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摄政王今日从我了吗 作者:山有鸾声   红袖vip 2020-12-07完结   简介:   宠文+轻松 1V1   菟姬为报一命之恩,被恩人忽悠进宫代嫁做了皇后。   被冷落?被欺辱?被陷害?   不慌。   她逮了只大灰狼,捆在身边保护自己。   闯祸了有大灰狼兜着,挨罚了有大灰狼心疼!   就连在皇上面前撒野,也能被大灰狼的鬼话给掩过去 第1章 麻烦找上门   冬日冷风萧瑟,将桂树的绿叶吹得沙沙作响。   殿内一片寂寥之感。   院外跑进来一个小宫女,仰着头扫了一眼朴素的院子,轻哼一声后高声喊道,“恭迎泽芝贵妃!”   让在殿内正与奴才们推牌九的菟姬有些懵逼。   泽芝贵妃?   不是一个月前才入了宫的妃子么?   怎么说来就来啊,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好在她的贴身宫女萝北机灵,素手一挥吩咐奴才们将牌桌撤去,径直拉着身为皇后娘娘的菟姬往里间走。   院外,杜嫣怜美眸中浮现一丝嫌弃之色,她踩着莲步走向殿门,也并未跪下,而是柔柔弱弱伸手拍了下跟在身侧的蜀锦的肩。   同样一脸不屑的蜀锦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高声喊道,“皇后娘娘,泽芝贵妃来向您请安了!”   门内菟姬在萝北的伺候下迅速换上一套丁香襦裙,待长发挽成一个堕马髻,萝北这才不卑不亢高声应答,   “皇后娘娘有请。”   闻言杜嫣怜推搡了下蜀锦,蜀锦会意,走上前去将殿门推了开,杜嫣怜这才踏入殿内,但像是闻到什么气味一般,立即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妹妹进来吧,”菟姬柔柔的声线自里间传来,“可别在玉镜殿受凉了。”   罥烟眉微蹙,杜嫣怜很快掩下情绪,又露出温柔的笑意朝里间走了去。   只见皇后正端坐于厅内正中的八仙桌旁,端着一杯热茶浅饮。   皇后并非绝美之人,巴掌大的小脸配上圆润的双眸与微翘的朱唇,瞧着让人心生怜爱,倒也有几分可爱之意。   最是让人无法忘记的,是她那洁白如玉的娇嫩肌肤。   不过这般长相看起来未免也太好欺负了,像是一只任人揉捏的兔子,轻易就能弄死她。   思及此,杜嫣怜忍不住在心里轻视起菟姬来。   打量一番菟姬不着一饰的发髻,又不露痕迹扫了下简陋的室内,杜嫣怜这才柔柔弱弱行了个万福礼,“皇后娘娘万福。”   “免礼。”   得了命令站直了身子,杜嫣怜笑盈盈朝菟姬说,   “姐姐,您这殿内似乎有些简陋了,与您的身份可有些不搭,要不妹妹差人替您送来些宝瓶装饰,点缀点缀如何?”   这话有些僭越。   皇后的宫殿再穷,岂能让一个妾出的贵妃送物件?   菟姬虽不在意,甚至有些馋她口中所说的物件,但人设不可拆,戏还是要演足。   端坐于八仙桌前,菟姬伸手把玩着桌上的杯子,语气听不出喜怒,   “妹妹的物件,都是由皇上赏赐的吧?就这么送与本宫,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抿嘴一笑,杜嫣怜面上带着幸福之意,就连话里的甜蜜也要溢出来一般,   “姐姐放心,皇上说了,他送与臣妾的,皆由臣妾来定夺去处,不喜欢的,送出去便好……啊!妹妹冒犯,妹妹的意思并不是……”   “本宫知晓你不是有意的,”菟姬面带微笑,似乎是听不懂杜嫣怜的话一般,   “妹妹的心意姐姐心领了,倒是妹妹能够得到圣宠,姐姐自是心生愉悦,毕竟这后宫之中唯有你我,这替大启开枝散叶的重担,可就落在妹妹身上了。”   这话可就恰巧戳在杜嫣怜的心上了。   与皇上成婚几近一月,皇上夜夜留宿菡萏殿,就不知她这肚子里,是否已揣上龙种了呢?   母凭子贵,她若生下嫡长子,那这后位,离她还会远吗?   想到这里杜嫣怜不由露出得意之色,但菟姬下一瞬的话,却给她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可惜妹妹这身子骨着实有些弱了,很难受孕不说,即使孕着了,也会轻易流产,”菟姬慢条斯理端起茶杯轻吹,浅浅饮了一口后继续说,   “不过妹妹之后若好好调理,还是有希望的。”   没想到皇后竟会说出这等话来,她面色煞白,伸出纤细食指指着菟姬失声道,   “你,你怎可这般咒臣妾?!臣妾一心盼着娘娘好,想与娘娘一起给皇上开枝散叶,娘娘说出这番话是何居心?!”   什么居心?她说的都是实话啊。   这个泽芝贵妃看着就是一副体虚的模样,都和皇上努力个把月了还不见揣崽,不是难受孕是什么?   好心好意指出问题所在,她怎么还委屈上了?   “本宫如实道出罢了,”既然这贵妃不领情,她也没什么好脸色,“你若不信,寻个太医问问便是。”   却不想杜嫣怜突然双眸一番摇摇欲坠,一旁的蜀锦一脸惊慌连忙小跑上前扶住她。   “娘娘!娘娘您怎么样了?!”蜀锦急得不行,她架着软绵无力的杜嫣怜有些吃不住力,看着有几分可怜。   扶着额慢慢站稳,杜嫣怜露出恍若天塌的神情,美眸染上了一丝泪意,“皇后娘娘,您怎可这般......”   啊?   菟姬有些看不懂杜嫣怜的举动。   怎么说晕就晕呐?   眼见着杜嫣怜愈发露出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菟姬只得执起茶杯润润嗓子,朝身侧的萝北吩咐,   “去,将太医请来,替泽芝贵妃好好检查检查,免得让皇上误会去了。”   领了命,萝北刚想绕过满面泪意的主仆二人,却被那叫蜀锦的宫女伸手拽住衣裳。   拉着萝北不让她走,蜀锦哭着扑通一声跪下来,连带着萝北也被她拉弯了腰,蜀锦怯怯说道,   “求皇后娘娘饶了泽芝娘娘吧!泽芝娘娘天真无邪,不大懂宫中的规矩,若哪儿冲撞了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网开一面,若您要罚,便罚奴婢!”   说实话。   真看不懂这对主仆。   什么锅配什么盖。   戏精主子配戏精奴才。   连眼神也不愿给这个小宫女,菟姬懒懒掀了下眼皮,给萝北递了个眼神。   要说萝北不愧是跟了菟姬这么些天,她立即领会皇后娘娘的意思,伸手将自己的衣摆从蜀锦手中抽出,二话不说便赏了蜀锦一耳光!   被打懵了,蜀锦捂着脸颊仰起头愣愣看着目光微冷的萝北,一时忘了言语。   弹了弹被抓皱了的衣摆,萝北厉声呵斥,   “娘娘们说话,岂容你插嘴!泽芝娘娘身子不适,皇后娘娘好心替泽芝娘娘请太医,怎的落在你嘴里便是皇后娘娘要责罚泽芝娘娘!说!你有何居心!” 第2章 手撕贵妃   其实菟姬只是想让萝北快些将太医请来。   没想到萝北不是吃素的。   忍不住在心里给她竖起一个萌萌的大拇指。   粉唧唧的那种。   而杜嫣怜,却是实实在在被吓傻了。   狼狈地跪坐在地上,蜀锦右手捂着面颊、左手狠狠攥着衣角,一时悲愤交加,忘了反驳萝北的话。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菟姬将白瓷小杯轻轻往红木八仙桌上一放,轻叩声将众人的目光尽数吸引过去。   举止温柔端庄,似是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场闹剧,菟姬用温和的语气说,   “萝北,不得无礼。想来这小宫女不过是护主心切,本宫不同她计较。倒是泽芝,还需好好调教奴才,否则,下次若在太后面前这般闹,怕是不止罚跪这般简单了。”   温温婉婉一段话,轻巧将杜嫣怜的问责化解为闹剧,倒叫杜嫣怜面上无光。   心里暗恨,但却无可奈何,杜嫣怜只得低下头咬着牙朝菟姬行礼认错,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回去后定好好管教奴才,也多谢娘娘的体恤,臣妾觉得好多了,怕是不用劳烦您请太医了。”   在气势上完全将杜嫣怜压倒,菟姬浅浅一笑,朝萝北挥挥手示意她退至一旁,开口赶人,   “泽芝贵妃知错便好,散了吧,这清早便将本宫吵得脑门疼,下次来请安,记得提前知会声,进了宫,便要懂宫里的规矩。”   “是臣妾无礼了,臣妾便先行告退。”杜嫣怜话里话外柔柔弱弱,但藏在帕子下的左手狠狠攥着,尖锐的指甲险些要刺破她的手心,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   恭敬说完后,面色无常转身往殿外走去。   地上坐着的蜀锦见泽芝娘娘连一个眼神也未给她,心下不由有些慌,她连忙匍匐在地朝皇后娘娘磕了几个头,得了娘娘的允许后,这才从地上爬起踉跄着往外走。   待玉镜殿终于恢复往日的清净,菟姬这才大叹一口气,毫无形象往桌上一趴。   “萝北......本宫饿了......本宫刚刚手气极好,差点就赢了,可惜被人打断……”   一声气若游丝的娇嗔将她本性暴露无遗,身份卑微的宫女将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话语间尽是宠溺,   “方才辛苦娘娘了,奴婢这就去一趟御膳房,还是清炒胡萝卜加白灼白菜么?”   若让他人听了这菜肴,指不定认为这皇后娘娘处境凄惨无比。   下一瞬,却听菟姬用带着欢欣的语调说,“甚好甚好,再多拿个清蒸白豆腐,今日本宫饿得前胸贴后背,需要三道菜!”   虽然菟姬如今在宫中的处境的确水深火热,但她本人似乎并未这么觉得。   笑盈盈回首行礼领了命,萝北快步离开了玉镜殿。   殿内又陷入寂静。   扯了个呵欠,菟姬将脸贴在冰凉的八仙桌上。   这娇滴滴的贵妃定是去皇上面前告状了。   但愿皇上震怒,最好将她的后位撤了,然后打入冷宫,再也不管她!   想想就激动地搓手手。   比起日后在宫中被揭穿身份做成麻辣兔头,她宁可在冷宫中熬到小皇帝驾崩然后溜出宫逍遥自在!   任谁也猜不到,被摄政王与太后同时选中的皇后,竟然是替嫁!   文丞相嫡女文夜兰,大婚当日将自己的丫鬟推上后位,自己和府里的侍卫私奔了!   好在菟姬是妖精。   看在欠文夜兰一条命的份上,她也就硬着头皮盖着盖头迈上花轿。   兔生艰难。   需要三碗米饭来安慰。   与玉镜殿其乐融融不同,杜嫣怜险些要被气晕过去。   先前踏出玉镜殿院子时有些急,她被门槛绊了下,险些往前栽,好在后来跟上的蜀锦一脸惊慌扑过来扶住她,“娘娘,您无事吧?!”   杜嫣怜见着蜀锦烦闷不已。   若不是她多戏,她岂会被那个文夜兰教训!   思及此,她当着门外等候多时的一众奴才抬手直接赏了蜀锦一耳光,将她掀翻在地!   目光冷冷,杜嫣怜抬手招来另一位小宫女,小宫女极有眼色,见状连忙拿着帕子过来,细细替杜嫣怜擦拭青葱白嫩的手指。   直到蜀锦战战兢兢爬起跪在地上,杜嫣怜才用软软的嗓音说起冷然的话,   “蜀锦,本宫念你初犯,这次便饶了你,下次学机灵点,别总给本宫添麻烦,知道吗?”   瑟缩了下,蜀锦捂着被泽芝娘娘尖锐的指甲划破的脸颊连连点头,怯弱地回答,“奴婢知错,下次不会再犯了。”   将方才的怨气发在蜀锦身上,杜嫣怜此时只觉心情平缓了些,她神色淡淡朝小宫女摆摆手,示意她将蜀锦扶起来。   待她见到蜀锦流着血的面颊时秀眉微蹙,但随即计上心来,她罥烟眉舒展开,带着一众奴才转身快步离开玉镜殿,“走,同本宫去承乾殿!”   菟姬猜的没错,杜嫣怜去找皇上告状了。   脚步匆匆带着一众奴才绕过水榭楼阁,待他们遥遥望见那金瓦宫殿时,已然日上三竿。   细细将绣着连翘纹路的鹅黄襦裙侍弄出褶皱,杜嫣怜又将长发随意挑弄凌乱,让自己看起来添了几分可怜。   做完这一切,杜嫣怜正欲往前走,似是想起什么,她回身来到瑟缩的蜀锦面前,伸出纤长的手握住蜀锦的脸左右看了看,蜀锦面颊上的伤痕并不深,就这么会功夫,已经止住血了。   眉间蹙起,杜嫣怜美眸带着不耐之色,未等蜀锦反应过来,杜嫣怜高高举起右手,冲着她愈合的左颊狠狠扇了一巴掌!   蜀锦惨叫一声捂着脸颊向后仰去,好在有其他奴才接住了她,这才没有狼狈倒在地上。   上前一步握着蜀锦的下巴蛮横将她的脸扭至一旁,杜嫣怜打量着蜀锦的脸颊。   只见她左颊并未再次划破,但接连挨了三个巴掌,整个左颊已然高高肿起,配着未擦拭干净的血迹,看起来便是被狠狠摧残一般。   这才满意松开默默流泪的蜀锦,杜嫣怜抬手接过一旁小宫女手中的帕子细细擦了擦手,面带冷笑转过身去,   “蜀锦,你可要哭得更惨些,待会到了承乾殿,本宫自有用你之时。” 第3章 告状   入冬已有三月之多,隐隐瞧着要飘雪之意。   肃穆的承乾殿也染上一丝寂寥,金瓦朱墙下,御林军整齐列队,带着肃杀之气守护着殿内之人。   自不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御林军们面上露出一丝警惕之色,右手整齐划一握上腰间的刀柄。   却不想一阵香风飘来,宫墙拐角处出现了个带着一众奴才们的娇弱美人。   美人一身鹅黄襦裙,弱柳扶风,满面泪痕,她提着裙摆不管不顾朝承乾殿小跑而来,被高大的御林军们拔刀拦了下来。   受惊一般,杜嫣怜后退两步险些倒去,好在奴才们惊叫着跟上来扶住她,待杜嫣怜站稳后,她才伸手捂住扑通直跳的心口,咬着唇泫然欲涕道,   “作何拦着本宫?”   御林军面面相觑,谁人不知眼前这位人比花娇的娘娘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泽芝贵妃?   但皇上今日心情不大好,早早下了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承乾殿。   半晌后,御林军里站出来了个人,他朝泽芝娘娘拱手行礼,恭敬道,“娘娘,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承乾殿。”   一脸怅然,杜嫣怜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袖子,无措地朝承乾殿里看了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温和问,“敢问,皇上是否是一人在里面?”   瞧着眼前玉软花柔的娘娘,御林军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怜惜,说出的话也软了几分,“回娘娘,今日摄政王也在的。”   “哦,这样啊......”杜嫣怜咬着唇轻声喃喃,她在原地踌躇片刻后朝御林军歉意一笑,   “辛苦你们了,想来皇上定有要事在办,本宫便不叨扰了……”   这番话柔柔弱弱平易近人,飘进御林军耳中只觉心间熨帖,御林军有些不忍,便做主拦下了一脸失落正欲转身离开的杜嫣怜,   “泽芝娘娘,您看这样,不如臣替您去请示下大公公如何?”   郁郁之色在听了这话后散了干净,杜嫣怜美眸水光潋滟,勉强勾起唇温声道谢,“若是这般便太好了,多谢。”   御林军颔首,转身握着刀往寂静的院内小跑而去。   等了许久,御林军才带着位年迈的公公快步而来。   在看到杜嫣怜的那一瞬,大公公面上原本淡淡的神色立即转变为欣喜,他连忙绕过御林军小跑起来,待跨出门槛来到杜嫣怜身侧时立即停下佝偻着腰行礼,   “泽芝娘娘怎么来了?是来给皇上送吃食吗?”   浅浅勾着唇,杜嫣怜眉目如画的面上带着一丝委屈,她朱唇轻启,柔弱说道,   “今日,本宫并未来得及给皇上做吃食,大公公,能劳烦您通报一下么,本宫想见见皇上……”   大公公心道这泽芝娘娘见着怎么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看来娘娘是来求皇上撑腰的。   面上不显,他笑呵呵拱手说道,“娘娘这话生分了,哪还用奴才通报,皇上见了您高兴还来不及呢!恰巧摄政王要离开了,娘娘这边请,奴才这就带您进去。”   莞尔一笑,杜嫣怜带着一众奴才跟在大公公身后踏入院内。   承乾殿的院子自是与其他宫殿不同。   光是从院门走到殿前就能耗费一盏茶的功夫,往里走,院内种满绿竹,因着冬季,竹叶稀松,倒别有一番萧瑟之意,一条幽静玉石小道蜿蜒向前。   自踏入院内后,杜嫣怜半个字也未说。   但大公公已然从娘娘面上和身后狼狈不堪的宫女身上品出了点什么。   不敢多问,大公公只佝偻着背迈着并不慢的碎步往前走。   待二人绕过一座流水小亭,这才堪堪瞧见承乾殿主殿。   同样,主殿前也是重关击柝。   这森严的守备让杜嫣怜心里忐忑,她将目光落在前面大公公的背上,轻咳一声后娇声问,   “大公公,本宫记得前些日子外面还没有守卫,今日这是怎的了?”   专心引路的大公公在心里揣摩了下杜嫣怜的话,温声答道,   “皇上的心思奴才可不敢瞎猜,奴才只知皇上是前日下的令,至于为何加强守备,奴才就不得而知了。”   说完,几人恰巧也到了承乾殿殿门跟前,大公公上前轻叩门扉,   “皇上,泽芝娘娘来看您了。”   “嫣怜来了?快些进来!”   听门内萧杜煜的声音与平时一般无二,杜嫣怜这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推门而入,大公公引着众人踏入殿内。   只见殿内书案上燃着一方小炉,带着幽香的青烟正自炉内袅袅升起。   案前站着位一身明黄的青涩少年,这便是大启当今圣上萧杜煜。   而书案侧面,立着位年轻的玄衣男子。   只见他长发束于脑后,一双眸子颜色极浅,似是有异族血统,面容冷峻身量高挑,举手投足间的野性气息隐隐透露着危险。   狼眸扫来,这感觉叫杜嫣怜心里一怵,吓得倒退了步。   见着心上人,青涩的小皇帝面上一红,脸上幸福之意掩不住地往外冒,   “嫣怜,这位是朕的十三皇叔,也是先前朕同你说过的大启摄政王。十三皇叔,嫣怜便是朕的心上人……”   眼里含着泪,杜嫣怜弱柳扶风迎上前,挤出一丝微笑行礼道,   “见过皇上,见过摄政王……”   摄政王年纪比小皇帝无非大了七岁,离弱冠之年还差着好些年,但周身的危险气息却无时无刻提醒着这人绝不简单。   狼眸微眯,摄政王封烺打量一番杜嫣怜,淡淡开口,“这就是你不喜皇后的原因?”   提起皇后,未等萧杜煜反驳,杜嫣怜双唇微颤,美眸聚起水雾,她带着哭腔起身走上前,几乎要晕倒过去。   “皇上,您定要替臣妾做主……”   声音虚弱,一听便是带着道不尽的委屈,比窦娥还冤。   见心尖尖上的人梨花带雨,萧杜煜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杜嫣怜,满脸焦急询问,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将脸埋进那明黄的衣襟间,杜嫣怜小声啜泣一会,这才用着鼻音哽咽回答,   “臣妾今日去探望皇后姐姐,见着她殿内有些空荡,也是臣妾多事,说要送些东西给姐姐,   哪成想姐姐不但诅咒臣妾怀不上您的孩子,还以犯上为由,将维护臣妾的宫女打成这般模样……”   说完,杜嫣怜伸出细长白嫩的手指向身后的蜀锦,蜀锦的左脸颊在杜嫣怜的两巴掌下高高肿起,混杂着泪痕与血迹,瞧着有几分可怖。   一脸惊恐的蜀锦立即跪下来,匍匐在地哭着喊冤,   “求皇上明察!当时情形下,奴婢若不护住泽芝娘娘,恐怕受伤的就是娘娘了!”   替杜嫣怜拭泪的手一顿,萧杜煜脸色难看至极,从紧咬的牙关狠狠挤出句话来,   “这皇后,还真是当得无法无天了!” 第4章 挨罚   一旁的封烺面容冷峻,他不紧不慢开口问,“皇后真这般说?”   听了这话,杜嫣怜好不容易止住了的泪又往下淌。   红肿着眼圈从萧杜煜怀里退出来,她察觉到自己的僭越,勉强勾唇扯出一个笑容,   “是臣妾冒犯了。臣妾方才想了下,姐姐说的无错,的确是臣妾不好,皇上您日日流连菡萏殿,但臣妾这肚子,就是不见动静……”   听着心上人这番话,萧杜煜这颗心犹如被扔进了油锅一般,这火气不但没降下来,反倒还往上窜了几分。   伸手又将杜嫣怜拉入怀中轻拍背脊安抚,萧杜煜说出来的话却火气四溢,   “十三皇叔,您和太后总与朕说这皇后贤良淑德,我看,分明是个妒妇!”   说完,又安慰起杜嫣怜,   “嫣怜无需妄自菲薄,是这皇后太过分,今日若不惩治,来日定会骑在朕头上撒野!”   然杜嫣怜抬手轻掩萧杜煜的嘴,娇弱摇头道,   “皇上这话过重,姐姐许是心直口快罢了。也怪臣妾矫情,这等小事还要说与您。您就当从未听过吧,还请不要责罚姐姐。”   心上人千般好万般好,就是这性子太过善良,总让人欺辱了去,萧杜煜心疼不已,先前在杜府被嫡子嫡女欺负,如今进了宫,还要被那皇后欺压!   若说先前他没有立场来保护她,那如今他合该有理由保护自己的妻了吧?!   下定决心要给皇后一个教训,萧杜煜执起杜嫣怜的手放于胸口,柔声安抚道,   “嫣怜别怕,皇后这般对待你,皆是因为嫉妒你,这等妒妇不能放任,你无需替她求情,一切有朕。”   抬手招来候在殿门处的大公公,萧杜煜淡声吩咐,   “去将太医请来,好生替这小宫女包扎。”   得了令,大公公恭敬退了下去,而萧杜煜脸色沉沉牵起杜嫣怜的手正欲往外走,   “嫣怜,朕陪你去玉镜殿,朕倒要看看那皇后还敢如何嚣张?!”   “慢着。”   低沉磁性的声音自二人身后传来,封烺将手背于身后信步而来,明明看起来比青涩少年模样的小皇帝大不了几岁,但偏就带着让人胆寒的气息。   “本王同你们一起去。”   露出一丝迟疑,萧杜煜点头应下。   跟了去也好,倒叫十三皇叔瞧瞧他和太后选的到底是什么皇后!   没过多久,一行人浩浩荡荡跟在萧杜煜身后抵达玉镜殿。   玉镜殿偏僻萧瑟,萧杜煜见着这清冷的宫殿皱了下眉。   好歹也是一国之后,自己也并未亏待她,怎的会如此清寂?!   到底还是年少,小皇帝如何猜得着这后宫都是看他喜好行事?   抬手拦住想高声宣告的小太监,萧杜煜放开杜嫣怜的手,理了下明黄的袍子后径直踏了进去。   坠在后头的封烺见着玉镜殿的冷清模样后神色莫测,不紧不慢跟了进去。   殿内,刚将牌九桌架起的菟姬一脸欲哭无泪。   贵妃也太快了,她吃完饭还想来一把推牌九,没想到这就带着皇帝上门来了?!   匆忙让萝北将牌九收好,菟姬又端着坐回殿厅里的八仙桌旁。   待萧杜煜与封烺进来时,见到的便是执着白瓷小杯浅饮的菟姬。   那白皙无暇的手指与洁白莹润的小杯相比,竟丝毫不差。   见着众人,菟姬笑盈盈起身行礼,“恭迎皇上,怎的来玉镜殿也未通传一声?臣妾今日不修边幅,倒有些失礼了。”   狼眸划过一抹暗光,这如玉珠落盘的声音在封烺心里浅浅留下一道痕迹。   还真是,像只兔子一般可爱。   然带着些怒气的萧杜煜可不觉得这皇后哪儿好看,他踱步走上前,冷哼一声道,   “皇后真不知道朕为何而来?!”   一脸不解,菟姬用那双乖巧的圆眼看向萧杜煜,   “皇上这话从何说起?臣妾连皇上您的长相也是今日才有幸见到,如何猜得到您因何而来?!”   语调非常无辜。   说出话却能气死人。   就好比萧杜煜,一时被她气得忘了言语。   倒是封烺,五官深邃的面部浮现一丝笑意,皇城内人人都道温柔贤淑的文丞相之女会说出这等话。   有趣。   好在杜嫣怜悄然上前站于萧杜煜身侧,这才让萧杜煜回过神来。   体贴地拍拍杜嫣怜放于身侧的手,萧杜煜耐着性子沉声说道,   “嫣怜好心来向你请安,你不领情也就罢,竟胆敢诅咒她,还出手伤人!你安的是什么心?!”   起了身,菟姬将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举止端庄,那张可爱的脸上挂着疑惑,   “臣妾哪来的胆子敢诅咒妹妹?臣妾前些日子在玉镜殿无所事事,便寻了些医理之书翻阅,臣妾观妹妹脸色与书上所说一般无二,这才好心提醒,   至于出手伤人更是无稽之谈,臣妾好心替妹妹请太医过来调理身子,妹妹身边的宫女没规矩,臣妾命人指点一二,难道也有错?”   其他人怕天家之子,她这只从九桐山出来的小妖精可不怕。   见着皇后牙尖嘴利振振有词的模样,一时之间殿内众人心情各异。   唯独封烺,兴致盎然看着菟姬,越看越欢喜。   半晌,被菟姬堵得哑口无言的萧杜煜阴着脸一拍桌子,   “好一个指点一二!让嫣怜毁容的指点吗?!堂堂皇后,本该贤良淑德,打理后宫,你倒好,嫉妒嫣怜受宠,还想加害于她!”   简直要被萧杜煜的话给绕晕,无非就是萝北打了那个小宫女一巴掌,这也能和毁容挂钩?!   人类现在都这么脆弱了吗?!   一脸懵逼的菟姬刚想张口解释,许久未言的杜嫣怜却是带着哭腔开了口,   “皇上,想来是臣妾错怪姐姐了,姐姐一片好心却被我生生误解,您要罚的话,便罚臣妾吧!”   梨花带雨的架势简直将萧杜煜的心给哭碎,他连忙放软了表情轻声哄,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偏宠,   “嫣怜你无需害怕,若放任皇后惑乱后宫,以后不堪设想,朕今日定要替你做主!”   说完,他冷着脸看向一脸无辜的菟姬,   “皇后善妒,罚在列祖列宗面前跪拜三日反省,任何人不得送吃食给她!”   这莫名就被定罪是怎么回事?菟姬哑口无言。   扫了一圈所有人,玉镜殿从未如此热闹过,但所有人都是来看她笑话的。   除了一人。   那人一双极浅的眼眸像狼一般,瞧着让菟姬心里一怵。   虽然危险,但莫名让菟姬觉得安心。   一时没忍住,菟姬用可怜的目光看过去。   本没抱希望,没想到这五官深邃俊美的男子还真开了口。   “慢着,本王平日是这么教你意气用事的?” 第5章 可怜人   封烺突然开口,让萧杜煜面上一僵。   平日都是十三皇叔教导他,以至于每每封烺用这种懒散而又危险的语气问他话时,他都忍不住气弱几分。   见封烺有意介入,萧杜煜垂死挣扎片刻,   “十三皇叔,您觉得朕下令是重了还是轻了?”   这话直接让封烺气笑了。   踱步上前,封烺扫了一眼杜嫣怜,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在这等压力下,杜嫣怜忍不住瑟缩了下,封烺并未发难,而是用懒懒的语气继续道,   “皇上,抛开一切来说,为了个宫女让皇后去列祖列宗面前罚跪,您是想让大启都看您的笑话吗?”   说到这,封烺顿了下,看着杜嫣怜不紧不慢道,   “还是说,您想将这宫女纳入后宫?”   心里一惊,杜嫣怜连忙扬起笑脸靠近萧杜煜温柔劝说,   “皇上,臣妾不想让您为难,再者,姐姐身子瞧着也不大好,您就别罚姐姐了。”   将杜嫣怜视作宝贝的萧杜煜才不想纳妃,就连这皇后也是十三皇叔与太后双重压力下才不得不娶的。   若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来,这后位合该是儿时救过他的杜嫣怜莫属。   不想杜嫣怜受委屈,萧杜煜沉吟片刻后勉为其难道,   “既然如此,那便免去罚跪,就在玉镜殿罚抄经书好了。朕观皇后有些闲了,抄点经书定定性子也是极好的。”   抄书而已,用点小妖术就能解决,菟姬松了口气,看来她没压错宝,这个人的确有些地位。   看着菟姬悄然放松肩膀,封烺只觉这皇后愈发有趣,传闻不可信,这哪儿是温柔贤淑的文家大小姐,分明是只古灵精怪爱演戏的小兔子。   见封烺再未阻拦,萧杜煜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执起杜嫣怜的手转身欲走,   “此事到此为止,皇后,若以后再犯,纵使十三皇叔替你求饶,朕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撇了下嘴,菟姬故作委屈盈盈行礼,看着如潮水般涌出去的人群娇声道,   “臣妾不敢。皇上,您可要常来玉镜殿,臣妾对您可是一见倾心!”   刚迈出殿门的脚步踉跄了下,萧杜煜被这话骚得满面通红,活了这般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孟浪罄露。   就连杜嫣怜也未曾这般说过!   不敢回头,萧杜煜面颊泛红,握紧杜嫣怜的手有些狼狈地逃离出去。   见目的达到,菟姬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   敢欺负到她头上,一个个的日后等着被她报复吧!   而原本跨出门槛的封烺突然回头,恰巧就看到了菟姬面上还未隐去的得意。   看着她那生动活泼的可爱模样,他心念一动,神色淡然地转过头离开了。   并未与萧杜煜一起,封烺神色淡淡同他道了别,回了自己的符离殿。   刚踏入殿内,封烺朝横梁扫了一眼,一道黑影瞬息跪于他眼前,低声恭敬问,“主上可有吩咐?”   “去盯着皇后。”封烺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但凡试图接近她的人,都告知本王。”   封烺觉得自己许是魔怔,竟这般关心皇帝的妻。   可想起她那装出来的委屈模样,封烺狼眸一软,堂堂大启皇后,不该这般被冷落。   “是。”领了命,黑影又顷刻消失在原地,封烺走到桌边思忖了会,招来宫内的太监吩咐起来。   隔日玉镜殿添置了许多物什,不知是谁命人送来,就连随行的公公们都闭口不言。   但玉镜殿看起来总算比冷宫要好些了,菟姬摸着云锦的布料猜测,兴许是昨日那个狼一般的男子。   看起来虽有些吓人,但原来他是好人呐!   自此,菟姬连续半月未出玉镜殿,宫里传言皇后娘娘日日在玉镜殿内以泪洗面,只是为了吸引流连菡萏殿的皇上的注意。   但效果似乎不是很好。   太监宫女们提起这事,纷纷露出唏嘘的神情。   每每有借机往玉镜殿内送物什的宫女太监退下,无一不是面露惋惜表示皇后日日强颜欢笑,私底下定是将美眸给哭坏了。   否则如何能成天见儿眼眶通红,看着叫人心疼至极。   可怜了温柔娴淑貌美如花的皇后。   玉镜殿的奴才们更是将这等谣言信了十成十。   纷纷表示他们平日侍奉娘娘谨小慎微,就怕触了娘娘的伤心处,万一当场哭给他们看可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那般可爱,一哭可不就是要将他们的心肝脾肺肾全哭碎了去?   三人成虎,原本将信将疑的奴才们顿时揪着帕子抹着泪替皇后娘娘不值。   还好菟姬未听闻这些个谣言。   否则定要摔笔挽袖执着绣花鞋抽他们的嘴。   可别让皇上和那贵妃听了去,这万一又借机过来欺辱她,她可没闲工夫陪他们演戏。   妖术傍身,抄书这等事只需每日做做样子便可,九桐山出来的妖精,哪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提起九桐山,菟姬也是许久未回去过,说来还有几分想念。   九桐山,是大启极北处的九座山峰。   九座山峰长年隐于云雾缭绕中,山上布满了各种茂密葱绿的参天大树。   但若有人不小心进了山,便再也没有活着出去的机会了。   九桐有传言,山间遍布精怪,人至,则盘中餐。   这传言一半对,一半不对。   九桐山的确妖精成群,但却从不食人,甚至还会有那单纯的妖精与人结缘。   比如菟姬的邻居,娶了猎户女儿的熊大胆。   又比如菟姬,当年一时好奇才学会化形便偷溜下山进了皇宫,差点被人做成麻辣兔头。   好在幼时的文夜兰见她可爱,自作主张将她放了,她这才会以买入文府的丫鬟身份,以伺候文夜兰来报恩。   只是报恩到最后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无人打扰的日子过得极快,菟姬从午睡中醒来,砸吧了下嘴掐指一算,是时候报仇了。   说干就干,菟姬寻了个事给近日寸步不离她的萝北,这才悄无声息溜出玉镜殿。   自她走后没多久,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远远坠在菟姬身后跟着到了御花园。   而这时,杜嫣怜正带着一众宫女在御花园赏花。   藏在树丛间的菟姬嘿嘿一笑,   “等了半月,可算让本宫逮着了。” 第6章 捣蛋   御花园内种了各种奇花异草,四季变迁,园内时时刻刻百花齐放。   粉底白尖的二乔木兰静静矗立在小道两侧,宛若美人粉颊的山茶花簇拥在一起争相斗艳,纤细娇弱的墨兰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偏生带上了一股子叫人怜爱之意。   晨光微熹,冬日御花园的冷清被杜嫣怜打破,她提着裙摆步履匆忙,如画的面上满是不耐,   “都快些!这冬日晨露最是精贵,本宫今日还要替皇上熬雪梨汤,若怠慢了本宫拿你们试问!”   独占圣宠的贵妃娘娘可不好惹,众奴才生怕被罚,连忙紧赶慢赶小跑进入御花园,小心翼翼收集花蕊上的晨露。   亲自监工的杜嫣怜将凌乱的裙摆抚平,一旁脸蛋已然恢复如初的蜀锦凑上前来小心翼翼问,   “娘娘,昨日杜大夫人又派人递了牌子……”   面上划过一抹厌恶,杜嫣怜语气不大好,   “以前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如今倒是勤快地巴结本宫。不安好心的东西,以后回绝便是。”   见着杜嫣怜不开心,蜀锦瑟缩了下,连连点头。   宫里都知道,杜嫣怜是杜太傅庶女,姨娘是个农家女,身世凄苦为人懦弱。   若不是后来肚皮争气给杜嫣怜生了个弟弟,恐怕她们母女二人早就淹没在侍妾众多的杜府了。   被皇上看中的杜嫣怜一飞冲天,可谓是圣宠不衰,而为了让杜嫣怜开心,年轻的皇帝竟直接下旨命杜太傅将杜嫣怜姨娘扶正,与杜夫人平起平坐!   这事让皇城上下一片哗然,但见着太后与摄政王都未多说什么,也就当个热闹看看了。   那杜夫人本不喜杜嫣怜,但圣旨压在头上,她也只能忍气吞声与那王氏以杜大夫人、杜小夫人自称了。   但杜大夫人岂会善罢甘休?别人不知,作为杜嫣怜贴身宫女的蜀锦却是知道,这杜大夫人三五不时递牌子想进宫,无非是想让杜嫣怜帮忙,将杜家嫡女送到皇上身边。   以至于每每提起杜大夫人,杜嫣怜的心情都奇差无比。   不去想这糟心事,杜嫣怜上前检查奴才们收集的晨露,然就在她走近一棵大树下时,一道巴掌大的黑影忽的掉在了她的肩上。   还未看清肩上是什么,一旁收集晨露的小宫女却是尖叫一声将手里的瓷瓶打翻,面色惨白连退数步指着杜嫣怜失声道,   “娘娘,虫、虫子,好大!”   猛地扭头看去,只见一条四指宽青黄相接的毛毛虫正伸着触手往她脸的方向爬来!   “啊!快拿开快拿开!”   尖叫出声,脸色剧变的杜嫣怜慌张挥舞着双臂想将毛毛虫甩掉,站在后面的蜀锦连忙上前来帮忙。   然杜嫣怜惊吓之中力气极大,慌乱之中猛地一推蜀锦,将她重重推在了树干上。   只听头顶传来一阵簌簌声,如雨幕一般的毛毛虫接二连三掉落下来,砸在杜嫣怜和蜀锦身上!   贯穿耳膜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脸色惨白的主仆二人手忙脚乱想将身上蠕动的毛虫拍掉,但又极其厌恶毛虫软绵的触感。   终是想起周遭的奴才们,杜嫣怜失声大喊,   “都傻站着作甚?!还不快来帮忙!”   吓傻了宫女们连忙上前将二人从树底下拉回来,忍着恶心用广袖裹着手,废了许久的功夫才将毛虫一一摘下。   却只见那肥大的毛毛虫一落地就化作青烟消失不见,让众人一头雾水,脊背发凉。   被吓得不轻,杜嫣怜扶着蜀锦脸色煞白直喘气。   好不容易缓过神,她无处发泄着憋闷之气,只得抓着先前站在那棵树下的小宫女扇了一巴掌。   不过,这可不是意外。   不远处枝叶茂密的草丛里,菟姬缩成一团笑得花枝乱颤,险些叫人发现了去。   不过是小幻术,这些人类也太好骗了吧!   本来还没想好怎么捉弄杜嫣怜,恰巧她往树下跑,菟姬计上心来,直接送了她们一场毛毛雨。   乐子还没看够,菟姬伸出白嫩的手指点了下唇,露出坏笑掐诀又使出一招。   只见正将怨气撒在宫女身上的杜嫣怜脸色一僵,突然扭动起来。   这一幕落在奴才们眼中有些诡异的好笑,蜀锦一脸惊恐想上前扶住杜嫣怜,但她突然也跟着扭起来!   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杜嫣怜咬牙切齿骂道,   “傻愣着作甚!本宫衣服里有东西!一群蠢蛋还不快来帮忙!”   众奴才被骂醒,刚想上前帮杜嫣怜二人,却见随着杜嫣怜扭动的姿势,如米粒大小的黑虫子不停地从她身上掉下来!   “娘娘!是、是蚂蚁!好多蚂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惊慌失措的宫女们围着二人不敢上前,渐渐从他们身上掉落的蚂蚁越来越多,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了个蠕动的小沙堆。   众人不由倒退几步,面带害怕躲开二人。   直将浑身瘙痒无比的杜嫣怜气得破口大骂,丝毫没有在皇上面前的弱柳扶风之意。   躲在草丛里的菟姬笑得倒在草地上打起滚。   以前怎么没发现捉弄人类这么好玩!   就在菟姬考虑怎么给杜嫣怜来个更刺激的幻术收尾时,杜嫣怜咒骂之声戛然而止。   悄悄探头看过去,只见杜嫣怜双眼一翻,软软倒在地上,竟是晕了过去。   而她倒下后撞倒蚂蚁堆,蚂蚁瞬间如潮水散去,随即化作青烟消失不见,犹如一切都是幻觉。   接连不断的异变将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唯有蜀锦软着脚瘫在杜嫣怜身侧,用抖个不停的声音唤着娘娘。   在被吓退的奴才们中,有一位年长些的宫女双目无神浑身颤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停喃喃着一句话,   “是池妃、池妃回来了……”   见叫不醒杜嫣怜,蜀锦哭着朝宫女们吼道,   “还不快去请太医!还不快去禀告皇上!傻站着作甚?!若贵妃娘娘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好歹有人下令,众人连忙散去,独留蜀锦守着昏迷的杜嫣怜。   见闯了祸,菟姬心里有些发虚。   吓唬吓唬她而已,怎么说晕就晕呐……   不敢久留,菟姬悄无声息原路返回,溜回了玉镜殿。   而一路跟着菟姬的黑影则悄然去往另一个方向。   符离殿内,封烺如往常一般练完一套枪法。   汗珠沿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缓缓滑落,身上单穿着的亵衣已然被汗水打湿,腹部坚实肌肉若隐若现。   若叫菟姬看了,怕是连魂都会被勾走。   拿着帕子擦汗的动作一顿,封烺狼眸扫了眼院门,慵懒地问,   “何事?”   一道黑影从院门闪了进来,他单膝跪地沉声禀报,   “主上,皇后有异常。” 第7章 摄政王是谁   “异常?”   从记忆里寻出那双可爱又不服输的眼睛,封烺淡笑问,   “皇后欺负谁了?”   听这语气,总觉得带点宠溺的意味。   没想到主上会这般问,黑影低头恭敬将方才奇异之事详细描述一边,后又带着些疑惑道,   “回主上,属下一时也不知是不是出自皇后之手,但皇后的反应却有些……”   听着他的描述,封烺脑海中都能浮现那兔子似的皇后笑得满地打滚的画面。   将手中的枪放回武器架,封烺一脸淡然,   “这等幻术,在东瀛也不少见,倒无需为了这等事奇怪。”   将放在石桌上的外袍披上,封烺面带思索踱步至院内的小池边站定,   “本王奇怪的是,身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她是如何学来这等偏门之术?”   跪于院内的黑影不敢回答,封烺沉吟片刻,下了个命令,   “调查下皇后。”   “是。”   低头应下,黑影并未久留,起来后飞身略去,来无影去无踪。   独自在院内的封烺盯着池水中游动的斑斓锦鲤半晌,忽然勾唇一笑,   “越来越有趣了。”   与此同时,回到玉镜殿的菟姬有些慌张。   虽说御花园内发生的诡异之事任何人都不会发现是她做的,但头一回恶作剧就将人吓晕,这让菟姬心里没个底。   躺在玉镜殿院内的贵妃榻上,菟姬仰面看着在微风中摇曳的桂树树叶,正发着呆,一道黑影蓦然出现在她头顶,将菟姬吓得一激灵。   “娘娘,原来您在这呀,害我好找!”   定睛一看,来人原来是自己的贴身宫女萝北,菟姬大喘一口气呐呐道,   “小萝卜,别吓人呀,本宫这颗脆弱的心可经不起一惊一乍的。”   见着菟姬神色有异,萝北微蹙眉头,担忧地单膝跪地,仰面打量起神色恹恹的菟姬,   “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有什么事您定要和奴婢说。”   还能怎么了,菟姬心道,她闯了祸没人兜着呗?她只是一只兔子精,妖力微弱还要被真龙之气压着,若真发生什么事,除了死遁外还真找不出别的自救方法。   若她有个靠山就好了……   沉吟片刻,菟姬试探地问,   “萝北,你说说,宫里除了皇上,还有谁能替本宫撑腰的?”   本以为得不到答案,没想到跪在地上的萝北了然一笑,凑近菟姬悄声回答,   “娘娘您可算想通了。自是有的,您可是摄政王与太后一起选中的,这二位可不就是能替您做主的么?!”   说到这,萝北朝四周看了几眼,确保无人后又凑近菟姬几分,用几近气音的声音说道,   “娘娘,您可别怪奴婢以下犯上,如今这皇城谁人不知皇上他徒有其名,无上权力被太后与摄政王一分为二,这宫里的大事可都是得经这二位的手来定夺。   要奴婢说,光霸占着皇上的宠爱有何用?将这二人其中一人拉拢,您自是高枕无忧的。”   秀眉紧锁,作为一只只知报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兔子精,菟姬还真就对这些众人皆知的事情有些懵。   听萝北的话,这小皇帝未免也太惨了。   不过,她若真能拉拢其中一位,以后岂不是可以在宫里横行霸道?!   又想了会,菟姬觉得太后比较难下手,于是一脸好奇开了口,   “这摄政王,是何人?”   面露惊讶,萝北捧着脸叫起来,   “摄政王可是全皇城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十五及笄的梦中情人,哪个女子不是奢望嫁给摄政王?您竟然会不知道?!   虽然摄政王气息危险骇人,但挡不住他长相出众,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和狼一样宛如浩瀚星海,将姑娘家的魂都勾没了!”   说到这,萝北脸上浮现仰慕之色,眼神飘忽起来,   “摄政王太优秀了,连奴婢这等卑贱之人也曾在梦中梦到过他,哎呀,太羞人了……”   这竹筒倒豆一般的话将菟姬砸晕,半晌后菟姬才弱弱地问,   “所以,摄政王,到底是谁……”   终于清醒,萝北一脸疑惑,   “娘娘,您不是见过他的么?怎的就不记得了?不应该啊!”   一脸无辜,菟姬又躺回贵妃榻盯着桂树数叶子,犹疑地说,   “本宫何时见过他了,本宫进宫后见过的主子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凑上来替菟姬捏腿,萝北乖巧替菟姬回想,   “您忘啦?半月前您险些被皇上罚跪,还是摄政王替您求得情,依奴婢看,摄政王定是极满意您这位皇后的!”   这么一提醒,菟姬总算从脑海中挖出那个一眼难忘的俊美男子,她惊讶地撑起身子看向萝北,   “就是他?!他、他不是皇上的十三皇叔吗?!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的就当上摄政王了?!”   说实话,菟姬在听到萝北描述摄政王时,还以为是个中年美男子!   见菟姬是真不知晓,萝北连忙替她讲解,   “娘娘,这十三王爷封烺,就是先皇临终前遗诏中封的摄政王。摄政王的母亲本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异族中的公主,传言公主天姿国色,一个回眸就能让狼群止步,   太上皇对异族公主一见钟情,纳为贵妃圣宠不衰,甚至连摄政王的姓氏也随了她。但这位贵妃性子却是极好,传言宫里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喜欢她,   先皇母后病逝早,他便将这位温柔的贵妃视作母妃,连带着对摄政王也是偏爱不已。要不然,这摄政王的位置指不定是哪位王爷的呢!”   说到这里,萝北有些唏嘘,   “奈何红颜薄命,就在摄政王出生没多久,温柔美丽的贵妃却是病逝,当时先皇已是太子,他排除万难将摄政王带在身边亲自养育,直至六年后先皇登基、当今圣上降世,摄政王被他母妃一族带走,   几年后摄政王归来,先皇仍将他视为手足,让他掌握兵权出征,年仅十余岁的摄政王将进犯的他国杀个片甲不留,后来先皇还下令让他来教导当今圣上。   直至先皇突然驾崩、当今圣上在太后与摄政王的扶持下登基,这才有了如今这个局面。”   在萝北细细梳理下,菟姬可算是明白这深宫中的弯弯道道,虽然摄政王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似的,但他一定是好人!   猛地从贵妃榻上站起身,菟姬信心满满朝萝北说道,   “既然摄政王这般好,那本宫要去拉拢摄政王!” 第8章 有求   在玉镜殿躲了几天,菟姬从萝北处得知杜嫣怜醒来后生了一场病,盛怒下的萧杜煜将当时所有的奴才们都罚了,然到底是谁所为,依旧没有查出来。   甚至于奴才们之间流传开了一段话,说是常伴先皇身侧的池妃娘娘回来伸冤,见伸冤不成便直接索命……   这流言传得有模有样,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演变出数十个版本,连带着杜嫣怜遭受的事情也变得玄乎起来。   松了口气,缩在贵妃榻上晒太阳的菟姬心想,自己没暴露就好,就是有些对不起那个池妃娘娘。   正发着呆,萝北提着个红漆木盒匆匆跨过院门小跑过来,   “娘娘,东西拿到了!”   连忙从贵妃榻上弹起来,菟姬结果红漆木盒打开检查了下,一脸疑惑道,   “就这个,能让摄政王对本宫印象好点儿?萝北,你莫不是被骗了吧?”   走上前跪下,萝北伸手将菟姬皱巴巴的裙角扯平,这才仰头信心满满道,   “娘娘您就放心吧!这可是奴婢花了大价钱从符离殿里小太监那儿打听来的。他说了,摄政王平日瞧着没什么喜欢的,唯独对这个,念念不忘!”   偷偷在心里吐槽了下摄政王这反差的爱好,菟姬挺起胸膛一脸决然,像是要奔赴战场似的,   “走,随本宫去会会那摄政王!”   带着萝北,菟姬绕了好些路才终于到了符离殿前。   四处张望了下,并未见着其他人,菟姬连忙抬手推开院门径直踏了进去。   跟做贼似的。   符离殿的院子极大,里面有一汪池水,养着几尾斑斓锦鲤,池边栽种着许多竹子,看起来简单又贵气。   一个握着扫帚的小太监经过院子时发现了偷溜进来的二人,顿时惊叫出声,   “你们是谁?!怎敢擅自闯入符离殿?!”   脚步微顿,菟姬看向萝北,萝北心领神会上前盈盈一笑行了个礼,   “这位公公,皇后娘娘今日来探望摄政王,见着外头没人,便擅自进来了,恳请您进去通报一声?”   “何事?”   未等小太监应下,自殿门信步走出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   听着这低沉慵懒的声线,菟姬抬眼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俊美男子往这边走来,他眼窝深邃,瞳孔是罕见的藏青,犹如浩瀚星空,一眼扫来仿若要将人吸进去。   分明先前在玉镜殿见过,但菟姬仍是心里一抖,浑身的兔毛都要炸开一般。   像是被天敌盯上了。   狼。   直到封烺在菟姬面前站定,她才哆嗦了下回过神,不由自主带上乖巧的笑容,   “本宫是来拜见摄政王您的,今日一见,果然与传闻一般无二。”   挥手让小太监退下,封烺低头定定看着菟姬,饶有兴趣地问,   “传闻?敢问皇后,传闻中本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握了下手中的红漆小盒,菟姬咽着口水战战兢兢回答,犹如面对严师拷问,   “传、传闻摄政王身手不凡,一人一枪以一挡百:气度非凡,举手投足惊为天人:外表超卓,将皇城所有女子的魂都勾没了……”   求求你别看了!   再看她就要胡诌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了!   似是被她取悦,封烺狼眸含笑,侧身带着菟姬往池边的小亭走去,   “过来坐。”   快步跟上,菟姬将小食盒放于白玉圆桌,浅笑着说道,   “王爷,这是本宫带来的吃食,您尝尝看?”   待二人落座,封烺这才抬手打开红漆盖子,他动作一顿,只见那暗红格子里躺着几只浑圆可爱的兔子。   细细看去,这才发现兔子是由白糯米做成的糯米糕,还用了小红豆来点睛,瞧着栩栩如生,叫人下不了嘴。   狼眸暗了几分,封烺神色无常看向菟姬,语气淡淡地问,   “卖相这般好,莫非是出自娘娘的手?”   走着神的菟姬满脑子都是封烺的脸和那双骇人的眸,她连话也没听清就胡乱点头应了下来,   “是的是的……”   身后低头站着的萝北连忙轻咳一声,菟姬这才回过神自己说错话了。   然封烺也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执着筷子夹起一只兔子放入嘴里,咀嚼几下后咽下去。   喉结轻微滚动,让紧张的菟姬忽地有些口渴。   “味道不错。娘娘果真心灵手巧,”封烺薄唇微勾,露出一丝浅笑,随即又夹起第二只兔子吃了下去,   “不过这糯米糕的味道怎么和御膳房张大人做的糯米糕一样?”   心里一突,菟姬哪敢说您吃的就是张大人做的糯米糕……   堂堂大启摄政王竟然独爱糯米糕这等事,原本打死菟姬她都不会信的。   结果这摄政王不但爱吃,还能分辨出是谁做的!   好在菟姬灵机一动,掩着嘴轻笑起来,   “这糯米糕是本宫寻了张大人学来的,若味道不像,本宫可真就要怀疑是不是哪儿出错了。”   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看着菟姬面上藏不住的得意之色,封烺努力忍着不笑出来,淡然地吃完所有的兔子糕。   见摄政王并未流露出不满,菟姬抓住时机小心翼翼开了口,   “王爷,本宫有一事相求……”   轻轻将玉筷放在食盒旁,封烺那双藏青狼眸盯着菟姬,懒懒开口拦下了她的话,   “本王知道你为何而来,你放心,既然本王选了你,自会向着你。你在宫中莫要有负担,一切有本王。”   没料到摄政王这般上道,菟姬热泪盈眶!   将激动得握成小拳拳的手藏在宽大袖子里,菟姬努力维持温婉的形象,不让自己傻乐,   “能得摄政王这句话,是本宫的幸运。本宫与摄政王一见如故,以后是否能时常来叨扰?”   怕归怕,但和靠山之间还是需要笼络关系的!   若二人关系好起来,那以后她就算闯了大祸,说不准摄政王看在二人交情甚好的份上也还是会站出来替她说话对不对?   这还没走,菟姬就已经想好下一次什么时候过来了。   起身理了下袍子,封烺狼眸淡淡,“若无其他事,娘娘便回吧,本王还有要事处理。”   得偿所愿,菟姬当然不会过多纠缠,她站起身同封烺道别,正欲往外走时,封烺薄唇微启,又开口说道,   “对了,娘娘下次来,记得带着兔子糕。本王觉得这兔子糕比张大人做的要好吃许多。”   背后一凉,菟姬不敢回头,只是讪讪笑了一声后点头应下,随即带着萝北落荒而逃。   看着菟姬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只觉好笑,封烺终是憋不住,食指关节抵唇,轻笑出声。   待他笑够了,这才招来一旁阴影中等候已久的黑影,   “查到了?”   单膝跪地,黑影双手奉上手中的蜡黄小纸卷,   “回主上,这皇后果然是假的。” 第9章 替嫁一事   接过小纸卷,封烺并不意外。   带着薄茧的修长指尖拂过纸张上“私奔”、“丫鬟”等字眼,最后停在“菟姬”二字上。   原来她叫菟姬?   还真和兔子一般无二。   思及此,封烺狼眸微眯,收拢五指用内力摧毁纸张,任由冬日的微风带走化作粉末的秘密,封烺将手背于身后淡声道,   “这件事除了你,莫要第三人知道。”   本以为主上会大发雷霆,却不想等来这句话,黑影一愣,犹疑开口问,   “主上,冒充皇后可是重罪,足以杀头……”   懒懒笑起来,封烺背手往院外走,   “现在定她的罪未免太无趣,且看看吧。你继续盯着她。”   见主上作出定夺,黑影低头领命消失于原地。   信步走于宫内,封烺熟练绕过九曲八弯的僻静小道,径直踏入一座偏僻宫殿的院子,在院内石桌旁停下来。   伸手执起黑子落下,封烺淡然开口,   “张大人还在忙呢?”   一声哈哈大笑自殿内传来,只见从里头走出个厨子模样的胖爷爷,他白发苍苍面容红润,瞧着就是长命百岁的模样。   走到石桌边坐下,张大人执起白子也下了一步,   “稀客啊,王爷今日怎么有空来找老臣下棋了?”   自张大人对面落座,封烺执着黑子下棋,语气听不出喜怒,   “张大人今日好兴致,做的糯米糕不但比平日要甜些,还捏了兔子的形状。以前送来符离殿的哪一次不都是白兮兮的团子么?”   与封烺对弈的张大人闻言拍着腿哈哈笑起来,   “怎么被您吃了去?您莫不是同皇后抢吃食了吧?小时候就和你兄长抢,怎的长大了还抢起女子的吃食来了?!”   轻哼一声,封烺抬手重重落下一子,   “本王是来同你说这个的?本王就是见不得您区别对待!再者,分明是皇后送来给本王吃的,什么叫争抢?”   然张大人却是不怕他的。   其他人眼中威名赫赫、深藏不露的摄政王,在他眼里依旧是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瞪着双狼眼找他讨吃食的小崽子。   为何宫内都知道摄政王独爱糯米糕?   皆因他张某人当年捡到在宫中饿晕过去的小狼崽时,他身上恰巧带着没吃完的糯米糕。   见着封烺如今身居高位,张大人笑呵呵道,   “多大的人了怎的还和以前一样?原来皇后求着要糯米糕竟是送给你么,老臣还想着那皇后瞧着兔子一样,顺手就捏了,这还真是闹出了笑话。”   提起菟姬,封烺狼眸放软,淡声同张大人道,   “以后你做给她的糯米糕,都捏成兔子形状吧,瞧着比你以前的白团子要好上不少。”   砸吧了下嘴,张大人似乎从封烺的话里品出了点什么,他面上的笑容隐去,犹疑片刻问,   “勿怪老臣多嘴,您是不是和他一样……”   将决定终局的黑子落下,封烺藏青狼眸中划过一丝暗光,   “有些事,不必说太早。本王若真想要,纵使拼尽一切也会夺过来。张大人,本王不是他,他与母妃的结局,也不是本王的结局。”   棋局已定,封烺抖了下袖子站起身,俯视着张大人淡淡笑起来,   “待这江山安定,本王合该也要给自己寻得一个归处不是么?”   无奈摇头,张大人站起身准备收拾棋盘,他朝封烺摆摆手,   “您下的决定您自己清楚便是。赶紧走吧,若太后知晓您又来老臣这,怕是不太好交代。”   见张大人连太后都搬出来,封烺只是笑笑,扔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了。   “您可别忘了将糯米糕做成兔子!”   将最后一枚黑子放入棋盒,张大人发了下呆,深深叹了口气。   另边厢,根本不知道自己掉马甲的菟姬回到玉镜殿,她小跑着扑到贵妃榻上,傻乐了起来。   有了靠山,先前的烦闷担忧一扫而光,更不用说这靠山还格外好看!   反正她不是真正的皇后,以后多与摄政王走动,养养眼也不错~   翻身盯着桂树摇曳的绿叶,菟姬忽的想起了自己的恩人,也是她替嫁之人。   真正的皇后,真正的文丞相嫡女,文夜兰。   不知她现在与心上人在外过得如何了?   就在大婚当日时,她还是个正勤勤恳恳报着恩的白兔精。   眼神迷离,瞧着日光下的树影婆娑,菟姬渐渐陷入回忆。   当时文府上下忙作一团,而她运气好,作为贴身丫鬟的她只需时时刻刻守着待嫁的新娘。   哪成想,当准皇后娘娘一瞬不瞬盯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不停落泪,一道不该出现在闺房的身影闯了进来。   来人一身护卫打扮,他大步跨过来猛地拽起泪流满面的文夜兰往外冲去,娇弱无力的文夜兰开始挣扎。   直到这护卫反身将她搂入怀中,旁若无人地低头吻上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新嫁娘终于安静下来。   一旁拿着红梳的菟姬却傻了。   完犊子,大启皇帝要戴绿帽子了!   文府要被满门抄斩了!   二人一吻结束,护卫将冰冷的目光落在菟姬身上。   身量高大的护卫神情阴狠“唰”地一下将泛着寒光的刀拔出,快步走向菟姬!   心里一紧,菟姬往后退了几步。   眼见着这开了杀意的护卫越来越近,菟姬极其灵活矮下身子往护卫身侧一扑,躲过了那当头而下的刀!   她手脚并用爬到正用帕子抹着泪的文夜兰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哭喊出来,“小姐,奴婢什么都没看到,求求您别杀奴婢!”   文夜兰低头看向菟姬,好似这才发现房里有个丫鬟一般。   在菟姬惊恐带泪的目光里,她抬手制止了护卫,轻柔地将泪眼汪汪的菟姬扶了起来。   她打量一番眼前这个与她身量相当、正哭得梨花带雨的丫鬟,心生一计。   伸手握住菟姬微微颤抖的手,文夜兰柔声道,“自我将你买回来,也过了许多年了,你对我的忠心我全看在眼里。”   面上还有些失魂,菟姬听着文夜兰的话,“嫁入宫中非我所愿,但太后与摄政王赐婚于我,我不得不从。   可我已与他私定终身,这肚子里更是怀了他的孩子。若我真的入了宫,莫说我,整个文府乃至于你都会被斩立决。”   好不容易缓过来,菟姬脑子里却又开始回荡“怀了他的孩子”这句话。   完犊子,大启皇帝的绿帽子愈发鲜翠欲滴!   见这长相可爱的小丫鬟呆愣愣地也不回话,文夜兰权当她吓傻了。   用力握了握小丫鬟的手,文夜兰急切道,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需要你来救我文家,我们全府上下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终于寻回神志,菟姬看着眼前正用一双红肿美眸盯着自己的文夜兰,结结巴巴问,“小姐,小姐,奴婢能帮您什么?”   见这小丫鬟可算没真傻,文夜兰趁热打铁,“自然是,替我嫁入宫中,去做那万人之上的皇后!”   “可,可这也是欺君之罪,”菟姬呐呐道,“奴婢与小姐的容貌并不相像,若进了宫,岂不是会被拆穿?”   见小丫鬟犹疑,文夜兰一双带泪的杏瞳不由亮了几分,“你放心,自十岁起我从未踏出文府半步,连亲自下旨的太后也未见过我,除你我外,再无人知晓这件事!”   菟姬时不时将目光投向文夜兰身后的男子。   