的?   朝他走了几步,人便已经到了跟前,谢丕低头看着她,下一瞬,扬起了嘴角。   “没睡好?”他注意到她还水蒙蒙的眸子。   崔九贞点头,不自觉地就带了丝娇意:“春困秋乏嘛!起得这样早。”   谢丕轻笑,伸手将她牵住,“去车上睡。”   后头眨了眨眼的太子好似才回神,忙赶了几步:“你这也太慢了,我险些都睡个回笼觉去了。”   崔九贞脚步一顿,脸上多了一抹惊讶,太子竟然也在吗?   她方才好像没注意啊!   “你怎么没在前头等?”她问道。   太子小脸黑下,他方才若是没看错,她是才注意到自己吧?   这个又可恶又没良心的女人,岂可修!   “哼!孤不要理你了。”说完,他快步走到前头,越过他们离去。   崔九贞有丢丢心虚,不过看到身旁的谢丕,顿时心情又好了许多。   太子弟弟哪里比得上她的好哥哥香。   到了门口,果然就见太太瞪着她,崔云缨也缩在后头。   “这都什么时辰了,让你早些起来,随行带的吃食都热过一遍了。”   三太太唠叨着。   崔九贞和谢丕朝她行了一礼,随即讨好地笑笑,“三伯母,人家就是打扮得久了些,这不是出了门儿也不能坠了咱们崔家的脸面么!”   三太太点点她,“惯会耍嘴皮子。”   说着,她吩咐谢丕,“这儿就你最长,可要将他们看好了,殿下就不说,这两个丫头也不是什么多省心的,定要让伺候的人尽心些。”   谢丕抬手应下,“是,请三伯母放心!”   “有你我自是放心的。”   三太太点点头,又敲打了遍跟着的丫鬟婆子,护卫什么的。   随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这回选的地儿是西山那片,每年踏春的好地方,不少世家子弟甚至还会在那里举行春猎。   太子也是听说了这事儿,今儿个出门,将所有的行装都带上了。   马车内,崔九贞靠在谢丕怀里,许是真的起的太早,摇摇晃晃着便睡了过去。   待到西山时,已经是中午了,崔九贞稍稍整理了番从车上下来,站在谢丕身旁。   望眼过去,入目犹如蝴蝶翩翩,在碧绿的草地上,三三两两地嬉戏笑闹。   不远处还有一行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马蹄慢悠悠地踩着浅草。   上头有人扬声道:“谢二,可要上马比比?”   谢丕抬眼看去,崔九贞随之也瞧见了那几个人。   锦衣玉袍,意气风发,当真是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   崔九贞看向谢丕,见他眼中明显有着意动,再加上太子已经去骑了马,便道:“我想要窝兔子养养,你记得给我寻几个。”   谢丕颔首,“你莫乱跑,那边有条浅溪,一会儿吩咐下去,在那用些东西再去玩儿。”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崔九贞替他理了理衣襟,挡住身后窥探的目光。   她招了不肯靠近的崔云缨一块儿,随后先行走开。   “谢先生,你还磨蹭什么,快上马啊!”   太子忍不住催促道。   他身后背着弓箭,袖子束起,双手腕上扣着精致的护腕。   颇有几分小将军模样。   谢丕也不再含糊,收回了看着崔九贞的目光,一个漂亮的翻身落到马背上。   随之而来的是不远处那一群响亮的呼声。   谢丕在女子中被避如蛇蝎,可在男子中,他却是极为受推崇的,尤其是他还是崔老先生的关门弟子。   那群人看着谢丕来到近前,这才注意到还有个半大的少年,随即同时静了下来。   “参见太子殿下!”几人率先认出他,忙拱手行礼。   太子倒是不在意那么多,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便装的锦衣卫,离得不远不近。   “无需多礼,听闻你们春猎,带孤一个。”   “……是。”   原本欢快的气氛,因着太子突然凑进来,便有些拘谨了。   谢丕随他们策马跃入林间。   “谢二,你怎么将太子也带过来了?这让咱们怎么玩儿?”   一个穿着红袍的少年驱马凑过来道。   谢丕看了他一眼,“该如何便如何,殿下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这……会不会太欺负他?”少年脸上纠结着说道。   毕竟他们比太子长了不少岁呢!   谢丕勾起唇角,“你若有本事,便试试!”   太子的骑射可不能小觑,毕竟是经过他和老太爷操练的。   且,这本就是他擅长之处。   入了林的太子便如展开翅膀的鸟儿,也就是锦衣卫死死盯着才没跟丢。   旁人还在搜寻猎物的当口,他已经拉开了弓。   谢丕一箭射中了逃窜的獐子,就听远处传来阵欢呼。   他摇摇头,驱马去寻兔子窝。   另一边,在溪边歇脚的崔九贞和崔云缨刚坐下,便瞧见温慆送来的温怡。   前者离她们有些距离便停步了,随后与其他人并行离开。   “贞表妹,四表妹!”温怡见礼道。   她今日穿着身粉底百蝶穿花的衣衫,下身杭绸绫裙,瞧着婉约可人,又不失娇俏。   崔云缨瞥见她头上戴着的镶宝石头面,嘟了嘟嘴,倒是没再出口讽刺。   不过也爱答不理的。   “表姐来的正好,这点心还有余热,你尝尝?”   崔九贞推了碟红豆乳糕过去。   温怡谢过,吃了块,随后瞧见频频朝这里望的几个女子,道:“陈家姑娘一直看着你,是熟识的吗?”   崔九贞扬眉,她背对着那头,并未注意,不过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多在意。   陈家的姑娘,她记忆里倒是有个。   “不熟,只见过几面而已。”她淡淡道。   随着她话音落下,崔云缨也抬眼看去,碰巧就和那探过来的陈家姑娘撞了个正着。 第324章 试探   “贼眉鼠眼,什么玩意儿?”   她皱了皱眉,不再看那道缩回去的视线。   崔九贞闻言,睨了身后一眼,弯起唇角:“你这张嘴,可真会得罪人,若教人家听见了,指不定要与你闹上一闹。”   “只管来就是,我怕过谁?”   崔云缨皱了皱鼻子,也夹了块点心慢慢吃着。   她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小,隐隐约约地也传到了另一群人耳中。   “瞧见没有?”一女子说道:“崔家就是这般嚣张,也难怪连旁人的婚事也能夺去。”   有几人应和起来,道:“我听说谢二公子身上那诅咒已经没了,要不,陈九你去试试?”   “这不好吧!崔家和谢家是皇上赐婚的,即便抢了旁人的婚事又如何,谁能跟天子对着干。”   “又不是去抢亲,不过试试罢了,若是早知道谢二公子没了诅咒,谁会……”将人让给崔家啊?   被挤在中间的陈九姑娘恍惚了下,又忍不住朝崔九贞那边看了过去。   今儿个来西山的人不少,但去南山的人也挺多,因此与崔九贞素来交好的几家人不在,想来也没几个会再帮她。   陈九想了想,起身提起裙角走了过去。   还未近前,便被嬷嬷拦了下来。   “姑娘,我家主子不喜旁人近前,还请见谅!”   余嬷嬷躬身行了一礼道。   陈九没说话,身边的丫鬟倒是不乐意了,“嬷嬷这是什么话,我们家小姐与崔大小姐又不是不识得。”   余嬷嬷不为所动,“没有主子的命令,奴婢不敢擅自做主。”   “你……”   “算了!”   陈九拦住丫鬟,朝崔九贞的背影看去,扬声道:“崔大姑娘,不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崔九贞搁下杯子,淡淡回头看了眼,余嬷嬷这才退开,放她们近前。   陈九瞧见崔云缨和温怡,后者她认得,前者想必就是崔家的四姑娘了。   她颔首打了个招呼,待丫鬟搬来了凳子,她才顺势坐下。   “崔大姑娘,许久不见了?”陈九扬起嘴角。   “年前才见过,也不算久。”崔九贞看了眼。   她这一桌凑齐了四个,也幸好桌子不大,不然还不得多来几个?   陈九看着明艳动人的崔九贞,不得不承认,这张脸是少有人能及的。   移开目光,她道:“听说诸家那姑娘离开了,崔大姑娘,这事儿你知道吗?”   “怎么,你不是不喜她,还问作甚?”   “我也是好奇,之前还听说会嫁入谢家……”   说着,她顿了顿,好似知晓自己说错话似的,悄悄看了眼崔九贞。   “哼!搁这儿装什么?”   这话说的陈九脸色僵了僵,只见崔云缨白了她一眼。   “我说你,一直盯着我二姐姐,累不累?”   “你,我不过是见着熟人,想过来……”   “陈九姑娘,我们不熟!”   崔九贞并不给她面子,直接拆了她的台。   “我……”陈九气红了脸,气道:“都道崔大姑娘知书达理,原来却是这般小气,谢二公子知道吗?”   崔九贞笑了笑,“他知不知道都与你无关!陈九姑娘性子如此冲动,被人当成活靶子都还不自知,我劝你,还是回去好好寻个地方自个儿待着吧!”   陈九一愣,面色有些不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云缨嗤笑一声。   “蠢而不自知!”跟叔祖父养的猪一样。   “崔四姑娘,你别太过分了!”陈九瞪向她。   两人瞬间就对上了,崔云缨冷笑:“怎么,我说错了?你不过是她们推出来的靶子,自以为多重要呢?你也不瞧瞧,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你过来了。”   陈九闻言,抬头望向四周,果然,好些人都在观察着这边,触到她的视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   包括那些撺掇她过来的人。   看到这里,她咬牙,哪里还不知自己被利用了。   这些人虚伪至极,自个儿不想出面,便哄她来试探。   若是谢丕身上的诅咒真的消失了,那对各家也是个信号。   太子师未来前途无量,将来必然又是另一个崔老先生,哪怕随便送个庶女做妾,沾上关系也是好的。   如意算盘真是打的太好了。   陈九恨恨地想着,起身招呼也不打就走。   “真是失礼!”崔云缨撇撇嘴。   一直低着头未语的温怡松了口气,这崔四的脾气还真是令人头疼。   她从前是怎么敢与她对上的?   “外头怎么说我的?”崔九贞突然问道,目光看向了温怡。   “啊?”温怡咽了咽口水,目光闪烁,“就……不知道哪里传出来,说是你抢了诸家的婚事,仗着陛下赐婚……”   崔九贞冷冷一笑。   “我抢了诸家的婚事!”   她咬了咬牙,谁这么聪明,尽说大实话。   若让她知晓,必然将他牙打碎了再咽下去。   “二姐姐不必放在心上,你的婚事可是陛下亲自赐婚,不服她们也只能憋着。”   崔云缨放大了声音道。   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   有人讪讪,有人憋屈,但都没一个敢站出来的。   究其因果,也是不敢明着得罪崔家罢了。   崔九贞好笑,她还真没将她们放在心上过,都是一群小女人的把戏,看多了厌烦。   从前有诸秀在,她们不敢为难她,便为难无权无势的诸秀,如今没了诸秀,那些个嫉妒就没处使了。   啧,无趣!   崔九贞起身顺着浅溪看过去,一路上还有些不知名的花草。   看惯了娇贵的花卉,这样的野花也别有一番味道。   “走走吧!”久坐着也累。   再说这样的好天儿,春光灿烂,花团锦簇,没必要浪费在那些个琐事上。   “风筝呢?把咱们带的风筝拿来。”崔云缨亮起了双眼。   她瞧见天上已经飞了不少各种各样的风筝,已经心痒了。   得了吩咐的丫鬟们立即去准备。   崔九贞笑了笑,拿过如云递来的孔雀风筝,这风筝还是太子做的,谢丕绘制。   不愧是得了老太爷的真传,太子在这上算是有些天赋。   这不,一上天儿,她的风筝就将其他人的什么蝴蝶,燕子给比下去了。   偏偏崔云缨也是,一只老虎模样的风筝威风凛凛,可谓特立独行。   毕竟,哪个姑娘家会喜欢这种风筝啊?随处看看,都一个比一个花哨。 第325章 丢人   崔九贞跑的有些累,控制着手中的线,尽量不许旁人纠缠在一块儿。   “啊……二姐姐你别过来啊!我拉不住了……”   崔云缨惨叫着道,丫鬟们一阵手忙脚乱地帮着控制,崔九贞立即带着丫鬟远离了她。   这样的风向,其实也不容易缠上的,除非真的挨近了,两人位置相交。   谁知道她没缠上,却是教另一只喜鹊风筝给缠上了。   顺着风的两只风筝线缠上,一时分不开,竟是断了线双双飞远。   崔云缨刚起的兴致就这么败坏了,简直气的不行。   “你是哪家的,说了都别过来离,你怎么还凑过来?”   她扔下轴子瞪向不远处那个涨红了脸,不知所措的人。   “我、我对不住……”   那女子咬唇,真真是快哭了。   “崔四姑娘,实在对不住,不若我赔你一个吧!”   崔云缨气笑了,她的兴致都没了,赔个风筝有什么用?   “怎么赔?我的风筝可是我叔祖父亲手做的!”   闻言,那姑娘脸色白了白,崔家老太爷亲手做的?   她慌了,是真的没想到。   崔九贞见着两人面色不对,便将轴子给了玉烟,让她放去,自个儿带了如云过去。   “四妹,不过一个风筝,我的给你就是!莫在这儿争执。”   她看到已经有群公子哥儿从林子里策马出来。   崔云缨这脾气即便不是她的错,也难免教人看了觉着仗势欺人。   闻言,那姑娘立即对她道:“对不住,崔大姑娘,崔四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个子矮小,瞧着还没有崔云缨大,继而委委屈屈地说道:“我这就让人去捡回来。”   “哼!捡?你知道它飞哪儿了?”崔云缨翻了个白眼。   这厢,已经有几个姑娘走了过来,纷纷劝起来。   “不过一个风筝,崔四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欺负人家一个小妹妹。”   “是啊!又不是有意的,方才那股风来得及,谁还没个失手?”   崔云缨嗤笑,“与尔何干?一个个上赶子凑上来,我认得你们吗?”   “你……”   有人脸上不太好看,只觉得这崔四实在不讨喜。   “你怎的如此蛮不讲理,我们不过是劝几句罢了,何必为着这点儿小事儿伤了和气。”   到底还是顾虑着她的身份,说话还算和气。   “劝什么?”崔九贞目光在那个低着头,委屈落泪的小姑娘身上掠过,“难道谁欺负她了?自个儿做错了事,道个歉难道不应该?”   她一开口,其他人都一噎。   “这地儿这么大,这位小姑娘就偏偏往这儿凑?”   “我,我只是瞧见两位姐姐的风筝好不一样,想来看看……”   “所以怪谁?”   崔九贞淡淡扫了眼几人。   几人没话说了,崔云缨见此,得意地扬起下巴。   瞧见不远处站着的那道身影,小姑娘立即上前对着两人福了福,“两位姐姐对不住,是我的错。”   顺着风,这句话也飘到了后头人的耳里。   谢丕一手捧着两个小小的一团,身后凑过来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儿,似乎崔大姑娘……”   他话还未说完,便瞧见谢丕瞥来的目光,脸色冷淡。   “咳咳,我什么也没说。”他离远几步退开。   另一人摇摇头,看向谢丕,“咱们先去歇会儿等你,回头别忘了过来。”   “嗯!”   见他应下,说话的人拽着另一人朝歇息的地儿走去。   谢丕看了眼手掌中的两只白毛兔子,提起了步子。   随着他的到来,即便没有走进,众人也安静了下来。   崔九贞被温怡扯了扯,回过头去,就瞧见谢丕迎着春风而立,袍角被掀起,连带着他身后的几缕发丝。   众人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更教人惊讶的是,此刻他手中正托着两只白色的小兔子。   若换个性别,都能教人以为这是月宫嫦娥下凡来了。   崔九贞双眼一亮,立即就朝他跑去,“你真的抓到了?”   她惊讶,这毛色可真漂亮,她以为野生的兔子大多都是灰不溜秋的那种呢!   没想到这两只干净又好看,还弱小。   谢丕低下头,眸子也只有在这时候柔了下来,似乎只看得见她一人。   “追麋鹿时碰巧遇到了,正好给你送来。”   崔九贞喜欢的不行,立即就接过了,一手抱一只。   倒也乖,没有乱动。   “你猎到了麋鹿?”她仰着头询问,满眼星光。   谢丕勾唇,“嗯!回头带回去给老师补补身子。”   他没想起来,其实自家父亲更需要补。   两人说着话,另一边崔云缨讽刺地看着身前这一群人,挪了挪挡住她们的视线。   “看什么,再看也不是你们的,都瞧见了,姐夫如此疼我二姐姐,就凭你们,给她提鞋都不配!”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   崔云缨这话实在难听,可也戳穿了众人的心思。   教她们羞愤欲死。   温怡也尴尬地扭过头去,想想崔云缨对自己说的,和对她们说的,原来已经算好了。   “哼!敢想不敢认?”崔云缨撇嘴,“你们这种人,本姑娘见得多了,奉劝你们,别自不量力!”   她压低了声音道。   温怡轻咳了声,“四表妹,贞表妹和二公子还在,少说点儿吧!”   崔云缨睨了她一眼,虽也瞧不上她,不过比起眼前这群人,她还算有点儿眼色。   到底没折她面上,扬着脑袋嚣张离去。   温怡松了口气,朝几人略点点头,也跟着离开。   留下的几人见着谢丕和崔九贞已经去了别的地儿,恨恨咬牙。   “这个崔四真是个刺儿头,不就是仗着家世好,一点儿理也不讲。”   她们分明什么也没做。   “谁能在崔家身上讨得了好,你们倒是胆子大,好了伤疤忘了疼。”   陈九不知从何处过来嘲弄道,很明显她方才看到了全部。   有人不满了,推开中间那个最小的姑娘,对上陈九:“你还不是一样,去了还被人家赶走,更丢人!”   “你说什么?”陈九炸了,瞪向她。   这儿来的人家哪个不是娇贵的千金小姐,怼不过崔家那两个,难道还怕她一个陈九不成?   当即夹枪带棒地呛了起来。   陈九气不过,伸手推了一把。   谁知道那姑娘身形趔趄一下,像是踩到了什么,软软滑滑的,脚腕一疼,她立即跳了起来。   “啊——”   【我跟你们说,我小时候在外婆家那边,和我表哥上学路上,我没走田埂,蹦到田里了,一脚下去真的踩到两条缠在一起的蛇,但没咬到我嘿嘿~】 第326章 消受   她瘸着腿晃了几步跌在地上,狼狈后退,“救命啊,有蛇……”   “啊——”   “不要过来……”   这边立即乱成了一锅粥,平日里看着端庄的千金小姐们,这回是连滚带爬,鬓发凌乱。   哪里还有一点儿样子。   也幸好是那群少年听到了,赶过来救人,扒到她们口中所说的蛇,这才瞧清,竟还是两条还缠在一块儿毒舌。   怕不是春天了,它们也开始繁衍了。   也幸好如此,它们才没立即又攻击其他人。   几个少年避免让这群姑娘见到杀生的一面,便将蛇弄去了别处。   好好的地儿竟会有两条蛇,不说这地方来之前都是经过清理的,便是这样多的人,那些蛇轻易也不敢出现。   想来想去,也想不透。   可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阴谋,为此,各家的警惕都提高了。   至于那个被咬的姑娘可就没那么好运,蛇毒不至于立即要她的命,可也让她不那么好过。   也幸好她们这一趟出来,都带有几名大夫随侍,让她保住了一条命。   忙活了一阵,这家的姑娘便被火速送回了府去。   另一边,目睹了整个混乱过程的崔九贞心里发毛,她抱着兔子总是低头察看四周,就怕自个儿脚下也踩到什么。   “二姐姐,要不咱们回去吧?”   崔云缨怕了,想到那个传言,隐晦地看了眼谢丕。   她这会儿选择站在了温怡身边,离她们有几步的距离。   不是说,那个诅咒已经消失了吗?   这看着不大像啊!   崔九贞也有打算回府,便看向谢丕,“太子呢!我听说你们在春猎,若让他回去,依着他的性子,定然不会应的。”   虽说这事儿多半是意外,但是谁又能保证一点儿其他可能没有?   所以,在她看来,还是回去的好,总归也待了不少时辰,该玩儿的也差不多了。   谢丕将手中另一只兔子递给余嬷嬷,道:“这儿太乱,你先回车上等着,我去寻太子。”   这话是对崔九贞说的,闻言,她立即应下。   “小姐,咱们还是赶紧走吧!”玉烟上前扶着她。   总觉得四周还有蛇。   崔九贞点点头,她自然也怕。   林子里,谢丕驱马朝锦衣卫留下的印记找去,路上见到一两个还在狩猎的人,便避开了他们。   行至深处,他皱了皱眉,地上的痕迹越来越多,终于找到太子,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此时,他正踩着脚底下一只腿受伤的狐狸,狐狸的肚子底下还有一只趴着不敢动的小狐狸。   双眼可怜巴巴,溢着晶莹。   谢丕驱马过来,听到声音,周围的锦衣卫朝他行了个礼,太子笑道:“谢先生瞧,这两只狐狸的皮毛如何?等孤剥了,给大姑娘做个袄子。”   那只母狐狸似乎听懂了什么,朝谢丕看去,呜咽了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有一丝乞求之意。   谢丕皱起眉头,眼中微垂,就在太子正要补刀之际,他伸手拦住了他。   “这只狐狸略通人性,杀了可惜,放它们走吧!”   太子一鼓嘴,“这可是孤追了好久才抓到的。”   “这月多给你一日假。”   “三日。”   “半日。”   “两日,两日!”   “没了!”   “不不不,一日就一日,孤允了。”   他急忙收回刀,生怕他再反悔,连脚也松开了,退到一边。   “你说的,多给孤一日假,不能反悔。”   谢丕懒得理他,蹲下察看了下那只狐狸的伤,在它瑟缩的目光下,伸手将腿上的箭快速拔出。   “呜……”   母狐狸呜咽一声,地上很快流了一滩血,可它除了抽搐,却是没有乱动。   谢丕拿出怀中备着的普通伤药替它洒上,又用帕子包扎了伤口。   “若是想活命,就好好找个地方藏起来。”   说完,他起身径自上了马:“前头出事了,还是尽快回府的好,殿下,咱们打的猎物已经先行送回府,莫要再耽搁了。”   “出事?”太子跟着上马,“出什么事了,大姑娘呢?”   “她无碍!”   说着,已经策马奔了出去,见此,太子也只好跟着。   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不是大姑娘出事就好,其他人关他什么事儿。   一行人带起一道浓浓的尘烟离去,也惊退了其他动物。   地上那只母狐狸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低头刁起小狐狸,一瘸一拐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了许久的崔九贞直到日头快要西斜才等到人,不免指责了几句。   要知道,这儿人都差不多走光了,连温怡也被温慆接了回去,若是要来几个不长眼的歹徒……   她看了眼自己带来的护卫,好吧!对方也只有毙命的份儿!   启程回府,刚到门口,便瞧见三太太迎了过来,嘴里念叨着今日的事儿。   原来那被蛇咬伤送回来的姑娘胡乱发疯,硬说是谢丕身上的诅咒,弄得大家人心惶惶。   三太太不免担心了些。   她看着几人无事的模样,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家丫头真是的,自个儿倒霉,竟还胡乱攀咬旁人。”   崔九贞听得有些尴尬,看了眼好似面色如常的谢丕,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是件好事儿。”   “嗯?”三太太疑惑地看着她。   “您想啊!倒霉的都是觊觎谢丕的人,她们今儿个一个两个的都往我跟前凑,说话酸的要命。”   “没错,一个个的恬不知耻!”   崔云缨皱了皱鼻子道。   三太太扬眉,还有这事儿?不过想想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他们崔家的未来姑爷的确出众。   “往后谁敢觊觎我的人,谁就倒霉。”   崔九贞笑着挽住谢丕的胳膊,如愿地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笑意。   她松口气,还真怕他心里在意这事儿。   崔云缨在后头瞧着,脖颈后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谁还敢觊觎谢丕啊!又不是嫌命长。   今儿个那姑娘若不是刚巧有大夫在,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   况且,中了蛇毒,哪有那么容易好的,还不知得养多久呢!   想到这里,她佩服地看了眼谢丕!   难怪如此出众的人,婚事会拖到现在。   一般人真消受不起。   顿了顿,她又朝着崔九贞看去,更加佩服了。 第327章 交锋   “问你话呢!”脑袋被呼了一下,崔云缨回过神来,看向三太太,“什么?”   “没欺负人家温怡吧?在外人跟前,可不能教人笑话了。”   崔云缨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她识相些,我自然不会欺负她。”   三太太瞪了她一眼,到底没再多说。   东苑里,太子先一步过来跟老太爷炫耀着。   先头打的猎物都送了回来,多数是他的。   正躺在竹椅上摇着蒲扇的老太爷虚着眼睛,夸了句:“还算不错!”   太子立即骄傲起来,停起了胸膛。   “那可不,孤同那些人比可是第一,哪像谢先生,半路去找什么兔子窝了。”   “哦?”   老太爷听着,就瞧见抱着还不足它巴掌大的兔子进来的崔九贞几人。   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谢丕做什么去了。   哼!臭小子倒是会哄人。   “都回来了?”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崔九贞上前福了福,举起兔子,“祖父,您看,可不可爱?”   老太爷睨了眼,“还成!”   “等养大了一定好吃!”崔九贞笑眯眯地说道。   太子和谢丕一顿,皆朝她看去。   这……原来不是给她玩儿的吗?太子忍住笑意,远离了谢丕。   “咳……”老太爷装作没看到自家学生那黑了的脸,笑眯眯地道:“说的是!”   太子憋的难受,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带着锦衣卫去处理猎物了。   他怕再留下,他的假就没了,谢先生那人,就会欺负小孩子。   崔九贞说吃兔子,可不是开玩笑,她真准备养大了再宰。   为此,老太爷还亲自给它做了窝,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至于黑着脸几天的谢丕,她就着那些猎回来的食材,做了好些美味佳肴才哄住了人家。   啧,原来男人也会恃宠而骄!   春光大好,崔九贞搬了躺椅学老太爷躺在院子里吃茶晒太阳。   她听着玉烟从外头带回来的消息,上回的事仍有后续,对她影响不大,但谢丕的名声却有碍。   多如扫把星等类的字眼儿总出现,让她颇为恼火。   更别说,还有牵扯到她的。   “去把杨达叫过来。”她眯着眼睛吩咐道。   玉烟应喏。   不一会儿,今儿个休沐的杨达过来了,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大姑娘!”   “诸家那个小子,你安排的如何?”   “回大姑娘,人早已安置在那处,一切都是按您的吩咐做的。”   “这几日京中流言不散,你派人盯紧那孩子,以免有人以讹传讹,让他听了,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杨达略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应下。   其实要说起来,诸家那孩子才十二三岁,不一定比太子大,但,比起他那个心眼儿跟个筛子似的姐姐,她可不会相信那孩子多纯善。   再说这件事的确传的太多了,谢丕可以不计较,但她不行。   她见不得他受委屈,出个门儿也要被指指点点。   因着这事,谢家也变得小心翼翼,一堆堆的好东西往府里送,变相着安抚她。   崔九贞想到这里,轻声笑了笑。   旁人如何,与她无关,她只要好好地与他在一起就够了。   好在老太爷和自家父亲对谢丕一如既往,并未因此而介意什么。   快要眯着时,如云回来,轻声唤了唤崔九贞。   “小姐……”她坐在小凳子上,倒了杯热茶递上。   崔九贞眼中清明几许,“怎么了?”   她顺手接过,呷了口。   “小姐,听说焦婉君出面,向刑部求情,说是自愿与张璟……”   崔九贞忽地盖上碗盖,“她不是躲起来,现在出来,是为了救张璟?”   “听说张家把她送出来的,奴婢觉着应当是达成了什么交易,听说张家现下极为护着她。”   “呵,她倒是有本事啊!”   奸***和对方自愿而为,区别可是大了。   按本朝律令,前者不是流放就是几十年牢狱,后者最多判个两三年,以张家的势力,恐怕几个月都有。   也就是说,一切白搭!   崔九贞气得握紧了拳头。   “这焦婉君当真是不要脸了,也不想想她这么做,焦家会如何,章家又会沦为多少人的耻笑。”   玉烟缩了缩脖子,如云摇头,她知道的多,自然也想的多。   “小姐息怒,焦婉君如今声名清誉皆毁,也只有拼命抓住张璟这根稻草了,自然不能让他毁了。”   至于其他的牺牲,都可以忽略不计。   所谓破罐子破摔。   崔九贞冷静下来,没等她消气,黄妈妈便急匆匆地过来,说是宫里来人了。   如云和玉烟同时紧张起来,看向自家主子。   崔九贞虽惊讶,但也没有多言,吩咐人给老太爷递了话,便起身出了东苑。   待见到来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赵女官时,心中便有了数。   她上前,行了一礼。“赵女官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赵玲玉还了一礼,态度生疏了许多,客气道:“多谢崔大姑娘关心,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宣你进宫,这就跟我走吧!”   三太太在一旁看着,手中帕子紧了紧,笑道:“不知皇后娘娘传贞丫头进宫是为何事?这老太爷习惯我们家贞丫头陪着,回头若是问起,我也好交代。”   赵玲玉看了眼三太太,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只是问个话罢了,耽搁不了什么事儿,还请夫人放心。”   两人暗中交锋了番,三太太想了想,既然老太爷没有阻止,想必是不担心的。   更何况,家里还有个太子。   想着,她放下心来。   皇后总不至于真的动她们家姑娘,毕竟就算是为了太子考虑。   崔九贞临走前握住三太太的手,“三伯母放心,皇后娘娘向来和善,不会教我为难的。”   赵玲玉闻言,睨了眼崔九贞,低下头却没说什么。   乘着马车朝皇宫行去,有赵女官在,通行也快了不少。   崔九贞一路来到坤宁宫,在瞧见宫里跪着的那道身影时,心中便有了计较。   她跪下行礼:“臣女崔九贞给皇后娘娘请安!”   张皇后坐在主位上,手中端着龙凤呈祥纹的釉面茶碗,玉指纤纤。   她冷眼睨了下跪在地上的人,对她道:“本宫今儿个传你过来,想必你该有数了?” 第328章 杀意   崔九贞头未抬,只道:“还请娘娘明示。”   “混账,你们做的那些真当本宫不知道?”   皇后是真怒了。   毕竟任谁知晓自己的侄子被人算计,娘家摊上这样的事都不会高兴。   她本以为崔家是站在她这边的,没想到竟然帮着外人算计她的娘家人。   到底是要嫁出去的姑娘,心在谢家。   “本宫问你,这事儿你认是不认?”   “娘娘……”崔九贞抬头,看了眼那个瑟缩在一旁的人,道:“还请娘娘屏退左右,臣女有些话不便让旁人听去。”   张皇后皱眉,还未开口,缩在地上的人便立即道:“皇后娘娘,她一定是想使什么诡计,您千万不能轻信于她,就是她和谢家才害得我如此,还得您侄子如此。”   张皇后眸子微动,犹豫了。   “章少奶奶这是什么话?我和谢家又怎么了?这桩婚事是皇上亲自赐的婚,你这是对这婚事有所不满?空口白牙地污蔑我们?”   焦婉君因她那句章少奶奶,脸色很是不好。   她努力忽视崔九贞眼中的讽刺,冷冷道:“我说的句句属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何算计我们,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章少奶奶说的好笑,我听说你日日去见张璟,难不成是我们绑着你过去的?”   “你……”   她扯了扯嘴角,“章少奶奶,腿可是长在你自己身上!说起来,我也好奇,你日日过去是作什么,怎么之前没人发现,偏偏那日就被发现了?”   “你胡说,分明是你们陷害我,我才……”   “够了!”   张皇后目光在焦婉君身上停留片刻,眼中的冷意教她瑟缩了下。   刚想哀求出声,就见皇后挥了挥手。   “娘娘,您真的不能听信她……”焦婉君急急道。   “不信我,信你这个引诱娘娘侄子犯错的人?”   崔九贞又是一刀插在她心口上,焦婉君气极,恨不得亲手撕了她这张皮。   “崔九贞,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如此害我?”   “章少奶奶说笑了,我并未害你,是你一直攀咬着我,攀咬着崔家。要知道崔家和太子的关系,你如此挑拨离间,究竟是何居心?”   焦婉君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急忙看向皇后,“娘娘,我……”   “拖下去!”   张皇后冷漠道。   “娘娘,不是的……呜……”   宫女将焦婉君的嘴堵上,随后拖了下去。   赵女官也顺势挥退了其他人,殿内一下子空了起来。   崔九贞也松了口气,她赌对了,涉及到太子,皇后自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你让本宫屏退左右,究竟想说什么?”   “娘娘,张璟此事,的确与谢丕有关,但不是谢家做的!”   “哦?你这是认了?”   张皇后眯起眼睛。   崔九贞低头伏拜了下,直起身道:“谢丕这么做,都是为了太子,也是为了您,身为太子的先生,他自然不能看着太子被牵扯其中。”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张皇后皱眉,不解道:“什么叫为了太子,为了本宫?”   崔九贞只好掰开了忽悠,不,解释:“娘娘还不知道吧!章少奶奶日日幽会张璟,其实是因为其当时重伤在身。”   “重伤?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皇后的确不知道,她只听说侄子进宫过,好似与太子玩耍受了些伤,随后人就消失了。   可没人说是重伤,况且她相信太子不会真的对张璟做什么,更不会要他的命。   毕竟就算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如此。   是以,她只象征性地帮着找了几圈,思及侄子的性子,那货风流惯了,一连消失个把月也不是没有过。   她并未多担心。   而张家顾虑她,又不敢将事实全部告知,否则坏了太子和张家的关系,得不偿失。   这么一来,便成了这般。   与崔九贞想的一样,她继续道:“当日是太子将张璟重伤,随后怕您责骂,便带着东宫的内侍监们到崔家避着。”   这个她知晓,她还奇怪呢!太子又在崔家躲着不见她,为此她还好一番气闷。   “这与谢丕有什么干系?”   “问题就出在这儿。”崔九贞说道:“殿下知道闯祸了,那张璟当时被偷送出去时,其实已经半死不活,若非谢丕及时将人接手救治,恐怕当时抬到张家的,就是具尸体了。”   张皇后听得脸色一沉,“这般严重?”   “那可不,是以出了这种事,太子哪里敢见您,敢见张家?”   “这个混账!”真真是气死她了。   对宫人就算了,对表哥竟然也下这么狠的手。   “谢丕身为太子的先生,自然不能看着张家因此对太子心生不满,更不能看着您和张家为此怨怪太子,是以救了张璟后,便日日以最珍贵的药材替他医治。”   说到这里,皇后已经信了大半。   “娘娘明察,那章少奶奶一个已婚妇人,原就与张璟多有纠缠,此番不知为何知晓张璟重伤,便日日前去探望……”   张皇后点点头,怕是那焦婉君有意而为,缠上了她侄子。   “其实臣女也不知他们竟会做出这事,又攀咬我和谢家算计他们,但谢丕确确实实是为了太子殿下。”   “那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攀咬你们,你老实交代,当真没有使别的手段?”   崔九贞面色未变,想了想道:“要说缘由,恐怕臣女是知道了。”   “哦?”   “臣女去年有回在马家赴宴时,不小心看到章少奶奶和张璟……”她顿了顿,道:“此后,章少奶奶便多番试探臣女,臣女不想张家名声受损,便一直装作不知。”   “哼!他们竟然这么早就……”   “皇后娘娘,她既然说是臣女陷害她,那您大可问问张璟,他做那些事儿时,可是清醒的,自愿的?”   张皇后微顿,抿紧了唇。   崔九贞心中暗笑,果然,张璟恐怕是为了将焦婉君摘出去,而自个儿揽了全部。   啧,这就是白月光的魅力吗?   “这个女人,竟然如此不安分,不如死了干净!”张皇后拍了拍案桌,恨恨咬牙。   心中已然起了杀意。 第329章 发怒   崔九贞见此,只好道:“娘娘,不可!”   张皇后倏地看向她,“怎么,你还要替她求情?”   “娘娘,这章少奶奶不必放在眼里,可张璟是您的亲侄子,若是他心爱之人死于您手,难免会对您和太子心生隔阂。”   “混账,难道本宫就只能看着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毁了他不成?”   赵女官见着皇后发怒,忙倒了杯茶安抚着。   “娘娘息怒,崔大姑娘说的有理,咱们不必因为个女人,而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张皇后气得胸口发闷,“那你们说如何?”   赵女官看向崔九贞,上前扶起她在一旁坐下。   见此,皇后也未说什么,毕竟赵女官也代表了她。   终于坐下,崔九贞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膝盖。   “臣女觉得,这章少奶奶这般,无非图的张家奶奶这个位置,张璟如此痴念她,若真娶了她,必然会将正妻的位置奉上。”   “正妻?”张皇后冷笑,“她做梦!”   一个不知廉耻,勾引男人的妇人,有什么资格坐正妻。   连个妾都不配!   “这就要看娘娘的了,赵女官说的对,不必为了一个外人伤了自己人的和气。”   张皇后冷哼,勉强算是听进去了她的话。   “你倒是激灵。”她打量着崔九贞。   说实话,这样的孩子的确讨人喜欢,只是可惜没晚生几年,不然可以娶进宫里来。   “谢娘娘夸赞!”   “好了,我也不多留你了。”张皇后摆了摆手,按住额头,“再待下去,怕是崔家要来人了。”   说完,她看了眼赵女官,后者躬身,上前对崔九贞道:“崔大姑娘,我送你出去!”   崔九贞起身福了福,“多谢赵女官,娘娘,臣女告退!”   张皇后微微点头。   赵女官领着人,将她一路送至宫门,来时冷冷淡淡,这会儿再看已然又恢复了往日的亲近。   “崔大姑娘,我就送到这儿了,出了门便有马车等着。”   “赵女官辛苦!”   “都是自己人,何谈辛苦,之前的事儿,还望崔大姑娘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九贞明白!”   两人说完,各自心知肚明,崔九贞福了福便出宫去了。   外头,果然谢丕正站在马车旁等着,瞧见她微微松了口气。   “皇后可为难你了?”   “若为难了,我还能好好的么?”   崔九贞好笑,她既然让人给自家祖父传了话,便有把握脱身。   谢丕闻言,只抿了抿唇,牵着她上了马车。   “你生气了?”她凑近观察,见到他长长的眼睫垂下,忍不住抬手拨了拨。   无奈地抓住她的手,谢丕将她按在怀里。   “早知道,我该动手结果了他的。”   “那不行,现下若真将人给弄死了,麻烦就太大了。”   说完,她又絮絮叨叨地将方才在皇后那儿的事说了一遍。   随即目光亮晶晶地看着他,“怎么样,我聪明吧?让他们狗咬狗。”   “你倒是大胆,竟然用狗咬狗来形容。”   谢丕捏着她的下巴,拇指摩挲了会儿。   也幸好这马车换成了自己人,不然这番话传出去,必然要治罪的。   “咳……”崔九贞亲了亲他修长的手指,“有你在,我才不怕呢!”   谢丕勾唇,将她揽入怀中,蹭了蹭她的发顶。   眼中已是一片深意。   回到府中,崔九贞又将在宫里的事与老太爷说了遍,得到夸赞后,高高兴兴地回房去了。   宫里,张皇后看着掌灯的宫女们,无意识地转着茶盖。   片刻后,她看向赵玲玉,“你觉着,崔家丫头的话可信么!”   赵女官顿了顿,道:“奴婢觉着,可信。”   “哦?”   “其实太子将璟公子打伤的事,奴婢听过一两句……”   “什么?你知道,却瞒着本宫?”   赵女官跪下,她也没法子,这是皇上亲自吩咐的。   “奴婢知错,请娘娘恕罪!”   张皇后气得头疼,一边是儿子,一边是侄子,她自然没有帮着侄子怪儿子的道理。   “那个女人呢?给本宫看好了!”   她咬牙切齿,若不是顾虑张璟,真想一杯鸩酒送她上路。   不长心的东西,竟然被一个女人迷惑。   现下张璟的安全是无虞了,剩下的,便是如何磨着皇帝再看在她的份儿上,罚轻些。   想到这里,她又吩咐下去,让人晚膳多备了壶酒。   皇帝与她同吃同住,原本就如寻常夫妻一般,是以每日处理完政事,都会回来用饭歇息。   张皇后殷勤地伺候了一通,磨着皇帝道:“原就两个孩子的事儿,那女人硬是勾着璟哥儿,连崔家丫头都在去岁碰到过。”   皇帝皱眉,“再如何,他打伤章家孩子的事做不得假,难道有人逼着他不成?”   皇后一噎,缠着他,“皇上,臣妾知道璟哥儿不对,可您也清楚了,都是那个女人引诱他在先,都是为了嫁入我们张家使的手段罢了。”   “哼!”   “皇上,您瞧,璟哥儿也没有奸***,您就再原谅他这回吧!您可是他的亲姑父呀!”   皇帝被缠的头疼,看着菜都冷了大半,只好道:“行了,朕心里有数。”   张皇后观察着他的神色,见此,松了口气。   没有拒绝就是答应了。   她心下微松,愈发殷勤地替他布菜。   皇帝哪舍得她忙活,拉了她坐好一块儿用膳。   后头几日,刑部内关押的张璟在某一日突然见到了赵玲玉,作为皇后身边的女官,她这回来也是代表着皇后。   只见她拿出一道懿旨,递过去:“公子,这是娘娘的意思,想必您能明白!”   张璟皱眉,接了过来。   上头的字让他捏紧了这道懿旨,“姑姑让我娶旁人,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与焦婉君……”   “皇后娘娘说了,那等不守妇道之人,不配嫁入张家。”   “怎么不配,我与她两情相悦,是我逼她从了我,何来不守妇道之说!”   “公子!”赵女官冷硬着脸,“您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张家么?您做的这件事,已然把张家推到了风尖浪口,弹劾张家的人日日不断。”   张璟张了张口,反驳不得。   “章少奶奶如今就在宫中,娘娘说了,您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便送她回去!”   【救狐狸这个线是为番外准备的,一直想写个免费番外来着,抽不出空,最近学习,下月中旬又要考试,忙死了】 第330章 威胁   “婉婉在宫里?这怎么可能?”   张璟震惊,他明明将她安顿好了,不会有人找到她才对。   赵女官神色不明,淡淡道:“公子还是快些决定的好,毕竟有些苦你吃得,章少奶奶不一定吃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想必明白,章少奶奶这样的身份,下场该是什么。”   “你敢!”张璟急了,扒住门栏。   赵女官摇头,“公子说错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见他不争气,心中也是失望至极。   张璟看着她,咬紧了牙,让他娶别的人,那婉君怎么办?   他答应过娶她为妻,如今怎能失信与她!   “公子,既然你一时无法做出抉择,那我就过几日再来,届时,还望你想清楚了。”   赵女官见他沉默不语,也不再继续。   牢房里,张璟靠坐在地上,皇后的懿旨并未收回去,救搁在他手边。   他出了这样的事不会好过是必然,所以才会早早地将焦婉君藏起来,这样能够保证她的安慰。   至于自己,总归不会要了他的命,张家也会从中斡旋。   更别说他的姑姑还是皇后。   只要风头过去,他定可以安然无恙。   只是现在一切都打乱了。   焦婉君在宫里,以皇后和张家的性子,哪里会让她好过?   用他的正妻之位来换她的命,竟如此逼他。   可他却没法子……   两日后,赵女官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牢内。   她看着沉默地坐在角落的身影,皱了皱眉,“公子想的如何了,娘娘的耐心可不好。”   张璟缓缓抬头,只睨了一眼便又移开。   “她如何了,可还好?”   “公子放心,娘娘是疼你的,那位章少奶奶暂时无恙,可之后就不好说了……”   “放了她。”张璟拿起那道懿旨,“答应你们就是!”   赵女官闻言,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   “公子想清楚了便好。”   “若她有一丁点儿受伤,我便是死也不会娶旁人。”   赵女官呼吸一窒,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许久才道:“公子当真是张家的好儿郎!”   说完,她拂袖而去。   坤宁宫里,皇后气得摔了素日里最心爱的茶碗,恨得不行。   “这个,这个混账东西,简直气死本宫了,竟还敢威胁本宫。”   赵女官忙着安抚,替她顺气儿道:“娘娘息怒,公子如此执迷一个女子,实在不妥,只怕往后还有的麻烦事儿。”   她们可没忘了,这焦婉君原是章家少奶奶,如今虽说教张璟失了手段签了和离书,但这件事到底太不光彩。   章家那边,以及世俗如何容得下她?   皇后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原本打算悄悄处理了焦婉君的法子,定是行不通了。   但,这种女人,怎配为她张家绵延子嗣!   思及此,她看向赵女官,“你去准备一下……”   赵女官听完,没有多少犹豫,便恭敬应下。   张璟的事到了最后被宣判为期半年的劳役之刑。   这对比几十年或是流放来说,已经是极轻的了。   张皇后觉得半年还是太久,但到底不敢再缠着皇开恩。   这件事传到崔家时已经是几日后了,彼时,崔九贞正将写个刘湘婉的信递出去。   听到谢丕带回来的消息,且皇后做的事也没落下,她不禁想,原主的前世是不是也是这般。   崔家逼着张璟娶她,张皇后为了笼络崔家,便一手促成了这事。   张璟反抗不得,只好娶了她,可心底也厌恶极了她。   时机一到,便转身再娶了焦婉君,那时候的崔家已经没了老太爷,没了崔恂,连皇帝都换了。   族中更不会因为她一个无用的人,得罪新帝,得罪张家和皇后。   这么一想,真替未来那位张璟的正妻感到悲哀。   也不知谁会这么倒霉,被张家挑中。   摇摇头,将这些杂乱的思绪挥出,她看着眼前的人道:“明儿个我准备带四妹去刘家走走,看看湘婉姐姐。”   谢丕顿了顿,不动声色道:“怎么想起来去看表姐了?”   “我近日写了好几封信她才回两封,派人送去的东西虽收了,可也只有来来回回那么几句道谢的话,她都在忙什么呀?”   “听说在跟着府里的长辈吃斋念佛,怕是不得空吧!”谢丕淡淡道。   崔九贞有些奇怪,“是么,她也信起了这个啊!那我还是去瞧瞧吧!”   “贞贞……”谢丕犹豫了下,道:“表姐近日恐怕不大方便。”   闻言,崔九贞神色淡了下来,若说起初没发觉什么不对,可现下却不一样了。   她盯着谢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谢丕沉默,却是没有反驳。   崔九贞心中一沉,“是湘婉姐姐对吗?她出事了?”   “前几日突然发病,人……不大好。”   “什么叫不大好?”   崔九贞抓住他,“不是年后还说身子骨比从前强健了不少,再过段时日就能出府了吗?”   谢丕摇头,垂下眼帘。   他这个表姐与他同岁,但比他大了两月,自小大夫就说她活不过二十,如今刚刚二十一,原以为这些年身子养的好了。   可没想到竟会突然发病。   崔九贞不愿意相信,她脑海里闪过往日刘湘婉的一颦一笑,当下便坐不住了。   “我想去刘家看看。”她起身说道。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日头都往西去了,可谢丕没有阻止,他跟着起身,“我陪你过去。”   崔九贞心里想着刘湘婉,胡乱点头。   吩咐下头加紧套了马车,她留下话便和谢丕出了府。   到刘家时,天已经黑了,刘家的府门前有些吵闹,崔九贞忍不住看了眼,只见一个男子正与刘家的人争执着什么。   隐约听见何公子什么的,她立即想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可惜晚上太黑,模模糊糊的瞧不大清楚。   “不必管他!”谢丕的声音有些冷。   崔九贞顿了顿,没再多看,任由后头的声音没于黑夜。   刘家里,府里的气氛似乎都不怎么好,连引路的下人也战战兢兢的。   与她之前来区别甚大。   这回过来,直奔刘湘婉的院子去,崔九贞起初还有些奇怪,可到了院前这才看到里头灯火通明,来往不少人。   那股药味儿便是站在外头都能闻见。   “是昳中和崔大姑娘啊!”   站在廊下的人认出了二人,面色疲惫地走了过来。 第331章 下跪   谢丕颔首,“成学兄!”   说话的是刘家的长子刘成学,他点点头,“是来看三妹的吧!里头不怎么好……”   “无碍,让她看看也好。”   刘成学闻言看了眼崔九贞,没再说什么,让开了路。   崔九贞见此,朝谢丕看去,后者示意她进去,自己却没动,而是选择与刘成学一块儿站在了廊下。   “方才来时瞧见何家那小子还在府门外。”   “哼!那厮也是脸皮厚。”   刘成学脸色不大好,若不是顾及里头的妹妹,他早将人打残了。   刘湘婉的确不大好,崔九贞在进来瞧见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消瘦又蜡黄,若不是知晓是谁,她一定认不出来。   屋里头看着的是刘家的一位嫂嫂,和几个婶婶,瞧见崔九贞,几人眼眶皆是通红。   “你这孩子到底还是来了。”刘家三太太说道。   崔九贞抿唇,看着床上虚弱的刘湘婉,“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突地发病了,之前不是说都好好的吗?”   三太太抹泪,“还不是那个何家……”   “三弟妹。”二太太摇头,遂道:“这事儿莫要再提了。”   说着她使了个眼色,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掀开了眸子,转了转,落在崔九贞身上。   见此,她立即坐到床前的杌子上。   “你怎么来了?”刘湘婉开口道,声音轻飘飘的,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   崔九贞心里极为不是滋味,“我见你一直不回信,担心你,便来看看。”   她看着刘湘婉此时的模样,有些来气。   “是不是我若不来,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倒也不是一直。”   刘湘婉扯了扯嘴角,等她死了,自然就瞒不住了。   崔九贞忽地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摇摇头,“别多想,会好的,你不是想看杏花吗?等你好了,我陪你去,现下的桃花也好看,对了,你不能闻太香的,那就……”   “九贞!”刘湘婉目光温柔,却坚定地打断了她。   崔九贞抿唇,移开眼不与她对视。   “嫂嫂,还有两位婶婶,我想跟贞妹妹单独说几句话……”   正端着药的刘家二奶奶点头,将碗递给了丫鬟。   几人出去,贴心地将门带上。   刘湘婉吃力地动了动手,握住崔九贞,“我原是不想你来的,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为何不告诉我?”崔九贞转过脸,眼中忍不住滑落了温热。   她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好闺蜜吗?可你却连病了也不告诉我。”   “我本就活不长,如今能活过二十岁,已是上天恩赐的了。”   “什么恩赐不恩赐的,老天也太不公平了,你这么好,却让你自小病魔缠身,那些个恶人却一个比一个活的好。”   刘湘婉轻笑,到底还小,这满心愤懑,倒像是她幼时整日整日地吃着药,闹脾气的模样。   可她已经看淡了,不仅她,就连府里的其他人也都知道,并且早已有了底。   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满足了。   “贞妹妹,我有样东西,希望你能替我交给一个人……”   崔九贞微顿,道:“是何家那个公子吗?”   “嗯!”   “好像府里的人都不喜他?”   刘湘婉笑了笑,没有回答。   “枕头下有个荷包……帮我交给他。”   “你为何不自己亲自给他?”崔九贞不愿意看她这消沉的模样。   “我如今连下个床都难,如何还能见人?”刘湘婉喘了几口气,低低道:“好妹妹,帮帮我吧!”   崔九贞咬唇,“你就是故意让我心软。”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枕头底下,将荷包拽了出来。   刘湘婉笑了起来,细长的眉眼总算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   “我有些困了,你早些回去吧……”   说完,她又闭上了眼,呼吸微不可闻,崔九贞心中一慌,立即摇了摇:“湘婉姐姐?”   “放心……我还想看着你们成亲呢……”   话音落下,她便沉沉睡去。   外头听到动静进来的刘二奶奶和太太们上前察看,见着只是睡着了,心中微定。   “崔大姑娘,三妹睡下了,这几日一直如此,前一刻还说着话,后一刻便睡着了。”   崔九贞放下心,摇头道:“不碍事,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手中的荷包,朝几人点点头。   迈出门,谢丕也正好转过身来看她,灯火下,眉眼冷清,在触及到她的那一刹那,骤然温柔。   只见他朝刘成学道:“天色不早,我们就不多留了。”   刘成学点头,“我送你们出去。”   崔九贞顿了顿,抿唇走到谢丕身边。   出府时,崔九贞定睛一看,那道身影还在门口站着,只不过周围已经没了驱赶他的家丁。   瞧见他们,那人立即走了过来,拦住他们,“二公子,求您让我见见三姑娘吧!”   刘成学冷笑,“想见我妹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趁着爷还不想动手,赶紧滚!”   “二公子……”   “滚——”   刘成学怒目,见他依旧执拗地看着自己,终是忍不住,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何景明,你真以为我不会动你是不是?”   “我只求让我见一见三姑娘,求你了。”   何景明屈膝跪了下来。   这下不仅是刘成学惊住了,连退不远处的谢丕和崔九贞也愣了愣。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可今日何景明却跪了他一个平辈。   “二公子,求你让我见一见三姑娘吧!”   刘成学后退了几步,目光复杂地看着何景明,良久未语。   崔九贞捏了捏袖子里藏着的荷包,刘湘婉与何景明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眼前这情况,明显是这厮做了什么惹怒了刘家。   但,真不真心,却是不好反驳。   “湘婉姐姐身子不好,已经歇下了。”   她开口说道,刘成学对此没有说什么,也是默许了。   何景明闻言,立即回头望向崔九贞,急切道:“她身子如何了,很不好吗?”   “需得好好休养,何公子,便是为了湘婉姐姐,你也不该这么闹上府来。”   何景明目光黯然,低下头去。   片刻后,他道:“我知道了,多谢……”   他起身,朝刘成学行了一礼,转身缓缓离去。   见此,刘成学也松了口气,对于没脸没皮的人,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332章 见色   道别后,谢丕带着崔九贞登上马车回府,路上,车帘被掀开一角,零星的灯火中,那道慢慢走着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崔九贞捏着手中的荷包,扬声道:“何公子!”   何景明顿住,回头看到马车,再看向车窗里的人。   他抬手行了一礼,“崔大姑娘,谢二公子。”   谢丕并未理会,倒是崔九贞道:“何公子,我不知你做了什么惹得刘家众怒,不过,我希望你能对得起湘婉姐姐。”   提到刘湘婉,何景明眼中总算有了神采。   “我……”   “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   崔九贞将之前藏着的荷包朝他扔了过去。   何景明手忙脚乱地接住,迫不及待地握在手里,大喜,“这是她给我的?”   崔九贞冷哼,“你自己看吧!”   说完,她吩咐车夫走人。   何景明打开荷包后,看到里头的一张纸,以及一缕青丝,眼中温热再也控制不住。   他如何暂且不提,崔九贞缩回马车里后,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谢丕。   “怎么,做都做了,还怕我生气?”   谢丕有些好笑,按了按她的脑袋。   崔九贞闻言,放下心来。   “我看了湘婉姐姐,她很不好,谢丕,她的身子,真的没法子了吗?”   谢丕顿了顿,将她揽入怀中,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   果然,连他都这么说,应当是真的没办法了。   崔九贞觉得心中酸楚,刘湘婉才刚到二十一岁,该享受的还未享受过,却终究敌不过病魔的折磨。   回到崔家,草草用了些东西,崔九贞便回房歇息了。   之后的几日,只要得了空她便往刘家跑,搜罗来的药方,偏方什么的,也一个劲儿地往刘家送。   谢夫人来过一趟,对她的作为很是感动,拉着她的手道:“我昨儿个去过刘家,湘婉说身子好多了,让你不必担忧,安心准备婚事才是。”   崔九贞双眼一亮,“真的好些了?我前几日过去时,她还起不来呢!”   “现下天儿好了,她也爽利了许多,再休养些日子便能走动了。”   谢夫人笑着道,面上看不出什么。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无非是要多费些药材好生将养着。”   “那就好。”崔九贞松了口气,“我还想着成亲时,湘婉姐姐来吃酒呢!”   谢夫人微笑,“一定会到的,她可也等着呢!”   说着,又与她说起谢家的事,还带了关系谱过来。   像她们这样的世家大族,来往的亲戚朋友自然是数不胜数,要记的人更多。   他们成亲后,还有必要回趟余姚认个亲。   崔九贞看到这些,有些头疼,想想之前她才背过崔家的关系谱,这会儿又有谢家的。   可真是让人费脑子。   还好她不是做宗妇,不然这辈子都要待在后宅保持了。   想想就可怕!   谢夫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出了崔家后,脸上笑意未变,眼眶却是止不住红了。   另一边,崔九贞想了想,还是派了玉烟去趟刘家看看刘湘婉。   近日崔家忙着她的婚事,府里来往的人越来越多,不仅广宗崔家,甚至有安平和武城的崔家也来了人。   三老爷夫妇和崔恂近日已经忙的晕头转向,整日要接待的人也都排了又排。   只东苑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净,外头再怎么热闹,这里头还是一样。   正坐在东苑大树底下看着余嬷嬷和如云纳鞋底,就听到门口传来太子的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些日子,自打知晓了谢丕将张璟的事情摆平,他彻彻底底摘了出去,便愈发亲近了。   近日休沐,谢丕回谢家打点院子,他也非得跟着。   转过头,就瞧见谢丕与太子的身影,后者看到她,立即招手跑了过来。   崔九贞眼眸一眯,她坐在躺椅上,这么看着,太子的身形已经有了修长的意味。   又长高了。   “怎的一头汗,当心着凉了。”   她递上帕子,谁知太子还未接过,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过。   谢丕将帕子收入怀中,换了自己的帕子扔给太子。   “先生真小气。”太子嘀嘀咕咕道,却是拿着帕子乖乖擦汗。   他这个年纪本就是好动的时候,干什么都不老实,跟个窜天猴似得。   “孤带了好多吃的,还特意给你带了个玩意儿。”   “嗯,什么玩意儿?”   崔九贞有些好奇起来。   太子一扬脑袋,拍拍手,站在他们身后的刘瑾立即抱着一个笼子上来了。   “这个叫……叫什么猫来着……”他苦思冥想,愣是想不起那个名儿。   “简州猫,将军挂印。”谢丕含笑道。   太子一拍手,“对对对,将军挂印。”   崔九贞双眼在看到猫的那刻便黏上了,小小的一团白,只头顶有撮黑。   圆溜溜的眼睛好生无辜,偏又灵巧。   “喵~”   弱弱的声音响了一声。   崔九贞起身到了跟前,伸手探去。   哪知这猫竟然丝毫不怕她,反而亲昵地蹭了蹭,“喵~”   她惊喜道:“这是哪里来的,好可爱啊!”   说着,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笼子,将它抱了出来。   “孤就说吧!大姑娘一定喜欢。”太子骄傲道。   谢丕满意点头。   “这是下头送上来的,简州猫儿一向温驯,养着也好。”   “原来如此。”崔九贞颇为熟稔地挠着猫儿的下巴,让它舒服地直咕噜着。   太子见此,偷偷地道:“先生,你答应过的,这月多给一日假。”   自打上回开始,他这会儿学聪明了,拿任何东西或是事儿,钻破了脑袋来换假。   也是难为他了。   谢丕想着,缓缓点头,“允了。”   “好耶!”   太子立即蹦了起来。   崔九贞嗔了他一眼,当心吓着她的猫,比起猫憎狗嫌的年纪,他也不遑多让。   “喵呜~”   小小的白团子凑近,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嘴里又喊了几句。   崔九贞瞧得欢喜,看向谢丕,“你瞧,它也喜欢我。”   谢丕目光温柔,顺手过去摸了把,“取个名儿吧!”   “唔,它头顶一点墨,不若就叫墨宝?”   “甚好!”   谢丕夸赞道。   太子听得一阵牙酸,但凡他们在一块儿,就瞧不见自己了。   哼!都是见色忘义的家伙!   【墨宝是我家崽崽的名字,嘿嘿,超级粘人,还娇气的不得了。】 第333章 大礼   瞧见正提着只鸭子从廊间经过的老太爷,他赶忙追了过去。   “老先生,今儿晚吃鸭子吗?”他双眼放光,直直地盯着他手里提着的鸭子。   被他看的一僵,鸭子立即挣扎起来嘎嘎直叫。   老太爷皱眉,捏住鸭子,让它安静下来。   “晚上炖个汤,补补。”   补补?   太子疑惑,他近日身子好着呢!   需要补吗?   他没注意,老太爷的目光似是掠过了谢丕。   太子也没多看,叽叽喳喳地说起来跟着去谢家看过院子的事儿。   听他说着,老太爷颇为满意。   对于孙女嫁过去的地儿,自然是要安排妥当的。   “孤的私库还有不少好东西,回头给大姑娘送些。”   他现在也是有库房的人了,有钱任性,随便怎么花。   老太爷高兴他对自个儿孙女的大方,这孩子,总算不像他爹,抠抠搜搜的。   晚些时候,崔九贞沐浴后坐在榻上任由如云替她绞干头发。   已经从刘家回来玉烟还未来得及用饭,只就着点心和茶水吃了几口,禀报道:“奴婢过去看了,刘家姑娘的确能下地了,气色也比之前瞧着好上许多,只是又瘦了些。”   崔九贞放下心来。   “让你带的药材都带了吗?”   “带了带了,奴婢尽数交给了连翘,听她说,刘家姑娘就是硬补好的,再将养一两月,应当就能大好了。”   玉烟自己瞧见的如实相告。   旁人说她不信,这会儿亲耳听到了,崔九贞总算是信了。   因着临近婚期,她再出门已是不合适,这些日子,三太太便开始束着她了。   府里,刚试完婚服,腰身那里已然有些紧,绣娘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崔九贞的胸脯,摇摇头。   “这衣裳还得再放宽些,大姑娘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前几个月量的尺寸,如今便小了。”   崔九贞换好衣裳,也看了眼近日才缓解不少的肿胀疼痛的胸脯。   的确可观,还是她养的好。   “差不多就行了,总归只穿一日,小些也瞧不出来。”   “那可不行,二姐姐的婚服,怎能随意就成?”   绣娘还未说话,便被另一道声音截住。   崔云缨背着双手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双眼一转,像是偷吃的老鼠,幽幽发光。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你又来作甚,不是在跟着三伯母学中馈么?”   “这个什么时候都能学,还是姐姐重要嘛!”   崔云缨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在炕上坐下。   只见她毫不客气地褪了鞋子,盘腿窝在另一头。   “二姐姐,你都半个月未写新的话本子了……”   崔九贞扬眉,她道几天不见人的崔云缨,怎么今儿个过来了,原来是催她写本子呢!   “你都看到了,我近日连各个铺子里的账都是交代下去做的,可真没空子。”   说起这个,书肆的掌柜也来过口信催她来着,但自个儿的事都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空管这个。   崔云缨噘嘴,她可是都急死了,左等右等,都不见新的,只好又把之前的拿出来解解馋。   可也只是望梅止渴罢了。   见着崔九贞现下是铁了心不打算继续写,她也只好失望地放弃。   出了东苑,她顿了顿问向自己的丫鬟,“东西都递给小五了吧?”   “小姐放心,奴婢办事,您还不知道嘛!”   丫鬟一笑,露出两个虎牙,也是机灵的不行。   崔云缨满意地点头。   姐姐成亲,她如何能不“送”份大礼,保管未来姐夫喜欢。   另一边,天色不早,刚下课回到房中,准备换身衣裳再去梧桐苑的谢丕见到桌子上突然多了一叠书本。   他皱眉,换来了小五询问,“桌上那些书本是谁的?”   “那些啊!”小五挠挠头,“是四小姐派人送来的。”   谢丕皱眉,“四小姐?她送这些作甚,还回去。”   “可四小姐的丫鬟说,这些是咱们大小姐给她的东西,让您不妨瞧瞧。”   小五纠结,他不是不知道谢丕的性子,可若非这些东西是他们大小姐的,他也不会贸然收下。   想起这个,他脸上有些发红。   听他这么说,谢丕神色稍缓,既然是贞贞的,便没所谓了。   随即,拿了本随意翻开看了眼,登时愣住了。   见此,小五立即撒腿就跑。   屋子里,谢丕沉默良久,终究是翻了一页又一页。   天色渐晚,已是掌灯时分,小五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点上灯又继续一溜烟儿地消失了。   生怕被逮到,再去与内侍监为伍,整日刷着恭桶,挑着粪。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谢丕这才合上了手中的话本,他睨了眼那无比熟悉的字迹,不得不承认。   这样的书,的确出自他的未婚妻之手。   呵,他倒不知,自个儿的未婚妻,堂堂帝师孙女,一身好文采竟然都用在了这上头。   若是教老太爷发现,甭管多疼她,一顿罚是免不了的。   “不长记性!”他咬牙道。   终究是将这些本子留下了,压在最底下的书里。   去前厅用饭时,他睨了眼正与太子说笑的崔九贞,目光好似与从前并未有什么不同。   见他过来,崔九贞扬起笑意,将怀里乖乖蹲着的墨宝举了举。   待了这些日子,它已经认人了,除了崔九贞,最亲近的就是总给它投喂的老太爷,其次是谢丕。   至于太子,若不是有崔九贞在,它怕是见到他就扭头就跑。   熊孩子太糟心了。   “喵呜~”墨宝摇了摇尾巴。   它毛发松软,摸着也异常舒服,谢丕伸手挼了把,手感确实不错。   明亮的烛火下,抱着猫儿一脸娇笑的人过分惹眼。谢丕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在了猫儿趴着的胸脯上,脑海里突地想起那本子上的一段话。   他猛地回过神,立即收回了目光,端起茶抿了一口。   “咦,你耳朵怎的又红了?”崔九贞眼尖地瞧见,刚说完,只见他连脸颊也染上了红晕。   立即伸手探去,下一刻,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发热。   “想到什么了?”她好奇地凑近。   谢丕面色淡漠,绷紧了下巴,闻言掀起眼帘睨了她一眼。   顿了顿,轻转眼眸:“在想……我的贞贞当真是好文采!” 第334章 狡辩   “嗯?”   崔九贞疑惑,怎么突然夸起她来了。   嗔了他一眼,道:“你才发现呢?”   谢丕轻笑,点点头,意味深长道:“确实才知道。”   崔九贞有些骄傲,再怎么说,她也是多吃几年米的人,文采什么的,见多识广了。   晚上用完饭,崔九贞和谢丕陪着老太爷吃过茶,这才打算回房。   再回廊分开时,崔九贞转身就踩到了样东西,她就着灯火低头一看,原来是谢丕的坠子。   “多大的人了,这个也能丢。”她捡起后追了上去。   房里,谢丕并未关门,而是站在书桌前打开了本子。   没多久崔九贞便追了过来,见到人在书桌前垂眸看书的模样,心中有些痒痒。   她脚步放轻了上前,倏地,一把抱住他的腰。   “公子,长夜漫漫,可想要人陪呀?”   谢丕勾起唇,音色浅淡。   “想要,姑娘就能陪我?”   “当然……”崔九贞嬉笑,“公子如此俊朗不凡,莫说陪了,便是这条命,都能给你呢!”   “色令智昏!”   谢丕不轻不重地说道,遂将她揪到了身前,从身后揽住她,犹如她方才抱枕自己一般。   垂首,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今日刚得了几本书,想邀姑娘共读,你瞧,这写书的人文采甚好,与姑娘你……”   他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形僵硬,轻笑一声,“不相上下!”   崔九贞苦了脸,她已经看到了,这本书是自己的手稿,还连誊抄都没有过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是给了崔云缨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也这么……觉得……”她低下头,死死地盯着这本书。   为什么当初没有毁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姑娘瞧,这段话是个什么意思?”   身后的气息愈发近了,说话间,温热的鼻子透到她耳间和脖子处,让她有些不适地动了动。   谢丕禁锢住她的腰身,不让她乱扭,“看来姑娘不知?那我们再看看别的……这处呢?”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点了点书中最末的那几行字。   崔九贞脸色通红,默默地伸手捂住那本子。   “我知道错了,别说了。”她转头可怜巴巴地说道。   太过羞耻,她都不想再抬头了,如果地上有个缝,她能立刻钻进去不带出来的。   谢丕见她低下头去,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入手的软嫩让他不自觉地摩挲了会儿。   他道:“错?姑娘错哪儿了?”   崔九贞因着他的动作,不得不抵在了书桌上,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屋里灯火也露出了暧昧之色。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她忍不住想到了许多东西,咽了咽喉头,道:“错在不该写这些,我以后不写了就是。”   谢丕紧了揽着她的手臂,“不写?明着不写,然后背地里再偷偷写?”   崔九贞睁大眼睛,无辜道:“怎么会,你就这么想我的……”   她还想再说,就见谢丕的目光正凉凉地看着自己。   “你、你听我狡辩,不对,听我解释。”她急急地抓住他,“我其实,就是觉着好玩儿才写了自个儿看看的。”   谢丕扬眉,“好玩儿?”   他倾身,将她压倒在书桌上,抵住她,“哪里好玩儿?可否请姑娘……解惑?”   身上的人眉眼疏冷,隽秀如雪,偏偏眼含温柔,仿佛春风拂过了川雪,细雨覆盖了天地。   崔九贞唇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唇瓣,一颗心紧张的扑通扑通直跳。   色令智昏,这说的她真没毛病。   可,在这样的人面前,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不怪她!   “既然公子不知,那本姑娘今日就教教你。”   崔九贞说完,勾着他的腰,伸手将人拽下吻了上去。   ……(不能写了,自行脑补)   待到崔九贞出来时,已经双腿打颤,差点儿走不稳了。   她迷迷糊糊地任由丫鬟搀扶着,脚步一深一浅地回房。   屋子里,一脸餍足的人衣衫凌乱,还歪在书桌前的椅子里,他那双染上风流的眼睛眉目惑人,此刻正盯着桌子上一小滩水渍。   伸手捻上,勾起的嘴角意味不明。   快了……   翌日,崔九贞醒了,在床上磨了许久才肯起来。   玉烟和如云见她脸色通红,皆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替她更衣梳洗后,余嬷嬷便端来了一早就熬着的燕窝粥。   崔九贞慢慢吃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脸颊的嫣红不减反增。   片刻后,她搁下碗,漱了口询问道:“四姑娘呢?让她过来躺。”   “大小姐,四姑娘一早出门了,说是跟着大奶奶出去逛逛。”   如云禀报道。   崔九贞冷笑,“出门了,躲得倒是快,有本事她就甭回府了。”   经过昨晚她软磨硬泡,谢丕哪里坚持的住,便将这话本子的来源说了。   崔云缨那个臭丫头,亏得她还给了她那么多,竟然转头就把她卖了。   也幸好是给谢丕,若是给了老太爷,那她这两条腿还要不要了?   就算作也不是这么作的啊!   打定了注意等她回来算账,可没等到她,却等到了宫里来的人。   这回倒不是赵女官,可她认出了,这也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人。   崔九贞安抚了前来寒暄的三太太,留了话后便跟着进宫了。   “这位姐姐,娘娘突然宣我进宫是有何事,可否请姐姐透露一二?”   说着,她接过如云递来的荷包塞给了她。   宫女态度亲近又恭敬,见推脱不得,忙道:“是太皇太后,前几日开始便身子不大好,今儿个宣了王家那位进宫陪伴身侧呢!”   崔九贞目光微闪,“崔元淑?”   “正是,太皇太后的脾气姑娘您是知道的,连皇后娘娘在她跟前都讨不得好。”   说着,她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崔九贞,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大姑娘,您是娘娘这边儿的人,娘娘自不会亏待于您,至于那王家的,不必担心。她有太皇太后,咱们有皇上和皇后!”   崔九贞闻言,心中冷笑。   感情是要把她当刀使呢?也不怕她这把刀硌手。   虽这么想,可她面上却扬起了笑意,“姐姐说的是,都是娘娘的人,我都懂!”   她必然教她们满、意! 第335章 分忧   到了宫中,皇后似是刚从仁寿宫回来,脸色不大好,瞧见崔九贞,更臭了。   不过,这脾气倒不是对着她。   “你那个妹妹当真是好本事,你们家当初怎么不溺死她,留她出来当个祸害。”   崔九贞惊讶,“娘娘这是怎么了,气成这样?”   赵女官忙着安抚,叹了口气道:“太皇太后身子有碍,传娘娘过去侍疾便多番挑刺打压,今儿个还将王家的那个宣了进来伴在身侧,一口一个比较着,娘娘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皇后的确气疯了,她堂堂一国之母,就因为一个孝字压的她竟不得不看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的脸色。   还被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看着。   “娘娘,太皇太后竟然有意给您难堪,便怎么都不会放过您。”崔九贞说道:“崔元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本宫不管,那个崔元淑本宫瞧见便堵得慌,你替本宫收拾了,有什么事儿,本宫替你兜着。”   崔九贞弯起唇角,等的就是她这话,“愿为娘娘分忧!”   太皇太后这早中晚都要折腾一遍,早上过了,等到中午用药,又派人将皇后传了过去。   仁寿宫里,太皇太后躺在榻上,一旁是伺候的李沅李女官和跪在榻前的崔元淑。   两人朝皇后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冷哼一声:“来都来了,还不快过来,咳咳,等着哀家请你不成?”   皇后脸色微沉,却还是提裙走了过去。   李沅奉上药,皇后接过试了试,这才给太皇太后喂下。   “凉了。”她偏过头,一脸嫌弃,却对崔元淑道:“好孩子,你过来给哀家捏捏,哀家这腿总是肿着,忒地难受。”   崔元淑柔柔应声:“是,太皇太后。”   皇后瞪向她,崔元淑吓得一哆嗦,立即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   “你这是做什么,淑儿胆子小,你别吓着她。”   太皇太后不满道,伸手招了招让人过来,“莫怕,在哀家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是……”崔元淑乖乖应喏,遂替她按揉起腿来。   太皇太后的双腿的确肿着,是以崔元淑这么按着还真是舒服。   皇后见此,只觉得她们是在故意膈应自己。   心中冷冷一笑,将药递给宫女,让宫女再重新煎副过来。   太皇太后也不傻,没有让她亲自替自己煎药,不然,她若弄伤个手告到皇帝那里,还不得心疼她了。   哼!她才没那么傻呢!   不等药来,便有人禀报,说是崔九贞求见。   皇后一听,弯起了嘴角,“这孩子总算到了,还不快快请进来。”   太皇太后一噎,她这个主子还没发话呢!   还有,这个死丫头怎么又来了?   两人皆没注意到,崔元淑僵硬的手指。   崔九贞被带了进来,一看到太皇太后,便笑得灿烂。   “臣女给太皇太后请安,听闻您身子不适,臣女特意请命入宫探望呢!”   太皇太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抿紧了嘴。   “哀家身子如何,干你何事,谁让你自作多情进来的?”太皇太后说着,斜睨了眼皇后,“这宫里,还真是什么人都能放进来了。”   皇后没说话,倒是崔九贞颇为委屈道:“太皇太后怎么能这么说呢!王家奶奶都能进来,难道臣女这个正经的姑娘不能来看您吗?”   崔元淑按揉着她腿的手一顿,咬紧了唇瓣。   “当初经书可是臣女和她一起抄的,如今您却只传唤她,不传唤臣女,您这是偏心呐!”   太皇太后简直膈应坏了,偏偏她还不能让人将她扔出去,更不能动刑。   别说皇帝不会同意,就是崔家那个老不死的,也定会寻她周家的不是。   这一家子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跟她过不去了这是。   冷下脸,她扭过头去:“哀家不想看到你,出去!”   “咦?”崔九贞委屈,学着崔元淑娇柔的模样道:“太皇太后为何不想看到臣女?若是臣女有做的不对的地儿,您可千万莫要与臣女计较才是。”   皇后扭过头,用帕子按了按嘴角,神色看似未变。   太皇太后一噎,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恨恨道:“哀家说了,哀家不想看到你,你是不是想气死哀家咳咳……咳咳……”   “太皇太后?”   李沅立即上前倒了杯温水伺候她喝下。   崔元淑也在跟前忙活着,她关切地询问太后,余光却是朝崔九贞看去。   心中复杂!   皇后瞧着,起身退了开来,以免沾染到什么。   站在后头的崔九贞见此,面露担忧,“看来太皇太后确实不喜臣女,可,可臣女是受太子殿下所托,来侍疾的。”   闻言,太皇太后更不高兴了,那个混账东西。   他们果然没安好心,就是想气死她来着。   “滚,都给哀家滚……”   见此,皇后真是巴不得,赶忙带着崔九贞福身应喏,顺利地从仁寿宫出来。   皇后这下心情大好,胸口的郁结也散了不少。   慢慢地走着,她睨着崔九贞道:“你这胆子也倒是大,真不怕太皇太后治你的罪?”   “这不是有皇后娘娘您么?”崔九贞笑道,眼中露出信赖,“有您在,臣女才有底气,相信皇后娘娘一定护得住臣女。”   皇后飘了,闻言,立即矜持地挺起胸脯,扬着下巴道:“那是自然,本宫若连你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后宫之主。”   这丫头倒是会说话,瞧着也舒坦。   不过,想到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崔元淑,立即又不好受了。   太皇太后这个老糊涂,竟然用一捧一踩来对付她,给她戳软刀子。   就那种货色,也就她当个宝,皇后心中啐了口。   “本宫听闻你婚期将近,府里也都在忙活婚事,原还想留你在宫中陪本宫小住些日子,想来是不行了。”   崔九贞警觉,住宫里?   她才不要。   “是,婚期就在下月初八,若非您召见,臣女还真出不得府呢!”   皇后扬眉,“这日子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了。”   对于将她召进宫的事,到底有些亏欠,便让人去备了些东西。   坤宁宫里,皇后吃着茶,下头是赐了座的崔九贞。   “成亲可是大事儿,马虎不得,本宫也算是长辈,便给你添份嫁妆吧!”   说着,她看了眼赵女官。 第336章 内斗   殿内,皇后又与崔九贞说起话来,多是询问太子如何,她挑着有趣的说了,皇后是越听越喜欢。   她也不是什么不识好的人,崔家能够尽心辅佐她的儿子,那自然是万万个好。   相对的,她也不会亏待崔九贞。   不一会儿,赵女官便领着几个宫女回来,将几套头面首饰奉上,又有进贡的几匹布料。   崔九贞略扫了眼那几套头面,皆是价值不菲。   “这对血玉镯子还是当初皇上赐给本宫的,倒是与你相配。”   皇后拿起其中一只在她腕上比了比。   红色衬着她白皙的肤色更好看了。   也得亏她长得明艳。   “这是皇上赐你的碧亚?”   她瞧见崔九贞另一只手上戴着的东西说道。   “回娘娘,是前年皇上去府里时赐下的。”   崔九贞摸了摸,她觉着这碧亚与她有缘又好看,便一直带着了。   见她如此珍爱此物,皇后很是满意,将血玉镯子也套在了她手上。   左右打量了下,点点头:“不错,那谢家小子倒是有福气。”   崔九贞弯起眉眼,不似别的姑娘家,这么说定是要好一番矫揉造作地含羞带怯。   她反而是大大方方地由人说着。   “天色不早,本宫也不多留你了。”   说着,皇后让赵女官安排,自个儿则是回了寝殿去。   来时两手空空,回去时身后却是跟了好几个宫女捧着东西。   宫门口,谢丕正站在马车前等着,赵女官不是头一回见着了,当下不由感慨。   “谢二公子待大姑娘真是体贴,回回进宫都要来接,就怕我们委屈了你。”   “哪里,他不过是怕我在外头瞎逛,不回府罢了,十有八九是祖父吩咐他看着我呢!”   闻言,赵女官一笑。   崔家的大小姐不仅人聪明,还会说话,也难怪那崔元淑不是她的对手。   “啊对了,赵姑姑,那位章少奶奶如何了?”   崔九贞询问道。   “她?”赵女官摇头,“娘娘自不会伤她。”   多的不想再说,赵女官朝走近的谢丕点点头,将东西归置好便带着宫女回去了。   崔九贞扬了扬眉,遂看向谢丕,“今日不上课?”   “老师替了。”   谢丕将她扶上马车坐了进去,理了理衣摆,道:“听说崔元淑被太后召进宫侍疾了!”   “嗯,也不知给太后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如此青睐她。”   “当心些,王家近日不怎么老实。”   “这是何意?”   老太爷当初不让她再掺和王家的事,她便将人撤回来了,是以,王家的消息她还真不知道多少。   谢丕想了想,道:“王家近日内斗得厉害。”   内斗?   崔九贞笑了,看来因为那些事儿,向来整齐的王家也四分五裂了。   若是能再添把火就更好了。   她可看不惯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   回到府里,三太太特意来看过,见她带着一堆东西回来,人也好的很,便放下心来。   随后,又命人将这些都放崔九贞的库房,登记入册。   府中大账也登记了一份儿。   “三伯母,四妹呢?”崔九贞伸头看了眼,“往日赖着我不肯走,怎么这两日不见人了?”   “不是说要给你准备新婚之礼,这几日我也不知她在折腾什么,不是早早出门儿,就是关在房里一天儿不见人的。”   三太太颇为嫌弃,养了这么个闺女,就是来讨债的,哪里是来贴心的。   崔九贞有数儿了,恐怕这是躲着她呢!   臭丫头,别让她逮着!   回到东苑,谢丕去寻老太爷和太子了,崔九贞则是回到房里歇着,刚吃上口茶,如云便禀报道:“小姐,杨达有消息传来,说是诸家那小子近日结交了不少京中世家子。”   “哦?”崔九贞笑了,“不愧是诸秀的弟弟,还真是不让人失望。”   如云转了转眼珠子,道:“小姐,此人如此不安分,要不要奴婢给哥哥传个话,让他处置了。”   “不必,他若突然没了,指不定京中之人又要怎么骂我呢!”   恐怕那孩子也是看中了这点,才敢私下里做些小动作。   “我今日能将他捧到这个位置,他日便能将他再摔回去。”   “小姐的意思是……”   “诸秀付出这么多代价才让他有如今的模样,国子监生,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崔九贞颇为惋惜地摇摇头,“他既喜欢结交世家子,便给他多送些,京中最不缺的,便是那些会玩乐的世家子了!”   如云脑瓜子一转便明白了,双眼亮晶晶的。   感情自家小姐这是准备让人家自个儿玩死自己呢!   连捧杀都不必,该做的都做了,往后诸家那小子如何也不关她们的事儿。   诸秀自认为聪明,殊不知到了后头,竹篮打水一场空。   崔九贞眯起眸子,想了想原主前世里,这诸家的小子是什么样的。   搜寻了一番,似乎并没有什么,只提过在某处捐了个官儿做做,多的便没了。   想来,谢家是没有替他筹谋的。   想着,她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闷声道:“是谁在背后议论我呢!”   说完,她让如云下去准备。   想让诸家小子接近那些人并不难,只要往几个固定的地儿一塞,不必她安排,他自己就能凑上去。   解决了这件事,她的鼻子又开始痒了。   此时,宫里头,几番折腾,伺候太皇太后用过药让她歇下,李女官和崔元淑皆是松了口气。   走到偏殿歇着,李女官让小宫女将茶水换了新的,便让人都下去了。   “姑姑,太皇太后这病严重吗?”崔元淑心不在焉地问道。   李女官看了她一眼,呷口茶,道:“每年总会有那么几回,倒也不必太担心,年纪大了都是这般。”   崔元淑闻言,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是极为重要的存在,至少她现在不能没有这个靠山。   否则王家那群人根本压不住,还有崔家,他们一直都不想她好,若是太皇太后有个什么,难保他们不会落井下石,对付她。   正想着,又听她道:“皇后娘娘今日将崔家大姑娘召进来,必定是针对你,你多当心些,她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第337章 食子   崔元淑闻言,抿了抿唇。   崔九贞是不是善茬儿她再清楚不过。   “皇后如此不喜我,这事儿恐怕不是我能控制的。”   李女官想要说什么,可想想又觉得她说的没错,只得道:“这些暂且搁下,此次将你弄进来,是有别的事儿需要你办。”   崔元淑眼睫微动,“请姑姑吩咐!”   “崔家这回来了这么多人,崔氏一族盘根错节,太过庞大,这样的势力若不打压,日后对主子来说也不是个好事……”   这个主子究竟是指谁,两人也未明说。   “姑姑的意思是说?”   “这事儿咱们不能出手,不过太皇太后向来不喜崔家,你可懂了?”   崔元淑微笑,“姑姑的意思,元淑明白了。”   李女官颔首,多的也不再说,两人继续吃着茶,直到宫人来说太皇太后要醒了,这才起身又去了寝殿。   床上,太皇太后迷迷糊糊地躺着,眉心紧皱,瞧着便睡得不大安稳。   李女官轻声走近站在帐幔外头,大气儿不敢出一下。   等了片刻,太皇太后粗喘几口气,终是忍不住咳出声,喉咙里的痰液卡着,见此,立即有宫女端着痰盂过来。   崔元淑立即去倒水,前前后后忙活了许久,待到太皇太后缓过来,只见脸色也多了几分青白。   她一眼就看到伺候在她跟前的崔元淑,眼中很是满意。   “辛苦你了,不嫌弃哀家这个老婆子。”   “太皇太后哪里的话,您从未嫌弃过元淑,元淑又怎会嫌弃您。”   “傻孩子,哀家能嫌弃你什么。”   “元淑自知身份有污,也害得您受了不少非议。”   崔元淑低头,替她安揉着手上的穴位,让得太皇太后微微舒坦了些。   “旁人的话在意什么,哀家黄土埋到脖子的人,还怕这个?”她目光慈爱地看着崔元淑。   气色比从前好上不少,脸上也总归长出了些肉,瞧着也更好看了。   “之前只顾着问哀家的身子,哀家还没问你,王家没欺负你吧!看你这模样,在王家过的还好?”   崔元淑感动,双眼溢出晶莹。   “托太皇太后的福,元淑在王家还不错,他们也都碍于您的面子敬着我呢!”   “可有人欺负你?那个吴氏呢?”   “有您护着我,她哪里还敢呢!”崔元淑一边给她按着,一边说道:“她从前也不过是仗着崔家……”   说着,她猛然顿住,似是说漏了嘴,低下头不再开口。   太皇太后却是听到了,皱起眉头,“崔家?与她有何关系?”   崔元淑抬头看了看她,有些犹豫。   “你说,有什么事儿哀家兜着。”   “太皇太后莫生气,元淑方才只是说岔了。”   她目光闪烁,移开眼。   “你这孩子!”太皇太后瞧她不争气,也有些气闷了,“崔家那般待你,你这是还打算替他们遮掩着呢?”   “太皇太后,即便他们不认我了,可那还是我的家,还是我的血亲呀!”   她忍着眼中的泪水,低头摸了摸,眼眶立即红了一片。   太皇太后瞧着,既心疼,又来气。   “傻孩子。”她骂道:“你怎么这么傻?”   崔元淑抿起唇,明明被骂了,却也只是笑着。   她拉着太皇太后的手放在脸颊蹭了蹭,极为孺慕。   “只要有太皇太后疼我,我便够了,只要有您,元淑就不觉得苦。”   太皇太后心下动容,目光更为慈爱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拍拍道:“哀家记得你熬的燕窝莲子羹很是好吃,哀家馋了,你去给哀家熬一碗来。”   崔元淑没有怀疑,闻言立即就去准备,“那太皇太后您先歇着,元淑这就去做。”   “记得带几个宫女帮你,别累着了。”   “是,您就放心吧!”   说完,她提起裙子福了福便退下。   太皇太后看着她离去,遂淡下笑意,道:“李沅,那吴氏你可知是怎么回事儿?”   “这……”李沅就想打马虎眼儿,却瞒不过太后,这样一瞧哪里还不明白,“放肆,你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   李沅立即跪了下去,面上有些为难,“太皇太后,这不是奴婢不说,只是元淑这孩子怕您操心,这才不让您知道的。”   这么一听,太皇太后脸色稍缓,元淑太过懂事,她只有心疼的份儿,是个苦命的孩子。   只能她多照看、护着了。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别以为哀家好糊弄!”   “是……”   李沅见此,只好道:“奴婢也只是之前按您的吩咐照看元淑那孩子时发现的,王吴氏似是与崔家有关系,私下里来往密切。奴婢便多留意了些,顺道查了下元淑那   孩子小产之事……”   “怎么,难道此事也与崔家有关?”太皇太后神色凝重。   若与崔家有关,难道是崔九贞那个歹毒的丫头干的?   李沅点点头,“奴婢当时也惊了,您说说,虎毒不食子,元淑那孩子即便被赶出家门,可身上流的还是崔氏的血,崔老爷子怎么能忍心!”   “你说是崔璇干的?”   太皇太后这回也惊住了,她是没想到啊!   崔璇那个老东西,竟然会对自己孙女的孩子动手。   他是真的一点儿不在乎孙女的命呀!   不,是不在乎崔元淑这条命罢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气恼,崔元淑那样一个乖巧温柔的孩子,如何能是那老东西的对手。   难怪当初在王家过成那般。   “哼!他的手伸得倒是长,连王家都在他股掌之间,是不是哪天,这朝廷在他手中翻云覆雨任凭一念!”   李沅大惊,“太皇太后,这话可不能传出去。”   说着,看向殿内脸色苍白的两个侯着的宫女。   她头疼道:“你们先下去!”   两个宫女如获大赦,立即行礼退下。   太皇太后任性惯了,旁人可不行。这话她能说,但旁人若敢说,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李沅说道:“太皇太后消消气儿,此事奴婢虽查到了,可也没告诉元淑那孩子,如今,她还不知呢!”   太皇太后闻言,叹了口气,“难怪那丫头还向着崔家,既然都瞒着了,那便瞒到底吧!”   这样的事,让那丫头知道了,如何能好受?   【写绿茶写的我自己拳头都硬了,真想上去一拳,现实中遇到我都能呕死。】 第338章 难破   李沅低声应下,遂犹豫着道:“太皇太后……”   “怎么,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个什么样子。”   “是……”李沅看着她,“太皇太后,崔家势力是否过大,您瞧,崔老太爷如此不将您放在眼中,仅仅只是帝师便如此了,如今太子也在他府中。”   太皇太后沉默,眼中深沉一片。   对于崔璇,她自然是巴不得他早点儿死,从前就爱与她作对,原本她可以再进一步,却因为他而只能止步后宫。   这让她如何不记仇!   “太皇太后,奴婢近日听到个传闻,就是不知真假。”   “哦?是什么?”她靠在大引枕上,端了茶水抿了口。   只听李沅说道:“现今崔家大姑娘要出阁,崔氏出动了不少人,这些人多数都是当地名士大儒之后,有着不小的威望,送亲吃酒是假,恐都是冲着崔老太爷而来。”   太皇太后微愣,“你是说,他们难道想造反?”   李沅立即跪了下去,面色惶恐,“太皇太后,奴婢不敢断言,只是那崔氏崔三老爷近日满城结交学子官宦,再以他和崔老太爷的名声,说是能号令天下学子也为不过。”   顿了顿,她补了句,“更别说,朝中不少人都是崔老太爷提拔的,若他真有个反心……”   “文人最是重名声,他不敢,也不会这么做!”   太皇太后摇头,她虽与崔璇针锋相对,不对付多年,但对他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   若没有他,皇帝也不会这般容易坐上皇位,且还稳稳当当。   他为了皇帝做了多少,旁人不知道,可她清楚,且那老东西差点儿为了皇帝将她除掉。   虽每每想起都如鲠在喉,但也不得不说他的忠心众所周知。   更何况,他为了社稷也做出了不少贡献,这点无法抹灭。   当初她还盼着他权势太大,总会遭皇帝猜疑,可偏偏那崔氏最盛的时候,他竟是为了个快死的女人解甲归田。   并且一去不返,这么些年说不踏足朝廷就真的不踏足朝廷。   也正因为如此,皇帝才无比信任他。   用她的话来说,崔老太爷简直比他亲爹还亲,总之这些年真是气死她了。   见着太皇太后并未被她的话说动,李沅只好歇下心思,转而用另一种方式。   “您说的是,不过崔老太爷不会,崔氏却是说不准了,毕竟听闻安化王那边儿可不安分。”   “藩王?”太皇太后冷哼,“给他们口吃的,便是个王,不给他们就只能饿死,还妄想造反,简直做梦!”   不过这话也提醒了她,崔氏的确太过势大,也太嚣张了。   尤其是那个老不死的!   “好了,此事没凭没据的,休要胡说。”她摆摆手,觉得头有些疼。   李沅应声,卷了袖子上前替她按揉了会儿。   太皇太后眉头微松,面色也好了不少。   ……   崔家,老太爷接了太子的课,让谢丕收拾下出门去。   虽奇怪,却也没反对。   “去趟北镇抚司,问清楚王家是怎么回事儿。”   谢丕闻言,不解:“老师,王家怎么了?”   老太爷摇摇头,“我刚得到消息,不大准确,是以你替我跑一趟,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见此,谢丕应下,随后便出了门。   王家,难道出了宁王的事,还有旁的?   这个问题等他到了北镇抚司找到牟斌,才有了答案。   对于已经盯着王家许久的锦衣卫来说,大抵没人比他更了解了。   “……你说这也是有意思,那崔二姑娘投靠了宁王,这王衍竟然投靠了安化王。”   谢丕端着茶的手微微一顿,“安化王?”   “可不是,不过这王衍可比崔二姑娘聪明,若非近日宁王动作过大,锦衣卫盯得太紧,我们也不会发现。”   “不是什么崔二姑娘。”   “嗯?”   “崔元淑早已被崔氏除名,崔家没有什么二姑娘。”   牟斌摸了摸鼻子,好吧!是他说错了,一时没在意。   “此事我已上报给皇上,王家老太爷还不知晓,恐怕皇上也不会再因他而再对王家开恩了。”   谢丕点头,想起一件事,他道:“大人可否帮忙查查太皇太后去岁上香祈福路上遇险的事?”   “哦?”牟斌笑道:“你说这件事啊!先生不是早就查过了吗?”   他晃着退道。   “老师?”谢丕惊愕,再看他含笑的双眼,遂一想便明白了。   他抬手朝他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诶,这没什么!”牟斌摆摆手,见他起身要走,遂命人送他。   等到再回到崔家时,天色已经黑了,老太爷正在书房等他。   推门进去,谢丕唤了声:“老师!”   “回来了,如何?”老太爷没有抬头,自顾自地琢磨着盘棋。   谢丕走近,想了想,在对面坐下,执了颗棋子落下,引得老太爷抬头看了眼。   “听牟大人说,王衍与安化王有所勾结,王家此次,恐怕在劫难逃!”   老太爷没有意外地点头,面上并无惊讶之色,抬手落了子。   “老师,太皇太后有问题,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非也!”老太爷摇头,“不是太皇太后有问题,而是她身边的人有问题。”   太皇太后怎么拎不清,也不至于帮着外人做对皇帝有威胁的事。   这点,他还是了解的。   “再等等吧!近日你和贞儿就要大婚,不适合染血。”   谢丕心中一惊,应下:“是……”   他有些挫败,明明他也时刻盯着朝局,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太皇太后身边的问题。   而他的老师,明显是早已知晓。   他看着面前这盘棋,错综复杂,却又自成一局,难破,难解。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老太爷笑了笑,道:“以你的年纪和手腕,在同辈之间已是顶尖,再过些年,便能更进一步,不必过急!”   谢丕只好放下了棋子,不耻下问:“那老师打算下一步如何走?”   “此事等你们成亲后再说,现在不急,该做的,都还没做呢!”   老太爷随口说道,看着谢丕沉思的模样,眼中笑意更甚。   一个女婿半个儿子,便也是他半个孙子,自家孙女眼光很是不错。   至少在这上,比他强! 第339章 计较   也亏得当初没有继续那桩婚事,否则,整个崔家都要走王家的路,唯有覆灭!   从书房出来,谢丕回到房间,站在窗子前看着天边的明月。   他盯着王家也有不少日子,对于他们的动作不说一清二楚,但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今日才知晓,原来他知道的还是太少。   安化王,宁王!   他们还真是敢,难怪近日内斗得厉害,恐怕已经有人发现了端倪。   就是不知王轼可知家中的情况。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即便不知,即便有功在身,皇帝也不会再信他了。   说是等他成亲后,大抵也是在做安排。   咚咚……   门被敲了敲,他回过神看去,只见崔九贞正提着食盒进来。   烛火在她身上披了层暖光,立即照亮了他心口。   “怎么过来了,还没歇下?”他几步过去,接了食盒放在桌上。   “听下头人说你回来没用膳,厨房里备的也没动过,我便过来瞧瞧。”   她似是刚沐浴完,身上带着熟悉的暖香,长发随意地挽了鬏,垂落了好一截。   谢丕捻起她一缕发丝,放在鼻尖嗅了嗅,心中微动。   他们成亲后,便也会这般,成为最亲密的人,然后相守到老。   “想什么呢!赶紧用饭。”崔九贞嗔了他一眼,拉回自己的发丝。   谢丕微笑,顺着她的话坐下。   待他用的差不多了,崔九贞才道:“我明儿个又要进宫,今日你走后,宫里来了人传话。”   谢丕搁下勺子,将口中的蛋羹咽下,擦了擦嘴,道:“不怕,想做什么便去做,区区一个王家,一个老太后,翻不起什么风浪。”   “瞧你说的,我要是杀了崔元淑,难道也行?”崔九贞掩唇轻笑道。   谁知,谢丕却看着她,目光极为认真。   “只要你想,便去做!”   崔九贞愣了,不会吧!   来真的?   她盯着谢丕,意识到他说的不是玩笑后,面色正了正,道:“发生什么事了?”   “大厦将倾罢了!”谢丕淡淡道。   崔九贞听懂了,就因为听懂了才惊讶!   王家这是要没了?难道连太皇太后也保不住他们?   除非,造反?   想到这个,她觉得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也不知父亲知道不知道,他若知道定会放不下崔元淑,届时恐怕还会做什么,若惹怒老太爷还好说,若是惹了上头,恐怕才不好过。   况且以崔元淑的性子,恐怕巴不得死咬着崔家不放,她和老太爷都不怕,就怕崔恂拎不清。   想到这里,崔九贞心中微沉。   不行,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草草命人收拾了碗筷,崔九贞没有多留便回房了。   她将自己看过的原主上辈子的事儿仔细想了想,挑些有用的写了出来。   可看来看去,只是对她自己有用,对于朝中局势却是没什么大用。   气恼地揉成一团烧毁,她将自己扔在床上。   太皇太后是活不了多久的,至多还有一年左右,王家因为崔元淑攀上了她而又风光了这些日子。   但,若是王家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就是太皇太后也保不住他们。   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断了崔恂和崔元淑这根源头。   自家父亲的性子,再是了解不过,会做什么,她都能猜到。   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翌日一早,崔九贞梳洗打扮请过安,便乘着马车出门了。   等到了宫里,日头已经高挂,皇后打量了她一眼,笑道:“这是要成亲了,一日比一日好看?”   崔九贞低头一笑,她今日穿了身海棠红的撒花织金对襟衫,嵌着碎玉的腰封将她束得柳腰楚楚,下裙是金线走丝的雪青色湘裙。   这么一笑,当真是如芙蓉花开,娇俏的很。   “谢谢娘娘夸赞,臣女听说太皇太后最是喜欢看小辈们穿的亮丽些,臣女这是为了得她的喜呀!”   皇后忍俊不禁,点了点她,“也不怕她真治你。”   “有您在嘛!”崔九贞扶着她,“难道我还真要跟崔元淑似得,穿的一身孝,也就太皇太后不计较。”   若是旁人,定要忌讳的。   不过,虽这么说,可那崔元淑一身孝穿的是真好看。   难怪人人都说,要想俏一身孝。   在见到崔元淑后,崔九贞更肯定了。   本就长得出色,再加上这一身白色的暗纹衣裳,她看得出,裙子的下摆还是以银丝走线的。   行动间,流光溢彩,看着便价值不菲。   想来,也只有太后能给她置办这么好的东西。   “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皇后带着崔九贞和一干人上前行礼。   听到声音,太皇太后倒是没有上回的怒目而视,她淡淡地看了眼跟着行礼的崔九贞,眉头微皱。   再看到她扬起的笑脸,嘴角抽了抽,罢了罢了,还是看不惯。   她扭过头去,“既然来了,还等什么?”   皇后闻言,上前娴熟地接过药碗端到太皇太后跟前伺候。   “这药刚好,您快用吧!”   “刚好的药就用,你想烫死哀家?”   太皇太后白了她一眼,“太苦了,去取些蜜饯过来。”   “还是元淑去吧!”崔元淑福身道,她余光瞥着崔九贞。   那一身的红色简直就像是讽刺,讽刺着她这一身的白。   太皇太后没说什么,也是怕她在这儿对着崔九贞,受委屈,便允了她。   哪里知道,下一刻,崔九贞也福了福要求同去。   “不过是拿个蜜饯而已,用不着那么多人。”   太皇太后自然不给她走,正琢磨着怎么折腾呢!   谁知皇后却道:“本宫早膳用的不多,你去给本宫端碗粥来,要软糯些的。”   这话自然是对崔九贞说的。   太皇太后气恼,“端碗粥而已,谁不能去,你若实在是饿,哀家这里也有吃的。”   “瞧太皇太后说的,那崔元淑去拿蜜饯就行,本宫让这孩子端碗粥就不成了?”   “你……”   “您何必计较这个,难道还怕这丫头吃了您的元淑不成。”   “哼!她敢?”   太皇太后瞪向崔九贞,见此,皇后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   崔九贞立即行礼退下,不给太皇太后反应的机会。   见她离去,太皇太后忙给李沅使了个眼色。   到底还是怕崔元淑被欺负的。   另一边,崔九贞指使了个人去准备粥,自己则是听了通报,朝偏殿走去。   崔元淑也没去拿什么蜜饯,她正站在廊间看着院里的花草发呆,听到脚步声,微微皱眉。   “你与父亲还有联络?”   听闻声音,她一惊,转过身就看到背着双手的人,嘴角正溢着讽刺的笑意。   她目光微冷,抿了唇:“与你何干?”   崔九贞扬眉,“与我何干?”   她走近几步,看到她眼中的防备,笑意更深了,“他是我父亲,而你,一个被家族除名的人,有什么资格再纠缠我们崔家?” 第340章 笑话   “你……”   崔元淑恨透了她,这般高高在上,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过更提醒了她的失败。   但,那又如何?   她轻扯起嘴角,道:“崔家又能风光几日?你即便攀上了谢家,就以为能高枕无忧了?”   “哦?这么说,你觉得你能做崔家的对手?”崔九贞轻笑。   不是她看不起她,实在是这个笑话太好笑了。   温氏聪明一世,谁知道却养出这么个蠢货,若是她,都能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不过想想从前温氏对崔元淑也不大亲近的模样,便也情有可原了。   跟着刁奴长大的姑娘,到底格局小了。   对于她的话,崔元淑没有回应,她要做什么,自然不可能让崔九贞知道。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是在试探她。   “你若怕了,就离我远点,免得太皇太后不高兴,治你的罪。”   “崔元淑!”崔九贞比她高些,此时低眸看着她,“你真以为自己做的事天衣无缝吗?”   崔元淑心神一怔,定定地看着她。   “你这话何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想死,可别牵连其他人。”   “牵连?”她眸子一转便明白了,讽刺地笑道:“你是说……父亲?”   “你既还唤他一声父亲,便希望你有点儿良知,莫要连畜生都不如。”   崔元淑冷哼,“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当初把我赶出崔家的是你们,将我除名的还是你们,现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崔九贞,你真以为自己多好?你如今的一切,不过都是我崔元淑不要的罢了!”   没错,是她舍弃他们才对,而不是他们舍弃自己!   看着她睚眦欲裂的模样,崔九贞稍稍退后了些,怕口水喷到自己。   “父亲没有对不起你,祖父也没有,我更是,崔元淑,崔家上下从未有对不起你们母女的地方。”   “哼,你倒是会说,逼死母亲的仇,我一定会报,不仅你,崔家上下都跑不了!”   只要等到大业已成,崔家如何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就算不成,她也要拖着他们一起下地狱,早已什么都没有的她,自然不怕。   “你真是疯了。”崔九贞上下扫了眼,嗤笑:“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便告诉你,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可能!”   崔元淑目光微闪,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她不觉得崔九贞会无缘无故地跑来自己跟前说这些话。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她心中微沉,但更多的是激动。   以自己的能力想要除掉她还真难,但,若是将此事报给上头,那她必死无疑。   于是乎,她面上带了丝慌张却又极力掩饰着,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崔九贞翻了个白眼,就这点演技还搁这儿装,不过自己想做的已经做完了,也就不再耽搁。   转身之际,她看了眼崔元淑,“你知道你最失败的地方是什么吗?”   她轻笑:“太把自个儿当回事!”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意有所指的话没有明说,可却成功地戳中了崔元淑的痛点。   她像是要活吞了她一般,死死地盯着崔九贞的背影。   脑海里是纷杂的过往以及现下的艰难。   她曾经以为会是她最大依仗的父亲,却因为另一个女儿毫不犹豫舍弃了她。   反而以为从不疼她,关心她的母亲为了她连死都在为自己铺路。   她选择的男人也因家族束缚,只能委屈她,曾经承诺的所有不过都是场笑话。   但这些都没关系,她可以自己挣,自己拿!   可她不能忍受有人将这些摊开了来笑话她。   尤其这个人还是崔九贞!   “我一定会杀了你,崔九贞,你我之间只能活一个!”   她定定地说道。   崔九贞脚步停了下来,没有回头,眼中已是一片深意。   “而那个人是我,不是你。”   “那就看看孰输孰赢!”崔元淑不会认输。   此时,躲在角落的一个宫女捂住嘴,悄悄离开。   没走几步却撞上了李女官,她一惊,刚想开口却被堵住嘴拉了下去。   不欢而散后,崔九贞等着宫女提了粥过来这才又进了内殿。   皇后见她回来,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她拿来的粥,也只是被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便没再动过。   没过一会儿崔元淑也回来了,两人虽岔开了时间一前一后,但太皇太后看到她红肿的双眼便立即明了。   两人定是见过了,且崔元淑还是被欺负的那个。   当下,她脸色就不好了,睨向崔九贞:“哀家觉得腿不大利索,听闻崔大丫头手巧,过来给哀家捏捏。”   崔九贞微微皱眉,犹豫道:“可臣女愚笨,手上没个轻重的,怕伤着太皇太后您。”   “哼!哀家连太医的手法都受得住,你又算什么,过来!”   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发了话。   皇后朝她看了眼,让她安心。   人老了就是喜欢折腾而已,总归有自己在,不会让她吃亏。   如此,崔九贞也只好上前,跪坐在太后躺着的榻边,伸手按了按她的腿。   她能感觉到自己按下去的地方凹陷下去,并未如常人一般有弹性,立即恢复。   看来的确是肿的不轻。   只是两辈子都没伺候过人,她哪里会按揉,只能糊弄着按按,一轻一重,按的太皇太后直皱眉,好几次都想骂她来着。   皇后见此,也锤了锤肩膀,开口道:“本宫昨儿个落枕了,脖颈有些不大舒坦,瞧你这丫头想必在太皇太后这儿学了不少,便过来给本宫捏捏吧!”   这话是对崔元淑说的,正低着头的崔元淑微愣,抬眼朝太皇太后看去。   皇后立即就不高兴了,“怎么,本宫是使唤不得你了?”   “元淑不敢!”崔元淑立即跪下。   太皇太后冷下脸,又来了,这皇后是一天不与自己作对,一天不舒坦。   “行了!”她冷声道:“哀家这里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儿,想要人伺候,就回你的坤宁宫去。”   “太皇太后这是何意,臣妾不过是想要个晚辈捏捏肩,难道也有错?”   说着,她看了眼崔九贞:“还是说,崔家丫头做的,这丫头却做不得?亦或是,臣妾的身份不配让这丫头伺候?” 第341章 路窄   这话就重了,说是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崔元淑哪里敢担这事儿,忙磕头道:“元淑不敢,皇后娘娘息怒,元淑不是这个意思,还请您不要怨怪太皇太后。”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宫与太皇太后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儿?”   皇后冷眼瞪向她。   崔元淑脸上一白,又磕下头去。   “元淑知错……”   “没个规矩,在宫里待过不少日了,竟还以名讳自称,你以为你是谁?”   皇后说话向来不顾及,更别说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妇人。   崔元淑便贬低得毫无颜面可言,小声啜泣着。   “民、民妇知错,求娘娘息怒!”   太皇太后实在看不下去了,猛拍了下案几。   “够了,你给哀家住口,堂堂一国之母,却因为件小事儿跟个小辈斤斤计较,传出去你有脸了?”   皇后正色,“正因为本宫是一国之母,才不允许任何人挑衅!”   “你——”太皇太后气笑了,“好你个一国之母,哀家是拿你没法子了。”   她看了眼崔九贞,厌恶地推开,“带着你的人赶紧滚回去,往后也不必过来了,哀家这里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崔九贞稳住身形,不以为意地起身福了福,“臣女遵命!”   太皇太后冷哼。   皇后见此,也没再多纠缠,左右自个儿往后不必过来了,目的达成,她自然满意。   至于她与太后的事儿,倒也不怕,反正她们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带着崔九贞离去,皇后心情大好,连张家的事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出了仁寿宫,崔九贞伴着皇后在御花园走着,见她神色不似刚来那般,皇后难得好心情地问了句。   “那丫头怎么着了,你们就出去说了几句话,也能让你这般?”   崔九贞回过神,知晓她在问自己和崔元淑的事,便道:“臣女只是在想,这崔元淑当真是恨我,方才在外头恨不得要弄死我呢!”   “哼!她区区一个王家小妇人,也敢在宫里造次,放心好了,不会教你出事的,这上下都是本宫的人,还怕她一个小小的妇人?”   崔九贞闻言,扬起笑意,“那臣女就靠您了?”   皇后轻笑,“你替本宫照看好太子,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亏待崔家。”   “娘娘放心,臣女一定给殿下养的白白胖胖的。”   皇后满意点头,这一两年间自家儿子如何,她是每回都看得见的,除了不能时常再见,她是哪里都满意。   个子长高了,人也壮实了些,不仅如此,偶尔还能白净些。   最重要的是,看着聪明不少。   这都多亏崔家,至于谢家那孩子,她自顾自地忽略了。   本就不喜谢迁,自然也不会多喜欢他儿子。   “听闻你也养花,本宫这儿也有几盆不错的,回头挑几盆带回去。”   “那臣女便谢过娘娘了。”   崔九贞笑着应下,陪着皇后在御花园走了走,四月里的天儿刚刚好,不冷不热,舒服的很。   寻了个亭子坐下,立即便有宫人打点好,奉上茶水点心。   起初说起的花也都由内侍们一一捧了过来。   “小五保和蝴蝶兰都不错,这两盆你带回去,再挑两盆其他的瞧瞧。”   皇后开口了,对于自己养的花,很是有信心。   崔九贞目光落在那一排内侍捧着的盆栽上,也是颇为惊叹。   “娘娘也太厉害了,这花养的真好。”   “本宫最擅花道,那马家的还是从本宫这儿偷的师呢!”   崔九贞闻言,更惊讶了,还有这事儿?   看向皇后的眼中满是赞叹,令得她飘飘然停直了腰杆儿,抚抚鬓角。   瞧这孩子,不过尔尔的东西,也值当她如此。   罢了,往后多赏她些就是。   崔九贞显然也是真的喜欢,大抵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那些极为好看的花草吧?   她又连挑了盆国色天香和满山红,这样的颜色寓意也好,正适合她那已经打理好的的梧桐苑。   皇后见她真心喜爱,便命人将这几盆花留下了。   “回头让赵玲玉给你个本子,上头要注意什么,怎么样,都有,回去了好生照看,可不能糟蹋了本宫的花。”   “是,娘娘,臣女也有些经验了,往后定向娘娘多学学。”   皇后颔首,见着天色不早,特意留了崔九贞陪着用膳。   “今儿个天不错,就摆在这儿吧!省的再回去折腾。”   宫里没旁人,自然都是皇后做主,得了令,赵女官立即去安排。   崔九贞起身行礼谢过后,便又坐了下来,许是她将要出阁,皇后也想起了自己,便与她多说了几句。   “这女人呐!若是能遇到个好丈夫,这一生才能有盼头,本宫是个有福气的,能够遇到皇上。”   她眼中有些浓浓的幸福,转而看向崔九贞,“本宫听闻谢丕自来洁身自好,希望你也能如同本宫一般。”   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崔九贞微笑,真心实意道谢:“臣女多谢娘娘赐福。”   “嗯……”皇后矜持点头,“不过即便往后受委屈也无碍,左右有本宫和皇上替你做主。”   这是要给她撑腰了。   崔九贞抬眼看着年过才三十的皇后,恭敬应下。   现下这般无忧无虑,也不知等将来会如何,皇后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多坏的人,只是在某些事上实在不敢恭维。   不一会儿,几个宫女提着食盒过来,将午膳摆上。   崔九贞看了眼,一盘绿叶菜,一盘炒肚丝儿,一盘炙鸭肉,几块面皮,还有一碗小葱豆腐汤。   很是简单,由此可见皇上是真的节俭,连宫里吃的都这般,还不如她们崔家平日里吃的。   虽说也简单,但好歹鸡鸭鱼肉蛋什么的都不少。   崔九贞等皇后动了筷,也跟着动了起来,她尝了口,其实好像也不像太子说的那么难吃?   但也没有多好吃,炙鸭已经有些凉了,味道不怎么好,但也还能将就。   至于其他的,寻寻常常。   太子喜欢在她们家吃饭是有原因的,也难为他每顿都要吃个两三碗了。   搁谁谁都这么干!   用完饭,皇后要午歇,崔九贞不便陪着便在亭子里继续坐着,皇后吩咐人照看好便带着赵女官回了坤宁宫。   午后上一刻还是骄阳,下一刻竟是突然暗了下来,倾盆大雨急急落下。   崔九贞连去殿里避雨的机会都没有,和一干宫人困在了亭子里。   她皱眉,湖中被砸的一圈圈密密麻麻的点儿,上头浮着一层水雾,模糊不清。   “大姑娘,劳烦您在这儿等等了,这雨下的急,想必也不会太久。”   一名带头的宫女说道。   崔九贞点头,目光一转却看到了不远处急急走来的一群人。   中间拥护着的,正是崔元淑。   冤家路窄! 第342章 淹死   崔元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崔九贞,但当下这情况容不得她再耽搁,忙跟着进了亭子。   两批人相对,瞧着泾渭分明。   坤宁宫和仁寿宫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时两方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崔元淑身上淋湿了不少,四月的天儿这般湿着还有些冷,令得她脸色苍白起来。   宫女见此不妥,便道:“姑娘,奴婢去给您取件披风吧!这雨恐怕还要下一阵子。”   她们淋雨没多大事,但崔元淑可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又娇弱,这淋了雨若是再病了如何是好。   谁都担不起。   崔元淑确实冷,没有拒绝,当下便有两个宫女一块儿淋着雨跑了出去。   豆大的雨砸在人身上都疼,更别说还要一路淋着回宫,这一段路可不近。   崔九贞身边的人撇撇嘴,“真是娇贵,苦的还是咱们做奴婢的。”   她闻言觉得好笑,摇摇头。   崔元淑会在意吗?   自然不会,从小娇惯大的千金小姐自然觉得旁人什么都是应该的。   过了会儿,雨势开始减小,也不似之前那般急了。   正好有人经过,崔九贞身边的宫女立即冲了出去,将那人拿着的伞要了过来。   “大姑娘。”她回到亭子里,看了眼另一边站着的崔元淑扬起下巴,“这下了雨有些凉,奴婢去给您取件披风再沏壶热茶来,您也好暖暖身子。”   崔九贞颔首,“劳烦了,你多注意着些。”   “是,大姑娘。”   瞧瞧,她们大姑娘可跟人家不一样。   那边的留下来的一个宫女脸色不大好,可碍于坤宁宫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忍下。   去了两个宫女,崔九贞身边还剩两个,同样将她护在一边,生怕那边的人会做什么似得,警惕着。   崔九贞觉得有些好笑,应该反反?   突地,一个喷嚏声传出,她余光睨去,是崔元淑。   只见她捂着鼻子,身上忍不住颤栗着。   比起她一身干燥舒适,她崔元淑一身湿着,确实有些狼狈不好看。   “姑娘,您没事吧!这几个怎的这样慢,也不怕您着凉了。”   小宫女抱怨道。   也不想想,前头出去的那两个可是淋着大雨的,人家如何不说,倒先怨怪起来了。   “无碍,再等等便好。”崔元淑柔柔地说道。   她顿了下,看向崔九贞,“不知崔大姑娘可否借个干净的帕子?”   崔九贞闻言,收回望着湖面的目光,转过头看向她,“我为何要借?”   崔元淑咬唇,“我现下身上都湿了,只是想求个干净的帕子擦擦罢了。”   “那又如何?你怎么样,与我何干?”   她要,她求,她就得给?   谁惯的?   “崔大姑娘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不过是方帕子也不舍得,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们姑娘都这般了……”   “主子说话,哪有下人插嘴的份儿,我虽不是宫里的人,可你是,怎么,难道宫规就是松散吗?”   崔九贞身边的宫女懂了,立即伸手给了那个说话的小宫女一巴掌。   啪地一下。   那小宫女未来得及反应,竟直愣愣地受了。   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她们。   “如此没个规矩,看来得禀告皇后娘娘,没的教人知晓,传出去,说皇后娘娘的不是。”   “你们……”   小宫女捂着脸气哭了,可又不敢反驳。   她只是个最末等的宫女,平日里负责干干杂活罢了,今儿个出来是准备帮着崔元淑替太皇太后折些新花换上的。   哪里知道突然降雨,不得已只好过来避避。   像她这样的小人物,皇后身边的女官一句话便能要她的命,哪里还敢再开口。   虽说现下人并不在此。   她眼含委屈地看向崔元淑,“姑娘,奴婢没用……”   崔元淑抿唇,摇摇头,她目光只看着崔九贞。   “罢了,崔家人向来如此,我早该看透的。”   “向来如此,如此什么?”   崔九贞不高兴了,她嗤笑道:“不借给你,没别的原因,就是不想,不愿,因为……脏!”   崔元淑脸上一白,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你说什么?”   “听不懂?”崔九贞轻笑,“那我再说一遍,我觉得一个跟自己未来姐夫偷情,还上赶子给人做妾的人,脏,简直玷污了这个姓氏。”   她幽幽道:“既然已经被赶出家门,还被除名,你不如连姓氏也一块儿改了吧!省的膈应人。”   “崔九贞!你不要太过分,当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她也不再装柔弱了,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恨不得下一刻就上来将啃碎。   “过分?”崔九贞扬眉,“比起你做的那些,我不算过分吧?”   她笑了,“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那种男人也就你当个宝,你这儿卑躬屈膝,处处小心翼翼讨好,他又在做什么?”   “要怪就都怪你自己,怨不了旁人!”   说完,她瞧着雨已经差不多停了,只小小地下着,便打算提前离去,这儿再待着她怕忍不住手痒。   “走吧!去旁的地方坐坐。”   说着,带着两名宫女出了亭子。   崔元淑红着眼死死地盯着她,不得不说她每句话都戳到了自己的痛点。   如果可以选择,谁想卑躬屈膝处处讨好旁人?   如果可以重来……   崔九贞,她必然不会让她活着。   只要她死了,只要没有她,对,就是这样。   没有她,一切就都不会变了。   “你去死吧——”   她呢喃着,突然冲出去朝着崔九贞扑去。   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崔九贞身子一转便避了开来,并且伸手将人狠狠地推下了湖。   “啊……姑、姑娘……”小宫女吓呆了,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脑子一片凌乱。   崔九贞嗤笑,同样的伎俩还想再来一次,真以为别人都跟她一样蠢?   她冷眼看着崔元淑落了水,在湖里扑腾着,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   反应过来的小宫女立即就要喊人,崔九贞眼疾手快地一巴掌抽了上去。   “把嘴给我堵上!”   闻言,回过神来的两名宫女立即上前将人按住,捂了嘴。   湖中,崔元淑心下急的不行,因着前头下雨,现下根本没有其他人,她的戏码也唱不下去。   “崔元淑,你最好今儿个淹死在这里,省的来日我再动手,放心,这回没有人会救你!” 第343章 好歹   崔九贞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崔元淑扑腾中,冷眼看着。   看似快要力竭,忍不住下沉了。   其中一名宫女有些犹豫,“大姑娘,真的不要救吗?若是出了事,恐怕太皇太后那里也不好交代的。”   崔九贞不会怕,可不代表她们不会。   左右只是宫女,要她们的命也就一句话的事。   “不必,她会水,若是不想死自个儿会爬上来,若是真死了……”   她轻笑,“那便死了,出了事,我崔家兜着。”   宫女闻言,心下还是担心不已,可崔九贞的吩咐她们也不能不听。   毕竟便是皇后,也不会在意崔元淑的命,说不准还会送她一程。   