文夜兰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她微微一笑安慰起菟姬,“方才是他过于冲动了,你放心,我与他决定逃到那世外桃源隐居,你只需做好你皇后的位置,以后再也不用伺候人了!”   面色复杂。   不伺候你,她怎么报完这份恩情呐......   时间不等人,文夜兰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度,“宫里迎亲的队伍就快来了!如今你我也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文家没了,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忽然,传来阵阵轻叩门扉之声。   “兰儿,出什么事了,里头怎的这般吵?” 第10章 对弈   房内三人一惊。   菟姬吓得往文夜兰身后一躲。   一旁握着刀的侍卫则闪身躲入屏风后,右手隐隐有要拔刀之意,将看过来的菟姬吓得打了个寒颤。   倒是文夜兰面色不改,她拉着菟姬坐回梳妆台前,娇声回答,“娘亲可有事?方才屋子里有只大虫,吓着丫鬟了。”   好在文夫人并未进来,而是在门口又细细叮嘱几句,便离开盯着下人们忙活去了。   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等得不耐烦的文夜兰扭过身子推了把身后的菟姬,“吉时快到了!”   脸色纠结的菟姬还能说什么?   这恩人都将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了,不嫁也得嫁啊!   那皇宫吃人不吐骨头,也不知自己进去后,还能不能保全一身兔毛不被人扒了!   思及此,菟姬只得唯唯诺诺点头应下,“好,都听小姐的……”   二人快速换好衣物,菟姬穿着霓裳喜服傻傻立于原地继续吃狗粮。   不太习惯这身粗布服的文夜兰走到护卫身边投入他宽厚的怀里。   她像是找到安稳一般舒了口气,仰头看向护卫甜蜜一笑,“等久了?”   护卫俊朗的面容划过一丝浅笑,“若是小姐您的话,永远没有等久一说。”   文夜兰的笑容不由又加深几分,她转头看向有些拘谨的菟姬,将目光里的轻蔑掩下去,“以后就交给你了,我与他便先行离开。”   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舍,菟姬悄然在二人身上施展了一个隐匿的小法术,确保二人逃离的路上不会被发现。   做完这些,她这才挤出一个笑容,“小姐,记得照顾好自己。”   文夜兰一颗心早已飞出文府,她敷衍地点点头,拉起护卫翻窗而去,独留菟姬一人候在闺房。   夜色披星戴月漫上天空,文府却是愈来愈热闹。   这欢天喜地的气氛直到自皇宫而来的八抬大轿出现在文府门口时到达最高点。   一脸喜色的文丞相与抹着泪的文夫人站在大门一侧看着喜娘扶着文夜兰慢慢走出来,但当喜娘将身形娇小的新嫁娘背上喜轿那一刻,文丞相脸色巨变。   他猛然抬起手往前走了两步想说什么,毫不知情的文夫人伸手拽住了他,“莫要误了咱们女儿的吉时。”   文丞相将手收回背于身后,紧紧握拳,随即又松了开来。   一脸懵逼的菟姬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被抬入宫中。   “娘娘?您怎么直接在这睡着了?若着凉了可怎么办?”   熟悉的声音自一旁传来,菟姬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陷入回忆中时,时间悄然流逝。   原本正当空的太阳不知何时落到了西侧,玉镜殿的院子里也染上一抹暮色。   心疼菟姬的萝北将她扶起,   “奴婢午时的时候见着娘娘心情不错便未上前打扰,若知晓您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奴婢当时就该将您拉回殿内的。”   抬手拍了下萝北的头,菟姬站起身笑嘻嘻往殿内走,   “小萝卜,本宫觉得能让你来服侍本宫,也算做了件好事呀!”   连忙跟上的萝北露出一脸不解,   “娘娘,此话从何说起?”   嘿嘿一笑,菟姬漂亮的圆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这般笨,若被其他主子领了去,估摸着不出三日就会得罪主子,也就本宫心善大度,能够包容你!”   “娘娘,您又欺负奴婢!”   见着菟姬与自己开玩笑,萝北娇嗔,二人说笑的声音消失在缓缓阖上的殿门之间。   言出必行,菟姬既然决定要经常与摄政王来往,那便绝不是空话。   和自己小命有关的事,她必须慎重对待!   隔三差五跑去符离殿,不过月余,整个皇宫都知晓皇后与摄政王来往密切一事。   自然,萧杜煜也是知晓的。   不过他一来不将皇后放在眼里,二来相信封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谁都认为如天人下凡一般的摄政王,岂会看得上这已为人妇的皇后呢?   此时已是深冬,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隐隐有要下雪的感觉。   今日难得放晴,菟姬早早从御膳房拿来糯米糕,心情甚好地跑去符离殿与摄政王下棋。   说来这下棋还是菟姬厚着脸皮求摄政王教她的。   虽然总会被摄政王在棋盘上杀个片甲不留,但菟姬还就从这其中琢磨出乐趣来,偏就越挫越勇,在摄政王面前的脸皮也愈来愈厚。   第无数次输给封烺,菟姬倚着石桌用手撑着面颊,一脸苦恼看向对面的封烺,语气带着可惜,   “就差一点!本宫差那么一点就能赢了你!”   狼眸嗜笑,封烺抬手将棋子捡入棋盒,语气懒懒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宠溺,   “还来吗?今日可说好的,你输给本王三局,下次来就要挨罚。”   现在只想掀了这棋桌的菟姬被他一激,将袖子一挽气势汹汹拍着棋桌道,   “来就来!本宫可同你说好了,若本宫赢了一局,你便答应本宫一个要求!”   见菟姬上当,封烺眯眼嘴角一挑,这幅危险的模样让菟姬心里一悸,她没多想,挠了下头继续下棋。   莹白圆润的指尖捻着白子,落在封烺眼里犹如可口的糯米糕,他喉间忽的一阵痒意。   轻咳一声,封烺懒懒问,   “今日的兔子糕,你是不是忘了给本王?”   被封烺提醒,菟姬一拍自己额头,一脸懊恼从旁的地上将红漆食盒抱起递过去,   “本宫光记着寻你下棋了,放了这般久,口感味道怕是不太好,要不你别吃了……”   结果食盒打开,封烺神色无常执起里头的玉筷夹着兔子糕吃下,   “娘娘亲手做的糯米糕,纵是坏了,本王也要吃完。”   洁白的面颊上浮现红云,菟姬心道这和传闻不太一样啊,不是说摄政王不擅长应付女子所以才不近女色么?   怎么这么会说话?!   呐呐片刻,菟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她慌忙寻了个话题转移,   “你、你知不知道最近宫里的传言呀……”   见好就收,收起继续欺负兔子的心思,封烺落下一枚黑子,懒懒说道,   “是冤魂索命之事么?皇后无需理会,不过是谣言罢了。”   说到这,封烺唇角一勾凑近菟姬,语气低沉带着调笑,   “还是说,您害怕了?” 第11章 兔叽   连忙往后一撤,菟姬面颊绯红慌忙摆手,   “本宫怎么可能会怕这等事!本宫只是好奇这其中的‘池妃’到底发生了何等之事,让这宫内的传言愈演愈烈……”   坐直了身子,封烺那双藏青狼眸停留在棋局上,半晌后才淡然说道,   “池妃么……这谣言应当是当年经历了那些个事的宫女太监传出来的,不过只是意外,他们胆子太小,便胡乱说起罢了。”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就将菟姬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   “所以,当年到底是什么意外呢?”   狼眸扫过菟姬面上掩不住的好奇,敲敲桌面示意菟姬下棋,这才有些含糊地说,   “宫里的腌臜事无非就是那些,池妃么……当年也算得上是先皇疼爱之人,奈何红颜薄命,失足从青禄湖的桥上摔下去,再也没有从湖水里爬起来。”   小心翼翼放下白子,菟姬感叹,   “看来纵使得了圣宠,也逃不过老天这一关。”   倚着石桌,封烺用手背撑着侧脸,目光懒懒看向菟姬,   “决定了?本王允许你悔棋一步。”   被这么一说,菟姬有些不确定了,白嫩的右手悬在棋盘上许久,终是将方才那颗白子又换了地方,   “决定了!就是这里!”   扯了个呵欠,封烺想也不想落下黑子,   “你输了,看来本王要好好想想如何惩罚你了。”   撑着石桌站起来,菟姬一脸不敢置信瞪大了眼观察棋局,失声叫起来,   “那、那你刚刚还诈本宫?!”   抬手弹了一下菟姬的额头,封烺露出坏笑,   “兵不厌诈,娘娘以后可要长点心,若再这般,本王就不客气了。”   以往封烺面上的表情偏于浅淡,现在他这一笑太过耀眼,直接将菟姬的心湖搅乱。   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何会跳得这般快,菟姬有些怕这副模样的封烺,就像要被他吃掉一样。   猛然站起身,菟姬面色通红匆匆道别,转身像只兔子似的落荒而逃。   直至菟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封烺目光里的戏谑才渐渐散去。   还真是,越了解,越可爱。   抬手将棋子归于棋盒,封烺正欲起身回殿内,不经意瞥到地上躺着个粉嫩物什。   弯腰将其捡起,封烺看着静静卧于手心的粉色坠子,仿佛能从上面感知到菟姬的温度。   让人有些不舍。   收拢手指,封烺心情甚好走向殿门,许久未去玉镜殿,明日不如借着这机会走一趟。   隔日的天气也是暖阳高挂。   心情甚好的封烺独自一人沿着宫内幽静小道快步而行,未花多长时间便到了玉镜殿。   信步而入,上次来此还是因着贵妃一事,封烺倒不知道,过了这般久,这玉镜殿还是如先前一般透露着荒凉。   院内不见一人,封烺张望了下,正待往殿内走时,桂树下的贵妃榻上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   剑眉微蹙,封烺悄然走过去一看,这榻上竟是一只巴掌大的浑圆白兔?!   伸手将兔子拎起,封烺观察半晌后沉声道,   “太胖了。”   那兔子似是能听懂似的,原本迷蒙的兔眼忽地睁大,甚至在半空划动起短腿想挣脱开。   一时没忍住,封烺笑了起来,左手端着小白兔打量起来。   这兔子看着小小只,还没他手掌大,但未免太圆了,若放在地上都见不着腿,想来跑起来也不是一蹦一跳,而是像球一般滚动。   想想就可爱。   不过这兔子似乎不太喜欢他,奋力在他手心里挣扎起来,甚至还发出微弱的咕咕声。   眉梢一挑,封烺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小兔子的头,   “这般讨厌本王?还是说昨日你主人同你说了本王的坏话?”   正反抗的小兔子一僵,随即更用力地挣扎起来。   无奈笑了起来,封烺捧着兔子想进玉镜殿内寻人,一声惊呼自院门传来。   回头看去,封烺认得来人,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   提着食盒踏入院内,萝北一脸惊讶上前朝封烺跪下行礼,   “拜见王爷!”   “免礼,”封烺轻抚兔子,神色淡淡,“皇后娘娘呢?”   从地上爬起,听着摄政王的话,萝北有些意外说道,   “娘娘不在殿内么?方才娘娘说饿了,吩咐奴婢去御膳房取些吃食,娘娘应当是躺在院内的贵妃榻小憩才是。”   闻言,封烺不自觉将目光落在贵妃榻上,半晌又看向手心里的兔子,封烺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变成兔子?   “许是偷溜去哪儿玩了,”封烺伸手将兔子递过去,“兔子是皇后娘娘养的么,怎的如此粗心将它放在这,若被人捡了去可就拿不回了。”   发出小小的疑惑声,萝北大着胆子凑上前打量起兔子,随即低头恭敬道,   “回王爷,这兔子不是娘娘养的,玉镜殿从未养过任何宠物,奴婢猜想,这兔子是不是从御膳房溜过来的?”   竟不是她养的?   收回手,封烺盯着兔子,越看越觉得和次次被皇后送来的兔子糕格外相似,既然无主,那不如……   捧着兔子,封烺在萝北的引领下走进玉镜殿,如他猜想一般,殿内空无一人,菟姬不知溜到何处去玩了。   在桌边坐了会,一直未等到菟姬的封烺有些失望,他从怀里拿出坠子放于桌面,朝侍奉在一侧的萝北淡声说,   “昨日娘娘落了这坠子在符离殿,本想亲自交给她,看来她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本王便放在这了。“   说完他站起身,揣着兔子信步离开了玉镜殿。   菟姬去哪儿了?   其实她哪也没去,只是躺在贵妃榻上晒太阳时,一时没忍住偷偷变回原形,她都算好了,只要等萝北回来之前变回去就不会有事!   可惜,她算好了萝北回来的时间,却没有算到封烺这个意外。   这家伙还嘲笑她胖!   兔身不就是圆了点么!怎么可能是胖!   分明那么多毛!   是虚胖好不好!   洗个澡就瘪下去的那种!   暗暗磨牙,受制于封烺的菟姬不敢暴露,只能蜷缩在他手心,随着他一起回了符离殿。   原本想趁封烺不注意偷溜走,却见封烺寻了个软和的帕子垫在桌上,将她放在其中后抚摸她的头温柔道,   “以后本王就是你的主人,听到了吗?” 第12章 失踪   心里一噎,菟姬其实很想说滚。   身为九桐山的妖精,纵使她是最弱的那种,但也是有尊严的!   正打算扭头过去用屁股对着他以示拒绝,却不想封烺语气温和,带着些缱绻,   “倒是和皇后有些像,若你是她的话就好了。”   ???   兔脸懵逼。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菟姬瞪着兔眼看向封烺。   见兔子傻乎乎的模样,封烺只觉心间一片柔软,怎么和皇后一样傻?   养着它倒也不错。   抬手点了一下兔子的头,封烺突然热衷起来,   “等着,别乱跑。”   说完他招来符离殿的小太监,让其寻来个竹编小筐,将小兔子连带帕子一起放进去后端着小筐走回寝居。   将小筐放在窗边,封烺目光含笑看着在竹筐里嗅来嗅去的兔子,   “给你起个名字如何?干脆叫兔子?反正是只什么都不懂的小兔子,乖乖呆着就好。”   正思考如何逃走的菟姬心里一怂,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封烺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怪吓人的!   并未陪兔子多久,封烺平日就很忙,这次也不过是忙里偷闲抽了点时间去玉镜殿,轻抚了菟姬几下,封烺便去往偏殿忙着批改奏折了。   寝居安静下来,菟姬攀着竹筐悄悄观察一圈室内,确保无人后连忙扑腾着翻出来。   在窗沿上滚了一圈后,菟姬心惊胆战迈着小短腿跳出窗户。   正欲往下跳时她犹豫了下,回头用妖术在竹筐里捏了个小白兔分身,这才满意往下一扑,消失在草丛中。   在僻静角落变回人形,菟姬捂着颗快跳出来的心匆匆回到玉镜殿。   见着皇后娘娘自殿外回来,萝北连忙迎上去行礼,   “娘娘,您去哪儿了?饭菜都要凉了。今日摄政王来寻您,来送回昨日您落在符离殿的坠子。”   示意萝北起来,菟姬当然知道这回事,她当时就在殿内啊!   只想将这件丢脸之事略过,菟姬左顾言它,笑着坐回桌边吃起饭菜来。   当夜,才忙完的封烺走出偏殿,还未走回寝宫,一脸慌张的小太监匆匆跑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磕起头,他用哭腔喊道,   “王爷,兔子不见了!”   剑眉一皱,封烺周身气息陡然一冷,他将手背于身后冷然道,   “什么叫不见了?本王不是吩咐让你照顾好兔子么?”   说完他绕过小太监,快步朝寝宫走去,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连忙爬起来,揣着手边小跑跟上边怯怯回道,   “回王爷,先前奴才在寝宫给兔子准备吃食,先前兔子还好端端在竹筐里待着呢,这奴才一转身的功夫,兔子就不见了……”   带着寒冷的夜风踏入寝宫,封烺环视一圈殿内,殿内昏暗一片,想来是方才小太监急匆匆跑出去忘了点灯。   在黑暗中不受半点影响,封烺径直走到窗边,看着空无一物的竹筐沉默了。   跟在后头的小太监将灯点燃,见着封烺犹如凝滞住的背影心里一抖,手脚无力匍匐在地,不敢言语。   宫里谁人不知,摄政王一般不发脾气,可一旦发起脾气,却是连太后都要礼让三分!   就在寝宫气氛沉重到能将小太监的胆吓破时,封烺突然伸出手用指尖碰了下竹筐边缘。   那上头,还挂着几根莹白的毛。   看来是自己跳出去的。   面色稍霁,封烺将手收回背于身后,转身朝小太监沉声道,   “去找,纵使翻遍整个皇宫,也要找到它!”   深冬的夜晚寒意彻骨,菟姬在萝北的服侍下早早缩入厚实的被褥中,正待闭眼,却听到殿外一阵喧闹。   侧头看向还未退下的萝北,菟姬一脸疑惑问,   “玉镜殿外发生什么了?这大冷天的还有人来找本宫?!”   示意菟姬稍安勿躁,萝北披上袄子快步走到殿门旁,推开一条小缝后溜了出去。   不过须臾又很快呲溜一下挤了进来,快速将寒冷关在门外。   走到凤床旁,萝北跪下替菟姬掖了下被角,这才轻声回答,   “奴婢方才问了院外经过的御林军,说是符离殿丢了一只宠物,整个皇宫的下人护卫全部都在找。”   心里一突,菟姬觉得背后泛起一层冷汗,   “符离殿,不是摄政王的住处么?”   这摄政王怎么回事,为了只兔子竟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一旁的萝北并不知晓菟姬心里所想,她歪头继续说,   “应当是白天那只兔子,没想到摄政王这么喜欢兔子,让人有些意外呢。奴婢听方才的御林军说,这件事连皇上都惊动了,皇上原本在菡萏殿睡下,因着这件事直接起身去了符离殿。”   怎么连皇上也惊动了?!   一只兔子而已啊!   而且,就算他翻遍整个皇宫又如何,这只兔子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般想着,菟姬故意扯了个呵欠,抬手挥退萝北,   “退下吧,本宫乏了。”   领了命,萝北将室内的烛火吹灭,恭敬退下。   与此同时,与陷入寂静的玉镜殿不同,符离殿灯火通明,院内跪满了奴才,而殿内,正坐着封烺与披着斗篷的萧杜煜。   随着时间流逝,封烺脸色愈来愈沉,几次想起身出门,都被一旁的萧杜煜给拦了下来。   替封烺斟了杯茶,萧杜煜好声好气安抚道,   “十三皇叔,想从偌大皇宫里找着一只巴掌大的兔子可不是易事,您再等等。”   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封烺神情虽不见好转,但好歹愿意开口说话了,   “晚一分都可能出事,倒不如让本王亲自去寻,它本就是从御膳房溜出来的,若傻乎乎又跑回去可如何是好?!”   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封烺难得露出这等神情,萧杜煜无奈摇头,   “十三皇叔,朕可是让人在御膳房守着的,若有任何异动便会第一时间报告,您这是关心则乱啊!”   说到这,萧杜煜扯了个呵欠,端起茶饮了口,将困意掩下去后又说,   “大启如定海神针一般的摄政王,竟会被一只兔子左右情绪,若传出去怕是会让百姓惊掉下巴吧。”   不理会萧杜煜的调侃,封烺神色冷漠开口赶人,   “天晚了,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快些回去睡吧。”   也是,一直陪着封烺坐在这也无济于事。   这般想着,萧杜煜拢了下身上的斗篷,准备起身与封烺道别,底下一个小太监突然直起身子,一脸惊愕指着二人身后,   “兔、兔子?!” 第13章 分身兔   齐齐回头,封烺暗沉的藏青狼眸瞬间亮了起来。   只见一只巴掌大、浑圆的小兔子正在寝居门槛内挪动,似乎想跳过来,奈何腿太短做不到。   连忙起身快步上前,封烺弯腰大手一捞,将小兔子捡了起来。   捧在手心里,封烺将兔子翻来覆去检查一番,确保没有受伤后才用食指轻轻一弹它的额头,语气里尽是宠溺,   “跑哪儿玩去了,也不知归家,叫本王好生担心。”   见着封烺这幅可说是温柔的模样,萧杜煜啧啧称奇,他快步走到封烺身边探头打量起兔子,   “可爱是可爱,但也只是只寻常的兔子啊!它到底用了什么妖法让朕严厉的十三皇叔这么温柔?!”   找着了兔子,封烺也懒于和萧杜煜废话,直接抬手将人全轰了出去,   “无事了,你快回吧。来人,服侍皇上摆驾回宫!”   无奈摇头,萧杜煜心情颇好,不与封烺计较,他将手背于身后往外走,带着呼啦啦一大群奴才们离开了符离殿。   符离殿终于安静下来,封烺走回寝居,将小兔子轻柔地放入竹筐里。   似是嗅到自己熟悉的味道,方才还略略挣扎的兔子安静下来,它带着一圈黑毛的眼眸半阖,只是那小巧的三瓣嘴时不时动一下,证明它还未入睡。   狼眸软了几分,封烺抬手轻抚兔子的头,   “本王不限制你的自由,你想去哪便去哪,但是离开前,你需同本王知会一声,可好?”   这般认真对待一只兔子,不知晓的还以为封烺是在和人说话。   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封烺瞧着兔子傻乎乎的模样轻笑起来,继续低声说道,   “失去自由的感觉本王知晓,你不过是只兔子,本王不强求你,但你若在外头倦了,记得回家,可好?”   大启人狠话不多的摄政王竟会对着一只兔子絮絮叨叨,可谓是奇景。   又说了些话,兔子似是睡着了,封烺才歇了心思,将竹筐端到室内桌上,随即换了衣服吹灭烛火躺下入睡。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兔子忽的发出一声叹息,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自然是菟姬了。   原本在玉镜殿内准备入睡的菟姬翻来覆去好一会,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这也就罢,她脑子里竟全是白日封烺那宠溺的眼神!   糟了啊……   无法,菟姬实在不忍心,便借着夜色隐匿身形偷溜进符离殿,又化出原形,假装自己是只天真烂漫的小白兔。   只是没想到,不过是只轻易就能掐死的兔子,却让封烺暴露出了另一面。   从未有人见过的一面。   柔软,脆弱,叫她有些心疼。   夜色正浓,菟姬在黑暗中深深叹息,她以后只能委屈下自己两头跑,谁让这摄政王长得好看呢?   好看到,让她舍不得他露出那种表情来。   隔日清晨,菟姬趴在柔软的竹筐内睡得正香,忽然从背上传来一阵痒意,她睁开睡眼朦胧的兔眼往上看去,便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   直接将她吓醒。   见着兔子抖了下,封烺抿嘴轻笑,站直了身子远离它,继续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抚它的背,   “睡得这般香?”   只见兔子兔眼微眯,半晌后挪动起来,转过身去不理他。   封烺失笑,明明只是只兔子,为何他总觉得兔子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抬手推了下兔子的屁屁,封烺温柔对它说道,   “乖乖待着,本王待会来找你。”   说完,封烺去屏风后换了身窄袖衣裤,信步踏出殿门。   琢磨着封烺应当是去习武,菟姬连忙用短腿从身上薅了点兔毛下来团成团。   紧接着她悄然使出小妖术,只见那小撮白毛忽地变大,直至变成与菟姬本体一模一样才停止。   满意地伸出爪爪拍拍分身,这分身可与昨日的幻象不一样,只要她供给妖力,这白团就像是睡着了的兔子一样,根本不会被人看穿!   再者,若这边有何异动,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并赶过来。   美中不足的是,她修为不深,只能让分身保持一种形态。   确保万无一失,菟姬这才呲溜一下扑进草丛,朝着玉镜殿飞奔而去。   还好封烺将她叫醒,就在她将将回到凤床上变回人形时,萝北恰巧推门而去。   见着坐在床上的菟姬,萝北小小惊讶了一把,   “娘娘今日这般早就醒了?”   偷偷将手心里的冷汗擦在被褥上,菟姬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扯了个呵欠,   “是呀,昨夜睡得香甜,今日自然就早起了。”   无疑有他,萝北快步上前服侍菟姬穿衣洗漱起来。   从此,菟姬就开始奔波于两座宫殿之间,偶尔白日还要去寻了封烺下棋,若少去了一回,还要被封烺暗暗指责惫懒。   苍天可鉴,她哪是惫懒!她真的很困啊!   醒得比鸡早,要赶回玉镜殿,睡得比狗晚,要变成兔子陪封烺玩!   不过十天,她生生瘦了一圈,整个人也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偶尔执着白子都能打起瞌睡来。   美色误人!   然就在菟姬忙着与封烺拉近距离之时,宫内关于池妃娘娘回来索命一事愈演愈烈。   不光是杜嫣怜的遭遇,之后陆陆续续出现很多奇怪之事,如半夜冷宫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御花园有鬼火飘过、青禄湖上站着一个身穿宫裙的女子……   在这谣言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拼了命想将这些事推到主子们眼前一般。   就在前日,不知从哪个太监嘴里传出来一件事,说是池妃娘娘生前温婉贤淑,本不该做出索命一事。   而且到目前为止,池妃娘娘并未真正带走任何人,而娘娘这番用意无非是想警告宫中之人,她对这后位之上的人极其不满。   无关长相性格,池妃娘娘不喜皇后,是因着皇后娘娘心术不正,沉溺于旁门左道之中,妄图夺得皇上的心!   这传言可不是空穴来风,偌大一个皇宫里谁人不知,皇上夜夜宿于菡萏殿,至于那玉镜殿,连半步也未踏进去过!   任谁被这般对待,可不就想尽一切办法想夺得皇上这颗心么?   而直至菟姬本人知晓这件事时,传言已经板上钉钉,真得不能再真了。   这日,菟姬如往常一般和封烺坐在符离殿院内小亭里下棋。   抬手敲了下菟姬的额头,封烺一脸无奈,   “晚上捉鬼去了?怎的又瞌睡起来?” 第14章 罚你午休   迷迷瞪瞪睁开眼,菟姬慌忙将白子随手一落!   见着她白嫩可爱的脸上满是迷茫,封烺无奈摇头,执起黑子落下,   “你输了。”   凑近棋局研究许久,菟姬有些惋惜,这一子还真真是送到封烺口里了!   分明她有机会赢的!   但木已成舟,菟姬只得气鼓鼓嘟着嘴坐在原地,等待封烺将棋子归位再来一局。   然封烺将棋子归于棋盒,却并没有再度开始,而是倚着石桌用手撑着侧脸一瞬不瞬盯着菟姬看,直将人看得浑身不自在。   甚至脸颊都开始泛红。   别过头,不去看那带着骇人温度的狼眸,菟姬呐呐道,   “看什么看?”   与封烺相处月余,二人之间已是熟稔许多。   轻叹一声,封烺站起身招来院内的小太监,耳语几句后又走回菟姬身侧,   “你还记得你欠本王一个惩罚么?今日或许用得上了。”   心里一咯噔,菟姬就差没在心里骂这家伙了。   白日陪他下棋,晚上变成兔子陪他玩,这家伙还记着惩罚?!   没良心!   今晚一定不来符离殿!   噘着嘴,菟姬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娇憨,   “你想如何惩罚本宫?”   忍住想伸手捏她脸颊的冲动,封烺将有些痒的指尖藏在袖子里,看向小太监回来的方向淡声说,   “罚你在符离殿好好午休一番,待你起来后再与本王继续对弈。”   面露惊讶,菟姬顺着封烺看的方向看去,只见两名小太监抬着个紫檀木贵妃榻往这边走来,封烺见状迎上去,吩咐二人将贵妃榻放于树荫底下,这才回身朝菟姬招手,   “过来。”   站起身,菟姬仍是格外讶异,走到封烺身侧停下,封烺比她高了快两个头,她站在封烺身边,才将将到他的胸膛位置。   仰头看向封烺,菟姬语气里带着些微暖意,   “这算什么惩罚?王爷未免太贴心了。”   示意菟姬躺上去,封烺正欲开口,这时萝北抱着被褥气喘吁吁踏过院门而入,   “王爷,东西拿来了。”   支起身子一瞧,菟姬哑然,   “你什么时候吩咐萝北去取本宫的被褥的?”   “在你打瞌睡时,”封烺藏青的眸子神色淡淡,接过萝北递过来的被褥,亲自替菟姬盖上,“若再下棋,本王担心你一头砸在棋局上,倒不如好生休息会,起来再战。”   一旁的小太监机灵,拉着同伴匆匆跑回殿内抬了把太师椅与小方桌过来放在贵妃榻旁,封烺吩咐道,   “去把奏折取过来。”   缩在被子里的菟姬略略心疼,这家伙怎么时时刻刻都在批改奏折?   晚上她变成兔子过来时,也是见着他在批改奏折,她不知在奏折中打过多少个滚了。   怎的皇上没见着忙于奏折?   但菟姬不敢问。   虽然封烺与她亲近许多,可有些不能触及的区域,她才不会随意去触碰。   待小山一般的奏折放于桌上,封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批改起来。   本该入睡的菟姬不知为何睡意全无,她侧着身子,一瞬不瞬盯着认真工作的封烺。   院内一片静谧,明明他没有看自己,但菟姬这颗心,就是止不住地越跳越快。   想挪开视线,但封烺的侧颜仿若是可口的苜蓿草,让她舍不得看向别处。   “怎的还不睡?”   低沉慵懒的声音传来,菟姬一愣,这才发现封烺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狼眸淡淡看了过来。   面上一红,菟姬将被褥拉起挡住半张脸,只将一双圆眼露出来,她嗫嚅了会,才悄悄说道,   “瞌睡都跑了……”   听着这么个理由,封烺无奈笑了起来,他将奏折放下,懒懒靠在椅子上,是以往没有过的轻松之意,   “那本王陪你聊聊天?兴许你就想睡觉了。”   又往被褥里缩了点,菟姬默默吐槽,若和摄政王聊天都能睡着,怕不是这皇城的女子都要用绣花鞋来抽她了。   见着封烺一直盯着自己,菟姬勉为其难开口问,   “聊什么?”   说完菟姬就后悔了,她这不是把天聊死了吗!   不过封烺毫不在意,反而神色莫测看着菟姬,将声音放低,   “你知不知晓宫里传言池妃冤魂不满后位之人一事?”   见封烺突然提起池妃一事,菟姬懵了下,   “传言已经变成不满后位之人了?那下一步是不是要废后了?”   一时没忍住,封烺抬手轻轻一敲菟姬的额头,一如对待在寝宫里睡得正香的兔子一般,   “你整天在想些什么?有本王在,谁也不能动你的位子。再者,本王是在提醒你,有人想对你下手。”   听了这话菟姬一脸懵逼,她招谁惹谁了?   一看菟姬的表情,封烺不由有些担心,平日看着挺机灵,还爱演戏,怎么到了大事面前就愈发迷糊了?   无奈,封烺只得细细提醒,   “总之,你平日多加注意,让宫女取来的吃食定要试过毒后再吃。太后已经知晓此事,若太后召见你,一定要派人通知本王。听到了吗?”   封烺话里不自觉流露出的担心让菟姬心跳突然加速了几分,她怕自己通红的脸颊被发现,连忙胡乱点头应下,将整个头缩进被褥中。   见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封烺无奈摇头,只道下回让手下盯紧点,出了什么事他也好尽快应对。   冬日的暖阳将菟姬的被褥晒得暖洋洋的,听着耳侧不时翻动纸张的声音,菟姬渐渐陷入梦里。   虽然被封烺提醒,但菟姬并不是那种未雨绸缪的性格,直至之后的某一天太后真的派人来请她了。   清晨,郁葱桂树上落下两只小鸟,唧唧喳喳好不快活。   殿内一片静谧,深冬的阳光如被打碎的鎏金透过雕花红木窗洒落在地上。   往里看去,由小叶紫檀制成的凤床上拱起了小小一团,里头正是睡得昏天暗地的菟姬。   殿外的小鸟比赛一般一个比一个叫得欢,睡梦中的菟姬秀眉微皱。   呢喃一声翻了个身,她不自知地抬手朝窗外扔了个小妖术,鸟鸣声戛然而止。   只见那桂树上的绒黄小鸟面面相觑,两张嫩黄的喙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张开,急得在树枝上直扑腾。   而床上的菟姬眉头缓缓舒展开,甚至还欢快地打起小呼噜!   可惜菟姬的美梦注定无法持续下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连串轻微的脚步声自殿门外传来,随即只听门扉“吱呀”一声开启,有什么人走了进来。   菟姬无知无觉,在宽大的床上翻了个身,叛逆地将白嫩秀气的玉足伸出寝被,热!   面上略带焦急的萝北凑了过来,撩开柔软的洁白帷幔,轻声唤着菟姬,   “娘娘不好了,太后派人来……”   然话未说完,一个趾高气扬的老太监径直从外头走进来,话里没有半点恭敬之意,   “皇后娘娘,都这个时辰了您还不起?您还要去和太后娘娘请安呢。” 第15章 见太后   一激灵,菟姬迷迷瞪瞪从床上坐起,伸手擦了擦流下来的口水,“你是谁?!”   见菟姬起来,老太监敷衍地弓了下腰拱手道,   “回皇后娘娘,奴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小安子,今日奉太后娘娘旨意,专程来伺候您的。”   有些茫然,菟姬挠挠头,昨晚从符离殿回来时已是深夜,结果睡太晚,导致她现在还有些缓不过神。   好在萝北适时插了进来,手脚利落服侍起菟姬,这才没让菟姬落下笑话。   一番洗漱后,萝北将净白滚边小湖羊裘替菟姬披上,菟姬趁小安子不注意,悄么么凑近萝北耳语几句,又寻了个理由将萝北支走。   做完这一切,菟姬才挺直了脊背,露出端庄的笑容,“小安子,带路吧。”   与玉镜殿内的安逸舒适不同,外头朱红宫墙巍峨屹立,一股子滞塞感漫上心头。   气氛有些沉闷,但在小安子的带领下拐过一道宫门后,这烦闷之气顿时退了干净。   一池一眼过去看不到边际的碧绿湖水静卧在园子里,一条玉带般拱桥架在湖上延伸过去,隐在了对岸那深绿之中。   这便是青禄湖了。   当年池妃娘娘消香玉损之处。   湖水在阳光的折射下波光粼粼,岸边栽种着成片的柳树。   想必等到了春季待柳条儿发芽,定是极为好看的。   待菟姬踏上拱桥,不经意往下看去,只见湖面一片幽绿,望不到底。   心里突然窜起一丝寒意,菟姬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大约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金瓦朱墙的安和殿映入眼帘。   菟姬不急不慢跨过门槛。   安和殿的院子与玉镜殿的不同,整个院子栽种着几株柳树与银杏,除却这些树,还种了不少茉莉花。   可惜此时处于冬季,除却菩提外,其他植物皆是一派衰败之意,倒给安和殿添了几分寂寥。   但菟姬的注意力却并未放在院内的景色上。   因为院内正跪着一位身影柔弱的女子,而一旁同样跪着几位神色焦急的宫女。   啊这……   看起来不太妙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用广袖掩着唇在原地停留了会,菟姬一脸犹疑,而女子似是察觉到有人进来,缓缓抬起头看向菟姬。   只见这女子一双罥烟眉微微蹙起,那眉下是两汪带着些微忧愁与泪水的杏眸,她眼神天生带着楚楚可怜,举手投足更是玉软花柔,端的是位眉目如画、柳弱花娇的大美人。   这不就是风头正盛的泽芝娘娘杜嫣怜么?   怎么就跪在这了?   “皇后娘娘,里边请吧。”小安子似是未见着女子一般,弯腰引着菟姬往里走。   不敢多问,菟姬自己都凶多吉少,哪来的闲心管这贵妃。   在小安子的引领下来到小厅前,菟姬整理了下仪容,这才迈着小步子一脸笑盈盈踏了进去。   小厅内有佛香。   若说如菟姬这类妖精最怕什么,那自然是佛祖了。   可这怎么就和佛祖扯上关系了。   虽说妖族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便无愧于心,但她也没胆子敢当着佛祖的面冒充文夜兰!   面上一派温婉沉稳,菟姬心里其实慌得一批。   硬着头皮看过去,只见小厅的榻上正坐着位手执佛珠的中年美妇。   面容慈祥的美妇衣着低调华丽,一双美眸正看着走进来的菟姬。   这位便是太后娘娘。   犹如揣了个兔子一般的心口居然慢慢平缓了下来。   因为菟姬发现太后手里盘着的佛珠是假的。   假佛珠,真佛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掺在一起便是对佛祖大不敬,佛祖自然也就不会庇佑此处。   “来了?”   盘着佛珠,太后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惴惴不安的菟姬面上挂着温婉的笑容,走上前跪在地上行礼,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   将手中的佛珠放于桌面,太后神色莫测看着菟姬,半晌后才缓缓说道,   “哀家选了你,便是信你,你可不能让哀家失望。”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菟姬心里一突,但好在她生的乖巧,本就一幅无辜的长相,此时装起来愈发可怜,   “臣妾有罪,当不起这皇后。”   见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太后神情未变,只淡声问,   “怎么就要责罚你了?”   偷偷掐了自己一下,菟姬生生挤出了一滴泪。   “太后娘娘,身为皇上的人,臣妾未与皇上琴瑟和鸣,是臣妾的过错!未能替大启开枝散叶,臣妾有罪!”   听了这话,太后恍惚从菟姬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一如当年,先皇偏爱池妃,而她这位正妻,形同虚设。   定了下神,太后收起原本想要责难菟姬的心,软声说道,   “这怎的能怪你呢?皇上朝政繁忙,待得了空,自会来寻你不是?”   说到这,太后浅浅叹了口气,似是想起跪在外头的女人。   “不过,到底是委屈你了,这宫内谣言四起,贵妃还嚣张跋扈,哀家便赐你‘鹓扶’一号,望你日后扶持萧皇,与他琴瑟和鸣,不羡鸳鸯不羡仙!”   演的正开心的菟姬心里一突,鹓扶?   怨妇!   她怎么骂人呢!   气鼓鼓的菟姬偷偷在心里竖了个中指!   不过能得太后赐号,菟姬又多了一层保护,思及此她心里安定不少。   只是不知这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盼萝北快些将封烺寻来才好。   不过面上功夫要做足,菟姬乖顺地垂下头,一脸温婉,   “多谢太后娘娘,臣妾见太后娘娘人美心善,更是与太后娘娘您一见如故,臣妾心里的感慨之情难以言喻,请太后娘娘勿要责怪臣妾。”   见着皇后乖巧,太后面色终于好转,抬手让菟姬坐在自己身边。   一时之间厅内欢声笑语时起时落,仿佛忘却了外头还跪着个贵妃之事。   与厅内一派其乐融融不同,院内跪着的杜嫣怜有些扛不住了。   身形微晃,眼见着杜嫣怜要倒了下去,一旁的宫女连忙跪爬过来将杜嫣怜扶起。   稚嫩的脸上此时爬满了泪水,看着年纪不大的蜀锦哭喊出来。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呜,方才那皇后娘娘怎的不帮您求情,太过分了!”   虚弱抬起柔荑掩住蜀锦的唇,杜嫣怜杏眸微阖,气若游丝。   “蜀锦,不得无礼,皇后娘娘贤身贵体,岂能帮本宫这等卑不足道之人求情,怪只怪本宫将皇上的恩宠全部占了去,否则太后娘娘也不会无端责罚本宫。”   带泪的眸子一亮,蜀锦朝一旁的宫女招了招手,示意她们照料好杜嫣怜。   而她自己则重重朝杜嫣怜磕了个头。   “娘娘,若再这么跪下去您的身子定是吃不住的!娘娘您等奴婢,奴婢这就去禀告皇上,皇上一定能救您!”   一脸忧思的杜嫣怜刚想抬手将蜀锦拦下,但蜀锦却利索爬起,一瘸一拐偷偷往殿外跑去。   直到蜀锦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处,杜嫣怜这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即阖上眼,靠在宫女身上歇息起来。 第16章 一片混乱   承乾殿内。   宽大的金丝楠木书案前,封烺正指导萧杜煜处理政事,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王爷,玉镜殿宫女萝北求见。”   执笔的动作一顿,封烺忽的有不好的预感,他高声道,   “让她进来。”   门应声而开,而瘦削的宫女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匍匐在地语气紧张,   “王爷,娘娘被太后娘娘身边的小安子带走了!”   剑眉一皱,封烺心道糟糕,然一旁的萧杜煜却是不屑一哼,   “母后见皇后这等小事,也需要禀告十三皇叔?!”   然封烺抬手制止了萧杜煜的话,只站起身走上前冷声道,   “起来,随本王去安和殿!”   就在封烺准备推门而出时,外头突然响起御林军的呵斥声。   一道清脆的哭喊声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皇上!求求您救救娘娘吧!您若再不去,贵妃娘娘她就要死在安和殿了!”   方才还一脸不屑的萧杜煜猛然站起,将毛笔往书案上一甩,快步冲向殿门。   而此时殿外,御林军正准备将这个不知礼数的小宫女押走。   推门而出,萧杜煜面色沉沉,不怒而威,他俯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厉声问,“怎么回事?!朕的嫣怜怎么了?!”   方才豁出性命一般奋力的喊叫仿佛用尽了蜀锦全身力气,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双腿无力,她浑身颤抖地跪倒在地,带着满面泪痕哽咽哭诉。   “回皇上,娘娘今晨起身后盛装打扮便去安和殿同太后娘娘请安,但没想到太后娘娘的面没见着,   一位叫小安子的太监传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说贵妃娘娘恃宠而骄,不将她老人家放在眼里,命娘娘在院内罚跪,没有太后娘娘允许不得起身!”   说完她又重重磕了几个头。   “皇上明鉴,贵妃娘娘自清晨跪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娘娘身子骨弱,若再这么跪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   而且皇后娘娘方才来了,却是连一个眼神也未给贵妃娘娘,甚至还同那小安子一起有说有笑进了安和殿,皇上,求求你,救救娘娘吧!”   听了这话封烺脸色一沉,兔子似的皇后岂会如这小宫女口中那般心机深沉?   思及此,他语气带上愠怒,   “本王知晓皇后是什么性子,休要口出狂言!”   虽知晓封烺与皇后来往密切,但萧杜煜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眉头紧锁怫然不悦,萧杜煜沉吟片刻后沉声道。   “朕念在你对贵妃一片忠心的份上便不计较你对皇后的大不敬,若要有下次,朕可就不会放过你了!”   整个人抖若筛子,蜀锦哪还敢有其他话说?她奋力磕头,瞬息便将额头磕破了,“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   见小宫女这般可怜模样,萧杜煜面色稍霁,话里仍是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焦急,   “起来吧,都随朕去安和殿,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匆匆从地上爬起,蜀锦抬头一看,封烺那五官深邃俊美的脸映入眼帘,她脸一红,连忙低着头跟在几人身后往外走去。   当众人浩浩荡荡抵达安和殿,萧杜煜快步跨进朱红门槛,跑向一派寂寥的院里。   却不想,一幕叫他肝肠寸断的场景直直撞入他的眼帘。   只见前方跪着几个女子,外围几个宫女一脸焦急呼喊着“娘娘”,“娘娘”。   而被她们围在其中双目紧闭一脸惨白的女子,正是萧杜煜心尖尖上的杜嫣怜!   心间一阵闷痛,萧杜煜连忙跑过去蹲下来颤抖着手将杜嫣怜揽在怀里。   抬手替杜嫣怜将挡着她精致面孔的鬓发轻柔拂至一侧,萧杜煜一脸盛怒看向几个跪倒在地的宫女,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盛怒一问,直接将几位宫女吓得缩成一团,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回答皇上的话。   轻柔搂着杜嫣怜,萧杜煜不敢用力。   见宫女们不答话,他怒极,直接吼了出来,“都哑巴了吗?!”   这时,被皇上搂着的杜嫣怜微微皱了下罥烟眉,幽幽睁开了美眸。   面上露出一丝喜色,萧杜煜轻轻将杜嫣怜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后柔声问。   “嫣怜,可有不适?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同朕说!”   闻着鼻尖的龙涎香,杜嫣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杏瞳带泪,仰起头看着皇上,软语中带着些微委屈。   “皇上,臣妾无事的,太后娘娘罚臣妾也是应当的,臣妾万万不该将皇上一颗心全部占了去,这对皇后娘娘不公平。”   这话落在萧杜煜耳里,却只听到了她语气中的委屈,萧杜煜面色沉了下来。   “朕疼你宠你是朕心甘情愿的,若要罚,太后应当罚朕才是,更何况,朕与皇后之事,怎的能牵扯到你身上?”   一旁的封烺听了却只觉刺耳。   这般田地了,还拉着菟姬不放?   眼泪应声而落,杜嫣怜柔柔抬起手想捂住那双微红的眼,被萧杜煜拦了下来,杜嫣怜连声音都带着沙哑。   “这怎能怪罪皇上?皆是臣妾不好,臣妾一颗心全交付给了皇上,就妄图皇上也将一颗心交付给臣妾。   臣妾从未替皇后娘娘设身处地想过,若臣妾占据了您这一颗心,那臣妾便是愧对皇后娘娘,即使皇后娘娘真的心存不满,也是臣妾罪有应得!”   且不说将心交付出去,此时此刻萧杜煜这一颗心都要被她哭碎了,他连忙从怀里抽出明黄的软帕轻柔地替她拭去满面泪痕,语气里沾染上了疼惜。   “嫣怜,莫要这般说,朕将你放在心尖尖上宠着,这些荣宠都是你该得的,而其他的委屈却不是你该受的,你放心,朕绝不会让旁人欺辱了你!”   “好!好一句绝不会让旁人欺辱了你!”   二人正浓情蜜意,太后盛怒的声音自殿内传来,萧杜煜抬头一看,端庄贤淑的皇后正扶着太后慢慢走出来,而太后显然将他的一番话全部听了个明白。   心里一虚,萧杜煜到底还是怕这手握实权的太后。   不敢责怪太后,他却将满腔的愤怒全部转移到一旁的菟姬身上了。   菟姬却是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兴。   太好了,摄政王来了!   咦?   怎么连皇上都来了?!   一扫在殿内的温和慈祥,太后面色沉沉走到正搂着杜嫣怜的皇上面前俯视他,冷冷问,   “皇上,您倒是说说,谁胆敢在哀家这欺辱了您的贵妃!”   原本气势十足的萧杜煜在太后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怯弱。   沉默不语的封烺将目光从菟姬身上收回,上前一步挡在萧杜煜身前,拱手朝太后沉声道,   “太后娘娘,皇上年轻气盛,过于担心了,还望您息怒。”   而盛怒的太后见封烺也在场,面上的怒意散去不少,她美眸划过一抹暗光,语气莫测,   “封烺,你怎么也来看哀家的热闹了,看来你平日还需更加悉心教导才行……”   见招拆招,封烺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应了下来,   “您教训得是。”   而在他身后的萧杜煜不敢看太后,只是咬咬牙低着头回答,   “母后,是儿臣嘴快说错,但嫣怜她身子弱,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跪地,您若想指导嫣怜,进了安和殿再指导也是可以的。”   萧杜煜怀里的杜嫣怜却是挣扎着再度跪下,甚至还磕起头来。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是臣妾不好,二位对臣妾的指点皆是为了臣妾好,请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勿要怪责圣上偏宠,以后、以后臣妾定当安分守己!” 第17章 各回各家   菟姬木了。   她菟姬不是人,但贵妃你是真的狗。   这话说的。   怎么,明着认错实则喊冤?   有人撑腰还真是了不起霍!   她也有靠山的好不好!   听了杜嫣怜的话,太后不咸不淡扔出一句话来,   “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哀家罚你,也不光只是这一点,若下次再犯,哀家就不像今日这般替你留情面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杜嫣怜背上泛起一层冷汗,太后果真了得,不但手握政权,连后宫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瑟缩了下,杜嫣怜连忙跪在地上哀声认错,   “太后娘娘,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见着她这幅模样,太后脸色才缓和下来,   “都起来吧,既然泽芝贵妃知晓自己错在哪,那哀家也便放心了。皇上,你可万万不得学你父皇,偏心一事,伤的可不止一人。”   扶着杜嫣怜站起来,萧杜煜低着头神色淡淡,“儿臣知晓了,多谢母后挂念。”   见逃过一劫,杜嫣怜硬撑着身子行了个万福礼,“臣妾,谢太后娘娘,谢皇后娘娘指点。”   伸手捏了捏鼻梁,太后一脸恹恹挥手赶人。   “行了,都回去吧,哀家乏了,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至于宫中那些个流言蜚语,鹓扶,就交由你来查清楚。哀家倒要瞧瞧,这宫中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说完她面上又浮现温和之意,轻柔地拍了拍菟姬的手背。   “鹓扶,你也先回去歇息,今日委屈你了,莫要往心里去。”   菟姬哪猜得到太后口中的“委屈”是何意。   但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双手接下来不是?   努力挤出温婉笑容,菟姬乖巧朝太后行礼。   “回太后娘娘,臣妾无事,臣妾一定会查明真相,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后,得了太后的允许,菟姬连忙低下头踩着莲步穿过众人往外走。   当她经过封烺身侧时,悄悄抬头狡黠一笑。   这模样让封烺放心些许,还能笑出来,看来没在太后这受委屈。   见没什么大事,封烺朝太后与皇上拱手道别,随着菟姬后面走了出去。   里面的萧杜煜也不愿多做停留,他极其厌烦安和殿,若是可以,他一辈子也不想再来这里。   这般想着,萧杜煜弯腰告退,随即将虚弱的杜嫣怜揽在怀里,快速退了出去。   众人散去,安和殿再度回到以往的宁静。   一脸沉沉的太后在小安子的搀扶下回到小厅内。   坐回榻前,太后闭眼盘着手中的佛珠,另一只手放于小几上轻轻敲着。   跟了太后多年,小安子自是知晓她这个动作是在思考些什么。   弓着腰走到太后身边,小安子低声问,“娘娘,这新皇后与贵妃,您可还满意?”   睁开眼,太后双眸之中染着些微冷意,睨了小安子一眼,“贵妃耍的都是过了时的小手段,还入不了哀家的眼。不过小安子,你倒是说说,这个皇后如何?”   笑着替太后换了杯热茶,小安子道,“回娘娘,她看起来像只兔子,但急了也会咬人。”   “倒是个不简单的,”将佛珠随意放于桌上,太后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哼笑一声,“且看吧,哀家倒想知道,她如何咬人。”   佛珠被放在桌沿边上,眼见着要滑落下去,一脸慌张的小安子连忙用双手接住递向太后,“娘娘,您这……”   面露嫌恶之意,太后有些犹疑,到底还是接了过去。   似是自言自语,她又似是在问着小安子,   “这恼人的佛香,哀家还得闻多少年......”   面露惊恐的小安子呐呐不语,这等问题,给他十条命他都不敢回答。   另边厢,成功活下来的菟姬在青禄湖桥上大喘了口气,真的,要不是她演技过人,还就被那太后给套得牢牢的。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菟姬回头,见是气喘吁吁的萝北追了过来,菟姬坐在栏杆上笑眯眯朝萝北招手,   “小萝卜不错嘛,还真将摄政王给请来了。”   在菟姬面前停下,萝北弯腰扶着双膝喘了好一会才缓过神,   ”娘娘,您跑得也太快了,奴婢追了许久都没追上!“   讪笑一声,她可是兔子,跑起来不快的话可不就要被狼给吃了?   “若不是院内闹得那一出,指不定本宫就要被太后娘娘给探个底朝天,走吧,回玉镜殿。”   这般说着,菟姬抬手拂了下额际的冷汗,正欲起身之时,又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抬眼看去,摄政王在桥头站定,他一身玄衣背脊笔直,在风景甚好的青禄湖边自成一幅画。   他狼眸中含着关切之意,叫菟姬的心漏了一拍,似是被谁偷了去。   定了下神,菟姬站起身看向封烺,   “王爷怎的追来了,莫不是还有什么事?”   缓步上前,封烺在菟姬面前停下,细细打量一番菟姬后这才松了口气,   “本王无事,本王只是担心你,有没有在太后面前受委屈?”   浅浅一笑,菟姬仰头看着封烺俊美的脸,   “本宫能受什么委屈?本宫机灵着,自是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被她的乐观感染,封烺也跟着露出一丝微笑,他只觉手指微痒,很想抬手揉揉她的头,想像对待符离殿里的那只兔子一样对待她,想好生夸奖她。   但封烺忍住了,只温声问,   “太后对你说了什么?她除了赐号外,还有要求你做什么吗?”   虽不大懂封烺为何面对太后一事时与平时相比多了许多谨慎,但菟姬仍是老老实实回答,   “太后她老人家先前许是想敲打本宫一番,但本宫先哭弱了,她也就没有拿本宫说事,但太后娘娘吩咐了,让本宫来处理宫内谣言一事。”   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太后心思深沉,这皇后看着一副任人揉捏的模样,放在太后面前还不得被她撕了?   想了下,封烺淡淡开口,   “这是小事,本王会帮你的。”   得了这句话,菟姬一双圆眼立即亮了起来,   “真的么?那太谢谢你了,不过本宫想先自己调查一番,本宫也不是那般无能之人。对了,原来你叫封烺么,本宫还以为你姓萧……”   “若调查困难,娘娘尽管开口,”   说到这里,藏青的眸子闪了下,封烺低头凝视菟姬,   “本王随母姓,与这大启的皇族不一样。” 第18章 有诈   这句话似是藏着什么,但此时的菟姬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被封烺盯得心里毛毛的,菟姬慌忙低下头,呐呐感叹,   “那、那太上皇还是挺宠你的,毕竟姓氏这般重要。”   因着菟姬低下头,所以她看不到封烺面上的笑意全部隐下去,封烺意味不明勾了下唇角,狼眸里划过一丝嘲讽,   “讨本王的母妃欢心罢了……”   这句话太轻,菟姬听得不分明,她一脸疑惑抬头看向封烺,   “你说什么?”   缓缓摇头,封烺绕过菟姬往桥的另一头走,   “无事。走吧,本王送你回玉镜殿。”   这日后,许是太后的举动起了威慑,原本谣言四起的宫内忽的安静下来。   奴才们之间不经意提起池妃二字往往神色慌张,缄口不言,这让负责调查此事的菟姬有些头疼。   每每寻了些年长的太监宫女问起此事,哪一个都是一脸惨白磕头喊着娘娘饶命。   然菟姬不知道,有独占圣宠的杜嫣怜压着,谁敢同皇后娘娘细说呢?   宫里的奴才们见皇上脸色行事,不过是被皇上嫌弃的皇后娘娘,哪比得上独占后宫的贵妃?   纵使现在大权握在太后与摄政王手里,但太后深居简出,摄政王一心为国,这大启,早晚都是皇上一人的。   菡萏殿内,杜嫣怜坐在白玉小亭里端着茶杯浅酌,听着跪在一旁的蜀锦细细道出近日皇后调查流言举步维艰,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很好,本宫倒要瞧瞧,在太后面前交不了差,她皇后还能得了太后得欢心?”   见着杜嫣怜心情甚好,蜀锦上前一步讨好一笑,   “娘娘,按您的吩咐,奴婢已经安排妥当了,确保万无一失。”   将手中的瓷杯放于桌面,轻轻撞出一声轻响,叫蜀锦瑟缩了下,腿一软又匍匐在地。   想起这周全的计划,杜嫣怜面上浮现阴冷之色,语气淡漠又狠决,   “本宫倒要看看,这次她要如何翻身!”   话刚落,院外传来一声太监的通报,   “恭迎圣上!”   闻言,杜嫣怜周身戾气尽散,又变回平日温婉柔弱的泽芝贵妃,她起身理了下裙摆,淡淡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蜀锦,   “处理干净点,别再像先前那般让其他人知道了。”   见识过杜嫣怜的厉害,蜀锦压抑住心中的胆怯连忙回答,   “娘娘放心!”   明黄的身影已出现在院门处,杜嫣怜连忙露出欣喜的神色娇笑着迎上去。   又过了几日,原本歇了声的宫里忽的又谣言四起,这次可比以往更甚,竟说皇后娘娘得不到圣宠,另辟蹊径利用巫蛊娃娃等妖术博得了太后娘娘的欢心。   听了这些流言蜚语,菟姬心道她会妖术没错,但巫蛊娃娃又是什么?!   此时玉镜殿内一片低迷,接连好些个宫女都闭口不言,菟姬无法,只得将萝北支走,用妖术从这些年长的宫女口中得知一切。   吩咐萝北将一脸茫然的宫女们送走,菟姬长叹口气,   “还真是她。怎的处处都要针对本宫,各自安好不好么?”   得了圣宠还不够,偏生要坐这凤位?   她倒想让贤,早些脱身出了宫去逍遥自在,但摄政王和太后可不会答应。   踏入殿内,萝北一脸崇拜看向菟姬,   “娘娘,这事儿是不是能解决了?”   缓缓摇头,菟姬一双圆眼浮现烦闷之色,   “没有证据。也无人敢站出来作证。”   听了这话,萝北喜气洋洋的神情垮了下来,   “如今将您牵连进来,您要如何在太后娘娘面前交差……”   话说一半,萝北忽的想起了个人来,   “先前摄政王不是说要帮您的么,若摄政王出手,这件事定能迎刃而解!”   双手撑着脸颊,细细一想的确如此,若封烺出手,定能……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个小太监的声音,   “皇后娘娘,奴才有事禀报!”   连忙坐端正,菟姬与萝北对视一眼,萝北心领神会小跑出去将人领了进来。   这不是符离殿的小太监么?   莫非封烺有什么事?   一进殿内,小太监扑通跪了下来,低头恭敬行礼,   “皇后娘娘,王爷给您留了口谕,让您去御花园寻他。”   口谕?   “何事需在御花园说?”   “这、这奴才可不敢猜王爷的心思,娘娘您就去吧,别、别让王爷等久了。”   这小太监的话有些存疑,但菟姬的确在符离殿见过他,也便没有多想,带着萝北动身前往御花园。   天气阴沉,乌云压城,隐隐要下雪。   御花园一片静谧,菟姬带着萝北将御花园寻了一圈也未找到封烺。   心里一沉,菟姬明白过来自己着了道,她正欲抬脚离开御花园时,一旁的树丛传来阵悉索声响。   紧紧攥着萝北的手,菟姬咽着口水努力将不停往上窜的害怕心情压下去。   阴冷之风刮过,一旁的萝北也害怕,但她鼓起勇气将菟姬护在身后,缓缓朝树丛方向挪动。   直至走到树丛面前,萝北鼓起勇气伸出颤抖的手拨开树丛往里看,发现竟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小宫女正蹲在树底下幽幽哭泣。   天气阴冷,二人背后窜起一阵寒意,方才寻遍御花园都没见着人,怎么刚要走的时候就冒出来个人?   踌躇片刻,二人都不敢过去,萝北开口遥遥喊了句,   “你是哪儿的宫女?这大白天不去干活跑这儿哭什么?”   然这话刚一出口,那小宫女的哭声戛然而止,她连头也没回,站起身径直往前冲,竟钻进大树对面的树丛里消失不见。   心里一急,萝北刚想上前去追,倒是菟姬联想到方才的小太监,面色一沉猛地拽住萝北,   “不好,中计了!”   就在菟姬拽着萝北往来处快步撤离时,一阵喧闹自前方传来。   遥遥听到杜嫣怜的声音,菟姬想用妖术将身形隐去,但看着身侧一脸莫名的萝北,到底不想暴露身份。   不过须臾,带着一众奴才的杜嫣怜出现在前方小路的拐角处,她打量一番身单力薄的菟姬二人,慢条斯理问,   “姐姐,您不去调查流言之事,跑来御花园作甚?”   抬手将萝北护在身后,菟姬面色不改笑盈盈反问,   “来散心。倒是妹妹,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御花园,也是来散心的么?”   面上的得意之色都快掩不住,杜嫣怜夸张地叹气说,   “哎,臣妾也是听着下人禀告,说有人呐,在这御花园埋了灾祸之物,这不,我是来抓人,好还姐姐一个清白!” 第19章 巫蛊娃娃   说完,杜嫣怜抬手高声朝奴才们吩咐,   “去,给我好好搜!”   神色淡淡,菟姬并未露出惊慌之色。   一开始这就是杜嫣怜专门为她设的一个局,她倒是好本事,竟连符离殿的人也能说得动。   亦或者,杜嫣怜连封烺也能撬得动……   不对,封烺不是那种两面三刀之人。   但眼下这等情形对她太不利,联想到这些天宫里盛传的巫蛊娃娃一事……   就在菟姬心绪乱作一团时,一道惊叫声传来,   “泽芝娘娘,这可不得了!”   扭头看去,传来骚动之处正是方才那陌生小宫女停留的地方。   只见一个一脸惊慌的小太监匆忙跑过来,而他手里似是捧着个什么物什。   皱着双罥烟眉,杜嫣怜握着帕子快步走过去,隔着帕子将那沾满泥土的物什接了过来细细打量,站在原地的菟姬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不由往杜嫣怜那边走了几步。   然还未等菟姬看分明,杜嫣怜将手中之物翻过来一看,发出一声悲鸣、两眼一翻往后倒去!   周遭奴才们露出惊恐之色,纷纷叫着娘娘快步上前拥着杜嫣怜将她扶起,而杜嫣怜幽幽转醒,一双美眸含泪颤抖地伸出手,将手中之物递到菟姬眼前!   这回可算看清了,只见杜嫣怜手里握着个灰扑扑、巴掌大的布制小娃娃,娃娃身上裹着个红肚兜,头部位置没有五官,而是用染了血的金线绣着“杜嫣怜”三字!   这应当就是奴才们所说的巫蛊娃娃了,菟姬倒是没料到这杜嫣怜这般狠,竟是连自己都能诅咒!   不过,她并未从布娃娃身上感受到任何灾祸之气,想来是没什么作用。   但杜嫣怜一行人可不这么想。   深吸几口气,杜嫣怜一脸惊惧将娃娃扔向一旁的宫女,伸着修长的手指指着菟姬的脸,语气带着道不尽的委屈,   “姐姐,妹妹尊敬您仰慕您,您何苦这般对妹妹?皇上这颗心妹妹无法左右,甚至夜夜劝着皇上来看您,您就这般想让妹妹死吗?!”   秀眉微蹙,菟姬稍退了步躲开快要戳到自己脸的手指,她趁着杜嫣怜话落的间隙高声道,   “本宫行端坐正,未做过之事本宫绝不会承认。本宫来御花园不过是散心,你倒想对本宫如何?!”   一旁的萝北直接跪在地上磕起头,   “泽芝娘娘明鉴,皇后娘娘真的与此事无关,方才奴婢还见着个面生的小宫女蹲在树下哭,奴婢刚一叫她,她头也不回的跑走了!泽芝娘娘,定是那小宫女将此物埋于树下!”   然杜嫣怜冷笑起来,朝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心领神会,走上前径直抬脚将萝北踹翻在地。   “本宫可有问你话?不懂规矩的狗奴才,竟敢随意插嘴以下犯上,来人!给我掌嘴!”   见杜嫣怜竟敢动自己的人,菟姬往前一站将萝北护住对着众人厉声呵斥,   “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动玉镜殿的人!”   到底是皇后娘娘,这话让原本上前的几个太监面露怯意止住了步伐。   但杜嫣怜可不怕她,她一甩袖子露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狠意,高声下了命令,   “皇后娘娘偏信巫蛊之术祸乱后宫,来人,给本宫拿下皇后娘娘!本宫已命人去请了太后娘娘与皇上,若有什么事,本宫担着!”   见贵妃娘娘说到这份上,奴才们自是没什么好怕的了,他们挽起袖子露出狰狞之意,直接冲上来将不受宠的皇后娘娘与那多嘴的宫女给控制住!   这些个太监的力气极大,将菟姬的手臂抓疼,一旁的萝北见菟姬被这般对待直接哭了起来,妄图挣扎掉桎梏爬向高高在上的贵妃,   “泽芝娘娘,这可是皇后娘娘!您不能这般对待娘娘!若太后与皇上见着了定会责罚您!”   眉目如画的面庞一黑,杜嫣怜冷冷看着这不知死活的宫女。   没错,上次去玉镜殿,就是她打了自己的人。   走上前将沾满泥土的帕子扔在萝北脸上,杜嫣怜不紧不慢吩咐,   “三番两次僭越,给本宫堵上她的嘴,给我狠狠掌嘴!至于祸乱后宫的皇后,来人,上拶(zan)刑。”   与此同时,符离殿。   封烺正坐在小叶紫檀书案前,一边轻抚熟睡的兔子,一边翻看着奏折。   忽的左手毛茸茸的触感消失,他狼眸猛然扫过去,但兔子还在安安静静睡着,方才那空荡荡的感觉好似是他的幻觉一般。   正疑惑着,从门外闪进一道黑影,这黑影手中还拎着个小太监,小太监面色惨白拼命挣扎,黑影随手将他扔在封烺面前,单膝跪下,   “主上,此人有异心。”   手中翻阅奏折的动作未停,封烺连看也不看小太监,淡声问,   “何事?”   吓得胆都快破了的小太监匍匐在地,哆哆嗦嗦认起错来,   “回、回王爷,奴才也是逼不得已,如果、如果奴才不照做,奴才的亲、亲人就……”   藏青狼眸划过一抹暗光,他随手将奏折扔到一旁,这才发现底下的小太监是平日服侍兔子之人,   “本王问,何事?”   语气加重几分,可这小太监吓得都快尿裤子,什么话也说不出。   一旁的黑影见状沉声禀告,   “回王爷,这奴才假传您的口谕,让皇后娘娘去往御花园,此时御花园内一片喧闹,属下怕被察觉不敢靠近,但听着大概,好似是贵妃娘娘抓着皇后娘娘什么把柄,正欲私自动刑!”   猛地站起身,封烺面上浮现怒意厉声呵斥,   “六鱼,本王命你暗中保护皇后,你便是这般保护的?!”   被称作六鱼的暗卫低下头,不敢反驳。   封烺藏青狼眸深了几分,他正欲绕过二人快步离去,随即想起了什么,头也未回冷声吩咐,   “六鱼,带他下去,你知晓该如何处置。本王殿内只要中心不二之人,念在你尽心照顾兔子的份上,你的亲人本王自会出手相救。至于六鱼你,去领罚吧。”   这话一出,小太监如何不知自己的下场,他终是没忍住,裤子被浸湿了,一阵骚臭味淡淡散开。   但他仍浑身颤抖不停磕头,无力重复着,   “谢王爷开恩、谢王爷开恩……”   不欲多说,封烺匆匆迈着长腿跨门而去,赶往御花园。   但到底有些迟了。 第20章 护犊子   待封烺抵达御花园时,菟姬正咬着唇一脸惨白忍受第二轮拶刑。   这拶刑可说是酷刑,一排排木棍被棉布条绑缚一体,将人的手指一根根放进木棍缝隙,再命人从两边一拉棉布条,这木棍收紧,可不就是钻心之痛!   常言十指连心,这拶刑带来的痛楚,竟是直达心底!   然一旁的萝北也好不到哪去,在太监一掌接一掌、左右开弓掌嘴之下,咬着脏帕子的萝北已然冷汗涔涔,几欲晕倒。   就在菟姬想不顾一切使出妖术时,一道带着盛怒的熟悉声音自身后传来,   “杜嫣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御花园对皇后擅用私刑!你是不将这天家放在眼里啊!”   正畅快看着菟姬受刑,听了这声音杜嫣怜心里一紧,回头一看竟是摄政王!   只见高大俊美的摄政王面色阴沉大步前来,他一脚踹翻钳住菟姬的太监们,动作轻柔地让菟姬靠在自己怀里。   没想到竟是摄政王先到。   稍微有些慌了阵脚,但杜嫣怜很快镇定下来,她盯着摄政王满脸焦急又心疼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异样感,这摄政王,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执起菟姬那双红肿到几欲皲裂的素手,封烺只觉一颗心疼得都要跟着一起裂开来。   当时初见,这双白嫩如玉的手还捧着玉杯,几乎要与那白玉的小杯融为一体,总叫他时不时想起,如今倒好,在他不知晓的时候,这双手竟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紧闭双目强忍着不呼痛、不吭声的菟姬缓缓睁开眼,一双圆眼中浸满了水雾,却是一滴也未落下。   但就在她见到封烺的这一瞬,她终是忍不住,惨白着张脸挤出一丝笑,眼泪汹涌而出,   “你来了……”   光是这三个字,就让封烺心间一片闷痛。   若不是在场这般多的外人,封烺定是要将人搂入怀中好生轻哄一番。   平日那般活蹦乱跳、灵动无比之人,怎么就被杜嫣怜折磨成这样?!   狼眸暗沉,封烺用几乎能杀人的眼神看向杜嫣怜,   “你倒是说说,皇后她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能够僭越至此,胆大包天对皇后用刑?!”   计划里可没有这一步,杜嫣怜被封烺的眼神骇住,一时忘了言语。   而封烺步步紧逼,虽是蹲着仰视杜嫣怜,但气势上却已然将杜嫣怜压得翻不了身,   “泽芝娘娘!你倒是说说,是谁给了你这个特权,让你对皇后下手!”   话落,封烺身上的杀意终是止不住地迸发而出,这骇然之气直接将周遭的奴才们吓得手脚发软,一个个地软倒下来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而杜嫣怜,则吓得倒退一步,若不顾忌自己的颜面与计划,她怕是早就扭头逃走,逃离这仿若被狼盯着的感觉!   见她不说话,封烺将菟姬扶正后站起身,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一排木棍,一步一步走向杜嫣怜。   那双藏青狼眸几近黝黑,封烺勾起一丝冷笑,语气沉沉带着危险之意,   “你说不出,那本王也让你尝尝这拶刑的滋味,本王下手重,若第一回 就断了,娘娘万万别放在心上。”   眼见着摄政王就快走到自己面前,杜嫣怜面上的得意之色终是散去,她白着张脸连连摇头往后躲,直至退到石板路边缘,眼见着要栽入花丛里,一道声音自入口处传来,   “慢着!”   听了这熟悉的声音,杜嫣怜仿若找到主心骨似的,慌忙软着脚绕过停下来的摄政王,踉跄着跑到带着一群奴才、正与太后娘娘一起走来的萧杜煜身侧,   “皇上,您、您总算来了……”   见着心尖尖上之人被吓成这般模样,萧杜煜顾不上礼义廉耻,连忙伸手将杜嫣怜拥入怀中轻拍她的背温声安抚,   “嫣怜别怕,朕在这。”   一旁神色淡淡的太后瞥了眼他们,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盘着手中佛珠在小安子的搀扶下往前走了几步,见着御花园内一片狼藉的景象微蹙眉头,   “这是怎的了?不是说在御花园抓到在宫中挑起事端之人么?”   这宫内的几位主子差不多快要聚集齐,奴才们哪敢多说什么,早就跪了下来匍匐在地。   而封烺看也未看太后与皇上,他将木棍甩在一旁,一脸沉郁回身去扶菟姬。   见无人说话,太后有些生气了,她拔高了声音,里头带着怒意,   “就无人来解释下么?!”   缩在萧杜煜怀里的杜嫣怜这才想起自己的计划,她软声朝萧杜煜说了句“臣妾失礼”后,柔弱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深吸一口气,杜嫣怜踩着莲步走到太后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袖,指尖都泛着白,瞧着像是委屈至极,   “回太后娘娘,臣妾本想替皇后娘娘分忧解难,在询问宫内下人时,知晓了有人在御花园用巫蛊娃娃进行诅咒一事,据说这巫蛊娃娃需在实施诅咒后立即埋入特定位置,否则这诅咒就会反噬,   臣妾一片好心,也是为了替太后娘娘与皇上、皇后娘娘尽一份心,臣妾本来是想来御花园碰碰运气,却不想,这下咒之人,竟是皇后娘娘……“   指认当今皇后娘娘沉迷巫蛊之术,可是极为大逆不道之事,莫说太后娘娘当场脸色沉了下来,就连一旁担心她的萧杜煜也是皱起了眉。   盘着佛珠,太后娘娘话语间的怒意更甚,   “泽芝贵妃,胡乱指责当今皇后可是重罪,你可有证据?”   闻言,杜嫣怜一双如画的美眸又红了几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落。   抬手招来一直捧着巫蛊娃娃的小宫女,杜嫣怜忍着惧怕,伸出颤抖的双手将布娃娃拿起,递到太后娘娘眼前,   “您看,这、这娃娃身上,绣着臣妾的名字,太后娘娘,这便是证据!”   瞥了眼身侧的小安子,小安子心领神会走上前用帕子隔着拿起布娃娃回到太后娘娘身边递给她看。   一如杜嫣怜所说,那娃娃没有五官,反而用沾着血迹的金线绣着“杜嫣怜”三字!   担心杜嫣怜的萧杜煜快步上前,见了这娃娃后只觉怒发冲冠,他猛地将娃娃打落,指着正靠在封烺怀里的菟姬怒吼,   “妖后!你好狠的心!竟敢诅咒朕的嫣怜!”   此时疼得不行的菟姬可顾不上为自己争辩,她圆眼嗜着眼泪,在萧杜煜的指责中往封烺怀里缩了下,这可怜的模样,让封烺心疼得无以复加。   狼眸扫过眼前一众气势汹汹之人,他语气淡然,却又坚定不移,   “不是她做的。” 第21章 气场全开   见着摄政王竟会替皇后娘娘出头,杜嫣怜暗暗咬牙只觉这二人之间定是有着些什么。   但她面上不显,只维持跪着的姿势扭头疑惑问,   “王爷,人赃并获,这有什么好抵赖的?”   然封烺只是冷笑,狼一般的眸子盯着杜嫣怜,让她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你亲眼见着皇后娘娘埋了?人赃并获,说的可不是她恰巧出现在御花园,而你就能随意用刑!”   见他揪着用刑不放,杜嫣怜定了下神,回过头继续用楚楚可怜的表情挤出委屈的苦笑,   “这用刑的确是臣妾不对,当时臣妾气急,觉得自己一腔真心白白搭在皇后娘娘身上,便冲动了,这件事,嫣怜愿意领罚……   但,这偌大个御花园,偏就只有皇后娘娘与她殿内的宫女在,而这巫蛊娃娃又是新埋进去的,种种事情串联在一起,总不会是巧合吧……“   听着封烺与杜嫣怜你一言我一语,似是都有理,先不说萧杜煜这一颗心早就偏向杜嫣怜,若不是碍于太后与摄政王的身份,他怕是早就上前给菟姬定罪了。   倒是太后娘娘,只是半阖着美眸,不紧不慢盘着佛珠。   丝毫不将杜嫣怜的话放在眼里,封烺抬手招来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萝北,示意她扶着菟姬后,这才信步走到太后身边,弯腰将巫蛊娃娃捡了起来。   用骨节分明的大手执着娃娃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封烺将布娃娃凑近笔挺的鼻子嗅了下,忽然嗤笑出声,   “这娃娃身上的名字是由金线绣成,这金线可不是宫里寻常用的那种,若本王没看错的话,这是由西边西蜋国送来的贡品。“   其实封烺这话说的不太明显,算是给了萧杜煜面子。   但萧杜煜听出来了,这杜嫣怜可不明白,她蹙着眉,语气里有些不耐,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随手将布娃娃扔在杜嫣怜面前,封烺眸子泛着冷光,俯视跪在地上的贵妃,   “产自西蜋国的金线带有轻微刺鼻气味,刚巧这金线上就有。   再者,自皇后娘娘入宫,皇上从未赏赐过玉镜殿半份贡品,那些个珍奇玩意儿都入了你菡萏殿。玉镜殿的皇后娘娘,可用不起这特殊金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杜嫣怜还不明白可就真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低头看着地上的布娃娃,杜嫣怜藏在袖里的一双素手紧紧握拳,尖锐的指甲陷入手心。   机关算尽,却漏了这么个细节,杜嫣怜顿时有些慌乱。   这巫蛊娃娃上的名字的确是用菡萏殿的金线缝制而成,但她可没有料到,不过是随手寻的一捆金线,就这般巧居然是贡品?!   最让她觉得不可理喻的是,皇后入宫也有四月之余,竟是连一件贡品的赏赐也没有的吗?!   随即杜嫣怜在心里给自己打起气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乱了阵脚,只需一口咬死自己不清楚,谁也查不到她头上!   思及此,杜嫣怜正欲抬头装无辜,然而一旁的萧杜煜有些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   封烺的话犹如化为实质的巴掌狠狠掴在他脸上,叫他面上有些火辣辣的,他本就不喜皇后,如何会在意皇后的吃穿用度。   每每有何新奇的玩意儿自是送到菡萏殿了,谁还管那玉镜殿里的人喜欢与否?!   不过,这些私底下大家知道也就罢,但被摄政王直接摆在明面上,就让萧杜煜面上无光了。   宠妾灭妻,纵使是当今圣上,也是会遭世人唾弃的。   但他又不能指责封烺胡说,莫说封烺是他尊敬的十三皇叔,他更是他明君路上的导师,如此,只能委屈下嫣怜了。   抬手打断杜嫣怜与封烺之间的对峙,顶着张微红的脸往前走了一步,年轻的皇帝轻咳了声,   “十三皇叔分析得有理,但嫣怜总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朕猜想,应当是宫里哪个奴才见不得嫣怜受宠,就埋了这娃娃在此,朕定会好好查明。”   对于萧杜煜的偏袒,封烺早已习以为常,倒不如说,他宁可萧杜煜一直这般。   但他偏心归偏心,这回菟姬受伤,他可不会轻易放过杜嫣怜!   狼眸微冷,封烺凝视着萧杜煜不紧不慢道,   “依皇上的话来说,那便是奴才干的了,这个理由有待调查。但是,贵妃擅自对皇后用刑一事,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面上一僵,萧杜煜见着封烺步步紧逼心里有些发怵。   大启谁人不知,当年封烺与闻人将军各自平定一南一北,生生成了大启的两根定国神针。   如今封烺虽许久未上战场,但那生长在骨子里的杀伐之气仍能叫他双腿发软。   一如现在。   心怀忐忑的萧杜煜别开脸不去看封烺那双暗沉如夜空的狼眸,他咽了下口水,语气略带心虚,   “此、此事的确是泽芝贵妃不对,但泽芝贵妃也是心系后宫,再者,皇后并无性命之忧。依朕看,就罚泽芝贵妃在菡萏殿抄经书十遍好了。“   话音一落,整个御花园陷入一片沉默。   任谁都能看出摄政王动怒了。   摄政王极少动怒,平日他就不怒自威,如今这低沉的压迫感压在身上,几乎要将人的脊背给压弯。   封烺如何不生气?   看看菟姬那双白嫩的手被夹成什么样了,十指连心,他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一颗心跟着疼起来,而萧杜煜,竟仅仅只是罚杜嫣怜抄书?!   让他来说,定是要让这贵妃好好尝尝同等、亦或更甚的刑罚!   就在御花园的气氛凝固到几欲让人窒息时,封烺忽的笑了,只是这浅淡的笑声里不带任何感情,叫萧杜煜背后一凉。   ”本王还真是教出了个好皇帝。“   将手背于身后,封烺冷冷俯视着萧杜煜,他身量比萧杜煜高出不少,这般情形下,倒显得这真龙之子有些气弱。   这话僭越,但萧杜煜却不敢同封烺置气。相比视他如眼中钉的太后,他是全身心信任着封烺。   封烺是站在他这边的。   不过,自己的面子还是要挽回一下。   鼓起勇气,萧杜煜僵着张脸一甩袖子,   “放、放肆!十三皇叔,纵使是您,也不得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话!” 第22章 哄一只兔   虽将萧杜煜看透,但封烺心间凝聚一腔郁结之气。   教导了他这么多年,他丝毫没有长进!   “怎么,你敢做,不敢让本王说?”   神情冷淡,封烺心里怒极,他缓缓往前踏了一步,将萧杜煜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这叔侄两之间火花四溅,底下跪着的一众奴才可不敢听,只恨不能将头埋进地里,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在地上缩成一团。   被摄政王当众指责,年轻气盛的萧杜煜不服气,口不择言道,   “朕是皇帝,还是十三皇叔是皇帝?!朕决定的事情,不需要十三皇叔来定夺!”   被萧杜煜的话气笑,封烺放于身后的手紧紧握拳,若不是这几年他性子沉稳不少,依着当年,他定是要狠狠出手修理一番这小白眼狼!   身为大启皇帝,竟因着一个女人忘了自己的身份!   为君之道,都被他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就在二人争锋相对之时,一旁沉默许久的太后淡淡开口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   “吵什么,皇上既然这般说了,就依着他吧。”   有台阶下,萧杜煜连忙接了话过去,   “连母后都这般说了,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   不冷不热扫了眼太后,封烺走回菟姬身边将她扶着,语气听不出喜怒,   “既然你这般心疼贵妃,那你便陪着贵妃抄吧,将资治通鉴抄十遍,十日后与经书一起送来符离殿。”   这话是说给萧杜煜听的。   方才顶撞封烺已是用尽他全部的勇气,此番气势全无的萧杜煜只得苦着脸点头应下。   抄书而已,他年幼时经常被先皇罚,这在他眼里都算不上惩罚,就是可怜了嫣怜,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怕是要疼上月余。   不敢对封烺起抱怨的心思,萧杜煜将心中的怨气全数转移到菟姬身上。   若不是她,也不会出现这么多事情!   就在萧杜煜想上前将杜嫣怜扶起时,太后不咸不淡开口,   “慢着。”   动作一僵,萧杜煜苦着脸面向太后低头问,   “母后可还有其他吩咐?”   美眸划过暗光,太后看着菟姬,微勾唇角露出慈祥的笑容,   “如今鹓扶受伤,可不能委屈了她。皇上,这件事就不需要旁人来教你怎么做了吧?”   暗暗咬牙,萧杜煜不敢反抗太后,低头应下,   “母后说的是,朕心里有数。”   满意点头,太后看向杜嫣怜时面上的笑容隐下去,只淡淡吩咐,   “先前哀家让鹓扶查宫内流言一事,看来是要搁置了,既然泽芝这般热心,就交由你来查明好了。”   说完,太后微微叹了口气,一幅极其心疼菟姬的模样喃喃,   “倒是苦了鹓扶,怎的遇上这种事。”   此时虽是寒天冻地,但接二连三的变故仍是让杜嫣怜衣衫背后被冷汗浸湿。   万无一失的计划毁在摄政王手里,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无法,杜嫣怜只得微微颔首应下,在萧杜煜的搀扶下柔弱站起身。   担心菟姬的伤势,封烺懒于与他们周旋,扔下句“有事告退”后,带着菟姬与萝北快步离开,消失在青石板路尽头。   一回到玉镜殿,菟姬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哗啦啦往下淌。   妖生艰难,她长这么大,受过最重的伤还是在成精前被爹娘逮着揍屁股,现在可好,这双手都要被夹断了!   好在封烺已经吩咐六鱼将太医找来,他在菟姬面前坐下,皱着眉执起菟姬红肿的双手温声哄,   “太医马上来了,再忍忍。”   不哄还好,被封烺这般温柔轻哄,菟姬心里的委屈被无限放大,竟不顾颜面嚎啕大哭起来。   头一次遇着这等状况,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封烺顿时慌了神,无措地看着菟姬仰头哇哇大哭。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从一旁萝北手里接过帕子,握着她的肩膀轻轻替她擦着泪,   “怎么哭成这样,都变成小花猫了……”   用疼得不行的手指勾着封烺的袖口,菟姬哽咽啜泣,   “我、我才不是猫,是、是兔子……”   “好好好,是兔子。”   怕她伤着手,封烺连忙放下帕子将菟姬的手轻轻捧在手里。   狼眸又恢复到往日深海般的藏青,封烺见她一张小脸泪迹斑驳,只觉心里又疼又软,轻叹一声,连语气也不自觉带上了些微宠溺,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哭累了么,想吃什么吗?”   许是觉得自己这模样有些丢人,菟姬将头垂下来,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吃不下。   拿出万分耐心,封烺又低声哄了几句,这才将菟姬给哄好。   恰巧这时,两道黑影闪过,六鱼拎着一脸惊惧的老太医出现在玉镜殿内。   顾不上老太医此时的心情,封烺连忙起身将人扶到位子上坐下,   “王老,本王知道您的医术在宫里是数一数二的,您快帮皇后看看,这手有没有伤着骨头?”   “哎呦我这把老骨头,怎么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可算从方才的飞檐走壁中回过神,王太医示意封烺稍安勿躁,细细替菟姬检查起来。   见着外人,菟姬连忙止住了眼泪,不过安静的殿内还是能听到她时不时的抽噎。   半晌,一脸慎重的王太医展颜一笑,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小白瓶,将里面的粉末倒在菟姬手指上后用纱布轻轻将菟姬红肿的手指分别包好。   捻着花白的胡须,王太医拿起毛笔开方子,   “没伤着筋骨,需养些日子,每日用这方子熬出的药渣抹于手上便可。”   立于一旁的封烺松了口气,细细问,   “王老,您看皇后的手多久才能痊愈?”   睨了眼有些紧张的封烺,王太医随手将药方子递给他,   “这痊愈的事儿我可说不准,抹上我开的方子,约莫十日后再叫我来复诊。”   捧着方子,封烺抬眼看向跪在一旁的六鱼,六鱼心领神会,沉默地快步上前将药方子接过来闪身出去了。   吸了下鼻子,菟姬抬头朝王太医腼腆一笑,轻声道,   “让您见笑了。”   乐呵呵一笑,王太医长得与那贴画中的南极仙翁极像,平添几分亲和,他摆摆手不甚在意,   “皇后娘娘还小,因为疼而哭鼻子有什么丢脸的?若您忍着不哭,那老臣就要担心咯!”   被王太医逗笑,菟姬红着双圆眼恳求,   “本宫见识了您的医术高超,佩服不已,本宫有一事相求,恳请王老答应!” 第23章 疗伤   见菟姬诚意满满,且借着封烺的面,王老对菟姬添了不少好感,便直接问了,   “娘娘有何事,尽管说。”   伸手拉过一直站在身侧、面颊肿得老高的萝北,菟姬目光诚恳看向王太医,   “本宫知晓让您给一个奴才看病是折煞您,但萝北对于本宫来说是很重要之人,求您也帮她医治伤痛。”   宫里规矩繁杂,其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奴才们不得去太医院看病。   而且,太医好歹也是官职,屈居去替奴才们看病,这不就是丢了脸面么?   但萝北伤势也不轻,若等到去奴才们专门看病之处已然晚了,说不定还会因此毁容。   听了皇后的请求,王太医哈哈笑了起来,   “这当然可以,皇后莫不是以为老臣与那些自视甚高的太医们一样么?老臣年纪大啦,可不在乎这些东西!”   立于一旁的封烺担心菟姬的身子,便扶起王太医,   “皇后娘娘要休息了,您便去偏殿给这小宫女看看,待会本王不送你了,自己回去吧。”   脸一垮,王太医伸手作势要敲封烺的头,封烺也配合地弯下腰,王太医轻轻在封烺头上一敲,笑骂起来,   “当初怎么就救了你这个臭小子,这些年险些将我给气死!白眼狼白眼狼,还真是没说错!“   好脾气将王太医送出去,封烺扶着门冲王太医的背影笑着说道,   “放心吧,本王纵使再白眼狼,也不会忘记替您送终的。”   连头也未回,王太医摇着头被萝北搀扶住缓缓离开。   将门阖上,殿内只剩封烺与菟姬二人,他走回菟姬对面坐下,捧着她的手看了下,语气低沉又温柔,   “还疼吗?”   虽眼圈通红,但心情已然平复的菟姬乖乖摇头,仰头看着比她高出不少的封烺勾唇浅笑,   “不疼了,方才王太医用的药好神奇,倒在手上冰冰凉凉的,立刻就不疼了。”   略微不舍地松开菟姬的手,封烺淡笑解释,   “那是王老的宝贝,平日收得严严实实,今日倒挺大方。”   抿嘴笑了起来,菟姬轻声感叹,   “王爷似乎与王太医相识已久,瞧着让人有些羡慕。”   目光舍不得从菟姬身上挪开,封烺将微痒的指尖藏在身侧,语气淡淡,   “多年前王太医救了本王一命,自此本王与他的孽缘就结下了,瞧着年纪一大把,性格却比小孩子还要恶劣。不说他了,你来说说今日的遭遇,到底怎么回事。”   乖巧点头,菟姬看着封烺将今日的遭遇一一道出,说道封烺来后她才大喘了口气,   “就这些,后面的你都知道了。也怪我太大意,居然中计了。”   说到这,菟姬想起了什么,伸手勾住封烺的袖口,   “对了,你殿内是不是有一个脖子上有颗痣的小太监,他是不是被杜嫣怜收买了?!好歹也是摄政王身边的人吧,怎的这么轻易就被收买?莫不是你平日太凶了?”   终是忍不住,封烺一脸无奈抬手揉了把菟姬的头,   “成天想些什么?放心,他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倒是你,若以后还有人来禀告说本王来寻你,你万不可相信。本王找你,自会亲自前来。听到了吗?“   吸了下鼻子,吃了这么大个教训,菟姬哪还敢不听话,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实也怪她自己自视甚高,菟姬总觉得自己不会在宫里久留,或许某一日就溜出宫再也不会来,甚至于仗着自己是妖精有妖术,仗着有摄政王撑腰,胆子才这般大。   但她忘了,这皇宫里,不知埋葬了多少天真之人的长梦,一睡便不醒,永生永世困于此地。   低头看着双手上洁白的纱布,菟姬暗暗发誓,以后定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天真,这皇宫,会吃人。   不但吃人,连妖精都能吃。   正发着呆,菟姬忽的被封烺弹了个脑瓜崩,不疼,还有些痒。   一脸疑惑抬起头,只见封烺面露无奈之色看着她,   “怎的总爱走神,本王方才说的你是不是都没听到?”   想伸手挠头,但菟姬刚抬起手就被封烺给拦下来,菟姬讪笑了一声,   “嗯……你说了什么……”   将菟姬的手放下,封烺看着菟姬可爱的模样,觉得自己或许真就栽在了命中注定里,轻叹口气,到底还是放不下心,   “算了,本王让六鱼和十灰跟着你。他们是本王的暗卫,身手了得,本王不在时你有什么事都能吩咐他们去做。”   嘿嘿一笑,菟姬看起来就是一幅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   “那多不好意思,本宫平时可不爱麻烦别人……”   恰巧这时六鱼带着一大包药材推门而入,封烺起身走过去接过药材,回头揭穿了菟姬的话,   “本王可不觉得你不爱麻烦别人,符离殿的院门门槛都快被你踏平了。”   悄悄吐了下舌头,菟姬见着封烺将药材妥帖放置好,低声喃喃,   “你可不能算‘别人’……”   声音极小,但背对菟姬、内力深厚的封烺仍是听到了。   狼眸划过笑意,封烺微勾唇角,心情甚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匆匆拜别太后,萧杜煜带着浑身发软的杜嫣怜回到了菡萏殿。   刚一走进院门,萧杜煜松开握着杜嫣怜的手,微微皱眉看着一脸惊惧的杜嫣怜,   “嫣怜,朕宠你爱你,这回便不追究了。但若有下次,朕,可能保不住你了。”   心里一骇,杜嫣怜可没想到事情竟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但转念一想,知晓这整件事的人除了她便是蜀锦,纵使翻遍整个后宫也无人知晓是她所为。   只要咬死不承认便是了!   思及此,杜嫣怜立于原地,愣愣看着萧杜煜咬着唇潸然落泪,   “臣妾冤枉……皇上,您怎可不信臣妾?臣妾蠢笨,偏信了奴才的话才去了御花园,臣妾怎么会料到皇后在场,且看到那娃娃上的名字,自然便以为是皇后所为。   皇上,臣妾发誓句句属实,若欺骗您,臣妾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   话未说完,萧杜煜见着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却是心疼得不行,连忙上前将人拥入怀中制止了她发的毒誓。   轻抚杜嫣怜的发,萧杜煜柔声安抚,   “是朕不好,嫣怜,下回你有什么事定要提前与朕说,知道了吗?” 第24章 怀疑的种子   这一招杜嫣怜屡试不爽,她将脸埋在萧杜煜怀里,娇声应下,   “听您的。也怪臣妾心急,总想着替您分忧解难,结果好心办坏事,害得您也要跟着一起挨罚……”   美人在怀,萧杜煜纵使有天大的怨气也不会发泄在杜嫣怜身上,他拥着杜嫣怜往菡萏殿内走,   “无事,朕自小被父皇与十三皇叔罚惯了,抄书已然熟能生巧,倒是苦了嫣怜你,这双手会疼上一阵了……”   将头靠在萧杜煜胸膛上,杜嫣怜仰头用心疼的眼神看着他,   “臣妾无事的,只是听您这般说,那您以前岂不是很可怜?臣妾心疼……“   心里软成一片,萧杜煜拥着杜嫣怜在殿内坐下,他抬手点了下杜嫣怜的鼻尖,满脸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能有嫣怜心疼朕,朕便心满意足了。以前受的苦都是为了能独自一人扛下这江山,以后朕肩上有天下,怀里有嫣怜,若身侧再添个我们的孩子,朕就死而无憾了。”   连忙用柔荑掩住萧杜煜的嘴,罥烟眉微蹙,杜嫣怜扭了下身子嗔怪,   “皇上怎的总瞎说!什么死而无憾呀,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至于孩子,还不是要您来努力……   哎呀好羞人!皇上与臣妾的年纪都不大,晚些要孩子也没关系吧?   臣妾,还想与皇上多多享受二人的时光……“   听着这处处为他着想的话,萧杜煜轻抚杜嫣怜柔软的发丝在心里感叹,纵使过了十多年,嫣怜还是如当年一般无二。   虽与儿时相比,嫣怜少了几分活泼,却多了些温婉,让他愈发爱不释手。   不过,依稀记得嫣怜以前不是杏瞳来着……   思及此,萧杜煜很快又将这个念头赶走,许是儿时未长开,现在嫣怜这双楚楚动人的杏瞳,可不就比儿时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看?   就在萧杜煜想入非非之时,杜嫣怜趴在萧杜煜怀里,用手指在他胸膛划着圈,用不经意的语气问,   “皇上,有一件事,臣妾觉得还是要与您说一声。”   搂着杜嫣怜的纤腰,萧杜煜语气温和,   “说吧,何事?”   轻咳了声,杜嫣怜凑到萧杜煜耳边低声问,   “说来,摄政王与皇后娘娘之间,是不是有些过于密切了?”   这只是随口一句话,但萧杜煜却是面上一沉,将杜嫣怜推开来,   “你这话是何意?!别藏着掖着,直接说出来便是!”   不过是想吹吹枕边风,让萧杜煜别总太过于依赖摄政王,但杜嫣怜却是没料到萧杜煜的反应竟这般大!   匆忙跪下来,杜嫣怜垂着头瑟瑟发抖,   “皇上,臣妾只是、只是今日见着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所以才这般问……臣妾知错,臣妾以后再也不多嘴了!”   一甩袖子,萧杜煜将手背于身后目光冷然看着杜嫣怜,   “嫣怜,朕的确宠你爱你,但你万不能来说十三皇叔不是。纵使天下所有人都负了朕,这里面,绝不会有十三皇叔。   他绝不会做出对朕不利之事,也绝不会不顾身份觊觎皇后。你以后决不能对十三皇叔心存嫌隙,懂了吗?“   不过一句话就惹来圣怒,就算心里有再多怀疑,杜嫣怜哪还敢多说半句,她连连点头应下,用惊惧的语气乖巧回答,   “臣妾知晓的。也怪臣妾胡思乱想,以后臣妾定与皇上齐心,争取替皇上分忧解难,也定会尊敬爱戴摄政王!”   “朕不是怪你,朕只是怕你又冲动了。走吧,陪朕休息……”   面色稍霁,萧杜煜见她听话,这才倾身将她扶起,拥着她慢慢往卧房内走去。   这日后,宫里安静了好些日子,而玉镜殿除却收到皇上赏赐的贡品外,再无人前来打扰。   贡品被送来之日,菟姬将刚换上药渣的手揣在身前的兜兜里,一脸好奇跑到院子里看奴才们将一件件物什搬进来。   她不懂行,但这些日子时时刻刻守着她的封烺却是一眼看得分明。   这些物什说是贡品,却都是些边边角角,想来好东西都让菡萏殿挑走了,剩下的便送来了玉镜殿。   聊胜于无,菟姬毫不在意收了下来,全都扔在偏殿后又拽着封烺去推牌九了。   十日之约眨眼便到了。   昨日封烺特意叮嘱六鱼与十灰一番,让他们二人盯紧了菟姬,她手还未好,待王太医复诊后不许她出玉镜殿半步。   菟姬的确没有踏出玉镜殿半步。   待萝北送走王太医后,菟姬跑到院子里的贵妃榻上躺下来,开始晒冬日的暖阳。   直到她翻了好几个面后,猛然坐了起来。   蹲在房顶上的六鱼与十灰心里一紧,就怕菟姬一个不小心伤了自己的手,若主上见了定会手劈巨石仰天长啸怒发冲冠!   还会罚他们扫茅房!   想想就可怕!   底下菟姬百无聊赖,伸手朝房顶挥了下手,六鱼与十灰立即从房顶蹿下,单膝跪地低头问,   “皇后娘娘有何指示?”   让杀人决不留活口!   晃了下腿,菟姬嗫嚅了会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   “王爷今日怎么没来……”   才不是关心他!   这几日封烺日日造访玉镜殿,甚至将奏折都搬了过来,美其名曰照顾受伤的皇后。   其实就是监视她。   不准她出玉镜殿!不准她吃好吃的!不准她时时刻刻躺着!   就连每日作息都给她定好了!   最最过分的是,封烺将她的分身兔带过来试图戳醒分身兔让自己看看兔子有多可爱。   愤怒地在心里比了一个小中指!   那就是她原形的样子!   有多可爱她能不知道吗?!   能可爱到让九桐山抖一抖的那种!   傲娇地轻哼一声,想起封烺不露痕迹夸赞她与兔子一般可爱的样子,菟姬心里的怨气才散了不少。   算他有眼光~   而跪着的六鱼与十灰面面相觑,恭敬回答,   “回娘娘,主上今日需前往承乾殿辅导皇上课业,约莫晚些时候会来。”   说完,六鱼试探问,   “娘娘是不是觉得无聊了?需要属下给您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吗?”   胸什么口碎什么大石啊……   见着六鱼一本正经的模样,菟姬一时语塞。   摄政王看着正正经经,怎的手底下的人这么一言难尽……   抬手招来萝北,菟姬附在她耳边细细交代一番,萝北笑盈盈颔首,转身离开。 第25章 宠着   就在六鱼与十灰准备为皇后“献身”时,萝北拖着张小桌气喘吁吁小跑而来。   深冬寒冷,萝北光洁的额际却泛着一层汗珠。   见着小宫女这瘦弱的小身板,六鱼连忙跑过去帮忙。   抬头看向眼前高大的六鱼,萝北面上一红,匆匆低下头将还未好全的脸蛋掩着,呐呐道谢后呲溜一下窜到菟姬身旁,   “娘娘,东西拿来了。”   原来萝北不光是搬了小桌,还提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满意点头,菟姬从厚实的貂毛斗篷重伸出缠着绷带的手,朝六鱼和十灰指了下,   “你们,来陪本宫打麻将!”   与玉镜殿内的喧闹不同,承乾殿此时安静得仿若时间凝滞一般。   幽香伴着青烟自书案上的一方金鼎小香炉中袅袅升起。   殿内门窗紧闭,将深冬的寒冷隔绝在门外。   一身玄青衣袍的封烺将手背于身后,藏青眸子淡淡看着萧杜煜,   “抄好了?”   到底年少,萧杜煜见着封烺这般模样心里一紧,站直了老老实实回答,   “是的,朕和嫣怜的都抄好了,都在这。”   看也不看桌上厚厚一摞纸张,封烺走到一旁书架拿下来一本书,   “温习前些日子的课业了么?”   见封烺没有因御花园一事同他置气,萧杜煜松了口气走到书案前坐下,   “温习了。只是有些地方不大明白,十三皇叔,您今日可好好好同朕解惑解惑。”   二人这般相处已有数年,萧杜煜虽在后宫一事上整颗心都是偏的,但面对其他事情还是分得清主次。   待今日授课结束,冬日的太阳已然西斜。   伸了个懒腰,萧杜煜起身朝站了一天,费心费力教导他的封烺拱手恭敬道,   “多谢十三皇叔教导。”   将手中的书放在书案上,封烺面上划过一丝疲态。   伸手捏了下高挺的鼻梁,语气淡淡,   “臣应敬之事,无需言谢。现在局势紧张,皇上您可要比以往更用心些,到时,臣才能放心将您父亲托付给臣的大启,交到您手中。”   提起先皇,萧杜煜面上不禁露出伤感之意,若没有发生意外,他也不会匆匆忙忙就扛下了这沉重的江山……   见殿内授课结束,在门口恭候多时的大公公一脸笑意迈着碎步走进来,   “皇上,王爷,今日饿了一天了吧,奴才先前见二位专心致志也不敢打扰,现在奴才就命人传膳。”   抬手拦住正准备转身出去的大公公,封烺深邃的五官浮现温和之意,   “大公公,安排皇上的膳食便可,本王另有安排。”   连忙躬身应下,大公公带着一脸笑呵呵踏出殿门。   就在封烺准备跟着离开时,盯着他看了许久的萧杜煜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十三皇叔……为何皇后总去符离殿找你,她是不是……”   并未回头,封烺淡然开口打断萧杜煜接下来要说的话,   “皇上,皇后也是人。她得不到你的垂怜,在宫中孤苦无依。为了保全自己,她总归要寻个靠山,不过是恰巧选择了本王而已。   你不喜爱她,这不怪你,但你不能阻拦她活下去。”   这话让萧杜煜一噎,但杜嫣怜先前的话总时不时在他脑海中浮现,思来想去,他仍是皱着眉道,   “可是,宫里的奴才们说你们走得太近了……”   “本王做事,还要看奴才们的脸色?问心无愧便是。”   信步踏出殿门,封烺扔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踏着暮色,封烺第一次有了归心似箭的感觉。   才刚走进玉镜殿院门,只听一阵稀里哗啦洗牌的声和菟姬带着欢欣的哈哈笑声。   剑眉一挑,封烺放缓脚步,悄然走过去。   只见身披雪青貂毛斗篷的菟姬背对他坐于小凳上,未看见她的表情,光是从声音就能听出她应当是赢了不少。   最先发现封烺的是坐于菟姬对面的十灰,他停下洗牌的手,猛然站起单膝跪下,   “主上。”   正逗着菟姬与萝北的六鱼也反应过来,将面上的表情收敛,利落跪下,   “主上,您回来了。”   慢慢踱步上前,示意六鱼三人起身,封烺抬手从牌桌上拿起一张九筒,   “本王不是说了,手还未好,不能玩这些。”   话虽这般说,但封烺的语气分明并未带着责备之意。   鬼灵精的菟姬自是听出来了,她仰头笑眯眯看向封烺,   “今日王太医说本宫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者,有他们在,根本不需要本宫洗牌。”   见着她分外可爱的模样,封烺心里一软,没有再计较打麻将一事,而是温声问,   “这般高兴?赢了多少,莫不是让六鱼他们将俸禄输光了吧。”   提起这个菟姬就高兴,她这可是第一次赢钱!   以往不是寻不到人同她打麻将,就是各个都是顶尖高手让她输个精光!   今日许是运气爆棚,连连胡牌!   轻咳了声,菟姬努力将面上的得意之色掩下去,但话语间仍是出卖了她,   “哎~运气好罢了,没赢多少,你要不要来玩?”   扫了眼满脸苦笑的三人,封烺察觉到了什么,狼眸含着笑,他淡声拒绝,   “不了,天色已晚,该用膳了。你想吃什么,让六鱼和十灰去取。”   提起时间,菟姬这才反应过来此时已是暮色垂垂,她将手揣在身前的兜兜里,一脸遗憾站起身,   “都这么晚啦,那看来只能下次再战了。你吃什么本宫便吃什么,反正本宫说了你也会将膳食换了~”   说完她又露出喜不自胜的笑容,护着身前的兜兜往殿内小跑而去。   说来这兜兜还是封烺让萝北缝制的。   先前菟姬总不注意自己的手,封烺只得将这兜兜挂在菟姬身前,除却平日能踹手外,还能塞点其他的小玩意儿进去。   比如小巧的汤婆子,又比如从牌桌上赢下来的银钱。   无奈摇头,封烺猜到这小捣蛋定是去藏银子了,他回身对三人淡淡道,   “辛苦了,下次皇后娘娘在你们这赢了多少,本王双倍补上。”   演了一天的三人顿时松了口气。   娘娘的牌技太差了,若不是三人不停喂她牌,怕是娘娘要输得哭鼻子了。   未免摄政王过来见着娘娘哭而怒发冲冠,六鱼三人只得委屈自己的荷包,逗娘娘开心了。   他们才不是怕被王爷责骂。   若是王爷当场让他们去扫茅房,岂不是很没面子?!   定会被其他暗卫指着鼻子笑!   可丢脸! 第26章 好戏一场   将残局收拾完,三人很快将晚膳从御膳房取来。   陪着菟姬用完膳,封烺见她扶着肚子打饱嗝的模样只觉可爱,狼眸划过暗光,他沉吟片刻故意感叹,   “说来,本王也许久未尝娘娘的手艺了。待娘娘好了,定要补偿本王。”   一脸安逸的菟姬浑身一僵,好像是很久都未去张大人那儿领糯米糕了……   自己挖的坑,自己埋。   讪笑一声,菟姬僵着脖子缓缓点头,   “自、自是可以的……”   二人又攀谈了会,直至冷月爬上枝头,封烺才起身与菟姬道别,披上六鱼取来的玄色斗篷踏入清冷夜色中离去。   又过了几日,菟姬的手与萝北的脸彻底痊愈,而封烺在菟姬恢复如初后,便不再过来盯着菟姬。   这本该是好事,但菟姬看着空荡荡的玉镜殿,总觉得有些寂寞。   或许是快过年的缘故吧。   平日本就诸事缠身的摄政王,此番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入宫也有些时候,不知不觉竟快要过年了,菟姬趴在窗沿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空忍不住怀念以往的大年夜。   彼时她还是只九桐山无忧无虑的小兔子,与九桐山众妖精一起围着大雪纷飞下的巨大篝火载歌载舞。   过年可不是人的专属。   妖精也要过年,妖精也有家人、朋友,妖精也是世间生灵中的一种。   思乡之情让菟姬这些天有些恹恹,连去符离殿也提不起兴致。   一旁的萝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担心皇后娘娘日日挂在窗沿看着天空恐会抑郁成疾。   好在有六鱼与十灰。   但二人在菟姬窗前表演了胸口碎大石、吞刀吐火、倒立顶碗等一系列节目仍不能让皇后娘娘展颜一笑后,终于有些慌了神。   就在二人打算将皇后娘娘抑郁成疾一事禀告给封烺时,六鱼在青禄湖边发现了些异常。   又一日太阳西沉,菟姬仍趴在窗沿盯着桂树的叶子,看着它们随着冷风摆动,偶尔不小心吹落一片,打着旋儿落在菟姬寂寥的心湖上。   离过年又近了一日。   对九桐山的思念又增了一分。   缓缓阖上眼,菟姬悄悄在心里打起算盘。   要不,年三十那天晚上她假装失踪,偷偷溜回九桐山找大家过年?   也不知隔壁的熊瞎子和山脚村里的姑娘有没有修成正果;不知山间的虎大王有没有将狐姐姐追到手;不知隔壁山头那几只狼妖是不是换了小妖精欺负了……   就在菟姬将头埋入臂弯深深叹气之时,一道黑影唰的一下出现在窗沿外。   以为六鱼又要表演空口吐火,菟姬抬头想将人赶走,却发现是稍微正经些的十灰跪在外头。   “何事?”   扯了个呵欠,菟姬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恭敬低下头,十灰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雀跃,   “回娘娘,属下与六鱼在青禄湖旁准备了一出好戏给您看,还请娘娘赏脸。”   青禄湖?   不是池妃娘娘死去之处么?   这大过年的……   微蹙秀眉,菟姬温声教训十灰,   “是不是六鱼的歪主意?在玉镜殿胡闹还不够,怎的还跑到青禄湖去了?小心被旁人看见,告到王爷那里,纵是本宫也拦不住王爷的。”   想起这些天和六鱼一起干的事,十灰面上一红,用略带狼狈的语气低声道,   “这、这次不一样,娘娘见了定会开心的。”   闲着也是闲着,菟姬一脸兴致缺缺撑着窗沿直接往外跳,   “罢了,就随你去看看吧。”   连忙伸手扶住菟姬,想他堂堂杀人不眨眼的暗卫,竟会因皇后这个举动差点吓破胆!   若是皇后娘娘掉了根头发,他就要去扫茅房了!   想想就凄惨!   站稳后,菟姬裹紧身上的斗篷,和十灰一起悄然离开了玉镜殿。   深冬的夜晚来得及快,菟姬二人才刚到青禄湖边,如勾冷月披着黑夜的纱幔爬上天际。   夜晚的青禄湖漫上一层薄雾,虽看不分明,但菟姬仍能隐约看到几个黑影正蹲在湖边。   走到一颗柳树旁,十灰示意菟姬停下,   “娘娘,到了。”   二人的位置极好,既不会太近被察觉,也不会太远看不清,菟姬见那几人埋头忙活,好奇开口,   “是六鱼么?”   面上浮现笑意,十灰的语气却是带上了些不屑,   “不是,这些都是泽芝贵妃的人。”   面上浮现惊讶之色,菟姬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她的人怎么在青禄湖?”   示意菟姬蹲下,十灰悄然解释,   “娘娘您有所不知,属下与六鱼昨日本打算去将王爷寻来,但途经青禄湖时发现了异样,我们探听到了些话,虽不全面,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先前泽芝贵妃被罚,她心有不甘,这不是太后娘娘吩咐让泽芝贵妃来调查池妃一事么,泽芝贵妃将计就计,打算在今夜让人假扮池妃,然后将皇上引来此处。   待皇上来后,自然就会听到‘池妃’道出妖后祸乱后宫之类的话。如此,既能将自己摘了干净,又能将脏水重新泼回您身上,岂不是一石二鸟?“   略略无语,菟姬乖巧蹲在柳树下歪头看向十灰,   “说实话,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羞涩一笑,十灰伸手挠了下后脑勺,   “属下和六鱼绑了他们一个人,随随便便就问出来了。”   随随便便?   怕不是严刑逼供吧……   终是有了兴致,菟姬盯着忙碌的黑影好奇问,   “杜嫣怜呢?他们又是在干嘛?”   提起这个,十灰嘿嘿笑了起来,   “属下白日来过一趟,带走了些东西……至于泽芝贵妃,喏,那不是来了么?”   沿着十灰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裹着纯白斗篷的杜嫣怜提着宫灯匆匆踏过白玉石桥而来,她身侧跟着蜀锦,隔着老远还能隐约听着她的怒骂声。   侧耳辨别,杜嫣怜似是在责怪蜀锦办事不利,以至于她都无法将皇上带来此处。   将有些凉的手揣在斗篷里,菟姬心道让你们做封烺的暗卫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然就在这时,十灰一脸兴奋指着湖水中间轻喊,   “娘娘快看,六鱼在那儿!”   “哪儿呢……”   一脸莫名的菟姬看向黑洞洞的湖面,正纳闷,然就在十灰所指之处,一个长发披散的白衣女子蓦然出现在水面上。   白衣女子垂着头立于水面一动不动,那盘踞纠结在一起的长发还淌着水。   一阵冷风吹过,叫菟姬背后泛起一阵凉意。   “臣妾死的好惨……” 第27章 冲撞荣太妃   寂静的冬夜里忽然响起一阵空灵幽怨的声音,菟姬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声音,怎么好像就在身边!   扭过头去,只见十灰薄唇微动,却发出了叫人毛骨悚然的尖细女声,   “臣妾……心中好恨……”   也不知十灰怎么做到的,明明他人就蹲在这柳树下,但声音传出去,却恍若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是凭空立于水面的女子在哭诉。   配合这冬夜的冷风,效果超然。   伸出白嫩的手指轻轻一戳十灰,   “你声音怎么不一样了?!还有湖上那个,真的是六鱼?!”   见着皇后娘娘面上的好奇都快溢出来,十灰骄傲挺起胸膛,   “回娘娘,属下不才,有一技之长傍身,便是这口技!娘娘想听什么声音,属下都能模仿出来!至于六鱼,他是弟兄们里面轻功最好的,长时间立于水面对他来说轻轻松松!”   菟姬一脸复杂,你们才是妖怪吧。   而湖边的杜嫣怜可不知晓这些。   死死攥着手里的宫灯灯柄,仿佛这唯一的光亮能驱散恐惧,一脸惨白的杜嫣怜与吓得不轻的蜀锦紧紧靠在一起,死死盯着湖面那个一动不动的白影。   先前蹲在湖边的几个黑影吓得跌跌撞撞跑过来,杜嫣怜抖着唇骂,   “搞什么?!皇上还没来,装神弄鬼想吓死本宫吗?!”   然几个奴才匍匐在地抖成筛子,就差没哭出来了,   “回、回娘娘,奴才们还、还没开始,这、这湖面,不是咱们的人啊!”   那湖面上的,是谁?!   深吸一口气,杜嫣怜面上血色尽褪,她不敢将目光从湖面上的身影移开,而是踹了一脚跪在面前的奴才,   “这世上哪来的鬼?!你,去看看,到底是谁敢在本宫面前装神弄鬼!”   纵使杜嫣怜这般说,但奴才们一个个吓得手脚发软,哪还有力气爬起来?!   就在杜嫣怜准备再踹一脚之时,那湖面的白衣女鬼忽的动了。   动作一僵,杜嫣怜眼睁睁看着那白影未迈一步,但缓缓朝这边移动,她只觉自己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幽幽的尖细嗓音又传来,   “都是贵妃,为何你还活着……”   险些背过气去,杜嫣怜美眸含泪躲在蜀锦身后,尖叫着喊起来,   “本宫与你素不相识!你别缠着本宫!”   阴恻恻的笑声仿佛就在杜嫣怜耳边似的,   “可是,是你将臣妾唤醒的啊……”   眼见着女鬼就快要上岸,杜嫣怜终是反应过来,尖叫着将宫灯朝女鬼的方向狠狠一掷,扭过头往来时的路跑。   被丢下的蜀锦与几个奴才见状也尖叫着慌不择路四处乱窜。   这场景,险些让躲在柳树下的菟姬笑背过气去。   觉得不太够看,菟姬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   就在杜嫣怜刚跑到桥上时,几簇幽蓝火焰凭空出现,漂浮在桥上,这鬼火仿若有意识一般,朝杜嫣怜快速飞来。   尖叫声被卡在嗓子眼里,杜嫣怜粗喘了几口气,忙不迭往回跑,但就在她沿着湖边想绕开女鬼和鬼火时,猛地撞到了几个黑影。   吓得不轻的杜嫣怜哪顾得上其他,闭着眼一边尖叫一边伸出手胡乱挥打,只听那几个黑影发出哀叫声,杜嫣怜才缓过神停了下来。   来人带来的宫灯被杜嫣怜打翻在地,借着未熄灭的烛火,杜嫣怜这才看清来人。   只见一个裹着绛紫斗篷的中年美妇在宫女们的搀扶下站起来,她面容精致,温柔但不失贵气,一看便是身份不一般。   