于是乎,几人就这么站在廊桥上看着,远处,一名太监领着身后的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今儿个天儿不怎么好……”   他看了眼身后的人,并未因着亭边的事而露出丝毫不一样的神色。   不禁松了口气。   这小祖宗,怎么在宫里就干这种事儿了,至少也得等个月黑风高的时候。   这大白天儿的,都教人瞧见了,灭口都费事儿。   “劳烦您了,就在这儿等着吧!”   撑着伞的人淡淡说道。   湖里,装模作样扑腾了许久的人终于忍不住了,留着点儿力气往边上游去。   早就知道她会凫水,没想到水性还不差,这会儿两个宫女也无言以对了。   谁能想到呢?   崔九贞轻笑,欣赏完了这出戏,慢悠悠地走到边上,看着崔元淑吃力地扒住岸。   “怎么爬上来了,不继续了?”   “崔、九、贞!”   “嗯?”崔九贞勾唇,抬脚踩上她扒着岸的手指,“可惜了,你今儿个不顺我的意,往后还得另找机会!”   “你就不怕太皇太后治你的罪?”崔元淑忍住手指传来的疼痛,恨恨道。   “太皇太后?”   崔九贞笑了,还真是天真呢!   “你以为太皇太后真的会为了你和崔家作对?你不过是个毫无用处的妇人罢了,充其量也就是逗太皇太后取乐的东西,还觉得自个儿能值当她不顾周家利益,与崔家对上?”   她敢保证,即便今儿个崔元淑真的死在这里,太皇太后顶多闹一阵子,可她决不会有什么。   若是旁人,她定然要负责,可崔元淑就不一样了。   王家都不一定保得住,就更别说她了。   这宫里,恐怕也就一个太皇太后会在意那么几分。   但,那又如何?   崔元淑脸色惨白,这样的事实她不是不知道。   “那也总比没有好,崔家舍弃了我,可太皇太后没有!”   不仅如此,太皇太后甚至比老太爷更宠她,什么都给她好的,更还为她撑腰,让她在王家坐稳了位置。   见她执着,崔九贞并未在意,失去了温氏的崔元淑,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堪。   崔九贞有些无趣地松开脚,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是第二回 对我下手,没有第三次,记住了,下一回就是你的死期!”   说完,她示意两个宫女放开那个小宫女。   雨差不多停了,她们也不必再搁这儿等着,转身离去,可没走几步就瞧见撑着伞立在远处的人。   她身形一僵,回头看了眼那个趴在岸边嚎叫,一边又吃力地去拉人的宫女。   太监已经上前,后头跟着撑了伞的谢丕,白色的袍角沾湿了不少,看来已经等候了不少时间。   崔九贞有些麻木,为什么每回那什么不好的时候,都会让他碰见。   丢脸也就算了,现在搞不好人设也得崩。   挖个洞钻进去都来不及。   “啊哈哈哈……”太监率先笑道,皱眉看了眼她身后:“哟,那位姑娘这是落水了啊?大姑娘真是好心还救人家,这雨天路滑的,人也容易出事儿。”   崔九贞一愣,被强行按了个“好人”的名头,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只能干笑着。   谢丕微微扬了扬眉尾,忍住嘴角的笑意。   “公公说的是,大姑娘见着那位落了水,这不,正吩咐咱们救人呢!”   跟着崔九贞的宫女很快便反应过来说道。   刚爬上来的崔元淑闻言,差点儿没怄死。   “胡说八道,公公明察,分明是崔九贞将我推下去的,我……”   “姑娘慎言,咱家只瞧见大姑娘救了你,你怎么还不知好歹,攀咬人家呢?”   说话的是掌事太监,他一发话,几个宫女也不敢吱声了。   崔元淑脸色一阵一阵白,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根本就是蛇鼠一窝。   目光倏地看向谢丕,“你瞧见了,崔九贞根本蛇蝎心肠,她才不像你看到的那样。”   “冷不冷?”   谢丕仿若未闻,只顾着低头看着崔九贞,伞也不知何时撑到了她的头上。   恰好前头去沏茶拿披风的两个宫女也回来了,见此忙地快走几步上来,行礼道:“大姑娘恕罪,路上不好走,耽搁了些时辰,让您久等了。”   崔九贞立即接话,“无碍,将将好。”   宫女松了口气,“奴婢替您披上。”   “我来吧!”谢丕伸手接过披风抖开,伸手替崔九贞披上,再系好带子。   几人根本没将崔元淑当回事,谢丕更是,就别说她说的那几句话了。   崔九贞是个什么样,还有比他更了解的么!   用得着她来说?   “走吧!天色不早,这雨还要下一阵。”   崔九贞点头,随着他离去。   掌事太监甩了甩拂尘也跟上。   他们走后,之前那两个替崔元淑拿披风的宫女才回来,只是回来的她们更狼狈了。   头发散了不说,连拿来的披风也脏了一片。   看到这里,崔元淑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崔九贞,你简直欺人太甚!”她一口气没接上来,只觉得浑身不对劲,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姑娘?姑娘?”   “快去禀报太皇太后,姑娘出事儿了。”   宫女手忙脚乱地扶着崔元淑,可扶着扶着却不对劲了。   只见她身下突地开始淌下一大片血水,洇湿了裙子和地上。   几个宫女呆住了,只觉耳边嗡嗡直响。   崔元淑似是也难忍地捂着抽痛的肚子,昏昏沉沉地呢喃着什么。 第344章 下狱   身后发生的事,崔九贞和谢丕并不知晓,两人出了宫门便乘上马车回府去了。   仁寿宫里,崔元淑被带回来后就立即招了太医诊治,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面色担忧地坐在偏殿里。   也不怪她,任谁看到这么个染了大片血渍的人,都有些后怕。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给哀家说清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出去了一趟就这样了?”   太皇太后跟前跪了几个宫女,身上的衣裳湿着也没来得及换过。   几人瑟瑟发抖,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待到小宫女说起落水一事时,却有些犹豫。   太皇太后有多喜欢崔元淑她们都是看着的,必然不愿意听到她意图行凶的事。   因此,她只能略过了这段,道:“两位姑娘有了争执,崔大姑娘伸手将姑娘推入湖中,又不准奴婢搭救,后头救起时,没过多久,姑娘便这样了。”   太皇太后立即就怒了,“崔九贞这个心眼儿歹毒的丫头,竟然在宫里就干出这样的事儿。”   她狠狠地拍着案几,“真当哀家是死的吗?”   “太皇太后息怒!”   宫中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再开口。   “息怒?哀家如何息怒?”她等着眼前这几个宫女,“还有你们,连个人都护不住,哀家要你们何用!”   “奴婢该死,求太皇太后息怒……”   “太皇太后!”李沅从内殿走了出来,神色凝重,瞧见她,太皇太后立马问道:“元淑如何了?”   李沅摇摇头,看了眼那几个宫女,道:“太皇太后,元淑她小产了……”   闻言,太皇太后愣了,“小产?”   说着,意识到什么,她微微抿紧了唇。   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   “此事,皇后那边可知晓?”   “恐怕早已得了消息,太皇太后,这件事只能压下去了。”李沅叹了口气道。   太皇太后却是不甘心,“崔家那丫头如此歹毒,难道就任由她么!”   “可元淑那孩子小产一事乃是犯了律法,若捅出来,这小夫妻俩也讨不得好。”   若是平常,这件事必然要给个交代,可现下却不一样。   崔元淑是王家的奶奶,王衍的正妻,有孝期在身却有了身孕,不闹出去无碍,一旦闹出去必然是要判刑的。   太皇太后也顾忌到了这点,这才更气。   对于王家那小子,当真是一点儿好感也无,如今还弄出了这样的事。   “真是混账。”这话说的谁,却没有明说。   只是她们自以为不追究便以为皇后那边也会沉默下来,毕竟是崔九贞将人推下湖的。   可没想到皇后那边却不这么想,得到崔元淑小产的消息并不难,毕竟整个皇宫上下只有他们这几个主子。   在皇帝处理完政务回来歇息时,皇后便将这事告了上来。   对于向来重视孝道的皇帝来说,王衍和崔元淑这事自然令得他不喜。   原本崔元淑都小产了,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近日要拿王家开刀,便大手一挥,命人传令将王衍下了狱。   在府中正与其他房头斗的头疼的王衍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抓走。   此事就像一个信号般,前段时日与王家交好的人又沉寂了下去。   得到消息的崔九贞没有多问,现下也不用她再去宫里,便安心准备起婚事来。   正试完了改过后的婚服,黄妈妈便来禀报,说是王家少奶奶求见。   她扬眉,“少奶奶,哪个少奶奶?”   “是吴少奶奶。”黄妈妈也见过几回。   “她啊!”崔九贞轻笑,“带她去颉芳斋等着。”   换下婚服后,她又重新梳了发髻。   颉芳斋里,吴氏等了许久才见到人,她面上还算平静,倒没有多焦急的模样。   崔九贞有些疑惑,自个儿夫君入狱了还能稳住?   “你来找我有何事?”没有多废话,她进来便问道。   见她坐下,吴氏开口:“也没什么,就是王家那群人让我过来打听打听,崔元淑在宫里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将王衍下狱。”   瞧她好似漠不关心的模样,崔九贞惊讶,“你不担心?”   “我?”吴氏嗤笑,“他爱死不死,与我何干!”   比起从前,她瘦了不少,眉眼也更锋利了,一身素服的模样,瞧着更像是深闺怨妇。   崔九贞很快便明了,看来即便还留着妻子的位分,在王家她也不好过。   不过,还能好好地活到现在,且还是在崔元淑手中,她也挺意外的。   “崔元淑小产了。”她笑道,最后补了一句:“我干的。”   这事儿她也是出宫后才知晓的,还是皇后派人递的消息。   想来应该是她将她推下水后,寒怒交加,听说她那会儿一走,她便见了血。   真是晦气!   “小产!”   吴氏冷笑,咬着牙。   她嫁进王家这么久,那王衍除了那回之外便从未碰过她,而崔元淑呢?   这都两回了,这次还是在这种情况下,难怪王衍会入狱,真是活该!   她是巴不得他们俩没好结果。   “你有什么打算么?”崔九贞本着最后一丢丢善心隐晦地提醒她,“王家这乱七八糟的样子,你留着可不好过。”   吴氏沉默,这倒是,若非她投靠了那位大人,恐怕早已尸骨都凉了。   崔元淑那个女人看似娇柔无害,实则就是个蛇蝎,她光是防备她就已经耗尽了心神。   总归那位大人说了,她的作用已经完成,寻个日子便将她送走,好生安顿。   她想过了,离开王家后便自个儿一个人过活,吴家回不去,她也不想回去,且那位大人不会亏待她,已经替她安排好了去路。   想起这点,她面色微松,王家待她不义,也就别怪她无情。   “多谢你的提点,我已经安排好了。”   “哦?”   崔九贞有些惊讶,轻笑起来。   原来还是个聪明的,知道明哲保身,看来她知晓的不少。   问到想问的消息,吴氏也没有多留的意思,起身告辞,离去之际,她顿了顿,看向端坐着的崔九贞。   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出阁,与自己不一样,崔氏这样的家族,她的婚宴必定热闹百倍,毕竟连皇室都接二连三地给她添妆。   她确实不能比,也不敢比! 第345章 血肉   从前一切的不平和嫉妒,此刻都化为了平静。   当两个人没有任何冲突点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有多余的心思。   毕竟,她连被她放在眼中的资格都没有。   她默了默,道:“我便提前在此恭贺你,新婚如意!”   崔九贞颔首,“多谢!”   “王衍,是藩王的人,你若想动手报仇,此次便是个好机会。”   留下话,吴氏朝她点点头,便带着丫鬟离去。   崔九贞琢磨着这句话,片刻后感叹地呷了口茶水。   她算是个聪明的,最重要的是,识时务。   王家这样的烂账她是不想管的,不过王衍却是遭她的恨。   不论是为原主还是为她自己。   起身离开颉芳斋,她问了句崔云缨,“四小姐近日还是没出院子?”   玉烟立即回道:“是,平日里只吩咐了底下的丫头出去过,瞧着鬼鬼祟祟的,也不晓得在干什么。”   崔九贞啧了声,这臭丫头还真能躲,有本事就躲一辈子。   回到东苑,她等到谢丕下课才去寻他,连太子都来不及顾,拉了他就跑。   “慢着些,何事这般急切?”谢丕无奈,看着拽着他快步回到房里的人儿,又忍不住好笑。   只是在听到她开口时,又冷了下来。   “王衍的事儿是个什么情况。”   崔九贞拉着他坐下,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   “我听吴氏说,他是藩王的人,此次下狱崔元淑的事儿怕不是个幌子吧?”   她足够敏锐,也猜中了。   但这更让谢丕不舒服了,抽会袖子,他淡淡道:“怎么,你担心他,居然过问这件事。”   “谁担心他?”崔九贞自己都惊了,“我巴不得他早点儿死呢!最好越惨越好。”   不然都对不起原主。   闻言,谢丕脸色稍霁,“你想他死?越惨越好?”   “当然了,他这种人怎配活着?”   凭什么原主死的那么惨,他还和崔元淑天长地久,成为人人羡慕的一对。   他俩,包括王家所有人都是踏着原主的尸骨,饮着原主的血肉爬上去的,既如此,那就该当通通还回来才是。   前世里的王衍与藩王究竟有没有来往她不知道,不过这世却是真是天助她也。   王衍想不死恐怕都难,王老太爷可保不住他,也保不住王家。   谢丕意外地看到她眼中不自觉露出的恨意,眼眸深了深。   突地伸手将人提到了自己腿上,抬起她的下巴,“你恨他?因为什么?”   突然换了个位置,她有些不适地扭了扭屁股,只觉得他的腿硌得慌。   “我还能为什么,他这种人教我恶心,包括王家也是,若是有机会,我为何不将他们往死里踩?”   “不是因为王衍?”   “他?”   崔九贞惊讶,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好笑地圈住他的脖子。   “好哥哥,我心里只有你一人,恨他也不过是因为当初他想置我于死地。”   她蹭了蹭他,“你说这个仇,我能不报?”   谢丕心下微松,低头看着她,“好!”   “你要他死便死,要他如何便如何,都依你!”   “真的?”   崔九贞双眼大将,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下。   “好哥哥,你真好,那我要是说不仅王衍,王家我也不想放过呢?”   谢丕扬眉,道:“鸡犬不留?”   崔九贞一惊,嘶——   这、这也太狠了,她心虚地笑了笑,“倒也……倒也不至于这般,反正我要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好!”   谢丕毫不犹豫地应下来,不仅王家,还有张璟,那个人,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抿紧唇瓣。   “谢丕,你最好了。”   崔九贞甜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丕回过神,眼中带了笑意。   将人满满地拥了一怀,感受着她的亲近和依赖,温热的触感驱散了他眼底最后一丝阴霾,让他弯起了唇角。   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拥有她的感觉究竟有多好。   便是为此舍弃了天下也值得。   “贞贞。”   “嗯?”   崔九贞懒懒地窝在他怀里荡着脚,一手还玩着他鬓角垂下的发丝,好不自在。   谢丕轻笑,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还好找着了你……”   崔九贞抬眸,眼中满是笑意,“那是,我可是无价珍宝,你要好好捧在手心里,别弄丢了,也不能打碎了。”   否则就没有了。   谢丕闻言,目光郑重地看着她,“决不会,这辈子,都不会再丢!”   “喔,我便姑且信了你,这辈子还很长,看你表现!”崔九贞高兴地笑着。   老天待她不薄,虽命薄,可运气还不错。   答应了崔九贞,谢丕没有不做到的道理,没过两日,诏狱就迎来了他的身影。   至于王衍为何会关在诏狱而不是京兆府的大牢,自然是因为王家与藩王有关,不能与一般刑罚相提并论。   一回生,二回熟,诏狱的锦衣卫们见到他已经不稀奇了。   对他的印象也只有:是个狠人!   “谢公子,您这回过来又是为了谁啊?”   谢丕将皇帝的手书递给他,接过一看,立即恭敬地带他去了王衍所在的牢房。   带着路,锦衣卫道:“谢二公子请,刑房那边可要提前布置?”   谢丕勾唇,“那就劳烦了。”   “不劳烦不劳烦,我这就过去安排。”将他带到王衍所在处,锦衣卫便立即下去了。   牢内,王衍看向来人,突然被锦衣卫带进来关了这几日,他并未受刑,因此身上还算干净,并不多狼狈。   见到他,却是意外的冷静,只问道:“淑儿怎么了,你们把她如何?”   谢丕扬眉,“她,也没如何,不过是你又失去了一个做父亲的机会罢了。”   “你说什么?”王衍愣住了,喃喃道:“父亲?”   他睁大眼,突然激动起来,“你们把她怎么了,她怎么样?”   上前扒住牢门,现下只关心崔元淑,反倒是自己不那么在意。   “她如何,我怎会知晓,不过你还是担心自个儿吧!”   谢丕淡淡地扫着他,就这当初也能与他的贞贞定下婚约。   简直是侮辱他的贞贞!   “谢丕,你以为你能把我怎么样?”他冷笑,“我祖父有功在身,王家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即便我犯了律法,顶多也就关一年,你又能如何?” 第346章 用刑   如何?   谢丕笑了,“我能如何,你不如好好看看!”   说完,之前离去的锦衣卫也回来了,身后带着两个人,挥挥手让人将牢门打开。   王衍瞧着,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抿紧唇,“我不过是犯了律法,你们要对我用刑?”   锦衣卫撇撇嘴,并未理会,都死到临头了,还以为自个儿是什么公子哥儿呢?   将人用手铐带上,几人拖着他出了牢门。   “不必拉我,我自己走!”王衍推开人,冷冷地扫了眼谢丕。   他就不信,这些人真的敢动他,他可是王家的嫡长孙,即便皇上也不会让人太过为难他。   更别说,如今还有太皇太后站在他王家身后。   到了刑房,王衍看到里头的情形,眼皮跳了跳。   亮堂的烛火映照着那些漆黑发着暗光的各类刑具,一股陈年带着腐朽的味道似乎立即就让人幻想起了这里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罪行。   他猛然回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落了锁。   “你们怎么敢?”他意识到什么,刚想动便被那将人押住,拖到了木架上扣了起来。   “谢丕,你们难道不怕皇上,太后怪罪吗?”   “皇上?”谢丕勾唇,“你可真是蠢到不忍直视,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王衍愣了,额上青筋跳了跳,“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   谢丕在干净的椅子上坐下,身边的锦衣卫立即狗腿地替他斟上茶。   并未动茶水,他只一手随意地撑着脑袋,侧目看向王衍:“贞贞说过,你与崔元淑还真是天生一对,现下看来确实不错!”   “住口,不准你侮辱淑儿!”   “侮辱?”   谢丕嚼着这几个字,似是想到了什么,双眼冰冷下来。   “我记得诏狱从前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进来的,必定要先过一遍刑具。”   他目光幽幽地看着脸色白了白的王衍,道:“不知这个规定还在不在?”   锦衣卫心领神会,他都问了,那必然是在的,就算不在也得在。   “二公子说的是,咱们这儿却是有这么回事!”说完,他看了眼那两个人。   两人领命,其中一个拿了对钩子过来,另一人则是出手将王衍的嘴堵上了。   眼看着拿着钩子的人走了过来,王衍怒目而视,嘴里唔唔地说着什么。   能来刑房的人,自然都是平日里心狠手辣的,因此下起手来没有丝毫犹豫。   只听噗嗤一声。   “唔——”   那对钩子在两人的手下猛地穿过王衍的琵琶骨,随后吊在了木架上。   王衍被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仿佛那两个钩子勾住的不是他的琵琶骨,而是他的心脏。   从额头到脖子,青筋更明显了,两眼翻了翻,眼看就要晕过去,锦衣卫收到谢丕的眼神,立即挥手。   下一刻,一盆盐水直接泼醒了他,伤口被盐水烧着,说是灼心剜骨也不为过,血水混着盐水淅淅沥沥地从他身上落下。   很快便淌进在地上的那道漆黑的凹槽里,通往不知何处。   “唔唔——唔唔——”   王衍稍稍清醒些,赤红着眼朝谢丕看来,后者神情淡漠,嘴角却微微扬起。   不说说话,他都知道这厮是恨极了他。   不过,那又如何?   许是觉着无聊了,他起身在另一面墙边刑架上走过,挑了条带着倒刺铁鞭。   身后跟着的锦衣卫愣了,谢二公子这样的读书人也会耍鞭子吗?   想着,他笑了笑,“谢二公子,要不还是我来吧!这鞭子不如寻常的好使……”   “啪——”   一鞭甩在了王衍身上,立即便有血痕映了出来。   只见王衍身子抽了抽,将将要晕过去,又是一鞭落下将他打醒。   疼痛,昏沉,不停交替。   衣衫被倒刺刺啦一声划破,深入皮肉,有的甚至划到了骨头。   抽了几下后,谢丕看了眼鞭子,“的确不怎么好使。”   分量不轻,不过他腕力不错,刚好足够运用。   锦衣卫不说话了,闭着嘴静静地看着。   又抽了几下,谢丕更为娴熟了些,鞭鞭到肉,想抽哪儿抽哪儿。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王衍的脸侧被甩到,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似是惊怒交加,他挣扎着却被铁钩锁住,连带着全身痛不欲生。   “唔唔……唔……”   他掀起带血的眼皮,一番折腾后,有气无力地看着谢丕。   “让他说话!”   吩咐下去,王衍嘴里塞的木球便被摘了下来,带着血水。   抖了抖唇,他吃力道:“元淑,究竟如何了?”   谢丕微微扬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力气过问旁人?”   “告、告诉我……”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他会被抓进只有九卿才会进的诏狱。   且,还用上了刑。   “放心,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现下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王衍倏地冷下眸子,“你不过是为了崔九贞报复于我,何至于对女人出手,有什么冲我一人来便是。”   “哦?你一人?”谢丕扔下鞭子,遂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掀起眼帘,“你在教我做事?”   “算我……求你,她只是个无辜的柔弱女子,威胁不到你。”   谢丕嗤笑,并未回应,他只道:“知道为什么会进只有九卿才会进的诏狱么?”   王衍抿了抿带血的唇。   “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话音落下,王衍愣住了。   “到了现在,你还以为皇上会顾及王家,顾及你祖父的功劳?”   谢丕冷淡的声音在刑房里不紧不慢地响起。   王衍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才真正开始慌了。   他发丝凌乱,面色惨白,“不会的,不会的……”   怎么可能,他明明做的隐秘,不可能有人知道才对。   “放心,我会让你们见上最后一面,但不是现在!”   谢丕说完,从袖中拿出卷好的纸张,上头是份口供。   递给锦衣卫,“按这上面的,仔细审问,不必急,但务必要审问的清清楚楚。”   锦衣卫接过,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应下道:“是,请谢二公子放心,兄弟们别的没有,可耐性是一个比一个好。”   谢丕颔首,“当心些,可别弄死了!”   毕竟他也不想在大婚之际,触了霉头。 第347章 抄家   丢下人,谢丕慢悠悠地出了诏狱,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   自皇上登基后,诏狱条令有所更改,极少再发生什么惨案,连着从前教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瞧着都顺眼不少。   不过,往后就不一样了。   该存在的,还是会存在,不一样的是人罢了!   回到崔家,他先是去换了身衣裳,这才去寻崔九贞,哪知却扑了个空。   随意揪了个提着猪食准备去喂猪的小厮问道:“可有瞧见大小姐?”   “听说去芭蕉园找四小姐算账去了。”小厮暂且放下猪食,左右看了看,悄声道:“也不知四小姐怎么招惹大小姐了,小的听锦衣卫的兄弟们嘀咕,说是大小姐今儿个要扒了四小姐的皮呢!”   谢丕扬眉,唇角不由地扬了扬,大抵是猜到了缘由,点点头离去。   芭蕉园里,崔九贞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乖巧的墨宝,正任由她挠着下巴,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声。   而崔云缨则是低着头,两手不停地缠绕着腰间的带子,仿佛上头有金子似得,就是不肯抬头。   崔九贞冷笑,“你以为不说话就完事儿了?”   崔云缨噘嘴,气恼地抬头,“那你要怎么样嘛?”   做都做了,也回不去了啊!   再者说,未来姐夫那么喜欢她,肯定只会更“疼”她,自己这是帮她来着。   书里不都说了么!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不仅要抓住他的胃,还得抓住他的身子。   让他食髓知味,再也离不得你!   她扫了眼自家这个二姐,目光在她胸口,腰身停留片刻,点点头。   本钱足够!   崔九贞被盯得嘴角微抽,“收起你那不正经的心思,说吧!这些日子躲着我,都在做什么?”   她可不认为这丫头能安分下来。   崔云缨眼珠子转了转,讨好地笑了笑,“自然是在给二姐姐准备新婚之礼。”   “哦?那你忙活了这些天,准备好了?”   崔云缨一扬脑袋,“还差一点儿。”她双眼亮晶晶的,“保管是好东西,二姐姐就放心吧!”   放心?   能放心才怪,谁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碍于她如何威逼利诱,崔云缨就是不肯说,只得作罢。   临走前,她瞪了眼,换来崔云缨吐吐舌头。   总觉着她在打什么坏主意,可就是没证据。   出了芭蕉园,她特意走去梧桐苑看了眼,这里已经都修葺完毕,院子里种了新的花草,包括她得那些珍贵品种,也特意辟了个小花房养着。   墙壁和建筑都重新粉刷过,乍一看没觉着多了什么,实则增添了不少东西,焕然一新。   梧桐苑本就大,更别说还带着亭子,小桥流水,风景宜人。   崔九贞踏进去,想当初她最是喜欢待这处,这边不仅风凉快,又遮荫,太阳一照,湖水波光粼粼的,甚是好看。   不远处还有个赏景的楼阁,红色的漆面看着就喜庆,说来刚刚五月,府里已经开始布置起来了。   尤其是梧桐苑,所有的都换了新的,只待贴上囍字。   玉烟和如云跟在她身后,眼中具是高兴的意味。   尤其是玉烟,“没想到咱们兜兜转转,又要再回来了。”   崔九贞闻言也笑了起来。   是啊!当初谁又能想到呢!   “咦,是二公子来了。”如云眼尖地看到走进院子的身影。   崔九贞顺着话看去,就见一袭白袍的谢丕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墨发玉冠,广袖长袍,眉眼疏朗,当真是容色出众,教人舍不得移开眼。   “我听人说你来了这儿,如何,可还有什么想添的东西?”   崔九贞微微回神,摇头,“我能想到的,你都想到了,哪里还需要再添什么东西。”   虽说她的院子大,可也不是这么折腾的。   这么一通下来,都比从前正房那边还精致气派了。   虽说不如正房那头大。   可崔家对她的偏爱是真的显而易见。   毕竟比起梧桐苑,芭蕉园就是小家碧玉般的存在,也难怪当初崔元淑总是心里不平衡。   搁谁谁不是?   不过,她喜欢。   上前挽了他的胳膊,“听说再过几日你就得回谢家准备,那我们岂不是要几日都见不着了?”   习惯了他天天都在眼前,真是一刻都不想他离开。   听出她语气中的眷恋,这让谢丕很是受用。   轻笑:“不过几日,我准备好了,才好迎你入门!”   “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崔九贞眼尾挑了他一眼,果不其然,瞧见他的耳尖又红了。   玉烟和抱着猫儿的如云有颜色地离得远了些,尽量不打搅他们,两人扒着湖边看那躲在桥底交颈的鸳鸯。   正如她们家主子!   “对了,我听说王家要被抄了,是不是真的?”   她才打听到的消息,据说王家已经被看守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谢丕没有瞒着她,捏着她的一缕发丝轻嗅着,清香宜人,与她一样,都好闻的不行。   崔九贞此刻又是坐在腿上,窝在他怀里,自打寻到了这人肉垫子,便上瘾了。   舒服!   “王家的事要不了多久便会告一段落,当然,是在我们成亲之后。”   毕竟是大喜的日子,皇帝也不愿意看到流血的事,冲了这喜事。   是以,王家宣判必定是在他们成亲之后。   “啧,王家都要完蛋了,崔元淑还能在宫里若无其事地待着。”   怎么想,都觉得没意思。   谢丕好笑,“谁说她能待下去了?既是王家的人,就断没有逃的掉的理儿。”   也是,那岂不是说,吴氏也一样?   “你现下该多想想自个儿的事,至于其他的,有我在。”   谢丕捏了捏她的脸颊,拇指留恋地摩挲着,舍不得放手。   “咳,我都准备好了,你就放心吧!”   她这些日子闲着,铺子的事儿有沈茂君帮她处理,家里事儿有三太太一手打理。   不要太舒服,终于知晓为何都说家里还是得要个主母了,若非她爹死活不肯,她都忍不住想要撺掇了。   不过,想起崔恂,她想起来四月里跟着温家兄妹去拜祭外祖母,崔恂竟是不肯再去了。   怕是心里也有那么些事儿拧着。   啧,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真是复杂,还好她一并解决了这些源头。   想起这个,她舒服地又往谢丕怀里钻了钻。   东苑里,太子下课后臭着一张脸转了圈,谢丕找不到,崔九贞也找不到。   不用问,这俩人必定又躲在哪儿腻歪去了。   竟是连他也不管了,岂可修?   刚想出去寻他们,就见小厮一手啃着后田里刚熟的甜瓜,一手端着小盆青菜。   他停下,道:“这是准备干什么的?”   “殿下,小的准备去喂兔子呢!”   太子闻言神色微动,一脸冷漠:“哦?兔子?”   没人喂他,却有人喂兔子? 第348章 惊恐   他伸手,“拿过来,我去。”   “啊?您去?”小厮惊奇地看着他。   “怎么,我不能去?”太子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立马夺过那盆青菜。   他记得那两只兔子老先生还特意给做了窝,在后田那头。   想到这里,他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待先到了兔窝,瞧见两只白白胖胖的兔子时,他眼睛都直了。   乖乖,好肥!   他搁下盆子,伸出手靠近它们……   待崔九贞回到东苑时,已经是傍晚了,天边挂着彩云,风也轻柔柔的,不冷不热。   她抱着墨宝先回房去,打算给它喂点儿东西,哪知刚踏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肉香。   “这是什么?”屋里头,太子翘腿坐在桌子前,一手啃着个腿,一手塞了口薄薄的青菜。   这法子还是之前崔九贞教过他的。   确实不错。   “烤肉啊!孤特意给你留的,快尝尝。”   太子油乎乎的嘴巴不停,桌子上还有一份,不过没头没尾的,也不知是什么。   但是确实好香,连怀中的墨宝都挣扎着要往跟前凑。   她将猫递给玉烟,自己过去坐下,太子吃饭向来是最香的,她忍不住也让如云替她净了手扯下条腿啃起来。   唔,确实不错。   她又啃了几口,对于太子吃好吃的竟也会想着她,有那么几分感动。   熊孩子长大了,知道分享了,平日里护食的德性,好吃的必定先自己吃够了再说。   让他碗里的分人些,都等于要他半条命。   “味道不错,哪家买的?”崔九贞问道,虽说盐稍稍大了点,但肉质外焦里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肉外头抹的一层酱有点儿像她们家的。   “才不是买的,是孤自己烤的,好吃吧?”   “自己烤的?”崔九贞一惊,“你又偷了祖父的什么?”   说着,她看了眼手中的肉,不像是鸡,也不像是鸭啊!   更不可能是猪了。   等等,她嚼着嘴里的肉,翻看了下桌上剩下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这不会是……”   太子露齿一笑,嘴里的肉还没咽下,道:“没错,就是那两只兔子。”   一个晴天霹雳,崔九贞差点儿没一口气背过去。   她吃的,竟然是自己的兔子?   那两只毛发雪白,可可爱爱的兔子!   看她这模样,太子顿觉身心舒畅,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   晃着腿道:“快吃呀!孤亲自烤的,这么好吃,可不能浪费。”   崔九贞只能含泪咽下口中的肉,为自己的兔子默哀。   啊……真香!   她吃完,又给玉烟和如云分了些,遂阴森森地看了眼还在剔牙的太子。   “你最好想想,怎么跟祖父解释!”   吃完就翻脸不认人,崔九贞做的无比娴熟,连太子都看呆了。   “你怎么这样,你刚刚不也吃的挺香吗?”   他一拍桌子起身道。   崔九贞一脸冷漠,看着已经与自己一般高的太子,伸出一根手指将他推开。   “忘了告诉你,那两只兔子,是祖父在养的。”似乎是看到太子愣住,还嫌不够,又加了句:“每日还都会去瞧瞧呢!”   太子眼中露出惊恐,这下是真的了。   “不是你的吗?”他凌乱了,分明记得是谢丕送给她养的啊!   “是我的,可一直是祖父在帮我养啊!这不,连兔子窝都是他亲自做的。”   崔九贞咧开嘴笑道。   任她再好看,太子现下也看不到旁的了,只能看到她满满的恶意。   没错,来自对他的恶意,让他打了个寒颤。   顾不得再多,他撒腿就跑,准备出府回宫避避。   谁知道刚出去,就瞧见背着手过来的老太爷。   他烤兔子的事儿知道的人还不少,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跑到崔九贞这里偷偷吃。   是以,老太爷从书房忙完出来才知晓,又去看了眼太子留下的“证据”,简直差点儿没给气死。   这兔崽子偷鸡摸狗做惯了,现下又来偷兔子了。   那样好看的玩意儿也下得去手。   想起那两只兔子,也不得不承认谢丕眼光好。   但,现下都成了虚的。   “你给我站住!”   他突地喝出声,可太子哪里会听,别以为他没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什么。   谁傻了才会站住。   一溜烟儿地蹿了出去,老太爷见此,双眼一瞪。   “好好好,你本事就别给老夫停下来。”   老太爷提步追了上去,长年锻体的他,老当益壮,跑起来一点儿不输太子。   登时院子里鸡飞狗跳。   连谢丕都惊动了,出来察看。   知晓他做了什么后,抿起了唇。   活该!   院里的其他人没有一个打算出手帮忙的。   看天的看天,吃瓜的吃瓜的,继续干活的干活。   崔九贞深藏功与名!   嗯,天儿真好,就是快黑了。   到底被揍了一顿,太子揉着屁股,龇牙咧嘴的回房去,期间还打个饱嗝。   一嘴的兔肉味儿。   “这死老头子还真能跑。”他抽了口气,赶紧去找药油抹上。   伺候他的刘瑾不在,这几日又不知被拎到哪儿做苦力去了。   只能他自个儿来。   “嘶……”   他摇摇头缓了口气,随即一股冰凉散开,舒服多了。   翌日,崔九贞去请安,见老太爷气儿还没消,便道:“要不,孙女再给您寻两只来养?”   老太爷看了她一眼,“养著作甚,等哪日再教那臭小子烤了?”   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真以为打一顿,这熊孩子就能听话了?   这么想想,崔九贞也就歇了心思。   老太爷喜欢养东西,她也是后头才发觉的,虽说养出来的最后都成了盘中餐,但不妨碍他喜欢养。   有的人注重过程,老太爷便是其中之一。   “老太爷,大姑娘,沈公子求见!”小厮过来禀报道。   沈茂君?   崔九贞抬了抬下巴,“带他进来。”   谢丕现下在上课,恐怕要一番折腾太子。   最不声不响的人,才最不容易对付。   太子如何愁,她不知,等沈茂君过来,她却是开心的得不行。   没别的缘由,只因为人家给她送钱来了。   见她那财迷样儿,沈茂君也觉得好笑,恭恭敬敬地回答着老太爷的话,遂道:“对了,马上大姑娘出阁,我这儿也备了份薄礼,还请笑纳!”   他拿出一个红木盒子递给崔九贞。 第349章 满足   “这是什么?”崔九贞接过,原本猜测是什么珍贵的首饰珠宝的,可一瞧,竟然是契书。   好家伙,还是麒麟阁的契书。   她仔细看了看,这几家麒麟阁都是开在余姚一带。   据她所知,余姚那边似乎很少有麒麟阁,最多的地方便是京城一带和江苏一带。   京城不用多说,就没有人不知道的,江苏自然是因为沈茂君本就是苏州的人。   “你这些日子不见踪影,不会就是去做这个了吧?”   沈茂君欣慰,没想到她还能猜出来。   “可不是,你瞧,为了给你添嫁妆,我可都忙瘦了不少。”   他摇着折扇,双眼暗示地朝崔九贞看去。   老太爷心情不错,麒麟阁,这孩子也算有心了。   “既如此,中午便留下一块儿用个饭吧!”   沈茂君双眼大亮,“这怎么好意思呢!”转而看向崔九贞,“在下想吃大姑娘做的鱼了,这些日子劳累,无甚胃口……”   “行啊!”崔九贞收起契书,“给你做桌全鱼宴都行。”   沈茂君是苏州人,对于鱼真的是百吃不厌。   听她这么说,别提有多高兴了。   见着他与老太爷说话,崔九贞先行下去准备。   抓鱼的抓鱼,片鱼的片鱼,倒也不用她费事。   也就后头动手做需要些功夫。   中午用饭,太子气鼓鼓地远离了谢丕,看了圈后,坐到了沈茂君身边。   对于那三个,哼!   “哟,谁招惹咱们殿下了,这嘴巴都要噘上天了。”   还能有谁,除了这几个,谁还敢给他气受?   太子气鼓鼓地扒了口饭。   沈茂君明知故问,实在是看着太子这模样好玩儿。   说是全鱼宴,倒也差不多,中午来不及杀鸡宰鸭的,便多做了些鱼配着几个素菜和半荤。   至于鱼嘛!   红烧的,清蒸的,还有酸汤鱼片,这个天儿吃上一口,别提多开胃了。   沈茂君说的也不假,这些日子他东奔西走,当真是忙的紧,用饭的时辰不多,用的也不多。   这会儿吃上这样好吃的饭菜,当真是香。   老太爷看着起初还保持着世家风度的用餐之仪,后头竟是渐渐地跟太子同步了。   埋头苦吃,筷箸也不带停一下。   用完饭,沈茂君觉得人生都不一样了。   满足!   “唉,我这个弟弟当真是有福气啊!”   他靠在椅背上,摸着有些撑的肚子感叹道。   正在吃茶的谢丕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再酸你也找不到。”   沈茂君一顿,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就这张嘴,张口就教人头疼,到底是怎么勾搭到崔大姑娘的。   他朝崔九贞看去,只见她正满眼都是谢丕,正浅浅笑着不知说了什么。   啧,他知道了,眼神不好!   办完了事儿,他向老太爷辞别,临走前不忘道:“表婶让我提醒你,过两日记得回府准备,还好些事儿需得提前打理。”   这不,谢夫人已经忙的脚不沾地了。   谢丕颔首应下,今儿个已经初三了,初八大婚,算起来也是该回去的时候。   这件事他同老太爷说了后,后者二话不说便应了,至于太子的课自然就由他亲自来。   为了让他空闲些,隔日,老太爷便让他收拾收拾回去了。   谢家,瞧见他回来,正好揣着手出来的谢正松了口气。   “我的好弟弟,你终于回来了,母亲这些日子脾气愈发大了,你赶紧去哄哄。”   说着,忙地将他推进正房,自个儿跑了。   谢丕无奈,只好理了理袖子,上前给徐氏请安。   “母亲!”   正在看单子的徐氏没有抬头,只皱着眉道:“我瞧着你们的院子重新调人伺候也不大方便,之前伺候你的都是小厮,没个丫鬟婆子。”   她搁下单子,继续道:“回头就先将我身边碧珠打发过去,还有余嬷嬷,她伺候着九贞,也熟知她的喜好,我打算让她也回来,待你们成亲后,再跟着回去。”   她想过了,重新调丫鬟到他们这两口的院子里到底也不大妥当,自家儿子院里的事,还是不要多插手的好。   便都用她们自个儿的人吧!   这件事也要跟崔家那头通个气儿。   想到精明能干的崔三太太,徐氏又强打起精神,可不能教人比下去。   谢丕听着,一一应下。   “有劳母亲了。”   “我盼了这些年,终于等到你成家,待你的事儿过后,我便能真正歇下来了。”   想到这里,她眉头微松,脸上也带了浓浓的喜气。   又说了会儿话,多是询问他崔九贞的习惯忌讳之类的。   谢丕仔仔细细地说完,徐氏都记下,道:“去看看你婶婶吧!这些日子她也忙了不少。”   “是……”谢丕顺着话起身。   另一边,陆氏正在缝着衣裳,听到谢丕过来,不禁柔了眸子。   待行过礼后,她道:“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你母亲都要亲自去揪你了。”   谢丕微微低下头,“是我的不是,让您和母亲劳累了。”   “这不打紧,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们便安心了。”陆氏说道。   她对谢丕是真当儿子疼的。   虽说这些年并未唤她母亲,可也是自启蒙后便教导他,这份情谊尤为厚重。   是以,谢丕也是真心打着往后好好奉养她的意思。   在看到她手中的衣裳,有些惊讶,“婶婶这是……”   “如何?”她展开差不多已经做完的衣裳,“九贞那孩子会喜欢吗?”   正红色的金线锦纹衣裳,样式精致,一看便是废了心思的。   谢丕眼中浮起暖意,看着陆氏,“她会喜欢的,多谢婶婶!”   陆氏高兴起来,眼角的细纹也深了些。   谢丕有心想要多说几句话,可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只听她絮絮叨叨道:“这是之前寻人拿到她的尺寸做的,我想着应当是差不了多少,回头等她试了若是哪里不合适,我再改改。”   多半是听她说话,过了许久,陆氏说完了,谢丕又陪着吃了茶,这才离去。   原本的院子已经变了许多,添置不少东西,就连伺候的人也换了。   小厮多数被调走,剩下的几个也都是做杂活的,以及她身边的长随。   谢丕想了想,老太爷东苑里的小五不错,回头将他要过来应当不难。   不枉费他调教那孩子这么些日子!   【感谢大家的票票,最近特别忙,然后又接到消息,班长要结婚了,让我去做伴娘,对我简直是暴击!!!】 第350章 心思   翌日,徐氏特意去了趟崔家,三太太亲自招待,得知她的来意,只觉得这位亲家是真的会做人。   “他们小两口的院子合该由他们自个儿做主,老二的人留的不多,就怕届时不够用,还是得九贞这儿做主才是。”   徐氏吃着茶说道。   对于这种不向儿子院里伸手的婆婆,是真的难得,三太太自然满口应下。   她道:“您有心了,此事我回头便与她商议,尽快将人抽调过去。”   “那是极好,就有劳你了。”   “都是自家人,什么有劳的,没的生分。”   “是这个理儿。”   徐氏也高兴的笑道。   只是她还有不少事儿要忙,即便家中留了长媳,许多事也还是得她经手,是以没再多留,起身便告辞了。   得知她离去,连顿饭也来不及用,崔九贞这才感觉到婚期的紧迫。   此时,三太太正拉着她在次间里说话,对于徐氏的来意丝毫没有隐瞒。   “……往后日子是你们自个儿过,用咱们自己的人总比用谢家的人好,那些人再好也需得时日调教。”   万一出个什么有别的心思的,膈应的还是自己。   崔九贞也深知这个道理,只不过这件事有利有弊。   她想了想,决定道:“也不一定非要我这儿的人全部过去,嫁到谢家终究还是需要熟悉谢家的人打点,除了大丫鬟,我再带两三个小丫鬟便可。”   至于其他的,便由谢夫人安排,这般既全了她的面子,自己也有得用的人。   三太太点点头,她能想的这般周到,也让她欣慰不少。   “待嫁入谢家,谢夫人虽说是你婆母,可那位陆氏也不能马虎。谢夫人当初身子不好,二公子幼时得她的照应最多,加之又是过继给她那一房,算起来,她才是你名义上的婆母。”   崔九贞自然也知晓这点,不过谢家情况复杂,谢迁的二弟早逝,陆氏孀居多年,即便谢丕过继给了二房,可称呼上陆氏并未让他们改口。   便是如今,陆氏也是在谢家由谢家照顾。   若是真按那样算,谢丕应当跟随陆氏另开府邸,与三房一般。   “九贞都省得,您就放心吧!那位婶婶我见过几回,是个性子极好的人,我待她也会同待婆母一般孝敬着的。”   三太太点头,叹了口气,她也辛苦。   旁人只需伺候一个婆母便好,崔九贞往后却需要伺候两个。   尤其是日子久了,总归会有些龃龉。   崔九贞也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三太太与她说起,便都认真听着,得益不少。   毕竟这位长辈也是自个儿做婆母的人。   说完话,崔九贞便又回东苑去了,她仔细想了想,命人去传黄妈妈过来。   带去谢家的人必然要好好挑选的,她除了玉烟和如云,其实用的人并不多。   东苑伺候的人本就没几个,有两个大丫鬟以及余嬷嬷伺候她足矣。   这会儿余嬷嬷已经先行去谢家打点了,她这儿约摸再挑三个人便好。   两个做小丫鬟用着,另一个多调教着,留作大丫鬟备用。   玉烟的年岁已然十八,以她的性子在她身边到底还欠缺些,到了外头不大硬气。   便是现在才十三岁的如云都已经比她还镇得住场子,大抵是从前养成的性子,改不了了。   再加上年纪到了,也是时候该挑选个人家,起初她没在府里挑,便是打算到了谢家再给她安排。   届时,让她做个管事娘子,待过几年更懂事儿了,便接手余嬷嬷的活儿。   未等多久,黄妈妈便过来了,因着走的有些急,她微微喘着,崔九贞让如云给她倒了杯水缓缓。   “这些日子辛苦妈妈了。”她笑道。   黄妈妈气色看起来不错,府里有喜事儿,已然她也跟着沾喜气,听了这话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为了您奴婢们就是再苦再累都值当。”   崔九贞颔首,与她说起来人选的事情。   黄妈妈听着,道:“这挑的人还是府中家生子的好,到时候娘跟老子一块儿带去做陪房,也不必担心生了旁的心思。”   “那便劳妈妈你多瞧瞧了。”想起大丫鬟备选的事儿,她道:“最好再挑个机灵点儿的,往后跟着如云。”   黄妈妈微愣,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大小姐,莫非是那个意思?   她余光扫了眼,只见玉烟不在,如云对此事也不意外。   她想了想,没有多问:“是,奴婢省得了。”   大小姐的安排自然容不得她来置喙,应下后,就立即去操办。   别的不说,平日里就这三个位置,已经够府里人争破脑袋了。   可今儿个不同平日,送去谢家的人容不得耽搁,只能尽快。   房里,黄妈妈走后,如云才出声道:“小姐,玉烟姐姐是要安排别的事儿吗?”   以她对自家主子的了解,不是那种冷情的人,玉烟即便有不好的地方,也不会真的弃了她。   毕竟丫鬟好找,忠心可不好找。   崔九贞笑看了她眼,目光瞥见门口正好听到这话的身影,想着,索性就一并说了。   “还不进来?正好此事我要同你们说说。”   玉烟闻言,咬唇走了进来,未语便红了眼眶。   低着头沉默。   崔九贞叹了口气,“别多想,我嫁人后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挑个合适的定下亲事,往后也好多帮衬我。”   玉烟微愣,抬起头吸吸鼻子。   “小姐说的什么?”   “你都十八了,至多一两年就要成亲,难不成还想做个老姑娘,一辈子不成亲?”   不知怎么的,玉烟就想到了余嬷嬷,她纠结着摇摇头,可让她离开崔九贞,她更不愿意。   自己知晓自个儿哪里不好,虽说大小姐从未责怪过她,可她都清楚的,就连如云的腰杆子都比她硬。   “小姐……可是奴婢不想离开您。”她低声道。   是真的舍不得,越想越难受,豆子便止不住地掉。   “傻丫头,谁说你要离开我了?”崔九贞笑了笑,“待你成亲后,便做个管事娘子,余嬷嬷年纪大了,她伺候我一场,总要让她早些安养。”   玉烟双眼一亮,“那,奴婢不用走了?” 第351章 敲打   她高兴地笑开了花,怎样都好,只要还能伺候她的主子就成。   崔九贞颔首,“自然,你走了,谁给我管事去?往后好好跟着余嬷嬷学处事,没的丢本小姐的脸。”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学,听您的话!”玉烟抹了豆子拍拍胸脯。   如云瞧着,也松了口气,弯起嘴角。   这两年里,到底是有情谊在的。   隔日,黄妈妈便带了三个丫头过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年纪,一个瞧着要小些,至多十二岁,比如云稍矮,可瞧着却是稳的很。   黄妈妈将几个丫头的关系都说了遍,皆是家生子,两个大些的一个是崔恂身边护卫的闺女,一个是浆洗房管事妈妈的侄女。   至于那个小的,是崔九贞母亲陪房里生的,那一家子一直在本本分分地管着农庄,好在离得不远。   此次她也是加急看过人后,就立即带着换了衣裳领到这儿来。   崔九贞对她挑选的人颇为满意,到底是府中老人,拎得清,不会将自己的人都塞到她身边。   “可有名儿?”她看着几人问道。   黄妈妈立即开口,“请小姐赐名。”   崔九贞想了想,指了下那个最小的,“秋水。”   被指到的丫头微愣,在黄妈妈示意下,磕了个头。   “秋水谢大小姐赐名。”   崔九贞微笑,这个丫头眼神清明,虽礼数欠缺些,不过教导些日子应当是能用的。   另外两个见此,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崔九贞,等着赐名。   她瞧着,道:“便唤明月,满月吧!”   两个丫头磕头,“奴婢多谢小姐赐名。”   崔九贞颔首,朝黄妈妈道:“妈妈费心些,先待下去教教规矩,明儿个便送去谢家交给余嬷嬷。”   黄妈妈立即应下,“是,大小姐。”   带着几个丫鬟下去后,黄妈妈领着人到了管事处登记。   她看着几人,目光微凉,不似之前在主子跟前的温和,道:“今儿个你们有这个福气,便好好珍惜,咱们大小姐金贵,往后跟在身边务必要伺候好了。”   几个丫鬟站好聆听。   “这不该有的心思就收起来,我们姑爷再好,那也是大小姐的,别学个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存了不该有的龌蹉心思。届时大小姐不治你们,你们在我手里也活不下去。”   说着,黄妈妈声音一冷,“都听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三人立即应道。   黄妈妈神色稍缓,紧接着又道:“这差事旁人挤破了脑袋也抢不到,好好跟着大小姐,少不了你们的好。记住,你们只有一个主子,就是大小姐,连姑爷都要排在后头!”   “是!”   看着三人乖乖听话的模样,黄妈妈还算满意,她挑的人长相不会太差,当然,更不会太好。   只是将中规中矩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们好,你们的家人才能好,多的不必再说,相信你们都懂。”黄妈妈抬了抬下巴,“一会儿登记完过来寻我学学规矩,明儿个要去谢家,敢给崔家丢脸,仔细你们的皮!”   几人哪里敢马虎,立即应喏。   这一番敲打,黄妈妈也松快了些,毕竟府里的事儿多,此事又是极为重要的。   办妥了才能放下心来。   崔家谢家的喜事,仿佛感染了京城一般,毕竟是两大家族喜结连理,崔恂和谢迁每日不知要收到多少道贺。   脸都快笑僵了,逢人就反射性地道声:多谢多谢!   谢迁还好,往东暖阁里一钻,旁人便找不到他,崔恂就不一样了,不是这个拉他去吃酒套套近乎,就是那个邀请他这个那个。   真真是烦人的紧。   这时候,就是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冒出来了,纠缠不住他,便纠缠其他崔家人。   弄得人家苦不堪言。   不过,他瞧着这些人,总觉得太过,这样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似得,到底不大妥当。   因着此时,下衙后,他特意去寻了自家父亲,将此事说了。   老太爷正下了课,只不过太子还没离开,书房里端了几盘甜瓜过来,太子吃的正欢。   “小小把戏罢了,此事我有数儿。”   “父亲,您不知道,此次咱们崔氏来的人的确比从前多,若是真有个什么……”   “你是不相信为父还是不相信崔氏?”   对于隐世许久的崔氏而言,权利富贵根本不在眼中。   要知道,崔氏昌盛时出过多少宰相能人,哪会将这些小小利益放在眼里?   太子闻言,吃瓜的速度渐渐满了下来。   崔恂沉吟,“儿子只是担心,有人从中作梗罢了,毕竟树大招风。”   听他说这话,老太爷却是实实在在愣住了。   他惊奇地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儿子。   就这脑子,竟然还能想到这层,莫不是近日有人指点了?   让他突然开窍?   崔恂被看的有些不大自在。   “咳咳,怎、怎么了么?”崔恂理了理领口,“您这么瞧我作甚?”   怪教人不好意思的。   老太爷收回目光,摇摇头,“无甚,此事你不必过问,无论是谁寻你,都不必多说,下了衙就早些回府。”   崔恂闻言应下,知晓这是为着崔家好,为着自己好。   两人说话皆未避着太子,不知不觉,他吃瓜的速度慢了下来。   虽未开口,却将他们说的事都记在了心里。   有人见不得崔家好,想搅事。   真是胆大包天,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简直不将他放在眼里。   说完话的崔恂又去看了看崔九贞,对于即将要出嫁的闺女,他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怎么都不得劲儿。   “唉……”他叹了口气,揣着手没精神的模样看的崔九贞直笑。   “父亲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崔恂委屈地看了她一眼,“为父舍不得你……”   崔九贞心里暖暖的,瞧着他情绪低落,只好道:“我便是嫁人了,也顶多几日就回来了,往后还有好几年都要赖在崔家呢!到时候,您烦我我也不走的。”   “胡说八道,为父怎会烦你,便是跟着照看你一辈子,为父也不嫌你烦的。”   “那不就是了,女儿这辈子是赖上崔家,赖上您和祖父了。”   不得不说,崔九贞的话的确让崔恂舒服不少。   他感叹,“嫁了人,就不一样了,不过你放心,有为父和你祖父在,一定不会教你受半点儿委屈。” 第352章 大婚(一)   崔九贞含笑应下,对于他的关心,她感受颇深,自然也能体会他的心情。   说实在的,她也对嫁到谢家有几分迷茫和彷徨。   虽说还会回府,但,成亲后的日子会是个什么样,谁又知道?   “父亲放心,我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儿,若受了委屈,必定讨回来。”   崔恂闻言,赞同地点点头,“就是,我们崔家的姑娘,只有给旁人委屈受的份儿。”   说完话,崔恂又依依不舍地叮嘱了番这才离去。   后头两天,他果真一下衙便回府,任何人再拉他做什么都不曾理会。   不仅他,崔氏的人也鲜少再出来了。   宫里,太皇太后听着李沅禀报的事,不免皱起了眉头。   原本她是不想对崔家出手的,可他们欺人太甚。   适当地打压,还是有必要的。   “递个信儿给长宁伯,让他准备,崔家不是能耐么!哀家倒是要瞧瞧,他能不能一手遮天。”   李沅垂下眸子应喏,“是,太皇太后。”   “元淑那边儿如何了?”太皇太后提及此事还有些头疼,“王家那小子进了诏狱,恐怕不大好,暂且就不要让她知晓了。”   一想起这个,太皇太后就来气,便是由她亲自开口,皇帝竟然都不给面子。   真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李沅犹豫了下,“是……”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让她多安抚些便挥挥手不再多说。   离开正殿,李沅便瞧见崔元淑立在门口,她扬眉,“你都听见了,王衍不看重用,是时候该弃了。”   崔元淑脸色白了白,忧心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太皇太后亲自开口都无用。”李沅摇头,“你该问问,他究竟做了什么,皇上竟会亲自下令让他进了诏狱。”   崔元淑哪里知道,她如今进宫,连外头发生的事也不晓得,听闻王衍入狱还是昨儿个有宫女说漏了嘴。   她这才打听到,原来在她小产养身子的这几日,王衍出了这样的事。   李沅看着她,将她牵到偏殿去,“王衍已是废子,必须尽快除去,否则你也有危险。”   崔元淑立即抽出手,摇头道:“不行,我不同意,衍哥哥他不会背叛我的,更不会将我供出来,只要能将他救出来便好。”   “你当诏狱是个什么地方,进去的人还能活着出来的有几个?”   她以为人人都是李梦阳,能在诏狱那种地方还吃的白白胖胖地出来?   且,她收到消息,王衍在诏狱已经受过刑,现下还活没活着都是个问题。   只是这事儿她没与崔元淑说。   “放弃吧!”她只道:“有空你回趟王家,我总觉着近日有些不对劲儿。”   崔元淑没将她的话听进去,现下满脑子都是王衍的事。   若真没了他,她该怎么办?   难道要守寡吗?   已经习惯了他一直在身边,如何能尝试失去!   她对自己也有信心,王衍是决不会背叛她的。   而指望王家那群人,恐怕巴不得他早点儿死呢!   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李沅便知她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眼眸一暗,心中便有了打算。   王衍死了,比活着更好。   不论什么缘由下狱,至少不能牵连到崔元淑,她还有用。   “你现下该把心思放到太皇太后身上,如今崔氏忙着崔九贞的婚事,必定无暇顾及其他,正是咱们的好机会!”   听到崔家,崔元淑勉强回神,点点头应下。   李沅离开后,便回到房里招来了个内侍,仔细打听了下王家的情况。   “确定一切如常?”她皱眉,王衍下狱,王家却是一点儿动静没有。   看来,就连王家也彻底放弃了他。   既如此,也就别怪她了。   “通知我们的人,寻个机会将他处理了。”   李沅吩咐道。   内侍低着头的眸子闪了闪,应下,“是,谨遵姑姑的令。”   待到内侍退下,李沅并未放下心来,不知为何,这两日眼皮也总是跳,让得她更加忧心了。   ……   初八这日,风和日丽,宜嫁娶。   崔家上上下下天不亮就起来忙活了。   大红的灯笼高挂,阖府上下贴满了囍字、窗花。   崔九贞也被早早地从被窝里挖出来仔细地沐浴,开脸,又抹了满身的香膏,令得她肌肤更为白嫩柔滑。   看的玉烟和如云是羡慕不已。   待到上妆时,三太太看着将将要涂浓了,便道:“妆容不必太厚重,反而失了本色。”   其他人一听,看了眼崔九贞,果真如此,便都按着三太太的吩咐来。   再加上全福人事事要求精致,光是梳妆打扮便从天儿蒙蒙亮到日头高挂。   崔九贞耳边只听全福人在唱道:“一梳梳到尾,夫妻恩爱不用愁,二梳梳到尾,白发齐眉共携手……”   屋里的人皆面带喜气笑着,映衬着那些大红色的布置,满面红光。   “十梳梳到尾,今生前世到白头。”   全福人唱完,崔九贞也恍惚了下。   今生前世到白头?   她笑了笑,倒是句好话。   戴梳完头,赤金的掩鬓钗子坠得她都重了几分,这还是没戴凤冠的情况下。   铜镜里,她一身霞帔,妆容精致,容色倾城。   便是瞧一眼,都教人移不开去。   崔九贞坐的腰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张嘴打了个瞌睡,不妨就被拍了下。   “嘴巴张那么大,当心妆容。”三太太训道。   崔九贞只好抿起嘴,因着今儿个一天都不得空闲,她得吃着东西,只见如云端了碗百合莲子桂圆粥,并着一碟乳糕。   “多吃些,但水尽量少喝,捱过这一日便好。”全福人提醒道。   崔九贞惊了,“难不成一日都不能喝水?”   “实在渴了就抿一口,千万不能多喝。”   要知道新娘子若是喝多了水要更衣,可是极为麻烦的,还有可能误了吉时什么的。   是以,能不喝便不喝。   崔九贞舔了舔还未点唇脂的唇瓣,边吃着粥便将乳糕吃完。   满满一肚子,总算解了困意。   三太太见着其他事儿已经差不多,又有全福人看着,便吩咐崔云缨以及几个有些姻亲关系的姑娘来陪着,自个儿先去忙活了。   崔家今日可离不得她! 第353章 大婚(二)   崔九贞端坐在屋里,打量着住了许久的地方,身边崔云缨叽叽喳喳的声音。   片刻后,只听她靠近了些,悄声道:“二姐姐,昨晚我母亲交给你的那个册子一定要看啊!”   思绪被拉回来,她睨了眼这双眼狡黠的丫头,“你又打着什么主意,那种我东西我又不是不知道。”   她堂堂一个……那什么都敢写的人,还会不明白昨晚三太太交给她的是什么?   老实说,一般的避火图她还真没兴趣,看那个,还不如看自己写的呢!   崔云缨却是不依,噘起嘴,“你就看看嘛!一定要看,好不好?”   崔九贞奇怪地睨着她,“不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吧?非要我看!”   哪知她随便说的一句话,竟是猜中了,看着崔云缨脸颊泛红的模样,哪里还不清楚。   “好大的胆子,连这种东西都敢做手脚,也不怕三伯母发现打断你的腿。”   “还不都是二姐姐你教的好?”崔云缨才不怕呢!   若真给发现了,她这二姐姐跑得了?   她就是断了腿也得扒着她!   崔九贞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若是知道现下便能将她扔出去。   又说了会儿,听着周围人的恭维和夸赞,全福人看着实在赞叹的紧。   “咱们崔氏就当真是就属你最好看了。”   全福人是武城崔氏一脉的人,论辈分,崔九贞该叫她一声叔母。   “您可别再夸我了,我这手脚都快不听使唤了。”   崔九贞这话倒是不假,说不紧张是假的,其实她从前两日便开始焦虑了,只不过到底比寻常姑娘稳些,掩饰的也好。   闻言,全福人和其他人打趣道。   “莫不是想姑爷了?听说姑爷今儿个能迷倒京城三千姑娘呢!”   “咱们家大姑娘莫不是急着奔入姑爷怀中吧?”   一个太太拿着扇子摇了摇笑道。   其他人也跟着掩唇。   崔九贞脸上羞红,她却是想快些见到他,可也不至像她们说的这样急切。   那啥,矜持她还是有那么点点儿的,虽说不多。   鞭炮声响起,提醒快到吉时了,全福人开始催促起来。   “快,戴上凤冠,盖上盖头该出门了,别误了吉时。”   当下,众人开始忙活起来。   崔九贞感受着头顶落下一顶极为有重量的凤冠,只觉得脑袋更重了。   当然,也更值钱!   崔家大门前,谢丕被崔炘拦着,身后还跟着几个崔氏的子弟,还有些亲戚。   都是少年人,自然得玩够了才肯放他进去。   舅子这关不过,新郎如何能接到媳妇儿?   谢丕只好收敛了脾气,说什么做什么。   他今日一身青绿色的九品官服,衬得人是高挑矜贵,意气风发。   从他还未出谢家开始,关于他的传言便闹了满城。   什么谢二郎今日足以迷倒三千少女什么的,起初他们还不信,可眼下见到当真是反驳不出来。   与平日里不同,今日的谢丕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眉目隽秀,仪容绝盛,那弯起的嘴角都不知撩拨了多少女子的心。   崔氏子弟啧啧称叹,饶是他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世家子,这一代也难有能比得上他的。   拦了会儿,见着后头人示意差不多了,他们这才让开身子将人放了进去。   跟着谢丕的是沈茂君谢家三公子,沈茂君出手大方,这一路硬是拿钱硬砸了条路出来。   虽说肉疼,可着实开心。   两方人碰到,由崔家主妇领着,在客厅设的神位前,两家人皆身着盛服,由赞礼带主婚到东阶下依次站好,主妇带着小辈到西阶下依次站好。   等准备好,赞礼唱再拜,主婚以下都再拜过,赞礼将崔九贞领至院子中向北站好,引礼带主婚至东阶站好,然后到神位前与新郎一同拜过祖先牌位,这才唱毕。   待到崔九贞再次拜别老太爷和崔恂时,不知不觉眼中落下了温热。   外头的喧闹似是传不进盖头里,她听得自己的声音道:“九贞,给祖父磕头,望祖父身体安康。”   老太爷想要伸手,可又顿了下来,撇过脸去,“宝儿也要和和美美!”   这声宝儿不仅是他叫的,也是替崔九贞的祖母叫的。   身子似是感受到了那股爱意般,颤了颤唇,应下。   “九贞拜别父亲,望父亲莫念。”她又转而朝崔恂拜下,准备聆听训诫。   谁知没等到崔恂的训诫,却听到了一阵呜咽声。   她愣了愣,周围立即有人开始劝了,她听了有些好笑,也冲淡了嫁人离别的伤感和不舍。   崔恂忍不住,实在是忍不住。   他后悔了,早知道再留个一两年的,现下要他看着闺女嫁人,与他拜别,跟剜了他的肉似得。   难受的不行。   一通忙碌后,鞭炮声再次响起,崔九贞知道时辰到了,老太爷也抹了眼睛,命令道:“出门吧!莫要耽搁了吉时。”   “是……”   众人应下,崔九贞被搀扶着转身,她没有回头,只随着众人的脚步一步步迈出。   身后,崔恂的声音还在响着,絮絮叨叨地不知说什么,若是平日老太爷早就一巴掌上去了。   可今日,他自个儿也不大舒服,哪里还有心思管他。   到了不知何处,崔九贞停住了,原是等着崔炘来背她出门,可刚准备上前的崔炘却是被刘瑾带头的几个内侍给拦住了。   眼睁睁看着太子去顶替了他的位置,在崔九贞面前蹲下。   周围突地静了下来,有人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敢贸然说什么。   全福人有些犹豫,“这……于礼不合啊!”   “在孤跟前,孤就是礼,孤做的就是合礼的!”   太子不给崔九贞反应的机会,直接背起了她。   “怎么是你?”崔九贞趴到他的背上,这才知晓原来人换成了他。   她有些头疼,这臭小子真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太子的身板这两年健壮了许多,稳稳地背着她,不见一丝颠簸,他默了默,脸上不似平日那般欠揍。   熙熙攘攘的人声中,只听他道:“孤说过会罩着你,这话一辈子都作数,若是谢家,或谢丕敢欺负你,你就来找孤,孤一定替你做主!”   崔九贞感动,搂着他的脖子还未等她开口,只听他继续道:“……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替你出气!”   这倒霉孩子,有谁会在婚礼上说这些话的啊? 第354章 迎亲   崔九贞一路无语,直到到了门口被放下,她伸手抓了抓太子的手,“好好听话,我过几日便回来!”   太子看不到她的脸,不过料想是还好,没像崔恂一般一脸鼻涕眼泪的。   “孤知道了,你记着孤的话。”   “记住了记住了!”   崔九贞被扶着进了雕着金龙彩凤的朱漆贴金八抬大轿轿子,鞭炮声响起,鼓乐喧天,周围嘈杂的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了。   迎亲队伍走的不快,一路又撒着金箔铜钱,尽是道贺恭喜之声。   谢丕骑在马上,身后是八人抬的轿子,不知回头看了多少次,眼中再容不得其他。   一路颠簸,崔九贞有些不适,只能扶住轿壁,希望他们放过自己,这么一来,倒是让她没心思顾虑其他的了。   也不知坐了多久,在她实在没了力气时,鞭炮声又响起,终于到了谢家。   脑袋被凤冠压的有些疼,待谢丕射完三支箭,她才感觉到轿帘被撩起,全福人将她搀扶下了轿子。   大门前,崔九贞被扶着跨过马鞍,周围传来一阵贺喜声,隐约还有夸赞谢丕如何隽秀夺目,天人之姿的。   崔九贞听得心痒,但又不好掀开盖头偷看。   到了二门前,她感受到前头的热度,又被扶着跨过了火盆。   全福人感觉到她的吃力,其实自个儿也累得慌,便安抚道:“再撑会儿,等拜了堂就能歇歇了。”   崔九贞闻言,忍不住趁着走路的缝隙动了下盖头,才知道原来天色已经暗了。   到了正厅,崔九贞手中被塞了根红绸,另一端是谁不用猜她也知道。   心中突地激荡起来,甚至有些紧张。   突地,攥着红绸的手被握了下,仰了仰盖着盖头的脑袋,谢丕见此,柔了眸子。   “谢崔氏!”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崔九贞只觉得脑海中再没旁的声音了。   稀里糊涂地与他叩拜了天地高堂,最后交拜完,直到司仪那声“送入洞房”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送入院内,崔九贞的身边已经换成了谢丕。   身后跟了一群想要看新娘子的兄弟姊妹,一个个地凑着热闹。   全福人只好哄着他们,遂旁人拿了秤杆过来,准备唱礼。   谢丕看着端坐在床上的身影,伸手挑起了盖头。   崔九贞顺势抬头,不如说立即就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眸子。   她双眼一亮,果真是芝兰不够他风采,玉树不及他风姿。   这般想着,殊不知她在旁人眼中亦是美的惊心。   一眼便教人难忘,绯色也似是专为她而出,衬得姝色无双。   “二婶婶真好看!”谢用槟嚷嚷着道,很快就被人挤到后头去了。   众人一个劲儿地夸赞着,崔九贞饶是脸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住。   此时,全福人端来了饺子让她吃一口,她咬了口微微疑惑。   “生不生?”全福人立即问道。   “生的?”   众人又笑了起来,崔九贞明白了,飞快地朝谢丕看了眼,谁知他正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自己。   登时就有些羞了。   不行,撑住,不能输了气势,想到这里,她又努力挺起腰杆儿。   接下来的是合卺酒,崔九贞和谢丕顺利地绕过手臂,凝视着对方,一杯酒下肚,登时觉得从喉头里烧到了胃。   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谢丕一瞧,便晓得这酒被换了烈的。   他瞪了眼看热闹的众人,将口中的酒咽下,立即又让人端了杯温水来给崔九贞过过嘴。   一番折腾后,谢丕被催促着去前厅招待客人,只是他目光看着崔九贞,实在舍不得离开。   全福人只好命人将他带走,“姑爷先去好好招待客人们,新娘子跑不了,咱们替你看着。”   这番话一说出来,众人又是一阵打趣。   崔九贞只好也朝着谢丕点头,“你快去,我等你回来。”   “哟,新娘子这是急得慌了?”   说话的妇人年岁不大,约摸二十多岁,这般打趣着,想来是谢家的亲戚了。   崔九贞不说话却是羞红了脸。   看到吃不到,搁谁谁不急?   谢丕又被催促了番,临走前看着崔九贞道:“我尽快回来!”   这话一出,众人立即哄笑起来,崔九贞点点头,带着笑意目送他离去。   用太子的话来说就是,黏糊得不行。   屋里陪着崔九贞的人,她差不多也晓得了,都是谢家的表亲,眼尖她还看到了刘家一位奶奶,立即抓住她询问刘湘婉。   对方脸上带着笑意,只道:“她原是想亲自过来的,只是家里长辈不让,今儿个人多眼杂,当心冲撞了,只能明儿个再亲自过来。”   听她这么说,崔九贞彻底放下心来。   刘湘婉能好,她自然是很高兴的。   前头酒吃的差不多了,多数是沈茂君挡下来的,谢丕本身酒量也不差,但今日即便有身边两三个兄弟挡着,也被灌了不少。   人虽还清醒着,但头却有些晕乎。   见着差不多了,谢正给沈茂君使了个眼色,让他挡着,自个儿则是将谢丕送走。   至于谢豆早就不行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还是让人抬下去的。   到底年少,还不行!   谢丕被送回新房,此时多数人已经散了,见他过来,更加有眼色地走了个干净。   屋子里只有伺候他们的人,碧珠领着玉烟和如云过来行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后,道:“耳房已经备好了水,二爷,二奶奶可先行沐浴,奴婢再去备些吃的。”   说完,几人又退了下去。   碧珠到底是熟知谢丕习惯的,不喜其他人贴身伺候,便将人都带了下去。   玉烟和如云虽有犹豫,不过见着自家姑娘没出声,便只能跟着下去了。   谢丕盯着眼前的人,眸子深邃的教人不敢直视,崔九贞连着呼吸都带了微颤,“怎、怎么了吗?”   她无意识地捏紧了手,眸子不敢看他。   “娘子好看,为夫舍不得移开……”   “……这样啊……”   崔九贞有些招架不住,飞快道:“我想先卸妆了,脑袋重的很。”   谢丕含笑,将她扶了起来,带到梳妆台前,竟是亲自为她卸下凤冠,散了青丝。   一举一动,仿佛在对着什么至宝般,专注且郑重! 第356章 理亏   天色已然大亮,谢丕亲自给床上的人擦洗过后,揽着她直歇息了一小会儿,便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余嬷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二爷,二奶奶,该起了,今儿个还要敬茶呢!”   谢丕掀开眸子,目光落在睡得不省人事的崔九贞身上,微微顿了顿。   被他折腾了一夜的人睡得深沉,这样子怕是起不来了。   他想着,起了身去。   门打开,余嬷嬷低头:“二爷,奴婢们进去伺候吧?”   话音落下,谁知谢丕却是并未让开身子,他淡淡地看着几人,道:“不必了,她起不来!”   余嬷嬷一惊,这话是何意?   难、难不成昨儿个做的那些手脚太过了?   “二爷,这……新婚头一天,这是规矩……”   “我亲自过去解释,不准打搅奶奶歇息。”   谢丕语气虽轻,可话里却是不容置疑的意味,余嬷嬷和几个丫鬟哪里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得苦着脸应下。   这都什么事儿啊!   带着丫鬟转身离去,见此,谢丕也回房重新拾掇好,掩上房门离去。   正院里,厅堂内热闹一片,谢家夫妇二人红光满面,与一众亲戚说笑着。   在场的几个妇人昨儿个刚见过新娘子,难免要夸几句,语气中皆是羡慕。   原本家世好就算了,可人也那样好看,真真是瞧得她们眼红羡慕。   直夸谢夫人眼光好。   徐氏被捧得有些飘飘然,面上与有荣焉,“那是,说到儿媳妇儿,我还真是觉着自个儿有福气,老大媳妇如此,老二媳妇儿也是如此。”   一碗水得端平,她自然不会捧着一个踩另一个,不顾长媳的感受。   这番话说的又教人感叹,如此周全,也难怪将谢家打理的如此之好。   正说着,就见丫鬟进来通报,夫妇二人坐直身子,目光期待地看着门口。   随即,谢丕迈了进来,徐氏瞧见自家儿子,脸上笑意更甚,可一下瞬便僵在了脸上。   她伸头再三确定了下,没见着崔九贞,便问道:“人呢?”   厅堂内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揣测着。   “咳,还请父亲母亲恕罪与诸位长辈们恕罪。”饶是平日再如何淡然,此时面对这么多双眼睛,谢丕也有些难以招架,“奶奶昨儿个实在太累,又没歇息好,这会儿起不来。”   众人愣住。   “这……”   有妇人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怎么圆过去。   毕竟这意思虽是未明说,可在场的多数都是成过亲的,哪里还不懂?   便是大奶奶孙氏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朝自家相公看去。   这是什么意思?弟妹这是被折腾得狠了,起不来了?   谢正轻咳一声,摇摇头不语。   回过神来,谢夫人徐氏立即就想拿起茶碗砸过去,眼尖的谢迁一把制住,“夫人,夫人冷静啊!今儿个不宜动怒,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我,我……这臭小子,简直气死我了。”   她被按在座位上,瞪向谢丕,刚想开口责骂,却又碍于这么多亲戚在,只得咽下那些话。   粗喘几口气,她极力绷住脸,圆道:“既然如此,敬茶之事放到下午也成,你……且回去吧!”   她咬着牙。   谢丕抿唇,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多说,朝众人行过礼后,便大步退下。   厅堂内,其他人神色各异,但无疑是尴尬的。   徐氏努力扬起笑脸,“新人初到府中有所不习惯也是正常。”   话虽这么说,可谁家连公婆茶都起不来领的?   更别说还有他们这么一干亲戚在等着认人。   可这话没有人说出来,只都装着糊涂应和。   “是极是极。”   “咳……”谢迁看了眼徐氏道:“这儿有我,夫人先去打点打点吧!”   徐氏正愁找不着机会,谢迁这番话是说到她心坎儿上了,见此,顺势应下。   离开正院,她脸色便沉了下来,带着人立即朝谢丕的院子走去。   刚回来的谢丕正吩咐下头去备些滋补的汤羹粥食,以备崔九贞中午醒来时用。   徐氏便是此时到了跟前,她瞪着自家儿子,“二奶奶如何了?”   这话却是问余嬷嬷的。   “回夫人,二奶奶还未醒,奴婢也不知。”   主子不让她们进去,她们自然也不敢违抗。   徐氏点头,就要朝厢房走去,谢丕见此,道:“母亲,贞贞还在歇息!”   “哼!我不是不知道。”她不过是去瞧瞧罢了,以免他真给人家折腾出什么。   到底是过来人,自然比他一个毛头小子了解。   进了房里,徐氏轻手轻脚地靠近床边,拉起帐幔看了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崔九贞露在被子外的脖子和一截胳膊哪里还有好模样,届时红痕,只见巴掌大的小脸眼下青黑。   若不是呼吸平稳,睡得还算香甜,她怕是都要立即出去拍死自家这个不懂事儿的东西了。   真真是跟个饿狼有甚区别?   她理了理被角,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拧着谢丕胳膊的软肉将他拖到一边远离了厢房。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若将人折腾出个好歹,我怎么跟崔家交代去?”   谢丕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胳膊,“这不是你们想瞧见的?”   “你浑说什么?”   “房里点的香,还有合卺酒。”她们还真以为他看不出来?   谢丕的话让得徐氏有些心虚。   的确,她确实让人在这些东西上做了些不伤身的手脚,但,那还不是担心他的身子,万一不怎么行,也好起些作用不是?   “咳,不过是一点儿助兴的东西,不伤身。”说着,她理直气壮道:“为娘这都是为了你好!”   仿佛看穿了她一般,谢丕冷笑,“那我还真是谢谢母亲您了!”   他察觉到有问题时,也来不及了,终究没想到是自家母亲动了手脚。   徐氏:“……”这死孩子,连她都敢顶撞。   哼!她可是为了他操碎了心。   不过,见着崔九贞如此,想必自家儿子的身子应当是没毛病了。   她有些宽慰,虽说气儿还没消,“你多看着点儿,亲戚们都在,下午必须过来敬茶,规矩都教你给坏了个干净!”   谢丕颔首应下,他也知晓昨夜自己将人折腾成什么样,虽不忍搅她歇息,可今日不一样。   现下只能让她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上一章修改了些但因为放假,编辑们还没审核出来,回头再等两天不放出来我就贴微博去,大家先将就看看,其实真的没写啥,章节一锁搞得我心情都不好了。】 第357章 认亲   一直到了午时,崔九贞才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有那么一刻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瞧见帐幔顶上的图案,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嫁人。   嫁人了,等等,她立即掀起帐幔,伸头望去,只见透过窗子,外头日光正好。   坐在桌子前看书的谢丕听到动静,侧过头,眉眼温柔,“醒了?”   崔九贞愣了愣,“几时了?”   “午时一刻!”   “什么?”她立即坐了起来,急急道:“你怎么不叫我,今儿个不是得敬茶吗?”   她寻到搁在一旁几上的一身正红色金丝锦绣的衣裳,立即自己动手穿了起来。   不想,双手被握住,只见谢丕走了过来,接过衣裳替她穿了起来。   “母亲来过了,说是下午再敬茶,亲戚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   连谢夫人都来过了?   崔九贞欲哭无泪,那岂不是都知道他们昨夜……   “都怪你!”她气道。   “咳,昨儿个房里点的香有助兴之效。”其实要说因为这个把持不住倒不至于。   只是因为身边的人是她罢了。   崔九贞想起来自个儿昨夜也缠人的紧,到底不好意思都把锅甩给他。   “我饿了。”她穿好衣裳,自个儿理了理。   谢丕立即唤了人,将一早备好的吃食端来。   崔九贞揉了揉腰身,还好平日里东奔西跑的,身子不错,除了累点,旁的倒没什么。   而且……   她看了眼谢丕,偷偷一笑。   懂得都懂!   “你也没用饭?”梳洗过后,崔九贞见着丫鬟们端来的饭食是两人份,不由地问道。   谢丕替她盛了碗软糯的米粥,又盛了碗滋补的参茸汤凉着。   “你没起,我一人用不自在。”   “是嘛!”崔九贞笑道:“那你还离不开我了?”   其实她知道他是有意等着她,想陪着她一块儿。   谢丕没有否认,乐意哄着她,“是,我离不得贞贞,这辈子都离不得了。”   这句话他说的极为认真!   崔九贞被哄得高兴了,倾身在他脸颊香了一口。   谢丕看着满心欢喜。   两人用过饭,崔九贞由着碧珠和玉烟两人替她上妆挽发,一切就绪,便打算前往正房敬茶认亲去,要等这一道章程走完,崔九贞再拜完牌位入了族谱,这婚才算是真正成了。   余嬷嬷先一步去了正房递消息,这会儿,一干人等见着终于要等到新人了,脸上不免都揶揄起来。   “这小两口的,真是伉俪情深。”谢二夫人看着携手走来的两人掩唇笑道。   徐氏满脸笑意,“这是自然。”   到了跟前,有嬷嬷放了两个圆垫在地上。   “儿子、儿媳给父亲,母亲请安!”   谢丕带着崔九贞跪下行礼,随后,两人端着丫鬟送来的茶高举到谢氏夫妇二人面前。   看着儿子儿媳妇,老两口忙不迭地接过喝了一大口。   “乖,乖……”徐氏笑的眼角满是细纹,“来,这是母亲给你的,快收好。”   她递上一个极为厚重的封红。   崔九贞笑着接过,“谢谢母亲。”   轮到谢迁,他虽端着身子,可满眼都是笑意。   对于崔九贞,显然是极为满意的。   哎呀!终于解脱了,老二终于娶到媳妇儿了。   不容易啊!   走神间,只觉得胳膊一疼,他抖了抖胡须立即正色道:“昳中,往后要对贞儿好,不可欺负她,让她受了委屈,否则,爹娘第一个不放过你!”   谢丕恭敬应下:“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徐氏也满意地点头,拉着崔九贞的手拍了拍,“好了,见见各位亲戚,今儿个这里坐的,都是自己人,嘴甜些,封红尽管要。”   说着,她看向众人,“你们可不准小气啊!”   “知道了知道了,嫂嫂这都说过多少回了。”   有人嚷嚷道。   崔九贞听着,双眼亮晶晶的,随后跟着谢丕叫了一圈。   脸都差点儿笑僵了。可得到的可真不少。   给长辈们敬完茶,崔九贞将自己从府里带的鞋子等物分下去,也得了平辈们不少贵重的回礼,尤其是沈茂君这个大财主。   再然后便是晚辈了,除了谢用槟之外,还有几个表亲家的孩子,崔九贞收的礼重,可给他们的更重。   这么一瞧,其他人对她这个新妇更为认可了。   直道谢迁夫妇俩好福气,夸的人都飘飘然了。   等到认完亲,见过这些姑舅亲侄什么的,徐氏便吩咐下去,领着崔九贞和一众妇人去了摆了神位的厅堂前拜过祖宗牌位。   一番章程走完,崔九贞也正式入了谢家族谱。   徐氏此时拉了崔九贞和谢丕的手,道:“你二婶婶孀居多年,今儿个不便来此,你们便去敬个茶,该走的礼数,还是得走的!”   陆氏不大与人接触,孀居多年也甚少见客,因着避讳,今儿个并未在席间。   崔九贞也明白,当即和谢丕应下。   两人告退后,便又碧珠领着去了陆氏所居的院落。   院子打理得极为干净,虽冷清了些,可瞧着舒服。   崔九贞跟着谢丕一路来到正间内,陆氏正端坐在罗汉床上等着,身旁是捧着茶的嬷嬷。   两人以及屋里的丫鬟皆面带笑意地看着到来的新人。   陆氏在瞧见崔九贞身上的衣裳时,笑容更甚了。   “昳中携妻子崔氏,给您敬茶!”   “媳妇儿给您敬茶!”   崔九贞模糊了称谓,陆氏听着,却闪过一丝惊讶,不仅她,便是谢丕也是神色微动。   随即而来的是感动。   陆氏眼眶微热,先是接过谢丕的茶抿了口,递上封红,再接过崔九贞的,喝了一大口。   眉眼含笑,“乖孩子!”   她递给她一个不输于徐氏的封红,由此可见对她也是极为重视满意的。   陆氏知晓崔九贞昨夜累着了,是以并没有多留他们,“晚上还有筵席,你们再回去歇会儿,免得回头没精神。”   崔九贞自然是巴不得的。   “是,昳中告退!”谢丕应下,带着崔九贞离去。   看着他们二人身影消失,屋里伺候陆氏的嬷嬷松了口气,“太太,看样子二奶奶也是个有心的,您待她的好,她记着呢!”   方才那声称呼,便是认了她这个婆母。   陆氏闻言笑了笑,“崔家的姑娘,心性自不必说,我只愿他们二人和和美美的就好。” 第358章 庆幸   至于婆母,她却是不强求的,毕竟谢丕的生父母在,她的确只是个婶婶。   即便往后谢丕要继承的是她这一房的香火,可也没有抛开父母的理儿。   而崔九贞那声婆母,已是对她的最大安慰了。   离去的两人此时也在讨论着,谢丕牵着崔九贞的手,脚步尽量放慢。   “婶婶她独居惯了,往后若是得闲,你可常来陪陪她。”   “好啊!她这儿清净,正好我也喜静。”   “婶婶待我极好,你身上的衣裳也是她亲手做的。”   崔九贞微愣,低头看了眼,“这件?”   她惊讶了。   原本倒是没多想,这身衣裳极为合身,她以为是府里的绣娘做的,毕竟这些日子她所有的衣物都交给丫鬟们打理了,自己过问的极少。   但想到这是陆氏亲手做的,不免感念,“那我要不要回个礼?”   “婶婶同你一般,喜欢莳花弄草,烹茶静坐。”   崔九贞心里有数儿了,简单点的人就是好,没什么别的需求。   她笑道:“那正巧,我那儿花不少。”   回头命人送几盆来便好,因着还要住在府里,她并未带多少东西过来。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回了院子,崔九贞歪在炕上便不想动了,整个人懒得不行,直嚷嚷着腰酸,非得谢丕给他按揉。   “往上些,就是那里,喔……舒服~”   谢丕手掌一顿,轻拍了下她挺翘的臀,“莫要乱叫。”   她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她这般叫唤。   崔九贞哼哼唧唧的,“舒服嘛!对了,不是说湘婉姐姐会过来,怎么不见人?”   谢丕略微顿了顿,声音如常,道:“晚间筵席就能看见了,白日人多,她也需要静养。”   崔九贞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等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经暗下,现下天儿是昼长夜短,想来应是不早了。   谢丕正歪在另一边看著书,崔九贞眨了眨眼睛,起初没仔细瞧,可她总觉着这书有些熟悉。   迟钝的脑子终于转起来,才发现这不是崔云缨让她看的避火图么?   她立即坐了起来,伸手去夺,“你看这个作甚,不对,你怎么找到的?”   她分明记得昨夜扔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这会儿居然出现在他手上。   谢丕侧身躲过她扑来的手,顺势将人揽入怀中。   “这书倒是不错,娘子有心了,为夫过几日便将自个儿添上。”   说起来,不过是闺房之乐罢了,他们既已成夫妻,自然用不着遮掩着什么。   崔九贞抢不过他,只得作罢。   心里却将崔云缨又记了笔。   见着时辰不早,她唤了丫鬟进来伺候梳洗,下一刻,碧珠便带着玉烟和如云进来。   “你跟着母亲惯了,也熟知府里的规矩,可要帮我好好教教她们假,免得往后出了什么差错。”   崔九贞看着三人说道。   碧珠已经是妇人打扮了,如今也是徐氏跟前的管事娘子,这份体面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两人之前便有交集,是以相处起来并不生分。   “奴婢明白,玉烟和如云人聪明,学的也快,待下回过来,便不需奴婢了。”   她原本就是临时调过来帮衬的,也是徐氏怕崔九贞初到府中,没个熟悉的人,底下丫头又不知该做什么,这才让身边最得力的人过来。   崔九贞点点头,任由几人替自己忙活着。   她挽了元宝髻,配着凤口衔珠的金冠,两边再簪了步摇,瞧着明艳动人,又不失端庄大气。   碧珠看的高兴,这张脸真是怎么弄都好看。   待到崔九贞打理好,屋子里也掌了灯,灯火映照着新人的眉眼,愈发动人了。   终于等到她打理好的谢丕,起身道:“走吧!表姐也该到了。”   晚上筵席他们分开坐,比白日里,一通亲戚挤一块儿,分不清谁跟谁的好。   两人相携着来到正院的荣昌堂里,厅内已经摆了筵席,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孙氏带着两位姑奶奶负责招呼,徐氏则是陪着那些个妯娌亲戚说着话。   崔九贞看到大嫂忙的脚不沾地的模样,不免暗自庆幸,还好她不是宗妇,不用这般操劳。   见着她过来,那些个妇人又是饱含深意地一笑,看的她怪不好意思的。   眼尖地在徐氏不远处瞧见刘湘婉,她看了看谢丕,后者笑道:“去吧!”   崔九贞捏了捏他的手,松开道:“一会儿不准喝多了。”   “好!”今晚都是自己人,也没人会像昨儿个那般非要灌他。   再者,他对自己的酒量也有数。   来到徐氏跟前,她先是朝众人福了福,精确地叫准了人,这才挨着刘湘婉坐下。   “你们俩一向亲近,便自个儿说说话去吧!一会儿开席,我再命人唤你们。”   徐氏如是说道。   崔九贞的确有话说,是以并未拒绝,谢过之后拉着刘湘婉起身,只觉得她太瘦弱了。   轻的她都能抱动她一般。   两人坐到别处,崔九贞便忍不住问了,“你近日身子可好,我常给你写信,也不见你回几封。”   刘湘婉细长的眉眼弯起,眼中神色浅淡,笑意却真诚。   “我不是好好养病么!否则,如何来看你们,只可惜你新婚当日人太多,我没法过来。”   “这不碍事儿,这会子能见到你便好了。”   她看着刘湘婉的面色,见之还不错,便放下心来,她该庆幸她能打破那个活不过二十的预言。   “待我回了崔家,再邀你过去瞧瞧我的新院子里,你一定会喜欢,里头摆了不少花卉,回头也送你几盆……”   刘湘婉浅笑听着,烛光在她眉眼落下温柔,片刻后,待崔九贞说完,她才道:“恐怕往后出门难了,你也知道,我这身子骨差,府里勒令我好生养着,不能随意出门。”   “这样啊!”崔九贞有些失望,下一刻又精神起来,“那我去看你好了。”   刘湘婉微微一顿,目光微垂点点头。   “湘婉姐姐,你与那何家公子,如何了?”   到底没忍住,她背过刘家频频看向她们的长辈,悄声询问道。   听她提起,刘湘婉恍惚了一瞬,摇摇头,“我与他有缘无分,这辈子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往后,各自安好便好!” 第359章 不公   崔九贞闻言,不做评价。   何景明那人她见过两回,瞧着不像是个薄情寡义的,只不过,何家却不一定。   她看着瘦弱的刘湘婉,以她这般模样,那些人家能接受的也寥寥无几。   虽明白,可还是替她难受。   “没事儿,天下男人又不止他这一个,往后咱们再挑个更好的。”   听着她的话,刘湘婉不禁笑了笑。   往后?   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奢侈了。   没在这件事上多说,崔九贞随即与她说起别的来,刘湘婉也难得揶揄地打量着她。   “听说你今儿个早上都没爬的起来,现下外头那些说表弟身子有毛病的人,可都闭嘴了。”   这种事情被自家闺蜜说出来,到底有些难为情。   崔九贞轻咳一声,悄声道:“确实没有毛病。”   不仅没有毛病,还身体倍儿棒!   刘湘婉掩唇笑着,咳了咳,眉头微蹙间,立即拿了个白瓷瓶出来倒出一颗药丸咽下。   身旁的丫鬟见此,立即递上了杯温水。   “这是吃的什么?”崔九贞皱眉询问,收敛起了笑意。   刘湘婉喝下温水缓了缓,待喉头的痒意过去,道:“是温养的药丸,你也知道,我这咳嗽的毛病,这东西利于肺腑,每回吃着才能好些。”   闻言,崔九贞观察着她的面色,见之微微带着红润,这才放下心来。   “吓我一跳。”她担忧她的病,“回头我再派人给你送些人参什么的,补补元气,也对脾肺好。”   刘湘婉没有拒绝,点头应下。   身后的丫鬟也默默地退回到后头守着,低着头。   另一边暗自注意着她们的刘家太太也松了口气。   很快筵席开始了,男女分开坐,崔九贞坐的这桌都是妇人,不免拉着她说了些话,又让她陪着吃了几杯酒水。   刘湘婉面带笑意地看着,偶尔说上两句,更多的是默默听她们说话。   不久,她准备告辞,众人念着她的身子,也并未阻拦。   崔九贞亲自送她,与之一块儿离去的是刘家的太太。   二门前,两人拉着的手不舍松开,“……说好了,待我回过门后就去看你。”   “好,我等你!”刘湘婉笑着应下,“快回去吧!还有客人要招待,咱们什么时候见都行。”   “嗯!”   崔九贞松开手,看着她与刘家的太太一道上了轿子远去,这才转身。   而轿子里的人在这一刻,终于吐出那口气,虚弱地靠在里头。   等到了大门前,刘家太太撩开轿帘亲自提了灯笼扶她下来,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地一阵心疼。   “你这身子,又是何苦亲自走这一趟。”   她叹了口气。   那个药丸又岂是能随意吃的,消耗的不过都是她的精气罢了。   刘湘婉只是摇头,虽虚弱,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答应过,会看着她们成亲,昨儿个没能过来,如今又岂能食言!”   “可你,哪里禁得起折腾……”   “无碍的,总归也没多少时间了。”   刘湘婉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如说是早已认命罢了。   上天最不公平的地方,便是给了她一个病弱之躯。   刘家太太闻言,心中堵得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只能叹了口气,将她扶上马车,带着她回府。   待她们走后,徐氏听到消息,暗自询问了几句,听着身边嬷嬷的回话,她目光复杂,眼中闪过一丝晶莹又快速掩下。   再看到崔九贞,这才有了一丝欣慰。   筵席结束,众人已然有了几分醉意。   女席退下的早,是以崔九贞陪着徐氏说了会儿话便回了院子,折腾一天到底还是累的。   沐浴后,躺在床上几乎是下一刻便沉沉睡去。   殊不知,晚些时候归来的谢丕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才熄灯,揽着她歇下。   翌日,崔九贞总算睡了个好觉,一睁眼便瞧见了身边的人,属于他的松木气息包裹了鼻尖。   她忍不住抱紧。   “醒了?”带着刚醒时独有的沙哑之声,谢丕掀开眼帘看着她。   “嗯……”   崔九贞蹭了蹭,一身的懒骨头并不想立即起身。   知晓她在崔家的习惯,谢丕也乐意与她赖着,并不想因为成亲后,就改变原先的习惯。   直到一阵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传出,崔九贞立即清醒了,原是自己肚子在叫。   谢丕好笑,“起吧!让下头送些吃的过来。”   这哪里有不答应的份儿?崔九贞立即爬了起来。   用过饭,两人去正房请了安,徐氏并未计较二人起的早晚之事,现下府里喜事刚办完,可还有不少事儿忙着,便打发了他们:“该干嘛干嘛去,我这儿不束着你们,也没那些个规矩。”   对于小儿子,她自然是偏宠着的,连带着崔九贞也是。   至于大儿子自然也疼,不过因是长子到底会严格些,以及孙氏,身为宗妇,当然不能跟崔九贞一样闲得慌。   被抓着打理中馈的大嫂孙氏默默哀叹。   做弟媳真好!   崔九贞接收到她的目光,眯眼一笑,“大嫂真是辛苦了。”   后者嘴角一抽,幽幽道:“弟妹若是想帮我,我也是乐意至极的。”   “那不成,我什么都不懂呢!免得给你添麻烦。”   崔九贞爽快地拒绝了。   若是一般人,恐怕巴不得这事儿,毕竟刚进府就能帮着打理中馈,也是对自身的认可和身份的象征。   更是笼络一批人手的时候。   可崔九贞并不需要,以她的身份来说,无需用这样的方式去彰显什么。   毕竟,她本身就已经足够!   徐氏好笑地看着她推开旁人巴不得的事儿,摇摇头,“你呀!可别逗你嫂嫂了,不然她也撂担子不干,可不要忙坏了我。”   崔九贞笑着应下,“是,不过若是母亲和嫂嫂需要,便是唤我帮衬也无碍的。”   “这倒不必。”到底还是念着他们新婚,不舍得她操劳,“行了行了,让老二带着你逛逛宅子,四处走走,我这儿无需你忙活。”   见此,崔九贞也不再说什么,与一直插不上话的谢丕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出了正院,他们又照旧去给陆氏请过安,随即便真的在府里闲逛起来。   想起一件事,她看向身边的人道:“王家的人什么时候处理呀?”   【看来那章屏蔽的只能贴微博了,不贴评论区是因为评论区也要被审核,可能继续屏蔽,所以大家还是去微博看吧!微博名:卿本默溪,晚点贴】 第360章 嫌隙   如今他们都成过婚了,也是时候该解决此事了。   不能怨她急,实在是她看王家不顺眼太久了。   谢丕有些好笑:“就这么急着惩治他们?”   “那是自然。”   “应当就在这几日吧!”   谢丕没有瞒着她,瞧见她眼中的兴味,更没有觉着不妥。   崔九贞自顾自地想着什么,片刻后,点点头。   其实要说起来,王家原本早该宣判下来的,只不过因着崔、谢两家的喜事缓了几日罢了。   是以,在两家喜事办完后,皇帝便也直接下令抄家,连带着任上的南京户部尚书的王用敬也被革职查办。   王家私通藩王的事乃是事实,这点不会改变,皇帝再仁慈,可以看着他的臣子们内斗,可却不能看着他们吃里扒外,背叛自己。   是以,王家这一脉十岁以上的男丁皆判了斩首之刑,十岁以下则是跟着那群女子一块儿流放。   得到这个消息时,崔九贞正在准备回门的事儿。   她歪头想着,流放啊!   那宫里还有个漏网之鱼怎么办?   不过这件事该头疼的,是皇上才对。   对于这个太皇太后硬是要保住的人,皇帝自然没有好脸色。   可再如何也禁不住太皇太后的苦苦哀求。   宫中,这几日的气氛可算不上多好,皇帝和太皇太后因着王家的事起了争执。   而太皇太后这任性的模样哪里会管崔元淑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只相信自个儿看到的。   着实把皇帝气的不轻。   仁寿宫,皇帝头一回对她冷着脸,“您不必再多说,王家的事朕不会冤枉他们,证据确凿,您若想看,朕也可以拿给您看看。”   “可这与她一个女人家有何干系?”太皇太后自然明白这点,但崔元淑只是个弱女子罢了。   既是如此,又何必赶尽杀绝?   “你便当给哀家这个面子,放她一条生路可好,好歹这孩子也伺候了我一场。”   皇帝看着太皇太后,苍老的面容,双目含泪,这般求他还只是为了个罪妇。   他心中过了遍,罢了,法子多的是,没必要因为个小小的妇人,而让太皇太后与他生出嫌隙来。   “既然您这般护着她,朕可以不动她。”听他这么说,太皇太后立即高兴起来。   但皇帝话音一转,便继续道:“可她不能再继续留在宫里。”   “她这一个姑娘家的,没了婆家,出去如何活得下去?”   “朕让她活着已是格外开恩了!”皇帝冷着脸,道:“太皇太后也不要让朕难做才是。”   再者说,崔元淑这样危险的存在,谁知道会不会对太皇太后有所威胁?   为了她的安危,他可不可能放任她继续留在宫里。   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太皇太后只得认了下来。   她疲惫地闭了闭眼,“好,哀家这就派人将她送出去。”   荣华富贵与命比起来,自然还是命重要!   皇帝离去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为女官的李沅,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后头派人将仁寿宫的人换了遍。   而崔元淑也被太皇太后叫到了跟前,此时的她脸色惨白,没想过王家会这么快就倒下。   只觉得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她竟是来不及反应。   “太皇太后,那、那我相公呢?”她想起王衍,已经许久不曾有消息了。   突地开始害怕起来。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看她这模样,到底忍不住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出去后,拿着哀家给你的这些寻个地方好好过活,旁的,就别再多问了。”   “太皇太后……”   崔元淑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身形晃了晃,跪倒在地上。   太皇太后移开眼,吩咐李沅:“送她出去吧!”   李女官的脸色也不大好,她命人将崔元淑带了下去,临走前太皇太后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只挥了挥手,面色疲倦,对于崔家和谢家说不上来是愈发讨厌了。   崔元淑没有再顾得上这些,她被送出宫后就拉着李沅求她:“姑姑,您救救相公吧!他不能死的。”   即便一直想着报仇,可她也没想过让王衍死去。   如今被连累,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谁知李沅却是面色复杂地摇头,“我救不了他。”   不仅救不了,更杀不了,他们的人试过不止一回想要除掉王衍,可诏狱那个地方把守太严,他们的人只有去无回。   近日就是她也不敢再轻易动作,否则若是牵扯出她,便前功尽弃了。   看着眼前的崔元淑,想着她还有用,至少可以是和用来对付崔家的工具,只可惜这么久没能留个孩子下来。   否则,筹码更多些,任他崔家再如何狠心,有个崔元淑和孩子在手,不怕他们不犹豫。   就算崔家老太爷是个狠心的,但那崔恂可不一定,只要崔恂心软,崔家老太爷为了儿子着想,也得顾虑几分。   届时,再等成功离间了皇帝和崔家,其他事就好办多了。   想着,她道:“我会安排人接应你,届时你寻个机会跟着离开,主子会在南昌府等你。”   崔元淑确实还有些用,至少不能让她现在就死了。   “可王家……”   “王家已经没了。”李沅正色道。   崔元淑咬了咬唇,只得应下。   对于王衍,她一百个不愿意的,她还是想托她打听王衍的事,可看到李沅冷着的面容,到底不敢开口。   离去后,她在周家的一处宅子里暂时停置下来,许久不曾出现的孙瑞立即就找上来了。   在这处地方落脚,也不过是太皇太后对她最后的恩泽罢了。   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般,崔元淑立即道:“可否帮我救救王衍?”   孙瑞拒绝了,他对王家无甚好感,左右不过都是利用的工具罢了,如今坏了便扔了。   他来此的目的是她,“收拾下跟我走吧!我送你到南昌府,放心,到了那里边无人敢欺辱你了。”   “可是……”   “放弃吧!王衍是不可能活着出诏狱。”   他打探过了,虽不大清楚,可也知道,王衍想要活着出诏狱究竟有多难。   既如此,还不如直接放弃!   连他都这么说,崔元淑就是再不愿接受,也只得认下了。 第361章 可怜   只是,想要离开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尤其是她的身份也是个麻烦。   孙瑞原本打算尽快带走她,可察觉到周围有人盯着,这才不得不暂且搁下,继续伪装成院子里干杂活的小厮,只待另寻机会。   与此同时,崔家也迎来了刚刚新婚的姑奶奶和姑爷。   早早带着厚礼回门的谢丕和崔九贞看着门口迎接他们的人,立即上前行礼。   “大哥,大嫂,还有四妹!”   说到最后一个人,崔九贞几乎是咬着牙的,脸上的笑意也灿烂了许多。   崔云缨心虚地移开眼,躲在大嫂沈氏后头,看来她也知道自个儿都做了什么。   “一路回来辛苦了。”沈氏上前握住她的手上下瞧了瞧,见她气色红润,老样子在谢家这几日过的不错。   崔炘和谢丕招呼了声便看着二人,“进去说吧!叔祖父他们可都等着呢!”   几人应下,由丫鬟婆子开道,一路进了府里。   玉兰轩,老太爷坐在上首,其下是崔恂和崔三爷夫妇,还有几名崔氏,瞧着身份都不低。   待谢丕和崔九贞进来朝他们一一行礼,众人多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前者,遂缓缓点头。   由此可见,是极为满意的。   老太爷目光在崔九贞身上停了许久,这才满眼笑意地移开。   他知道,自家孙女这是真的好,再看崔恂,已经忍不住红着眼眶盯着闺女嘘寒问暖的了。   惹得崔九贞也是哭笑不得。   三太太见此,没待多久,便招呼着女眷们离去,换了偏厅说话。   崔九贞被三太太拉着,回答她的问话,不时有妇人说上一两句。   她认得,当日的全福人也在其中,便笑的愈发真诚了。   “这人成了亲就是不一样,瞧着也更好看了。”   有太太打趣道,她们不少人都听说了那件事儿。   谢丕与媳妇儿太过恩爱,竟是连见祖的早茶都没去。   崔九贞听得一阵脸红,好在众人体谅,并未多打趣她。   崔云缨在一旁转了转眼珠子,有些急切地想凑上前,奈何崔九贞被抓着询问这询问那的,一时顾不上她。   好容易等到机会,她立即抓住人道:“二姐姐,你都没空子理我了,尽教婶婶们拦去,好歹也看看我呀!”   “哟,我们崔家的姑娘什么时候这般娇气粘人了?”   “那是婶婶霸占二姐姐太久了。”   崔云缨鼓起脸颊,惹得众人直摇头。   得了,还是她们的错。   不过这话也提醒了她们,到底是姐妹,想必是有些话要说,三太太便开口让她们自去顽了。   被崔云缨扯着出了偏厅,崔九贞斜睨着她,“怎么,敢靠近我了?”   “嘿嘿,二姐姐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嘛!”崔云缨摇着她的胳膊,“我今儿个可是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说呢!”   崔九贞理了理被她扯着的袖子,淡淡道:“什么事儿,你急得跟个什么似的。”   崔云缨拉着她在一处亭子里坐下,道:“二姐姐不知道吗?崔元淑被送出宫了。”   “嗯?”听到崔元淑,崔九贞果真正色起来。   “我一直派人盯着呢!她被送出宫后落脚周家的一处院子,看来是太皇太后在护着。”   说到这里,她不屑地撇撇嘴,“王家都没了,她一个人还好厚着脸皮活在太皇太后的庇佑下,也不怕被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崔九贞手肘撑在石桌上,闻言便知晓她有了小心思,道:“你想做什么?”   “嘿嘿……”崔云缨一笑,道:“好歹从前姐妹一场,咱们去瞧瞧呗!”   听这话便知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思索片刻后,缓缓点头,“下午寻个机会出去,别给我找事,咱们早去早回!”   人都出来了,想要另寻机会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并不难,以崔元淑的身份,也不会再有人帮她。   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她父亲崔恂了,不过她是不会让她有机会接触到他的。   想着,她吩咐下去将杨达和魏勇招了过来,嘱咐二人:“近日父亲身边的人都盯着点儿,还有府中若是有什么信件或是生人求见,都给我拦下来。”   “尤其是与崔元淑有关的。”   两人相视一眼,应下:“是!”   崔云缨在一旁看的有些艳羡,都知道皇帝特意送了两个人给她,听说之前人家还是锦衣卫呢!   有这样得力的帮手在,想做什么事儿还不容易?   中午用膳时,崔氏一族众人得了谢丕敬的酒,也算正式认了这个姑爷。   府里一时好不热闹,吃酒的吃酒,对对子的对对子,作诗的作诗,兴致一来还写上几首,卖弄卖弄文墨。   听说崔九贞的字得了几分老太爷的真传,又被这群长辈使唤着给他们记了几首诗。   待看到她的字,确实又刮目相看了。   瞧瞧,这就是他们崔氏的姑娘,不仅长得一等一的好看,这字也如其人。   再看崔云缨,琴棋书画也皆拿得出手。   不愧是他们崔氏养出来的姑娘。   其中一个老者怕是吃多了酒,地位也高,便摆起了架子,道:“咱们崔氏的姑娘合该就是这般,可别再出那什么自甘堕落,奴颜婢膝讨好他人的东西了。”   这话指的谁,大家都清楚,一时间众人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可有一人却是神色淡了下来。   崔恂原本开怀的心情,在这一刻也被老者提到的崔元淑搅和了。   他看着这样热闹的场景,忍不住想,若是当初她没犯那些错,如今也不会成这般。   到底做了十几年父女,他虽忽略她诸多,但也是疼她的,如今哪里不难受。   加上吃了酒,这情绪来的更快了。   “七叔祖,人都已经除名了,便莫要再提了吧!她如今无依无靠的,已经够了……”   一听这话,被唤七叔祖的老者便来气了,“怎么,你还可怜她?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着她一个,咱们崔氏都被多少人笑话了?”   崔恂张了张口,“我……”   “够了!”老太爷发话,淡淡地看了眼崔恂,略带警告,“七叔父,文山吃多了酒,您甭和他计较。”   “哼!你也该好好管管了,别等我都入土了还被人指着碑说道。” 第362章 疯了   “是……”   对于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老者来说,便是他,也是个晚辈。   更何况七十多岁的年纪,还硬要来给自己孙女撑面子,他自然是敬着的。   老太爷亲自陪了酒,又让谢丕去敬了几杯,这才让老者的气消下去。   至于崔恂,老太爷见他也没了心情,免得碍着其他人,便让他下去了。   这边的事情,女眷那边儿听得是一清二楚,纷纷低声谈论起来。   “……听说被太皇太后弃了,这不都送出宫了。”   “也是她运气好,先前有太皇太后护着,没见王家的人,进诏狱的进诏狱,流放的流放。”   “什么运气好,只会讨好人罢了。”   三太太听着,警告地看了她们一眼,“好了,这事儿就甭说了,再怎么是咱们崔家养出来的人,说来说去,丢的还是咱们崔氏的脸。”   这话倒是不假,众人真的不再多说了。   崔云缨和崔九贞交换个眼神,待又陪了会儿,便一块儿离席了。   一个小姑娘家的,一个刚成婚,众人也不会怪她们。   崔九贞离开后,让人留了话给谢丕,便带着崔云缨匆匆出了府。   有了崔元淑的位置,她们出门便直奔周家那处宅子而去,倒也省事不少。   由杨达和魏勇跟着一块儿,再有其他护卫暗中跟着,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宅子前停下。   崔云缨嫌弃地撇撇嘴,“还以为多受宠呢!就这种地方。”   看来太皇太后也没将崔元淑看的多重嘛!   “好了,以她如今的身份,这般才是正确的。”   崔九贞下了车,吩咐杨达前去敲门。   她其实不过一时兴起才过来的罢了,若不是崔云缨缠得紧,她也懒得再看到崔元淑。   因为不管看过多少次,她都极为不舒服。   敲开了门,看门的婆子见着两人衣着华贵,丫鬟穿戴的都不一般,更别说还跟着两个冷面护卫。   听闻她们来此的目的,竟然将她们放了进去,对于这点崔九贞有些惊讶。   可崔云缨却不觉得,相反趾高气扬地道:“看来也知道自个儿失势了,不敢再端着。”   与她不同,自打进了这宅子,崔九贞便谨慎地打量着,且暗自看了眼身后的两人。   杨达和魏勇见此,也防备起来。   没多费功夫,她们便见到了崔元淑,似是还不知她们竟然能找过来,看到她们,惊愕地连话都忘了说。   “大小姐,四小姐……”跟在她身边的菊叶有些发颤。   崔云缨却是愉悦地笑了起来,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过去。   “看来你过得不错啊?”   “崔云缨!”崔元淑咬牙,又看向了崔九贞。   “哦?三姐姐还记得我呀!”说着,她突然顿住,“不对,你这种早已被赶出家门,除名的人已经不是我的三姐姐了。”   崔元淑闻言,脸色沉下,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面前摆着茶水点心。   只见她听到这话,握紧了茶碗,见此,菊叶担忧地扶住她。   “你们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她可不怕她们。   崔九贞扬眉,“笑话?你本身就是个笑话,还用特意看?”   “住口!”崔元淑最见不得崔九贞说她什么。   她们之间的仇怨说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也不为过。   轻笑一声,崔云缨挽着崔九贞的胳膊,道:“二姐姐与她说这个作甚,没见着王家覆灭了,可她一人却活的好好的,这般做派,还当自个儿是个千金小姐呢!”   听到王家,崔元淑神色也有了几分变化。   她盯着崔九贞,直觉告诉她,王家的事一定是崔家的阴谋。   都是他们干的,如果不是他们,如果没有他们,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们就是见不得她好,就是要坏她的好事。   渐渐地,她看着两人的目光变了。   如果她们俩死在这里,那崔家必然也能体会她体会的痛苦了吧?   察觉到这点的崔九贞淡淡看着,周围的动静她不是没有注意,不过想对她们做什么,也得问过她再说。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犯蠢,我既然敢过来,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   崔元淑脸色变了变。   这话一出,崔云缨嘴角的笑意也没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崔元淑。   难不成她还想对她下手?   怎么敢的?   “简直不知死活!”崔云缨可不是什么好惹的,眼睛一扫命丫鬟上前将她她的丫鬟制住,拖到一边。   崔元淑立即后退,防备地盯着她,“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周家的宅子,你们不怕太皇太后怪罪吗?”   “太皇太后?”崔云缨笑了,怜悯地看着她,“还真是天真,你以为太皇太后这个时候还会顾得上你?”   “你若敢动我,一定走不出这宅子!”   “哦?”   崔云缨想到王家的罪名,一时间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   莫非崔元淑真有什么别的手段或是势力?   若是如此,那她缠着二姐姐过来岂不是危险了?   想到这里,她立即朝崔九贞看去,只见她神色悠然地看着周围,仿佛并不在意般。   莫名的,她安下心来。   不过也因此怒了,几步过去抬手便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   崔元淑不可置信地瞪向她。   “你少在这里装蒜,以为能唬住我?我告诉你,即便我今儿个在这儿将你打个半死,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崔云缨,你敢动手打我?”她捂着脸,一字一句道。   “打你又如何,你以为你还是崔家高高在上的二小姐吗?”   她嗤笑,鄙夷地看着她,“你若自个儿了断了,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可显然你没那个自觉。”   “了断?”崔元淑冷冷地看着她,放下手,“你们都没死,崔家都没倒,我又岂会了断去?”   “你还想崔家倒下?”崔云缨只觉得她是疯了。   而听到这话的崔九贞也眯了眯眸子,淡淡地朝她看去。   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她是决不会允许有人对崔家,对她重要的人不利的。   无论是谁!   现下,应该想想怎么处理崔元淑,至少不能在这里,也不能让崔恂知道。   “四妹,够了!”崔九贞发话道。   闻言,崔云缨瞪了眼崔元淑,却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崔九贞不希望她掺和进来,自然不会让她再继续。   “回去吧!她这般,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天子脚下,想做什么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这话虽是说给她听,不如说警告这宅子里的某些存在! 第363章 风云   崔云缨虽不高兴,可既然她都发了话,自然也不会驳了她的面子。   临走前,她鄙夷地看了眼崔元淑,嗤笑一声。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崔元淑眸子像滴了血一般,这些日子本就因着王家的事吃不好睡不好的,再被这么一刺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菊叶忙地上前将人揽住,“小姐,小姐?”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哭着。   崔九贞没了看戏的心思,只道:“装可怜是没用的,在这皇城之中,我若想要你们的命,轻而易举!”   菊叶闻言颤了颤,一股从心底发出的冷意让她止不住地打颤。   “大小姐,大小姐求您放过二小姐吧!奴婢……愿以命换之。”   “你算个什么东西?”   崔九贞挥袖带着崔云缨离去。   出了宅子,两人上了马车打道回府,崔云缨撩开车帘再看了眼,撇撇嘴,“二姐姐,你瞧那崔元淑嚣张的劲儿,怕是还不死心呢!万一后头叔父心软了再给她接回去或是私底下救济她怎么办?”   王家的事她也听说了,如今这个崔元淑可是个麻烦的,最好彻底断了这层干系才好。   不可抑制地,她就想到了让人消失。   免得哪日连累了她们崔家!   “那你想如何,在这儿就想将人弄死了?”崔九贞摇头,“你倒是胆子大,敢公然打太皇太后的脸。”   “我……”   崔云缨狡辩不得,只得悻悻闭嘴。   崔九贞闭着眼靠在车壁上,她何尝不想这件事,只是却不能在京城内动手。   如今京中已然容不下她,离开或许是最好的法子,她方才就暗示过了。   只要人离开了京城,若是出个什么意外,又有谁说的准呢!   崔云缨有句话说的对,万一她父亲真的心软了,那崔元淑于崔家来说,麻烦就大了。   一个敢跟藩王勾结的蠢货,弄垮了王家,迟早也会连累了崔家。   她不会给崔元淑这个机会的!   回到府里时,天色已经不早,没见着谢丕,询问了遍,得知在东苑便也朝东苑走去。   太子这几日没课,索性老太爷让他回宫待几日去了。   这会儿踏进院子,没了那整日嚷嚷的声音,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书房内,老太爷与谢丕说着话,只见后者眉头微皱,“岳父那里……”   “不必管他!”老太爷提起崔恂,一股子不耐烦,“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记着,圣上的意思是,斩草除根!”   谢丕垂眸应下,“是,祖父!”   看着孙女婿得用,老太爷心情好上不少,“这几日朝中会有人弹劾崔家,回去后,记得与你父亲通个气儿,别压着。”   “是周家吗?”谢丕很快便猜到了缘由。   老太爷并不在意,“哼!他们自个儿作到我面前,也怨不得我了。”   之前忙于孙女的婚事,他着实腾不出手来,也没心思理会他们,现下便是想收手,也由不得他们了。   谢丕想到太皇太后,着实对这位老太后不喜。   三朝后宫里,也就她蹦哒得最欢。   有脚步声传来,老太爷原本再打算吩咐的事便暂且搁了下来,转而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得赶在日头落下前回府,老夫就不留你们了。”   “是,昳中过几日便带贞贞回来,您不必挂心。”   “嗯,多待几日也无妨,太子那边儿迟几日再回来便是。”   谢丕应下,实则有自个儿的打算。   说话间,门被敲响,崔九贞推开门伸出脑袋,“祖父,你们背着我说话,也不带上我。”   老太爷眼中浮起深深的笑意,“你自个儿用完了饭便跑的没影儿,还怪起祖父来了?”   说着,他睨了眼,“去哪儿溜达了?”   “嘿嘿……”崔九贞哪里会说出来,只道:“祖父想不想我呀?”   她的心思哪里能瞒得过老太爷,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如何不想?一转眼你就长大了,祖父留不住啊!”   说着,还有些吃味儿地看了眼谢丕。   自个儿一手捧大的姑娘,到底还是被其他崽子叼走了。   虽说这个崽子也是他看中的。   崔九贞凑到跟前给他换了杯茶奉上,“那过几日我们便回来陪您!”   这话同谢丕说的一模一样,老太爷动了动嘴皮,到底没再拒绝。   说到底,还是想着人快些回来的。   崔家虽说这些日子还热闹着,可没了孙女的身影,总归不大习惯,年纪大了,觉也少,夜里想起的人和事儿便也更多了起来。   “回来便回来,好了,天色不早,就不要再耽搁了,赶紧回府去吧!”   老太爷发了话,两人应下,再是不舍也没法子,还好也就几日,与府里其他人辞别后便打算离开。   府门外,崔恂看着登上马车的闺女,心中难掩失落。   他嘱咐谢丕,“好生待贞儿,万不能委屈了她。”   “是,岳父!”谢丕低头应下。   见此,他挥挥手,让他赶紧启程。   马车里,崔九贞朝谢丕靠去,“你和祖父在书房都说了什么呀?”   “想知道?”   “嗯?”   “自个儿问祖父去!”   崔九贞撅起嘴,“谢丕……”   “不过是叮嘱我好好待你罢了,还有些朝中之事。”谢丕好笑地握住她伸来锤他的粉拳。   “朝中之事?”崔九贞问道:“朝中什么事啊?”   谢丕将周家指使人弹劾崔家结党营私的事儿说了,闻言,崔九贞沉下眸子。   “一个坐吃等死的外戚也想搅动风云,未免太看得起自个儿了吧!”   “不过是被富贵迷了眼,看不清形势罢了。”   谢丕并未将周家放在眼里。   “那这事儿如何打算的?”她怀疑此事多数是太皇太后授意。   谁都知道,自家祖父与太皇太后不对付许多年了。   谢丕将她揽入怀中,垂眸道:“放心,祖父自有安排,区区周家而已。”   听他这么说,崔九贞点点头,也是,有祖父在,周家那些个阴谋诡计自然不在话下。这么   明知自己臭名昭著,还蹦哒这么欢,不过是越招人眼罢了。   见着崔九贞没再询问,谢丕也微微松了口气。   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的确不适合她参与。 第364章 瞑目   等到谢家,天边斜阳缕缕,得知他们回来,谢夫人总算松了口气。   回门有回门的习俗,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回来,否则不吉利。   瞧着崔家送的几车厚重回礼,徐氏笑意更深,崔家对于崔九贞的重视,她一点儿也不怀疑。   其实即便不这般,她们谢家也会好好待她,疼着宠着。   “累不累,赶紧进去歇歇,晚上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下去。”   徐氏握着崔九贞的手道。   “我都行,不挑的。”崔九贞跟着她走去,身后是插不上话的谢丕。   到了正房厅内,谢迁正也在,正与谢正说着什么,瞧见儿子儿媳回来,立即笑眯眯道:“贞丫头回来了,老先生今儿个怎么说,见你可是舍不得了?”   崔九贞行了一礼,回道:“父亲说的是,祖父舍不得我,偷偷红了眼呢!”   “哈哈哈,这可了不得,回头我要与其他人说道说道。”   虽之前听说了崔九贞出嫁时,崔家父子俩抹泪相送,可到底没亲眼见着,有些可惜。   谢迁捋着胡子想道。   又说了几句话,谢丕这才开口请自家父亲去书房。   见此,谢迁便猜到了什么,没有拒绝起身离去,厅内徐氏正与两个儿媳说着话,气氛融洽。   到了书房里,谢丕将老太爷嘱咐的事情说了遍,谢迁眉头微皱。   “周家的事不在话下,为父知晓该怎么做,你给我说说,那个什么……”他一时想不起那孩子叫什么,“崔家原先那二丫头如何处置的?”   碍于崔家,其实皇上并未下令动她,明面上是顺着太皇太后的意思,可实际上,他们哪里不知道这是给崔老先生的面子。   提起崔元淑,谢丕面色冷了些,“祖父说,圣上的意思是斩草除根,近日已经揪出几个藩王的细作处理了,崔元淑也不必再留着。”   谢迁顿了顿,有些唏嘘,“老先生真的狠得下心?那毕竟也是他亲孙女吧!”   “亲孙女又如何,若留下她只会牵连崔家,更何况皇上也不希望她活着。”   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谢迁点点头,叹了口气。   “应天府传来消息,王用敬已经奉上乌纱帽,自愿回京。”说着,他顿了顿道:“诏狱里的那个,早些处理了吧!”   自己儿子做了什么,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他指的是谁,不用说,谢丕也明白。   “是……”他垂眸应下。   父子二人说完了话,也到了用膳的时候,在下人来催时,这才一前一后地出了书房。   厅内,众人已经等候,包括除了徐氏所生的其他四子,待谢迁就坐,其他人才依次坐下。   崔九贞之前没好好打量着其他几个,这会儿仔细看了看,又盯着谢丕瞧了会儿。   感受到她的目光,谢丕扬眉,低声询问:“怎么了?”   崔九贞抿唇,悄悄道:“还是相公最好看!”   