然杜嫣怜面色惨白跪了下来。   她自然是认识的。   在还未入宫前,她便见过这位贵人了。   这位便是先皇的贵妃,曾被先皇称赞为“大启第一美人”的荣太妃!   “荣、荣太妃,臣妾有罪,冲撞了您!”   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女鬼,若得罪了这位,自己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拍拍斗篷上的泥土,荣太妃皱眉打量起杜嫣怜,她性子温柔,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是带着温和,   “发生什么事了,这个时辰泽芝贵妃怎的还在青禄湖?”   然一旁服侍荣太妃的宫女却脾气不大好,仗着自己受荣太妃的喜爱,她不满开口指责,   “方才娘娘路过时听到青禄湖传来尖叫声,娘娘心善,带着奴才们来此地看看,您怎的就随意撞上来,若伤着荣太妃娘娘可就不好了!”   咽了下口水,还未缓过神的杜嫣怜一脸惊惧抬起头,手脚并用爬过去攀着荣太妃的衣角喊,   “救命,荣太妃娘娘,求您救臣妾!有鬼,这青禄湖有鬼,是池妃娘娘!池妃娘娘的冤魂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荣太妃眉间的沟渠深了几许,连语气也冷下来,   “胡说什么?!这世上哪来的鬼?!鸢兰,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领了命,鸢兰绕过杜嫣怜时还轻哼了一声,毫不畏惧冲进黑暗中。   半晌,鸢兰小跑着回来了,还带着一脸惨白吓得失了神志的蜀锦。   将蜀锦往杜嫣怜身旁一扔,鸢兰走到荣太妃面前恭敬行礼,   “回娘娘,并未见着什么女鬼,倒是在湖边见着几个晕过去的奴才,还有这什么话也说不出的小宫女,似乎是吓傻了。”   “装神弄鬼,”   语气里含着隐隐怒意,荣太妃朝身后的几个宫女吩咐,   “去,将所有人都带上,送到皇上面前去。”   说完,荣太妃一甩袖子,一脸沉沉往承乾殿走去。   待所有人离去,青禄湖又恢复往日的冷清。   站起身,菟姬擦了下眼角笑出的泪对十灰说,   “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莫名又要闹到皇上面前去了,不过这回是荣太妃,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   未等十灰说话,一道白影带着冷风在二人身旁落定,来人撩起长发,露出一张带笑的脸,   “娘娘可看全了?属下的演技不错吧?”   抬手拈了下六鱼身前垂下来的假发,菟姬笑嘻嘻竖起大拇指,   “好棒!不愧是王爷的暗卫!“   不但轻功了得,演技还一流!   非常值得涨俸禄!   然六鱼挠了下头,一脸困惑问十灰,   “十灰,你怎么弄出来的鬼火,跟真的似的。”   背脊一凉,十灰咽了下口水,讪笑一声,   “你胡说什么呢,那鬼火难道不是你捣鼓出来的?”   看他两一副见了鬼一般、不停倒抽冷气的模样,菟姬几乎要笑岔气。   心血来潮用妖术幻化的鬼火,不但将杜嫣怜给吓着,怎么还把他们给吓到了?   这意外的小插曲让菟姬忘却了思乡,而隔日从萝北口中听到皇上罚了杜嫣怜,又让菟姬傻乐好几天。   害人终害己!   经此一事,宫内的奴才们彻底相信池妃冤魂索命是真的,但奴才们反而不敢提起这事了,仿佛说出口后,长发披散淌着水的池妃娘娘就会在午夜时分立于床头一般。   直到大年三十当日,池妃一事才彻底了结。 第28章 澄清   玉镜殿虽冷清,但在萝北与六鱼和十灰的热情忙碌中,还是添了不少年味。   傍晚时分,按照宫里的规矩,所有主子需前往重圆殿一起吃年夜饭,菟姬一番打扮后,带着萝北早早便去了。   落座之后,菟姬细细打量一番乖巧坐在下方的杜嫣怜。   瞧着老实不少。   又想起上次青禄湖她跑得飞快的模样,险些笑了出来。   直至多日未见的封烺踏入殿内,菟姬那双圆眼才亮了起来。   看着瘦了些。   而一踏入殿内,封烺一双藏青狼眸就未离开过菟姬。   看着又可爱了些。   二人的眼神交流,全数落入一旁安静的杜嫣怜眼里。   等最后皇上落座,年夜饭才正式开始。   然菟姬坐于高位,别扭得不行,才吃了几口就动起脑筋想寻个理由回玉镜殿了。   坐于萧杜煜另一侧的封烺,除却与人攀谈的时间,其余时间里注意力全放在菟姬身上,见她才吃了一点就将筷子放下,剑眉蹙了起来。   比符离殿那只睡得正香的兔子吃得还少。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觥筹交错时,殿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推了开。   只见杜嫣怜的贴身宫女蜀锦一脸愤然闯了进来,径直跪在地上,   “皇上,奴婢有要事禀告!”   因着年三十,御林军虽在外面站岗,但松懈不少,进进出出宫女太监这般多,且这小宫女面熟,也就没拦着。   但没想到她这般胆大,竟敢坏了主子们的兴致!   门外的御林军呼啦啦全涌进来将蜀锦团团围住,这肃杀之气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萧杜煜。   未等萧杜煜开口,杜嫣怜站起身皱着眉柔声质问,   “何事这般急切,今日大年三十,待过完年说也不迟。“   然蜀锦一脸愤然抬起头,冒死替杜嫣怜叫屈,   “此事等不得!这关乎泽芝娘娘被冤枉一事!奴婢就算丢了性命,也要替您伸冤!”   见小宫女护主心切,且事关杜嫣怜,萧杜煜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下,抬手将上前准备擒住蜀锦的御林军挥退,   “说说看,到底怎么了。”   伸手抹了把不自觉淌下来的眼泪,蜀锦一幅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哽咽着娓娓道来,   “回皇上,今日奴婢留在菡萏殿内打扫,在娘娘寝居抓到一个小宫女在偷首饰!奴婢本想去她住处搜一下看先前有无偷盗,果不其然!竟被奴婢搜到金线与未制成的巫蛊娃娃!”   说到这,蜀锦抽噎了下,   “奴婢想起被冤枉的皇后娘娘,想起为此受罚的贵妃娘娘,心里怒火中烧,在奴婢的逼问下,这小宫女道出宫内流言全是她所为,先前的巫蛊娃娃也是用于嫁祸于皇后娘娘!”   原本弥漫着温馨年味的重圆殿霎时冷了下来,萧杜煜猛然拍桌,直将桌面上的饭菜都震了起来,可见他此时怒气有多旺。   站起身,萧杜煜将手背于身后,眼眸里点燃了两簇怒火,   “也就是说,先前所有的事情,都是这小宫女所为?!就连嫣怜吃的苦,也都是因为她?!”   忍不住哭出声来,蜀锦紧绷的全身泄了力,狠狠在地上磕起头,   “回皇上,不但如此,就连上次娘娘在青禄湖吓得冲撞了荣太妃娘娘,也是她在捣鬼!”   悲戚的哭声在殿内晕开,这哭声让坐在菟姬身侧的杜嫣怜也红了眼眶,她握着帕子细细擦了下眼角,弱柳扶风般站了起来,   “蜀锦,别说了。本宫受的苦都值得,如今能沉冤昭雪,也算……“   话未完,泪先落,这潸然泪下的模样让一旁的萧杜煜心里直泛疼。   想起先前嫣怜因此受的种种委屈,萧杜煜一时没忍住绕过坐在二人中间的菟姬,走过去将杜嫣怜拥在怀中轻拍她的背。   就在萧杜煜轻声哄着杜嫣怜时,坐于封烺身侧的太后眼眸半阖,淡然出声,   “大过年的,就别哭了。既然是宫女所为,论理本该处死,但过年不易见红,皇上,您看看怎么处置为好?”   冷哼一声,萧杜煜紧紧握住杜嫣怜的手将人锁在身边,高声吩咐站于两侧的御林军,   “去菡萏殿将这以下犯上的宫女抓起来!既然不能见红,那便将人净身赶出宫,三代不能入宫!”   净身赶出宫这件事在宫内还算是少见的,往好处想便是保住了一条命,在宫外好赖都活着;往坏处想便是攒下来的积蓄全没了,甚至出宫后还要遭人指指点点,以后的日子一片黯淡。   红着眼圈抬起头,杜嫣怜用欣慰而又崇拜的眼神看着萧杜煜,   “皇上英明……‘   二人又旁若无人的低语几句,杜嫣怜这才破涕为笑,带着满脸幸福坐回菟姬身边。   行走间带起的风里都带着幸福之意,这让其余人看向菟姬的眼神都变了些。   这般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是不是有些不妥?   但菟姬只是端正坐于位置上,一派温婉之意。   直至蜀锦起身随着御林军一起走出去,菟姬才微蹙秀眉露出不适的模样,抬手用袖子掩住唇,转过身低声对萧杜煜道,   “皇上,臣妾不适,便先行告退了。”   巴不得菟姬在自己眼前消失,萧杜煜不耐烦地抬手摆了下,   “去吧!”   得了许可,菟姬起身朝太后与荣太妃轻声道别后带着萝北快步离去。   时间还不晚,众人又继续觥筹交错一番,从菟姬走后一直沉默的摄政王忽然将酒杯放下,扶着桌子起身,   “本王头晕,就先行告退了。”   连忙站起迎上去,萧杜煜扶着封烺的手臂一脸关切问,   “十三皇叔不舒服么?是不是喝多了?”   不露痕迹推开萧杜煜,封烺淡淡扫了眼萧杜煜,   “或许吧。”   也不知封烺为何心情忽然不好,萧杜煜不敢问,只在封烺那双狼眸下背脊一凉,然后看着封烺独自一人缓步离开。   喝多了的封烺在黑暗中缓步前行,他在冷冬的夜晚中轻呵一口气,白雾腾空而起,消散于空中。   下一瞬,一朵莹白飘落下来,轻柔落在了封烺浓密的睫毛上。   停下脚步,封烺仰头看向夜空,不知何时天空飘起细碎雪白,纷纷扬扬落下,安静而又美好。   下雪了。   缓缓勾起唇角,封烺想起一直揣在心里的那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第29章 藏于守岁的秘密   待封烺踏入玉镜殿,只见菟姬又趴在窗沿边,闭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未睡着。   以萝北为首的几个奴才忙里忙外,努力将玉镜殿装点得更有年味些。   正捧着红灯笼跟在萝北身后乱窜的六鱼发现了封烺,连忙抱着灯笼单膝跪地,   “主上!”   萝北正与才调来玉镜殿不久的姐姐萝南细细叮嘱殿内的规矩,见摄政王来了,连忙跪下来行礼。   一旁的萝南以前不过是浣衣坊的小宫女,从未见过宫里的主子,还是妹妹萝北塞了不少钱给管事,才将她调到玉镜殿来打扫。   再加上封烺外貌过于俊美,萝南直接看傻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踱步而来,封烺扫了眼没有跪下的萝南,淡声问萝北,   “娘娘回来时可有不适?”   萝北直起身子刚要说话,见着萝南还傻站着,连忙伸手将她一把拉下,这才恭敬回答,   “回王爷,娘娘回来时并无不适,只是心情不大好。”   狼眸暗了几分,封烺抬手招来六鱼,低声吩咐几句后就绕过萝北萝南往菟姬趴着的窗前走去。   细雪飘摇。   从重圆殿回来后,菟姬又饿又委屈。   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为了维护皇后的形象只吃了几口,就连坐在一旁的杜嫣怜都没吃多少!   想吃好吃的……   这瓣瓣雪花,怎么那么像糯米糕上撒的白糖……   一阵低沉轻笑自头顶传来,正瘫在窗沿上的菟姬连忙坐直了,面上浮现一抹薄红,不敢抬头看封烺,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王、王爷怎的来了?这个时辰,重圆殿的家宴还未结束吧?”   狼眸灼灼,落在她因低垂着头而露出来的洁白脖颈,封烺忽然觉得有些口渴,很快便将目光挪了开,   “娘娘不也是早早离场了么?本王与娘娘一样,身子不适便离开了。”   “你身子不适?莫不是受寒了?”   然菟姬却当真了,慌忙抬头看向封烺,她白皙无暇的面颊上泛着粉意,在夜晚宫灯映照下,仿若是被涂了胭脂的、剥了壳的荔枝。   瞧着晶莹剔透,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定是极为甘甜。   藏青狼眸深了几许,   “无碍,只是不大喜欢重圆殿的气氛。”   说到这,封烺转身朝院内的小亭走去,   “娘娘可愿赏脸陪本王守岁?”   当然愿意!   能和美人一起守岁,血赚!   重新恢复活力的菟姬起了身,兴致勃勃让萝北替她穿上厚实的斗篷,顶着愈下愈大的雪花小跑到小亭内。   小亭挂着竹帘,里面再挂上一层帷幔,既能看到外面无边风雪,又能隔绝寒气入骨。   亭子外已积了些雪,菟姬一时不察,在踏上阶梯时脚下一滑,恰好一双大手及时伸过来扶住她,这才避免了她栽个跟头。   纵使隔着斗篷,菟姬仍能感觉热意从那双大手的手心里源源不断渗透过来,潜入她的血液,流淌至她的心底。   封烺很快松开了她,他将手背于身后,走到小亭内摆满珍馐的桌前坐下,   “本王晚宴时没吃饱,来陪本王吃点。”   看着桌上美食,菟姬的肚子不争气发出“咕——”的一声,她一脸讪笑走到封烺对面坐下,   “巧了,本宫也没吃饱。”   将左手边温着的酒壶拿起,替菟姬斟了杯酒,   “那就多吃点。过年了,大启皇后还在殿内饿肚子,说出去还以为天家虐待你。”   端着小瓷杯浅酌一口,微辣的温热液体一路滑到胃里,驱散了菟姬满身寒意。   二人把酒言欢,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直至桂树上厚厚的积雪砸落在地,封烺才从微醺中惊醒。   院内一片寂静,奴才们早早被菟姬赶去休息,这一方天地间,除却簌簌落雪的声音,也就只有趴在桌上的菟姬的醉语呢喃。   亥时了。   隐约能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微弱爆竹声。   单手扶额缓了下酒劲,藏青狼眸落在对面醉成一摊糯米糕的菟姬,   “酒量这般差,还抢着要喝……”   修长带着薄茧的指尖拂过菟姬滚烫的面颊,封烺忍不住笑起来。   先前还像颗涂了胭脂的荔枝,现在这般,跟年前南蜮国进贡的蜜桃一般无二。   白里透红,鲜嫩多汁。   摸起来手感也极好,软乎乎的,叫他有些上瘾了。   “说好的一起守岁,怎的就睡着了……”   又过了会,直至最后一点爆竹声销声匿迹,封烺才撑着桌子站起来。   稳住微晃的身形,封烺走到菟姬身旁弯腰一把将她抱起,甚至还颠了下。   低头看着怀中之人酡红的脸蛋,封烺失笑,   “看着跟兔子似的,原来还有些分量。”   软香温玉在怀,封烺可不敢摔着,他小心翼翼走出小亭,踏入鹅毛大雪之中。   从小亭到寝居的路有些长,但当封烺踏入温暖的室内后,却觉得这路太短。   将睡得酣甜的菟姬轻轻放在凤床上,一接触到厚实柔软的被褥,菟姬自动往床里头滚过去。   封烺无奈,斗篷还没脱……   时间晚了,他懒于去打扰他人美梦,轻叹口气,封烺撑着床沿长臂一伸,将滚到凤床最里面缩成一团的菟姬给拽了回来。   许是真的困了,这般大的动静都未让她醒来。   将柔软的貂皮斗篷挂在床边,又用被子将菟姬裹住,封烺做完这一切后正想转身离开,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拽住了他的衣摆。   封烺愣住,扭头一看,床上之人睡得正香,还砸吧着嘴,呢喃封烺听不懂的梦语。   心里划过一抹失望,封烺弯腰将衣摆轻轻从菟姬手中拿下来,却不想听到了菟姬的低语,   “封烺……”   她在梦里唤了他的名字。   摇曳的昏黄烛光里,菟姬的面容安静恬美。   口舌干涸,仿佛方才喝下去的酒都在血液里沸腾,封烺藏青狼眸暗沉,几近黝黑,他终是忍不住,俯身在菟姬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   隐秘,而又背德。   他到底还是越界。   将狼爪伸向大启的皇后。   夜深了,封烺踏出殿门,便看到十灰跪在院里,身上已积着一层薄雪。   “何事?”   狼眸划过一抹暗光,封烺知晓十灰看到了什么。   迟疑片刻,十灰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主上,皇后娘娘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且若被旁人看了去就糟了。您、您这番举动,是否不妥?” 第30章 真假皇后   冷冷勾起唇角,封烺周身气息陡然降了几分,让十灰压力倍增。   本以为主上会怪他僭越,然封烺只是绕过他,缓步踏入风雪中。   “念在你尽心讨她欢心的份上,本王便不追究。十灰,本王做事,何须过问他人?你只需替本王好好护着她便是。”   听了这番话,十灰将头埋入厚实的雪地里,狠狠磕了个头,   “是,主上。”   风雪漫漫,将院内的一切掩盖起来。   年三十晚上开始下的鹅毛大雪,一直到大年初三才有渐缓之意。   而菟姬,直到大年初三这一日,因年三十晚上酗酒导致的头疼才略有缓解。   玉镜殿大门紧闭,只开了一扇小窗透气,殿内角落摆着几个圆形镂空熏笼,里面是燃得正旺的红罗炭。   自从上次御花园一事后,皇上不知是开了窍还是怎的,这玉镜殿的物什可再也没少过。   此时,菟姬身着鹅黄长裙,白着张脸躺在红木制成的小榻上,萝北立于她身侧,正伸手揉着她的太阳穴。   “本宫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无力呻吟,菟姬哭丧着脸仰头看向萝北,   “药汤还没熬好吗?本宫觉得自己快死了……”   “呸呸呸,娘娘您可万万不能说‘死’这个字!娘娘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听菟姬这般说,萝北连忙将话接了过来,宫里忌讳多,特别是关于生死之事,要不然怎么说这皇宫吃人呢?   然菟姬只是悄悄吐了下舌头。   长命百岁?   她今年恰巧就满一百岁!   再者,她兔子精虽比不上那些万年老妖精,但好歹也是要努力活个千年的小妖精吧!   唔……   砍一半,活个五百年也不成问题吧!   人啊,寿命太短了。   正感叹着,萝北忽的“呀”了一声,   “娘娘,您莫不是忘了今日您娘亲要进宫吧?奴婢方才光记着您药汤一事忘记服侍您梳妆打扮了,现在打扮一番许是来得及的!”   这事啊……   说来今日清早,宫外就递来了个消息,文丞相之妻文夫人思念女儿,想进宫探望。   这事被太后允了,算下时间,约摸是快来了。   文夫人的女儿,自然就是大启的鹓扶皇后,文夜兰。   懒懒扯了个呵欠,菟姬扬声打断萝北走向衣柜的动作,   “不用了,见娘亲而已,本宫这副模样足以。”   反正萝北怎么打扮也没法将她打扮成文夜兰的长相,而她学的易容术又不太精通,总会露出兔耳朵。   与其待会将人吓晕了去,倒不如直接坦白。   摸着下巴思索一番,好像怎么做都会将文夫人吓晕……   就在萝北想争取让皇后娘娘打扮好看些的时候,院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说笑声,不多会就在殿门外止住了声音。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顺着门缝传了进来,   “皇后娘娘,文府文夫人求见!”   咽了下口水,其实菟姬有些怕待会的情形,不用想就知道,一片狼藉!   挥手示意萝北退下,菟姬起身往屏风后走,   “退下吧,让娘亲进来。”   想来是娘娘害羞,萝北轻笑一声行礼,随即迈着碎步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好些个人,除却引路的小太监、立于后方的两个小丫鬟,还有一个身着丁香色素面纹路便袍、裹着绛紫狐裘的中年美妇,她正满脸殷切看过来,美眸里带着些微激动。   这位便是文夫人了。   恭敬朝文夫人行礼,萝北笑盈盈说道,   “娘娘方才还在与奴婢说起您,如今一见果真美极。夫人快些进去吧。“   见服侍女儿的宫女这般平易近人,文夫人稍微忐忑的心放下不少,   “好,倒是个贴心的,来,拿着。”   从怀里拿出个红彤彤的小封包,文夫人和蔼一笑,塞进萝北手里,   “我女儿平日有些任性,辛苦你了。”   接下红包,萝北有些纳闷,娘娘除了有些傻以外,从未见过她任性或者耍性子呀?   反而胆子有些小。   未想太多,等文夫人进去后,萝北细心关上殿门,带着小太监与两个小丫鬟往偏殿走去。   殿内暖和,文夫人将狐裘解下放在八仙桌旁,   “夜兰,娘亲来了。快让娘亲看看,在宫里受委屈了没,是不是瘦了?”   怀着满腔思念,文夫人打量起玉镜殿。   好在玉镜殿在萝北与六鱼、十灰的折腾下华丽了不少,相比一开始的玉镜殿,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见住处不错,文夫人可算是放心不少。   宫外传言皇后娘娘不受宠,时常被贵妃欺压,如今一见,那些不过是流言蜚语罢了。   迟迟未等到女儿的回应,文夫人只觉奇怪,她慢慢踱步到屏风前,瞧着里头像是有个人影晃动,便笑着快步走过去。   只见寝居内,身着鹅黄留仙裙的“文夜兰”正端坐于黄花梨梳妆台前。   见到女儿,文夫人忍不住湿了眼眶,这背影看着就瘦了许多。   自己的心肝肝长大了,这一看就是受了不少委屈,但这几个月夜兰从未派人来文府求助半句,如今一见,可把她心疼坏了!   连忙走上前握住女儿的肩膀,刚想将人搂在怀里,“夜兰”怯怯开了口,   “文夫人,是我……”   “啊!!!!”   这声音一听就不是自家女儿的,尖叫着将“文夜兰”推开,文夫人抚着急速跳动的心口定睛一看!   被她推倒在地的哪是文夜兰呀?!   分明是一个有些眼熟的陌生女子!   伸出颤抖的手指向菟姬,文夫人满脸惊惧高声喊,   “你、你是谁!你把皇后娘娘弄到哪去了!来人,有刺……”   见文夫人叫起人来,菟姬利索从地上爬起,扑到文夫人身边一把捂住她的嘴。   在偏殿听到动静的萝北小跑而来,站在门外疑惑问,   “娘娘,出了什么事么?”   “无事!本宫与娘亲见面喜极而涕,退下吧!”   将萝北打发走,菟姬这才松了口气。   但文夫人可不大好,在接二连三的冲击下,她两眼一翻,眼看着就要晕过去了!   果然要晕!   早有防备的菟姬以闪电般的速度伸手一掐文夫人的人中,直接将人给掐了回来!   “你、你到底……”   斜靠在菟姬肩上,文夫人双腿无力险些滑下去,她瞪大双眼看向菟姬,越看越眼熟。   殷勤将文夫人扶到椅子上坐下,菟姬径直跪在地上,仰头盯着文夫人悄声说,   “您不记得奴婢了?奴婢是小姐身边的丫鬟,菟姬!” 第31章 文府   得了这个消息,文夫人只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文夫人定了下神,倾身用颤抖的语气低声问,   “怎么会是你?!小姐呢,她、她在这儿对不对,你们是闹着玩的是不是?!”   歉意一笑,反正都到这局面了,菟姬可不管文夫人能不能承受得住,   “小姐不在这,她……她和情郎私奔了……”   “私奔?!”   险些又要晕倒,菟姬连忙扶住她,文夫人推开菟姬,单手抓着梳妆台的边角,力气之大,那纤弱的指甲都要陷进去了。   粗喘几口气,文夫人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乖巧跪在地上,菟姬将小姐逼迫她穿上喜服替嫁一事娓娓道来,待她说完后,寝居内陷入寂静之中。   文夫人已然乱了手脚。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平日文夜兰的确聪明大胆,但她万万没想到女儿的胆子竟然能大到这般地步!   这可是欺君之罪!   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莫说文夜兰不保,他们文家全部都要陪葬!   思及此,文夫人觉得自己仿若置身梦中,她忍不住伸手掐了把左手手背,疼。   不是梦。   眼神复杂看着菟姬许久,文夫人俯身凑到菟姬面前,哑着嗓子低声问,   “这件事,宫里有谁知道?”   见文夫人缓过来,菟姬连忙掩唇回应,   “回夫人,这件事宫里任何人都不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   长舒一口气,文夫人只觉这凉飕飕的脖子可算是保住了。   沉默半晌,文夫人心里仍是没底,她眉间的欣喜期盼早已散尽,此刻眉头紧锁,一脸忧虑。   文夫人平日相夫教子深居简出,哪遇到过这般大的事情,思来想去,决定回家找老爷商量。   想起文丞相,文夫人这颗心才算放稳,她攥着袖子脸色凝重,低声对菟姬吩咐,   “事已至此,你万不得到处声张!说来我们文家对你也是有恩情的,你可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在宫里老实些!知道吗!”   跪得膝盖发疼的菟姬连连点头,她又不傻,皇宫会吃人,但凡露出一点把柄,她连骨头渣都不会剩!   起身理了下凌乱的衣摆,文夫人努力将面上的慌乱与忧虑压下去,神色无常往殿门走去,在推开殿门时,文夫人又回头和菟姬确认一番,   “绝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直至文夫人走出去后关上门,菟姬这才松了口气。   比预想中的情况好多了。   然心里了却一件事的菟姬和带着丫鬟匆匆离去的文夫人不知道,在玉镜殿寝居窗沿下的地面上,有一抹药汤残留的痕迹。   来时的不安是出于挂念女儿,回时的忐忑是出于忧心文家的将来。   带着两个丫鬟回到文府,文夫人将二人打发走,自己则将微抖的手藏在袖子里,脚步匆忙往书房走去。   推门而入,见文丞相坐在红木书案前悠闲翻书,文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快步上前一把将文丞相手里的书拿走,   “你还有心思在这看书!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   话里满满都是惊慌失措,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文丞相。   端起放于书案上的茶杯浅酌一口,文丞相不紧不慢问,   “何事这般慌张?”   有了主心骨,文夫人憋了许久的惊惧发泄出来,她走到太师椅旁坐下,从怀里拿出帕子抹起眼泪,   “女儿嫁入宫中你不闻不问也就罢!现在可好,入宫的根本不是夜兰,是她身边那个眼睛圆溜溜的贴身丫鬟!   平日你就不关心夜兰,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被府里的侍卫给糟蹋了,怀着那人的孩子不顾一切私奔了!”   将茶杯轻轻放回原位,纵使听到这等足以杀头的事情也依旧面色不改,   “夫人莫慌,这些事我都知晓。”   猛地站起来,文夫人失声叫出来,   “你知道?!你知道怎么不在当时上花轿的时候拦下来?!好歹也不算欺君!”   长叹口气,文丞相起身走过去扶着文夫人坐下,   “我也是在她踏上花轿那一刻才看出来的,要拦也拦不住了。再者,我派出去寻夜兰的人,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她。”   拍了下文夫人放在扶手上冰冷的手,   “你以为我不心疼女儿么?我本想着在皇上发现之前给夜兰送些钱财过去傍身,若我们不在了,她好歹能衣食无忧,现在……哎……”   止住泪,文夫人用帕子将面上的泪痕细细擦净,   “好在宫里那小丫头机灵,到现在还未被发现,否则,这文府可就……”   见夫人又要掉泪,文丞相连忙上前将人拥住,   “好了。现在哭也无济于事,好在夜兰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有人见过她,这事你知我知,万不得让其他人知晓。“   一想到文夜兰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做非要同一穷二白的小侍卫私奔,文夫人悲从中来,趴在文丞相怀里轻声呜咽起来。   夜深,雪停了。   一道黑影自菡萏殿匆匆跑出,左右看看,确保无人后往玉镜殿的方向小跑而去。   菡萏殿内,蜀锦阖上殿门,低头走回杜嫣怜身边。   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回桌上,杜嫣怜眉梢一挑语气冷淡,   “人走了?”   摸不透主子现在的心情,蜀锦低眉顺眼应了声,   “回娘娘,走了的,没人看见。”   冷哼一声,杜嫣怜楚楚可怜的面容浮现一抹狰狞,她左手攥紧,一副恨急的模样。   不多会,一缕鲜血自她左手指缝中淌下来,一旁的蜀锦见状惊叫起来,连忙跑到柜子旁翻出备用药粉,匆匆跑回跪下来捧着杜嫣怜的手替她上药。   深吸了口气,杜嫣怜这才将心间的妒火压下去,   “原本那位子该是本宫的……”   语气低沉,蕴藏了满满的恨意。   跪着的蜀锦不敢接话,只用绷带将杜嫣怜的手绑好。   就在她准备起身时,杜嫣怜忽的哈哈笑了起来,这极度反差差点将蜀锦给吓哭,   “现在倒好!后位上的人竟是个假的!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手中的小药箱哗啦翻倒在地,浑身颤抖的蜀锦又跪下来,匍匐在地央求,   “娘娘,这话可不能说!小心隔墙有耳!”   站起身抬脚踹翻胆小如鼠的蜀锦,杜嫣怜满面不耐冷冷看着她,   “你当本宫是傻子?!本宫自是知晓!这菡萏殿哪一个不是本宫精心挑选之人,如若真传出去了,兴许是你也不一定!” 第32章 福祸   被踹翻的蜀锦在地上狼狈滚了一圈,好不容易回过神后又爬到杜嫣怜脚边跪好,   “娘娘!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您!今日所有的话,奴婢便是死也不会透露出去分毫!”   面色稍霁,杜嫣怜神色淡淡坐回去,仿若方才发难之人不是她一般,   “起来吧,你对本宫如何,本宫心里清楚,在菡萏殿你这幅模样也就罢,在外头,你可得仔细些。”   殿内紧绷的气氛随着杜嫣怜的话散尽,蜀锦松了口气,知晓娘娘这是放她一马的意思,她连忙直起身子,用膝盖为足,挪到杜嫣怜身侧,一脸讨巧帮她锤腿,   “娘娘,那皇后竟是个假的,您打算如何揭发她?明日去承乾殿寻皇上吗?”   力度适中,杜嫣怜很满意,心情也跟着好了些,她伸出青葱般的玉手戳了下蜀锦的头,笑盈盈道,   “你蠢,本宫可不笨。若就这般简单拆穿她,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有把柄在手,而且皇上也不把她当回事,倒不如再等等,等她露出更多的马脚,   依本宫看,她呀,和那摄政王定是不清不楚的……“   说到这,杜嫣怜那双时刻含着水雾的杏瞳划过一抹狠意,   “若真让本宫抓着他们苟合的证据,定要将那摄政王也一除为快!”   提起摄政王,蜀锦脑海中浮现那双深邃勾人的狼眸,捏着杜嫣怜腿的手不自觉重了几分。   一吃痛,杜嫣怜抬脚又将蜀锦踹倒,   “你想疼死本宫吗!”   慌忙爬回来,蜀锦连声道歉,见杜嫣怜脸色缓下来,她才继续替娘娘捏腿,不经意问,   “娘娘,皇城这么多待字闺中的女子,摄政王怎么偏就对皇后有兴趣?!”   单手撑着面颊,杜嫣怜思索片刻后嘲讽道,   “这皇后定是狐媚子,勾引皇上不成,便想勾引身为大启第一美男子的摄政王。且看吧,本宫定要揭穿她的狐狸皮!”   这话若是被菟姬听到,定是要撸起袖子和杜嫣怜打架的。   骂人就骂人!   骂她是狐狸精未免就有些过分了!   她明明是兔子精!   可可爱爱会在雪地里打滚的兔子精!   不过,杜嫣怜主仆二人的对话自是被夜色悄然带走,再无多一人知晓。   过了几日,宫里雪地还未融化,今日暖阳高照,被封烺限制出门的菟姬总算能够踏出玉镜殿大门了!   裹成一颗球的菟姬费力迈出门槛,要不是封烺同老妈子一样担心她着凉,她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堂堂兔子精,会怕小小的伤寒?!   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担心菟姬摔倒的萝北和六鱼、十灰小心翼翼护着这颗“球”,就怕磕着碰着。   若不小心摔着了,皇后娘娘直接坐在地上哭唧唧可如何是好?!   可爱归可爱。   甚至还想摸摸委屈巴巴眼泪汪汪的皇后娘娘的头!   但他们不想去打扫茅房!   见着菟姬一摇一摆,三人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好像一只小兔子啊……   直至踏出院门,六鱼才小心翼翼开口问,   “娘娘,您看要不等王爷过来再去……”   一巴掌糊在六鱼脑门上,菟姬气呼呼道,   “等他?!若等他来这院门本宫怕是都出不去了!本宫不管,这雪都停了几日了,若再不去,都要化完了!”   一脸荡漾摸了下被菟姬拍的脑门,不但不疼,还有些软!   还想再来一次!   见六鱼一副傻样,萝北无奈笑起来,哄着菟姬问,   “娘娘您慢些,仔细摔着。大冷天的在院内玩不就好了么,去青禄湖作甚?”   扬唇一笑,菟姬努力往前滚,   “当然是打雪仗了!”   三人面面相觑,迟疑了会,十灰开了口,   “娘娘,在皇宫里打雪仗,未免不妥……”   “怕什么?本宫昨日同王爷请示过,他已经同意了!”   见皇后娘娘连王爷也搬出来,十灰只得歇了声,老实护着娘娘往青禄湖赶。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午后时分。   早朝事情较多,直至现在萧杜煜与封烺才将将从金銮殿脱身。   二人带着奴才们往承乾殿走,萧杜煜一路笑眯眯与封烺聊着臣子们的趣事,途径青禄湖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萧杜煜的话。   一脸茫然,宫里怎有人敢这般不懂规矩?   然正沉默倾听萧杜煜说话的封烺狼眸一闪,神色软了几分。   萧杜煜并未察觉封烺的神情,他微皱眉对封烺道,   “十三皇叔,随朕去看看!”   二人绕过宫墙,来到堆银砌玉的青禄湖旁,只见湖面已然冻住,温暖的阳光洒下,给坚硬的青禄湖镀上一层金边。   在青禄湖对面,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正披散着长发与三个下人打雪仗。   她定是极开心的,白皙如雪的面颊泛粉,好似从阳光里偷了一点暖意点缀在脸上,雪球松散,砸在她身上时散落开,洒在她如墨一般的黑发上。   分明是温柔娴淑了然无趣的皇后娘娘,怎的就有这么活泼动人的一面?   看傻了的萧杜煜忽的脸红了。   一旁的封烺自是没看漏萧杜煜的表情,他剑眉微蹙,只觉心里像是被一只兔子踹翻了醋瓶,酸意弥漫开来,瞬息占据他的全身。   轻咳一声,   “皇上?”   好一会萧杜煜才回过神,他一脸仓促挺直了背,但泛红的面颊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这、这未免太不成体统!她怎敢在青禄湖做这等事?!“   然封烺却是不咸不淡将话接过来,   “本王允了她。”   听了这话,萧杜煜扭头看过去,封烺习武,比他高了不少,他略抬头惊讶问,   “十三皇叔怎么会允许皇后做这等不顾脸面之事?!”   嗤笑一声,封烺难得僭越,抬手轻轻弹了下萧杜煜的额头,转身离开,   “打雪仗罢了,如何就不顾脸面了?三年前你不也喜欢来青禄湖打雪仗?非要拉着本王一起。”   眼神恋恋不舍地从菟姬身上收回,萧杜煜跟着封烺一起离开,总觉心里有些痒。   稍微思索一番,萧杜煜心里有了主意。   直至日落月升,菟姬才嘻嘻哈哈带着玩疯了的萝北三人准备打道回府。   先前厚实的袄子早被她甩在雪地里,待捡起来时都能拧出水。   穿是不能穿了,菟姬冻得瑟瑟发抖,搂着萝北在六鱼十灰护送下一路飞奔回到玉镜殿。   然未等她去沐浴,大公公笑眯眯出现在院门口,   “皇后娘娘,皇上有旨,宣您去卧虬殿。”   卧虬殿?   什么鬼地方?!   大晚上不睡觉瞎宣什么宣?!   就在菟姬皱眉想拒绝时,萝北一脸兴奋凑到菟姬耳边低语,   “娘娘!皇上终于回心转意了!您今晚可要把握住!连贵妃娘娘都未去过卧虬殿!”   萝北的话犹如一道闪电劈在菟姬头顶!   皇上天天睡菡萏殿,害她都忘了他还有个寝宫叫卧虬殿?! 第33章 临幸   一脸复杂。   想拒绝。   但是皇命难违。   且见大公公那模样,这个热水澡怕是洗不成了。   而且……   不知为何,菟姬忽的想到封烺。   然一旁的萝北并不知晓菟姬的心思,手脚利索跑回玉镜殿拿出绣芙蓉花纹藕色斗篷替菟姬披上,面上的喜色都快溢出来,   “娘娘,您到了卧虬殿定是要与皇上共浴的,您快些去,别让皇上等急了!”   共共共共浴?!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攥着斗篷的边缘,菟姬无措看向六鱼与十灰二人,但二人只是暗卫,纵使不希望皇后娘娘过去,却也拦不住。   形势凝滞,大公公不得不开口催促,   “皇后娘娘,还等什么呢?步辇已备好,您就随奴才去吧。”   咬咬牙,菟姬将斗篷裹紧,闷头往院门口冲,带着萝北的祝福与六鱼和十灰的担忧,跟着大公公消失在院门拐角处。   一声喟叹,萝北看向院门的眼神都亮了几分,   ”守得云开见月明,娘娘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然一旁的十灰猛地反应过来,抬手狠狠一拍六鱼的头,   “愣着作甚!你还不快去追娘娘,我去禀告王爷!”   说完不给二人反应,十灰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伸手挠了下泛疼的后脑勺,六鱼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准备纵身而去,被一旁的萝北拽着衣角不放,   “你作甚要去追娘娘?!十灰去禀告王爷做什么?娘娘进宫多久了,终于被宠幸了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若说萝北在任何事上都冰雪聪明,唯独在感情一事上有些迟钝。   盯着萝北面上困惑不解的表情许久,六鱼长叹口气,俯身在萝北耳边低语几句。   只见萝北面上的困惑逐渐转变为惊讶,就在她险些惊呼出声时六鱼一把捂住她的嘴,悄然叮嘱,   “所以我们才要去禀告王爷。”   一脸纠结,萝北将六鱼的手拽下来,她环视一圈四周确保无人,才用手掩住嘴悄声道,   “可、可娘娘是皇后啊……”   抬手敲了下萝北的头,六鱼可不敢多做逗留,   “这等事不是你我能插手的,总之你去休息吧,娘娘那边有我跟着。”   话虽这么说。   当六鱼赶到卧虬殿时却发现殿外守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但六鱼为了王爷,仍是拿出十八般武艺成功潜入卧虬殿房顶!   赢过了苍蝇!   可自豪!   但除了蹲在房顶盯着娘娘踏入寝居,六鱼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做。   下去就会落个就地诛杀的下场。   另边厢,十灰匆忙赶到符离殿,封烺正在殿内批改奏折,他剑眉蹙起沉浸于奏折中,一时竟未察觉十灰的到来。   “主上,娘娘被皇上召入卧虬殿!”   就地一跪,十灰沉声唤回封烺的思绪。   十灰可顾不上其他,作为封烺身边的暗卫,最是清楚皇后娘娘在王爷心中的分量。   落笔的动作一顿,毛笔笔尖凝聚的一滴墨滴落在奏折上晕染开,狼眸带刀扫向十灰,语气竟比殿外的寒冬还要冷上几分,   “何时?”   “回主上,一盏茶前!”   猛然起身,封烺将毛笔随手甩在奏折上,连大氅也未披,带着满身凌厉杀气径直冲了出去。   被晾在原地的十灰连忙起身,一把捞过挂在架子上的玄色大氅,匆忙追过去。   冬夜渐深,偶尔冷风刮过,带起一阵萧瑟。   披上大氅的封烺脚步渐止,抬头仰视在夜色里巍峨森严的宫殿,再未进一步。   方才的冲动消散在沸腾的血液里,面上杀气尽褪,封烺面色冷凝看向寂静的卧虬殿,不动如山。   跪在一旁的十灰看不懂主上,分明所有暗卫都在暗处待命,一声令下直接闯入就能将娘娘带走,为何主上到了殿门前却停下来。   就在十灰想开口提醒主上时,一道黑影小心翼翼自卧虬殿房顶翻出,避开御林军,绕了一圈后跑过来跪在封烺面前。   是六鱼。   沉默许久的封烺薄唇微启,低沉的声音带着嘶哑,   “娘娘呢?”   “回主上,娘娘……进了卧虬殿,属下功力浅薄,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缓缓阖上眼,六鱼的话犹如一柄利剑当胸刺过,将他坚如磐石的心捅穿,鲜血淋漓。   “回吧。”   良久,封烺沙哑吐出二字,一挥大氅转身步入张着巨口的夜色里。   见主上离开的步伐不带丝毫犹豫,六鱼和十灰慌了,连忙起身追上去。   六鱼年纪小,性子稚拙,见主上什么也未做就离开,不顾一切冲封烺的背影喊,   “主上,您不救娘娘了吗?!”   黑暗中封烺脚步一顿,   “何为救?于她来说这是好事。”   低语喑哑,不自觉流露出些微寂寥,封烺并未回头,脊背绷得笔直,大步踏入名为黑夜的巨兽口中。   不甘心的六鱼还想说什么,却被从树上蹿下来的二冬一把拉住,   “忘了我平时教你的?!不得置疑主子任何话!便是让你去死,你也要将刀递给主子!”   若是十灰,六鱼还能辩驳下,但二冬是除一东外跟随摄政王最久的暗卫,之于他更是亦父亦兄,无法,六鱼只得呐呐闭口。   分明娘娘以往提起主上时满脸欢喜,主上为何……   踏着寒风回到符离殿,封烺挥退一众暗卫,面无表情踱步至院内的白玉石桌旁。   附着一层薄茧的修长指尖划过冰冷的桌面,封烺藏青狼眸深如夜空,带着不易察觉的痛楚。   慢慢在石桌旁坐下,凝视对面空无一人的石凳,封烺仿佛还能看到一脸狡黠笑意的菟姬坐在石凳上偷摸悔棋的模样,像只偷吃成功的兔子。   想起她往日的一颦一笑,封烺不自觉勾起唇角,随即又想起她此番所在之处,这抹浅淡的笑容僵在脸上。   叹息一声。   “这般……也好……”   封烺自懂事起,从未觉得自己决定之事是错的,唯独在对待菟姬一事上,他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若得到她会让她背负天下骂名,他到底是舍不得的。   或许坐稳后位,成为名副其实、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于她才是最好的结局。   长夜漫漫而去,院内烛火燃尽,东边天际开始泛白,封烺在石桌旁枯坐一夜。   一道黑影闪入院内,悄然走到封烺身边跪下,   “主上,娘娘回玉镜殿了。”   盯着石桌发呆的封烺这才回过神,他缓缓启唇,声音沙哑至极,   “她……如何了……”   相比六鱼与十灰的年轻气盛,二冬显然沉稳不少,多余的话一句未说,   “娘娘脸色苍白,一脸疲累。”   “是吗……”   多问一句,便是又捅了自己心一刀。   收敛情绪,封烺又恢复成往日冷峻又危险的摄政王,   “退下吧,让十灰和六鱼回来,以后不用跟着皇后了。”   将手从石桌上挪开,封烺起身后,白玉石桌化作齑粉,散落一地。 第34章 病重   不过半日的功夫,皇上昨夜临幸皇后娘娘一事传遍整个皇宫。   宫内因这事欢喜的可没几个,动怒的倒是不少人。   整个菡萏殿陷入一片低气压。   院内跪满奴才,一个个瑟缩低头,大气也不敢出,从紧闭的殿门门缝里传来清脆碎裂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怒骂声钻出来。   温暖的殿内一片狼藉,杜嫣怜一脸狰狞将精致的天蓝釉汝窑茶壶狠狠往地上一摔,滚烫的茶水伴着碎片飞溅至跪着的蜀锦身上,烫得她惊叫一声。   罥烟眉紧皱,杜嫣怜双眉间的沟壑深得都能淌过溪流,她不耐烦抬起脚狠狠一踹蜀锦,   “叫什么叫?!你还没回答本宫,玉镜殿那个狐媚子是什么时候将皇上的心给勾走的?!”   哭丧着脸,蜀锦捂着泛疼的腰狠狠磕头,   “回娘娘,奴婢也不知道这件事,问了一圈其他宫女太监,都说不知晓此事……”   愤愤在桌边坐下,杜嫣怜眉目如画的五官狰狞皱起,瞧着有些可怖,她狠狠撕扯着手里的帕子,恨声怒道,   “不可能!皇上心里分明只有本宫!定是那狐媚子用了什么妖术将皇上拐了去!本宫还道她与摄政王有什么,没想到防不胜防!这假皇后也有脸爬上皇上的龙床!”   怕杜嫣怜将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蜀锦往前爬了几步,匍匐在杜嫣怜脚边恭敬问,   “娘娘,这皇后都快骑到您头上了,还不去皇上面前揭穿她吗?若是等她怀……”   “怀?!怀什么怀?!本宫肚子没动静,那贱人也配怀龙种?!哼,本宫这就去皇上面前道出一切!将这假皇后赶出宫去!”   原本不想这般快揭穿菟姬的身份,但迟迟未怀孕的杜嫣怜被蜀锦的话刺激到。   若那狐媚子运气好,一次就怀上龙种,纵使她不是皇后,也会被太后拦下坐实皇后的名号!   思及此,杜嫣怜周身气息陡然冷下来,她猛然站起身,正欲让蜀锦起身替自己梳妆打扮一番,门外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踹了下蜀锦,蜀锦心领神会爬起,凑到门边问,   “什么事?”   自门缝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声音,   “蜀锦姐姐,玉镜殿的人来了。”   回身看了一眼杜嫣怜,见她懒懒坐在八仙桌旁颔首,蜀锦这才将门打开一条小缝,让来人挤了进来。   来人满身寒气被菡萏殿的暖意驱散,稍微被殿内的狼藉惊了下,随即跪在地上低声道,   “泽芝娘娘,皇后娘娘病了。”   打量起自己精致的指甲,杜嫣怜冷笑着问,   “不是才被皇上宠幸么?怎的就病了?”   将头深埋地上,来人低声回答,   “回娘娘,是风邪入体,染了风寒,但病的不清,从辰时到现在一直躺在床上胡言乱语。“   眉间的郁结之气直至听到这个消息才散去不少,杜嫣怜忍不住拍手叫好,   “病得好!依本宫看,这狐媚子定是遭报应了!”   见泽芝娘娘露出欢欣之意,殿内的两个奴才连忙叠声应和,直将她哄得面上绽开笑容。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杜嫣怜白皙的面颊上还带着未褪去的薄红,她心情甚好,朝蜀锦招了下手,   “蜀锦,去太医院找谢大人取些红花,让这人带回去。”   领了命,蜀锦推开殿门踏出去,小跑往太医院赶。   而殿内,杜嫣怜踩着莲步在匍匐在地之人面前站定,她蹲下身,伸出青葱般纤细的手指挑起瑟瑟发抖之人的下巴,   “别怕,本宫知晓你要什么。按本宫说的做,你便什么都能得到,听到了吗?”   话语温软却含了些微威胁,跪在地上的人哪还敢有其他心思,连忙颔首应下。   没过多久,蜀锦揣着一个小药包喘着气跑回来。   直至将揣着小药包一脸心事重重的人送走,蜀锦这才回到杜嫣怜身旁跪下,   “娘娘,接下来有何吩咐?您还去皇上面前揭穿那假皇后么?”   伸手在蜀锦脸颊上轻拍两下,杜嫣怜笑盈盈走向华贵的梨花木梳妆台,   “你懂什么?现在若让皇上知晓那狐媚子病了,皇上的一颗心岂不是都要扑到玉镜殿去?”   “你待会让外头那些蠢货将皇后病重一事拦着,万不可让皇上听到半点风声,本宫自有把握夺回皇上。”   ”本宫若没记错,这几日都谢大人当值吧?“   轻笑声在殿内回荡,昭示着杜嫣怜此刻心情有多愉悦,   “蜀锦,还不进来替本宫梳妆打扮,本宫可要去好好服侍皇上……”   一切仿若都在杜嫣怜的掌握一般。   三日一晃而过,除却上朝的时候,杜嫣怜总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在承乾殿等着萧杜煜的到来。   在她的严防死守下,萧杜煜还真就未收到半点菟姬病重的消息。   且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别的什么,萧杜煜每每见杜嫣怜一脸泫然欲泣,一颗心都要跟着化作水,一头闷入杜嫣怜的温柔乡不可自拔,哪还记得皇后是谁?   而菟姬,一病就是三日。   与承乾殿的温柔缱绻不同,玉镜殿内气氛极为凝重。   跪在凤床边,萝北一脸焦急替陷入半昏迷的菟姬更换额头上半干的帕子,她扭头对端着药汤走来的萝南喊,   “姐姐,谢大人还是没空来吗?!娘娘的体温太高了!”   自菟姬被皇上宠幸后,不但摄政王再也没来玉镜殿,就连六鱼与十灰也不见踪影。   被六鱼点醒的萝北自是猜到其中的弯弯道道。   但如今没了摄政王的庇佑,而皇上送来一堆花里胡哨的赏赐后重新投入杜嫣怜怀抱,这也导致玉镜殿又回到菟姬刚入宫时的情况。   皇后娘娘又成了那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   将手中冒着热气的药碗放于床头小桌,萝南在萝北身边也跪下来,一脸忧愁看着脸色惨白说着胡话的菟姬,   “谢大人说没空。太医院这几日不知怎的,只有谢大人当值,偏今日太后娘娘身子不适,谢大人去看诊了,只让我拿这退烧的方子去取药回来煎……”   心里一沉,萝北年纪不大,但自小就被送入宫中,宫里什么事没见过?   这其中若无人阻挠,她萝北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但摄政王不闻,皇上不问,难道要去求太后娘娘吗?!   就在萝北慌了神时,说着胡话的菟姬忽的轻喊了一句,   “封烺……” 第35章 求助   菟姬这声呼唤落在萝北与萝南耳里,二人一时之间神情各异。   想起六鱼的话,又见着娘娘现在这般模样,萝北眼里不由蓄满泪水。   这般好的娘娘,难道就要在春日未到之时消香玉损了吗?!   咬咬牙,萝北猛然站起身,匆匆朝一旁的萝南吩咐,   ”姐姐,你照顾好娘娘,我这就去求救!“   一脸讶异,萝南接过萝北递过来的帕子一脸不解,   “你是要去……”   “我去求王爷,求他来救娘娘!”   快步朝殿外跑,萝北的话消散在殿门之处。   直至萝北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萝南这才将帕子拧干放回菟姬额上,她神色似笑非笑,端起一旁的药碗轻轻搅动。   平日从玉镜殿到符离殿至少要花费一炷香的时间。   但在萝北拼了命的奔跑下,生生将时间缩短了一半。   然当她到达符离殿院门时,发现气氛有些奇怪。   以往她来符离殿,殿内的奴才们哪个不是笑脸相迎,现在可好,个个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   顾不上这些,萝北灵巧绕过试图阻拦她的奴才们往里闯,眼见着就快摸到殿门,一道黑影“唰”的一下出现在萝北身前。   几日不见,萝北在见到六鱼的这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他。   伸手像以往那般拽着六鱼的衣角,萝北像是找到主心骨似的哽咽,   “六鱼,我有事禀告王爷……”   不过三日,萝北因日夜不眠照顾菟姬已然瘦了一大圈,六鱼眼里划过一抹心疼,但随即想起二冬的话,只得硬着心肠冷声赶人,   “王爷有令,不见任何人。”   一别以往憨傻,六鱼冷峻的神情让萝北心里一刺,她妄图绕过六鱼闯进去,但不论她怎么做都无法摆脱六鱼。   狠狠挥拳锤向六鱼的胸膛,萝北憋不住眼泪,缓缓淌下,   “我要见王爷……你别拦着我……”   放于身侧的手渐渐握拳,六鱼面上划过不忍,但仍伸手将萝北往外推,   “我说过,王爷有令不见任何人!”   双手紧紧攥着六鱼的衣襟不放,萝北想起正躺在凤床上生死不明的菟姬,终是不顾一切哭喊起来,   “王爷!求求您了!去见娘娘最后一面吧!娘娘纵是昏迷不醒,仍叫着您的名字!”   殿内的封烺其实知晓外头的动静。   但他正担心自己养的小宠物,也不知怎的,兔子三日不吃不喝光顾着睡,不论他怎么戳都戳不醒,让封烺面上添了几分着急,   “没了一只也就罢,别让本王连你也失去……”   然就在这时,却听殿外传来萝北撕心裂肺的哭喊,封烺面上一冷,将兔子放入竹筐后闪身而出,封烺剑眉紧蹙低头看门外的萝北,   “说清楚!什么叫最后一面?!”   终于见到摄政王,萝北双脚一软险些倒在地上,好在六鱼及时扶住她,她攀着六鱼的肩膀哭得不能自已,   “娘、娘娘自被临幸后一病不起,太医院也没来人,光开了退烧的药方子也无用,娘娘已经昏迷三日了……王爷,求求您,去看看娘娘吧……”   命六鱼立即出宫将王太医带来,吩咐十灰扶着萝北一齐往玉镜殿赶,封烺面上的冷峻龟裂开,透着一丝焦急,   “皇上呢?!自己的发妻,就这般扔着不管?!”   几日前才下定决心要放手,认为这对她来说才是正确的路,如今一看,难道又错了么?!   若条路会要了她的命,那他将她从心里剜去还有何意义?!   与其眼睁睁看着她死,他宁可将人绑在身边,宁可被天下人唾弃,宁可与她一起坠入地狱!   抽噎地萝北可算止住泪,   “奴婢不知晓皇上在哪,只是先前有公公将赏赐送来,连娘娘的面儿也没见就走了,瞧着有些敷衍……”   面色又沉了几分,封烺不语,只带着几人匆匆赶到玉镜殿。   不过三日没来,玉镜殿一别往日生机盎然,竟处处透露萧瑟,就连快要到来的惊蛰也绕过此处,将生气带走。   径直踏入寝居,只见一个小宫女正跪在床沿边,端着碗黝黑的汤药正准备替昏迷的菟姬喂服。   听着动静,小宫女连忙回头,在见到封烺那一刻,她眼神不由亮了几分。   将药碗放在桌上,萝南连忙匍匐在地行礼,   “王爷在上。”   看也未看萝南,封烺带着一身寒气大步来到床边,一如萝北所说,菟姬陷入半昏迷,她面色惨白冷汗淋漓,干涸到裂开的乌青嘴唇看着尤为可怜。   心里泛疼,封烺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唇畔,柔软的触感与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茧渗入他的指尖,融入他的血液里,奔涌向他的心脏,化作一根根牛毛般的针,狠狠扎着他的心脏。   细密的疼一波又一波涌来,叫他鼻尖一酸。   是他错了。   不该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该对她不闻不问,不该将她扔在玉镜殿忍受这般大的折磨。   自此以后,绝不放手。   狼眸里带着隐忍的心疼,他细细打量菟姬,见她额际的帕子不凉了,连忙取下放入寒冷刺骨的水盆里浸湿拧干,又放回菟姬的额头。   好在没过多久,六鱼气喘不停架着王太医出现在殿门,   “主、主上!王太医带来了!”   藏青狼眸从菟姬身上挪开,封烺起身迎过去,双手扶住王太医往里引,   “劳烦您了。事发突然,能救她的唯有您。”   把住封烺的手,王太医眼前阵阵发黑好一会才褪去,他将药箱放在小桌上,端起药碗闻,   “不碍事。今日老臣本该当值的,但谢大人体恤咱们这些老骨头,揽下所有的事情让咱们回家休息去了。谢大人没来么?”   将碗放下,王太医皱起眉,   “这药方子谁开的?胡乱开什么呢?你让开,先让老臣替娘娘诊脉。”   顾不上其他,王太医一把推开封烺,在床沿坐下后抬手搭上菟姬放于被褥面上的细弱手腕。   半晌,王太医抚了下花白的胡须,起身走到八仙桌旁开起方子。   边写还边叨叨,   “还好你们找了我,不然娘娘就危险了。一开始只是染风寒,然后风邪入体,寒气侵入五脏六腑,一拖再拖,身子不就垮了么?!   若再拖下去,怕是人就这么给拖没了!还有那药方子,到底是谁开的,红花活血、寒水石清热,这两种药材怎么能用于风邪入体?   若让老臣逮着定要好好教训他!“ 第36章 真相   拿起墨迹未干的药方子递给十灰,王太医打开药箱拿出一包银针,   “先去太医院将药抓好煎好,待老臣施针完毕后再让娘娘服下,不出七日娘娘就能好全。”   得了命令,十灰捧着药方子二话不说夺门而出,而立于床边的封烺听了后这才长舒口气,高高悬起的心总算能放下来。   不敢打扰王老,封烺全程将呼吸声放缓,就怕惊扰了施针,直至最后一根针拔出,封烺才敢开口,   “王老,您看她何时才会醒?”   将银针收好,王太医瞥了眼小心翼翼端着药碗走进来的十灰,朝他撅了下嘴,   “喏,喝下这碗药,就会醒。”   封烺听后快步上前将药碗接过放在床头的小桌上,随即走到床边坐下,正欲扶起菟姬时萝北和萝南走上前,   “王爷,还是交给奴婢们吧。”   抬手将二人挥退,封烺给菟姬背后垫了两个软枕,让她稍微躺高些,这才端起药碗对萝北二人淡声道,   “交给本王便是。倒是你们可以同王老说说,这药方子是谁开的。”   面面相觑,萝北和萝南对视一眼后都有些莫名,萝北在娘娘得到医治后就恢复正常,她站出来同王老说,   “王大人,这药方子是太医院谢大人开的……”   嘶了一声,王太医捋着胡须一脸疑惑,   “老臣还以为是哪个偷学的小徒弟开的,既然是谢大人,那不应当啊……”   坐于床边,细细用小勺舀起棕褐药汤轻轻吹凉,将小勺送到菟姬唇边,狼眸一瞬不瞬盯着菟姬。   似是有感,又或许是渴了,菟姬缓缓张开唇,而封烺趁机将药汤喂下去。   重复这个动作,封烺丝毫不见不耐烦,反而还有闲心对王太医说,   “王老放心,本王会彻查。”   想想也是,有王爷在,又何须他这个老太医操心?   见封烺与菟姬之间氛围甚好,王太医眯了下眼睛露出慈祥的笑容,随即一摆手将其余人全部赶了出去,   “行了,喝下这碗药后就无大碍了,都散了吧,别打扰病人休息!”   退出寝居时,王太医不忘回身替封烺关上门,这才满意扶着圆乎乎的肚子带着大家去到偏殿休息。   寝居内陷入寂静,只能听到瓷勺与瓷碗相碰撞的声音。   不多会,一小碗药汤见底,封烺从怀里抽出一方绣着暗纹的洁白帕子替菟姬擦拭嘴角药渣,瞧着她眉目渐渐舒展的模样,封烺忍不住笑了。   见她傻乎乎的模样便知道,定是好了些的。   嘴唇乌青渐褪,封烺的手指隔着帕子流连在菟姬软乎乎的唇畔舍不得离开,就在这时,只见菟姬蝶翼般的睫毛微微抖动,缓缓睁开眼。   将手收回,封烺又恢复成往日冷俊淡漠的摄政王,   “娘娘醒了?”   然这话刚出口,一脸虚弱,圆眼中带着迷茫的菟姬忽然朱唇一瘪,哇哇哭了起来。