谢丕闻言,面色未变,耳尖却迅速地染红了。   给她夹了块最好的鱼肉,道:“咳,吃饭!”   崔九贞弯着眉眼笑起,谢丕似乎总是拿她没法子,便也只能惯着。   到了夜里,崔九贞便知道撩拨一个男人是何等的不明智,尤其是还是这个男人刚开荤。   等到翌日一早,她再睡醒时,身边已经没了身影,碧珠和玉烟如云进来伺候她梳洗,看到她身上嫣红的痕迹,低下头去不敢多瞧。   “谢丕呢?”她眯瞪着眼询问。   碧珠答道:“回二奶奶,二爷一早出门去了,吩咐奴婢们不准打搅您,正房那头请安您迟些去也无碍!”   崔九贞听着,应了声,只是新婚期间,谢丕一早就出门作甚?   “他可有说去什么地方?”   “回二奶奶,这倒没有。”   “是么……”   崔九贞更加奇怪了,神神秘秘的,出去干嘛了?   莫不是与周家的事有关?她猜想着,而此时,谢丕已经到了诏狱。   熟门熟路来到一间牢房内,他看着里头的人,已经不复刚进来时的模样,身上的衣物早就被结痂的血映黑。   满地血腥味儿,便是洗也洗刷不掉。   牢门被跟着的锦衣卫打开,似乎听到声响,地上躺着的人睁开那双无神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聚焦到他身上。   动了动嘴皮,声响沙哑:“谢、丕!”   “还活着?”都这个模样了,还能坚持住,这倒让他颇为惊讶!   谢丕走了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正是那进了诏狱多日的王衍。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当初那般贵公子的模样。   不仅双腿被剜去膝盖骨,又受了梳洗之刑,琵琶骨依旧被两根钩子洞穿。   这样的伤,还能活着,也的确毅力惊人。   “淑、淑儿怎么……样了?”王衍艰难地吐着字,目光紧紧地盯着谢丕。   “不关心王家如何,你的父亲如何,倒是只关心她。”   谢丕面色冷淡,“想来应当是不怎么好吧!”   这是回答他了。   王衍微微睁了睁双眼,“你想知道的,我招也招了,说也说了,你答应过,不会伤害她……”   谢丕轻笑,“我的确不会伤害她,不过,皇上可没打算留下她。”   “怎么会?”王衍不可置信。   不时有太皇太后在么!他的淑儿救过太皇太后,不应该不管她的啊!   因着情绪激动,他呕出几口废血,面色变得更加灰败了。   谢丕看了眼身后的锦衣卫,只见他递上一把剑。   “放心,你们用不了太久就能团聚。”   他接过剑抽出,银白泛着冷光的剑尖抵上了地上的人胸膛。   王衍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他,“你若敢……动她,我必做鬼也……不放过你……”   噗嗤——   剑尖没入王衍的胸膛,让得他瞪大了双眼。   昏暗的牢房内,谢丕冰冷的目光中映着银白的剑身。   “做鬼?你也没那个机会!”   他手腕用力,感受到已经穿透那颗心脏,不久才拔了出来。   血水飙出,好在侧身躲过,才没让溅了一身。   王衍呕出口血,抖着唇,“你、你以为皇帝真的信任你谢家?”他扯了扯嘴角,“王家的今日,就是你……谢家的明日!”   “哦?那我拭目以待!”   将剑扔给锦衣卫,他留下话,“扔到乱葬岗去。”   “是……”   地上,王衍不甘地动了动嘴皮,呢喃着两个字,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不瞑目! 第365章 收尾   他接过剑抽出,银白泛着冷光的剑尖抵上了地上的人胸膛。   王衍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他,“谢丕,你若敢……动她,我必做鬼也……不放过你……”   噗嗤——   剑尖没入王衍的胸膛,令得他瞪大了双眼。   昏暗的牢房内,谢丕冰冷的目光中映着银白的剑身。   “做鬼?”他不屑地笑了笑,“你也没那个机会!”   他手腕用力,感受到已经穿透那颗心脏,不久,才拔了出来。   血水飙出,好在侧身躲过,才没让溅了一身。   王衍呕出口血,抖着唇,“你、你以为皇帝真的信任你谢家?”他扯了扯嘴角,“王家的今日,就是你、你谢家的明日……”   “哦?那我拭目以待!”   将剑扔给锦衣卫,他留下话,“扔到乱葬岗去。”   “是……”   地上,王衍不甘地动了动嘴皮,呢喃着两个字,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不瞑目!   从牢房出来,谢丕询问了遍王家如今在诏狱的人数,得知还有包括王贡在内的三个人活着,他扬眉,“三个?锦衣卫如今都如此仁慈了?”   接收到他的意思,跟在他身后的校尉有些语塞。   “这……这不是上头还没命令……”   “不必留着了。”   锦衣卫校尉闻言心中一紧。   谢丕也没多解释,径自出了诏狱,至于那被清理出来的王衍则是被堆到了板车上,与其他尸体一同拉走。   诏狱的位置偏僻,更别说这地方一般人也不敢踏足,可偏偏就有那么辆马车突兀地出现在道上。   与那堆着尸体盖着草席的板车擦身而过,崔九贞似是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说不上的味道,掀开车帘看了眼。   下一瞬,便淡淡地收回了目光,皱眉道:“走快点!”   车夫听到吩咐,立即甩了甩马鞭。   还没到诏狱门口,便瞧见了谢丕的身影,见到马车,后者心中也有了数。   “怎么来了这种地方?”他上前掀开车帘钻了进来。   跟着的如云识相地挪到了外头。   崔九贞晃着脚,耳际的流苏步摇也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惹眼的很。   “那你来做什么?我可不觉得,你一个读书人往这儿来是看书的。”   谢丕好笑,自觉身上脏,便没如往常一般将她揽入怀中。   “不过是得了吩咐,来处理些事儿罢了。”   “哦!”   崔九贞难得的没有打算继续追问,其实不用说她也猜得到,今儿个发现他一早便出了门,让杨达特意打听了下,得知他在诏狱,便想到了王家。   应当是来收尾的。   她也没有刻意去询问王衍,只道:“也不知太子几时回来,别没人看着,他又学坏了去。”   提到这事,谢丕也有了打算,“明儿个回崔家吧!太子玩了这么多日,也该够了。”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太子的性子哪天安分过,这几日光是听锦衣卫告状就听了不少。   虽说倒也没什么大事。   想到做到,两人一块儿回到府里,谢丕沐浴后洗去了一身血腥,换过衣裳后便去书房了。   崔九贞则是让如云召了杨达来说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人便到了。   她没有多废话,直接道:“盯着崔元淑,注意她的动向,一旦离开京城,立即向我汇报!”   “是,大姑娘。”杨达应下后,想起另一件事,道:“老爷今日吩咐人去打听崔元淑的消息了。”   “哦?”崔九贞扬起嘴角。   她这个父亲终究心软了,不过,也没什么用就是。   “你安排好,这段日子,不要让他坏我的事!”   “是!”   崔九贞吩咐完便让如云送走了人,她捧着茶,靠在炕上的大引枕上想着,终究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晚些时候,谢迁回来,却是比往日下衙要迟些。   也不怪他,今儿个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尤其是崔氏被弹劾一事。   要说这件事还真不小,毕竟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这个帽子扣下来,谁也不能小瞧。   周家当真是作死,竟然真的敢蹦哒到崔家眼前。   这回旁人还没说上话,倒是太子那头先闹起来了。   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现下将周氏一族的子弟打了顿,添了不少麻烦事儿,又被周家揪住这点闹了起来。   谢迁心累。   他一回府,就寻到了谢丕,“赶紧给太子去个信儿,让他回来好好念书,甭再出去添乱了。”   谢丕看了眼自家父亲,“知道了,儿子准备明儿个就带着贞贞回崔家去。”   听他这么说,谢迁忙地点头,“如此甚好,把那小祖宗看紧了,别来瞎掺和,本来容易解决的事儿,经他这么一闹腾,麻烦了不少。”   谢丕微顿,询问了几句,得知太子又干的好事,一时间也有些头疼。   护短是真护短,但就是脑子不怎么好使,不仅如此,身边的内侍也没个聪明点儿的。   简直乱来!   稍晚些,一家子用了饭,陪着谢迁夫妇俩吃过茶,众人才散去。   徐氏也没闲着,得知儿子和儿媳妇明儿个就要走,便忙着上下打点。   虽说随时都能回来,但毕竟是去岳家住,哪里能随便?   于是,又准备好了些厚礼备着,只等翌日他们回去带上。   对于太子,若没了束缚,当真就是脱缰的野马,因此,谢丕也不再耽搁,第二天一早用完早膳,便带着崔九贞以及那几车的东西回了崔家。   宫里,已经提前接到消息的皇帝也松了口气,吩咐戴义,“太子呢?咳咳……赶紧给他收拾收拾,送去崔家。”   戴义换了杯温水递上,恭敬道:“殿下听闻崔家来的消息,已经提前出宫了,看来,是比您想的要急着回去呢!”   “嗯?”皇帝觉得有些不妥,“他不会又出去做什么吧?”   一想到太皇太后跟他哭诉,他就觉得心力交瘁。   戴义笑了笑不好接话,毕竟他也不知道太子会干什么啊!   皇帝摇摇头,罢了,儿子还是交给崔家去烦吧!现下重要的是周家。   敢在这个当口出来搅和,当真以为有太皇太后在,他便不会惩治他们了?   “朕怀疑周家与藩王有所勾结,你传朕的口谕,抓几个人关进刑部审审!” 第366章 出气   刑部?   戴义很快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奴婢遵命!”   这也算格外开恩了,毕竟刑部没皇帝的命令,也不会要他们的命。   更是对周家的警告!   城内,太子带着几个便装的内侍和锦衣卫到处搜刮着好吃的,直到锦衣卫忍不住催促了,这才打算乖乖回崔家。   他看着内侍捧着的一堆东西,心下觉着差不多,也就不再闲逛。   只是到底有些不舍,这回回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出来这般玩耍。   若是能把这整条街都搬进府里多好,他想什么时候逛就什么时候逛。   叹了口气,他挥挥手,“回去吧!”   锦衣卫终于松了口气。   等到崔家时,已经是傍晚了,他询问了崔九贞和谢丕的下落后,便直奔东苑而去。   “大姑娘,先生?”   院子里的大树下,崔九贞坐在老太爷身边泡着茶,另一边是谢丕。   他这一声嚷嚷令得几人不约而同地朝他看去,前两道目光带着凉意,最后一道则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太子转了转眼珠子,屁股一挪朝崔九贞走了过去,立即有人搬个凳子过来让他坐下。   “大姑娘,孤带了好多好吃的,都是你喜欢的。”   他说着,悄悄看了眼面色淡淡的谢丕。   其实要说老太爷严厉,但寻常却是宽容的,除非他干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儿,倒是会被揍一顿。   但不仅没有恶意,相反,他还能从中感受到他的慈爱。   许是打惯了吧!每回看到铜尺,他都有些亲切。   可对于谢丕这个先生,就没那么容易了,他总是面色淡漠地变着花样折腾他。   旁人还都看不出来。   是以,这会儿他不怕老太爷,不怕崔九贞,却是有些怵谢丕。   “你这几日都去哪儿疯了?我怎么听说你没干好事儿?”   崔九贞的声音响起。   太子缩了缩,“孤……孤就是四处走了走,孤还给崔家出了口气儿。”   他想起来说道。   说起这个,老太爷顿住,看了他一眼。   “出气?你这是给老夫扯后腿,哪里是出气来了。”   太子不明所以,“这怎么说,孤听闻周家撺掇言官弹劾崔氏,可是亲自带人揍了他们一顿呢!”   得,意思是说连言官都没放过。   难怪如今人家死咬着这点不放。   崔九贞好笑,打着圆场道:“好了,你为了崔家我们当然不会怪你,不过呢!往后行事不可冲动,那群言官酸臭的要死,被他们缠上只有头疼的份儿。”   太子闻言,撇撇嘴,“那还不好办,不听话就……”   “嗯?”   老太爷睨向他,让得他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就再教训一顿。”他委婉道。   “哼!”老太爷摇摇蒲扇,“周家素来名声不好,此次撺掇言官弹劾崔氏的事老夫早就知道,原本想着抓住这点打回去,没曾想你干了这事儿,这下也就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外头怎么说的?仗着太子的身份,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崔氏行事嚣张跋扈,全然不忌讳。   其实这说的都是太子,只是没人敢明说罢了,只能说成崔氏。   老太爷也就更看不起他们了,真以为自己捏的是软柿子呢!   太子倒是不知事情这般复杂,知晓自己做错了事,一时委屈地低下头。   崔九贞没忍住揉了揉,手感不错!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笑道:“周家也就仗着太皇太后的关系蹦哒着,真说起来,以他们素来干的那些鱼肉百姓,欺压良民的事,也不会有人站在他们那边。”   那几个言官要不了多久不是被同僚指着鼻子骂死,就是丢掉官位。   无他,帮着这样的周家行事,他们自个儿都能丢尽文人的脸,哪里还好意思再在御史台待下去。   即便他们脸皮厚能待着,御史台可不会再要。   太子听了崔九贞的言论,心思立即又活络了,哪里还有方才委屈的模样。   “那要不孤同父皇说说,让他斩了那几个言官?”   他敢说,还真这么做。   崔九贞忙地按下他的心思,这倒霉孩子怎么就这么浑呢!   “此事如何,陛下自有定论,殿下就不要再牵扯了,否则事情越来越复杂,对崔氏也没好处。”   谢丕淡淡说道。   太子一噎,鼓着脸颊扭过头去。   “孤知道了……”   他不情不愿地嘀咕着。   崔九贞心情不错,今日刚回来,见着大家都聚在一起,便想着亲自下厨,也安慰安慰被训了一顿的太子。   一听她亲自下厨,太子立即蹦了起来,“需要什么,孤去弄。”   现下不论是摘菜还是抓鱼,他都能干,甚至杀鸡杀猪。   没有他不会的。   崔九贞笑了笑,看着他一脸馋相,起身拍拍他,“走,先抓鱼去。”   说起来,她也许久未曾下过厨了。   谢丕目光温和地看着她离去,直到身影消失,这才收了回来。   “祖父,贞贞似是在盯着崔元淑……”   他倒了杯茶奉上。   老太爷听着他的称呼,颇为受用,接过茶呷了口。   “无碍,看来她也有了决断,比她父亲强多了。”   提起这个便宜儿子,他叹了口气,“老夫会看着他,你只管做你的。”   “是……”   要说崔恂,这几日还真为着崔元淑的事伤神着。   他知道太皇太后将人送出宫去了,说白了,也就是弃了。   作为父亲,虽将她逐出家门,除了名,可到底还是血脉相连,他看看,能接济点儿便接济点儿,也算全了这父女之情。   他如今已是别无所求,闺女已经嫁了个好夫家,有人疼,余生有他们看着也不会差了去。   唯有崔元淑是个遗憾!   都是上一辈铸下的错,可惜了她。   只是,他派人打听了几日,竟然还都没有她的消息。   难不成已经不在京城了?   这般想着回府,等到了东苑听闻小厮说起闺女和女婿,心思便又被现下分去了。   他脸上带着笑意,快步朝厅堂走去,此时,里头已经陆续端上了菜肴。   这味道一闻就知道出于谁的手。   “岳父!”谢丕行了一礼,他摆摆手,笑容满面,“回来了?”   “是,太子有课,昳中不敢耽搁。”   “嗯,为师者当尽职尽责,不错!”   他夸赞道,言语中对这个女婿显然再满意不过! 第367章 主意   等到菜上齐后,崔九贞也过来了,崔恂立即又围着闺女转,东一句在谢家吃的好不好,西一句睡得可习惯?   想到她往后还是住在自个儿娘家,又是一阵欢喜。   往后家里多了个人,虽说人数上来说与从前没个两样,但意义不同。   这回是多了个半个儿子。   想到这里,他如何能不高兴,再过两年给他生个孙儿,那就四世同堂了。   于是乎,崔恂看着闺女和女婿的目光都热切了不少。   就……教人挺不自在的。   崔九贞询问如云,“给三伯父他们的那份都递过去了?”   “回小姐,已经让人提过去了。”   她点头,让如云带着新提的丫鬟秋水也下去用饭,屋里头不必伺候。   至于原先的玉烟,她将人留在了谢家帮着余嬷嬷打理院子,也由她好生教教。   用饭间,太子埋头吃得不亦乐乎,果然,无论吃过外头多少好吃的,还是这里的饭菜最香。   不管是崔九贞做的还是老先生做的。   吃饱喝足,太子翘着腿在厅堂里坐着,听着几人说话。   “这几日崔氏有不少人要离京,你就负责送送,莫失了礼数。”老太爷对崔恂说道。   “是,不过,怎么走的这样早?不是说多留些日子么!”   难道是弹劾的事让崔氏终究还是有些顾虑?   老太爷给出了答案,“既无事,留在京城也太招眼,待忙完这阵子,老三他们也该离去了。”   崔恂皱眉,其他人就算了,可三房他们原本就是过来帮着打理府上的,这会儿也因此事不得不提前离去。   有些不妥。   “之前不是说,四丫头出嫁从咱们府上走,那这事怎办?”   “听老三说了,他们夫妻的意思是四丫头留下,待明岁再上京准备婚事。”   原本崔云缨的夫家离京城不远,从京中出嫁正正好,可因着弹劾的事情,崔三夫妇俩不得不离开。   毕竟三老爷身为封龙书院的院长,又受各学子推崇,名士交好,确实有些招眼。   至于留下崔云缨,也算是回报,从他们家出嫁,将来夫家也会更为看重。   崔九贞很快理清了这点,想到以后三伯母离开,她又要接管中馈,就有些头疼。   能做甩手掌柜,何必自己努力,这段日子有人打理,她只管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成。   这会儿要她再操劳,真是一百个不愿意,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祖父,不能三伯母带着四妹留下,大哥三口子跟着三伯父回去么?”   崔九贞撺掇道:“反正离四妹的婚期也就差不多一年而已。”   老太爷似是看穿了她一般,睨了她一眼,“你这主意打的好,那你三伯那头不用人打理了?”   “有大嫂嘛!”正好此事想必沈氏也不会拒绝的。   能接管家中中馈,对做媳妇儿的来说是最大的认可。   闻言,老太爷和崔恂一块儿沉默了。   好像可以搞搞?   这么想着,崔恂就道:“咳,父亲,四丫头留在咱们府中,没个长辈看着好像确实也不大妥……”   老太爷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这意思是考虑了。   崔九贞心下欢喜,不想身边的人捏了捏她的手。   “偷懒也找这么多理由。”谢丕低声道,语气里的宠溺明显。   她嗔了眼,“那你忍心我每日累死累活地为中馈之事烦忧吗?”   崔家虽说人少,可家业不少。   老太爷又是个爱折腾庄田的,每年产业就是好大一笔账要算。   这还只是他一个人的,还有崔恂,以及她自己。   喔,虽说崔恂的大部分都给了她。   总之,是真的事多,原来宗妇这么不容易做啊!天天儿数不尽的人和事需要处理。   见她如此头疼这些事,谢丕想了想,自己的产业还是不要过早给她吧!最好是都打理好,只让她看看账就好,免得累着。   说完话,谢丕与崔九贞打算告辞了,如今他们住在梧桐苑,自然不能随时随地到跟前。   临走前,太子眼巴巴地望着两人,眼珠一转,“老先生,孤想……”   “不行!”   他一噎,不满道:“孤还没说什么事儿呢!”   “不过就是搬到别的院子。”老太爷的话让得太子震惊,只听他道:“想都别想,赶紧洗洗睡去,明儿个起不来有你好看!”   太子鼓起脸颊,只得嘀咕着回房。   梧桐苑,崔九贞回来时如云已经带着秋水打点好,整个院子都重新修葺过,摆放的东西也都换了个遍,一点儿也看不出当初的模样。   全然一新。   寝房里,暖黄的烛光照的人心旌摇曳,崔九贞沐浴完出来,就看到坐在床边敞着衣襟的人。   白日里束着的墨发半披着,少了几许凌厉的冷漠,多了几分缠绵的温雅。   他目光浅淡地落在手中的书籍上,崔九贞视线又跟着移到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   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微热。   “在等我?”她出声道,走了过去。   谢丕抬起眸子,将书搁在了床头的矮几上,顺势将人揽住放在腿上。   “你不让我伺候你沐浴,我闲的无事,只能寻本书瞧瞧了。”   说起这个,崔九贞皱了皱鼻子,“哪有相公伺候娘子沐浴的。”   其实这都不是事儿,只是她怕让他伺候了,回头耳房里就不能看了,这是在自个儿家,到底有些抹不开脸来。   “在我这儿,为夫心甘情愿伺候你一辈子。”   崔九贞听得心头一热,嗔了他一眼,“我看你分明就是目的不纯才是。”   谢丕扬眉,带着她躺倒在床上,一手勾了帐幔放下,床间立即就暗了下来。   崔九贞感受到压在身上的人炽热的体温,不由地软了身心。   “对贞贞,我从未掩饰过自己的目的。”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异常撩人。   崔九贞抬起眸子,适应了床间的昏暗后,道:“这么巧,我也是!”   两人目光相视,气息愈发炽热,很快,温软的唇瓣被噙住,谢丕眸子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情意。   烛火燃尽之际,天外破晓,泄了一室春光。   谢丕抱着怀中的人,心间被填的满满当当,直到天色大亮,才悄悄放开她去外间穿戴梳洗。   到了东苑,正打着拳的太子见着他立即就瞪直眼不干了,朝老太爷嚷嚷着:“凭什么他不用再晨练?” 第368章 淫威   谢丕扬眉,没有理会他,而是径自对着躺在竹椅上眯着眼的老太爷行礼,“给祖父请安!”   老太爷掀开条眼缝,“嗯,偏厅里留了饭,去用吧!”   “是……”   谢丕躬身后,朝偏厅走去。   太子见着两人不理会自己,气鼓鼓道:“孤不管,孤也不要晨练了。”   也不是晨练不好,那总归是比读书写字好的。   但就是起的太早,这一天天儿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谁受得了?   老太爷神色淡淡,呷了口茶,“哦!等你什么时候成了亲,也就不用了。”   一听这话,太子立即双眼大亮,“那孤什么时候能成亲,要不孤这就同父皇商量。”   他这么说着,还真就想去做了。   老太爷哼了声,睁开眼上下扫了他一眼,“就你,毛都没长齐还想成亲?”   太子懵了懵,随即意识到他的意思,当即红了脸。   又横着脖子道:“孤、孤要不了多久就长齐了。”   “哦!那就等你长齐了再说。”   老太爷说完,拿起手边搁着的铜尺敲了敲,“继续,甭偷懒!”   太子咬着腮帮子,睨了眼泛光的铜尺,只得屈服在老太爷的淫威之下。   他心里苦,还没地儿说。   真是,储君之生如此艰难!   待到谢丕用完早膳,太子终于也能停下了,不待他洗把脸,吃两口瓜又被揪去了书房上课。   如今五月的天儿初夏,一早甚是凉快,老太爷看了看天边的流云,收好铜尺后,慢悠悠地起身去了后田。   临近中午,崔九贞才睡醒,又在床上赖了会儿,听到如云唤了,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什么时辰了?”她拉了拉松散的衣襟,掩住锁骨上的红痕。   如云低着头,放好盛着水的铜盆,“回小姐,都巳时末了。”   崔九贞身形一僵,糟糕,又起晚了。   “那你怎么不早点儿唤我?”   “姑爷不让,奴婢哪敢呀!”   如云委屈,再者说,自家小姐昨夜又歇的那样晚,若是唤早了她指不定要吃顿起床气呢!   “咳……”崔九贞轻咳一声,道:“往后稍稍提前些叫我也无碍。”   如云看向她,一脸的麻木,这话她听过不下数十次了。   夏日还好,尤其是秋冬时,九头牛都拉不起来她。   是以,听听就好!   崔九贞自知是个什么德性,心虚地移开眼。   因着将近中午,她只用了半碗粥垫垫肚子,以免午膳用不下。   将碗撤下的是小丫头秋水,恭恭敬敬的模样,这几日瞧着倒也沉得住气。   崔九贞往她头上看了眼,对如云道:“我记得妆奁里有一盒我幼时用的珠花什么的,等回头你拿了去分着戴戴。”   如云明白这是要她带上秋水,立即笑道:“奴婢谢过小姐。”   说着,她朝秋水道:“还不快谢大小姐的赏。”   秋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有份儿,惊讶之际,忙地跪谢:“奴婢谢大小姐赏赐。”   崔九贞颔首,理了理发髻,随后步出房门。   如云和秋水跟在她身后,见着日头高挂,便道:“小姐等等,奴婢撑把伞去。”   “不必了,才五月里,晒晒也好。”   说完,提步朝院外走去,她中午基本都是去东苑用饭,偶尔陪三伯母她们。   等到了东苑,梁伯已经安排好午膳了,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姐起了啊?”   “咳咳,那个……祖父他们呢?”崔九贞没有回答,只询问道。   “老太爷去摘瓜了,回头添个菜。”说完,看向她身后,“哟,殿下和姑爷来了。”   崔九贞回头就看到太子迈着八字步过来,身后谢丕一袭白衣锦袍束着紫色的宫绦美玉。   墨发玉冠的模样,极是肆意风流,见到她,眉眼瞬间如春风拂过冰川,淌了一室温柔。   “起时可用过东西?”他走近低头询问。   太子翻了个白眼,自去净了手等老太爷过来。   一天天儿的,腻歪啥呢!   没理会他们,太子擦了手正好瞧见老太爷端着切好的瓜回来,立即上前接了过来,“可冰过了?”   “这个天儿还不到吃冰的,当心又闹肚子。”   老太爷看了眼自家孙女和孙女婿,挥挥手让坐下用饭。   崔九贞尝了口,便知晓是老太爷亲自做的,立即笑眯了眼。   谢丕看到那盅用药材炖得软烂的鸡汤,勾了勾唇,盛了碗放到崔九贞手边。   太子吃味儿地盯着他们,狠狠地扒了口饭,“孤也要喝。”   刚伸手,就见老太爷一筷箸打了上去,板着脸,“嘴里吃完再说话。”   太子缩回手揉了揉,气得不想说话可。   他怀疑这老东西偏心!   一顿饭用完,老太爷自去忙活了,崔九贞看着还在生闷气的太子,好笑道:“想要什么,下午我准备出去趟,给你捎。”   “你要出去?”   “我要吃烤乳鸽。”   太子和谢丕一同说道,崔九贞看着两人默契的模样不由笑了,先回答谢丕,“嗯,上回不是说了去看看湘婉姐姐么,正好今儿个得了空。”   说完,她再看向太子,“记着了,烤乳鸽,还有其他的吗?”   “嗯,你让我想想……”   两人说着话,并未注意到谢丕神色,打发完太子,他牵过崔九贞,“现下还早,陪我午歇会儿再出去?”   崔九贞点头,谢丕起得早,说不定已经困了,她哪里舍得拒绝,只是心下决定下回不能再这般胡来。   不然,都教人笑话了。   来到谢丕之前住的屋子,里头并未有任何变化,显然是留作备用了。   躺下与他过了会儿话,许是安心,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   待她呼吸渐渐平稳,谢丕才轻手轻脚下了炕,到外头揪出一个锦衣卫。   “你现下去趟刘家递个信……”他压低声音道。   锦衣卫没有多问,直接应下,“是!”   待人走后,谢丕独自站了会儿这才回屋里。   铺着锦缎的炕上,崔九贞睡得香甜。   谢丕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摩挲了会儿,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崔九贞蹭了蹭,顺便将他的手压在脑袋下。   突地,就让他柔了眸子。   他想着,崔家的大小姐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 第369章 结束   约摸半个时辰后,崔九贞也睡醒了,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突地凑上去啵了个。   谢丕扬眉,将她翻到自己身上趴着,“就这么喜欢偷袭?”   他唇角微弯,看起来心情不错。   崔九贞蹭了蹭,“谁让你长得这样好看,一想到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就再高兴不过了。”   人生满足,说是就是巅峰也不为过。   谢丕好笑,他倒是忘了,自家这小媳妇儿起初就是瞧中了他的脸,馋他的身子来着。   在她额上吻了吻,道:“该起了,不是还得去看表姐?”   崔九贞闻言,立即爬了起来,“对,可不能忘了。”   见她风风火火的模样,他也起了身理好衣裳,这才将如云唤进来伺候。   崔九贞不怎么爱上妆,之前起时没素着脸,这会儿因着出门便淡淡扫了些,描上眉,点了唇脂。   不过稍稍修饰,便赛过芙蓉,娇艳欲滴。   谢丕在她身前看着,指尖微动,撩起她一缕发丝。   “待我下课便过去接你。”   “好啊!正好我们逛逛再回来。”   崔九贞应下,待收拾完毕,便准备离去,临走前,她踮起脚将唇脂印在他的唇上。   “乖~”   谢丕扬眉,看着她翩然离去,随后拇指抚上唇瓣,看到沾上的口脂轻轻一笑。   出了府门,崔九贞坐上马车,车里备了茶水零嘴儿,她拣了果干吃着。   “嗯,这樱桃干不错。”说着,她塞了个在如云嘴里。   看到一旁安安静静的秋水,也塞了个给她。   突然被厚待,秋水愣了愣,立即道:“奴、奴婢谢大小姐。”   “你既跟了我,便知自个儿不再是从前那般了,做我的丫鬟可不能畏手畏脚的。”   秋水低头,“是,奴婢谨记小姐教诲!”   崔九贞点点头,见着她和如云头上都带着珠花,微微弯唇,“珠花不错,倒是合适。”   如云摸了摸,笑道:“小姐给的,自然好看。”   秋水也抿唇微笑,说起来,被调到崔九贞名下伺候这些日子,她见识了不少,也对自家这位大小姐有了更深的认知。   起初她以为是不大好伺候的,毕竟之前府里的那些事儿,便是他们庄子上都听说了一二。   可接触后,渐渐发现,这位主子在某些方面宽容的不行。   也不像旁人说的那般,动辄打骂撵出去。   她安静地想着,也忍不住摸了摸双丫髻上那对好看的珠花。   大小姐是个好主子!   等到了刘家,崔九贞带着丫鬟一路被领进了刘湘婉的院子。   房里头,她正坐在梳妆台前,长发微散,身上穿着宽松的衣裳。   崔九贞让如云将捧着的一堆药材搁下,自己走了上前。   “湘婉姐姐这是才午歇起来吗?”见她正在梳妆,气色不错,崔九贞也安心不少。   刘湘婉笑着拉她坐下,“春困秋乏,用完午膳觉着倦了,便歇了会儿,谁知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   崔九贞了然,这个天儿确实适合睡觉,既不会太热,又不会冷。   若非惦记着要来刘家,她也不想起来了。   “湘婉姐姐这几日身子如何?”说着,她瞧了瞧,“我怎么觉着又瘦了似得。”   刘湘婉神色微动,细长的眉眼带上了丝抱怨,“府里整日给我吃药,吃的我都吃不下饭了,一张口就是药味儿,偏生你也带这么多过来。”   “那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嘛!你瞧,这些日子不是好多了?”   之前见到她那回,可是把她吓坏了,仿佛随时都能咽气一般,怎教人不担忧?   刘湘婉似是默认了这话,瞧着妆奁的头饰,拣了拣,道:“你瞧我戴哪个好看?”   “嗯……金丝碧玉叶子簪吧!”崔九贞伸手挑了支。   刘湘婉点头,朝连翘道:“就梳个单螺髻吧!”   连翘低着头应喏。   “是,小姐。”   崔九贞坐在一边看着,刘湘婉感受到连翘突然顿住的动作,眼珠微动,道:“九贞,院里的芍药开了,劳烦你这大小姐帮我折些来,点缀点缀屋子呗?”   铜镜里,她笑的温婉,“知晓你懂花道,记得给我插好看些。”   “这有何难?”   崔九贞来时也看到了,再者就在院子里,一会儿就能回来。   她没有犹豫,立即就寻了剪子带着丫鬟出去。   屋里头,刘湘婉扯过掉下的一把头发装入一个盒子里,淡淡道:“继续梳吧!”   连翘手指颤了颤,吸吸鼻子,“小姐,您……”   “莫哭,我其实很高兴。”   刘湘婉恬静地笑着,外头的光透过窗子映照了她半边身子和半张脸,细长的眉眼也愈发温和。   到了她这般模样,能早些解脱反而是幸事,不是么!   若真要如此受折磨一辈子,她宁愿就在此时此刻结束。   外头阳光灿烂,偶尔传出崔九贞轻灵的声音,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她知道崔九贞其实一直在担心她,也知道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正因为如此,她不得不谨慎又谨慎。   她希望自己能好起来,但终究要让她失望了!   “咳咳……咳……”   “小姐!”   连翘立即拿出随身带着的瓷瓶倒出丹药让她服下,又忙去倒了水来给她。   刘湘婉呼噜一声咽下,抹去唇边的水渍,强压下喉头里的腥甜。   “继续吧!来,替我戴上这支簪子。”她拿起簪子递向身后。   铜镜里,她依旧笑的温婉。   连翘颤着手接过,憋回眼中的温热,“是,小姐。”   刘湘婉的脸上原本就已经上过妆了,修饰的极好,甚至看不出原本的肤色,白嫩白嫩的,又不过于虚假。   脸颊现下又抹了胭脂,让得她气色看起来很是不错。   微微一笑间,虽素淡,却清明亮丽。   崔九贞抱着花回来就看到已经梳妆打扮好的刘湘婉,不禁眼前一亮。   “如何,你挑的发饰,可不能说不好看。”   “哪里不好看,简直不要太相配!”   崔九贞放下花,见此,刘湘婉让连翘带人去寻个花瓶过来。   回头,就听她继续道:“正巧近日我画了十二款新花样,湘婉姐姐气质如兰,便将那套兰花样的留给你,如何?”   刘湘婉浅笑颔首,“好啊!你从前送我的那套可是教不少人眼馋呢!”   崔九贞将此事记下,“眼馋她们也没有,我作的花样,可是一种仅此一套。”   看着她朝气蓬勃的模样,刘湘婉觉得心跳也明显了些。   这样就好,这样就是最好的。 第370章 决定   “九贞,你说人有下辈子么?”刘湘婉失神道。   仿佛只是无意间的询问。   崔九贞却是顿住了,转眸认真地看着她,“我相信有,湘婉姐姐不妨也信一信!”   “哦?”   刘湘婉看向她,轻笑道:“你可不像是什么神神叨叨的人啊!”   “可人的前世今生真的存在啊!”她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只是这话不可能说出来罢了。   刘湘婉笑了笑,只当她在安慰自己,不过即便如此也感到欣慰。   她望着屋外灿烂的日光,与屋里蹲在阴影里的自己成了鲜明的对比,恍惚着道。   “若是真有下辈子,我希望能有个好身骨,就如前宋梁氏一般,便是抗战杀敌也不在话下!”   崔九贞惊讶,没想到她竟还有这般志向。   “梁氏,是梁红玉吗?”   “梁红玉是何人?”   刘湘婉问道,崔九贞微愣,竟然不叫这个名字?   “咳咳,你说的梁氏是前宋抗金的巾帼英雄吧?”   “是她不错。”刘湘婉提到她,眼中浮现出了一抹微光。   看得出来是极为推崇她的。   “她叫梁红玉吗?你是如何知晓的?书中都只唤她梁氏。”   崔九贞咬了下手指,“就之前听过一个说书人说过,梁氏……小字红玉。”   刘湘婉点头,“原来如此。”   她目中露出向往,崔九贞见着花瓶已经送来,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现下她才知晓,原来这个时期梁红玉竟是还没有名字么!   摇摇头,她修剪着花枝,将它插好,又配了几株飞燕草和落新妇,淡淡的粉紫相互交错。   这么一瞧,果真淡雅宜人,清香流溢。   刘湘婉也赞赏地瞧着,嘴里夸赞:“这么瞧个几日,心情都能好些。”   崔九贞扬起眉尾,“那我再给你插几株,待花谢了,我再来替你换上新的。”   她估摸着,这花看顾得再好,最多也就六七日的光景。   届时,她再过来换上将将好。   毕竟刘湘婉的身子,她也不大放心,得多来看看才行。   刘湘婉笑着,微不可见地说了声。   “好……”   从刘家离去时已是傍晚了,谢丕等候在府门前接应,送崔九贞出来的是刘家的奶奶,朝谢丕见过礼后便回去了。   崔九贞心情不错,“天色还不算晚,走去街上逛逛。”   说着,率先上了马车,谢丕在后头扶着她。   “表姐身体如何?”   “还好,我瞧着气色好上不少,就是清减不少。”   崔九贞坐好,继续道:“待她再休养些日子,天儿就热了,还是要让她出来走走的好。”   她想好了,今岁可以带她一同去庄子上避暑,老太爷给她的其中一处山庄有瓜果还有泉水,是个极好的去处。   谢丕听着她的打算,有些沉默,眸子里黑沉沉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崔九贞朝他看了眼,晃晃手,“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将她的手握住,穿过指缝紧紧相握。   “来时听说今晚府里一块儿用饭,让咱们早些回去,顺便商量三伯母的去留之事。”   崔九贞扬眉,“也不知三伯母她愿不愿意呢!”   “四妹一人在这儿,她定然是不放心的。”   毕竟三太太确实疼闺女,崔云缨又是这么个不省心的性子,哪里能真的放心。   原先不是没有打算过,只是碍于三老爷那边儿,也不好处理。   这会儿老太爷能亲自开口,当然是再好不过。   总归沈氏跟着三太太也不少年,照应家中难不倒她。   待崔九贞买完了东西回府,已是天边最后一缕斜阳散去之时。   玉兰轩里,太子这回也在,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一旁是老太爷。   瞧见两人回来,立马咧开了嘴,“孤闻到了烤乳鸽的味道了,快拿来。”   崔九贞好笑,将东西一股脑地扔给他。   太子接过,熟练地扒拉着,“还热乎着呢!”   见着众人都到齐了,老太爷让下头人开始摆饭。   崔九贞刚坐下就接收到崔云缨怨念的目光,她睨了眼如云,后者捧着盒点心过来递上。   崔云缨一瞧,立马笑弯了眼。   待到用过饭,太子坐不住便先走了,其他人则是在厅堂内吃茶说话,便提到了三太太的事。   “……四丫头还小,需得教导,贞儿也才刚成亲,教不了妹妹什么,老三媳妇儿不若就留在府里,等四丫头出阁。”   三太太意动,这件事其实原本就是考虑过的,只是她到底不是崔府的女主人,再者也有崔九贞在,她不好做这个主。   现下老太爷亲自开口了,三太太自然是愿意的。   更何况,这个机会族里其他人只怕求也求不来的。   她又怎会拒绝。   看了眼三老爷,她道:“会不会太麻烦叔父了……”   “嫂嫂这是哪里的话,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崔恂说道:“贞儿也还小,许多事需得长辈教导,正好你最合适,她们姐妹二人交给你,我和父亲也放心。”   三太太点头,笑道:“我自是愿意的,老爷,你说呢?”   三老爷倒并不在意,左右也有儿子儿媳跟着,再不济他自个儿也能拾掇自己。   “阿缨确实需要人看着。”他这么一说,众人便知道是同意了。   沈氏抱着孙辈的崔勖,也弯起了嘴角。   “那往后,家里的事就交给勖哥儿母亲了。”   三太太发话道,沈氏立即应喏,“是,母亲放心,不懂的我便多问问。”   “如此也好。”三老爷道:“出来已有不少日子,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崔恂听他这么说,便问起,“兄长打算何时启程?”   “东西都差不多收拾好了,也就这两日吧!”   “这么快?”崔恂点头,正好过两日休沐,也能送送他。   这些日子他也折腾坏了,不是送这个就是送那个的。   说完话,将事情的章程都确定好,众人各自散去。   崔云缨为着三太太能留下来高兴,崔九贞也为自己能偷懒而高兴。   总之皆大欢喜。   夜里,崔府收到了封信,只是本该递去前院崔恂那里的,却转了弯递到了梧桐苑去。   翌日一早,崔九贞神清气爽地起身,晨间花丛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在早间的太阳下熠熠生辉。   谢丕已经去东苑上课了,她暂且没什么事情做,不过想着今儿个管事来拿花样,还是早起了些。   “小姐,昨夜前头有东西递过来了。”   如云行过礼,低声说着。 第371章 处置   崔九贞抚花的手微顿,“哦?是什么?”   她直起身,一大早的好心情有些被破坏了。   如云拿出信,里头似是还有什么东西,鼓鼓的。   崔九贞接过,没有犹豫地打开,一瞧,嗤笑一声。   “长命锁!”她拿起放在眼前看了看,纯金打造的长命锁,上头雕刻着复杂的花样,背面是一个淑字。   这是谁的东西不言而喻。   只是,她以为送个长命锁过来,就有用了?   或许真的落在崔恂手中会有些用。   崔九贞看到还有一封信,正想看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崔云缨的声音。   叽叽喳喳的像个鸟儿。   “二姐姐今儿个起的好早,昨儿个过来下人都说还未起呢!”   崔云缨提裙跑了过来,“想着今儿个再过来瞧瞧,没想到可巧了。”   崔九贞弯了弯唇,“我看你是想盯着我的花样吧!”   被她戳穿,崔云缨也不尴尬,只厚脸皮地笑笑,看到她手中的东西,一时奇怪,“你拿着长命锁做甚?”   “不是我的。”   “咦,那这是……”   她拿过来一瞧,顿时明白了,眼睛一瞪,“崔元淑,她怎么有脸把这个递来的?”   还有,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她朝崔九贞看去,只见她在看着手中的信,便也伸过头去。   崔九贞没有阻止,左右她也知道,况且还是站在她这边儿的。   看完了信,崔云缨很是不屑,这句句没提过要回崔家,可字字都教人怜惜。   “当初有本事离开,如今却不要脸地装可怜卖惨,真当我们是傻子呢!”   崔九贞闻言,幽幽地朝她看去。   “怎、怎么了吗?”崔云缨见此眨了眨眼睛,难道她说错了?   “我爹脑子不怎么好,这话可别教他听见了。”   崔云缨:“……”她好想跟叔父告状啊!   收起信,崔九贞随手就撕碎了,交给如云去处理。   “那这个呢?”崔云缨提着长命锁。   她睨了眼,“随你处置了,总之别教我父亲发现。”   崔云缨转了转眼珠子,当下便有了好主意,将长命锁收了起来。   没过多久,铺子的管事便被领了进来,照例来拿花样。   崔九贞将自己的画稿交给他,顺道叮嘱了声,“里头那套兰花样式的这几日加紧做出来,我有用。”   赵管事应下,“等师傅打造好了,老奴给您送过来。”   “二姐姐,我要那副梅花样式的。”崔云缨插了句。   赵管事笑眯眯地道:“四小姐吩咐,老奴必定给您留着。”   崔九贞随了两人,反正银子不会少,三伯母自己会填上。   待赵管事离去,崔云缨又缠着崔九贞说了好一通话,原本还打算揪着她一块儿去再痛打落水狗一番,最好是能将崔元淑那货赶出京城。   可崔九贞偏偏不答应,知晓她不安好心,但这个时候并不合适。   自己已经有了计划,若崔云缨过去搅和生了变故就不好了。   是以,她坚决地拒绝了,“不仅如此,你也我安分点儿,不准惹事。”   “都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念着马丁点儿姐妹之情不成?”崔云缨嘀咕,“可别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顾念这个了?”崔九贞白了她一眼。   “那是因为什么?”   “她现下还在京城,若闹大了教我父亲知道,你说会如何?”   到时候定是正如了她的意。   崔云缨了解了,也不再闹。   以她的任性程度,只要寻着机会,一惯是对仇人往死里踩的。   崔元淑与她称不上有多大的深仇大恨,但确实结过不少怨。再加上她做的这些事,自然是愈发教她看不惯,想教训她也在情理之中。   但崔九贞不会让她掺和进来,以免往后不好解释。   打发了崔云缨,崔九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唤了如云道:“命人盯紧四小姐,若是见她出门立即来报,吩咐声杨达,不准备她靠近崔元淑。”   “奴婢遵命!”   说这些话时并未屏退秋水,虽听得稀里糊涂,但小丫头镇定地并未多看多问。   是个稳重的,崔九贞笑了,“这丫头有几分当年你的模样。”   如云朝秋水看去,弯了眼睛,“她还小,奴婢带个两年便能顶事儿了。”   被指道的秋水立即点头,“奴婢一定会跟着如云姐姐好好学的。”   崔九贞颔首,眼中含笑。   又待了片刻,她才去往东苑,近日瓜果熟的多,东苑好吃的也多。   等她到时,老太爷早已给她备下了甜瓜和樱桃。   端着盘樱桃,崔九贞盘腿坐在后堂屋铺着的竹席上,看着老太爷手中编织的东西,有些奇怪。   竹条竹棍的一大堆,“祖父,您这做的何物啊?”   老太爷睨了她一眼,“瞧不出来?”   崔九贞塞了颗樱桃,脸颊鼓起慢慢嚼着,“躺椅?”   可他们家也不缺躺椅啊!   “竹椅,你这天天儿地从梧桐苑来回,又不是多近的地儿。”   崔九贞闻言顿住,所以,这是给她做的竹椅?   “祖父,您竟然连这都考虑到了。”   她高兴地亮着双眼。   老太爷抖了抖胡子,这算啥!   “回头再挑几个健壮的抬着。”   就是有点儿可惜,之前宫里那八个就不错,现下除了刘瑾都送回去了,只能用自个儿人了。   “好勒!”崔九贞高兴道。   竹椅用了两三日的功夫就完全做好了,磨了毛边,摸着一点儿不扎人。   翠绿的新竹带着淡淡的竹香,坐在上头又舒适,太子别提有多眼红了。   自打看到了这竹椅,便一直撅着嘴,就差挂个油瓶了。   但,老太爷这回却是没给他准备,想也知道他用不上。   崔九贞坐上竹椅,舒舒服服地靠着,待侍从抬起,她才慢悠悠地道:“乖,回去午歇吧!回头借你玩玩儿。”   她今儿个没在留在东苑午歇,正准备回梧桐苑去。   毕竟还有些事儿等着处理。   太子哼哼唧唧的,眼睛还是黏在竹椅上。   “老先生偏心。”他鼓着脸颊,罢了,既然不给他做,那他就自个儿做。   反正院子里的竹子不少,够他捣鼓的。   思及此,他看着崔九贞的竹椅也不是那么嫉妒了。   过不了几日他也会有。 第372章 刺激   如云撑着伞走在崔九贞身边,禀报道:“四小姐派人送了信出去,应当是给崔元淑的,倒是并未出门儿。”   “不出门就好,爱怎么折腾都由着她,若出门了就给我盯紧点儿。”   “是,那四小姐的信可要派人拦下?”   “不必,让崔元淑受点儿教训也好,省的我再出手。”   崔九贞想着,要尽快动手了。   如云应下,“是……”   周家别院内,信被看门的婆子接过,想了想,还是递去给了崔元淑过目。   毕竟她只是个下人,做不得什么主。   将信递过去,菊叶接过,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   门房婆子摇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有个丫头递进来的,说是给姑娘。”   现下已经没人唤崔元淑奶奶了,王家没了,她这些日子都听说了,连带着功名回来的王用敬也被关进了诏狱。   王家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   而崔元淑这个王家少奶奶也什么都不是。   这些日子,她已经冷静下来,准备离开京城,这里的确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只是,到底不甘心!   听到菊叶和婆子说的话,她目光看向那封信,眸色微动,“拿来吧!”   “小姐?”菊叶拿过信,犹豫了下,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给我吧!”崔元淑想着,兴许是崔恂给她的回信。   只是,当她打开后却是心中一沉,那只长命锁被退了回来,而信更不是什么崔恂的。   而是她尤为讨厌的崔云缨的。   看到上头满是讽刺的字眼,她冷着脸将信撕碎。   “贱人,不过巴结着崔家,寄人篱下罢了,也敢来与我作对!”   若是从前,有她在,哪有她逞能的份儿!   许是经历太多变故,崔元淑原先的温柔早已不复存在。   现在的她尤为凌厉。   菊叶担忧地看着她,“小姐,咱们如今处于弱势,还是不要招惹她的好。”   毕竟崔云缨是崔家人,背靠崔家,她们惹不得。   况且,现下的情形,还是早些离开京城的好,“小姐,孙瑞不是说这几日就能处理好那些探子,带您偷偷出城,咱们还是好好打算离开的事儿吧!”   闻言,崔元淑立即朝她看去,眉目阴冷,“怎么,你怕了?”   “奴婢是担心您!”菊叶摇头道。   崔元淑闻言,脸色稍缓,只是对于如此的挑衅,她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即便我输给崔九贞,但我从来没输给崔云缨过。”   一个也就算了,人人都想踩在她头上,根本不可能!   见她如此,菊叶料想自家小姐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这些日子眼见着她像是变了个人般,有时还会自言自语地恍惚,她是真的担心……   崔元淑扔下手中的纸屑,转身回了房里。   菊叶回过神,忙打发了门房婆子,跟上道:“小姐,您打算怎么做?”   崔元淑没有回答,只道:“孙瑞呢?把他叫来。”   “小姐……”   “怎么,我的话也敢不听了?”   菊叶咬唇,只得应下,“奴婢遵命!”   说着,她转身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被领了进来,崔元淑只淡淡地扫了眼,扬起下巴:“我想要崔云缨的命,你帮我!”   小厮抬起头,正是平平无奇一张脸的孙瑞。   他皱眉,并不赞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生事端。   “过几日便能离开,这个时候不宜有所动作,引人注目,若是再被那群锦衣卫盯上,就不好脱身了。”   而且,现下虽瞧不出锦衣卫盯着他们,可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安全的。   是以,行事更是要慎重才是。   崔元淑却是不想听那么多借口,冷着脸道:“当初母亲吩咐你弄死崔九贞,你没有照办,害得母亲被那贱人害死,如今我让你要一个区区崔云缨的命,你也百般推脱。”   她嗤笑,“你还能做什么?保护不了母亲,也保护不了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耿耿?母亲泉下有知,怕是都无法安心。”   孙瑞脸色微沉。   这件事明显刺激到了他,抬起眼,那张脸霎时也有了些变化,不再显得那么平庸了。   “那件事的确是我的错,但我对你母亲,却是不掺杂半点儿……”   “够了,我不想听你的借口,我只问你能不能办到?”   崔元淑冷着脸,定定地看着他,“就算要离开京城,我也要崔云缨的命,动不了崔九贞,该不会连她你也办不到吧?”   “崔云缨是崔家四小姐,又在深宅内院,如今的崔家戒备森严,我如何有机会能突破重重防守去杀了她。”   “我有法子能把她弄出来。”崔元淑抬起下巴,“这样,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瑞微顿,只好道:“如此,我便有法子杀了她。”   “你最好说到做到。”崔元淑面色稍霁。   既然要走,她还准备将她母亲的坟迁走,只是这件事刚开口就遭到了拒绝。   “现下不是个好时机,等往后到了南昌府安定下来,我再寻个机会,亲自来将你母亲带走!”   听他这么说,崔元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又快速消失。   到底没再为难他,沉默着,算是同意了。   待他离去,这才不屑地笑出声。   “不过一个下人,藩王的走狗,也敢肖想我母亲!”   简直不自量力,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   “小姐!”菊叶有些不赞同,毕竟一直以来,真正在帮助她们的就是孙瑞。   崔元淑睨了她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她现下只有一个念头,除掉给她添堵的崔云缨。   不是和崔九贞亲如亲姐妹么,那就让她看看自己的妹妹死在眼前是个什么滋味儿。   “备笔墨。”她吩咐道。   菊叶叹了口气,只好去准备。   崔元淑对崔云缨其实是极为了解的,正如她也了解如何激怒她一般。   毕竟从前她们就一直争锋相对,攀比成性。   确实结了不少仇怨。   既如此,便一并报了,毕竟就凭崔云缨那张嘴,即便她不出手,往后也难说会遭其他人报复。   待笔墨备好,她提笔写下那些极为羞辱的字眼儿。   既做崔九贞走狗,便好好奉承主子,至于她,过两日便会离开京城,再不复相见。   以崔云缨的性子,必定会拦截她,想要教训自己一顿。   而这,就是机会! 第373章 激怒   信就这么光明正大地送到了崔家,好似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一般。   也幸好梁管家处理得当,才没教这事儿传了出去,没两天,信也递到了崔九贞那里而并非崔云缨手中。   “小姐,崔元淑这是想做什么?”如云不大理解。   这信上的话若是崔云缨瞧了必定会生气,甚至以她的自尊心,还可能因此与崔九贞生出嫌隙。   只是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不得不说,上不得台面,却也极为有用。   崔九贞看着摊开在桌子上的纸张,粉润的指尖轻点了点,落在那句离京的话上。   “目的,这不就是么!”   或许是过于了解,她一眼就看透了她的目的。   崔云缨也确实惹了不小的麻烦,一点儿没将她的话听在耳里。   “秋水,你去趟芭蕉园,让四小姐来一趟。”   “是,奴婢这就去。”   秋水立即放下打着的络子,跑了出去。   如云看了眼脸色微沉的崔九贞,缩了缩脖子。   大小姐生气了……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崔云缨被丫鬟领着过来,见到崔九贞面色沉沉的模样,难得心虚了下。   “二姐姐这个时候唤我过来,什么事儿啊?”   这个时辰正是午歇的时候呢!   崔九贞端起茶碗呷了口凉茶,缓缓道:“看看?”   说着,她睇了眼桌子上的信。   崔云缨目光移去,好似猜到了什么,挪到跟前,偷偷打量了眼崔九贞,这才看向手中拿起的信。   片刻后,她气得胸脯直起伏着,咬牙,恶狠狠地道:“崔、元、淑!”   “如何,你激怒她,与她激怒你,谁更胜些?”   听得崔九贞的话,崔云缨看向她,咬紧了唇。   眼眶在这一刻就红了。   到底是自家妹子,崔九贞搁下茶碗,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你知道她的目的么?现下这个反应,就在她的算计之内。”   崔九贞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角沾湿的晶莹。   “离间我们姐妹之情,或许还能让你闹一阵子,连三伯母他们也不安生。”   “我知道,我才没有被她牵着鼻子走。”   “是么?若今儿个这信不是落到我手中,而是你直接看了,会如何想?”   崔九贞淡淡地看着她,崔云缨顿住,扭过头去。   她想,难受定是有的,愤怒也在所难免。   最重要的一点是,涉及到自尊心,她是怎么也无法当做没听过,没看过。   不由地,目光移到那封信上。   “四妹,你看,她的目的便达成了。”   被她这么一说,崔云缨有些羞愧,“我知道二姐不是这样的人,咱们原本就是一家的,不过早些时候分家了而已。”   况且,就这一点上,无论是老太爷还是崔恂,都未曾将他们当成过外人。   她是没经历过,但兄长和父亲曾都是跟着老太爷长大的,是以,两家即便后来分家,关系也依旧亲近。   崔元淑就是嫉妒她,才会说那些话,她才不会听信她胡诌。   “二姐姐,她既然敢如此羞辱我,羞辱崔家,咱们怎能轻易让她离开?”   崔九贞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确定了那个猜测。   果然,崔元淑是这个目的,就是不知道等待她或是自己的会是什么。   “这不过是让你上钩的诱饵罢了。”她看着崔云缨,“等你真去寻她不是了,等着你的会是什么,你能想到吗?”   崔云缨不屑,“难不成她还能杀了我?”   就是给她这个胆子,她还能真敢动自己不成。   她的话让得崔九贞微微顿住,眸子直直地看向崔云缨。   幽幽冷冷的,让人莫名不适。   “怎、怎么了?”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崔九贞起身,拿过她手中攥着的信,再仔细看了眼信上的内容。   离开京城,也就是说崔元淑就在这两日会离开了。   什么对的?崔云缨睁大双眼,“难不成她还真想杀了我?”   崔九贞扯了扯嘴角,以崔元淑的性子,与温氏一般,连造反她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的。   想着,她看向崔云缨,“这几日回去待在院子里不准踏出半步,我会同三伯母说,让她派人看着。”   “什么?为什么?”崔云缨自然不想被关在院子里。   崔元淑那个小蹄子她还没收拾呢!   “因为你会给我添乱!”   崔九贞说完,朝如云使了个眼色,后者明白,上前拦住正准备纠缠的崔云缨。   “四小姐,大小姐也是为了您好。”   说着,她唤了崔云缨的丫鬟一块儿将人带了出去。   “什么为了我好,我不要被关着,还有二姐姐你想做什么,我保证不乱来,你让我跟你一块儿啊……”   崔九贞没理会她,带着秋水径自出了房门。   水榭内,她迎风站在窗子前,道:“秋水,去值房将魏勇杨达传来见我。”   “是……”   小丫头勤快,腿脚也利索,没过多久便将人带来了。   两人见到崔九贞,行了一礼,“大姑娘!”   “你们盯着崔元淑,这两日她恐怕会使计脱身,离开京城。”   “大姑娘的意思是……”   “你们只要盯好她就成,我只是给你们提个醒,她身边有人护着,那个人曾是父亲的长随,身手不凡。”   两人点头,自然记得是谁。   说起来,也算有些本事的,便是他们二人也拿不住他。   凭借京中藩王的眼线,硬是从锦衣卫的围剿中逃走了。   “有件事,你们替我去查查。”崔九贞说道。   “请姑娘吩咐!”   “温氏当初被送去温家,后头又被扔到何处,你们去查一下,若是查到了……”   崔九贞吩咐完,两人应下。   “对付孙瑞,你们二人有多少把握?”   “若无外力,我二人应是能困住他,但取他性命却是有些难。”   孙瑞似是江湖上混过的,手段凌厉,经验也丰富。   说起来,他们多少有些惭愧!   崔九贞大抵明了,看来这个孙瑞真不是一般人,也难为他在崔家“埋没”了这么些年。   “我知道了,下去准备吧!尽快找到温氏的墓,把我要的东西带来。”   对于孙瑞这种人,唯有他在乎的东西才能绊住他。   “这回,我要她的命!” 第374章 借人   崔九贞巴掌落在窗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人闻言,立即应喏,“是!”   不久,待人退下了,秋水的腿也软了,一张小脸惨白。   “怎么,害怕吗?”崔九贞侧过头看着她。   秋水立即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只是不敢什么,却说不出来。   崔九贞转身,朝她走去。   步子不疾不徐,却像是落在秋水的心头上,一下一下地,令得她紧了紧喉头。   “奴婢一定对大小姐忠心耿耿,今日之事半个字不会泄露。”   “好丫头。”崔九贞伸手将她带了起来,拍拍她的脑袋,“你该知晓你的身份,往后既决定跟着我,知道这些事也在所难免。”   秋水被她安抚了些,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小姐……”   “放心,我对自己人一向宽容,好好跟着我,只要不生出别的什么心思便好。”   “是,奴婢一定唯命是从,忠心不二!”   能够被选中伺候在崔九贞身边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了,更别说连带着自己娘老子都得了提升。   是以,她的忠心是看得见的,只是到底年纪小,又不是长在府里,也是头一回面对这样的事儿。   豪门大宅里阴私说起来可不少,往后见得多了,眼界自然就上去了。   崔九贞弯起唇,看着天色,道:“去唤人将竹椅抬来,我要去东苑。”   “是!”秋水忙地应下。   不久,到了东苑里头,崔九贞询问了下老太爷的去向,得知在后田里,并未立即寻去。   她在等,等着太子下课。   将张安揪出来,她道:“太子下课后,你给他带句话,就说我在屋里等他。”   张安眼皮跳了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神,实则心里已经是波涛汹涌了。   只听崔九贞继续道:“记着,这事儿不准惊动祖父和谢丕。”   张安麻木了,面色僵硬地点点头,“……是。”   崔九贞颔首,转身离去。   留下原地凌乱的人不知在想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抹了把脸。   他今年才二十二,媳妇儿还没娶,知道了这事儿,该不会被灭口吧?   晚些时候,书房中,谢丕收拾了书,“今日便到这儿吧!回去后好好看看正统十四年的战役,神机营对大明极为重要,三大营缺一不可。”   太子点头,对于打仗的事,他向来听得极为认真。   其实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不过今儿个天色确实不早了,明儿个问也一样。   两人步出书房,太子赶着回去捣鼓他的竹椅,与谢丕说了声便快步离去。   路上,张安突然从梁上翻了下来,行礼道:“殿下!”   “嗯?”太子皱眉,“挡什么路,赶紧让开!”   “咳咳,那个……”张安看了看四周,靠近太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闻言,太子双眼一亮,随即眉头微皱,“无缘无故的,她等孤做什么?”   张安想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测,毕竟同样的话,他当初也听过,只不过那次是等谢丕。   而这回……   他摇摇头,不敢再想,要知道,殿下才十三岁,还不到年纪呢!   太子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加快了脚步朝自己屋子走去。   吱呀,门被打开,太子果真瞧见了正坐在桌子前吃茶的崔九贞。   见到她,眼神立即防备了起来,看了眼自己做的半半拉拉的竹椅,并未少什么,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还是找孤。”他扬着下巴,在她对面坐下。   崔九贞抬眸,这回倒是没有与他斗嘴,而是神色凝重,眉头轻拢。   “我想同你借几个人。”   “嗯?”   闻言,太子给自己倒茶的手顿住,“借人?借什么人?”   崔九贞虽注意到了鬼鬼祟祟扒在门边偷听的张安,却并未在意。   低低道:“借几个锦衣卫给我。”   太子扬眉,神色冷了下来,“谁欺负你了?”   什么人竟敢这么不长眼!   “这件事我不想教其他人知晓,所以,只有你能帮我。”   听她这么说,太子立即挺直了胸膛,拍了拍:“究竟什么事儿,你只管说。”   哪怕是去毒死老太后,也不是不行?   “我与崔元淑的仇怨,你是知道的,这两日她就要离开,我想永绝后患!”   “原来是这事儿,孤还当是什么。”   太子想到这事儿,阴阴地笑了笑,“这事儿容易,正巧孤也不想让她活着。”   若不是老先生总说把眼光放在朝堂,放在天下上,他早去弄死那丫头了。   不过如今崔九贞能干这事儿,倒是他没想到的。   估计是跟着他学的,毕竟这种勾当他再熟悉不过。   “要多少人?若不想惊动旁人,孤身边的八个便都给你,不够孤再想从北镇府司调用。”   崔九贞犹豫,八个,再加上她的两个其实不算少,但也绝对不多。   她不信崔元淑没有准备,更何况那个孙瑞可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擒住的。   “能再调十个吗?”   “有孤在,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想要不惊动旁人,费事了点儿。   毕竟他还小,有什么动作,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老子。   说完这件事,崔九贞没有多待便打算离去,临走前顿了下道:“对了,竹椅做的不错,有几分祖父的真传。”   闻言,太子立即得意起来,“那是,也不看看孤是谁,等做出来了,定是不比你的差。”   “是是是,你做的当然不差。”崔九贞笑道,遂摆了摆手离去。   太子摸着下巴,遂唤了声:“张安!”   门口的人立即蹿了进来,低着头,“殿下有何吩咐!”   没想到误会了,此时就是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来着。   “大姑娘的话你都听见了,拿着孤的牌子去趟北镇抚司,莫要惊动牟斌,给孤多调十个人来。”   “这……”   张安有些为难,想要不惊动自己的顶头上司,调这么多人,着实有些难啊!   “孤不管,赶紧去办,办不好孤就办了你。”   太子可不是个讲道理的,张安只好苦了脸领命离去。   等出了崔家,他头疼地想了想,只好去宫里寻了自家叔父商量。   宫内,张永知晓了此事,张安虽未明说要这些人做什么,不过既然是崔九贞开口的,八成是与那事儿有关。   他想着,道:“你去找戴公公,看他怎么说。” 第375章 恐慌   张安听了自家叔父的话,托了人寻到了戴义,将此事拣着说了些,便询问道:“不知公公有何高见?”   戴义是皇帝身边的人,知晓的自然也多些,这会儿听了他的话,虽未明说,其实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他笑了笑,“此事咱家得禀报皇上才行,毕竟这调的人不少,又岂能毫无动静。”   “这……殿下吩咐了……”   “殿下只管达到目的,至于过程如何,却是不在意的。”   张安一噎,这么说也没错。   戴义去了西暖阁,将此事与皇帝禀报了,皇帝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他合上奏折,轻咳了咳,笑道:“这丫头倒是比他父亲果决,只可惜是个姑娘。”   若是个郎君,必定能再为崔家挣几十年的荣耀。   “皇上,崔大姑娘不想教其他人知晓,怕是有所顾虑,那这人……”   “就按照太子的吩咐,调二十人给他。”皇帝吃了口茶,再道:“就从东厂调吧!”   “是……”   戴义领命后,拿了道手谕出去,交给了等候着的张安。   看到皇帝手谕,他眼睛都直了,就、就这样?   “皇上说了,一切都由崔大姑娘做主,让她放心用。”   戴义说完,一甩拂尘就离开了。   张安晃了晃脑袋,脚步一深一浅地出了宫。   来到东厂,被人拦下后,他拿出手谕,经过查验便被掌班恭恭敬敬地领了进去,由厂督亲自接见。   看着皇帝的手谕,厂督很是客气地表示道:“既是陛下亲自下旨,本督自然办好此事。”   张安松了口气,“实不相瞒,此事太子殿下有过命令,还请都督务必低调行事,掩人耳目。”   “哦?”   厂督扬了扬眉,涂着白粉的脸上有些疑惑。   见此,张安解释了一遍,毕竟东厂出行一向高调,所到之处也为人所忌惮。   “本督知道了,此事本督会吩咐下去,一切按照崔大姑娘的命令行事。”   “谢过都督,那这人……”   “你随时可以带走。”   张安笑着应下,又行了礼表示感谢。   此事定下,张安也松了口气,待回到崔家已是深夜了。   太子已经歇下,隔日天亮,张安才将此事交差了。   迷迷糊糊地听着,他自个儿拧了布巾洗脸,如今已是很少再让刘瑾伺候了。   “今儿个起,你先跟着大姑娘去,听她的吩咐。”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步出房门,再晚些老先生就又该提着铜尺过来了。   晚些时候,崔九贞在潇湘馆陪着三太太用饭,对于崔云缨的事情,她没有隐瞒。   三太太自然也不会怪她,只道:“那丫头一肚子坏水,从小看着就是个心眼儿多的,云缨玩不过她也是正常,你也是,当心些!”   “无碍,听说她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想来往后也不会再见。”   “离开也好,省的再作乱。”   三太太不愿再提她,“这几日我准备好好束着你妹妹,免得什么事儿她都掺和。”   崔九贞笑着颔首,“四妹没什么心眼,就怕有心人利用了。”   说的也是,三太太叹了口气,“都教家里给宠坏了。”   “咱们有那个实力宠着,倒也无妨,往后多教教便是。”   崔九贞不觉得宠自家姑娘有什么不对,只是宠出来的姑娘不能蠢才是。   崔云缨不蠢,见过的后宅阴私也不少,只是没见过更恶劣的事罢了。   当然,也低估了崔元淑。   从潇湘馆离去,还未回到院子,便瞧见杨达匆匆赶过来,低声禀报:“大姑娘,崔元淑昨夜消失了。”   “昨夜?”崔九贞睨向他,“不是让你们看好了?现在人呢?”   “魏勇已经前去追查了,沿途会留下记号,小的过来禀报一声,可要动手,太子的人已经准备好了。”   崔九贞看了眼天色,如果是昨晚城门关闭前出的城,那么现下人应该至少行了二十里。   “你带一部分人先过去,其他人我带着。”   “您要亲自去?”   杨达惊愕地看着她,崔九贞扬眉,“怎么,我不能去?”   没再理会,她带着丫鬟回到梧桐苑,吩咐了张安下去准备后,立即换了身箭袖的骑装。   “你们不必跟着,如云,你去趟东苑给太子带句话,让他今日尽量拖住谢丕。”   “可是小姐,您就这么出去,奴婢该如何说?”   崔九贞顿了顿,咬牙,“你就说……温怡病了,我去看看她,说不准今夜宿在温家。”   说完,她已经推开门,与外头等候着的张安从侧门离去。   如云立即替她打点好,随后吩咐了秋水一些事儿这才去了东苑。   可谁知今日根本不是谢丕上课,而是老太爷亲自给太子授课。   她抓了小五询问,才知道谢丕一早过来便替老太爷进宫去了。   闻言,她松了口气,进宫了也好,等回府再想法子拖住他就是。   另一边,出了府的崔九贞戴上幕离,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马,张安瞧着微愣,倒也没说什么。   “大姑娘,咱们先出城,其他人先暗中跟着,等出了城再现身。”   崔九贞没意见,自然是行动越低调越好。   因着有太子的令牌,他们一路疾驰出了城,与杨达成功会合,也看到了魏勇留下的记号。   此时,他们身后跟着的便装锦衣卫也都露出了踪迹。   其中还有两个衣着不一样的,崔九贞只扫了眼,有些惊讶,“东厂的番役?”   “是,请崔大姑娘放心,咱们做事儿绝对稳妥。”带着尖帽的其中一人和善地说道。   崔九贞心里有了底,随即跟随众人策马继续前行。   风掠过,惊了一林子的鸟,马蹄在黄土地上带起滚滚尘烟。   ……   一处山脚下,素色的马车疾驰着,周围护着的人也多是带着伤,一时不慎的便被身后不知何处射来的箭矢放倒,再也爬不起来。   马车里,崔元淑脸色惨白,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她准备好的一场“狩猎”怎么就成了这样。   “快点儿,再快点儿,你们留下拦住他们——”   她掀开车帘吩咐,眉目哪里还有从前的柔弱,尽是自私的凌厉和恐慌。 第376章 染血   她的话让得护在马车周围的人顿了下,但还是听了吩咐留下,只余两个人跟随马车。   本就是准备好的死士,自然不会在乎生死。   崔元淑更不会把他们的命放在眼里,现下她唯一恼的就是孙瑞,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不见人影。   只留着这几个人有什么用,也不知后头是哪些疯狗,见到她便动手,硬是追着她不放。   最大的可能就是孙瑞走漏了风声,让得崔九贞那个贱人知道了。   “没用的东西,就不该相信他!”她咬着牙。   菊叶害怕地缩在角落,“小姐,咱们该怎么办,大小姐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会死吗?”   “闭嘴——”   崔元淑厉声呵斥,她才不会死,崔九贞还没死,崔家还没倒下,她怎么可能死!   菊叶眼中溢出泪水,抖了抖唇:“小姐……”   “再多说一句,就将你扔下去。”   菊叶被吓住了,更被她这般冷情的态度怔住。   她咬唇不再言语,只是眼中的泪水依旧不停。   崔元淑不知在想着什么,扒着车壁的手指扣的紧紧的,指甲也随之断裂不少。   崔九贞,崔九贞!   凭什么她如今要和丧家之犬一般逃离,而她……   咻——   车夫突然被一箭穿喉,手中的缰绳也拉不住,最终跌下了马车。   没了人驾驶,马儿又似遭到了袭击,双腿奔跑间突地折了下去,车厢随之翻滚在地上。   轰隆一声,溅起一阵尘烟。   惊叫声传出,崔元淑及时被死士揪住免于摔伤,可也磕得不轻,只见额头落下了血,青紫一片。   至于菊叶则是被甩了出去翻滚在地,不知死活。   这个时候,也没人能顾得了她了,两名死士护在崔元淑身边,警惕地看着渐渐围上来的人。   “锦衣卫!”   死士沉声说道,崔元淑捂着额头,双眼死死地盯住那些人。   她就知道,崔九贞这个贱人不会放过她。   尘烟彻底散去,周围的人也清晰地映入眼帘,崔元淑看着前头被簇拥着的人,嗤笑,“崔九贞,你真是好本事,竟然追到了这里,看来崔云缨那条狗你还真是重视呢!”   没有人回答她,直到那被簇拥着骑在马上的人慢悠悠地行来,崔元淑看到人,嘴角的讽刺也僵住了。   她瞪大眼睛,咬牙,“竟然是你!”   马上的人一身箭袖黑衣,黑色的斗篷被拉下,露出那张如玉的面容,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冰雪冷意。   “哈哈哈……”崔元淑笑了,笑的双眼通红,又无奈。   说不清那是什么滋味。   “竟然是你,都说京城第一公子举世无双,不染纤尘,再矜贵不过。”她嗤笑一声,殷红的血在她脸上留下可怖的痕迹。   让她那张原本还算美的脸变得扭曲起来。   “没想到,竟然会追杀我一个弱女子!”   听着她的话,马背上的人面色依旧淡漠,看到她那张与崔九贞相似的脸上却是令人作呕的神色,极为不喜地皱起了眉头。   果然,无论怎么看都碍眼!   “你母亲当日可没有因贞贞是个弱女子而收手!”   “住嘴,你有什么资格提我母亲?”   崔元淑瞪着他,“你和崔家都是一丘之貉,是你们逼死母亲的。”   谢丕扬眉,似是懒得再与她多说,而是举起了手中的弩弓。   “姑娘小心!”死士挡在前面,打落这支朝她射来的箭矢。   这一箭仿佛是个信号,锦衣卫立即抽刀冲了上去。   两个死士而已,再不怕死,再厉害也敌不过这么多人围攻。   一刀横过,一名死士的背上便被开了条口子,有了第一下就有第二下。   两个死士拦住他们的当口,崔元淑趁乱偷偷溜走,只是还没跑多远,一支箭从她的后心穿过。   噗嗤一声。   她顿住脚步,浑身仿佛失了力气般,只余下心口的冰冷以及随着血喷溅而出带来的痛觉。   回过头,她看到那道黑色的身影下了马,走到她面前。   周围满是血腥味,已经不知在何时静了下来。   她抬手捂着不断流血的胸口,只撑不住跌在地上。   “为了她,你这样的公子竟然不惜双手染血。”   谢丕淡淡地看着她,回答她的是他从腰间抽出的佩剑。   银白的反光泛着冷意,也映照出了主人那双极是无情的双眼。   崔元淑怕了,她吃力地后退着,在地上拖出一条带着血的痕迹。   脸色惨白:“你、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等父亲知道了,一定不会原谅你,原谅崔九贞。”   谢丕顿了下,淡淡道:“岳父不会知晓,即便知晓我也会一力承担!”   “谢丕,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与她斗得再如何也是我们的家事,你个外人,凭什么觉得我父亲知道你杀了我,还会放过你?”   崔家人护短,他应当知道的。   “那又如何,我谢丕做事用不着任何人来教,你的下场便只有一个!”   说着,他抬起剑。   崔元淑惊恐地后退,摇着头,慌忙看他,“不要,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发誓,以后再也不……”   嗤——   一道血雾划过,崔元淑嘴里的话也戛然而止。   她眼睁睁看着冷光带起一道红色,在斑驳的光下,无限扩大。   扑通一声,她无力的身子倒在了地上。   林子的上空惊飞了几只鸟,碧蓝的天空,还有翠绿的树木。   风是……凉的。   “你,你手上染了我的血,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口中溢出血水,脖子上的那道口子更是哗啦哗啦地涌着,很快连衣襟也浸湿了,淌到地上汇聚成一片。   谢丕擦着剑上沾到的血,神色未变。   “怪只怪你不该招惹她,谁都不行!”   听着他的话,崔元淑扯了扯嘴角,眼角滑落几滴晶莹。   她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那些血带走了她的力气,也带走了她的生机。   怪她自己吗?   不,不是的,明明可以不是这样的。   只要没有崔九贞,只要没有她……   天色在她眼中黑了下去,最后一丝光明也被带走。   如果有来生,她只愿这世上只有她崔元淑,再无崔九贞。   本该都是她的才对! 第377章 异心   双眼瞳孔扩大,崔元淑的气息也完全消散了去。   只余地上那尚带着温度的血液。   谢丕收好剑,突地皱了皱眉,“何事?”   锦衣卫也朝着马蹄声传出的地方看去,嘴里说道:“是东厂的人,二公子,应当是大姑娘派来的。”   听到崔九贞,谢丕眉头微松,睨了眼地上的人后,吩咐撤退。   锦衣卫领命翻身上马,遂护着他就要离去。   “二公子,这些人恐怕还有余孽,咱们可要继续追踪?”   谢丕摇头,看了他一眼,“其他的交给番子吧!你留下善后。”   “是……”   目送谢丕等人离去,被留下的锦衣卫打量着周围,突然发现不远处手指微动的丫头。   眼见着东厂的人到了眼前,他抽出腰间的佩刀一刀捅了那个丫头。   等人停止了挣扎,他才收起刀,彼时,番子们已经到了跟前。   看到地上的狼藉,询问道:“怎么回事,这是谁?”   “你们不是来追崔元淑的,我先一步拦截了,她身边就这两人,其他的被打散了,你们最好快点儿去搜寻他们的踪迹,否则人就跑了。”   “这……”   “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说起来都是自己人,再者地上的人也死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带头的役长盯着他,“你暂且跟着我们,没我的吩咐,不准离开半步。”   锦衣卫笑了笑,“行啊!”   许是不放心他,役长使了个眼色让下头人盯住他,自己则是翻身下马亲自查看地上的人。   他们并未见过崔元淑的模样,拿出画像比较了下,见着七八分像,便有了底。   “你带一队人去搜查余孽,一个不留!”   “是!”   役长下达了命令,闻言,他们便自发分成了两拨人,而那个锦衣卫依旧被看着。   “崔大姑娘很快就到,我们就在此等候。”   锦衣卫闻言,神色未变,反正他们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另一边,崔九贞背着双手提着不知什么东西走近被困在中间跪着的人,在安全的距离前停了下来。   周围是身上带了不少伤的锦衣卫和番子。   甚至有几个人受伤不轻。   她低估了孙瑞,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你看到了,即便你投靠了藩王又如何,真以为他能护得住你,护得住崔元淑?”   她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是臣,就给我好好跪着!”   生出了异心,下场自然只有一个。   孙瑞抿唇,他看了眼周围,没有见到崔元淑或许是个好消息,崔九贞来追他,对崔元淑来说才安全。   好似是知晓他在想什么,崔九贞笑了,明艳的脸上尽是开怀。   尤其是看到如此狼狈,比之当初的她还要更甚。   “你不会以为我的目标只是你,只拦截了你吧?”她扬起下巴,“你看这里是几拨人?”   孙瑞一怔,“你做了什么?”   他抬眼,瞥见她身边带着尖帽的一个番子,突地变了脸。   “没错,为了抓你们,我可是连东厂都调用了呢!”崔九贞得意道。   孙瑞摇头,不可能,他留了不少人在崔元淑身边,即便是番子,也应该不那么容易抓住她。   “你如今在这里,又怎么肯定其他人抓到了她!”   “哼!不论如何,你今日都得死在这里。”   孙瑞并不在意,这么些年,他早将生日置之度外。   “是不是后当初没有再尽力点儿,杀了我?这样,温慧娴就不会死了。”   他沉默,血迹斑斑的脸上一片漠然,唯有在提到那个名字时,有了动静。   “我确实不该留你!”   只可惜,没有如果。   崔九贞冷哼,刚想再说却见他突然暴起,将手中的刀掷向她,更准确地说,是掷向她拎着的一个包袱。   几乎是同时,人也猛地跃起朝那东西伸出手去。   一切来的太快,但比他更快的是崔九贞身边的番子。   嗤地一声,胳膊被利刃斩断,番子带着崔九贞后退,其他人也都挡在前头。   孙瑞一阵闷哼,失去条胳膊的他便被一把刀死死钉在了地上,可目光依旧执着地看向掉落在地上的包袱。   崔九贞缓过神,几息之间发生的事真是太快了,她抚了抚狂跳的心口。   “崔大姑娘,没事吧?”眉目清秀的番子立即询问道。   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她,若伤了哪里,可就麻烦了。   崔九贞摇摇头,她没想到,孙瑞对温氏如此执着。   她看着落在地上的包袱,里头隐约露出一截白骨,随即,她在对方的注视下将包袱踢向他,里头的东西也彻底散开了。   “住手,你、竟、然——”   他赤红着眼瞪向她。   “你不会真以为我挖了她的尸骨带着吧?”崔九贞笑道,不过拿了一个陪葬的东西,他就信了这是温氏的尸骨。   该说他天真呢!还是天真呢?   “你说什么?”孙瑞愣住了,他看向那堆骨头。   不是她的?   崔九贞嗤笑,“不过是堆狗骨头罢了,带着温氏的骨头,你不嫌脏,我还嫌呢!”   此刻他的脑子里已经听不到别的了,还好,只要不是她的就好。   “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秘密,包括藩王的,只要你放了崔元淑!”   “呵,你还真是为了她们母女,什么都能做啊?莫非,崔元淑真是你和她生的?”   “住口,她是你亲妹妹,你怎能这般污蔑她?”   “污蔑?你说我污蔑她,那你与温氏之事难道是假的?”   孙瑞沉默了。   “背叛我父亲,隐藏在崔家这么多年,你真是好本事,就是养条狗都会摇尾乞怜,你呢?可曾想过我父亲如何待你,信任你的?”   崔恂待身边的人的确好,尤其是他还救过他的命。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刺杀崔九贞时,有那么丝犹豫,心软了。   “废掉他的手脚,人就交给你们了,想来能挖出不少事,其他人随我去找崔元淑。”   “放了她,我可以用别的交换!”   “放了她?”崔九贞不屑,“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放心,她今儿绝对个活不了。”   “我……”   咻——   只听噗嗤一声,孙瑞的喉咙被一支箭矢穿透。 第378章 灭口   “大姑娘小心!”众人立即换了位置,将崔九贞团团护住。   又有两人追着那支箭射来的方向而去。   孙瑞呕出口血,盯着崔九贞。   “宁、宁王……御、史台……”   话未说完,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崔九贞起初的震惊过后,现下还算镇定,这孙瑞看来是被灭口了!   “可惜了,他身上可是有着不少秘密。”她冷哼,“留下个人善后,其他人跟我去找崔元淑。”   她早就接到消息了,今日这番准备,又怎么可能还让她跑掉!   众人应下,张安与一命番子紧紧护在她身边,生怕不知从哪里再射出来一支箭。   寻着记号,崔九贞一路看到不少尸体,等到了地方,只见崔元淑已经横死。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适那一地的血腥,尤其是崔元淑还是被割喉,淌了一地血,死相实在不怎么好看。   “你们杀的?”她问向带头的番子。   役长见了一礼,“我们到时,人已经死了,究竟是何人所为,只有他知道。”   说着,让人将之前看住的锦衣卫带过来。   张安立即就认出了人,微微抿唇。   “怎么是你?”   “你认识?”   崔九贞回头看向他。   张安颔首,“没调到殿下身边时,我与他在一块干活儿。”   至于干什么活却是没有明说。   不过,他也猜到了这事儿,恐怕还有一批人出手了。   “大姑娘放心,此人可信!”   崔九贞点点头,还好,是自己人就好。   她走到崔元淑不远处站定,目光在她那双未闭上的眼睛划过迅速移开。   总算死了!   “可还有其他漏网之鱼?”   “已派人去搜查了,方圆几十里,都是我们的人,相信他们跑不了。”   这回行动,他们可是钓了不少人。   锦衣卫回答道,东厂那群人也点头。   崔九贞放下心来,“寻个破庙将人处理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她不能在外头久待,得在城门关闭前赶回去,以免教崔恂和谢丕发现了。   至于祖父,她却是不担心的。   张安应下,接了番子们的活儿,也让他们腾出了手去处理旁的事情。   这一回行动,自然不止这崔元淑和孙瑞一个人。   至于之前孙瑞口中的消息,也由他们去处理。   涉及到御史台,恐怕又要是一阵腥风血雨了。   崔九贞摇摇头,不再去想。   分出几个人护着她回程,其他人则是留下善后。   隐藏在林子间的另一批人远远看着,为首的正是谢丕。   见她离去,也跟了上去,一路不远不近地护着。   终于赶在日暮之前回到了城里,崔九贞去了首饰铺子,里头如云已经等了许久,见到她终于松了口气。   “若小姐还不回来,奴婢就要去跟姑爷说了。”   崔九贞捏了捏她委屈的小脸,“有这么多人护着我,你还不放心么!”   “那怎么能一样。”如云看到她裙子上沾到的血,又忙地查看了番,见她没受伤,这才安心。   换了身衣裳,重新打扮了下,崔九贞登上马车准备回府。   临走前她询问了下之前那批头面打造的如何,赵管事给了回应,“您要的那副过两日老奴给您亲自送过去,听说成品很是不错。”   崔九贞颔首,“今日之事,该怎么说明白吧?”   “老奴明白,请大小姐放心。”   “嗯……”   马车缓缓离去,等回到府里时,天色已经黑下。   崔九贞边走边询问了府里的情况,知道一切如常,面色未变。   “谢丕呢?可有问我?”   “姑爷一早便进宫去了,奴婢出去时还没见着他回来。”   如云禀报道。   崔九贞闻言,扬了扬眉,倒没觉着奇怪,毕竟他进宫的事常有。   梧桐苑内,崔九贞见着灯火通明,再看到房里倒映着熟悉的人影,眉目浮起一抹暖色。   她进去就见着谢丕半散着头发,正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著书看,似是才沐浴完不久,发丝上还沾着水汽。   烛火就在他身旁,照映着他俊美无双的面容,抬眼间,眸子里像是揉碎了一片星辰。   “回来了?”他含笑放下了书,“不是说今晚可能宿在温家?”   崔九贞微顿,目光游移了下,“这不是……不忍相公你独守空房,才赶回来了嘛!”   谢丕扬眉,伸手将她揽到腿上坐着,“奔波一日,可累了?”   不说还好,一说崔九贞还真觉得腰酸腿疼。   她顺势窝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味道,“怎能不累,折腾一天儿,全身都疼呢!”   “娇气!”谢丕好笑,却是伸手替她按揉着腰身。   “可要沐浴?”他道:“还有水,我带你去?”   崔九贞迷迷糊糊地应了,等到了浴房,又被哄着做了不该做的事。   周围尽是溢出的水渍,两人浮动的身影映照在屏风上,旖旎一片。   许久,崔九贞被抱着出来时,已经睡过去了。   谢丕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盖好薄被,吩咐道:“给她擦干头发。”   如云应下,见着谢丕似是要离开,便道:“奴婢刚吩咐了厨房备饭,姑爷可用了?”   “我先去祖父那儿,等回来与她一块儿用。”   “是!”   东苑内,谢丕来到书房,太子早已下课了,这会儿大概在屋子里折腾他的竹椅。   老太爷则是坐在书房里的罗汉床上,摆弄着眼前的棋局。   “回来了?”他没有抬头,只淡淡道。   谢丕行礼,“是,祖父。”   “人处理干净了?”他语气未变,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孙女一般。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留下善后。”   “哦?”老太爷略一想便明白了,东厂是自个儿孙女调的,“贞儿无碍吧?”   虽说一早就得了消息,不过还是没亲眼看到,到底担心着。   谢丕笑了笑,“贞贞处理得当,并未受伤。”   老太爷欣慰点头,对于自个儿孙女此次的行动,他是满意的。   比她老子强。   垂眼看着面前的棋子,他将黑子吞噬殆尽,不留余地。   谢丕的声音又在屋子里响起,不疾不徐地说着其他事。   老太爷眉头未动,“想来皇上也该收到消息了。” 第379章 阴沉   “是……”   东厂直属皇帝,定会事无巨细地禀报上去。   到了这个阶段,可以收网了。   “累了一天,早些回去吧!”老太爷思索完道。   “是,能为祖父分忧,是昳中的本分。”   老太爷笑了笑,挥挥手。   谢丕起身行了一礼,遂退了下去。   屋子里,老太爷的身影未动,许久,却是叹了口气。   要说他对崔元淑的死没一点儿感觉,也不尽然。   毕竟从前十几年,他也确实拿着她当亲孙女疼着的,纵然偏宠了些大孙女,但对她也是尽过责。   若非她执迷不悟,作恶多端,他又怎会赶尽杀绝。   到底也是自己看大的孩子。   如今只剩唏嘘。   梧桐苑里,谢丕回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他睨了眼如云,“贞贞可醒了?”   说着,撩了屋里的纱幔走去。   “回姑爷,大小姐还没醒,饭菜已经备好,可要唤醒?”   “我来吧!你去准备饭菜。”   累了一日不能不吃东西,他坐到床边看着上头的人娇憨的睡相,微微勾唇。   “你倒是胆大……”手指勾了她一缕发丝别到耳后,遂低下头吻住那双粉唇。   梦中的崔九贞只觉得溺水了,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只能扒着身前的东西拼命吸取一点儿气息。   意识渐渐清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身上作乱的人。   “烦人……”她推搡着,就要翻过身继续睡,可谢丕哪里能让她如愿。   伸手一捞就将人揽了起来,“不要,我困……”   谢丕身形微顿,捏了捏她,“不许乱叫,乖,起来迟些东西再睡。”   “我不想吃,我只想睡觉。”   “不行,吃完再睡。”   说着,他将她抱起,裹了件披风就坐到桌子前。   如云已经布好了饭菜,瞧见自家小姐眼睛都不肯睁地赖在谢丕怀里揣着气,偷偷一笑。   还是姑爷能治得了她,若是平日里,这个情况谁敢上去触霉头?   因着早有吩咐,是以晚膳都是些软烂好克化的,燕窝粥就炖了许久,配着几碟爽口的炒菜,还有东苑腌制的酱菜。   崔九贞憋着气吃了几口,倒是把人吃清醒了。   可她依旧没下来,光着的脚晃来晃去,这个天儿也不冷,有人伺候她,还有免费的坐垫,倒也不错。   用完了一碗粥,吃了些菜,崔九贞摇摇头。   “饱了?”   “嗯……”   见她点头,谢丕搁下碗,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唇,才抱着她又放回床上。   崔九贞此时哪里还睡得着,“你也快去用吧!回头早些歇息。”   累了一天,回来又胡闹了一番,这会儿放松起来,当真是疲惫。   谢丕应下,就着她吃剩的那些用了。   夜里,两人自是一番亲热,明明累了,可碰到一起还是擦起了火。   崔九贞懒散地躺在他怀里,手指也不想动一下,“你今儿个进宫做什么,汇报太子的课业?”   “也不是,替祖父办些事罢了。”   “哦?什么事儿呀?”   “王家老太爷的判决下来了,虽未掺和那些事,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便有功在身,也只有流放。”   “流放?”崔九贞咋舌,那把年纪了还要流放。   这王老太爷真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些个不肖子孙。   再者说,这个年纪,能不能活着到流放地,又能活几年都难说。   后面又说了什么,崔九贞已经记不得了,迷迷糊糊间又睡了过去。   天色大亮,一直到了巳时她才起身。   天色有些不好,半边天阴沉沉的不见太阳,半边天又似是带着些阳光。   稀奇古怪。   “去芭蕉园说一声,四小姐放出来吧!”   说完,她坐上了竹椅让人抬着去了东苑。   如云让秋水跑了这趟,自己则是跟着崔九贞。   路上,她正好遇见眉头紧皱的崔恂,“父亲?”   崔恂没有回应,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父亲?”崔九贞扬声,总算令得人回过神来了。   他瞧见自家闺女,笑道:“这是去你祖父那儿?椅子不错,也就你祖父疼你,尽给你捣鼓这些。”   崔九贞笑道:“祖父当然疼我。”说着,盯着他,“父亲方才在想什么,怎的叫你也不理我?”   提起这个,崔恂眉头又皱了起来,“昨晚没歇好,总做梦,梦到你……”   他顿了顿摇头,想起梦里的心悸感,有些魂不守舍起来。   崔九贞抿唇,没再多问,只道:“都是梦,父亲近日太累了,正好休沐不若好好歇歇,今儿个我多做几个菜,让谢丕陪您喝几杯。”   崔恂自打上回出了那件事后,已经不敢多饮了,平日里再大的事儿都是三五杯便罢。   这会儿听他这么说,笑着应下,“成啊!这小子酒量不错,就让他多喝点儿。”   家里的好酒如今他捞不着,但不能浪费了,多闻闻味儿也是好的。   到了东苑,父女俩寻到老太爷,见他正在埋种子,便一块儿帮着干了。   听说崔九贞中午亲自下厨,又带着家伙去池塘边钓了几条鱼,崔恂负责摘菜。   等到中午,厨房里头已经传出了一阵阵香气,不仅小厮们走不动路了,一个个地往这儿凑,连锦衣卫们也都钻了出来。   其中一个伸着脖子盯着那一大锅的鱼,咽了咽口水,对身边洗刀的兄弟道:“今儿个真有咱们得份儿?”   “大姑娘亲口说了,还能有假?”他今儿个可是把刀功都展现出来了。   往后若是不干锦衣卫了,凭着这一手也饿不死。   见着鱼要出锅了,他忙地放下刀端了个盆上去,“大姑娘小心烫,让我来吧!”   “还需要什么,大姑娘尽管吩咐。”   崔九贞含笑,“成啊!你帮我再剁剁肉馅儿,今儿个咱们多加几道菜。”   “好勒!”   那狗腿的模样让得后头的锦衣卫连连咋舌,倒是其他人见怪不怪了。   稍迟些,一道道菜被端到了厅堂,那味儿连路过的猫都走不动了。   “好了,厨房里留着的都归你们了。”   崔九贞解下襜衣,洗干净手出了厨房。   “对了。”她回头看着已经凑到堆满了菜的灶台上的锦衣卫们,道:“你们留些给养伤的兄弟送去,吃完收拾干净!”   在一阵阵激昂的应和中,崔九贞脚步轻快地离去。   这群锦衣卫可比那些个大家闺秀什么的有趣多了。 第380章 回光   厅堂里,太子一进来就哇哇大叫,“今儿个太阳打哪边出来的,如此丰盛?”   “今儿个没出太阳。”   崔九贞带着丫头布好了碗筷,又开了坛酒。   她身上的衣裳明显是新换过的,东苑原先住的房里还和从前一样,多的是衣物备着。   淡淡的熏香几乎闻不见,只有离她最近的谢丕才能闻到。   老太爷笑着看这一桌子的菜,子孙皆在,和乐融融,再好不过。   这才像是一家子才对。   “都坐下吧!”他说道。   开坛的酒由谢丕给他和崔恂斟上最后才给自己。   至于太子,老太爷管得严,并不给他碰,再馋也只能干看着。   好在有一桌子菜,他吃的不亦乐乎。   崔九贞做的饭菜真是百吃不厌。   “孙女敬祖父一杯,从前辛苦了。”   她举起杯子恭敬地举向老太爷,谢丕跟着。   老太爷闻言,兴致勃勃,“乖孙长大了。”   说完,他一口干了。   崔恂见此也举起了杯子,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看着他花白的鬓角颇有感触。   “让父亲操心了。”他低声道。   老太爷扬眉,什么都没说,径自饮了那杯。   几人都敬过酒,唯有太子还在哼哧哼哧地扒着饭。   碗里的狮子头就占了大半地方。   一顿饭用完太子竟是走不动了,三大碗饭,一桌的菜也没剩几口,看的老太爷眼皮直跳。   现下就如此能吃,等再过两年还得了?   都快赶上他养的猪了。   午歇时候,太子终于寻到机会与崔九贞说两句,上来就询问那件事儿。   得知已经处理干净,他颇为赞赏地看着她,“没想到你这姑娘还挺毒,怪不得合孤的脾性。”   “我毒?”崔九贞冷笑地推开他拍着自个儿肩膀的手,“我要是毒,那张璟早就死了。”   她才不承认是现下寻不到机会呢!   太子撇撇嘴,揉了揉手背,“那有何难,你若想他死,孤立即就派人弄死他。”   “算了,免得再生事端。”   他做什么就没有皇帝不知道的事,说起来她杀崔元淑这事儿,想必皇帝也知道了。   她倒是不担心,毕竟皇帝也不傻,不会将她要瞒着的事捅出来。   这样想着,殊不知,这东苑里除了崔恂,其他人却是都知晓的。   毕竟,她这事儿想要瞒着老太爷,太难了。   太子不以为意,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打了个哈欠之后,便伸着懒腰回去午歇了。   没过多久,谢丕也换过衣裳过来了,身上仍旧带着淡淡的酒香。   今日歇在她原先的房里,床也够大。   “父亲今儿个不太好,听说昨夜似是梦见了崔元淑。”   她从那句未说完的话中猜出了这点。   谢丕闻言,垂眸看着她,“梦见了便梦见了,这些个事儿越管越多,不必在意。”   崔九贞咬着手指,心里头不是不担心的。   “你相信托梦一说吗?”   “托梦?”谢丕指尖微动,“怎么了,谁给你托梦了?”   她摇头,“就是问问。”   反正她是信的,有些东西玄之又玄,谁说的清楚。   万一崔恂做的梦,真的是崔元淑阴魂不散……   她似是想到了那张脸,立即闭上眼钻入谢丕的怀中。   揽着她,谢丕勾了勾唇。   还真是胆小。   哄着她入睡,不得不说,有他在崔九贞的确安全感十足。   待她睡醒,谢丕已经起身准备去授课了,见她迷迷糊糊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吻了吻粉嫩的脸颊。   “困就再睡会儿,我先走了。”   “嗯……”   她懒得不想动,目送他出去,又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一个激灵醒了。   余下便再难入眠。   外头天色依旧,一半阴沉着,另一半竟是回起了光,这样的阴阳天儿可真不多见。   她突地觉得心里有些憋闷,惶惶的不知要做什么。   此时,崔府门外,一辆马车停靠在一边,从上头下来一道身影。   “小姐当心!”连翘紧张地扶着下车的人,生怕摔了。   刘湘婉落地,素手撩起幕离朝她笑了笑,“不必如此,我觉着今儿个舒坦多了。”   “小姐……”   连翘咬唇,忙低下头去,颤了颤唇:“奴婢扶您进去。”   刘湘婉颔首。   敲开门,门房见是她,便很快放了进去,“刘小姐来了,可要小的前去通报?”   “不必了,我认得路,自个儿过去就好。”   “是……”   连翘也来过不少次了,带着她进去,很快便到了内院的花园子。   刘湘婉看了眼四周,道:“你去要壶茶来,我就在这儿这儿坐坐吧!”   已经有丫鬟去禀报,相信崔九贞很快便会过来了。   连翘低头应喏。   “是……”   走前还不忘又给她裹了裹披风。   东苑里,崔九贞得知刘湘婉过来高兴的不行,她怀里抱着墨宝,便一块儿带了过去。   到了花园,果然瞧见那道端坐在石桌前的身影,她快步走过去,“湘婉姐姐!”   刘湘婉闻声回过头,妆容得体,面色瞧着也容光焕发。   崔九贞更高兴了。   抱着猫儿坐在她对面,“你怎的来了,我还想着等这两日铺子里将头面送来去递给你呢!”   “今儿个觉着身子大好,人也有气力多了,便想着出来走走。”她笑的温柔,尽管天色不是那么好,可她面上瞧着却似带了珠光。   料想是抹了珍珠粉。   “是极是极,多出来走走,有利于身心。”   刘湘婉微笑,目光带着暖色地看着她,遂落到了她怀中的猫上。   “这是你养的?”   “嗯,墨宝,之前同你说过的,可乖了,湘婉姐姐要不摸摸?”   她知晓她从不养这些,但却是喜欢的。   崔九贞揉了揉猫儿,可它的毛还是炸着,并且警惕地盯着刘湘婉。   “哦?瞧着是乖。”   她伸手将要落到猫脑袋上时,却只听它咕噜咕噜地,接着一声嚎叫蹬腿跑了下去。   崔九贞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快去瞧瞧。”   她赶紧吩咐丫鬟去追。   刘湘婉顿在空中的手默默地收了回去。   “想是怕生吧!没见过我。”她淡淡道。   崔九贞皱眉,墨宝并不是认生的猫,相反,它尤其喜欢蹭人,有时候还能为了让老太爷的手撸它能厚着脸皮粘人一天。   可现下……   她摇摇头,算了,谁知道这小东西发什么疯。 第381章 返照   “不管它了,近日给它吃的太好,养出脾气来了。”崔九贞拉着刘湘婉的手,发觉有些凉,“湘婉姐姐冷吗?”   “不冷,只是我这身子你知道的,捂不暖了。”   “该多穿些的。”   虽说五月了,可对她这身子来说,多注重些没坏处。   “我前头已经吩咐下去了,等下月天儿热了,咱们去山庄上避暑,那里有最新鲜的瓜果,还有野味河鲜,保管能给你养回些肉来。”   刘湘婉弯起眉眼,并没有作答,被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引得直笑。   “你倒是长得好,该胖的地儿胖,该瘦的瘦。”   崔九贞挺起胸膛,可不是,她也喜欢这点。   不仅她喜欢,谢丕也喜欢。   此时,有丫鬟们上了些零嘴儿点心,如云也回来禀报,说是墨宝不肯再过来,不过倒是还在园子里。   崔九贞看了一圈见着没瞧见影儿,也就不再管它。   拣了拣面前的零嘴,她道:“湘婉姐姐多吃些,这蜜饯是祖父腌制的,可甜了。”   刘湘婉看着递到眼前的竹签,上头的蜜饯带着汁,瞧着就可口。   她虽已尝不出味道了,却还是张口含住,笑道:“果真好吃。”   崔九贞也拣了个放进嘴里,与她说起来,“瞧姐姐你身子这是大好了,可要出去逛逛?现下还来得及。”   刘湘婉摇头,“我不能久留,过会儿就要回府了。”   “这么快?”   “原就是来看看想看的人,沿路过来,倒是还见了不少从前未曾留意的风光。”   “哦?”   崔九贞来了兴致,刘湘婉唇边带着笑意,徐徐道来。   她声音轻缓,便是阴天,也映她面色温柔。   看着撑着下巴仔细倾听的崔九贞,刘湘婉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理了理。   “有时我当真是羡慕你,我这辈子呀!没能有个好身子,只能盼来世了。”   “下辈子还早呢!”崔九贞摆摆手,“湘婉姐姐当过好今生。”   刘湘婉抿唇轻笑。   她看着天色,燕子低飞,映在她眼中成为快速划过的黑影。   遂,低下头道:“我该走了!”   “今儿个天不好,也不知你路上会不会落雨,要不就留宿在府中,明儿个我亲自送你回去?”   “府里还要办事,怕是不行了。”   “办事?”   崔九贞疑惑,办什么事,她近日没收到刘家的帖子啊!   正待询问,只见刘湘婉已经站了起来,丫鬟忙上前扶住。   “明儿个来吧!明儿个,我在府里等你。”她微笑,眸色平和。   扶着她的连翘低着头,手微不可见地抖着。   崔九贞没有注意到,点点头,“那成,府里办事也不给我下帖子,我明儿个再挑些药材带过去。”   “用不着了。”她道:“带些旁的吧!多送些花,我喜欢那些。”   “好啊!”   崔九贞哪有不应的理儿,与她一道,将人送到二门前,临走之际,只见刘湘婉回头道:“贞妹妹,往后若是能遇着何公子,可否帮我带句话?”   “什么话,你不打算见他了?”   刘湘婉默了默,只道:“就此别过!”   崔九贞有些奇怪,还想再问,却见她已经转身离去。   到口的话也没问出来。   “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儿个怪怪的。   天怪,人也怪。   “喵~”   一声猫叫拉回了她的神思,崔九贞循声望去,就见墨宝蹲在冬青后头盯着她。   “人家在的时候你不出来,人家走了你就来了,闹什么?”   墨宝也不知听懂了没有,迈着猫步过来,直接跳到了她的怀里。   崔九贞忙地接住,狠狠揉了把它的脑袋。   “喵~”墨宝蹭着她,一脸享受。   算了,跟个猫计较什么,她摇摇头,抱着猫回了院子。   另一边,刘湘婉登上车准备回府,她一直撩开着帘子看向外头。   路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可现下竟然觉着异常留恋。   “都这个时候了,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她轻笑,面上闪过一抹自嘲。   连翘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哗哗地往下落。   “小姐……”   她不知说什么,只难过的要死。   刘湘婉淡笑,“傻瓜,总有这么一天的,不是早就知晓了么,还这般伤心作甚。”   “小姐,奴婢难受,奴婢不想您……”   她抬起头,拉着她的另一只手,却觉冰凉,好似怎么捂不热一般。   “咱们再请名医瞧瞧吧!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贪生。”   “赖活着?”   刘湘婉嗤笑,“可这赖活着与我而言只是无穷无尽的折磨罢了。”   她每天每夜都要忍受病痛的折腾,烧身烧心。如今就要解脱了,她发觉自个儿是真的松快了。   “别怕,早晚都要有这一天的,能多活这些日子,已经够了。”   她该感谢老天的,让她遇到了崔九贞,也让她再遇见了何景明。   一直孤身被人视为不祥之人的表弟,如今也成家了。   府中众人安泰,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除了她。   够了,真的够了。   她其实从不贪心,可偏偏于他人而言,最一般的东西她却从未拥有。   视线突地有些模糊起来,她有些力有不逮地放下了手。   帘子随之落下,遮住了外头的一片天地。   “小姐——”   连翘见她要倒下,忙地扶住她,靠在自己怀里。   “我大抵是……到头了。”刘湘婉轻笑,原本看着挺好的面色,也迅速褪去了红润。   她看着晃动的车帘,到底有些不甘心,伸出手,却觉着体内力气正逐渐流失。   她其实从不贪心,可偏偏于他人而言,最一般的东西她却从未拥有。   视线突地有些模糊起来,她有些力有不逮地放下了手。   帘子随之落下,遮住了外头的一片天地。   “小姐——”   连翘见她要倒下,忙地扶住她,靠在自己怀里。   “我大抵是……到头了。”刘湘婉轻笑,原本看着挺好的面色,也迅速褪去了红润。   她看着晃动的车帘,到底有些不甘心,伸出手,却觉着体内力气正逐渐流失。   她看着晃动的车帘,到底有些不甘心,伸出手,却觉着体内力气正逐渐流失。 第382章 发丧   原本压抑着的哭声在见到刘湘婉时,爆发了出来。   雨不知何时终于落下,来得及,也猛,哗啦啦地,将阖府的哭声冲刷在其中。   轰隆一声,一道响雷在天空中乍起。   崔家里,崔九贞站在窗子前,看着屋后的芭蕉被打的噼里啪啦的,眉头微皱。   怀里的墨宝乖乖地扒着她,可她不知怎么的,隐隐有些不安。   “是天儿的原因么!”这样阴沉,着实令人不喜。   “小姐,赵管事派了人来,说是您的要的东西给送来了。”   如云收了伞,秋水见着,立即拿了双干净的鞋子给她换上。   崔九贞收回目光,将骤急的雷雨也关在了外头。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奴婢也奇怪呢!”   如云一手理着裙摆,一手抱着红木盒子,因着天儿不好,屋里早早点了灯。   “听说来的时候还未落雨,到了门口便哗哗地下,也是巧了,送来的伙计现下走不了,奴婢便让黄妈妈领着安置去了。”   崔九贞点头,并未在意这些小事,放下墨宝,她接过红木盒子打开,眉头微松。   兰花样式的头面,一整套的纯金底儿,再嵌上翠玉,既贵重又多了分雅致。   的确合适刘湘婉。   这么想着,嘴角略弯,“送来了也好,正巧明儿个去刘家带上。”   如云和秋水羡慕地看着,前者感叹,“小姐待刘姑娘真好。”   “她待我也好。”   崔九贞放好盒子,看了眼门外,“都这个时候了,谢丕还没下课吗?”   “应是雨下的急,给耽搁了吧!”如云道:“小姐,可要奴婢去问问?”   “不必了,反正在自个儿家,还怕他丢了不成。”   崔九贞摆摆手,让秋水早些备水,等谢丕回来正好沐浴驱驱湿意。   秋水立即应喏下去。   约摸又过了一个时辰,崔九贞还没等到人,再看外头,天色已然黑的不见五指。   “如云,现下雨小了,你和秋水去看看东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是!”   两人应下,刚准备了伞和灯笼想要出门,就见廊间走来一道提着灯的身影。   再仔细一看,可不就是自家姑爷。   “小姐,姑爷回来了。”   崔九贞闻言,立即起身迎去,身处暗处的谢丕看着门口被光照亮着的身影,眉眼含笑,娇软可人……   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顿,他敛下神色,缓缓上前,“雨凉,快进去。”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东苑有什么事儿吗?还是太子有什么事儿?”   谢丕摇头,两人进了屋子,丫鬟们立即忙活了起来,备好东西后各自退了下去准备晚膳。   “谢府来了人,便耽搁了会儿。”   “哦?来做什么的?”   “说些事儿。”他换了双鞋子,问她:“沐浴过了?”   “嗯,我想着今儿个天不好,早些歇息明日去刘家呢!”   崔九贞想起来那套头面,不由地又笑道:“上回答应送给湘婉姐姐的头面,明儿个她戴了一定好看。”   谢丕顿住,遮下眸中的神色。   “出自你手的,都好看,表姐一定会喜欢的!”   “那是自然。”   能够被最亲近的人认可,谁都高兴,崔九贞也不例外。   等谢丕沐浴后,饭菜已经备好了,两人用完漱了口,便早早上床歇息了。   “对了,听说明儿个刘家办事,我都没收到消息,也没给我下帖,你知道是什么吗?”   揽着她的谢丕紧了紧手臂,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明儿个就递来了,我与你一道过去。”   “不上课吗?”   “有祖父在,不碍事儿。”   崔九贞只以为他是想陪着自己,心中偷笑,如此,只能辛苦自家祖父了。   看着她睡下,呼吸也渐渐平缓,谢丕满心无奈,这才溢出胸腔。   一夜过去,崔九贞睁开眼时,身边的人也刚好醒了。   只是看着他带着血丝的眸子,皱了皱眉,“怎么了,没睡好吗?”   谢丕应了声,“可是要起了?”   “嗯……”   虽说还想赖着,可外头已然大亮,她还要去刘家,早些也好。   听到动静外头的如云领着秋水站好,各自端着热水。   先开门的是谢丕,如云略行了一礼,“姑爷!”   “你去身素衣伺候贞贞穿上。”   说完,自己接了盆让秋水也进来伺候。   如云发愣,遂只能听命下去。   府里头,已经等候的谢丕长随早早备好了马车,只等主子们过来。   谁知主子没等到,却等到了一个丫鬟,瞧着是崔九贞身边的大丫鬟,立即和气地见礼。   “如云姑娘,可是主子有其他吩咐?”   “我、我问你,府里,谢府可是出什么事儿了?”她是赶忙着跑来的,气喘吁吁。   长随奇怪,“如云不知道吗?表小姐昨儿个没了,今日都要过去吊唁呢!”   如云有些发懵,“谁?哪个表小姐?”   “还能有哪个,刘家的那位啊!一直身子不好,昨儿个就去了,唉……”   她只觉得脑袋瓜子转不动了,昨儿个她才见到人,与自家小姐还有说有笑,看着身子大好的人,这会儿来说,却已经没了?   那昨儿个见到的……   回光返照?   如云顾不得应付他,脚步一深一浅地离去,奔回院子时,崔九贞已经梳洗好了。   她捧着衣物上前,张了张口,又看了眼谢丕,“小姐,奴婢听说……”   崔九贞理好发髻,回过头,“什么?”   说着,她看到那叠素衣,有些奇怪。   她还在新婚的一月里,怎么拿这种衣裳给自己穿?   如云咬牙,见着谢丕没有阻止,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姐,刘小姐没了。”   崔九贞正打算让她换件衣裳,闻言有些迷茫,“什么没了?”   她的手不自主地收了收。   “听说是昨儿个没的,怕是从咱们这儿回去后……小姐,刘家今日已经发丧了。”如云一口气说完,低下头去。   崔九贞恍惚了下,只觉得今早好似比平日里冷。   发丧,没了?   她立即朝谢丕看去,“她说的是刘湘婉?”   谢丕闭了闭眼,点头,“她说的属实,穿好衣裳去刘家吧!”   他亲自抖开了衣裳,替她套上。   崔九贞发愣,任由他折腾。   怎么会呢?   昨儿个不是才见过么!她还说刘家今日办事,要自己过去……   想到这里,她怔了怔,眼中溢出晶莹。   办事,原来办的,竟是她的事么! 第383章 干净   谢丕带着似是还回不过神来的崔九贞到了刘家,直到看到了丧灯和白幡,这才相信不是骗自己。   更不是梦,没有什么睡一觉醒了就一切都消散了。   来迎人的是刘家二奶奶,几位太太们已经哭了一夜,伤了身子。   “湘婉姐姐真的没了?”崔九贞站到她面前问道。   刘二奶奶,红着眼,看了下谢丕,抹了抹泪道:“没了!”   崔九贞泄了气,将将站不稳时,被身后的人扶住。   “昨儿个她还来找我了,与我说了许多话,她看着,大好了……”   刘二奶奶摇头,只得道:“哪里是大好了,昨日她午头醒了不仅能吃能起身了,精神也不错,大夫瞧了就说是回光返照。”   抹了抹泪哽咽着,她们嫡长房就她这么一个姑娘,这么多年兄妹俩相依为命,也是二爷最疼的妹妹,如今就这么没了。   “……她自个儿梳妆打扮了番,便说想出去走走,府里只得允了她。”刘二奶奶说完,已是泣不成声,被婆子丫鬟扶着。   崔九贞心头发冷,她竟是没有看出来,刘湘婉根本就不是什么身子大好。   她骗了自己。   谢丕托住她,朝刘二奶奶点点头,“二表嫂节哀。”   说着,他带着崔九贞进了里头。   盖着白布的灵柩映入眼帘,崔九贞拨开谢丕,来到跟前,千言万语在这个时候却都滞塞了。   “为什么不早说?”她张口,只余这一句。   刘家的人看着,皆都撇过脸去,不忍再看。   连翘此时上前,行礼道:“谢二奶奶。”   崔九贞朝她看去,“是你啊!湘婉姐姐是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连翘抹抹泪点头。   她上前扶着崔九贞到别处说话,谢丕也随之来到面色憔悴的刘二公子这里。   抚上他的肩,两人四目相视,其中痛苦各自体会。   另一处,连翘抱着一个木箱出来,放到崔九贞面前。   “这是小姐一早就准备好的,她说自个儿怕是没机会亲自交给您了,便让奴婢在她……将这些交给您。”   崔九贞打开了箱子,目光一滞。   只见里头一个个放着,有孩子用的长命锁,还有男女各一套的小衣服,虎头鞋,玩的用的等等。   其中还有给她的一双袖笼,林林总总,都是她的痕迹。   果然,只听连翘道:“这都是小姐亲手做的。”   崔九贞眼前模糊一片,一滴滴眼泪落入了箱子里的东西上,很快洇湿一片。   她突地合上,道:“什么时候的事,她的身子之前为什么看着大好了?”   连翘伤心,却还是回答了她。   原来早在之前崔九贞还未出阁时,她其实就已经不好了,后头见到她好的模样不过是吃了丹药,消耗着精气罢了。   尤其是在她成亲后,和前一回来府里,更是服用了不少丹药撑着。   直到昨日,刘湘婉连着昏睡几日,醒来后容光焕发,已是回光返照,到头了。   她好好地梳妆打扮了番,又出门转了转,平日里她连床都下不得,整日整夜地关在屋子里。   已经够了,她不想连死都是死在那个关了她二十一年的屋子,是以,她在那口气散掉之前去看了想看的风景,见了想见的人。   也算无憾!   崔九贞询问最后的时候,心里已经说不清什么滋味儿。   从前只见过死亡,而今换成身边的人,便怎么也接受不了。   “小姐走的体面,谢二奶奶放心。”   “我答应要送她的东西,还没送出去呢!能不能替我交给她?”   崔九贞回头,不远处跟着的如云立即上前,将抱着的红木盒子递上,解释道:“是那套头面,我家小姐昨晚接到的货,一直惦记着要给你家小姐送来。”   连翘又止不住泪了,接了过来。   除了亲人,也就崔九贞最是念着她家小姐,“奴婢替小姐谢过奶奶。”   崔九贞摇头,恍惚着想着其他是事,“我连她身子是好是坏都看不出来,又有什么资格让她如此待我。”   “不是的。”耳边是连翘的声音:“您不知道,小姐从前很少赴宴,即便是亲戚家的也是,那回去谢府遇上您,您不嫌弃她坐在同一桌,还替她夹菜,小姐其实很高兴。”   又因落水一事,救了她一命,怎她不另眼相待。   毕竟,她这个旁人眼中的病秧子,其实是极不受待见的。   表面看着都与她相处和气,其实吃食方面,谁都怕与她沾到。   久而久之,刘湘婉其实也早就习惯了,但偏偏出了个崔九贞。   她是真心相待也好,或因着她是谢丕表姐的身份也好,总之刘湘婉都格外珍惜。   即便病重也不断地做着那些送她的东西,甘之如饴!   因为,崔九贞是她生命中不一样的颜色。   与旁人都不同。   让如云收好箱子,连翘主动上前扶住崔九贞,“谢二奶奶,奴婢扶您过去吧!见到您,小姐一定很高兴的。”   崔九贞点点头,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忆着与刘湘婉初识到后来的画面。   最终定格在那副灵柩上。   那样的人,怎么就只能躺在这里头呢!   她还如此年轻,好多事不曾经历过,好多东西也不曾吃过。   甚至,还有一个她一直惦念着的人。   谢丕过来牵住她的手,崔九贞楞楞地抬头,看到他,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我应该早点儿发现的,可我没有,昨儿个就不一样,但我却……”   “我知道,我都知道。”   谢丕将她揽入怀中安慰,“表姐不想你难过,她喜欢看你多笑笑的模样,你做的很好了。”   是么!   崔九贞想到昨日刘湘婉的目光总是温柔地停驻在她身上,她知道自己笑时,她也会弯起眉眼。   是以,她笑的也多,可没想到却是这样。   早知道,早知道她一定在最后一刻都陪着她的。   可转念一想,只怕以刘湘婉的性子,是不可能让她陪着的。   她走的干干净净,无牵无挂!   上过香,崔九贞跪在火盆前烧了些纸,这里不过是个停放的地儿,连灵堂都算不得。   因着刘湘婉又是未嫁之身早亡,连祖坟也进不得,往后只能独自圈个地儿,无人供奉。   实在冷清! 第384章 成全   突地,外头响起了一阵喧哗,在这样的地儿着实太过突兀。   刘家二公子就成学立即就冷了脸,起身道:“何人喧哗,还不拖下去!”   “爷,小的拦不住,是何家公子。”   闻言,崔九贞也抬头望去,就见硬是推开了人闯进来的何景明。   她抿唇,突地就想到了昨日刘湘婉要她带的话。   “你来做什么,刘家说的很明白了,我妹妹与你何家再无半点儿瓜葛。”   “我知道,但我今日是来娶令妹的。”   “你说什么?”   不仅刘成学惊了,就连其他人也愣在原地。   “疯了不成,人都没了还娶……”崔九贞听到身后一位奶奶小声嘀咕声,她立即回头瞪去。   那位奶奶她不熟悉,也没多少印象,想来不是湘婉多亲近的。   似是被她吓了一跳,那位奶奶立即低下头去幽幽哭着。   崔九贞没有再理会,只默默记下了这人。   而此刻站在众人面前的何景明,一撩袍子朝刘家大老爷跪了下去。   “请伯父将湘婉许配给我,我会以正妻之礼将她迎入何家。”   说着,他重重磕下头。   就成学动了动唇,看了眼自家沉默的父亲明显意动了,他带了丝冷笑。   “何景明,我妹妹不愿嫁给你,你也看到了,当初解除婚事她也是情愿的,你又何必再如此纠缠。”   “成学!”   刘家大老爷开口了。   刘成学看向他,“父亲,您难道要违背妹妹的心愿么?”   他不是不疼妹妹的,他比谁都想自家妹妹能有个好去处,可这并不代表他能看着自己妹妹死了还要被换做利益。   “此事,为父自有定论。”刘大老爷不想让他再说。   可刘成学哪里肯,他咬牙冷冷地看着他。   “父亲,我不同意!”   “放肆!”刘大老爷厉声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眼见着刘成学也不肯退让,被扶着进来的二太太过来了,身后跟着就大老爷的继室和红肿着一双眼的三太太。   “成学住口。”   二太太精神看着也不好,在婆子丫鬟的搀扶下上前。   “大伯,这孩子就交给我吧!”   二太太拉着刘成学,就要拖走,可他哪里肯。   死死地钉在原地,“二婶,您也要如此吗?您明知道父亲他……”   “就当婶婶求你了,别说了。”二太太又如何不知,可这么闹下去,未免太难看。   虽说今儿个来的都是自己人。   刘成学攥紧了手掌,身后,谢丕搭上他的肩膀,“成学兄,听二太太的吧!”   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二太太立即把他拉走了,至于那唯唯诺诺的继室则是留在了厅内。   随后,何景明也被人扶了起来,刘大老爷看着他,正色道:“你真愿意娶她,何家又同意吗?”   “何家会同意的,湘婉她本就该是我的妻子,当初退婚也是何家不占理。”   若非刘湘婉这个当事人也同意,他们何家根本退不了这桩婚事。   刘大老爷沉默了,何景明如此恐怕还没说服家中,可却又是个好机会。   不仅能得个颇有才干的女婿,自个儿闺女也有了供奉。   思及此,他道:“你若真有心,我便是同意也无妨,只是,此事事关两家,又是这这等……你处理好再来吧!”   “伯父,我意已决,无需您多等,一应礼数已经备好,只待您同意。”   “什么?”   刘大老爷吃惊,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果决,按着他想的,此事何家必定还要折腾一番。   到那时正好将此事揭开了说,何家本就不占理,这么一闹,不同意也得同意。   只是他没想到,从前不看好的小子,竟然有这份魄力,这份心。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既然你如此恳求,我若不应也未免太不近人情。”   这番话说的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在他们身后的崔九贞拉着谢丕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是刘家自己的事。”谢丕低声道。   “可是湘婉姐姐定是不愿意的吧?不然,当初又为何同意解除婚约,便是之前也不答应他。”   他们应该尊重她的想法才是,而不是等人没了,还用来得利。   谢丕又如何不知,只是表姐始终是刘家的姑娘,他们插不了手。   不仅他们,刘成学这个哥哥也没法子。   二太太在偏厅说了许久才将他按住,“……你当我不心疼吗?你母亲去,她便跟着我长大,我视为亲生对待,如今她走了,我心也跟被剜了块肉一样。”   听她这么说,刘成学眸子动了动,抿紧了唇。   三太太扶着二太太,直叹气。   “成学,答应何家那孩子吧!他既有心,便成全了他,你妹妹往后也好有供奉之地,不至于孤零零的。”   “可是,妹妹她……”   “她当真对何家小子没有一丝情意么?”   刘成学不说话了。   如何能没有,那年退婚自个儿妹妹就大病一场,后来又遇上了,简直就是孽缘。   他甚至怀疑,就是为着那个小子伤了神才……   “成学啊!婶婶没别的所求。”二太太拉着他的手,“无论你父亲是如何想的,婶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让你妹妹无人供奉,独落荒山。”   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会去琢磨何家如何,所思所想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看大的孩子罢了。   思及此,她正色道:“这也是他们何家欠婉婉的!”   当初为了巴结刘家定了婚事,后头瞧着湘婉身子一年比一年差,便又退了这婚事。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刘成学终是被说动了,也不再阻拦,待二太太与三太太离去,他才颓废地摊在椅子里。   连妻子何时过来的,也不知。   前头,刘大老爷待何景明上过香,便带着他去别处商议事情了。   此时的堂内,谢夫人等人也过来吊唁了,她看着很不好,昨儿个晚上才听到消息时便昏过去一回。   连如今过来也是勉强打起的精神,在看到谢丕和崔九贞时,忍不住又落了泪。   大奶奶忙安抚,“母亲快别这样,您身子也受不住。”   她摇头,看着灵柩,“我可怜的湘婉,就这么走了,什么都没有就走了啊……” 第385章 杀绝   屋里一阵凌乱,众人忙上前安抚,说是安抚其实凑一块儿哭差不多。   这个没安抚好,那个又开始了,来的都是至亲,哪里又能忍得住。   便是崔九贞也撇过脸,湿了几条帕子,不过一会儿双眼已是红肿。   谢丕皱着眉头,安抚着自家母亲又看到崔九贞,一时忙不过来。   “大哥你和嫂嫂看着母亲,我看看贞贞。”   他嘱咐了句,谢正自然应下了,只是看着一团乱麻似的人,只得叹气。   这个表妹也属实教人心疼。   崔九贞看着来到身边的谢丕,抹了眼,道:“你看着母亲就好,我无碍。”   “你若想教我安心,便少哭些。”他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心疼道。   “我知道了。”崔九贞沉默下去。   她看着刘湘婉的灵柩,这灵堂都不算的地儿,好在真心为她的人也不少。   “湘婉姐姐,你看到了吗?我们都舍不得你。”她在心中说道。   刘家这丧事办的不大,除了走的近的亲戚外,也没通知旁人,毕竟不可能风光大葬。   而何景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真的将刘湘婉迎为正妻。   因着二太太要求,她的灵柩在两日后的吉时便被盖上红布,一路吹吹打打抬去了何景明在京城所住的宅院。   由此,正式在何家停灵,以何少奶奶的名义。   在那之后,崔九贞又去看过,听说连翘为刘湘婉重新梳了妆容,戴上了她送去的头面。   她想,这样也好,至少不至于孤单了。   何景明向朝廷告了假,准备亲自扶棺送刘湘婉回乡入土为安,与他同行的还有刘成学。   临走那日,崔九贞和谢丕也去了,刚晴了没两日的天儿,这会儿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好在不大,断断续续地,也不耽搁脚程。   只见他与众人拜别,目光在谢丕身上顿住,感激道:“多谢表弟,还有表弟妹,此恩,仲默铭记在心!”   