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停滚落,她抬起软弱无力的手将封烺往外推,嘴里呜呜咽咽低喃,   “你、你不是不管本宫了么,还来作甚?你就、嗝、就让本宫死在这好了……”   所有淡定从容与冷漠被菟姬的眼泪击溃,封烺强作镇定的面具龟裂开,狼眸泛着心疼,他抓住菟姬的双手试图让她冷静,   “休要胡言乱语。本王怎会不管你?本王这不是来了么?”   哪成想这句话火上浇油,菟姬不但没停下,反倒哭得更凶。   分明才刚醒,身子虚弱得很,但菟姬通红的眼眶,如同小兽的呜咽声,就是在强烈谴责封烺。   这下可好,惹急了兔子,还真要咬人了。   “你、你以为本宫不知道,这几日、嗝、你都没来过,萝、萝北说的本宫都、都听到了,你、你就是不管本宫了!”   怕她情绪激动晕过去,封烺只得先轻声哄着,又拿帕子将她面上斑驳的泪痕擦拭干净,待她哭声渐弱,这才语调苦涩解释,   “娘娘与本王交好,无非是想在宫中求个后盾,如今你已与皇上有夫妻之实,有了皇上做你的后盾,便不需要本王了。”   啜泣的声音一顿,红肿的眼睛与狼眸直视,语气略略心虚,   “没、没有……”   每提醒自己这个事实都要闷痛一阵的封烺未反应过来,握着菟姬的双肩沉声问,   “没有什么?”   “没有夫妻之实!没有!”   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意,藏青眸子像狼一般死死盯着她,叫她背上一凉,脖颈一缩闭眼喊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   那一夜,菟姬刚踏入卧虬殿时有些慌张,萧杜煜与以往的趾高气扬不同,态度温和了些。   但再温和,就算温柔到能掐出水来,菟姬也没兴趣。   样貌、身材、气度,样样比不上封烺,差劲!   菟姬心里有些鄙视,竖起萌萌小中指的那种鄙视。   这边菟姬在心里疯狂吐槽,那边萧杜煜碍于面子没有动。   二人相视无言,气氛略尴尬。   就在萧杜煜主动上前想将菟姬拥住时,菟姬一边在心里尖叫“你别过来!”一边在想用什么妖术能够不伤害天子又能让自己躲过一劫。   就在萧杜煜的指尖快要碰到菟姬时,菟姬伸手在萧杜煜眼前一挥,萧杜煜有些茫然,不太明白菟姬的举动。   时灵时不灵的眩晕术关键时刻失灵了!   好在菟姬沉得住气,抬手一个手刀劈下,将比她高不了多少的萧杜煜给劈晕!   当然,逃过一劫的菟姬没有趁夜溜走,万一皇上第二天追究起来可就糟糕了。   将睡成死狗一样的皇上拖到龙床上,菟姬又在他身上施加了个从狐妖姐姐那儿学来的“美梦成真”,这才放心爬下宽大的龙床。   “美梦成真”并不是将梦境变为现实,而是用妖术控制人的梦境,然后让人以为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菟姬就是想让萧杜煜误以为二人有了夫妻之实,然后就不会再来找她麻烦。   也不会计较自己将他打晕的事情。   大概。   之后么,菟姬就缩在卧虬殿角落冻了一夜,天未亮就夺门而出,跑回玉镜殿。   先前打了雪仗受凉,再加上冻了一夜未睡,回来可不就轰轰烈烈病倒了。   含糊将打晕萧杜煜和用妖术的部分略去,菟姬哼哼唧唧红着脸将经过道出来。   坐在床边的封烺沉默良久,忽的展颜一笑,露出释然的神情,   “你是用幻术避过,对吗?就像上次让泽芝贵妃身上爬满虫子一样?” 第37章 秋后算账   透着病态白的脸颊又红了几分,菟姬小心翼翼瞄向封烺,悄么么问,   “你、你怎么知道虫子的事情……”   幻术是妖术的别称?   看菟姬宛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封烺被刀刀凌迟许久的心瞬息痊愈。   你已经做出你的选择,就别怪本王下定决心将你一起拖入地狱。   再也不放手。   微微勾唇,封烺狼眸中的危险淡去几分,抬手替菟姬将凌乱的鬓角理好,这才低声回答,   “你的事,本王一清二楚。”   心脏仿若漏了一拍,随即剧烈跳动起来。   捂着不对劲的心口,菟姬背脊泛凉。   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知道自己是妖怪?!   糟了糟了!   不会被送去御膳房做成麻辣兔头吧!   她也不敢问啊!   好在封烺并未多说,只扶她躺下,替她将被子掖好,但那双狼眸里的侵略之意毫不掩饰,隐隐有些危险,   “你好好休息,有本王在,以后绝不让你陷入危险之境。”   心里毛毛的,菟姬乖巧点头,缩回被子里将头埋起来。   只要别把她送到御膳房的砧板上。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自此,玉镜殿恢复往日热闹,十灰与六鱼继续在菟姬身边保护她,摄政王白日过来晚上回符离殿,甚至将奏折全搬了过来。   无法,谁让重获生机的皇后娘娘愈发闹腾,若没有摄政王镇压,娘娘怕是要将玉镜殿的房顶给掀了。   又一日,六鱼与十灰如往常一般喜气洋洋在玉镜殿院子里表演完胸口碎大石,收获皇后娘娘敷衍的掌声后满意回到屋顶。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落在二人身后,   “走,干活。”   满脸喜滋滋的六鱼吓得险些摔下去,被黑着脸的二冬一把拉住,   “光长个子不长本事!教你的东西都喂狗了!”   一旁十灰指着六鱼的鼻子嘲笑,结果二冬扭头将他一起骂,   “你还笑?一天到晚和六鱼胡闹,我脸都被你们俩丢光了,还不快跟上!”   身形一闪,二冬丢下两只怂包飞走,十灰与六鱼面面相觑,连忙施展轻功追上去。   按奈不住,六鱼开口问,   “哥,出什么事了?”   暗卫之间没有师徒之称,有的只有兄弟。二冬一手将六鱼和十灰带出,自然就是他们的哥哥。   面无表情瞥了眼六鱼,二冬的声音与平日没什么两样,   “主上有令,将谢大人带去符离殿。”   既然是主上的命令,六鱼没有再细问。   待他们将谢大人直接从太医院架走,来到符离殿径直将人甩在院内,谢大人还有些茫然。   “各位,是出什么事了吗?”   看着周围三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谢大人下巴痦子上的那根毛抖了下,宫里谁人不知除了御林军外还存在另一方叫人胆寒的势力。   他们藏于黑暗,隐于阴影,由先皇钦点来保护摄政王,且仅听命于摄政王的存在,就是这群暗卫。   虽然人数不多,但各个武艺高强,有传言若摄政王一声令下,这些暗卫甚至会直取皇上首级……   关于摄政王会篡位的消息在坊间早有流传,据说若不是太后压着手里的政权,怕是皇上刚坐上龙椅就已归西而去。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谢大人谄媚笑起来,   “敢问,是王爷要看病吗?”   下巴上的痦子因夸张的笑容被拉扯,挪了下位置,看得六鱼心里一阵恶心。   “看病?若让谢大人替本王看病,本王怕是时日无多。”   慵懒低沉的声音自殿内传来,二冬三人立即单膝跪下,齐声道,   “参见主上。”   一身藏青常服的封烺跨出殿门立于台阶上,他冷冷看着底下不知所措的谢太医,语气听不出喜怒,   “谢大人,你可知本王为何让人将你带来符离殿?”   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寒冬褪去初春将临,明明天气不太热,但谢大人额际不知为何泛起一层汗珠,   “回王爷,臣不知……”   “你会不知?前些日子谢大人殚精竭虑,一人揽下太医院所有事情,在宫内奔波以至于连回太医院的时间都没有。你说,本王是不是该赏你?”   冰冷浸骨的声音自头顶传入谢大人耳里,谢大人本就胆子不大,此番更是吓得浑身颤抖匍匐在地,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后背。   咽了下口水,谢大人的声音颤巍巍从喉咙里挤出来,   “回王爷,臣,受之有愧……”   “愧?谢大人敞开说,本王也好奇。”   冷汗沿着谢大人额头滴落在地,那一小块泥土很快变成深褐色,   “臣不该、不该耽搁皇后娘娘的病情……”   然只听封烺嗤笑,一张单薄的纸张被他随手扔到谢大人面前,   “谢大人医术高明。不需看诊就能开出方子,这等惊才绝艳的医术,不做御医可惜了。”   太医院内,以御医为首、众太医随之,御医便是众太医力争的位子。   封烺句句话如山一般压在谢大人身上,谢大人绷不住,开始磕头求饶,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臣再也不敢了!”   不多会,浅褐泥土上溅起斑驳血花。   周围几人冷眼旁观,封烺也没有出声制止,直到谢大人身前的土地晕染成大片深褐,封烺才懒懒制止,   “谢大人悠着点,若你磕晕过去,太医院可没人能救你。”   额头抵在地上,谢大人哽咽起来,   “王爷,臣知错了,求您饶了臣吧……”   懒懒挥手,六鱼与十灰上前将谢大人架起,二冬捡起方子伸到谢大人眼前,封烺的眼神如看死物一般,   “谢大人何须求饶?本王没有怪你。本王只是想知道,是谁让你开的方子?”   呆愣住,谢大人额头的鲜血缓缓滑落,直到沿着下巴将痦子上的毛打湿,他才仰头看向王爷,语气慌乱,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臣当然是听奴才们描述皇后娘娘的病症才开的方子,臣可没有做违背医德的事情!”   然二冬将方子怼到谢大人脸上,语气也不大好,   “谢大人,您做的事不都在方子上写得清清楚楚么?!”   被二冬这么一说,谢大人定睛细细打量起药方子,嘴里不由喃喃,   “没错啊,寒水石清热……咦?这、这红花怎么会在上面?!臣没有开红花!” 第38章 痊愈   将药方子甩在谢大人脸上,二冬起身看向封烺。   封烺立于原地不动如山,他忽的笑起来,   “谢大人医术精湛,娘娘风邪入体,你开寒水石和红花?一个清热无热可清,一个活血……”   说到这,狼眸微眯,语气也低沉几分,   “若本王没记错,红花还有另一种效果。怎么,不过一夜,贵妃娘娘就着急了?”   瘫软在地,谢大人浑身大汗淋漓,颤巍巍辩解,   “王爷,臣没有开过红花!寒水石是臣开的没错,但是臣、臣哪来的胆子敢开红花!臣一心向着皇上,绝对没有与贵妃娘娘……”   然封烺不想听他废话,不能动贵妃,但打断她一条臂膀足以。   回身走回殿内,云淡风轻的声音遥遥传出,落在谢大人耳里,   “谢大人殚精竭虑多年,是该告老还乡了。二冬,替谢大人备好上路的银两,务必安全送达。”   脸色灰白一片,谢大人如何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奋力往前扑,十指深深陷入泥里,试图爬进殿内求饶,   “王爷,臣冤枉,臣冤枉啊!”   二冬走上前,抬脚踩在谢大人的手上,   “谢大人放心,上路后,该给您的银两,一分也不会少。”   无力张了下口,谢大人终是放弃求饶,满脸灰白任由十灰与六鱼如拖死狗一般将他拖下去。   数日后,当值的王太医从忙碌中回过神,询问起太医院里的小学徒怎么好些日子未见到谢太医。   正打理药草的小学徒仰起头,一脸疑惑回答,   “王大人您不知道么?谢太医前些日子辞官,听说还得了摄政王一大笔赏赐,高高兴兴返乡了。”   “辞官啊……行了,继续忙吧,别偷懒。”   叹息一句,王太医无奈摇头提起药箱,缓步往外走。   今日要替皇后娘娘复诊,他得早些去,免得让摄政王挂心。   三月初春,在王太医精湛医术与封烺严厉的紧盯之下,菟姬这场轰轰烈烈的病总算好全。   而萧杜煜沉浸在杜嫣怜的温柔乡里,直到菟姬好了也不曾知道她生病一事。   且这期间,他也生了几次想让菟姬侍寝的念头,但不是被杜嫣怜察觉后因愧疚放弃,就是因封烺以各种课业为由挑灯至天明。   长此以往,萧杜煜也就暂时歇了对菟姬的兴趣。   春日烂漫,玉镜殿院内的植物开始抽芽,桂树也偶尔飘落数片枯叶,以来给新长出的嫩芽挪位置。   终于从凤床上解脱出来的菟姬就差没绕着玉镜殿狂奔三圈。   连王太医都说她好了,封烺偏不信,又将她绑在床上三日,这才允了她下床活动的恳求。   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迎着春日骄阳,菟姬恍若新生。   再躺下去,怕是身上兔毛里面都要长跳蚤了!   而封烺,他白日边批改奏折边照顾她,与她有关之事皆是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晚上回到符离殿还要继续看奏折,照顾变成兔子的她。   思及此,菟姬面颊不自觉泛起红晕。   这家伙,还……挺靠得住的……   “娘娘,您起了?饿不饿,奴婢去帮您取些吃食!”   带着欢欣的声音传来,菟姬扭头一看,萝北与六鱼从偏殿走出来。   只见萝北两手空空,而六鱼则抱着一大篮子衣物,显然是要送去浣衣坊。   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了会萝北二人,直到盯得六鱼浑身不自在,菟姬才摸着下巴露出了然的笑容,   “算了,你们去忙吧。王爷呢?”   “找本王何事?”   刚说着,封烺自院门外踏入,恰巧听到了菟姬的话。   圆眼滴溜溜一转,菟姬小跑过去拽了下封烺的袖子,掩住唇低声道,   “你还记得,前些日子答应本宫的一个要求么?”   狼眸划过一抹暗光,封烺当然记得。   那一日,连续喝了月余药汤的菟姬许是仗着他宠,破天荒闹起脾气,一哭二闹就是不乐意喝药汤,就算封烺拿她爱吃的蜜饯哄也没效。   不得已,封烺只得允诺,只要她乖乖喝药,待她好了以后就答应她一个要求。   微微颔首,封烺低头看向略有些激动的菟姬,   “记得。想好要什么了么?”   露出乖巧的笑容,菟姬用他们二人才能听到声音道,   “本宫要吃青团。”   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封烺剑眉微蹙,   “张大人会做青团,你同他说便是。”   噘着嘴,菟姬伸出爪子抓住封烺的袖子不放手,一副怕他跑掉的模样,   “本宫要吃的青团张大人可做不出!本宫要吃的,是宫外集市内第三条街右拐直走再左拐的老爷爷家的青团!”   盯着菟姬看了半晌,封烺忽的浅浅勾唇,一双狼眸已然将她看透,   “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出宫?”   怕封烺不答应,菟姬开启耍赖模式,这一招在病床上时百试百灵,   “本宫不管,本宫就要出宫玩!皇城里有踏春,有好多好吃的!你答应本宫的,本宫就这一个要求!”   见她这幅模样,封烺只觉无奈。   都是自己宠出来的,还宠得这般无法无天,就差没爬上他的头撒野了。   但他又能怎样呢?   用指关节在菟姬额际一敲,   “答应你。但是出宫前你还需准备一番。”   捂着额头的菟姬一脸莫名,直至封烺让十灰送来一套暗卫服后,菟姬这才明白过来。   喜笑颜开捧着暗卫服小跑回寝居,不多会一个俏生生、无敌可爱的小暗卫自殿内走出。   而萝北和六鱼也恰巧回来。   刚对封烺行礼,萝北起身就见到端庄贤淑的皇后娘娘竟身着黑不溜秋的男装,还喜滋滋跑过来转了一圈,   “怎样?!本宫是不是伪装得特别好?!”   险些背过气,萝北不顾身份小跑上前,握住菟姬的手失声叫起来,   “娘娘您、您这是什么打扮?!您要去做什么?!”   拍拍萝北的小脸蛋,菟姬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挑起萝北的下颌,菟姬将白净的脸蛋凑过去,露出轻佻的笑容,   “爷要去宫外寻花问柳,你好好看家,仔细别被人发现了!”   一脸娘娘是不是病还没好的表情看向封烺,萝北惊慌失措问,   “王爷,您不管管?!” 第39章 出宫   走上前拎住菟姬的后衣领将她从萝北身上撕下来,封烺语气淡然,   “今日本王带娘娘出宫办事,六鱼十灰留在玉镜殿,若有人寻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应对。”   简单交代一句后,封烺拎着还没闹够的菟姬径直离开,留下萝北与六鱼十灰在风中凌乱。   直至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萝北才用惊恐的眼神看向六鱼,战战兢兢问,   “如、如果真有人来找娘娘,你们知道怎么应对,对吧?”   面面相觑,六鱼和十灰沉吟片刻,打起哈哈,   “哎萝北你就放心吧,平时玉镜殿都只有主上来,还会有谁过来?走走走,我们先进去。”   说完,二人推着哭丧脸的萝北往殿内走,边走边安慰她,   “别紧张嘛,主上带娘娘出宫玩罢了,又不是私奔,晚些时候就会回来的!”   这话还不如不说!   忍不住回身踹了六鱼一脚,然六鱼不痛不痒笑嘻嘻揉了把萝北的头,三人踏入殿内,只听萝北担忧的话从缓缓阖上的门缝里溜出来,   “这若被发现可就糟了……”   其实萝北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   比如一直盯着玉镜殿的杜嫣怜。   好不容易将皇上一颗心重新栓回自己身上,杜嫣怜还未将一颗心放下,她在太医院打点出来的关系就被封烺直接给掐断了!   也不能与萧杜煜说,杜嫣怜自己在菡萏殿怄气好几天,思来想去将所有的怨怼全部怪在菟姬身上。   若不是这个皇后,她也不会这般倒霉!   此刻,杜嫣怜正半躺在殿内铺着狐裘的梨花木贵妃榻上小憩,蜀锦匆忙从外面跑进来,扑通跪在杜嫣怜面前。   缓缓睁开眼,杜嫣怜杏眸不悦扫了眼蜀锦,   “何事?”   微喘几口气,蜀锦直起身子凑近杜嫣怜,面带喜色,   “娘娘,天天往返玉镜殿的摄政王,方才出宫了……”   猛地坐起身,杜嫣怜杏眸里浮现一丝惊喜,   “真的?那也就是说,现在玉镜殿只有狐媚子一人了?!”   连连点头,蜀锦双手攥着衣摆,   “回娘娘,没错。您不是一直想去玉镜殿探探皇后的情况么,现在就可以去!”   原本恹恹的神情尽数褪去,杜嫣怜自贵妃榻上起身,哼笑一声脚踏莲步往殿外走,   “蜀锦,随本宫去玉镜殿请安。”   从地上爬起,蜀锦一脸期盼跟在杜嫣怜身后往玉镜殿的方向走去。   主仆二人并未带其他人,匆匆绕着小路很快抵达玉镜殿前。   在外面站了会,没有听到动静,杜嫣怜这才提起裙摆迈进院门。   玉镜殿院内一片寂静,放在桂树下的贵妃榻落了几片枯叶,半个人影也无。   用帕子掩着唇,杜嫣怜嫌弃扫了眼院子,这玉镜殿还是这么破败,哪像菡萏殿,处处都打理得格外精致,下人们更是时刻在院内候着。   这玉镜殿怎么连个奴才也没有?!   轻咳了声,蜀锦心领神会,往前走了一步高声道,   “皇后娘娘,泽芝娘娘来向您请安了!”   缩在殿内发呆的萝北猛然跳起,惊慌失措看向六鱼和十灰,   “怎、怎么办,真来了!”   不敢大声说话,三人便用气音开始交流。   “你想办法别让泽芝贵妃进来嘛。”   满不在乎扔出句话来,十灰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   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可没有让萝北犹豫的份,她定了下神,高声回答,   “泽芝娘娘,皇后娘娘身子欠佳,不方便见人,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门外主仆二人听后心生疑虑,反而愈发好奇起来。   怎么就不能见人了?   莫不是上次染的风寒还没好?   与杜嫣怜对视一眼,蜀锦径直跑过去一把推开殿门,一阵冷风自殿内刮出,让主仆二人心里泛起凉意。   握紧手里的帕子,杜嫣怜刚想踏进去,只见殿内宽大的屏风出现一抹窈窕身影,菟姬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   “妹妹怎么进来了?本宫风寒还未好全,若传染给妹妹可就不好了。妹妹还是早些回去,改日再来吧。”   咋一下没看出有奇怪之处,杜嫣怜也怕染了风寒就不能近身皇上,连招呼也没打,直接用帕子捂住口鼻匆匆退了出来。   而萝北白着张脸从殿内小跑出来,恭敬在杜嫣怜面前行礼,   “泽芝娘娘万福。皇后娘娘让奴婢来送您,还说,待病好了,亲自去菡萏殿看望娘娘。”   见萝北一副气弱的模样,心中认定她染了病,杜嫣怜连忙后退数步,杏眸带着满满的嫌弃,   “不必送了,本宫这就离开。”   说完看也不看萝北,杜嫣怜带着蜀锦匆匆跑出院子。   自然,她错过了萝北松了口气的模样。   提着裙摆踏出院门,杜嫣怜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似是方才踏入殿内就已然让她染病一般,只想快些回菡萏殿沐浴更衣。   就在杜嫣怜绕进小路时,一道黑影已经候在青石小路前。   连忙用帕子掩住口鼻,杜嫣怜躲在蜀锦身后嫌恶道,   “找本宫何事?”   左右张望,确定四周没人后黑影上前几步,却被杜嫣怜制止,   “别过来,有事说事。”   黑影面上有几分不悦,但碍于贵妃娘娘的身份,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低声禀告,   “泽芝娘娘,皇后娘娘不在玉镜殿,她和摄政王出宫了。”   与身旁的蜀锦对视一眼,杜嫣怜皱眉冷声道,   “休要胡说!方才在玉镜殿本宫还听到那狐媚子的声音!你是想拿本宫寻开心么?!”   恭敬跪下来,黑影不卑不亢解释,   “王爷身边奇能异士不少,这些都是王爷安排的,您信与不信,进去看看便是。”   被这番话搅乱思绪,杜嫣怜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回头。   回头闯进去,若皇后在里面,那自己就落了把柄在她手里,以后定会被报复一番。   不回头,但她压不下这口气,若真不在里面,那自己就能在皇上面上告状皇后与摄政王……   就在杜嫣怜摇摆不定时,蜀锦看出她的心思,附在杜嫣怜耳边轻声解惑,   “娘娘,您怎的不先去找皇上呢?让皇上来看看,若真不在,您先前怀疑的事情不就坐实了么?”   罥烟眉紧蹙,这话是没错,但……   见状,蜀锦继续安抚,   “再说了,皇上昨日不是还答应娘娘要好好守着您么,若到时皇上对皇后动心思,您照样能将皇上的心拴住。”   想起萧杜煜温柔的话语,杜嫣怜摇摆不定的心定下来,她缓缓勾起一丝笑,带着蜀锦绕过黑影径直往承乾殿赶。 第40章 青团与馄饨   玉镜殿内。   揣着跳个不停的心跑回屏风后,六鱼和十灰正坐在八仙桌旁发呆。   见萝北回来,六鱼笑嘻嘻起身凑过去,   “怎样,人走了?”   一把将六鱼推开,萝北气呼呼走到桌边坐下来,   “你好意思问?你半点忙都帮不上!要不是十灰学了娘娘的声音将人打发走,怕是我们三人都免不了挨罚!”   萝北担心地嘟囔,   “也不知娘娘现在怎样了……”   菟姬怎样了?   面色通红缩在封烺身边,鼻尖萦绕着封烺身上淡淡的青松气息。   在这之前不久,向来习惯步行的封烺,为了能将菟姬带出宫特意让暗卫抬了顶轿子,拎起菟姬坐了进去。   轿子内比较窄,勉强能坐下两人,但手臂与腿可是实打实地贴着。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菟姬坐稳后就安静下来,封烺有些奇怪,低头看见一个满脸通红强装镇定的小兔子时,忽的笑了。   听着头顶极浅的笑声,菟姬干脆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不听不想不闻。   温热的体温、浅淡的呼吸,都比以往还要直观地感觉到。   心脏愈跳愈快,怕被紧贴她的封烺察觉,菟姬不得不伸手捂住胸口。   就在心口的兔子快要跳出来时,低沉慵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到了。”   闭着眼起身往外冲,一股夹杂春意的水汽迎面而来,菟姬这才睁开眼,发现他们身处一条无人的小巷里。   才下过一场小雨,青石板地面湿漉漉的,墙角爬满青苔,鼻尖萦绕着幽静的气息。   是自由的味道!   伸了个懒腰,菟姬将方才的窘迫抛在脑后,正准备小跑到巷口,封烺淡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慢着。”   回身看去,封烺自轿子上走下来,正接过二冬双手递来的银制面具戴在脸上。   面具只遮住封烺的双眸与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仍露在外面,仍是让菟姬脸红心跳的模样。   戴上面具后的封烺宛如换了个人,周身危险气息陡然收敛,咋看之下只是个长相俊美的江湖中人。   挥退二冬,封烺踱步到菟姬身旁,低头隔着面具看着她,   “走吧,带我去吃你爱吃的青团。”   其实封烺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在一蹦一跳的菟姬带领下,还真在街角找到了她所说的老爷爷。   简单的小摊上摆着热气腾腾圆润可爱的青团,胡子花白的老爷爷乐呵呵同周围三三两两的人攀谈。   二人走过去,老爷爷看到菟姬后眼睛一亮,熟稔地打起招呼,   “小丫头怎么才来啊?还是个男娃娃的打扮?”   凑到摊前乖巧一笑,菟姬边从腰间的小荷包里翻出铜板边回答,   “嫁人啦,偷偷溜出来的可不就是男娃娃打扮么?喏,两份青团!”   麻利帮菟姬包好递过去,老爷爷眯眼仰头打量起封烺,半晌后满意点头,   “不错不错,小丫头给自己挑了个好夫婿啊!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以后怕是看不上老头子的青团咯!”   原本褪下的红晕又浮现在白皙的脸颊上,她瞄了眼封烺后结结巴巴解释,   “您、您误会了,他不是我夫婿……他是……是我叔叔……”   然听到这话,封烺藏在面具下的剑眉微挑,心里不大舒服。   怎么就叔叔了?   说得好似他年纪很大似的。   接过铜板,老爷爷惋惜啧了一声,   “那你夫婿比不比得上你叔叔啊?比不上就别要了,休了算了!”   怕封烺生气,菟姬不敢多说,只又和老爷爷含糊了几句后带着封烺往大路走。   说实话,萧杜煜还真就比不上封烺半分,若要菟姬选,她定是要选……   想到这,菟姬忽地回过神,她为什么要做选择?!   分明、分明是打算等小皇帝归西后回到九桐山的!   而一旁的封烺见菟姬脸色千变万化只觉好笑,他抬手在菟姬额际弹了下,   “在想什么?你哪儿来的钱财?”   回过神的菟姬小脸通红,她不敢看封烺,只抬手将青团递过去,   “和萝北他们打麻将,赢来的……喏,吃吧,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已许久未吃过宫外的食物,封烺面不改色咬了一口,半晌后轻笑起来,   “难怪你不吃张大人做的青团。皇城内还真是卧虎藏龙。”   知道封烺在夸青团好吃,但菟姬不由自主挺起胸膛倍感骄傲,   “那是!要不是我当初救了老爷爷,这么好吃的青团可就没有咯!”   狼眸微暗,封烺不经意接了句,   “是么?原来娇生惯养的文家小姐还有一颗侠义之心。”   啃青团的动作一顿,菟姬心里惊呼糟糕,她太得意忘形,都忘了自己现在是文夜兰!   怕封烺察觉到什么,菟姬连忙往前小跑几步,生硬一笑转移话题,   “不说这个了,你快些跟来,我带你去尝尝其他美食!”   将逗弄菟姬的心思收起,封烺微微颔首,迈着大步跟了上去。   来日方长。   小兔子身上总有新的惊喜,他不介意陪她慢慢来。   来让她一点一点,走进自己的狼爪里。   要说菟姬唯二两大爱好,一是欣赏美人,二是好吃。   这一么,自从见了封烺后就被锁死,而二呢,总算在今日得到满足。   恰逢踏春,街上人来人往,各种摊贩自是不会放过赚钱的好机会,纷纷摆出各种吃食摊子。   既然带出自己珍藏的小荷包,那这一路的花费自是不需要封烺操心。   但随着封烺手里的吃食越来越多,他无奈看向前方还想买小馄饨的菟姬,   “还买?这些要怎么办?你吃得完?”   端着热气腾腾的小馄饨,菟姬回头一脸无辜,   “吃不完不是有你么?你吃不完,不是还可以带回去给萝北他们么?”   将吃食交给跟了一路的二冬,封烺上前替菟姬将鬓边凌乱的发丝挽至耳后,纵使隔着面具,狼眸里的软意仍丝丝缕缕流露出来,   “依你。慢些吃,小心烫。”   带着薄茧的指尖不经意拂过菟姬脸颊,菟姬只觉面上那一小块肌肤烫得吓人。   瑟缩了下,菟姬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忽的举起小勺递向封烺,红着脸结结巴巴问,   “你、你要吃吗?”   封烺愣住了。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然就在菟姬面露失望预备将小勺收回时,他忽的笑起来,倾身微启唇,一口叼住先前被菟姬吃过的小勺,   “甜的。” 第41章 一jio踹翻醋瓶子   见封烺上扬的嘴角,菟姬只觉心跳加速。   将小勺收回,菟姬像是什么也未发生似的舀起小馄饨送入自己口里,半晌后喃喃,   “瞎说,明明是咸的。”   眼前人太过可爱,封烺心里早已软成一片。   就在封烺想上前替她端着小馄饨时,一道娇柔带笑的声音自菟姬身后传来,   “爷,原来您真的来了。”   抬眼看去,封烺面上的笑容隐下去,语气也淡了不少,   “你怎么在这?”   吃着小馄饨的菟姬有些莫名,她叼着勺子回头看去,只见一位面带珠帘面纱的红衣女子举着伞立于她身后。   女子身材窈窕,一袭如墨长发披散而下,虽看不清面容,但光听她似水如歌的声音便能知晓,这定是个出尘脱俗沉鱼落雁的大美人。   忽然觉得叼勺子的自己有些傻。   不但傻,菟姬甚至觉得自己连对方一半的容貌都比不上。   早知道当初就别那么贪吃,好好和狐妖姐姐学化形了。   女子似是没有看出菟姬与她一般是女子,又或者说,她那双柔情似水的美眸从始至终都只看着封烺。   转了下手中的红伞,女子绕过菟姬走到封烺面前,低头轻柔一笑,   “听人说在这儿见到爷,妾身抱着试一试的心来此,没想到这般巧,真叫妾身遇着了。”   说到这,女子美眸水光潋滟,语调软了几分,   “爷许久未来见妾身,妾身日思夜想,今日爷能赏脸,来妾身画舫听妾身弹琴么?”   被她忽略的菟姬只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了开。   什么意思?!   原、原来封烺有喜欢的人了?!   不能接受这件事,菟姬僵在原地,连小勺也忘记放下,就这么傻愣愣看着封烺。   不过封烺看也未看女子,径直将菟姬嘴里的小勺抽出放在碗里,低声解释,   “她是花钿楼的头牌叫笙莲,一手琴技闻名皇城。逛了这么久,你想不想去画舫上休息下?“   嘟了下嘴,菟姬不漏痕迹睨了旁安静柔弱的笙莲一眼,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思及此,菟姬微微颔首,   “好,去看看画舫长什么样。”   没错,她是想去看画舫,才不是想听这个女子抚琴!   见菟姬同意,封烺接过菟姬手里的小碗递给二冬,又从怀里掏出帕子细细替她擦拭嘴角。   待做完这些后,封烺才看向笙莲,   “带路吧。”   美眸微动,笙莲轻笑一声踏着莲步转身引路,而她身侧的小丫鬟悄悄瞪了菟姬一眼,随即快步跟上笙莲。   几人穿过热闹非凡的街道来到河边,只见一艘精致漂亮的三层高红色画舫停在岸边。   岸边候着一众下人,见笙莲回来,纷纷笑着迎上来。   在见到封烺时,众下人更是露出欢喜的神色,迎着几人上了画舫。   心里不是滋味,菟姬悄悄嘟囔,   “画舫而已,有什么特别的。”   这话落在封烺耳里,他浅浅一笑,起了逗弄的心思,   “当然特别。笙莲是远近闻名的头牌,因着这画舫也在皇城闻名。唯有笙莲看中之人才能踏上画舫。据我所知,包括我,也不过三四人来过。”   还包括你?!   只觉心里有一只小兔子在不停撞倒醋瓶,菟姬气呼呼问,   “你这么了解,看来你是经常来了?”   将手指关节抵住唇,封烺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嗯,以前的确常来。”   还常来?!   一口气憋闷在心里,仿佛被无数只小兔子踩踏而过,菟姬忽然觉得委屈,果然还是等一切结束后,回九桐山的好。   人类都是些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大坏蛋!   恰巧这时几人到了笙莲的闺房,小丫鬟推门而入,笙莲踩着莲步踏了进去,随即伸手将面上的珠帘面纱取下。   一如菟姬猜想,笙莲生的柔中带媚,一双美眸秋水盈盈,端的是让人心生怜爱的大美人。   待封烺落座,笙莲这才走入室内捧着一尾琴走出,在封烺与菟姬面前坐下,纤细的手指轻拢慢捻,动人的琴声悠扬传来。   菟姬丝毫不觉得好听,甚至还有些刺耳。   不过她有偷偷看封烺,但他面具一直未取下,也不知他是否喜欢。   思及此,菟姬心里不是滋味,他应当是喜欢的,毕竟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叫笙莲的人身上,挪都挪不开。   一曲抚毕,笙莲笑盈盈站起身,走到封烺身侧坐下,伸出柔若无骨的双手替他斟了一杯酒,   “爷,您好些日子没来,叫妾身心里闷痛,这一杯,您可无论如何也要赏脸。”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封烺顶着菟姬杀气四溢的眼神,淡然接过酒杯一饮而下。   见封烺比以往要好说话,笙莲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她靠近封烺,美眸里波光粼粼,   “爷,皇城虽都说妾身是您唯一的红颜知己,但妾身的身份到底配不上您,几月未见,妾身思念您,寝食难安,您还记得上次您说要替妾身赎身之事么?   妾身想了许久,若是您的话,妾身不求任何事,只求您能垂怜……“   这番话道出,语气里缱绻情愫呼之欲出,菟姬听在耳里,面上不显,心里却是让小兔子将笙莲狠狠踩在脚下。   不过,封烺应当是不会答应的,身为摄政王,岂会看得上青楼女子?!   就在菟姬认定封烺会拒绝时,封烺将酒杯放于桌面,轻轻叩响的清脆声让菟姬心里一紧。   一声轻笑传来,封烺语气里竟带上温柔之意,   “我以前的确说过这话,若我没记错,当时我还说过,待你赎身之后,你想去哪便去哪。既然你有心,倒不如……”   他!竟!然!想!答!应!   未等封烺说出接下来的话,菟姬猛地一拍桌站了起来!   一脸不悦看向菟姬,笙莲用袖子掩嘴秀眉微蹙,   “爷,这位是您新收的下人么?怎的这般不懂规矩?”   想象中封烺会呵斥下人的场景未出现,反倒是这个小暗卫瞪着双圆眼看向封烺,眼眸嗜泪,甚至恶狠狠朝封烺一脚踹了去!   躲也未躲,封烺生生吃下了菟姬愤怒一击!   惊叫一声站起身,笙莲连忙扑到封烺身边,一脸愤然看向小暗卫,   “你未免太不懂规矩!不好好保护爷,还伤害爷!你还不快滚出去!”   还未等封烺说话,菟姬双手抱臂冷笑一声,连一个眼神也不想给这两人,径直扔下一句话后冲了出去,   “祝你们百年好合,爷不伺候了!” 第42章 登徒子   情势失控,封烺知晓自己玩大了。   方才在上画舫之时封烺便闻到自菟姬身上传来的酸味,一时想不开,他竟想借此事刺激下呆呆傻傻的小兔子。   现在可好,玩脱了。   一把推开笙莲,封烺焦急站起身,正欲追出去时,笙莲一把搂住封烺的手臂不放,   “爷,您方才的话还未说完,妾身是否能常伴您左右,妾身想服侍您一生!”   猛然将手抽回,封烺语气冷凝,丝毫不见方才的随和,   “替你赎身可以,但你以后必须离开皇城。我只会钟情一人,决不辜负她。”   说完,留下呆愣在原地的笙莲,封烺头也不回地快步追了出去。   闺房归于一片宁静,笙莲双手死死握拳,尖锐的指甲刺入手心,受了惊的小丫鬟直到见着笙莲指缝淌血,才连忙跑去将药箱取来,替笙莲包扎。   任由小丫鬟摆布,美眸中的柔情似水荡然无存,笙莲冷着长脸,目光如刀一般,   “那人,果然是女子……”   “他不过是想利用我……”   “给我等着,我可不是这般好欺负的,我看中的人,定然会是我的囊中之物……”   与此同时,菟姬已然从画舫上冲下来,一溜烟挤进人群。   要说兔子还真就跑得快,待封烺追下来时,菟姬已然不见踪影。   面色冷凝,心间一片愧疚,封烺招来二冬,命他往不同方向去寻菟姬,自己也带着些微焦急踏入人来人往的街道里。   愤怒与委屈一涌而上的菟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儿跑。   待她缓过神时,看着四周陌生的街景一脸茫然。   而因着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原本绑缚好的长发披散下来,叫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个长相可爱惹人怜惜的小美人。   气鼓鼓一脚踢飞脚边的小石子,菟姬心里的怨念无处发泄,正欲挑个酒家去痛饮一番,然一道略微猥琐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哎呦!我说是谁偷袭我,原来是位小娘子啊!”   憋着股气回身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锦衣华服头戴玉冠小公子带着一众打手吊儿郎当走过来。   这小公子五官精致有些眼熟,但因胖乎乎的,又将这一抹熟悉给压下去了。   此刻小公子露出猥琐的笑容,那双精致的眼睛被胖乎乎的面颊挤成一条缝,瞧着反而有些獐头鼠脑。   而四周行人被小公子的声音吸引,纷纷停下脚步看过来,见着是这人,大家露出恍然的表情,窃窃私语起来。   “哟,这不是杜家二公子么?”   “杜二公子又出来强抢民女了?”   “瞎说,他那叫强抢?分明是想抢被人揍……”   “哈哈哈,你别说,上回也是在这吧?调戏王大人家的庶女,被王家几个公子揍得满地找牙……”   “也不知杜大人怎么教的,分明他姐姐……”   “别瞎说,仔细被杜二公子听了又告状到他姐姐那……”   众人的话一字不落全被菟姬一双兔耳听了去,心情极差,居然还有人敢招惹她,菟姬撕开楚楚可怜小白兔的外表,露出尖牙。   睨了杜二公子一眼,不屑从小巧的鼻子里轻哼一声,   “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搓搓手,杜二公子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流连在菟姬身上,若要形容,就好比有只无形的手在冒犯一般,   “小娘子,伤了爷你可吃不了兜着走,不过爷好说话,跟爷回家,好好受罚,爷就放你一马!”   这话让周遭围观的人哄然出声,多日不见,杜二公子怎么愈发不要脸了?!   先前被打的掉了颗槽牙,难道还想掉另一颗?!   眼前这位身着男装的姑娘未免太倒霉,好端端走在大街上还要被杜二公子纠缠。   而且,这姑娘瞧着就一个人,怕是不好脱身。   就在众人开始同情菟姬时,菟姬冷笑起来,伸手将袖子挽起,露出两条明晃晃白嫩嫩的胳膊,   “若是平时,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或许就放你一马。不过你运气不大好,碰巧我现在就想好好揍一顿你这种处处留情的负心汉!”   话落,菟姬举起怒意满满的拳头径直冲向还未反应过来的杜二公子。   莫说杜二公子了,就连跟在他身后的一众打手与周遭所有人都未料到这软萌可爱的姑娘家竟这般凶猛!   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张大了嘴看着菟姬骑在杜二公子身上左一拳右一拳,只剩杜二公子的哀嚎此起彼伏。   待打手们回过神,纷纷涌上前想拉开菟姬,然菟姬自杜二公子身上跳开,灵活躲开打手,甚至嚣张至极用出悬浮术,在每一个打手头上狠狠落下一个小巧的脚印!   直至菟姬轻巧落地,周围忽的爆出叫好声与鼓掌之声,菟姬听得心里乐滋滋,只觉怨气散去不少。   妖精小伙伴诚不欺她,心情不好就要好生发泄出来,免得憋坏了自己!   在打手的搀扶下站起来,杜二公子顶着张比方才还要圆润不少的头怒视菟姬,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么?!我要让你活不过明天!”   朝杜二公子做了个鬼脸,菟姬双手抱臂冷哼,   “我管你是谁?!你若再纠缠不清,我便让你活不过明天!”   以往被他调戏的姑娘哪一个不是柔弱倒地嘤嘤直哭,如今碰到个母老虎一般的女子,杜二公子险些气晕过去。   踹了扶着自己的打手一脚,杜二公子狼狈骂起来,   “还不快把她抓起来!敢打我!今天就给我抬入杜府,爷要把她办了!”   然几个打手面面相觑不大敢上前。   方才菟姬的身手极为诡异,他们都没看清这姑娘是如何跳到他们头顶的。   见状,杜二公子气得脸通红,直接一巴掌甩在其中一位打手的后脑勺,   “废物!你们这么多人,她就一个,你们还怕她?!养你们不如养条狗!一起上,不然回去我让爹好好收拾你们!”   迫于杜二公子的压力,打手们这才面色狰狞扑向菟姬。   周围惊呼四起,不由替菟姬捏了把汗!   然未等菟姬出手,一道黑影闪过,连他出招也未看清,打手们就已然躺在地上哀嚎一片。   来人弹了下玄色袖摆,森然的目光透过面具投在杜二公子身上,   “敢动我的人?” 第43章 将他驯服之人   来的自然是封烺了。   先前封烺追到街上寻了许久也不见菟姬的身影,他心里后悔不已。   不该试探她的。   想起方才菟姬冲出去时那失望的眼神,封烺只恨时间不能倒退,倒退回偶遇笙莲之前。   怪他。   都是他的错。   就在封烺自责不已时,前方喧闹的人群吸引他的注意。   待他挤进去时,恰好看到好些个彪形大汉扑向菟姬的场景。   以诡谲身手击退数人,封烺一甩袖将菟姬护在身后,面对杜二公子杀气四溢,   “敢动我的人,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家的?!敢在皇城无法无天?!”   被来人的身手吓一跳,杜二公子忍不住后退两步,但想想自己的靠山,又鼓起勇气吼回去,   “你又是哪根葱?!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还不给爷闪开!爷偏要纳她为妾!”   霎时怒发冲冠,封烺气极反笑,此刻他什么也不顾,但定要拿下眼前之人的项上人头!   周身气息陡然一冷,封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瞬移至杜二公子面前,伸出狼爪掐住他的脖颈径直将他举起来!   “本事没有,胆子不小。下辈子招子放亮点,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说完,封烺逐渐收拢大手,只看到杜二公子在半空不停挥舞手脚,一张胖脸涨得通红,隐隐发青,甚至细缝里的眼球都突了出来!   周遭围观的人可没想到会闹得这般大,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一个个惊叫起来,有机灵点的连忙转身跑开,想去通知杜府。   地上的打手一个个爬起来冲向封烺,然封烺只是用空余的手一挥袖,人高马大的打手们又倒在地上滚作一团。   眼见杜二公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封烺勾唇露出邪肆笑容,正欲给他最后一击,一道带着幽香的躯体扑过来从后背搂住他,   “封烺!住手!”   偏软的声线带着些微颤抖,菟姬紧紧搂住封烺劲瘦的腰,将头埋入他的后背。   鼻间充斥青松气息,菟姬心如擂鼓,她不在乎那个杜二公子是死是活,但她怕封烺因她杀人后染上骂名。   名满天下的摄政王冲冠一怒为红颜,当街诛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浪荡公子,不论他是因何动手,众口铄金,到最后,百姓的流言蜚语会杀了他。   蓦然松开手,杜二公子轰然砸在地上,带起一片尘土。   捂着脖子面红耳赤急促喘气,若晚了一分,他就真要去见阎王了!   封烺将手缓缓放下,垂在身侧握拳,他的声音低沉喑哑,   “他伤害了你么?”   缓缓摇头,菟姬不敢松手,怕封烺一时冲动直接将人斩杀。   方才他的模样太过骇人,若要形容,就连九桐山那几只狼妖加起来都比不过封烺身上危险而又野性的气息。   纵使知晓封烺不会伤害她,但隐隐发软的双腿与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仍时刻提醒她,封烺曾是一人一枪平定边疆之人,曾是威名赫赫的将军,曾是浑身浴血杀敌无数的夜叉修罗。   平日封烺看起来只是压迫感强了些,但此番他被激怒,那骇人的侵略气息如张开血盆大口的野狼一般,非要一口咬断敌人的脖颈才罢休。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杜二公子又如何是封烺的对手?   咽了下口水,菟姬双手微微发抖,她哑着嗓子恳求,   “你别生气,我们回去好不好?”   已经惹出这等大事,若杜府的人来了他们更走不掉,到时被拆穿身份可就遭了。   然封烺立于原地一动未动。   狼眸划过杀意,他死死盯着躺在地上不敢动弹的杜二公子,抬手附上腰间菟姬柔软的手背,   “那你还生我的气么?”   沉默了会,若说不在乎,那必然不可能,菟姬只觉手背热得发烫,这股热意蔓延至她全身,叫她有些不自在,   “我、我生你的气作甚?!你和你的红颜知己亲亲我我,我不想打扰你们也有错?”   未回头,封烺语调低沉,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也不知怎的就被人传出笙莲是我的红颜知己。我发誓,我从未与其他女子有过多交集,你信我好不好?”   猛地抽回手,菟姬连退数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他们这个动作过于孟浪,周遭已然有人开始起哄。   试图用手背将面颊的滚烫消退,菟姬不敢抬头,呐呐转移话题,   “行、行了,我信你便是!你与哪个女子交集过多与我何干?!快些走吧!杜府的人要来了!”   狼眸回归至藏青色,封烺回身抬手揉了把菟姬的头,周身骇人之气淡去不少,   “依你,走吧。”   松了口气,菟姬看也未看躺在地上装死的杜二公子,随封烺一起挤出人群消失不见。   偷偷睁开一条缝,确保面具男和小美人走了,杜二公子才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   滚在地上的打手们这时才敢站起身,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   待看到杜二公子的模样,众打手才倒吸一口凉气,莫说他那肿得像个猪头的脸,光是脖子上一圈青紫痕迹就足以说明他方才险些暴毙一事。   咳了两声,杜二公子顾不上围观群众的嘲笑,他用嘶哑的嗓音奋力喊出破碎的话,   “跟、跟爷回府,去……宫里告诉姐姐……是摄政王,封烺……”   若不是小美人那一声不顾一切的喊叫,他还不知晓这个戴面具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摄政王!   当街行凶,他定要去姐姐面前告状!   让皇上好好治一治这个摄政王!   另边厢,封烺带着菟姬穿街走巷,未花多长时间就回到了二人来时的巷子里。   四周回归寂静,菟姬盯着封烺高大的背影,呐呐道歉,   “对不起,都是因为本宫才让你卷入这些事……”   若不是她非要出宫,若不是她任性跑开,也不会闹出这等糟心事。   回身俯视一脸愧疚的菟姬,封烺轻叹口气,他手指微痒,想像方才一般毫无顾忌揉一揉她软乎乎的头。   但是不行。   躁动与野性蛰伏,人性占据主导,他的理智归来。   沉默良久,封烺听见自己用低哑的声音安抚,   “无碍。若出了什么事,本王自有解决办法。”   说来,他一直压抑自己的野性。   兰达族人奉狼为神,而他是兰达族里最接近神明之人。   所有人都说他是一只未被驯服的狼。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愈发理智沉稳,周遭之人才渐渐淡忘他的野性。   但他知晓,他从未变过。   甚至獠牙比当年还要锋利。   他等了多年,等待一个能将他驯服的人。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 第44章 探病   捧着惴惴不安的心,菟姬心里有不大好的预感,   “出来这般久了,我们快回去吧。”   微微颔首,方才他用特殊方式联系了二冬,只见巷口蓦然出现一顶轿子,以二冬为首的几个暗卫抬着轿子飞速赶来。   待轿子停稳,封烺径直拎起菟姬的后颈衣领,身形一闪坐回轿子里。   无声打了个手势,在二冬引领下轿子启程,朝皇宫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在承乾殿偏殿内等候许久的杜嫣怜才等来大公公。   笑盈盈走到杜嫣怜身侧,大公公行礼后恭敬道,   “娘娘,皇上忙完了,您随奴才来吧。皇上早就想见您了。”   盈盈起身,杜嫣怜满心不耐烦却不敢流露出来,面带温婉的笑容,杜嫣怜的声音带着些疲惫,   “皇上今日这般繁忙,是否需要休息,要不本宫还是不打扰了……”   心疼泽芝娘娘,大公公连忙挽留,   “您可一定要去,皇上连饭也未吃,就为了快些忙完和您一起用膳。”   面露感动,杜嫣怜这才温柔颔首,跟在大公公身后往承乾殿走。   等候已久的萧杜煜见杜嫣怜进来,连忙起身迎过去,伸手将柔若无骨的美人拥入怀中,   “嫣怜等久了么?陪朕用膳吧。”   随着萧杜煜坐回桌边,杜嫣怜娇笑,嗔怪拍了下萧杜煜的胸膛,   “皇上今日怎的这般忙?早知道嫣怜就晚些时候过来了。”   轻拍杜嫣怜的手背,萧杜煜难得放下架子,露出少年气的一面,   “也不知十三皇叔怎的,今日让朕批改的奏折比往日要多出一半,直到现在朕还未看完。”   杏眸微动,杜嫣怜面上不显,轻柔安抚萧杜煜,   “摄政王对您期许高,定是盼着皇上早日接过这天下,您现在累些,以后更能得心应手不是?”   得了杜嫣怜的安慰,萧杜煜气顺不少,精致珍馐很快摆上桌,二人情意浓浓用起餐。   待放下碗筷,杜嫣怜笑盈盈用帕子擦拭下朱唇,不经意提了一嘴,   “对了皇上,听奴才们说皇后娘娘病了……”   面上浮现一抹别扭,先前杜嫣怜因自己临幸皇后一事伤心许久,导致他心生愧意,从未在心上人面前提及,没想到今日嫣怜竟会主动提起。   清了下嗓子,   “病了?朕怎么未听说此事。”   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杜嫣怜轻轻将手搭在萧杜煜手背,   “许是皇后娘娘不想让您担心,便没有声张。不过,也不知皇后娘娘的病情如何了,皇上,不如臣妾陪您去看看?”   反握住杜嫣怜的柔荑,萧杜煜感动于杜嫣怜的懂事,拉着杜嫣怜站起来,   “嫣怜心善,是朕的福分,你便随朕去看看吧。”   天际将将擦黑,玉镜殿昏暗一片,静悄悄的,宛若陷入沉睡。   殿内忽的亮起一抹烛光,一脸担忧的萝北将折子吹灭,走回桌边坐下。   只见六鱼和十灰脸朝下趴在桌面,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睡觉。   原本他们俩是打算带萝北一起玩三人麻将,但萝北心里藏着事,打了没两圈总走神,二人无奈,只得老老实实陪着她坐在桌边蹲守。   太无聊了。   早知道就跟着一起出宫去。   说不定还能看到主上和娘娘亲亲抱抱举高高。   管饱,可幸福!   “哎,娘娘什么时候回来呀……”   一声幽怨的轻叹回荡在安静的殿内,正在和十灰比谁装死更久的六鱼忍不住抬起头,   “小萝卜,这是你今日第三百六十七次发问,你不累么?”   坐在六鱼对面的十灰也抬起头,懒洋洋伸出右手摊在六鱼面前,   “你输了,给钱。”   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扔在十灰手里,六鱼凑近萝北几分轻声安慰,   “说不定主上带着娘娘还要逛夜市也不一定,我听说皇城夜景夜市一绝。”   捂脸无力呻吟,六鱼的话非但没有安慰她,反让她更绝望,   “求娘娘千万理智,再不回来,若皇上来了可就遭了!”   六鱼二人听了连连摆手哈哈笑起来,   “皇上怎么可能会来,有泽芝娘娘在,皇上绝对……?”   话未说完,六鱼和十灰面上的嘲笑僵住,二脸惊恐挤在一起看向萝北。   一脸莫名,萝北蹙眉问,   “怎么了?”   咽了下口水,六鱼战战兢兢答,   “你嘴开过光吧?!皇上来了……”   ???   猛地拍桌而起,萝北脸上血色尽褪,失声叫起来,   “皇、皇上来了?!可娘娘还没回来!该怎么办?!”   好在十灰靠谱,他一把按住身旁险些窜到房梁上的六鱼,沉声命令,   “皇上在院外,六鱼你躺床上,萝北去迎接圣上进来,万不能露出马脚!”   三人各司其职,萝北手忙脚乱跑向殿门,只听小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   “恭迎圣上!”   推门而出,只见一身明黄的年轻皇帝携柳弱花娇的泽芝贵妃踏入院门,萝北压制住内心的不安,小跑上前跪下,   “皇上万福,泽芝娘娘万福!”   “起来吧,”萧杜煜语气淡淡,虽然先前他对皇后的确动了点心思,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玉镜殿仍然极为排斥,   “皇后呢?”   不敢抬头,萝北低声回答,   “回皇上,娘娘风寒未好,正在殿内休息。”   一旁的杜嫣怜娇软一笑,   “皇上担心皇后娘娘的病情,你还不快带我们进去?”   “这……”萝北一时语塞,她不由紧紧攥住身侧衣摆,而这一幕并未逃过杜嫣怜的杏眸。   无声勾唇,看来狐媚子还真出宫去了。   悬着的心落入肚里,杜嫣怜笑盈盈催促起来,   “怎么了?还不快些带路,你大可不必担心皇上会感染风寒,皇上真龙护体,这等小痛小病不足以近身。”   暗暗咬牙,泽芝贵妃故意为之,她定然是猜到娘娘不在,这才寻了皇上过来强行闯入!   无奈,萝北转身缓缓将殿门推开一条缝,杜嫣怜浅笑,故意高声问,   “皇后娘娘,您起了吗?皇上来看您了!”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咳传出来,菟姬虚弱无力的声音传出来,   “皇上来了?恕臣妾无礼,实在无法起身相迎……”   心念一动,软绵的声音似是唤起萧杜煜那一晚迤逦回忆,他面上微红,轻咳一声回道,   “起不来便算了,你好生养病,待会让大公公送些药材补品过来,免得百姓还以为一国之后受了什么委屈。” 第45章 告状   然杜嫣怜可不想善罢甘休。   扯了下萧杜煜的衣摆,杜嫣怜凑过去楚楚可怜道,   “皇上,您都不进去看一看姐姐么?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妾、臣妾理解的……”   见杜嫣怜这般善解人意,甚至为了皇后娘娘还劝慰自己,萧杜煜心间感动不已,握紧杜嫣怜的手颔首,   “依你。那便进去看看她吧。”   心下骇然,若皇上进去岂不是就穿帮了!   焦急不已的萝北绞尽脑汁,但纵是搭上她这条命,她也没有任何理由能阻止皇上啊!   面色灰白,萝北的指甲深深陷入木质大门里,在杜嫣怜不怀好意的眼神中,她缓缓推开了门。   然眼前的一幕却叫众人神色各异。   原本胜券在握的杜嫣怜惊讶张大嘴,而面色惨白的萝北却惊喜叫出声,   “娘娘!”   没错,身披斗篷一脸虚弱扶着屏风想走出来的人,正是菟姬!   见她这般虚弱,萧杜煜连忙阻拦,   “起来作甚?快些躺回去吧。”   小跑上前扶住菟姬,萝北松了口气,面带微笑劝慰,   “娘娘您快些躺回去,仔细病情加重了。”   拍拍萝北的手背,菟姬楚楚可怜看向皇上,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恕臣妾无礼,玉镜殿内病气浓重,皇上还是快些回去吧,臣妾的病已经好了许多。”   听这话,萧杜煜也想离开了。   毕竟他怕杜嫣怜不开心,与其在这里与皇后虚与委蛇,还不如与嫣怜一起回菡萏殿温存。   并未说什么,萧杜煜直接带着杜嫣怜转身离开。   而杜嫣怜却是趁萧杜煜不注意,狠狠剜了一眼菟姬,轻哼一声后跟在萧杜煜身后踏门而出。   她确定这狐媚子不在殿内,只是不知她用了什么妖法竟凭空出现?!   哼,下次定要让她好看!   待皇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萝北连忙跑过去将门紧紧关上。   见逃过一劫,菟姬一把掀开身上的斗篷,露出里面的暗卫服,   “好险!还好赶上了!”   跑回菟姬身侧,萝北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哭了起来,   “娘娘!奴婢担心死你了!”   看来是真吓到萝北了,菟姬歉意一笑,替萝北轻轻拭去晶莹的泪珠,   “乖萝卜,别哭啦,本宫这不是回来了么?对了,本宫还带了不少宫外稀奇玩意儿给你,快去看看吧,仔细好吃的都被十灰和六鱼给吃光了。”   破涕为笑,萝北故意哼了一声,带着鼻音抱怨,   “娘娘您都不知晓六鱼和十灰有多无聊!他们竟然趴在桌上比谁装死装得更久!六鱼竟然还输了!”   自屏风内传出一声低沉笑声,封烺懒懒的声音响起,   “六鱼,输者认罚,明天开始连续打扫玉镜殿茅房一个月。”   紧接着六鱼的哀嚎传来,逗得殿内几人不由笑了起来。   说来也是惊险。   待封烺菟姬入宫时,天色渐晚,封烺怕出意外,便直接拎起菟姬的后衣领施展轻功飞身回到玉镜殿,落在殿顶之上。   不出所料,萧杜煜与杜嫣怜正欲踏入殿内!   