崔九贞听着这个称呼,抿了抿唇,又听他说恩,不由地看了眼谢丕。   “不过是为了表姐罢了,你无需如此。”谢丕淡淡道。   何景明自然明白,可他还是极为感谢他,若不然他还要费一番功夫和精力才能做到。   见着时辰差不多,他打算启程,刚转身就听崔九贞叫住了他。   “何公子……表姐夫。”她顿了顿,继续道:“湘婉那日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何景明立即回头,神色微颤,“她……提到我了?”   见崔九贞点头,他激动起来,忙问道:“她说什么了,带给我的话是什么?”   其他人也有些疑惑,就连谢丕都不知道这事儿。   崔九贞看着何景明,心中叹息。   明明是两个都有情意的人,却阴阳相隔。   她张口,缓缓道:“她说,来世再会!”   何景明听着,落下泪来,扶在棺上的手不自觉地地颤着。   可他却是高兴的,哭着笑,大抵说的就是他这般。   “仲默,多谢表弟妹!”他朝崔九贞深深一揖。   没再多说,一行人启程离去,跟在人群中的丫鬟连翘回头感谢地看了眼崔九贞。   刘湘婉当日说了什么,她们再清楚不过。   可她真正想说的,大抵也就是这般不差了。   见着他们远去,崔九贞与谢丕也登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想起何景明的话,她看向身边的人,“你做了什么,他好端端的谢你作甚?”   “不过是帮他请了道皇上的口谕。”   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总不能看着自己表姐再因为何家的事而再闹上一闹,耽搁入土。   崔九贞明白了,有了皇上的口谕,这下何家不认也得认了,便是再多不满也只得忍着。   说来也可笑,从前巴着人家订了亲事,后头得了好处,又嫌弃人家千方百计退了。   如今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地迎人家入祖坟!   吐了口气,她不再想这些,至少无论何家人怎么样,这个何景明是个不错的。   那句姐夫,也出自真心。   回到府中,两人径自去了东苑,听说他们回来,老太爷也提前下了课。   好几日没见孙女,这会儿一瞧竟似瘦了些,面色也不太好。   “怎么不照看好自个儿,再伤心也不该拿身子开玩笑。”   老太爷不满了。   崔九贞立即应下,“是,只是这几日吃不下,想到表姐难受罢了。”   听到刘湘婉,老太爷也叹了口气。   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   “先去屋里歇歇吧!一会儿早些回来用饭。”   说完他背着手离去。   太子也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奈何他词儿少,说的干巴巴的,瞧见老太爷打算去后田,眼珠一转立即跟了上去。   “老先生,你要做什么去啊?”   “哼!你又想做什么?”   老太爷睨了他一眼。   太子摸着鼻子笑笑,“这不是瞧着大姑娘瘦了不少,孤这心疼着呢!想给她抓两只鸡补补身子。”   给他孙女抓鸡?还补身子?   老太爷冷哼,“我看你哪里是为她补身子,你是自个儿想补吧!”   年纪不大,借口倒是多,哪里学来的小心思。   “嘿嘿,孤在长身体,自然也要多补补。”   老太爷懒得理会他,来到鸡圈,望了眼一旁的鸭圈,道:“你去拎只鸭子出来,不要太老的,不好炖。”   “好勒!”这事儿他在行。   太子立即卷了袖子打开篱笆门进去。   登时,一阵鸡飞狗跳。   不过一会儿,老太爷拎着鸡,太子拎着鸭子出来了。   晚上是老太爷带着梁伯亲自下的厨,崔九贞在谢丕陪着躺了会儿,精神也恢复了些。   只是有时还是有些恍惚,好似刘湘婉还在似的。   用过饭,谢丕让太子送崔九贞回梧桐苑去,自己则是留了下来。   嘴上还带着油光的太子立即应了下来。   府里也就他一个整日上蹿下跳,不知愁知味了,崔九贞看的好笑,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   东苑书房里,谢丕替老太爷斟了杯茶,道:“祖父留下昳中,是有何吩咐?”   “周家的事儿,你和贞儿近日就不要出门儿了,以免他们脑子拎不清。”   周家?   谢丕抿唇,“祖父是想赶尽杀绝?”   “不然要他们何用?” 第386章 软禁   老太爷神色淡然,见他这么说,谢丕明了。   “那周太后那里……”   “脖子都埋在土里的人,又能怎么着!”   “……祖父说的是。”   对于周家,看不惯的人那是太多了,可真能动他们的却没几个。   当今圣上又仁厚,念着周太后当初护着他的恩情,也不忍真的对周家出手。   不过此次王家一案牵扯众多,周家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掺和到这里头来。   如今三房也回去,只除了留下的三太太和崔云缨,崔氏族人都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也是时候腾出手收拾他们了。   没过两日,太皇太后就收到了消息,她没想到崔璇真的敢动了周家的根本。   她当即命人请来了皇帝,询问这件事。   仁寿宫里,皇帝早有准备,见她一把年纪哭哭啼啼的,一时也有些头疼。   “朕说了,那些事儿证据确凿,若是从前些个抢夺良田,鱼肉百姓也就罢了,可这回却是想动摇国之根本。”   “他们哪里有那个心思啊!”太皇太后哭着道:“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与崔家向来不对付,也就是因这事儿才……”   “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朕从未放在心上,但与藩王勾结,他们眼里心里,只怕也没有朕这个皇帝。”   太皇太后闻言急了,“皇上,周家忠心耿耿,绝不是你说的这般啊!”   “是与不是,证据骗不了人,朕可以容忍他们胡闹,但决不能容忍他们背叛朕!”   皇帝脸上不再是温和的模样,看的太皇太后一愣,“皇帝……”   “祖母,朕的耐性已经用完了!”说着,皇帝起身,“您好好歇着吧!那些个朝前政事,就不要多问了。”   “你,皇帝……”太皇太后张口想要叫住他,可皇帝却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可恶的崔家,定是他们给皇帝上了眼药。”   太皇太后气道。   见着无人应话,她朝殿内看去,只见除了跪着不敢抬头的其他宫女,李沅也不知在想什么,正走神着。   “李沅,你近日都在想什么?”太皇太后的声音传来。   李沅这才突地回神,立即道:“回太皇太后,没、没什么……”   她低着头不敢看她,“奴婢只是担心周家之事,恐会牵连到您。”   “哼!再怎么说,哀家也是皇帝的亲祖母。”   太皇太后对自己是不担心的,她只是担心周家罢了。   李沅却不一样,她担心自个儿。   周家若是真的被惩治了,会不会顺藤摸瓜找到她?   “你带几个人,亲自去将崔家那个丫头带来。”   太皇太后吩咐道。   李沅惊讶,“太皇太后,崔大姑娘是崔老先生的亲孙女,又是谢家的儿媳,恐怕……”   “怕什么?哀家还能吃了她不成?”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崔家不一定会放人。”   太皇太后神色一厉,“哀家就不信,她连哀家的旨意都敢违抗。”   闻言,李沅只好应下,“是……”   李沅其实不想去崔家,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可太皇太后的命令,她也不敢违逆。   等她到了崔家时,却被告知崔九贞身体不适,不能入宫,以免过了病气。   接待她的是崔家三太太,她也有所耳闻,知道这位面上看着和气,实则做事滴水不漏,难缠的很。   她正犹豫,就见三太太继续说道:“李女官也知道,刘家的姑娘没了,那丫头与贞儿素来要好,这不,打从刘家回来,她也病倒了。要不这么着,过几日待她身子好些了,再让她进宫向太皇太后请罪!”   不这么着似乎也没别的法子了,到底是崔家的大小姐,她们总不能真的将人给绑了去。   “那……便如此吧!”   她看着崔家所有人都发怵,一刻也不想多待,说完话便立即带着人离去。   三太太见她这样好打发,肚子准备的一堆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呢!   “这风风火火的,跟谁撵着似的。”   她摇摇头不再去管。   而此时她口中身体不适的崔九贞正抱着猫歪在屋里的炕上,听着叽叽喳喳的崔云缨说着话。   而此事很快便被老太爷知晓了,听说太皇太后还有闲工夫召见自家孙女,他干脆让原本还只是看着周家人的牟斌动手将人下了狱。   太皇太后这下是真的慌了,派人再三去请皇帝,皇帝都推说不见,自个儿想亲自过去,可宫里的人哪里肯放她?   一时间,不是软禁,也似是软禁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仁寿宫里,直到太皇太后听说弟弟周寿没了,这才疲惫地闭了闭眼。   殿内一应宫女太监,大气儿不敢出一下,只战战兢兢地跪着。   许久,太皇太后才道:“去将崔璇宣来,哀家要见他!”   这场仗,终究是她输了。   李沅不敢不应,只得躬身离去。   旨意传到崔家时,李沅根本没想过真的能带来人,可没想到崔老太爷却是应了,竟真的跟着她去了宫里,同行的还有崔九贞。   而谢丕则是早一步带着太子去了宫里。   李沅心里想着什么,看也不敢看一下这两人。   倒是崔九贞,却道:“之前李姑姑来时偏巧我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没生气吧?”   李沅尴尬一笑,捏紧了手掌,“哪里的话,太皇太后一向宽厚,怎会生您的气。”   最重要的是,哪里还有那功夫生她的气,周家都要没了。   老太爷听着冷哼一声,吓得李沅心口一缩,立即目不斜视地带路。   到了仁寿宫,其他人已经被屏退下去,只太皇太后带着一个宫女等着。   崔九贞见到人吓了一跳,这和她上回见过的那样能折腾的模样,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脸上蜡黄,看着没多少精气,那双眼红肿又浑浊,身上连披着的衣裳都撑不起来。   “崔璇给太皇太后请安!”   老太爷淡淡地行着礼,崔九贞也跟在他身后。   见到他,太皇太后深深地吐了口气,歪在椅子里。   只听她道:“崔卿,我们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了吧!”   老太爷并未在意这个称呼,只略微颔首,“是有不少年了,太皇太后还是如此康健。” 第387章 报复   “康健?”她嗤笑,“你怕不是早就巴不得我死了吧!”   与崔璇斗了这么多年,这会儿再见,竟是多出了不少感慨。   她以为自己站在了皇权之顶,可到头来却发现,终究是抵不过他一身布衣闲云。   老太爷闻言皱了皱眉,并未答话,谁知道她又发的什么疯。   这种事自个儿清楚也就算了,还说出来。   “今儿个是我们两个老家伙谈话,小辈就且退下吧!”太皇太后扫了眼崔九贞。   原就是担心太皇太后会对自家祖父做什么才跟来的崔九贞,这会儿自然不干。   可崔老太爷却并未反对,“去园子里走走,拜见拜见皇后吧!祖父与太皇太后有些话要说。”   “可是祖父……”   “无碍,难不成还能不信祖父?”   老太爷对她笑道,看的太皇太后冷哼。   对自个儿孙女倒是好,可却不见得对旁人多一分仁慈。   崔璇还是那个崔璇。   崔九贞违抗不得,只好跟着上前领着她的宫女退下。   刚出了仁寿宫,就见到皇后派了赵女官过来,笑眯眯地将领着她的宫女挥退,“崔大姑娘,皇后娘娘已经在等着你了。”   “赵姑姑,我祖父还在仁寿宫……”   “崔大姑娘放心,太皇太后现下求着崔老先生都来不及呢!”赵玲玉低声道:“不敢做什么的。”   且,若崔老太爷有个什么,崔氏必然不会罢休,届时周家一个人都甭想留!   崔九贞心中微松,只得到跟着她去了坤宁宫。   “太子回来了吗?”   “太子在皇上那里,谢二公子也在。”   知晓她想问什么,赵女官也不吝啬,都给她说了。   等到了坤宁宫,崔九贞面上带了几分笑意,朝歪在椅子上的张皇后见礼,“臣女崔九贞,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安康。”   张皇后似是心情不错,立即赐了座,遂对着殿内跪着给她捶腿的宫女道:“还不上前伺候崔大姑娘,笨手笨脚的。”   崔九贞谢过张皇后,闻言这才看到给她捶腿的人是谁。   她惊讶地扬了扬眉,随即弯起了唇角。   听着那宫女慌忙应喏,她好整以暇地等着伺候。   还真是冤家路窄呢!   那宫女倒了茶来,低着头奉上,“崔大姑娘请用茶。”   崔九贞伸手接过,却收到了张皇后使的眼色。   遂她装作没拿稳的模样,将端到手里的茶碗落了下去。   啪嗒一声,茶碗应声而碎。   张皇后一拍案几怒道:“这点儿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给本宫滚到外头跪好了。”   宫女瑟缩了下身子,忍着泪抬头看了眼崔九贞,眸子里是明显的怨愤。   可偏偏崔九贞含笑看着,愈发高兴起来。   没想到啊!   张皇后竟然还在磋磨着焦婉君,看这模样已经有不少日子吧!   人瘦了不说,连皮子都糙了不少。   只见焦婉君伏身道:“是,奴婢遵命!”   她起身后走到了殿外跪着,虽还带了些傲骨,可也被磋磨的不轻,哪里还能坚持多久。   崔九贞收回目光,很快便有宫女将地上打扫干净,又奉上了杯新茶来。   “本宫听说你祖父可将周家折腾得不轻,连皇上都被他劝动了。”   张皇后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崔九贞微笑,“哪里是祖父折腾的,周家胆敢掺和进藩王一事里,帮着人家对付咱们,便是背叛。皇上哪里还能容得下他们,再者,他们能背叛皇上,是不是将来也能背叛太子,背叛朝廷?”   张皇后不大懂什么政事,但她知晓崔九贞所说的是一个也要不得。   “你说的不错,周家一惯嚣张跋扈,作恶多端,尽早处理了才是最好。”   她说的义愤填膺。   崔九贞嘴角抽了抽,借着喝茶的功夫掩饰了面上的尴尬。   这话好像说张家也不过吧!谁不知道这两家一个德性,这话也就张皇后好意思说出口。   人傻,也是有福气的。   “对了,皇后娘娘这般对焦婉君,等您侄子出来,会不会……”   “他能如何?”张皇后不高兴了,“本宫是为了他好,一个女人就将他迷惑成这样,待她容颜不再,迟早有他后悔的。”   他这是帮他早日看清!   崔九贞扬眉,可据她所知,就张璟那个德性,对人家可是真爱呢!等他出来知道了自个儿心爱的人被磋磨成这样,还不心疼死。   恐怕翻脸都有的。   不过这话她倒是没说出来,这样才有好戏看嘛!   想着,她颇为赞同地点头,“娘娘说的是,您这般为了他当真是费了不少苦心,想来他一定能理解您的好的。”   张皇后点头,可不是么!   就焦婉君这种残花败柳如何配得上她张家人,自家伯父一房就这么一个血脉留下来,可不能断在这个已经没了机会的女人身上。   说起来,张家小辈们也没个长进的,着实让她发愁,看来看去,也就张璟还像点儿模样,可偏偏栽在一个那样的女人身上。   哪怕换个人,她也不至于如此。   崔九贞又说了几句,皆是夸赞她的良苦用心,抬高她的手段。   她有预感,张皇后越是相信张璟能明白,后头她越会失望。   因为那个人,在崔九贞的前世里,为了焦婉君可是与整个张家对着干,后来才换来了妥协,娶了她。   这段情事不知要被多少人羡慕。   而如今,焦婉君已不是被羡慕,而是臭名昭著,连焦家都不认她了。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这边说着话,仁寿宫里,却是气氛压抑。   崔老太爷背着手站在殿内,淡淡地看着在他面前哭泣着的太皇太后。   “……我输了,算我求你了,放过周家吧!他们哪里能经得起诏狱的折腾啊?”   “这与老夫无关,太皇太后求老夫也无用。”   “崔璇!”太皇太后抬起头恨恨地盯着他,“你我斗了数十年,你什么手段当我不知么?”   “老夫不明白太皇太后说的什么。”   看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太皇太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这个老匹夫生来就是克她的。   “周家倒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周家好?”她惨笑,“还是说你在报复哀家?” 第388章 眼拙   老太爷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太皇太后,私人恩怨在家国大事前不值一提,老夫纵然与您不对付,但也不至于使什么肮脏的手段陷害周家。”   太皇太后眼中露出希冀,“那你……”   “周家自取灭亡,妄想勾结藩王,这与老夫可没干系。”   “你胡说,周家哪里勾结藩王了,他们不过是借了势打压你崔家罢了,这么说来,你是不是连哀家也要定罪?”   崔璇面色不变,看向她,“若太皇太后犯了同样的错,自然要一并论罪。”   “你……”   太皇太后气的不轻,她瞪着崔璇,咬牙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周家?难道那些无辜的小辈们也有错吗?”   “他们享受周家带来的一切,就应当承担周家犯的过错!”   无辜的人多了,可那又如何?   殿内一阵沉默,太皇太后与崔璇对峙着,终究是她败下阵来。   “罢了,我斗不过你,也没两年好活,无论你是因着从前的报复我也好,还是真为了江山社稷也好。”   她叹了口气,“就求你给周家留点儿血脉,他们犯错也有我这个太后的责任,皇帝要怪,就怪我吧!”   崔璇摇头,“周家平日里如何,想必太皇太后自个儿也清楚,又何必如此!”   “你不是早就想铲除周家了么!如今如意了?”   太皇太后冷笑,她松了身子靠在椅子里,道:“哀家从此以后不会干预皇帝半点儿,再不出这仁寿宫半步,不见周家一人,崔卿觉得如何?”   崔璇抬手,淡淡作揖,“太皇太后英明!”   说着,他朝低着头跪在角落里的李沅看了眼。   “太皇太后身边之人也不尽是可信,还望早些处理的好,以免时日久了,真与皇上离了心。”   这话说的太皇太后一愣,立即就朝李沅看去,询问他:“这是何意,李沅是哀家亲自挑选栽培多年……”   “人心难测。”崔璇只道:“太皇太后当有自个儿的判断。”   话音落下,只见李沅大惊,差点儿跪不住。   崔璇没有再继续待下去,行了礼告辞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皇太后思索着他的话,面色渐渐冷凝了下来。   看的李沅是心惊肉跳。   “太皇太后,奴婢绝无背叛之心,奴婢一直忠心耿耿,还望您明察,切不可听信谗言。”李沅只管着解释,推脱着,“定是这崔老先生有意报复,想要除尽您身边的人。”   任她再如何辩解,太皇太后都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皇、太后……”李沅抖着唇,跪到她面前。   “你跟着哀家有多久了?”   “太皇太后……”她咬牙,“回太皇太后,有十年了。”   “十年啊!”   太皇太后眯起浑浊的眼睛,她想了许多事情。   最终,停留在眼前的人身上,“那你是安化王的人,还是宁王的人呐?”   李沅惊了,楞楞道:“太、太皇太后……奴婢……”   “哀家眼拙,竟还要自己的对手来点拨。”她摇头,“就只点来说,哀家输得不亏。”   “奴婢对您忠心耿耿,太皇太后,奴婢冤枉啊!”   李沅磕头。   “冤不冤枉,哀家不知,但哀家知道崔璇此人是个什么性子。他决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话,那些个女人间的手段,他也从不看在眼里。”   是以,那番话并非是有意离间,而是确有其事。   都说最了解彼此的人,是仇人、对手,这话放在她这里就合适。   捏起李沅下巴抬起,看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面容。   “你是谁的人,哀家最后再问一遍!”   眼中已经没了多少温度,这样的太后,仿佛当年那个狠毒雷厉的周氏。   李沅颤抖得不行,她知道殿内已经等候了不少人,就等着将她拿下。   结果可想而知。   牙根微动,她选择了自个儿了结。   太皇太后并未阻止,眼看着她咬破了后槽牙里的毒囊,紫黑的毒血立即就从她的嘴里涌出,沾到了她的手上。   “太皇太后!”殿内的管事太监立即上前,见此拿着帕子替她擦去毒血。   而李沅没了支撑,也随之倒地,没过一会儿便咽了气。   一时间殿内有些凌乱起来。   太皇太后任由着太监给她擦洗完手,良久,才疲惫道:“念在她伺候我一场的份儿上,留她个全尸吧!”   太监应喏,“是,老奴立即彻查宫中其余同伙。”   太皇太后没有反对,她伸手扶住上前搀扶的宫女,刚起身却觉得一阵晕眩传来。   “太皇太后……”宫女担忧地唤道。   这一声也让她勉强回过了神来,缓了缓,摇头未语。   身边最器重之人竟是个有异心的背叛者,怎能让她不伤心?   她这一生,身为丈夫的皇帝不喜她,连陪伴了十年的心腹也背叛她,养大的孙子也离了心。   当真是……   一无是处!   除了这个太皇太后的尊荣,什么也不剩下。   还没走到寝殿,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崔璇已经到了西暖阁见到皇帝,两人说了好一番话,又有太子和谢丕在,皇帝很是开怀。   没过多久,却传来仁寿宫太皇太后凤体欠安的事儿。   皇帝闻言皱了皱眉,只觉得又是折腾他的把戏。   是以,只让戴义派了太医过去。   “要用什么药尽管用,就让太皇太后好好待在宫里休养身子。”   省的再出来掺和。   戴义躬身应下,皇帝见此,再看向太子,“此次周家查抄就由你随同看着,你要记清楚,往后若是必要,对张家也不例外!”   这话令得崔璇颇为赞同,欣慰地点点头。   太子自然满嘴应下,“儿臣明白,他们若敢犯到儿臣头上,儿臣必定教他们后悔做人。”   皇帝满意地笑了起来,眼角竟是已经多了几条细纹。   他感叹,太子终于长大了,只盼着再过两年能够帮他。   “先生和昳中教导的很好,朕甚感欣慰!”   “太子聪慧,只要法子对,便好教。”   老太爷说道。   这话令得皇帝嘴角一抽,这还是头一个说太子聪慧,好教的人。 第389章 恶心   “咳,还是要多谢先生和昳中了。”皇帝开怀大笑。   说到谢丕,他伸头,声音轻了些许,“昳中的身子还好吧?”   谢丕话头噎住,深吸了口气,道:“回皇上,昳中并无大碍!”   “这就好,这就好。”皇帝捻须笑道:“先生膝下就这么个孙女,你们年轻人要多努力努力,早日让他抱上曾孙才是。”   “……是。”   见他吃瘪,太子心中暗笑,若崔九贞两三年怀不上,岂不是就证明谢丕不行咯?   啧,崔大姑娘真可怜!   眼见着已经中午,皇帝今日心情颇好,留了饭。   几人在偏殿用了,比起崔家的家常饭,皇帝吃的也差不多,一向节俭惯了,也不可能大鱼大肉的。   看着几盘青菜,几个小荤,还有万年不变的绿叶豆腐汤。   太子吃的是一脸嫌弃,崔璇和谢丕还好,什么都能吃。   另一边崔九贞也在殿内陪着张皇后用了饭,坤宁宫的午膳总的来说还可以。   有鱼也有肉,配着两盘青菜和豆腐汤,倒也看得过去。   用完膳,又与张皇后说了会儿话,提起最多的便是太子。   期间,崔九贞望了眼外头的太阳,想起焦婉君还在殿外跪着,便道:“娘娘,那焦婉君您可不能真将人折腾坏了,否则待张璟出来了,岂不是要与您生了嫌隙!”   “他敢,难道他还要为着个残花败柳与本宫置气不成。”   她能容忍他留下这个女人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见着劝不动,崔九贞便作罢,当然,她没打算真劝。   张皇后向来任性,都是皇帝给惯的,她要做什么,自然无人敢反着来。   直到前头来人说是崔老先生等人准备出宫了,崔九贞这才辞别张皇后打算离开。   临走前,张皇后摆摆手道:“得了空也可进宫陪陪本宫,这宫里什么都好,就是太无趣了。”   崔九贞应下,却是想到了从前看过的后宫。   哪个不是“群魔乱舞”热闹非凡,偏生如今的帝后一夫一妻,后宫怕是能跟皇后说话的人都没几个。   也怪不得她无趣。   出了殿门,崔九贞在跪在门口的人影前停下。   在焦婉君眼中,只见眼前露出一双红色缎面的锦绣鞋子,上头缀着小颗的珍珠,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她迟钝地抬起头,看到了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人,更准确地说,是她眼中的讽刺。   强烈的自尊让得她勉强回神,仰着头,冷冷地道:“你还想怎样?”   “我想怎样?”崔九贞好笑,“你觉着我若想怎样,还会等到你来问我?”   焦婉君抿唇,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   盯着她片刻,她突然道:“你恨我?”   崔九贞扬眉,“何以见得?”   “头一回见时你对我便有敌意,只是我不明白,你我二人从前从未有过交集,你那妹妹亦是。”   她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怎么说呢!   崔九贞背着双手,眯了眯眸子,“问的好,哪里招惹我了,你不会不知道你与张璟偷偷幽会,撞破的人是我吧?”   焦婉君微愣,“果然是你,便是因为这个,你就处处针对我?甚至设计陷害我与张璟对不对?”   “这你可就错了,我并未陷害你。”她一笑,低头道:“毕竟,这是事实不是么!”   “崔九贞……”   “凭什么别人要成为你们在一起的踏脚石?”   崔九贞冷笑,这句话是为原主,也是为她自己。   “凭什么张璟为了你就能肆意践踏别人?你觉着自个儿无辜么?”   焦婉君抖了抖唇,张璟做的事,她自然都是知晓的。   “那些,那些并非我本意。”   “是么!”   崔九贞嗤笑,看她撇过脸去,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只觉得鄙夷。   “还真是又当又立,旁人为了你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你倒是好,并非你本意,也就是说张璟为了你落到如今也是活该咯?”   她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刚好够其他人能听见。   焦婉君闻言大惊,忙地看了眼殿内,道:“你休要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我的意思是,是……”   “是什么?”崔九贞不吃她这套,“你的意思是,为了你做那些事儿,包括想要陷害我,还累的一个官家妇人惨死,都不是你想的,都是张璟一厢情愿?”   焦婉君急了,这才反应过来,如今说什么都是错,索性也不再开口。   崔九贞撇撇嘴,看到赵女官出来了,她嘴角微扬,继而在焦婉君耳边说了句:“真是恶心呢!”   不仅恶心她,更恶心上辈子的崔九贞。   “大姑娘,这儿交给我吧!崔老先生还在等着,莫要为这等贱婢耽搁了。”   赵女官和气地说道。   只是这声音却令得焦婉君身躯一颤。   崔九贞朝赵女官笑了笑,“姑姑说的是,那九贞先行告辞!”   赵女官颔首,等她走远,才收了笑意,幽幽地看向地上的人道:“皇后娘娘让你进去,还不快跟上。”   说完,转身迈进殿内。   焦婉君一早上没吃没喝,又跪了这么久,哪里还能起得来?   挣扎几下,只觉得头晕眼花的,不等她缓缓,已经出来两个宫女将她拖了进去。   坤宁宫内如何暂且不提,这厢,崔九贞来到宫门前就见到迎上来的谢丕。   看到她无恙,微微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可有为难你?”他低声询问。   崔九贞眨眼,“怎么可能,她现下忙着呢!哪里顾得上为难我。”   再者说,磋磨焦婉君可比为难她重要多了。   因着还有老太爷和太子,是以他们分了两辆马车,太子和老太爷一辆,崔九贞则是与谢丕一块儿。   “对了,那张璟还有多久放出来?”   “你问这个作甚?”   “问问嘛!我好算算何时要他的命啊!”   她似是开玩笑地说道,哪知谢丕却一点儿不意外。   “约摸下月中下旬吧!”   下月就出来了,崔九贞点点头,已经在想着如何能够不惊动皇后,除掉张璟。   对于这个眼里除了焦婉君,其他人都不当人的张璟来说,崔九贞从未想过要放过他。 第390章 受累   毕竟,他的爱关别人什么事,又凭什么可以肆意妄为地伤害别人,来成全自己!   说到底,都是给惯的!   等回到府里,三太太带着崔云缨忙上前迎接,“叔父。”   她行了一礼,又看了看崔九贞和谢丕,见着都无恙,这才放心下来。   老太爷对着她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带着太子径自回了东苑去。   三太太仔细询问了下,得知老太后没有多为难,便也不再说什么。   “这几日贞儿都瘦了,你们俩今儿个留在我这儿用饭,下午吩咐了厨房炖着鸡汤,晚上多补补。”   两人应下,见着崔九贞面色有些疲惫,谢丕便带了她先回梧桐苑歇着。   “……周家的事到底怎么说的,太皇太后如此急切,难道说周家要被灭族了?”   谢丕好笑,“灭族倒不至于,不过太皇太后那两个弟弟是别想活着了。”   甚至牵连的其他人,也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周家能保下几个血脉,也不过是看在太皇太后当初养育过几年当今圣上的份儿上。   毕竟参和进谋逆这样的事中,又有几个能好的了?   “周家人作恶多端,比起张家也不遑多让,皆是蛇鼠一窝。”   要她说,能顺带铲除张家才好呢!   不过依着目前的情形,张家有皇后这个靠山在,皇帝又如此宠着皇后,想要动张家是不可能了。   谢丕闻言,不知在想着什么。   崔九贞在丫鬟帮助下卸了头上的钗环,重新换了身舒适的衣裳。   原本回来还不觉着困,可现下一放松下来竟是觉得困了,索性窝在谢丕怀里睡了过去。   她很少再做关于原主前世的梦,可这会儿迷迷糊糊中,她好似落到了一片迷雾的山林里。   视线范围内,她看清了周遭,原来是个乱葬岗。   一口薄棺翻倒在地,旁边躺着个人,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入目的是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那是……她现在的脸,也是崔九贞的脸。   徒然,一阵激灵让得她脱离了梦境,睁开眼,已是掌灯时分。   “醒了?”谢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崔九贞恍惚了下,很快回过神,“天黑了?我睡了多久?”   “嗯,刚到掌灯时分,也不算太久。”   “明明方才天还早着,感觉才睡了一会儿似的就天黑了。”   谢丕揽着她起身,又端了杯茶给她润润喉。   “小姐,姑爷,三太太那边派人来请,说是可以用饭了。”   如云进来行礼道。   崔九贞应下,虽睡得浑身酥软,却还是加紧了起身梳洗。   等她准备好出门时,想与谢丕说起那个梦,却发现怎么想也想不起个大概了。   只记得梦过,至于什么却是忘了。   好生奇怪!   到了潇湘馆,饭菜已经布好,三太太看到两人笑着招呼他们赶紧坐下。   刘家姑娘去了这些天,她眼见着崔九贞消瘦,是一点儿法子没有,府里哪个瞧着不心疼?   皆变着花样地琢磨着菜谱,就指望能让她多吃几口。   “来尝尝这汤,南地来的厨子做的,里头放了乱七八糟的药膳,听说最是滋补。”   三太太给两人皆盛了碗,至于一旁噘着嘴的崔云缨,只能自个儿动手了。   “多谢三伯母。”谢丕接过,却是先放到崔九贞面前。   淡淡的药香味儿混着鸡肉味儿,倒不难闻,崔九贞尝了口,清香不油腻,确实不错。   “如何,味道可还成?”三太太问道。   崔九贞点头,“很是不错,三伯母和四妹也快喝点儿,凉了可就不好了。”   一顿饭用的寻常,却也舒坦。   饭后,三太太留了两个姑娘说话,谢丕见此,便自个儿忙去了。   厅内,三太太对两人道:“过两日你们去趟温家。”   崔九贞微顿,“去温家作甚?”   “还不是因为温怡什么生辰,顺道儿替她看看府中事宜。”崔云缨撇撇嘴,百无聊赖地说道。   三太太瞪了她一眼,继而对崔九贞说着,“那头婚期定下来了,在十月里,如今已至六月,想来有的忙活,温家没个主事儿的,难免不会动了旁的心思。”   崔九贞闻言,坐直了身子,“三伯母是说,他们想将那个温徐氏接回来?”   三太太颔首,“到底是那几个孩子的生母,温怡出阁这样的大事,若是接回来也说的过去。”   “哼!接回来作甚?还闲不够丢人,温家有这样的主母,我看尽惹笑话罢了。”   一惯嘴毒的崔云缨不屑道。   不过也说出了事实,崔九贞很是赞同,她是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三伯母,您打算如何,前头不是说有合适的人家与温大老爷相配?”   “是有,不过温家大老爷年后才出孝期,此事也只是上回提过一嘴,到底如何还没个章程,总之一日没定下来,这温徐氏便一日有可能再回来。”   崔九贞明白了,眸子幽幽地看向她,“若是回不来呢?”   三太太顿了顿,搁下茶碗道:“回不来自然是好,不过也不能伤了性命,否则温怡也嫁不出去。”   不伤性命的法子多的是,那个徐氏只要乖乖待在别庄就好。   想要她接受动了原主母亲嫁妆的舅母回府是不可能的,况且,温老夫人的死,她也难辞其咎。   温家留她一命,不过是看在三个子女的份儿上,毕竟这事传出去他们三个名声受累,也不会好。   为着这个考虑,温大老爷对外只能说她病重,去了庄子上将养。   说起来,她身子确实也难好,毕竟三太太不是一点儿手脚没做。   “母亲准备让我们过去待几日?我是不介意,不过二姐姐成了亲,难不成也要姐夫独守空房?”   崔云缨打趣道。   三太太嗔了她一眼,“不知羞,这话哪里是你能说的。”   说完,又对崔九贞道:“也就去个两三日,我已经拟好了章程,你带过去交给温家的大管家让他们照着办就是。”   崔九贞应下,心里却是想的另一件事,“温家大老爷有娶继室的心思,三伯母不若借着温怡出阁,将那位姑娘接来,届时我带着去温家转转。” 第391章 败落   三太太颔首,她也是这么想的,正好那姑娘与崔氏的姻亲沾亲带故的,也不显得突兀。   得在温大老爷心软之前将这事定下来,如此才能断了那温徐氏回府的心思。   商议完,三太太便让崔九贞回去了,这才得了空教训自个儿闺女。   “去了温家别总还欺负温怡,好歹都是亲戚,得罪狠了岂不是让你二姐也没个脸。”   崔云缨听不得她唠叨,只得应下,“省得了省得了。”   她哪里欺负人家了。   三太太拿她没法子,也罢,回头只能让崔九贞这个做姐姐的多束着她些。   两日后,在三太太的准备下,崔九贞带着崔云缨准备出门前往温家。   此次温怡生辰她们之所以过去,还是因为崔氏,与温怡定下亲事的人家此次也会前来,到底是姻亲,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护送马车的是谢丕,他带着杨达和魏勇以及一干护卫,将两人安全地送到了温家。   府门前,温慆已经等候多时,看到近前的一行人,立即迎了上来。   “昳中兄辛苦!”他朝下了马的谢丕抬手行礼。   谢丕淡淡地回应了声,便转身去接由丫鬟扶下车的崔九贞。   坐了一上午,崔九贞只觉得腰酸。   “可还好?”谢丕询问道。   崔九贞点头,“还成,你骑着马更累,回去时便坐马车吧!”   谢丕淡笑应下。   “酒菜已备好,赶快进府歇歇吧!”温慆提醒道。   正是六月,天儿已经炎热了起来,外头的光也刺眼的很。   一行人陆续进了府,崔九贞不常来温家,仅有的记忆也只是从前那么几回。   如今再看,温家似是少了许多东西。   温大老爷没有出现,他还得避讳着,因此,花厅内,只有温怡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布置着。   无论是什么缘由,崔九贞能过来,温慆都感谢她,是以招待他们也格外用心。   原想着陪谢丕多吃两杯,可谢丕却抬手拒了,“午后还得赶回去,不宜多饮。”   “来都来了,何不多住两日,届时我亲自送你们回去!”   温慆说道。   谢丕淡淡摇头,“太子课业为重。”   一听他这么说,果然温慆也不说什么了。   毕竟还是太子的事儿重要!   这边,再看到温怡,崔云缨的敌意也不再那么明显了,说到底小姑娘也单纯,喜欢和不喜欢都写在脸上。   一顿饭用完,谢丕由温慆陪着去辞别了温大老爷,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崔九贞,这才离开。   都说谢家的二公子最是冷情,不苟言笑,可他们哪里知道,他的温柔只给一人罢了。   这让温怡无论看过多少次,都羡慕不已。   崔九贞将一本册子交给了温家的大管家,随后又询问温怡,“此次前来的还有安平崔氏,应是你未来夫家的姑奶奶,想必是来商议婚事的,府里可收拾好了地儿?”   温怡立即点头,“都收拾好了,我亲自查过的。”   崔九贞闻言,看了她一眼,“这些日子,都是你在打理府中之事?”   “还有兄长。”温怡苦笑,她一个人哪里忙的过来,也压不住下头的人。   崔九贞摇头,温怡比起她们之中最小的崔云缨还不如。   至少后者能压得住手底下的人,虽性子娇惯了些,可该懂的都懂,毕竟三太太不可能让她往后受婆家磋磨。   还而温怡不一样,从前有温夫人宠着由着,许多东西哪里认真听过学过,如今温家都摇摇欲坠,温夫人更是被送走了许久。   谁还会教导她,只能靠自个儿摸索了。   崔九贞又询问了些其他事儿,得知温怡的外祖家也要来人,她顿了顿,“来的谁?”   “是……是我舅母。”温怡低着头道。   温徐氏与谢夫人徐氏虽同姓,却不是一家,温徐氏的娘家也不过是个中小的门第。   而谢夫人徐氏的娘家在余杭也是大族,比谢家也差不了多少。   之事,这个当口徐家来人,就教人不得不多想了。   她没有明说,只淡淡地点着头,温怡见她没有说什么,微微松了口气。   崔九贞不喜她母亲她是知道的,自家母亲做的那些事儿,她也不是没听过,只是终究是她母亲。   她能有什么法子。   诸事过了一遍,崔九贞除了让人动了动府里的摆设,其他的便没多过问。   原本与崔云缨是分开住的院子,谁知道这丫头非要缠着与她住一块儿,崔九贞只得同意。   晚上梳洗完毕,崔云缨穿着凉快的里衣摇着扇子来到崔九贞房里,见她正在绞干头发,便拉了锦杌坐在一旁。   “二姐姐,这温家瞧着也不怎么样,这等都快要败落的家族,母亲还让你交好做什么。”   虽说温家两个公子能干,可等他们出人头地,还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   她撇撇嘴想道。   崔九贞微瞌着双眼,闻言睨了睨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三伯母便是这个意思,总归咱们也不损失什么。”   温家起来了,她们也得份不错的势力,起不来,也不亏多少。   且,长辈们的心思要更复杂,想的更多些,她也没多去揣测。   反正与她来说无所谓。   待绞干了头发,崔九贞打算歇息,看了眼还不肯走的崔云缨,道:“我要歇息了,你还不回去,当心明儿个起不来。”   崔云缨点点手中的纨扇,“我想跟你睡。”   见着崔九贞不说花,便拉着她的衣袖摇了摇,“好不好嘛!二姐姐?”   “闭嘴!”崔九贞一脸冷漠地拂掉她的手,掀了薄被进去,“熄灯!”   闻言,崔云缨立即踢了鞋子爬上去,一手招呼着几个丫鬟,“熄灯熄灯。”   屋里响起一阵轻笑,丫鬟们伺候主子歇下了,只留个人宿在外间的榻上守夜。   翌日一早,崔九贞是被热醒的,顺道将扒拉着她衣襟的爪子拿开。   等日头高挂,她已经收起好了,崔云缨也在丫鬟的伺候下起身。   “今儿个你跟在我后面待客,不准多说多看,问你什么再回什么,听明白了么!”   “省得了,不过就是几个人,用得着如此慎重。”   崔云缨不以为意。   待用过饭去前头,温怡已经等候多时了,她今儿个打扮的不浓不淡,将将好。   “舅母她们先到了,我带你们去见见。”温怡瞧见她们起身道。   崔九贞扬了扬眉,徐家人先来了?   跑的倒是快。 第392章 肖想   会客的正厅内,温大老爷坐在主位上,下首是一个方脸的妇人和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   只见那方脸的妇人脸上堆着笑说道:“左右婚事已经定下,其余的再商议即可,我也不是每回都有空子过来,这家里呀!还是少不了女主人的。”   温大老爷没说话,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发妻终究不合适了。   一旦那些事儿被揭露出来,整个温家都要跟着受累,他赌不起。   “就劳烦你了,现下我也不好去打搅旁人。”   徐太太闻言,笑了笑,正待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通传,说是温怡和崔家两位姑娘来了。   温大老爷立即吩咐人迎进来,徐太太带着闺女也看向门口。   先进来的是温怡,后头穿着红底金绸锦衣,作妇人打扮的则是崔九贞,她身边还跟着个眉眼活泼,瞧着就娇蛮的少女。   “哟,这位便是崔家大小姐和四小姐了吧?”三太太忙说道。   崔九贞一行人朝温大老爷见过礼,又对她福了福,“这位是徐家的舅母吧!九贞有礼了。”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徐家太太拉了她坐下。   她身后站着的姑娘此时也上前福了福,声音婉约软糯,“丽雪见过两位姐姐。”   崔云缨闻言,抬眼扫去,嗤笑一声。   哪来的骚狐狸!   崔九贞暗暗瞪了她一眼,遂道:“丽雪妹妹不愧是江南人,这声音都比咱们北方姑娘的声音好听。”   徐丽雪忙摇头,“九贞姐姐谬赞了,我这口音实在拗不过来,倒是让你见笑了。”   “哪里的话,旁人学还学不来呢!”崔九贞笑道,从手上褪下个之前备好的镯子给她戴上。   镯子是翠玉的,水色上等,想也知道崔九贞戴的用的也没个差的。   徐丽雪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又看了眼自家母亲,“这……”   “二姐姐给的,你就只管拿着便是,这种东西我们家多的是。”   崔云缨说着,拔了根头上的点翠步摇,走了几步伸手插在了她头上。   “小玩意儿而已,不必在意。”   徐太太和徐丽雪脸上皆有些尴尬,崔云缨这番话说的她们好似没见过世面似的。   可偏偏又不好发作,徐太太只能咬牙,摸了摸手上赤金的一对盘凤镯子褪下,一人一个套在了姐妹二人手腕上。   “我也就这些个俗物,你们俩见惯了好东西,可不许嫌弃我这个俗气的。”   崔九贞笑道:“徐家舅母哪里的话,长辈给的,岂有嫌弃的理儿。”   崔云缨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徐丽雪微微抬眸打量了眼,哪里看不出她眼中分明就是嫌弃。   再不经意地看向她的发饰和衣裳,简直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就更别说身为崔氏大小姐的崔九贞了。   她摸着崔九贞给的水色上等的镯子,目光转而落在了她手腕上那串碧亚上。   虽未拥有过这样的东西,可一看就知晓不是凡品。   看来崔云缨说的对,她手上的这种东西于她们而言的确只是个多的不能再多的小玩意儿罢了。   互相见过礼,几人便说起话来,而徐丽雪在他们说话期间,目光又滑过了崔九贞手腕上的碧亚,露出一丝羡慕及渴望。   碰巧,这一切都被崔云缨看在眼里,她撇撇嘴。   小家子相,圣上御赐之物也敢肖想,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今儿个的席面我已经吩咐好了,届时就托你和贞姐儿照看女眷,我毕竟不便。”   温大老爷说道。   徐太太连连应下,“这是应该的,怡姐儿母亲不在府里,只能由我这个舅母多替她想想了。”   提到徐氏,温大老爷语气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去。   “想是快到了,你们看着出去迎迎,莫要怠慢了贵客。”   温大老爷说道,顺便让人去唤了温慆出去一块儿接应。   徐太太也没了机会再说,如此让两个未出阁的姑娘避去了次间,三太太与崔九贞则是由忙着打点了番,直到下头人来禀报,说是贵客快到了,两人这才带上温慆前去相迎。   由大管家以及一干婆子丫鬟请进来的一行人个个衣着鲜亮,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绛色福纹的微胖妇人,脸上保养得宜,瞧着约摸四十开外,正挂着和善的笑容。   扶着她的则是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长得倒是白净,带着一股子的书卷气,端的是文质彬彬。   温慆瞧着,含笑与他见了礼。   “这是徐家太太?”妇人笑道。   “是了是了,崔太太一路辛苦。”徐太太忙点头。   两人说完,那崔氏的太太才看向崔九贞,打量了番,连连赞叹,“我们安平族里个个都夸你跟个仙女儿似的,如今一瞧可不就是么!也是老爷子养的好,他身子如何,回头我可方便去拜见?”   崔九贞一一回着,“长辈们谬赞了,祖父身子好着呢!三伯母也在府里,您去了她正好多个陪她说话解闷儿的人,如何不好?”   “你这孩子,这嘴儿可真会说。”崔太太点了点她,“感情我这就是来陪你伯母解闷的?”   “哪能啊!这不是怕您也闷的慌嘛!不过,首要的,还是这位表兄的事儿才对。”   被她提及此事,那男子脸上有些羞涩之意,退到了后头。   一行人被簇拥着进了门,几次徐太太想要插话,崔九贞都不着痕迹地接了过去。   崔氏的太太自然是向着她的,不会多问多说什么。   毕竟她们才是一家。   到了会客的正厅里,温大老爷正等着,见到了人也很是客气地寒暄了番,不过,多是与那男子说话。   崔九贞一边听着崔太太与徐太太寒暄,一面听着温大老爷和温慆与那男子说话。   这男子姓赵名守,如今也不过弱冠,家中世代书香,虽算不得大族,但也是个不错的门第。   配温怡绰绰有余。   温大老爷问了些学问上的事儿,又询问了对方父母,听得满脸笑意,应当是印象不错的。   闺女能嫁个好人家,他自然是高兴的,由此可见,崔氏对温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或许,之前那个提议,他也该下定决心才是,毕竟崔家能够不计前嫌如此帮衬,他若拒绝就太不识好了。 第393章   厅内和乐融融,躲在次间里的崔云缨耐不住性子,便询问温怡,“你想不想瞧瞧这位未来夫君是个什么模样?”   温怡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即摇头,“这可不行,若是被发现……”   “怕什么,有我担着呢!”   这种事她做的可熟稔了。   温怡迟疑片刻,脸上也浮起了羞红,说不想是假的。 第394章 扶持   厅堂内,崔太太和徐太太说完话,敲定了章程,又很是给面子地询问了崔九贞。   “日子上没什么问题,十月里将将好,天儿也不至于太冷,不会降雪堵了路。”   崔九贞放下黄历继续说道:“至于其他东西,以及大礼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三伯母熟悉,太太您等去了府里,也可与她再商定一番。”   徐太太脸色微变,这不是等于将她排出去了么!   “贞姐儿说的是,回头我们去崔家商议商议最好,毕竟前头贞姐儿才出阁过,什么事儿也熟。”   崔太太点点头,想是应下了。   好容易说完话,已经过去许久,崔九贞吃了口茶,便与崔太太道:“太太来京中住在哪儿?若是不嫌弃,可去我们府里,如此也便宜行事。”   崔太太笑道:“落脚处在城北的别院,倒也不远,回头我得了空便去你们府上。”   见她拒绝,崔九贞也没再说什么,又坐了会儿这才提出去走走。   等她离去,崔太太朝徐太太笑道:“到底年轻还坐不住,哪像我们,老了,搁哪儿就不想动弹了。”   “您看着可不老,这不,我瞧着比我年轻了十岁不止呢!”   “哪里的话……”   外头,崔九贞出来后终于松了口气,随便寻了个亭子坐着乘凉。   不得不说,她还是不习惯与这些妇人打交道,一唠嗑都能说上一下午,谁受得了?   “四妹她们在何处,都做了什么?”美人靠上,崔九贞望着亭子外的艳阳询问。   出来也没见着人影,不知道又去哪儿疯了。   如云替她打着扇子,另一边秋水在小心翼翼地备茶。   “回小姐,奴婢之前问过,听说四小姐带着表小姐她们在水榭里乘凉。”   崔九贞弯了弯唇,“四妹能闲住?”   “这奴婢就不知了。”如云回答道。   “今儿个准备准备,明日咱们便回府吧!”   接下来的事也没什么好过问的了,总归是这两家结亲。   如云应下,“是……”   晚些时候,崔太太命人唤了自家侄儿准备离去,崔九贞又跟着徐太太与温慆将人送至门口。   看着一行人走远,这才彻底松快了下来,温慆见她一脸疲惫,歉意地笑道:“表妹今儿个累着吧!晚上我让人给你炖点儿汤补补。”   “那就多谢大表兄了。”崔九贞应下,又询问起赵守,“那人如何,表兄观他言谈,性子可靠得住?”   提起此事,温慆便忍不住夸了几句,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皆是没有与徐太太多言。   “性子不错,瞧着也是个有担当的,家中无姊妹倒是省了小姑子的麻烦,不过妯娌多,将来小妹不一定能处的好。”   “这便要靠她自个儿了,毕竟你可不能一辈子看着她,路得自己走。”   温慆愣了愣,随即失笑,“枉我比你年长这几岁,竟然还不如你看的透彻。”   “表兄不过是担心表姐罢了。”   “不过,我觉着宏远此人应当是个会疼人的,今儿个他们也见过,看的出来,两人是满意的。”   “哦?”   崔九贞听说两人见过,不禁好奇起来,温慆给她解释了遍,崔九贞大抵也明白了。   恐怕这主意多数还是崔云缨出的。   “既如此,大事既然已经定下,那明儿个我和四妹就回去了。”   “这么急?”温慆顿住脚步,“可是府里招待不周?”   崔九贞摇头,“大表兄多虑了,我毕竟已经成亲,哪里好出来太久。”   温慆心口一松,吐了口气,“这就好,也是我想的不周,既如此明儿个我送你回去。”   “谢丕过来接我便好,这几日温家还有得忙,大表兄就不必麻烦了。”   见此,温慆也没强求,只点点头应下。   没走几步,两人便瞧见了崔云缨几人,见到温怡头上戴着的凤簪,崔九贞便明了。   “恭喜表姐了。”她道了句。   温怡虽脸色羞红,不过还是大方地回了一礼,语气郑重:“多谢贞表妹!”   崔九贞颔首,遂招呼了百无聊赖的崔云缨先行一步,将空间留给了他们几人。   崔云缨跟着她,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下午的事。   “那个徐丽雪瞧着可是个心大的,你还不知道吧!她连你的碧亚都敢肖想呢!”   “还有还有,你瞧瞧她,一看便是一脸的不安分,定是不安好心的,说不准温怡这婚事她还能截胡了去。”   崔九贞皱眉,看了眼四周,还好没外人,便道:“休要胡说,这种话岂是随随便便说出口的,不说那徐丽雪才十三岁,比我们小了许多,便是温家,也不会让这种事儿发生。”   崔云缨噘嘴,只能乖乖听训。   “我这不是说说嘛!那徐太太什么品性,咱们又不是没听说过。”   说到这个,崔九贞也沉默了,徐太太出身小门小户,的确一身的小家子气。   此次温大老爷请她过来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她是温怡的长辈,没有母亲保持,就只能让她这个舅母来顶着了。   原本她三伯母来才是最好,可人家与温家说到底也不过是沾了点儿亲戚关系罢了,想请她来保持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无奈,也只有徐太太合适了,但要说她与温家多亲近,那是不可能的。   温家从前就不待见徐家,在出了温夫人那件事后,就更是了。   温夫人这些年弄的钱除了贴补府里,便是进了徐家。   试问,温大老爷如何还能与之亲近?   能请她来也不过是没人了,才退而求其次。   想到这里,崔九贞抿了抿唇,“徐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再将温徐氏扶持上位,如此也好继续让他们徐家得利。”   崔云缨双眼一亮,“对,就是这样,这不是攀上了温家就等于攀上了咱们崔家嘛!”   哼!她早就看出来了。   崔九贞好笑,“她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因为,温徐氏绝对回不来!   ……   城北的别院内,已经回来的崔太太由自己侄子扶着,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那丫头我瞧着也还算不错,容貌就不说了,性子现下也瞧不出不多,不过应当是个好相与的。”   “姑姑说好,那便是好。”   赵守的话让得崔太太瞪了他一眼,“你不是也见过了,难道不满意?” 第395章 裨益   “也不是不满意。”赵守摇头,“只是瞧她性子太过软和,若是嫁到府中,只怕不一定守得好家宅。”   他的确没有姐妹,但有几个兄弟还是庶子,偏偏都不是好相与的。   若是娶个妻子再懦弱无能,只会让他更加头疼罢了。   到底出身比不得崔氏,没有那股大气的劲儿,镇得住场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起崔九贞,也羡慕谢丕能够娶到广宗崔氏的大小姐。   “人可以多调教调教,要我说,这温家姑娘最是合适不过。”崔太太叹了口气,“这桩婚事本就是我们争取到的,看重的也不过是她的身份!”   至于什么身份?   那自然是温家与崔家的联姻关系,温怡与崔九贞也是亲表姊妹。   未婚的姑娘中,的确只有温怡最合适。   赵守也明白,点点头,“温姑娘也是个好的,罢了,往后多教教便是。”   “这就对了。”崔太太拍拍他。   这婚事,本就是利益结合,哪里来的那么多其他缘由。   不足之处是可以弥补的嘛!   “过两日待温家请期的事儿定好,你便与我去趟崔家。”   能不能见到崔老爷子不提,只要他们表示了与崔家的关系便好。   只是如此,也能让他们行事畅通不少的。   赵守应下,听闻要去崔家,也暗暗期待了起来。   毕竟传闻中的帝师和太子师都在那里,若是能得其中一人赏识,于他而言也大有裨益。   翌日,崔九贞用完早饭后,听说谢丕已经到了,便打算辞行。   温大老爷知道留不住,只能嘱咐温慆送他们。   府门外,谢丕带着崔九贞在马车前站定,先是扶着她上去,自己才与温慆道别。   “这几日多谢温大公子了。”谢丕抬手道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倒是表妹才辛苦。”温慆说道:“恕不远送,路上小心些!”   谢丕颔首,没再多说,撩了袍子上车去。   回府的马车崔九贞与崔云缨朝分开坐了,见着谢丕也上了车,崔九贞笑眯眯地扑了过去。   “几日不见,相公可想我啊?”   谢丕接住人,往怀里揽了揽,闻到熟悉的暖香味儿,不自觉地滚了滚喉头。   “你说呢!嗯?”他声音低沉,扶着她腰的手臂紧了紧,撩人心魄。   崔九贞被酥得不行,抬起头啵了一下:“赏你的。”   谢丕眸光微暗,“不够!”   “那要如何,再怎么急,也得等到晚上呀!白日宣淫可不好!”   崔九贞一本正经地教训道,听得谢丕嘴角抽了抽。   他气道:“我何时说过要白日宣淫了?”   “嗯?”崔九贞眨了眨眼睛,“不是这个意思么?那真是可惜,我还想着,若是你真想要,也不是不可以唔……”   话未说完,便被谢丕狠狠堵住了嘴。   崔九贞悄悄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心底偷笑着。   突然,舌尖一疼,竟是被咬了一口。   她气恼地就要推开,谁知原本霸道的人却是渐渐温柔了起来。   这一吻吻得她身子酥软,心都醉了去。   良久,两人皆是气喘吁吁地分开,崔九贞靠在他的怀里,眸子望着谢丕滚动的喉结。   怎么会有这么疼人的人呢!   怎么都喜欢不够似的。   “我不在家的这两日,府里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   谢丕扬眉,难得的抱到了妻子,便再不舍不得放手,好在车里放了冰盆,不至于太热。   “周家的事儿都解决了?”   “嗯!这两日太子随同锦衣卫查抄周家,这会儿正在屋里数着他的宝贝呢!”   “什么,他不会又搜刮了什么吧?”   “皇上准的。”   这么一说,崔九贞便明白了,这惯儿子惯的,难怪后世里太子以及身边那些个都贪的要命。   感情是从这时候便开始了。   等到了府里,她便直接去了东苑,见到老太爷正抱着两个西瓜,她眸子一亮立即跑了过去。   “祖父,这是刚熟的西瓜?”她高兴地拍了拍。   还冰着,看来是刚从井里捞上来的。   “正好熟了。”老太爷笑道。   “什么正好熟了,这瓜昨儿个就冰着了,碰都不给我们碰,专程等你回来吃呢!”   太子的声音从后头响起。   崔九贞看去,只见他手里提着一筐荔枝,同样带着水汽。   “嗯哼!进屋说话,大热天儿的。”   老太爷抱着瓜率先进了厅里。   太子在他身后撇撇嘴,颇为吃味儿地又嘀咕了几句,听得崔九贞直笑。   还是自个儿家里舒坦。   搁到花厅的桌子上,老太爷唤了个小厮进来命将其中一个瓜送去潇湘馆给三太太。   太子见此,立马抱住荔枝,“这个不给,孤都只有一筐。”   老太爷抖了抖胡子,这护食的东西,跟谁要抢他似的。   梁伯递来了刀准备切瓜,老太爷手起刀落,将一个整瓜分成了多瓣。   最好最大的给了崔九贞和谢丕,至于太子,不用他分,人家早就动手拣了好的啃起来了。   “哇,真甜,真舒服。”   太子满满一口汁水,连沾了衣襟也不顾。   崔九贞看的直摇头,等她吃完了块瓜再想拿第二块,谢丕却是抬手按住了她。   “太凉,不能吃多。”   “可我还没解馋呢!”   “吃这个。”他伸手拿了个荔枝剥给她。   崔九贞见此,只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边的汁水。   红唇就着他的手含了荔枝白嫩嫩的果肉咽进嘴里,谢丕适时地伸手抹去她嘴边的汁水。   修长的手指划过,带起一阵痒意,崔九贞暗自嗔了他一眼。   好在老太爷和太子都没发现。   吃完了瓜,老太爷难得询问了下温家与安平崔氏的事。   崔九贞一一答了,随后道:“那个徐家想让温徐氏回府,如今正不遗余力地斡旋着,孙女想,此事定要阻止才好。”   老太爷皱眉,“那样的妇人当初温家没有处理了,留着便是个错误。”   “孙女也正是此意,只是如今要处理已然来不及。”   她将三太太和自己的打算与他说了,老太爷倒是没有反对。   “回头我去封信,让他们直接把人送来,等到了府里再让老三媳妇儿教教规矩。”   崔九贞应下,有老太爷出面,那这件事自然更容易了。 第396章 担忧   中午用过饭,崔九贞便出了东苑,临走时带上了墨宝,这小家近日伙在老太爷身边吃的是圆嘟嘟的。   原想着先去给三太太请安,但看了看日头还是午歇过后再考虑吧!   如云和秋水跟在她身后一人撑着伞,一人蹦蹦跳跳,时不时地逗弄着伸着爪子挠她们的墨宝。   “喵~”墨宝爪子挠的飞快。   崔九贞看了眼,眸色温柔。   “如云,张璟就要出来了,你回头同杨达和魏勇两人说一声,让他们盯着点儿。”   正在逗猫的如云应下,“是,小姐。”   回到梧桐苑,崔九贞由秋水伺候着歇下了,如云则是与秋水抱着墨宝玩了会儿这才吩咐秋水,“你好好看着小姐,切记不能扰了小姐歇息,若小姐醒了便倒几杯温水备着清清喉。”   秋水一一应下,“是,如云姐姐放心,奴婢知晓该怎么做了。”   见她如此乖巧,如云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再多说,撑了伞出门儿。   朝值房走去,半路却被一道身影唤住,如云回头只见是老爷身边的护卫,便停了脚步。   “是许叔叔啊!”她笑着福了福,“可是有什么事儿?”   来的护卫额上闹着汗,见着四下无人瞧见,便请她移步说话。   “如云姑娘,有件事儿还请你即刻禀报大小姐。”   如云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何事?”   “老爷不知哪儿得了消息,正命我等查二……崔元淑的事儿。”   “什么?”如云脸色微变,压低了声音,“老爷怎么突然查起这事了,近日可有什么人接触过他?”   护卫苦了脸,“这……老爷每日上朝点卯的,接触的人就太多了。”   如云沉下脸,怎么突然就查起这事了呢!   身为崔九贞身边的第一人,她自然知道事情的原委。   这些个护卫或许不太明白,但前段日子东苑的锦衣卫全数出动,动静可瞒不过他们,便是不知也都猜到了几分什么。   只不过都选择了装聋作哑罢了。   这会儿崔恂突然查起来,他们也不知会不会坏了崔九贞的事,自然要先通个气。   如云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点头应下,见着护卫顶着大热天儿地过来报信,如云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他。   “辛苦许叔了,小小心意你拿去吃完凉茶,回头若是有别的消息千万记得要同我说一声。”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的手中。   护卫不好拒绝,只得应下,都是自己人,说太多便见外了。   见他离去,如云看了眼值房,想了想还是先去了值房找人。   一般时候,杨达和魏勇都会在,包括轮休的锦衣卫也会在这排屋子里。   她寻了个小厮进去叫人,自己便等在了门口。   两人没过一会儿便出来了,见她面色凝重,皆快步走来。   “可是大姑娘有吩咐?”杨达询问。   如云点头,“小姐说张璟快出来了,让你二人这段日子盯着些。”   两人闻言,皆应下。   想了想,如云又看向魏勇,“我刚接到消息,老爷命人查寻崔元淑的踪迹,你想个法子阻止他们,别让他们查到什么。”   魏勇皱眉,沉冷的面容比之阴暗的杨达更为令人发怵。   “锦衣卫和东厂办事,向来不会留下痕迹。”   如云闻言略微松了口气。   “此事我还要回去禀报小姐,就劳烦你们了。”临走时,她道:“如今天儿热,两位大人有需要就从账房支银子,常在外头跑也得解解渴。”   两人应下。   等回到梧桐苑,如云也出了一身汗,怕熏着主子,便让粗使婆子打了水擦洗了遍,换身衣裳才去屋里伺候。   崔九贞还未醒,秋水正打着打盹儿慢慢摇着扇子,眼看扇子就要落地,她忙地轻声上去接住。   秋水立即惊醒,好在没有大惊小怪,止住了声。   如云对她打了个手势,让她下去歇息,自己则是坐到了脚踏上替熟睡的崔九贞打着扇子。   面上忧心忡忡。   不怪她担忧,倘若崔元淑的事真被老爷知道了,那后果如何她还真不敢想。   一直忐忑不安地直到崔九贞醒了,她才松了口气。   “小姐?”如云轻柔地唤了声。   崔九贞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翻过身去,“几时了?”   “回小姐,未时三刻了,您可要起?”   崔九贞嘴里咕哝一声,这才慢悠悠地爬了起来,坐在床边仍有些刚起的酥软感,使不上什么力气。   如云立即去端来温水,待伺候她漱了漱口,又饮了满满一杯,这才拧了帕子递给她道:“小姐吩咐的事儿我前头跑了趟,已经办好了。”   崔九贞点头,拿了帕子敷上脸庞,凉凉的,也让她清醒了不少。   “小姐,奴婢去值房时,老爷身边的护卫来递了消息,说是老爷在命他们查崔元淑的消息。”   如云的话让得崔九贞顿住了,帕子下的双眼睁开,眸色微冷。   “父亲缘何突然查起这件事?”她拿下帕子道。   “奴婢也不知。”如云摇头,亦是忧心忡忡的,压低声音道:“小姐,若是老爷知道此事与小姐有关,该如何是好?”   崔九贞将帕子甩进了铜盆里,“知道又如何,难不成父亲还能因为一个死人将我打杀了,为她报仇?”   如云闻言,立即急了,“小姐您这说的什么话,老爷心里只有您才是最重要的,崔元淑哪能与您相提并论,又怎会因为她将您……”   她气恼地瞪着她,不喜她这番胡言乱语。   崔九贞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父亲是什么性子我自个儿知道。”   如云撅嘴,“那您也不该这般胡说。”   崔九贞弯唇,在她的服侍下穿上了薄薄的外衫。   理好衣襟后,她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必担心。”   “可是,崔元淑毕竟也是老爷的女儿,老爷如此似乎不像是一点儿不在意的……”   这点崔九贞早便想过了,只不过当初她做了便不会后悔。   崔元淑留不得!   收拾完,崔九贞带了她去潇湘馆给三太太请安,秋水则是被留下照看墨宝。   见她过来,三太太高兴地拉着她坐下说话,又命嬷嬷亲自去做些可口的糕点端来。   “怎么起的这么早,不多歇会儿。”   “睡多了,晚上可就睡不着了。”   “你这丫头……”三太太掩唇笑得意味深长。 第397章 隔阂   崔九贞没觉着自个儿说的哪里不对,不过见着三太太这般打趣,也不好再说。   只道:“三伯母,我今儿个回来将徐家的事儿与祖父说了,祖父说回头去封信给祖母娘家那边儿,让他们将人送来。”   三太太闻言,温柔的弯眉扬了扬,“哦?这就好办了,人来了,我便能让这事儿定下来。”   她笑道,显然已经有了打算。   崔九贞颔首,“那便辛苦您了,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我。”   三太太笑道,“还是你乖,不像你四妹,瞧瞧都这个时辰了,恐怕还赖着床呢!”   提起崔云缨,崔九贞不免也扬起了笑意。   “母亲就会编排我,我哪里还赖着了。”   崔云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只见穿着鹅黄纱裙的人走了进来,额上冒着一层薄汗。   “哟,我们的小懒猪来了?”三太太打趣道。   崔云缨撅嘴,不理自家母亲而是坐到了崔九贞身边。   “二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别庄啊?今儿个午歇热死了,偏我又来了小日子,不敢用冰。”   听她这么说,崔九贞才注意到她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也焉焉的。   崔九贞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想着,道:“过几日吧!等你身子利索了,咱们便启程过去。”   说着,她又看向三太太,“三伯母,近日您准备准备,回头咱们府里一块儿过去,散散心。”   “这好,母亲咱们好容易来趟京城,多看看山水也是好的。”   三太太点了点她,“就你闲不住。”   不过好在是没反对。   崔九贞又陪着说了会儿话,等嬷嬷端上了糕点,尝了几块后便起身离去。   出了潇湘馆,她面色淡了下来,天儿越来越热,倒是教人莫名心烦。   传了椅子,她带上如云去了东苑。   这大热天的,老太爷自然也得避着,是以并未在田里忙活。   厅堂内,老太爷让人切了甜瓜和些果子。   “乖孙怎么愁眉不展的,出了何事啊?”   老太爷语气随意地问着。   崔九贞对着老太爷,自然什么都说了,“祖父,您说我要是……与崔元淑不死不休,父亲知道了可会怪我?”   老太爷摇着蒲扇的手顿住,抬眼道:“怎么,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在意她作甚。”   崔九贞泄气,“我不在意她,但我在意父亲啊!”   “哦?”   “父亲也不知道听说了什么,竟然让底下人去查崔元淑的踪迹。”   她没有将自己做的事说出来,尽管大概也瞒不住老太爷。   “这些事儿他查到了如何,查不到又能如何?”老太爷不以为意,“还能怎么着你?”   听他这么说,崔九贞也松了口气,只是,现下关键的不是崔恂能不能查到什么,而是为什么去查。   他又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当初崔元淑的确是狼狈地离开京城,这件事崔恂也是知道的。   因此她设下埋伏,让东厂和锦衣卫将人处理了,也不会教人知晓。   只希望他们处理的够干净吧!   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与自己的父亲生出什么隔阂来。   思及此,她松了口气,继而说起去别庄的事来。   “……都一块儿去,反正庄子够大,也不远,父亲上朝来回也没差,等到了仲秋咱们再回来。”   老太爷很快应允,这件事早前便提过,况且带太子换个地儿也好,总闷在府里也急得慌。   “这几日让老三媳妇儿吩咐下去,收拾收拾。”   “是!”   崔九贞应下。   等到傍晚,谢丕下了课,她将此事说了,太子便立即欢呼起来。   “终于能出府了,整日待在这个地儿,我都快闷死了。”   谢丕睨了他一眼,“去了庄子上,也一样不得落下功课。”   一句话立即浇灭了他的热情,太子鼓起脸颊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煞风景!   功课功课,这玩意儿为何要存在啊?   真是烦死了。   不过,还是抵不住他他高兴,立即就回去准备收拾行当。   宝贝太多,一定不能落下。   今儿个崔九贞特意等了崔恂回来,见他面色如常,看起来应当是不知道那事儿的。   这也让她松了口气。   用完饭,几人坐在厅内吃茶闲话,崔九贞便询问起了崔恂,“父亲,您这几日早出晚归的,都在忙什么?”   崔恂顿了顿,抬起头道:“这不是有同僚新调过来,不大懂事儿,得了空便拉着我请教什么的。”   崔九贞了然,笑道:“是何人啊?想来也有些资历了,怎么还不懂呢?”   “从大理寺调来的。”崔恂摇摇头,“我也不熟。”   “这样……”   官场的事崔恂没有再多说,倒是谢丕闻言看了他一眼。   大理寺么!   晚些时候,两人回去,崔九贞心事重重,谢丕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注意到她差点儿被绊倒,立即伸手将她揽住。   “在想什么?”谢丕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崔九贞抬起头,松了口气,“在想父亲的事,突然要查崔元淑的踪迹,明知道人都离开了……”   谢丕扬眉,拉着她的手继续前行,顺道提了前头丫鬟的灯笼亲自照着路。   “此事无需担忧,有我!”   崔九贞闻言,抬眸看向他,“有你?有你什么,难不成我杀人你也能替我顶着?”   原本只是开玩笑,哪知谢丕却认真点头,“有何不可?”   崔九贞笑了,在黑夜里,眸子也晶莹剔透,她抱着他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   “你怎么这么好呢!”她真是怎么爱都爱不够。   不过,这件事她是不会让他牵扯进来的,自己还好,最多与崔元淑是姐妹相残,她不放过自己,自己也不放过她。   总要死一个,那肯定是只会是她崔元淑。   而谢丕若是掺和进来,待到东窗事发之时,自家父亲却不见得会放过他,再怎么说,闺女被杀要说没有一点儿感觉是不可能的。   崔九贞在心中作好了打算。   等回到梧桐苑,两人早早地洗漱完歇下了,只夜里的烛火确实没熄过。   暖香充斥着夜的迷离,交织了新夏最动人的声乐。   翌日,崔九贞懒洋洋地睡到自然醒,如云和秋水听到动静进来,前者叹了口气。   “小姐,您可总算醒了,安平崔家的太太和赵公子来了,三太太正招待着呢!” 第398章 贵人   崔九贞闻言一顿,立即坐直了身子,“那你们怎么不叫我起来?”   “姑、姑爷吩咐了……”   秋水小心翼翼地说着,看到她身上的痕迹,脸色有些微红。   崔九贞:“咳……下回若是有要事便唤我。”   “是!”   穿戴好衣裳,如云替她挽发上妆,速度比平日里快上许多。   等她们到了潇湘馆,客人都不知道坐了多久,连崔云缨也在作陪着。   令她惊讶的是,徐家那对母女也在。   三太太见她过来了,指着她直摇头,“瞧瞧我们家这懒怠的,这个时候才起,可用早膳了?”   最后一句话是对她说的。   厅里的人掩唇笑了笑。   崔九贞镇定地上前行礼,“这不是回头都要用午膳了,还吃早膳作甚!”   “你这丫头,再怎么也得用点儿,空着肚子多伤身。”   三太太当即吩咐嬷嬷去亲自弄点儿小粥和点心来。   崔九贞想阻止,她其实起来时丫鬟也端了燕窝粥,只是起时日头已经大了,这样热的天儿她吃不下,便只喝了几杯温水。   不过现下也不好驳了三太太的面子,便只能应下了。   在崔云缨旁边坐下,便听徐太太道:“崔大小姐与谢二公子鹣鲽情深,实在教人羡慕呢!若是往后我家丽雪也能像崔大小姐这般,我便放心了。”   “母亲!”徐丽雪羞红了脸,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徐太太却不以为意,“怕什么,这儿也没旁人,你再过两年也要嫁人,早早听些也好。”   三太太点头,“说的也是,这姑娘嫁的好,寻对人,才是最重要的。”   “听听。”徐太太说道:“连崔三太太都这么说了,可见是对的,七太太可是?”   另一边被唤到的安平崔氏的七太太也点了点头,她与崔三太太序了辈分,又是行七的太太,是以徐太太便唤她七太太了。   见着两人都应和,徐氏又叹了口气,“我着实是羡慕大姑娘和四姑娘呢!只我们家丽雪还有的挑,若是有个合适的,还请两位太太替我留意着。”   这目的也明显了,崔九贞端起茶吃了口。   难怪巴巴地来崔家,原是想着这个心思。   她余光睨了眼低着头,脸颊嫣红的徐丽雪,勾了勾唇角。   突地,袖子被拽了拽,她抬眸看去,就见崔云缨靠过来小声道:“二姐姐,这徐家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温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亲家,如今还缠上他们崔家了。   崔九贞搁下茶碗,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额头,“不许胡说。”   虽是训她,可语气亲昵,说是训不如说是宠溺。   徐丽雪偶尔抬眼便瞧见了这一幕,实在教人羡慕。   只可惜,她不是崔氏女,没有这样的身份能与她们并肩。   那边三太太并未直接应下,只说道:“以你们家姑娘这容貌,哪里还用得着我们来掺和,这想要的人家怕都要踏破门槛儿了。”   “哪有这般容易。”徐太太倒起了苦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每回我想着哪家不错,一打听却都不成。”   “哦?”   崔七太太也来了兴趣。   徐太太便将这事儿说了,“……平日里瞧着是个君子模样,可不是与表妹有了首尾的,便是在外喜欢花天酒地,甚至还有断袖之人。”   三太太和崔七太太相视一眼,前者道:“这是人不行,如何怪得了旁的,再多瞧瞧便是。”   “可不是,起初我也这么想来着,但近日去寺里算了一卦,大师说丽雪这婚事,得贵人相助。”   她看了眼三太太和七太太,“你们说巧不巧,这刚算完没过几日,温怡丫头的事儿便寻上了我,这不是又见到两位太太,要说这贵人除了你们,我可想不到旁人了。”   贵人?   崔九贞扬了扬眉,却是没说什么。   “竟有此事……”七太太遂看了眼徐丽雪。   要说这孩子,容貌算不上最上乘,可也是个不错的,最重要的是瞧着温软,也端庄得体。   这样的姑娘,其实不难寻婆家的。   “我在京中待不久,这贵人相助的事儿,怕是轮不到我的。”她还是拒绝了。   徐氏也没硬巴着她,闻言便看向了三太太。   见两人这模样,三太太便只能含糊着道:“这事儿也急不得,我只能帮你留意着,至于成不成,还得要你们自个儿去打听。”   徐太太一听,立即满口应下直道谢着。   “多谢三太太,有您在我可就放心多了。”   “徐太太言重了,我主不了什么事儿,不过是托人留意几个人家罢了。”   说着,见到嬷嬷端着盅粥过来,立即吩咐她递给崔九贞。   这话头才在这儿打住了。   崔九贞觉得太多,又热乎乎的,一人定是吃不下,便拉着崔云缨一块儿用。   眼见着就到了中午,三太太已经吩咐下去备桌席面。   “既都来了,便正好留下用个饭,赵守那孩子有我们家姑爷招待,你不必担心。”   三太太对崔七太太说道。   七太太笑着应下,“如此,便叨扰了。”   “都是自己人,哪里来的叨扰之说。”   崔九贞听了,心中微微嘀咕,难怪没见着赵家那公子,原来是谢丕在招待。   那岂不是说去见老太爷了?   可自家祖父哪里是外人那般好见的。   想着,她悄悄睨了眼如云,后者见此,立即心领神会,趁着人不注意时溜了出去。   看着崔云缨吃完了小半碗燕窝粥,她将自己碗里剩的搁下了,拿了块蜜糕吃着,神思却是飞到了谢丕那儿去了。   前院会客的厅室内,谢丕与赵守正就着策论说着话。   谢丕不愧是谢氏养出的公子,自幼才名广播不说,又得帝师收入门下,自然不是他能比的。   虽说,赵氏从前……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赵守抬手道。   谢丕难得地语气还算温和,还了一礼,“赵兄也见解独到,想来明岁秋闱定不在话下。”   赵守笑了,“那便借谢兄吉言了。”   说着,他犹豫了下,询问道:“来时长辈所托,让我拜会老先生,不知老先生可方便?”   “祖父在授课,怕是不便。”谢丕没有犹豫地就拒绝了。   “这样……”他叹了口气。   该说意料之中吧! 第399章 执着   若帝师是那么好见的,那便谁都能见到了,别说是他,就连三公也不是哪个都能见到的。   这么一想,他能得谢丕接待,也是极为给面子了。   “不知谢兄一会儿可有空,我近日琢磨了一篇文章,许多地方无法渗透其意,若谢兄得空,还望指教一番。”   “指教谈不上。”谢丕说着,就看到了门口伸头望着的如云。   他扬了扬眉,赵守也看到了,只见那丫鬟随即进来福了福,“奴婢见过姑爷,赵公子。”   赵守有了印象,是崔九贞身边的人。   谢丕问她,“可是奶奶有什么话?”   如云低头,“是三太太,说是中午的席面已备好,一会儿命人摆在玉兰轩前厅。”   “知道了。”谢丕颔首应下,因着外人在,他也不好再询问崔九贞的事儿。   好在如云是个上道儿的,又接着说:“奶奶起时在三太太那儿用了粥,这会子在陪着几位太太说话,让您不必管她,好生招待客人便好。”   谢丕微微勾唇,接收到他的意思,如云松了口气,立即告退。   赵守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听得稀里糊涂的,不过他看向谢丕,只见人如玉树,风姿出众。   这样的人,也难怪能与崔氏大小姐相配。   谢丕见着如云离去,才道:“待用过饭我再陪赵兄讨论文章,现下还请移步去玉兰轩!”   赵守哪有不同意的份儿,与他一前一后起身离开。   待用过饭,谢丕便带了他去往外书房,两人就着一篇早年崔老太爷写下的文章讨论着。   不得不说,赵守还是聪明的,谢丕身为帝师的关门弟子,自然明白也能理解他的意思。   而这其中便是说了些许给赵守,也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强国必强兵,强兵必强民,强民必强土……”   赵守痴痴地说道,“崔老先生弃了仕途甘愿做个闲云野鹤,整日侍弄田地,难道就是看透了这个吗?”   “那我等拼命求学入仕又是为了什么?”或者说,用在哪里!   “那便是祖父的另一层意思了。”谢丕说道:“齐国莫非王,得民心者治天下。”   “民心!”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能够治理好天下,才是民心所向,否则空有其表也难长久。”   崔老太爷这篇文章还是十几年前做的,为的就是告诫天下人。   而随着他后来辞官赋闲在家,那双手不再统领朝堂百官,而是侍弄田地,琢磨外番之物。   渐渐地,读过这篇文章的人便分为了两派人,一派认为民以食为天,加大国家的种植才是强国的根本,正好应了老太爷文章里的话,强民必强土。   只有百姓吃饱穿暖,才能为国守好天下。   而另一派则是认为文人治天下,武夫不过是听命于文臣的棋子,没有文臣便是一群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   是以,这批人认为辅佐皇帝治理天下,是他们才能做到的事。   至于那些莽夫,只要乖乖听命便好!   而这两派人也的确泾渭分明,将士们在边境无事便耕种田地,文官在京城整日为这为那争吵不休。   甚至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   也不是没有中立的,廉颇蔺相如便是典范,即使众人皆知,也还是挡不住两派分立。   总归也没有不好处,将士们能吃饱了,如今还琢磨出了不少番外之物供人们食用。   文臣也能乖乖听话,毕竟只要没有矛盾,他们也懒得与莽夫争论,否则还得跳起来打他们。   不得不说,谢丕是尽得帝师真传,赵守像干旱的田地一般,尽力吸收着落地的雨露。   一下午过去,恍然未觉。   到了申时中,下了衙的崔恂也回来了,跟随他身后的是路上正好碰见的温慆,想来是接徐太太母女的。   谢丕带着赵守去拜见过崔恂,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得了内院崔七太太的吩咐,准备告辞离去。   “既都在京城,得了空便可来府里,昳中平日里也是一个人,同辈中也没个说话的。”   崔恂温和地说道,毕竟对赵守的感官还是不错的。   赵守忙地应下,欣喜之情并不掩饰。   “是,多谢崔叔父,还有谢兄。”他揖了揖道。   崔恂颔首,他一身官袍还未换下,便命谢丕送客去了。   转而,他看向温慆,“近日功课如何?三哥走时给你布置的那些题,可都解了?若有不明白的,便过来问我。”   温慆应下,“是,还有些确实不懂,近日都在翻阅书籍,只是总不得其要。”   “明儿个我正好休沐,你带上那些题和做的文章过来。”   到底是顾着温家几分的,他教导一个温慆绰绰有余。   “是,姑父!”   “对了……”崔恂犹豫了下,见着谢丕和赵守已经离去,厅内也没旁人,便问道:“元淑向来与你们亲厚,她离京时,可有见过你们?”   温慆抬眼看向他,摇摇头,“没有,侄儿也只听说她离开了,还是与……那孙瑞。”   说到此人,温慆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自己的小姑姑却是与这人不清不楚的。   崔恂闻言,似是也想到了这层,抿唇不再询问了。   温慆余光打量了下,到底没将之前那件事说出来,藏在了心里。   待说完了话,他去接徐太太母女时,特意提前命人递了消息给崔九贞。   过来的是如云,见到她,温慆将崔恂询问自己崔元淑的事说了,“上回她没去我府里的事姑父还不知,你告诉表妹,既然人都已经走了,便算了,以免姑父这儿说不过去。”   如云笑着应下,“我们小姐哪里会费那心思去管她,当初也不过是确认人真的离开罢了,表少爷知道的,二姑娘从前便是个麻烦。”   温慆自然明白,点点头后便离开了。   等接到徐太太母女,一同向三太太辞行,这才离开了崔家。   回头,如云便将温慆说的话同崔九贞禀报了。   得知后,她正净着手的动作顿了顿,从水盆里抽出,水珠立即顺着她的柔嫩的双手哗啦啦地落下。   “看来父亲还真是执着呢!”她冷笑。   “小姐,温家会不会走漏风声?”如云有些担心,虽说他们并不知道自家小姐做了什么。   崔九贞扬眉,“怕什么,他们不敢也不会!”   【感个冒到现在都好不了,南京的天真的说冷就冷!大家也注意保暖,真好奇北方的暖气是啥样,这辈子没感受过!】 第400章 绝配   要知道温家如今靠的是谁?   自然是崔家,不是崔恂,而是整个崔家,或者说是老太爷。   对崔元淑的态度,最先表态以及决定的就是他,即便崔元淑真死在他面前,他恐怕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试问,明白老太爷这般态度的温家,又怎么会捅出这种事,让他不喜?   擦干了手,崔九贞也不再纠结此事,晚上在东苑用饭,崔恂明日休沐,倒是能松松身子了。   崔九贞主动地要陪他走走,父女二人便在院里散着步说着话。   “……府里准备过几日便去别庄避暑,父亲您往后下了衙可要早些回家,不然别庄的路黑,可不好走。”   崔恂微顿,道:“我若住别庄去,来回不便,还是住府里吧!休沐时再过去陪你们。”   “父亲要一个人留在府里?”崔九贞停下了步子。   “留在府中上朝方便,也近。”   “父亲恐怕不是图着上朝方便吧!”崔九贞戳破了他,径自道:“听说父亲在寻崔元淑的下落?”   崔恂一愣,被她拆穿了到底有些尴尬。   “咳,为父也就打听打听,毕竟她一个人在外……”   “父亲可能忘了,她不是一个人!”   这话提醒了他,崔恂沉默,叹了口气。   “为父这些日子总梦到她,有些不安,便想打听打听她的下落,也图个心安。”   崔恂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再将她接回来的事儿。   “你放心,为父不是拎不清的人。”   “父亲不必担心她,小温氏死前可是给她留了不少好东西,够她挥霍一辈子的了。”   前提是,只要她不作死,那些东西能让她过的比大家闺秀还舒坦。   “是么……”崔恂怔愣了下,似是许久未曾听过这个人了,让得他有些恍惚。   “父亲,我想给娘上柱香。”崔九贞突然说道。   这句话立即拉回了他的神思,一想到明儿个就是她的生辰,又思及她今岁不愿意热闹,一颗心思便全在她身上了。   “好,咱们去。”   说着,他着人提了灯过来,准备带她去拜祭温兰清的牌位。   两人离去,屋里的老太爷也收回了目光,背着手在罗汉床上坐下,身后跟着谢丕。   “大理寺那个人是个什么情况?”   “回祖父,昳中得到消息,那人恐怕是安化王的人,只是现下还未有证据,是以并未轻举妄动。”   谢丕在说着,在他的示意下坐在了对面。   “安化王。”老太爷眉头一皱,“手已经伸到了大理寺么!”   “那人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之前也不起眼,若非上回岳父提起大理寺调去的人,昳中去查了下,也不会想到此人的底细。”   老太爷点点头,“梳理”了这么多遍,竟然还有漏网之鱼,可见这些个藩王在朝中究竟埋了多少暗棋。   他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水,淡淡的,几乎看不清的茶雾在烛火下很快便消散一空。   “接近文山,多数是想利用那丫头的死让崔家四分五裂。”老太爷很快便洞悉了对方的目的。   谢丕闻言,眸子微沉。   可想而知,若是这件事真的被揭开了,那崔恂和崔九贞父女之间难免要生出几分隔阂。   甚至,可能……   “祖父,此事是昳中所为,昳中会一力承担。”   “你承担什么?”   老太爷掀了掀眼皮,不以为意道:“下令的是皇上,吩咐你的是老夫,怎么也轮不到你来顶这事儿。”   “祖父!”   “好了,此事不必担心,你且派人盯着那人,必要时助他一把也好。”   安化王贼心不死,即使被发现多次,也不肯收手,自然没必要再留着了。   正好也可杀鸡儆猴,让其他人安分安分!   思及此,他命人唤来了一个人,连同谢丕一块儿交代了几句。   “……此事若是皇上问起,便直说,不必瞒着。”   “是!”   又过了会儿,那人才退下,屋里只余谢丕和老太爷。   “听闻你母亲身子不大好,此次前去别庄,可要将她一块儿接着,散散心,松快松快也是好的。”   谢丕眸子微亮,应道:“是,明儿个昳中就派人回去递个信儿。”   老太爷颔首,不等多说,外头已经传来了崔恂父女的声音。   “不早了,带贞儿早些回去歇息吧!明儿早点起来去玉兰轩,生辰不过,寿面总该要吃的。”   “是,昳中告退!”   谢丕起身行礼道,老太爷挥挥手。   出了屋子,他便瞧见廊间一前一后走来的人,“岳父。”   “你祖父可歇下了?”崔恂瞧见他出来,便询问道。   “还未,您进去吧!”谢丕让了路。   崔恂没多说,只吩咐他们早些休息去,自个儿提步寻老太爷了。   谢丕回过头,牵起崔九贞的手,眸色温柔,“去拜祭岳母了?”   “嗯!”   两人一同顺着长廊回去,不一会儿出了东苑。   走在他们前头的丫鬟提着灯,映得周围朦朦胧胧的。   “父亲还真是个重情义的。”虽是这么说,可崔九贞却不觉得有多高兴。   反而有些闷闷不乐。   谢丕低头,“不必担心那些事儿,你没错!”   崔九贞闻言微顿,不由地睨了他一眼,“什么没错,你又知道什么事儿了?”   她不自觉地紧了紧手掌,难不成自己做的事他知道了?   当初明明是瞒着来的。   想到这里,她有些紧张,“你……”   “傻瓜!”   谢丕好笑,更是浅浅地弯起了唇角,夜色中,身边的人白袍如雪,像是被烛火和月色揉碎了一般。   在他身上泛起温柔的光芒。   崔九贞恍惚地跟随者他的脚步,突地就看开了。   他们是最亲近的人,怎能隐瞒彼此的事呢!   “相公相公,我若是个坏女人怎么办?”   她娇声道,缠在了他的身上。   谢丕只能任由她胡乱磨着,只道:“正好,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岂不绝配?”   “噗嗤……”   “哈哈哈哈……”   崔九贞的笑声直传到了远处,这真是她听过最有意思的情话了。   “那我俩岂不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谢丕无奈,这是什么形容?   不过见她高兴,也只能随着她了。 第401章 吉乐   等回到梧桐苑,谢丕将老太爷让他母亲一块儿接去别庄避暑的事儿说了。   崔九贞倒是不反对,“母亲身子不好,去散散心也应当,这样,明儿个咱们亲自回去趟说说。”   自刘湘婉病故,徐氏也大好受,听说整日关在佛堂为她诵经祈福,连事儿也不管了。   想到这事,崔九贞也不大好受。   真真就跟昨日之事一般,只可惜,这些不再是梦。   谢丕安抚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并未多说,只道:“早些梳洗歇下,明儿个用完早膳咱们便回去。”   “好……”   崔九贞应下,也回了他一个吻。   窗子上,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被映照得异常暖人。   翌日一早,崔九贞刚睁眼就听到谢丕略带着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贞贞,生辰吉乐,婺宿生辉!”   崔九贞恍惚了下,眸子立即清醒了,下一瞬弯唇笑起:“谢谢相公。”她翻身抱住他,蹭了蹭,“我差点儿忘了,前几日父亲他们还说起来着。”   看来今日是一刻懒觉也睡不得了。   谢丕揉了揉她的脑袋,看着天色已经大亮,道:“可要起身?”   “嗯……”   崔九贞点点头,这才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吩咐了声,外头立即响起了一阵脚步,随即如云带着秋水进来伺候了。   两人搁下洗漱用具,跪地道:“奴婢恭祝小姐生辰吉乐,姑爷同喜!”   “赏!”谢丕颔首,淡淡道。   崔九贞套上衣裳,抬了抬手,让她们起来。   “吩咐下去,今儿个院里都有赏,其余人中午也多加两个大菜,自去热闹。”   “奴婢谢小姐,姑爷!”   两人高兴应下,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如云是亲手做的一双鞋子,秋水则是做了双罗袜。   等崔九贞接过了,两人立即起身伺候她梳洗。   至于谢丕已经自个儿穿好了衣裳,自己梳洗。   这种事自来崔家便做惯了,倒也不难。   等出了屋子,院里的丫鬟婆子们也立即上前恭贺,如云上前宣布今儿个都有两份赏,着实让院里的人高兴了一番。   等出了院子,府里的人亦是见了便恭贺,好容易到了玉兰轩,崔恂和三太太等人都等着了。   “哟,咱们这大寿星今儿个可真好看。”   待二人朝崔恂行过礼,三太太招了崔九贞坐在身边,打量着她,虽是一身白底黄边锦纹织云的衣裳,可衬得她出尘飘逸,直像个不是人间的仙女儿似的。   不过分寡淡,也不浓艳,真真是恰到好处。   崔九贞笑了笑,头上的步摇簪子微晃,甚是勾人。   “谢三伯母夸赞。”   “二姐姐,给,这是我送你的。”   崔云缨挤了过来,递给她一个小巴掌大的盒子。   “这又是什么?”崔九贞想起上回的避火图,实在对她有了阴影。   不得不防备了起来。   “咳,这是我自个儿做的口脂,二姐姐瞧瞧颜色可喜欢。”   崔九贞闻言,放下心来,她打开看了眼又抹了点儿在手背上晕开,颜色亮丽,倒是不错。   见她喜欢,崔云缨也放下心来,眸子里尽是狡黠的笑意。   虽都说了不必操办生辰宴,可他们的礼物却一个都不少,崔恂以及三太太都备了。   就连最后来的太子,也带着一小箱的南珠过来。   豪气地往桌子上一搁,看了看其他人,挺起胸膛,“怎么样,孤送的礼最好吧?”   其他人还真没他这样的手笔,当然,也不敢有。   崔九贞心情颇好,收下南珠道:“是是是,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不客气!”太子扬着脑袋道。   最后到的是老太爷,身后还跟着许久不见的沈茂君。   崔九贞惊讶,“哟,表兄何时过来的?”   这一过来,还就去缠上了老太爷。   沈茂君依旧骚包地摇着金丝绢折扇,抬了抬手行礼道:“弟妹生辰吉乐,兄长我不请自来,弟妹该不会见怪吧?”   说完,他拿出自己备的礼送给她。   是一对白玉福娃,甚是可爱,寓意也好。   崔九贞轻哼,接了礼道谢,瞧这样子应是都见过三太太了,她还能怎么见怪?   几人笑了起来,赶紧招呼着坐下,玉兰轩因着原就是家宴的地方,是以足够大,也坐的下。   可见崔家也没将沈茂君当成外人。   挨着谢丕坐下后,沈茂君凑近了道:“昳中,我听说你们过几日准备去别庄避暑乘凉了?”   谢丕略嫌弃地睨了他一眼,身子移开了些。   偏偏沈茂君没眼色,硬是挪了挪屁股又跟上。   “带上我可行?哥哥我近日忙的才停下,可得好好歇歇了。”   他苦着脸求道。   谢丕冷淡地抿唇,“摸挨我,离远点儿。”   “啧,你若不依,我便去求表婶。”   “……回头再说!”谢丕只得先这么说道。   等早膳摆好了,众人净了手,崔九贞率先得了碗长寿面,还是老太爷亲自盛的。   “我们贞儿吃了祖父亲自煮的长寿面,定能一生平安喜乐。”   “谢祖父!”   崔九贞起身接过,热乎乎的面捧在手里,暖在心里。   连眼眶也带上了湿意。   三太太见此,立即夹了个小笼包递过去,“这是三伯母亲自捏的包子,快尝尝,生辰日可不能掉豆子,不然这一年都得掉了。”   听了这话,崔九贞立即憋回了眼泪,一口吞下小笼包,撑得脸颊鼓鼓的。   “这就对了。”三太太笑道,众人也纷纷给她夹了吃食。   “多大了还掉豆子。”沈茂君偷笑。   崔九贞耳尖地听到,不等她说什么,只见谢丕冷冷地瞥着他。   沈茂君浑身一僵,讪讪地掌了下嘴,“得了,我闭嘴……”   崔九贞得意地瞪了瞪他。   一顿饭用完,众人吃的都不少,尤其是太子,崔家的早膳头一回如此丰盛,什么样的都有。   哪怕崔九贞天天过生辰他都愿意,反正他宝贝多了,管够!   因着还要回谢家,老太爷没有多留他们,只吩咐他们赶紧启程,回头迟了天儿也热。   两人行礼退下,沈茂君也告辞,屁颠屁颠地跟上他们。   府门前,谢丕扶着崔九贞,朝也准备蹬上马车的沈茂君道:“你坐后头的马车。”   沈茂君不明所以。   “为何?”   “这辆舒服些。”   “所以呢?”   他愣了愣,遂只见谢丕将崔九贞扶了上去。 第402章 吃醋   踩在前室上,他慢悠悠转头道:“所以,归我了!”   沈茂君愣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明着抢了自己的马车。   轿子放下,遮住了里头,只余一地空凉。   来送他们顺道安排带回谢家的礼物等的三太太,瞧着笑道:“沈小子就坐他们的马车吧!也够宽敞。”   沈茂君叹了口气,他还能怎么办,当然只有应下了。   要说他的马车可是真舒服的,特意开凿了壁暖,冬日里放碳,夏日里放冰,不要太舒服。   崔九贞在坐上马车时,便明白了为何谢丕要抢人家的马车,不仅宽敞,坐卧躺倒都行。   最好的是车内凉凉的,都不用冰盆,实在方便。   “他别的不行,享受最是在行。”谢丕熟稔地倚靠在车内,慢悠悠地倒了杯凉茶递给身边的人。   崔九贞接过尝了口,齿间留香。   “那也不全对,至少他在做生意上一般人比不得。”   不然也不会将麒麟阁做到今日这个地步。   “哦对了,他不是还考过科举吗?能中榜也是多少人无法企及的吧!”   她说着,没注意到谢丕的眸色淡了下来。   只听他道:“你很看好他?”   “那是自然,我还等着靠他赚大钱呢!”   崔九贞说完,只觉得脖子后一麻,毛毛的。   她摸了摸,一抬头就看到谢丕冷漠的面容,薄唇轻抿,看似在吃茶,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在生气。   刚刚说了什么吗?   崔九贞想了想,立即明白了,放下杯子,立即扑了过去。   “当然了,最好的是我家相公,年纪轻轻,便做了太子的先生,不说少年成名,就是当今天下也夸赞不已。”   谢丕垂眸睨了她一眼,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下落下一道剪影,教人心痒。   “真是日月不可争辉,谪仙在你跟前,也得黯然失色。”   崔九贞看着他喃喃道。   这是她的心里话,在她眼里,不,甚至在所有人眼里,谢丕真的是太好了。   不仅家世好,长得更好,不然也不会教那些个姑娘惦记了这么多年,还闹出过人命。   她的话,终于让得男人动容,只见谢丕红了耳尖,望向她,“我就这么好?”   崔九贞回过神,双眼中的神采似是要将人融化一般。   “那是当然!”   谢丕耳中只听到了这句,印在心头上,久久不散。   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散去。   他揽了人搂进怀里,拇指在她粉嫩的唇上摩挲而过。   低声道:“你这张嘴,向来会哄人,也幸好是我栽在你手上。”   若是个帝王,恐怕江山也能给她双手奉上。   而他,命都给她!   崔九贞娇笑着埋进他怀里,可不是,也是她当初下手快。   马车渐渐远离了崔家,在他们走后,温家兄妹三人也正好到了,三太太见着几人,替崔九贞收了生辰礼后,道:“可来的不巧,他们刚走,正打算着回头在别庄会合,就不回来了。”   “别庄?”温慆明白了,怕是要去避暑一事。   他看了眼自家妹妹,道:“小妹和表妹还说来给她过个生辰,凑凑热闹,这么看来倒是真不巧了。”   “这有什么,回头你们也可去别庄寻她玩玩儿,姑娘家多跑跑也好。”   “太太!”黄妈妈妈妈过来行礼道:“老爷听说表少爷来了,命奴婢带去前头,您看……”   三太太颔首,“既如此,慆哥儿便去吧!你两个妹妹在我这儿有云缨陪着。”   被点到名的崔云缨僵住了,暗自撇嘴。   温慆闻言,立即道谢,便将两人留下了。   崔云缨眸子扫了过去,今日温怡还好,这徐丽雪却是精心打扮过的。   绯色和玉色相交的绸面裙子,上身一件玉色的交领夏衫,腰身纤柔,挽着披帛,瞧起来倒是娇妍多姿。   就是不知道,这身打扮是给谁看了。   她不屑地想着。   三太太却打断了她的神思,命她带两人出去走走,一会儿安平崔七太太怕是也要来,她还有得忙活呢!   这边不提,那边儿谢丕和崔九贞在中午前到了府里。   一见到他们的马车,谢家的婆子丫鬟小厮们便开始忙活了,通报的通报,迎人的迎人。   谢丕扶着崔九贞下了马车,两人见到正领着众人过来行礼的余嬷嬷和碧珠。   “嬷嬷不必多礼,其他人也都起来吧!”谢丕吩咐道:“后头马车上的东西,劳烦嬷嬷带人清点下,分下去送到各人院中。”   “是,老奴遵命!”余嬷嬷应下。   “二爷,二奶奶快请进去吧!老爷老夫人可都等着呢!一早就起了盼着您们。”   “哟,这光顾着迎你们家二爷二奶奶,我就不迎了?”   沈茂君打着哈欠从马车里下来,挥开了折扇道。   碧珠弯唇一笑,福了福,“哪能啊!君爷是谁,奴婢可不敢不迎。”   “嗯,还是你这丫头上道儿。”说着,沈茂君看了眼谢丕,“比你家二爷强。”   这话说的不仅碧珠,就连崔九贞也笑了,下一瞬,在碧珠后头寻到了张望着的玉烟,遂朝她伸手。   玉烟一看,立即上前扶着崔九贞,眼眶温热,“小……奶奶……”   她忙地改了口。   崔九贞点了点她,“不过一月未见,怎么还哭鼻子了。”   玉烟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当这么多人面儿说想她了吧!   一行人留这么被簇拥着进了府,到了正院,谢家人都齐了。   两人一同行过礼,崔九贞便被谢夫人徐氏给拉到了身前坐下。   “回来的还挺早,我以为你们怎么也要磨蹭到午膳呢!”   “这不想母亲了嘛!今儿个天一亮就起了,东西连夜都收拾好的,在家中陪长辈们用过早饭便立即赶回来。”   “早上蜜吃多了吧?”徐氏点点她,“嘴巴这样甜。”   崔九贞看着徐氏消瘦了些的模样,头上的白发似乎也多了些,不由地一阵心疼。   “儿媳说的心里话。”   大奶奶在一旁笑道:“瞧瞧,还是二弟妹讨喜,这一回来母亲都精神多了,往后呀!你们可要多回来几趟才好。”   最后一句话是对谢丕和崔九贞说的,两人应下。   谢迁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随后又盯上了沈茂君,揪着人问了些话,也不知说到了什么,前者瞪了他一眼。 第403章 伺候   “你说说你,昳中都成亲了,你身为哥哥如今还没个头绪,真想让你们家绝后不成?”   沈茂君张了张口,一脸委屈,“他成亲关我何事啊……这媳妇儿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啊!”   “还敢狡辩?”谢迁搁下茶碗,指着他,“你说说你,这些年给你相看了多少人家?”   沈茂君一见着提起这事儿便一发不可收拾了,立即道:“表叔,您说这个作甚,弟妹今儿个回来,您不吩咐下去,多备些吃的么?回头我们就要去别庄避暑了,对了,婶婶也去吧?”   提到此事,徐氏朝他们点头,谢丕昨儿个便派人来递了话,她想了想,便应下了。   去散散心也好,这府里的事如今老大媳妇儿也能顶着,无需她再多操心。   她也是时候歇歇了。   “母亲能同我们一块儿去,自然是最好不过,那庄子有活泉,种的瓜果蔬菜,都是泉水浇灌的,最是鲜美。”   “可是上回你们派人送来的那批?”   大奶奶有印象了。   崔九贞点头,与她说道起来,府里几个主子都吃过,这回也带了不少过来。   大奶奶听得高兴。   “带上你母亲,难道不带我吗?”谢迁揣着手幽幽声音地传来。   崔九贞僵了僵,转头惊讶道:“父亲不是每日还要早朝,不便来回到庄子上嘛!”   谢迁一噎,对了,他还要上朝。   嘀嘀咕咕地扭过头,他心里苦。   沈茂君咧嘴一笑,总算不盯着他了,回头,他就去逗弄谢用槟去了。   半大小子最好玩儿。   正与谢正说着话的谢丕分神看了她们一眼,遂继续道:“你让大嫂今儿个就开始收拾吧!庄子那边三伯母会提前过去打点,母亲只用带上常用的物件儿就行。”   谢正应下,叹了口气,“你们倒是舒服了,就留我和父亲在家。”   自家弟弟也不知何时入仕,届时一同受苦才好。   兄弟嘛!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到了中午,一家子高高兴兴地在花厅用饭,谢家人多,满满地坐了一桌子。   好在都是少年,也不占多少地方。   徐氏吃素,是以用的都是斋菜,崔九贞难得回来一次,便坐她旁边偶尔布布菜了。   “别忙活,自个儿先用,你这瘦的也要多吃些才行。”   徐氏说道,大奶奶不由地目光在崔九贞鼓鼓的胸前划过。   这还瘦呢?   “我吃的够多了,母亲您才是,得顾好身子才行。”   徐氏闻言,只得听她的,又用了些,一顿饭下来,倒是比平日里多用了半碗。   谢迁瞧着也点点头,很是满意。   “你看看,我让你多用些你不用,我的话,你向来不听。”   徐氏瞪了他一眼,“就你多嘴!”   众人闻言低头笑了笑。   这老夫妻之间一向如此,他们也习惯了。   待用完饭,崔九贞陪着徐氏回房准备午歇,其他人要么自去说话,要么回去看礼物去了。   正房里头,崔九贞替徐氏擦了擦泪,“母亲,表姐走时,听说是高兴的。”   徐氏闻言顿了顿,又模糊了眼,“如何能不高兴,这生来便没过过一日舒坦日子,天天受着病痛折磨。”   “那何家小子还算有些良心,也不枉婉婉对他一片真心,只可惜终究没那个福分!”   崔九贞恍惚了下,也更加沉默了。   她从前死亡有什么,毕竟她也死过一回,可真正经历身边之人离去时,却才体会到有多难受。   甚至没来得及和她好好道别!   “你也莫伤心,她希望你们好,希望我们都好。”徐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那孩子,从小就善良疼人。”   崔九贞应下,“既如此,母亲也不该伤心才是,不然表姐一定不会安心的。”   “好……”   徐氏笑了笑,泪珠顺着鼻尖滑落,她忙自个儿擦了擦。   旁人无法体会她的心情,可崔九贞一定可以,因为她与刘湘婉最是要好,最明白她。   且,她离开前见的最后一人便是她。   对刘湘婉来说,崔九贞是特别的朋友,于徐氏而言,崔九贞亦是不一样的。   屋里伺候的人见着两位主子终于止住了泪,也是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她们眼见着夫人吃不下,喝不下的,精神头也不好了,真真是担忧的很。   “母亲可要午歇?”崔九贞询问道。   徐氏脸上有些疲惫,正要点头,就听外头有人禀报,说是金姨娘来了。   崔九贞回想了下才想起来这是谁,见着徐氏让人放进来,便也回过头等着。   竹帘被打起,一个水红色衣裳,白色绸裙的妇人进来,行礼道:“妾身给夫人请安,二奶奶!”   崔九贞起身见了半礼,金氏忙地避开,连道不敢。   “早听说二奶奶回来了,还没得空来看看,这不想着伺候夫人,就见到了。”   “伺候母亲?”   “夫人这些日子精神头不好,我做了些香囊,可以安神,今儿个正好来换上新的。”   崔九贞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提着的篮子,“哦?香囊么!我可能瞧瞧?”   如云见此,福了福道:“我们小姐平日里自个儿也喜欢捣鼓,让姨娘见笑了。”   金氏笑的温柔,命人递过去,“哪里的话,二奶奶若是喜欢,回头我多做几个给你送去。”   “那便多谢姨娘了。”崔九贞笑着应下。   接过一个香囊闻了闻,味儿淡雅,确实不错。   别说,还真有那么几分好闻。   伺候的嬷嬷带着丫鬟将原先床上挂的旧的拆了下来,换上了这新的。   徐氏却是拿起崔九贞方才拿过的递给她,“这个先拿去玩玩,回头让姨娘也做两个给你挂着去,这东西安神还不错。”   近日她睡得不好,也多亏这些香囊了。   崔九贞看了眼金氏,见她面上带着笑意并未反对,便接下了。   “谢谢母亲,还有金姨娘。”   “客气什么。”   金氏摆摆手,有人喜欢她做的东西,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夫人午歇时辰到了吧?妾身伺候您歇下。”金氏说道。   崔九贞起身让了位置,随即看着屋里忙活的金氏和丫鬟嬷嬷们,扬了扬眉。   这熟稔的模样,看来金氏是常伺候的。 第404章 问题   等徐氏歇下,天儿也不早了,崔九贞便同金氏一块儿出了正房。   她走在前头,不经意地看了眼落后她半步的金氏,虽说已经生了四个孩子,可瞧着身形还真不差,又保养得宜。   即便将近四十的人,也瞧不出这年纪,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十来岁。   “姨娘这皮肤保养的真好,平日里都抹的什么?”   金氏有些意外她会主动与自己说话,闻言,立即回道:“我自个儿喜欢捣鼓些香膏抹抹,二奶奶若有需要,回头我派人送过去些?”   “那我便不客气了,多谢姨娘。”崔九贞笑的温和。   金氏瞧着也略微松了口气,嘴里说着不必,都是自家人。   看来二奶奶是个脾性不错的,至少不是那等仗着家世就娇蛮无礼,自持甚高。   崔九贞也没有白拿她的东西,不仅从府里带回来的东西分给了她,等她回了院子后,又特意命玉烟准备了对金镶玉的簪子送过去。   房里,崔九贞因着准备午歇,正坐在菱花镜前卸着首饰。   刚从自家父亲和兄长那里回来的谢丕一进门就看到那道绰约的身影,眸色稍柔,走了过去。   他伸手在她眼尾抚了下,“哭过?”   崔九贞眼睫颤了颤,像羽翼一般轻轻扇着。   “无碍,你回来了?怎么不跟父亲他们多待一会儿?”   见她不想说,谢丕也没为难她,只道:“他们也需得我陪?”   崔九贞微愣,遂弯唇笑了起来,顺着他的话,“他们需不需要我不知道,不过我需要就是了。”   “既如此,我陪你歇会儿。”说着,他亲自动手替她卸了钗环。   目光在台子上搁着的香囊划过,“你何时挂起香囊了?”   崔九贞平日里没有戴香囊的习惯,她也不需要。   见他问起,便将这东西的来历说了。   谢丕听得眉头微皱,“往后喜欢什么让下头人自己准备,旁人的东西莫要乱用。”   知道他这是关心自己,并非是介意她抢了母亲的东西。   崔九贞从他怀里抬起头,“相公觉得这香囊有问题?”   谢丕微顿,将她最后的耳坠子拿了下来,“有没有问题,总归自个儿的东西用着才放心。”   “可是母亲也在用,难道说,这香囊里头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至于。”   谢丕将她抱起,走到床边放下。   “母亲自生下我便身子一直不大好,养了好几年才好些,金氏也是那期间母亲做主纳入府中的……”   崔九贞听他说着,这才知道原来也是小官人家的女儿,只不过对方牵扯了一些案子,吃了挂落,因着与徐家有几分关系,便求到徐氏这里。   正好那时徐氏身子受损,伺候不了谢迁,便做主将金氏纳了。   这金氏也是个乖巧的,一直敬着主母,从未敢逾越半步,不仅如此还好生养。   如今的四个儿子便是依据,是以人人都夸谢夫人徐氏乃妇人中的典范。   想到这里,崔九贞有些嗤笑,典范?   这样的典范要着就纯属膈应人吧!   若是她,崔九贞躺在床上抬眼看着跟她一块儿歇下的人。   想都别想!   “谢丕,我是不可能给你纳妾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突然被点到名儿,谢丕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说的什么胡话,我何时说过纳妾了?”   他们才刚新婚,怎么就跑到纳妾上来了。   “想也不行。”崔九贞撑起脑袋看着他,“我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谢丕轻笑,似是愉悦般,将她揽了过来。   眸子里染上了些看不懂的情绪,他轻轻道:“贞贞说的都对,我的女人只你一个,从未有过旁人。”   无论从前,还是以后!   崔九贞满意了,得到回答也暂时放过了他,因着确实有些困,躺下不久便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在她睡下后,身边的男人依旧盯着她的面容,久久没移开。   等睡醒时,已经是申时初了,这一觉睡得有些长,崔九贞晕乎乎地起来,门口守着的玉烟和如云忙地进来伺候。   “奶奶醒了。”玉烟端着水盆搁下,一脸笑意。   崔九贞恍惚了下才想起来这是唤的自己。   她笑道:“你这称呼,倒是我一时有些不大习惯了。”   玉烟吐了吐舌头,“奴婢也是,不过府里都得叫奶奶。”   崔九贞点头,她倒没有多计较,“谢丕呢?”   “二爷在次间陪着槟少爷。”如云答道:“槟少爷要看婶婶,等了好一会儿呢!”   闻言,崔九贞想起了和太子差不多大的谢用槟,一时有些好笑。   她这么得孩子喜欢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缠着她玩儿。   “弄快些,不必太复杂。”她吩咐给她梳洗打扮的两人。   秋水留在崔家看着收拾去别庄的东西,因此这回没带过来。   玉烟和如云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做起什么自然熟稔,又是做惯了的,不一会儿便弄好了。   “奶奶,今儿个您生辰,府中各位主子都有派人送来贺礼,奴婢已经登记在册了,您可要过目?”   玉烟说道。   崔九贞扬眉,她之前不在府里,他们竟然也给她准备了么?   想着,她摇头,“晚些时候再看吧!”   她去了次间,正好瞧见缠在谢丕身边谢用槟,两人看到她,反应各不同。   谢丕是松了口气,虽然他一向面瘫,旁人瞧不出来。   谢用槟则是双眼大亮,立即就跑了过来扶着她,“二婶婶,你终于睡醒了,我可等了你好久。”   “是我的错,今儿个累着了,便睡得久了些。”   她揉揉谢用槟的脑袋,手感不错。   谢丕瞧见那熟悉的手法,心想着幸亏没将那只猫带回来。   “二婶婶,你送我的那个舟真的是太子做的呀?”   他双眼亮晶晶地问着。   “那是当然,你问你二叔,他没事儿就喜欢跟在我祖父后头捣鼓这些,现下做什么都有模有样,前些日子还自个儿做了个竹椅呢!甭提多自在了。”   听她这么说,谢用槟眼中露出羡慕和向往。   他得的那个舟实在精致,每一处都可以拆卸拼装。   别提多教人喜欢了。   太子殿下可真厉害啊! 第405章 凋零   崔九贞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若是知道了恐怕也得笑死。   她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说太子厉害,还隐隐有着小迷弟的趋势。   “婶婶婶婶,下回我能不能去崔家寻看看太子?”   “用槟!”谢丕皱了皱眉头。   谢用槟立即怂了,不过,他是真的想看看嘛!   虽说之前也见过两回,不过他都不知道同自个儿差不多大的人,竟然做的出这么精致的东西。   又听说他不仅会做舟,还会做别的,到底耐不住好奇心了。   崔九贞嗔了冷着脸的谢丕一眼,安抚谢用槟道:“等下回有空,我问问太子,他若愿意见你,我便让人来接你,可好?”   “真的?”   谢用槟高兴的差点儿跳起来,不过顾虑着谢丕,硬是踩紧了地。   他偷偷看了眼谢丕,见他没再说话,一时间明白了对付他的法子。   要说他一个府中孙字辈的,要什么有什么,上下也都宠着他,自个儿父母不怕,唯独怕这位二叔。   没法子,从小就吃他的冷脸长大,别人不怂,就怂他。   谢用槟喜欢崔九贞这个婶婶,崔九贞也喜欢这个侄子。   两人相差也不太大,虽说隔了个辈分,但处起来就跟姐弟似的。   谢丕还能说什么?   两人的笑声不停,到底忍不住,谢丕瞪了谢用槟一眼,“不准惯着他,没的养歪了。”   这话是对崔九贞说的。   “怎么会?”她看了眼乖乖坐在身边吃着松仁的谢用槟。   乖巧听话,活泼可爱。   “咱们槟哥儿可乖了,对吧!”   “就是就是,二叔太……”   谢用槟后头的字儿还没说出口,就瞧见谢丕淡淡看来的目光,吓得他立即咽了回去。   “二叔……不必太忧心……”   他嗫喏着道。   崔九贞瞧得好笑,也不怪太子都怕谢丕冷着脸的模样,这不,还有个感受最深的小家伙呢!   见着时辰不早,谢用槟已经在他的院子里赖了一下午,谢丕起身道:“该去正院请安了,晚上在那头用饭。”   这么一说,崔九贞和谢用槟也收拾了桌子上的零嘴儿,以及把玩的小东西。   “婶婶的蜜饯是家里带的吗?”谢用槟嘴里鼓鼓的。   崔九贞瞧着实在可爱,伸手捏了捏,“是呢!我祖父自个儿做的,你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两罐过去。”   看来谢家多数人口味儿与谢丕一般,喜甜。   正好,她也是,虽说也能吃别的口味儿,但最喜欢的还是甜味儿。   崔家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因着是北方人,口味儿都重些。   因此老太爷总说,她的口味儿随了她祖母。   难怪这蜜饯做的这么好吃,感情都是为了她祖母捣鼓出来的。   两人带着一个谢用槟去了正院,里头陆氏和徐氏正在说着话,大奶奶陪着。   瞧见三人进去,大奶奶孙氏指着自家儿子,“母亲,婶婶您瞧,这臭小子有了婶子连娘都不要了,巴巴地去缠人家一下午。”   几人听了这话纷纷笑了起来。   谢用槟是个脸皮厚的,“祖母,婶婶那儿有好多好玩儿的,好吃的,孙儿喜欢。”   “哦?”徐氏闻言,见他嘴角还有些许蜜汁,拿着帕子擦了擦,“快该祖母说说,你都背着我们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谢用槟听到背着她们偷吃,这才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就忘了带些过来呢?   看他懊恼的模样,几人忍不住又逗弄了番。   崔九贞挨着陆氏的那边坐下,与大奶奶相对而坐,时不时地回着陆氏的话。   “原想着也将您接到庄子上避暑,可您近日坐禅,不愿挪动,倒是可惜了。”   陆氏摇摇头,“我那处还好,夏日里也不难熬,正好靠在府墙处,阴凉多些。”   “去庄子上人多,也能多陪陪您嘛!”   “你们去就好。”陆氏知道她的孝心,“我清净惯了,只怕去了也不适应。”   知晓她的性子,见着劝不动,崔九贞只好作罢。   徐氏也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妯娌也是可怜的。   叔叔死的早,她便一直守寡到现在,几十年未变过,她从前也见过她笑靥如花。   似乎是从叔叔死后,她这朵花也慢慢凋零了,成了如今无欲无求的模样。   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徐氏没有多说什么,两人相处了半辈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说了会儿话,外头传来声音,一看是谢正和沈茂君并肩走来,两人说着什么,等进来了一见人都在,正院里立即又热闹了起来。   谢用槟又去缠着沈茂君了,一大一小争论着什么,吵吵嚷嚷的。   晚上用饭,一直到谢迁来了才开始动筷。   崔九贞看了眼除徐氏所生的谢正和谢丕,其他四个兄弟模样各不相同,不过也有相似之处。   只是无论哪个都比不上谢丕,只有他最好看,最出色。   这么一想,立即高兴起来,将谢丕夹给她的菜都吃完了。   看她嘴里塞的鼓鼓的,饭量不小,模样实在可爱。   谢迁看的高兴,加之又是崔老先生唯一的孙女,不免疼爱了些。   命人将她喜欢吃的都挪了位置放到她跟前。   “老二媳妇儿多吃些,早日给我生个孙女玩玩儿。”   他笑眯了眼。   “咳、咳……”崔九贞嘴里的汤突地就呛到了。   谢丕立即搁下筷箸,拿着帕子替她擦着,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他不满地看了眼自家父亲,谢迁讪讪,好似知晓自个儿说错了话。   下一瞬,脚背一疼,他倒吸一口凉气。   转过头,就看到徐氏皮笑肉不笑地夹了块肉给他:“老爷,您多吃点儿。”   “多、多谢夫、夫人……”他哆哆嗦嗦地端起碗,咬牙继续吃饭。   几人看在眼里,想笑又不敢,只能憋着低头吃饭。   沈茂君好容易咽下嘴里的饭菜,笑眯了眼。   待崔九贞咳出了汤,又喝了温水润润喉,这饭却是吃不下去了。   她也没想到谢迁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还是在这个时候。   不免想起徐氏曾不经意抱怨的那些话,果然是个不靠谱的。   待用完了饭,金氏所生的四个兄弟还有课业没做完,便先行退下了,其余人则是坐在厅里吃茶。   徐氏这才寻到了机会狠狠地拧了把谢迁腰上的软肉,咬牙道:“儿子和儿媳妇的事儿你往后给我少过问,听见没?”   【感谢大家的票票,爱你们,冬天注意保暖哦~】 第406章 辩驳   谢迁疼的龇牙咧嘴,偏偏还得忍着,他悄悄看了眼厅内的其他人,见着众人都没注意这头,便委屈地揉了揉。   “我这不是为了儿子着想嘛!早日开枝散叶,都这么大了,旁的人像他这个年纪,早做父亲了。”   “用得着你来操心?”   徐氏白了他一眼,真是该操心的时候不操心,不该操心的时候瞎掺和。   谢迁被怼的一愣一愣的,只好嘀嘀咕咕地揣着手不再说话。   回头,徐氏便拉了崔九贞说话,“你父亲说的甭放心上,你们还小,再过两年也不迟。”   崔九贞含笑点头,“我和相公也是这么打算的,头两年先不着急。”   徐氏也觉得挺好,女儿家多养两年身子才能好。   总归她也不急着抱孙子。   “你父亲什么都好,就是这些事儿上糊里糊涂的。”徐氏很快与她说道起来。   不过一会儿,便将谢迁的老底都快掀了,听得一旁的谢迁是敢怒不敢言,只得自个儿生闷气去。   “……你说说,老二不论高兴还是生气,他愣是从未看出来过,每回一问三不知,着实教人恼的慌。”   崔九贞掩唇偷笑,目光流转间看了眼正淡着脸跟谢正说话的谢丕。   别说,若不是了解他的人,还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   毕竟,他多数都只有一个表情。   谢迁实在忍不住了,辩驳道:“他从小就喜欢瘫着个脸,谁知道他到底高不高兴儿。”   “你还敢说?”徐氏瞪他,谢迁只好乖乖闭嘴。   本来嘛!   谁家孩子跟自家这个似的,连他这个父亲都捉摸不透。   崔九贞看着夫妻俩吵吵嚷嚷的,觉得很是不错。   谢迁对徐氏的爱护和尊重他们都看在眼里,也知晓这对老夫妻平日里都这样。   是以他们多是看戏,并不插手他们间的事儿。   等到晚些时候,众人才准备离去,临走前徐氏让丫鬟婆子们提着灯笼送他们。   崔九贞跟谢丕走在回院子的路上,身前身后都是丫鬟和婆子。   “过两日咱们可以启程了,想来明日三伯母他们便到别庄去,那头我先前就命人去打点收拾过。”   “母亲也在准备了,她东西不多,想来明儿个就能收拾好。”   “那咱们后日出发?”   “嗯!”   谢丕应下,等到了院子,崔九贞让他先去沐浴,自己则是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地卸着头面首饰。   她不知从哪儿摸出了先前那个香囊,递给如云,“回头寻个机会,找人查查这里头的东西。”   如云惊讶,低声道:“这是金姨娘给的那个香囊?”   她接过,看了眼自家小姐。   “您怀疑这香囊有问题?可是,那金姨娘只是个妾,应当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动手脚吧?”   “我不过是想知道里头都放了什么罢了。”崔九贞勾唇,看了眼玉烟,“你在府里这么久,如何了?”   “回小姐,奴婢差不多都摸清了。”   “哦?”   “老爷除了金姨娘外,还有四位妾室,不过这四位都是圣上赐下来的,老爷平日里只将她们放着并未去过她们的院子。”   “圣上赐的?”崔九贞想到皇帝自个儿都是一夫一妻,却给谢迁赐这么多。   莫不是巴不得他后院起火?   “这么说来,这位金姨娘很是得宠?”   如云询问道,毕竟生了四个儿子,即便是个姨娘,在府里也有一定的地位。   “也不能这么说,夫人和老爷感情好谁都看得着的,这位金姨娘只是因为夫人当初伺候不了老爷才做主纳下的,是以算不得宠爱,不过因着四位公子,倒也不曾亏待过她。”   玉烟可是打听的清清楚楚。   崔九贞明白了,不过还是无法理解,总之她受不了自己的男人碰别的女人。   谢丕的话,想到他那洁癖,应当也是差不多吧?   “那两位姑奶奶呢?”她想起来谢家还有两位姑奶奶的。   “那是位已经故去的姨娘所生,那位姨娘是从前老夫人做主纳下的,奴婢倒是听的不多。”   总之谢家嫡出只徐氏生的两个公子,其余都是庶出。   谢家规矩说严不严,说松不松。   但对于嫡庶却泾渭分明。   别看谢迁平日里好似不关心谢丕似的,连人家高不高兴都瞧不出来,可在教导上却绝对用心。   即便谢丕已经过继给故去的弟弟承香火,可该有的从来不少,甚至更多。   加上又自小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已是到了旁人几十年才能走到的高度。   要说最让他放心的是长子谢正,那最让他骄傲和喜欢的便是次子谢丕了。   玉烟一边说着更多,崔九贞也渐渐理清了府里的关系。   “做的不错!”她夸赞道。   “奴婢谢小姐夸赞。”玉烟高兴起来。   崔九贞看了眼两人,“都听清楚了,你们对于这位金姨娘怎么看?”   两人相视一眼,“这……奴婢在府里这些日子,瞧着金姨娘安分守己,应当是个听话的。”   玉烟说道。   “听话么?”崔九贞弯了弯唇。   有四个儿子的姨娘,真的会听话么?   再者说,这四个儿子将来少不得都是要为官的。   一般人,能甘心一辈子伏低做小?   如云想的比较多,也没有玉烟先入为主的想法。   她道:“小姐怀疑金姨娘吗?那不如咱们多盯着点儿,查查她?”   “我只是觉得,她太听话罢了。”   崔九贞没有否决,两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待再说,谢丕已经回来了,两人识趣地行礼退下,连头也未抬。   “水已兑好,我抱你去?”谢丕低声询问。   带着水汽的气息靠近,崔九贞反射性地酥软了腰肢。   她推开人,正色道:“我自个儿去吧!又不是小孩子,几步路都走不了。”   说完,她就跑了。   谢丕扬眉,只好坐在炕上慢悠悠地擦着散落的长发。   等崔九贞沐浴完回来,瞧见的便是微敞着胸膛,随意地坐在炕上擦着头发的男人。   这模样,偏偏配上了那张冷漠的面容,禁欲而又诱惑,令人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崔九贞好笑,走了过去,“相公这是在……求‖欢?”   【刚收到消息,阅文又严格了些,连简介都要我改了,唉,啥也不能写,没爱了】 第407章 荒唐   谢丕扬眉,锋利的眉尾挑起的孤独也是那么好看。   他伸手道:“过来!”   崔九贞走了过去,谁知被他拉着坐好,手中的布巾也落到了她的头上。   “擦干了再睡。”   “什么嘛!”   她有些失望地撇撇嘴,见此,谢丕勾了勾唇。   等到崔九贞都打起了瞌睡,才感觉到身后的人停了下来,摸摸头发差不多都干了。   “好了吧?”她话音尚未落下,便滞了滞,不待再想,身后的人已经靠近。   “贞贞身上……总是这么香……”   说着,他似是轻嗅了下,却引得崔九贞后颈一阵颤栗。   顺势倒在他怀中,抬眼看去,只见身前的人眼中是她熟悉的眸色。   窗子上,两道身影渐渐交合在一起,不久后,烛火彻底熄灭,也隐去了屋里的缠绵悱恻。   翌日,天光大好,万里无云。   崔九贞睁开时,还躺在谢丕的怀里,两人发丝交缠,分不清谁跟谁的。   “醒了?”谢丕没有睁眼,却说了话。   崔九贞懒懒地应了声,刚一动才发觉身上酸软的厉害。   到底这些日子冷落了他,刚开荤的老虎,哪里能饿着。   这折腾的,差点儿散架了。   谢丕掀开眼帘,伸手在她腰上按揉着,“累了便多睡会儿,请安也不差你一个,母亲不会怪罪的。”   “那怎么行,都回府了,可不能教人笑话了去。”   说着,就要起身,不过想起昨晚,她道:“你先起来,让人赶紧将屋里……收拾干净。”   谢丕轻笑,只好被她赶着下了床。   穿着衣裳时,他目光滑过炕上,桌子,以及梳妆台,眼中闪过一抹餍足。   打开门后,他的神色没有往常那样冷淡,候在门口的丫鬟正奇怪,就听他吩咐道:“将屋子里收拾干净。”   “啊?是……”   如云和玉烟立即应下,等进去了才明白,难怪自家姑爷今儿个瞧着心情不错。   这屋里的荒唐,她们都没眼看,尤其是已经在相看亲事的玉烟。   脸红的头也不敢抬一下。   崔九贞后起的,骗自己看不到就当不存在,可坐到梳妆镜前时,耳边不由地又回想起了谢丕的话。   “要不换个大的,就像你书里写的那般……”   她倏地红了脸颊,玉烟正要给她抹上胭脂,一瞧就有些犹豫了。   “小姐气色很好,这胭脂再上就多余了。”   “咳……”崔九贞神色游移,“是么,那就不必了吧!”   收拾完,谢丕已经等了许久,在看到她脸颊嫣红,眸似秋水的模样,不免又有些意动。   他快速地收回目光,牵起她,“走吧!”   两人一道出了院子,等到正院时,厅内已经说说笑笑起来。   进去一瞧,沈茂君正说着什么逗得徐氏乐着。   见到两人,徐氏立即招手让他们坐下,“可用过饭了?”   “回母亲,已经用了。”   “那就好,你们小俩口也不必每日都过来,平日忙着就算了,这几日不必去授课,便多歇歇。”   谢丕应下,“是!”   闻言,沈茂君笑了,“婶婶不必操心,想来表弟和弟妹黏糊着呢!”   他可是瞧见,两人进来时都是牵着手的。   这叫什么?   啧,显摆!   “就你话多,也没见给我寻个嫂嫂。”   崔九贞可不与他客气,哪儿痛往哪儿踩。   沈茂君听得一噎,气呼呼地道:“铺子都白给你了,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儿。”   说着,他又跟徐氏告状,“婶婶您瞧瞧,您这儿媳妇惯会帮着表弟欺负我。”   “欺负你?”徐氏拉着眼皮呷了口茶水,“谁敢欺负你呀!骨头都能教你给嚼了。”   就连当初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的祥瑞阁,现在瞧瞧还有渣子么?   沈茂君摸了摸鼻子,还真反驳不了。   他明明也是纯真善良的人来着,怎么都这样说他。   唉,人与人之间难道连至少的信任都没了么?   几人一阵哄笑,沈茂君吃瘪可不多见,没瞧那张嘴,连鬼都能骗得团团转。   这会儿栽在崔九贞手里,屋里的人皆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沈茂君气结又无奈,只好转头道:“昳中,你快管管你家媳妇儿。”   谢丕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为何要管?”   “你媳妇儿都欺负到哥哥我头上来了,你竟然还不管?”   白疼这小子了。   沈茂君一阵心痛,哪知还不待他再疼会儿,只听谢丕道:“你没成过亲,自然不懂。”   “媳妇儿得宠着!”   随着话音落下,沈茂君张见了鬼一样盯着他,遂神色凝重道:“昳中,你真是昳中吗?莫不是教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竟然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了,这还是他那个从小瘫就着脸故作老成的弟弟吗?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徐氏气得拍了拍他。   沈茂君忙地躲过,摇摇头,一脸生无可恋。   “罢了罢了,这儿已经没我的容身之地了。”   说着,他朝徐氏和厅内几人抬抬手,“铺子里还得去瞧瞧,我便不多留了。”   “不是要跟我们一块儿去别庄,怎的还回去?”   徐氏立即问道。   “回头我自个儿去,现下还得去处理些事儿。”说着,他朝崔九贞拱手,讨好道:“还要劳烦弟妹给我留个地儿了。”   崔九贞扬了扬下巴,“看你带什么好处给我,没好处,你就睡大门口吧!”   几人笑了起来,沈茂君无奈,只好连忙应下跑路了。   再不跑羊毛都要被薅没了。   屋里头,谢丕淡淡地看着,遂问向自家母亲,“您可收拾妥当了,我和贞贞决定明儿个启程,约摸半日能到,早上起早些,中午正好在别庄用饭。”   “那么早?”大奶奶道:“母亲身子吃得消吗?”   “若是拖得久,天儿太热,母亲更难受。”   大奶奶点头,“这倒也是。”   徐氏倒是没什么问题,她这个年纪觉少,睡得也不多,早些起来也没事儿。   “你们安排吧!我呀!就跟着享享福,松快松快就好。”   听她这么说,谢丕颔首应下,不久,大奶奶便起身下去准备了,毕竟徐氏出府几个月,期间事物定不能马虎。   这几日,她可是最忙的。   “你们也自个儿去走走吧!不必拘在我这里。”   闻言,谢丕便带着崔九贞自行离去。   徐氏瞧着,眼中欣慰不掩,这才对身边的碧珠,语气淡了下来:“去将金氏叫过来吧!” 第408章 不满   碧珠福身应下,过了一刻钟,金氏被领了过来。   进了屋,她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妾身给夫人请安!”   徐氏抬眼看去,淡淡睇了一眼,“老三的婚事你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   金氏抬头,眼中眸光微亮,“夫人……”   “老三年纪也到了,先前拖着,是因为老二还没成亲,做弟弟的总不能越过哥哥去。”   徐氏淡淡地拨着茶碗里的浮叶,看似漫不经心,却也含了丝警告。   毕竟,在这期间,金氏的小动作可瞒不过她。   “夫人说的是,妾身也为三爷着急,只是这人选恕妾身见识短,不知夫人可有中意的?”   她试探地问道。   徐氏顿住,也懒得再试探来试探去的,便说了几个人家与她,只道:“这些人家瞧着都不错,你回去好好想想,若是瞧中了哪家再与我说,届时我会派人打听打听,再让官媒上府。”   金氏脸色不大好,她动了动唇,可瞧见徐氏已经端茶送客,碧珠也上前请她,只好闭嘴上了嘴。   出了正院,金氏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三公子谢豆的院子。   瞧见她亲自过来,正在看书的谢豆很是奇怪,起身迎她,“姨娘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金氏瞧着自己的儿子,如今也有十八了,模样隽秀,虽是庶出,但也有不少人有着心思。   只是婚事却因谢丕的缘故一直压着,如今好容易等他成亲了,自己的儿子也能好好相看人家。   谢豆扶着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茶水,“我好好的,姨娘不必挂心,倒是您,该保重身子才是。”   近日金氏又是伺候夫人忙前忙后的,又是为了他们吃不好睡不好,瞧着都瘦了些。   “我有什么不好的。”金氏摇头,拉了他一块儿坐下,感慨道:“我儿这样好,只是姨娘没本事,给你也寻个像崔氏那样的姑娘。”   谢豆微顿,看了眼门口,好在人都清出去了,没人听见。   他神色微微严肃,“姨娘这话往后莫要再提,若是教人知晓了,少不得又是一桩麻烦事。”   金氏点头,“我知道,可今儿个夫人传我过去说是给你相看婚事,说出的几个人家却都是小门小户,要么就是庶出,我这心里实在难过。”   明明她的儿子也不差,可从小所有人的目光和宠爱却都集中在谢丕身上。   分不出半点儿给她的儿子们。   她如何不要紧,也不在意,左右都这样了,可她的儿子没有错不是么?   她曾经也是好人家的正经小姐,若不是家道中落,又如何会给人做妾。   如今她的儿子明明够好,却只能配个庶出或是小门户的姑娘,她不甘心呀!   谢豆见着她红了眼,又是自责又是不甘,心里也不大好受。   但也只能宽慰道:“姨娘,儿子本就是庶出,高门大户的嫡出小姐又怎会看得上我,小门小户的也不见得就差不是?”   “你也这般想?”金氏抹了泪抬头看他,“正因为你是庶出,才不能再配个庶出的姑娘,你瞧瞧那崔氏,连大奶奶都要敬她三分,府中上下谁不捧着?”   谢豆无奈,“姨娘,那是崔氏的大小姐,帝师的嫡孙女,那样的身份我如何能寻得到。”   即便寻到了,又如何配得起人家?   他不是没想过也寻个身份尊贵,教养良好的嫡出小姐做妻子,那他必定会珍之爱之。   可他身为庶子,庶出的身份便决定了一切。   这些都不是他能拥有的。   金氏呜呜地哭泣起来,说来说去,还是她没本事。   见此,谢豆只能安慰着,“姨娘莫哭,夫人从未苛待过我们,想来也不会有意拿捏着我的打压。”   “你懂什么?”金氏摇摇头,“我这么忙前忙后的,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   谢豆张了张口,他当然知道,但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不是么!   “总之,这件事我决不妥协。”   “姨娘,你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届时我和弟弟们也护不住你。”   “放心,姨娘不过是想我的儿子以后的仕途能顺畅些,不会碍着旁人什么的。”   闻言,谢豆松了口气。   金氏看向他,又看了眼屋里那张书桌上摆放的各类书籍,眼中柔了柔。   “我的儿子不比那谢丕差的,你只管放心好好读书,其他的事,有姨娘在。”   “姨娘……”   谢豆动容,隽秀的眉眼与谢丕有几分相似,他笑了起来。   “多谢姨娘!”   “傻孩子。”金氏摇摇头,又与他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   临走前她一再保证,自己定会给他寻个好姑娘。   很快,她的去向便被报到了正院里,徐氏听着禀报的人,面色淡淡。   碧珠却是皱眉提醒,“夫人,金姨娘原就不满您压着三爷的婚事,恐怕您说的这些人家,她一个都瞧不上的。”   “一个庶出,我还能给他配个什么样的?郡主,还是公侯家的嫡出姑娘?”   “倒也不至于……”碧珠讪讪道。   徐氏吐了口气,“她既不满我挑的,那她便自个儿挑去,总归我也懒得操这份心。”   如今小儿子的婚事都安排妥当了,眼看着他们小夫妻和和美美的,她再无挂心之事。   其他人,随他们折腾吧!只要不犯到她跟前。   这件事暂且搁下,去别庄的事儿才是首要,晚些时候,大奶奶过来核对事物。   要带的,要用的全准备了,一点儿不落下,看的徐氏摇摇头。   “我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东西,都减半,也不必铺张浪费,崔老先生最是不喜这样的。”   都知道崔老老爷的脾性,大奶奶想了想,便只好应下。   “您平日里惯用的不能减,这另外带的少些便少些吧!”   她还是不放心,毕竟此次徐氏是跟着儿子儿媳妇去避暑,总不能缺了什么还得管人家小辈要吧!   徐氏闻言只能由了她,明儿个就要出发,再折腾折腾就来不及了。   眼见着天色已晚,谢迁还没回来,徐氏便人去瞧瞧,等他回来正好也有话要说。   而此时正被金姨娘拦下的谢迁正坐在甚少踏足的院子里,皱眉听着她说话。 第409章 添堵   “……妾身也知道先前是因着二爷的事儿才压着,但如今二爷已经成亲,老三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种事自有夫人和我来做主,你操个什么心?”   谢迁有些不耐,更为她逾越的行为所不喜。   金氏一颤,落下泪来,“老爷,二爷是您的儿子,三爷便不是了吗?妾身不求您给他配个多高门户的,可也总不能拿小门小户的庶出姑娘来相配吧?”   “您乃当朝三公之一,您的儿子,即便是庶出,也不比旁人家的嫡出公子差。妾身从未求过什么,只儿子的婚事,妾身求您一定要慎重,他们没有大爷、二爷那样的出身,他们只有您这个能为他们做主的父亲了。”   金氏的话不得不说令人动容,谢迁也叹了口气,他如何不为儿子着想了。   “此事,我会与夫人商议,老三的婚事我自有定夺,不会委屈了他。”   说完,他就要起身离去,金氏忙地抓住他,小心翼翼道:“老爷,若夫人不同意怎么办,三爷的婚事,妾身能不能……”   “够了,你一个妾室过问这么多作甚,这件事我和夫人自会做主!”   “老爷……”   她在身后唤道,可谢迁还是离开了,没有为她停下过一步。   等回到正院,已经是掌灯时分,他一进来就受到了自家夫人的一个瞪眼。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脚,随即又踏了进去,笑道:“夫人,这么晚了,可用过饭了啊?”   徐氏冷哼,“怎么,瞧你这模样,难道那头的饭没喂饱你?”   谢迁一阵尴尬,揣着手坐了过去,“我哪儿吃饭了,我不过就是去坐了会儿。”   他委委屈屈道。   “哼!行了,少耍宝了,正好今儿个我有事跟你说。”   谢迁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何事,夫人你说。”   他想着,莫不是要带上他一块儿去别庄避暑了?   若是如此,他每日恐怕就要更早地起床上朝了。   要不,干脆称病歇段时日?   “谢豆的婚事,我今儿个传了金氏过来,原本我选了几个人家让她自个儿挑选,不过瞧她的意思,似是瞧不上那几家,既如此,索性我就不过问这事儿了,让她自个儿操心去吧!”   思绪被打断,谢迁一听是这事儿,便收敛了神色,道:“你是主母,庶子的婚事自然得有你安排,交给一个妾室算什么?不妥不妥。”   他摇头道。   徐氏可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总之这事儿我就不过问了,也省的往后有个什么,便都是我这个主母的错。”   “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谢迁正色道:“谁敢说你的不是,为夫第一个饶不了他!”   “哼!你心里嘀咕我的还少?”徐氏掀起眼皮子道。   谢迁一噎,揣着手讪讪笑着,“哪里,为夫疼你还来不及呢!”   徐氏白了他一眼,“行了,我也不跟你啰嗦,总之谢豆的婚事,以及后头几个的,我都不打算过问,金氏既然觉着我相看的不好,那便由她自个儿相看,该如何你和她说去,别来烦我。”   “夫人,她一个妾室,你与她计较不是堕了身份么!”   “我不是与她计较,我是懒得计较。”   徐氏淡淡地看向他,“你也知道,她有四个儿子傍身,难免与你其他几个妾室不同,我也不想这后宅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起什么波澜,闹得不安宁,老二媳妇儿刚嫁进来,也莫给他们添堵。”   那金氏心比天高,她难道看不出来这是起了攀比的心思?   不,恰恰是看出来了,她才不想去过问,有些人便是事实摆在眼前也不肯相信。   非要吃了那恶果才知道后悔!   既如此,她何必不成全她那颗拳拳之心?   谢迁见着劝说无果,只好放弃,他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妾室和庶子与自家夫人闹得不快。   搁下这话头,徐氏也命人端上了饭菜,谢迁见此立即高兴起来。   待用的差不多,他心头一阵满足。   “还是夫人对我好。”   “哼!明儿个起,你就能换个地儿吃饭了,我要去庄子上避暑,没个两月回不来。”   “夫人……”   一听这话,谢迁羡慕了,“难道真没我的份儿吗?”   徐氏惊奇,“想得美,你凭什么?”   谢迁一噎,他不是……不是……   “我是身子不好,去休养,你呢?”   “我……”   “哼!跟你的朝政过去吧!”   徐氏说完,也不理他了,搁下碗筷自去一旁吃茶。   谢迁委委屈屈地将剩下的饭菜吃完。   这一夜,他睡得抓心挠肺,一点儿不踏实。   待到天边刚亮,徐氏便起身了,竟是比他上朝还早一刻钟。   起了身的徐氏吩咐碧珠,“着人去瞧瞧厨房准备的早膳如何了,二奶奶喜欢吃点心,便多做些带着路上吃。”   早上忙活,定然来不及吃多少东西的。   碧珠闻言立即应下,“是,夫人!”   府里早已开始忙活,装车的装车,打点的打点,来来往往一片。   等到天色大亮,谢丕和崔九贞已经来到正院等候,今儿个府里的主子们都来了,毕竟主母出府是大事。   谢迁看了眼天色,自己也耽搁不得了,嘱咐谢丕道:“照顾好你母亲,她身子不好,切不可让她贪凉,待我休沐了便也过去瞧瞧。”   谢丕应下,“是,父亲!”   徐氏正与谢正夫妇俩说话,无非是嘱咐了着府里的事儿,也不多,不一会儿便停下了。   谢迁先行离去,没法子,他还要上朝。   剩下的人中,徐氏看了圈,金氏和她那四个儿子都在,她的话今儿个已经派人传达了,别的也没什么想说的,便吩咐道:“走吧!早些出发到了早些歇息。”   一行人朝着府门外走去,大奶奶扶着徐氏,崔九贞扶着陆氏说话。   到了门口,两边分开,徐氏先行上了马车,谢丕这才扶着崔九贞也蹬上车。   “母亲就托二弟和二弟妹照顾了!”   谢正抬手道。   谢丕和崔九贞两人应下,随后,车夫得了吩咐,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   门口站着的众人一直到马车不见,这才转身回了府里。   金氏激动的手都在颤,她回到院里便立即吩咐自己的嬷嬷。   “快去帮我查查,京中那些世家勋贵中都有哪些适婚的姑娘,一个不准落下!”   【感谢大家的票票哦!来者不拒,爱你们~】 第410章 陷阱   嬷嬷应下,也露出了笑容,“恭喜姨娘得偿所愿了,夫人不在府中,想来再没有人能压着三爷的婚事儿。”   金氏颔首,只以为是谢迁念着他们的情意,说动了徐氏。   不然,谁还有那个本事改变徐氏的决定?   “你快帮我去打听,最好能在夫人回府前就将三爷的婚事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诶!老奴这就去。”   嬷嬷立即应下,见她离去,金氏总算松了口气,面上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她想了想,吩咐丫鬟去厨房里说声,让她们今儿个多备几个菜,又吩咐其他人打了水准备沐浴,好好收拾一番。   府里如何暂且不提,另一边,到了午时,谢丕一行人才到别庄。   刚下车便老大的太阳,不过瞧见隐在山林湖水间的别庄,却觉得整个人都凉快了不少。   “也亏得早点儿出发,不然这一路得热晕了去。”   早上准备的冰盆早就化了,这样的天儿哪里搁得住。   别庄门口,三太太正带着崔云缨以及一众丫鬟婆子撑伞等着,瞧见他们,立即迎了上来。   “亲家太太,你们总算到了。”三太太上前拉住徐氏,两人寒暄起来。   “山路颠簸了些,便行得慢了,让你们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这是哪里的话,又不急着做什么,迟些便迟些。”   三太太含笑,看了几人一眼,道:“午膳都备好了,还是老太爷和殿下一块儿摘的瓜果鲜菜,都是山泉浇灌大的,还有什么河鲜之类的,快快进去吧!”   “诶,我这一来就有口福了。”   徐氏朝几人笑道,三太太颇为得意,“那是,往后多着呢!就让昳中和贞丫头好好孝顺孝顺你。”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别庄里头,一进来便被树林子送来的凉风拂面,教人身子都跟着一松。   确实舒服。   坐落在山林湖水间的庄子,此刻也开始真正热闹起来。   待他们一行人换过衣裳收拾妥,山庄的厅堂内已经布置好了席面。   因着徐氏吃素,三太太还特意请了位擅长做素斋的师傅留在庄子上伺候。   这让徐氏倍感重视。   因着是在外头,他们只按常礼见过太子,便都坐下了。   厅内够大,坐了一圈儿正正好。   老太爷瞧着兴致不错,等他动筷,众人才跟着动起来。   崔九贞见着徐氏吃的素斋津津有味,便放下了心。   用完饭,因念着徐氏一路过来劳累,三太太便是想着说说话也歇了心思,让她且去午歇。   没有拒绝,到底上了年纪,徐氏确实累了。   “母亲午歇了,咱们也去歇歇吧!早上起的太早,我这会儿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崔九贞缠着谢丕说道。   谢丕闻言,摸了摸她的脑袋,看了眼跟在老太爷屁股后头不知去干什么的太子,他点点头。   总归有老太爷在,看得住他。   “走吧!”他牵着崔九贞,让下头的人领路。   他们住的地儿临近山角,前头又有个小花园,院子里还有个天然的温泉水。   要说这别庄的特点就是这个,无论冬夏都是个好去处,每日泡泡温泉,吃着庄子里栽种的瓜果,着实养人。   收拾了一番,崔九贞躺在竹席上,身上盖着薄被,舒服的不行。   “母亲看起来挺满意这儿的,到底没来错。”   “是,母亲其实最喜这样的地儿,多亏了贞贞。”   谢丕含笑道。   其实谢家也有几个不错的别院,山庄,往年徐氏偶尔也会去住上段时日躲躲清闲。   不过近年因着他的事儿,便一直未曾离府,直到这回跟着他们过来。   听到他说的别院山庄,崔九贞好奇起来,“母亲的庄子是什么样的?”   谢丕想了想,也有些印象,不过不常去。   “桃花坞,我院子后的那片林子就是从那儿移植来的。”   “原来如此。”崔九贞双眼大亮,已经能想象到是个什么样的人间仙境了。   “下回我要去母亲的桃花坞……”   她说着,不一会儿便入睡了。   谢丕含笑,替她理了理脸颊的碎发,揽着她一块儿歇下。   另一头,跟着老太爷去山间溜达的太子一路叽叽喳喳个不停。   连他们后头的锦衣卫们也不由地掏了掏耳朵。   太吵了。   也得亏老太爷能受得了他。   “咱们布置这么多陷阱做什么呀?抓猎物吗?可是这陷阱也太大了吧?”   太子看着眼前不小的坑里,那竖起的竹刺,乖乖,这要是头野猪掉下去,也能给扎通了。   他定睛一看,还真有一堆骨头。   “那些是之前的猎物吗?”   老太爷检查着陷阱,总算应了声,“这山里有大家伙,这些陷阱就是为了防止它们跑到山脚下,误入庄子里伤到人而设置的。”   太子明白了,点点头,“原来如此。”   但更吸引他的,是老太爷口中所说的大家伙。   只见他亮着双眼,搓搓手道:“老先生,既然这些大家伙教人不放心,那不如咱们先猎了它们如何?”   老太爷看了他一眼,胡子翘起,“你既有这个本事,那就去,看到了,这些陷阱就由你负责,坏了就补,若真能猎到大家伙,有奖!”   “真的?”   “老夫说的还能有假?”   太子笑了,立即充满了干劲儿,“不过,老先生能不能给我重新做把弓?从前的那个有些小了,也不够紧实。”   “哦?”   老太爷回头看着他,太子这几年确实长结实了不少,个子,体魄,再不是那个瘦猴子了。   他点点头,“做把好弓可不容易,干、角、筋、胶、丝、漆,这里头你能寻出前四种,老夫便能给你做出来。”   太子这两年跟在他后头捣鼓,多少也懂了点儿,当即应下,“成,老先生可不许耍赖,等孤找齐了你就给孤做。”   老太爷眯起眼睛,掸了掸袖子上的尘土,“等你找齐了再说吧!什么样的材料,自个儿看,料越好,做出来的东西也就越好。”   太子立即应下,随后又跟着他去一个一个查看陷阱。   其实这山上的大家伙一般是不会下山的,人怕它们,它们又何尝不怕人? 第411章 福分   只是这回过来,庄子上住的都是女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有个什么惊到她们可不好。   是以,老太爷只得亲自带着人来查看这些陷阱,顺便历练历练太子。   总困在府里读书,以太子的性子自然忍不了,放出来实打实地干些事儿才是最好的教导方式。   毕竟,他可不像旁的学生一般听话好教。   等他们巡视完一部分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老太爷看了看天色,吩咐众人往回走。   太子有些不乐意,他正在兴头上,自个儿就修复了不少陷阱。   “回去,明儿个再来,若再晚些山里的大家伙拦路就不好走了。”   见着老太爷不像是在开玩笑,其他人也神色凝重,张安便劝道:“殿下,老先生说的对,今儿个咱们带的人不多,不若明日多带几个进来再看。”   太子闻言,鼓了鼓脸颊只好作罢!   明明太阳还没下山呢!   等他们回到山庄,天色还亮着,路上顺便抓了两只野鸡和野兔,晚上添几个菜。   崔九贞正带着丫鬟在后田里摘着菜,抬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别提多好看了。   徐氏也跟着,想吃什么摘什么,别说,她这做惯了贵夫人,处处被捧着伺候着的,如今自个儿动手感觉就是不一样。   “母亲瞧,这桃子可真大,那片果园的石榴也熟了,咱们回头也摘几个回去剥着吃。”   崔九贞看到丫鬟提着一篮的桃子说道,“对了,让梁伯带人多摘几个西瓜放井里冰着,一会儿吃。”   “摘了摘了,梁伯早就备好了,就等您们回去呢!”   如云笑着道。   “二奶奶,夫人,老先生他们回来了。”   碧珠提着裙摆跑过来道。   徐氏和崔九贞抬起头,见着天色不早,也就准备回去了,免得天黑路不好走。   前头院里,太子正缠着谢丕叽里呱啦地说着,顺道还炫耀了一番老太爷将要给他做把好弓的事儿。   知道这事麻烦,且一把好弓哪有那么容易做,即便材料都齐全,也得耗费不少力气,哪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他有些不赞同,“宫里难道没有好东西,非得麻烦祖父亲自给你做?”   太子一听不乐意了,甩开他的袖子,“旁人做的跟老先生做的哪能一样,再好又如何。”   说白了,他就是想要老太爷做的罢了。   谢丕拿他没法子,真要说起来,他一句话,天下的良弓都能给他寻来,可偏偏他就要麻烦老太爷。   惯的皮痒!   等崔九贞和徐氏过来,太子立马上来告状,结果崔九贞还没说话,徐氏倒是先瞪了眼自家儿子。   “多大人了,还欺负一个孩子。”   “就是,孤还是个孩子。”太子立马接话,扬起了脑袋。   “孩子?”谢丕气笑了,“他?”   已经不知何时长得不比崔九贞矮了,甚至隐隐有超过的趋势。   一人便能撂倒两个同龄人。   这还能算个孩子?   谢丕气得没话说,让太子好生得意了一番。   崔九贞只能去哄着他,“好了,他这德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不清楚么!与他计较作甚,至于做弓的事儿,祖父答应了便虽他们。”   谢丕睨了她一眼,矜持地点点头。   倒也不是多在意,只是太子喜欢气他罢了,非得搁他跟前显摆显摆。   烦人的很!   吵吵嚷嚷间,梁伯端来了冰过的西瓜,以及方才摘的瓜果都洗好了。   太子一瞧哪里还顾得上他们,一手拿了块瓜,一手捧了个桃子。   汁水横流。   “这桃子倒是比西瓜更香甜。”   崔九贞也抱了个桃子啃着,徐氏见她喜欢,便道:“桃花坞的桃子又多又大,每年能有不少,往后多摘些给你。”   “那便谢谢母亲了。”她笑着应下。   她这庄子上的桃子不多,虽养的好,但没有过多栽种。   果园里还有旁的,是以只种类多些。   而桃花坞不一样,听说那儿一片都是桃林,每年售往各地。   就是离京城远了些,不如她这儿近,也方便。   “孤也要,谢夫人可不能厚此薄彼。”   太子百忙之中抬起头喊了声,令得人直笑。   “是是是,回头便叫人送来。”她应下道。   原以为太子是个难相与的,从前没少听说过他干的浑事儿,只要一提起他,谁都敬而远之。   可现下真相处起来,倒也不是传言那般难相与。   皮是皮了点儿,浑也不至于太浑。   徐氏这么想着,看着一众的人,心情大好,别提多高兴了。   与之相反的是谢迁,回到府里后,明明什么都没变,可心里却空落落的。   怎么都不对味儿。   正院的人少了不少,也没了那个等他的身影。   惆怅啊!   “老爷,金姨娘那边儿备了您爱吃的酒菜请您过去商议三爷的婚事,您看看……”   谢迁皱眉,看着眼前来禀报的嬷嬷,“我还有公务,近日不回内院,让你们姨娘安分些,既接手了老三的婚事,就好好办妥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   嬷嬷想要再说些什么留住他,却被长随拦下,只得住了嘴。   回到院子里,已经好生打扮过一番的金氏,眼含春水,体态婀娜,倒是真有几分姿色。   她期待地看向嬷嬷,“如何,老爷可来了?”   说着又朝她身后张望去。   嬷嬷犹豫着,只好道:“回姨娘,老爷说近日公务繁忙,住在外院了。”   金氏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可说了为三爷的婚事?”   “奴婢说了,只是老爷……”   嬷嬷没好将原话说出来,她不说,金氏也明白了。   回到屋里,看着一桌精心准备的饭菜,突地就没了味道。   “撤下去吧!”   “姨娘……”   “老爷不来,这些也没意思。”   金氏摆摆手,不愿再说。   嬷嬷叹了口气,只得听吩咐行事。   “正经夫人,就是好,可惜我这辈子没那个福分!”   “姨娘,这可不一定。”嬷嬷安慰她道:“往后咱们三爷四爷他们入仕,必定会给您请个诰命,您照样也能得个名分,这府里还不是也得敬着您?”   金氏被这番话说的舒坦了些。   是啊!她还有儿子,她的儿子也不差的。   【感谢大家的票票哦!昨晚请了一天假,没来得及更新,辛苦等更的宝了,爱你们~】 第412章 为难   好一番安抚下来,金氏这才有了些胃口,用了些饭,她便不再动了。   长年累月一人用饭,她什么山珍海味吃了都没意思。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回姨娘,奴婢今儿个派人打听了一番,名册回头再拟个出来,目前有两家不错,要不您瞧瞧?”   “哦?”   金氏听着嬷嬷说起来。   “……一个是张家的姑娘,虽不是皇后两位弟弟的闺女,可也是个嫡出,有一层关系,想必张家也不会那姑娘的夫婿委屈了去,正好也是三爷的一大助力。”   金氏闻言眉头微松,还算不错,但也不是最好的,“还有呢?”   “还有宋家的姑娘。”嬷嬷说道:“宋家与咱们家是姻亲,那家的姑娘是咱们奶奶公爹的亲侄女,从前来过一回,您可还记得?”   她这么一说,金氏有些印象了,“可是那个眉尾有颗痣的?”   “是了是了,那位姑娘对咱们三爷也很是看好……”   “胡闹,宋家是亲家,他们家的闺女嫁过来,岂不是换亲了?没的教人笑话。”   嬷嬷这下为难了,“可那姑娘乃是嫡出,且又对咱们三爷有些意思,若嫁进来必然能跟咱们一条心,您也好掌控不是?”   金氏皱起眉头,“但那是姑奶奶婆家的姑娘,三爷的婚事怎能教人诟病。”   人固然是个不错的,否则她也不会留下些印象,但这身份却不行。   要就要最好的,她的儿子并非是非她不可,既如此,何不挑选其他合适的人。   能给她儿子助力的,可不止宋家,且,宋家也算不得多好。   “再打听打听,这几日就拟个册子,我亲自挑选。”   金氏吩咐道。   嬷嬷只好应下,这桩婚事哪有这么容易,没看夫人都撒手不管了。   她们三爷说身份高,也高,谢迁的儿子,虽是庶出,但在旁人眼里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更何况,如今谢家与崔家联姻,更是水涨船高。   但说他身份低,在一众簪缨世家的嫡出里,他这样的庶出又确实是低了些。   这点从谢丕与谢豆的待遇上就能看得出来。   因此,如此高不成低不就的,想要寻个合适的还真不容易,毕竟高的瞧不上一个庶子,低的金氏又看不上。   可真是为难她一个嬷嬷了。   就这么几日里,金氏为了谢豆的婚事左右操心着,连着下头的人也跟着奔波。   这头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别庄上,徐氏听着碧珠的禀报,淡淡一笑:“她倒是会折腾,生怕旁人不知道谢豆要相看亲事了。”   “夫人,听说金姨娘近日可是打听了不少人家,行事如此高调,若是不成,恐怕得得罪不少人。”   “那也是她自个儿作出来的。”徐氏并不在意,只道:“总之盯着些,只要不是碍着谢家和两位爷,便不必管他们。”   两位爷指的是谁,不用明说也知晓。   碧珠立即屈膝应下。   在别庄的好处就是清净,松快,什么都不必管什么也不必过问。   一连半月过去,来这儿的这些日子,徐氏别提多自在了。   无事与太太闲话家常也能打发一下午,兴致来了,还能一块儿去泡泡温泉水。   再让丫鬟们端上瓶果酒,配着几碟瓜果,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当然,前提是谢迁没来。   这日还不到正午,别庄前便停下了几辆马车,三太太经通传才知道是谢迁和崔恂过来了。   两人似是约好了般,趁着休沐日过来。   见到自家夫人,谢迁立即颠颠地过去,上下打量了眼,叹道:“夫人这来庄子上才不过半月,竟是年轻了不少,倒显得为夫我愈发老了。”   明明两人其实才相差一两岁的年纪,可徐氏瞧着才四十来岁,谢迁确实染了几缕华发。   “哼!没有你,我当然看着年轻了,连饭都能多吃几口。”   徐氏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颇为自得,不过看起来也是高兴的。   毕竟任谁听了这样的夸赞都不会生气。   算他识相。   见她面上露出笑意,谢迁便知晓这话是说对了,朝崔三太太抬手道:“这些日子多谢三太太照看内子了。”   “都是自己人,亲家老爷这便见外了。”   三太太招呼了声正在与梁伯说话的崔恂,将他们迎了进去。   这会子老太爷带了谢丕和太子还有一众锦衣卫上山去了,庄子上除了她们,只崔云缨和崔九贞在后头乘凉。   等他们进了庄子来到厅堂,里头已经摆好了茶水瓜果,这样炎热的天儿看到,简直令人口齿生津。   崔九贞朝崔恂和谢迁笑道:“父亲,公公,天儿热,快吃些西瓜降降温。”   “诶,就来就来。”   崔恂扬起笑意,只是还未来得及应声便被谢迁抢了先。   只见他挤开崔恂上前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坐下就啃起瓜来。   崔恂瞧的瞪了瞪他,好在崔九贞递了块瓜来,瞬间被冰凉可口的西瓜吸引,也顾不得瞪他了。   徐氏摇摇头,自家这老头子就这个德性。   等两人解了渴,崔九贞才询问道:“父亲和公公怎的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声。”   “正好今儿个休沐,便一道来了。”这次是崔恂回答的。   说着,又询问了她在庄子上可习惯什么的,又问了老太爷他们。   崔九贞耐心地一一回答,惹得三太太不耐,“五叔这是怕我照顾不好这一帮老小呢?放心吧!他们几个过得可比你舒坦多了。”   这话倒是不假,崔恂被她怼的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哪里的话,这不是多日未见,我也念的慌么!”   徐氏知道崔恂是什么性子,说白了,女儿奴,闺女成亲都能哭上一天的。   摇摇头,她看向谢迁,“你来这儿也过不了两日,折腾这么一回作甚,还不如好好待在府里。”   “这不是听说你在这儿都乐不思蜀了,我不得来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儿嘛!”   谢迁砸吧砸吧嘴说道,不过这别庄确实比旁的地方凉快不少。   不提刚进来时林子送来的凉风,就是坐在这儿,周围也带着丝凉意,简直舒坦!   待几人说完话,崔云缨正好过来,说是已经吩咐下去,中午多备几个菜了。   “老先生呢?”谢迁询问道:“这都中午了,还在山里不回来?” 第413章 魄力   “祖父带太子去打猎,没到傍晚不会下山,您来的也巧,这两日定能吃到不少野味儿。”   崔九贞回道。   谢迁来了兴致,“哦?那我可真有口福了。”   崔恂也笑了起来,自家父亲也是个人老心不老的,闲不住。   几人一块儿用了午膳,这回崔九贞早早地拉了崔云缨离去,三太太也寻了午歇的借口自个儿歇去了。   谢迁这才有机会与徐氏单独说话。   “……你当真不打算管孩子们的事儿了?这几日我都教她折腾的头疼。”   “孩子?”徐氏淡淡扫了他一眼,“谁说我不管了,我的儿子不都好好的,还有什么需得我管的?”   “咳,夫人,我这说的不是老三……”   “那是你的儿子没错,可不是我的。”   “你是主母,他们怎么不是你儿子。”   “哼!他们可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主母主母,先是主子再是母亲。”   她这话让得谢迁理亏,揣着手小声道:“那也是只有你一个主母啊……”   徐氏横眼,“金氏要管就让她管去,总归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还不成还会害他?用得着你来操心。”   “我哪里是担心她,我是担心于你名声有碍。”谢迁委屈。   现下听说了金氏亲自管了老三的婚事,外头人都在猜测是不是他的夫人失宠了,才被他送去了别庄,连府里的下人也开始摸不准了。   这怎么可能嘛!   他又不是那等拎不清的浑人,再说了,自己的夫人,他可是疼着呢!   徐氏闻言并不在意,这些个虚名于她而言作用已然不大,外人如何猜测便随他们吧!   难道金氏还能上天不成?   见她如此,谢迁也只好放弃,只能回去后让大儿媳妇好好整顿整顿了。   没的府里什么都外传,乱七八糟的。   ……   山上,太子带着一众人围着中间受伤的白虎,身边的人各自带了点儿伤,就连他,胳膊也多了一道深深的抓痕,即便被包扎着,也渗出了血。   “殿下,这大虫差不多也该耗尽力气了,以防它反扑,您还是不要离得太近的好。”   “怕什么,孤是那种临阵退缩的人吗?”太子绷紧下颚。   来都来了,既然教他发现了这大家伙,怎么可能躲在人后只看着?   他握紧了手中的弓箭,“当心些,这只大虫孤要送回去献给父皇,万不可伤到它的皮毛。”   尤其是毛色这样好看的大虫可不容易得。   几个锦衣卫握紧了手中的刀,“是!”   站在高处看着他们的老太爷和谢丕目不转睛地盯着。   “祖父,这只大虫还有余力,就让太子他们这般会不会有危险?”   老太爷闻声没有动作,只背着双手,镇定道:“已经到了陷阱处,他们知道该怎么做,既夸下了海口,他这个储君就该去做到。”   谢丕抿唇,目光又移到了神色凝重的太子身上。   半大的小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就像此次狩猎这只大虫。   他们花了好些天才寻到痕迹,这两日逐猎到此,可谓是与那只大虫斗智斗勇。   而这一切都是太子在主导。   这两年学的东西也都活学活用,连布阵也使出来了。   眼看着锦衣卫分了几个人散开朝着大虫慢慢包去,它的身后是陷阱,身前身侧又是敌人,已然无路可逃。   突地,它低吼一声,啸声震天,下一瞬就一个飞扑朝着太子奔去。   硕大的爪子眼看就要抓向他,却被一支箭嗖地一下射穿了眼睛。   与此同时,太子也翻身滚地避开,周围的锦衣卫立即用铁爪勾住了大虫的脖子将它死死勒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这只大虫被围猎了几日,可力气还是不容小觑,尤其是现在两只眼睛都瞎了,若非人多,还真不一定能困得住暴怒的它。   林子里充满了啸声,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   这只穷途末路的大虫终是倒在了地上。   饶是如此,几人也不敢贸然靠近,就怕这只大虫还留着口气来个垂死挣扎。   老太爷带着谢丕过来,目光扫过他们,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太子见到他们,目光大亮,即便身上还带着伤,可精神十足。   “老先生,看到没有,孤打猎下的大虫,说到做到!”   老太爷缓缓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殿下这个年纪便能有这份魄力,实在是了不得!”   “真的?”   太子头一回听到他如此夸赞自己,整个人都快飘了。   老太爷颔首,眼中带着笑意,“这是属于你的荣耀,还能有假?”   太子满意了,他看向其他人,这几个跟在他身边的锦衣卫。   “孤能猎到这只大虫,你们也功不可没,论功行赏!”   “谢殿下!”   几人一阵欢呼,太子满意地点头,看向老太爷和谢丕。   瞧,他这个储君当的如何?再没人敢说他不像个储君了吧!   老太爷和谢丕自然是满意的,等确认大虫真的已经死透了,余晖已然快散去。   众人只得扛了大虫快速下山,好在本身就在半山腰,离山脚下的山庄并不太远。   天黑之前,他们总算回到了庄子上。   老远就瞧见他们扛着的大虫,这事儿很快便禀报给了三太太她们知晓。   一行人来到院子里看着地上扔着的大虫尸体,无不惊叹。   “既然有大虫,这样大,是太子猎的?”   三太太惊讶地捂住嘴,和徐氏忍不住后怕,尤其是在看到他们身上的伤后更是。   随之赶来的崔九贞和崔云缨也是一阵惊讶。   即便是死的,崔云缨不敢靠近,着实怕的慌。   倒是崔九贞,冷着脸来到太子几人身前,老太爷和谢丕都只有略微擦伤和划破了衣裳,唯有太子,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她抿紧了唇。   “这样的东西你们也敢去招惹,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储君,当今唯一的储君!”   太子知晓知道她是担心自个儿,不仅不生气,反而咧开了嘴笑的傻兮兮的。   “孤身边又不是没人,再说了,这也是孤此次的目的之一。”   他挺起胸膛,看着她微微正色道:“孤是储君不错,但并不是个只会发号施令的文弱储君,你该相信孤!”   此刻的他已经不是半大小子的浑样,而是真正有了储君的气势。 第414章 死灰   崔九贞被他说的一愣,看着他坚定的面容,目光落到他手臂的伤处,那里渗出的血隐隐就要滴下。   此刻,竟是与他的话一同印在了脑海里。   是啊!他并不是处处需要人呵护着的瓷娃娃。   心头遂突地一松,她道:“不错,总算有了储君的样子。”   也不知这是感慨还是欣慰,她扭过头不再说话。   倒是谢丕,拍了拍她。   太子受伤的事毕竟也不小,这事还得由老太爷亲自上书一封请罪。   不过连同他的信一块儿送回去的是太子猎到的大虫。   天刚亮,皇帝便收到了这两样东西。   看信时担忧又欣慰,最后都成了骄傲。   这是他的儿子啊!   不知不觉已经成长到这个程度了,总算让他放心了不少。   “戴义,准备些上好的伤药,还有,从朕的私库中取些东西一并送过去。”   “奴婢遵命!”   皇帝说完,亲自研磨执笔回信。   他的老师将自己的儿子教导的很好,他又怎会怪罪于他们。   一些小伤而已,他老朱家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娇气了。   苍劲有力的字迹落于纸上,不一会儿,待笔墨干去封入信封内。   他蜷起手轻咳几声,遂整理了衣袍准备早朝。   “即刻送出去吧!至于这只大虫,等朕下朝后再行处理。”   “是……”戴义一一应下。   皇帝脚步生风,只觉得这夏日刚起的日头将他的血液都灼热了。   别庄,老太爷收到皇帝的亲笔书信看着,太子在一旁伸着脑袋,“如何,父皇怎么说,可喜欢孤送上的大礼?”   “皇上很是满意。”他将递给他,面上也带了笑意,“可好一番夸赞你了。”   太子咧开嘴,只觉得胳膊的伤都不疼了。   “孤瞧瞧。”   他拿过信,高兴的不行。   因着这几日养伤,他总算是安分了些,老太爷也没再带着他往外跑。   太子一边瞧着信一边得意的不行,没过一会儿,崔九贞端着药过来。   看到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太子嫌弃地皱起眉头。   “怎么又要吃,外伤而已,父皇今儿个送了不少伤药呢!”   “你忘了自个儿发热了?”崔九贞冷着脸。   不错,许是伤口感染了,又是这样的大夏天,夜里太子起了微热,虽不是什么大病,但也得当心些。   大虫的瓜子本就不知带了多少病菌,即便清理了伤口,也不能保证没有一点疏漏。   是以,马虎不得。   太子嘟囔着,到底还是听话端了药喝下。   几口下去,他苦了脸,好在崔九贞也备了蜜饯,让他缓了那股子恶心。   目光看了眼厅内,落到站在角落不敢靠近的刘瑾身上,“站那么远作甚?太子的伤可换药了?”   被点到名,刘瑾立即上前,“回大姑娘,还未……”   “那还不赶紧换?”   “这……”   刘瑾看了眼老太爷,他这不是不敢乱冒头嘛!   谁知道这老东西瞧见自己,会不会又想起什么法子磋磨他。   犹豫着上前,好在老太爷只睨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太子浑不在意地晃着脚,这一点儿小伤,未免小题大做了。   男子汉大丈夫,谁身上还没个几道疤啊!   纱布解下,崔九贞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痕,不能算轻,几乎深可见骨了。   “不要包得太厚,这个天儿在房里多放些冰,务必不能让伤口烂了。”   “是……”   刘瑾应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想了想,道:“大姑娘放心,宫里的药都是顶顶好的,这伤不出十日就能好全了。”   “十日要不了,至多三五日便能好,孤强健着呢!”   太子说道,他还惦记着打猎,怎么能闲的住那么久?   好容易这段日子不必抱著书啃,他可不能浪费。   “好了再说,这么大片地儿,跑不了。”   老太爷开口了,太子也只能鼓了鼓脸颊反驳不得。   待包扎完,他动了动,“也多亏了大姑娘你送我的护腕,不然孤的手腕也得伤着。”   那只大虫的爪子锋利无比,一下拍下来,他当时只来得及抵挡,却无法避开。   那双护腕可给他减了不少压力。   崔九贞瞪了他一眼,“人小还喜欢逞能!”   说完,她朝老太爷行了一礼准备离去。   刚出了厅堂,就瞧见谢丕正与沈茂君并肩走来,两人相貌不俗,闲庭漫步般走着,别说还真养眼。   “哟,弟妹,今儿个要劳烦你替为兄准备个歇息的地儿了。”沈茂君瞧见她,抬手见了一礼。   崔九贞扬眉,“先前不是说要来,怎么拖了这么久?”   “这不是碰上其他事耽搁了几日嘛!”   沈茂君笑道,崔九贞颔首也没有多问。   “我去命人准备。”   “那就多谢弟妹了!”   见她离去,沈茂君啧啧两声,对温着眸子的谢丕道:“也不知你哪儿来的福气。”   明明自个儿比他好看,人也比他讨人喜欢,怎么就没有姑娘瞎了眼爱上他呢!   谢丕凉凉地睨了他一眼,“你不配知道。”   “喂?”沈茂君不干了,“我好歹是你兄长,就这么埋汰我?白疼你了。”   谢丕嫌弃地拉开了些距离,以防他的唾沫喷到自己。   “托你的事如何了?”   听他说起正事,沈茂君也不再耍宝,挥开扇子摇了摇。   “应是有戏,那章公子知晓自己的身子医治不好,现下心如死灰,若是真能给他个机会,我想他也不会拒绝。”   谢丕眯起眸子,树荫在他如玉的脸上留下斑驳的痕迹,那双眼里,是幽深的黑沉。   “不过你要想清楚,若是张璟出了什么事儿,难免有人会怀疑到章家身上,章家如此清贫,又怎会是后族的对手。”   沈茂君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张璟马上出来了,以他的性子,自然知晓上回的事是被人算计了,当时没有腾出手来,并不代表这回不会报复回去。   当然,谢丕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无需怀疑,他们两家的仇又岂是能消掉的。”   夺妻之恨,断子绝孙之仇,哪一样都是不死不休的结果。   沈茂君惊讶,“你不会是想……”   他抽了口凉气,“你疯了?” 第415章 危险   谢丕扬眉,“疯了的可不是我!”   沈茂君闻言,叹了口气,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说那章欣太倒霉,摊上了那么个女人。   不仅气病了老子,自个儿也断子绝孙,最重要的是,媳妇儿还跟人跑了。   想想都可怜。   京城里,还真没有比他更惨的。   两人边说边进了厅堂,谢丕问过太子的伤,得知已经换过药便没再多问。   倒是沈茂君,夸张地赞叹了番,听得太子是飘飘然。   ……   田地里,日头照得眼前一片绿油油,崔九贞带着丫鬟走在田埂上,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指了指道:“摘几颗菜,这两日太子的膳食清淡些。”   秋水应下,熟稔地跑过去挖了几颗扔进篮子里。   她本就出身田庄,这些活儿再熟悉不过。   “小姐,这萝卜看起来也好水嫩呀!”   “那就挖两个回去炖汤。”   崔九贞弯着唇角道,突地,一团橙黄吸引了她。   “庄子上还有谁养了猫吗?”   也不看好了,都跑到菜田来了。   她看着在篱笆围栏处扭动的一团,走了过去。   “嗷……”   “嗯?”   崔九贞脚步顿了顿,将伞递给了身后的如云,蹲下身朝那只橘猫看去。   如云替她撑着伞,目光好奇,“估计是哪个下人养的,听说庄子养几只还能逮那些偷吃的麻雀呢!”   崔九贞闻言,只见那只橘猫的身下果然有些杂毛残骨,但是,怎么看怎么有些不对劲儿。   “嗷……”   那只橘猫又叫了声,圆滚滚的身子和脑袋似是在挣扎,但身子偏偏被围栏卡住,进不去,出不来。   如云见它这个蠢萌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只猫还真是笨,一点儿都没有墨宝聪明。”   墨宝四肢矫健,也不是没跟着老太爷钻过菜园子,但哪里会像这只一般被卡住。   简直丢猫的脸。   崔九贞默了默,突地伸手捏住将这只橘猫的后颈肉提溜了起来。   “嗷……嗷……”   橘猫挣扎,不过它小胳膊小腿儿的挥舞着,根本反抗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崔九贞将它提到眼前,目光落到了它的爪子上,心中猜测被证实。   这哪里是什么橘猫,分明是只大猫。   手中一松,这只大猫便落到了地上,甚至还站不稳地翻滚了下。   这蠢萌的样子让得如云噗嗤一笑。   “小姐,咱们不若带回去问问,免得这小家伙在地里乱蹿,踩坏了菜。”   崔九贞直起了身,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东西,“不必了,就由着它吧!”   这样的地方出现这种东西,难免让她想到了前两日太子猎到的大虫。   而且,瞧这只小的恐怕还不到一月,无论落到人手里,还是放回山里,恐怕都活不下去。   见着自家小姐不愿意带上它,如云也没多说,反正都是庄子上养的,不会不认识路,顶多野完了自个儿回去找主人。   正好秋水挖完了菜,几人准备离去,崔九贞刚走几步就觉得裙摆一重,她低头看去,就见那只橘猫正用爪子扒着她。   “嗷……”   如云看的惊奇,“咦,小姐,它是想跟咱们一块儿走吗?”   还挺有意思的。   崔九贞神色复杂,没有动,“放开,回你自个儿的地方去。”   “嗷……嗷……”橘猫又走近了些,这回竟还蹭着她的脚。   “看来小姐真是得这些猫儿的喜欢呢!”秋水也说道。   崔九贞沉默,脚下的东西还在蹭她,仿佛在朝她撒娇。   终究没忍住,她蹲下身将它提了起来抱在怀里。   这么小一只,回去了甚至走不到半路吧?   心中叹息,只得将它带了回去。   让秋水将菜送到厨房去,崔九贞抱着怀里的东西朝厅堂走去。   里头几人正听老太爷谈论着丹青,得知他收藏了历代的名家名作,一时惊叹不已。   那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啊!   甚至包括他自己的丹青都是旁人求不来的。   崔九贞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行了礼后,她将怀中的东西露出来。   只见谢丕立即来到她提着她怀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嗷……”   “你怎会抱着这玩意儿,可有伤着?”他拉着她的手上下查看。   崔九贞摇头,看了眼重新爬起来的橘猫一眼,朝面色惊讶的老太爷道:“祖父,这是我在后田看到的,扒拉着我不放,就带回来了,这么小,恐怕放回去也活不成。”   老太爷伸手捏着胡子,很显然,他和谢丕一样认出了这个东西。   “不就是猫吗?”太子左右看了看,过去提了起来,“也不小啊!”   比墨宝还大些。   “看起来还挺可爱。”沈茂君忍不住拿着扇子戳了戳。   “嗷……”橘猫朝他伸出了爪子扑腾,奈何被提在太子手里,一点儿威慑力没有。   不,即便没有没人提着,它这模样也没什么威慑。   崔九贞朝他们翻了个白眼,对太子道:“你当真不认识它?”   太子闻言疑惑,“又不是孤养的,孤认识它作甚?”   说着,他扔了下去。   此时,老太爷走了过来,眉头微皱,“这是那只大虫留下来的?”   崔九贞认为是,“也不知你们当初杀的是母虎还是公虎。”   大虫?   太子惊愕,低头朝地上那只小东西看去,就连沈茂君也惊住了,立即跳开远离了它。   “竟然是只……虎?”而且还是只小的。   “当初那只,好像是母的。”谢丕说道,看向老太爷,“祖父,这只小的会来到这里恐怕也会引来其他东西,说不准还有公虎。”   老太爷点头,遂吩咐刘瑾去将锦衣卫唤来。   庄子周边定要加强防范,否则真让大虫闯进来,其他人就危险了。   “那这只怎么办?”   太子皱眉,看着这小的慢吞吞挪到了崔九贞的脚边,又被谢丕冷着脸踢开,因着又短又矮,还翻了个身。   太蠢了。   怎么也跟他打死的那只大虫无法联系到一块儿。   “这么小,皮毛也不值当多少钱,更没什么大用。”沈茂君敲着扇子道。   崔九贞瞪了他一眼,一脸鄙视,“它才这么小,你竟然就想着它的皮毛。”   沈茂君讪讪一笑,不想皮毛,难道还想着它的肉?   【感谢大家的票票哦!昨天烫到手了没更新,最近似乎多灾多难,唉……】 第416章 编排   崔九贞懒得再理他,朝老太爷看去,“祖父,放回山里终究不妥,它这么小恐怕只能沦为旁的家伙的盘中餐。”   看着坚持不懈要往她身边钻的小家伙,到底有些不忍。   老太爷拉了拉眼皮,明白自家孙女的心思了。   “暂且留下吧!”他发了话,自然没有人再反对。   倒是太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又慢吞吞挪到崔九贞脚边的小虎,道:“它既如此喜爱大姑娘,不若就留着养,孤以后再给它建个园子让它待着。”   “胡闹,养虎为患,它现下乖顺无害,谁知哪日便张开虎口伸出利爪来害人。”   谢丕不大同意,尤其是自己的妻子,他不敢赌。   “我不养,那……太子养吧!”崔九贞也是担心的,毕竟她是个女子,这只虎虽说还小伤不了她。   但,万一呢?   至于太子,他不能能耐么!手底下人那么多,也不必担心。   “孤养?”太子抱着胳膊沉思,有些犹豫。   这也不知断奶没有,要来何用?   崔九贞却不管他,“谁让你将人家母亲杀了,就由你养着呗!”   行吧!这确实是他理亏。   太子这边只好应下,不过又嫌弃地看了眼这只五短的小东西。   等它长大倒也有几分威风之气,不若往后再养些其他的,豺狼虎豹,也不知到底哪个更厉害。   要不回头试试?   等决定好了这只小东西的去向,刘瑾也带了锦衣卫过来,老太爷吩咐他们加强庄子周遭的巡视,甚至打算明儿个亲自带他们去再弄些陷阱。   太子坐不住了,“明儿个孤同老先生一道儿去。”   “你就乖乖待着养伤,别整些有的没的。”   崔九贞瞪了他一眼,太子哪里肯,“不过小伤而已,哪用得着这般。”   谢丕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发话了,“养好伤,随你干什么去。”   太子闻言双眼一亮,“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谢丕懒得理他,反悔?   自然不会,也没必要。   想治他还不容易?   晚些时候,等众人用了膳,太子带着喂饱了的小虎离去,谢丕则是带着沈茂君去了客室。   一连几日下来,也不知两人在搞什么名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崔九贞除了吃饭歇息时能见到人,其余都抓不到他们。   这日,午歇过后正吃着茶醒神的崔九贞被崔云缨扰了清净。   也幸好是自家人,若是旁人她定要甩脸子的。   “嘴巴撅的这么高,又是谁招惹你了?”   她拿起扇子慢慢扇了扇,凉风习习,甚是舒服。   “你还不知?”崔云缨在她对面坐下,“前头来客人了,是安平崔太太和那赵守,同来的还有你那个表兄表姐她们。”   “她们?”崔九贞扬眉。   “就是那个什么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徐丽雪。”   崔云缨撇撇嘴,“也不知她哪儿来的脸,温家兄妹也就算了,她这算什么?竟还跟着过来。”   崔九贞了然,心中也奇怪,不过对于温家兄妹的到来并不意外。   如今两家关系缓和不少,温家自然殷勤得不行,多来走动也是应当,再者还有个安平崔氏的太太。   只是这徐丽雪,这么巴巴地跟着,心思不言而喻。   也难怪崔云缨瞧不上她。   正说着,前头便来了丫鬟请她们过去,崔九贞只好起身去换衣裳。   崔云缨也不避开,反而目光艳羡地盯着她,期间,只听她啧啧两声道:“二姐姐,你这一块儿究竟是怎么长得,这样好看?”   她指了指胸口,即便隔着抹胸,也能看得出来它的模样。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颇为自傲,“天生的!”   崔云缨撅嘴,低头看了看自己,扭过头去。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她也想要波澜壮阔,连绵高山般的。   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崔九贞换好衣裳后,揽了她悄声说了几句,只见崔云缨眼眸微亮。   “真的?”   “自然,不信你以后试试。”崔九贞笑道:“还有的长呢!”   崔云缨脸颊浮起一抹羞红,将她的话记住了。   随后,两人带着丫鬟一同来到前厅会客室内。   里头安平的崔太太正和三太太以及徐氏闲话着,温怡和徐丽雪坐在她们下首。   至于那赵守暂时没见着人,估计是谢丕和沈茂君在接待了。   瞧见她们过来,三太太几人停下话头,指了指她们:“瞧,我们家的两个懒姑娘总算是来了。”   “哪里懒了,我可不认的,咱们不过就是贪睡了些。”崔九贞皱了皱鼻子,朝温怡和徐丽雪点点头,遂坐到了徐氏下首。   崔云缨连忙应和,“就是就是,母亲惯会编排我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三太太堵的一时说不出话来,直摇头。   “你们瞧。”她朝安平的崔太太和徐氏道:“这哪里是两个姑娘,分明就是两个小祖宗。”   这话惹得众人一阵憋笑。   “我看你呀!可喜欢的不行呢!”徐氏戳破了她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太太是极为宠溺她们的。   安平的崔太太点头,“要是我们家也有这两个小祖宗,是我我也喜欢。”   “那是,我们家的姑娘别的不说,可一个比一个漂亮,招人喜欢的紧。”   三太太与有荣焉道。   这点徐氏最为赞同,可不就是嘛!尤其是崔九贞,这容貌搁京城说是第二,都没人好意思说第一。   也就从前不曾出来赴宴结交朋友,否则哪里还有什么李家才女,张家贵女的份儿。   更别说那原先的崔元淑了,都不及她。   听她们这么说,崔九贞也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低头吃了口茶水。   徐丽雪眸子轻转,看了看崔九贞又看了看崔云缨。   眼中露出羡慕,“伯母说的是,两位姐姐的容貌可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   “哦?”崔云缨抬眼看她,“那你倒是说说,是我好看还是二姐姐好看呀?”   闻言,徐丽雪顿了顿,“这……”   三太太有些不赞同地嗔了她一眼,自家的闺女,想什么心思她自然了解。   有意让她收敛些,可崔云缨不管,目光直直地看向徐丽雪,笑道:“徐家妹妹不若说说,我可是很好奇呢!” 第417章 激烈   徐丽雪咬唇,见着温怡也沉默着,便知她不会帮自己了,只得道:“九贞姐姐容貌昳丽,明艳夺目,一般人自然难以相比。”   她说着,又看向崔云缨,“至于云缨姐姐,娇媚俏丽,那股子灵动劲儿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若让我说究竟是哪个更好看,我可真选不出来,总之,我若是男子,便也想学那舜帝了。”   这番话说的倒是漂亮,两个都不得罪,还好生捧赞了番,不得不说这徐丽雪的心思通透,又长了张巧嘴。   崔九贞低头吃茶,并不作评,倒是崔云缨,哼了哼,“你倒是会说。”   徐丽雪甜甜一笑,“丽雪可都是实话实说,两位姐姐的容貌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便常听人说起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崔云缨再是瞧不上她,这会儿也没再为难。   安平的崔太太瞧着,笑容淡淡,对身边的温怡道:“你这表妹是个聪慧的。”   温怡听着,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有些无奈。   只得道:“她自小便机灵。”   安平的崔太太笑了笑,并未再说。   “好了,你们自个儿顽去吧!让我们几个老的说说话。”   三太太打发她们道。   崔云缨巴不得赶紧走,立即起身应下,瞧得三太太又瞪了她一眼。   几个年轻人离去后,剩下的便又继续说着话,“我过几日便回安平了,宏远留在京中的别院,也拜了老师,回头就劳烦你们多照看几分了。”   “这么快?”三太太询问,“怎么不多待些日子,赵家的小礼才刚过吧?”   安平的崔太太点头,“这亲事既定下,我也放心了,府中还有事儿,我总不能真在京城待个一年半载的不是。”   这话徐氏颇为赞同,都是宗妇,平日里自然忙的紧。   她这回能带着侄子过来,除了确定侄媳妇儿人选,也是因为崔家,为了表达足够的重视,自然要她亲自过来才好。   “那这几日便安心在庄子上住下,正好也热闹热闹。”   三太太笑道,安平的崔太太点头,也不与她客气,直接应了下来,这般爽快一点儿也不扭捏,倒是教人心生好感。   徐氏之前听她提了句赵守,听说拜了师,便询问了句。   知道拜的是谁后,点点头,“那位先生从前在国子监任过教,很是得人推崇的,眼光不错。”   安平的崔太太笑了笑,“不比你家二公子,惊才绝艳,能拜入老太爷门下,做关门弟子。”   “也是他自个儿运气好罢了。”徐氏谦虚道,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止也止不住。   二子确实是她的骄傲,甚至达到了一般人都难以企及的位置。   虽无官身,可谁也不敢小瞧了去。   因为他不仅是帝师的弟子,更是太子的老师。   背后别说有谢家和崔家,本身更是教人不敢小瞧。   如此,怎能让徐氏不替他骄傲?   这边说着闲话,那边出了厅堂的崔九贞几人正避着太阳走在阴凉地。   树荫下,林风徐徐,葳蕤生香。   徐丽雪方才进来时不敢随意乱看乱瞧,这会儿光明正大地逛起来,心下着实惊艳赞叹了一番。   庄子本就依山傍水,听说还引了活泉,山庄里头建造壮丽不说,又有江南的柔情精致。   奇花异草不胜其数,亭台楼阁入目皆是。   山水宜人,着实是个好地方。   且这山庄听说还是崔九贞名下的,也就崔氏这样的人家,才有这般手笔了。   怎能教人不羡慕?   徐丽雪的神情崔云缨看的明白,她撇撇嘴,背着双手悠悠道:“徐家妹妹恐怕没见过这样的庄子吧?”   徐丽雪回过神,她确实没有,“云缨姐姐说的是,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庄子。”   崔云缨嗤笑,“见识短浅,据我所知,这还不算二姐姐最好的庄子吧?”   崔九贞被问到,嗔了她一眼,只得点头。   温怡知道崔氏的底蕴,自然不会奇怪,而徐丽雪所知不多,崔云缨也有意显摆,便自顾自地说起来。   “二姐姐手里还有叔祖父给的好几处山庄雅居的,个个都不比这差。”   徐丽雪心中暗暗震惊,个个都不比这差吗?   徐家可是连一处这样的都没有,这就是所谓的世家大族吗?   她抿了抿唇,心中的向往渐渐加深。   “向你这样的土包子,恐怕这种地儿可不多见,好好看看吧!”   崔云缨得意道,许是说的太过,徐丽雪脸上一僵,温怡也皱了皱眉头,“咳,四表妹!”   “哼!”崔云缨不理她,径自走到前头去。   本来就是,还不让人说了?   崔九贞朝徐丽雪安抚地笑了笑,“徐家妹妹见谅,我四妹她也就是嘴巴欠了点儿,没别的坏心思。”   徐丽雪摇头,勉强地扬了扬嘴角,“云缨姐姐说的也没错,我身份低微,徐家也不似温家,更无法与崔家相比,这样的地儿从前确实没见过。”   她倒是坦诚,这般还挺容易教人心生好感的。   崔太太说的没错,徐丽雪确实是个聪明的。   几人正沿着林道走着,崔九贞瞧见湖心亭里头没人,便提议过去坐坐,正好荷花开了,很是秀丽。   崔云缨爱玩儿,闻言当即同意,“回头我去摘几个莲蓬,给姐姐剥莲子吃。”   “哪用得着你,让下头人去够,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免得不小心落了水,她还得下去救她。   皮猴子一样。   崔云缨皱了皱鼻子,几人就朝那边走去,不巧就与另一路人碰上了。   且,来的人还不是谢丕他们。   撞上来的是太子,带着刘瑾,两人头上盖着个大荷叶。   瞧见她们,太子双眼一亮,“大姑娘,快走,孤给你摘莲蓬吃,可嫩了。”   没见过他的徐丽雪这才反应过来这陌生的少年是何人,她心头激烈地跳动着,目不转睛。   在外人面前,崔九贞难免要顾及些礼数,只好屈膝行礼,“见过殿下!”   声音中带了些无奈,怎么偏偏在这儿碰到了。   还有头上都弄的什么,她给刘瑾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上前替太子摘了莲叶,连同自己的也拿了下来。   似乎现下才意识到有其他外人,他略正了正神色,“咳,不必多礼了,你可是要去湖心亭?”   他还惦记着摘莲蓬呢! 第418章 隐瞒   “是要去湖心亭,不过既然殿下在此便不合适了。”   毕竟男女有别,若是平日里都是自己人也就罢了,但今儿个还有温怡和徐丽雪在,到底不大方便。   经她这么一说,太子不满地拉下了脸,只觉得这些个外人忒地碍眼。   但到底看在她的面儿上,没有下她的面子。   “行吧!那孤自个儿去。”说着,就要转身,“那什么,回头孤让刘瑾给你送些过去。”   崔九贞点头,突地想到什么,道:“当心些,不要往深处走,多叫几个人陪着。”   “知道了,孤又不是小孩子。”   太子不满地挥挥手,倒是没往湖心亭去,知晓她们要去,便让了出去。   崔九贞见此,便带着几人去了湖心亭,落在最后头的徐丽雪忍不住朝太子远去的背影看去,两颊嫣红。   太子殿下原来是这个模样,不仅没有那高高在上的架子,瞧着与崔九贞相处也是同寻常一般。   这就是做崔氏女的好处么?   不仅离天家近,离权势更近。   她眼中微动,透出了一股向往和意味不明的复杂。   湖心亭内,四周纱幔飘荡,乘着染了荷香的清风,吹走了燥热,拂了人一身凉意。   饶是温怡满腹心思,这会儿也忍不住松快下来,多了几分悠闲。   “之前来得早热得慌,这会儿过来倒是正好。”崔云缨倚着美人靠晃了晃腿,瞧着好不自在。   崔九贞吩咐丫鬟们去取些零嘴点心茶水什么的,总不能只在这儿干坐着看风景。   得多无趣?   几个人丫鬟一块儿下去准备,只留了如云在这儿伺候着。   崔九贞瞧见温怡虽松了神色,但眉间仍见忧虑,便有些奇怪。   这个当口,温怡还能有什么顾虑之事,忧心忡忡的?   “表姐在想什么?今儿个瞧你神色不对,温家出什么事儿了?”   被她提起,温怡微顿,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也没什么,只是近日天儿热,睡得不大好罢了。”   “哦?”崔云缨睨了她一眼,“既如此,那你可来对了,这儿早晚上最是凉快不过。”   温怡笑了笑,“那正好,我可要打搅几日了。”   “来都来了,还能赶你不成?”崔云缨嗤笑,又看了眼正扒着围栏望向满湖的荷花的徐丽雪。   这丫头现下倒是安静了不少,她朝温怡道:“你这个表妹打算在你家住多久?难不成这婚事不定下,就不准备回去了?”   成日地跟着温怡,谁都知道是个什么心思。   被她点名的徐丽雪顿了顿,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她知道崔云缨不喜欢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但今儿个被这么说道,脸上到底有些挂不住。   “我若有选择,也不会教几位姐姐厌烦的,只是,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她转过头道:“我不像崔家两位姐姐,身份尊贵,生来便要什么有什么,长辈说的我只能听着。”   崔云缨淡淡地扬起唇角,“可别把我们想的跟什么似的,哪里是要什么有什么。”   这话捧的一般人可能会高兴,可他们崔家的人却不需要。   毕竟没几个会在意这些。   想要追捧奉承还不容易,她们的身份注定高人一等。   可那又怎样,又不能吃不能喝的,没的看着虚伪。   温怡听着,叹了口气,“四表妹,丽雪还小,你就甭和她计较了。”   “你倒是会护着她。”崔云缨撇嘴。   温怡摇摇头,看向崔九贞,有意将之前的事揭过去,不让她多想。   “贞表妹,我听说这庄子上的温泉泡着甚是舒服,晚些时候能不能带我瞧瞧?”   “你们院子挨着温泉室,回头自个儿让丫鬟带你们过去便是。”   客房有客房泡温泉的地儿,她们自个儿院子里的,自然不可能让外人用。   温怡点点头应下,略微松了口气。   崔九贞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中琢磨着。   若是温家的事,或是温家兄弟,她问起来温怡必然不会藏着掖着,不肯说出来。   这般隐瞒,便代表不想让她知晓。   崔九贞看着一朵迎风起舞的并蒂莲,想了想,勾起了唇角。   她大抵知道是什么事了,算起来,也该差不多了。   不一会儿,丫鬟们端来了零嘴点心,奉上茶后,几人解了渴。   最后回来的秋水手里抱着一堆莲蓬,脸上满是笑意,“小姐,这是殿下让人送来的,听说都是他亲自摘的呢!”   崔九贞扬眉,“拿过来,我瞧瞧有多嫩。”   这两日也不是没有人摘莲蓬,不过都用来煮粥了,每日早上都用。   这刚摘的莲蓬自个儿剥着吃,倒也有几分意思。   另一边还忙活着的太子似乎也找到了乐趣,不仅让人拖了个小舟划着摘莲蓬,还给各院的人都送了一把。   养伤这几日,总算找到了事儿干。   直到天边斜阳淡去,湖中的一群人这才上了岸。   刘瑾看着一对莲蓬,有些心虚,“殿下,咱们会不会摘的太多了?”   一湖的莲蓬差不多今儿个都摘完了。   太子毫不在意,“怕什么?多了就晒干存着慢慢吃。”   刘瑾想着也是,又笑眯眯地跟着他屁股后头献殷勤。   “殿下还要去哪儿,小的陪您。”这几日都是他在身边伺候,不用去砍柴什么的,当真是舒坦。   过惯了好日子,谁还想去过苦日子?   太子睨了他一眼,脚步不停,闻了闻手中染发着荷香的莲蓬,道:“孤要亲自将莲蓬送给老先生,你也去?”   刘瑾脸色一僵,讪讪笑道:“小的还是替您去看看那只小虎崽子吧!也不知下头人可有好生看着。”   他嘀嘀咕咕道,太子却浑不在意,摆了摆手让他不用跟着。   晚些时候,女眷们在厅内用完饭了,崔云缨被打发了打点温怡和徐丽雪的事去,崔九贞则是留下和三太太她们说话。   因着白日里舟车劳顿,安平的崔太太最先撑不住,便先去歇息了。   徐氏瞧着崔九贞有话和三太太说,自然也不会多打搅,说道了两句也就回了院子。   厅内,三太太送走了徐氏,这才道:“怎么,什么事儿你要与我单独说?” 第419章 落空   “三伯母可知温家近日出了什么事儿?”她想到今儿个温怡的模样,道:“咳,那温徐氏如何了?”   三太太了然,拨了拨手中的茶碗里的浮叶,“还能如何,怎么,那丫头与你说了?”   崔九贞听她这么说,便明白了。   “温徐氏不行了?”   “也不是不行了,不过得了麻风病,想来,温家是不可能回得去了。”   三太太轻描淡写地说道。   “麻风病?”崔九贞咋舌,她看了眼三太太,这不也是她的手笔吧?   不过看这反应好像确实是。   温徐氏既然得了麻风病,温家自然是不可能回去的,难怪温怡今儿个看起来忧心忡忡。   三太太拉了她的手道:“叔父的信前些日子也已经寄出去了,等那边儿给了回信,便确定那姑娘上京的日子。”   “这么快?”崔九贞有些惊讶。   “自然要越快越好,这事儿不宜拖延。”   以免徐家趁机闹起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崔九贞点头,温大老爷的孝期明岁开春就过了,也该是时候准备了。   “徐家那孩子,你怎么看?”三太太突然提到徐丽雪。   “三伯母觉得呢?”崔九贞对她没有多少看法,或者说,并不在意。   若非因着某些必要,她连温怡都不想过问的。   “那孩子心思可不是简单的,有意接近你和云缨,虽无恶意,但还是多防着点儿好。”   “三伯母觉得她图谋不轨?”   她身上能有什么值得图谋的,莫非是谢丕?   若真是这般,她还要赞叹她勇气可嘉了。   “单就说她那什么命运之事,你还真信了?”   三太太嗤笑道。   崔九贞扬眉,她自然不会多信,但有些事也说不准不是。   “好了,先回去歇着吧!温徐氏的事,不必担心,伯母是不会让她出来误事儿的。”三太太打发道。   崔九贞应下,“那三伯母也早些歇息,九贞告退了。”   三太太颔首,让人送她出去,回头便搁下了茶碗。   她看向身边的嬷嬷,“那徐家姑娘今儿个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回太太,那姑娘……”嬷嬷将徐丽雪的所言所行都一一汇报了。   末了,她道:“太太,奴婢瞧着,这徐家姑娘不像是冲着咱们姑爷来的,倒像是……”   “太子!”三太太冷笑,“这丫头心还真不小,原以为是个拎不清的,想攀高枝,没想到人家想的却是最高的那枝。”   嬷嬷有些不耻,“太子爷如何看得上这等丫头,再说了,储君的婚事,还不得帝后亲自定,轮不到徐家的。”   虽说皇后人选基本不会从世家大族里头择,但小门小户的低官之女,机会还是很大的。   徐家单说和崔家沾上关系,皇帝应当都不会多考虑。   太子妃的娘家,不需要多雄厚。   三太太没有将这丫头多放心上,更多的是温徐氏的事。   对于徐丽雪,她只道:“继续盯着,莫让她招摇到姑爷跟前,省的麻烦。”   嬷嬷应下,“奴婢遵命!”   ……   在别庄上住了几日,安平的崔太太便告辞了,赵守跟着她拜别老太爷和三太太等人,由温慆送他们离开。   徐氏对这个赵守印象不错,难得打趣了几句,让得温怡红了脸。   “这孩子往后住在京中,也多了走动的机会,让谢丕带带他,也好熟悉熟悉地儿。”   徐氏发话了,温怡感激地朝她福了福,“多谢伯母!”   “哟,这还没成亲呢!心就向着人家了?”   “伯母……”温怡红了脸,娇羞不已。   几人笑了起来,好容易放过她,温怡却是不敢再留着,请退下去午歇了。   见着安平的崔太太和赵守离开别庄,温怡不禁又想到了自家母亲。   此次出门,与她父亲说的是来崔家别庄,对于与崔家拉近关系的事儿,她的父亲向来不会反对。   不仅不会反对,且还会鼓励他们。   而此行也是她与温慆商量好的,来崔家别庄只是顺便,去看自家母亲才是主要,因着听说不大好,实在让他们担心。   一直等到傍晚,温怡才等到温慆回来,等了消息便亲自去见了人。   凉亭内,兄妹俩相对而坐,温怡脸上是止不住的担忧,“如何,咱们什么时候去看母亲?”   温慆神色凝重,看着自家妹妹急迫的样子,终究不忍欺骗她,将自己刚打听到的消息说了。   “麻风病?”温怡脸色惨白,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麻风病……”   这种病,如何还能回温家,别说回温家了,恐怕活着都难。   温慆也不好受,知道自己的母亲得的是这病,他也没法子了。   “难道就不管她了吗?”温怡哭着道。   “小妹……”   温慆叹了口气,他如何不想管,只是得了这病,他们连靠近都不可能,不能拿自己去赌,也不能拿温怡去赌。   闭了闭眼,他道:“我回头派人去瞧瞧,给母亲请最好的大夫,至于你我便算了吧!”   “大哥,母亲究竟为何会得那种病?她一个人在庄子上,定是不好受的,父亲便如此狠心吗?竟丢着她不管不问。”   温慆顿了顿,摇头,“听说是庄子上有人染了这病,后头传给了照顾母亲起居的下人。”   得这个病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关一辈子,哪里还会过问。   温怡显然也明白,可她还是为自己的母亲伤心不已。   看着她如此,温慆只能安慰,所有的打算如今都落了空,让他实在无力扭转。   这边温家兄妹相互安慰着,另一边,三太太已经得了消息。   她并不担心两人查出什么,既然敢做,便做的相当干净,即便怀疑,也怀疑不到崔家头上来。   若不是还需要留着一条命,她能做的更干净。   搁下这件事,三太太心情不错,“那边儿有回信了吗?”   “回太太,还未,不过算算也就这几日了,您再等等。”   “嗯!”   “徐家那丫头呢?”   嬷嬷回道:“还算安分,除了粘着二姑娘些。”   “哼,这丫头倒是聪明。”三太太吃了口茶。   太子才十三岁,别说还不通人事,便是真有那么几分兴趣,顶多也就是收了这徐家的姑娘。   算不得什么! 第420章 追究   正走在花园子里准备摘些花做花露的崔九贞,身后带着两个尾巴。   余晖在她们身后洒落了一地的金光,远处看去,竟不似凡尘俗世。   刘瑾抱着怀里的小虎崽,躬身朝身前的人道:“殿下,咱们可要过去?这小东西一直想去找大姑娘呢!”   他虽说着话,目光却也打量着太子,以及园子里的几人。   要说容貌最好看的,那自然是崔九贞无疑了,其次便是崔云缨,娇媚的不比这园子里的芍药差。   不过,那年纪最小的徐家姑娘,虽稚嫩了些,但娇俏可人,也还不错。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因着出身宫廷,自然最会察言观色,心思敏锐。   对于这小姑娘什么心思,他又怎能瞧不出来?   太子背着双手,一时没想好,有外人在崔九贞也不能与他玩儿,更重要的是还得拘礼。   有什么话都不方便说,着实恼人。   “那个什么徐家的人还是温家的人,到底什么时候离开?”   硬是赖在这儿,烦不烦人!   刘瑾一僵,抱着小虎崽的手动了动,笑道:“殿下若想过去寻大姑娘直去便是,旁的人何须放在心上。”   虽说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但太子不喜欢看见崔九贞在他跟前处处守着君臣礼仪的模样。   他们就该是旁人比不得了的亲近才对。   “算了,回头去问问三太太,那些个外人什么时候走,不走就派人撵出去。”   说完,他踢开脚边的石子转身就走。   刘瑾见此,也只好跟上,心中对那徐家姑娘有了数。   看来他们家殿下是瞧不上人家了,那徐家姑娘也算是白瞎了心思。   等他们离去,跟在崔九贞后头提着篮子的徐丽雪才侧目朝方才太子他们站的地方瞧去。   没有过来,这几日少说她也碰见过两三回那内侍了,想必太子也离得不远,可竟是没有一回再来过跟前。   她微微咬唇,难不成太子一点儿注意不到自己吗?   想着,她目光又朝前头的崔九贞看去,只见她正低头轻嗅着一株红色的月季。   白皙透着润玉般的肤色与之正好相映成辉,低眸浅笑,姝色难挡。   便是她,瞧了也忍不住心动。   是了,这般模样,自己跟在她身边,旁人又怎能再瞧得见她。   崔九贞拿剪子剪下花朵,看了眼篮子装的满满的,便觉得差不多了。   “好了,这些应当是够的,多的还能泡泡花瓣浴。”   说着,她回头就瞧见盯着自己出神的徐丽雪,微微一笑,“徐家妹妹怎么了,这般看着我?”   闻言,崔云缨也转头看去,她头上插了支刚摘的花,正臭美着,道:“还能瞧什么,自然是姐姐好看呀!”   说完她抬抬头,“二姐姐瞧,这花可衬我?”   崔九贞宠溺一笑,“衬,我们家四姑娘人比花娇。”   两人笑闹着,倒是忽略了之前的事儿,徐丽雪垂下眼,抿唇笑着。   心思难测。   提着花篮回去,崔九贞将东西交给了下头的一个娘子,多出来的花则是让如云放着晚上沐浴用。   不一会儿,秋水抱着小虎崽进来,小家伙一见到崔九贞便叫了声挣扎要下来。   “从哪儿抱来的?”她惊讶,见着秋水放下来,便伸手摸了摸。   “回小姐,是刘内侍抱来的,说这小家伙一直想找您,很是闹腾呢!”   “哦?”崔九贞惊讶了,“它竟然还认得人?”   这是真惊讶,毕竟从前没养过这玩意儿,难道,真的跟猫差不多?   如云警惕地看着,见这只虎崽并未露出爪子,反而亲昵地蹭着崔九贞,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小姐,刘内侍还有话带给您。”秋水轻声道。   崔九贞摸着小虎崽的手顿了顿,抬眼道:“他能有什么话?”   莫不是最近闲了,愁没事儿干。   “是关于徐家姑娘的。”秋水犹豫着道。   听到这里,崔九贞来了兴致,“徐丽雪?怎么,她有什么问题么?”   虽是这么问,不过也大抵猜到了什么。   这些日子,徐丽雪总是一有机会就凑在她身边,连温怡这个亲表姐也不管。   显然,是有什么目的的。   “刘内侍说,这位徐家姑娘还碰见过他几次,若是不认识路,让您给指个丫鬟带着,以免下回撞上了殿下。”   崔九贞顿住,眯起了眸子。   太子?   难道说,她的目的其实是太子而不是谢丕。   想到这几日她待在自己身边的模样,崔九贞突地笑了。   “年纪不大,心倒是挺大!”   “小姐……”   如云和秋水瞧见她冷下来的面色,道:“不若让奴婢打发了她,听说表小姐这两日打算回去了,届时,她一个姑娘家没个长辈亲戚的,也不好再留着。”   前者提议道。   崔九贞眯着眸子,收回了摸着虎崽的手。   “去看看温怡在做什么,请她过来趟。”   秋水福身应下,立即去请人。   温怡的院子住了她和徐丽雪两人,因此秋水过来请人自然避不开她。   见着温怡离去,徐丽雪心中有些踟蹰,她倒是想打听打听,奈何这里都是崔家的人,根本没有路子。   “你留在这儿盯着,若是表姐回来,就立刻知会我。”   她朝自己的丫鬟吩咐道,丫鬟自然只有应下的份儿。   来到崔九贞的院子,温怡有些奇怪,带见到人,便询问道:“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儿吗?”   她担心自己母亲的事被她发现,心中有些打鼓。   “请表姐过来,是想与你说说徐丽雪的事儿。”   “丽雪?”   温怡松了口气,笑道:“怎么了,丽雪她这几日跟着你,可是不听话?”   “听话?”崔九贞嗤笑,“这丫头心比天高,瞧上太子,我可不敢让她听话。”   “这话怎么说?”   “你难道不知?温家,难道不知道她的心思,或者说徐家的心思。”   温怡听她这么说,脸色微沉,她的确不知道,不过现下知道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没有这个心思的,舅母让我带她过来,她也想来瞧瞧,便央着我,你也知道,我的婚事还指着舅母操办,总不能……”   崔九贞其实也懒得追究,只道:“听说你要回去了,那就早些将人带走,省的天天挖空了心思往太子身边钻。” 第421章 丢脸   温怡应下,脸色不怎么好。   她着实没想到这层,只是瞧她如此巴着崔家,原以为是想借着崔九贞,或是崔家的名头,攀上几分亲戚关系。   可这哪里是攀亲戚来了,原是看上了太子。   真是让她好没脸。   “你放心,我明儿个就回去,往后也决不带她再到你们府上。”   崔九贞颔首,“既然就要成亲了,表姐就好好待在府里备嫁吧!若是有什么需要,便派人到崔家说一声,都是亲戚,能帮的,自然不会少。”   温怡哪里还有心思再谈这些,只随口应下,没坐多久便起身离开了。   这样丢脸的事,她着实待不下去。   等回了自个儿住的院子,那头的徐丽雪也得了消息,只是不待她多问,便瞧见温怡走了过来。   “表姐?”她刚扬起笑意,就见她冷着脸道:“收拾收拾,明儿个一早就跟我回去。”   徐丽雪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她睁大双眼,“怎、怎么突然要回去了,不是说多住几日……”   “我可以多住,但你不行。”温怡打断她道。   “为什么?”她神色委屈,“难道是因为我粘着大姑娘,让她讨厌了吗?”   温怡看着她,目光清冷。   若是不说,她其实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把心思打到当今储君的身上。   这是多大的胆子啊!   想到这里,她抿唇不去看她,只道:“加紧收拾吧!”   说完,她径自离去,留下主仆二人相对沉默。   过会儿,只听丫鬟道:“小姐,咱们……”   “收拾吧!”徐丽雪淡淡道,已然不复方才的委屈模样。   丫鬟闻言,松了口气。   能回去也好,毕竟她在别庄这些日子,总是提心吊胆的。   徐丽雪看向已经暗下的天边,咬紧了唇。   明日就要离去,可她还未接近过太子,甚至只有先前那一面而已。   难道,就一点儿机会没有了吗?   她不甘心。   明明算命说她会遇贵人的,这贵人是谁,自然不必多问。   这儿还有谁能贵得过当今储君?   满腹心思地想着,徐丽雪一夜难眠。   可无论她再如何,在崔家的地盘,都使不出什么手段,甚至连太子的住所都不知道。   能够遇到他身边的内侍,也还是因着在崔九贞身边。   翌日,温家兄妹用过早膳后,带着徐丽雪向三太太和徐氏辞行。   崔九贞这个时辰没醒,自然不会送她们,至于崔云缨,更不可能了。   三太太拿这两个没法子,只得让身边的嬷嬷送她们出门。   好在温慆是个懂事儿的,也知晓崔九贞的习惯,并不在意。   带着两个妹妹离去,三太太目光在徐丽雪身上掠过,并未多说。   崔九贞敲打温怡的事情,她自然也的了消息。   有些好笑,自家这侄女护太子真的跟护弟弟一样,虽早知晓他们关系亲近,那太子连成亲时都挤掉了自己儿子,亲自去背她。   可见,关系不是一般的好,也难怪如此。   而太子,这些事儿自然是不知的,听闻那碍事儿的人走了,他立马就朝崔九贞奔去。   难得能和妻子腻歪一番的谢丕,正揽着崔九贞,两人刚午歇醒来,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动弹。   “大姑娘呢?”外头传来太子的声音。   门口,也得亏如云及时拦住,才没让人直接闯了进去。   “殿下小声些,小姐和姑爷还在午歇呢!”   “都这个时候还午歇,赶紧进去通报声,孤来了。”   “殿下……”   如云苦了脸,她们小姐起床气可是很厉害的。   屋里头,崔九贞与谢丕已经起身换好了衣裳。   “这臭小子安分了这些天,终于忍不住了。”   “回头带他出去走走便没空缠着你可。”   “怎么,又要出去?”   崔九贞替他理着腰带,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太高了,她每回都得仰着头,久了还会脖子酸。   不过这个角度,也方便了谢丕,他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瞧见她脖子处刚留下的痕迹,眸子微深。   “祖父说他既喜欢打猎便多锻炼锻炼,总是待在家里也确实闷,不出鞘的刀,总会生锈。”   “哦!可是,打猎也太危险了,就像上回,好在你和祖父没事……”   反正不管他们哪一个,出了事她都担心的。   谢丕笑了笑,抚了抚她的脸颊,“有锦衣卫在,你也无需担心,上回的大家伙也不是每回都能碰见的。”   崔九贞知道阻止不了他,只得闷声应下。   不过这夏日里山里毒蛇猛兽多,她还是叮嘱了一番,谢丕也老老实实地听着。   直到外头的人还在叫嚷,这才打开了门。   一开门就见到谢丕这张冷脸,太子皱了皱鼻子,有些嫌弃。   “大姑娘呢?都醒了怎的还不出来?”   他鼓着脸颊。   谢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何事?”   “孤想带她去看看虎崽子,那小东西天天寻她。”   “你不会直接抱过来?”   “昨儿个抱来了它都不肯走了。”太子斜睨着他,“要不先生你养着?”   谢丕哪里会愿意?   他看也不看他就离开了,屋里头,崔九贞挽好了发出来,还没说两句就被太子扯着出了院子。   她都还没来得及问谢丕要去做什么呢!   这几日跟着沈茂君也不知捣鼓什么事儿,天天不见人。   而她在想着的两人此时正坐在水榭里,沈茂君衣着宽松,露出胸口一大片肌肤,散着股风流肆意。   他中午在水榭歇息,这会儿起来还没没来得及梳洗就被找上门了。   “好容易歇段日子,你就不能让我懒个够?”   谢丕没理会,直接了当道:“张璟出来了。”   闻言,正打着哈欠的沈茂君一顿,闭上了大张着的口,“不是还得几日么,这是提前了?”   “皇后娘娘听闻他在牢里染了风寒,便求皇上让他提前几日出来了。”   “风寒?”沈茂君撇嘴,这个天儿想要得风寒,还挺不容易的。   “你打算怎么做?”   他起身穿好了衣裳,又坐到榻上,懒懒地靠着。   崔家的别庄是真不错,待着舒服的他都不想回他那金窟了。   “你回趟京城,将这个交给章欣。”   谢丕拿出封信放到几上。   沈茂君抬眸看了眼,扬眉道:“这么快就办好了?” 第422章 护短   闻言,谢丕朝他看去,目光浅淡冷漠,一度教他以为对方是在看什么死物。   沈茂君冷不丁回过神,挺了挺胸膛,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行,输人不输阵。   他好歹是兄长!   “此事你且放心。”沈茂君端着一副稳重模样,道:“为兄定将此事办妥。”   谢丕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薄唇微抿,有些不解。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不过却是没有多问,毕竟谁知道他又在抽什么疯。   好在沈茂君正经的模样也不过那么几下,他往后一靠,临着窗子望向水榭外头,“所以说你都准备好了?要知道,这件事可不容易收场。”   午后的风依旧燥热,但因着临湖,这风经过水一搅和,便清凉了许多。   “收场?”   谢丕轻笑,那样的眉眼,好似敛尽了世间的繁华,教人移不开眼去。   沈茂君啧了声,白瞎了这么张脸,做的事儿可没一件好的。   “该考虑这点的是可不是我们。”他淡淡道。   “哦?”沈茂君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恐怕自己这个弟弟又使了什么阴险的手段。   果然,越好看的人,越阴险。   不能得罪!   “对了,我记得弟妹也有派人盯着这事儿,你们夫妻俩对张璟这厮,还真关注啊!”   谢丕顿了顿,没有说话。   另一头,已经得了消息寻到崔九贞的杨达将此事禀报了。   其实他的消息已经算快的,只不过有人比他更快罢了。   听到张璟出来,崔九贞并不多意外,或许是之前就没抱过什么希望,能够关他几个月,已然是超出她想象了。   毕竟原主的前世里,此人是除太子之外,京城最嚣张的人,没有之一。   “出来了啊!”崔九贞呢喃着。   那他们之间的账也该好好算算清楚了。   不仅是她,还有原主的。   “你派人继续盯着,等我吩咐。”   “是!”   “府里如何,父亲在家都在做什么?”   “崔大人回去这些日子又派人去搜寻了崔元淑的踪迹,不过并未有消息。”   “哦?”   崔九贞点点头,看来她父亲还不肯放弃呢!   留在府里,只怕也是因为这个,想到这里,她嗤笑一声。   这个时候,即便找到她,也就一堆骨头了。   “辛苦你了,这些日子在庄子上没旁的事便歇歇吧!张璟那里,不必急。”   “大姑娘言重了,这是杨某该做的。”   杨达面无表情道,早在上头将他和魏勇给崔九贞,他们便是她的人。   生死由她,平日里做的这点儿事,其实比起在锦衣卫中,可算是轻松的了,危险也少的多。   太子在不远处拎着块生肉,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话,便询问道:“在说什么事儿?”   他方才好似听到了张璟。   杨达行了一礼,朝崔九贞看了眼后,识趣地告退了。   “张璟被放出来了。”崔九贞没有隐瞒。   太子扬眉,这模样将谢丕的动作学了个十足,当然,长相这方面却是学不来。   他将肉扔到那只靠在她脚边趴着的小虎崽跟前,道:“他出来又能如何,敢再欺负你,孤就要他的命!”   崔九贞听着他的话,笑了,看向他,“那我要是现在就想要他的命呢?”   “这有何难,孤马上就派人将做了。”   太子可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能干出来这事儿。   “你也不怕皇后娘娘知道了怪罪你。”   “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太子不以为意,揉了把抱着肉啃的虎崽,“再说了,难道她还能因为一个张璟与孤这个儿子生分不成。”   是以,若是崔九贞真想要张璟的命,他不是不可以帮她。   左右那厮上回也差点儿死在他手里,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谁教他这么讨厌。   崔九贞被他一番话说的有些感动,太子浑是浑了点儿,但对自己人是真的不错。   这点她从不怀疑。   不过张璟这事他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免得届时皇后那里不好交代。   崔九贞想着,拒绝了他,至于缘由也没明说,只见她揪着虎崽的耳朵,捏了捏。   那小虎崽也不惧她,任由她玩弄自己。   “这小东西现下认得我,往后大了也不知还会不会记得,那么大一只,再往我跟前凑可就危险了。”崔九贞忍不住揉了揉虎头。   “怕什么,孤到时候建个地儿将它圈起来。”   太子早就想好了这茬儿。   崔九贞听着,突然想起原主前世隐约记得的些事,别说还真有这么个地方。   等小虎崽吃完肉,太子便让它听着自己指挥,跳来跳去,为此,还让刘瑾抓了麻雀过来引诱。   这只小虎崽虽小,但狩猎乃是本能,它这虎头虎脑的模样虽还瞧不出来成年老虎的威风,可也有了几分模样。   太子玩的不亦乐乎,且小虎崽似是真的能听懂他的指挥一般。   崔九贞瞧着觉得稀奇,这只小东西莫非真的通人性?   陪着太子玩闹过后,崔九贞回到了自个儿院子里,打发走前来缠她去划船的崔云缨,便躺在院里的竹椅上等着谢丕回来。   晚霞在天边散去,谢丕这才回来,一进院子便瞧见了竹椅上的人。   他走过去,许是闻到了他身上的松木香味儿,崔九贞睁开眸子,“回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慵懒,却异常撩人。   谢丕扬眉,俯身将她抱起,崔九贞配合地勾住他的脖颈。   “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   “是我的错,你若困了就睡会儿,晚膳去前头说声,就在屋里用。”   “嗯……”   崔九贞打了哈欠,靠在他怀里,随意道:“张璟出来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她晃了晃脚,“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谢丕轻笑,将她放到屋里的床上,“既是你所愿,为夫必定为你做到。”   崔九贞亮起了眸子,现下觉得倒也不那么困了。   她揪着谢丕一块儿躺着,蹭了蹭他的胸口。   松木香令得她彻底放松下来。   “你怎么这么好,无论我做坏事还是好事都由着我。”说到这里,她苦恼:“若是把我惯坏了可如何是好。”   “我自个儿的女人自个儿惯着,有什么不对!”   谢丕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只有他自己知道根本不够,只这点而已,又算的了什么。 第423章 羞辱   烈日当空,皇宫里头,张皇后派人将焦婉君收拾干净,等宫人将人领过来谢恩时,看着她清丽的模样,张皇后又不舒服了。   “果真是个狐媚子。”她起身走到跪在地上的焦婉君跟前。   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被她磋磨这么久,每日风吹日晒的,竟然还未黑多少。   这一收拾干净,就又如从前一般。   到底是年轻,底子好。   “你就是凭着这张脸迷惑璟哥儿吧!”张皇后轻蔑地笑着,“那可要爱护好了。”   焦婉君颤了颤,抿紧了唇,“皇后娘娘……”   她只是个弱女子罢了,为何要如此逼迫于她。   身为张璟的姑姑,难道不该与她站在一边,一致对外么!   “娘娘,明儿个公子就过来接人了。”赵女官提醒道。   生怕她再一时兴起磋磨人,若留下什么痕迹可就不好了。   张皇后明白她的意思,冷哼一声,甩开手,“本宫最讨厌你这样的狐媚子,往后你最好给本宫安分点儿,若再敢拖累他,拖累张家,本宫要你的命!”   她拿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因着嫌脏,擦完便扔到了她身上。   “一介残花败柳,也就他傻的当成宝。”   这样的羞辱对于曾经高傲如焦婉君来说,无异于凌迟。   她咬紧了唇,可眼中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滚落。   张皇后懒得再看这碍眼的东西,让人带下去,“看紧了,等明儿个见了璟哥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心里清楚!”   “是……”赵女官应喏。   焦婉君被宫女拖起,这回带她去的不再是之前住的狭小后殿了,而是布置得当的偏殿。   张皇后不会教张璟知道自己这几个月来是如何对待焦婉君的,自然得打点好这些。   赵女官将人送到地儿,回头对她道:“你是个聪明的,回头公子来了,可得注意着些,莫让娘娘听到了什么,惹她不高兴。”   说着,似是瞧出她心中所想,继续道:“皇后娘娘没了璟公子以及张家还是皇后,可璟公子没了皇后娘娘,便什么也不是,明白么?”   焦婉君倏地看向她,“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璟他可是娘娘的亲侄子。”   “亲侄子又如何?”赵女官嘴角扬起一丝淡漠的弧度,“再亲也比不得我们殿下,再亲,那也是娘家人。”   必要时,该舍弃的还是会舍弃。   焦婉君惊愕地看着她,只觉得她们的嘴脸是她见过最丑陋可恨的。   可她却反抗不得!   赵女官见着敲打的差不多了,吩咐一旁的宫女,“往后你们便跟在她身边伺候,不得怠慢!”   “奴婢遵命!”两个长相秀丽的宫女屈膝应喏。   见此,赵女官满意地离去。   焦婉君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真是恨透了她们。   这两个宫女如此长相,留在她身边伺候,目的不言而喻。   说是伺候她,不如说是监视她,甚至代替她。   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思及此,她目光晦涩地看了眼两人,双唇轻抿。   翌日,张璟果真早早地就来到了坤宁宫拜见,皇后刻意晾了他半天,这才接见了人。   见到她,张璟行过礼便立即询问焦婉君的事。   张皇后面色未变,心中却又记了一笔,“急什么,本宫还能吃了她不成?”   “姑母!”   张璟清瘦了不少,眼下青黑,瞧着便知在牢里过的不怎么好。   想想也是,待在那种地方,人怎么可能好,即便他有人照料。   “姑母知道的,侄儿心中牵挂她。”   “哼!本宫从前倒不知,你竟还是个情种。”   张皇后恨铁不成钢,可张璟哪里顾得上她,现下满心满眼都想着焦婉君。   “姑母,还请姑母疼我。”他跪在她面前道。   见他如此,张皇后只得朝赵女官使了个眼色,让她将人带过来。   不久,焦婉君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张璟见到她,心中微微一松。   “婉君。”   他起身走上前,刚想拉住她,就见她先朝皇后行礼拜下。   “民妇,参见皇后娘娘!”   “起身吧!赐座!”张皇后淡淡道:“还愣着做什么,这人都见到了,如何,本宫可有亏待她?”   张璟打量着焦婉君,她妆容得体,一身衣裙不过分华丽,水蓝色的锦绣银织,刚好衬出了她的气质。   这样哪有什么不好的。   “姑母莫要打趣侄儿,侄儿不过是心急罢了。”说着,他朝张皇后作揖了揖,“还请姑母恕罪,原谅则个!”   张皇后哼笑,“你是大了,本宫管不住你,也罢,便带着人回去吧!”   一直沉默的焦婉君听到她能放自己离开,不免松了口气。   张璟哪有不愿意的份儿?   当下谢过后,便带着焦婉君出了宫门。   待他们走后,张皇后冷笑出声,“瞧见没有,璟哥儿被她迷成什么样了,一点儿不将本宫这个姑母放在眼里。”   赵女官见此,忙地劝慰,“娘娘莫生气,何必与一个玩意儿计较,没的伤身。”   张皇后冷哼,还是气鼓鼓的。   “璟哥儿的婚事如何了,他既已被放出来,便也该着手准备了。”   “是,奴婢这几日便安排下去。”说着,赵女官又道:“只是:“依着公子这性子,恐怕人家姑娘嫁过去,得受些委屈了。”   “那便寻个聪明点儿的,男人嘛!哪有到了嘴边还不吃的!”   当然,皇帝除外。   赵女官应下,其实心中也对此事不大担心。   毕竟那焦婉君这辈子都甭想有个一儿半女的,张璟便是再如何喜欢,难道还能为了她不孝不忠?   要知道,他那一房三代就留下他这么一个血脉。   ……   马车里,终于将心心念念的人揽入怀中,张璟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在宫中姑母可有为难你?过的可还好?”他知晓皇后娘娘的性子,之前在宫里没问并不代表他不关心。   听到这话,焦婉君一时心酸不已。   如何过的好,如何不为难?   她咬紧了唇,咽下将要逸出口的呜咽,道:“皇后娘娘待我还算好,并未为难于我……”   “是么?”   张璟声音淡了下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果然,只见她已满脸泪痕。   神色冷下,他道:“受委屈了?” 第424章   这句话令得焦婉君彻底破防,她扑入他的怀中,却连哭泣都不敢大声。   “阿璟,我好苦,张家根本无人将我当成……”   后头的话,她不好说出口,说是女人便成了名不正言不顺,说是妻子,可他们只有夫妻之实并无夫妻之名。   而这也让张璟意识到,自己之前答应过皇后什么。   他揽紧了 第425章 造孽   章欣摇头,没有再执意道谢,其实他知道,当初自己被送去及时就医还得多亏了眼前的人。   也因着他的名讳,大夫救治的尽心尽力,甚至知晓章家向来清廉,垫了不少费用。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法子还上。   如今又主动帮他报仇,实在让他难以回报。   是以,不管是他们自己想要那张璟的命,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感激不尽。   毕竟,这样的仇,这样的恨,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   “敢问何时动手,我可要做什么准备?”   他询问道。   沈茂君想着来时谢丕嘱咐他的话,道:“这几日我会盯着,待寻到了机会便知会你。”   “好……”   “这几日就甭回去了,我安排了个地儿,明日你就去那里待着,至于章家那里,你去个绝笔信就好。”   “这……我父亲也不能知道么?他身子不好,万一……”   “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于你父亲,我会派人安顿好。”沈茂君正色,“你知道的,若教人查出什么,一切可就白费了。”   章欣想了想,只好同意,心中还是为自家父亲担忧。   可沈茂君说的也在理,章家越惨才会越占理,也才能更安全。   想到这里,他心中定了定,连日来幽深沧桑的眼中,终于多了抹神采。   “那就听您安排!”   沈茂君颔首,遂招人将他送了下去。   屋里,他独自思索着后头的事儿怎么个安排法。   思来想去,终于定了个章程,他一看时辰,都三更天了。   恼怒地灌了口凉茶,搁下恨恨道:“怎么受累的总是我,他一个人抱着媳妇儿自在。”   哼!有媳妇儿了不起?   已经抱着心爱之人入睡的谢丕自然不晓得他这个抱怨。   翌日,一封信被送到章家,抱病在床的章父挣扎也要出门寻儿子,若非身体实在不支,又加上官家阻拦,这会儿已经冲出去了。   他平生就这么一个儿子,应该说他们这一房三代也就这么一个小辈。   若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要他的命。   被扶回床上的章父拉着管家,“快去找,一定要找到他,不能让他做傻事。”   管家自然也看了那信,叹道:“老奴这就让人去,家里的人都派出去,您好好歇着,切莫担忧伤身。”   “我如何能不担忧?”章父老泪纵横,“我们这样的人家,又岂是那后族的对手,上回我儿就差点儿丢了命,这回再去,那他们还能留着他?”   管家闻言,也忍不住落泪。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弄成这样,如何能不心疼不气愤?   “少爷心中难过,这些日子您也看到了,这么下去,只怕也会做出傻事来。”   章父被他说的一愣,是啊!   他又何尝不知呢!   “不能让他在外头,务必将人找回来,报官也行。”   章父还是不放心,报仇什么的,他们哪有那样的本事,不如就吃下这亏,往后离远些就是。   管家应下,“是,老奴一定去,您歇,赶紧歇着。”   章父点点头,精力不济,在管家唤了人过来喂药后,便又沉沉睡去。   之后两日,管家找遍了章欣可能去的地方,愣是连个人影儿都没碰着。   实在没法子,他只好报官让官差帮忙。   这件事也因此传了出去。   章欣寻傻事,累及其父病重为之担忧,甚至惊动官差寻人。   为了更多的人知晓,沈茂君刻意推了一把,甚至又翻出了前阵子焦婉君与张璟的事。   越来越多的人指责张璟,指责张家,照着这个情形,连御史台都不免关注了几分。   麒麟阁内,已经失踪几日章欣正站在最高的楼阁窗子前,楼下是车水马龙的街市。   “这样够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沈茂君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懒散地趴在窗沿上,一口饮尽。   “急什么,这件事风头越盛,动起手来,对章家才越有好处。”   “那我父亲,是真的快不行了吗?”   “哦,你说那个,当然不是了。”沈茂君轻笑,坐回了桌子前。   章欣看向他,“只要父亲无碍就好,我只担心,他的身体若是知晓我……能不能受得住。”   “放心,这点我已安排妥当。”   沈茂君眯了眯眼,遂想到这几日张璟似乎在准备婚事。   他勾起唇,已然有了法子。   “好好准备吧!”沈茂君说道:“也就这两日了,待他出府,便能动手。”   听到这里,章欣激动起来,能早点动手自然是他巴不得的。   “多谢沈东家!”   沈茂君轻笑,摇摇头。   午后的天儿说沉就沉,前一刻还露着太阳,下一刻已经阴云密布。   直到傍晚,雨终于落了下来,不大,却烦人。   一连几日,天儿都不怎么好,尤其是这日,雨势渐大。   坐在临湖的酒楼上,崔九贞被谢丕带过来,有些不情愿,这个天儿不是应该醉卧聆听芭蕉雨么?   “究竟是什么事儿,你巴巴地一大早就拉着我过来,这都傍晚了,天儿这样阴沉还下着雨,恐怕今晚回不去别庄的。”   “回不去咱们就在京中多待两日,不必着急。”谢丕淡淡道,给她扇着扇子。   崔九贞只觉得闷热又烦躁,索性趴在了桌子上。   谢丕看着,只微微勾了勾唇。   雨幕里,张璟刚从宫中出来,却是不想立刻回府。   焦婉君整日对他冷着脸,避而不见,外头又要应付皇后和那结亲的人家。   实在教他烦闷头疼。   是以,这两日开始,空了便来酒楼喝着酒消消愁,倒也缓解了几分。   如同之前一般,他坐在酒楼里点了几个小菜,一壶酒,很快便喝完了。   天色灰蒙蒙的,远处已经看不大清。   “瞧见没有,那个就是皇后的侄子,抢了人家妻子不说,还将人家打残了,如今留下绝笔书,连官府都找不着人。”   “我听说了,那家不是还有个父亲么!啧啧,都快不行了。”   “唉,造孽啊!”   张璟走出酒楼,就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着他。   转过头,就见几个人立马散去,张璟嗤笑一声。   一群蝼蚁!   刚想上车准备回府,却听到有人唤了他一声。   张璟微顿,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披着蓑衣的人朝他走来。   渐渐地,待那人走近,也露出了那张他并不陌生的面容。   “章欣?”   他眯了眯眸子,眼中透出一股莫名的意味。 第426章 吞噬   “张璟!”蓑衣下的人抬起头,雨幕在他们之间形成一股隔阂,荡着些难闻的气味。   只一会儿,便被冲刷干净,如此反复。   “是你啊!还真是命大。”张璟嗤笑道,也不急着上车了。   在他身后为他撑着伞的长随和马夫皆盯着章欣,只要一声令下,就能上前将人打个半死。   也是自己有人,张璟并不担心,他只是不屑地看着章欣,一个废物而已,怎么还敢到自个儿面前的?   章欣面无表情,只道:“拜你所赐,不过我命不该绝。”   “该不该绝?”张璟笑道:“你瞧瞧你,如今连个太监都不如,太监还干干净净,而你只虚有其表。”   说着,他悠悠讽刺着,“如何,还不好好感谢本公子,毕竟,你这么没用,婉婉她要更喜欢我。”   “尤其是在床上……”   最后一句话彻底点燃了章欣的心火,尤其是张璟的每句话都无一不是在说他无能。   身为男人的尊严被他践踏在地,这种事如何能够忍受!   章欣突地抽出匕首朝他刺去。   “去死吧——”   “公子小心!”长随正要上前,却不知怎么回事,脚踝一痛跪了下去。   手中的伞从半空中飘落,等他再看去时,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滴答,滴答……   红色的血流落在地上,很快与雨水融合在一起,在地上洇出一大片来,慢慢地延伸向不远处的湖里。   “公、公子?”长随和马夫震惊地看着,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而张璟也才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疑惑地看着自己胸口插入的利刃,“怎么可能……”   他分明能躲开才对,为何手脚竟都不听使唤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看向面前狰狞着张脸的人。   “做了什么?”章欣冷笑,那双带着血丝的双眼中夹杂着兴奋。   他能感觉到手中利刃穿透对方胸膛的震动和破裂感,这让他无比痛快。   “不过是做了人人都想做的事罢了。”   “你……”   “你早该想到今日的,不,你这样的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不过可惜,你遇到了我。”   夺妻之恨,绝子之仇,他若不报,又如何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列祖列宗?   “去死吧!你和焦婉君,永远都不可能!”   说着,他按住他的肩,突地发力带着他朝湖边推去。   马夫和长随想要阻止,只是一个爬不起来,一个又来不及,最后只看到章欣挟着张璟落入湖中。   “公子——”   长随大惊,硬是拖着无力的腿爬起来,却只听到一片水花之声。   两人都落入了湖中,和着湖水的血色也很快被冲走。   水底下,张璟依旧无法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入底下,被黑暗吞噬。   酒楼之上,有些人刚好瞧见了这一幕,就比如趴在窗边的两人。   “如何,可还满意?”   谢丕从身后抱着崔九贞,瞧见她鬓角的碎发,忍不住伸手捻了捻。   崔九贞啧了声,“这章欣一介书生,没想到还有这力气,真戳得准吗?会不会偏了?还有章欣,这么跳下去,恐怕也危险。”   毕竟隔着雨幕,又在楼上,她看的也不是那么清楚。   “无妨,即便偏了,底下还有人补上。”   “哦?”   “至于章欣,湖里有人接应,不必管他。”   他有些不满她竟然在意旁人,捻着碎发的手便移到了她粉嫩的耳珠上。   轻轻一触。   崔九贞回过头嗔了他一眼,“别闹,这事儿后续可不好办,张家必然不会罢休的。”   说着,她询问他,“你可都安排妥当,章老太爷和我祖父有几分交情,可不能让人家被搞垮了。”   “不会,此事如何,皇上那里会盯着。”   闻言,崔九贞松了口气,谢丕的话,她还是放心的,既然这么说了,那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关上窗子,隐约还听得见外头渐起的嘈杂声音,越来越大。谢丕没有再理会,带着崔九贞回了订下的上房里头。   外头再如何,也与他们无关。   已经炸了天的湖边被重重叠叠围了起来,船只不停地划着,更有水性好的试图去捞人。   而在他们的另一边,几道人影湿哒哒地爬了上来,迎接他们的是摇着扇子等候的沈茂君。   “恭喜章公子,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他面上带着笑意,极为风度,见他们湿漉漉的,特意抬手让人给他们披上蓑衣。   章欣神色还有些恍惚,他握了握手,有些不大真实。   “我真的,杀了他吗?”他低着头,却没了起初的畅快淋漓。   有些茫然。   沈茂君勾唇,“自然,那种败类死了便死了,不是你,总有一日也会有其他人出手。”   他语重心长道:“章公子,你要记住,往后这世上便没有章欣了,而京城你也不可以再待下去。”   回过神来的章欣闻言,点点头,这是一早就说好的事,他自然不会反悔,更何况,还关乎着自己的家人。   抬手,他俯身一礼,“章欣多谢诸位相助,若日后有何吩咐,这条命只管拿去,绝不反悔!”   沈傲君颔首应下,“好了,赶紧离开吧!这里的事,我会善后。”   章欣再次一礼,遂在一个人的带领下离去。   见着人消失,沈茂君才吩咐下去将已经备好的人带了过来。   只见那晕死过去的人穿着与章欣一模一样的衣裳,丝毫不差,连长相体型都有几分相似。   此人是个祸害平民惯了的盗匪,欺软怕硬,惯会欺负无力反抗的平民,为了找与章欣相似的人,他可没少花钱花心思。   一百个人中,才挑出这么一个来。   “扔下去吧!”他吩咐道。   另外两人应声,拖着人直接就扔进了湖里。   沈茂君眯眼看着,远处的湖面已经多了不少人在打捞,张家的,以及朝廷的,混乱一片。   为了确保那人的尸体能够泡烂,沈茂君特意留了两人看着,只要不是今日就打捞上来,泡个两三日定然没问题。   湖面上的人心下急得不行,又因着下雨,水流也急,哪里是什么好捞的。   时间越久,越灰心。   直到到了晚上,众人还是一无所获,而结果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张家的大管事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去通知侯爷和伯爷,璟公子怕是……没了!” 第427章 浮出   听到这话,张家的人以及官府的人皆是心中一沉。   张璟是谁?皇后的侄子,张家这一代最得脸的人,尽管从前风流,又惹出了抢人妻子的事儿,但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   过个两年谁还会记得。   可这回不同,已经出了人命,说不好连他们都得跟着完蛋。   消息很快便送到了张家,得知此事的张鹤龄被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立即让人去通知自己的弟弟,一边又派人追查此事。   起初听闻落水不过以为是不小心而已,现下却是连人都没了,这怎么得了?   一时间,京城不少人心乱了。   翌日,宫里的皇后早早起身,眼皮子一直跳得没停过,夜里刚停下的雨在地上还未干。   闷湿闷湿的。   “本宫总有些不安,你派人去趟崔家的别庄瞧瞧太子可还好。”她抚了抚眼皮,皱眉道。   赵玲玉不敢怠慢,立即应下,正要去吩咐,就见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进来跪下,“娘娘,不好了,张家来消息,璟公子他、他没了。”   啪啦一声……   茶碗落在地上碎裂开来。   张皇后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下,“什么没了?”   她心口突突地跳着,眼皮也不停抽搐。   “是璟公子,昨儿个落水,今日都没打捞上来,府里来人说,公子他没了。”   为什么这样下决断却是没有多说。   张皇后只觉得眼前恍惚了下,有些坐不住,赵玲玉忙地上前扶住她,“娘娘,您振作,说不定这是传岔了,璟公子吉人天相,落水而已,不至于没命的。”   “你,你立即去查查,亲自去!”张皇后抓着她的手吩咐。   赵玲玉点头应下,二话不说,就拿了牌子出宫去。   可一路走到张家,心中却是越来越沉。   听到的皆是昨儿个张璟与章欣的事,等到了张家见到寿宁侯,她便仔细询问了原委,一听,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那章欣当真刺杀了璟公子,还一同坠入湖中了?”她不敢置信。   若是这样,那还能有活路吗?最重要的是,已经过了一日都没捞着人,恐怕只有作最坏的打算了。   赵女官心下沉沉。   “无论如何,璟哥儿被章家那小子所伤是事实,劳烦赵姑姑回去禀报皇后,切不可放过那章家!”   张鹤龄冷着脸道。   赵女官自然满口答应,此事闹得这样大,自然不能不了了之。   张璟他们要找,但章家也必须付出代价。   赵女官在宫外待了一整日,且又亲自去那湖边查看,湖面上飘着不少船只,可就是没有打捞着人的。   眼见着一日功夫又白费,那些人叹了口气,“昨儿个雨势不小,恐怕都冲到旁的地方了,咱们还得扩大范围才行。”   赵女官一听,立即吩咐,“那还等什么,赶紧找,若是能找着活着,加官进爵,若是……”她顿了顿,继续道:“也必然有重赏。”   众人听了,一时间又又有了力气,活着的不报多大希望了,据说当日那张璟胸口被捅了个大窟窿,血都流了一地,又落入湖中。   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最多捞个死尸,要说起来,这张璟与那章欣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但凡知晓的,私底下谁不骂句活该?   如此又过了两日,就在张家都请了人做法的情况下,第一具尸体终于浮出水面。   众人看到希望,等捞上来一看,尸体已经泡的发白变形,又是这个天儿,臭不可闻。   等章家的管家来了,也只能依稀从衣着上辨认得出来是自家少爷章欣,一时间,湖边响起了一阵哭声。   如此又过了半日,另一具尸体也被带了过来,是在十里外找到的,除了衣着,已经辨认不出模样,但等寿宁侯等人过来查看时,却仍是认出了那人。   “璟哥儿,璟哥儿……”他捂着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两具尸体的模样实在难看,又因章家的人哭的太伤心,不少人都掬了把同情泪。   可让他们惊讶的是,下一刻,寿宁侯就派了家丁将章家人拿下了。   此事很快便闹了起来,越传越快,甚至官府也介入其中。   带着崔九贞在酒楼上观望的谢丕眸色淡淡,他看了眼天边正要破云而出的日耀,微微勾唇。   “寿宁侯还真是嚣张,没有手令就敢直接拿人,眼中竟是没有半点儿律法。”   崔九贞说着,目光在湖边那其中一具尸体上滑过,心中莫名涌出些复杂情绪。   谢丕浑不在意,“这种事,他们一向做惯了。”   “所以说,章家人真的没事儿吧?”   崔九贞忍不住询问身后的人。   “且看着就好。”他抬了抬下巴。   闻言,她也只好继续看着,只见下头突然涌出一批锦衣卫,迅速控制了场面。   瞧着穿着,来的人还是锦衣卫的千户,不仅将章家的人带走了,还一并请了寿宁侯回去。   无他,只因此事已经闹到了皇帝跟前。   这几日弹劾的折子一批接着一批,皇帝就是想装聋作哑,也不成了。   老实说,对于张璟身亡的事,他其实并不在意,从前固然因着皇后的缘故,对他宽容了几分,但不代表他可以借着他的恩宠为所欲为。   尤其是在之前那件事上,实在教他不喜,如今又闹成这般,还丢了命,要说委屈,也该是章家委屈才是。   一房三代就那么一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皇帝并不打算审理此案,而是直接下了命令,补偿了章家,至于张璟,也派人好好安葬。   寿宁侯哪里肯?   这死的可是自己的侄子,也是皇后的侄子。   章欣那厮害了他的侄子,难道就这么算了?   很快,他便找到了皇后,“姐姐,这事儿千万不能就这么算了,璟哥儿他……你是没看到啊!”   寿宁侯不忍再说。   皇后面色疲惫,手中捻着佛珠,这几日她又哪里能好。   “你以为我没找皇上说过吗?”她摇摇头,“他们都说一命抵一命,章欣已然身死,罪不及家人。”   “什么罪不及家人,我看分明就是他们撺掇的。”   张鹤龄冷着脸,他张家的人,岂是他们能动的。   此事,必须付出代价! 第428章 陪葬   皇后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又疲惫地忍下,只道:“二弟,莫要再生事端了。”   “姐姐?”张鹤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   张皇后无奈,她哪里想就这么算了,只是这件事皇上已经给她发了话,不准她再过问。   当事的两人都已经死了,左右也不该连累家人,尤其这件事还是因着张璟夺妻引起的。   想到这里,她又恨起这个罪魁祸首来。   “那个女人呢?”张皇后捏紧了佛珠,“将那个女人给我带来。”   张鹤龄愣了愣,遂才意识到她口中所说的女人是谁,他没有反对,左右不过一个女人,张璟都不在了,谁还会在意她。   无论是殉葬还是交给自家姐姐处置都没两样。   张璟的事情没有谈拢,张鹤龄只能离去,心里琢磨着自个儿出手。   同一时刻,皇后的人也派了出去,等他们到了张家便立即直奔后院。   这些动作自然没有瞒得过皇帝,不过只要不是插手这件事,便随她折腾去。   西阁内,皇帝与几个大臣继续商议着水利之事。   ……   精致的院落内,明明才几日的光景,却已经显现出了几分萧条,焦婉君失神地坐在房里。   她这几日听了个只言片语,却没有人告诉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张璟到底如何,张家将此事瞒得死死的。   “应该不会的,不会的……”她嘴里呢喃着。   几日未曾梳洗打理,发丝凌乱不堪,面色也不大好,连看着她的丫鬟也不再伺候。   这让她更为不安了。   “放我出去,我要见张璟,我要见张璟!”她突地扒到门口晃着紧锁的门大叫。   门口两个看守的丫鬟相视一眼,并不作理会。   若非张家想要这女人殉葬,她们根本懒得看着。   突地,院门被打开,一群宫中内侍和宫女走了进来,两个丫鬟原就是宫里出来的,见此,忙迎了上去。   “你们怎么来了,可是娘娘要见那个女人?”   其中一人问道。   内侍叹了口气点点头,“你们去将人带出来吧!出了这样的事,连着我们都跟着受累。”   两人心中微沉,不再多言,立即去打开了门锁。   焦婉君终于见到日光,先是不适应地抬手挡了挡,待看清面前的人,二话不说便被堵了嘴押住,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一路带到宫里,焦婉君越看越心如死灰,她好容易等人摘了她嘴里的布巾,立即询问道:“张璟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他怎么样了,你还有脸问?”   皇后冰冷的声音传来,身后跟着几个嬷嬷以及一些用具。   焦婉君见到她,跪在地上的膝盖忍不住颤了颤,“皇后娘娘,阿璟他……”   “住嘴——”   随着她的喝声一并响起的是一道重重的巴掌声。   焦婉君被打倒在地,登时耳中便轰鸣一片,连着嘴角也溢出了血迹。   她楞楞地抬头看去,一时说不出话来。   “若非你这贱人,璟哥儿又怎会,怎会落得这般下场?”皇后娘娘痛恨不已。   在她眼中,自己的侄子原本一直很乖,最多平日里贪玩淘气了些,可也不至于做出夺人妻室的事儿来。   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虽不如谢丕那样的儿郎,可也绝对不差,更是他们张家这辈中最出色的孩子。   便是配个郡主县主的,都能配得。   可就是这样的好儿郎,却栽在了眼前这个残花败柳身上。   都是她害了张璟,害了她的侄子!   “张璟,到底如何了?”焦婉君木讷的声音响起。   她忽地想到这几日张家的异样,可不等她多打听,便被关了起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何?”皇后冷笑,她捏了捏发麻的手掌,“璟哥儿被你害死了,不过不用担心,本宫马上就送你下去陪他。”   “死……了?”焦婉君恍惚,对这个字眼儿有些陌生。   怎么会死了,他怎么就死了呢?   “阿璟如此喜爱你,为了你不惜一切,甚至连本宫这个姑母的话都不听。”   皇后冷眼看着她,“你说,本宫若不送你下去,如何对得起他?”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身后的两个嬷嬷捧着用具上前。   托盘上摆着白绫,匕首,还有一碗药。   焦婉君突地回过神来,她撑起身子后退,“不,阿璟不会要我去陪他,他不会想我死的,皇后娘娘开恩,我……我说不定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皇后嗤笑,“骨肉?你这肚子早已不可能诞下我张家的血脉了。”   “什么?”   “你以为,本宫会让一个不清不白的残花败柳为张家绵延子嗣?”   “您、您怎么能……”   焦婉君恍惚地想起在宫中自己被灌下的那些药,原来不是给她治病的,而是……   皇后没有耐心再等下去,“既然你不选,那本宫替你选。”   说着,她挑起那条白绫扔给嬷嬷,“送她上路!”   “是——”   两个嬷嬷领命,焦婉君立即就想跑,可不待她爬起来,便有内侍将她按住。   同时,白绫已经绕过了她的脖子。   “娘娘不要,求求您不要……”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动手!”   回答她的是张皇后毫无波澜的声音,透着股渗人的冷意。   白绫缠着焦婉君的脖子,两个嬷嬷各站一边,手中同时用力绞着。   而焦婉君的身子连挣扎都做不到,在内侍的紧紧钳制下,她双眼圆睁,气息越来越弱,直至毫无声息。   张皇后冷着脸,目光从未移开过焦婉君,从她苦苦挣扎,到最后不得瞑目,她都看在眼里。   想的却是脑中浮现的人,从小到大。   她的侄儿本该是个风光霁月的贵公子,死时却连个体面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淡淡地扫了眼倒在地上的人,“拖下去,往后就埋在璟哥儿后头,本宫要她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这样的女人,怎配与她的侄子葬在一起。   吩咐完,她又命赵女官去趟原先给张璟定下亲事的人家将她的懿旨带去。   “娘娘,璟公子已经去了,这亲事难道还要继续?” 第429章 守节   赵女官询问道,有些拿不定主意。   张皇后掀起眼帘,“璟哥儿婚期在即,虽出了意外,但她也算我张家的媳妇儿,请帖该发的都发了,该操持的也操持了,合该为璟哥儿守节!”   “这……可是,恭远伯府若是闹到圣上那里……”赵女官犹豫着道,毕竟这事儿他们不占理。   “闹?”张皇后冷笑,“他们当初卖女儿不就是想攀附本宫这棵大树,如今出了事就想抽身,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赵女官默了默,却只好应下。   话虽这么说,可这事儿恐怕还有一番折腾。   