好在封烺眼尖,瞥到寝居的窗户留着一条缝,无奈之下,他只得带着菟姬无声翻窗进入,成功将正准备套上女装的六鱼换下。   经过这次的事,菟姬可算老实不少,在宫外发生的事情更是提也未提,只是不知为何,她每每看到封烺俊美的脸庞,总觉得心间像是揣了只兔子似的。   有些东西,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发生了转变。   相安无事过了几日,封烺比以往更严厉地教导萧杜煜,而菟姬则老老实实蹲在玉镜殿,就怕惹出什么大麻烦。   但他们不知晓,有些麻烦,就会自己寻上门。   菡萏殿内,杜嫣怜半躺在贵妃榻上懒懒看着跪在地上的杜二公子。   目光冷凝,杜二公子瑟缩了下,鼓起勇气看向亲姐姐,   “姐!这次真不是我的错!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冷冷勾唇,眼前这个胖如猪,头部肿胀,脖颈带着淤青的家伙的确是她弟弟。   也是杜家最不争气的存在!   其实也不怪他。   若不是他从小被抱到杜大夫人身边养,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等废物。   说来,他还是杜嫣怜亲手送过去的。   到底亏欠弟弟,杜嫣怜将心里的不耐压下去,柔声问,   “说吧,到底什么事。”   见姐姐没有骂他,杜二公子连忙往前爬了几步挤到贵妃榻边,殷切道出前几日自己险些丢命的遭遇。   说到最后,杜二公子愤愤骂了句,   “他大爷的,还不是仗着自己身份高贵才欺压我!”   沉吟片刻,杜嫣怜青葱般的手指点着朱唇,略微疑惑问,   “你认识那个面具男?”   往旁啐了口,杜二公子恨声道,   “虽然不认识,但我听到那个女人叫了他的名字,是摄政王,封烺!”   猛然从榻上坐起,杜嫣怜惊愕看向弟弟,   “你说什么,是摄政王欺压你?!”   见姐姐这般激动,杜二公子心里一突,呐呐说道,   “对、对啊,还说什么摄政王不近女色,依我看,他私底下定是藏了不少女人,那个漂亮的小美人就这么被他带走,太可惜了……”   心里浮现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杜嫣怜罥烟眉微蹙,伸手放在唇边,轻轻啃咬指甲,   “如果是他……本宫问你,你还记得那个女人的长相吗?”   挠了下头,杜二公子紧皱眉头,在脑海里翻找起小美人的长相,   “我没记错的话,她个子不高,看着小小一只楚楚可怜的样子,皮肤白得异于常人……哦对了,那双眼睛特别圆!啧,看起来像是要说话似的,可惜啊可惜……”   猛地一拍杜二公子的头,杜嫣怜一双杏眸泛光,激动得站起来,   “本宫猜的没错,就是她!你倒是说说,他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格外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对不对?!”   砸吧着嘴,杜二公子一脸莫名看向激动的姐姐,点头应了她的话。   的确,自面具男出现后,他与小美人之间那种千丝万缕的暧昧,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也就他当时犯傻,非要与摄政王对着干!   冷哼出声,杜嫣怜弯腰不轻不重在弟弟肥厚的面颊上拍了几下,语气淡然,   “姐姐知道了。你便先回去,姐姐自有办法替你讨回公道。”   得了杜嫣怜这句话,杜二公子喜笑颜开,自地上爬起来后又恭维杜嫣怜几句才心满意足离开。   第二日春光正好,金銮殿内萧杜煜宣布退朝,起身带着大公公离开,往承乾殿走。   不知十三皇叔吃错什么药,接连好几天,他批改的奏折一日更比一日多!   少年气重的萧杜煜忍不住在心里抱怨,做皇帝这么累,连陪心上人的时间也没有!   然他还未走出多远,一身月白长裙的杜嫣怜带着宫女站在路口遥遥看过来。   心念一动,萧杜煜方才心里还想着杜嫣怜,没想到她就出现在眼前!   但还未等他唤出声,却见杜嫣怜蓦然落泪,楚楚可怜上前一步,   “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第46章 哭诉   见不得心上人的眼泪,萧杜煜疾步过去握住杜嫣怜的肩膀急声问,   “嫣怜,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么?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用帕子掩住杏眸,杜嫣怜微垂下头,露出白皙的后脖颈,   “这、这件事或许您不会相信臣妾,但臣妾还是要说!就在几日前,摄政王私自带皇后娘娘出宫,还在宫外将臣妾的亲弟弟打伤!险些丧命!”   说完,杜嫣怜细声将杜二公子被打得有多惨一事娓娓道来,说道最后,她直接用帕子捂住脸嘤嘤哭起来。   “什、什么?!”一脸不敢置信,萧杜煜甚至觉得杜嫣怜在说胡话。   十三皇叔行事向来处之泰然,这等事纵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也绝不可能发生在十三皇叔身上!   十三皇叔绝不会是那种意气用事之人!   分明十三皇叔一直教导他,让他行事多思考,将性子沉淀下来,但在杜嫣怜嘴里,十三皇叔怎的像个野兽一般,肆意行凶?!   此事非同小可。   一时之间萧杜煜也不知该不该信杜嫣怜的话。   似是察觉到萧杜煜的犹疑,杜嫣怜抽噎着挤出一丝笑容,倒退几步撤出萧杜煜的怀抱,   “是臣妾让皇上为难了,但此时关乎臣妾的弟弟,臣妾定是要追究到底。若皇上顾忌您与摄政王的感情,不如请太后来定夺,如何?”   太后……   虽然萧杜煜不大愿意见太后,但一如杜嫣怜所说,他不想与十三皇叔闹僵。   思及此,萧杜煜颔首应下,侧身吩咐大公公将太后请去承乾殿,然后又另派人将封烺与菟姬寻来。   做完这一切,萧杜煜走上前拥住杜嫣怜,轻抚她的背脊安慰,   “嫣怜放心,若一切如你所说,朕定不会偏颇。”   有了萧杜煜这句话,杜嫣怜心里踏实不少,她低头露出一抹笑容,将窃喜的神情掩在萧杜煜怀里。   此事非同小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神色淡淡的封烺与一脸懵逼的菟姬先后步入承乾殿。   刚到门口,菟姬便闻到殿内浅淡龙涎香的味道,菟姬略感不适,用帕子咽了下鼻。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封烺身上的青松气息。   而当她踏入殿门抬头看去,便撞入一双藏青狼眸中。   微微颔首,菟姬将不自觉加快的心跳稳住,自然地将目光挪开。   只见看不出喜怒的萧杜煜端坐于书案前,而微垂头的杜嫣怜则乖顺坐在他左侧。   殿内气氛有些凝重。   秀眉微蹙,菟姬忍不住在心里回忆这几天她是不是干了什么事,又招惹到弱不禁风的泽芝贵妃。   否则为何会有要找她算账的感觉。   但思来想去,她真没捣蛋啊……   自回宫后她乖得不得了,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莫说像以前一般偷偷用妖术捉弄泽芝贵妃和皇上了,就连玉镜殿的院门她都未踏出半步。   不敢多想,菟姬乖乖走到萧杜煜右侧落座,封烺也走过去在菟姬下方坐下。   正上方的萧杜煜未开口,其他人心思各异,安静等待,直至太后在宫女的簇拥下踏入殿内,萧杜煜才起身迎上去。   待太后落座,她盘着手中的佛珠,美眸扫过众人,语气淡然又威严,   “到底出了什么事?还特地让哀家跑来承乾殿。”   见太后问起,萧杜煜将目光落在杜嫣怜身上。   而杜嫣怜缓缓抬头,一脸泫然欲泣红了眼眶,只见她快步走到太后面前跪下,   “太后娘娘,恳请您替臣妾做主!”   秀眉微蹙,盘着佛珠的动作顿了下,太后不冷不热地问,   “何事需轮到哀家来替你做主?是出了多大的事,连皇上也无法替你撑腰?”   听出太后话里的嘲讽,杜嫣怜低头咬牙,抽噎着将杜二公子险些被摄政王打死一事道出。   话落,杜嫣怜潸然落泪,顿了下后又补了句,   “皇上之所以无法定夺此事,便是碍于伤人者是摄政王!”   听了杜嫣怜的话,太后脸色暗沉猛地一拍桌,   “此话当真?!你那弟弟真是被王爷所伤?!若敢栽赃,哀家可不会放过你!”   狠狠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杜嫣怜痛哭出声,   “绝无半点虚言!求太后做主,臣妾的弟弟到现在还未好,只要提起摄政王的名讳,还会夜夜噩梦缠身,难以安眠!”   一旁萧杜煜见状心疼不已,连忙上前将杜嫣怜扶起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背安抚,同时为难地看向封烺,   “十三皇叔,这件事,你能给个解释么?”   看到萧杜煜与杜嫣怜抱在一起,太后眉间的沟壑又深了几分。   成何体统。   见眼前如闹剧般的场景,封烺稳稳坐在位子上,语气淡然大方承认,   “没错,是本王。”   未料到封烺会这般爽快应下,莫说太后与萧杜煜愣住,就连准备在封烺拒绝后继续哭诉的杜嫣怜也傻了。   好在太后反应过来,她目光如刀,冷冷看着封烺,   “王爷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出宫就为了行凶?”   不等封烺说话,缩在萧杜煜怀里怯怯抢过话,   “臣妾猜想,应当是为了皇后娘娘吧……”   话还未落,太后与萧杜煜的目光齐齐落在一脸无辜的菟姬身上,菟姬面露茫然,但心里慌得一批。   该来的还是来了。   没想到那个什么杜二公子还真是杜嫣怜的弟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后心里火气更甚,不由对菟姬有了几分意见,语气也不大好,   “鹓扶,到底怎么回事?!莫非你私自出宫?!”   要知道,摄政王虽有自己的权利决定出宫与否,但皇后娘娘可不行!   皇后私自出宫可是大事!   虽然知道杜嫣怜会借机拉自己下水,但真正到了这时候,菟姬反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自觉将目光投向封烺,而封烺并未看她,而是站了起来,踱步到书案之前,   “是本王带她出去的。”   这回不用杜嫣怜添油加醋了,太后只觉太阳穴闷痛一阵,扶住额头轻柔两下,   “王爷为何私自带皇后出宫?!你又有什么借口?!”   微微勾唇,封烺丝毫不见慌乱,沉着冷静在太后面前站定,不卑不亢,   “皇后娘娘思念父亲,不敢同皇上说起,本王便做主带她出宫。” 第47章 假皇后   不耐地看向封烺,太后握紧椅子扶手,冷声道,   “怎么就不敢同皇上说……”   话说一半,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仍抱在一起的萧杜煜与杜嫣怜身上。   似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丝厌恶之色,但很快又掩了下去,太后将接下来的话吞入肚里,语气放缓了些,   “接着说,哀家倒要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王原计划是带皇后娘娘去往文府,但半路却见到杜家二公子当街调戏娘家妇女,皇后娘娘挺身而出制止杜二公子,但杜二公子竟想伤害娘娘。   本王自不会坐视不管,便出手伤了杜二公子。因引起百姓围观,本王不想生事,便带直接带皇后娘娘回宫了。不过,”   说到这,封烺狼眸微动,懒懒的目光划过杜嫣怜,叫她瑟缩了下,   “若本王没记错,杜二公子临走前放话说他姐姐不会放过我们,本王倒不知道,他姐姐原来就是泽芝贵妃。”   许是封烺气势过于强势与危险,原本还想开口辩解杜嫣怜吓得不敢说话,而太后冷冰冰的目光更是让她浑身一凉,背后泛起一层冷汗。   联系先前杜嫣怜的片面之词,太后哪还不明白杜嫣怜的意思,她不露痕迹剜了杜嫣怜一眼,到底没有当众训斥,而是看向封烺,语气里满是训诫,   “别的人哀家就不多说了。但是王爷,你现在可不是当年的将军,身为大启摄政王,你替皇上扛着江山,你若出了什么岔子,让皇上怎么办,让大启百姓怎么办?!”   顿了下,太后深深叹息,美眸中流露哀愁,   “到底年纪轻,做事欠妥。若先皇还在,定不会出现这等给天家丢脸之事……”   这话虽不重,但落在一旁菟姬耳里却格外刺耳。   分明是那个杜二公子不对,为何封烺还要挨训?!   天家就这般不讲道理的么?!   而且,分明这糟心事是因她而起,怎么在封烺嘴里,就都是他的责任了……   本该庆幸逃过一劫,但菟姬见封烺替她背锅,心里总不是滋味。   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不该受这等委屈。   思及此,菟姬张了下口准备解释,一道温和的目光看过来,菟姬回望,发现封烺缓缓摇头,阻止了她。   气鼓鼓嘟起嘴,菟姬将话咽进肚里,封烺见她这副可爱模样,心里的不悦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二人互动不明显,但却没有逃过时时刻刻留意他们的杜嫣怜。   原本摄政王当街无故行凶一事被封烺三两句翻了盘,甚至太后都未让他拿出证据,就连菟姬偷偷出宫一事也似乎被太后忘了一般在未被提起。   形势不利,甚至杜嫣怜都能预料到此事过后太后定会私下给她使不少绊子,眼见太后又训了摄政王几句后神色缓和,这是要不了了之的意思?!   管不了那么多,杜嫣怜将心理最后一张底牌掀了出来!   从萧杜煜怀里探出头,杜嫣怜带着哭腔质问,   “摄政王的话可是真的?!本宫可是听说,皇后娘娘根本不是文家嫡女!那皇后娘娘怎么会想去文府看文丞相呢?!”   这话可比方才摄政王当街行凶、皇后私自出宫严重得多!   狼眸一冷,没想泽芝贵妃竟也知道此事。   而菟姬心里咯噔一声,只道糟糕,却没有半点办法。   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用妖术吧,再说她也不会让人失忆的妖术!   若真要说,她更在意听到此事后,封烺的神情。   忍不住看过去,菟姬心里泛凉,封烺气息陡然冷了几分,带着骇人之息。   另一边,莫说太后露出惊愕之色,就连萧杜煜也一脸震惊紧紧握住杜嫣怜的肩膀高声质问,   “嫣怜,你这话从何说起?!从哪儿听说的!你要知道,假冒皇后可是要斩立决的!”   本想息事宁人的太后也没想到竟还有这等大事等着她,她用微抖的手指向杜嫣怜,   “诬陷之语休要随口一说!你可有证据?!”   也是豁出去,杜嫣怜想起那人描述的文夫人慌张神色,眼一闭咬牙喊出来,   “她不是文夜兰,她是文夜兰身边的贴身丫鬟!不需要臣妾作证,问问文夫人与文大人,此事便知真假!”   面色微冷,萧杜煜显然是信了杜嫣怜的话,就连看向菟姬的眼神也添了几分厌恶。   懒于等太后下达命令,萧杜煜直接扬声对候在殿外的大公公吩咐,   “去将文丞相和文夫人请来!朕就在承乾殿等着!谁也别想离开半步!”   听出皇上话中的怒意,大公公诚惶诚恐应下,匆匆忙忙带着其他小太监们快步跑走。   一如萧杜煜所说,待文丞相与文夫人一脸忐忑跟着满脸凝重的大公公来到承乾殿时,就连太后也未能踏出承乾殿半步。   不但如此,这事儿还惊动了常年深居简出的荣太妃,说是担忧龙体,也就带着贴身宫女来了承乾殿。   殿门自外向里推开,面上挂着担忧的荣太妃先步入殿内。   坐于正上方的太后正盘着手中的佛珠,见到来人她微微蹙眉,美眸中划过一抹浅淡的厌恶,   “你来作甚?”   盈盈行礼,荣太妃温婉说道,   “臣妾担心皇上,便来看看。”   在心里冷哼一声,和这女人斗了大半辈子,若太后还猜不到她心里所想,未免让人笑掉大牙。   不将荣太妃的话放在心上,太后随意往旁一指让她落座,殿门再次推开,文丞相与文夫人在大公公的引领下踏了进来。   刚走到承乾殿正中,紧握杜嫣怜柔荑的萧杜煜自椅子上站起,目光冷凝如刀,   “文丞相,你可知罪?”   双膝一软,文丞相与夫人双双跪倒、匍匐在地,文夫人不像文丞相天天都能见到天子。   此番这阵仗险些让她吓破胆,张了下口,差点就将女儿被掉包一事道出。   好在文丞相悄然拽了下夫人的衣角,连声抢了话,   “回皇上,臣问心无愧,敢问何罪之有?”   沉默许久的摄政王意味不明笑了声,淡淡问文丞相,   “你们抬头看看,这皇后娘娘,可是你们的女儿?”   扶着夫人缓缓直立起身子,文丞相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犹疑开口,   “这当然是小女。敢问王爷,是小女闯祸了么?以前在文府时她就爱捣蛋,莫不是在宫里冲撞了皇上和太后娘娘?” 第48章 当面对峙   一旁文夫人听了连连点头,面露慈爱看向菟姬,   “年初三妾身才进宫见过小女,小女瞧着虽瘦了些,但精气神挺足,莫不是真闯祸了?”   了然一笑,封烺也站起来,慢慢踱步至文丞相二人面前,   “是本王的错。前几日皇后娘娘思念父亲,被本王带出宫,结果遇上杜家二公子,耽搁了,便直接回来了。”   闻言,文丞相哭笑不得的目光落在菟姬身上,就好似在看亲女儿一般,   “傻丫头,想为父了直接同皇上说便是,难道皇上还不会允你回门么?”   讪讪一笑,菟姬偷摸在心里说,若有杜嫣怜从中作梗,还真有可能。   不过好在她也不是文夜兰。   只是没想到,文丞相的演技也不赖嘛!   看来文夫人早早便与文丞相通了气!   思及此,菟姬用袖子挡住唇,露出娇憨之意,   “爹爹,是女儿的错,女儿下次定不会再犯了。爹爹您可万不能生女儿的气。”   虽还跪在地上,但文丞相仍呵呵笑起来,   “傻丫头,为父怎么会生你的气?”   这边厢父慈女孝,另一边的杜嫣怜可真真慌了神。   难道被骗了?!   柔荑紧紧攥着龙袍,杜嫣怜直愣愣看着文夫人,直接开口质问,   “敢问文夫人,初三当日您在玉镜殿内所说的那些‘小姐与人私奔’话,难道是假的吗?!”   愣了下,文夫人看向与皇上紧紧贴在一起的杜嫣怜,心里划过一丝不屑。   面上不显,文夫人温婉回答,   “回贵妃娘娘,您是不是听岔了?妾身说的是,‘老家远房亲戚的小姐与人私奔’。因夜兰儿时与那家小姐关系不错,妾身恰巧想到这件事,便告诉女儿。   恳请您不要误会,免得让皇上对小女心生嫌隙。”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心里的疑虑彻底打消,莫说太后对杜嫣怜有些不满,就连坐在一旁看热闹的荣太妃也觉得天家的脸面有些无光。   略感尴尬的萧杜煜不自觉流露出对菟姬的一丝歉意。   光凭杜嫣怜的一句话,他就无条件相信她而对皇后心生偏颇,这说出去,真真是有几分宠妾灭妻的意味。   纵使他再不承认皇后,但皇后的确是他的发妻。   勉强挤出一丝笑,萧杜煜让文丞相夫妻起了身,随意挑了个话题闲谈几句,夸了皇后一番,又命大公公从国库挑了几样珍品赏给文丞相,这才将人送走。   当殿门合拢,摄政王俊美的面容一沉,冷凝的语气宛如凝成锋利刀刃,狠狠刺向杜嫣怜,   “事情水落石出,是不是也该同泽芝贵妃算算账了?!”   心里一突,杜嫣怜从未与封烺正面交锋过,此番见他毫不留情开口,不由生出怯意,连拽着萧杜煜衣摆的手也紧了几分。   然萧杜煜正陷于对皇后的愧疚中,以至于在十三皇叔的压迫下,他都不敢开口替杜嫣怜求饶。   却见封烺踱步至菟姬面前,神情淡然看了一眼她。   总算逃过一劫的菟姬悄悄露出讨好的笑容,这抹可爱无比的笑意让封烺心里一软,随即他冷声对杜嫣怜道,   “泽芝贵妃处处针对皇后娘娘,甚至连皇后是假冒一事也能随口道出?!依本王看,你是嫉恨皇后吧?说出的话可要负责,泽芝贵妃,依你所见,你打算如何?”   这番话便是要同她彻底清算了。   慌乱的视线投向萧杜煜,杜嫣怜妄图祈求萧杜煜的庇佑。   然萧杜煜年纪轻,见十三皇叔发怒就有些乱了阵脚,纵是杜嫣怜看过来,他一时之间也不敢说话。   在摄政王的怒意中,承乾殿气氛陡然冷凝,除却丝毫不受影响的菟姬外,就连太后都不自觉屏住呼吸。   平日甚少动怒之人真正生起气来,可是极为骇人的。   在窒息的压迫下,杜嫣怜终是承受不住,径直面对太后跪下,磕头哀求起来,   “臣妾知错,臣妾也是被奴才的话蒙蔽双眼才会犯这等错误,求太后娘娘饶命!”   直至杜嫣怜的额头磕红,眼见着要破皮流血时,太后才不冷不热问,   “是哪个奴才嘴这般碎?都嚼到泽芝贵妃面前了?”   见终于得到回应,杜嫣怜浑身颤抖双手撑地,抽噎回答,   “是玉镜殿的奴才,是那个叫萝南的奴才告诉臣妾的!”   这话倒是让菟姬略略惊讶。   没想到那个平日寡言的宫女,竟然站在泽芝贵妃那边?!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此起彼伏,再出现什么事情太后也不足为奇了。   看向一脸冷俊的封烺,太后脸色渐缓,   “王爷,您打算怎么办?”   看也不看太后,封烺将目光落在菟姬身上,语气比方才软了不少,   “娘娘,人是你玉镜殿的,你打算如何?”   突然被问起,菟姬不自觉与封烺对视,狼眸深沉,看久了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狼狈低下头,菟姬躲过封烺的目光,温婉说道,   “全凭太后娘娘定夺。”   话语权重新落回太后身上,本因封烺的无视而难看几分的脸色缓和下来。   吩咐贴身宫女汀兰去将人带来,太后瞥了眼不敢抬头的杜嫣怜,心里不屑之意愈发浓厚。   小家子气,庶女果然上不得台面。   不多会,汀兰带着众奴才将一脸惶恐的萝南甩在殿内。   挣扎爬起,萝南扫了一圈神情各异的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封烺身上。   端起桌上刚沏的热茶浅饮一口,太后掀了下眼皮,   “你可知,哀家为何让人将你押过来?”   舍不得将目光从封烺身上挪走,萝南并没有流露出众人以为的惊慌神色,反倒出奇镇定,   “回太后,奴婢知道。”   “你知道?那你可知,做了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吗?”   “回太后,奴婢知道。”   眉梢一挑,这么多年,这等镇定自如的奴才可不多见。   哼笑一声,   “说吧,为何陷害皇后娘娘?”   早已猜到自己的下场,萝南将最后一丝顾虑抛在脑后,她看向封烺的隐晦目光变得痴迷,在场的哪一个都能读懂她面上的神情。   径直站起来,萝南清秀的面孔浮现如释重负的表情,她痴痴看着封烺,语气里满是爱恋,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王爷。”   “王爷万般好,谁也不配接近王爷,但偏偏皇后娘娘与摄政王来往密切,我要做的,便是将靠近王爷的女子全部赶尽杀绝,不惜一切代价。” 第49章 惩罚贵妃   话落,殿内鸦雀无声。   乖乖坐在椅子上的菟姬默默感叹。   美色误人。   许久未开口的萧杜煜微微皱眉,   “小小一个宫女,你以为你配得上十三皇叔?”   却不想萝南丝毫不畏惧天子,甚至哈哈笑了起来,   “自见到王爷那一刻我就知晓,我配不上他!但除了我,其他妄图接近他的女子不也配不上!   特别是不知廉耻的皇后,贵为一国之后,三番两次缠着王爷不放!我看王爷早就烦了,就顺势帮他除掉皇后!”   周身气息冷凝如刀,封烺怒极反笑,他微微抬起右手打出一道内力,只见萝南捂住左肩狼狈滚在地上,额际很快浮现一层冷汗,且不时发出闷哼声。   随手弹了下袖摆,封烺懒懒开口,   “定夺本王之事,你也配?”   努力仰起头看向封烺,萝南脸上淡定从容的表情龟裂开,她奋力将手伸向封烺,试图爬过去,   “王爷,您怎能这般说我,我都是为了您!”   然封烺缓缓背过身,抛下五个字,   “管好你自己。”   揉着额角的太后心神疲惫,她抬手朝汀兰挥了下,   “拖出去,赐白绫。”   领了命,汀兰面无表情上前架住将手伸向封烺的萝南迅速撤了出去,殿门阖上时,还能听到萝南深情呼唤王爷的声音。   待殿内安静下来,太后将手里的佛珠轻轻放在桌上,站起身来,   “也不知这奴才怎敢生出这等心思,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看来要加强对宫女们的管束了。”   踱步至一直跪在地上的杜嫣怜面前,太后美眸划过暗光,将心间的不满全数发泄在她身上,   “虽然处置了宫女,但你也不能不罚,否则,白白让鹓扶受委屈不成?”   顿了下,太后冰冷的声音如一记重锤砸在杜嫣怜心上,   “泽芝贵妃贬为贵嫔,罚在祠宫跪拜七日。”   如遭五雷轰顶,杜嫣怜猛地直起身子看向太后,一双杏眸睁得极大,里面满是不敢置信。   她的最终目的是要成为皇后,是要独揽后宫,而不是被这个老女人随意贬低妃位!   但现在的她,一没地位二没实权,在座的任何一个都能随意处置她!   心思转得极快,杜嫣怜很快反应过来,潸然落泪看向皇上。   不敢求情,她就用一双通红的杏眸幽怨看着萧杜煜,直将他看得心生愧意。   怎能不生出愧意?   嫣怜如今的下场都是因为他。   明明是自己的心上人,他却在最该保护她的时候没能护住她。   若不是自己让嫣怜得不到安全感,嫣怜又如何会信了那小宫女的话来指证皇后?   自责片刻,萧杜煜心疼至极,顶着来自封烺与太后的压力沉声开口,   “母后,嫣怜罪不至此。她也是一片好心,若皇后真是被冒充的,那大启岂不是要闹出个天大的笑话?   至于十三皇叔说嫣怜嫉恨皇后,这不过是人之常情,嫣怜爱朕至极,若真说没有丝毫嫉妒,朕才不信。”   见萧杜煜真的站出来替自己说话,让心头逐渐漫上绝望的杜嫣怜在梨花带雨中挤出一抹微笑。   自己没有爱错人。   却听封烺嗤笑,他狼眸淡淡,语气里带着戏谑,   “因着嫉恨,所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诬陷他人?皇上,你偏心没人敢怪你,但有些事情,该罚还是得罚。”   见不得泽芝贵妃受委屈?他还见不得他的小兔子受委屈呢。   还想据理力争一番,然太后微抬手打断略显激动的萧杜煜,   “行了。哀家知道你疼泽芝贵妃,但凡事讲点道理,这惩罚不轻不重,只是贬了妃位、罚跪而已,你想如何?”   微蹙眉,萧杜煜自是不赞同太后的话。   当初将嫣怜抬入宫,给不了她后位,但贵妃之位必然是嫣怜的!   顾不上害怕,萧杜煜大步上前拦在杜嫣怜面前,正色反驳,   “十三皇叔,母后,若是罚嫣怜在祠宫反省倒也无错,但贬为贵嫔,未免太过分了些!”   丝毫不意外萧杜煜的话,封烺藏青眸子深了几许,看向一脸不置可否的太后。   少不经事,就这么简单踏入太后的陷阱。   看来日后还需多让萧杜煜自己来决策为好。   一如封烺所料,太后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像只老狐狸似的,但说出的话带着严厉,   “过分?那鹓扶被诬陷就不过分了?哀家怎么教你的?后宫一事休要偏颇!现在你又是怎么做的?”   说到这,太后见萧杜煜脸色青白一片,语气渐缓,   “不过,哀家也不是不讲情面之人。皇上,这后宫到底冷清了些,若是人多起来,鹓扶与泽芝也不会太寂寞。”   话落,太后盈盈一笑看向菟姬,美眸里满是慈爱,   “鹓扶,你意下如何?”   这笑容里含了太多其他意味,菟姬看在眼里只觉头皮发麻浑身瘆得慌,她连连点头,温婉笑起来,   “太后娘娘说的极是,臣妾自是赞同的。”   满意点头,太后又笑着看向萧杜煜,   “皇上的意思呢?”   缓缓将袖里的手握紧,萧杜煜看着太后慈祥的笑容,背后泛起一层凉意。   机关算尽,太后直到现在才暴露了她的本来目的。   分明他年纪尚轻,母后就这般希望自己延续血脉吗……   但为了嫣怜,他不得不应下这个交换条件。   咬咬牙,萧杜煜面色僵硬颔首应下,   “母后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   拽着龙袍的柔荑紧了几分,杜嫣怜纵使心里千般百般不愿,却没有任何立场开口阻挠。   入宫不到一年,太后就迫不及待想往皇上身边继续塞人。   一个皇后就够她受的了。   以后还有几个来同她争宠?!   不过这些心思她也只敢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但凡泄露半点,都会被太后拿捏!   得了皇上的允许,太后象征性问了下封烺,   “王爷也没意见吧?如今皇室凋零,添点人气也不错。”   懒懒勾唇,只要别动他的小兔子,皇上便是娶三千佳丽也与他无关。   见无人反驳,太后眉间的阴郁散尽,喜笑颜开拿起桌面的佛珠,在小安子的搀扶下准备离开,   “那哀家半月后下懿旨广招美人。皇上这回可要好好挑选,要性子乖,好生养的。”   扔下这句话,太后心满意足踏门而出,消失在院门外。 第50章 安抚萝北   悄悄磨了下牙。   这话听起来略刺耳。   什么叫好生养的。   现在人类这么奇怪吗,天天盼着生娃娃?   更不用说她菟姬连房还没圆呢!   气鼓鼓嘟起脸,忽的从一旁伸出一根修长手指轻戳了下,菟姬泄了气惊慌看去,只见封烺一张俊脸凑得极近,面上还挂着笑,   “回去么?”   连忙将他推远,菟姬悄么么看向萧杜煜和杜嫣怜,好在萧杜煜正扶着杜嫣怜缓缓起身,而杜嫣怜则一脸深情看向萧杜煜,二人并未看过来。   松了口气,   “靠这么近作甚?本宫要吓死了。”   走到菟姬正前方,用后背挡住萧杜煜二人,封烺在菟姬额际轻轻一弹,浅浅勾起唇,   “在这也能发呆?”   悄悄咧了下嘴,菟姬故作凶狠瞪他,“你怎么将责任全揽过去了!”   分明是她贪玩,非嚷嚷着要出宫。   然封烺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正欲上前追问,萧杜煜携着一脸斑驳泪痕的杜嫣怜走来。   打量了下白嫩可爱的菟姬,萧杜煜面上神色缓和,   “委屈你了,风寒好些了吗?”   立于他身侧的杜嫣怜垂着头,轻轻拽着手里洁白的帕子,声音听起来满含歉意,   “皇后娘娘,是臣妾鲁莽,未能调查清楚家弟与那宫女所说内容的真假,臣妾知错了。”   也就听起来是在道歉而已。   默默在心里吐槽,好歹在宫里混了几个月,若菟姬还不能看穿杜嫣怜真实想法,就该去御膳房被做成麻辣兔头了!   心里妈卖批,面上笑嘻嘻。   盈盈如水的目光落在萧杜煜身上,故意流连片刻,这才用不甚在意的语气回答,   “回皇上,臣妾身子好多了。至于妹妹,本宫能理解,若换做本宫在妹妹的位子上,怕是也会做出这等事情吧。”   真当她好欺负?   哼哼!要去祠宫罚跪是吧?   晚上等着,吓不死她!   在菟姬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杜嫣怜只觉浑身不自在,难堪不已。   呐呐点头,杜嫣怜面上流露出委屈的神色,往萧杜煜身后缩了下。   见她这副模样,萧杜煜心里对菟姬泛起的一丝涟漪荡然无存。   贵为一国之后,就这般小家子气?   不想与菟姬多说,萧杜煜象征性给了她一些赏赐作为补偿,又和封烺浅浅聊了两句,这才带着杜嫣怜踏出殿门往祠宫走。   糟心事迎刃而解,菟姬与封烺相视一笑,一边聊着昨日未下完的棋局一边返回玉镜殿。   玉镜殿院门近在眼前,菟姬想起方才太后的话,忍不住仰头问封烺,   “王爷,莫不是太后早早就想好要替皇上纳妃?”   将菟姬送到院门,封烺停下脚步,   “对。太后娘娘向来深谋远虑,做的任何事都有理由,她要的并不是惩罚泽芝贵妃,而是想让皇上快些诞下子嗣。”   “可本宫记得,皇上今年不过十八,太后未免也太着急了……”   微眯了下狼眸,太后心里想些什么,他一清二楚,但纵使皇上延续血脉又如何,有他在,太后休想动不该动的心思。   而这些,他不希望小兔子知道太多。   就像那只成天睡在竹筐里的兔子一般,小兔子就该无忧无虑到处撒野,闯祸了他会替她兜着,挨罚了他会好声好气哄着。   深陷泥潭,有他一人足矣,他会高举双手,不让淤泥沾染她洁白的绒毛。   思及此,封烺面上一派淡然,他微抬下颌,示意菟姬进去,   “别想太多,本王就不进去了,还要回符离殿批改奏折。”   挥了下爪爪同他道别,菟姬乖乖转身踏入院门。   而院内,瘦小的萝北背对院门站在桂树下,正悄悄抹着泪。   听到脚步声,萝北回身看过去,见是皇后娘娘回来了,连忙用手背抹去泪痕,红着眼睛迎过去行礼,   “恭迎娘娘。”   见着小萝卜隐忍的模样,菟姬这才想起来,萝南是萝北的亲姐姐。   想来她已经知道萝南被赐死一事。   示意萝北起身,菟姬犹疑片刻,上前握住萝北的手温声问,   “要不要休沐几天?”   缓缓摇头,萝北浅笑搀扶菟姬往殿内走,   “谢娘娘,奴婢不用休沐。奴婢只是有些感慨,没想到姐姐会做出这等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萝卜,若你在这皇宫里待着害怕,本宫还是有办法将你送出宫的。到时嫁个好人家,生个胖娃娃,一生顺遂倒也不错。”   至亲死在眼前,想来萝北还是会睹物思人,甚至于害怕这冷冰冰的皇宫吧。   却听萝北轻叹口气,用着虽柔弱却斩钉截铁的语气拒绝,   “不,奴婢要侍奉娘娘,直至娘娘不需要奴婢为止。”   说到此,她顿了下,面上浮现回忆之色,   “奴婢与姐姐自小入宫,各自分在不同的宫殿,一年也见不上一回。姐姐性格内向、沉郁,她会做出这等事,是奴婢万万没有想到的。   奴婢虽伤心姐姐死去,但做错了事,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说来奴婢还要感谢娘娘,您还愿意信任奴婢,就是对奴婢最大的慰藉。”   待萝北关上殿门走回菟姬身侧,菟姬轻轻地揪了下萝北的耳朵,   “本宫当然信任你了,你这般全能,本宫可离不开你。仔细自己的身子,别太难过,待你再长大点,本宫做主给你挑个俊朗的夫婿,如何?”   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将话题绕到这件事上,萝北面上一红,心里不由自主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晃晃头,萝北将那人赶出脑海,随即红着脸抗议,   “现、现在提这些还早!奴婢只想服侍娘娘,根、根本没有其他想法!”   摸着下巴嘿嘿一笑,菟姬走入屏风后让萝北替自己更衣,   “依本宫看,你是心里有人了吧。说出来,若那人未婚娶,本宫替你做主。”   利落替菟姬换上轻便保暖的服饰,又领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萝北从桌上拿起红木小梳细细替菟姬梳起长发,   “娘娘您就别取笑奴婢了,奴婢心里没有任何人!”   透过铜镜瞄到萝北微红的脸蛋,菟姬悄悄在心里取笑,你这幅少女怀春的模样是没有心上人?   骗得了其他人,可骗不了她一双炯炯有神的兔眼!   在菟姬的调笑下,萝北心间阴霾渐渐散去,殿内温馨一片,二人笑闹之声透过门缝流露出来。   落在房顶上发着呆的六鱼和十灰耳里。   用手肘撞了下六鱼,   “不得了啊,小萝卜年纪小小就有心上人了。”   脸色奇差,六鱼这张脸比锅底还黑,   “有就有,关我什么事!” 第51章 选秀女   挠了下头,十灰不大明白六鱼怎么就心情不好了。   但十灰也不敢问,只呐呐了片刻,将话题转移。   时光飞逝,半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   四月初,杏花初绽,洁白透着粉意的花瓣悄然舒展,嫩黄的花蕊在日光下盈盈颤抖,偶尔一阵风拂过,带起簌簌莹白,似是春日里的雪。   早在三月末,被罚在祠宫跪拜祖先的杜嫣怜被萧杜煜接了出来。   据在场的奴才们说,不知泽芝娘娘在祠宫经历了什么,一脸惊恐面色惨白,就连走出祠宫都是由宫女们搀扶着出来。   不过祠宫么,供奉先祖灵牌,若真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或许,泽芝娘娘是真的见到了什么吧。   这件事并未在宫里掀起波澜,因为在太后的懿旨下,众奴才都奔波于选秀一事。   这道懿旨直接在宫外掀起轩然大波。   原本众人以为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都入宫不久,近两年皇上许是不会纳妃了,适龄的未出阁女子纷纷都歇了入宫的心思,准备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嫁了。   却不想一道懿旨犹如老天开眼,各家各户兴奋不已,纷纷为了自家女儿向宫里打探起皇上的喜好来。   若被皇上看中,那可就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一生衣食无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挑选秀女当日。   清晨,一辆又一辆的马车驶入皇宫。   待三十位女子到齐,在宫女的带领下经过层层检查确保无误,这才全数送到百川殿内。   此时,玉镜殿内。   被萝北从被窝里挖出来的菟姬还有些懵逼。   平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突然这么早,她还有些不适应。   “今日怎的这般早……”   手脚利落替菟姬换上藕荷杏花绣纹长裙,裙摆摇摇,垂曳于地,衬得菟姬格外小巧精致。萝北擦了下额际的薄汗,领着菟姬在梳妆台前坐下,   “娘娘,您忘了今日要选秀女么?”   扯了个呵欠,选秀女与她何干?   昨夜她变成兔子陪摄政王挑灯批奏折到深夜,到现在脑子里还是无数“之乎者也”。   再说,又不是摄政王选妃……   呸呸呸!   不知晓菟姬心里的想法,萝北帮她略施粉黛,挽了个随云髻,精巧玉石点缀其上,看起来温婉又华贵。   有一国之后的风范。   “娘娘,早膳已备好。”   服侍菟姬用膳完毕,萝北搀扶菟姬踏上院外的步辇,匆匆往百川殿赶去。   待菟姬抵达百川殿,一脸不耐的萧杜煜与故作温婉、却掩不住杏眸中的嫌恶的杜嫣怜已然坐在正中。   一身茜色海棠金纹长裙的杜嫣怜看起来清瘦了些。   圆眼闪过一抹幸灾乐祸。   能不瘦么?   自杜嫣怜跪在祠宫第一夜起,菟姬每晚准时以妖术捉弄她。   原本皇上差人送来被褥吃食想让杜嫣怜这七日能过得舒适些,却不想她快被吓疯了。   平白出现的冷蓝鬼火,若有似无的女子哭泣声,脚步在地上拖曳的声音,无故翻倒的灵牌……   诸如此类,七日每一夜都不重样,每一夜都能给杜嫣怜带来全新体验。   她曾说与萧杜煜,但萧杜煜以为她想借这个理由躲过七日惩罚,所以只是耐心安抚她,并未当回事。   敌人的痛苦就是菟姬快乐的源泉。   笑盈盈踏入殿内,菟姬走上前柔柔行礼,   “皇上万福。”   微蹙眉,萧杜煜对今日选秀女一事有些抵触,心情不大好,而皇后竟还敢来得迟,他面上不由浮现一抹冷色。   “坐吧,下回若有什么事,皇后记得准时些。”   乖巧颔首应下,菟姬丝毫不在意萧杜煜的找茬,她立于原地未动,圆眼含笑看向霸占了她位置的杜嫣怜。   怎么,她还想让自己这个皇后做侧位?   谁给她的胆子?   灼灼目光下,杜嫣怜似是才回过神一般露出惊慌的神色,如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匆忙站起身,朝菟姬行礼,   “皇后娘娘万福。娘娘请坐,方才臣妾在想其他事情,还望皇后娘娘勿要责怪臣妾。”   啧啧啧,想其他事情?   想怎么给她难堪吧。   绕过杜嫣怜,菟姬径直在萧杜煜身侧落座,这才不甚在意说道,   “无碍,妹妹下次记得便是,若每次都要本宫提醒,那便是妹妹不识趣了。”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敢隐射她肚量小,那就别怪她亮出兔爪反击。   暗暗咬牙,杜嫣怜心恨这皇后愈发牙尖嘴利。   以前她还能借着皇上宠爱在皇后那儿占点便宜,但自皇后被临幸后,她也就收敛了些。   与皇上有了夫妻之实,到底与先前不大一样了。   待面色僵硬的杜嫣怜自皇上左侧坐下,萧杜煜这才吩咐大公公将女子们带上来。   香风自殿门飘入,一排排环肥燕瘦的美人自百川殿正中站定行礼,大公公捧着厚厚一叠画像呈给萧杜煜。   拿过画像随意翻了下,萧杜煜让众人起身,可一眼过去各个都低着头,不敢直视龙颜。   “抬头。”   天子发话,众美人纷纷怯怯抬头。   正无聊的菟姬不经意瞥了下,眼前一亮!   哇,美人啊!   各个都是出水芙蓉!   特别站在第一排右侧那位身着月白素裙的女子,她第一眼就格外喜欢!   略可惜。   可惜她不是皇帝。   偷偷瞥了眼难以下决定的萧杜煜,菟姬轻咳一声,侧过头温婉一笑,   “皇上,可有心仪人选?”   不悦扫了眼菟姬,萧杜煜握紧另一侧杜嫣怜的手,用整个百川殿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朕心悦之人已在身侧,又如何能选出心仪之人?”   并不在乎萧杜煜给她制造的难堪情形,菟姬圆眼一亮,笑容扩大几分,   “既然皇上选不出,就让臣妾来选,如何?”   这话落在一旁正洋洋得意的杜嫣怜耳里,可就添了些其他意思。   莫不是皇后见得不到皇上的心,就妄图寄希望于其他女子,安插了自己人在其中?!   越想越笃定,杜嫣怜见皇上隐隐有要答应的意思,顾不上规矩不规矩,直接撒起娇,   “皇上,您选不出,臣妾也可以替您选,反正,不选是不行的……”   话音尾处,还带上了丝委屈。   美人忧虑,萧杜煜心疼不已,连忙应下来,   “母后让朕最少选三个,既然如此,嫣怜你来替朕选好了。”   一旁的菟姬嘟了下嘴,看来要和小美人失之交臂了。   难得有个她看了第一眼就格外亲切的人。   却不想,杜嫣怜展颜一笑,随手点了三下,   “就你们了。”   菟姬原本黯淡下去的圆眼又亮了起来。   小美人入选了! 第52章 散步   和杜嫣怜斗了几个月,菟姬头一次想谢谢她。   至于杜嫣怜僭越一事,她大发慈悲,就不同她追究了!   小美人她势在必得!   招来大公公,萧杜煜示意他将三位秀女的画像寻出,捧着三幅画像,萧杜煜细细打量一番,轻轻颔首,   “就这样吧。大公公,安顿好三位秀女,将其他人送出宫。”   说完,萧杜煜执起杜嫣怜的手一齐起身,只侧头看了眼菟姬,什么也未说,就和杜嫣怜相携离开。   不甚在意的菟姬悄悄在心里感叹选秀女的过程还真是简单快捷,随即起身走向准备带着众人离开的大公公,   “大公公,三位秀女的名讳是什么?”   总觉得小美人越看越好吃?   这是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将她的心魂勾得格外痒。   不着急,先知道名字,日后慢慢接触了解。   恭敬行礼,大公公将画册双手递给菟姬,   “回娘娘,三位分别是徐离参将嫡女徐离蓿,凉州知州万大人庶女万瑶,凉州巡抚从大人嫡女从问眉。”   小美人叫徐离蓿啊……   谢过大公公,菟姬提起裙摆带着萝北也离开百川殿,往玉镜殿走。   才刚到青禄湖旁,菟姬遥遥见到一个高瘦的身影立于桥上,他身量颀长,纵使隔着些距离也能感知到自他身上散发的压迫感。   然菟姬浑然不觉。   甚至还一脸欣喜悄悄跑过去准备吓唬他!   露出狡黠笑容,菟姬挥手让萝北先行回玉镜殿,自己则蹑手蹑脚往桥上走。   但她刚靠近男子,那人径直转过身,俊美的脸庞上是漾开的笑意,深邃的狼眸里藏着戏谑,   “想偷袭?”   刚说完,封烺在看到打扮精致的菟姬时愣了下,忍不住低声夸赞,   “娘娘今日,甚是好看……”   面上一红,菟姬立即将高举的双手放下来,她左顾右盼眼神游离,白嫩的脸蛋上一片心虚之意,她嘿嘿笑起来,   “你怎么在这?”   指尖微痒,封烺见她这般可爱,险些忍不住要捏下她的脸蛋,好在强大的自控力将这一危险念头压了下去。   往玉镜殿的方向走了几步,封烺回首示意傻站在原地的菟姬跟上,   “自是等你。”   封烺步子大,迈了几步而已,菟姬小跑才能追上,快步跟上封烺,菟姬仰头看封烺的背影,   “等本宫作甚?今日除了选秀女外没有其他事情了吧?”   “怕你在百川殿受了委屈无人安慰,若堂堂大启皇后躲起来哭鼻子,说出去可就有些丢人了。”   悄悄在封烺身后做了个鬼脸,却不想封烺忽的回头,恰巧看到菟姬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表情。   哑然失笑,封烺无奈摇头,   “看来受委屈的人不是你。”   面上满是尴尬的神情,菟姬伸手挠了下脸颊,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当然了,本宫岂会让人骑在头上……”   没有拆穿菟姬,封烺陪着她沿湖慢慢踱步,   “选秀女怎的这般快?皇上有认真挑选吗?”   “皇上没选,是泽芝贵妃挑的。”   想起方才的事情,菟姬耸了下肩,提着裙摆踢飞一颗小石子,小石子在湖面弹了两下,沉入湖底。   眉梢一挑,   “泽芝贵妃没有哭闹,反而帮忙挑选秀女?”   依着泽芝贵妃的性子,这等事未免太反常。   二人绕过青禄湖,踏上通往玉镜殿的青石小道,菟姬思索片刻,面上挂起坏笑,   “许是本宫的话刺激到她了吧……”   将方才之事道出来,封烺用指关节抵住唇,到底还是笑了出来,   “约莫是担心你安插了人。”   青石小道幽静蜿蜒,但回玉镜殿,却比宫墙下的大道要省下约莫一半的时间。   小道两侧枝繁叶茂,透着春日生机盎然之意。   “本宫岂会做这等无聊之事?本宫只是对其中一位女子颇有好感,想帮她一把罢了。毕竟普天之下,谁不想入宫嫁给皇上?”   跟在封烺身后,菟姬低头踩着封烺踩过之处,嘴里说着满不在乎的话。   下一瞬她撞上一堵坚硬温热的后背。   低沉磁性的声线透过背部传递到菟姬体内,   “你也想吗?”   慌忙倒退几步,菟姬将二人的距离拉开,心间乱作一团。   不明白封烺为何会这般问,但这一问却犹如微风拂过,在她的心湖上泛起一阵涟漪。   讪笑一声,菟姬捂住心口想让飞速跳动的心慢下来,结结巴巴回答,   “什、什么意思,本宫已经嫁给皇上了不是么?还、还谈何想与不想……”   然封烺转过身,在这一小方天地间低头凝视菟姬的双眼,极为认真问,   “本王问你,若你有选择,你也想嫁给皇上吗?”   不知怎的,封烺那双藏青狼眸深如夜海,菟姬只觉被海水淹没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仿若要被吞噬殆尽。   慌乱别开眼,菟姬将头低下盯着地上的青草,思索片刻从微阖的嘴唇缝间挤出二字,   “并不……”   和一群女子争抢一个男子,有什么意思?   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似是被她的答案取悦,封烺周身强势气息散去,他狼眸含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走吧,去玉镜殿下棋。”   悄悄松了口气,菟姬提着裙摆追过去,   “这次先说好,输的人要受惩罚!”   淡淡轻笑自前方传来,   “就这么想受惩罚?”   “本宫说的是你!经过千锤百炼,本宫已经不是昨日的本宫了!”   “好,本王拭目以待。”   二人说笑声渐行渐远,青石小道重新归于幽静。   春季百花绽放,似是连空气中都时常带着清香气息,就连玉镜殿院里的桂树都染上花香。   三日后,玉镜殿内。   梳妆一番后站起身,菟姬展开双手转了一圈,回首看向萝北,   “如何?”   “娘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满意点头,萝北快步走到一旁将三个绣工精细的精巧香囊放入红漆小盘里,恭敬端到屏风前的桌上放下。   “娘娘,等会香囊可万不能给错了。”   一身樱草色长裙的菟姬跟过来,她梳着惊鹄髻,鎏金流苏自发间垂下,给她添了几分端庄高雅,   “本宫心里有数,纵是其他两个给错,徐离蓿的定不会弄混。” 第53章 赠与香囊   无奈摇头,萝北直接将香囊摆好顺序,开口调笑菟姬,   “娘娘,这三日您都提了无数次那位叫徐离蓿的秀女了,这般惦记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才是皇上呢。”   笑眯眯自桌边落座,菟姬素手撑着脸颊,方才的端庄高雅荡然无存,   “若本宫是皇上,定要让那徐离蓿做皇后。本宫这心呀,一想起她就有些痒痒……”   哭笑不得,萝北打趣,   “分明就见过一面吧,娘娘怎的说得好似那秀女是妖妃似的……”   悄悄扯了个呵欠,   “小萝卜,什么时辰了,莫不是要让本宫等很久吧?”   “回娘娘,辰时了。秀女们约莫是要到了。”   话刚落,自院外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紧接着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徐离秀女、万秀女、从秀女前来拜见皇后娘娘!”   说曹操曹操到,菟姬与萝北对视一眼,连忙正襟危坐,萝北心里也不由浮现一抹紧张,高声道,   “皇后娘娘有请!”   不多会,殿门打开,香风袭来,三道窈窕身影踏入殿内,齐齐在菟姬面前跪下,   “皇后娘娘万福!”   让三人起身,菟姬细细打量一番,三位美人虽各有千秋,但菟姬一眼便看出杜嫣怜挑人时藏的小心思。   白衣飘飘的从问眉仙气十足,绒黄襦裙的万瑶小家碧玉,青翠长裙的徐离蓿清丽动人。   好看归好看,但用个俗气的词来形容,便是太寡淡了。   别看杜嫣怜自己弱柳扶风我见犹怜,但该有的地方可是都有的。   拉回思绪,菟姬让三人上前,笑眯眯从红漆小盘里拿出香囊递过去,   “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本宫,大启开枝散叶,你们也需尽一份力。”   皇后赠与秀女香囊是大启历来的传统,据说皇后娘娘可以根据自己对每位秀女的喜好来将不同的赏赐放入香囊。   一一接过香囊后道谢,秀女们第一次与皇后隔得这般近,无一不是流露出些微惶恐之色。   最后一位是徐离蓿,也就是莫名吸引菟姬之人。   原本正纳闷,这一次见甚至比上一次更吸引她。   总觉有一道声音不停在她耳边呢喃,快吃了她,快吃了她……   直至在递香囊时,二人的指尖不经意接触,菟姬心里一哆嗦,猛地抓住徐离蓿的手将妖力探入她体内!   一脸懵的徐离蓿吓得小小叫出声,众人都被菟姬接下来的举动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菟姬将徐离蓿拽入自己怀里,凑到徐离蓿颈间深吸一口气,甚至还伸出粉嫩的舌头尝了下她颈间的味道!   若她不是女子,就真活脱脱是个登徒子!   羞得满脸通红,徐离蓿只觉颈间温热,略有些痒,她不敢动弹,只从微抖的双唇间挤出一句话,   “皇后娘娘,您别……”   就连一旁的萝北也傻了,她手脚无措立于一旁,上前拉开她不敢,但若皇后娘娘更进一步可就遭了。   先不说皇上会如何,光摄政王生起气来就足以天塌地陷!   好在这暧昧的场景并未持续多久,菟姬很快将人松开,一脸餍足握着徐离蓿的双手舍不得放开,   “原来如此,你竟然是……”   话说一半,菟姬这才反应过来殿内还有其他人,连忙止了话,红着脸轻咳一声后淡淡下了逐客令,   “今日便到这吧,以后你们可以时常来玉镜殿走动,本宫随时欢迎。”   特别是徐离蓿,干脆住玉镜殿算了!   害怕菟姬做出更出格之事,三人匆忙道别,快步往殿外走。   以从问眉为首,三人将将踏入殿门,从问眉径直撞到一具温热的紧实躯体。   连忙后退一步,从问眉低下头道歉,却听头顶传来低沉磁性的声线,撩拨着她的心弦。   “今日玉镜殿这般热闹?”   抬头一看,从问眉面颊泛红,悄然将来人的面容记在心里,随即退至一旁。   心情甚好的菟姬起身迎出来,她眯着眼问封烺,   “你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说完菟姬朝三位秀女温和道,   “你们先回去吧,切记不要乱跑,说不准哪一日就被皇上召见了。”   领了命,三人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匆匆离开。   唯独从问眉在踏出院门时,略有些不舍地回头看向封烺高瘦的背影。   待外人尽数离开,封烺这才踱步至桌边,给自己斟了杯茶,   “寻你下棋而已,还需要通报么?”   “那三位便是泽芝贵妃选中的秀女?选得有些门道。”   将茶饮尽,封烺狼眸含笑,看向傻乎乎的菟姬。   这偌大皇宫,也就她行事不带任何与利益相关的目的,成天傻傻的,被人暗地里欺负了也不知晓。   贱兮兮凑过来,菟姬难掩脸上的嘲笑,   “你也看出来了?本宫就不懂了,就算这几位不是皇上心仪的那一类,但若哪天他心血来潮想换换口味呢?”   不置可否,封烺只淡淡说道,   “机关算尽又如何,若真爱到骨子里,一开始就不会让她受委屈。到底年轻,还是不懂事。”   想了下,菟姬觉得封烺说的不无道理。   若皇上真如他所说将杜嫣怜放在心尖上宠着,几月前就不会临幸她了。   瞥了眼神情自若的封烺,菟姬忽的想到什么,哼唧了一会小声问,   “那你呢,以后会怎么如皇上一般,对待你的夫人么?”   的确,凡尘中一妻多妾乃是常态,甚至达官贵人之间还会攀比谁的妾多,谁面上就光彩些。   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点,封烺藏青眸子暗了几许,他定定看向菟姬,正色回答,   “不会,本王认定的,只有一人。”   心里莫名不舒服,菟姬甚至不敢想象这世上真的有女子能俘获封烺的心。   俊美不凡,武力超群,性子还极好,若真有女子能得到封烺,怕不是十世好人换来的。   只要想到封烺未来会对某一个女子倾尽温柔,菟姬的心仿若被无数根细针扎了一遍,密密麻麻的疼。   见菟姬脸色忽的沉下来,封烺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自己说错了?   这幅难看的脸色摆出来,封烺都怕菟姬等会会哭鼻子,他连忙转移话题,带着菟姬踏入院内去下棋。   甚至故意输给菟姬,就为了让她能展颜一笑。   天色渐晚,在菟姬的耍赖悔棋下封烺背上数个惩罚,却面带浅笑心情甚好地离开了玉镜殿。   而菟姬心满意足,径直回到殿内,却见萝北一脸犹豫吞吐看着她。   走到屏风后,菟姬边更衣准备去沐浴,边问萝北,   “心里藏什么事了?快些说出来。” 第54章 长疹子   憋了一天,可算能说出来,萝北跟着菟姬走进屏风,帮她更衣,   “娘娘,您今日那般对徐离秀女,是为何……”   顿了下,萝北似乎悟出什么,面色红红猜测,   “莫不是,您对她……其实宫里也不是没有这等事情,但皇后娘娘与妃子之间倒是从未听说过……”   敲了下萝北的头,菟姬笑骂了几句,将这个话题掀了篇。   当然不是她对徐离蓿一见钟情。   但是是比一见钟情更进一步的事情。   这世上怎么会有苜蓿草精?!   兔子最爱吃的就是苜蓿草!   还刚好出现在身为兔子精的菟姬面前!   这叫什么?   草入兔口?   她难怪这徐离蓿格外吸引她。   就好比一个饿了许久的人面前突然出现一盘珍馐!   不过,先前用妖力检查了下徐离蓿的体内,妖力有些薄弱……   身为妖精,纵使资质再差,妖力也不应当只有这么点……   但是闻起来真的好好吃。   偷偷咽了下口水,菟姬警告自己一定要忍住!   好吃归好吃,但不能吃同类!   自发现徐离蓿是妖精后,菟姬对她格外上心,隔三差五便让六鱼或者十灰去看看徐离秀女过得如何。   连去寻摄政王的时间都少了些,只为亲自去瑶芳殿关心三位秀女。   所谓他乡遇故知,虽然是单方面的故知,但菟姬作为九桐山的妖精,有责任关心爱护比她还差的妖精!   不过在她旁敲侧击下,菟姬发现徐离蓿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妖精?   然未等她更进一步了解,瑶芳殿出了件大事。   就在距三位秀女拜见皇后娘娘七日后,从问眉白皙的脸蛋上开始长疹子了。   起初她以为是水土不服,也并未去请太医,然随着其他两位秀女同样开始长疹子,甚至密密麻麻、红肿的小疹子布满整张脸后才警觉起来。   可为时已晚,三人因着脸上的疹子都不敢踏出殿门半步,而身为秀女身份低微,服侍她们的宫女太监更是没有当回事。   身为皇后的菟姬在六鱼的禀告下知晓此事。   心疼她的妖精小伙伴,隔日清早菟姬便雷厉风行吩咐十灰去太医院将王太医请来,自己则在萝北与六鱼的跟随下乘着步辇率先抵达瑶芳殿。   清晨的凉意随着薄雾一起粘附在菟姬黝黑的长发上,微蹙眉从步辇上下来,菟姬微抬手拦住正欲上前通报的萝北,   “慢着,本宫倒要看看,这瑶芳殿的奴才到底是怎么怠慢主子的。”   见皇后娘娘区别于以往的温和,面上浮现薄薄一丝怒意,萝北知晓她是动了气,连忙恭敬应下,退至一旁。   在菟姬的带领下众人踏入院内,院子里半个人影也无,冷清一片。   虽说现在时间尚早,但宫女和太监们理应早早起来干活,宫内任何一座宫殿都是如此。   眉间的沟壑又深了几许,菟姬示意众人安静,抬手一指瑶芳殿,示意萝北去敲门。   别看菟姬平日没心没肺平易近人,总爱和萝北六鱼十灰三人打成一片,但这等触及底线之事,她却绝不会姑息。   领了命,萝北快步上前叩响门扉,但等了许久,才透过门缝听到里头由远及近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是浣衣坊的么?不是都打过招呼瑶芳殿晚两个时辰……”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位衣衫凌乱的宫女一脸不耐出现在半开的门缝间。   正欲将来人打发走,她定睛一看,发现殿外立着位脸色暗沉的陌生宫女,衣着打扮彰显着她的身份不低。   “本宫倒不知晓,瑶芳殿还有这等特权,能让浣衣坊晚些时辰过来。怎么,是打扰你睡觉了么?”   带着愠怒的柔和声音自院内传来,宫女慌乱看过去,面色立即变得惨白。   皇、皇后娘娘!   手忙脚乱跨过殿门,宫女脚下一软往前扑倒,浑身颤抖求饶,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信步上前,菟姬在宫女面前站定,俯视宫女的圆眼中一片森冷,   “饶命?本宫可还什么都没说。原来你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僭越?”   跟在菟姬身后的六鱼见她这般,不自觉因害怕咽了下口水。   怎么在娘娘身上品出了主上的感觉……   还真是近朱者赤?   害怕不已的宫女不停磕头,然菟姬并未阻止她,反而语气淡淡道,   “同本宫磕头作甚?你架子大,不将秀女放在眼里,要不了几日便能骑在本宫头上,本宫可受不起你的大礼。”   这话险些让宫女晕厥过去,她吓得哭出声,额头也很快见血,但她脑子里空白一片,只知无意识重复着,   “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想与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宫女在此周旋,菟姬跨入殿门,不冷不热抛下一句话,   “萝北,好好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是。”   神情严肃的萝北低头领命,随即当着众人的面走向宫女,拽着她的头发让她抬头。   此时宫女的额头已然破裂,蜿蜒淌下的鲜血让她看起来可怜不已,但萝北视若无睹,径直抬手狠狠掴向她的脸!   清脆声持续不断,菟姬环视一圈殿内,找到徐离蓿的寝居后,快步走过去一把推开房门。   寝居内的窗户紧紧闭合,房间内昏暗一片,就连床幔也被放下,不露一丝缝隙。   示意六鱼守在门口,菟姬独自一人踏入房间,快步走到床边掀起床幔,   “徐离蓿,你怎么样了?”   却听一声虚弱的惊叫声传来,躺在床上的徐离蓿将被褥拉高挡住脸,慌乱的声音闷闷传出,   “请娘娘恕罪,臣妾无法起身行礼,臣妾、臣妾怕这张脸吓着您……”   在床边坐下,菟姬轻轻将被褥拽下,语气疼惜不已,   “本宫不怪你,倒是你快些让本宫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乖乖松开被褥,徐离蓿探出头,一双美眸盈盈含泪,我见犹怜。   但徐离蓿面上就有些可怖了,斑驳的红点如满天繁星点缀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有些骇人。   这幅模样,别说博得皇上的喜爱,不将皇上吓走都要烧高香了。   秀眉紧蹙,菟姬伸手想抚一下徐离蓿的面颊,但被她慌乱躲过去,   “娘娘,您别……也不知这疹子到底因何而起,若会传染可就糟了……您还是先出去吧,若您被臣妾波及,臣妾心中有愧……” 第55章 惩治奴才   怕徐离蓿情绪波动,菟姬连忙缩回手。   扭头朝候在门外的六鱼焦急喊,   “王太医何时能到?”   算了下时间,六鱼恭敬回答,   “回娘娘,约莫一盏茶能到。”   伸手替徐离蓿掖了下被子,又安抚她几句后,菟姬决定去看看另外两个秀女的情况。   起身踏出寝居,菟姬来到万瑶与从问眉的寝居。   许是因为徐离蓿是妖精的缘故,体质比人类要好些,这二人的情况比徐离蓿严重。   莫说脸上了,她们全身都是疹子,而且浑身滚烫,已然陷入半昏迷。   好在十灰将王太医带了过来,菟姬连忙迎出去,让王太医先替病情更重的两人检查。   在王太医问诊期间,菟姬回到殿门处,此时宫女两边脸颊高高肿起,隐隐泛着光,菟姬叫停了还在扇巴掌的萝北,   “将瑶芳殿的奴才们全部换了,让这些胆大包天的奴才都给本宫跪在瑶芳殿前,本宫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们熊心豹子胆!”   领命行事,在六鱼的协助下萝北雷厉风行将事情办妥,而瑶芳殿的动静也惊动了萧杜煜与杜嫣怜。   待萧杜煜携着杜嫣怜赶来时,就见瑶芳殿的院子里跪了一地奴才。   不明就里,萧杜煜与杜嫣怜绕过匍匐在地的奴才们走进瑶芳殿。   此时王太医已然替最后一位的徐离蓿问诊结束,正一脸沉郁坐在殿内的八仙桌前执笔开方子。   一脸忧虑的菟姬也坐在桌边,悄声问王太医,   “王大人,您看秀女们的病出自何处?是否是传染病?”   书写动作一顿,王太医叹了口气,   “不是病,是毒。”   “毒?何人胆敢在皇宫里下毒?!”   走进来的萧杜煜恰好听到最后一句,他虽未将秀女们放在心上,但入了宫的女子都是他的人,敢对秀女们下毒,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威信。   开完方子的王太医与菟姬一起对萧杜煜行礼,起身后王太医将方子递给一旁的十灰,   “快些去太医院配置解药。”   交代完毕,王太医拱手对萧杜煜道,   “回皇上,秀女们情况不大乐观,还需命人细细看护,若今夜熬过了,就无大碍了。   至于是何人所为,还需调查一番。”   示意王太医退下,萧杜煜本想进寝居探望,被杜嫣怜柔若无骨的素手拽了下,   “皇上,您就别进去了,臣妾替您进去看看。”   暖心于杜嫣怜的体贴,萧杜煜颔首,直至杜嫣怜踏入寝居,他才转过身皱眉看向菟姬,   “皇后,为何让奴才们都跪在外面?”   菟姬可不怕他,轻飘飘两句将事情前因后果交代清楚,末了抛了句话过来,   “奴才不听话可以管教,但皇上,秀女们若出了什么事可就丢天家的脸了。还望皇上务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定要细查。”   面上一噎,萧杜煜正准备斥责菟姬的无礼,恰巧杜嫣怜用帕子掩着口鼻从寝居内踏出,踩着莲步回到萧杜煜身边。   似是怕菟姬会勾走萧杜煜的魂一般,她紧紧靠在萧杜煜怀里,不动声色横了菟姬一眼,   “皇上,秀女们情况的确严重,还好您没进去,若被您看到她们现在的模样,她们怕是伤心至极的。”   轻抚杜嫣怜如瀑长发,萧杜煜面色柔和,   “依你,嫣怜哪里都好,就是心太善良了。”   旁若无人嗔了萧杜煜一眼,杜嫣怜语气里满含担忧,   “皇上,您不知晓,方才万瑶秀女醒来同臣妾说,她们三个在瑶芳殿日日被奴才们欺压,就连这次病得如此之重,也是奴才们压着不想请太医……”   说到这,她似是很愤慨,娇软的语气也重了些,   “依臣妾看,不但要彻查到底是谁下的毒,还要重重惩罚那些怠慢主子的奴才!对了,秀女们受了委屈,皇上也万不能忽视她们。”   这番话直将菟姬唬得一愣一愣。   说得好似她杜嫣怜做了什么似的,马后炮有些响。   不过萧杜煜非常受用,他笑眯眯颔首,就差没拍手叫好,   “嫣怜所说无错,朕这就让太医院增派人手,下毒一事有御林军调查,至于如何惩治奴才,嫣怜有何建议么?”   青葱手指在唇畔点了下,杜嫣怜一脸苦恼,时不时用杏眸瞥向菟姬,   “臣妾想不出如何惩治奴才,这等事,臣妾怎么会知晓……要不,让皇后娘娘来吧。”   揣着手立于一旁的菟姬一脸莫名。   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   这杜嫣怜为了维护自己小白花形象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还好她不在意这些。   犯了错本该就是要受罚的,想当初她在文府当小丫鬟,受的罚可不少!   思索片刻,菟姬没有理会杜嫣怜,正色对萧杜煜道,   “奴才欺压主子可说是重罪,理应赐死。”   未等萧杜煜开口,一脸不赞同的杜嫣怜小声惊叫起来,   “皇后娘娘,赐死……未免太不讲情面,而且,偌大瑶芳殿的奴才可不少,全部处死的话,未免让其他奴才寒了心……”   小白花!   装!   你就装!   有本事你别每次见着鬼就让宫女顶在前面!   冷哼一声,菟姬毫不留情说道,   “泽芝娘娘心胸宽广,体恤下人,但规矩就是规矩。其他事尚可有回旋之地,但欺压主子一事,已然表明奴才们心里已经没有规矩,这不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可……”   眉目如画的面庞上凝聚一丝忧愁,杜嫣怜一时没忍住,杏眸浮现一层水汽,看起来楚楚可怜,叫萧杜煜心疼不已。   叹息一声,杜嫣怜似是做了一个极为难以抉择的决定,她用帕子擦拭了下眼角,低头呐呐,   “也好,虽然太过残忍……但皇后娘娘说的是,这是规矩……”   轻轻将杜嫣怜拥入怀中,萧杜煜心里挣扎片刻,虽然菟姬说的对,但他还是决定站在杜嫣怜这边,   “嫣怜心善,见不得杀生,不如这样,将这些个不守规矩的奴才杖则三十,然后净身赶出宫,如何?”   杏眸微亮,杜嫣怜嗜着泪浅浅一笑,勾得萧杜煜心神不稳,   “皇上真好,嫣怜谢过皇上,谢过皇后娘娘。”   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谢她作甚?   见萧杜煜做出决定,菟姬也懒于争辩,只草草同萧杜煜道别,带着萝北三人回了玉镜殿。 第56章 命人调查   待菟姬回到玉镜殿时,已然午时。   这一上午耗费在救人和看杜嫣怜演戏上,直至现在她才觉得有些饿了。   正准备让六鱼陪萝北去御膳房取些吃食,从院内传来一阵低沉的轻笑,   “娘娘饿了?”   圆眼一亮,菟姬提起裙摆跑进院里,就见身穿苍黑长袍的封烺正坐在小亭内,桌上摆满了菟姬爱吃的珍馐。   亭外跪着二冬,看来方才是在同封烺禀报着什么。   原本嘻嘻哈哈的六鱼和十灰连忙住口止步,纷纷缩在娇小的萝北身后!   不是怕主上。   是怕二冬!   一言不合罚俸禄也就罢,还罚他们打扫茅房!   想想就可怕!   菟姬不知晓这些,她小跑至亭内在封烺对面坐下,一双圆眼泛着欣喜盯着俊美不凡的封烺,   “你怎的来了,也不派人同本宫说,王爷等了多久?”   轻轻将白瓷小杯放回桌面,封烺挥退二冬几人,语气淡然,   “没来多久。本王知晓你在瑶芳殿会受委屈,便来看看你有没有哭鼻子。”   执起筷子夹住一片翠绿白菜放入口中,菟姬见到封烺后犹如见到主心骨似的,小口一张将方才的种种竹筒倒豆子全部说出来,末了还来句,   “难道本宫的决定很残忍么?!这可是皇宫诶?!奴才骑在主子头上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再说,若不是本宫今天过去了,三位秀女性命堪忧……”   说完,菟姬这才继续气鼓鼓用膳,白嫩的脸蛋因着生气有些鼓胀,封烺见了直想捏一把。   替菟姬斟了杯茶,   “你做得对。消消气,不与他们计较。”   得到认同,菟姬这颗憋闷的心才得以宣泄,豪气执起小杯将茶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小杯放回桌面,菟姬眯着圆眼问,   “你倒是说说,会是谁下毒?”   端起白瓷小杯与菟姬放在桌上的月白小茶杯轻轻碰杯,封烺话语间一片淡然,   “你想找到是谁下毒手,就要弄清楚这件事最终会给谁带来好处。”   停下筷子,菟姬揣摩着他的话,忽的灵光一闪一脸惊奇,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微勾薄唇,   “本王自是知晓。而且,还已经知道过几天会发生什么事。”   “你调查过了?一上午而已?!”   面露惊讶,菟姬瞪大了圆眼看过去,像只兔子似的。   把玩手里的酒杯,封烺见她这般可爱,忍不住使坏,   “对,方才二冬便是告诉本王对方的计划。娘娘,你想知道吗?”   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下吊足菟姬的胃口,见她一脸焦急,这才倾身凑过去,低沉慵懒道,   “想知道的话,求本王吧。”   忍住想一巴掌糊在他脸上的冲动,菟姬直视封烺含笑的藏青眸子,嘟着嘴不满道,   “不说就不说!本宫自己调查!”   想让她开口求他,做梦!   坐回位子上,封烺似是早就猜到菟姬会这般说,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点,   “那娘娘要快些调查了,几日后的事情,对你可不利。”   语焉不详,但能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出,似是会有什么麻烦找上门似的……   朝封烺做了个鬼脸,菟姬吃饱喝足起身走出小亭,准备躺在桂树下的贵妃榻上消食,   “听你这般说,本宫有些慌。十灰六鱼,限你们三日内调查清楚。”   缩在房顶上的六鱼苦着脸与十灰对视一眼,随即飞身而下在皇后娘娘面前单膝跪地。   想挣扎一下,六鱼面带期盼看向菟姬,   “娘娘,三日或许调查不了太多内情,您看,五日如何?”   用手指抵着额际,菟姬故作苦恼,   “三日不行?那不如去打扫茅房?”   噎了下,六鱼与十灰哪敢说其他,连忙领了命如野狗一般窜了出去。   傻子才愿意打扫茅房!   喟叹一声,菟姬躺在贵妃榻上晒肚皮,封烺踱步而来,低头一脸无奈看着她,   “不是说自己调查么?六鱼和十灰难道不是本王的人?”   睨了一眼封烺,菟姬哼唧翻了个身背对他,厚颜无耻反驳,   “你都让他们跟着本宫了,那他们自然就是本宫的人!”   看着菟姬纤瘦的背影,狼眸不自觉带上些许温柔,只盼她能一直这般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而他会用他的一切来守护她。   五日一晃而过。   瑶芳殿的三位秀女在太医们寸步不离的医治下好了大半。   这期间菟姬有去探望,见着三人恢复不错,面上红疹消退不留痕迹后才松了口气。   若真影响到了容貌,她们怕是一辈子都见不着皇上了。   然菟姬悬着的心才刚刚放下,隔日又被来到玉镜殿的大公公给吊了起来。   晨光微熹,玉镜殿内一片静谧被来人打破。   带着一众太监候在院内,大公公一扫以往的慈祥,面带严肃看向菟姬,   “皇后娘娘,皇上有请,还请随奴才去往承乾殿。”   心里咯噔一下,菟姬面上将紧张掩饰起来,挂着笑容不紧不慢点头道,   “好。敢问大公公,是出了什么事么?”   却不想想来和煦温吞的大公公冷了脸,语气也不大好,   “什么事,娘娘心里清楚。还请娘娘快些,莫要让皇上等久了。”   看来是和瑶芳殿一事有关了。   心下了然,菟姬回身朝萝北三人微微一笑,   “走吧,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一路气氛凝重,自菟姬坐上步辇后大公公半句未言,直至抵达承乾殿,大公公才朝菟姬躬身行礼,   “娘娘,请随奴才进去。”   扫了眼比以往多了数倍的御林军,菟姬神色淡然跟在大公公身后踏入殿内。   此时殿内已然聚集不少人。   坐于宽大书案前的是眉头紧皱的萧杜煜和不停小声安抚他的杜嫣怜。   左侧是三位神情忧虑的秀女。   右侧,则是目光含笑看过来的封烺。   就差太后娘娘与荣太妃娘娘了。   这阵仗有些大啊……   偷偷用眼神询问封烺,却见封烺偷偷耸肩,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暗暗咬牙,不就是没有求他么?   这都几天了还记着呢!   不帮就不帮,她自有办法!   在承乾殿中间站定,菟姬温婉笑着行礼,   “皇上万福。”   话落,却见萧杜煜猛地一拍桌,冷笑起来,   “皇后这一声万福,朕可受不起!” 第57章 真相   光这一句话,菟姬就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神情不见慌乱,菟姬不卑不亢问,   “皇上这话是何意?臣妾不懂,还望皇上解惑。”   然萧杜煜面上划过厌恶之色,只伸手朝书案指了下。   往前走了几步,菟姬这才看清书案上放着张红旗小盘,里面摆着三个眼熟的香囊。   这不是她送给三位秀女的香囊么?   不停用手轻抚萧杜煜心口的杜嫣怜见菟姬都这等时候还装傻,语气柔柔开了口,   “皇后娘娘,如今铁证如山,您还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就铁证如山了……   一脸无奈,菟姬走上前想伸手将香囊拿起,却听一旁沉默不语的封烺淡声制止,   “别碰,有毒。”   白嫩的手悬在香囊之上,菟姬一脸愕然看向众人,   “香囊上怎么会有毒?”   忍无可忍的萧杜煜猛地站起,他满脸不耐俯视着菟姬,   “经御林军寻迹,最终寻到这毒来自于你赐予秀女们的香囊之上!你莫不是嫉妒秀女们的年轻貌美,所以才下此毒手?!”   “皇上单凭香囊上沾了毒就认定是本宫了?!本宫身为皇后,会是仅仅因着年纪与外貌就对小小秀女下手之人?!”   秀眉蹙起,她对秀女下毒?   图什么?   图自己命长?   图这后位过于牢靠?   图宫内生活过于安逸?   这话反倒让萧杜煜更生气,他脸色因气愤涨得通红,大发雷霆直接朝菟姬怒吼,   “还敢狡辩?!朕的确亏欠你,但你也不应将心中的不满发泄至秀女们身上!   她们三人敬你爱你,你平日对她们的关心呵护都是假的吗?!你就是这般对待全身心信任你的人吗?!”   被吼了,菟姬心里略委屈。   坐于一旁的封烺似是察觉到,他微启薄唇语气严厉,   “皇上。”   不过二字,萧杜煜方才气到出窍的理智终于回笼。   平日封烺教导他为君,必然要能控制自己的脾性,如今他这般不顾颜面呵斥皇后,的确有失颜面。   重新坐回椅子上,萧杜煜伸手扶额,失望叹了口气,   “如今证据摆在眼前,皇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本宫当然有想说的,”   心里气鼓鼓,菟姬面露委屈,一双圆眼水汽弥漫,她用广袖掩住嘴,   “臣妾心系瑶芳殿,私下也一直在调查前因后果,既然皇上您单凭香囊便定臣妾的罪,那臣妾也要拿出证据来自证清白。”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反转?   坐于一侧的三位秀女神情各异,从问眉与万瑶面带怯意将信将疑,而徐离蓿在听到菟姬能自证清白时松了口气,笑意浮上清秀的脸庞。   从一开始她就相信皇后娘娘是无辜的。   胸有成竹,菟姬朝候在一旁的萝北看去,萝北心领神会,行礼后小跑出殿门,隐约能看到她似乎从一个一身黑衣的下人手里接过什么东西,又匆匆跑进来。   径直走到书案前,萝北将手中之物轻轻放在桌面,随即退了下去。   萧杜煜和杜嫣怜起身看过去,只见桌面放着一张洁白的帕子,里面包着一小撮掺着泥土的白色粉末与一块小指甲盖大小的焦黄破布。   隐约还能看清破布上绣着兰花的纹路。   不明就里,萧杜煜冷然抬头看向菟姬,沉声问,   “这是什么?这就是你说的证据?它可以告诉朕,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下毒吗?”   “当然可以,”   欣然上前,菟姬一派坦然指着证物解释,   “就是这白色粉末害了三位秀女,而这块烧毁的布,在座的几位应当能认出吧。”   说完这句话,菟姬含笑抬头,径直看向三位秀女。   见皇后娘娘看过来,徐离蓿立即起身迈着小步走过去,她细细打量一番破布,忽然想起什么指着桌面一脸惊讶,   “这不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云锦帕子么?!”   清冷如仙的从问眉也走过来,细细辨别了下后点头附和,   “没错,这的确是云锦帕。”   这话让萧杜煜与杜嫣怜也凑过来,萧杜煜指着焦黄破布皱眉问,   “都烧成这样还能认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绷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菟姬寥寥几句解惑,   “皇上,您可以再仔细看看,这布上,是不是有浅淡的兰花纹路?   本宫先前了解过,太后娘娘几日前曾赐给三位秀女云锦帕子,而帕子上的花纹各不一样。”   边说,菟姬便踱步走向一人,   “从问眉的是水仙;离蓿的是连翘;而你,万瑶,你的是兰花。”   在万瑶面前停下脚步,方才除却早已知晓的封烺外,就只有万瑶还坐在位置上半步未挪。   虽然万瑶脊背挺直看起来很镇定,但藏在袖子里微颤的手与额角泛起的冷汗却暴露了她的心虚。   见所有人看过来,万瑶咽了下口水挤出一丝微笑,   “皇后娘娘,您的话臣妾不是很明白。若真是臣妾下的毒,为何臣妾要毒害自己,甚至再晚一些时辰臣妾就要归西了。   若真要说,病情较轻的徐离蓿不是更有嫌疑吗?万一是她拿的臣妾的帕子栽赃嫁祸也不一定……”   圆眼泛着冷光,到底与封烺日日相处耳濡目染,菟姬此刻的气势竟也带着些微骇人之意,   “你当这些证据是从哪儿找出来的?瑶芳殿你的寝居,放在窗台下的那盆花。   若本宫猜的没错,你先是用帕子沾了毒洒在三个香囊上,然后你想烧毁帕子与毒药,但可惜,这种毒药无法点燃也不溶于水,情急之下你只能将其藏在寝居里。   先前你将其藏于床底,毕竟瑶芳殿的奴才各个惫懒,打扫一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奈何本宫将你们殿内的奴才换了个遍,你怕被发现,便将其转移到了花盆里。”   伸出嫩白细长的手指,轻轻挑起万瑶的下颌,圆眼仿若洞悉一切,直视万瑶慌乱的美眸,   “虽然已被打扫过,但现在还是能从你床底下,寻出些微粉末来。你说,本宫可有一处说错?”   见皇后娘娘一扫温婉贤淑,步步紧逼,万瑶紧张不已,她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这等害人之事还是头一回。   慌乱下,她竟开口喊了出来,   “您、您胡说……云锦……分明烧干净了……”   周身气息忽的散去,菟姬笑盈盈后退一步,双手轻拍了下,   “对,你的确烧干净了。这云锦帕子是本宫临时找人烧的。” 第58章 了结   猛地站起身,万瑶不顾身份指着菟姬的鼻子一脸惊愕,   “你诈我?!”   露出一丝坏笑,菟姬老神在在,走回书案前站定,   “没错,本宫就是诈你。这不,才一句话而已,你就露出马脚,后续的证据都用不上了。”   好不容易将眼前的情形消化,萧杜煜就算再不喜皇后,也不会冤枉无辜之人,他一脸沉郁看着万瑶,话语间是满满的厌弃,   “你为何要这么做?”   听到皇上的话,万瑶忽的落泪,她想走到萧杜煜面前,但萧杜煜见状却往后退了步。   挤出一抹微笑,万瑶立在原地直愣愣看着萧杜煜,   “自是为了您。还未入宫时臣妾就听说皇上您独宠贵妃娘娘,入宫一见果不其然。为求您的垂怜,为求您看臣妾一眼,臣妾愿不惜一切代价……”   说到这,万瑶露出些微疯狂的笑容,   “您看,您这不是看到臣妾了吗?”   原本与万瑶靠得近的从问眉与徐离蓿面上一白,悄然退后数步,就怕她做出什么疯狂之事。   坐于椅子上一动未动的封烺狼眸微动,淡淡插了句话,   “那为何嫁祸皇后娘娘?”   面上的笑容一僵,万瑶忽的眼神游离起来,而封烺起了身,踱步至万瑶面前站定,周身萦绕危险气息,直将万瑶吓得腿软。   “你既然知晓皇上独宠泽芝贵妃,不会不知晓皇后娘娘现在的处境。可你仍选择嫁祸皇后娘娘。”   说到这,封烺似笑非笑看向杜嫣怜,但仍是对着万瑶说道,   “整个事情中,受益者除了你,还有谁?”   不自觉后退一步,万瑶面上的笑容里多了些慌乱,她不自觉看向杜嫣怜,这个举动让众人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罥烟眉蹙起,杜嫣怜一脸疑惑环视一圈众人,随即往萧杜煜身后缩了下,   “你们都看本宫作甚?本宫什么都不不知晓。”   她拽了下萧杜煜的袖子,怯怯催促,   “皇上,您快些将这心肠歹毒之人押下去吧,臣妾害怕……”   这话刺激到万瑶,她已然猜到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但她不好过,那个人也别想!   抬起头一脸决然看向柔弱的杜嫣怜,万瑶嗜着泪不顾一切喊出来,   “贵妃娘娘,您这是要放弃臣妾了吗!是您命人将毒药送来,是您让臣妾陷害皇后娘娘!”   除却神色淡然的封烺与一脸了然的菟姬外,其余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就连萧杜煜也是脸色漆黑扭头看向身边之人,   “她说的确有其事?”   潸然泪下,杜嫣怜满脸不可置信,她痴痴看着萧杜煜,拽着他袖子的手也颤抖不已。   哽咽啜泣,杜嫣怜委屈说道,   “皇上,他人说什么您都信吗?臣妾为何要做这等害人之事!对,臣妾与皇后娘娘之间是有些小误会,但臣妾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任何伤人性命的念头!”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直将萧杜煜哭得心间闷痛,   “臣妾与她素不相识,就光凭王爷的推测与这秀女的胡言乱语,便可轻易定臣妾的罪吗?臣妾便是死,也要自证清白!”   话落,不给萧杜煜反应的时间,杜嫣怜竟一脸决然往殿内的柱子撞过去!   好在萧杜煜反应快,就在杜嫣怜撞上柱子的瞬间,他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拉住,随即脸色青白将杜嫣怜揽入怀中紧紧搂住,   “嫣怜!朕信你!你万不可再做伤害自己之事!”   缩在萧杜煜怀中的杜嫣怜哭得梨花带雨,她攀着萧杜煜的肩浑身颤抖,似是在后怕,   “臣妾、臣妾不能说心中对皇后娘娘没有半点嫉恨,但臣妾也不是任由他人这般污蔑的!”   怕杜嫣怜又做出什么傻事,萧杜煜匆匆朝候在门口的大公公怒吼,   “还不快将这胡言乱语之人拖下去!朕不想再看到她!”   见皇上动怒,大公公连忙带人上前将哭诉着自己冤枉的万瑶押下去,就怕晚了半步连他们也跟着遭殃。   殿内恢复肃静一片,只杜嫣怜的啜泣声浅浅回荡,菟姬悄悄在心里轻哼,算是便宜杜嫣怜了。   调查期间的确没有发现能证明杜嫣怜是罪魁祸首的证据,亦或者说,是她做事愈发谨慎,将自己摘了干净。   好在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若真什么都不做,这回可就栽在杜嫣怜手里了。   一番闹剧就在万瑶被杖责六十后送回凉州草草收尾,虽留了条命给她,但在棍杖下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能不能撑到回凉州,就要看老天造化了。   虽萧杜煜命众人不得声张,但天下无不漏风之墙,未过几日,这件事还是被太后娘娘知晓。   将萧杜煜招去安和殿狠狠训斥一番后,萧杜煜这才明白后宫纷争皆因他而起。   在某一次封烺授课期间,萧杜煜一脸苦恼提起此事,并询问封烺该如何是好时,封烺将手中的书卷放回书案上,   “后宫之道,一如朝堂之道。”   一脸疑惑撑着脸,萧杜煜坐在书案前愁眉苦脸,   “十三皇叔,你就不能说得简单点么?”   殿内只有他们二人,倒不需要像在众人面前一般注重礼数,封烺轻轻一敲萧杜煜的头,带着长辈对后辈的关爱,   “人心填不满。与其独宠一人涨她气焰,你不如试试雨露均沾。待你将自己从中摘了干净,便能把控整个局面。”   说到这,狼眸划过一抹暗光,接下来的话就有些夹带私心,   “至于对待皇后,维持现状即可。若你将心思分出一缕放在皇后身上,又会招来事端。倒不如等事态渐稳,再考虑其他。”   但年纪尚轻的萧杜煜又如何能猜到封烺的心思。   反倒觉得封烺的话特别有道理。   有封烺这盏“明灯”指引,萧杜煜处理后宫之事上眼界开阔许多。   未过多久,萧杜煜临幸二位秀女,赏赐众多珠宝玉器,并册封从问眉为修华,徐离蓿为修仪,二人分别搬入凌波殿与落翘殿。   一如封烺所说,萧杜煜一番举措下来,杜嫣怜非但没有闹,反而愈发乖顺,直将萧杜煜哄得由内而外地舒畅。   而这其中要说最开心的莫过于菟姬。   她自是替徐离蓿开心的。   甚至私下三番两次偷溜到落翘殿找徐离蓿增进感情,比当初对待摄政王还上心。   不但如此,她还妄图留宿落翘殿。   每每都是被六鱼和十灰好声好气哄了回去。   以至于六鱼不知和十灰偷偷吐槽过多少次,皇后娘娘怕是寻到真爱了。 第59章 抱醋狂饮   流光易逝,待菟姬从徐离蓿一身苜蓿草清香中寻回理智时,繁花似锦的五月来临。   同时菟姬也发现,自己已许久未去找封烺了。   虽偶尔会变成兔子趁着夜色去关心下封烺,但见着他挑灯批改奏折的模样,菟姬略略心疼,扭头又投入苜蓿草的清香中。   悄悄在心里责备自己一番,菟姬想起上个月在她的命令下重建了符离殿内被封烺劈坏的小石桌。   心道又可以在符离殿下棋,菟姬接过萝北找出来的墨玉白玉制成的围棋乐滋滋往符离殿跑。   就在菟姬刚踏入符离殿院门时,一阵轻灵的笑声自院内飘荡而出。   猛然顿住脚步,菟姬心里一沉。   符离殿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   不等萝北通报,菟姬径直闯了进去。   院内,在新修建的青石小桌前,封烺正与一位长发如墨的女子下着棋。   那女子还坐在她的位子上。   只见封烺俊美的面上带着浅笑,是以往面对菟姬时才有的神情。   那位女子虽背对菟姬,但细细辨别下,仍能看出她气质清丽脱俗,举手投足皆是仙气飘飘。   二人似乎没有察觉有人到来,依旧有说有笑慢慢下棋。   不知怎的,菟姬只觉心间仿佛被一只兔子踹翻醋瓶后拼命踩踏,又酸又疼。   就连手中的棋盒也沉重不已。   她突然不想呆在这了。   神情黯淡,菟姬正欲转身离开,身后的六鱼和十灰并未看到里面的情形,只疑惑问,   “娘娘,怎的不进去?”   这话惊动了院内二人,封烺抬头看过来,便看到菟姬纤瘦的背影。   连忙放下手中黑子,封烺起身迎上去,语气一扫方才带着些微疏离的淡然,染上几分温柔,   “娘娘来了,怎的不进来?”   气鼓鼓定在原地,也不回头,菟姬低头看着怀中的棋盒,用藏不住埋怨的语气说道,   “既然王爷有客,本宫便不叨扰了。”   院内的从问眉踩着轻盈的步子走过来,她生的冰清玉洁,就连行礼也带着独有的清冷仙气,   “皇后娘娘万福。”   “免礼。”   偏柔的嗓音在清冷如仙面前显得弱气了些,菟姬强撑着不回头,但萝北三人却将菟姬面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分明是委屈巴巴,还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的、叫人心疼不已的表情。   怎么这么可爱啊……   三人悄悄在心里感叹。   不忍心娘娘这般模样,六鱼和十灰偷偷同封烺挤眉弄眼,示意娘娘生气了!   得亏封烺聪明,否则还真难以从这二人龇牙咧嘴的神情中品出真正的意思。   碍于从问眉在场,封烺只盯着菟姬的背影温声道,   “娘娘可是有事同本王说?先进来吧。”   心间仿若被铁块压得满满,连喘息都能耗费她所有的力气,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一如当初在宫外时一般……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这样的她根本就不是原本的她!   只想逃跑,钻回自己的兔子窝,她就又能变回曾经那只无忧无虑的白兔精。   “无事。王爷好好招待客人,本宫告辞。”   软乎乎的语气强行装出冷硬之感,反倒让封烺一颗心又软了几分。   见菟姬抬脚往外走,封烺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大步上前握住菟姬的手臂,   “可本王有事要同娘娘说。”   想挣脱却比不过封烺的蛮力,菟姬扭头怒视封烺,   “本宫不想听!”   那双圆眼水汽弥漫,仿若被欺负狠了,还带着幽怨的委屈。   落在封烺眼中,分明就是一只快要哭出来的小兔子。   知晓自己这记猛药下得过重,封烺抓着菟姬不放,侧过头对立于一旁沉默不语的从问眉冷淡下起逐客令,   “从修华先回去吧,本王与娘娘有要事商讨。”   美眸微动,从问眉从二人的互动中品出什么,她只盈盈一笑,朝二人行礼告退,   “那臣妾便不叨扰了。王爷,下回博弈,可定要继续今日未说完的话。”   这话让菟姬心里的小兔子一分二二分四,四只兔子险些将她的心给踩炸了。   好气!   待从问眉离开,萝北三人见势不妙也退了下去,五月带着暖意的和煦微风拂过,院内只剩他们二人。   大手钳住菟姬的手臂不放开,封烺径直拉着菟姬走回青石小桌旁,   “怎么不开心?”   气鼓鼓别过头,菟姬不看封烺也不看青石小桌上未下完的棋局,   “本宫很开心!”   狼眸暗了几分,这叫开心?   怕是下一瞬就要在院内气得爆炸,变成无数只小兔子来踹他了。   许久未回话,院内陷入一片沉默。   撇过头的菟姬心里慌,他、他不哄自己的么……   可以前他都会……   但转念一想,封烺为什么要哄她呢?   又不是……   不敢往下想,菟姬心里憋闷不已,只想变成原形在御花园打洞!   “你若无事,本宫就走了。”   愈来愈委屈,就在菟姬想扔下棋盒跑走时,封烺低沉磁性的声音又传来,   “来都来了,陪本王下棋如何?”   提起下棋就来气!   怒火中烧,菟姬回过头瞪着封烺,   “王爷是想让本宫接替这未完之局?”   从未怕过任何事的封烺只觉背后浮现一层冷汗,   “岂敢?当然是与娘娘重新……”   然话未说完,就被菟姬阴阳怪气打断,   “算了,有从修华棋艺了得在前,本宫这臭棋篓子以后便不用献丑了,有的是人陪王爷下,轮不到本宫。”   看来真生气了。   其实起初从问眉不请自来时,封烺本想闭门谢客,但他起了坏心思,想看看菟姬是何等反应。   他不但将从问眉迎进来陪着下棋,还私下让六鱼想办法将菟姬引来。   谁让菟姬一天到晚就知道往落翘殿跑,若不是他叮嘱萝北六鱼他们看好菟姬,怕是这皇后要把皇上给绿了。   自然,他心里也不大舒服。   这才办了件蠢事。   自作孽,不可活。   就怕自己一松手人就一溜烟跑走,封烺紧紧攥着她的手臂,将声音放软,   “你先坐下,本王好好同你说。”   噘着嘴正准备顺着封烺的动作落座,但她低头看向莹润青绿的圆形石凳,不自觉就想起方才坐在这儿的人。   猛然往后退一步,菟姬委屈巴巴仰头看封烺,   “本宫才不坐其他人坐过的位置……” 第60章 哄兔子   见菟姬愿意理自己,封烺哪还敢有其他怨言。   话不多说,直接指尖蓄力将内力打入青石圆凳,石凳顿时化作齑粉消散在微风中。   “不坐便不坐,本王命人重新打造一个。”   收回手,封烺拉着菟姬在另一侧青石圆凳坐下,自己则单膝跪地,深邃的五官带着笑意仰视菟姬,   “从修华今日不请自来,许是想学娘娘你一般求本王庇佑,可惜本王心眼小本事小,在这偌大皇宫里,也就刚刚只能护得住娘娘,这心里,也只能容得下娘娘。”   见他和盘托出,菟姬心情好转了些,瘪下去的嘴角隐隐有上扬的意思。   特别是最后那句话在她心里划下浅浅一道痕迹。   但要说与封烺和好,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不管如何,都是他的错。   把人哄好了些,封烺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他起身准备命人搬来一方小凳,   “那娘娘陪本王下棋可好?”   目光落在桌面未完的棋局,轻哼一声,   “这棋子也被人碰过了。”   收回方才将人哄好的话。   封烺严阵以待,广袖一挥带起一阵内劲之风,石桌上的棋子尽数化为粉末散在桌面,   “无碍,本王命人送新棋过来。”   嘴角又上扬了些,菟姬得寸进尺,环视一圈仍觉不满意,哼哼两声指着青石小桌道,   “这石桌也被碰过了!”   宠溺笑了下,封烺将修长的手轻轻搭上青石小桌,只听轻微一阵咔咔响声,桌面浮现裂痕,瞬息化为废石。   收回手时,封烺带着薄茧的指尖不经意划过菟姬的手背,粗糙摩擦感在她手背上带起一阵战栗,酥痒顺着血液爬进心里。   面上一热,菟姬受惊似的缩了下右手,并用左手轻轻覆盖住那一小块肌肤。   这种感觉叫她即难受又留恋,糅杂在心间让她惊慌失措,想逃跑,却又舍不得……   时刻关注菟姬的封烺自是注意到了,他微蹙剑眉蹲下来,打量着她问,   “怎么了,不舒服么?”   将头埋下,菟姬只顾盯着怀中的黑漆棋盒,不想让封烺看到她面上的窘迫,   “无碍……”   见她不愿多说,封烺站起身朝半空招了下手,一道黑影自树上闪现而下跪于封烺面前,   “主上,有何吩咐?”   “将院内打扫干净,重新打造一套和玉镜殿内一模一样的石桌凳。”   待二冬领命退下,封烺再度蹲下来微仰头看着菟姬,这种感觉让菟姬觉得自己被重视,被尊重,她心里不由暖了几许。   藏青眸子柔和看着菟姬,   “娘娘可还有不满之处?你尽管提出来,本王一一改正。”   直视封烺的眸子,菟姬仿佛觉得自己要被吸入那双狼眸中,溺死在这片深沉夜海里。   抿嘴思索片刻,菟姬将压抑在心里的问题道出来,   “那你说说,从修华与你都说了些什么?”   问出来后菟姬就后悔了。   这话僭越,于情于理,身为皇后的她都无权过问摄政王的私事。   甚至她已经做好封烺会生气的准备。   然封烺温柔笑起来,一五一十道出来,   “从修华一开始假装误闯,后被本王拆穿,便同本王聊起了你,接着看到石桌上的围棋,以讨教为由与本王下棋,直到娘娘进来。”   “这期间,本王与从修华所聊之事,皆是你。”   直到此时,菟姬心间的憋闷委屈才真正散尽,她展颜一笑,又变成往日那般天真烂漫的模样,   “聊本宫作甚?以后若她再寻你,你不可与她说私事,仅限棋艺!”   说完,菟姬将在怀中揣了许久的黑漆棋盒递给封烺,眼眸晶亮,   “喏,这是本宫托人造的墨玉白玉棋子,送你的。”   这才是将人哄好了。   松口气,封烺起身应下,伸出双手虔诚接过棋盒,   “多谢娘娘。闲来无事,娘娘不如随本王入殿,一起试试这棋子是否趁手?”   欣然应约,菟姬起身拍拍裙摆,与封烺有说有笑往符离殿内走去。   独留一张青石石凳孤零零立在原地。   蹲在房顶的六鱼和十灰盯着石凳啧啧感叹,表示今天吃撑了,需要好生消化一番。   以及,娶媳妇是真的很耗银子。   要知道,青石桌凳将将能抵得上他们暗卫一年俸禄。   轻描淡写说毁就毁,主上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需要娶个媳妇好好管管!   这日以后,菟姬不知为何生出危机意识,她将其解释为自己的靠山要被挖走了。   痛定思痛,菟姬忍着来自苜蓿草清香的诱惑,将一半的时间用于封烺身上,免得到时封烺真扔下她不管了可怎么办?!   再说她又不傻,从问眉的眼神一看便是对封烺别有用心!   当菟姬将这个想法说与萝北时,萝北还不信。   说什么虽然摄政王是大启第一美男,但能嫁给皇上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这两件事可谓相提并论,没有高低之差。   至于从问眉为何要来寻摄政王,或许是曾在宫外听了太多传言,一时好奇罢了。   然之后的事情却啪啪打了萝北的脸,因为从问眉来寻封烺的次数愈渐密集。   就连菟姬每每去往符离殿时,都能遇着被拒之门外的、一脸失落的她。   六月骄阳隐隐带上夏日的味道,阳光铺洒而下,被树叶打碎,细碎的鎏金散落在地,随着初夏的微风轻轻摇曳。   可菟姬的心情不大好。   因着一早去往符离殿时,又遇到提着吃食的从问眉。   虽从问眉一如既往被封烺寻了个借口打发走,但菟姬一时好奇看了下她红漆食盒中的糕点。   居然是兔子形状的糯米糕。   软糯的小白兔糯米糕整齐趴在食盒里,一只只像是睡着了似的。   虽不知从问眉是从何得知封烺的喜好,但这糯米糕一看便知是她亲手所做。   菟姬突然想到自己送来符离殿的糯米糕。   勉强也算是她做的吧。   毕竟糯米糕上那一层糖粉是她亲手撒的!   气鼓鼓的菟姬跑进符离殿,径直推开封烺的寝居大门,此时封烺正将腰封系好,见着菟姬进来,狼眸软了几分,   “娘娘今日这般早?”   不但没有责怪菟姬的不顾礼数,反而还上前在她面前站定,语气略带关心,   “娘娘用早膳了么?若没有,便和本王一起吧。”   秀眉蹙起看着眼前的蓝颜祸水,菟姬嘟嘟囔囔问,   “王爷可知道,有人每日给您送糯米糕一事?”   不假思索点头,封烺藏青狼眸淡了几分,带着显然而易见的暖意,却让菟姬心口一疼,   “自是知晓。而且糯米糕的味道比张大人做的还要好吃。” 第61章 修仪有孕   菟姬可爱的脸蛋瞬间垮下来,她攥着广袖喃喃,   “原来王爷这般喜欢从修华做的糕点……”   “和从问眉有何关系?”   带着菟姬往偏殿走,封烺就连背影都带着欣喜,语气间满是宠溺,   “本王说的可是娘娘做的糯米糕,比张大人做的还要好吃。”   心情瞬息阴转晴,菟姬用广袖挡着脸偷笑好一会,才轻咳一声故作镇定,   “那王爷觉得,本宫做的糯米糕比张大人做的,好吃在哪儿呢?”   “嗯……比张大人做的甜上许多,正和本王口味。”   “王爷当初可不是这般说的。本宫还记得,您嫌太甜了!”   “咳……本王开始嗜甜,娘娘做的糯米糕恰到好处,无人能及。”   也不知封烺是不是兔子糕吃多了,今天整个上午嘴甜得不行,把菟姬哄得格外高兴,早将在符离殿外发生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带着这番好心情,菟姬在符离殿用完午膳后乐滋滋前往落翘殿,去找徐离蓿聊聊天增进下二人之间的姐妹情。   自二位秀女册封为修华、修仪并搬入各自宫殿后,再也没有出现被欺压的情况,而萧杜煜似是舍得将目光从杜嫣怜身上挪开,偶尔还是会来二位殿内留宿。   圣上垂怜,徐离蓿的吃穿用度自是水涨船高,虽比不上菡萏殿,但比之前未得摄政王庇佑的玉镜殿不知好了多少。   午后阳光灼灼,将初夏的热意洒满皇城。   落翘殿院内绿树成荫,一片静谧,偶尔一阵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示意跟着自己的十灰和六鱼回玉镜殿,菟姬让萝北上前通报。   “恭迎皇后娘娘!”   清脆的声音传入殿内,正躺在榻上小憩的徐离蓿缓缓睁开眼,她面色泛白,一副不大舒服的模样。   但徐离蓿仍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走出殿门,朝迎面走来的菟姬行礼,   “皇后娘娘万福。”   悄悄深吸一口气,苜蓿草的清香不知为何要比先前浓郁许多。   分明才用完午膳不久,但菟姬咽了下口水,感觉又饿了。   笑眯眯上前挽住徐离蓿的手臂,菟姬这才发现她面色不太好,   “徐离蓿,你脸色怎的这般差?莫不是病了?”   露出虚弱的笑容,徐离蓿带着菟姬往殿内走,   “回皇后娘娘,臣妾无碍。许是夏季快到了,胃口不大好。”   身后的小宫女知晓皇后娘娘关心徐离修仪,她大着胆子插了句嘴,   “回皇后娘娘,您可要说说修仪娘娘,连着好些日子,修仪娘娘都未好好吃饭,眼见着越来越瘦,精气神也不大好。”   扶徐离蓿在殿内的桌边坐下,菟姬执着她的手也坐了下来,   “怎么没胃口?身子若出了任何不适可都要警惕些,依本宫看,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说完,不顾徐离蓿的阻拦,菟姬直接让萝北去太医院请王大人。   泛白的清秀脸蛋浮现一抹笑意,双手握住菟姬的右手,徐离蓿目光中含着感动,   “多谢娘娘关心臣妾,臣妾没想到,在这偌大皇宫中还能遇着娘娘这般的知己。”   心虚一笑,菟姬也没想到在皇宫里还能遇到同类……   二人又聊了几句,没过多久,萝北将王太医带来落翘殿。   踏入殿内,王太医拽了下要滑落肩膀的医药箱布带,见着菟姬后,停下环顾四周的动作,连忙行礼,   “皇后娘娘,可是哪里有不适?”   起身迎过去,菟姬扶着白发苍苍的王太医带来徐离蓿面前,   “您帮徐离修仪看看,她好些日子没胃口,身体有些虚弱。”   将医药箱放在桌上,王太医边伸手替徐离蓿把脉,边笑盈盈打趣菟姬,   “和娘娘有关的问诊,可算有一回是老臣亲自走来的了。”   讪笑一声,菟姬心道要不是方才让六鱼二人离开了,指不定他连这回也是飞来的。   不多会,王太医一脸凝重收回手,又细细问了徐离蓿一些问题,这才执笔开始写方子。   一旁的菟姬只觉紧张不已,这架势,莫不是是什么重病不成?   然未等她开口问,王太医很快停笔,将方子交给候在一旁的小宫女后,这才满面笑容起身朝徐离蓿拱手道喜,   “恭喜徐离修仪,您有喜了。”   一脸惊愕,徐离蓿猛然站起身,一旁的菟姬连忙扶住她,菟姬小心翼翼瞄着徐离蓿的肚子,   “这里面有小宝宝?!”   缓缓将手放在腹部,徐离蓿恍若置身梦中,   “这、这里有臣妾和皇上的孩子?”   殿内的奴才们反应过来,纷纷匍匐在地高声恭贺,   “恭喜修仪娘娘!”   见徐离蓿人都傻了,菟姬连忙招来个小太监去通知皇上,又令徐离蓿的贴身宫女同王太医好好了解孕后的注意事项。   在菟姬一番雷厉风行的举动后,徐离蓿清秀的脸蛋浮现一抹红晕,终是反应过来,喜极而涕,   “太好了……”   握住徐离蓿的手,菟姬满腔真诚叮嘱,   “你以后可就不是一人了,要好好注意身子,万不能不用膳。依本宫看,还需多派些奴才过来,吃穿用度上需更精细些。”   心里一暖,徐离蓿回握菟姬的手,   “谢娘娘关心。”   浅浅一笑,菟姬立即让萝北去调派奴才来落翘殿,甚至让宫女们将殿内的桌角全部用软布包起来。   简直比自己怀了还要上心。   重新坐下,菟姬又与一脸温柔轻抚肚子的徐离蓿闲谈一会,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恭迎圣上!”   二人起身迎出门,只见一抹明黄身影带着一众奴才出现在院内,菟姬与徐离蓿连忙行礼,   “皇上万福!”   抬手让众人起身,萧杜煜快步上前扶住徐离蓿,一脸又惊又喜,   “是真的嘛?朕有孩子了?”   虽萧杜煜从未想过自己的孩子这般快就来临,但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大喜过望。   一脸慈祥的王太医乐呵呵走上前,   “回皇上,是老臣把的脉,的确是喜脉。”   听了王太医的话,萧杜煜面上的喜色又扩大几分,大手一挥下令,   “朕当父亲了!赏,统统有赏!”   说完他似是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中回过神,轻轻拥着徐离蓿,忍不住将手附上她的肚子,   “爱妃是孩子的娘亲,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他心间的激动仍无法平息,又开口下旨,   “今日册封修仪为乔妃,万不能怠慢朕的爱妃!”   一旁的菟姬听了直替徐离蓿高兴,但她识趣,并未过多打扰沉浸在初为父母的喜悦中的二人,只微微行礼后带着萝北回了玉镜殿。   夜幕垂垂,徐离蓿有喜且被封为乔妃的消息传遍整个皇宫。   而随着赏赐送来玉镜殿的,还有另一则消息。   从问眉也有喜了。 第62章 小产   这次莫说皇上高兴,连太后更是喜不自胜。   当夜就下了懿旨,将无数珍宝送到凌波殿,更是册封从问眉为玉妃,与乔妃平起平坐。   双喜临门,这也是太后所求的局面,她直接越过皇上又下了道懿旨,宣布大赦天下,让整个大启分享天家的喜悦!   这般大的阵仗,菡萏殿自然不会不知晓。   此刻夜深人静,菡萏殿内仍烛火通明。   一声瓷器的清脆碎裂声自菡萏殿内传来,一身白裙的杜嫣怜披头散发立于殿内,面上的神情格外狰狞可怖。   心里的怨气无处发泄,杜嫣怜用布满血丝的杏瞳扫了一圈四周,又拿起架子上的月白瓷瓶往地上狠狠一砸!   跪在殿门处的蜀锦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自她将玉妃的消息带来后,本就脸色阴沉的杜嫣怜直接爆发了。   此时殿内一片狼藉,能摔的东西全被摔得粉碎,就连小叶紫檀木凳也被破坏得支离破碎。   似是累了,杜嫣怜走到唯一完好的贵妃榻边坐下,   “过来。”   瑟缩了下,蜀锦知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但她不得不从。   爬起来挪到杜嫣怜面前跪下,杜嫣怜冷哼一声,抬脚狠狠朝蜀锦腰际一踹,将人踹倒在地。   “老天不长眼,这才多久,怎的就让那两个贱人的肚子有了动静!”   “分明皇上经常留宿本宫的菡萏殿,怎的就……”   气急,杜嫣怜说着说着心里又憋了无数怒火,抬脚径直踩着蜀锦的手指碾了一圈,直将蜀锦疼得尖叫起来。   甩了一巴掌在蜀锦脸上,尖叫声戛然而止,杜嫣怜冷冷问,   “皇上今夜又去哪儿了?”   “回娘娘,皇上留宿凌波殿……”   蜀锦啜泣抬头,怯怯看向杜嫣怜,   “娘娘,定是她们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否则怎可能这般快……”   弱柳扶风躺在贵妃榻上,杜嫣怜柔弱得仿佛方才站在殿内发疯的人不是她一般,就连语气也软下来,   “她们用了什么本宫不管,肚子里已经揣上了这回事可是板上钉钉,本宫还真是命苦,奢求了这般久的东西,就被她们轻而易举得到。”   见娘娘发泄得差不多,蜀锦这才忍着浑身疼痛直起身子,   “娘娘,其实您也不必灰心,有喜了又怎样,怀胎十月,谁能保证这十个月平安无事呢?”   说出这话,蜀锦不过是为了安抚此刻的杜嫣怜,却不想被杜嫣怜全数听进了心里。   缓缓一笑,杜嫣怜用白皙的手指摩挲过娇艳欲滴的嘴唇,   “你说的没错。怀胎十月,处处都危险着,不知有多少人惦念她们肚子里的那块肉……”   心里一颤,蜀锦已然猜到杜嫣怜想做什么,她白着张脸想阻止,但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若违背泽芝娘娘,纵是她有十条命都不够。   咽了下口水,蜀锦将头埋下来,低声问,   “那、那娘娘有何指示么?”   撩了下鬓边的长发,杜嫣怜明明笑靥如花,但那双杏眸中却含满碎冰。   语气淡淡,杜嫣怜显然想好了要怎么办,   “急什么,本宫心里有个人选,能助本宫一臂之力……”   夜凉如水,菡萏殿内很快吹熄烛火,将发生的一切掩入夜色中,无人知晓。   自宫内两位娘娘有喜后,后宫的重心便偏向乔妃与玉妃。   本就一直被冷落的菟姬倒没什么感觉,但菡萏殿内的日子比起先前来说,可谓是跌入谷底。   不过这些菟姬并未放在心上。   真叫她心里怨念横生的,是明明已经怀了萧杜煜的孩子,却还锲而不舍往符离殿送各种亲手做的吃食的从问眉。   纵使封烺明确拒绝也无法阻拦从问眉的热情。   以至于这期间封烺一直在哄菟姬,而从问眉送来的吃食,也尽数落入菟姬的肚子里。   偶尔菟姬会感叹,肚子上的软肉好像多了些……   六月的尾巴姗姗来迟,裹挟着夏季的热意,席卷整个皇宫。   五叶虫在御花园内飞行穿梭,早早趴附在树干上汲取大树的生命。   连续整个月喜气洋洋的皇宫陷入一片低落。   就在昨日,凌波殿的从问眉小产了。   据凌波殿的小宫女说,娘娘一如既往在院子里散步,但忽然之间娘娘腿间流下一抹嫣红,随即娘娘双眼一闭脸色惨白往后倒去。   待太医来后,便诊出娘娘小产。   而自从问眉醒来,她美眸含泪目光呆滞,嘴里不停喃喃着“是皇后娘娘,定是皇后娘娘干的……”   这件事在宫内掀起轩然大波,太后娘娘更是亲自上门,但观从问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并未将从问眉的话放在心上。   许是失去孩子对她的打击太大,开始胡言乱语吧。   反正还有另一个。   这般想着,太后只安慰了从问眉几句,又命人送来不少赏赐,便神色如常回了安和殿。   然未过三日,噩耗自落翘殿传出。   乔妃娘娘小产。   孩子未保住。   这回太后可坐不住了,双眉紧皱带着一众奴才来到落翘殿,语气里满是愠怒,   “到底怎么回事?!偌大个皇宫,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吗?!”   刚替徐离蓿看完诊的太医一脸惊恐匍匐在地,他不敢看太后,只颤颤巍巍回答,   “回太后娘娘,臣、臣先前替乔妃娘娘诊脉,并未发现有流产的征兆,且娘娘身体不错,若无人为,万不会出现小产一事……”   走到床边看了下默默流泪的徐离蓿,太后没有心情安抚她,只走到太医面前冷冷道,   “也就是说,是有人从中作梗?”   不敢把话说太满,这太医熟知中庸之道,只低声含糊,   “的确有这种可能……”   美眸微眯,太后冷笑起来,   “本宫倒要看看,是谁的心这般歹毒!给本宫查!”   自这日后,宫内不知怎的将从问眉的话当了真,还起了流言。   说二位娘娘一前一后小产,皆是皇后娘娘所为。   而皇后娘娘之所以这般做,是因着自己得不到皇上的心,而嫉妒怀着龙种的娘娘们。   这流言绘声绘色,不少人信以为真。   就连菟姬前往落翘殿探望徐离蓿时,徐离蓿一身纯白亵衣坐在床上,红着眼睛别过头不看菟姬,   “娘娘近日还是别来了,臣妾心里难受,恕臣妾无法好好招待您。” 第63章 祸事端倪   并未怪徐离蓿的僭越,菟姬蹙着眉安慰了徐离蓿几句后就离开了。   这件事里,徐离蓿是受害者,纵使她信了流言,菟姬也不会责怪她。   与其让她将难过憋在心里,倒不如借着这流言好好发泄出来。   待她神色黯然回到玉镜殿时,封烺已然候在院内,一脸淡然看着她。   挥退萝北等人,菟姬慢慢走到封烺面前站定。   天上阴云密布,院内静谧一片,菟姬这才觉得自己心里委屈,眼圈开始泛红。   见她一言不发就要哭出来,封烺心里一疼,忍不住伸手碰了下菟姬的头,   “在落翘殿受委屈了么?”   缓缓摇头,菟姬咬着唇将快要涌出来的眼泪憋回去,她仰头看着封烺,嘟嘟囔囔问,   “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本宫让她们小产的?”   四下无他人,眼前人又格外可爱,封烺忍不住越界。   伸手掐了下菟姬的脸蛋,软嫩的手感一如想象中那般好,   “怎么可能是你?说是泽芝贵妃所为,都不可能是你干的。”   面颊上的触感温热,却不疼,菟姬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脸颊,仿若与封烺的指尖交叠。   瘪下去的嘴唇这才微微上扬,菟姬心里所有的委屈在这句话后散得干净。   看着俊美不凡的封烺,菟姬自己都不知晓,不知何时他已然在她心里扎根,但凡发生了什么,菟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封烺。   有他在,就好似有了一根定海神针,能平息所有麻烦与祸事。   身为兔子,她天生胆小,但有了封烺,她却发现自己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敢在宫内捣蛋。   这就是被庇佑的感觉吗?   有人保护,她便能为所欲为,到处撒野。   见菟姬面色好转,封烺又安抚道,   “别急,本王已派二冬去调查,用不了几日便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还未用膳吧?午膳已备好了。”   说完,封烺正欲伸手牵住她,但猛然想起二人的身份,又将手缓缓放下。   并未察觉到封烺的动作,菟姬重新振作起来,朝封烺粲然一笑,   “嗯,王爷可要好好陪本宫用膳!”   正如封烺所说,二冬不遗余力调查二位娘娘小产一事,但纵使他有通天本领,也赶不上突如其来的异变。   在菟姬探望徐离蓿隔日,沉寂许久的杜嫣怜带着太医与深居简出的荣太妃,一起找到萧杜煜。   面色忧虑,杜嫣怜什么话也未说,径直在萧杜煜面前跪下。   满脸不解,萧杜煜上前将杜嫣怜扶起,   “嫣怜这是何意?”   其实这些日子,萧杜煜心情也无比低落。   虽不喜太后的目的,但带着自己血脉的孩子,他还是心生期盼的。   只可惜……   然杜嫣怜只轻轻推开萧杜煜的手,一脸隐忍而又坚毅看向他,   “皇上,宫内近来发生许多骇人之事,臣妾知晓自己没有立场来插手,但臣妾的的确确是想帮您的!   您若不信臣妾,臣妾不怪您,所以臣妾才求到荣太妃跟前来调查二位妹妹小产一事!”   一如杜嫣怜所说,抛开流言,宫内最有嫌疑的就是她。   扶着杜嫣怜在一旁太师椅上坐下,萧杜煜眸子里带着伤痛,   “嫣怜的好意朕心领了,但这等小事,无需叨扰荣太妃……”   沉默不言的荣太妃走上前,她现在年纪虽大了,但仍能从五官上辨出当年“大启第一美人”的风姿。   温和笑了下,荣太妃不但气质柔和,连语气也如水般温柔,   “无碍,本宫虽无权无势,但能尽一份力,也是本宫的荣幸。前些日子本宫与泽芝贵妃一直在调查,终是查出端倪。”   话落,荣太妃回身命太医上前,年纪较轻的太医走上前径直跪下,细细道出所查证据,   “回皇上,臣调查了二位娘娘殿内任何所接触的人与物品,看是否有下毒的可能,但没有查出任何毒。   然当臣检查二位娘娘每日必须饮用的补汤里,发现了少量红花。少量红花不足以小产,但日积月累,胎儿不保。”   说到这,太医不敢继续往下说了,他抬头看了荣太妃一眼,面上慌张。   美眸微暗,荣太妃顺势接过话,   “太医年轻,不敢说出是谁所为。本宫也活了这般久,没什么好怕的。这每日命人将补汤送去落翘殿与凌波殿的,正是皇后。”   这话如一声惊雷劈在萧杜煜心里,将他所有的思绪劈得四分五裂。   “怎么会是她……怎么……”   心绪繁杂,萧杜煜面色凝重,一时难以接受,   “她为何如此……”   和荣太妃对视一眼,杜嫣怜娇弱开口,   “臣妾猜测,皇后娘娘是不是因被冷落,心生怨恨……”   长叹一声,萧杜煜不语,但眉间的郁结却愈发浓厚,难以散开。   见皇上踌躇,荣太妃直接下了一剂猛药,   “若不是有摄政王护着,这皇后怎会不安生?又岂会出现这么多事情?!”   不知怎的,荣太妃这番话让萧杜煜想到之前封烺劝他搁置皇后一事,心里愈发不适。   这些事,本可避免……   伸手捏了下鼻梁,萧杜煜只觉头隐隐作痛,连声音也多了一丝无力感,   “那朕将皇后招来,问问清楚。”   “不可!”   看向脱口而出拒绝之话的杜嫣怜,萧杜煜面露疑惑,   “为何?”   压下心里的慌乱,杜嫣怜定了下神,很快找到应对之话,   “皇上心善,面对皇后娘娘时,若娘娘落泪,您定不忍心问责。