对方又不是什么小官儿家的姑娘,而是恭远伯家的嫡次女。   原本张璟意外故去,又是因着这种缘由,这桩婚事其实不作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现下张皇后却是直接下了懿旨,让人家还未过门的姑娘为张璟守节,实在有些不厚道。   当然,她也不敢贸然劝说,现下皇后娘娘只怕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命人处理了焦婉君,她又亲自带着懿旨前往恭远伯府。   此后如何不提,总之恭远伯府面对皇后的懿旨,再加上种种威逼利诱,不得不同意将人送进了张家。   只可怜好端端一个姑娘,这辈子都要为一个死去的人守着。   多少让人有些唏嘘。   酒楼上,喝了口佳酿的沈茂君抹了抹嘴,“有什么好可惜的,那姑娘先前能斗过其他姐妹被皇后相中,占尽了好处,如今也不过是她应得的结果罢了。”   崔九贞撇撇嘴,“什么叫应得的?这本就不公平,凭什么没过门也要为那个人渣守节,寡妇还能再嫁,和离也能各自嫁娶呢!”   这样不公平的事情,她说出来却无人应和。   看沈茂君与其他人的想法一致,她也知道自己是改变不了他们的。   目光看向谢丕,难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若是自己……   似是清楚她在想些什么,只见他极为温和地笑了笑,眉眼锋利:“放心,为夫可不舍得丢下你一人,更不会和离!”   言下之意是,她也没有任何机会改嫁,和离更别想。   崔九贞心虚地移开眼,她才没有那么想过呢!   “行了行了,你们俩好歹顾及下我这个兄长,甭眉来眼去的了。”沈茂君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们。   真是懒得看了。   消息已经带到,待这也什么事儿,沈茂君便道:“我去盯着张家,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让他们早些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的好。”   说完,他一挥扇子就起身离开。   崔九贞因着他的话不免多想了些,章欣只有一个父亲,一个伯父和祖父。   如今章父病重,又因着此事更是不省人事,当然,这其中也有他们的手笔。   毕竟人醒着不太好,索性就直接“病入膏肓”不省人事了。   若是张家真的对他们动手,可想而知他们真是毫无反手之力。   崔九贞将这个担忧对谢丕说了。   后者并不担心,既然都答应了保住他们,自然不会食言。   只见他面色平静,正微微晃着手中的酒杯,修长的手指映衬着蓝瓷的杯身,怎么看怎么养眼。   崔九贞的注意力渐渐被吸引。   “有锦衣卫在,送他们离开绰绰有余。”谢丕说着,搁下了杯子,“今儿个回别庄,可要下去逛逛?”   “嗯?”崔九贞回过神,“咳,算了吧!该买的这两日都买齐了。”   谢丕颔首,待用过午饭,两人乘着马车出了城,身后风云皆被抛之脑后。   山路偏远,他们又是午后出发,是以一直到了傍晚才赶到别庄。   在门口停下,崔九贞还未下车瞧见人便听到了一阵吵闹声。   她掀开车帘望去,只见一群穿着短衫,赤着脚,手里不是拿着鱼篓就是扛着铁叉等物的人。   定睛一看,皆是熟悉的面孔,尤其是最前头那个笑的跟个傻子似的小子。   “这都做的什么?”谢丕将她扶下车,淡淡询问他们。   太子脸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淤泥,一双脚就更别提了,浑身上下,也就那口牙能看。   他见到两人回来,咧着嘴道:“先生回来了,大姑娘快瞧瞧,孤今儿个摸了不少河蚌,都新鲜着呢!还有鱼虾,活蹦乱跳的。”   太子举着手里的竹篓,双眼仿若是被洗净的天空,澄澈的不得了。   斜阳在他们身上撒了满身碎光,像是轻纱,将他们笼入其中,露出最纯挚的模样。   崔九贞目光微柔,迎着斜阳的万般金光,瞧着他们道:“好,今晚给你们加餐。”   一阵欢呼声响起,她确实许久没下厨了,别人不说,但他们这群人平日里可念得紧。   谢丕难得的没有制止,由着他们。   一行人一道儿进了庄子,远远看去,太子等人就跟个泥娃子似的。   两拨人分开,崔九贞让他们梳洗后再来帮着处理鱼虾等物。   七八个篓子,全是满满的河鲜,称得上收获颇丰。   “也不知祖父在做什么,怎么由着他们这般疯顽。”崔九贞说着,看向谢丕,“要不你去瞧瞧?”   谢丕扬眉,唇角微微上扬,“好,我迟些再来帮你。”   崔九贞含笑应下。   两人之间越来越默契,很多事情无需说出口,便能意会。   谢丕离开后,询问了下老太爷的所在,便寻了过去。   库房里,老太爷席地而坐,身边摆着些木头,而他正在砸牛筋。   显而易见,是为了太子那张弓做准备。   “祖父!”谢丕走过去行了一礼。   老太爷抬眼看了下,“回来了,如何,章家安顿好了?”   他说着,手中也不停。   “回祖父,寿宁侯不足为惧,章家人已经交给表兄安顿了。”   “嗯,这个节骨眼儿,他们闹得越凶,越讨不了好。”   “是,圣上确实出手了。”   如今正是南方涝灾泛滥,内阁商议水利之时,皇帝都几天几夜睡不好了,若是张家再不懂事偏要闹腾,那可想而知结果会是什么。   在家国大事跟前,一切私人恩怨都得靠后。   皇帝是宠着他们不错,但并不代表会让他们妨碍到江山社稷。 第430章 忌讳   老太爷拿起已经锤软了的牛筋开始撕成一条一条的,谢丕也拿了些帮他。   “内阁怎么说,可见到你父亲了?”   “未曾,听说父亲这几日都在宫中,昳中也不好贸然打搅。”   “看来比我想的要严重的多。”老太爷叹了口气。   沉默一瞬,他道:“就近几个庄子上还有些存粮,你回头去调上,亲自送到衙里,再派几个人盯着,务必送到灾区。”   谢丕恭敬地应下,老太爷对于这种事,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小便听闻过崔老先生的事迹,之所以为人敬仰敬佩,并非只是因他是帝师而已,更多的,是他为国为民的心。   没有多打搅老太爷,他将事情说完便离开了,临走时,看到他隐在屋里的身影,顺手将屋里的烛火点亮。   另一边,崔九贞带着丫鬟以及锦衣卫们处理着河蚌鱼虾等物。   “怎么弄了这么多,这几日不会都吃的这些吧!”   崔九贞正让他们锤着河蚌,若是锤不软,回头烧不烂。   几人自然使了力气认真干。   “老先生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咱们来了山上就自个儿寻吃的,节省些其他的给难民吃。”   太子说道,动手和刘瑾洗着前一日泡好的豆子,准备磨豆腐。   这还是老太爷吩咐的,最是怵他的刘瑾自然不敢耽搁。   崔九贞听得微微一顿,片刻后,点点头:“祖父说的不错。”   众人忙活间,鱼虾也处理好了,因着鱼种类不一,便有的串了汤,有的红烧清蒸。   至于河蚌,崔九贞加上料烤了一部分,其他的便都红烧了。   晚间,一股股勾人的香味儿便从后厨溢出,直馋的庄子的猫都磨着爪子喵喵叫。   做好了饭,她又来到磨盘跟前,见刘瑾娴熟地磨着豆子,太子添水添豆,她轻笑,“技术不错,磨得挺细啊!”   刘瑾闻言,立即扬了扬下巴,“咱家可不是其他人,粗手粗脚的,连磨盘都不会推。”   他本就是出身穷苦人家,幼时农活其实干过不少的。   崔九贞难得心情不错,舀了舀豆浆,道:“这浆是漂亮,等做了豆腐定然口感好。”   “老先生还说给孤煮豆浆喝呢!”太子说道。   “都做都做,这么多,足够的。”   到了晚上用饭,三太太等人也在,崔九贞明显发现她们也节省了不少。   桌子上除了今儿个弄的河鲜便是些素菜。   若非她不吃面食,恐怕连米都省了。   用饭期间众人没有说话,等用过饭,老太爷才道:“这些日子咱们要辛苦些了,南方灾情未解,我们也不可过于奢侈,往后想吃什么,用什么,都从庄子上将就将就。”   三太太和徐氏看了眼,应下道:“您说的是,咱们这儿什么都有,其实也用不了多少东西的。”   “不错,我那也有几个庄子,收成不错,听闻您派人运了补给给灾地,不若也帮我那份儿带着。”   “哦?”老太爷看向徐氏,“难得你有这份心,回头我会写个折子呈上去,让官府派人过去接收。”   这意思是功劳让她自个儿担着了,可想而知,京中恐怕还没哪个贵妇如她这般。   此事也让老太爷有了想法。   当即,他便去了书房,洋洋洒洒写了道折子,派人连夜送回了京城。   翌日,西阁内,皇帝看着面前的折子,心中暖烘烘的一片。   他的老师,即便退出朝堂了,也还是处处替他着想。   等谢迁过来,他敛了敛神色,笑道:“谢卿有个好贤内助啊!”   谢迁不明所以,“圣上是指……”   皇帝让戴义将折子拿给他,谢迁接过,等看完后心中复杂难言。   “京中她是头一份,堪为妇人表率,朕决定赐她块乐善好施的牌匾作为嘉奖。”   谢迁一听,忙地谢恩。   “臣谢皇上恩典!”   其实,他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但皇帝明显心情不错,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谢迁也松了口气。   等圣上御赐的牌匾送到谢府,这件事便也传遍了京城。   谢家特意开了一个堂屋供奉这块牌匾,因此谢夫人赶了回来亲自主持。   这样的殊荣,简直教京中其他命妇看红了眼,一时间纷纷开始效仿,甚至起了攀比谁多谁少的心思。   不仅如此,就连那些个大臣也开始了。   很快,赈灾的饷银便集齐了,甚至还有些其他的补给,不管是吃的用的都有。   也算让朝廷松了口气。   皇帝这一手着实是教人没想到的,且还有人嗅出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崔行庭啊!”   又是一日下朝,内阁首辅李东阳感叹了句。   眼见着大事暂定,皇帝轻松不少,可不待他想去封信问问老师和太子,就听锦衣卫来禀报章父遇刺的事。   这是谁干的,不用想也知道,皇帝难得的好心情也变了味儿。   对于张家,他的确太过放任了,以至于他们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   于是乎,没过两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戴义便出现在了寿宁侯跟前,并且带着圣旨,让张家捐赠灾款。   这一捐几乎掏空了一半张家的家底,令得寿宁侯心疼不已。   戴义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人将一箱箱东西抬走,对面色不怎么好的张鹤龄道:“侯爷,莫怪咱家多嘴,皇上虽多宠爱张家,但最是忌讳外戚干政,侯爷该多为宫里的娘娘和太子殿下考虑才是。”   旁人不知,他可是知晓的一清二楚,这张家两兄弟们,已经不知道给皇后添了多少麻烦,扯了多少后腿。   也就是当今圣上只这么一位妻子,又百般疼着宠着,这才爱屋及乌地纵着张家。   换成旁人,张家早不存在了。   敲打完,戴义施施然地甩了甩拂尘离去,张鹤龄却是冒了一身冷汗。   不过想打压一个章家,哪里就是干政了?   张鹤龄心有不甘,可现下却只能咽下这口气,只打算着回头进宫跟自家姐姐诉诉苦。   ……   七月里,天儿依旧燥热不减,先前送回了徐氏,庄子上又少了一批人。   崔九贞着人打理着庄上的东西,瓜果什么的,分出一批送到谢家去,另一批送了些交好的人家,剩下的自己吃。   崔云缨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她拨弄着算盘记账,打了哈欠道:“咱们不是过几日就回去了吗?还打理作甚,交给庄子上的管事得了。”   “那也得把账理清啊!不然受累的还是我。”崔九贞说着,也做完了最后一点儿。   她伸了个懒腰,终于能歇下了。   “小姐。”如云端着茶水进来,朝两人福了福,道:“谢家来消息,说是三爷的婚事定下了,让您和姑爷有空回去趟。”   “嗯?”   崔九贞惊讶,“母亲不是才回去,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 第431章 败事   “是金姨娘做主定下的,听说硬是求着夫人下聘,都闹到老爷那儿去了。”如云说道。   “呦呵,这个金姨娘胆子倒是大,竟敢越过主母去,恐怕有得苦头吃了。”   崔云缨幸灾乐祸道。   闻言,崔九贞睨了她一眼,想的却不是这个。   谢三的婚事,她之前听闻过,确实是徐氏放了权给金氏,让她自个儿挑选合适的人。   但就这么直接定下,甚至不过问主母,确实逾越了。   为着此事,崔九贞想了想,决定同谢丕回去一趟。   夜里,风柔蝉歇,云雨渐停,崔九贞躺在谢丕怀里懒得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   想起白日的事,她忍住困意道:“过两日我们回趟府里吧?”   “嗯?哪个府?”   “谢府。”   谢丕掀开眼帘,低眸看着怀中的人,“怎的突然想回去了?”   “我听说你三弟的婚事好像闹得不大好,咱们回去看看。”   闻言,谢丕顿了顿,“明儿个再看看,总归是父亲的事儿,我们过问不得。”   “父亲也是糊涂……”   崔九贞说着,到底是禁不住一阵阵袭来的困意,闭上了眼。   谢丕见此,起身亲自去打了水来替她擦洗。   翌日,崔九贞还记着前一晚的事儿,她同三太太商量后,得到了应允。   “到底是成了亲的人,合该多顾顾夫家,夫家好,你才能好,至于咱们崔家不必担心,有伯母在,你父亲祖父也都康健着呢!”   “是,只是我们这一去,回头又得您和四妹操持回府里的事儿了。”   “这有什么。”三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正好让你四妹学学,没的往后什么也不会。”   说完,又提到谢家的事,“同你婆母说说,往后得了空尽管来崔家,我呀!就缺个说话的人。”   “回头有宴,您不是约了母亲一道儿过去嘛!谢家那头,您无事也可登门拜访的。”   听她这么说,三太太点点头,也是,之前忙着府里的事,崔九贞的事,确实没多少空子出门应酬。   应下倒是正合适。   “那成,回头等那姑娘来了,我带她出门转转。”   “那姑娘?”崔九贞略一想便明了,“人到哪儿?”   “已经在路上了,约摸三五日就能到。”   三太太扬起笑容,端着茶水呷了口。   崔九贞没见到人,因为她与谢丕先行回谢家了。   等到了家,她才发现事情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金氏被罚去佛堂闭门思过一个月,其院子里的下人都挨了板子。   问了玉烟缘由,这才知晓原来是金氏借了徐氏的名义去求娶费家的姑娘。   崔九贞特意打听了下这费家,知晓是费宏的侄女,还是惊讶的。   费宏此人颇有高风亮节的赞誉,又是翰林院学士,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   听闻他家中兄弟子侄都是极好的读书料子,便是只一个混了点儿,倒也不输旁人。   崔九贞想起来从前还听闻过那费家有一公子与王衍打起来的事儿,那时连皇帝都偏向费家。   可想而知,费家在皇帝眼中也是有分量的。   而金氏竟然求娶了这么个人家的姑娘,其心思不言而喻了。   她冷笑,“贪得无厌,也不怕吃撑了自己。”   玉烟很是赞同地点头,“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一个庶子求娶的还是人家嫡女,偏偏费家还同意了。”   怎么想的啊?   怎么想的,自然是因为谢家如此鼎盛,又是清流之首,当家主母求娶,费家如何能不给面子?   也是没想到金氏的胆子会这么大,竟然敢做出假借徐氏的名义行事。   若非因着还有四个儿子,恐怕撵到家庙就甭想回来了。   崔九贞思及此,换好了衣裳准备去上房请安。   刚到院子里,就瞧见揣着手蹲在门口一脸纠结叹着气的谢迁,看到她,立即站了起来。   “这天儿还是热啊!秋老虎恐怕都得有一段时日。”谢迁负着手道。   等崔九贞走近,便似是才瞧见她一般,捋着胡须笑道:“是老二媳妇儿啊!来看你母亲吗?”   崔九贞心下了然,福了福道:“是,听闻母亲近日心情不好,便回来看看。”   闻言,谢迁有些心虚地咳了咳,“嗯,是该瞧瞧,那你进去吧!”   崔九贞点头,正要踏进门,又回头道:“父亲不进去吗?”   谢迁看了眼里头,见着没声,只好转过头,“那什么,屋里头太热,我在外头凉快凉快。”   他这么说,崔九贞目光在他额角落下的汗上划过,没再多说,只好自个儿进去了。   只是扑面而来的凉意,哪里会热?这不比外头凉快呢!   谢丕朝她招手,崔九贞提裙过去行了一礼便坐在了他身边。   徐氏正揉着头坐在上首,“那老东西还杵在外头?”   崔九贞有些尴尬,“是,九贞来时,父亲正在外头……蹲着。”   “哼!他还有脸赖在这儿。”徐氏气道。   因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崔九贞看向谢丕,后者随即将事情简略地说了遍。   她这才知晓,原来金氏能够借着徐氏的名义行事,还是得了谢迁的应允。   这可就事儿大了。   想到方才谢迁蹲在门口一脸纠结颓废的模样,她怎么就想笑呢?   “咳,母亲,这事儿怕是有什么误会吧?父亲平日里对您的尊重和爱护咱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怎么也不至于不顾您,让一个妾室如此行事。”   “他吃多了酒,干的浑事儿。”徐氏气道,“若非他被哄着将我的帖子拿出去,怎么会有这事儿?”   她不是见不得谢豆娶个好姑娘,于她而言并无什么,左右那姑娘身份再高还能是个公主郡主?   或是能越过崔九贞去?   她在意的,是谢迁干的这糊涂事儿,导致让人笑话了去。   真真是气死她了,老糊涂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除了政事,其他蠢得跟头猪一样。   明知道金氏心眼儿多,还着了她的道儿。   崔九贞见着徐氏这气劲儿,只觉得恐怕不容易消下去,她看向谢丕想让他帮着劝劝。   接收到她的目光,谢丕这才搁下茶碗,淡淡开口:“母亲甭生气,气多伤身,实在不行,便让父亲睡官署去,省的您瞧了心烦。” 第432章 黑心   崔九贞惊愕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反应。   徐氏闻言,还觉得真有那么几分道理,反正谢迁忙的时候,也会宿在官署,她瞧着,没什么不好。   “那就这么办吧!”她点点头,“行了,我这儿没什么,你们俩刚回来也累了,快去歇歇。”   谢丕从善如流地起身告退,带着愣神的崔九贞离开正房。   门外,谢迁立即迎了上来,搓搓手道:“怎么样,你母亲还气不气啊?”   崔九贞回过神,看了眼谢丕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母亲震怒,自然不可能这么快消气儿,父亲这些日子怕是要睡官署去了。”   “什么?”谢迁大惊,“为父真不是故意的啊!那金氏说是需要你母亲的帖子请女医,我这才……”   “父亲这些话该和母亲说去,与儿子说并无用处。”   谢丕淡淡扯开些距离,以免迸溅的口水喷到自己。   说完,他拉着崔九贞便离去,留下谢迁萧索的身影,试图挽留。   怎么看,怎么可怜。   崔九贞良心有些痛,她看着身边的人,像是头一回认得他般,道:“谢丕,你这颗心,黑的还是红的啊?”   谢丕扬了扬眉,翩翩公子浅浅一笑,尽显优雅矜贵。   “对你,自然是红的。”   崔九贞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心口,不禁为谢迁同情了一把。   谁能想到呢!谢丕连自家父亲都坑,且瞧这娴熟的模样,恐怕还不是头一回了。   原以为是个软糯的糯米丸子,谁想到竟是个切开黑。   她从前是怎么会认为谢丕风光霁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呢?   想不通!   她果然是太天真了,难怪沈茂君总在她跟前损他,她只以为是嫉妒谢丕来着。   待回到院子,崔九贞仔细询问了谢豆的事,“那这亲事怎么办,那边儿已经知晓原委,难不成还要退了?”   这件事与女儿家的名声有碍,恐怕也不大可能退了。   “父亲的意思是既然定下了便认了,母亲也没反对。”   “这如何反对,庚帖都换了,若是再悔婚,岂不是让人家姑娘没法做人。”   偏偏这事儿还都传开了。   就连费家算计进了去,这下,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不过你放心,任他们求娶谁,都不会妨碍着你,我可不会输给她们。”   谢丕好笑,“怎么会这么想,我是要继承二房香火的,他们如何与我何干,该烦忧的是父亲才对。”   崔九贞一噎,只觉得谢迁太可怜了。   ……   没过几日,谢家与费家结亲的事便传了出去。   这下是真真正正地请了官媒下聘,且是由徐氏亲自操持。   待这件事了结,谢丕与崔九贞也回了崔家,老太爷等人也在前一日回来了。   府中一切如旧。   两人先去见了崔恂,再一道儿去东苑。   有些日子没见,崔恂看着似是清瘦了,眼下也有些青黑。   “父亲近日没歇息好吗?”崔九贞忍不住问道。   崔恂闻言摇摇头,“政务繁忙,睡得少了些。”   “您该注意身子才是,别女儿不在身边,您便不当回事儿。”   “我这不是忙着,不仅我,近日一个闲着的都没有。”   崔九贞也知道这阵子朝中确实忙了些,也不再多说,只想着回头吩咐让人多给他补补身子。   等到了东苑见过老太爷后,她便留下几人说话,自己带着丫鬟去了潇湘馆。   厅里,见她过来,嬷嬷们立即迎了上去,恭敬地打起帘子通报。   门帘被放下,一道身影带着耀眼的光芒进了室内。   红裙紫衫,身姿婀娜,随着步子周身珠翠摇曳,一举一动皆透着股贵气,真真是明艳不可方物。   “贞丫头来了。”三太太坐在主位上,在她下首坐着崔云缨,另一边客位上则是还端坐着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衫,白绸裙子的女子。   约摸二十出头,身材匀称,长相不怎么出色,但瞧着极为舒服。   只见她才回神般,立即起身朝崔九贞见了一礼,“崔大姑娘。”   崔九贞颔首,“这位便是……冯姑姑吧?”   “不敢,您客气了。”冯姑娘有些受宠若惊道。   “都不必客气。”三太太说道:“论辈分,冯婧是你祖母妯娌的侄女,当得一声姑姑。”   “就是呢!我二姐姐很好相与的,冯姑姑你不必如此拘束。”崔云缨也应和道。   冯婧闻言,福了福应下,这才放心了些。   她上京前便知晓此次的目的,因此也尤为担心自己与崔九贞会不会处不好,不免小心翼翼了些。   崔九贞打量着她,确实是适合温大老爷,这种贞静守德,可不就是温大老爷需要的么!   她朝三太太道:“冯姑姑住在哪个院子?从江南过来,只怕好些东西不习惯,伯母可得多操心些了。”   “住的翠柳居,所要添置的近日都在办了。”   “哦?翠柳居虽然临湖风景不错,不过有些远了,不若开了落霞轩吧!”   三太太扬眉,落霞轩比之翠柳居要好上不少,也离外院近了些。   崔九贞这个用意,难道是想为将来做准备?   不过既然是她的决定,三太太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既然你如此亲近你姑姑,伯母又怎会说个不字。”她宠溺地点了点她。   冯婧看着两人,微微松了口气。   崔九贞笑了笑,“伯母疼我,对了,姑姑那儿还缺什么,便从我库里取吧!”   “这……”冯婧有些犹豫,刚想拒绝,便听三太太道:“也成,总归都是自己人,用着不亏。”   这话落下,冯婧那到口拒绝的话也咽了下去。   后头,坐不住的崔云缨缠着崔九贞出去了。   其他的话三太太也不便让她们听,自然也没留她们。   厅内,她端着茶朝冯婧道:“你也瞧过我们贞丫头了,是个好孩子,旁人待她一分好,她能还三分,这不,你到了崔家,也不必担心身份的事儿,我会给你安排妥当。”   冯婧恭敬地应下,“一切都听您的安排,只是,温家那边……”   她有些犹豫,其实还摸不准究竟如何。   三太太明白她的担忧,安抚道:“若是温家不成,我们崔家也会给你安排门好亲事,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第433章 牵绊   “三太太,冯婧既已来了京城,自当由崔家做主,只是我家中还有弟妹,万不可被我累及。”   “家中之事且安心,叔祖父已去了信,你母亲弟妹自派了人照料。”   三太太自然不会让她有什么后顾之忧,当然,这么说也明着表示她的家人都捏在他们崔家手中。   冯婧垂眸,恭敬地拜了拜,“多谢三太太!”   “不必如此,只要崔家好,你便好,何愁不能在这上京立足?”   三太太和善地笑着,意味深长。   府里的人办事也牢,这边儿说换个院子,那边儿就开始收拾了,不过一日便将人挪了地儿。   坐在布置得精致舒适,连垂纱都是极好的轻丝料子的室内,冯婧看着拨来伺候她的几个丫鬟,心中一时多了些许感叹。   “冯姑姑,大小姐命了绣娘来量身段,顺道再让您挑几匹布,回头给您做几身衣裳。”   丫鬟福身说道,身后还带了两个娘子,一人捧着布,一人捧着软尺和册子。   冯婧受宠若惊,但想到先前三太太的话,便镇定地道谢,任由几人折腾。   量完了尺寸,令她没想到的是,还有丫鬟又递来了两套金镶玉的头面。   若说先前那些让她惊讶,那现在便足以让她感激了。   她出身小门小户,对崔家的作用也不过是个棋子罢了,重要的是听话,可如今却是与她想的不大一样。   好像真的是拿她当亲戚般待了。   被派来伺候她的丫鬟见她神色复杂,略微一想便揣摩到了她的心思。   “冯姑姑,咱们大小姐为人宽厚,平日里很是体贴下人,脾性是再好不过了。”丫鬟替她斟了杯茶,递过去道:“您虽是因着旁的缘由到咱们府上,可大小姐是真将您当成亲戚来走的。”   冯婧微微抿唇,“大小姐,脾性很好吗?”   “那是自然,我们大小姐一般来说都不见得会发怒。”只不过一旦发怒,全府都遭殃就是。   “原来如此。”冯婧点点头,看来传言也不尽然。   丫鬟继续笑眯眯地道:“所以呀!您不必如此拘束,毕竟,都是自己人。”   闻言,冯婧神色微松,到底是听进去了,“多谢你的提点。”   她想,若是崔家真诚以待,她也定不会教她们失望的。   梧桐苑里,崔云缨慢悠悠地摇着手中的纨扇,看着自家姐姐将一应好东西吩咐人送一份到冯婧那里,她有些好奇。   “二姐姐,你真将她当成姑姑了呀?这什么好东西都不忘了给她一份儿。”   “那不然呢?”崔九贞睨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册子。   “咱们又不是结仇的,没必要真的将人当成棋子来对待,何况结亲,又不是结仇。能控制得住她一时,难道能控制得住她一世?”   崔九贞笑了笑,这人最好的牵绊,难道不是感情么?   她瞧这冯婧不是个寡情的人,若是以真心待之,未必不能换得真心。   崔云缨似是懂了,点点头,“还是姐姐想的周到,对了,我听说过几日母亲要带她去参加礼部侍郎小儿子的洗三礼,你可去?”   “我去做什么?让人催生啊?”   不用想都知道,她若去了,那些个人定要抓着她询问肚子,又是什么诀窍,或是沾沾喜气之类的。   听着就烦。   毕竟已经成果亲,现下的话题都是围绕这些了。   想到这里,崔九贞有些羡慕起崔云缨来。   见着时辰不早,她起身打算去东苑,略过了后头不满地撅着嘴的崔云缨。   挥挥手,并不停留。   “哼!有了相公忘了妹妹。”   崔九贞听了轻笑,等到了东苑,她没瞧见太子在上课,反而是跟着老太爷坐在院子里那颗大树下捣鼓着弓。   她见着这东西已经折腾了不少时日了,怎么还没弄好?   走过去,踢开扑上来的两只小东西,她坐在小杌子上道:“祖父,这一张弓得弄多久啊?”   老太爷正描画着弓梢的木块,头也没抬地道:“一把好弓少说几个月,多说几年的都有。”   做起来其实耗费的也不是太久,但就是材料收集制作起来颇为费事罢了。   也幸好他手中不缺料子,就这般,做起来也得几个月。   太子似乎极为欢喜,不禁扬着下巴道:“老先生说了,这弓是给孤的十三岁生辰礼。”   崔九贞惊讶,也就是说这张弓要做到十月里?   现下都七月多了,还有两个月呢!这也太费事儿了。   想着,她戳了戳太子的一脸神气的脸颊,“你呀!总缠着祖父给你做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学业有成,缠着祖父给你讲经纶呢?”   太子闻言大惊,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白日梦呢?孤怎么可能有那一天。”   说着,他颇为自得,“孤这双手将来可是要开疆扩土用的。”   老太爷听得一笑,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既有这志向,那老夫便等着,我大明版图何时扩张,何时将那群鞑靼打趴下。”   “哼!老先生你瞧好了就是,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些个蛮人在孤面前只有跪下的份儿!”   “好,好志气。”老太爷破天荒地夸赞道:“不过踏平草原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在那之前不妨先想想海禁之事。”   “海禁?”太子闻言疑惑了下。   “本朝闭关锁国,实行海禁,有弊有利,虽保障了沿海纷乱的稳定,可也抑制了工商业的发展。”   谢丕的声音传来,他一手端着个托盘,上头是冰镇的酸梅汁,以及切好的瓜果。   墨宝和那只有样学样的小虎崽立即就蹿了上来蹭着他,却被他踢开。   将东西放在一旁的几上,他目光在亮着眸子拿了块吃的崔九贞身上划过,遂继续道:“只是海禁一事事关重大,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再者沿海倭寇横行,目前也确实不适合开放。”   太子听得一知半解,对于这件事,老太爷和谢丕都未曾仔细教过他。   “那开放海禁究竟是好是坏呢?”   谢丕勾唇,拿着帕子替崔九贞擦了擦嘴角留下的汁水,道:“这得看圣上以及殿下的判断了。”   太子苦恼,似是在思索起来,见此,老太爷赞赏地看了眼谢丕。   这孩子怎么瞧怎么满意,不愧是自家的。 第434章 疑惑   想不通答案的太子也不再多纠结,拿了瓜就啃。   管他好坏,往后等自己当了皇帝再说,到时候还不任他折腾。   老太爷和谢丕不知他心中所想,若是知晓,只怕早拿了铜尺抽他了。   稍晚些时候,几人收了这些料子,太子尤其宝贝,不假他人之手,自己将东西都归置好。   毕竟这是他心心念念的东西。   崔九贞看的翻了个白眼,等在东苑用过饭,与谢丕回梧桐苑的路上,她询问道:“章父可安置妥当了?”   谢丕颔首,不紧不慢地随着她的脚步,“人已送到应天府,此事,张家再难插手。”   毕竟一个外戚,即便有皇后这座靠山,但想要将手伸到应天府那边儿,还是难了点。   崔九贞知道那章欣已经假死脱身,而原主记忆中前世会发生的事情,想来也不会发生了。   思及此,她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人活着就是最好的。   她已经改变了许多事,不是么!   崔九贞脸上露出了丝轻快的笑容。   等回了梧桐苑,两人早早地洗漱歇下,自然是一番温存缱绻。   夜里,迷迷糊糊中,崔九贞好似又落入了曾经那个梦中。   还是那片荒凉的山岗,周遭林子也稀稀疏疏的。   因着是深秋,地上尽是落下的枯叶,棺材依旧翻倒着,而一旁则是躺了具早已没了生息的人!   这回她得以走近了些,周遭浓雾散去,她也看清了那人。   心头微怔。   这是……她自己,不,或者说是前世的崔九贞。   正在她愣神间,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了两只狐狸,崔九贞以为这具尸身要沦为盘中餐时,哪知那两只狐狸却是蹲坐在了她身边,目光一致望着某处,隐隐龇牙。   崔九贞这才看到不远处还隐藏了头狼,似是在僵持着,最后那只狼竟是回头离去。   而那两只狐狸依旧未离开,只盘旋在尸身周围。   其意不言而喻。   “你们是在保护她么!”崔九贞眼中露出丝暖意,微微笑了起来。   尽管这不是她本身,可她还是感激这两只狐狸。   深秋的山中起了风,吹的狐狸身上的毛也在微微晃动。   突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丝难以掩饰的急迫和凌乱。   崔九贞心中平静,原以为是哪个迷路的什么人,回头一看却是愣在原地。   她对面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只是,比起现下要更成熟些。   但依旧昭昭如月,风姿过人,如高山玉树般,教人移不开眼去。   “谢丕……”她喃喃道,奇怪为何在这里见到他。   可他却径自朝自己走来,崔九贞抬手,却穿过了他的胸膛。   谢丕的脚步好似并未停顿,只是慢慢地来到地上那具早已冰冷的尸身前。   两只狐狸离远了些,临离去还不忘望了眼他们。   “我来晚了么……”   他伸手揽起地上的人,目光却是失神地望着崔九贞所在之处。   若非那双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她都要以为他能看见自己了。   崔九贞很是疑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照理说,原主的前世,他们该是毫无任何交集才是。   甚至连见都不曾见过。   “死都死了,说什么都迟了。”崔九贞忍不住轻轻开口。   因着是原身,她感同身受这股悲哀和不甘。   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闷。   而抱着那尸身的人,手指紧缩,终究沉了眸子,好似深不见底的潭水,多看两眼便会被吸入进去,沉寂在内。   对于谢丕身上越来越明显的孤悲,崔九贞看的越来越奇怪。   若这是原主的前世,那此时的谢丕不应该还是谢家的天之骄子,美妻在侧么!   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等她多想,只觉得眼前朦胧一片,随后脸颊似是被捏了捏,有些痛感传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帐幔外还不见光亮,料想时辰还早。   “做什么……”她打掉脸上的手。   谢丕似是理了理她脸颊的碎发,道:“你梦魇了,一直叫我。”   崔九贞听清了,但依旧困顿,隐约想起梦里的事,只闭着眼模糊不清道:“我梦见我死了,你去山上找我,抱着我不撒手……”   哦对,跟死了媳妇儿一样。   她一时没弄清这逻辑有什么不对,便又睡了过去,是以并未注意到身边之人徒然僵住的手指。   良久,谢丕叹了声,只是更紧地将人揽入怀中。   等崔九贞再次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谢丕的身影,她照旧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也不知是不是昨夜梦太多,她睡得有些累。   现下想想都做了什么梦,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小姐,您醒了。”如云端着水进来,身后跟着端了吃食的秋水。   “四小姐一早打发人来,说是想出去逛逛,邀您一块儿呢!”   “什么时辰了?”崔九贞快速地洗漱完,任由两人给她整理着衣裳。   “已经辰时末了。”   崔九贞想了想,道:“派人去说声,一会儿出府,顺道让人套好马车。”   秋水应下,立即下去吩咐。   待她吃完了粥,稍稍打扮上了些淡妆,如云便不再捯饬了。   她家小姐本就国色天香,再多点缀就是多余了。   给府里留下话,崔九贞带着崔云缨便出门去了。   “还是二姐姐好,母亲带着冯姑姑出门儿赴宴不管我们,我们就自个儿出来顽。”   也是闷得久了,崔云缨叽叽喳喳地说着,扒开车帘看到外头鳞次栉比的酒楼铺子,双眼放光。   “二姐姐,咱们中午不回去了,就在饮香楼用饭可好?”   她许久未尝过外头的饭食了,馋得慌。   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都成,不若就在这儿下吧!随处逛逛,回头再过来用饭。”   崔云缨立即拍手叫好。   两人下了马车,在一处香粉铺子前驻足,她想到府里如今多个人,许是需要,便走了进去。   铺子能开在这条街上自然不是什么差的,里头娘子瞧见她们,立即迎了上来,介绍了不少东西。   胭脂水粉,素来是女子必不可少的东西。   “这盒珍珠粉为何卖这么贵?”   崔九贞拿起个精致的盒子,只见里头的粉质与她平日里用的有些许不一样。   更细柔,又带了些淡粉,随之还有几个带着淡紫,淡绿的。   管事娘子笑道,“这是咱们铺子新研制出来的,这两日刚上货,这位奶奶和姑娘不若试试?”   崔云缨扬眉,有些好奇地伸出手让,管事娘子见此,立即给她上了些。   敷上粉,一抹淡淡的花香散发了出来,倒是好闻。   铺子里又进来几个姑娘,瞧见了,也围了过来。   “这香粉倒是好看。”   有人夸赞道,抬眼,正好与崔九贞望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微微一愣。 第435章 骗局   “诶,这不是谢家二奶奶吗?”有人认出了她。   “谢二奶奶?那等阿瑶嫁到谢家,不就是妯娌了吗?”   “胡说什么?”   被点到名的女子气恼地瞪了眼说话的两人,令得她们微微一愣。   遂避开崔九贞的目光,道:“不知是谢二奶奶,打搅了。”   崔九贞弯了弯唇,并不计较,心下也猜到了这人是谁。   “无妨。”她说道,继续看着香粉。   那两个姑娘见着费瑶面色不对,有些踟蹰,原还想着有这层关系,能同她们走近些,没想到自家好友并不乐意。   匆匆道了声别,几个姑娘便快步离去了,连看上的香粉也没来得及买。   崔云缨朝她们背影看了眼,“二姐姐,那个叫什么阿瑶的,难道是那个姓费的?”   “你都知道了还问。”崔九贞说着,朝那娘子说道:“这几种都给我包起来。”   “是,这就给您包上。”   管事娘子自然不缺生意,方才走了几位,后头又来了几位,对于崔九贞这样的贵客,自然得先供着。   又挑了些胭脂和唇脂,两人这才出了铺子。   崔云缨似是对费家的姑娘有些兴趣,其实费家和谢家的亲事,她也听过一些内情。   只是这些旁人是不会知晓的。   “那姑娘叫费瑶吧!竟然当街与姐姐你认亲,也不嫌害臊,真不知道自个儿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呢?”   “你少说点儿,没的落人口舌。”崔九贞训了她两句,“再者说,无论这桩婚事起先如何,两家已经定下是事实,说是妯娌,也没什么不对。”   崔云缨撅起嘴,“可我瞧着那费瑶似是不喜,好似承认和你是妯娌多丢人似的。”   她不满的地儿在这里,原本那两个人说起也没什么,既是妯娌,提前相处,打好关系,回头到了府里也省事。   可那费瑶神色明显不喜,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这桩婚事怎么来的,旁人不知,但你我心知肚明,她也知道,自然有几分不适。”   “那又如何,还没嫁进去便对你不敬,等日后真嫁进去了,恐怕也是个难相与的。”   “胡说八道。”   崔九贞戳了戳她的额头,阻止她再说下去,为了堵住她的嘴,只好先去了饮香楼用饭。   因着先前就有下人来打点过,她们进了酒楼便被引着坐在了楼上的雅间里。   午膳点了不少招牌菜,因着没外人,崔九贞分了桌让丫鬟们也坐下用饭,不至于浪费了去。   吃的心满意足,崔云缨很是高兴。   “二姐姐,下午去书肆瞧瞧吧!我的本子该换新的了。”   “好,都依你。”   崔九贞歪在雅间的榻上,趁着还早,外边日头也大,准备歇个午觉。   见她入睡,崔云缨也不再吵她,跟着歪在榻上小憩。   ……   路边,几辆马车分开,各自回府去。   其中一辆车内,丫鬟正小心翼翼地替理着裙摆,看了眼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自家小姐,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费瑶睁开眼。   朱唇皓齿,标准的鹅蛋脸,也算得上一个美人了。   只是这个美人儿神色却是有些冷淡。   丫鬟张了张口,终究是忍不住道:“小姐,之前咱们遇见谢二奶奶……”   “如何?”   “您那般,恐是会教人家记恨,毕竟等您嫁过去了,也要尊她一声嫂嫂。”   提到这个,费瑶冷下脸,“我还没嫁进去呢!你们就要我卑躬屈膝,讨好她了吗?”   丫鬟吓了一跳,立即认错,“奴婢不敢!”   “不敢?你既不敢,又为何同我说这些,这桩婚事,难道是我要答应的么!”   费瑶气红了眼,起初这桩婚事也没什么不好,谢家三公子虽是庶子,可听闻才学出众,虽不及那谢二公子,可也生的俊郎不凡。   往后分出去了,再有费家支持,不怕仕途不稳。   且又是谢夫人求娶,想来以她的贤名也不会苛待未来儿媳,费家几乎想也不想地就同意了。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原来是……是个骗局。   根本不是谢夫人替谢三求娶,而是那金氏假借了她的名义。   可这庚帖都换过了,外头也知道两家结亲,认谁都丢不起这个脸,只好将婚事继续下去。   从未有人为她想过,如此,让她往后怎么面对谢家人。   在香粉铺子见到崔九贞,她更是无地自容,尤其是旁人说出妯娌这二字。   她只觉得讽刺。   旁人不知晓内幕,可崔九贞一定知道,那样出身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一定瞧不上她这样的。   见她气得落了泪,丫鬟忙地拿着帕子替她擦拭安抚,“小姐莫哭,奴婢不说了就是,只是奴婢也是想小姐好,惹了小姐不喜,您罚奴婢吧!”   推开她的手,费瑶扭过脸去,将肚子里的委屈哭出来,也吐了口气。   只是那股酸楚,怎么也平息不了。   崔九贞果然姝色无双,尤其是今日离得近,瞧得更仔细,那样的女子,又有几个人比得了。   她垂下眼帘,莫名有些自卑。   丫鬟急着哄她,倒也没发现她这多余的情绪,只是再不敢提及这桩婚事了。   午后,日头依旧不小,崔九贞和崔云缨暂时没有闲逛的心思,便直接来到了书肆。   因着这个时辰没两个人,掌柜的正在打瞌睡,迷迷糊糊见着崔九贞的身影,立即清醒过来。   “大小姐来了。”他双眼放光,殷勤地上来伺候。   崔九贞笑了笑,书肆又被扩张了些,不仅如此还摆了案桌和免费的茶水。   不是她吹,就她名下的这家书肆,可以称得上京中数一数二了。   连国子监先生都推荐学生们来此,自然萌说明它的价值。   不亏她从家中誊抄了不少古书和孤本,外头有的这儿也有,外头没有的,这儿更有。   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书肆不是仅仅面向男子开放的,连女子也喜欢来逛。   这不,崔云缨便是忠实拥护者了。   她都不必掌柜的带,自个儿熟稔去了某排书架前扒拉。   “大小姐,不知今次过来,可是带了书稿啊?”   掌柜的笑的腼腆,搓搓手小声询问。 第436章 结仇   “咳……”崔九贞低声道:“近日我还没空子,等过段时日再派人送两本过来。”   不怪她,实在是谢丕平日盯得紧,这段时日两人又闲了些,她没什么机会偷偷写。   掌柜的一听,热泪盈眶,“好好好,虽说咱们也签了人写那话本儿,可到底不如您写的卖得好,如今不少人都在求着您出新的呢!”   崔九贞闻言,有些许自得,“行,你让她们等着,一月后必出新本儿。”   “诶。”   掌柜的笑的合不拢嘴。   左右无事,崔九贞趁着崔云缨挑本儿的功夫,坐在书肆里喝茶。   茶水自然不是平日给客人喝的那些,而是如云自马车中取出亲自泡的。   掌柜的颇有眼色,又命底下洒扫的小童去隔壁买了几盒零嘴儿供崔九贞食用。   见此,崔云缨也不急着走了,干脆多选了几本坐在书肆里看。   两人临着窗子相对而坐,茶香四溢,浮起淡淡的云雾,在日光下,多了几分缥缈的意味,更衬得后头的人眉目如画,飘然出尘。   谢豆就是在这时进来的,因着常来这书肆,倒也有几分熟悉,正来到书柜前,就瞧见了临窗坐着的人。   精致的眉眼低敛,琼鼻秀挺,朱唇略弯,耳边晃动的珠坠闪着微光,莫名动人。   他微微回神,下意识地便避开了,他深吸口气,将方才止不住猛跳的心按住。   会坐在书肆中看书的女子少之又少,平日里即便碰上也是买了书就走。   而崔九贞坐在这里,显然有一会儿了。   见着后头来的客人会越来越多,犹豫再三,谢豆还是命小童上前传话。   听着只比桌子高的小童清脆的声音,崔九贞朝他身后不远处看了眼,认出了人。   “……那位公子还说,可以送您回府,一会儿人多了,您到底不便久留。”   崔九贞笑着颔首,抓了把果子递给小童,“我知道了,不过你去回他,送便不必了,我自个儿会回去。”   小童拿着手中的果子,笑着应下。   听到拒绝的话,谢豆虽有些空落,却也没多在意,只垂眸远远地朝崔九贞见了一礼,便自顾自去挑书了。   推开茶碗,崔九贞叹了口气,“走吧!明明是我的地儿,竟然还有人赶。”   也是奇怪,竟然接连碰到了这未来的两口子。   崔云缨没在意她的话,一心扑在本子里。   “再等等,我看完这篇。”   见着她这痴迷的样儿,崔九贞只好又坐了片刻,等她刚想再翻过一页,立即制止了她。   “走了!”说着,她率先起身。   崔云缨这下只好不情不愿地应声,收起桌子上一堆本子让丫鬟收好。   临出门,她还不满地撅着嘴,“咱们的地儿凭什么要走,该避的不是他们么!”   听她这么说,崔九贞顿住脚步,心中有了个想法,她让如云去将掌柜的唤了过来。   等人上前,她道:“我瞧书肆地儿够大,回头让人将茶座分为男女竹帘隔开,往后女客也可留下久坐。”   掌柜的闻言,双眼一亮,“这个好,小的即刻就着人安排,大小姐还有何吩咐尽管说。”   崔九贞笑了笑,只让他看着办,都是老人了,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她放心的很。   直到她们离去,谢豆才挑完了书结账离开,街头处,他目光远远望着已经走远的马车,微微抿唇。   “还有何处要去,尽快些,回去晚了三伯母怕是又要念叨,要知道你明岁开春就要出阁了。”   崔云缨整理着自己的话本儿,全然不在意这事儿,“急什么,明岁的事儿明岁想去,我现下只要自在。”   “你呀!”   崔九贞被她逗笑了,她们崔家总养出这种做事儿不急不缓的。   甚至还有连功名利禄也不在意的人。   真是懒散。   两人之后又去了点心铺子,带了些精致的糕点便打道回府。   一路上崔云缨偷着吃了不少,若不是怕晚上用不下饭,她还能吃。   回到府里,三太太与冯婧已经回来了,知晓她们出府,揪着崔云缨说了顿:“平日里交给你做的不知道做,就会贪玩儿,回头嫁了人可没人会帮你。”   “我哪里用得着人帮我,我又不是不会。”   “还顶嘴。”   三太太瞪了她一眼,随意寻个事儿打发了她。   冯婧见此,也福了福告退。   崔九贞与三太太坐在厅内,“您带冯姑姑出门儿可还适应?”   “倒也没什么适应不适应的,看在崔家的面子上,旁人总不至于为难她,回头多走动走动,就熟了。”   “也是,您多带出去走走,反正她是咱们家亲戚。”   三太太颔首,其实今儿个带冯婧出去走一遭,明儿个她的情况就能都知晓了。   一些好名声的人家定会托人打听,也更好铺路了。   说完话,崔九贞没有多留,回了梧桐苑去,出门一趟还是挺累的。   等她卸了妆容,换上轻便的衣裳躺在榻上歇脚,殊不知今日的事儿已经传到了谢丕跟前。   连谢夫人徐氏都在晚间收到了消息。   上房内,她歪在炕上听着嬷嬷的禀报,那双与谢丕极为相似的双眼冷淡得仿佛淬了层冰。   “……那费家丫头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对二奶奶如此无礼,若是真嫁进来了,还不知如何呢!”   “她这般做派,不给老二媳妇儿面子,意思是也不给我谢家面子喽?”   徐氏嗤笑,想来也是,任谁知晓这桩婚事是怎么定下的,都不会高兴。   不过,那又如何,答应的可是费家。   碧珠转了转眸子,道:“夫人,据说那费姑娘性子贞烈,三爷这桩婚事,恐怕也不容易。”   “容不容易与我何干。”徐氏淡淡地拨了拨茶碗里的浮叶,“那不是金氏该操心的么!她既千方百计地求娶人家,那就好好供着,只是甭惹到我跟前,若让我不痛快,她们都别好了。”   嬷嬷连忙点头,“夫人说的是,那是三爷要娶的,往后如何,也是他们自个儿的事,二奶奶有您撑腰,定不会教人欺负了去。”   欺负?   徐氏摇头轻笑,老二媳妇儿可不是会被欺负的性子。   只是那费瑶……   “你去金氏那儿递个话,那丫头既如此排斥这桩婚事,不如趁早退了,免得结亲不成,反倒结成仇。” 第347章 嫌弃   嬷嬷与碧珠相视一眼,当即明了她的用意,前者笑眯眯地应下。   “奴婢遵命!”   等嬷嬷离去,碧珠弯唇笑道:“夫人这招用的真好,这费家姑娘也是个拎不清的,还没嫁进来,就要得罪金氏了。”   “哼!不过一个妾,费家丫头那高傲的性子,哪里会将她放在眼里。”   说着,她搁下茶碗,“让她们窝里斗岂不正好,省得来烦我!”   碧珠笑眯眯地应答,“是,不过这亲事,您当真不看好吗?”   徐氏抬眼睨了睨她,“他们如何与我何干,只要不损坏到谢家以及老大老二,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到底,她其实就是不想管其他人罢了。   看着都添堵,难道还要真当个老妈子处处为他们操心?   那她还活不活了,有些事儿,表面功夫做做也就罢了。   徐氏的话很快便带到了金氏跟前,她听着眼前嬷嬷的声音,手中紧紧地握着椅把。   许久,她才僵笑着道:“多谢嬷嬷走这一趟,只是这婚事都定下了,哪里是说解就解的,恐怕其中也有什么误会,等回头我亲自向二奶奶赔罪。”   嬷嬷客气地笑了笑,“奴婢话已带到,那就不打搅姨娘了。”   金氏颔首,吩咐丫鬟,“送嬷嬷出去。”   “是……”   等嬷嬷的身影消失,金氏这才沉了脸,随之而来的是茶碗破碎的声音。   屋里伺候的丫鬟们立即跪下不敢出声,只一个大丫鬟轻声安抚,“姨娘息怒,此事尚未查清原委,许是什么误会……”   “误会?”金氏气得抿紧了唇,“若真是误会,夫人岂会将话传到我这里来。”   丫鬟闻言一噎,自难辩驳。   “那费瑶如此清高,还真将自己当回事儿了,不想做我儿媳妇,我还看不上她呢!”   因着是自个儿屋里,金氏说话也没了忌讳,大丫鬟只好将其他人打发了下去,自己伺候。   “姨娘,费姑娘得罪了二奶奶,若二奶奶记仇,往后该如何是好。”丫鬟愁道。   “我怎知如何是好,难道我还要为她收拾烂摊子么?”   金氏原本就是看中了费瑶的家世,要说喜欢她也没多少,只她叔伯兄长皆是可造之材,伯父费宏更是在皇帝跟前也算得脸的,这才挑中了她。   况且,她儿子谢豆不比费家那几个小子差,无非是庶出,往后入仕,以谢豆的才能,哪里会过不好?   那费瑶竟还敢嫌弃这桩婚事,当真是气死她了。   明知道徐氏是有意膈应她,可她还是忍不住。   丫鬟只能劝着她,好一会儿,才勉强将人稳住。   “姨娘消消气儿,费姑娘嫁进来也是有好处的,为了三爷,您也要忍忍。”   金氏冷哼,并不说话。   “您若真瞧她不惯,等人嫁进来了,再慢慢调教就是,总归咱们这边儿才是亲的,她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不是。”   丫鬟重新倒了茶水,端给她。   听着她说的话,金氏心情并未好到哪里。   她没忘记自己根本不算婆母,因为这家中还有一个正经的夫人。   抿了抿唇,她看向屋外将要落下的暮光,继而垂下了眸子。   ……   晚间时候,谢丕从东苑回来沐浴完,就听崔九贞提起白日里碰见费瑶和谢豆的事。   前者他已经知晓,没有多在意,后者却是多问了句,“怎么碰见他了?”   “谁知道呢!瞧他应是去书肆买书的,你知道我的书肆里多的是外头难寻的书籍。”   谢丕闻言,理着衣裳的手顿了顿,睨了她一眼,“是多,还什么都有。”   说着,他伸手将只穿了轻绸袭衣的崔九贞带入怀中。   “同我说说,去了书肆都买了哪些话本儿?”   “我哪里买了。”崔九贞嗔了他一眼,“我也不是常看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她不过是常写罢了。   “哦?看什么?”   谢丕扬了扬眉,大掌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掌控,细细揉捏。   不过几下,便教她软了身子。   崔九贞揪着他原就松散的衣领,微微用力,便扯下一片。   “你讨厌,故意的……”她拧了把他劲瘦的腰身,引得谢丕闷笑。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崔九贞莫名有些燥热。   不待她反应,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拦腰抱起。   “入夜了,应早些歇息才是。”   芙蓉帐暖,一夜旖旎。   待到天光亮起,崔九贞睁开双眼,身边的人正准备起身,瞧见她醒来,便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吵醒你了?”   崔九贞摇头,带着些许鼻音和浓浓的娇气,扭了扭身子。   “腰疼……”   谢丕稍顿,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倾身按上她的腰,“我给你揉揉?”   “你不是要准备去东苑吗?太子和祖父现下恐怕都起了。”   “迟些去无妨,早课有小厮陪练。”   崔九贞满意地眯起眸子,顺势趴平了任他按揉。   “没想到京城第一公子的手不仅能舞文弄墨,这伺候的人功夫,更甚!”   她慵懒地说道。   谢丕勾唇,眉眼撩人,拍了拍她挺翘的臀,道:“难道为夫昨晚伺候得不舒服?”   似是想到什么,崔九贞身子一僵,只觉得那只缓缓往下游移的手掌也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她羞红了脸扭过头来,“不许偷懒。”   少有这般撒娇缠人的时候,谢丕也乐得惯着她,便正正经经地替她按揉起来。   约摸是舒服了,崔九贞不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见她熟睡,谢丕这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等他到东苑时,已经将近辰时了,太子正光着膀子擦着自己身上的汗,一瞧见他,立即气瞪了眼。   “老先生,你看先生,这个时辰才过来,分明就是偷懒。”   坐在院里煮着早茶的老太爷睨了他一眼,并未多问,只道:“多管闲事,赶紧收拾干净去上课。”   太子鼓起脸颊,“偏心,哼!”   说完,他甩了甩肩上的布巾气冲冲地回房换衣裳。   这老家伙有了孙女婿就不疼他了。   谢丕自然不会将他孩子气的模样放在心上,朝老太爷行了一礼后,便自觉去了书房。   巳时中,崔九贞才从梧桐苑出来,顺道将昨儿个带回来的胭脂水粉分了一份让人送到冯婧那儿。   正想去东苑,就听黄妈妈来禀报,说是徐家的姑娘来了。   崔九贞愣了愣,有些奇怪,“就她一人么!温怡没一块儿?” 第338章 妄想   “回大小姐,就她一人。”   “哦?”   崔九贞转了脚步,朝撷芳斋走去,她倒想瞧瞧,这徐丽雪来此有什么目的。   她倒是不担心这丫头会玩什么迷路的梗,毕竟东苑任她鬼打墙了,也不可能进的去。   到了撷芳斋,她瞧见安安静静坐在客位上的人,眉头微扬。   “九贞姐姐……”徐丽雪站了起来与她见礼。   崔九贞颔首,“坐吧!你今儿个过来,可是有事?”   徐丽雪顿了顿,道:“是有些事儿,不知九贞姐姐可有空子?”   “现下无事,你有什么直说就是。”   崔九贞倒没什么心思听她卖关子,对于她的心思,自然是防备着。   “是这样,母亲让我来给九贞姐姐递上这个。”说着,她示意丫鬟将东西拿上来。   见到几张地契,崔九贞扬了扬眉,有些好笑,“你不会以为,凭这些,我就会应下你什么吧?”   她虽没有明说,但意思徐丽雪已经明白了,她咬了咬唇,摇头道:“这几家铺子如今空置着,且地段绝不差,母亲的意思是,想用这些请九贞姐姐入股。”   “入股?”   “母亲听闻你与麒麟阁有生意往来,徐家不求与麒麟阁合作,只求九贞姐姐能够赏脸一二。”   崔九贞睨着手边放着的地契,地段确实不错。   “徐家也不要多,只要三成就行,且这铺子也归九贞姐姐所有。”   这句话令得崔九贞抬起了眸子,她看向徐丽雪,“你们徐家拿出这么大诚意,有什么目的?以徐家的景况,这几张契纸拿的恐怕不容易吧?”   徐丽雪倒也没有否认,只垂了眸子,道:“九贞姐姐也知道徐家的情形,守着这些又做不出什么好利,不若背靠大树好乘凉,至少不会亏了去。”   崔九贞轻笑,她看着还算镇定自若的徐丽雪,“就不想点儿别的,比如……太子?”   “九贞姐姐!”徐丽雪眸子颤了颤,移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争取自己想要的,并没有什么错,就如你一般,难道错了吗?”   “你倒是知道不少?”   “不多,无论九贞姐姐信与不信,我是极为尊敬你的,能从……小温氏手中走到如今,这不也证明了你的选择没有错。”   徐丽雪透着明白的目光任由崔九贞打量,须臾,只听后者道:“是不错,不过,也得看你争取的东西是什么。”   崔九贞淡淡地靠在椅背上,端起茶呷了口。   “妄想与志向是有区别的!”   “但不试试,又怎知道不行?”   徐丽雪起身朝她福了福,“丽雪不求九贞姐姐帮我,只求些黄白之利,以解徐家窘境。”   “你倒是敢说,也不怕我发怒!”   “九贞姐姐不喜人说谎,丽雪自不敢隐瞒,只望九贞姐姐莫要嫌弃。”   崔九贞看着她,嗤笑一声。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况且,徐家能有这一手,也说明了不蠢。   与她合作,的确只那三层利益,便足够她们赚回来的了。   见着徐丽雪的态度诚恳,崔九贞终是点头。   “可!”   徐丽雪眼中露出惊喜,总算松了口气。   她早就知道,自己想要接近太子是不可能的,至少崔家就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是以,她选择用利益来换取,没有人会拒绝利益。   再者说,她不求崔九贞什么,只求财罢了。   毕竟,有了钱财才好办事。   “那丽雪就不多扰了,告辞!”她行了一礼准备离去。   崔九贞颔首,着人送她离开。   如云替她换了茶,低声道:“小姐,这徐姑娘小小年纪,竟拿得出手这东西,恐怕背后有人相助,要不要派人盯着她?”   “你以为她一个人就敢做出来这事?”崔九贞摇摇头,“徐家的野心罢了,就是不知道,谁在助她们。”   如云闻言,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她倒是实诚,敢想敢说,比那些个矫揉造作,虚伪至极的人强些。”   这种人,若往后真跟在了太子身边,恐怕也不会多差。   不过,她还是太小看皇室了。   对于如云的建议,崔九贞同意了,总归多留心些也没什么坏事儿。   府门前,徐丽雪直到出了崔家,一颗心才松了些。   不怪她,实在是崔九贞给她的压力太大了,每回与她相处,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等她回到徐家,徐太太立即迎了上来急急询问:“如何,谢二奶奶可同意了?”   徐丽雪点头,水灵灵的眸子轻眨,将事情说了遍。   徐太太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那位有交代,只要成事了,定能将你送到太子身边。”   她一想到往后的日子,便激动的不行。   “我儿自小聪慧,还怕不得那太子的欢心。”她拍拍她的手,“你呀!就等着入宫吧!”   徐丽雪弯起唇角,想到这件事,她也充满了期待。   能够入宫,哪怕不是坐太子妃,但只要谋得半个位分,那也是好的。   皇上只一个儿子,江山总会不会跑了,到时候还是太子的,她若能讨得太子喜爱,将来何愁一个妃位。   ……   没过两日,崔九贞将铺子的来历也查清了,虽说辗转了几个人的手,但还是让她查出了些许蛛丝马迹。   当然,这要多亏了她身边有杨达和魏勇,要知道,两人前身可是锦衣卫。   看着两人,她有些不明白,敲着几案道:“为何是张家,徐家有什么值得张家出手帮他们,给自己侄子身边安插人手。”   她想不通。   杨达和魏勇相视一眼,前者犹豫道:“寿宁侯兄弟向来行事混账,依着他们的性子,恐怕也不是不可能。”   “是么……”   崔九贞总觉得有些奇怪,这张家兄弟就一点儿不顾亲侄子呀!   平日里总拖后腿就算了,如今还要给他身边安插女人,莫不是真的脑子给驴踢过?   都不想想,若是皇帝知晓了会如何。   “小姐,那这地契,咱们还能用么?既是张家的手笔,指不定有什么阴谋呢!”   如云说道,总之她是不信那张家的。   崔九贞点头,“接都接了,我倒是想瞧瞧,张家准备做什么!”   敢将手伸到崔家来,就别怪她剁了它们。 第339章 不轨   东苑里,崔九贞刚踏入远门便听到了一阵琴声,熟悉的旋律让她立即就认出来了是崔恂。   待她走上前去,就瞧见自家父亲穿着靛青的直裰,半散着长发坐在树底下。   面前的七弦琴被他缓缓拨弄着,颇有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尤其是蓄须后。   她饶有兴致地立在一旁,直到他一曲奏毕。   崔恂按住琴弦,抬起头,“如何?”   “是《忆故人》吧?”崔九贞背着双手走到跟前坐在小杌子上。   “父亲怎的想起奏这曲子了?”   “为父想起了从前一些事儿。”崔恂目光放远,遂笑了笑,对她道:“不是多重要。”   “哦……”   崔九贞没有多问,大抵也猜得到他想起了什么,“今儿个休沐,女儿做些好吃的吧!”   崔恂颔首,目光慈爱温柔,“别累着了,下头人跟着学了不少,让他们做做就好。”   “他们哪有我做的好吃。”崔九贞笑道,起了身。   因着东苑太过熟悉,她吩咐几个人备好食材便动手手来,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人便都出来了。   瞧见老太爷身上的木屑,崔九贞知晓他还在捣鼓着弓,只摇摇头。   她是不明白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孬好还不是一样用。   “哇,今儿个菜真多,还是大姑娘手最巧。”   太子净了手扑到桌子前,双眼盯着中间那道红烧鸡。   桌子上有鱼有蛋,香味儿直勾得他馋虫都出来了。   崔九贞一边盛着饭,一边睨了他一眼,“哦?你上回不是还说祖父手艺最好吗?”   “……这、这是当然……”太子快速地看了眼老太爷,“咳,都好都好。”   说完,他迫不及待端过碗埋头吃饭。   老太爷哪里会同他计较,只弯着双眼默默地动了筷。   因着崔恂休沐,谢丕陪着他吃了两杯酒,午膳用的久了些,太子连着扒了三碗饭,吃饱喝足,便先同崔九贞下去了。   其实也是她刻意拎了他走开。   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太子懒散的坐在回廊的栏杆上,一只腿悠哉悠哉地蜷着。   “你偷偷摸摸地将孤带出来有何事?”   太子余光斜睨着,莫不是发现他比谢丕那冰块脸可爱,想……   “什么偷偷摸摸的?”一个爆栗敲在他头顶。   “哎呦!”   太子捂住脑袋,还带着油光的撅起。   崔九贞见他痛了,哼了哼,“我问你,近日你与张家可是有什么龃龉?”   “嗯?”揉着脑袋的太子不明所以,“没有啊!孤哪里有空子管他们,除了每月给孤的必要钱财,孤可与他们无甚交集。”   听着这理直气壮的话,崔九贞嘴角抽了抽。   这货也好意思说。   “你平日里就是如此?连点甜头和正常往来都没有?”   拿了人家多少好东西,她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结果这厮竟然连问都不问人家。   他想起张璟出事,好似张家确实派人来寻过,至于后头如何,她没有多过问。   毕竟这是太子的私事,总归人已经没了,她也不担心。   太子奇怪地看着她,“孤是储君,他们是臣子,孤能要他们东西那是给他们脸,难道还要孤回报什么吗?”   崔九贞默了默,“……他们是你的舅舅……”   “舅舅又如何?”太子打了个饱嗝,竟是犯困了。   “又不是亲爹,孤哪有空子管他们。”   这话说的崔九贞一噎,有些汗颜。   这张嘴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她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你这小没良心的,张家也是倒霉。”   太子不以为意,反倒是颇为得意。   崔九贞见此,这才将徐丽雪的事儿说了。   听得寿宁侯的所为,他并未多放在心上,只道:“大姑娘安心,孤有数,你只管照你想的做就是。”   总归身后有他兜着。   至于张家,他眼底浮起一抹讽刺,又快速地消失不见。   望向已经到了跟前的人,他咧嘴一笑,“谢先生,有人要给孤送女人,你说如何是好?”   刚站到崔九贞身后的谢丕扬眉,冷淡的眉眼一如既往。   只听他带着微淡的酒香,缓缓道:“意图不轨,当诛!”   “说的是。”   太子拍手,十分赞同他的话,崔九贞听得嗔了谢丕一眼。   这俩不愧是师生,一个比一个狠。   崔九贞摇摇头,放了太子回去午歇,自己则是挽着谢丕回东苑的房里。   因着寿宁侯的事,她难免感叹了句这两兄弟拎不清。   谢丕听着,眉头微扬。   “兴许是宠惯了,毕竟有张皇后在。”   提起张皇后,以往每回都会派人来询问太子近况,或是传召他回去,自张璟的事后,听说病了一回,已是好一段时日没过问太子了。   “难不成侄子还能比儿子重要!”崔九贞嘀嘀咕咕道,褪了外衫爬上床去。   谢丕却是顿了顿,眸底微暗,替她收拾好外衫,跟着躺下。   翌日一早,崔九贞和谢丕趁着休沐的日子,回了趟谢家。   正好出了门,两人顺道去看了眼徐家送上来的铺子,她转手交给沈茂君,便将事情托给了他。   看着手中的几张地契,他无奈,“你真当我是劳力了,什么事儿都扔给我?”   他颇不乐意。   崔九贞睨了他一眼,伸出两根手指,“盈利分你两成……”   “三成。”   “一成。”   “两成就两成,成交!”   沈茂君快速地应下,不敢再讨价还价,只得收了那几张地契。   真是的,平日里都是他压着旁人的价,碰见这小祖宗,就只有被压的份儿。   他睨了眼站在一旁好似清风朗月般的矜贵公子,撇撇嘴。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夫妻俩都是个黑心儿的。   “对了,这铺子恐怕有些问题,从寿宁侯手中出来的,你多小心点儿。”崔九贞提醒道。   “什么?”沈茂君大惊,“你不早说,早说我就……”   “我相信兄长能处理得好,便只能辛苦你了。”   该嘴甜的时候,崔九贞自然从不吝啬,沈茂君张了张口一时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半晌,只得叹了口气。   “我就是个操劳的命啊!”他还能怎办,只能认栽了。   沈茂君留下查看铺子,崔九贞则是与谢丕一道回了谢家。   踏进府里,他突地看向身边的人道:“回头若是金姨娘寻你,该如何便如何,不必顾虑。” 第340章 秘闻   “嗯?她寻我作什么?”崔九贞疑惑。   除了上回香囊的事,她们有过交集之外,似乎并未往来。   想到香囊,她摇摇头。   虽说后头没查出什么,不过她也不会用,之前那些个都不知放在何处了。   难道说,她把自己的客气话当真了,还真要给她做些什么香膏之类的?   然而谢丕也未明说,两人一路来到上房,这会儿大奶奶也在,瞧见两人掩唇笑道:“母亲还念叨呢!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给母亲请安!”   谢丕带着崔九贞行了一礼,又与孙氏见礼。   孙氏颔首,遂立即拉了崔九贞一块儿坐下私话。   徐氏笑眯眯地看着她们,随后对谢丕道:“怎么现在才到,不是一早就出发了么?”   “路上顺道去看了下铺子。”   徐氏点头,没在这上多问,“你们这趟回来的正好,我和你们嫂嫂在商议仲秋的事儿,崔家可有说今岁到哪边过?”   因着崔家无子,只崔九贞这么一个姑娘,如今嫁到他们家,能多顾些便多顾些。   听她这么说,崔九贞惊讶地抬起头,看了眼笑着的孙氏,又看向徐氏,“母亲,我既已嫁到谢家,自然是在谢家过,您不必顾虑其他的。”   “母亲这是疼你呢!看得我都要醋了。”孙氏打趣道。   崔九贞摇摇头,“我自是知晓母亲疼我,不过我也不想母亲麻烦,相公,是不是?”   她看向不言不语的谢丕,被点到名,只得开口,“咳,贞贞说的是,崔家那边有三伯母操持,无碍的。”   徐氏瞪了他一眼,到底是心疼崔九贞,不过既然崔家没有说话,那也不必多顾虑了。   想到这里,她吩咐孙氏,“这几日就开始准备节礼,回头拟个单子给我。”   “诶,母亲您放心。”   “父亲今儿个可在府里?”谢丕询问道。   说起来谢迁被赶出去也有些时日了,幸而知晓内情的没几个,倒是无人笑话。   提到他,徐氏冷哼一声,“在书房呢!你有事儿自去寻他,我们娘三儿说说话也好。”   谢丕见此,顺势行礼退下。   崔九贞在谢家已经熟了,自然不必他再时时刻刻看着,这会儿继续与孙氏说起话来。   “……其实去骨也不难,只用夹子将骨头剔出就好,回头我试给你瞧瞧就晓得了。”   “那好,我可惦记着这菜呢!”   孙氏笑道,不仅如此,她又多询问了些,崔九贞也不藏着掖着,将自己的知道的都说了。   只是谢家的厨子做不做得出来就不得而知了,孙氏让身边的丫鬟将她所说都记下来,多的就拿了笔写上。   崔九贞看的好笑,俗话说,人活着就是吃喝拉撒最重要,一点儿毛病没有。   另一边,谢丕来到书房,谢迁正歪在炕上看著书,模样闲散。   也多亏他近日被赶去官署住,多处理了不少政务,这不,竟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瞧见自家儿子过来,谢迁只抬了眼,“不陪媳妇儿,来这儿作甚?”   “儿子有件事,想与父亲商议。”   “哦!何事啊?”   谢迁随意道,并不在意,这个当口还能有什么要事?   哪知谢丕却是反手关上了门,他缓步来到谢迁跟前站定。   “哎呀!走开点,挡光了。”   “父亲!”谢丕幽幽开口,“太子……”   啪嗒……   书房里,寂静得将所有的声音都放大了。   手中的书不知何时落到炕上,再也没捡起来过。   过了好一会儿,谢迁才回过神,一把扯了谢丕坐下,神色凝重,“你说什么……这、这是真的?”   谢丕扯回自己的袖子,掸了掸,神色淡漠。   “是真是假,父亲可自行查证。”   谢迁也不在意儿子嫌弃自己,他低声道:“此事重大,如此秘闻,你又是如何得知?”   “父亲不必过问儿子是如何知晓的,只要知道此事已被藩王得知,将来总会利用起来。”   “你、你待为父想想。”   饶是他也忍不住心惊,端起茶水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而与之相对的是风轻云淡的谢丕,仿佛什么事都没有般,自顾自地倒了茶慢慢品着。   “昳中,此事事关重大,你切不可传扬出去,否则一朝生变也不是不可能。”   谢丕睨了眼,“父亲,儿子不是你。”   “那就好……”谢迁点点头,遂突然反应过来,“臭小子,你连为父都踩,白疼你了。”   因着这一打岔,原本凝重的气氛松缓了些。   谢迁也轻轻吐了口气,刚想再说,就听见外头传来长随的声音。   “老爷,上房摆饭了,夫人派人传您和二爷过去呢!”   谢丕闻言,没有犹豫地起身,丝毫不理谢迁伸过来的手。   门打开,泄了一室日光,照在这芝兰玉树般的人身上,眉目清绝,矜贵内敛,却偏生出几分冷意,连长随也不敢多看,只行了一礼,便退到一旁。   见他离去,谢迁还坐在房里,明明才刚八月的天儿,秋老虎都还未过去,竟令得他浑身生出了冷意。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欠了这小子的。”   慢吞吞地起身,颇有些心神不宁,却只能强行打起精神。   上房主厅内,看着谢丕都来了,谢迁还没个身影,徐氏便有些不高兴了,“你父亲呢?不是在一块儿,怎的你来了他还不人儿?”   “他腿脚慢,再等等吧!”谢丕淡淡道,在崔九贞身边坐下。   徐氏闻言一噎,看了眼自家儿子的大长腿,又想起谢迁。   不至于啊!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又缓下。   徐氏见此,也送了眉头。   “咳,人都到齐了?”谢迁进来,净过手后,端坐在主位让众人动筷。   因着除了谢正谢丕,谢家其他男儿都还在学院,中午不回来用饭,是以今儿个桌上的都是嫡亲的,徐氏用起饭也愉悦了不少。   连带着对谢迁的不满也揭过去了。   用过饭,谢正悄悄扯了扯谢丕,“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父亲脸色不太对。”   到底是父子多年,谢正对自家父亲的变化还是极为敏锐的。   谢丕掀起眼帘,面色温和,“许是还怕被赶出去吧!” 第341章 流氓   谢正闻言一噎。   这真是他的好弟弟啊!   见他低头吃茶不再询问,谢丕也没有多解释。   不多时,就见谢迁起身打算离去,他临走时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自家的二子。   只觉得一团乱麻。   但愿不是真的,哪怕……   他脚步沉重地离去,就连未曾多注意的崔九贞都察觉到了。   她奇怪地看了眼两兄弟,遂对孙氏道:“大哥他们在说什么,父亲神色好似不大对劲儿。”   “是么?”孙氏没有注意,她只道:“有夫君和二叔在,不会有事儿的。”   崔九贞点点头,暗暗将此事记下。   又坐了会儿,谢丕见着徐氏脸色困倦,便先带着崔九贞告退,孙氏则是留下伺候。   离开上房,两人走在林荫道上,路过的湖边送来阵阵凉风,倒也不觉着多热。   “你之前同父亲说什么了,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   她一向敏锐,自然瞧出了什么。   谢丕揽着她缓步行走,眸色微柔,“过几日便好,反正他已习以为常。”   “哦?”崔九贞眼中露出笑意,第一反应便是他又坑了自家爹。   “你呀!切开黑。”   “何为切开黑?”   谢丕不懂这词儿,哪知崔九贞眼尾睨了他一眼,不回答,轻笑地背着手走在前头。   见此,他只好跟上。   林荫道间,偶尔几声娇笑传出,满目翠绿间,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显得尤为明显,衣袂飘飘,仿佛神仙眷侣。   崔九贞气喘吁吁地被谢丕抓住手,发间的金凤衔珠不断地晃着,眸若春水,笑靥如花。   谢丕牵住她的手便不再放下,崔九贞见着挣脱不开,便嗔了她一眼,“你一个文弱书生,也不知哪里来的这样好的体力。”   谢丕好笑,声音低低道:“为夫的体力好不好,你难道不清楚?”   似是想到了什么,崔九贞脸上一热,拧了他一把。   “流氓……”   “二哥,二嫂!”   两人被一道声音打断,抬眸望去,只见对面行来一人,在不远处站定,朝他们行了一礼。   谢丕笑意微淡,略微颔首,“三弟。”   “三叔。”崔九贞跟着见礼。   谢豆手中拿着几本书,目光触及崔九贞一瞬,便快速移开,脸上有些赧然,“因着午时日头盛,我便拣了这条林荫道走,不想碰见兄长和嫂嫂,失礼了。”   他对谢丕抬手揖道。   “无妨!”谢丕话不多,说完,便拉着崔九贞离去。   谢豆站在一旁让了道,两人经过时,他明显嗅到了一股不属于谢丕的味道。   那股暖香甚是缠人,令得他微微失神,等回过神时,两人已经走远,只余下依偎着的背影。   他回头看着,片刻后,才垂下眼睫离去。   林荫道,也失了抹颜色。   回到院子,谢丕亲自替崔九贞宽衣解带,一番耳鬓厮磨自是不提。   等事后清洗了身子,两人一身爽利地躺在床上,崔九贞这会儿连根手指也不想动了,她目光瞧见屋里那大的快有人高菱花镜,咬了咬唇。   “你何时……置了这么大的镜子?”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她只觉得腰腿更酸软了。   谢丕勾唇,从身后将她揽入怀中,大手抚过她的腰身,轻轻按揉起来。   “娘子不喜欢吗?”他声音有些餍足后的慵懒和暗哑。   极为撩人。   崔九贞更瘫软了,“胡说,我何时说喜欢了……”   那么大的镜子,真是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太羞耻了。   她说着感受身后的人变化,一时不敢再乱动,忙地闭上眼睛,“我困了,睡觉!”   谢丕轻笑,原也没打算再动她。   ……   佛堂内,谢豆进来就见到金姨娘跪在地上擦着供桌,他微微一顿,快走了几步过去。   “姨娘!”   闻声,金氏回头看去,见到他神色一喜,“我儿来了,这个时辰可用过饭了?你这是从书院回来的?”   因着知晓谢豆看书便容易忘了用饭,是以不免多问了几句。   谢豆一一回答了,看了眼佛堂,他道:“这个时辰了,您怎么还在这儿?”   “晌午夫人要来上香,我便再打扫打扫,以免落人口舌。”   毕竟这些日子她被罚打扫佛堂,那可是真的让她自己一人打扫,若做的不好,难免要被刁难几分。   谢豆抿唇,扶着她在蒲团上坐下,自己放下书,接了她的活儿。   金氏皱眉,“你是府里的正经主子,怎么能做这些,快放下,我来就好。”   “姨娘!”谢豆拦住她,沉声道:“孩儿只是想为您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小事。”   金氏眼眶微热,只觉得心头酸胀,她忙扭过头去,抹了抹眼角。   待缓好情绪,才转过头道:“前些日子的事儿,我听说了,你也甭往心里去,等人嫁进来了,知晓你的好,自然就乖顺了。”   擦着供桌的手顿了顿,谢豆抿唇道:“孩儿如何不在意,只是她如此无礼,便是不看谢家的面儿,也不该如此,要知道得罪崔家可比得罪谢家严重。”   金氏哪里不知这个理儿,“你放心,我已准备好了向二奶奶赔罪,正好听说她们今儿个回来了,等晌午后我就亲自过去。”   谢豆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沉默。   “怎么了?”金氏询问道。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这脸上明摆着有心事。   谢豆放下布巾,犹豫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这、这是儿子无意间听闻现下女子会喜欢的,姨娘可拿去作赔罪之用。”   金氏明了,她接过打开看了眼,双眼一亮。   “这口脂确实不错,还是我儿想的周到。”金氏笑道。   虽说她也备了礼,但也不嫌多。   只要能让崔九贞不介意那事儿就好。   连自己姨娘都夸好,谢豆总算松了口气,他嘴角扬起笑意。   这是他听闻崔九贞要回府,花了一个早上最终挑中的。   买了便立即赶回来,其实连饭也顾不上吃一口,方才和金氏说的,不过都是安抚她罢了。   打扫完佛堂,谢豆扶着金氏离去,直到送到院门口,这才拜别。   金氏回了院子,只来得及吃上口茶,听闻崔九贞已经午歇起了,便立即带上准备好的东西前去拜访。   屋里,正打算去给陆氏请安的两人听闻金氏来了,并不奇怪,崔九贞理着发髻,朝谢丕扬了扬下巴,“倒是教你说中了。” 第442章 失礼   谢丕勾唇,见她发髻已经梳得整整齐齐,不禁想道,还是零散着好看。   “金姨娘说什么不必在意,只管按你想的做便好。”   “哼!她难道还敢在我跟前耍什么花样不成。”   崔九贞说完,径自踏出了房门。   次间里,金氏坐在铺着软罗红垫的高椅上,见到崔九贞过来,立即笑着相迎,“二奶奶!”   “金姨娘不必客气。”崔九贞朝她见了半礼,遂坐在一边。   金氏看着她,眼底是不经意划过的一抹惋惜。   崔九贞今日穿着耦丝对襟衫儿,白纱挑线镶边裙,腰肢纤柔身形婉约,再加上她本就长得眉目如画,琼鼻檀口,任谁瞧了都不禁要夸一句好姿容。   就是可惜,这样的人儿,这样的家世,落不到她儿子头上来。   思及此,心中不免又酸了几分,面上却依旧笑盈盈地道:“今儿个过来倒是我唐突了些,二奶奶莫要怪罪才好。”   “怎会,都是一家人,金姨娘客气了。”崔九贞笑道:“只是不知您今儿个过来是……”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前些日子的事儿。”   “哦?是哪件事?”   崔九贞虽这么问,不过心里也有数了。   她与金姨娘平日里无甚交集,唯一有交集需要她亲自过来解释的,恐怕也就是费家姑娘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弯起了唇角。   “我听说你上回在街上遇着费瑶那孩子了。”金姨娘叹了口气,“那孩子性子向来腼腆,少与人相处,有失礼的地方,你莫往心里去。”   “金姨娘多虑了,您不提我都快忘了,那会儿我也不认得她,倒是连话也没说上两句,哪有什么失礼之处。”   金氏知道这是说的客气话,当时的情形她不是没打听过,不过瞧着崔九贞不像是计较的模样,她也松了口气。   “还是二奶奶性子好,不喜与人计较,倒是我多虑了。”   崔九贞摇头,“哪里的话,总归是亲家,往后要做妯娌的,我便是看在姨娘和三叔的面儿上,也不至于为难她。”   金氏微顿,点点头,这话也说的明白,其实就是因着这门亲事才不计较罢了,由此可见,当初那费瑶确实极为失礼。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又厌了几分,若不是需要费家的势力,她岂会看上这等没有教养的丫头。   “对了,我听说近日兴起一种珠光口脂,今日便托人带了份,还有匣南珠,我这个年纪也用不到,留着无用,倒是适合你。”   说话间,她已经指使丫鬟将东西拿了过来。   打开后,不说那匣子南珠,就说那盒口脂,颜色就极为好看。   崔九贞不陌生,正是之前她逛过的那家香粉铺子出的。   毕竟是京城这行里数一数二的铺子,出的东西也不会差,就说她上回买的几盒香粉就很是好用。   见她没有拒绝,金氏弯起双眼,“这匣子南珠不多,自是入不得你的眼,不过做双鞋子缀上几颗还是够的。至于口脂,二奶奶回去试试,若不喜欢,赏了下人也无碍。”   听着她的话,崔九贞抬起眸子,知晓她这是在赔罪,并未拒绝。   伸手不打笑脸人,好歹金氏也算半个长辈,她自然不会落她的面子。   吩咐如云收下,她笑道:“姨娘客气了,虽是小东西,不过倒是都能用的上的,还要谢谢您了。”   “你能喜欢自是再好不过。”金氏松了口气,也为这送出去的礼高兴。   见着正事儿办完,金氏也不再耽搁,毕竟看她这模样,想来也是要出去的。   待她起身告辞,崔九贞将她送出门,又命余嬷嬷亲自送回去。   终于应付完,刚松了口气,就见谢丕迈着双长腿从厢房出来,墨发高束,广袖浮动间,多了几分风流韵味。   崔九贞双眼一亮,上前挽了他的胳膊,“走,咱们去看看二婶婶。”   与金氏浪费了不少时间,她们得赶紧了,回头还得拜别徐氏,赶回崔家用晚饭。   谢丕没有多说,拉着她出了院子。   陆氏所在的院子里,因着两人过来,比平日里热闹了些许。   引路的引路,端茶倒水的端茶倒水,就连零嘴儿都备上了。   伺候的嬷嬷笑眯了眼,尤其是对崔九贞,分外殷勤,“这是太太特意吩咐备下的,二奶奶尝尝可合口?”   崔九贞正好觉着嘴馋,拿着银箸夹了块白糯糯的糕点放入嘴里,一咬竟然淌出了一股酸酸甜甜的果酱。   她双眼一亮,见此,屋里的丫鬟婆子皆笑眯了眼。   “如何,知晓你爱吃这些,嬷嬷们特意琢磨出来的。”陆氏温和地笑道。   崔九贞忙点头,咽下了口中的软糯香甜的糕点,道:“好吃,不腻也不干,还带着果香。”   “这是你们庄子上送来的那些果子,下头人见着太多,便琢磨着做了这些。”   “那往后我可要多送些,您这儿东西好吃,我也好常来蹭蹭吃喝。”   “你这丫头,果真嘴馋,也难怪昳中从前就喜欢给你送点心。”   陆氏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事儿,这会儿打趣他们道。   谢丕闻言身子一僵,只是倒还算稳得住,“咳,婶婶……”   “知道知道。”陆氏掩唇笑了笑,不再打趣他。   崔九贞红着脸偷偷睨了眼谢丕,却正好撞到他看来的目光,一股甜腻腻的味道在两人之间流转。   片刻后,各自转开。   谢丕在袖子底下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握上了崔九贞的。   两人陪着陆氏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时辰差不多了,陆氏才有些舍不得地放了人,“……去给你母亲道个别,赶紧回崔家吧!天色晚了不好走。”   现下时辰已经不早,只怕到崔家天儿都要黑了。   “是,婶婶多保重,等过些日子我们再回来看您。”崔九贞福了福道。   “好,快去吧!”陆氏眉目温柔。   谢丕和崔九贞见着天色确实不早,也不再推辞,拜别了她后便一道离去。   瞧着两人的背影,陆氏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曾经她与当年的谢二郎。   也是这般,出双入对,琴瑟和鸣。   “太太瞧,二爷和二奶奶这蜜里调油的,只怕用不了一两年,您就能抱到孙子了。”嬷嬷笑眯眯地道。   闻言,陆氏顿了顿,“孙子……我的吗?”   “自然是您的,二爷继承的可是咱们二房的香火,这生了孩子,自然是咱们这房的长子嫡孙!” 第443章 拒绝   “长子嫡孙……”陆氏听到这里,目光闪了闪。   二房的孩子,她的孙子啊!   “可是,那也是大嫂的孙子。”虽说谢丕自小过继给了二房,但到底不是管她叫娘,养在她膝下。   嬷嬷见此,拍拍她的手,“太太,夫人她有小少爷,往后二奶奶生的才是咱们这房的。二爷虽不唤您母亲,可对您与对夫人并无二样,便是二奶奶亦如此。”   陆氏点头,对嬷嬷的话有了些触动,不禁真的期待了起来。   经过她这么一说,似是真的看到了往后的小孙子,渐渐红了眼眶。   “你去准备准备,过几日我们去庙里拜拜。”   嬷嬷闻言立即懂了她的意思,忙笑容满面地应下,“哎!奴婢这就去准备。”   此事暂且不提,另一头,与谢丕来到正房拜别的崔九贞此时正坐在徐氏手下说话。   到底不常在府里,这会儿要走,徐氏又是命人收拾这个,又是收拾那个的,吃的用的全带了些,再加上陆氏那里准备的,便有些多了。   崔九贞好笑,倒也没拒绝,毕竟是长辈的一份心意,便照单全收了。   说完话,两人也不再多留,徐氏亲自看着他们离去,心中欣慰多过酸涩。   出了府,两人坐上马车,崔九贞看着倒退的府门,想起这时候还未下学的谢用槟。   “上回还说让用槟去府里玩儿,不若过两日我派人来接过去?”她想着道:“正好他与太子年岁相当,也有个伴儿。”   说起来,太子还没有伴读,这两年不缺乏有人送上门,亦或是想走崔家的路子,牵个线什么的,毕竟崔家没有合适的男儿。   只不过老太爷嫌麻烦,又因太子一直住在东苑,他不愿再拖一个,是以一直不曾松口。   但,这个人若是谢用槟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反正平日里的教学都由谢丕来担任。   “不成!”   “嗯?”崔九贞正想着,却听到身旁的人拒绝了。   她抬眸看去,眨了眨眸子,确定自己没听错后,道:“为何?”   谢丕牵着她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太子玩心重,平日里无人陪他还好,若是有了年岁相近的人,只怕管束不住。”   “用槟那孩子乖着呢!你担心个什么。”   她嗔了他一眼。   如今的太子比起原主前世里要好上太多了,是以她才会想着让谢用槟接触来着。   谁知道,他这个叔父却是不大赞同。   也罢,既如此她也就不多管闲事了。   见着崔九贞没有刨根问底,谢丕也松了微皱的眉尖。   他不经意地撩了下窗帘朝外看去,此时已是暮色时分了。   回到崔家,天儿果真已经黑下。两人将东西交给梁管家清点,只命丫鬟拎了那些吃的去东苑,其中一部分则是送去了三太太那里。   “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院里的小厮笑盈盈地迎上来,不必吩咐,自动地接过丫鬟们的东西帮忙提进厅里。   “祖父和太子呢?”谢丕亲自提着灯笼,步子缓慢,正照着崔九贞脚下。   “回姑爷,都在厅里呢!还有老爷也在,都在等着您和大小姐用饭呢!”小厮回道。   “哦?”   崔九贞扬眉,笑意爬上了脸颊。   两人进到厅内,正在教太子走棋的崔恂抬起眼皮看了眼,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只见他棋子一撂,“好了好了,人都回来了,赶紧摆饭吧!”   说着,不由分说地命人收了棋盘。   太子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只得放下手里的子儿。   “孤都还没开始吃你的子儿呢!”   “这……”崔恂嘴角抽了抽,颇为无奈道:“殿下,你听我一句劝。”   “嗯?”   “往后千万甭跟人博弈。”   “……为何?”   太子瞪向他,这人怎么跟谢丕说一样的话,讨厌!   “因为你不合适!”谢丕走上前,看了眼乱七八糟的棋盘,替不好意思明说的崔恂说了。   闻言,太子泄气地看向身后的谢丕,嘟囔几句,到底没敢反驳他这话。   只见谢丕朝崔恂行了一礼,“岳父!”   松了口气的崔恂立即道:“累了吧!赶紧坐下歇歇,我去命人摆饭。”   说完,立马撩了袍子就去找梁伯。   崔九贞正替老太爷收拾着雕具,瞧见自家父亲跑的这么快,摇摇头。   想必这一次后,对太子的棋艺有了明确认知。   不一会儿,梁伯带着人来摆饭,太子已经先吃了些糕点,别说,谢家带来的,味道还真不错。   用完饭,几人在偏厅吃着茶,崔九贞挨着太子坐下,悄声说着话,“张家这两日可有联络你,或是给你送什么东西?”   “嗯?”太子睨着她,“怎么,想要何物直说,孤让他们去寻。”   崔九贞一噎,很好,这权势压人就是厉害。   “这倒没有,不过就是问问,免得一个不见,你就被他们拐跑了。”   “就他们?”太子嗤笑,颇为不屑,“看不起谁呢?”   他哼了哼道。   崔九贞笑眯眯地摸了把他的脑袋,“我就是这么说说,免得你将来着了什么美人计。”   据她所知,张家这般,总不会做无用功的。   太子没多在意,又塞了几块糕点,明明才用过饭,肚子就跟无底洞似的。   没过几日,崔九贞得到消息,徐丽雪被送进宫了,且还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   而经手的,正是寿宁侯。   “你确定,皇后娘娘,竟然将人接下了?”   “是,张永的消息不会有错。”杨达低头说道。   崔九贞心中微沉,寿宁侯将人送进去,且还送到皇后跟前,难道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吗?   太子才十三岁,别说还没到开荤的年纪,就说这人由寿宁侯送进去,就不妥当。   杨达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听说寿宁侯不止送了徐家那个姑娘,还挑两个张家姑娘一并送进去了。”   崔九贞重重按下手中的茶碗,心中有些怒气。   “他们将太子当成了什么!”这样明显的心思,皇后也是糊涂。   她起身,吩咐杨达和魏勇继续盯着,自己则是带了丫鬟前往东苑。   只是还未到门口,就瞧见正好出了院门的太子和谢丕,她眉头微皱。   “这是要出门儿?” 第444章 送人   谢丕颔首,抬起手将她微蹙的眉头抚平,“皇后派人来,说是许久未见太子,让他回去趟。”   崔九贞抿唇,不太乐意,“可是,我刚得到消息……”   谢丕按住她的唇,低声道:“放心,有我!”   崔九贞目光复杂,看了眼还傻不愣登的太子,只好咽下了要说的话。   “那……早点回来。”她说着,又转而朝太子看去,“还有你,课业繁多,不准在宫里多停留。”   太子莫名其妙,“你是先生还是她是先生啊?”   这怎么还带附送一个的吗?   都管到他课业上来了。   谢丕淡淡地睨着他,让得他莫名背脊一凉,下一瞬,识相地道:“孤、孤知道了。”   崔九贞原本心头的沉重此时也一松,笑了笑,让开了路。   目送他们离去,没有多留,她便进了东苑。   在大树底下瞧见正捣鼓着弓的老太爷,忙提了裙子过去。   “祖父,孙女有事儿同您说。”她像阵风一样掠过,坐在小杌子上。   老太爷瞪了她一眼,“多大人了,走路也不知当心,摔着如何是好?”   说着,隐晦地瞥了眼她的肚子。   就怕万一哪天里头有了他的乖曾孙呢!   崔九贞没有注意到这些,现下告状要紧。   很快,她将寿宁侯做的事情说了遍,言语间尽是不满。   “……也不知他们脑子是不是给驴踢过,怎么不盼着点儿好的呢!明知道历代皇帝最忌讳外戚干政,他们倒好,竟然现在就将手伸到了太子身边。”   说着,她气鼓鼓地喝了口茶,搁下继续道:“最可恶的是,皇后还将人收下了。”   老太爷笑眯眯放下手中的活计,拿了帕子擦了擦手。   “此事祖父知晓了,寿宁侯不足为惧,任他小打小闹,也无碍!”   “祖父……”   “安心,太子那孩子虽说傻了点儿,但不蠢。”   崔九贞一噎,这两个字有什么不一样吗?   老太爷笑着按了按她的脑袋,“走,今儿个只有咱们俩儿,中午祖父给你做好吃的。”   崔九贞原本满腹牢骚,一听这话立即爬了起来。   “好勒~”   老太爷许久未曾下厨,现下有这个机会,哪里能错过。   至于太子的事,回头再说吧!既然老太爷都不急,那就表示寿宁侯的手伸不到这儿来。   至于那几个铺子,不论他有什么目的,都甭想得逞。   与此同时,宫里头,谢丕和太子拜见过皇帝后,后者说了会儿话便去给皇后请安了。   西阁中,皇帝问了谢丕太子的功课,又询问了老太爷的近况,知晓都好便放下了心。   “朕近日实在忙于政务,无暇分身,若非有先生和昳中你照看太子,只怕朕要更头疼了。”   面对皇帝的夸赞,谢丕面色如常,垂下眸子,抬手施礼:“能为陛下分忧,是昳中的荣幸。”   皇帝点点头,“对了,朕听说先生近日在给太子做弓,如何了?一把好弓恐要费些日子吧!”   “是,祖父已经做了大半。”   “哦?”   皇帝闻言有些跃跃欲试,说起来,他也许久未曾开过弓了。   这会儿听了此事,难免有些手痒,等回头弓成了,就去试上一试。   另一边,太子背着双手,步子懒散地跟着迎上来的内侍们朝坤宁宫走去。   谷大用躬身跟在他身边,挤走了一直想往前头凑的丘聚,满脸谄媚。   只见他四下瞧了瞧,遂凑近太子道:“殿下,奴婢在这儿要恭喜殿下了。”   太子闲散的模样未变,闻言也只兴致缺缺地顺着他的话问了句,“孤有什么喜啊?”   “嘿嘿,奴婢听说娘娘给您备下了几个美人儿……”说到后头,谷大用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美人儿有什么用,自然不必多解释了。   太子看似闲散的眼底划过一抹暗光,只见他龇牙一笑。   “是嘛!那孤便去瞧瞧是什么样儿的。”   美人儿,他心中嗤笑。   等到了坤宁宫,赵女官立即迎了上来,两他引到殿内。   “儿臣给母后请安!”太子撩了袍子跪下行礼。   张皇后面上露出喜色,忙招了招手,“快起来坐吧!有些日子没回来,臭小子也不知回来看看母后。”   太子顺势坐下,只道:“近日课业繁重,母后也知晓,老先生有多严厉,松懈一刻都要挨尺子。”   他鼓起脸颊,瞧见一旁的几上摆着点心,自然而然地伸手拈了块扔进嘴里。   皇后颇为心疼,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在崔家吃的可好,睡得可好?崔老先生如此严厉,我儿一定辛苦吧?”   “尚可,虽辛苦了些,可老先生和谢先生教的东西,可比内阁和翰林院那群只会满嘴之乎者也的老家伙强多了。”   对于这点,太子是极为喜欢的,不然也不会在崔家待了这么久。   皇后微笑,点点头道:“太子长大了,母后甚是欣慰。”   说着,她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顶,笑道:“这两年你多数待在崔家,母后便是想照顾你也没法子,你身边又都是内侍,粗手粗脚没个妥帖的,母后想着也该给身边放几个人了。”   “嗯?”太子不以为意,“儿臣宫里不是有宫女么!况且,现下儿臣也带不进崔家去。”   “也没指望崔家能将人放进去。”皇后提起崔家,皱了皱眉头,“说起来也是,这崔老先生脾气也忒大了些,连你舅舅都吃了好几回闭门羹。”   她不动声色地上着眼药,太子听着,并未有其他反应。   张皇后叹了口气,见此,只好直接干正事儿。   “玲玉,将人带上来。”张皇后说道。   “是!”赵女官朝身后的宫女看了眼,后者福了福下去。   不一会儿,几个身着素淡,面容却各有千秋的三个进来。   约摸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青嫩娇俏的时候。   皇后娘娘弯起双眼,“抬起头给太子瞧瞧。”   闻言,几个拜地行礼的姑娘缓缓抬起头来。   眼含秋水,含羞带怯。   太子抬眼扫去,目光在一张有些印象的脸上顿了顿。   “咦,你可是上回去过别庄?”   他询问道,双眼微亮。   徐丽雪见他记得自己,不由地心底一颤,好容易端住身形,道:“回殿下,奴婢是跟着亲戚去过九贞表姐的别庄小住,承蒙殿下记得奴婢……” 第445章 惶恐   “喔,难怪孤觉着有些面善。”太子摸了摸下巴,眼珠,有了个念头。   只见他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了半天却没掏出个什么东西来,又只得解下腰上挂着的一枚白玉佩。   徐丽雪抿起唇瓣,目光愈发柔了,与其他人明显形成了对比。   尤其是张皇后和赵女官,见着太子已经将玉坠解下,后者终是开口了,“太子殿下,这可是您十岁生辰,娘娘亲自给您戴上的。”   太子顿了顿,却没有收回去,反而道:“孤瞧她颇得眼缘,如今送她块孤最喜欢的玉坠难道不成么?”   “这……”赵女官看了眼张皇后,又看了看其他两个姑娘,笑道:“那您也不能厚此薄彼,免得几个姑娘心里不平。”   “孤要送给谁,不送给谁,难道还由得她们来过问?”   太子不容置喙,将玉坠子扔给徐丽雪,后者忙地捧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有些惶恐。   她朝神色淡了下来的张皇后看去。   张皇后只端起茶碗,垂眸,“既是太子赏你的,便拿着吧!”   见此,赵女官并未再说什么。   徐丽雪咬唇,这会儿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太扎眼了,可想要退缩亦是不可能。   她很清楚,若是今儿个敢退,那她的处境恐怕就糟糕了。   虽说现下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若是能借此机会抓住太子的心,那她便有依靠了,何须再担忧?   想到这里,她收好玉坠,缓缓伏身,“奴婢,谢殿下赏赐!”   “嗯!这才对嘛!”太子笑着道。   说着,他起身朝张皇后行礼,“儿臣还要去父皇那儿,今儿个便不叨扰母后了。”   张皇后顿了顿,“这才刚来就要走?不若留下陪母后用个饭。”   “儿臣一回宫还没来得及与父皇多说两句便来您这儿了,母后您就通融通融,等下回吧!”   “哼!你眼里只有你父皇,没有母后了。”虽是这么说,可到底没再强求。   只不过……   “这三人既是送给你的,今儿个便领回宫去吧!”   太子咧嘴一笑,“是,多谢母后!”   张皇后嗔了他一眼,玉坠子的事倒是也没有多在意了。   跪在地上的三人听着太子应下,皆松了口气。   尤其是徐丽雪,她脸上泛着嫣红,眸子灵动,这样瞧着,容貌确实不差。   甚至比另外两个还强些。   见他们出了坤宁宫,张皇后随意地搁下茶碗,面色不豫。   “本宫亲自给他挂的东西,他倒是好,随手就给摘了,送什么不好,偏要送那个。”   难道她皇室还拿不出旁的来赏人么!   “娘娘莫生气,殿下毕竟年纪小,这瞧见了喜欢的姑娘,难免多偏心些,这也是好事儿啊!”赵女官安抚道。   张皇后皱眉,“喜欢?若是只喜欢那个丫头,可不行。”   张家毕竟还送了两个姑娘进来,岂能厚此薄彼?   “你回头吩咐声,挑几个小玩意儿送到东宫。”   “是!”   ……   另一边,太子漫步在宫中,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着,从不知低调为何物,也并不急着回自己的东宫。   见着这样一行人,宫里头难免多议论了些,尤其是最惹眼的那三个姑娘。   太子勾着唇走在最前头,突地,只见他眼珠一转,朝身后看去,“那个谁,你过来。”   三个姑娘立即停住脚步,面露喜色,都想上前。   “你,说的就是你。”太子指着徐丽雪。   另外两个姑娘面上的笑意却是一僵,抿紧了唇,看向徐丽雪。   此时徐丽雪哪里还顾得上她们,听着指令,小步上前福了福,“殿下!”   太子咧着嘴,“你唤什么来着?”   说着,抬脚走去,依旧不急不缓,而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已经嫉妒得变了脸。   只听他们说着,“回殿下,奴婢名唤徐丽雪。”   “哦?大姑娘是你表姐?”太子转着眼珠子,似是随意问道。   徐丽雪微顿,“奴婢与温家是表亲,九贞姐姐也是奴婢的表姐。”   太子点点头,“原来还是个表了又表的亲戚啊!难怪从前没听她提过你。”   徐丽雪脸色一僵,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不那么自然了。   她低头道:“奴婢身份低微,自然不敢高攀九贞姐姐。”   “嗯,确实挺低。”   “殿、殿下……”   徐丽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余光瞥了眼后头,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尤其是另外两个姑娘。   这会儿正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她咬唇,红了眼眶。   太子撇撇嘴,可真有意思,随便逗弄两句就哭了,若是换成谢丕,那她们岂不是羞愤欲死?   不过,既然有乐子,他也不介意多看看。   “哭甚,到了孤这儿,可没人敢欺负你。”说着,太子吩咐谷大用,“记得给她们找些个轻松的活儿,孤的宫里可不养闲人。”   谷大用微顿,抬眼看了下自家主子,他们宫里没闲人?   好像是,从前都是闲人,但如今太子在崔家学了那什么毛病,就见不得人闲着了。   东宫上上下下,没哪个是没活儿干的,就算没有也得有,扒也得扒出来。   不过,这几个姑娘送过来是做什么的,他们心知肚明,如今太子发话,难道是不喜欢?   他一边揣摩着,一边应下,“奴婢遵命!”   等到了东宫,太子看了眼自个儿有好些日子未回来的地儿,上下几乎一尘不染,到处都是忙活的人。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样嘛!   难怪崔老先生见不得人闲着,谁知道这看旁人干活儿这么舒坦呢!   “往后你们便留在宫里,孤虽不常回来,不过这儿是孤的地盘,没人敢欺负你们。”   太子背着双手说道。   三个姑娘立即跪地行礼。   “奴婢谢殿下!”   “嗯~”太子满意地点头,遂让她们起身,同样,也问了另外两人的名儿。   两个都是出自张家旁支,太子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只见他在徐丽雪跟前站定,道:“孤瞧你最是讨喜,往后孤回来时便由你伺候吧!”   徐丽雪猛地抬起头,惊喜道:“是,奴婢遵命!”   另外两人面色立即变了,前头没得赏赐就不说了,现下连伺候也没个头绪,怎能教她们不急?   其中一人便忍不住开口了,“殿下,丽雪妹妹年纪小,皇后娘娘前头有言让咱们多照顾几分,不若奴婢们也一块儿伺候您?”   “哦?”   太子突地咧开了嘴,笑得开怀。 第446章 野心   “一块儿伺候我啊!”他摸着下巴,似是在考虑。   见此,那两个姑娘更是不放过这个机会了,其中一人看了眼不做声的徐丽雪,眼中冰冷,略带警告。   遂笑道:“丽雪妹妹还小,有些事儿恐怕也不大懂,殿下,皇后娘娘千叮万嘱,让奴婢们好生伺候,奴婢不敢违抗。”   “喔……”太子点点头,“既然是母后安排,那便一块儿吧!”   闻言,那两个张氏旁支的姑娘面上大喜,不由地得意地看了眼徐丽雪。   毕竟是一块儿进宫,风头可不能都教这丫头抢了。   至于徐丽雪是怎么想的,并没有人去过问。   太子不会久留,吩咐谷大用安排下去后,便打算离开,临走前,他突地走到徐丽雪跟前,抬起她的下巴:“你这模样孤甚是喜爱,好好活下去,等孤长大了……”   徐丽雪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喉头轻滚,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的。   只见他他靠近她耳边,低低道:“便纳你为侧妃。”   话音落下,徐丽雪的心中犹如炸开了铜炉,火花四溅,灼热异常。   伴随的,还有一丝来不及掩藏的野心和欲望。   太子将这些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讽刺。   他松开手,目光扫过另外两人,随即离开了东宫。   留下来的谷大用转了转眼珠子,朝三人笑道:“几位姑娘,便由咱家带你们去安置吧!”   “多……”   “那便多谢公公了。”   徐丽雪的话被另外两人打断,只见那两人上前挤开了她,朝谷大用笑了笑,“往后便劳烦公公了。”   说着,拿出个分量不轻的荷包塞给了他。   谷大用掂了掂,立即笑眯了眼,不动声色地收下后,道:“咱家担不得公公之称,不过都是伺候殿下的,往后有什么事儿,只管找咱家。”   张氏的两个姑娘弯起唇角,挑衅地看了眼徐丽雪。   见此,她只得低下头,避开她们的目光。   谷大用将她们领到住所后便下去吩咐其他事儿了,此时,三人便形成了对立。   张氏的两个姑娘自然是一路人,原本她们相处倒也和气,可今儿个实在让她们丢脸。   其中一人去关上了门,另一人则是拖了徐丽雪按在凳子上,“说,方才太子殿下同你说什么了,老老实实交代,否则皇后娘娘知道了,有得你受的。”   徐丽雪眼中一暗,瑟缩了下,摇摇头,“殿下没说什么,就是夸、夸我好看,让我活下去……”   “最后那几句是什么?”   走过来的一人问道,她年纪在她们之间是最大的,如今快十五了,长得尤为艳丽,因着微眯着眼,甚至有几分刻薄。   另一人听她提起,也加重了钳住她的手,抓的她胳膊生疼。   徐丽雪忍住,双眼泛起泪花,“回两位姐姐,真的没有了,殿下他真的只说了让奴婢好好活着,等他回来。”   “我不信,若只是这个,殿下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说。”钳制她的姑娘咬牙,“你不过是攀附我们张家的贱婢,也敢妄想爬到我们头上,当着我们的面勾||引殿下,当真是不要脸。”   “我、我没有……啊……”   徐丽雪只觉头皮一疼,一头秀发已经被人攥在了手中,往后一扯。   她不得不尽力仰起头,因着疼,她皱起了脸,双眼通红的模样更为惹人了。   看的两人是鄙夷更甚。   扯着她头发的人手中几道又大了几分,徐丽雪脸上滚下泪珠,连着身躯也在微微发颤。   “两位姐姐行行好,放过我吧!殿下他真的只说了这些。”   “闭嘴,还敢狡辩……”   “阿蓉。”年纪最长的姑娘开口了,“不要太过分,咱们也才刚来东宫。”   言下之意是来日方长,没必要急于一时。   “可是这贱婢分明就是在说谎。”   名唤张蓉的姑娘不满地撅起嘴,手中的头发依旧未松。   “且先放手,她又跑不掉,更何况,徐家还在侯爷手中。”   说话的艳丽女子叫张芙,与张蓉是堂姊妹,此刻,她捏过徐丽雪的下巴。   眸色微冷,“徐姑娘是个聪明人,应当知晓该怎么做,哦?”   徐丽雪颤了颤,咬唇道:“是……”   张芙神色一松,笑意变得温柔起来,正待再说,便听见外头有内侍通传,说是皇后娘娘赐了东西过来。   三人忙地整理好仪容出去,等接过东西,东宫上上下下也明白了这三人的身份。   最难的莫过于谷大用,他到底是按着太子的吩咐呢!   还是按着皇后娘娘的意思呢?   可真是为难他了!   西阁内,太子心情颇为不错地进来,朝皇帝行过礼后,坐到他下手,“父皇,您怎么还没说完,儿臣饿了,先摆饭吧!回头还得早些回去帮着老先生做弓呢!”   “哼!你倒是急得慌,现下都不知道回来了,真把崔家当你家了?”   皇帝实在疼儿子,哪里舍得真的训他,不过就是逗逗。   太子笑嘻嘻地揉揉鼻子,“这不是,儿臣学业为重嘛!”   “学业?”皇帝斜睨着他,“朕看你不是学业为重,是良弓为重,自个儿说说,多久没回来了?”   “也就……也就几个月而已……”   “还真敢说!”   太子羞愧,只好上前扯着他的袖子认错,几番卖乖之下,皇帝总算原谅了他。   其实,皇帝倒也不是真的生气,不过是疼爱儿子,忍不住亲近亲近罢了。   “同你母后请过安了?怎么不在那边儿用饭?”皇帝询问。   太子随意道:“母后送了几个宫女给儿臣,儿臣便先带回去安置了。”   皇帝闻言微顿,便是站在下头的谢丕也略微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   太子仿若未觉,他拽着皇帝的袖子晃了晃,“父皇,儿臣肚子饿了。”   皇帝闻言,神色慈爱,揉了揉太子的头顶,吩咐戴义准备午膳。   “宫里的饭菜不及崔家好吃,你们俩就将就用些吧!”皇帝对谢丕道。   “陛下言重了,能够饱腹就好,味道倒是其次。”   谢丕淡淡地回应。   皇帝闻言,笑眯眯地点头,又吩咐戴义,“那今儿个就少做点儿,多放碟萝卜干儿吧!”   戴义一顿,看了眼微愣的太子和谢丕,努力平着嘴角,低下头:“奴婢遵命!”   太子咽了口唾沫,面露挣扎:“父皇,儿臣不喜吃萝卜干儿……”   “不可挑食。”皇帝一听他这话,立即开始训斥起来,“江南等地涝灾刚安,多的是人吃不饱饭,无家可归,这一碟萝卜干儿他们都吃不着,你怎还挑剔呢!”   太子一噎,撅起嘴恨恨地瞪了眼谢丕。   都是这小白脸儿,乱装什么。 第447章 赖账   明知道自家父皇是什么德性,宫里原就没啥好东西吃,这下可好了,直接让他们啃萝卜干儿了。   谢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上头满脸笑容的皇帝,憋闷地低下头。   罢了,也不是吃不得粗茶淡饭。   等戴义摆好善请皇帝移步,太子和谢丕一道儿在桌子前坐下。   皇帝确实将勤俭节约刻到了骨子里,桌上三菜一汤,一盘鱼肉,两盘萝卜干儿,上头还特意放了几颗小青菜点缀。   至于汤,万年不变的青菜豆腐,没见着几块豆腐,倒是绿油油的一片,可谓再清汤寡水不过。   太子耸拉着眼皮,实在没有食欲。   这还不如他早上起来吃的葱油鸡蛋饼,一口下去喷香。   这桌呢?   什么味儿也没有。   再看谢丕,面色如常,依旧教人看不出什么来。   皇帝没有管两人的神色,动筷后让他们也吃,“不必拘束,这儿也没旁人。”   这话是对谢丕说的。   “是,谢陛下。”谢丕拿起筷箸。   一顿饭安安静静地用完,皇帝吃的心满意足,搁下碗筷,接过戴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如何,宫里的萝卜干儿好吃吧?”他笑眯眯地道。   这可就为难人了,饶是镇定如谢丕,也不免抖了抖眼帘。   他吐了口气,道:“回陛下,清脆可口,回味甘甜。”   “嗯,不错!”皇帝夸他有眼光,立即命戴义去装一罐子起来一会儿给他带回府去吃。   也好教老先生他们尝尝。   谢丕没有多怀疑,认真谢恩。   直到皇帝轻咳了声,看向他:“那个……太子的束脩……”   谢丕眼皮一跳,想起来该是交束脩的日子了。   只是今日这一出,他有些怀疑,“陛下,您不会是想……”   赖账吧?   “咳!”皇帝打断他,正色道:“朕连日来优思水患,边境亦是多有骚动,虽上下一心解除忧患,但国库空虚,诸位都该能省则省……”   “陛下,所以束脩呢?”谢丕这会儿已经猜到了什么,淡淡询问。   皇帝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戴义拿来的一罐萝卜干儿。   硬是道:“此物返璞归真,比得珍馐美味,你带回去,给先生尝尝。”   说完,皇帝挥挥手,“戴义,送他们出去,朕政务繁忙,还有折子没批,就不多说了。”   他背着手大步离去。   怎么说呢!   就挺一言难尽的。   谢丕默了默,朝太子看去,有些不明白,如陛下这般,怎么就养出了他这样的儿子。   简直两个极端!   太子对他的目光不明所以,他抠着牙缝,不巧被青菜塞牙了,真难受。   回到西阁,皇帝想起方才太子的话,皱了皱眉头,到底没忍住,唤了人来询问。   此事暂且不提,等太子他们回到崔家,老太爷还坐在院子里捣鼓着弓,两只手上尽是磨砺的痕迹。   而崔九贞就坐在一旁煮着茶,时而添上一杯递给老太爷解解渴。   看到两人回来,崔九贞立即亮起了双眼,倒是比她想的要早些。   “这么快就回来了?”她上前挽住谢丕,却见他手里提着个罐子。   “咦,这是什么?”她抱过来,打开看了眼。   谢丕没有阻止,“陛下送……赐的萝卜干儿。”   “萝卜干儿?”崔九贞奇怪,“皇上赐我们萝卜干儿作甚?”   太子转了转眼珠子,没有插话,他现下没有话语权。   未免殃及自己,更是偷偷跑了,顺道抓了个锦衣卫出来,吩咐他们近日莫要出现在老太爷面前。   以免教人看不顺眼丢出去。   锦衣卫一脸茫然,却只能应下,只待去一会儿打听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院子里头,老太爷听了这萝卜干儿的由来,沉默良久。   崔九贞都听得不大好意思,皇帝怎么还干这种事儿呢!   “祖父,您怎么说?”她见着老太爷不说话,只好朝谢丕看去。   可谢丕也瞧不出这是个什么意思,摇摇头。   片刻后,老太爷才开口,“去瞧瞧,府里都有什么活儿,甭让他们闲着。”   他们指的是谁,崔九贞和谢丕心中都有数了。   掩住笑意,她道:“是,那我去安排安排。”   说完,她脚步欢快地离开,谢丕则是在她坐过的杌子上坐下。   “皇后娘娘已经将人送进东宫,应是过了今岁,便会安排人让太子临幸。”   老太爷皱了皱眉头,对于这种事,无论是宫中还是世家大族,多是如此。   只是,这个人是从张家选出来的,就不妥了。   “一群扶不起的阿斗,在妄想什么!”   老太爷嘀嘀咕咕摇摇头。   这句话一语双关,谢丕垂着眸子,并未再多说。   他看向地上半成的弓,想到太子,老太爷当真是良苦用心。   只可惜……   前院里,梁管家接到命令,细细地将府中的需要做的事儿都列了出来。   等送到潇湘馆,三太太已经和崔九贞商议了。   “咱们府里的柴火每月都有人专门供应,说起来,也是一笔开销呢!”   梁管家点头,“送柴火的都是老人,那一家子给咱们府里送了十几年了。”   “哦!”崔九贞番看着,“一担柴火五十文钱?”   她转向三太太,“这柴火价委实有些高了,三伯母不若削一半的供应,其他的我来安排。”   三太太虽不知东苑发生了什么,不过见她突然管起这事儿,也没反对。   “成,总归不能断了府中的柴火就行。”   “您放心,这点儿保证还是有的。”   崔九贞又挑了几个事儿,都是苦力,不是做搬运就是赶车。   等给东苑那群还不明所以的锦衣卫安排下去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突然换了岗,让他们极为不适应。   从前东奔西跑惯了,现下又安逸惯了,突然让他们去做苦力,难免有些落差。   张安搓搓手,看着站在他们跟前的崔九贞,犹豫道:“大姑娘,府里近日可是忙的紧?”   “喔,还行吧!与往常一般。”   “咳,那个……咱们兄弟您也知道,是锦衣卫,职责呢就是保护太子殿下……”   其他人附和起来。   没错没错,他们是锦衣卫,不是干杂活的。   崔九贞点头,“我知道啊!”   “那您……”张安尴尬地笑了笑。 第448章 怨侣   “可是我也没法子啊!皇上没给你们付银钱,已经把你们抵押在这儿了。”崔九贞背着双手,脸上笑嘻嘻,“祖父让你们都去干活儿,毕竟你们也知道,东苑不养闲人嘛!”   “什么?”   张安同其他人一脸震惊,茫然地瞪大了眼。   皇上,把他们,抵押了?   崔九贞笑眯眯地点头,再次确认了这事儿。   随即,她看向眯着眼睛的梁伯,“这几个人的活儿我已安排好,就麻烦梁伯您带他们过去了。”   “大小姐放心,老奴立即带他们去。”   说完,梁伯招呼着他们,“都甭站着了,不然等老太爷出来可要挨训的。”   “这……”其中一个锦衣卫憋红了脸,“在下,可否、可否见一见太子殿下,毕竟这事儿太过突然。”   况且,没了他们,太子的安危怎么办?   虽说他们整日都游手好闲,蹲墙角睡觉,但毕竟还是带着职责的。   崔九贞没有多解释,只朝如云使了个眼色,后者屈膝离去。   约摸一刻钟后,晨练完换好衣裳的太子走了过来。   瞧见眼前的阵仗,哪里还不清楚?   他努力绷紧脸,道:“都愣这儿作甚,还不去干活儿。”   “殿下?”锦衣卫众人不干了,急急道:“难道皇上真的将我们……抵、抵押?”   抵押?   太子看了眼崔九贞,点点头,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他的沉默给了这群锦衣卫一个重重的打击。   心灰意冷。   他们可是锦衣卫啊!向来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如今,竟是落到了这种地步……   “咳,孤的安危不必担心,老先生都安排好了,你们自去吧!”太子吩咐道。   话音落下,梁伯笑眯眯将几人拉走,“走吧走吧!甭耽搁了。”   真好,府里又能省下一笔。   看着他们垂头丧气地离去,崔九贞这才转向太子,后者见她不说话只盯着自己,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孤、孤要去上课了。”   说着,他转身就想跑。   “慢着!”   崔九贞在后头叫住他,到底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他不情不愿地回头,鼓着脸颊。   “作甚?”   “这个你拿去。”她从袖兜里拿出一叠纸张。   “嗯?”太子接过看了眼,“你给孤地契作甚?”   崔九贞弯起唇角,“这是城内几家地段儿不错的铺子,近日我交给沈茂君打理了。不过呢!这铺子不好拿,你身份尊贵,拿着它我想就不会有人不长眼地寻麻烦了。”   太子一听,立即停直了胸膛,“孤道是什么,原来想让孤罩着你啊!好说好说。”   “殿下真聪明!”崔九贞夸道:“不仅地契给你保管,每月入账还能分你两成,你什么都不做,银子便哗哗地来了。”   “还有这好事儿?”太子双眼大亮,一脸吃惊相。   崔九贞笑眯眯点头。   “嗯呐!”   谁会不喜欢钱财呢!   谁又能拒绝钱财呢?   太子果断地揣起地契,拍了拍胸膛,“放心,有孤在,若哪个不长眼地撞上来,孤让他们有来无回。”   崔九贞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瓜子,真好忽悠啊!   待到他去上课,崔九贞便出了东苑,如云和秋水跟在她身后。   “小姐,那地契就这样给给太子了?”   如云觉得有点儿亏了。   崔九贞睨了她一眼,笑道:“铺子沈茂君打理,生意他来做,地契是太子的,而我什么都不做,每月便能拿两成进项,何乐而不为呢?”   如云和秋水相视一眼,各自看到了惊讶。   “可是,这铺子不是徐家献给您的嘛!”   “错了,是寿宁侯用来坑我的。”   崔九贞冷笑,不过几个铺子,就想对她动手脚,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至于徐家,她有的是法子治她们,想踩着她攀高枝儿,也不怕她砍了她们的腿。   回到梧桐苑,她拣了几本话本子交给秋水,吩咐她送到书肆去。   忙活了半个多月,她好容易赶了两本出来。   “小姐,黄妈妈递来好多给您的帖子,您可要回一下?”   “都是哪家的?”   崔九贞躺在榻上,顺手捞了跳到跟前的墨宝狠狠撸了把。   舒服!   “马家的赏花宴,陈家的秋蟹宴,咦,竟还有费家的帖子。”   如云扒拉着,将一个绘彩描花的帖子递给崔九贞。   费家人丁不多,请她的帖子也不是什么宴席,只是邀她一道游船。   不用想,这帖子是出自谁的手,簪花小楷写的倒是不错。   她扔下后,没再说话。   如云看了她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   “小姐,这帖子您要回吗?”   “备笔墨吧!”   如云应喏,遂下去准备。   不一会儿,崔九贞来到书案前坐下,提笔将这些帖子回了,最后剩下了费家的。   见她回好日期,如云不由地道:“小姐,那费家姑娘上回对您不敬,只怕不是好相与的。”   “到底是要嫁进谢家的人,再者说,金姨娘亲自同我赔罪说项,我便是不看在费家的面子上,也得看在谢家的面子上。”   如云撅嘴,她不喜那费瑶。   “游湖会不会不大好,小姐您……”她想到那年落水,心下有些担忧。   崔九贞轻笑,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不必担心,这费瑶约摸也是因着上回的事儿。”   就是不知道这回究竟是赔罪还是什么了。   见她决定了,如云也就不再劝阻,只得到时候让护卫多看着点儿。   回好帖子后,如云将它们收拾了命人交给黄妈妈去。   游湖的日期定在三日后,现下便可以开始准备了。   等到了晚上,崔九贞将此事同谢丕说了,便问他,“你说这费家姑娘和你三弟能成吗?”   谢丕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如今倒是管起人家来了?”   “我不过好奇罢了。”   崔九贞在梳妆镜前涂好了香膏,遂坐到谢丕身边,见此,他干脆扔了手中的书将她揽入怀中。   “这费瑶看起来并不想嫁,金姨娘别是给你三弟娶了个怨侣。”她晃着脚笑道。   谢丕闻言,握着她的脚摩挲了会儿,将她放倒在床上。   青丝铺满身下,床上的人肤如凝脂眉如黛,唇色娇嫩嫣红,一双眼仿佛潋滟了一池的春水,实在是教人移不开眼去。   谢丕喉头滚了滚,凑近她轻啄着,低声道:“你若不喜她,我便让桩婚事成不了。” 第449章 悔婚   崔九贞身子发软,柔若无骨的双臂顺势圈上他的脖颈。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可是人家千辛万苦求来的婚事,咱们不能这样!”她尽量说的义正言辞。   可那双灵动的双眼中,掩藏不住的狡黠显而易见。   谢丕低低一笑,真是爱极了她这焉坏的小模样。   “那便听娘子的……”   他含住她弯起的唇,将她推入起伏不定的波澜,漂浮良久,终是越陷越深。   应约这日,秋阳正好,风和日丽,崔九贞一早坐着马车行驶在大街上,听着外头熙熙攘攘的热闹声,心间犹自惬意。   许是路过了摊贩,她闻到一股喷香的酸辣汤味儿,遂让如云下去买了几碗上来。   就着顺带的小笼包子,崔九贞带着两个丫鬟吃的心满意足。   “难怪排了好长的队。”如云收拾了碗后,说道:“听说赶早朝的官员路过这儿也必要吃上一碗的。”   “瞧你馋的,回头寻着空子咱们也做做看。”   崔九贞这么一说,如云和秋水皆亮起了眸子。   她们自然是相信自家小姐的,毕竟就连府里几十年的厨子,做的饭菜也没她做的香。   行至城郊,七里湖中已是停了不少船舶画舫。   她们一下车便有女仆上前问安,报上家门后,崔九贞知道这是费家的女仆,便也没再说什么。   “谢二奶奶!”   湖边的画舫上出来一人,带着幕离,衣袂轻扬,隐约瞧得出那婉约的身影,正朝她微微一礼。   掀开幕离后,果然露出了费瑶那张清丽的面容。   崔九贞颔首,“费姑娘!”   周围的女仆见状,忙地躬身请她上去,如云和秋水则是一人一边护着,后头还跟着杨达和魏勇。   费瑶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   进了画舫里头,费瑶也摘了幕离,与崔九贞相对而坐。   “贸然相邀,失礼之处还望谢二奶奶海涵。”   她微微侧首躬了躬。   崔九贞扬眉,弯起嘴角,“费姑娘言重了,你我也不算毫不相干,又何来失礼之说。”   费瑶知晓她指的是什么,垂眸淡笑了下,并未回应。   她拿起桌上的单子递过去,“岸边的酒家有几道不错的菜,难得和谢二奶奶出来趟,不若尝尝?”   崔九贞没有拒绝,出都出来了,自然不能浪费时间。   这边儿靠着湖,酒楼中最拿手的就是河鲜,她也好这口。   点了几个菜后,她将单子还给她。   费瑶接过,朝身边的婆子说了几句便让她下去准备了。   画舫里燃着淡雅的熏香,高架几上的花瓶里皆插着各不相同的新鲜花朵,琴棋书画无所不有。   纱幔围着的画舫,让外头看不清里头,里头却能看清外头。   不知何时,有阵阵琵琶之声传来,和着啸声,还隐约听得见些许笑闹,一听是不远处的画舫。   崔九贞心情不错。   费瑶见她似是在听曲,不由地看了眼角落里的长琴,“谢二奶奶喜欢这曲子吗?”   “尚可!”   “费瑶虽才疏学浅,但也能勉强用琴弹奏,谢二奶奶若是不嫌弃,我……”   “费姑娘!”崔九贞看向她,“你其实不必如此的。”   费瑶一怔,随即咬紧了唇瓣。   她脸上露出一抹挣扎,低声道:“谢二奶奶,你知道了……”   崔九贞轻笑,她都这么明显了,她怎么能不知道?   “若是为着上回的事儿,大可不必,我们总归要做妯娌,我不会在这点儿小事上与你计较。”   费瑶闻言,抬起头,咬牙道:“谢二奶奶,若是我说,我根本不想嫁给谢三公子呢!”   “这就是你自个儿的事了。”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根本不知道他们……”   费瑶摇头,清丽的脸上尽是凄苦。   她眼尾狭长,这般作态倒是真有几分惹人怜惜之意。   崔九贞顿了顿,道:“婚事已经定下,费姑娘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无意外是不可能悔婚的。”   尤其是谢家这样的大家族,又怎么可能教人拿婚事说道。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徐氏知道了此事后,不得不认下这门婚事的缘由。   “可是,也有例外不是么!”费瑶咬唇,转了话头,“上回的事确实是我不对,如此失礼,回去后伯父伯母也训过我了,可我当时真不是有意而为。”   “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不必介怀。”   “是么……”   她低下头。   崔九贞抿唇看着,方才那句话她自然知晓什么意思,例外,她不就是那个例外么!   难不成这费瑶还想学她?   可就她所知,谢豆与王衍可不一样,因着谢家家风甚严,谢家子弟洁身自好,不说人,就说品性还是过得去的。   费瑶想从这上下手,除非她有本事瞒过所有人对谢豆下手,毁了这门亲事。   不过想也不可能,谢家可不好糊弄。   片刻后,她抬起头,似是接受了这个命运,连唇色都浅淡了几分。   “多谢谢二奶奶,今日回去后,我也能有个交代了。”她略微讽刺,但不是针对崔九贞。   见着画舫的纱幔被掀起,几个丫鬟鱼贯而入,端着热腾腾的菜摆上来。   费瑶看了眼,松松笑了笑,“既然是我做东,谢二奶奶便给我几分面子,尝尝这儿的特色吧!”   崔九贞颔首,却并未立即动筷。   只见她身后的如云上前布菜,亲自试尝后,又拿出银针试过这才退下。   费瑶抿唇,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虽在画舫外头站着,却一直关注着里头一举一动的两个护卫。   这就是崔家么!   “还请费姑娘莫要介意,毕竟崔家如今特殊,我也不得不小心。”崔九贞笑道。   费瑶回过神,点点头,“无碍,倒是我想的不周。”   她亲自倒了两杯果酒,敬了崔九贞一杯,算是赔罪。   崔九贞接过慢慢抿些,她顺着费瑶的介绍尝了这些菜,确实味道不错。   河鲜本就美味,再放些佐料加工,味道尤其鲜香。   用过饭,已是午后了,湖上的风很是轻柔,凉快又不会教人觉得冷,连先前准备的披风也用不上。   与费瑶闲聊着,听听不远处的画舫传来的嬉笑,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小姐,现下风小,可要垂钓?”费瑶身边的丫鬟询问道。   闻言,她看向崔九贞,“谢二奶奶意下如何?湖中的鱼鲜嫩,听说二奶奶最喜吃鱼,回头可带些回去。”   崔九贞扬眉,她喜爱吃鱼,这事儿怎么人人都知晓吗? 第450章 判断   从窗子望去,湖面波光粼粼,犹如撒了一地的星辰,细碎的教人移不开眼去。   崔九贞没有拒绝,她启唇轻笑:“可!”   闻言,如云便和那丫鬟一块儿去准备了鱼钩和篓子。   因着常跟在老太爷身边钓鱼,她没让如云帮她穿铒,而是自己动手三两下便弄好了。   两人此时坐在船尾,因着周围都有护栏,倒也不怕掉下去,且杨达和魏勇以及丫鬟们都在看着。   见着崔九贞熟稔地将钩子甩进水里,费瑶笑了起来,“谢二奶奶时常垂钓吗?”   说话间,她的丫鬟已经帮着弄好了鱼钩递给她,一甩,便也没入了水中。   崔九贞心情不错地点点头,“在府中常陪祖父垂钓。”   说着,她想起来东苑后头那块池塘,说大也不大,偏偏一年四季,老太爷都能坐着钓鱼,也不嫌腻得慌。   听她轻笑出声,费瑶转头朝她看去,突生羡慕。   “谢二奶奶真好,家人疼爱,又嫁得一个好郎君,知道么!全京城的女子,最羡慕的人便是你了。”   “哦?”崔九贞目光盯着湖面,“我倒是不知她们还会羡慕我,先前听说都盼着我有个万一呢!”   费瑶神色微顿,笑了笑,“那些不过是谣言,谢二奶奶不必放在心上,说起来,连我都羡慕的。”   “谢豆一表人才,学问也不错,将来仕途也不会多窄,恕我直言,费姑娘不妨自个儿瞧瞧,莫要被旁人影响了判断。”   她原本也只是个建议,不过瞧着费瑶淡下的神色,便也只摇摇头。   沉默片刻,她抿唇道:“倘若是谢二奶奶,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嗯?”   崔九贞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却见她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谢二奶奶若是不喜欢谢二公子,还会嫁给他吗?”费瑶意有所指。   毕竟谢丕之前的名声京城怕是没有哪个不知道的。   克妻,扫把星之类的名头没少落在他头上。   且,这些事儿还不是杜撰,都是众人亲眼见到的。   说起来,若是没有崔九贞,谢丕的婚事确实会很难。   “不会!”崔九贞说道。   这句话令得费瑶双眼一亮,连呼吸都轻颤起来。   她握紧了鱼竿,却听她继续道:“不会有这种可能。”   费瑶愣住,“什么?”   崔九贞弯起唇角,眼中露出追忆,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愈发温柔,掀起的波澜潋滟动人。   直教人心醉了去。   “从我见着他第一眼我便知晓自个儿喜欢他。”崔九贞微微扬起下巴,随即看向一旁发愣的费瑶,“所以,你说的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是么……”费瑶牵强地笑笑,垂眸,“谢二奶奶当真是喜欢谢二公子呢……”   “当然了,在我眼里,再没有人能如他一般好了。”哪儿哪儿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崔九贞得意地说完,见鱼钩被拽动,立即将心思放到这上,须臾,只见她一使劲儿钓上来条太白鱼。   如云和秋水忙地上前拉着钩子将鱼解下来放进鱼篓里。   “个头不错,回去正好煲汤喝。”   崔九贞说完,又换了铒继续垂钓。   看着她们忙活,一旁的费瑶那儿却是冷冷清清,别说鱼了,连钩子都不曾动过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崔九贞又钓了一条上来,下人们热热闹闹地吹捧着,可这热闹却到了不了费瑶心里。   湖面的风从轻柔到微凉,一转眼已经到了余霞满天的时候了。   远远望去当真是秋水长天共一色。   岸边似是传来了一阵热闹声,就连湖中的画舫船只也渐渐靠岸。   “喔,小姐,您看那里!”如云激动地指着岸上的人。   崔九贞闻言,抬头看去,只见岸上立着一道白色身影。   即便离得有些距离,她依旧认出了那人,毕竟他腰间的紫色宫绦还是她亲自系上去的。   费瑶也在不知何时望望向了岸边的人,只见他墨发玉冠,迎风而立,微微荡起的衣角也似是染上一抹风流,更衬得他遗世独立,清冷绝尘。   偏偏在他人眼中,这样如谪仙般难以靠近的人眼里,此时却映满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画舫动了起来,直直地朝着岸边行去。   崔九贞起身,将鱼竿递给了秋水,自己则是目不转睛地与岸边的人对望。   她脸上扬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甜蜜。   “他怎么来了,莫不是觉着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姑爷定是不放心您,才特意来接您的。”   如云扶着她接话道,毕竟她们都熟悉了谢丕的性子,崔九贞若是出门儿,但凡有空子便会亲自接送。   画舫不多时已经靠了岸,崔九贞瞧见不少公子在与他打招呼,一时便没打搅。   看着面色寡淡,却举止有度,一身矜贵优雅的回过礼的谢丕,她轻轻笑起。   有人瞧出了两人的暧昧,自是不好再厚着脸皮打搅。   围着谢丕的其中一人抬手道:“那就不打搅谢兄了,以免回头道我们不识趣。”   谢丕睨了他一眼,好似在说难道不是?   那人摇摇头退后,转身之际也朝崔九贞的方向施了一礼,遂招手道:“回头可别忘了聚聚,好歹咱们同窗几载呢!”   这话自然是对谢丕说的。   而他虽未应声,却也没有回绝,熟悉他的人知晓这是同意了,自然也都不再扰他。   岸上不缺乏有偷偷瞧他的姑娘,可没一个敢离得近。   等画舫停稳了,谢丕上前朝立在船头的崔九贞伸手,“时辰不早,该回家了。”   崔九贞闻言柔了眸子,那恍如谪仙般的人,此刻却像是坠落到了凡尘俗世。   立时便有了烟火气儿。   伸手搭在他手心里,被紧紧握住,崔九贞借着他的力道上了岸,正好撞进他怀里。   谢丕低头看着她,见她眼中兴味不减,笑意盎然,想来这一日玩的开怀,便也放心了许多。   替她理了理脸颊边的碎发,这才朝站在船头怔怔看着他们的人微微一礼。   “多谢费小姐今日款待,时辰不早,谢某便先接她回去了。”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仿佛之前与崔九贞温柔低语的不是他一般。 第451章 灭顶   费瑶突地回神,垂眸福了福,“谢二公子客气了。”   谢丕颔首,未再言语,只揽着崔九贞朝不远处停留的马车走去。   临走前,崔九贞回头看了眼依旧立在船头的人,湖面吹起的风将她衣摆扬起,颇有几分姣姣之姿。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费瑶朝她颔了颔首,不卑不亢。   崔九贞弯起唇角,随着谢丕的搀扶上了马车。   回府路上,她特意让如云去买了些吃食,毕竟家里还有几只犹如嗷嗷待哺的兽,若是不捎回些什么,准要闹脾气的。   谢丕看了眼堆了一车的东西,到底没忍住,“莫太惯着他们。”   崔九贞顿了顿,摆弄着带回的零嘴儿,虚虚道:“偶尔也是可以的嘛……”   见她巧笑倩兮的模样,谢丕到底没再舍得说她什么。   回到府中,她将带回来的东西分别送到太子和崔云缨院子里,总算让他们高兴了把。   翌日,捧着把杏仁儿吃的崔云缨来串门儿了,因着昨日未曾跟她出去,现下问起那费瑶便打听了些。   “……那费家不是号称清流一派,怎么现下眼巴巴地赶着来讨好咱们崔家了。”   “后宅自然有后宅的一套生存规则,你现下还不懂。”   崔九贞摆弄着花,小心翼翼地给它们浇水,量多量少都极为有要求。   现下八月里,她的墨菊要好好养着,等九月准能开的好看。   “就说京中贵妇圈儿里,谁又能是真正的清流一派呢!”她说不清是讽刺还是什么的口气,让得崔云缨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京中已有过不少时日,自然晓得她说的何意。   不禁苦了脸,“嫁人真麻烦,这般多事。”   崔九贞闻言,抬眸睨了她一眼,“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将来可是要做宗妇的,更累呢!”   “喔,二姐姐!”崔云缨停下拿着零嘴的手,面色凝重道:“你说我现下悔婚还来得及吗?”   崔九贞:“……”   “要做梦回去做,甭来我这儿碍事。”她一脸冷漠地推开她凑近的脸。   崔云缨撅了噘嘴,也不介意,又往嘴里塞了个杏仁儿,含糊不清道:“我觉着我嫁人了不一定能比在家中过得好,万一受委屈了如何是好?”   崔九贞顿了顿,抬起头正色道:“若是你夫婿给你委屈受或是欺负了你,我崔家必定要他好看,轻则家破人亡,重则命丧黄泉!”   她眸色冷淡,此时面无表情的模样将谢丕的神色学了个十足,倒是令得崔云缨一怔。   想到王衍和王家,崔云缨莫名就信了她这话。   甜甜一笑,依赖地挽住崔九贞的胳膊,蹭了蹭。   从前怎么就没发觉自己这二姐姐这般好呢!   仿佛待在她身边便能无忧无虑,极尽安全了。   这种感觉是她那最是知书达理的亲姐姐也没有给过的。   “二姐姐,你真好。”她双眼亮晶晶的,满是依赖。   崔九贞勾唇,“赶紧放开,甭耽搁我浇花。”   崔云缨一噎,满腔的感动烟消云散,她气呼呼地往嘴里塞了把杏仁儿,嚼得嘎嘣响。   仲秋这日,崔家一众人在玉兰轩里用了早饭,太子吃饱喝足先行带着刘瑾和几个锦衣卫回宫去了。   至于谢丕和崔九贞则是拜别了老太爷他们,赶早上了马车回谢家去。   刚到府里,就瞧见忙得晕头转向的孙氏,没法子,被她抓了壮丁一道儿去忙活。   “……中午母亲去赴宴,要晚些时候才回来,不过家中会来些亲戚,需要作陪的,要劳烦你和三婶婶了,好在姑奶奶们今次不回来,不然更有的忙。”   孙氏拖着崔九贞边走边说道。   远远的,只听到应和声。   谢丕看着她们走远,自己则是去了自家父亲的书房。   因着谢迁的书房没有对他禁止,是以看门的奴仆见他过来并未说什么,而是摆了热茶伺候着。   茶雾在他面前升起,谢丕看了眼奴仆,“你自去忙吧!我这儿不必伺候。”   “是!”   等奴仆下去后,他起身在书架最里头摸索了番,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拿出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书案前,他一目十行扫过纸上的内容,眸色渐渐转深。   另外几张也被他拿了出来,越看面色越冷。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地收紧手指,片刻后,将纸张原封不动地放回了盒子。   不多时,他从书房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在走近熟悉的居室后,眼前不由地浮起了些记忆。   他去自己的书房坐着,瞧见笔墨纸砚都规整地摆着,鬼使神差地研磨提笔,画了副画像。   看着纸上熟悉的面容,他冷漠的眉眼终是柔和了些许,像是初雪消融的模样,骤然褪去了寒冷。   他搁下笔,修长的手指摩挲过画中人的脸旁,仿佛在抚摸着她本人一般。   突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眸子微动,收起了已经干了的画像。   “昳中,为父进来了!”谢迁的声音响起,随即门被打开。   谢丕抬头,面上并无意外,“您来了。”   “你是不是去过我的书房?”谢迁进来随意地坐下,身后谢丕也走了过来。   “都看到了?”他询问。   “是!”   “你觉着此事,可是……”   谢迁眉头深皱,半天没将那句话说出来。   他忧心忡忡的模样却与谢丕淡然自若成了明显的对比。   到底是忍不住,他叹了口气,“这般,你于他的先生之名恐怕只会是……”   “父亲!”谢丕看着他道:“现下此事谁也不知,且究竟真相如何,十几年过去真真假假谁又分的清楚。”   “你说的不错,但为人臣子,又怎可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乱了皇室血统。”   谢迁面色凝重,“且,为父担心的不止这个,而是倘若此事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那朝堂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近两年朝堂已经不知流了多少血,若是这件事再翻出来,恐怕将是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他正色道:“昳中,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否则……”   “您觉着掌握过两朝大权的帝师会无所察觉吗?”   谢丕打断他道。   谢迁被他说的徒然一惊,老腰一软,差点儿就要坐不住。   “你是说,崔老先生已经得知?” 第452章 迷茫   谢丕没有回答,这可把谢迁急坏了,顾不得腰疼不疼,急忙追问,“究竟是知还是不知,你这又瘫着个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若不是自己生的儿子,他都想动手捶死这玩意儿了。   半天闷不出个屁来,糟心。   终于,沉默着的人开口了,淡淡道:“现下虽不知,但未必没有察觉。”   “怎么说?”谢迁伸头。   “寿宁侯行事从来不顾及,即便当着太子的面儿,如今愈发变本加厉,难保不教人多想。”   且还有皇后。   谢迁听他这么说,神色凝重起来,显然也想到了这块儿。   他揉揉头,有些疲惫,“从前只觉得那二人被帝后惯坏了,蠢是蠢了点儿,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这么说倒也无错。”   谢丕伸手倒了茶水,淡淡的茗香袭来,让人思绪微松。   “无论如何,皇上爱重皇后,连着张家也爱屋及乌,这点毋庸置疑。”   谢迁点点头,哪里还有心思再说下去,一想到崔老先生会查到这件事,继而挖出更深的东西,就觉得前路一片迷茫。   扶着老腰走出书房,他一脸的心思终究淡了去,瞧着与寻常无二。   书房里,只剩下谢丕一人独坐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眸色越来越深。   傍晚时,出门赴宴的徐氏回来了,瞧见两个儿媳妇在家中忙里忙外,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禁满意地拉着她们一人赏了一盒子的珠宝。   几人坐在正房里说话,因着忙得差不多了,孙氏和崔九贞顺道歇了下来,甚少露面的陆氏也和三太太韦氏坐在一块儿说话。   徐氏想到今日赴宴时瞧见的那些个娇娇嫩嫩的几岁大的姑娘,扒着人身上叫祖母的模样简直教人柔到了人心里。   可惜谢家这一辈如今都没个女娃,不然她多准备几匣子的珠宝,定然给她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徐氏颇为感慨地想着,不觉间看向崔九贞的肚子,“近日你和老二身子如何,平日里吃的睡的可都好?”   崔九贞被点到名,知晓她是什么意思,有些尴尬地看了眼一旁偷笑的孙氏。   “回母亲,我和相公一切都好,劳您挂心了。”   “客气什么,库房还有不少滋补的东西,等回头你们带些回去慢慢吃。”   徐氏拍拍她的手,崔九贞不好拒绝,只得应了下来。   “是,母亲!”   韦氏摇摇头,不过想到孩子,她又摸了摸自己多年无所出的肚子,心下也有些酸涩。   “弟妹回头也带些,多养养总不是什么坏事儿。”徐氏对韦氏说道。   她自然注意到了对方黯然的神色,不过也没法子,这么多年下来,总不见动静。   便是她,恐怕都要放弃了。   韦氏笑了笑,默不作声地应下。   没过多一会儿,谢丕和谢正也过来了,身后跟着谢用槟,几人一进屋,最小的那个便来到了崔九贞跟前。   “二婶婶。”他扬着大大的笑脸,随即又对其他人各自行了一礼。   “瞧瞧这孩子,一见老二媳妇儿眼里就只有她了。”徐氏指着他道。   孙氏装作吃味儿地附和,“可不是,连我这个亲娘都不待见了。”   “母亲,祖母~”谢用槟羞红了脸,不过还是挡不住他搬个小杌子坐到崔九贞跟前。   谢丕睨了一眼这巴巴跟着的小尾巴,到底没将人赶走。   崔九贞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宠溺一笑。   “二婶婶,晚上咱们一块儿出去看花灯好不好?”他拽着她的袖子,“沈表叔说,晚上有的热闹呢!”   他这么说,崔九贞哪有不应的道理。   “行啊!回头让你二叔给你买个最好看的花灯。”   “这个好,婶婶说话算话。”   谢用槟说着,又瞧了眼谢丕,见他没反对,这下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   屋里众人面上皆露出了笑意。   因着仲秋,这样的大日子阖府上下自然少不了热闹,晚上更是请了戏班子。   众人在正厅里头用着晚饭,除了徐氏生的谢正和谢丕,金姨娘生的四子也在。   除了最小的有些畏缩,其他人皆大大方方地与众人见了礼。   说起来每年谢家都是最热闹的。   看着一府的子孙,三太太韦氏心中难免有些寂寥。   与自家兄长说完话的谢迪见着媳妇儿神情不对,便安抚了几句,“不必伤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可是让你断了血脉,我……”韦氏红了眼眶。   谢迪又不肯纳妾,这么多年只守着她,偏偏她自己无所出。   怎教她不愧疚。   “那是我愿意。”谢迪笑道,替她抹了脸颊的泪珠,“不行咱们就过继个大哥的儿子,反正他儿子多。”   韦氏闻言,下意识地就抬头扫了眼谢豆几人。   谢丕是甭想了,早已经过继给了二房,其余几个,倒是也有不错的。   想着,她终是点点头,“若是今年再……那便与大伯和嫂嫂商量商量吧!”   谢迪自然随着她。   用过晚饭,崔九贞先行回了院子去收拾收拾,毕竟要去看花灯,怎么说也得打扮打扮。   府里的戏台子已经搭好,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坐在边上的谢豆瞧见那道先行离去的身影,须臾,移开了目光。   房里,崔九贞换了身白纱挑线镶边对襟衫儿,金枝线沙绿百花裙子,腰上束着玉色的暗纹腰带,配着禁步美玉,显得不盈一握。   玉烟和如云替她梳妆打扮,青丝如瀑,眉目若画,看的一众丫头都心动不已。   “小姐,这口脂要哪种?”玉烟挑了几个出来,见着有盒新的颜色正好,便在手背上试了试。   崔九贞随意看了眼,“就这个吧!”   如云睨了眼,瞧见是上回金姨娘送的,想到已经验过,便没再多说。   收拾完后,她起身理了理衣裳,“怎么样,跟谢丕那一身配不配?”   这是她特意吩咐绣娘做的,谁让谢丕整日穿的仙气飘飘的,她不能落了俗套。   几个丫鬟掩唇轻笑,皆顺着她答话。   出了院子,她带上如云和秋水,来到众人听戏的楼台,一露面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徐氏打趣儿地看着谢丕迎上去的身影,“瞧瞧,咱们家倒是出了两个神仙般的人儿,将咱们都衬得庸俗了去。”   “可不是,这夫妻俩出去了,哪里还有旁人的活路。”   孙氏看着崔九贞,也是羡慕不已。   怎生的这样好看呢!   崔九贞听着她们的夸赞,不免挽紧了谢丕的手,弯唇回笑。   满楼的灯火下,她唇上带着细碎的珠光,诱人的教人移不开眼去。   谢丕眸色微深,揽着她的腰肢,“新换的口脂?”   “喜欢吗?回头给你尝尝呀?”   她挑起眼尾,莫名多了几分妩媚,偏偏又一身的清尘绝丽。 第453章 意外   因她这句话,谢丕看她的眸色都变了,揽着她腰身的手臂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收紧。   似透着股危险。   崔九贞不敢太过,只得正了正神色,“不是说要出去看花灯吗?”   她这么一提,谢丕扬了扬眉,勾唇道:“马车已安排妥当,走吧!”   “还有我还有我,二叔二婶别忘了我。”谢用槟急忙跟上。   徐氏几人在后头笑了笑,不忘嘱咐他乖些。   两人带着个小的离去,身后跟了几个丫鬟仆从,不一会儿,这楼台上便空了不少。   戏台上还在咿咿呀呀唱着,转而便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谢丕一行人登上马车离府,谢用槟挤在车厢里,高兴地伸头朝车窗外头直看,一眼也不肯错过。   此时夜幕下,华灯初上,京城中已满城灯火,相映成辉。   路过的别家府门前也能隐约能看到人头攒动,想来也是准备出府游玩的。   等走过两条巷子,便到了大街上,一眼望去,人流如潮。   街上的各色花灯连成一片,灯火辉煌,映着不论华服还是布衣的百姓们,皆成了入画的景色。   谢丕一行人弃了马车,由护卫们围着开路,因他们的派头一看便知是权贵人家,是以倒没有什么人敢挤上来。   至多也就是盯着谢丕和崔九贞多看了几眼。   谢用槟的兴致很高,瞧见什么喜欢什么,不一会儿身边的仆从手里便拎了许多东西。   崔九贞也不甘落后,买了几个糖人,瞧见身边立着的人,道:“不知沈茂君接到人没有,你派人去打听打听呢?”   谢丕低眸看着她,叫她两个手都快拿不下了,只好接过些,“不必了,一会儿去饮香楼等着便好,他到了自会去那里。”   原来前头她便托了沈茂君去接崔云缨,毕竟这样热闹的日子,她怎会甘心待在府里。   见着谢用槟还想买,崔九贞立即含着糖人将他拽了回来,嘬了口道:“先去饮香楼等人,一会儿再出来逛。”   “等人?”谢用槟嘴里嚼着不知什么,想了想倒也没多问。   一行人顺着人流好容易来到饮香楼,报了府门后便被管事一路引到了楼上的雅间。   门一打开,坐在里头的人皆回过头看来,沈茂君那张过分俊秀的脸便扬起了笑意,乍一看,招眼的很。   “怎么这么迟,我都接了两个人了。”   谢丕看了眼蹦过来缠着崔九贞的崔云缨,目光落到正得意着的太子身上。   “你怎么不在宫里陪着皇上和皇后娘娘?”   “他们才不需孤陪着呢!”懒洋洋坐在那里的不是太子还能是谁。   桌子上只有茶点,还冒着热气,想来他们也才到不久。   太子见着人都到齐了,便吩咐刘瑾去传着吃的来,他在宫里可没吃饱。   这一路过来,还是外头的东西香。   突地,他瞧见一人正偷偷盯着自己,抬眼一瞧原来是个小子。   “你是谢先生的侄子吧?”他招手让人到了近前。   再没储君的架子,可对于不熟悉他的人来说,身上那股气势还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跟在崔老太爷和谢丕身后又耳濡目染学了不少。   这会儿谢用槟见他指了自己上前,不由地便挺直了身板,朝他一礼,“用槟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太子看了眼崔九贞,道:“孤听大姑娘提过你,你喜欢孤做的木雕?”   “是,殿下好厉害,竟会雕刻。”   而且还是师承崔老太爷这样的名士大儒。   太子见着他双眼亮晶晶的,又会夸人,不由地多了几分自得。   “咳,孤瞧你倒是颇得眼缘。”他从一旁拎了盏兔子灯给他。   “赏你的。”   谢用槟一愣,看了眼谢丕和崔九贞,见着没反对,便接了过来,笑意更浓了,“谢殿下!”   “这是你亲手做的?”崔九贞有意提点,便道出了真相。   无他,这兔子灯是双兔,正是符合了那两只曾被他吃掉的兔子。   看着这盏灯,谢丕好似也想到了这层,冷冷地睨了眼太子。   似是瞧见他的冷眼,太子悄悄转了转身子,就当自个儿看不见。   不一会儿,一道道珍馐摆了上来,那味儿香的简直将人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崔九贞正与崔云缨分着一路买回来的东西,这会儿瞧见这么多都是平日爱吃的,哪里还能看得上那些个小吃食。   “幸好我晚饭用的不多。”崔云缨高兴道。   沈茂君就别说了,忙活了一天中饭晚饭都没吃上,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   至于太子,他吃再多都不夸张。   “我先用了,你们自便,今儿个的账算我头上。”   沈茂君说完已经埋头啃起了棒骨。   “早让你回谢家你不回,怪得了谁。”谢丕倒了杯酒淡淡酌着。   沈茂君瞪了他一眼,“说的容易,我不想回吗?你知道我这一天儿有多少生意等着,多少人等着安排。”   尤其还是逢年过节这种节骨眼儿上。   谢丕顿了顿,对于生意的事,他所知晓的确实没有他多。   半饱过后,沈茂君抬起头道:“对了,上回那几个铺子我已经收拾妥当,一家用来卖炒货,另外两家连在一块儿,我将之打通用来做洋货铺子。”   “番货?”崔九贞来了兴趣。   沈茂君微笑,一双桃花眼立时就眯了起来,“我每回跑商不都带了不少番物回来,搁着也浪费,不若都摆出来卖。”   “这个好,孤也能摆些出来。”太子抬起头,“孤的木雕可以出师了,回头雕几个摆上。”   沈茂君一噎,番物铺子,谁要他的木雕啊!   不过,想到他是太子,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   “那就要殿下多多费心了,毕竟铺子如今在您名下,收益也都有您两成呢!”   “这是自然。”太子再傻也知道钱是好的。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啊!   等众人吃饱喝足,街上也更为热闹了。   一群舞龙舞狮的路过,赢得百姓们拍手叫好。   突地,踩着高跷的人朝天空喷起了一道火龙,紧接着漫天便燃起了烟花。   震耳欲聋的欢鼓声此起彼伏,那队里舞龙舞狮的人更加卖力了。   太子和谢用槟不用说,两人眼睛都不曾离开过。   崔云缨也是许久不曾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直拍的手都红了,就差没跳到跟前一块地蹦哒。   “二姐二姐,那舞狮的好生威风,方才还对我眨眼睛了。”   崔云缨激动不已。   崔九贞见她高兴,也乐得惯着她,“这队伍要游好几条街呢!走,咱们去那边儿猜灯谜,兴许还能遇见一回。”   她这么提议,崔云缨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第454章 挟持   周围登时人群四散,惊叫着逃窜去。   紧接着,那群人便被四面飞扑而来的锦衣卫围攻。   最中间的那个人抱着受伤的胳膊,明明快要提不动刀了,却硬是不肯放下。   突地,他瞧见了被护着的崔九贞等人,立即就朝着最边上的谢用槟扑去。   “小心!”崔九贞睁大,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冲上前。   这一下任谁也没想到,谢用槟本就挤在最前头,眼看着就要被抓住,他却惊叫一声被推倒在地。   “贞贞——”   谢丕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披帛,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愤怒。   她怎么敢,怎么敢……   坐在地上的谢用槟楞楞地回神,此时已经被护卫拎了起来,他目光看着被贼人扯到跟前挟持的崔九贞,红了眼,一时不知该怎么是好。   “婶、婶婶……”   十二三岁的孩子,平日里除了读书玩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太子推开他站到谢丕身边,锦衣卫明显也认出了他们,更糟糕的是,那被贼人挟持的还是崔帝师家的人。   依谢丕这模样,恐怕还是那位嫁到这家的嫡孙女。   “没想到啊!今日注定我命不该绝。”挟持着崔九贞的人大笑,“瞧瞧,我手里的人是谁?”   他歪过头,瞧见崔九贞的面容,啧啧两声,“谢二公子的夫人,帝师的孙女,哈哈哈……”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明里暗里即便围满了锦衣卫,却也没有一个人敢动。   谢丕沉着脸,手中攥着的披帛收紧,只道:“你想要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那人看向他,自然也看到了默不作声的太子。   他目光微闪,道:“替我备马,只要我离开京城范围,就放了你的夫人,如何?”   锦衣卫千户面色微变,朝谢丕和太子道:“周东乃大理寺丞,与安化王有所勾结,如今行事败露想要逃窜,万不可放虎归山。”   那人便是周东,闻言立即收紧了手中的刀,那刀就搁在崔九贞的脖子上,只要一动便能划破皮肉。   谢丕神色一惊,“住手,我放你走!”   “谢二公子……”千户还想再说,却被太子打断,“给他备马,此事孤担着!”   太子的目光看向神色还算镇定,额上却冒出冷汗的崔九贞,眼底划过几分狂虐。   见两人都这么说,千户只能让人下去准备。   周东见此,自然得意不已,“没想到啊!不过一个女人,竟是能令得名满京城的公子和储君都不敢妄动一下。”   “你的手最好稳一点,若敢伤了她,你也不用再离开了。”   谢丕阴沉沉地盯着周东,仿佛他已是一个死物。   “哼!你们也不用吓唬我,如今我孤身一人,还怕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他咧开嘴,“死前能得帝师孙女相伴,倒也不亏。”   “你想死我可不想陪你!”崔九贞眉头一皱,抬了抬下巴,压在肩上的刀带着一股子的血腥气,熏得她实在难受。   “哟,崔大小姐发话了,你们可听到了?”   周东哈哈大笑,再狼狈又如何,有她这个人质在手,不怕他们轻举妄动。   谢丕和太子神色莫名。   而已经翻过屋檐来到楼顶埋伏着的杨达和魏勇已经准备好了弩弓,他们本就是出身锦衣卫,与四周隐藏的兄弟们打了个暗号,便凝神看着下头。   又过一会儿,马匹却是被气喘吁吁的沈茂君牵了过来,与此同时,还有些人也来到了不远处。   与寻常老者穿着无异的崔老太爷看着被挟持的崔九贞,头一回,那双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双手微微颤了颤。   他拨开锦衣卫朝前走去,瞧见他,这些锦衣卫哪里敢阻拦,纷纷让了路,毕竟跟在他身边的是他们的指挥使。   两人到了跟前,并未急着开口,崔老太爷目光沉沉地扫了眼谢丕等人,不说话,却更让他们心慌。   就连太子也紧了紧喉头。   周东看到两人,阴阳怪气道:“没想到避世已久的堂堂帝师也来了,您可真是搅弄得一手好风云啊!”   崔老太爷背着双手站到跟前,牟斌想阻止,却被他眼神扫过,只得退开。   “周东?”   周东轻笑,但心中只觉得悲凉,“亏得先生叫得出我的名,学生可是仰慕您许久。”   “放了我孙女,你可平安,若她伤一根头发,你送出去的十几口人,一个也别想活下来。”   “你说什么?”   周东脸色微变,他手中的刀也跟着抖了抖,眼看刀锋就要挨上崔九贞的皮肉,谢丕忙道:“注意你的刀!”   “崔璇,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周东哪里还顾得了他说什么,只紧紧盯着崔老太爷。   “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崔老太爷目光扫过崔九贞时,略一安抚,继而道:“那个孩子瞧着才十来岁吧!是个懂事儿的,不哭不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枚平安锁扔到了周东面前。   金属落在地上响起一道声音,似也敲打在众人的心头。   崔九贞明显感觉到挟持着她的周东气息不稳,连手也松了几许。   她抿唇朝自家祖父和谢丕看去,想扯起嘴角回个笑容,可又实在扬不起那弧度。   “你今日大可挟持我孙女离去,不过,你那十几口人却要永远留在京城了。”   崔老太爷又上前了两步,此时离得更近,众人也更加戒备起来。   “安化王意图造反,你以为朝廷会放过他的党羽?无论如何,尔等都免不了一死,你也一样!”   周东一时面如死灰,他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手里的人早已死了个干净,但手中的刀却没有放松,只微微颤着。   崔老太爷见此,微松了口气,“不过,我可保你一丝血脉延续!”   周东倏地抬眼,“你、你说真的?他们落入锦衣卫之手,难道真的能活下来?”   “老夫这点薄面,想要救一个人还是不在话下。”   崔老太爷这是给他保证了。   周东盯着他,须臾,笑出了泪,“没想到啊!您这个弑了亲妹的孙女,能够得您这般看重,竟不惜保下一个罪臣子嗣来作为交换。”   闻言,不仅崔老太爷,连太子和谢丕都沉下了脸。   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攥起,他的耐心已经足够好了,然而眼前的人却有些不识抬举。 第455章 该死   崔老太爷对他的话并未有所动容,“这是老夫的家事,用不着你过问!”   周东看着他,似是明白了什么,既是感叹又是敬畏。   “原来如此,老先生果真一如既往。”心狠手辣!   谁能想到,那已经被长孙女杀死的妹妹,竟然是他这个祖父默许的呢!   亏得他还想法设法地想要借此离间他们,只不过一直被打断,现下想来,恐怕也都是面前的人手笔。   “老先生手段,我等所不及也!”他看着周围将他围得水泄不通的锦衣卫,遍是插翅也难飞。   手中的刀微微松开了些,禁锢着崔九贞的手也落了下来。   “老先生说话可呃——”   只听噗嗤一声。   周东的脑袋被一支箭矢穿透,血水喷洒,几乎是同时,崔九贞也被扯入熟悉的怀中。   她能感觉到他心口的颤动,以及揽着她的双手的慌乱,也因此忽略了那股温热沾到自己的感觉。   “我没事……”她下意识地抬头想要开口安慰,却被人紧紧按入怀中,动弹不得。   “崔九贞,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做!”   谢丕嘶哑的声音并不大,可每个字就像是重重地敲在她的心头。   身后如何血雨腥风她都听不到了,唯有身前的人。   她沉默,抱紧了他。   另一边,随着哐当一声,周东的右手被铁爪直接扯断,连带着刀也落到地上。   他满身满脸都是血,似是还有口气,目光执拗地看着崔老太爷的方向。   可惜太子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夺过锦衣卫的刀一手斩下了他的头颅。   血水喷洒了少年模样的人一脸,却令得他异常兴奋。   “将他的头给孤送到安化王手中,告诉他,他的命孤必取之!”   牟斌眼皮跳了跳,看着四周的狼藉,真是一团乱。   吩咐手下的人赶紧收拾,该处理的尽快处理,再朝崔老太爷看去时,只见人家正安抚着崔大小姐,他也不好再上前去。   崔九贞被谢丕拦腰抱起,马车也被崔云缨带人赶了过来,她余光飞快地睨了眼他们身后,脸色惨白。   “四丫头也跟着去吧!”老太爷的声音响起,崔云缨哪有不应的道理,忙地点头。   等他们上了马车,沈茂君这才朝老太爷见礼,他身边跟着紧紧攥着他衣角双眼泛红的谢用槟。   只听他道:“此事实属意外,老先生……”   “是我的错,都是我。”谢用槟站出来哭着道:“那个人原是想抓我的,但是婶婶她,推开了……”   他哭的直打嗝,话也有些说不清了。   老太爷神色如常,只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哭解决不了过错,如何避免才是根本。”   谢用槟呆呆地看着他,这句话在这瞬间,响彻心头。   沈茂君抿唇,解释道:“用槟还小,当时情况复杂,实在不是他一个孩子能决定的,也多亏弟妹爱护之心。”   老太爷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   那些话并不需要,如今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了眼立在牟斌身边的太子,后者仿佛知道错一般,垂下了眼帘。   后头的事,老太爷与牟斌一块儿处理了,并没有他这个太子什么事,只能看着。   仲秋的街上再是热闹,这会儿也消散了不少,尤其是这条街,冷冷清清,没了灯火竟透出了几分阴森之意。   卫所里,太子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包括杨达和魏勇也在其中。   他捏着手里的一颗南珠,认出这是崔九贞鞋子上镶嵌的。   “锦衣卫出身的人,竟然连个人都护不住,若是今夜换成了孤,岂不是也要受制于人!”   平静的声音落在耳里,令他们徒然一僵,额角不自觉地落了冷汗。   “卑职该死!”几人以头点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要说起来,他们的确是失职,也是在崔家消散惯了,上街外出等又不是头一回,从未出过什么事。   是以他们的戒心和反应的确有所下降,这才让得那周东得了手。   因着知晓这一点,他们无人敢反驳,心中更是懊悔歉疚。   若今日崔九贞真的有个什么,恐怕他们所有人的命都不够赔。   太子听着,却是轻笑一声,目光依旧在那颗南珠上停留。   “确实该死!”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得几人僵硬的身子,心头大骇。   “不过,孤若是要了你们的命,恐怕大姑娘那儿也不好解释。”   太子继续说着,慢吞吞地收起那颗珠子,揣到了荷包里。   他看着几人的眼神早已没了平日里的一丝稚嫩,俨然已是个真正的储君。   “各自去领五十鞭,再有下次,你们的脑袋也不必要了。”   几人猛地松了口气,趴在地上的手也跟着抖了抖。   “卑职谢殿下饶命!”   几人不敢耽搁,退下后便自去刑房登记领罚。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太子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皱了皱眉,还是决定去跟着老太爷。   谢家,马车刚到门口,谢迁等人已经迎了上来,徐氏担惊受怕一晚上,若不是众人拦着,早套了车出去。   这会儿见到崔九贞沾着血被抱下马车,心中咯噔一下,忙询问:“怎么样了,可伤着哪里?还有用槟呢?怎么没与你们一块儿?”   孙氏和谢正也急急地寻找着谢用槟的身影。   谢丕揽紧了怀中的人,退了几步,看了眼身前围着的人,道:“用槟无事,跟表兄在后头马车里,父亲,母亲,贞贞身子不舒服,我先带她进去了。”   谢迁面色凝重,尽管有许多话想说,但到底不是个好时机,点点头让他们进去。   徐氏得知孙子没事也松了口气,可崔九贞也教她心疼,细声问了几句,得了她回应后便不再多说。   “碧珠,你去收拾个院子,将四姑娘领去安置。”她吩咐道,握了握后头崔云缨冰凉的手,默默安抚。   “是,夫人!”碧珠应下,上前扶着脸色不大好的崔云缨离开。   一大家子人都看着,前头的谢家几个兄弟也纷纷让开了路,任由谢丕抱着崔九贞入府。   在还算前头站着的谢豆瞧见神色萎靡的崔九贞,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目光却落在了她的唇上。   虽淡了不少,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来。   再想起她苍白的脸,一股担忧浮上来便再也挥之不去。   “二哥陪在二嫂身边竟也会让她和用槟涉险,身边的护卫都在做什么!”因着某些情绪,他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抱怨。 第456章 揉碎   谢正正好听到他的话,眉头一皱,“三弟,这种话不要胡乱说道,都说了此事乃是意外,街上人多眼杂,又岂能面面俱到。”   谢豆闻言,抿紧了唇,他垂下双眼不再说话,看似是知错,实则却是因他这番话更为恼火。   他的儿子无事,还因为崔九贞得以逃过一劫,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在他们回来之前就有人将事情禀报了,自然都知晓崔九贞是为了救谢用槟才会被挟持。   这对于谢家,以及谢正夫妇来说,便是再生的恩德。   他们自然也是关心她的,只不过现下看她不大好,也不好贸然上前罢了。   待沈茂君与谢用槟坐的马车到门口,两人一下来便被众人围住,谢用槟到底年幼,扑进了徐氏怀中湿了眼。   谢正见到儿子无事,也松了口,朝自家父亲道:“您可要去趟卫所,家中之事儿子会看好。”   谢迁点点头,见着人都平安,没再多说,顺道就上了马车一脸凝重地离去。   没想到刚到卫所,就碰到了匆匆奔来的崔恂,他看着发冠都歪了的人,他拉住道:“你这到这儿来作甚,这么闯进去当心被丢出来。”   崔恂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他急急道:“贞儿怎么样了,我父亲呢?那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迁相比起他来,就要淡定多了,理了理袖子将情况说了遍,“贞丫头无碍,现下回府里了,你不必担心,老二陪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父亲和太子……”   “也没多大事,他们在卫所估计还有的忙。”说话间,两人走了进去,谢迁拿出牌子得了放行。   两人果然在里头找到了老太爷,这会儿牟斌和太子也在,正说着什么。   “父亲!”崔恂上前朝几人见礼,目光急切又复杂,想说什么却不好开口。   老太爷淡淡地睨了他一眼,继而看向谢迁,“天亮你们带太子进宫一趟,其他事就交给你们了。”   牟斌和太子没有反对,谢迁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看着他就要走,几人知晓父子俩必然是有什么话要说,便未阻止。   跟着他离开,崔恂忙询问,“父亲,周东他怎会是安化王的人,他明明……”   “明明是什么?”老太爷睨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什么,不过与你酒肉几场,就真觉得是知己了?”   “我……可是,周东他也算个好官,平日里为百姓做过不少善事,也从不屈服张家权势。”   他知道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但是罪不及他的家人。   “父亲,我听说,他的一家老小在您手上?”   出了卫所的老太爷顿住脚步,“怎么,你想为着他求情?”   “他一家老小并未参与此事,若是交给锦衣卫,哪里还有活路。”   “那你可知他挟持你闺女时,有没有想过给她活路,若是我没有赶到,若是周围没有锦衣卫,贞儿会如何?”   崔恂愣了愣,呐呐道:“父亲……”   他印象中的周东温和有礼,待人处事极好,且与他脾性相投,两人说是知己也不为过,他实在难以想象他会挟持自己的闺女,并且伤害她。   看他沉默的样子,老太爷头一次后悔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滚回府去,再在我跟前晃,就先打断你的腿。”   说着,他拂袖而去。   崔恂被骂的抬不起头,想要去追却又被一个护卫拦住,一时心中复杂。   老太爷离开卫所后没去旁的地儿,对于周东的家人,他其实并没有打算亲自处理,而是命人交给了刑部,该如何如何。   他看着黑沉的夜色,没有什么不在他掌控之内,除了今夜。   若是当时孙女真的有个什么,他不敢想,只觉得沉寂多年的那颗淡然之心,也多了几分暴戾。   没有选择回府,他去了谢家。   门房看到他时,惊愣一瞬,立即就要行礼却被他打发了,“我来看看你们二奶奶。”   “诶,老奴这就去禀报二爷,您请进。”   说完,他揪着下头的人吩咐,一刻也不敢怠慢地将老太爷引去谢丕的院子。   房里,才沐浴后的崔九贞被谢丕轻柔地放在床边,他手中拿着布巾正亲自给她绞发。   坐久了有些冷,她瑟缩了下,谢丕顿了顿,去取了披风给她搭上。   “用槟没事吧?”她的声音有些干哑,自回来后,这是她第一句话。   谢丕手中的动作停下,捏紧了布巾,下一瞬他猛地用力将人揉入怀中。   感受到背后温热的胸膛,她一颗颤颤巍巍的心被烫了下,缩了缩。   “谢丕……”   “你怎么敢,怎么敢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谢丕白皙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双眼微红。   崔九贞知道他生气了,但她那会儿没想那么多,“当时情况紧急,用槟还小,他是谢家嫡长孙,你的亲侄子,且若是落到那人手里,恐怕……”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谢丕眼中划过一抹冷然。   崔九贞楞楞地转过头,“谢丕……”   “贞贞,听说我。”他低头看着她,微凉的手掌抚上她不施粉黛的面容,眼眸深沉,“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更不要为旁人涉险,哪怕是谢家,哪怕是我!”   崔九贞楞楞地看着他,那双眼里有着太多她无法看清的东西,但却毫不怀疑他这话。   谢丕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崔九贞只有一个,他不敢赌,更输不起!   回过神,她开口,“我,我当时只是……”   说到一半她有些凝噎,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真的那么英勇无畏,要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她索性抿紧唇,靠在他怀中,将心中的后怕和杂乱都泄了出来。   谢丕的意思她明白,同样她的想法他也明白。   若是今日换个人,她必定不会以身犯险,只是因为那人是谢用槟,谢丕的亲侄子。   可他却说,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哪怕谢家和他自己。   崔九贞一颗心简直要被他揉碎了般,他竟然将她放在所有人之上。   “谢丕……”   她呢喃着,短短两个字,却道尽了万千。   两人身影依偎,倒映在窗子上,也落入了外头的人眼中。   老太爷沉默地看着,挥挥手,兀自离去。   这个时候,再多的话,也不忍进去打搅两个孩子。   跟在他身后的大管家小声道:“老先生,现下天色已晚,不若小的给您收拾个院子,就在府里歇下吧?”   说话,徐氏也带着人匆匆赶来了,一时千言万语无法出口,只能红着眼眶点头,“是极是极,来时我已吩咐下去收拾了院子,您且将就一晚,贞丫头受了惊吓也得好好歇歇,明日再看不迟。” 第457章 佞臣   崔老太爷看了眼天色,虽未立即应下,不过到底默许了。   这么晚折腾,确实不便,再者他担心孙女。   徐氏自然看懂了眼色,忙亲自引着他朝院子走去,因着知晓他担心孙女,是以安排的地儿离谢丕的院子极为相近。   安置妥当后,她才恭敬地退下,这么一忙活,一夜已经过去大半,等她回到正房,才感觉到心力交瘁。   “到底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她由着嬷嬷替她散了发髻,扶着她坐到床上。   “忙了一晚,表示大奶奶也受不住,更何况是您。”   嬷嬷替她脱了鞋子,扶着她躺下。   徐氏虽累,可却不敢闭眼,“陪我说会儿话吧!我这心里着实怕的慌。”   “夫人放心,老奴今夜就歇在这儿陪您。”说着,她吩咐了小丫鬟在脚踏上铺了被褥。   不一会儿,屋里的灯除了床头,其他便都灭了。   徐氏躺在床上,想到今夜下头的来报信,她几乎都要以为天塌了。   “若是槟哥儿出了什么事,我们谢家恐怕……”说起来,真是得多亏崔九贞了。   嬷嬷忙着安抚,“孙少爷无事,您莫要担忧,二奶奶救下了他。”   “我知道,这回多亏了她,这孩子为了槟哥儿如此涉险,着实教我疼得慌。”   徐氏原就喜爱崔九贞,再者知道她不顾自己安危救下谢用槟,更是多了几分心疼,感谢地话已然说不出口,唯有再日后更疼她些。   嬷嬷也颇为感慨,“二奶奶确实是个赤忱之人,能够嫁到谢家来,当真是咱们谢家的福气。”   徐氏点头,没有对这句话不满,若换成旁人便是个笑话,可若是崔九贞,那便真真是他们谢家的福气。   “也不知那孩子如何了,老二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也不教我好好瞧瞧。”   想起这个,她不免叹口气。   自家儿子跟个狗崽子一般,啃到了骨头便不许任何人接近碰一下。   白养了这么多年。   知晓她又在抱怨谢丕,嬷嬷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直到天色将明,徐氏才气息平稳地睡去。   嬷嬷却是没有贪睡,小憩了会儿再睁眼时,天色已然大亮。   她轻手轻脚地出去,吩咐了院里的下人们迟些再唤徐氏,便回了房洗漱。   今日还有的忙,可不是她歇的时候。   另一边,已经睁开眼楞楞地看着帐顶图案的崔九贞一时没有动作,自然也未惊动身边的人。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只觉得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   没错,她做梦了,且还做了个非常荒唐的梦。   梦里的谢丕竟然是个佞臣,操纵了朝堂,搅弄风云不说,最后还干脆将皇帝也给弄死了。   哦对,就是现在的太子,他的学生,梦里头,他只活到了三十来岁。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侧过头看着谢丕,因着熟睡,倒是比醒着时显得温润如玉多了。   温润,她恍惚地想起,自己头一回见到他时,便觉着这样一个公子惊为天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当真是公子如玉。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多了些冷漠,这冷漠虽不是对她,却……好似如梦里的谢丕一般。   没有自己,而他无论对谁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不认为自己的梦是什么单纯的梦,毕竟自身发生的事已然匪夷所思。   而她梦到的,或许不止是梦……   想到这里,她抬起手抚上谢丕的睡颜,指尖从他高挺的鼻梁慢慢滑下,再到那双轻抿的唇上。   梦里的他,从未笑过,而她知道,谢丕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那是种仿佛冰雪消融,枯木逢春般的生动。   她想,她有些明白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了,若是她,也愿意博这“美人”一笑。   想着,便真的轻笑出声,徒然,手指被人攥住,面前的人也让随之掀开了眼帘。   幽深的,仿佛能将人摄入进去一般的眸子,再看到她时,染上了温柔。   “在笑什么,这么高兴?”谢丕抓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崔九贞回过神,动了动有些酥软的腰,道:“我在想……谢丕果然是我一个人的谢丕。”   “嗯?”谢丕眼中清明起来,伸手揽过了她,眉目温柔,“自然是你一人的。”   看着她,崔九贞不免心动,但想到那个梦,心中又有股难言的复杂。   “谢丕,倘若你没有娶我,或者你娶的人不是我,你会怎么样?”   没错,梦里那个谢丕娶了诸秀,不过后来却没有那人的身影。   而在他成为佞臣的岁月里,一直孤身一人。   “别这么说。”谢丕闭上眼,冰凉的唇瓣拂过她温热的脸颊,“若没有你,这世间又有何意义。”   他低垂着眼眸,教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而崔九贞听着这句话也陷入了一片僵硬。   当真是犹如一团迷雾。   崔九贞出神地想,她现下的世界,真的是真的吗?   会不会,这其实只是她的一场梦?   思绪凌乱不堪起来,她感觉灵魂也在撕扯,听不到,看不到了。   呼吸突然急促,也惊动了谢丕,他看着崔九贞无神的模样,眼角一跳,立即抚上她的脸颊,“贞贞,看着我,贞贞!”   他双手发颤,却不敢耽搁,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   声音似是穿透了什么,钻入了她的耳里。   “谁……谁在唤她……”崔九贞眨了眨眼睛,眼前逐渐褪去了黑暗。   她看到眼前一张焦急的脸,陌生却又熟悉。   那是印入骨子里的,她知道。   “谢丕!”   她叫出了他的名,嘴角轻轻笑起,思绪也尽都回笼。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一颗心也终于落下,谢丕眼睫颤了颤,猛然将她揉进怀里。   他双唇紧紧抿住,不肯开口。   “我没事了,我就是……之前梦魇了。”崔九贞仿佛也想明白了似的,回抱着他,任由拥着自己的人不肯松手。   外头传来敲门声,“姑爷,小姐,可是醒了?”   如云的声音有些急切,她方才听到里头有些动静,怕自家小姐因着昨晚的事不大好。   虽未亲自瞧见,可也知晓当中凶险,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听着吩咐和丫头们自己去逛。   当真是悔不当初。 第458章 诛讨   就在她想推门时,门被打开了,已经穿好衣裳的谢丕让她进来伺候。   如云松了口气,想起一件事,禀报道:“老太爷昨夜过来了,因着姑爷和小姐已经歇下,便没打搅。”   谢丕点点头,吩咐他伺候着,自己则是先出去了。   老太爷觉少,比他们要早些醒,这会儿正坐在厅内吃茶,徐氏陪着说话。   一夜过去,昨晚的事并未揭过去,两人脸上也都还有着深沉。   等谢丕带着崔九贞过来,徐氏这才松了口气。   “昨夜睡得可好?可有哪儿不适?”老太爷见到孙女,自然是先关心着。   崔九贞笑着摇头,只觉得心口暖洋洋的,“祖父莫担心,孙女一切都好呢!”   老太爷上下打量了眼,见着确实无事,便点点头。   “无事就好,老先生担心了一夜,可心疼坏了。”   徐氏开口道,她也心疼,也担心,只不过这些倒是没说。   崔九贞福了福,“是孙女的错,累的祖父您为我操心。”   “一人家何须说这话,只要你平安便好。”徐氏张罗道:“都还未用饭吧!这就命人摆饭,别饿着了。”   崔九贞确实有些饿了,笑着应下,再看身边一直沉默的人,不禁捏了捏他的手。   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却知晓他并不开心,这种情绪不是针对别人,而是他自己。   因为,他在自责。   用过饭,外头传话谢用槟过来请安了,他昨晚擦伤了手掌,当时不觉着有什么,一夜过去,这会儿伤口就有些重了,只能歇息几日再上学。   来到厅堂见到了人,他各自行礼请安,最后目光放到崔九贞身上。   “二婶婶……”他捏着衣角,想过去又怕什么。   崔九贞好笑,朝他招了招手,谢用槟眼中一亮,立即就跑了过去站到她跟前。   “手怎么样,还疼不疼?”她牵起他的手,见着被包扎过,也看见伤的如何。   “不、不疼了。”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那双与谢丕极为相似的双眼垂下眼睫。   显得乖巧又无辜。   崔九贞突地就心底一软,她不后悔当时救下他,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那么做。   “以后我也要努力习武,保护婶婶。”   谢用槟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想的也多。   “好,婶婶等你保护,不过读书也不能落下。”   “是!”   听他中气十足地应下,崔九贞笑眯了眼,反观谢丕,依旧眉目淡淡,并未开口。   没过一会儿,崔三太太也来了,顺到还带着崔恂。   出了这样的事,他当然得看看闺女如何。   结果一进来就瞧见自家父亲也坐在高堂上,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   “父亲,您也在。”他行了一礼。   “没其他事,就早些回去吧!”老太爷说完也起了身。   瞧模样是打算离去了,徐氏忙地起身,“先生不打算多待几日吗?”   老太爷看了眼崔九贞,摇摇头,并不打算多说。   崔三太太朝徐氏颔首,没一会儿,崔云缨便被下人带过来了。   见到自家母亲,崔云缨苍白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扑到了她怀中。   犹如惶惶不安的小鹿,终于找到了温暖,惹得崔三太太好一顿安抚。   老太爷离去,徐氏自然要送,谢丕却揽下了这事。   府中道上,谢丕终于开口,“昨夜之事,是昳中疏忽,祖父您……”   “周东所言之事,切不可让人传到崔恂跟前。”   老太爷没怪他,只这么吩咐道。   谢丕很快便明白是何事,他看了眼在前头由大管家领着走的崔恂,抿唇道:“是,但此事当时有不少人听了去,恐怕岳父知晓也是迟早的事。”   这点让老太爷皱起了眉头,原本儿子就蠢,若是再教人挑拨几分,就像那周东之前想尽法子将此事揭露。   可想而知,若是当初真给他得了机会,必然是要坏了崔恂与崔九贞的父女情分。   “其他的我会安排,近日事多,早些回府。”   眼见着到了门口,老太爷撂下话后,便上了府门前备好的马车。   马车四周尽是护卫,倒是不担心安危问题。   谢丕抬手作揖,送走了老太爷和崔恂。   待回去后便同徐氏说了明日回崔家,徐氏哪里会阻拦,只是担心崔九贞罢了。   崔三太太哄着女儿,听闻后,也是打算明儿个再一道回去。   毕竟瞧着闺女应是吓得不轻。   谢丕和崔九贞回到院子里,一看屋里堆了不少东西,知晓是其他人送来的安抚东西,便教人收拾了。   “你不高兴?”崔九贞低头望着给她脱鞋的谢丕。   “没有。”他松开手,将她的脚放到炕上。   崔九贞看着他,突地伸手抱住他的腰,埋在他的怀里。   “不要不高兴,不然我这里也难受。”她拉着他的手贴在心口,抬头望向他的眸子。   谢丕眼睫颤了颤,遂抚上她的脸颊,低语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害怕!”   崔九贞微微惊讶,“怕祖父和父亲怪你?不会的,你看他们并未指责你不是,再说了,这件事是我自己要做的。”   谢丕轻笑,她不会明白他怕什么,也罢,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在她眉间落下一吻:“你且补个觉,我现下有事出去趟,中午回来陪你用饭。”   “哦……”   “乖乖听话。”   崔九贞撅了噘嘴,行吧!   许是昨晚确实没歇息好,她躺在炕上不一会儿便真的睡去,连如云给她盖了毯子也不知。   香炉里燃着安神香,被窗外的光一照,生出些许神秘的缥缈来。   出了府的谢丕一路赶到卫所,得知牟斌和太子进宫后并未说什么,只是从里头提了几个人审问。   他有太子的牌子,自然行事方便,锦衣卫也不会阻拦。   而宫里就没那么容易了,牟斌因着此事被皇帝好一番训斥,尤其是知道自己的先生都惊动了,更是怒罚了好些人,连他没放过。   “……若非你们办事不利,也不至于闹得满大街都知晓,若先生有个好歹,你们脑袋就别要了。”   牟斌心里苦,只得趴在地上乖乖听训。   “微臣知错,请皇上息怒!”   皇帝冷哼,好在知晓崔九贞和崔老太爷都无事,这怒火也没有想象那般的大。   太子瞧着差不多,转了转眼珠子开口:“父皇,安化王实在该死,请父皇下旨诛讨,儿臣可亲自带队。” 第459章 提防   “胡闹!”皇帝想也不想地就否决了。   太子才十三岁,能干嘛?   真以为读了几年兵书,就真能上战场打仗了,想要动藩王岂是什么容易的。   太子鼓起脸颊,不满道:“父皇,安化王如此挑衅皇权,难道您还要容忍下去吗?”   “朕自然不会容忍,但这与你无关。”   “父皇!”   “好了,去看看你母后吧!朕有事与牟斌商量,你且退下。”   皇帝发了话,太子即使不满,也只能遵命下去。   退出西阁时,正好瞧见颠颠赶来的谢迁,他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去。   谁得罪了这小祖宗?   谢迁莫名其妙地摇摇头,遂让内侍进去通禀。   安化王的事情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谢迁忙活到现在也不是白干的,将收集的证据带来后,便呈了上去。   皇帝看完,立即命人去宣内阁官员一同议事,自古以来,藩王之事都非同小可,朝廷自然重视。   不论西阁内如何商议,被赶出来的太子着实心里不满。   一腔怒气直到了坤宁宫也没见消下去,皇后听了他的抱怨,命人给他上了茶水消消气。   “何至于气成这般,你呀!不给你上那是为你好,我和你父皇只你这么一个儿子,藩王若真反起来,你去了岂不是危险。”   张皇后苦口婆心地劝说,“况且你这脾气也得改改,我听说你为那崔家丫头要亲自取他的命?”   太子看了她一眼,眸色沉沉,并未反驳。   张皇后没有注意那么多,只道:“不过是个丫头,也值当你为此犯险,你是储君,莫要被崔家影响犯了浑,只有你两个舅舅才是自己人。”   太子闻言嘴角虽还弯着,可眼中已然冰冷一片。   尤其是张皇后接下来的话,无非又是让他多亲近张家舅舅,多提防外人。   这外人指的是谁,自然不用想都知道。   他只觉得心中的暴戾难以克制,只得重重搁下茶碗,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打断了张皇后的喋喋不休。   “你这又是赌什么气,母后还说不得你了?”张皇后气道。   太子垂下眼帘,起身行了一礼,“儿臣只是想到昨夜,若非身边有锦衣卫护着,恐怕安化王的人就要伤到儿臣,儿臣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张皇后闻言,想到他的性子,点点头,“那安化王确实该死,我儿放心,你父皇决不会饶了他们。”   太子没心情再说下去,只得随意敷衍两句离去。   看的张皇后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案几直叫,“你瞧瞧他,这是被崔家迷了心了,现下连本宫的话也听不进去,对待自己舅舅还不如一帮外人,简直气死本宫了。”   “娘娘消消气。”赵女官忙地安抚,“殿下在崔家求学几载,有份情谊在是难免,这恰恰证明殿下重情,不是什么坏事儿。”   “哼!他能把这情分放到他两个舅舅身上便好了。”   “会的会的,再怎么说,您才是殿下的母亲,张家是他的外家。”   张皇后有被安慰到,勉勉强强消了气。   其实她不止一次撺掇着让张家接收太子的,毕竟谢丕才是他的老师,既然在崔家能教,在张家凭什么不能?   可这事儿一提出来就被皇帝否决了,不仅如此还不让她再管。   可见有多信任崔家,她一时也没了法子,只能任由如此。   好在,太子是个孝顺的,如何喜欢崔家,也不可能越过她这个皇后去。   而出了坤宁宫的太子回头看了眼,神色莫名。   他身边跟着几个内侍,但见着他面色不对,一时间也有些琢磨不定。   从前还好,这自打在崔家求学后,他们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位主子了,是以,许多事也不敢再擅自揣摩。   但不敢归不敢,并不代表没有。   谷大用这会儿见着他神色不好,便道:“殿下可要回东宫瞧瞧,您上回带回来的三个婢女也整日等着您回去呢!”   太子双眼微动,睨向他,“哦?你倒是机灵。”   谷大用面皮抽了抽,谄媚道:“奴婢瞧您累了一晚,不若回去歇歇,总归出了这样的事儿,也不急着现下就回崔家去。”   太子没有反对,倒像是遂了他的意见。   一路回到东宫,因着早有人给了消息,现下那三个人正候在宫门前,瞧见他,立即应了过来参拜。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三人跪地道。   “嗯!”太子只扫了眼,方才不觉得,现下回了自己宫里,确实有几分疲惫。   “吩咐下去,孤要歇息,任何人不得打搅。”   “是……”   谷大用转了转眼珠子,命三人赶紧起来,“殿下要歇息,你们还不快去收拾收拾屋子。”   “是……”   三人中,张家那两个张芙张蓉高兴得不行,倒是徐丽雪颇为沉稳,她瞧瞧抬眼看了下太子的背影,抿了抿唇。   不妨起身时被撞了下,差点儿跌倒。   “哼!狐媚子。”张蓉冷冷地丢下话跟上。   寝殿内,内侍已经端了些软糯的糕点,三人跟着进来伺候着,太子凑合吃了些,撇撇嘴扔下了。   至于那碗羊乳羹,连崔九贞拐的豆腐脑都不如,丢下碗,他也没了胃口。   “殿下。”张芙呈上帕子,抬眸时,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虽比他大两岁,却含羞带怯,娇羞动人。   太子顿了下,拿过帕子擦了擦手,“孤要歇下了,你们出去侯着吧!”   张芙脸色未变,弯起唇恭敬地应下,“是,殿下!”   太子还小,不必着急。   张蓉见着离得最近的张芙都没能入得太子的眼,也就没多少不忿,反正往后的时日还长着。   三人端着水盆吃食等物正要退下,太子忽地唤住了徐丽雪,“你留下!”   张氏的两个姐妹倏地抬头,眸子朝至始至终都低着头的徐丽雪射去。   若非在太子面前,张蓉恐怕已经忍不住了。   她目光中又怒又毒,比不得张芙会掩饰,只得低下头去。   徐丽雪好似没想到一般,怯怯地抬头,正好对上太子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一羞,立即又垂下脑袋,恭敬地上前福了福。   “殿下。”   “嗯!”   太子应了声,又睨了眼谷大用。   谷大用哪里还不明白,遂客气地请了张氏两人出去。   殿内,太子伸开手,目光玩味:“更衣!” 第460章 邪恶   “是,殿下……”徐丽雪稳了稳心神,伸手绕过他的腰解下腰带。   整个过程不紧不慢,动作优雅,因着挨得近,太子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   他眼中露出嘲讽,只可惜低着头的徐丽雪并未注意到。   只剩中衣时,徐丽雪才停下,等太子坐到床上,她又跪下替他褪了鞋子。   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太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在宫里可好?”   徐丽雪愣了愣,心间立即充满了喜悦。   她回道:“多谢殿下关心,奴婢一切都好。”   “是么!她们没欺负你?”太子显然是不信的。   而徐丽雪也因他这句话沉默地垂下了眸子,“殿下多虑了,两位姐姐人很好,时常照顾我,并未欺负我。”   “呵……”太子松开手,眼底划过一丝沉郁。   只见他躺倒在床上,徐丽雪见此替他盖上被子。   “你就在这儿陪着孤。”太子闭着眼睛道。   徐丽雪应下了,她坐在脚踏上,也不知在想什么,安安静静的。   殿外,守着门口不肯离去的张氏两女盯着门,半天也不见人出来,尤其是张蓉,那双眼简直都想将门给烧了。   “我早说了这贱人不安分,应该除去才是,你看,这就勾搭上太子了,简直不要脸。”   张芙皱了皱眉头,她虽比张蓉沉得住气,但显然今儿个不一样。   “谷公公,不是说殿下还不到年纪吗?之前来的教养嬷嬷可是嘱咐过的,不宜过早……以免伤了身子。”   谷大用老神在在地袖着手站在廊下,闻言睨了她们二人一眼,摇摇头,“这咱家可不知,况且殿下最忌歇息时打搅,便是真宠幸了里头的人,谁敢进去劝阻啊!”   反正他们不敢。   张芙脸色一僵,“这,若真伤了身子,皇后娘娘那儿如何交代。”   谷大用拉了拉眼皮,“两位姑娘既然进了东宫,便是东宫的人,殿下最忌讳背叛,二位也莫叫咱家为难!”   这是实实在在的警告了,张芙不会听不出来,她连忙按下就要争吵的张蓉,勉强笑道:“公公教训的是,奴婢失言,还望公公见谅。”   她屈膝福了福,谷大用却是侧身躲开,又扬起了熟悉的笑容,仿佛方才那番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一般。   “哎呦,姑娘客气了,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教训不教训的,咱家就是这张嘴太欠,两位可莫要怪罪。”   “怎会,公公的话也都是替我们姐妹二人着想罢了。”   两人客套着,不一会儿,张芙便寻了个借口将张蓉拉走了。   “放手,姐姐这是做什么,离开了岂不是就让那贱人得逞了吗?”   张蓉不服气,还想再去寝殿门口守着,听听里头到底有没有动静。   “别闹了,咱们是进不去的。”张芙颇为烦躁地坐下,阴沉着脸。   “那你说如何,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贱人得宠?”   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凭什么在她们之前得了太子的青睐。   更何况,她们可是张家人。   “你瞧见谷公公的态度了,他是太子心腹,平日殿下不在宫里,东宫说是他做主也不为过,若是今日真的莽撞行事,少不得往后要吃苦头。”   张蓉听她忌惮一个太监,并不以为意,“不过一个太监,你担心什么,若是看不惯回头与皇后娘娘说说,打发了就是。”   张芙皱起眉头,知道她蠢,也不欲再解释。   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着,东宫与坤宁宫的关系,好似并没有那么好?   这让她有些忧心,却又不知该不该将消息传回去。   “……反正我不管,我看惯那个贱人,咱们想法子将她弄出去。”   思绪被拉回,张芙看了她一眼,“这是家族和娘娘的安排,你不要胡闹。”   “难道我们还不够,非得留着她?”   “她还有用。”   “哼!”   张蓉真是气死了,不理她直接回了自己屋里。   见此,张芙也没去管她,现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太子对徐丽雪比对她们更上心,只怕一时半会儿瞧不上她们姐妹二人。   徐丽雪确实是个威胁,但,正好可以为她们铺路!   无论如何,先排除异己是对的。   日头偏西,太子这一觉睡得舒服,再睁眼这才养回了些精神。   他瞧见床边安安静静趴着的人,轻笑一声。   原本睡得极浅,这一有动静徐丽雪便立即爬起来了。   “殿下醒了?”说着,她去倒了杯温水过来。   太子就着她的手饮了一杯,遂看着她,“替孤更衣,一会儿你自去领赏。”   “是,奴婢谢殿下。”她放下杯子,替他找了衣裳来。   眼眸轻转,她道:“殿下今儿个是留在宫里,还是出去?”   “怎么,你想出去?”   “奴婢不敢求殿下带着奴婢,只是离家多日,也不知家中一切可好,下回殿下回宫,可否,可否……”   太子嗤笑,“既进了宫里,就安安分分的,外头的事少过问。”   徐丽雪脸上一白,敛眉应下。   她其实也不过是试探一下罢了,结果却不尽人意。   门打开,谷大用也领着张氏二人进来伺候梳洗。   得知他要出宫,几人也不奇怪,自打太子去崔家求学,留在宫里的日子便越来越少了。   起初逢年过节还会待些日子,现下都待不了两日便就离开了,他们自然也不敢求他留下。   张氏二女趁着伺候的时间,好好打量了下床铺,见着没有那些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没承宠就好,张蓉想道,说什么,也不能让徐丽雪这个只会攀附权贵的贱人得逞。   太子临离去前,特意走到了低着头的徐丽雪跟前,伸手摩挲上她的后颈,低声道:“孤方才说的话重了,别生气,下回回来给你带着好玩儿的。”   声音虽小,张氏两女却听到了,尤其是张蓉,恨透了徐丽雪,袖子里的指甲深深扎进肉里也不知。   连着太子也怨上了,明明她们才是自己人,他竟然冷着她们却对一个外人另眼相待。   简直就是打什么她们的脸。   面子里子都丢光了,竟是一点儿也不顾及她们。   太子余光不是没有注意到,对此,他眼中滑过一抹兴味。   “走,送送孤。”说着,牵了她的手就带走。   出了东宫,他看了眼后头亦步亦趋跟着的几人,颇有些烦恼道:“孤实在不喜这二人,可惜孤平日不在宫里,不能替你出口气了。”   徐丽雪眸子微动,掀起眼帘,“殿下,她们是您外家的姑娘,也算亲戚……”   “嘘,孤知你也不喜她们。”太子咧开嘴,漆黑的双眼仿佛天生就带着邪恶,“在孤眼里,你才是自己人,孤最讨厌三心二意,阿雪可能为孤分忧?” 第461章 处罚   徐丽雪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动心了,看着他。   太子也不急,拍拍她的头,“孤下回再来看你。”   直到他离去,徐丽雪也没回过神来,实在是太子那番话太教她震惊了。   这么说来,他并不喜张氏二人,甚至是,不希望她们活着。   难道东宫与坤宁宫真的有什么龃龉不成?   这么想着,她回到宫里就被张蓉抓着头发拖到了一处偏殿。   头皮被扯的生疼,让她皱起了脸。   “蓉姐姐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这个贱人,还敢问做什么。”张蓉又紧了手中的头发,迫得她抬起头,“你倒是有手段,以为勾引了太子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张芙也走了过来,目光冷淡地看着她,“殿下还不到年纪,你这般若是伤了他的身子,到时候皇后怪罪下来,我们都讨不了好。”   徐丽雪心中嗤笑,皇后怪罪,即便怪罪又岂会怪罪她们俩。   况且,什么伤身子不伤身子的,不过是借口罢了。   她平日里谨小慎微,处处听她们差遣,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她们的魔爪。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犹豫。   太子说的对,她们眼里哪里有东宫,分明就是坤宁宫的“眼睛”罢了。   心中有了决断,她小声哀求两人,“两位姐姐别生气,殿下什么也没做,反而多是问起你们。”   “问我们?”张芙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张蓉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问什么,殿下莫不是关心我们?”   “殿下问两位姐姐在宫里可都好,平日里喜欢什么,下回来给你们带些好玩儿的。”   “真的?”   张蓉松开了手,忙又追问起来,徐丽雪得以喘息,便一一说了出来。   不管真假,反正张蓉是信了,连着看她也顺眼了不少。   倒是张芙,到底年纪大些,知道的多,不大信她一面之词。   两人离去前,张芙却又回头盯着她,“那些话真是太子说的?”   徐丽雪面上看不出一点撒谎的痕迹,“是,芙姐姐若是不信,下回殿下回来可亲自询问。”   “哼!你最好别跟我耍什么花样,否则……”   她担心的不是太子喜不喜欢她们,而是究竟有没有发现她们的目的。   回到崔家已是傍晚,太子见着老太爷关在书房里不知在忙什么,便没去打搅。   不管他正好,松快着呢!   谁知晚饭间,老太爷见着他第一眼就是让他明儿个早起上课。   戳着饭,他嘀嘀咕咕道:“大姑娘的事儿还未处理完,怎么就要上课了,孤还想着明日去刑部看审呢!”   “你去看审还不如多读两本书。”   “老先生,这口气你能咽的下?”   “哼!”   老太爷明显是不打算放过安化王的,太子知晓有机会,开始缠着他了。   好说歹说,总算是能让他参与此事,只是课也不能落下。   翌日,谢丕和崔九贞她们回来了,三太太先带着崔云缨回了院子,因着受了惊讶,她有些不适。   东苑里,崔九贞向老太爷请安,看到她一切都好,也算安了心。   中午一块儿用过饭后,见着太子缠着崔九贞说话,老太爷便带着谢丕去了书房。   “你提审了诏狱里的人?”   “是,昳中已经准备好证据交给了锦衣卫。”   老太爷点头,“此事得尽快动手,京中虽封锁了消息,但保不定有别的势力掺和其中。”   他顿了顿,道:“就以安化王为例,杀鸡儆猴!”   谢丕应下,片刻后,提议道:“祖父,此事昳中想亲自动手,跟锦衣卫一块儿行事。”   “嗯?”老太爷抬眼看着他,“你跟他们去?宁夏府恐怕已经封锁,是安化王的天下,你去冒险置谢家和崔家于何地?”   “祖父,昳中并非毫无准备,况且,听父亲说,此次陛下会派遣良将一同镇压。”   说着,他抬眸看向他,“昳中觉得,此次既是报仇,但亦是弟子们历练的好机会。”   老太爷敏锐,发现了他话中的打算,“你是想连太子也带去?”   谢丕没有否认,“纸上谈兵终究没有身体力行,亲身历经战事的好。”   老太爷皱眉,却不是对他,其实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带太子去历练历练,甚至巴不得将人扔到军营里待上两年。   可,这件事注定圣上不会准许。   文武百官也怕。   毕竟皇帝只这么一个儿子,太子就这么一个。   若真出个什么意外,谁都担不起。   “此事不妥。”他摇头,叹了口气。   土木堡之变还历历在目,牺牲了多少人,天下之人有目共睹,文武百官也实在不敢再赌。   便是他有心,也无力。   谢丕知晓他在担心什么,道:“若是昳中有法子让皇上同意呢?”   偷偷离京这种事当然做不得,先不说多危险,就说这后果恐怕崔家到时候也讨不了好。   是以,他们从未打算偷偷带着太子出去。   老太爷看着他,良久,终是道:“你若有法子,那祖父必定助你一臂之力。”   谢丕勾唇,朝他郑重地行了一礼。   “昳中不会让祖父失望!”   那头,太子还在跟崔九贞打包票,“……孤定会想法子将安化王的人头提来,即便去不了宁夏府,他也逃不掉。”   崔九贞听得好笑,“让你去还得了,好了好了,此事朝中自有安排,你就少操些心,好好上课。”   “哼!你不信孤?”太子鼓起脸颊,很是不高兴。   “信信信,我怎会不信你呢!”   “……你这个女人真敷衍。”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吵吵嚷嚷的声音,下头人也都听习惯了,院里走动的小厮们也都没过问。   “对了,怎么没见着张安那几个?”   崔九贞好奇地打量了下,今儿个还特意寻了几个角落,都没见着人。   平日里,她路过某处兴许抬个头就能瞧见蹲在梁上的人,或是趴在树丛里睡大觉的。   今日倒是一个也没有,还有杨达和魏勇也是。   “他们护主不利,孤罚了他们几鞭子,现下都在养伤。”   太子不以为意道。   崔九贞惊愕,“什么,你竟然罚了他们?”   “孤已是手下留情了,若是交给谢先生处置,恐怕他们得去半条命。”   虽说他罚的也不轻,但不伤根本。 第462章 不耻   崔九贞之前不知道这事儿,现下知道了,也唏嘘不已,不过倒是没有求情什么的。   锦衣卫自有他们的规矩,她也不能插手太子的决定,只想着回头在旁的上面补偿一二。   如此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崔云缨也从仲秋那日的事情上缓过来了,只是三太太看管的更加严厉,不准她再轻易出府。   崔九贞跟着三太太从温家回来,十月里就是温怡出阁的日子,温家忙不过来,她们便正好帮衬帮衬。   她看着走在后头默不作声的冯婧,“灯姑姑可是累了,要不早些去歇息?”   冯婧听她出声,抬头道:“也不是累,就是觉着温家……”   崔九贞明白她心中所想,看了眼三太太:“冯姑姑不必担心徐家,左右不过是个亲戚,现下需要也是因为温家没个女主人罢了。”   她笑看着她,“等姑姑您事成了,自然再没他们狐假虎威的地儿。”   说起来,今日去温家这趟确实令人不怎么愉快。   “徐家太太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儿,温家也是极为不喜的,只不过因着温怡的婚事,且由着她罢了。”   三太太淡淡道,几人进了潇湘馆的厅里坐着。   “你介意这个,倒不如想想自个儿,年后我会寻个机会与温大老爷挑明这婚事,你也该准备准备了。”   冯婧低头,“太太说的是,给您和大小姐添麻烦了。”   “这不算什么,你只要不多想便好。”三太太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浅浅呷了口,“至于那徐家,我自有法子将她们打发了,往后也不会给你寻不快。”   崔九贞扬眉,来了兴趣,“三伯母如何打发,那家子如今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因着送了徐丽雪入宫,现下还耀武扬威,好生威风呢!”   “哼!威风?”三太太斜睨了她一眼。   见她如此,就是冯婧也好奇地抬头看着她。   “你们以为我今儿个去温家做什么了?”她从袖中掏出一本巴掌大的账簿来。   “这是?”   “徐太太手脚不干净,这段日子,可是给她吃的肠肥脑满,连着徐家,都富贵了不少。”   原本徐家就是个不入流的七品官员,徐家老爷多年也只能从九品爬到七品,小门小户的,实在入不了她们的眼。   这回温怡出嫁,她们好容易得了这个机会,可不得好好钻营,多捞些好处。   崔九贞这才恍然,难怪他们能拿出那几张地契,原来是从温家捞的。   她气笑了,与那徐氏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冯婧摇摇头,颇为不耻。   原本这种事儿难免,徐太太若是有个度,谁也不会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现下连账簿都有了,恐怕捞的不止一点点儿,温家再如何败落,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祖上是侯门。   现下比不得世家勋贵,但也不是七品小官比得上的。   如今这行为与盗窃有个两样,她只觉丢人。   “等温怡出阁了,这账簿自然就有它的用处。”   三太太命贴身丫鬟拿下去收好。   “您就不怕她把温家掏空了,往后冯姑姑可是要嫁进去的。”崔九贞看了眼冯婧道。   “放心,伯母早就让人盯着了,都有数儿,再者说,她吃进去多少,也得给我吐出来,怎会叫你姑姑受委屈。”   崔九贞笑眯了眼,打蛇打七寸,徐家这是要栽了。她一高兴,连连吹着她手段高明,就连冯婧也露了丝羞意。   她虽还未见过温大老爷,但看过温家公子和姐儿,再想到曾经盛传的京城双姝。   料想,身为温家的人,姿容自是不会差了去,不禁地,便对此事多了几分期待。   从潇湘馆离开,崔九贞见着天色差不多,便去了东苑,她坐在竹椅上由下人抬着,颇为舒适。   等到了院子,老太爷与梁伯不知在说着什么,瞧见她来,两人才停下话头。   “你先去办,其他的回头再看。”   “老奴遵命!”   梁伯朝崔九贞行了一礼后,便退了下去。   “祖父在说什么呢?”崔九贞凑到他身边。   老太爷笑了笑,“一些杂事罢了,怎么,温家的事儿还还安稳,缺什么便看在亲家的份儿上,贴补一二。”   “都安排好了,有三伯母在您还不放心么!”   “嗯,老三媳妇儿确实是个稳妥的,你跟着多学点儿。”   “是,孙女遵命。”   崔九贞挽着他笑道,见着天色不早,打算亲自下厨。   老太爷正好也无事,打算去菜园子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父亲这几日都在忙什么,怎么不见回来用饭?”崔九贞提着篮子询问。   老太爷拔了颗菜,抖掉上头的泥土,扔进篮子里。   “前几日工部改良了些农具,他跟着去试验了,过段时日才能回来。”   “哦,那得不少日子吧?”   “嗯,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崔九贞点点头,没多在意,只想着秋衣恐怕得派人送过去了。   现下一日比一日凉,到了夜里更是。   晚上用完饭,谢丕便提出了翌日带着太子回宫的事儿。   老太爷稍顿,抬眼看他,“你真决定了?”   “是,您知道,安化王已经反了,如今朝中正在商量对策,宁夏府一行也是个机会。”   “既如此,祖父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说着,拿出了份名单递给他。   谢丕双手接过,打开看了眼,“这是……”   “可用之人,往后便是你的。”老太爷淡淡道。   好似不知这句话在他人心里掀起了何等的惊涛骇浪。   这是崔家的人脉,或者说,是老太爷的人脉。   但,如今就这么给了他。   “你岳父是个不争气的,这些人给他也无用,倒是你,不比你父亲差。”   老太爷欣慰地捋了捋胡子,也幸好当初收下了这孩子。   不仅后继有人,还多了个孙女婿。   谢丕心中难言,只觉得酸胀异常。   他起身,郑重地拜下,“昳中必不负老师所望!”   老太爷抬手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去歇息吧!明儿个早些出发,还有,贞儿那里,也要有个准备。”   谢丕点头应下,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回到梧桐苑,他看着手中的名册,久久失神。   上头有不少他熟知的人。   已经沐浴完的崔九贞擦着头发,见他披着衣裳坐在床边发呆,便悄悄走过去扑到他怀中。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还睡不睡了?”   稳稳地接住她,谢丕勾起唇角,“头发干了再睡。”   说着,他接过布巾替她绞着发。   崔九贞窝在他身前一脸享受。   “贞贞,这几日我许是要离开些日子。”   “哦,去哪儿?”   谢丕顿了顿,手中捻着她的发道:“带太子去趟五军营,总该见识见识营地,将士们平日里又是如何训练。” 第463章 扶持   “会不会有危险?”崔九贞没有一口反对。   毕竟她不是什么古板的人。   “这倒不会,五军营最是安全,只是带他去适应些日子,你也知晓,他总想着去边境,不若先挫挫他的锐气,让他安分些。”   崔九贞手指点着下巴,想到在温家得知温悸的书信,似乎入了秋,鞑靼们又开始猖獗了。   时不时骚扰下,当真烦人的紧。   许是太子就是听闻了这点,一直想去边境打鞑靼。   可他也不想想,谁会许他去,那小身板虽说壮实了不少,可和那些将士比还差远了。   带他去营地练练也不错。   “什么时候走?”她回头看着他,“现下天儿凉,可要多带些衣裳过去。”   闻言,谢丕心底松了口气,“你看着准备便好,也不多,两三套就够了。”   崔九贞应下,认真思索着都要准备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头发差不多干了,两人也顺势吹了灯滚到床上。   任外头夜色再美,也钻不进那幽暗撩人的帐幔,只微微可见一层一层的浮波久久不停。   翌日,崔九贞还在梦中,谢丕已经带着太子早早进宫了。   打着哈欠的太子一手支着下巴,两眼无神,“为何要孤提拔杨一清,不过一个小小的马政。”   谢丕闭目养神,闻言只道:“此人可堪大用,殿下记得此事便好。”   太子撇撇嘴,靠着车厢不一会儿又眯了过去。   宫里,待下朝后,两人来到东暖阁内,听了谢丕的禀报,皇帝神色不如平日温和,“你要带太子去宁夏府诛杀安化王?”   他眉头皱的死紧,“不成,太危险了,朕不允许。”   谢丕低垂着眼帘,他还未说话,太子已经忍不住了,“父皇,儿臣愿意去,您……”   “朕已经点好武将,此事交由他们便好。”皇帝看着谢丕,“朕知晓你因崔家丫头的事记恨安化王,不过朕向你保证,一定将他捉回京城处置。”   “皇上!”谢丕抬手深深拜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昳中此番请求出征并非是因为内子一事,而是因为太子。”   “太子?”皇帝看了眼自家的傻儿子,“太子怎么了?”   “因着早有防范,藩王作乱必定成不了气候,如今派兵诛讨也不过是个注定到手的功劳,既如此,太子有何不能亲讨?”   皇帝眉头紧皱,一时并未打断。   “安化王在京城所为实属挑衅天子之威,昳中觉得由太子亲自诛讨才能挽回颜面。”   太子闻言双眼大亮,“儿臣也这么觉得,父皇,您就让儿臣去吧!”   “你给朕住嘴!”皇帝瞪了他一眼。   谢丕依旧未动,态度已然表明。   皇帝没再坚决反对,其实也侧面说明了在考虑这事。   过了片刻,皇帝叹了口气,“朕只这么一个儿子,实在不放心他冒险。”   “皇上!”谢丕抬起头,“太子从前名声不好,各大臣难免有其他心思的,此番若是太子能够立功,岂不是正好能够证明自身。”   因着太子实在顽劣,朝中颇有微词的人还不少,这件事皇帝也愁,他毫不怀疑,若不是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百官早就联名要求废太子了。   这也是为何他早早地就为太子铺路,甚至恳求恩师照拂,无非是怕将来太子压不住百官。   不得不说,他为了儿子真的是殚精竭虑啊!   “太子才十三,朕又如何放心他去诛讨藩王。”   前车之鉴,他实在不敢冒险。   见此,太子急得不行,忙朝谢丕看去,想让他尽快再多说几句。   “皇上,崔、谢两家会保证太子的安危,您也可再从东厂调人跟随。”   皇帝没说话,手中接过戴义呈上的茶水,摩挲着碗边。   太子殷切地盯着他,就差没摇摇身后的尾巴了。   他叹了口气,想到什么,到底是妥协了。   谁让他也想让太子立功,稳住脚呢!   “朕同意了。”他看着两人道。   谢丕并不惊讶,镇定自若,太子则是跳了起来,立马替他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   好一副狗腿样。   皇帝拍拍他的手,“好了,朕还有些话要说,你且下去吧!”   这些话自然是要对谢丕说的,太子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听话。   西阁内,皇帝叹了口气,因着换季,他身子着了凉有些不怎么好,方才一直压着的咳嗽,这会儿总算能放出来了。   “咳咳……咳……”   殿内一时只余咳声,谢丕垂着眸并未出声。   “朕将太子交给你,若是他出一丁点儿岔子,朕唯你崔、谢两家是问。”   “昳中遵命,定不负皇上所托。”   “嗯……”   皇帝又与他说了几句,接着还给了他一块牌子,这才让他退下。   看着他离去,皇帝又是欣慰又是担忧,“咳咳,太子能够崔、谢两家扶持,将来想必不会为百官掣肘咳咳……”   说着,他又猛地咳嗽起来,戴义见此,忙拿出一个玉盒,将里头的丹丸拿出来服侍皇帝服下。   “谢二公子是个好老师,皇上不必担心太子殿下,况殿下这两年一直居于崔家,与老先生和崔大姑娘感情甚笃,往后必然会帮衬殿下。”   皇帝点点头,一切都按他所想的发展,他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就是辛苦老师了,咳咳……待过些日子忙完,朕就咳咳……出宫看看。”   “是,皇上您先歇会儿。”   从东暖阁出来,谢丕寻到太子,见他正跟内侍说着什么,走过去瞧了眼。   “谢先生。”谷大用客气地见了一礼,稍稍避开他到太子身后。   “可要去东宫?”谢丕询问。   太子摇头,“孤不过是让谷大用带个东西回去罢了,这便出宫吧!”   现下要去宁夏府了,谁还顾得上东宫那几个跳梁小丑,等回来再好好“看戏”也不错。   谷大用自然不敢拦着他,尤其是当着谢丕的面儿。   临走前,太子道:“看好她们,孤可不想回来时一个都没了。”   谷大用立即并拢双腿,笑眯眯地应下,“是,奴婢遵命~”   模样极尽谄媚。   谢丕淡淡地收回目光,这会儿竟是觉得刘瑾都清秀起来了。   看来是时候让他和刘瑾换换了。 第464章 难得   出了宫,谢丕并未立即回府,而是带着太子一块儿去了东厂,也不知他与都督说了什么,在看过令牌后,敬畏了不少。   太子闲得无聊,等办完了事这才发现身边多了几个东厂的人。   “这段日子就由他们护着你。”谢丕淡淡道。   “那我们何时出发前往宁夏府?”   “回去便收拾,明日一早出发。”   太子一听,连高兴都来不及,赶紧地上了马车催促回府。   老太爷早已知晓他们的打算,事先也都做了布署,至于其他的,也通知了谢迁。   一个在暗,一个在明,倒是不担心再出什么岔子。   崔九贞没有打搅他们说话,用完饭后便自顾自回到了院子收拾起来。   秋水和如云也忙的团团转。   “小姐,姑爷回来恐怕也得十月里了,要不连冬衣也一块儿备下?”   “那便给他们都备两套吧!”崔九贞说着,唤了秋水让他去将刘瑾和张永带到大厨房等她。   不一会儿,整理好箱子的崔九贞便先去了大厨房。   里头几个厨娘正按照她的吩咐卤着锅里的牛肉,一阵阵肉香味儿浓郁得让她们差点儿按不住肚子里的馋虫。   一看到她过来,几人立马恭敬地招呼着,“大小姐,这牛肉差不多了,从下午煮到现在,奴婢方才尝过,这酱卤汁儿都入味儿了,喷香。”   崔九贞笑了笑,看着两大锅牛肉,神色温和。   “辛苦你们了,一会儿切些你们留着下下酒。”   几人闻言,立马道谢。   期间,三太太的人也来了趟,问了问没别的事需要帮衬后,便离去了。   不一会儿,秋水带着刘瑾和张永过来了,崔九贞正净了手往白面馒头里塞着牛肉,酱汁沾着馒头,只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她抬眼看了下两人,“知道我唤你们过来是为什么吗?”   张永猜到了一二,不过没说话,刘瑾则是转着眼珠子,他今儿个就得了消息,说是谢丕亲自点了他明日跟着一块儿去西山营随侍太子。   为此,他还特意花了一下午的功夫,将自己里里外外都清刷了遍,不仅如此,还说了不少好话,哄了些府里丫鬟的熏香熏熏。   难道说,这件事被知道了?   不过就一点儿熏香,崔大姑娘难不成要计较?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也就不敢随意答话。   面皮一松,笑了笑,看着有几分傻。   崔九贞眼角抽了抽,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的那个左看右看都不像好东西的八虎之首么?   她嫌弃地嗤了声,“此番跟着太子过去伺候万事小心,军营里不比府中,那儿恐怕要受不少罪。”   “是!”张永猜的没错,此时也恭敬应下。   刘瑾一听,心下便明白了,“大姑娘放心,咱家一定伺候好殿下和谢二公子。”   马屁就要拍在屁股上,他深谙此道。   崔九贞满意他的上道儿,笑看他俩,“那就辛苦了你们了,今晚我做了些熟食,明儿个带上,这个天也能吃上几日。”   “是。”   刘瑾笑眯眯地看着那些切的不是一片片就是一块儿块儿还带着汁水的牛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崔九贞勾唇,当下给他们一人拣了一盘带回去吃,顺道又多给盘小菜,得了酱牛肉的刘瑾甭提多美了。   再看张永,就淡定多了,不过刘瑾这会儿也懒得与他争什么,端着盘就撒腿回了居室。   谢丕在东苑待到夜里,崔九贞也忙到夜里,等回到梧桐苑已经快三更了。   因着要分开些日子,崔九贞起初没觉着什么,可现下就有些不舍了,尤其是看到已经收拾好衣物等物的箱子。   心里头堵得慌。   躺在床上,她背对着谢丕,任由人在身后将她拢入怀中。   “你能赶在初雪回来吗?”她闷闷道。   又觉得不大可能,十月底就要下雪,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   谢丕没有回答,而是呼吸炽热地吻了吻她的后颈,一路向下……   隔日,天还未亮,梧桐苑便亮了灯,所有丫鬟婆子都开始忙碌起来。   府门口,两个箱子被搬上马车,尽管已经轻车简行,可谢丕和太子还是一人多了一个箱子。   至于吃食也备早早地准备好,一部分还热着,一部分则是留着他们到营里吃。   几个包袱都装满了油纸包裹好的馒头和酱牛肉,隔着几尺都能闻到香味儿,确实馋人。   太子已经忍不住拿了两个吃起来,热乎乎的,馒头里还有酱汁和牛肉,别提多好吃了。   他睨了眼冷面修罗般的东厂番子们,叹了口气。   一想到这些人也要分吃食物,他就觉得心疼,只能怪他们沾了自己的光。   “回去吧!我们骑马疾行,你不必送。”   谢丕抚着崔九贞的脸颊,遂朝三太太看去,“贞贞就劳三伯母照看了。”   “不必担心,我与老太爷都在,没人敢欺负她。”   三太太目光慈爱,知晓他们小夫妻离别前有话要说,便去给埋头苦吃的太子递了水。   张永接过客气地见了一礼,“有劳三太太了。”   另一边,崔九贞抱着谢丕那劲瘦的腰身舍不得松手,可惜无论再不舍,也还是要分别。   “我会早些回来。”谢丕说完,不再留恋,翻身上马后,再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策马离去。   早在之前众人已经准备好,这会儿一见他上马,便纷纷跟上。   尘烟过去,他们一行人已经见不到身影,方才的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有些寂寥。   三太太好生安抚了会儿,将她送回院子。   “小姐,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您不必担心。”如云替她奉上燕窝粥道。   崔九贞确实闷闷不乐地摇头,睨了她一眼,“我不是担心,我是觉得接下来我要独守空房一两个月,寂寞啊!”   她叹了口气,从愣成石头般的如云手中接过温度正好燕窝粥,几口扒拉完。   碗一扔,漱了口爬回床上又准备睡个回笼觉。   许久,看着面前空了的碗,如云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   ……   九月里,秋风一吹,梧桐便落了一地,即便是繁华如京都,也多了抹萧瑟之意。   将近十月的天儿已经越来越冷,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的崔九贞来往书肆,果然在里头找到了崔云缨。   如今的书肆又扩大了不少,男女分座雅间,不仅如此,楼上还开辟了听书吃茶的地儿。   这是崔九贞将隔壁茶楼盘下来的结果,因此,书肆的生意可谓是一日好过一日。   在崔云缨对面坐下,见她捧著书看的入迷,不由提醒道:“嗯哼!今儿个早些回去,听说父亲要回来了,咱们晚上一块儿用饭。”   没错,忙碌了一个多月的崔恂终于得了闲归家,这会儿正与同僚一块儿进城,眼中无不思念家里头。   “崔大人这是想着家中娇妻呢?如此急切。”   不过是句打趣的话,崔恂还没说话,熟知他的便道:“什么娇妻,崔大人这是急着回去看闺女。”   “哦?”前头说话的那人心头复杂道:“崔大人竟还如此宠爱闺女,难得,难得!”   “为何难得?”崔恂皱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第465章 破碎   那人还未来得及答话,崔恂身边的人便立即呵斥道:“你少说点儿,崔大人的家事,轮得到你来多嘴。”   “哼!我多嘴?这事儿知道的又不少,什么叫我多嘴?”   “什么事儿?”   崔恂皱眉,现下也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就是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崔大人别管他,他胡说的,就是嫉妒你这回功劳比他大,甭理他。”   “不过就是有个好爹好出身罢了,我用得着嫉妒他?”   那人起初还算客气,现下那番话可真是戳了马蜂窝了。   他嗤笑地看着崔恂,“听闻崔大姑娘杀了崔二姑娘,姐妹相残尸骨无存,你这个做父亲的,竟然还一点儿不知?”   崔恂愣住了,身边的人急忙安抚,他却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脑子里全是那句姐妹相残的话。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世家大族,当真冷情腌臜。”   言语中尽是不屑与鄙夷。   “他说的……是真的?”崔恂揪住身边一直喋喋不休的人问道。   “这、这、不知……”他目光躲闪,也不敢强硬地扯回自己的衣襟,只恨恨地瞪了眼前头的人。   “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能独占了这份功劳吗?为了利益,竟然如此卑鄙。”   “秦某说的都是实话,你也不过是一丘之貉,少在这儿装模作样。”   说完,他一甩袖子就离去。   “你……”他刚想再说,就见崔恂松开了他,“崔大人,此人分明就是有意乱你心神,你切不可上了他的当啊!”   崔恂抿紧了唇,倏地看向他,“我再问你一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崔大人……”   “是不是?”   “我……这……”   他苦着脸不敢回答,但的确是接到了命令瞒着他,这么久了都没事儿,偏偏在这个时候。   崔恂见他犹豫的模样便知晓了,他踉跄了下,一把推开人,从路边抢了匹马贩的马骑了就跑。   登时原地一片混乱,那被留下的人只好慌忙安抚马贩,自己掏了钱买马。   他看着远去的尘烟,心下一个激灵,赶紧打发人去送消息。   完了完了,这事儿大发了。   崔恂一路策马奔回家中,下人突然见到他回来,连礼都来不及行就见人已经远走。   他一路来到梧桐苑,没见着崔九贞便又去了东苑,还是没找着人,梁伯见此,只好风风火火的他,“爷,您这是做什么,急急忙忙地要找大小姐作甚?”   “她人呢?怎么不在府里?”崔恂脸色很不好,眼眶也微红,透着几缕血丝。   因着一路走来的急,发丝也散了几缕,更别说他在乡下待了一个来月,本就没来得及打理。   现下听闻他这般迫切追问崔九贞的下落,梁伯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大小姐和四小姐出去了,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若您先等着,晚些时候人回来了再说。”   他不动声色地朝院里的小厮打了个手势。   “等不了,我等不了了。”崔恂摇头,“她可有说去哪儿了?”   “这,老奴不知啊!”梁伯只想尽力拖住他。   “不过现下应当是快回来了,您若出去寻只怕要错过的,有什么事儿,您先冷静下来慢慢说不迟。”   冷静?   崔恂点头,对,他要冷静。   他不相信那是真的,他的贞儿当真会杀了亲妹妹。   这不是真的。   “都吵什么?”   老太爷从后堂出来,看到崔恂,眼眸微深。   “父亲!”崔恂回头,刚想张口,就听他道:“你这么急急忙忙地找贞儿,有何事?”   “我……”他难以启齿那件事,“只是有个问题想问她。”   老太爷眯起双眼,背着的双手摩挲了下,不难猜到自己儿子怕是知晓了那件事。   “这般像个什么样子,好歹是长辈,先回去整理干净再说。”言毕,让梁伯将他带了下去。   崔恂尽管不愿,可现下冷静下来也没起初那会儿的冲动了,便任由梁伯将自己拉走。   谁知刚到门口就瞧见带着丫鬟回来的崔九贞,他忙推开梁伯上前,“贞儿,为父有话要问你!”   “父亲?”崔九贞惊喜,“您何时到家的?”   她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到呢!今儿个出去买了好些东西,晚上多添几个菜。   见着闺女满脸欢喜的模样,崔恂心中难受至极,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自己的闺女真的杀了妹妹吗?   原本想质问出口的话一下子堵在喉头里,半晌出不了声。   崔九贞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对了,她脸上笑意淡去,眉头微皱,“父亲这是怎么了?”   这样看着她。   老太爷却是走了过来,他对梁伯道:“你让人去沏壶茶来。”   说完,看向崔恂,“有什么事儿,都进堂里说。”   崔九贞看了眼还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的父亲,沉默地跟着老太爷进了内堂,却让如云和秋水留在了外头。   等到崔恂僵硬着步伐走进来,她抬头道:“父亲想问女儿什么?”   一句话似是点醒了他,看着立在面前的人,以及坐在后头的老太爷,他喉头发紧,“元淑……还活着吗?”   崔九贞丝毫不惊讶,她轻笑一声,故意忽视了崔恂眼中的期盼和哀求,彻底粉碎了他的念想。   “当然是……死了啊!”   她嘴角的笑意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崔恂身形一晃,颤着唇道:“死、死了?”   “父亲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她的确是死了,就死在我手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离开京城了吗?”   “离开?”崔九贞嗤笑,“她可没想过要离开,甚至还诓骗我出去,想置我于死地!”   崔恂倏地抬头,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父亲说为什么?她与我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您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她是你妹妹啊!”   “什么妹妹,她何曾把我当成过姐姐来看?”   崔九贞看着崔恂痛苦的模样,又气又酸涩,只觉得额角青筋直抽。   “忘了告诉父亲,我不仅杀了她,还有身边的所有人都没放过,知道吗?便是最后一刻,那孙瑞还护着她呢!”   “你,你怎能如此……”崔恂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一面为失去元淑痛苦,一面又实在舍不得将那恶毒的话来形容她。   “她是你妹妹,哪怕你们有诸多仇怨,可她到底没真的伤着你,她什么都没了,唯独这条命,你也不肯放过,就让孙瑞带她离开又如何?”   “孙瑞不过是崔家养的一条畜生!”崔九贞激动地挥开袖子,几上的茶碗尽数被荡落,地上登时一片狼藉。   犹如崔恂此刻的心。   砰地破碎开来。   “不听话的畜生就该好好教训,更何况他还叛主,父亲觉得我凭什么会留着他,让他带崔元淑离开给我埋下后患?” 第466章 受损   这声质问令得崔恂几乎站立不住,踉跄了下后退几步。   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喉头发紧,吐不出一个字来。   老太爷也在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崔九贞却不放过他,她是真的难过伤心,“父亲只心疼崔元淑没了命,那我呢?我三番五次差点儿死于他们手中,难道就非得等我死了您才好过?”   “贞儿!”老太爷呵斥,显然不满她的话。   怎能如此咒自己。   崔恂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更何况他从未这么想过,心下气道:“你怎能这么说,你明知道为父最是疼你,何曾想过……”   “可您在怪我,怪我杀了崔元淑不是么?”她嗤笑,眼中的泪珠终究落了下来。   看着沉默的崔恂,她抹了泪道:“我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会更早地将他们扼杀。”   决不会留任何余地!   “父亲要恨我就尽管恨吧!”她无所谓道。   崔恂怔了怔,看着她,“贞儿……”他没想到她竟然会有如此大的怨恨,只得艰涩道:“为父不是恨你,只是元淑那孩子……”   崔九贞冷笑,“父亲这般想着她,那可曾想过母亲和我?”   提到她的生母,崔恂有些恍惚。   “母亲拼了命生下我不是让我来受他们迫害的,既然父亲你护不住我,当然只有我自己护着自己。”   这句话仿佛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崔恂的脸上,登时让他无言以对。   自己女儿经历过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今日之事骤然在他心中掀起波澜,让得他一时冲昏了头。   他心疼崔元淑不假,更为失去她痛惜,但最重要的还是崔九贞。   “为父,为父不是那个意思,贞儿莫要怪父亲。”   他心头复杂难言,又是凄苦。   可崔九贞心中气闷,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她冷着脸,只觉得方才直冲天灵盖的血液涨涨的。   捏了捏手掌,她只道:“父亲怎么想的,已与我无关,我累了,今日就不陪您和祖父用饭了。”   说完,她刚要抬脚就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之间,她似乎听到了谁的惊叫声。   手腕一疼,可还是没能盖过她疲惫的意识。   “来人啊,来人——”崔恂握住她被划破的手腕,抖得不成样子。   “去叫府医。”老太爷推开他,拿着帕子将崔九贞的手腕包扎住。   崔恂脑子一片混乱,被那些殷红的血一刺激连路都走不稳了,看到丫鬟进来,忙揪着人叫府医。   两个丫鬟起初在外头便听他们争吵,没想到竟然闹得这般大。   秋水腿脚快,自然她去请了,如云也是帮着老太爷抱起崔九贞。   到底年纪大了,老太爷也有些吃力,还是崔恂冷静了些接手。   “贞儿你别吓父亲,父亲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将近不惑的男人这会儿也红了眼淌起泪来。   等将人放到床上,再看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将帕子浸湿了。   这是摔倒时被地上的碎片划伤,口子不大,但有些深,因此淌的血不少。   老太爷这会儿就是再气再想打儿子,也顾不得他,只能先给崔九贞处理伤口。   让小厮去拿了药来,他亲自清理上药再包扎。   随即他将手搭在崔九贞的脉搏,片刻后,眉头一松,有些拿不准地看着孙女苍白的脸。   “父亲,贞儿怎么样,是不是被我气到了?身子可有事?”   崔恂鼻尖还挂着泪,就怕自己的女儿有个什么。   现下真是又悔又苦。   他那里会真的跟自己的女儿生气,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罢了。   “你也知道你气到贞儿了,若是真有个什么,我便在这打死你也解不了恨。”   老太爷慢慢搁下崔九贞的手,替她理好被子,顺便将崔恂踹开,“滚一边哭去。”   正好府医被秋水拉着匆匆过来了,二话没说放下药箱就开始诊脉。   崔恂被踹开后也不管,忙又爬到床前询问,两个丫鬟也是担忧地看着,唯独老太爷比较镇定,只是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府医诊脉。   一刻钟后,府医点点头,随后又看了眼崔九贞的伤,见着已经处理得当,没什么他要操心的,便翻出笔墨纸张。   “大夫,怎么样,我儿如何了?”崔恂慌忙询问。   府医看了他一眼,“大小姐外伤已被处理妥当,至于身子,气急攻心,神思受损,当静养些日子便好。”   崔恂闻言,终于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至于肚里的孩子,相当稳妥呐!”他笑眯眯地说完,也收了笔。   “孩子?”这回不仅是崔恂愣住了,就连如云和秋水也愣住了。   老太爷心中了然,眼中也带了笑意。   “几个月了?都要注意什么?”他朝府医道:“劳烦你都一一告知,好让下头人注意些伺候。”   府医忙道:“脉相上看已有一个多月了,大小姐平日里身子康健,只有些寒气,莫多食凉物便好,平日里多泡泡脚……”   来来回回说了一大串,老太爷都记在心里,两个丫鬟也仔细听着,不敢漏掉半分。   等送走了府医,老太爷只留了两个丫鬟看着,自己则是将还恍惚着的崔恂拎走。   书房里,老太爷让崔恂跪在地上,脸上无不失望。   若说从前还想着将他扳回来,现下已经不必了。   “你自小性子软,也怪我,没好好教导你,但你品性不错,我也就随了你,毕竟崔家也不需要再出个帝师或是阁老。”   听得这话,崔恂抿了抿嘴,他知道今日之事,自己让父亲失望了。   可他真没怪罪贞儿的意思,他只是生气,气自己,更气这件事走到这般模样。   “贞儿的事,是我的错。”他低着头,“儿子当时没想那么多。”   “这件事确实不怪贞儿,为父也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天。”老太爷叹了口气。   崔恂楞楞地抬头,“父亲的意思是……”   “元淑的命,是皇上下令取的,她勾结藩王祸乱朝政,若非早就逐出家门,整个崔家,温家都要被她连累了去。”   崔恂眼帘一颤。   “贞儿行事果决,只可惜不是男儿之身,不然,我这一脉后继有人了。”   老太爷虽这么说,不过却没有一丝可惜之意。   不论如何,他有孙女已经够了,更何况,也不是非要孙女继承他的东西。   这不是还有孙女婿,更还有一个肚子里的。   思及此,他脸上多了抹笑意,至于儿子,他只道:“你终究不适合官场,过两年,寻个机会便辞官或是外放吧!”   京城这块是非之地,他这样的留在这里,往后说不准会成为拖累。   他总要为下一代作考虑的! 第467章 隔阂   崔恂一时怔愣在原地,呆呆地抬头,“父亲?”   老太爷没有看他,只背过身看向窗外廊间挂着的灯笼。   “你太过心软,遇事不定,长留官场是非之地,恐会遭人惦记陷害。便如今日之事,你可看到后果了?”   崔恂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他之前是失了冷静,只是这件事太过杂乱,他一时没曾好好想。   “父亲,我并未有恨自己女儿的心思,我便是恨自己,也舍不得恨她的啊!”   “你可知道,正因为你这性子,才会成为旁人利用的把柄,今日之事但凡再过一点儿,都会成为我们祖孙三代的隔阂。”   老太爷摇头,“我原以为你入仕这么多年,当是看透几分人性,官场不是有才华就能走的长远,最重要还是得有一个智!”   这话就差没直说他愚不可及了。   或许有些人就是如此,才华横溢,却辨不清真正的是非善恶。   而能辨别者,才能走出自己道。   崔恂明白了,但也晚了。   老太爷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叹道:“为父也不是个好父亲,但希望你能是个好父亲,好祖父!”   崔恂闻言,楞楞地抬头看他,而老太爷丢下话后,便径自离去了。   “好父亲,好祖父……”他眼中又重新燃起光芒。   另一头,匆匆赶到东苑门口的三太太几人等着小厮通禀,她们才得了消息,具体也不知里头究竟如何,现下急得不行。   见老太爷过来,脸上并无不妥,三太太也松了口气,“二叔,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听说贞丫头出事儿了?”   老太爷点头,不仅没有担忧,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手腕受了些伤,其他没什么大事儿。”   “受伤?”三太太刚想说什么,却察觉到他的笑意,心思转念间,试探道:“要不,我去给她炖些补品补补身子?”   老太爷颔首,他现下也有旁的事要处理,没功夫亲自下厨,便交给了她,“回头让人递个单子给你,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多留心些。”   三太太听他这么说,总算确定了,她心下大喜,福了福,“是,侄媳立即就去办。”   老太爷没说什么,转身回了院子。   几人站在门口,即便没进去,也不会有什么不满,毕竟东苑不是随意出入的地儿。   崔云缨有些担忧,“母亲,我能不能自个儿进去看看,二姐受伤了,我不放心。”   三太太好笑,“傻丫头。”她点了点她,“回头炖好补品让你送过来。”   “我哪里傻了?”崔云缨不服,却瞧见冯婧也在偷笑。   这才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崔九贞受伤,她们不担心反而还在笑?   当下有些不满了,撅着嘴自顾自离去。   三太太摇摇头,“这丫头,明岁就要出阁了,还什么都不懂,教我如何能放心。”   冯婧扶着她,抿唇笑道:“四小姐天性纯真,是她的福气,再说了有您和崔家护着,谁也不敢欺负了她去。”   三太太叹了口气,但也是满意的。   晚些时候,崔云缨果然带着补品过来了,但崔九贞不知是累了还是什么,还在昏睡着。   见她睡得香甜,也就没叫醒她,将补品递给秋水让她放到灶上热着,自个儿拉了如云去外间说话。   “今儿个怎么回事,二姐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弄的?”   如云其实也不大清楚老爷和自家小姐说了什么,不过也猜了个大概,于是便简略地说了些。   “……至于手上的伤是小姐晕倒时磕上的,好在当时就止了血,没有大碍,不过也教小姐受了一番苦。”   “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崔云缨大惊,“难道叔父打她了?”   “不不不,这倒没有。”说到这里,如云也扬起一抹笑意。   崔云缨眉头一皱,又来了,又是这种笑。   “是我家小姐有孕了。”如云满心欢喜地道。   “有孕?”崔云缨睁大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我要当姨姨了?”   如云点头,“是的,四小姐。”   崔云缨晕晕乎乎的,现下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好事,难怪呢!   她放轻声音又去看了看崔九贞,见着熟睡,片刻后才离去。   这是可不就是崔家的好事么!   当晚,崔九贞直睡到了三更才醒,一睁眼就感觉头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动了动,手腕也疼,这才想起来晕倒前受伤不是做梦。   脚踏上睡着如云和秋水,几乎是她一有动静,两人就醒了。   “小姐醒了,可有哪里不适?”如云爬起来问道,顺便穿上衣裳。   九月的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崔九贞适应了后摇摇头,“就是有些乏力,旁的没什么。”   秋水立即道:“灶上热着吃的,奴婢这就去提来。”   说完,爬起来套上衣裳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她醒来的事也就传到了老太爷和崔恂那里,前者立即就过来了,后者则是站在门外久久不敢进来。   此时,崔九贞披着衣裳拥被坐在床头,她方才听闻自己怀孕了,现下一点反应不过来。   直到老太爷过来,她才恍惚道:“祖父,我真的怀孕了?”   老太爷捋了捋胡子,“我和府医都诊过还能有假?”   看他眼角的笑纹,崔九贞心中又暖又高兴。   还带有一丝恍惚的惊讶。   她竟然怀孕了,也不知要怀孕后做什么。   还有今日晕倒,有没有摔到孩子?   她急急地又问了一遍,得知自己身子康健,孩子亦是,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期间,老太爷亲自布菜看着她用饭,爷孙俩气氛温馨,都未提及崔恂。   等崔九贞用完了饭,老太爷才准备离去,“吃太饱别急着睡,半个时辰后再歇下,若是觉得无趣,便让两个丫鬟陪你打打牌子。”   “知道了祖父,您也快去歇着吧!”   “嗯……”   老太爷离去,出了房门就看到还站在外头的崔恂,瞧见他,立即走了过来。   “父亲,贞儿如何了?手腕上的伤还疼不疼?”他急急询问道。   老太爷看到他身上落的霜,背着手边走边道:“现下知晓问她疼不疼?之前戳心窝子时怎么不问?” 第468章 喜事   崔恂惭愧,苦了脸,“我……”   “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儿,等她养好身子再说。”   自家父亲的话他自然不敢不听的,只是还担心着闺女,一步三回头的,可到底是没瞧见门再打开。   屋里头,如云伺候崔九贞梳洗,并汇报着从老太爷手下得来的消息,“……那位大人似是与老爷有龃龉,当日归城便故意说了这些话,怕是嫉妒老爷的家世,觉着老爷抢了他的功劳。”   “抢他的功劳?”崔九贞扯了扯嘴角。   崔恂虽说性子不怎么样,但是在工部却是有实干的,何须抢那劳什子的功劳。   更何况,她们家这样的家世需要将那一点点功劳放在眼里么?   也就那等穷酸样的,才会扒着不放。   思及此,她摸了摸手腕的纱布道:“明儿个一早你回府递个消息,将此事与母亲说清楚,我现下身子不好,得静养几日。”   如云明白了她的意思,恭敬地应下。   折腾到半夜,崔九贞又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至于如云和秋水则是轮着来。   如云守夜,待到天刚亮便收拾了出府去,到谢家时也才辰时左右。   听到她求见,谢夫人立即派人领了进屋。   “怎么就你一人过来了,二奶奶呢?”   如云福了福,“原是件喜事,奴婢不该如此愁眉苦脸的,只是我家小姐实在遭罪。”   “这话怎么说?”徐氏赶忙招手让她坐在脚下的杌子上。   如云推脱不过,只得半坐着。   “小姐昨儿个查出有了身孕。”   “有了?”   徐氏大喜,激动地站了起来,“贞儿有孕了?多久了?”   自家儿子去西山营有半个多月了,这身孕至少一个月往上。   “回夫人的话,已有一个多月,快两月了。”   果然,听到她这么说,徐氏高兴的不行,她日日求神拜佛,总算有了回报。   屋里头伺候的人皆是一片喜色,他们二爷真是太不容易了。   于是乎众人纷纷朝徐氏道贺,徐氏也高兴地赏了下去,再看如云的脸色,便察觉到了不对,挥退了其他人后,她拉着她的手拍了拍。   “好孩子,方才还有什么话不便说的现下说了吧!”   如云抬眼看她,点点头,将昨儿个的事说了出来。   “……小姐气得狠了,又伤到手腕,您没瞧见当时那腕上都是血,老太爷和老爷都吓坏了,那会儿还不知小姐有了身孕。”   徐氏气恼,“竟受了这样的委屈,亲家这是……糊涂啊!”   她真是要被崔恂给气死了,一个死人罢了,何至于将闺女弄成这般。   还有那个工部的什么大人,哪里又是什么真清贵,不过是借着清贵的名掩饰自己的嫉妒罢了。   真真是教她窝火,当下,她便着人套了马车,风风火火地赶去崔家。   许是刚睡醒,崔九贞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靠在床头听着秋水磕磕绊绊地念著书。   小丫鬟在屋里收拾,将她昨日换下的脏衣裳都抱了出去。   徐氏过来时,正巧瞧见了带血的衣裳和帕子,那上头一大片暗红色她瞧了都怕。   “贞儿?”她忙进去看向床头的人,“身子可还好,快给我瞧瞧伤如何了。”   崔九贞来不及下地就又被她按了回去,只得道:“刚换过药,已经无碍了,往后养些日子就好。”   “淌了那么多血,怎能无碍?”徐氏不敢用力握她的手。   一看有些日子没见的人,现下面色疲倦苍白,更是心疼的不行。   “我带了好些补血的东西,回头让下人炖了给你吃,对了,你如今有了身子,丫鬟们年纪小,没个经验,我将余嬷嬷调回来伺候,你看可行?”   “母亲做主便是,左右我现下不便,有嬷嬷在我也放心。”   “那就好,你那丫鬟玉烟跟在她身边也不少时日了,我瞧着已经能主事,那边儿的院子就交给她打理吧!”   崔九贞没有反对,这都是最好的安排。   徐氏宽了心后又与她说起工部那个官员,提到他,崔九贞恨得牙痒痒,少不得告了一状。   见她生气,徐氏忙又安抚了几句,心下对那官员也极为不满。   在崔家陪了她一中午,看着崔九贞午歇下,徐氏与三太太见过礼才打道回府。   崔九贞有孕的事她没大张旗鼓地往外说,毕竟还没三个月,又出了事,还是等坐稳了胎较好,于是只派人给陆氏递了消息。   等到谢迁回来时,便瞧见黑灯瞎火的屋里,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坐在炕上。   他起初吓一跳,捧着心口训斥丫鬟,“都干什么呢!天黑了不知道掌灯?”   真给他吓出个好歹来怎生是好?   随着他话音落下,炕上的人终于幽幽开口,“你回来了!”   谢迁心口又是一颤,只好道:“夫人呐!为夫又哪里做错了,你直说就是,为夫一定改。”   说完话,屋里头也亮了起来。   徐氏端起手边的热茶呷了口,淡淡道:“你说的。”   “是是是,为夫说的。”谢迁终于松了口气。   他还指着陪她长命百岁呢!禁不得这样的惊吓。   “倒也不是我的事,是你宝贝孙子的事。”   “孙子?用槟怎么了?”谢迁拿下官帽放到一旁。   “不是用槟。”   “不是用槟那是谁?”谢迁奇怪,他就这么一个孙子啊!   等等,孙子?   他立即看向自家夫人,果然就瞧见了她含笑的眉眼,这下心中更确定了。   “难道是……贞丫头还是老大媳妇儿啊?”   他不敢乱猜,怕猜错了丢人。   “贞儿。”徐氏笑道:“昨儿个刚查出来的,快两个月了。”   谢迁闻言,简直高兴的不行,捋着胡须一个劲儿地夸着。   “老夫终于能堵住那帮臭嘴了,让他们天天酸我,咒我儿子,这不,脸都给他们打肿了。”   他倚在大引枕上,“哎呀!这贞丫头真是个福星啊!”   越瞧越喜欢,还好落到他家来了,合该是他谢家的媳妇儿。   “你别高兴的太早,过几日休沐,咱们多备些补血的药材再去瞧瞧老二媳妇儿。”徐氏嘀嘀咕咕道:“受了伤,流那么多血,真是心疼死我了。”   “受伤?”谢迁正在兴头上,闻言敛起了神色询问起来。 第469章 乞归   徐氏将事情说了遍,不由掐着他胳膊内侧的软肉道:“我不管,我孙子差点儿遭了祸,你得给他做主,那什么姓秦还是姓金的,心术不正,怎配为官?”   谢迁龇着牙,面上神情是一言难尽的酸爽。   好容易等那只手停下,他赶忙搓搓胳膊上的软肉,“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儿个就查查这人。”   “哼!算你识相。”   徐氏满意地嗔了他一眼,随后命人摆了饭,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事儿再熟悉不过。   谢迁也甘之如饴。   ……   宁夏府,谢丕穿着盔甲与太子,杨一清等人站在舆图前,“城内早已安排好了人,只要里应外合之下,城门大开,安化王便跑不了。”   谢丕修长的手指又点过一处,“至于城外的玉泉营,就有劳扬大人了,尽量活捉。”   杨一清点头,遂看向太子,“殿下……”   “怎么,瞧不起孤?”太子横了他一眼,要知道,他可是此次的副将。   虽然就是个挂职的。   谢丕没理他,继而径自道:“总兵大人已经率兵沿黄河西路堵截,指挥使也已带兵镇守灵州等地,只要能扼住河东,叛军决不敢出。”   “广武营就交给我和太子。”谢丕说完,看向杨一清与其他人,“诸位觉得如何?”   率先回过神的是一名总兵手下的参将孙隆,他看着舆图,将不足之处略加修改。   几人一番商讨后,最终定下,“冯大人守西路,我与谢二公子和太子坐镇广武营,剩下的,便交给他们了。”   杨一清说道。   几人并无异议,只是看向谢丕的目光不禁带了几分欣赏。   只觉得这小白脸儿也不是朝中那些个只会喷唾沫骂人打人的酸臭书生。   倒是有几分真才实学。   “谢二公子真是英雄出少年,不愧是崔帝师的关门弟子,颇有令师当年风范。”杨一清感慨道。   几人面上带着笑,谢丕也想到了曾经关于恩师崔璇的事迹。   据说只花了半年时间,便打的鞑靼三年不敢冒头,真正的决策千里,不仅如此,甚至还一手促使鞑靼内乱,元气大伤,令得边境实实在在安稳好几年。   这也是为什么崔璇能够得到文人武将推崇的原因。   只因他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听他们提起自家恩师,谢丕当然与有荣焉,还不等他说话,太子已经挺起胸膛吹嘘起来,   “崔老先生的确有诸葛之才,孤亦是极为欣赏,身为老先生徒孙,孤受益匪浅,此次定要拿个好战绩回京,方能不负老先生与先生教导。”   太子文绉绉地说完,众人都安静了一瞬,眼神飘忽不定地随意鼓励了几句。   倒是令得他乐开了花。   谢丕眼角抽了抽,懒得再开口。   歇息时,有一名东厂番子接到飞鸽传书上的信,匆匆拿到了谢丕面前。   “似乎是谢家来的。”番子恭敬道。   谢丕接过打开看了眼,瞬间站了起来。   动静不小,令得正查看舆图的太子抬头,“怎么了,难道京中出事了?”   他上前看了眼信笺,抬头看向谢丕,“大姑娘有孕了,那先生岂不是要做爹了?”   谢丕怔怔地回过神,“我要……做爹了?”   帐中的番子也都听到了,纷纷恭喜起来。   这一闹,倒是真让谢丕多了几分实感。   他抿唇看着手中的信笺,放在心口揣好,只觉得脑中纷乱一片,从胸口连着眼眶都开始泛热。   要做爹了,他竟然,也会有孩子了么……   是和崔九贞的。   闭了闭眼,他再睁开时,却是看向太子,“殿下,想不想玩些大的?”   太子双眼一亮,他何曾怕过,自然是……求之不得!   十月里,一场血雨染了红了河东,安化王及手下尽数被擒,死伤一片,朝廷仅用一月便结束了这场叛乱。   营中,太子由着军医给自己的肩膀包扎,他伤的并不重,只是冲的太前被伤到了些。   不过也得到了不少,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   “孤亲自斩下了两个人头,还生擒了朱台溍,你说,孤这份功劳,够不够封个大将军了?”   谢丕处理着手上的伤,他的伤更小,因着是文人,虽也懂些功夫,但到底不及武将,更不似太子这莽人。   闻言,他看了眼天色,“天黑了,早些歇息。”   说着,起身离开。   他们如今已经进了城,自然不用再住在营地,也算能好好睡个觉了。   太子不明所以,皱着两条眉毛,问向身边的刘瑾和张永,“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啊?”   张永没说话,刘瑾转了转眼珠子,道:“殿下,谢丕这是让您……做梦呢!”   “什么?”太子气得鼓起脸颊,“等着吧!孤这个大将军还做定了,就叫镇国大将军!”   他气鼓鼓地说了一通,便琢磨着等回去后如何缠着自家父皇给他封个将军了。   当然,没人将他的话放在眼里就是。   初雪已经落下,天地间几乎一夜成妆,素雪纷飞。   太子等人班师回朝,终于在十一月初回到京城。   崔九贞一早便得了消息,梳妆打扮了一番,穿着厚厚的狐裘带着兜帽去了府门口。   她现下肚子已经三个月了,坐稳了胎,即便如此,也不能离开轻易出门儿,只能在门口等着。   府中亦是喜气一片,如云和秋水以及一干仆从候着,余嬷嬷时不时就要给她换个手炉,生怕她给冻着。   崔九贞有些好笑,她不冷,不仅不冷,甚至都被弄热了。   “快看,前头有人打马来了。”不知是谁叫了这么一句。   崔九贞抬眼望去,果真见了一个黑点从远处策马奔来。   黑色的紫貂大氅,里头是白色的锦袍,墨发玉冠,却是落了一头的雪,唯有那张脸,飞雪中,依然昳丽。   马蹄溅起了地上的雪花,倏地一下高高踢起,只见一道身影似是穿过了春秋,在冰雪冬日里降临朝她走来。   周围是什么声音全然都成了虚幻,唯有眼前人。   崔九贞激动地看着他,“谢丕!”   眼前温热的白眼吹拂过来人脸庞,谢丕低垂下眼帘,眸色温柔,仿佛碎了冰雪。   “我回来了,贞贞!” 第470章 家门   他低眸看着她,再到她的肚子,眼眶微热。   崔九贞扑进他的怀里,也不管他身上的寒意,紧紧抱住。   “我都等你好久了。”她闷闷道,却又忍不住欢喜。   两人在门口便好一番互诉衷肠,直到风大了,才被簇拥着进府去。   由谢丕亲自揽着她,其他人则是跟在后头,到了玉兰轩,众人都坐在厅里。   崔九贞退开,谢丕撩了袍子先给老太爷跪下行礼,后又崔恂以及三太太。   “快起来快起来。”三太太高兴道:“这在营里没吃好吧?都瘦了不少。”   谢丕点头,“劳您挂念,自然不比在家中。”   三太太啧啧两声,又说起崔九贞的事儿来,亲自吩咐了些要注意的东西。   谢丕认真地听着,一一应下。   在他们说话间,崔恂便看着崔九贞,好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没得到回应。   无他,只因崔九贞看也不看他一下。   等摆饭时,便更没机会了,谢丕陪着老太爷吃了几杯酒,而崔九贞容易倦,已经提前回去歇着了。   怔怔地看着门口,崔恂泄气地垂下头,他这些日子真是什么法子都用了,无论怎么道歉,怎么赔罪,闺女就是不肯理他。   气闷地吃了几杯酒,他看了眼同样不理他的自家父亲,又看了眼谢丕。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谢丕朝他敬了一杯,“父亲,昳中敬您,家中之事劳您操心了。”   崔恂顿了顿,“……嗯!”   老太爷看了他一眼,撩了袍子起身,“回头来趟书房。”   这话是对谢丕说的。   两人起身送他,随后,谢丕挥退了厅内其他人。   身前缓缓跪下一人,崔恂愣了愣,忙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跪下作甚?”   “岳父大人,昳中有些话想与您说,还望成全。”   崔恂顿了下,想到许是闺女的事,便收回了手。   半个时辰后,谢丕先从厅内出来,径自去了东苑,而崔恂在原地坐了一下午。   书房内,老太爷很是满意谢丕所做的安排,他在房中慢慢地踱着步。   “杨一清此人可用,将来必是一位良将,如何,此次学到了多少?”   “回祖父,昳中受益良多,也看到了祖父当年的风采。”   “哦?”老太爷哈哈大笑。   谁还没个抛热血的时候,他当年亦然。   “安化王等人何时押送到京?”   “回祖父,最多两日便能到。”因着他们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没跟着队伍一块儿走。   也是怕崔九贞怀疑。   “你们此次攻打宁夏府,宁王那边就没有一点儿动作?”   老太爷走到书案前坐下,翻开了本名册。   谢丕摇头,“安化王反时似是派人给宁王送过信,昳中原本派人截住了人,可信却没到手。”   期间,宁王那边也安分得似乎从未动过心思一般。   当然,这也是好事,省的他们再分心。   老太爷皱眉,倒是觉得宁王这次聪明了些,可惜了,原本他还想连着一块儿解决了的。   “这里有份名册,都是可用之人,你回去看看,若是能拢入手中再好不过。”   老太爷见他接过,温和了双眼,“你岳父撑不起崔家门面,至多两年,我便让他辞官,到那时,你也差不多也能接手了。”   “祖父?”谢丕惊愕地抬头,犹豫道:“我已与岳父说明,崔元淑的事是我做的,岳父毕竟是贞贞的……”   “我意已决,他撑不起这个家门,就索性给我退下来,否则等你入仕,他还这般蠢,就是拖累了。”   谢丕抿唇,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册子。   老太爷叹了口气,“还有两年,到时候皇帝必然会让你下场,好好准备,这些往后都有用。”   说完,他挥了挥手,让他回去陪孙女。   谢丕只得恭敬地应下。   他将名册揣入怀中,整了整神色,朝梧桐苑走去。   崔九贞早已在等候,屋里烧了地龙,暖烘烘的,她只穿了宽松的便宜的衣裳,窝在炕上看着话本。   谢丕一进来就瞧见上头的人,身形玲珑有致,腰窝那里深陷下去,再起伏上来,形成了一幅美好画卷。   丫鬟上前将他褪下的大氅接过,便带着其他人关了门守在外头。   崔九贞从书后露出一只眼睛,弯起的眼角带着几许风情,眸光似水。   “怎么这么久?都和祖父说了什么,回回神神秘秘的。”   谢丕在火盆前将身上的寒意驱走,这才来到崔九贞跟前将她揽在怀里。   “问我如何训教的太子,我说这段日子把他折腾的都瘦了,天天哭着要回来让他给补补,好告我一状。”   “噗嗤……”   崔九贞放下书,忍不住笑道:“他也有今天,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真哭了?”   “你猜!”谢丕低头噙住她的唇,火热又急切。   两人倒在炕上,不一会儿,便衣衫凌乱,气息不稳,但到底是停了下来。   缓了好一会儿,谢丕才忍下那股燥意。   “我不在的日子,你受委屈了。”他疼惜地亲吻着她的发顶。   崔九贞闻言,咬了咬唇瓣,他不说还好,一说就忍不住了。   埋在他怀里,闷闷道:“父亲太过分了,我不想理他。”   “我知道。”谢丕心疼。   犹豫了会儿,他道:“过几日回府看看,或是,在府中过段时日。”   崔九贞想了想,觉得可行,毕竟她怀的是谢家的孩子。   现下过了三个月,已经坐稳了胎,理当回去看看。   “好啊!正好前几日母亲来看我,还提了此事。”   谢丕抚着她的脸颊,见她有些困倦,便轻轻拍着哄她入睡。   手掌在她肚子上摩挲了会儿,片刻后才收回,温柔了脸庞。   翌日,崔家迎来了两位客人,赵守与温怡。   两人十月里便已成亲,如今正事蜜里调油的时候。   听闻谢丕回来,赵守特意上门拜访。   温怡则是去了梧桐苑看崔九贞,见她不大明显的肚子,她笑了笑,“你如今怀了身子,倒是温柔不少。”   “嗯?我从前不温柔?”崔九贞横了她一眼,拈了个蜜饯吃着。   温怡偷笑,“差不多,总之没现下好说话。” 第471章 不行   自成亲后,温怡也胆大了不少,不仅时常来看崔九贞,说话间也不像从前小心翼翼,处处讨好。   而是发自内心地交好。   到底是长大了,从前种种该过去就过去,能够像如今这般,已是她的福分。   说话间,她想起自家二哥,便提了句,“听说年后能回京述职,还有,元淑那件事,他也知道了。”   崔九贞顿了顿,并不多在意。   “他在边境如何了?”   “还好,大大小小的骚乱,他也立了几个功劳,如今已是个副将了。”   “哦?倒是争气,也不亏他那一身打架斗殴的本事,这回可算是用在该用的上了。”   温怡笑了笑,想起自家兄长,脸上多了一抹温暖。   不过想到从前,她朝崔九贞看去,“你……还在怪二哥吗?”   “我为什么要原谅他?”崔九贞嗤笑,“我可不会忘记你们都做过什么,只不过你们现下不惹着我,我不想与你们计较罢了。”   她说的直白,温怡却不觉得难听,反而看到了她的坦率。   相比起那等口蜜腹剑,背地里动作的人,真真是可爱多了。   她点点头应下,自己也不是从前不懂事的年纪,况且温家与崔家利益一体,又怎会再做些没脑子的事。   崔九贞看了眼天色,快正午了,谢丕招待赵守,怕是不回来用饭。   想着,她吩咐秋水,“去芭蕉园同四妹说声,让她午膳到这儿来用。”   “是!”秋水福了福。   外头落着小雪,屋里烧着地龙,从窗子看去,外头雪色愈发浪漫。   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撑着伞脚步轻快地走在雪里,头上的银铃清脆直响,颇有股岁月静好之意。   崔九贞收回目光,手指不自觉地抚在肚子上。   不多时,一阵嬉笑声传来,崔云缨的身影由远及近。   她一来,屋里便又热闹了许多,如云替她解下披风,又奉上热茶。   崔云缨喝了口登时暖了全身,“还是如云好,不像我的丫头,尽会躲懒。”   “小姐,奴婢可没有。”被点到名的丫鬟跺了跺脚,提着点心过来。   温怡忍俊不禁,连崔九贞也多了几分笑意。   等用过午饭,崔九贞又拉着几人打牌,连丫鬟的钱袋子也没放过,给她赢了个遍。   自打有身孕开始,她这里不能去那里不能去,这个不能干那个不能干的,倒是牌瘾大了不少。   如云跟在后头正在押注,却见衣摆被底下的小丫鬟扯了扯,随后她悄悄退了出去。   片刻后,她挥退小丫鬟进了屋里,来到崔九贞身后,她悄悄递了几句话。   啪……   牌落在桌子上,众人看向她,“同花顺,有比我大的么?”   另外几个人纷纷摊开牌,还真有,秋水的同花顺就比她大。   桌上的赌注便全归了她,给她高兴得小脸通红。   温怡看了眼她的脸色,想到如云方才进来说了什么,便起身打算离去,“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不然迟了不好走。”   崔九贞点头,“余嬷嬷,待我送送表姐。”   崔云缨想问什么,可温怡却拉了她,“不必不必,四表妹送送我便好。”   说着,硬是将她拉起来。   崔云缨自然不满,什么嘛!她才不想送她,奈何也不好多留。   不情不愿地离开,直到她们出去,崔九贞才道:“你说的是真的?”   “哥哥送来的消息,听说是杨达和魏勇透露的,他们出身锦衣卫,想来不会有假。”   “这么说,谢丕和太子不是去什么西山营,而是去平定藩王之乱了?”   “……也许是的……”如云缩了缩脖子。   崔九贞冷笑,好啊!竟然敢骗她。   “晚上早些关门,我觉浅,不准人打搅。”   如云与余嬷嬷相视一眼,各自应下。   于是,等谢丕送走赵守,再去东苑请过安回院子,就见厢房屋子被栓上了,他推了推,竟然无人给他开门。   看向院子里扫着落雪的粗使婆子,他刚想开口询问,就见对方立马拖着扫帚离开。   生怕有什么在身后追自己。   谢丕黑了脸。   他又推了推门,只好道:“贞贞,我回来了,开开门!”   里头,崔九贞窝在汤婆子暖过的床上,一手翻着话本,一手拿着蜜饯。   被子罩在她身上,一点儿不觉着冷。   如云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心虚,“小姐,真不给姑爷开门呀?”   崔九贞睨了他一眼,“哼!他不是有本事么!让他自个儿想法子好了。”   如云咽了咽口水,默默地拣了个蜜饯塞嘴里。   与她无关,这都是自家小姐吩咐的。   外头响了一会儿,却是又没了声音,崔九贞听了会儿,立即沉了脸。   “拿走,不看了。”她扔下话本,擦了擦手倒在床上。   如云双眼一亮,麻溜地都拿开。   刚转身,只听窗子吱呀一声,她瞪大双眼,只见自家这向来如松似玉的姑爷利落地从窗子跳了进来。   竟是学那话本子里的登徒子,翻了人家窗子。   “什么声音?”崔九贞撑起身子看去,就瞧见了来人。   她双眼一瞪,翻过身不理他。   如云早已识趣地退下了。   谢丕自己褪了大氅,换了衣裳,驱走身上的寒意,这才来到床边拉过崔九贞,“不让我进屋?”   “怎么了,你敢骗我,难道我就不能关你?”   她挣了挣手,谁知这厮力气却是大的很,任凭她如何折腾,纹丝不动。   反倒是自己,这么一会儿便气喘吁吁。   看着,谢丕叹了口气,俯身将人罩住。   “我也是怕你担心,再者也怕其他人走漏消息,此次是带着皇命前去,为皇上办事,我又怎能拒绝?”   崔九贞抬眼,眼中怀疑,“这么危险,朝中无人了?皇上竟然让你一个文弱书生去平乱?”   “我何德何能能够让皇上提拔我。”他好笑,哄道:“不过是因为太子罢了,皇上想要给他栽培些班底,便借此机会,让我带着他前去跟着平乱。”   不等她说话,他立即吻了吻她的额头,“不过你放心,一路上都有人护着,再加上就是捡几个功劳,并无危险。”   “真的?”崔九贞显然不太相信。   “自然,为夫怎会骗你?”   崔九贞撅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只是,皇帝如此急着给太子培养班底,难不成身子已经不行了? 第472章 败寇   心里揣着别的事,再加上谢丕软语诱哄几句,崔九贞暂且也算原谅了他。   当然,这也是在他再三保证未曾涉险的情况下。   气消了,崔九贞也不再拧着,见他还未吃上口热茶,便让人摆了饭陪他用。   “我明日去趟宫里,回谢家的事儿先不急。”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吗?”   崔九贞放下汤碗抬头。   谢丕顿了顿,倒是没再瞒着他,“明儿个安化王等人便押送到京城了。”   “哦,那你去吧!”   “乖些,等过了明日,我带你出去走走。”   “真的?”   这么一说,崔九贞便心动了,自打她查出身孕,真的是院子都不让她出,再这么下去都要憋出病来了。   满心欢喜地应下,崔九贞哪里还管他,等用完了饭,洗漱后便滚到了一起。   谢丕到底怕伤着她,不敢过分。   翌日一早,大雪难得停了,天儿也放晴,太阳一冒头便映照的周围光彩夺目,天地间一片祥和。   然而朝中却是血雨腥风,安化王的罪证被一一呈出公示人前,因着是皇室,被赐下鸩酒。   只要押解上京的亲随和侍卫皆难逃一死,其余被看押在灵州的党羽该连坐连坐。   总之,京城又淌了不少血,皇帝的手段进来也有些凌厉,甚至是迫切。   在大臣们议事完后,谢丕单独被召见,因着还未考取功名,皇帝不便直接授官,便赐了旁的恩典,往后可以凭着腰牌出入宫廷。   “……你们此次着实让朕刮目相看,尤其是太子,不得不说,你和先生将他教导的很好,朕也放心了。”   谢丕听着皇帝说的话,不免抬眸看了眼,只见他脸色不如前两年后,又因换季病了一场,现下气色实在算不上好。   他垂下眸子,“请皇上保重龙体,殿下聪慧懂事,您无需多操心。”   皇帝欣慰一笑,“朕知道,有你们在,朕确实不必担心。”   谢丕恭敬地俯身,却是没有答话。   “父皇——”   太子人未见声先到,只见他不高兴地冲进来,委屈地看着他,“为何旁人立功都有赏,儿臣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您却连个镇国将军都不给我儿臣。”   皇帝一听到这个就头大,他忍住翻白眼的心,看着底下站着的少年,虽长结实了,但还差得远。   就这样也好意思问他求镇国将军这个职位?   京中哪个武将不必他能打。   让他做镇国将军,没的叫人笑话。   他挥挥手,“待你及冠朕再给你封,现下你便是做了镇国将军,也压不住底下的人,此番去了营里,你难道觉着只凭你是太子,便能坐稳将军这个位置?”   太子被他问的一噎,讪讪地不说话。   显然,他虽傻,但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但,这种事怎能当面承认呢!于是乎,他气鼓鼓地抱怨了句,便离开了东暖阁。   眼珠一转,打听安化王的所在。   此时,安化王被关在刑部大牢内,鸩酒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他体面点儿上路。   到底是皇室的人,太监们还没打算用强。   只是看着不肯配合的安化王,他们也是一个头两大。   “王爷,您就甭为难咱家了,赶紧上路吧!”   零头的太监叹气道。   牢中关着的人发丝凌乱,一脸颓丧,闻言,只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成王败寇,他到底是输了。   “哟,安化王这是不肯上路呢?”太子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   看到他,安化王双眼一厉,咬紧了牙。   太子可不会被他吓到,从来只有他吓人,没有人吓他。   “殿下!”太监行礼道。   “怎么,安化王不肯上路么?”   “是,奴婢这实在规劝不动啊!”   “劝不动,那便由孤亲自送他上路好了。”太子反手抽出了狱卒的佩刀。   太监吓了一跳,“这……安化王到底是皇室宗亲,陛下说……”   “孤是太子,亲自送他上路难道还委屈他了?”   这位主子素来不是个好说话的,虽说这两年转了性子,但老太监依旧不敢得罪。   只好让开了位置。   靠在墙角的安化王攥紧手章,片刻后,又松开。   “当初城中那一回,孤便说过,你的人头,孤要了。”太子指着他,“安化王!”   “……成王败寇,本王……无话可说。”安化王终于开口,却是闭上了眼。   输了就是输了,他不至于做个孬种。   太子可不是个手软的,他既然说了,必然就会去做,若非崔九贞不宜见血,他都能将安化王的人头送过去。   当然,他若真敢送,崔老先生打他定能将铜尺都给打断了去。   一道血雾喷洒而出,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人头滚落,因着退的及时,自己身上倒是没溅到多少。   但,到底脏了。   他嫌弃地将佩刀扔下,拿过刘瑾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感觉到身上的血腥,想到今日还得回崔家,便吩咐道:“回东宫。”   说完,又带着人离开。   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晌午,太子回到东宫只匆匆见过皇后便离开,剩下的时间在捣鼓箱子。   他收拾了不少从宁夏府带回来的好东西,一并装箱准备带去崔家。   张氏两姐妹以及徐丽雪跟在后头看着,一看那箱中貂皮,夜明珠,番香等物都有,立即红了眼。   “殿下,这都是做什么用的?”帮着收拾的张蓉手中捧着一只玉枕,入手温润,只一下她便舍不得离手了。   “这只玉枕瞧着真好看……”   太子似是没瞧见她的馋意一般,反而因她提醒,亲自夺过玉枕放入箱中。   张蓉手指紧了紧,面色微僵。   反倒是徐丽雪,烟波一转,便猜到了缘由。   “这是打算带去崔家给崔姐姐的吧?”她殷勤地上前帮着整理。   张氏姐妹闻言再看向太子,“太子,这么多东西,难道……”   “孤的东西,孤想送谁就送谁。”太子冷了脸。   他关上箱子,抬眼看向徐丽雪,看似乖顺,实则却是最不乖的那个。   这些日子竟能将张氏姐妹耍的团团转,倒是小看她了。   拿起一盒东珠,他看了看,遂递到徐丽雪手中,“孤观这东珠莹润洁白,很是像你,便送于你了。”   他轻笑,“也就你能配得上它了。”   徐丽雪当即面色发白,这话有多甜,对她来说就有多毒。 第473章 复杂   颤颤巍巍地接过那盒东珠,徐丽雪抬头看着太子,有些不太明白。   太子当真对她有情谊吗?   当然,这个问题不会有人回答她。   太子命人将箱子抬走后,指了谷大用跟上,他脸上不再是之前一惯的笑意。   “孤下次回来前,不希望再看到她们还活着。”他睨向刘瑾,“做的干净点,明白?”   刘瑾当然明白,虽暗暗心惊,但到底没有多问。   “奴婢遵命!”他躬身道。   太子摆摆手,指了谷大用跟着出了宫,见着要去崔家,谷大用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东宫那么多内侍,偏偏只带他,再想起之前在崔家待的日子,只怕又要将他当下人使。   太子殿下好狠的心呐!   他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家主子,惹得太子将他踹远了些。   腻腻歪歪的。   回到崔家,天色还早,一进东苑太子就瞧见了院子里挂晒的腊肉鸡鸭,上头冒着油,一看就知道有多香。   他砸吧砸吧嘴,咽了咽口水。   “老先生,孤回来了。”他扬声道,进了厅堂。   老太爷在他进来的时候,迎面扔了个东西过去,太子慌忙接住,一看,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做好了?”他双眼放光,爱惜地抚摸着手中的弓。   老太爷端起茶碗,淡淡道:“生辰礼。”   太子咧开嘴,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谢谢老先生!”   他实在是喜欢,这一上手便舍不得撒开,见此,老太爷便带他到武场试了下。   太子在百步外站定,对着靶子拉开弓,弓是好弓,从入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   只见他蓄满力倏地一下,箭矢稳稳地穿透靶子中心。   老太爷微微点头。   太子的骑射是他最不担心的,今日这一下,看来他去一趟宁夏府收获不少。   少年见了血,锋芒毕露!   “老先生,孤如何?”太子回过头,眼中褪去了稚嫩,多了丝沉稳。   老太爷眯了眯双眼,一语双关,“尚可!”   太子突地就笑了,他能得崔老太爷这一句尚可已然是极好的了。   下一刻,他又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后头的谢丕,“谢先生以为呢?”   谢丕目光在那个靶子上掠过,再看向他,淡淡道:“殿下威武!”   太子勾起唇角,得到满意的答复,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中的弓。   看到上头刻着的威武镇国四字,也明白了他们的心。   将弓给谷大用收好,后者小心翼翼地抱着,不敢怠慢一下。   只见太子走到老太爷跟前,抬手行了个礼,“学生有话想与两位先生详谈。”   老太爷看着他,片刻后颔了颔首,率先朝书房走去。   谢丕与太子跟上,行走间,他余光瞥了眼还低他半个头的太子,复杂之色稍纵即逝。   这一日下午,东苑静悄悄的,尤其是书房十步之内,无一人敢靠近。   只谷大用在廊间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敢挪一步。   梧桐苑,掌灯后,崔九贞将太子派人送来的箱子里头的东西也都摸了个遍。   对于好东西,谁能不喜欢呢?   将东西收好,她让余嬷嬷登记造册搬入库房。   “去东苑问问,谢丕可回来用饭。”崔九贞朝如云说道。   她如今怀着身子,东苑离得又不算近,再加上雪天路滑,老太爷便不让她再出院子里跑了。   即便做了什么好东西,也是着人送来,若是想一块儿用饭,也是在最近的玉兰轩摆家宴。   如云听了她的话,立即就提了灯出去,约摸两盏茶后,她才带了消息回来。   “……说是有事儿与老太爷商谈,晚上怕是要晚些才能回来,只让您早些用饭歇息,给他留门就好。”   崔九贞点点头,并未想着他们到底谈什么,左右都在家,她也不担心。   冬夜人本就上塌的早,她也一样,早早倦了便歇了。   等她再睁眼时,已是翌日大早,天儿才刚亮,透着些微蓝。   感受到揽着自己的胳膊,她又缩了缩,将自己埋在身后的人怀里。   “醒了?”谢丕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崔九贞懒懒地应了声,原是想再赖会儿,不过听到身后得人说要回谢家,这才不情不愿地醒了神。   “你不是早想出门了?今儿个便去逛逛再回去。”   “我想吃饮香楼的烧鸡,还有狮子头。”   她嘟囔道。   自打怀了孕,她其实没什么孕反应,反而能吃能睡,可又听余嬷嬷的不能过量,否则胎儿太大不好生,是以平日里多馋的很。   谢丕想也没想地同意了,左右他看着,有个分寸就好。   两人起身后,谢丕亲自服侍她梳洗,看她未施粉黛,肤色也清透白皙,甚至带着粉嫩,不免就柔了眸子。   任谁也看得出来,她养的极好。   谢丕很是满意,他的妻子,合该就是这样。   两人同三太太报备后,带着前几日就备好的东西一同乘了马车离府。   车上垫着厚厚的软垫,并不觉着颠簸,等到了街上,许久未出门的崔九贞掀开帘子,瞧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路边酸辣汤的味儿极香,谢丕吩咐了声,不一会儿便有人送了两碗上来,还有笼包子。   崔九贞在家用过粥,不过这会儿依旧吃了两个小笼包,喝了碗酸辣汤。   走走停停,谢丕小心翼翼地陪着她逛了书肆,又逛了卖布的铺子,接着又是麒麟阁。   沈茂君坐在楼上的窗前,看着两道身影上了马车,越走越远,他轻笑一声,只觉得天光甚好。   在饮香楼里用过午饭,两人才起身回了谢家,早就收到消息的徐氏等人皆坐在正房厅里等着,时不时就要打发人瞧瞧到哪儿了。   便是一惯淡然的陆氏也频频望向门口。   谢丕和崔九贞踏进门,大奶奶孙氏便迎了上来,目光扫过她的肚子,一脸喜意。   “快上轿坐着,起风了,可别吹着。”   话音落下,丫鬟婆子立即扶着崔九贞上了轿子。   逛了一上午,崔九贞的确有些累,朝大奶奶道过谢后,便靠在轿子里舒舒服服地到了正房。   一进门,便有婆子道喜,打了帘请他们进去,就是谢丕面色也柔和许多。   厅内坐了不少人,待到谢丕和崔九贞见过礼,徐氏将崔九贞拉到身边仔细询问了番。   不仅她,陆氏和韦氏也都多问了几句。   得知她吃的好睡得好,徐氏很是欣慰。   是个有福气的,便是怀孕,也不见多折腾,反而养的气色红润,更为娇艳夺目,任谁瞧了能不喜欢?   坐在后头的谢豆忍不住也多瞧了眼,没多久,便对上了谢丕的目光,他顿了顿,笑道:“还没恭喜二哥和嫂嫂。”   “你有心了。”谢丕淡淡地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水。   谢豆抿唇,不再多看多言。 第474章 正统   两人此次回来,便是打算着多住些日子,即便是谢丕也不用立即回崔家授课。   毕竟还有老太爷教导。   想到太子,谢丕目光微敛,下一刻又听到崔九贞带笑的说话声,心间不自觉地松了开来,眸色温润。   晚间,谢迁也回来了,众人在正厅用过家宴,崔九贞便被谢丕早早地送回了院子歇息。   她双身子容易疲惫,倒是没人说她什么。   其他人也在后来陆续散掉,最后只剩下折返的谢丕与谢氏夫妇。   “母亲,三弟不小了,该早些成亲才是。”   谢丕的话让得徐氏极为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管人家的事儿了?”   “没什么,不过是觉着年纪到了罢了,金姨娘不是也催得紧,您定下了日子也能少些烦扰。”他淡淡道。   徐氏颔首,“已经打算好日子了,年后二月里就办事,到时候,贞儿不喜她便离远些,左右也不是非要处。”   她对这点看的比较淡,反正小儿子是要继承二房的香火,等往后入仕了,只怕是要分出去的。   既是如此,也没必要非与他们有多少往来。   又过了会儿,谢丕将崔九贞最近的喜好和习惯一一说明,徐氏命人记下,并让人多注意着。   后头,谢迁才与谢丕一前一后去了书房。   在书案后坐下,谢迁看着自家儿子,“太子此次立功,倒是令得朝堂对他改观不少。”   说着,他皱眉,“昳中,你到底怎么想的?”   谢丕垂下眸子,“太子也许并非我们看到的那般,或者说,不完全是那般!”   “哦?怎么说?”谢迁身子前倾问道。   “我们知道的,太子也知道!”   “何意?”   谢丕回想起昨日在崔家发生的事,不得不说,即便是他也未曾想过这一幕。   太子头一回与他们坦然面对,所思所想,也都有了帝王雏形。   而在他走后,就连老太爷也有了几分欣赏。   “太子混是混,但也并非一无是处,尤其是他看得清,心里也明白。”   崔老太爷的面色淡然双眼却是还带着一股锐利。   “郑氏的事,我知,他知,甚至其他人也知,但,永远不可能见光!”   谢丕想到这里,轻眨了眨眼睛,当时他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即便身份可疑吗?”   “无论如何,他只能是张皇后和皇上的儿子!”   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回忆到此,谢丕压下心头的纷乱,对谢迁道:“天下只有一个储君,他便是正统!”   谢迁捻着胡须,良久,叹了口气。   “也罢!我谢家自打与储君绑在一起,就不可能斩断这层瓜葛。”   只是官场本就无情,伴君如伴虎,现下储君还小,能够优待他们,等将来哪天继承大统,年岁渐长恐怕也就不一样了。   谢迁考虑了不少,最终都散去。   大不了往后辞官归故里,做只闲云野鹤自在去。   从书房离开,谢丕吸了口雪夜里的冷风,将他从头灌到脚。   不一样了。   回到院子,崔九贞已经梳洗睡下了,谢丕站在床前看了良久,才去了耳房梳洗。   等回到床上,便抱了一怀的暖香。   翌日,天儿又飘了雪,不用去正房请安,是以各房都在自个儿屋里用饭。   崔九贞坐在桌子前,余嬷嬷带着如云几人布菜。   自她怀孕后胃口大了些,她们又得盯着不能吃太多,前前后后伺候着,看多了是真不自在。   将筷箸搁下,崔九贞道:“行了,不必伺候了,你们下去,我自己会吃。”   “二奶奶,这吃什么吃多少,奴婢们得看着的。”余嬷嬷劝道。   “我能吃多少?”崔九贞皱眉,说的好像她是不知节制的猪一样,只会吃。   谢丕过来,扫了她们一眼,“都下去吧!我就几天。”   余嬷嬷见她这么说,只好应下,不过也没将人都带走,留了个秋水伺候着。   外头,如云找到正在吩咐粗使婆子的玉烟,“玉烟姐姐,听说你的婚事已经定好日子了?”   玉烟转身见是她,脸上多了抹羞红,“嗯!小姐恩典,往后我还能在院子里做事儿。”   如云一听,自然是高兴的,毕竟都是一块儿走过来的交情,经历了不少事。   两人趁着空闲的功夫交换了下消息,知晓如云素来聪慧机灵,看到她,玉烟好一番感慨。   难怪她和茗香都不及这个丫头。   “……也就是说金姨娘那头早就得了消息?”   “我看着像,她悄悄打听过,毕竟那日夫人匆匆忙忙去崔家,回来眉梢都是喜意,也不难猜。”   如云点点头,“那边儿可有什么动作?”   “这倒没有,况且她哪里敢有什么歪心思啊!”   玉烟觉得不至于。   毕竟谢丕往后继承的是二老爷的香火,即便要争,金姨娘生的几个哥儿也该是跟大公子争才对。   碍不着她们这边儿。   如云却是不这么想,现下自家主子怀孕,自然得警醒着些,要知道,这不仅是谢家的孙子,也是崔家的孙子。   又与玉烟说了会儿话,如云这才离开。   崔九贞用过饭已是辰时末了,谢丕未免她积食便带着她在房里来回走了走。   因着烧了地龙,屋里头暖和得不行,走累了,她便在炕上一歪,再不肯动一下。   “你说我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她抬头望着身后揽着自己的人。   谢丕手掌抚在她的肚子上,“男女都好,只要是你生的。”   他本身并不看重这些,若非遇到崔九贞,子嗣都不会有。   当然,如今这般再好不过,他吻了吻她的发顶。   崔九贞弯起唇角,这一刻,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一连在谢家住了半个月,到了十二月里,崔九贞这才打算回崔家去。   期间,谢丕也是两头跑,好在现下太子的课也不是太多,平日里老太爷一人足够。   马车备好,来接她的人不是谢丕,而是沈茂君。   对于这些日子常来蹭饭的家伙,崔九贞一点儿也不客气。   “我要的东西带了吗?”她抚着肚子瞪他。   沈茂君无奈,他光成了跑腿儿的了。   “都在马车上,上去就能看到。”说着,他一眼瞧见从府里出来的谢豆。   想到什么,他朝崔九贞道:“风大,还是赶紧上车吧!里头暖和。”   说着,不由分说地让丫鬟将她扶上去。   “诶?”她还有话没说完呢!   见着她上了车,门口走来的谢豆看了眼,遂朝沈茂君见了一礼,“雪天路滑,记得慢着些走。”   “三表弟这是怎么了,居然管起这些事儿来了。”他说着,一敲折扇,“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年后就要成亲了吧!回头表兄给你包个大封。”   谢豆面色僵了僵,下意识地看了眼马车,却没有任何动静。 第475章 拿捏   沈茂君冷了脸,上前挡住他,微微压低声音道:“三表弟,不是什么都可以觊觎的,你好自为之!”   谢豆面色一白,“表兄这是什么意思,我……”   “什么意思你自个儿明白,还是说,非得我说出来?”   沈茂君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随后吩咐马车前行,自己则是做了后头的马车。   谢豆立在寒风中,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坐在车里的崔九贞不知晓外头的事儿,她现下快活得不行,躺在车里的软垫上,又是好吃的零嘴儿,又是刚出的话本。   对了,书肆里刚聘请先生,专门用来写话本儿。   文笔是相当的不错,剧情也精彩。   她这半个月来,都是靠这个打发时间的。   如云和秋水看着自家小姐这般,不由地相视一笑。   等回到崔家,已经大中午了,沈茂君负责将她安全送到,顺便留着吃了个午饭。   三太太再见到崔九贞,目光扫过她的肚子,慈爱的不行。   “四个月了吧?身子如何,可有不适?”   “那倒没有,还似从前,能吃能喝的。”   崔九贞笑眯眯地答道,又朝着冯婧点点头,等崔云缨过来,两人叽叽喳喳地将这半个月来的事儿说了遍。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崔云缨笑的不行,道:“太子身边不是换了个内侍嘛!就是宫里来的那个叫什么谷大用的,进府没过几天就被姐夫扔去刷恭桶了。”   崔九贞扬眉,谷大用?   他怎么掉过来了,难不成他们家还能将这八个轮流拎去刷恭桶?   “还有一件事儿,你怕是不知道。”崔云缨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道。   “什么事?”   “徐家与温家闹掰了。”崔云缨得意地道。   崔九贞双眼一亮,立即朝三太太看去,“莫非是三伯母您出手了?”   三太太倒是没瞒着她,“他们吃相太难看,怪不得旁人。”   说着,将这段日子的事儿与她说了,听得崔九贞惊讶连连。   知道徐家上不得台面,但是没想到他们敢对温怡的嫁妆下手。   这完全是踩了底线,谁不知道温怡嫁的是崔氏姻亲,嫁妆被娘家人动了手脚,该有多落面子。   这事儿不仅温怡恨透了徐家,连温大老爷和温慆也是恨极了徐家夫妇。   更是索性将人送进了牢狱,当然,温怡嫁妆的事到底没暴露在人前,温家也及时补救了。   三太太还趁此搭了把手,这不,更让温家对崔家感激涕零了。   不得不说三太太的手段确实高明,将温家拿捏的死死的。   崔九贞看向一旁的冯婧,见她面色红润,来崔家这些日子,人养的也精致了不少,又跟在三太太身边,说起来也有了几分气度。   她记得温慆也快成亲了,约摸在三月里,温大老爷除了孝之后。   长子成亲,必然是要大办的,也就是说,冯婧的事也快了。   思及此,她笑意多了几分,“宫里头那个如何了?”   三太太还未说话,崔云缨便急急道:“还能如何,你不在的时候,徐家求上门来了呢!”   “哦?”崔九贞什么也没听闻。   看来她安心养胎是真的安心,什么麻烦事儿都不给她过问了。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徐家不仅求到崔家,更是求到谢家去了。   只不过两府防守严格,竟是一个字儿也没传到她耳中。   从三太太那里出来,她由丫鬟扶着小心翼翼地在扫过的青石路上行走。   原本想回梧桐苑,却也转道去了东苑。   “祖父和太子近日都在做什么?”   “回小姐,还是和从前一般,对了,原先那批锦衣卫也调回来了,杨达和魏勇也是。”   “他们的伤都好全了?”   “应当是的。”   如云回道,她虽不在府里,可一直掌握着府里的消息,现下回来知道的当然更多。   只是有些该说和不该说的,要分开罢了。   等到东苑,崔九贞已经走了不少时间,原先不觉着累,这么一趟下来,倒是觉得脚酸腰酸的。   这会儿谢丕怕是在上课,是以她便直接去了老太爷常待的后堂。   凿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崔九贞走进去,屋里摆着两个火盆,但因没有地龙,是以还是有些寒意。   而老太爷正坐在铺着皮草垫子的地上,手中摆弄着框架。   床这样容易辨认的东西,她自然不会认错。   “祖父,这是……”她走近,目光划过已有雏形的小床。   老太爷抬眼看向她,吩咐丫鬟扶她坐下,又让下头再端两个火盆过来。   “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院子里好好待着养胎。”   “我又不是猪,哪能整日吃了睡,睡了吃。”   崔九贞撅了噘嘴,她确实憋坏了。   “祖父,您还没说这是什么呢!”   瞧见她亮晶晶的双眼,老太爷笑了笑,哪里看不出她已经知晓了。   “床,给我小曾孙的。”他笑眯眯地看向她已经突出的肚子,仿佛在与里头的小东西说话般。   崔九贞摸着肚子,笑的双眼弯弯。   “那孙女替肚子里的小曾孙先谢过他的曾祖父啦!”   “嗯?让他自个儿长大了来谢我。”   两人一言一语说的屋里下人们都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老太爷的手艺是真的好,床架已经打磨得光滑圆润,一点不扎手。   “父亲,我寻了暖玉,冬暖夏凉,孩子用再好不过。”   崔恂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下一刻,便见他抱着两个玉盒进来。   见到里头两人,愣了愣,有些踟蹰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崔九贞余光已经瞥见了人,不过没有看他,只起身淡淡地福了福。   崔恂想要托起她,却察觉到手中抱着的玉盒,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祖父,您先忙,我去瞧瞧今儿个厨房做什么好吃的。”   崔九贞当然不想与崔恂同在一处,她还没消气儿,或者说,那件事还没真正过去。   他们之间若不说个明白,总有一天也会爆发。   见她要离去,崔恂眼眶微热,“贞儿……”   崔九贞脚步顿了下,如云也悄悄抬眼看了看。   可她没有就此停下。   崔恂神色萎靡下来,就连手中刚得的暖玉也没了起初的喜悦。 第476章 狠毒   老太爷淡淡看着,没有说什么。   “父亲,这暖玉回头就嵌在这张小床上吧!”   崔恂将两个盒子放下,心里想的却是崔九贞。   都说父女没有隔夜仇,这些日子,他眼看着闺女与他生疏冷漠,再不复从前那般亲近。   他不是不慌的,毕竟就这么一个闺女,又是捧着长大,如何能不难受。   “贞儿这是真的不原谅我了吗?”他低声道。   老太爷翻看暖玉的手顿了下,抬眼道:“现在知道认错了,早干嘛去了?”   崔恂一噎,低下头去。   “父亲,儿子知道错了。”   “这话同我说没用。”   老太爷将暖玉收好,顺便打发了他,“行了,别搁这儿碍手碍脚的,快滚!”   崔恂闻言,只得慢吞吞地起身朝他行了一礼随后离开。   他原是想走的,但等到了门口终究是不甘。   难道他真的要与闺女形同陌路不成?   这么一想,立即又回身朝后厨走去。   他的行动随后就被报给了老太爷知晓,对于此,后者只摇了摇头。   崔恂果真在后厨找到了人,她正从厨房出来,身边跟着的丫头小心翼翼地扶着。   “贞儿,为父有话与你说。”他上前道,尽量摆出了长辈的身份。   崔九贞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径自朝厅堂走去。   崔恂松了口气,父女俩进了厅堂各自坐下。   “您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吧!我还要去看看太子。”   “你……”崔恂动了动唇,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目光却是滑过她的肚子,“那个,累不累?当初你娘怀着你时就累的慌。”   崔九贞扯了扯嘴角,“原来您还记得我娘啊!若是我娘知晓我这些年身边群狼环伺,处处危险,必然心疼的不行,哪里会像您一般,还怨怪我杀了您闺女。”   崔恂面色微变。   对于她这般刺他心窝子的话,他并不生气,只觉得羞愧难当。   “贞儿。”他抿紧了唇,道:“是为父的错,但为父从未想过要怨你恨你,那件事……罢了,过去就去了,难道你真要与为父置气一辈子不成?”   崔九贞垂下眼帘,并不作声。   “父亲这些日子想了许多,从前确实忽略了不少事,导致你们……你处于那等境地,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父亲错了!”   崔恂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父亲说的对,他的确不是好个父亲,以为给了子女最好的那就是好。   殊不知,真正的好是保护。   看着他低落的模样,崔九贞总算舒服了不少,他越难受,她就越舒服。   为了原主,也为她自己。   “父亲也许还不知道吧!”崔九贞靠在椅背上,嘴角上扬,“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温慧娴和崔元淑的嘴脸,她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步步设计的。”   “什么?”崔恂震惊地看着她。   崔九贞并不退缩,“我早就知道她们狼子野心,一个劲儿地想除掉我,代替我。”   说到这里,她轻笑一声,看向崔恂,“我又怎会给她们机会呢!”   崔恂恍惚,喉头滚了滚,“你,受了委屈,为何不跟父亲说?”   “说?我说了父亲就会相信吗?您那般相信温慧娴,觉得她对我好,一心为我连崔元淑都不顾,又怎会相信她想害我?”   “为父……”他哽咽了声。   只觉得心中的难受要将他淹没。   他错了,真的错了,原来自己的女儿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承受了那么多。   是他无能,是他害她担惊受怕如此之久。   崔九贞叹了口气,她从不后悔自己做的,对崔恂也问心无愧。   “父亲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她靠在椅子里,面上有些许疲惫之色。   崔恂眨了眨眼角,道:“为父从前做的不够好,可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不让你受委屈,受伤害。”   他起身走到崔九贞跟前,屈膝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贞儿能不能原谅父亲,再给父亲一次机会?”   这些日子,女儿不理他,不过问他,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   崔九贞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她想起第一回 见到的崔恂,那时候还像个三十来岁的模样,极为俊秀儒雅。   不过这两三年的功夫,不仅蓄了须,眼角也多了些皱纹。   现下这般殷切地请求自己的女儿原谅,平心而论,他的确爱自己的女儿。   但,却没有做好父亲的责任,偏听偏信,才导致了原来那般结局。   她没有资格替原主原谅。   深吸了口气,她看着崔恂道:“我不能原谅,父亲的质问对于我来说就等于背叛!”   崔恂闻言,眼中黯然,尽是满心凄苦,他红着眼眶努力扯了扯嘴角。   “这、这样啊!也没关系,父亲还是会……”   “不过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崔九贞撇开脸,淡淡道:“您努力做好一个父亲,我努力做个好女儿。”   崔恂愣住,随即扬起了大大的笑脸,激动得手都在颤。   他忙点头,“好好好,咱们重新来过,为父一定做个好父亲,一定!”   因着开心,他不由地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又是问这个又是问那个的,小心翼翼又热切。   崔九贞看着他,明显感觉到心中有什么散去,遂也弯了弯唇角。   外头,谢丕带着太子站在廊下,白雪皑皑,天光正好。   府里两位主子僵了不少日子的关系一缓和下来,下人们也松快了不少,尤其是前院伺候的梁管家,总算松了口气,   转眼,年关将至,崔家杀了两头猪,祭祀过后,猪肉便被做成了各色各样的美食。   由崔九贞指导着,一盆盆拳头大般的狮子头,肉饼一锅接着一锅出来。   连东苑的锦衣卫们都忙的脚不沾地。   其中一部分送到了宫里,另一部分送到了谢家,温家。   据闻那几日崔家厨房飘出来的香味儿连隔着巷子的别家都能闻到,就更别提整日卤着的猪下水和牛肉了。   崔九贞是要回谢家过年的,虽舍不得老太爷,但也只能多弄些吃的哄哄了。   腊月二十八这日,太子才回宫,又从崔家带了不少卤味儿,一路回到宫里直奔东暖阁去。   朝中虽已放了年假,但皇帝每日仍旧会在东暖阁坐着处理些堆积的事务。   见到太子过来,他很是高兴,搁下了折子让他到跟前,“怎么拖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你母后派人去催好几回了吧?”   太子眸子微闪,抱怨道:“谁让府里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儿臣也想走,可肚子它不同意啊!”   果然,皇帝闻言笑开了,“哦?你又吃了什么好东西,可带回来了?”   “那是自然,儿臣有好东西怎会忘了父皇和母后。”   太子拍拍手,遂见刘瑾带着内侍提了两个大食盒过来。   皇帝闻到香味儿,立即双眼一亮,摸着他的脑袋又是好一顿夸赞。   “好了,你先去你母后那儿请安,父皇处理完手上的事就过去陪你们用饭。”   “是,父皇!”太子垂下眼皮应喏,只得先行离去。   坤宁宫内,一道虚弱单薄的身影趴在地上,浑身上下已经没几处好地方了。   连地上也染了不少血。   张皇后冷眼瞧着,想起自己娘家两个姑娘,咬牙道:“本宫倒是不知道,你年纪轻轻,手段既然这般毒辣。” 第477章 恶心   趴在地上的人动了动,吃力地抬起头,目光哀切,“皇后娘娘明查,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做过。”   “还敢狡辩?”张皇后气得拍向桌子,“张芙临死前手中扯下了你的衣角,没想到吧?”   趴在地上的徐丽雪惊愕地睁大双眼,她摇头,“不可能,奴婢那日根本没见过她。”   “那你说那衣裳是怎么回事儿?”张皇后嗤笑,“难不成,张芙为了冤枉你,自个儿扯了你衣角去投河自尽吧?”   徐丽雪抖了抖唇,这要她如何申辩?   张芙突然横死在宫中,尸体从湖里飘上来,打捞上来后,就发现她手中攥着自己的一截衣角。   她根本没做过,即便有过心思,也没有到下毒手的地步。   “娘娘,皇后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做过,求您明查啊!”   张皇后冷笑,没做过?   张芙两姐妹在东宫唯一结怨的便是她,难不成还能是张蓉?   比起外人,她自然相信自己人。   “将她带下去。”张皇后睨向赵玲玉,“本宫不希望她死的太痛快。”   赵女官神色微敛,“是,奴婢遵命!”   看来皇后这回是真气得狠了,想想也是,娘家的从侄女不明不白地就死在宫里,任谁能好受?   徐丽雪被拖下去后,碰巧太子也到了坤宁宫,她看到太子,几乎是握住了救命稻草般挣脱了钳制着她的宫人。   “殿下,殿下救救奴婢,奴婢没有杀人,您相信我,救救我……”   她爬到太子的脚下,抬头仰望着这个唯一能救她的人。   太子扬了扬眉,周围的宫人看到他立即行了一礼,碍于他的身份,并未贸然行动。   “殿下,这贱婢在宫中残害他人,现娘娘让奴婢带下去,惊扰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其中一个宫人说道。   “不是的,奴婢没有。”徐丽雪依旧仰着头,目光希冀,“殿下,您明白的不是吗?”   她颤抖着身子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太子垂眸看着,突地就笑了,他咧着嘴的模样肆意又无情,令这寒冬腊月的天儿,也莫名更加寒冷。   徐丽雪有些抓不住手中的东西,直抖得不知所措。   宫人在一旁看着,生怕他真的发话求情,到时候她们可不好交代。   正想着要不要开口,就听太子开口道:“孤明白什么?”   他伸手捏起她消瘦的下巴,眼神轻蔑,“在孤的宫里也敢肆意妄为,残害他人,孤如何容得下你?”   “殿下?”徐丽雪如遭雷劈,楞楞地望着他。   怎、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他给她暗示,让她将那两个有异心的张氏女赶出去不是吗?   即便她做过什么,那也都是按她的吩咐啊!   “殿下,您难道忘了……”   “嗤,还真是蠢啊!”太子不屑地笑笑。   “你真以为孤会看得上你?更何况还敢利用崔九贞来接近孤,孤该怎么说你才好呢?”   “自寻死路!”   她的一切仿佛就是个笑话,而眼前的人早已拆穿,却还耍弄着她,让她丑态毕露。   徐丽雪突地就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竟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恨,“太子对张……”   她话未说完,只见太子眼中狠厉划过,下一瞬,徐丽雪的下巴便被卸了下来。   “呃呃……”   口涎兜不住地往下流。   太子嫌弃地甩开人,拿出帕子擦了擦被沾到的手指,只觉得恶心。   “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拖下去。”他睨了眼周围愣住的宫人。   听了吩咐,谁还敢耽搁,立即将徐丽雪拖起。   因着下巴被卸掉,徐丽雪口不能言,连合闭都做不到。   她只能死死地盯着太子,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人淹没。   只是她本就浑身是伤,宫里那些个阴私手段全在她身上用过,就这么被拖下去的时间里,便已经只撑不住,昏死过去。   坤宁宫里,已然清理了血迹,就连熏香也重新换过。   太子进来时已经毫无异样,他还似从前一般,进来行过礼便歪在椅子里不肯动弹。   “你还知道回来?”张皇后看着太子,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派人去过那么多回,就是不肯回宫,再这样下去,她养的太子都要成那崔家的了。   “母后别生气,儿臣这不是带了好东西回来嘛!”太子笑嘻嘻地直起身。   他来时已经吩咐下去,午膳多做几个菜,大多都是崔家带来的,他们只负责热热就好。   听闻皇帝也要回来用膳,张皇后到底不能再摆着个脸色。   指了指太子,“回头再收拾你。”   太子忙地讨饶,上前替她捏捏肩。   皇帝回来时,就瞧见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他心情颇好,坐下后询问了几句,便吩咐摆膳。   一道道喷香的肉食端上来,太子和皇帝都直了眼。   看得出,这父子两人是真好这口,可张皇后却有些食不知味。   她明显感觉到崔家已经威胁到张家,若不是崔九贞已经嫁人,她只怕会更急。   目光微沉,到底是看不顺眼了。   只是她也不笨,就算心中有所不满,也不会在皇帝面前上崔家的眼药。   但不代表别家不会。   “……谢家如今权势过盛,那谢二郎又娶了崔家丫头,更是如虎添翼,再这么放任下去,难保谢家不会生出异心。”   中午用过饭,太子陪着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剩下帝后吃茶互伴。   听她说出这番话,皇帝明显不喜地皱了皱眉,“谢爱卿不会,他为朝廷鞠躬尽瘁,皇后不可妄言,况且,朕相信崔家。”   张皇后神色一僵,“您相信崔家是没不错,可谢家不一样,他们一门出息了多少个,难道……”   “皇后!”皇帝皱眉打断他,略作安抚,“朕前头还有事,晚些再回来。”   他现下渐渐力不从心,并不想再浪费心力在这些事上。   至于皇后的心思他其实都知晓,从前能惯着她,但现下若是想动摇国之根本,却是不可能。   一个肱骨大臣对于社稷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不会不清楚。   是以,别的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个不行。   在他离开后不久,太子这头也收到了笑意。   白茫茫的雪地里,太子面无表情地嗤笑而过。   身后跟着的几个内侍皆不敢言语。   不知走到了哪里,巷子口突地蹿出来一人,大冬天的,衣裳都扯坏了不少,疯疯癫癫的扑倒在太子跟前。   一抬头,浑浊的双眼突然大亮,直招手,“儿子,是娘啊!你来看娘了是不是?”   太子身后的内侍一惊,皆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反观太子,任由这疯癫妇人扒拉着自己的衣角。   脚步声传来,一个嬷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跪下道:“奴婢给太子请安!”   说完,拉开了疯癫妇人,“郑氏,你皮痒了是不是,又敢跑出来。” 第478章 疯癫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我儿子。”妇人拼命挣扎,推开那嬷嬷缩到太子身后。   嬷嬷只是负责看管这疯妇的,见她如此给自己找麻烦,自然是恨恨地瞪着她,就差将她拖回来抽一顿。   只是到底不敢在太子面前失礼,只得暂且忍下。   “殿下恕罪,这妇人又发病了,奴婢一时看管不慎,让她给跑出来了,这就将她带回去。”   说完,就要上前抓人。   太子察觉到身后的妇人瑟瑟发抖的身子,眼神微暗,睨了眼刘瑾。   刘瑾会意,立即站出来呵斥,“大胆,殿下是你能近身的,还不快滚开!”   嬷嬷当即吓了一跳,又跪了下去。   这宫里谁不知道这位太子爷最不能惹,她今儿个撞见也着实倒霉,想着,心里又恨了几分。   都是这该死的疯妇。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她磕头道。   太子没理会她,只低头瞧着扒拉着自己痴笑着的疯妇。   “她是谁?怎么跑这儿来了。”太子随意问道。   嬷嬷当然不敢隐瞒,“回殿下,这是宫里原来一个宫女,后来不知怎么的疯了,上头念她从前伺候过主子,便给了恩典没赶出去,可又怕她疯疯癫癫伤了人,是以便命人看着。”   她也是看守的其中之一,只要熬过这段时日,就能换旁人了。   不然,谁愿意一直伺候个疯子。   太子似是了然地点点头,睨了眼这疯妇,“既然是个老宫女,就该守规矩,孤不管她疯不疯,总之弄脏了孤的衣裳,留给孤洗干净。”   说着,他看了眼刘瑾,“给孤把她带回去,什么时候孤的衣裳洗干净了,什么再放了她。”   嬷嬷愣了愣,想起上头的交代,立即磕头道:“殿下不可,这疯妇会伤人,不能带回去啊!”   “伤人?她敢伤谁?”他不屑地踢开疯妇,“若是敢伤孤的人,孤不介意剁了她的双手。”   话落,他嫌弃地抖了抖衣角,“不过是个疯癫宫女,想必就此消失也没什么。”   他背着手悠哉悠哉地朝着东宫走去,身后的内侍拦下还要上前的嬷嬷,将人推开。   而那个疯妇一开始闹腾的很,可现下却是安静的不行,任由刘瑾将她拖着走,目光始终朝太子的背影望着。   时不时傻傻一笑。   刘瑾有些没眼看,不过再嫌弃也没撒手,毕竟是太子要的人。   等到了宫里,将其他人挥退,太子便盯着眼前的妇人。   “儿子,乖啊……”她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似乎还想抱她,只不过坐在地上只能抱到他的腿。   刘瑾想要训斥,可他看了眼自家主子没发话,再一想到之前态度不明,便没轻举妄动。   太子看着妇人,片刻后,蹲了下来,与她平视。   “郑氏?”   妇人顿了下,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咧开嘴,作悄悄模样道:“我儿一切可好呀?”   太子遮下眼帘,嗤笑一声,“孤有什么不好?”   妇人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懂,又痴痴地笑了起来,抱着他的腿蹭了蹭。   她身上的衣裳并不厚,勉强遮风,却不够暖。   许是屋里烧了地龙太暖和,她迷迷糊糊地倒在了地上。   从她脖子,以及手腕和脚踝露出的地方,太子看到了不止一处的新旧伤痕。   想来看不到的地方也不会少。   这样一个满身狼藉的,与现下所处之地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子觉得好笑,就这么蹲在地上许久,直到刘瑾都觉着有些不安时,他才缓缓起身。   “殿下,这疯妇带回来要做何安置?”刘瑾一惯机灵,看太子这模样,就知道并非是之前说的那般,带回来磋磨。   是以,他小心翼翼问起来时,也在打量着疯妇。   太子沉默了会儿,才道:“好生照料,孤不希望外头的人知晓,明白?”   刘瑾一惊,立即应喏,“奴婢遵命!”   太子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地上的妇人,随后离去。   他带回一个疯癫老宫女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帝后耳中。   皇帝只略想了想,便随他去了,只吩咐保住那妇人的命便没再过问。   而皇后那边却是有些不一样,连着几日派人过去打听消息,都没问出个什么来。   越想越气,偏偏招了太子过来说话问起,也被糊弄过去。   因着又是新年,她到底且忍了下来。   谢家,谢丕看着手中的信,眉头微皱。   这是一早宫里送来的,看完后,只觉得头大。   外间嬉笑的声音传来,只听着声音便知晓热闹一片,等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才松开了眉头,觉着好受些。   到了外间,他目光在和谢用槟凑一块儿的沈茂君身上顿了顿,后者抬眸看了他一眼。   待出去后,沈茂君才不紧不慢地走来,“又什么事儿啊?你不会想要哥哥我一个年关都过不好吧?”   谢丕淡淡地看着他,“盯紧寿宁侯他们,徐家那个丫头废了,恐怕他们也快动手了。”   沈茂君闻言,一阵牙疼。   他怎么就跟个驴一样,不停地转呢?   瞪着谢丕,这个弟弟依旧那副德行,片刻后,他败下战来。   罢了罢了,谁让他是哥哥呢!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安排。”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离开。   年后的京城不仅不冷清,反而因着快到上元节,而更加热闹着。   这期间,太子抽空出了趟宫,直奔麒麟阁而去。   三楼上,谢丕冷着脸,“你就这般沉不住气,都到这个份儿上了,竟也忍不了?”   太子低着头,默不作声。   “你现下是有了崔家与谢家做助力,可宫里呢?”谢丕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实,“后宫可不是你的,你知道这般将意味着什么?”   听到这里,太子慌了,“谢先生帮我,你知道的,孤也是无意中将她带回去的。”   “你无意如何,不无意又如何?”   “孤……”   “你觉着皇后娘娘眼里揉得了沙子?”   太子面色白了白。   谢丕吐了口气,只觉得太子到底还是年幼,恐怕这件事要麻烦不少。   而唯一的破局关键,就是那位郑氏。   上元节后,太子比往年迟了些回崔家,旁人没注意,可皇后却是注意到了。   东宫依旧防守森严。   年前带回来的疯妇经过这段日子的调养好上不少,满是污垢的脸也洗的干干净净。   模样苍老,只依稀看得出些许年轻时的清秀。   许是这些日子养的好,她神智也时好时坏,清醒时看着太子哭,疯癫时看着太子笑。   教人摸不清套路。   等过了上元节,朝中陆续恢复了秩序,太子即便再拖也得回崔家上课了。   临走前,他看着刘瑾等人吩咐:“看好她,不准其他人靠近。” 第479章 后悔   几人忙地应下,心中对此事不敢敷衍。   近日他们私底下也不是没打听过这个疯妇,只不过越打听越心惊,以至于不敢再深入,只按照吩咐行事,当什么都不知的好。   太子对于自己养的人,还是放心的,唯一麻烦的是坤宁宫。   他现下还没有能力与之抗衡,即便有,也斗不过。   只因他们中间横着一个皇帝!   满腹心事地出了宫回到崔家,越想心中越难以言喻。   他没去东苑而是来到了梧桐苑,得知他突然过来,崔九贞还有些奇怪,等她挺着个肚子瞧见人,就觉着不对了。   “怎么了这是?”她侧身坐在炕上,伸手扳过他的肩。   混小子混惯了,还是头一回露出这德性。   “出什么事儿了?”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令人安稳。   太子抬起头,眼中有些茫然,“孤,孤做了一件事,不知道对不对。”   崔九贞扬眉,她没有问是什么事,他不说自己也不会逼他。   “既然都做了,管他对错,至少是你愿意做的不是么?”   “可,不该做!”   “什么叫该做什么叫不该做?”   太子迷茫,“我……我不知道……”   他把那个女人带回去,其实真的不该,无论于他而言,还是那个女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谢丕说的,他该再忍忍。   可,他哪里还顾得了那些。   崔九贞瞧着他两条眉毛皱的不像样子,一惯皮实的人也像泄了精气神一般,萎靡着。   矛盾又苦闷。   她不禁将手放到了他的脑袋上,揉了揉,“你后悔吗?”   太子顿住,片刻后,摇摇头。   “既然不后悔,那就别再纠结对与错,这世间上的对错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对别人来说是错的,对你而言却不一定,因为,你不后悔,不是么?”   “不后悔,就是对的?”太子迷惑。   崔九贞摇头,“对不对我不知道,不过不后悔就说明是你想做的,这就够了。”   “是么……”太子又垂下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崔九贞没有打搅他,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   她的手很软,也很小,却带着奇异的能力,慢慢地抚平了他的躁动挥散了他的迷茫。   太子渐渐醒神,目光一抬就落到了那突出的肚子上。   他犹豫了下,想要伸手,可又顾忌着什么,谁知下一瞬,一只温柔的手将他的手带过去抚在了那肚子上。   太子睁大眼睛,抬头看向含着笑意的崔九贞,只见她歪了歪头,“怎么样,他已经会动了哦!”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手掌下竟真的好似被踢了下。   他震惊地看着她的肚子,一时哑口无言。   充斥胸腔的是那不知名的激动,让他晕晕乎乎的。   “他,他踢我?”睁着眼睛,呆呆的模样竟有了几分可爱。   崔九贞垂眸一笑,“是啊!许是知道殿下心情不好,安慰你呢!”   太子张了张嘴,忽地抿起,目光却是忍不住游移到她的肚子上。   安慰他么?   忽地,他抬眼看向崔九贞,这一刻,似是懂了什么,终于露出了笑意。   是了,他如今在这儿担惊受怕有何用,做都做了,难道还能后悔不成。   他可没那个闲情逸致。   收拾好情绪,他起身站在崔九贞跟前,目光落到她肚子上,神色稍缓,“他何时能出来?”   “喔,约摸五六月里吧!”   看着崔九贞弯起嘴角,笑的温柔,他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越看这肚子,越喜欢。   “等他出来,孤要送他好多好多好东西。”   崔九贞含笑,“那我就替他谢谢殿下啦!”   太子矜持地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好生歇着,孤回东苑了。”   说完,他转头就跑,留着崔九贞还盈盈笑着。   如云和秋水有些奇怪地踏进屋,方才她们退到门口,也不晓得说了什么。   “小姐,殿下是不是在宫里惹什么事儿了?”如云上前替她换了杯茶道。   崔九贞摇摇头,“怕是受了什么委屈吧!”   她没打算多打听,只吩咐她们今儿个去让厨房多做几个菜送到东苑。   太子回来,老太爷和谢丕都未过多询问。   照老太爷的话说,他既做了,就得承担后果和责任。   他自然不会逃避。   之后的日子,太子宫里宫外两头跑,着实忙了不少日子。   开了春后,天儿回暖,万物复苏,杨柳依依。   褪去了厚厚的棉衣,崔九贞穿着春衫,更显得肚子圆润突顶。   她也丰腴了些许,犹如被娇养的人间富贵花,依旧明艳夺目。   就连院子里刚盛放的花朵,也要逊色几分。   “小姐,三太太和冯姑姑来了。”秋水禀报道。   崔九贞扶着腰,搁下了手中的花洒,由如云和余嬷嬷扶着。   “这么快,不是去温家参加婚宴了吗?”边说边走,到了厅里。   三太太见着她,忙卡过她的手小心翼翼带着坐下,“你这身子愈发笨重,怎么还干那些杂事儿。”   “闲的发慌,我也就只能这般打发时间了。”   说着,她笑道:“温慆娶的新娘子如何,美不美?”   “再美哪有我们家贞丫头美?三伯母看了这么多新娘子,就属你最好看。”三太太打趣道。   年后京中到处都是喜事,隔个几日就有谁家的婚宴,洗三什么的,她这段日子光出门交际就快跑断了腿。   “三伯母又哄我了。”崔九贞随意地拈着零嘴儿吃起来,“对了,冯姑姑的事儿如何?”   “那自然是稳了。”三太太颇为得意地说道。   冯婧羞红了脸,看向崔九贞的目光也更加亲切温柔。   这是好事,崔九贞自然也高兴,“这么说来,今岁我还有机会叫声姑姑舅母了?”   冯婧嗔了她一眼,又羞又急:“大姑娘,这事儿还没定下呢!”   “也差不多了,回头我就将你的庚帖送过去。”   三太太笑眯眯地呷了口茶。   两人左一言右一语,直将冯婧说的快钻到洞里去了,实在受不住,只得先退了下去。   如今三月里,崔九贞的肚子也有七个月了,思及此,三太太询问:“谢家可都安排妥当了,你这待产得回谢家,三伯母近日操持你妹妹的婚事,也难顾及你。”   她是有心要照顾她,衣食住行,哪点都打理的极为妥帖,可四月初崔云缨就要出阁,过几日崔三老爷等人也要到京,届时便无法顾及她了。   因此她担忧着,也不知谢家能不能照顾好她。   崔九贞自然也明白她所想,对于回谢家她自然是早有打算的。   “您不必操心我,我昨儿个给过信了,过两日回去。”   “可那新进府的费家姑娘……”   三太太皱了皱眉,近日听到过不少传闻,她是对那女子不喜的。 第480章 结仇   “她怎么了?”崔九贞抬眼轻笑,眉眼中是轻慢的笑意,“在谢家可轮不到她撒野的。”   三太太听她这么说,便也放心了不少。   费瑶是年后嫁入谢家的,比起谢丕的婚事热闹程度,谢豆一个庶子自然是冷清了许多。   而这明面上也成了费瑶不满的缘由,更因此金姨娘也闹了一通,总之谢家如今正头疼着。   偏偏谢豆也不省事,对新婚妻子一点儿体贴也无,两人站在一块儿分明也是郎才女貌的,可都冷着个脸,用大奶奶的话来说,活像谁欠了她他们八百万两金子似的。   想起这形容,崔九贞不仅笑了笑。   没等崔三老爷他们到京城,崔九贞便被谢丕送回了谢家。   她如今肚子大了,多有不便,在崔家待产的确没有在谢家方便。   一早,徐氏身边的婆子丫鬟便候在了门口,瞧见人来,立即忙前忙后地伺候着进府。   正房里头,徐氏心疼地牵着她的手坐下,目光每每扫到她的肚子,心中都忍不住一柔。   “晚上睡得好不好?孩子乖不乖?”   “会有些抽筋,腿也肿了,不过孩子倒是挺乖,也不大闹腾我。”   崔九贞抚着肚子回道,谢丕就在一旁看着,虽面上淡淡,可那眼底浓郁的情愫直教人腰尾发麻。   不得已,她只能红着脸避开,尽量目不斜视地与徐氏和陆氏说话。   要说她这一怀孕,最开心的便是陆氏了,“你这怀相好,比旁人省心不少,但也不可疏忽,太子那边的课既然多数由你祖父接手,昳中便趁着这个时候多陪陪贞儿。”   最后一句话是对谢丕说的。   “是,昳中每日会早些归家。”他自然而然地应下。   陆氏闻言,也松了口气,她是真看重崔九贞的肚子的。   因为无论这胎是男是女,那都是她二房的子嗣。   她怎能不高兴?   正说话着,大奶奶也过来了,跟在她后头的还有道不怎么陌生的身影。   崔九贞抬眼就瞧见了人,比起上回见着,现下这已嫁为人妇的费瑶却多了些冷淡锐利。   “母亲,二婶。”大奶奶先行过礼道。   费瑶也跟着福了福。   徐氏脸色淡了些,“坐吧!听说你近日身子不大利索,既如此就好生待在院子里养着,不必过来折腾。”   费瑶垂眸,“回母亲,不过是吹了些风,休息几日便好,算不得折腾。”   徐氏闻言,也没打算再问下去,只吩咐身边的嬷嬷回头给她送几样补品。   大奶奶有些日子没见着崔九贞,正叙着话,却见对方似乎对新进府的费瑶有些关注。   除了新妇敬茶见过,她们并无其他交集,也就没多想,只小声道:“跟你说了她性子不好相与,往后你淡着她就成。”   崔九贞闻言,目光微转,轻轻地笑了,这一笑,便如似火骄阳,春骤雪浅。   大奶奶捂住心口,稳了稳心神。   弟妹这模样,她都受不了,难怪二弟那般高冷如谪仙般的人,也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崔九贞笑没旁的原因,盖因这费瑶是个有意思的。   中午用膳,人也多了不少,就连平日里住在书院的谢豆也回来了。   如大奶奶所说,这对刚新婚的夫妻确实形同陌路,也不知是好是坏。   看着席间众人百般照顾崔九贞,不论老的小的,都待她亲切,费瑶心中酸涩,她一抬眼就到谢豆也频频往着那边,当下冷了脸。   不轻不重地搁下筷箸,她淡淡道:“我身子不适,不能多吃,母亲您慢用。”   正笑看谢用槟献殷勤的徐氏闻言,笑意淡了下去,“既如此,便回去歇着吧!”   费瑶福了福,默不作声地退下,从头到尾不曾理会过谢豆。   走到门口,她余光朝席间看了眼,触及到那抹白色身影,却又倏地收回目光,快步离去。   谢豆的脸色也不好,大抵觉得丢面,勉强陪着用完了饭便立即退下。   徐氏叹了口气,摇摇头,大奶奶宽慰着,“夫妻难免磕磕碰碰,多磨磨便好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这门亲事原就不合适,现下好了,结亲结亲,这是结成仇了。”   大奶奶还能说什么,只得又多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总不能把人退了,再者说,若是能退又不必等到现在。   园子里,谢丕扶着崔九贞慢慢走着,说起费瑶,她好奇地询问,“你从前可曾见过三弟妹?”   谢丕扬眉,“不知!”   “是么!可人家好像不陌生呢!”   听她这么说,谢丕垂眸看向她,正好将她眼中的揶揄瞧了个清楚,他淡淡道:“我回头就让他们离开京城。”   他自然不傻,不会听不出来那番话的意思。   不过,正好!   谢丕说到做到,没过几日,谢豆便接到了信儿,要去北方求学,且还是谢迁亲自命令。   犹豫刚成亲,便让费瑶也一同跟着过去。   总归谢家又不需要她主事,徐氏也不需她伺候,对于这个决定,别提有多乐意了。   当然,当事人如何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听闻消息的金姨娘却是很高兴,毕竟谢豆要去的书院可是不比进国子监差的。   只要从那边儿出来的,争气点儿,仕途皆能坦荡。   光是这点,就够金姨娘高兴的了,连带着也奉承了不少。   谢丕办事从来快很准,是以谢豆与费瑶尚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送出了城。   崔九贞对于这个做法不置可否,她没觉着不对,少给她添堵,自然是再好不过。   四月初六,崔云缨出阁,崔家又好生热闹了一番,虽不及当初崔九贞出阁的阵仗,不过还是红妆十里,极为风光地嫁了出去。   连太子都给她添妆了,这样的殊荣,不说头一份,那也是顶尖儿了。   三太太对此更为感谢,与崔三老爷一块儿郑重地谢过太子。   这些日子,他忙着旁的事,倒是稳重不少,就连三老爷瞧了都颇为惊讶。   崔云缨的婚礼崔九贞未到场,不过却是派人送了丰厚的添妆,后者虽可惜不能让她亲眼瞧瞧,却也欢喜。   在崔家吃酒的谢丕在送走宾客后便被老太爷的人传召去了。   等到了东苑,老太爷已经背着手等候,看到他直接道:“宫里传信,太皇太后不行了。” 第481章 母子   这句话令得谢丕一愣,随即又恢复平静,“太皇太后?”   老太爷点点头,“太子已经先行回宫,你回谢家后记得让府里尽快准备好。”   “是……”   刚忙完喜事,就要准备国丧,也好在崔云缨已经嫁出去了,不然岂不是要耽搁个大半年的。   老太爷眯了眯双眼,斗了半生的人现下就要去了,颇有些感慨。   “往后没了太皇太后,后宫便是张皇后的天下了。”   谢丕闻言微顿,眉头不可抑制地皱了皱。   他想起皇帝对皇后的专宠,但愿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太皇太后病危,没过几日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各家也准备好了缟素。   宫中,皇帝陪侍在太皇太后床前,看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祖母,心中不是不难过的。   尽管这位太皇太后这些年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但他总记着她当初的恩情。   他伸手将太皇太后瘦骨嶙峋的手握住,轻声唤道:“祖母……”   太皇太后眼皮动了动,吃力地掀开,眼珠已是浑浊一片。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连声音都难发出来,最后只隐约听到一个周字。   皇帝叹了口气,约摸知晓她想说什么了,点点头,“朕会照看周家,只要他们安安分分,不再犯事。”   左右也不过是个被抄了家,贬为庶民的两兄弟,他不至于再去动他们。   太皇太后听得他的承诺,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一口气就这么散了去,安心地闭上了眼。   皇帝看着,直到确定她没了气息,这才让人宣布太皇太后薨了。   丧钟响起时,已是入夜,各府早有消息,都不慌不乱地换上了缟素,等着进宫。   天光亮起,崔九贞也换上了素衣,徐氏身为命妇,自然也要进宫泣迎的。   皇城内外一时间挂满了白幡,二十七日内停止嫁娶,军民皆素衣。   待一月过去时,崔九贞再见到徐氏,便瞧见她憔悴了不少,想来这国丧也是折腾。   徐氏累倒,府里的事便都交给了大奶奶,崔九贞来看她时,瞧见她这肚子,徐氏很是紧张,“你这身子笨重,还过来看我作甚,我不过是累了,歇息几日便好。”   说话间,赶紧让下人们扶着她坐下,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   崔九贞微笑,她这几日也觉着身子疲乏的紧,可负责接生的稳婆和太医都说让她多走动,到时候好生。   算起来,过几日便是她的产期了,随时有可能发动。   徐氏细细问了她吃用,得知她一切都好,便放心了不少。   “五月里生产,天儿热,难免要受些罪,辛苦你了。”徐氏疼她,自然体贴。   崔九贞点头,她怀了身子后便怕热,才五月里,她走几步就觉着热了。   “现下还能忍,不过做月子恐怕正好在六月里,那才是真难。”   徐氏叹了口气,可不是,不过也因这句话她记在心上,当下便想着如何布置屋子。   五月中旬,崔家人也来的更频繁了,谢丕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连太子近日上课也不太认真,总想着往谢家跑。   老太爷见此,干脆带了他直接住在谢家,谢迁对此自然是乐意的,而崔九贞生产更是府中重中之重。   十六这日,崔九贞由谢丕扶着在园子里散完步,还没回到院子便开始发动了。   好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产房里头,谢丕抱着疼痛难忍的崔九贞放在床上,一时急得不知该做什么。   向来沉稳淡漠的性子,此刻也慌了神。   “二爷,您先出去吧!在这儿太碍事儿了,奴婢们没法顾及您。”   嬷嬷一边说道,一边和稳婆查看着崔九贞的情况。   谢丕面色发白,床上的妻子还在痛着,他怎能离开?   “我站在后头,不打搅你们就是。”   “二爷!”嬷嬷皱起了眉头,“产房不适合您待,还是赶紧出去的好,没的扰着我们。”   “你……”   谢丕沉了脸,这还是头一回遭人嫌弃,刚想反驳,就见崔九贞看向他道:“谢丕,你先出去,若是有事我再叫你可好?”   说话间,她的肚子又阵痛起来,面色也痛苦不堪。   谢丕一颗心也跟着抖了抖,只好听她的话退了出去。   砰地一声,房门毫不留情地关上,谢丕冷了脸。   此时,府中的主子们都已经到了,徐氏在大奶奶的搀扶下与陆氏一同到来,崔老太爷和谢迁也坐在了隔壁屋内。   不知过了多久,崔九贞的声音从产房中传出,直教人揪心。   崔老太爷端着茶碗的手也抖了抖,再拿不稳,索性扔开。   谢迁看着,宽慰道:“太医说过,贞丫头身子好怀相也好,这一胎必然好生,您不必如此担忧。”   老太爷瞪了他一眼,“闭嘴!”   谢迁一噎,识趣地闭上了嘴,他虽也担心崔九贞,不过更多的是期待。   府里多久没添过孩子了,对于崔九贞这一胎,他是极为看重的。   一直到了夜里,崔九贞吃了些几口面和参汤,又有了些力气,终于在夜色将明时,顺利诞下了孩子。   身子一阵畅快,她疲惫地看了眼忙活的嬷嬷和稳婆,耳边突地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哭声。   心中一松,再坚持不住,歪头沉睡过去。   就在她闭上眼的时候,门被踹开,谢丕快速地掠到床边,产房血腥味儿浓重,脏污也未来得及收拾。   可他都没瞧见,一心落在床上的人身上,“贞贞?”   谢丕握住她的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渍,在眉间深深一吻,再不舍得离开。   这会儿嬷嬷们也不好说什么,叹了口气,将包裹好的孩子抱了过来。   “恭喜二爷,是个大胖小子。”她笑道。   屋里头也在恭喜他,可他却没心思多看两眼,只挥了挥手让她抱出去,自己陪着昏睡的崔九贞。   稳婆也是头一回见这般爱重妻子的世家公子,不禁感叹崔九贞的好命,处理她的身子也更加用心。   外头,徐氏等人知晓母子均安,便抱着小孙子稀罕着,依依不舍地递给陆氏抱了会儿,又传到了老太爷手上。   谢迁在一旁看的眼热,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老太爷给他。   “这孩子真俊,像我们家的崽。”崔老太爷抱着,夸得不行。   明明就是一个刚生下来还皱巴巴的小崽子,可到他眼里,简直比什么都好。 第482章 谢暾   谢迁闻言,与有荣焉,那可不,也不看看父亲母亲什么样。   他们生下来的能不好看?   屋里头,徐氏等人来看过崔九贞,见之沉睡着便没出声,又悄悄出去了。   此时天已大亮,金光破开云层直撒天地,是个好兆头。   徐氏大大地舒了口气,“今儿府中添丁,都有赏。”   话音落下,一众奴仆皆跪下谢恩。   崔九贞醒来时已是傍晚了,她一睁眼就瞧见趴在床边的人,一只手还被他攥在手里。   她一动眉头便皱起。   麻了。   他这是握了多久啊!   “谢丕……”她声音不大,却立即惊醒了他。   “我在。”谢丕立即睁开眼,眼中还带着血丝,下一瞬却清明起来,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微颤,“可还好,是不是还很疼?”   崔九贞点头,“饿了,有吃的吗?”   “有有有,一直热着。”   谢丕起身滞了滞,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吩咐人端来膳食。   崔九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弯起了唇角。   知晓她醒了,余嬷嬷便将孩子抱了过来,其余人去通知其他主子。   “二奶奶,您瞧,是个胖小子。”余嬷嬷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到她身边。   崔九贞侧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小东西,耳边是余嬷嬷絮絮叨叨的声音。   “……别提老太爷多稀罕了,抱着便不撒手,尽教旁人干看着。”   说话间,床上的小家伙动了动,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又安静了下来。   余嬷嬷看的夸的不行,真是个乖孩子,在肚子里就不折腾人。   崔九贞脸上也多了抹笑意,温柔慈爱的不行,令得站在后头的谢丕看直了眼。   似是有所察觉,她抬起头朝他看去,“不过来看看儿子吗?”   谢丕微怔,回过神来,余嬷嬷已经退到了一旁。   他撩了袍子坐在脚踏上,这会儿才真正好好地看了孩子。   眉头微皱,“有点丑。”   明明粉粉红红的还有些皱,怎么都说好看,还跟他一模一样?   下一刻,孩子的哭声骤然响起,方才愣住的崔九贞和余嬷嬷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谢丕手脚慌乱地不知所措,崔九贞又笑了。   轻轻抬手拍了拍身边的小家伙,“人家只是还没张开,待过个几日就好看了,往后更会一日比一日好看。”   “就是就是,二爷不懂尽会乱说。”余嬷嬷也跟着指责他。   谢丕讪讪,让开了位置。   见着小家伙在拱奶,崔九贞便让余嬷嬷带下去喂奶。   已经准备好膳食的丫鬟们见此,这才进来服侍。   崔九贞靠在大引枕上,“你回去歇息吧!瞧你比我还憔悴。”   谢丕看了眼自己从昨晚就没换过的衣裳,默默地去耳房叫了水梳洗。   待换过衣裳再过来,崔九贞已经用完了饭,正由余嬷嬷按着肚子,似是有些疼,额上已经出了汗。   他眼眸一厉,但想到之前余嬷嬷与他说的,便又忍了下来。   屋里头搬了榻来,他就着榻坐着寸步不离,待余嬷嬷收拾完出去,崔九贞也好了许多。   谢丕不忍,抚着她苍白的脸颊摩挲了会儿,“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崔九贞弯起眉眼,疼是真疼,跟要了命一样,但她一想到这是她与谢丕的孩子,他们生了那样可爱的小家伙,便觉得心头暖甜,甘之如饴。   她蹭了蹭他的手掌,拉着他的衣襟,在他耳边说了句,霎时令得他心间胀麻。   他真是爱死了她。   “咳……”   老太爷的声音传来,谢丕和崔九贞纠缠的目光分开,抬眼看向门口,“祖父!”   崔九贞扬起笑意,老太爷见她精神头不错,微微松了口气,也是高兴的不行。   他背着手进来,眼角满是皱褶,“身子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一切都好,您不必担心,我觉着过个几日就能下床了。”   “胡闹,好好养着,不准折腾。”   老太爷宝贝她,又担心她小不懂事儿,便命下头人一定得好好照看着。   又说了会儿话,老太爷坐不住便要去看宝贝曾孙了,他刚走,徐氏和陆氏等人也过来了。   这下将谢丕挤得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只得退到后头远远站着。   屋里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屋外天光正好。   洗三那日,府里意思下便过了,到底是国丧刚过,也不好大操大办,只待百日宴再好好操办。   如崔九贞所说,孩子一天一个样儿,饶是谢丕也不免惊奇,在看到儿子蜕变成白白嫩嫩的奶娃娃后,迟来了父爱也跟着汹涌而来。   现下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抱孩子,崔九贞出了月子,便成了他每日抱着孩子带她散步。   院子里,崔九贞做着基本的复健动作,谢丕已经见怪不怪了。   怀里的小东西睁着圆溜溜的双眼望着周围,时不时地嘬着嘴。   待到崔九贞大汗淋漓地停下,谢丕看过去,他也跟着看着过去,挥舞着双手。   两个多月的奶娃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谢丕目光柔了柔,“我吩咐人备好了水,快去洗洗。”   崔九贞颔首,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你这般抱着也不嫌累,他长得快,一日比一日重的。”   谢丕倒是不在意,他连她都能抱许久,难不成还抱不动儿子。   这些日子,他们在府里待着清闲不少,除了偶尔要应付来客,其他的谢丕都在陪着妻儿。   百日宴那日,孩子的名儿也取好了,谢暾。暾将出兮东方,吾槛兮扶桑,正是应了他出生时的光景。   这场宴谢家办的极为隆重,不仅太子亲临,崔老太爷也出场了,光是这两人其中一个便足以令得谢家蓬荜生辉。   甚至还有皇帝赐下的赏赐,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太子握着刚取了名的小家伙的手,嫩的不行,偏偏力气还不小,攥着他紧紧的。   “谢暾倒是像先生多些。”太子说着,看向崔九贞。   “是么?那他长大恐怕又是另一个谢丕了。”   崔九贞轻笑,显然对自己的孩子很是有信心。   似是知晓他们在夸自己,谢暾竟然笑了起来,看的太子惊喜不已。   宴上,崔九贞抱着孩子在宾客中转了圈,直到他犯困才带着退下。   翌日,夫妻二人带着孩子早早地登上马车回了崔家。   崔三太太老远见着人便忍不住上前来,一瞧见孩子又逗弄了会儿,高兴的不行。   她身后跟着冯婧,崔九贞这些日子听闻她已经与温大老爷定下了婚期,在十月底,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不免也替她高兴。   “昨儿个宴上太忙,还没来得及恭喜姑姑呢!”   冯婧羞红了脸,“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 第483章 结局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府里。   厅堂内,老太爷和崔恂早已等候,两人都是见着孩子便走不动路的,直把人闹困了、哭了才撒手。   疼的不行。   不怪他们,实在是崔家已经许久未曾有过小辈了,如今刚出来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怎能不稀罕。   用完家宴,崔九贞将孩子交给了余嬷嬷和奶娘,自己则是与三太太去了偏厅说话。   “等你姑姑出阁,我便要回去了,往后有什么事儿啊!你们就相互扶持。”   三太太交代道。   崔九贞知晓她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又相处了一两年,当下很是不舍。   她不好受,三太太又如何能好受?   两人默默地红了眼,倒是教冯婧好一阵劝慰。   “行了行了,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娇气。”三太太替她抹了抹眼角。   崔九贞撅了噘嘴。   八月过完,九月里天儿便凉了,府里毫无征兆地迎来了一位贵客。   直到刘瑾来通禀,让她带着孩子去东苑,她才知晓来了谁。   厅堂内,皇帝一身浅色云纹直裰,眉目温和,正和老太爷谈笑着。   他比崔九贞上回见到时要瘦了许多,也苍老了些。   骤然教她想起曾经头一回见着时的模样。   抱着谢暾,她福了福身,“九贞见过皇上。”   皇帝招手,“免礼了,把孩子抱过来给朕瞧瞧,太子可是常念叨着呢!”   崔九贞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太子,笑了笑,上前将孩子递过去。   皇帝显然是个有经验的,熟稔地抱着孩子逗了逗,见他一点儿也不怕生,反而张嘴笑了起来,一时喜欢的紧。   “他倒是聪慧,还知道朝朕笑呢!”   说着,解下块玉佩塞到他手里,小小的谢暾捏着玉佩,好奇地看着,竟是又朝皇帝张嘴笑了起来。   襁褓里的腿也有力地直蹬。   皇帝瞧着很是喜欢,抱了许久,直到余嬷嬷怕他尿了,这才寻了机会抱回来。   “朕从前见你还是个小姑娘,如今已经做母亲了,过的真快。”皇帝感慨,不知是不是因着太皇太后离世,他总觉着心力不足。   再看看自家太子,只得叹了口气。   老太爷不置可否,“这日子就是如此,转眼即过。”   皇帝笑了笑,看向谢丕,“明岁昳中下场吧!好生准备,可不要教朕失望。”   谢丕俯身应喏。   明岁也就是太子结业的时候,谢丕再不下场,便又要等个三年,即便是他压着,恐怕谢家崔家也会不满。   皇帝纵然为太子考虑,但也不能不顾臣子的心。   他看了几个小辈,挥挥手,邀了老太爷去后头垂钓。   太子没跟着,反而是缠上崔九贞,硬是在她身边玩够了谢暾才罢手。   “咳,你宫里的姑娘怎么样了?”崔九贞询问道。   翘着腿啃枣子的太子顿了顿,不怎么自然地转过身去,“还能怎么样……”   “哦?”崔九贞瞧见他脸上微红,打趣道:“瞧你这些日子常往宫里跑,莫不是喜欢的紧?”   “怎么可能?”太子撇撇嘴。   他虽说今岁被安排着临幸了宫女,知晓人事,但却是对那档子事儿真无甚兴致。   常回宫里自然也不是因为什么姑娘。   见着崔九贞不依不饶地又问起来,什么漂亮不漂亮,身形好不好之类的,他有些脸红。   漂亮不漂亮他怎么知道,反正都没有崔九贞好看,至于其他的,他更不在意。   吐出颗枣核,他道:“你若实在闲得慌,孤给你找几本图来看,省的来烦我。”   说完,起身就走,他怕再待下去得羞死。   哼!崔九贞这女人就会逗弄他。   ……   后塘,皇帝与老太爷坐在池塘边,前者眯眼瞧着微微泛着涟漪的塘面,“老师,朕不知该怎么处理那人,您说,朕是放任她呢!还是由她自生自灭。”   这其中的她字,旁人不知,老太爷却是知晓的。   他微眯着眼,虚虚地看着鱼线,道:“太子与张家嫌隙早生,再亲近也亲近不来,您何必勉强,总归只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您想皇位旁落。”   皇帝叹了口气,“朕不忍教太子伤心,可也不能不顾皇后啊!”   “您早有决断,又何必再说犹豫。”   老太爷淡淡地说道。   饵动,他伸手拖了条鱼上来,扔给后头坐着的谢丕,“让厨房中午加个菜。”   皇帝瞧着他们,突地笑了,“朕真是羡慕老师,这样的日子,含饴弄孙,真教人自在。”   老太爷眯起眼,他也觉着自己的日子过得自在。   权利于他已不是必要,余生,他只想看着小辈们好好长大。   “您若是羡慕,明岁也给太子定个姑娘,回头成亲了,给你生个太孙玩玩儿。”   对于这个建议,皇帝双眼一亮,觉着可行。   一下子,前头还有些紧张的气氛,便就此消散了。   皇帝在崔家待到午后才离去,走时又顺带了不少东西。   就连戴义,也笑眯眯地接了不少。   十月底,冯婧顺利地嫁入了温家,因她名声好,虽家底差些,可有崔家给她撑腰,又添了不少嫁妆,一时间教人看的眼红。   回门那日,她的母亲弟妹也都到了京城,冯婧哭红了眼,为此更感谢崔家了。   成婚后的温大老爷明显也是喜爱她的,又念她年纪比自己小,凡事迁就着,不过年底,便查出了有孕。   是个有福气的,已经回到广宗的三太太回信道。   她在冯婧回门后便离开了,崔家的事儿一时间又落到了崔九贞身上,好在一切井然有序,她也能忙的过来。   春闱时,谢丕下场,又经历过殿试,得皇帝钦点探花郎,父子鼎甲,一时成为朝中美谈。   打马游街这日,崔九贞趴在酒楼的凭栏上,朝谢丕掷了朵红花,被他稳稳接住,戴在了胸前。   这一举动,令得京中少女又是一番春心萌动,后头如何送上门暂且不提。   在谢丕进了翰林院做编修后,崔恂便递了辞官折子。   对于他辞官,朝中人多有惊讶,不过想到什么,却是没有多劝,倒是皇帝,挽留无果,见他执意如此便允了。   下朝后,皇帝在东暖阁内突地呕血,此事虽隐瞒下来,却还是有人知晓了一二。   至此,众臣恳请皇帝保重龙体,暂且休朝,可就皇帝的性子,又如何肯停下来?   他不仅没停,反而更加励精图治,不仅借崔家的手收拾了顿张家,还将刚入翰林院不久的谢丕升为修撰。   这的升官速度,着实教人眼红,偏偏又说不得什么,毕竟谢丕的能力和才学摆在那里,也足以教人信服。   斜阳西下,谢丕戴乌纱帽,穿大红圆领,胸前缀鹭鸶方补,正一步步地朝崔九贞走来。   院子里种了桃花,正是四月芳菲时,抬眼间,公子如玉世无双。   花树下,坐在竹椅上的孩童手里正摇着拨浪鼓,一阵一阵响着,崔九贞握住他的手,目光却是看向已经到了跟前的人。   这几步,仿佛从当初的少年到如今的青年,那一把腰也亦如初见。   “回来了?”她轻笑,眼中好似盛满了桃花,盈盈如水。   谢丕温柔地看着她,与她一同握住竹椅上孩童的小手。   “嗯,回来了!”   【全文完】 第484章 番外   弘治十八年六月,皇帝病危,药石无医。   拖了几日,弥留之际他召来了三公接受顾命,传位于太子,命他们好生辅佐。   谢迁,李东阳,刘健受命,脸上尽是悲色。   最后,皇帝看着已是少年的太子,眼中不舍。   他嘱咐太子一定要任用贤臣,毕竟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是个什么样,在治国之道上,确实更为需要贤臣辅佐。   而他,便只能将他托付给谢迁他们了。   挥退其他人,皇帝撑着口气,拉着太子的手,“朕有件事不得不做,你是朕的儿子,朕只希望你好,但皇后是朕的妻子,也是你的母亲,无论她做了什么,一定要善待她,孝顺她。”   太子倏地抬头,不可置信,“父皇?”   皇帝颤颤巍巍地抚着他的头,“太子……这是身为父亲唯一的……请求,一定要善待她。”   太子咬牙,他想走,他想去印证自己的猜测,可皇帝却死死地拉住他。   “太子,从明日起,你就是皇帝……不可再、再任性,父亲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他喘了口气,眼中溢出泪来,“朕的儿子,长大了啊……”   又是欣慰,又是不舍,甚至带了点自豪,皇帝终究闭上了眼。   太子颤着双手,将他的手从胳膊上扯下,干清宫的太监立即跪了一地。   “皇帝驾崩——”   戴义伏地痛哭。   话音传到外头,众臣伏地,哀声传至皇城内外。   丧钟响后,城中已挂满了白幡。   宫里,太子疾步回到东宫,寻了几处,终于在一处殿内找到了已倒在地上的身影。   他颤了颤手将人扶起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枯坐到晚上,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白绸绣鞋。   楞楞地抬起头,看到了蹲在他面前的人,干裂的唇微动。   “……姐、姐……”   崔九贞抚上他的脸颊,抹去他落下的泪珠,“想哭便哭吧!但,仅此一次。”   “我只是,只是想留住她而已,明明什么也不会碍着他们。”他红着眼,泪如雨下。   “她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曾有,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低下头,埋在她的手掌里,一滴滴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漏出,浸湿了衣袖。   崔九贞陪了他一夜,直到天命,他才肯放下郑氏的尸首,让人带下去。   地上,太子依旧伸腿坐着,但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   “孤这个太子,坐的真安稳,瞧,马上又要做皇帝了。”他嗤笑。   崔九贞抿唇,熬了一夜,她有些头晕,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朝他伸出手:“那就起来吧!皇帝陛下,去看看你的臣子,你的子民,你的天下!”   太子看着面前这只手,素白柔嫩,却无比有力,竟将他拉了起来。   他看着只到直到他鼻子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比她高出了这么多。   垂下眼,他道:“谢先生呢?”   “在前头等你!”   “那孤去了。”   “恭送太子!”   崔九贞伏下身,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唤他太子,往后那个孩子将成为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是执掌天下的帝王!   弘治十八年六月八日,皇帝崩于干清宫,后传位太子,由三公辅佐其登基,改年号正德!   从弘治帝驾崩那日便未见的张皇后,不,如今已是张太后,现下好容易寻到了已是皇帝的儿子,又开始哭哭啼啼为两个弟弟求情。   她已经是太后了,皇帝的母亲,“哀家就这么两个弟弟,好歹他们是你舅舅,你就任由崔家这般欺辱他们吗?”   “闭嘴——”皇帝抬脚就踹翻了桌案,哗啦一声,折子落了一地。   张太后吓得一愣,瞪大了哭红的双眼,指着他:“你、你……”   “母后再敢提那两个人,朕这就去宰了他们!”   皇帝眼神凶狠,气得张皇后眼睛一番,生生昏了过去。   赵玲玉忙地托住张太后,与宫女太监们一时手忙脚乱地又是请太医,又是按人中的。   皇帝冷眼看着,即便乱成一团,殿内也无其他人敢动一下。   他突然觉着好生没趣,这个宫里没趣,这个皇帝也没趣。   于是,他开始了三天两头就往宫外跑的习惯,不拘做什么,只要不是整日待在宫里便好。   有时他会去从前谢丕从不给他进的花楼楚馆,有时会一时兴起去抓鱼摸下。   朝中的折子堆积如山,他便都扔给三公代劳,实在不行,还有谢丕,他将人又升了两品,如今做个侍讲。   不喜欢的事儿偷偷丢给他,他做的可漂亮了。   闲暇时,他还看了已经养大的虎崽,如今威风凛凛的,似乎还认得他,竟在他脚下做猫状蹭来蹭去的。   “若非是她叫朕养,朕早将你这软猫宰了。”他颇为嫌弃,便让人寻了最凶恶的豹子关在豹房,至此成了他娱乐所在。   正德二年时,他嫌不够,便下令开始新建豹房。   尽管朝中反对之声快将他淹没,也还是没让他收回成命。   谢迁颇为担忧地揣着手下朝,在衙里揪住谢丕后,口水都快说干了。   总结几个字就是,皇上这样该怎么办,他愧对先帝!   谢丕掸了掸被抓皱的袖子,他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况且如今已经算好的,至少大臣们上奏的朝政,他从不压着不理。   不会处理的都扔给会处理的人了,如此不仅没让众臣失望,甚至松了口气。   谢丕不想理这群人,挥挥袖子回家去了。   崔九贞开年又怀了身子,这回有些折腾,他得好生看着。   府里,见他又早早地回家,崔九贞已经见怪不怪了,自打新帝临政,他也跟着躲起懒来。   “皇上这般不着调,你就不担心么?”崔九贞肚子有些显怀,谢丕正抚摸着眉目温柔。   “他不着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担心什么。”   “可他是你和祖父教出来的,祖父不管,你也不管,就不怕回头有人参你一本,说你……教坏了皇帝。”   她转着眸子笑道。   谢丕无所谓,“他们当初不都教过,也没见着能教好,我不过是个晚辈,如今还是臣子,还能教我如何!”   崔九贞扬眉,有些奇怪道:“你好似一点儿也不担心不在意?”   谢丕刚想回答,就听见一阵小碎步哒哒地跑过来。   “爹爹,娘亲。”谢暾撞进谢丕的怀里,仰起头,“爹爹,我会背三字经了,外曾祖刚夸我呢!”   谢丕眸色温柔,抬眼就看到背着手不紧不慢走来的老太爷。   风扬起的衣袂褪去了沧桑,只余满目慈爱,映着身后似火骄阳。   他眼眶微热,低头摸了摸谢暾的脑袋。   “真乖!” 第485章 番外【谢丕】   谢丕不知从何时起,竟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比如眼前这个人。   不,应当是哪个早死的魂。   女子模样堪绝,青丝堆叠着简单的发髻,珠钗精致,丹唇皓齿,明眸潋滟,此刻正红着眼瞪他,柳眉微蹙,眼里似云若雾地泛着水光。   饶是他见过不少女子,可也难见这般容貌的,且因着特殊,他并未回避。   好几次,他想开口询问眼前的跟着他的可是哪家孤魂,可每每如此,便喉头发紧,根本说不出话来。   久而久之,他清楚了自己无法与之对话的结论。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他分明是头一回见着这女子,可总觉着顺眼,甚至哪儿哪儿都觉着好看。   教人喜欢。   许是怜她这般年纪就做了孤魂,到底不忍,也就任由她缠在自己身边,没去寻人做场法事超度了她。   这日,他作画时,她趴在身旁惊叹,夸个不停。   那声音娇娇的,带些模糊,却极为动听。   他不着痕迹地弯起了唇角,窗外洒进来的日光落在他眉眼间,长睫微敛,只听身边的孤魂捧着脸,一脸痴迷。   “……太好看了,我家谢丕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喜欢,想睡~”   说着,她有些轻透的魂体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他失笑,心道这孤魂倒是胆大,若非已经身死,只怕还是个色胆包天的丫头。   倒是直率。   但,却不觉得讨厌。   大抵是她眼中没有那些隐藏的虚伪,清澈得能望进人心底。   又是一日,他刚褪下衣衫准备沐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孤魂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腰身。   “哇呜~劲瘦有力,虽然没有腹肌,但是也好好看啊!”   “就是不知道到了床上怎样……”   轻飘飘的几个字,令得谢丕差点儿踩滑了脚,只得扶着浴桶稳住。   深吸了口气,他有些无奈,尽量无视身边的小色鬼草草地沐浴完。   时日长了,他竟是也习惯了这孤魂时不时的惊人言语和触碰,甚至有股安心之感。   大抵也是欢喜的。   这日,他突地接收到自己婚事重新定下,还是诸家的姑娘,只不过又是一个。   他于婚事早已没了期待,对女子更是从未上心,那些个装模作样往他身上扑的,耍些心计想要赖上他的,统统都被他无情踢开。   明明一个个心思龌龊,却装的娇羞守礼,平白教人作呕心烦。   还不如身边这只孤魂来的直白可爱。   他没有反对父母定下的这桩婚事,因为在那之前,对方便找过他,总归只是交易,而他也厌烦了那些总拿他婚事说事儿的人。   这样正好,挡了不少麻烦。   没有人反对,可偏偏身边的这只孤魂跳出来反对了。   她气呼呼,张牙舞爪的模样像只抓狂的猫儿,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他弯起唇角,下一刻却见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溢出了泪水。   心口犹如被绞住般,突地难受起来,他想抬手替她抹去脸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那孤魂还在哭,连着鼻头都哭红了,一颤一颤的,看起来极为可怜。   他想,他若是能抓到她,定要将她按在怀里好生安慰的。   这般年纪就逝去,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想到这里,他不仅心口绞住,还闷痛了起来。   难以抑制地皱起眉。   在旁人眼里,他依旧冷着脸,淡漠的从不关心任何事,哪怕是自己的婚事。   自那日后,这只孤魂好似生气了,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娇俏爱闹,常常仗着以为自己看不见她而戏弄自己。   现下每日说最多的便是要醒过来,她恐怕还以为自己只是做梦,却不知早已成了一缕香魂。   又过了几日,她不再挣扎,却变成了絮絮叨叨的指责。   指责他不记得她。   谢丕提笔的手顿了顿,难道他们相识吗?   可若是见过,他必然是不会忘的,却为何一点儿印象都无?   正失神间,他听到这只孤魂幽幽道:“你不要娶她好不好,你说过喜欢我的,你要娶我的。”   “谢丕,我不要你娶她。”   “我不喜欢她,不要娶,不要成亲……”   她委屈地教人心神大乱,可他却碰不到她,那些话也教他满是疑惑。   他依旧碰不了她,甚至连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得。   成亲那日,他冷淡的模样一如既往,面上瞧着如常,可心神早已被那道孤魂带走。   他看到她眼中露出的嫉妒,绝望,伤心。   他看到那一滴滴泪珠落下来的痕迹,仿佛要滴到他心里。   偏偏,他控制不住,只能麻木地进行着婚礼。   他想停下,想如了她的意毁掉这桩婚事,只要她不再哭。可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竟是诡异的控制不住。   直到那只孤魂突地撕开了什么,他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她犹如四散的星光,消失不见。   他能动了,能说话了,可她不见了。   那一日,所有人看见谢家二公子在婚礼上骤然离去,没有人能找到他。   别院中,他手腕微颤地将画中的人一点点补好,地上落了十几张,只有这一张最是好看。   就在她消失时,他能控制自己时,他做了个决定。   他要找到她。   从前不是没有过,可每当这个想法一出现便被忽略过去,这回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能够控制了。   一定能找到她。   他想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这般模样,定是世家才能养出来的。   于是,消失了整整三日的谢丕再出现时,便是疯了一样拿着画到处询问。   被他问到的世家没有一个认得画中的女子,但并不妨碍人家感叹一番这画中人的容貌。   几日过去,没有人识得此人,倒是有人觉着像崔家的姑娘,可他去询问过,崔家没有这个人,崔家姑娘是王家少奶奶,他远远地看过便觉着不是。   甚至并不像,差了那么多,怎么会觉着像的?   他将希望寄托于别的人家,官宦商户,他都找了,可没有一点儿消息。   走在街上,他疲惫地奔波数日,仍旧一点儿消息也无,心空落的开始窒痛。   但仍旧不会放弃。   她那般伤心,定是气狠了,他想找到她哄哄她,告诉她他能控制自己了。   她不想他成亲便不成了,左右有她陪着更有趣,等他老了死了,便与她一道轮回,下辈子早些相遇娶了她。   可他找不到她,甚至不知她究竟是谁。   这样的孤魂,恐怕是个没有容身之处的,他连为她立个衣冠冢安身的资格都没有。   肩膀不知被谁撞了下,手中的画飘落在地,他猛地回神却顾不上撞他的人,而是去护着那张画不被人踩踏。   谁知他刚要捡起却被一只脏污的断臂按住,他冷了脸就要发怒,却一抬头看到了大张的嘴,里头没有舌头,却拼命地啊啊着想要说些什么。   他微微一怔。   这乞儿约摸是个姑娘,浑身是伤,断手断脚,甚至连舌头都给人割了。   她按着画的断手没有动,拼命地朝他啊啊着,一双眼看向他又看向画,他突地惊喜起来,“你认得画上的人?”   “啊啊啊!”乞儿点头,像是笑了,连带着脸上的伤痕也狰狞得教人不忍直视。   谢丕一颗心犹如炸开般,他冷静下来,没有怀疑这乞儿,只是下意识地就信了。   大抵是因为那双眼中与她有些相似的清澈。   他将这乞儿带回了别院,命人好生打理,又给她请了大夫。   可大夫诊治完后却神色复杂,又是恐惧又是叹息,只说这丫头活不了多久了。   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最多一月便要到头。   他心下一沉,又听得他说起那些伤。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畜生,竟能对一个小姑娘这般残忍,造孽啊!早早去了也好,下辈子投个好胎,莫要再受这样的苦。”   老大夫一边痛骂一边开了药。   但也只能吊着这条命罢了。   谢丕心中复杂,他去看了已被收拾干净的乞儿,她见着自己的第一眼便是用那双断手比划着。   “你想要纸笔?”他猜测道。   果然,乞儿点头。   他立即命人去拿了过来,乞儿见此爬到跟前,她没有手脚,但却用嘴咬住了笔头。   纸上艰难地落下几个字。   崔家丫鬟名如云。   崔家,是那个崔家吗?   紧接着,纸上又落下几个字,谢丕睁大眼睛,愣在了当场,甚至有几分微颤。   纸张不知换过多少张,上头甚至沾了如云收不住的口水,可他一点儿都没有嫌弃。   一张一张地从夜里看到早上,又从早上看到晚上。   如云泪流满面,抬头看着谢丕,那些泪从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疤上蜿蜒落下,一滴滴沾湿最后一张纸。   她将所有的事,都如话本子一般,一字一句地写了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谢丕看的神魂大恸,屋里就他们二人。   灯火映照着谢丕苍白如纸的脸,形如鬼魅。   “崔氏大小姐,崔九贞。”谢丕启唇,眸子幽冷,“她还在张家?”   如云摇摇头,又点点头。   其实她也不知,她曾爬了几天几夜爬到过张家,可却从未见过人,她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露面便会被打,甚至不敢靠近府门。   她只能避开偷偷看着。   后来每日听着些街边的闲言碎语才知道她的大小姐被那般欺辱。   那张璟从前人模狗样,可后来老太爷没了,老爷也瘫了,便露出了真正的嘴脸。   不仅联合温氏那毒妇做了这些恶事,更是磋磨着大小姐,如今还娶了旁人。   她不知道大小姐如何了,从前偷偷联络的暗线也早就被拔了。   而她,更是被崔元淑那个贱人砍断手脚,拔了舌头,毁了脸,甚至她的一家子,不,应该是说府中老太爷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她撑着这条命,不过就是想再看看大小姐,想知道她怎么样,报仇,她甚至不敢奢望了。   只求人还在就好。   说起来也是她没用,明明大小姐安排了她逃走,可终究没躲掉那个武艺高强的奸夫。   恐怕还因此连累了大小姐。   想到这里,她将希望寄托于眼前的贵公子身上,她认得他的,曾经名满京城的谢家二公子。   这两年风头虽被那王衍那个畜生抢了,可依旧得人追捧。   他既然能将大小姐画的这么好,又急着寻她,说不定能帮她们。   是以,她以头点着床沿,求他帮她。   她真的放心不下大小姐。   若是有可能,将她带走,远远地离开京城,因为那些畜生不会放过她的。   谢丕不知此刻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它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   甚至感受不到它的跳动。   这深秋的天儿是冷了,可还没到隆冬,他却好似每一口气都冷到了骨子里。   将他那颗麻木的心冻住,然后敲碎。   连血都淌不出来。   他抓着那些纸张,仿佛能够看到那只孤魂的所有经历。   即便没有看过,却也刻在了骨子里。   他恨她所恨,受她所受。   突地,他起身看着她道:“我去张家找她,你撑下去,我定能带你见到她。”   如云双眼一亮,露出喜意与感激。   “她来找过我的,她陪了我许久,她说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如云听不懂他说的话是何意,只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离去。   谢丕脚步不稳地离开别院,他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丫头身上,希望那个人儿还活着。   若活着,他一定带她走,护她一生。   那样的人儿,本该就得这世上最好的,要日日笑着才对。   怎么会那么惨,那么苦……   他捂住剧痛的心口,步履蹒跚。   张家,他命人弄出来一个又一个婆子,终于打听到了崔九贞的下落,可他宁愿没有打听到。   乱葬岗,乱葬岗,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他等不及天明便朝乱葬岗奔去。   途中他遇到了两个慌不择路的汉子,跟着他的护卫将人制住问出了崔九贞的下落。   他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麻木地做着要做的事,可就在他找到她时,所有感观尽数回归。   翻倒在地的薄棺旁,她孤零零地躺着,而不远处,那只孤魂立着。   他想过许多,却没想到他们会这般想见。   “谢丕……”她唤他,可他却无法回应。   穿过她的身体,谢丕眸子颤了颤,来到崔九贞身边,看着熟悉的面容,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只觉得心口破了个大洞,里头什么都湮灭了,只余灰烬。   他失神地望着孤魂站立的地方,“我来晚了么?”   孤魂抿唇,“死都死了,说什么都迟了。”   谢丕红了眼,他紧紧地揽住怀中的人。   “对不起……”   孤魂淡淡地看着,身体渐渐开始散去。   他又一次亲眼看着她在眼前消失。   而痛之后将是……毁灭! 第486章 番外【谢丕】   正德四年,皇帝不理朝政,贪图享乐,文武百官规劝无用,只能妥协,由此,文官集权,皇帝昏聩,两方相斗成了正德期间的常态。   王家王衍谄媚新帝,常伴驾左右,所行恶事不胜数,风光无限。   这一年,谢丕在翰林院升为侍讲,他查清了崔家当年发生的那些事。   崔老先生的坟他年年都会去拜祭。   当初救回来的如云丫头终究没熬过一月,在他将崔九贞的遗体带回来的当天便跟着去了。   他好生收敛了二人,为这个这丫头立了碑,而崔九贞则是被他带回了谢家。   那一年大抵是京城最热闹的一年,谢家二公子在成亲当日中了邪,抛下正在行礼的新娘子,消失数日,回来就解除了婚约,并且还带回了具尸体,不顾谢家上下反对,硬是娶了个死人,为其办了葬礼立了牌位。   至于那位诸家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无人知晓那个即便死了也被谢丕娶回来的女子是何人,谢家也瞒得紧。   同年,王家少奶奶崔元淑与王衍得了脏病,又被剪了命根子,两人闹得你死我活,沦为京城内外笑柄。   不久,崔元淑疯癫离世,而在她消失在王家的那天,城外一处别庄内也多了个人。   昏黄的孤灯照着台上的牌位,崔元淑悠悠转醒之际,看到上头的字差点儿吓破了胆。   “崔、崔九贞?”她满身脓疮,死死地盯着那个牌位。   怎么可能,张璟不是说扔到乱葬岗了么!   “不跪下磕头吗?”   一道低沉轻缓的声音响起,崔元淑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其他人。   “谁?”她转过身朝暗处看去,却只看到了对方模糊的身影。   “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   “呵……”   那人起了身,一步步踏出黑暗,露出了那张并不陌生的脸。   崔元淑瞳孔一缩,神色复杂。   “是你!”她想起身,却发觉脚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没了。   她呆愣当场,不等反应又看到自己的手也没了。   “啊——”   “我的手,我的脚,我的手呢?我的脚呢?”   她扒拉着,明明能感觉到手脚的,怎么会没了呢?   地上黏糊糊的原来也不是什么水,而是她的血。   “是你干的?”她嘶吼着,惊惧地看向走到跟前的谢丕,不住地后退,“别过来,别过来,你不是人,你是鬼,是她,是她对不对?”   崔元淑大抵还不知道脸上满是伤痕,与死去的如云如出一辙。   向来自命京城第一美人的她,此刻与厉鬼无二。   谢丕眼中的嫌弃之意不掩,他道:“为何不跪下磕头?我留了你的腿,快些,不然我就砍了它。”   崔元淑闻言差点吓死过去,因为太过惊惧,她控制不住地颤抖,下身竟然泄出了一滩液体。   谢丕皱眉,眼中是黑沉沉的怒意。   “真脏。”他转身去抚了抚牌位,“罢了,她大抵是不喜的。”   说完,又继续吩咐,“把她的腿也砍了吧!”   崔元淑真真是下破了胆,她还不知道屋里怎么会又蹦出来个人,就见那人手起刀落,将她的腿双双砍断。   皮肉连着骨头的闷响,两截腿滚落在地,她呆呆地看着。   “啊——”   她惨叫出声滚在地上,满身的狼狈脏污,肝胆俱裂。   好可怕,她不要再待在这里,她要回家。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她不是我杀的。”   崔元淑哭喊着朝门口爬去,“是张璟,都是他,不关我的事。”   谢丕将牌位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没有回头。   “砍掉她的胳膊。”   又是一阵闷声响起,整个屋里充斥着她的惨叫。   谢丕有些烦闷地皱起眉头,带着牌位打算离去。   还有其他人,不着急,一个个来。   就在她将要跨出门槛时,崔元淑虚弱的声音传来:“你,你到底……是谁……”   谢丕淡淡地看向她,平静地犹如看一个死物。   教人生寒!   “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是,我是崔家二小姐,王家少奶奶。”   “我娘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简直恨毒了他。   “是么?”谢丕在门口停住,想了想,“那就让你们母女团聚。”   崔元淑怒急,未等再说,便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别让她死了。”留下话,谢丕带着牌位离开。   崔元淑的失踪不在温氏的控制范围,即便她暗地里派人到处寻找,也没个消息。   哪怕是孙瑞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只是有一日,温氏突地收到乞丐送来的一个木盒,盒子里是一双手。   她死死地盯着那双手,寒冬腊月的风直灌进了她的骨子里,令得她颤抖不已。   不久,她又接连收到了崔元淑身上的其他部位。   温氏再也坚持不住,病倒了。   崔家渐渐传起了鬼怪之说,人心惶惶,没有男人顶立门户,只一个瘫痪在床的崔恂根本主不了事,广宗族里也不曾过问。   因着府中都不是家生子,下人们跑的跑,走的走。   短短几日,崔家便剩下了个空壳。   至此闭门谢客。   可谁也不知道,关起门后,里头的主人却换了个人。   谢丕将温氏同样制成了人彘与崔元淑放在一起,至于孙瑞,大概尸体已经泡烂了。   虽说费了不少力气,牺牲了不少人,不过结果还算好。   他特意命人将崔恂抬了过来,就放在温氏和崔元淑的中间。   看到两人,他好似很是激动,目光带着仇恨,嘴里呵呵地叫着。   不仅崔元淑和温氏没把他当回事,就连谢丕亦是如此。   可他还是将她们的罪证都说了出来,崔恂动弹不得,到了最后只能呆呆地听着。   他双眼颤抖地看向谢丕,动了动唇。   “她死了。”谢丕好似知晓他想问什么,淡淡道:“若非你这废物,她也不必受这些罪。”   他说:“她本该值当最好的。”   崔恂眼中光芒散尽,死寂一片,泪水和着口涎横流。   他恨不得去死,他只想去死。   温氏原本黯淡的目光突地亮了些许,嘲弄地扯起唇,“没错,他就是个废物……”   “哈哈哈,保护不了妻子,护不住孩子,连自己的爹,也是他亲手喂的药。”   “哈哈哈,蠢死了!”   温氏大笑起来,开心的不行。   谢丕扫了她一眼,觉得她太聒噪,命人割了她的舌头。   看的崔元淑一动不敢动,片刻后,竟是嘴里念叨着什么,傻笑起来。   很快,有人端了碗药过来,谢丕接过就朝崔恂走去。   其他人有罪,他也有,若非他蠢,温氏也不会利用他毒害了崔老太爷,崔老太爷不死崔九贞亦不会死。   崔恂,死不足惜!   谢丕亲自将药灌进他的嘴里,他未曾挣扎,反而顺从地喝完。   不久,崔家燃起了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烧的一干二净。   正德五年,朝中争斗愈演愈烈,文官死死压着皇帝,皇帝扶持阉党横行,纵容其玩弄权术对抗朝臣。   谢迁这一年也被罢了官职,抄了家产,三公去一,表面上看,是皇帝与文官集团斗法的结果,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被儿子坑了。   自打儿子中邪娶了个死人后,他愈发看不懂他了,不仅掺和到权利中心,还坑了他这个老子。   现下,他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骂儿子。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呢?   到底是中了哪门子的邪。   一生气,他便干脆带了妻子回到余杭隐居起来。   若非后头偶然听闻故友来报,他都不知道他离开京都后,竟然出了这么多事。   而每件事后头都有自家这不肖子的手笔。   王家没了,通敌卖国,满门抄斩,听说一个没放过,光流的那血就冲刷了好几日。   张家也倒了,虽未死光,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最严重的是朝中众臣与皇帝已经势同水火,新秀杨延和成了首辅大臣。   皇帝也被他压着,做什么都被驳回,就差没砍了对方。   真真是乱成一片。   谢迁是个敏锐的,他嗅到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再这样下去,对皇帝没有好处。   从前他虽也气皇帝贪玩,但却不是一点儿可取之处也无。   相反,皇帝年纪大不,爱玩爱闹,肆意妄为,可在军事上却有极强的天赋。   他也看过那些改革,确实不错,但却触犯了不少人的利益。   如此下去,这一场君臣之争,恐怕终成祸患啊!   正想着,鱼竿动了,他忙地收了线,钓上来条大鱼。   天空雷声阵阵,他拎着鱼抬头看了眼。   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   正德十五年九月,皇帝南下经清江浦不慎落水受惊,回到京中也迟迟不见好。   到了冬季,身体已是每况愈下。   府邸内,谢丕看着城中落下的初雪,眼前闪过一些画面,令得他枯寂的眼里浮现了几许温柔。   他看到了一些从前未曾看过的东西,太过美好,令得他舍不得放下。   若是能,若是能相遇在初始多好……   谢丕闭上眼,回味了会儿将那些画面印在心底,再睁开眼时,他依旧是那个玩弄权术的佞臣。   “快了,马上,他们就都下去陪你了……”   正德十六年正月大祀礼上,皇帝呕血瘫倒,这一倒便再没爬起来过。   到了三月已是弥留之际,这一场君臣之争,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丧钟响起,谢丕来到了一片废墟的崔家旧址上。   这里依稀可辩从前的模样,焦黑的残垣断壁下,曾经也是富丽堂皇过。   突地,黑白二色倒退,一片代表着生机的颜色缓缓覆盖下来,天地与夜色连成一片。   头顶星辉缭绕。   丧钟之声远去,成了近在眼前的靡靡之音。   “你是来勾我的魂儿呢?还是来与我赏花赏月呢?”   夜色下,竹椅上的人侧过身,双腿叠起,一只手撑起了脑袋,一只手拿了纨扇轻轻打着。   含笑且勾人。   那张娇而不媚,明艳夺目的脸就像是刻在骨子里般。   谢丕眸底颤动不已,早已破碎不堪的心此刻缓缓复原,他连呼吸也放缓了下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稳住。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大姑娘堪比世间繁花,又何须本末倒置,再去赏它。”   是了,这才是她该有模样。   那朵开得最盛的,人间富贵花!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