倒不如交给荣太妃娘娘……”   说完,她小心翼翼看向萧杜煜,怕他因这话生气。   然萧杜煜并未因此发怒,反而思索片刻,觉得杜嫣怜的话不无道理。   不止摄政王,就连太后与闻人将军都曾说过,他太易心软。   微微颔首,   “可,便劳烦荣太妃了。”   暂时松了口气,杜嫣怜却没有完全放心下来。   还有一人。   若这人察觉,全盘皆输。   站起身,杜嫣怜走到萧杜煜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将柔软的身躯贴向他,这才附耳低言,   “皇上,有件事您是知晓的……摄政王护着皇后娘娘,若在荣太妃问责皇后娘娘期间,摄政王出现将娘娘带走,岂不是功亏一篑?”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落在萧杜煜耳中总觉得这话里有话。   面上一冷,萧杜煜将手从杜嫣怜怀里抽离,   “十三皇叔定不会是那种偏袒之人。若你们不放心,朕自有办法拦住十三皇叔。” 第64章 身陷囹圄   有了皇上的保证,杜嫣怜这颗心才算落入肚里。   不甚在意萧杜煜的疏离,杜嫣怜满心满眼都是能好好惩治皇后一事,她不露痕迹瞥了眼荣太妃,察觉到她的目光,荣太妃了然一笑,微微颔首。   已然等不及,杜嫣怜又软语几句迟则生变,萧杜煜皱着眉下了道口谕,让大公公去将封烺请来承乾殿。   见状,荣太妃与杜嫣怜行礼告退,带着一众奴才往玉镜殿赶去。   天气阴沉,乌云越积越多,眼见着隐隐要下雨的感觉。   玉镜殿内,菟姬百无聊赖趴在桂树下的贵妃榻上,盯着地下排成长队的蚂蚁发呆。   将从浣衣坊领回的衣物归整好,萝北走出殿门观察了下天空,又快步走到贵妃榻边对菟姬说道,   “娘娘,快要下雨了,要不您先回殿内?”   懒懒翻了个身,菟姬扯了个呵欠坐起来,   “不知二冬调查得如何了,本宫等得心焦……”   安抚一笑,萝北跟在她身后往殿内走,   “这才第二日吧?娘娘您别急,奴婢听六鱼说,二冬收集情报的能力是暗卫中最强的……”   刚走上台阶,菟姬闻言回头嘿嘿一笑,故意说得很大声,   “诶?六鱼说的?本宫都不知晓你和六鱼走得这般近!”   这话不但让萝北面上一红,蹲在房顶的六鱼也是“腾”的一下满脸通红,眼见着要滴血似的。   一旁叼着根草的十灰咧嘴一笑,用手肘杵了下六鱼腰侧,   “哎呦,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和小萝卜说了这么多?”   红着脸一巴掌糊在十灰后脑勺,六鱼哼哧骂了句,   “闭嘴吧你,比岁安街梁寡妇还嘴碎!”   就在十灰想揍回去时,一阵喧闹自院门处传来。   几人齐齐看过去,只见一身素白气质温柔的荣太妃与身穿芙蕖金纹粉裙的杜嫣怜带着十多个奴才闯了进来。   心里一凛,六鱼和十灰直接跳了下去拦在菟姬面前。   二人人高马大,还身着一身黑衣,瞧着有几分凶悍,直将前来的这群莺莺燕燕吓退几步。   荣太妃与杜嫣怜脸色不大好,杜嫣怜上前一步罥烟眉蹙起,指着菟姬的鼻子不顾礼数呵斥,   “还不快将这心肠歹毒之人拿下!”   一脸懵逼,菟姬见来者不善,从六鱼二人身后探出头,皱眉冷声问,   “泽芝贵妃,本宫是又做了什么触你霉头了?竟是连礼数也不顾?!”   却听荣太妃嗤笑一声,周身温柔气息荡然无存,就连温润的眉目间也聚集许多阴沉,   “皇后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打着关心妹妹的名义,实则伤害她们,这种手段未免也太肮脏!来人,将她拿下!”   身后的奴才领命,纷纷上前准备绕过六鱼二人去押菟姬。   然六鱼与十灰可不是摆设,二人一齐抬脚猛地往前一踹,直将走上前的奴才们全部踹下台阶!   见状,荣太妃气得浑身发抖,她狠狠攥着手中的帕子,咬牙切齿道,   “反了,本宫看你们都不想活了!本宫可是领了皇上的命,特意前来拿下皇后,好来问责二位娘娘小产一事!   就凭你们这两个该死的奴才,也敢阻拦本宫?!”   却见六鱼和十灰毫不胆怯,一扫平日傻乎乎的模样,面容冷硬将皇后娘娘护在身后,   “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带走娘娘!”   娇花照水的杜嫣怜并未将六鱼二人放在眼里,她一双杏眸死死盯着立于台阶上的菟姬,   “奴才护住是好事,但你们若想抗旨不尊,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听了她们的话,菟姬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思索了会,她厉声质问,   “宫内传的不过是流言,难道皇上要以流言来定本宫的罪吗?!”   “皇后娘娘,皇上自是不会凭借流言便定罪,但荣太妃可是有证据证明您的罪行。今日不论如何,您都要和我们走一趟。”   嗤笑一声,杜嫣怜现在可不怕菟姬,先不说她们有皇上撑腰,就连能救菟姬的摄政王也被皇上支走了。   她倒要看看,今日这狐媚子还能逃离她的手掌心不成!   场面陷入胶着。   对方来势汹汹,且有皇上的口谕为后盾,今日不论如何都会将她带走。   而六鱼与十灰,想来纵是将在场所有奴才全部打趴下,也绝不会让他们带走她。   但若真打起来,六鱼与十灰的下场,怕是……   与菟姬想到一处的,还有杜嫣怜。   杏眸扫过二位身量高大的护卫,杜嫣怜反倒笑起来,   “皇后娘娘,您可想清楚,违抗圣旨,这玉镜殿所有的奴才都得死。”   双手抱臂,杜嫣怜阴冷的目光直视菟姬,   “您舍得么?”   这话直戳菟姬软肋。   怎么可能舍得?   一个她视如亲姐妹的萝北,两个虽傻但忠心耿耿的护卫,还有殿内其他无辜的奴才,他们不该因着这件小事丧命!   眼前虽是狼豺虎豹,但她仍需坦荡前行。   圆眼中浮现坚定之色,将挡在她身前的萝北推至身后,   “无碍,本宫去去便回。”   一把抓住菟姬的手,萝北眼神慌张却不含半点害怕,她悄声阻拦,   “娘娘,此次一去凶多吉少,您万不能踏出玉镜殿!奴婢不在乎自己这条命,只要娘娘您……”   回身弹了下萝北的额头,菟姬一脸轻松将另一只手抽离,   “傻萝北,你不在乎,本宫在乎。你们本就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何要平白无故丧命?”   说完菟姬转身拍了下十灰与六鱼的肩,与他们错身而过时,笑着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听话,去找王爷。”   立于荣太妃面前,菟姬圆眼微眯淡然一笑,不卑不亢道,   “走吧。”   自鼻子里哼了一声,荣太妃美眸中带着嫌弃之色,广袖一甩朝身后的奴才们呵斥,   “还不快将皇后带走!”   领了命,其中两位奴才面带惶恐上前擒住皇后娘娘的双手,使其双手反剪在身后。   见着皇后被这般屈辱对待,杜嫣怜只觉心间畅快,她已然等不及要给皇后颜色看看了!   收回轻蔑的目光,杜嫣怜转身跟上荣太妃,一齐匆匆离开玉镜殿。   院内恢复宁静。   瘫软在地,萝北哇的一声哭出来,   “快、快去找王爷!”   娘娘为了他们这群奴才,竟然选择步入虎口!   对视一眼,六鱼与十灰什么话也未说,化作两道黑影消失在原地。 第65章 屈打   与此同时。   承乾殿内。   将蓝色线装书卷放于桌面,封烺神色淡然结束临时授课,   “皇上今日竟主动要求上课,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全程没听进去多少的萧杜煜心虚了下,他掩去面上的忧色,笑着抬头同封烺打趣,   “十三皇叔,你这话就不对了,朕也是想早日接过这江山的。”   微微勾唇,狼眸中划过欣慰之意,封烺抬手轻轻揉了把萧杜煜的头,一如他儿时那般,   “算本王没白教你,总算长大了。”   又与萧杜煜闲谈几句,封烺正欲与萧杜煜道别后离开,萧杜煜猛地一拍桌站起身,   “十三皇叔,等等!”   侧身回头,藏青眸子里带着些微疑惑,   “怎么,还有不懂之处么?”   讪讪一笑,萧杜煜眼神往一旁游离,不敢看封烺。   思索了会,萧杜煜眼睛一亮,总算找到一个话题来留下封烺,   “对了十三皇叔,边疆近来可好?闻人将军如何了?”   剑眉一挑,封烺走回梨花楠木书案前,撑着书案直视萧杜煜,   “看来今日太阳的确是从西边升起。边疆动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在北部和东海还算老实,至于西南么,有闻人山君坐镇,暂时翻不出什么浪花。”   微眯的狼眸让萧杜煜心里直发怵,他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封烺看穿一般。   咽了下口水,萧杜煜嘿嘿一笑,往椅子里缩了下,   “大启能有‘战神’闻人将军,是朕之幸事,闻人将军近来身体可好,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愈来愈觉得萧杜煜不对劲,封烺剑眉微蹙紧紧盯着他,周身气息陡然危险起来,   “他身体好得很,在边疆像只老虎似的到处瞎咬人。你平日不是总嫌弃闻人山君回来白吃白喝?现在居然会想他?”   猛地一拍桌,封烺冷声喝道,   “老实交代,是不是犯错了?!”   然未等萧杜煜回答,屋顶传来一阵轻响,随即两道黑影一闪而入,跪于封烺面前急声道,   “主上!皇后娘娘被荣太妃带走了!”   俊美的脸上凝重一片,封烺冷冷看着十灰与六鱼,语气带着杀意,   “怎么回事?!”   顶着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息,十灰艰难娓娓道来,   “荣太妃与泽芝贵妃说有证据证明二位娘娘小产是由皇后娘娘所为,且借皇上口谕带走了皇后娘娘!主上,烦请您快去秋袖殿救皇后娘娘!”   广袖一甩,封烺如刀一般的目光投向萧杜煜,怒极反笑,封烺笑着对萧杜煜说,   “本王居然不知道,皇上竟将调虎离山之计用在本王身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来皇上已经出师了。”   见封烺动怒,萧杜煜这才一脸惊慌站起来,他眸子里带着些微怯意,心里也是后悔不已。   若知晓十三皇叔这般生气,他绝不会瞒着十三皇叔!   找回勇气,萧杜煜盯着封烺解释,   “可十三皇叔,荣太妃已然将证据呈上,而且,荣太妃是朕的长辈,朕总不能佛了她的面子。”   面上带着些恨铁不成钢,封烺伸出食指点了下萧杜煜,   “本王是不是教过你不能听一面之词?!再者证据是可以伪造的,任何事不能急于一时!”   “算了,等本王回来再好好教训你!”   虽想教训萧杜煜,但菟姬现在身处险境,封烺只得又丢下一句话,带着十灰六鱼匆匆大步而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毫不知情的封烺在与萧杜煜授课之时,菟姬已然被带到秋袖殿。   秋袖殿乃是荣太妃居住的宫殿,殿内种满夜来香,花朵极小却数量繁多,黄绿色花瓣簇拥成团,煞是好看。   可惜菟姬无心欣赏这片美景。   被奴才粗鲁地推入偏殿,菟姬这才被松开双手。   立于昏暗的偏殿中,菟姬揉了下酸疼的手腕,回身看向背光而入的两人,   “怎么,问责本宫便是在这等地方?”   抬手示意奴才们将门关上,杜嫣怜眉目如画的面上浮现阴冷狠毒之色,   “这等地方?在这都算抬举你了,如今落到本宫手里,看你还能怎么办?!”   命奴才搬来两方太师椅,荣太妃轻拍杜嫣怜的手背,满脸笑意,   “站着多累,快些坐下,等会还要好好欣赏这皇后的惨状。”   欣然点头,杜嫣怜搀扶荣太妃落座,随即朝奴才们摆摆手,   “本宫等不及了,还不快些动手?”   动手?   看来所谓的问责不过是借口,她们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对她用刑?   亦或是说,屈打成招?!   未等菟姬反应过来,两侧的奴才们一拥而上擒住菟姬,让她在二位主子面前跪下!   殿门打开了条缝,两位身材壮硕的宫女提着一桶盐水挤进来。   待将盐水放置于一旁,二人从腰间解下拇指粗的长鞭,随手扔在桶里。   恭敬朝坐于殿台上的主子行礼,   “荣太妃娘娘,泽芝娘娘,用具已备好。”   杏眸微亮,她等这一刻太久了,就连她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柔荑都在微微颤抖,   “快些开始吧,本宫还要给皇上、给二位小产的娘娘一个满意的交代。”   咧嘴一笑,二位宫女重新拿起已然浸满盐水的鞭子,径直朝菟姬纤瘦的背部狠狠一抽!   这一下如同被野兽长满倒刺的粗舌舔舐一般,直将她背部的皮肤都带走!   随即火辣辣的感觉与疼痛席卷全身,菟姬圆眼睁大,忍不住惨叫一声,“啊!好疼!”   其中一位宫女冷笑一声,抬手又补了一鞭子,   “疼就对了!娘娘还是老实交代吧,您是怎么将红花弄到手,又是怎么在补汤里下了红花的?”   狠狠咬唇,菟姬连忙运起妖力以来保护自己。   但妖力也不过是缓解她的疼痛,却不能让鞭子停止对自己的伤害。   鞭子不过抽了几下,菟姬的背部已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两个壮硕宫女还不停逼问,   “娘娘,是不是您在补汤里放的红花?!”   冷汗沿着额角滴落,菟姬低下头不去看满脸含笑坐于正前方的二人,只咬着牙否认,   “不是!”   不是她做的,她为什么要承认!   屈打成招?!   便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不满地皱眉,两位宫女未得到满意的答复,手起鞭落,落在菟姬背上的鞭子愈发狠厉起来。   一时之间,这偏殿内满是两位宫女不停问话的声音与菟姬虚弱但坚定的否决声。   以及,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刺耳声。 第66章 解救   待封烺赶到秋袖殿时,院内半个人影也无。   三人内力醇厚,很快便听到来自偏殿的异样声响。   心间焦急,封烺沉着脸大步往偏殿走,只见偏殿殿门处守着两个太监,他们见摄政王闯入,脸上闪过慌张神色。   然未等他们阻拦,六鱼与十灰径直上前将二人制伏在地。   大步跨过台阶,封烺带着周身危险气息一脚踹开殿门,殿内昏暗一片,隐隐带着血气。   等封烺适应昏暗后,便见着让他心神剧裂的一幕!   只见他的小兔子被死死压在地上,两个身材壮硕的宫女轮番用鞭子抽打她,而正前方,是因见到来人而僵住笑容的荣太妃与杜嫣怜!   周身杀气四溢,封烺狼眸漆黑如墨,他闪身上前打出两道内力,那二位宫女正举着鞭子,忽的被内力击飞,撞在柱子上跌落在地,不知死活。   蹲下来,封烺有些不知所措,菟姬背后的衣物已然被抽裂,他小心翼翼不去碰菟姬血肉模糊的后背,用手臂横过她的脖颈,握住她的肩膀让她微微起身,   “娘娘?”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封烺面上一片慌张,就连说出的话也带着隐隐的颤抖。   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就怕牵扯到菟姬的伤让她更疼。   颤了下,菟姬缓缓睁开眼,别过头去看封烺,   “你终于来了……”   话语虚弱,却含着满满的安心。   扶着菟姬坐起,封烺紧张地观察她的面色,只见菟姬小脸狼狈不已,她面色惨白,被冷汗浸湿的鬓发黏在脸颊上,却唯独没有眼泪。   “本王带你回去。”   轻轻将人拥入怀中,封烺让菟姬趴在自己怀里,随即不顾礼数托起她,站起身来。   “嗯。”   疼得直抽气的菟姬攀着封烺的肩,第一次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胸膛之中,青松气息充斥鼻尖,叫她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殿台上的二人终是反应过来,荣太妃沉着脸一拍扶手站起来,指着封烺呵斥,   “王爷这是作甚?!你没见到本宫还在审问她吗?”   一旁的杜嫣怜用广袖挡住唇,说出的话恶意满满,   “审问皇后可是皇上允许的。王爷,您这般紧张作甚?莫非您和皇后娘娘之间……”   丝毫不将二人的话放在心上,封烺抱紧菟姬,直视殿前淡淡下令,   “押下去。”   瞬息两道黑影自房梁蹿下,分别立于荣太妃与杜嫣怜身后,二话不说便反剪二人双手将她们控制住。   被这异变吓得惊叫出声,荣太妃与杜嫣怜满脸慌张看向封烺,怒声骂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想造反不成?!本宫可是有皇上口谕?!你这是在公然违抗圣旨!”   “皇上口谕?若本王不想,纵是太后也拦不住本王。”   背脊挺直转身边往殿外走,边冷声道,   “这件事,本王会追查到底。谁动了皇后,谁就要付出代价。”   这话极为张狂,不但不将荣太妃放在眼里,更是藐视皇上,嚣张至极。   但同样也意味着,大启摄政王动怒了。   这只盘踞在大启沉睡多年的狼,终是睁开了他那双浸满危险的眸子。   摄政王自秋袖殿将饱受折磨的皇后娘娘带走一事在宫内掀起轩然大波,莫说皇上听到此事后一脸心虚,连太后闻言也拍桌站起身,一脸阴郁暗骂荣太妃和杜嫣怜的愚蠢。   就连她都不敢轻易惹怒摄政王,这两人倒好,一戳就戳在肺管子上!   这不是找死吗?!   宫里谁人不知摄政王护皇后护得紧,但谁敢挑明谁敢忤逆?   还不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不用说摄政王手里还有大启兵权,纵使她手握政权,也还是要忌惮摄政王三分!   若不是摄政王心系大启只想将皇上培养成明君,这大启,不出三日就能改姓封!   心里已然猜到荣太妃二人的下场,太后执起佛珠朝小安子招了下手,语气里满是不耐,   “随哀家去一趟符离殿,事情未解决,免得那两个蠢货平白无故死了。”   另边厢,封烺踏出偏殿后,褪下长袍披在菟姬身上,将她狰狞的背部轻轻盖上,这才搂着她风尘仆仆赶回符离殿。   径直踏入寝居,封烺将怀中轻轻颤抖的小兔子放在床上,正欲起身去取药,但菟姬攥着他的衣领不放。   蹲在床边,狼眸中的杀气尽散,他抬手轻抚菟姬的头,   “乖,本王去拿药。”   却不想菟姬不但不松手,一双圆眼死死盯着封烺,只见她眼睛里水汽越聚越多,就在封烺心道不妙时,菟姬哇的一声哭出来!   “呜呜呜……好疼啊……本宫都快……疼死了……”   方才被折磨时菟姬咬牙撑下来,但此刻被救出,且见着封烺一脸疼惜的模样,不知怎的,菟姬整颗心塞满了委屈,很快化作眼泪全部溢了出来。   哭着哭着菟姬松开了封烺,甚至想将自己团成一团躲起来。   但背上的伤太疼了,稍微动一下都能拉扯到伤口,纵使有妖力保护,仍然很严重。   见她这幅可怜至极的模样,封烺又是心疼又是手忙脚乱,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背上的伤不能耽搁。   定了下神,封烺让暗卫取来凝血露。   将床幔放下,封烺坐在床边轻手轻脚用剪子将菟姬背上的衣物剪开,细细清理一番后,接过小瓷瓶,将里面晶莹剔透的粘稠液体倒在菟姬的伤口上。   凝血露不愧是止血疗伤圣品,待凝血露附上伤口的瞬间,菟姬只觉背部一阵清凉,疼痛也缓解许多。   不过心里的委屈可缓解不了。   直至封烺替她包扎好后背,菟姬仍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哭声响彻寝居,直将封烺一颗心都要哭碎。   手指微颤,寝居内只剩二人,且还有床幔遮挡,封烺终是忍不住,抬手轻轻将泪眼斑驳的菟姬拥入怀中,   “是本王不好,答应过你不让你受伤,却食言了……”   往封烺怀里缩了下,菟姬将眼泪全糊在封烺衣服上,她缓缓摇头,哽咽着说,   “不、不怪你,是、是想害本宫的那些人不好……你、你都将本宫救出来了……”   分明哭成这样,怎的还替他着想……   轻叹口气,封烺藏青眸子软下来,抬手轻抚菟姬的头,封烺轻声哄着,   “还疼吗?可还有哪儿不适?你若不开心便说出来,本王一一替你讨回来。” 第67章 怒火蔓延   抽噎不已,菟姬嗅着鼻尖青松气息嘟嘟囔囔告状,   “有……她、她们逼本宫认罪,可本宫都没有做过那些事……”   “本宫怎么可能……会害徐离蓿……”   疼惜不已,封烺又轻哄菟姬几句,这才将情绪逐渐稳定的菟姬放开。   准备起身,然菟姬一把揪住他的衣摆不放,仰头看向封烺,菟姬红彤彤的圆眼里带着不舍,   “别丢下本宫……”   连忙扶住菟姬,封烺重新坐回床边,   “好好好,本王不走,你仔细点背上的伤。”   见小兔子一别以往格外粘他,封烺心间肆意的暴虐渐渐平息,化作一滩水。   不知怎的,封烺想起兰达族族长曾说,他是族内最接近狼神之人。   由仅有的人性压抑野性,一旦摈弃则尸横遍野,唯有被驯服方可河清海晏。   而他居然被一只兔子驯服。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安抚好惊慌失措的菟姬,封烺不敢再起身离开半步。   边轻抚菟姬的头,封烺语气淡然,   “三江,四支,把人带上来。”   却听房梁上两道低沉男声应下,不多会殿门打开,两个高瘦黑影推着两个女子进入殿内。   隔着床幔又隔着屏风,菟姬一时没有发现来者是谁,仰头看向封烺,却见封烺一脸温柔,   “别怕。”   拽着封烺的衣服坐直,菟姬好奇往外看去,却听外头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细听之下,菟姬便听出外头边呼痛边骂人的,可不就是荣太妃与杜嫣怜么?   吸了下鼻子,菟姬呐呐问,   “你把她们怎么了?”   伸手轻轻碰了下菟姬的脸颊,封烺语气淡然,仿若再说什么寻常之事,   “她们是怎么伤你的,本王替你全部讨回来了。”   一如封烺所说,被推搡在地的荣太妃与杜嫣怜哪还有先前的光鲜亮丽,此刻她们趴伏在地,背部皆是血肉模糊。   二人不顾疼痛试图爬起,但每每都被沉着脸的三江与四支踩住肩膀压下去。   冷汗浸湿杜嫣怜的鬓发,她仰头目光阴毒看向四支,恶狠狠骂道,   “你竟敢这般对本宫?!你知道本宫是谁吗?!皇上定饶不了你!”   一声轻笑自屏风后传来,封烺淡漠的声音如利刃插入杜嫣怜心里,   “本王岂会不知泽芝贵妃?应该说,若不是因为你是泽芝贵妃,你现在许是和那两个宫女一样了吧。”   面上一僵,杜嫣怜可没想到摄政王竟这般大胆!   未经过皇上与太后,竟直接将荣太妃与贵妃押下去行刑!   身旁同样伤痕累累的荣太妃几欲晕倒,但背上的疼痛总能让她无比清醒。   嗬嗬两声,荣太妃沙哑着嗓子喊了出来,   “王爷,皇后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竟为了她,做到这等地步!”   屏风后沉默片刻,一如既往平淡如水的声音不紧不慢传出来,   “是好友,是本王需庇佑之人,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伤了她,你们合该要做好被本王报复的准备。”   床幔后,封烺说完,低头看向趴在他腿上的菟姬。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菟姬圆眼半阖,似睡非睡。   凝血露修复伤口时会产生让人昏昏欲睡的效果,想来也算是一种保护机制。   轻抚了下菟姬柔软的头顶,封烺小心翼翼将菟姬挪到床上,悄然给她盖上被子,这才起身走出去。   绕过屏风,封烺面上的温柔尽褪,独留冷若冰霜,期间夹杂着些微血气。   这模样让三江与四支面上一凛,纷纷低下头,不敢招惹封烺。   在杜嫣怜面前站定,封烺狼眸暗沉,低头盯着她,   “说说看,你们是怎么打算栽赃皇后娘娘的?”   纤长的手指狠狠攥着袖子,杜嫣怜深吸一口气,冷笑起来,   “什么栽赃?本宫可是有确凿证据来证明一切皆为皇后娘娘所为。本宫正与荣太妃问责皇后,你倒好,进来捣乱!”   仿若地上的人是一团死肉,封烺毫不犹豫抬脚踩在她鲜血淋漓的背上,   “回答本王的话。”   剧痛自背部蔓延开来,杜嫣怜仰头惨叫出声,眼见着她要晕过去,一旁四支上前弯腰在杜嫣怜身上点了几处穴道,杜嫣怜又冷汗涔涔恢复清明。   “一切、皆是、皇后……”   见她到这般地步还敢嘴硬,封烺收回脚,朝四支挥了下手淡然说道,   “掌嘴。”   “慢着!”   就在四支上前准备擒住杜嫣怜时,一道威严的女声自殿外传来,紧接着殿门被推了开,一脸慈祥的太后与满面心虚的皇上出现在门口。   挥手让一众奴才候在院内,太后带着皇上踏入殿内。   血腥气扑鼻而来,瑟缩在太后身后的萧杜煜惊叫一声,连忙跑上前扶住杜嫣怜,满脸心疼却又不知所措。   瞥了眼趴在地上的荣太妃与杜嫣怜,太后似是未见着她们的惨状一般,走到封烺面前温声问,   “王爷,听说皇后受伤了?是出了什么事么?”   弹了下广袖,封烺将手背于身后,狼眸微暗扫了眼萧杜煜,又缓缓看向太后,   “荣太妃与泽芝贵妃调查妃子小产一事,仅凭一个站不住脚的‘证据’便定了皇后娘娘的罪,甚至妄图屈打成招。本王不知晓,这后宫何时变成这样了?”   顿了下,封烺又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萧杜煜,一字一句道,   “亦或是说,大启何时开始兴起,屈打成招一事?”   无人敢回答封烺的话。   盘了下手中的佛珠,太后一脸关切转移话题,   “皇后娘娘现在如何了?可有请太医?”   “无碍,本王替她用了凝血露。”   得了这个答复,太后这才松了口气。   凝血露乃是大启圣品,医死人肉白骨,想来皇后现在许是脱离险境。   若皇后真出什么事,怕是今天他定要将这后宫搅个天翻地覆。   不过,眼下还需将这匹疯了的狼安抚好才行。   轻叹口气,太后面上浮现心疼之意,   “也是苦了哀家的鹓扶,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只盼她别留下伤痛才好。这样,哀家做主,给鹓扶一些补偿,免得寒了鹓扶的心。   至于这件事,哀家亲自坐镇,定彻查到底,如何?”   一旁的萧杜煜听了也连连点头,话语间是满满的愧疚,   “十三皇叔,朕知错了。朕下次决不偏听偏信,要不这次您就饶了嫣怜她们吧?”   深如夜海的狼眸落在萧杜煜身上,叫萧杜煜瑟缩了下,心里不自觉浮现怯意。   要知道十三皇叔发怒起来,就连先皇也要让他三分。   更不用说他这个半桶水的新皇了。   “饶了她们?本王若饶了她们,那本王还如何替皇后娘娘讨回公道?” 第68章 处死   语气冷淡,封烺丝毫不给萧杜煜面子。直接驳回了他的话。   见状,萧杜煜也不敢多说什么,搂着趴在他怀里嘤嘤之哭的杜嫣怜,只盼封烺的怒火快些褪去。   教训完萧杜煜,封烺这才看向太后,眉宇间带着些微冷意,   “太后娘娘,这件事无需劳烦您,本王的人方才已经调查清楚了。”   秀眉微挑,太后面上划过一抹惊讶,竟是这般快么?   让三江与四支替太后和皇上搬来椅子,封烺直视前方空无一人之处淡淡说道,   “二冬,将证据拿上来。”   不多会,一道黑影出现在殿门处,而他左手拎着一个御林军打扮的护卫,右手提着个宫女。   踏入殿内,随手将两人扔在地上,二冬单膝跪地从怀中拿出一张小纸卷,双手奉上沉声道,   “主上,一切已调查清楚,皇后娘娘无罪,凶手另有其人。”   待封烺拿过小纸卷,二冬起身指着趴伏在地的两个奴才道,   “主上,人证在此,至于物证,属下已从这位宫女的住处搜到未用完的红花。”   随手将小纸卷展开,封烺一目十行浏览完毕后递给太后,   “人证物证据在,太后娘娘,您可以看看要如何处置她。”   一脸疑惑结果小纸卷,太后看完后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扶手指向荣太妃,气得浑身发抖,   “到头来原是贼喊捉贼!你说说,你到底为何要这般?!为何要对小辈下毒手!”   坐在一旁的萧杜煜见状接过小纸卷,只见上面写着荣太妃命秋袖殿宫女买通御林军出宫购买红花,后又买通御膳房小学徒,将红花分多次下入皇后娘娘命人送去凌波殿与落翘殿的补汤中。   猛地将小纸卷摔在地上,萧杜煜站起身,咬牙切齿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荣太妃沉声道,   “你做这件事到底是为何?!又害朕的孩子,又害朕的皇后,现在倒好,连带朕的爱妃也被你连累了!”   地上呻吟着的荣太妃忽的笑起来。   低笑声渐起,越来越大,直至响彻殿内,愈发癫狂。   费力直起身子,荣太妃面色惨白嘴唇发乌,纵使这般狼狈,却无法掩盖她面上的快意,   “为何?!本宫当然是为了池妃啊……”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面色一沉。   池妃,对于现在的天家来说就是一个禁忌的称谓。   不等众人询问,荣太妃不顾伤势坐了起来,先前的温柔似水早已散去,她此刻满面笑容睁大着美眸看向太后,话里是满满讥讽,   “你害死池妃,还想善终?本宫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齐氏你断子绝孙!你想让皇上延续血脉?本宫就要将这些带着你肮脏血脉的孩子扼杀在最初之时,以祭池妃在天之灵!”   眸子里浮现一抹慌乱,但太后握紧手中的佛珠,很快镇定下来,她沉着脸一拍扶手沉声呵斥,   “休要胡言乱语!当年池妃之死是因意外,与哀家何干?再者,你若与哀家有龃龉,有什么手段冲着哀家来便是,何苦对孩子下手?!”   然荣太妃似是预料到自己的结果,她放下多年伪装,面上带着恍惚,蹒跚从地上爬起。   在原地踉跄了下,荣太妃嗤嗤笑着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太后,   “你以为,你将一切掩去本宫就不知晓?池妃娘娘于本宫有恩,本宫甘愿做了她这么多年的替身,也甘愿替她报仇,虽不能将你一并除去,但足矣、足矣……”   说着,她面上如痴如狂,美眸泛起水雾,   “池妃娘娘……愿您来世平安喜乐……”   一时间殿内只剩荣太妃痴醉的哼笑声,见她这幅疯了的模样,太后面上划过一抹嫌恶,而一旁搂着杜嫣怜的萧杜煜,却露出些微伤感。   沉默良久的封烺面色如常,他挪了下步子改变站姿,这才淡声问,   “那你为何要将皇后牵扯进来?她可是与池妃毫无干系。”   笑声戛然而止,荣太妃美眸阴沉,如刀一般扫向封烺。   半晌,她才阴恻恻道,   “本宫这一招,可不光只是杀了那两个孩子……但凡能诞下太子之人,本宫都要除之……”   剑眉微蹙,荣太妃这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然未等他多想,缩在萧杜煜怀中瑟瑟发抖的杜嫣怜忽然呜咽哭出声,似是疼极,又似是将委屈哭诉出来。   但她呜咽着,只将头埋入萧杜煜怀里,嘴里说的什么却难以听清。   有些慌神,与她贴身的萧杜煜听清她的话,小心避开杜嫣怜背上的伤势,萧杜煜搂紧她轻声哄着,   “好好好,嫣怜别怕,待处置了荣太妃,朕便带你回菡萏殿……”   正哄着,萧杜煜抬头看看太后,又看向封烺,话语间带着祈求,   “嫣怜伤势颇重……要不,朕先带她离开?”   摩挲着圆润的佛珠,太后美眸瞥了眼不敢露头的杜嫣怜,   “此事现在就能做个了结,不急于一时。”   见着杜嫣怜浑身颤了下,太后心里不屑一笑,随即扭头面带和煦之意对封烺道,   “王爷,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微微摇头,这件事若深究,定还能牵扯出什么。   但他现在理智回笼,到底还是要给太后与萧杜煜一些面子。   怒火肆意,已然将某些人心中的邪念烧得差不多。   “便由您来定夺吧。”   不想再让这些人逗留在此,封烺淡淡将话语权扔回太后。   这里这般吵,也不知里头小兔子醒了没?   美眸划过一丝笑意,太后这才满意将一颗心放回肚里。   落在她手里,荣太妃纵使知晓一切又如何?   到底是没有开口的机会。   纤细柔荑在扶手上轻敲,太后看着眼前疯癫的荣太妃,美眸泛着冷光,但语气却格外温柔,   “荣太妃曾被先皇封为‘大启第一美人’,直至现在这个名号也实至名归,不过这美人,也是时候去陪先皇了。”   “赐鸩酒。”   最后三字重重锤在众人心上,呜咽着的杜嫣怜瑟缩了下,哭声不由轻了几许。   萧杜煜只搂着她,将头埋下不去看荣太妃,说到底他也不敢出声质疑太后的决定。   而封烺,只是一甩广袖,往屏风后的寝居走,   “此事了了,都回去吧。” 第69章 余怒   门外荣太妃的笑声愈来愈浅,其余人不敢打扰封烺,也都悄然离开。   将寝居的门阖上,封烺悄然走向大床。   抬手撩开洁白床幔,只见菟姬侧着脸趴在床上,原本惨白的脸蛋恢复血色,乌青的嘴唇也变回粉嫩。   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菟姬缓缓睁开眼。   自床边坐下,封烺探身用手背碰了下菟姬的额际,有些发热。   “唔……方才外面好吵……”   迷迷瞪瞪环顾四周,菟姬不自觉蹭了下脸侧的手。   起初背上的剧痛已然缓解不少,但密密麻麻的刺痛仍在刺激着菟姬。   心里一软,封烺带着薄茧的指尖拂过菟姬的面颊,他语调低软,似是怕吓到兔子一般,   “已无事,都解决了。”   面颊微痒,菟姬费力抬手想挠,但被封烺温热的大手制止,   “别动,仔细你的伤。”   侧头瞥向封烺,菟姬似是忘了先前自己哭唧唧的模样,嘟嘟囔囔好奇问,   “方才她们还欺负本宫,你这般快就解决了?到底是谁所为,是不是杜嫣怜那家伙?!”   低头凝视菟姬一张一合的朱唇,封烺伸手轻点了下菟姬的头,淡淡回答,   “虽有她在其中搅合,但主要是荣太妃想要你的命。”   一脸惊讶,菟姬忍不住又想起身,却再度被封烺镇压,   “怎么回事呀?你同本宫好好说说!”   俊美的面容上满是无奈,受这般重的伤都无法压住她的好奇心,若说哪天因好奇涉险,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细细同菟姬说了前因后果,封烺伸手替菟姬掖了下被角,   “总之,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你乖乖养伤,待能起身了本王送你回玉镜殿。”   哼唧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菟姬鼻尖充斥着浅淡的青松气息,她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正霸占着封烺的床!   这个气息,怎的叫她心跳加速……   寝居内只有他们二人,一时无话,室内便陷入静谧中。   但身侧之人的存在感却愈来愈重,不知怎的,菟姬忽然紧张起来。   只觉面上热意凝集,菟姬连忙将脸埋入枕间,慌忙寻了个话题,   “对、对了,是十灰和六鱼叫你来的么……”   也不知萝北有没有被吓到,是否现在躲在玉镜殿哭鼻子?   然她却未等到封烺的回应。   疑惑抬起头,只见封烺狼眸暗沉,他深邃的面容带着些微怒意,   “十灰和六鱼没有保护好你,以后就由三江和四支代替他们。”   心里一紧,菟姬不管不顾撑起身子,不满叫起来,   “不行!本宫觉得十灰和六鱼很称职,不许换!”   然话才说完,菟姬疼得面上一白,眼见着嘴角一撇又要哭起来。   分明在秋袖殿被盐水鞭子抽的时候,半滴泪都未掉。   怎的在封烺面前就这般忍不住!   封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轻手轻脚扶住她,帮助她趴回去。   狼眸浅淡,封烺轻抚菟姬的头,语气里满是心疼,   “你别激动,依你便是。但他们二人未护住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受了怎样的伤,他们二人便加倍承担。”   趴回柔软的被褥中,菟姬秀眉皱起,   “是本宫自己要去的,你罚他们作甚?!再者,本宫若不去,他们可是会被处死!”   “身为暗卫,本就将死亡视为家常便饭。”   薄唇微启,封烺的话有些无情,但他手里的暗卫向来如此。   暗卫皆是孤儿,且没有名字,他们由前辈带领成长,直至合格后便能继承暗卫之名。   “不过是‘六鱼’这一名,已经换了三人。”   神色淡然,封烺似是说着寻常之语。   沉默了下,菟姬心里有些闷痛,但她没有立场对暗卫一事指手画脚。   憋着嘴,菟姬细声细气反抗,   “其他人本宫管不着,反正六鱼和十灰你不准动!特别是六鱼!本宫还指望将萝北嫁出去呢……”   无奈笑起来,封烺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端来床边,   “八字差一撇,你倒是操心起这等事……来,喝点水,你嗓子都哑了。”   攀着封烺的手腕,菟姬仰头浅饮一口润了下嗓子,紧接着又继续哼唧,   “本宫就是要六鱼和十灰,你不准换不准换不准换……本宫现在就要见到他们!”   随手将茶杯放于床侧的小桌上,封烺哪受得了菟姬这般撒娇,立即下了令,   “将他们带上来。”   寝居内两道男声应下,不多会,三江与四支带着三人出现在寝居内。   一阵血腥味传来,菟姬拍拍封烺的腿,示意他掀起床幔,   “怎么血气这般重?快让本宫看看!”   依言将床幔掀开,菟姬侧过脸看向跪在地上的三人,一脸惊讶,   “咦?!萝北你怎么也在?你不是在玉镜殿么?你怎么了,怎的这般狼狈?”   缓缓抬起头,萝北面色血气尽褪,鬓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颊上,但她仍扬起笑脸,恭敬回答,   “娘娘受了罪,奴婢怎可安心呆在玉镜殿?奴婢本可替娘娘承下这罪,是奴婢失职,奴婢甘愿承受双倍责罚!”   一旁低着头的六鱼与十灰闻言也沉声道,   “属下失职,愿受以双倍责罚!”   满脸惊愕,菟姬右手握拳锤了下封烺的腿,   “怎么就罚他们了?!先不说六鱼和十灰了,萝北那小身板能承受的住?!”   然封烺只是伸手碰了下菟姬的脸颊,狼眸微动,语气低沉而又满含心疼,   “那你又能受得住?是谁先前哭得像个孩子?”   面上一噎,菟姬无力反驳。   虽然她一百岁了,但这个岁数在妖精里面也才将将成年……   缩回被褥里讪讪笑了下,   “这种丢脸之事就别提了……倒是他们的伤,你快些替他们医治呀!”   说完菟姬又叛逆将爪爪从被褥里伸出,锤了下封烺的腿。   略紧实,手感不错!   趁菟姬缩回爪爪时捏了一把,封烺边感叹爪爪真软边命三江与四支替三人上药。   被占了便宜的菟姬将头整个缩进被褥里,借着漆黑一片掩下爆红的脸蛋。   与其乐融融的符离殿不同,此时菡萏殿气氛有些低迷。   由太医处理好背上的鞭痕,杜嫣怜柔弱趴在床上,柔荑握着坐在一旁的萧杜煜的手不放,   “皇上,臣妾疼……” 第70章 真相   轻叹口气,萧杜煜微微用力回握杜嫣怜。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他险些都要被十三皇叔的怒火给吞噬殆尽。   十三皇叔甚少真正动怒,最多也就是罚他抄抄书。   但像如今一般越过太后与他,直接行刑一事,已多年未见。   以至于他此刻格外疲惫。   未得到萧杜煜安抚之语,杜嫣怜杏眸含泪看向他,见萧杜煜面上满满的疲累,她心思百转,寻找应对之法。   将面上的委屈掩下,杜嫣怜冷汗涔涔挤出一丝虚弱的微笑,轻柔对萧杜煜说道,   “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若臣妾不贸然相信荣太妃的话,恐怕也不会让您难做了……”   美人主动将错揽了过去,萧杜煜面色缓和了些,他倾身凑近杜嫣怜,执起她的手放于唇边轻吻,   “嫣怜,以后这等事,你可万不能再参和……朕,怕自己保不住你……”   心里一沉,杜嫣怜杏眸里烦闷之意浮现,但她垂下眼帘,仍是一副乖顺的模样,语气娇软如泣,   “臣妾……本想帮皇上分忧,却不想反而给您添了堵。想来也是臣妾蠢笨,被人利用……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盯着寝被上由金丝绣成的大片芙蕖,萧杜煜犹豫片刻,微启薄唇低声道出心里话,   “嫣怜,现在寝居就只有你和朕二人。你同朕说,你是不是想让皇后死?”   杏眸微动,杜嫣怜慌忙抬起头,一脸泫然欲涕嘶哑喊起来,   “皇上!臣妾的确不喜皇后娘娘,但臣妾绝没有想让皇后娘娘死的念头!”   见杜嫣怜激动,萧杜煜怕她牵扯到伤口,连忙扶住她轻声安抚,   “是朕糊涂了,朕不该这般说。嫣怜别急,仔细伤势……”   然杜嫣怜柔荑紧紧攀着萧杜煜的手腕,杏眸中泛着受伤之意,   “皇上,您信嫣怜,好不好……”   语气卑微而又满含祈求,让萧杜煜心碎不已。   是他不好,嫣怜处处替他着想,如何又会对一个深居简出的皇后心生杀意?   许是他多想了。   俯身在杜嫣怜额际落下一吻,萧杜煜面带愧意替她掖了下被角,   “嫣怜你好好养伤,朕不打扰你,晚些时候朕再来看你。”   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杜嫣怜将慌乱掩下去,乖巧趴回被褥间,   “恩,皇上您去忙吧,臣妾无碍的……”   见心上人这幅柔弱可人的模样,萧杜煜将心里的疑虑彻底打散,他又安抚了杜嫣怜几句,也允诺赏了不少东西来作为补偿,这才替她放下床幔,起身离开菡萏殿。   寝居回归宁静。   未过多久,门扉被悄然推开,一道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   悄然跑到床边跪下,蜀锦掀开床幔一脚,低声禀告,   “娘娘,皇上去承乾殿了。”   一扫方才的柔弱,杜嫣怜疼得面上扭曲,她抽着冷气笑起来,让她姣好的面容看起来格外可怖,   “本宫已经这般惨了,就不信皇上还有心思往那两个小妖精的宫殿跑!”   观察了下杜嫣怜的脸色,蜀锦小心翼翼讨巧道,   “娘娘,皇上一颗心都在您身上,自然不会惦记其他人。”   然杜嫣怜非但没有露出感动之色,反而嗤笑起来,   “蜀锦,若皇上真一颗心都藏着本宫,那凌波殿和落翘殿就不会传出喜讯了。”   说到那两个小妖精,杜嫣怜忽的痴痴一笑,似是畅快至极,   “好歹除去了她们肚子里的种,不枉费本宫遭受的这场罪。”   “皇上靠不住,这男人的心啊……有些事,还是需要本宫亲自出马。”   “你看,虽然失去了两个野种,但本宫这苦肉计,倒也暂且让皇上忘却了它们,不是么?”   面上划过一丝忐忑,泽芝贵妃这番举措到底太过大胆,只是不知那荣太妃有没有和盘托出泽芝贵妃……   思及此,蜀锦呐呐问,   “娘娘,您说那荣太妃被赐死,会不会在死前将您……”   杏眸一横,制止了蜀锦接下来要说的话。   朝蜀锦微微招手,示意她凑过来,杜嫣怜附在蜀锦耳边轻声责骂,   “这件事以后就烂在肚子里,若有第三人知道,本宫决不饶你!再者,你怕什么?荣太妃绝对不会出卖本宫!”   见蜀锦面露疑惑,杜嫣怜心情甚好悄声解释,   “你莫忘了,本宫寻到荣太妃时是以自己不孕为借口,她自是巴不得一个不受孕的妃子受宠,甚至是坐上后位,好让太后断子绝孙!”   重新趴回被褥里,不由轻笑着感慨,   “若不是清明节时,本宫无意在青禄湖旁偷听到荣太妃祭拜池妃的那番话,还真不知晓这次计划要如何才能完美脱身……”   “也怪她恨意太深,活该做了本宫的替罪羊……”   得意的低笑声回荡在寝居内,二人不知晓,房顶上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略过,消失在菡萏殿上空。   夜幕垂垂,紫霞遍布天际,符离殿染上暮色,成荫绿树也陷入沉睡。   偏殿内一片昏暗,唯独左侧房间内八仙桌上燃着烛火,二冬单膝跪地呈上小纸卷,封烺随手接过,一目十行。   半晌,他不屑一笑,将小纸卷放于烛火上点燃后扔在地上。   待单薄的纸张燃烧殆尽,封烺抬脚一碾,破碎焦黄的残片化作灰烬彻底滚入灰尘中。   “倒是越来越聪明了,”语气淡然,仿若这件事稀疏平常,“这样也好,对本王有利。”   跪在地上的二冬不懂,只低声询问,   “主上的意思是?”   薄唇微勾,在微微摇曳的烛火中,封烺藏青狼眸暗了几许,   “无需处置她。放任不管便是。”   若是可以,他倒希望这人再闹出些什么动静来。   能够绊住萧杜煜,让他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关注皇后。   长此以往,兔子总归会落入他的手中。   自荣太妃消香玉损后,皇宫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   烁玉流金的夏季伴随着鸟语蝉鸣姗姗来迟,从问眉与徐离蓿也从小产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先前在宫内谣言四起时,从问眉笃定了小产是因皇后所为,但当她从宫女口中得知一切后,只沉默片刻后神色如常。   仿若将这件事一并忘却。   而徐离蓿得知此事后心生愧意,待走出小月子,她立即带着宫女前往玉镜殿。 第71章 休养   自菟姬背上的伤势好了大半后,她再也没有理由赖在符离殿,而被封烺亲自送回玉镜殿养伤。   不过,虽是回来了,但与在符离殿时并无两样。   依旧被封烺限制下床。   而封烺再度将奏折搬来玉镜殿,只为亲自盯着菟姬,就怕她仗着好了大半偷溜出去瞎闹。   愤愤锤了下床,菟姬觉得自己都快和这凤长在一块了!   将床幔掀起一角,菟姬透过缝隙偷瞄正端坐于书案前批改奏折的封烺。   不得不说认真的封烺极为好看。   封烺本就生得俊美,他带有一半异族血统,五官深邃鼻梁高挺,此刻他紧盯奏折,侧脸线条分明,菟姬怔怔看着他,忽的有种想上前触碰下他面颊的冲动。   就在菟姬看得出神时,封烺似是察觉到。   将羊毫笔放回梨花木笔架上,封烺侧头看过来,狼眸不由染上浅淡的笑意,   “醒了?”   面上浮现粉红,菟姬猛地缩回手将缝隙盖上,并掀起被褥缩了进去。   只听闷闷的声音自凤床上传来,   “早就醒了!睡了这么多天!谁还睡得着呀!”   起身走向凤床,封烺抬手将床幔掀起,看着床上躲在被褥中、缩成一团糯米糕的菟姬淡淡笑起来,   “无聊了?要不本王陪你下棋?”   糯米糕耸动了下,菟姬的头从被褥中伸出来,她嘟着嘴看向封烺,满脸抗议,   “天天就知道下棋!本宫见着棋子都快吐了!你就不能帮本宫从宫外买些小话本来么!”   将床幔系好,封烺随手一指堆在床脚的各种蓝色线装书籍,   “这些你都看完了?”   看也不看那堆书,菟姬面上带着不满边伸出右手不停锤床,边控诉封烺,   “你都不看看那些是什么?!本宫要的小话本可不是这些!”   扫了眼露出封面的《黔游日记》,封烺想起前几日六鱼和十灰一脸猥琐护着藏在胸口的书本的模样,无奈伸手揉了下额角,   “那些书……不适合你看。”   “怎么就不适合本宫看了!本宫……唔,已经到了可以看这些书的年纪了!”   似是觉得和封烺讨论这些不妥,菟姬面上通红,连说话也少了几分底气。   深邃五官上划过一抹不自然,封烺轻咳一声将此事画上句号,   “总之,娘娘不准再求着十灰和六鱼出宫偷买那些书,若再让本王发现,不止玉镜殿、连整个皇宫的茅房都要被他们承包。”   想起十灰和六鱼满脸绝望的模样,封烺只觉惩罚还不够。   定是他们在菟姬面前说了什么,否则天真烂漫的小兔子岂会知晓这些?!   愈想心里愈是不平,封烺甚至觉得惩罚力度轻了,干脆将整个皇城的茅房都包给他们二人!   不知封烺在心里已然给十灰他们判了重罪,菟姬悄悄在心里骂骂咧咧!   怎么就不能看了?!   当初还在文府当小丫鬟的时候都没人管她看什么书!   现在入了宫,连《金瓶梅》也不让看了?!   那如果被封烺知晓她曾看过《XX十八式》,他岂不是要疯?!   悄悄在心里鄙视了下封烺,菟姬正欲缩回被褥中,背上忽的一阵痒意传来。   自背部的伤势慢慢愈合,这种微痒的感觉总时不时出现,而她也一如以往一般扭头看向封烺,乖巧求助,   “王爷,痒痒。”   微微勾了下唇,封烺在床边坐下,隔着单薄的寝被将手悬在菟姬背部上方,   “哪个位置?”   嘿嘿一笑,菟姬谄媚往封烺这边靠近几分,   “左上,肩膀附近!”   伸出一根手指,封烺一脸严肃,缓慢将食指落在菟姬的左肩上,帮她缓解因愈合而出现的瘙痒,   “如何?”   发出一声喟叹,菟姬嘴角微翘,连一双圆眼都眯了起来,   “甚好甚好!不愧是王爷!”   听了这话,封烺有些哭笑不得。   不就是帮忙挠痒痒么?   怎的她还露出一副救了她命似的表情?!   待菟姬止了痒,封烺替她掖了下被角,正欲起身继续回书案前批改奏折时,殿外传来萝北清脆的声音,   “恭迎乔妃娘娘!”   剑眉微挑,俊美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玩味之色,他回头看向菟姬,低声询问,   “徐离蓿来了,娘娘可要见她?”   说来,他可没忘记菟姬在落翘殿受了委屈的神情。   那般被朋友冤枉的可怜模样。   叫他心疼不已。   若要他说,这等朋友不要也罢。   但他不能替菟姬做决定。   如墨长发散在枕间,菟姬微微蹭了下,小脸便被长发盖住,看不清表情,   “嗯……让她进来吧。”   虽然知晓当时她不是故意的,但菟姬的委屈也不是假的。   只要想起那种被朋友误会的场面,她就觉得这颗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   煎熬而又痛苦。   不过,既然是朋友,那她总归要给对方一个机会,看她此次前来到底是为何。   对于菟姬的决定,封烺不置可否。   将床幔放下,封烺走过去殿门推开一条缝,只见徐离蓿带着一众宫女跪在院内,而她低着头,并未发现殿门被人打开。   立于殿门一侧的萝北见着摄政王露面,连忙行了一礼,   “王爷,可有何吩咐?”   踏出殿门,封烺一甩广袖将手背于身后,神色有些冷漠,   “皇后娘娘允许乔妃探病。至于奴才们,都在院内跪着吧,谁也不准起身。萝北,你替本王盯着他们。”   说完,封烺大步迈下台阶,绕过奴才们往偏殿走去。   连忙起身,徐离蓿清秀的面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她朝封烺的背影缓缓行了一礼,随即迈着莲步踏上台阶,推门走进殿内。   殿内燃着安神的檀香,徐离蓿悄然绕过雕花屏风,伸手推开寝居房门,提着裙摆踏了进去。   宽敞的寝居内一片清凉。   房间四角都摆上了消暑的冰,寝居正中突兀放着张红木书案,书案上随意堆着各种未批改完的奏折,再往里看,凤床上的床幔被放下,看不分明其中之人的模样。   想起先前听说皇后娘娘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徐离蓿心里愧疚又深了几许,她快步走到床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臣妾来看您了。”   话落,寝居陷入一片静谧。   但徐离蓿仍垂着头,耐心等待皇后娘娘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徐离蓿双膝有些肿痛,菟姬柔柔的声音才自凤床上传来,   “不知乔妃为何而来?” 第72章 友情   微微咬唇,徐离蓿盯着床幔正色回答,   “回皇后娘娘,臣妾此次前来,只为向一个人道歉。”   又过了半晌,菟姬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   “向谁道歉?”   “向臣妾的朋友,臣妾不该错怪她,不该不信任她,不该辜负她对臣妾的一片好意。臣妾,知错了。”   说完,徐离蓿清秀的面容上满是坚毅,她一瞬不瞬盯着凤床,就怕错过细微的动静。   一只白嫩的手将床幔掀开一角,徐离蓿看不清里面,但菟姬却可以透过缝隙看到徐离蓿的模样。   盯着徐离蓿看了半晌,菟姬微启朱唇,语气听不出喜怒,   “徐离蓿,你是因本宫是皇后,才愿与本宫交好的么?”   死死盯着那只执着床幔一角的柔荑,徐离蓿已然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她正色道,   “不是。”   缓缓将床幔放下,菟姬轻柔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敢发誓吗?”   二话不说,徐离蓿点头应下,   “徐离蓿在此对天发誓,对皇后娘娘所言半句为虚,必遭天打雷劈,永世受苦!”   话落,菟姬并未回话,室内又陷入静谧中。   直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菟姬未等到异变,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与人类的空口发誓不同,自妖精口中道出的誓言会被天道察觉,若心口不一,便会立即降下所言责罚。   而经过一次失望后的菟姬,不确定徐离蓿的话是否为真,这才想起她是苜蓿草精,便要求她发誓。   久久未言,寝居内弥漫着凝重的气息,徐离蓿一时也不知皇后娘娘心中所想,但她仍纹丝不动跪于原地,耐心等待起来。   不多会,菟姬轻软的声音似潺潺流水流泻而来,   “徐离蓿,本宫愿与你交朋友,不问贫富,不问身份,不问地位,单凭投缘二字。本宫发誓,所言半句为虚,必永生遭炼狱之苦。”   徐离蓿立誓,她便回以誓言。   红尘漫漫,能觅得一至交好友,是何等之难?   这番话让徐离蓿心里极为感动,就在她伸手想去掀开床幔时,菟姬的声音响起,   “退下吧,本宫乏了。”   伸出的手僵在原地,徐离蓿清秀的面容上浮现一抹失落,但她很快重新振作,面容含笑恭敬行礼,   “那便不打扰皇后娘娘,臣妾先行告退。”   直至她起身离开寝居,踏出殿门,带着一众奴才在院内与摄政王告退,菟姬也未开口说任何话。   吩咐萝北去御膳房取熬好的药膳汤,封烺踏入殿内,推开门走进安静的寝居。   并未理会书案上一大堆未处理的奏折,封烺径直走到凤床边,用修长的手指掀开床幔一角。   只见菟姬想伸手将面上的青丝一一拨开,奈何三千烦恼丝,不知不觉如瀑长发纠结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愈发将她可人的面孔挡了住。   见她险些要和自己打起来,封烺哭笑不得俯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将面上的发丝撩开。   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菟姬柔软的面颊,指腹激起一丝酥麻之意。   酥麻的感觉沿着皮肤爬向四肢百骸,最后在心脏处汇聚,化作一滩春水。   指尖微颤,封烺正欲收回手,菟姬却猛地挥开他的手,一把捂住脸颊,   “干、干什么……”   面颊并未被柔荑完全盖住,透过莹白手指的指缝,还能看到渐渐漫上红意的肌肤。   悄然一笑,封烺将手放于身侧,微微拈了下指尖,似是在回味,   “方才观徐离蓿离开的神情,娘娘,你们没有和好?”   将脸埋入枕间,菟姬试图将自己滚烫的脸蛋藏起,她用闷闷的声音回答,   “等本宫好了再去找她玩。至于现在,总该让她体会下当初本宫的感受……”   心间满是无奈,没想到这小兔子还挺记仇。   “也好。如今你便好好养伤,其他的,以后再说。”   俯身揉了把菟姬的后脑勺,封烺将床幔放好,又走回书案前坐下,执起羊毫笔继续批改奏折。   床幔翘起一角,菟姬将头扭过来,刚巧透过缝隙看到封烺。   紧紧盯着他,菟姬只觉一颗心越跳越快,简直快要蹦出来似的。   但只要她不看封烺,又一切正常。   到底为何会这般?   抱着这个疑惑,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菟姬又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   玉镜殿内消暑的冰运来一车又一车,只为让皇后娘娘能舒适入睡。   直至菡萏殿的杜嫣怜都能下床活动自如,菟姬仍被封烺按在床上老老实实休养。   酷暑八月,烈日杲杲。   经过王太医的诊断,菟姬摆脱凤床,又恢复到往日的活蹦乱跳。   往落翘殿跑了几日后,菟姬终于将复仇计划提上日程。   荣太妃虽被处死,但杜嫣怜除了遭受一顿鞭刑外,可是全身而退了的!   若不是前几日在寝居内,封烺以为她睡着了,和二冬说起此事,她还真不知晓原来一切都是杜嫣怜计划好的。   她堂堂九桐山的兔子精,武力值虽排不上名号,但论小心眼她可不比狐妖姐姐差!   莫名遭受那般大的罪,她岂会是那种将委屈咽进肚里的妖精?   虽不能正面手撕杜嫣怜,但从其他方面,总能寻到法子治一治她!   话是这么说,但菟姬此时正满脸思虑和六鱼十灰蹲在殿门门槛处。   烈日当头,却晒不到阴凉里的菟姬,而殿内由冰块带来的冷气往外涌,叫她愈发舒适。   微微侧头,菟姬用白嫩的手指戳着下颌看向六鱼和十灰,   “想出来了没?”   面面相觑,十灰挠了下头,面带犹豫凑到菟姬跟前悄声说道,   “要不,属下去寻个麻袋,将人套住打一顿?!”   恰巧萝北端着水盆路过,她听到十灰的话,蹙起眉走过来,语气里带着不赞同,   “怎的这般暴力?娘娘是想教训哪个奴才么?!”   用手撑住脸,菟姬抬头看着蹲下来的萝北,笑嘻嘻说出叫萝北吓一跳的话,   “奴才哪需要本宫这般上心,当然是教训菡萏殿的主子了。”   险些将怀中的盆砸在地上,萝北一脸惊恐单手捂嘴,连忙凑到三人跟前惊声问,   “娘娘怎的会有这般想法?你们要是,怎的就由着娘娘胡来?!王爷呢?他可知晓此事?!”   伸手掐了把萝北的脸蛋,菟姬一脸坏笑,   “王爷有事出宫了,估摸着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小萝卜,本宫决定的事情可无人能阻止!” 第73章 惊人之举   见菟姬满脸兴奋,萝北悄悄吞咽了下口水。   难怪娘娘有胆子胡来,原来王爷不在。   这可糟糕了,除了王爷,这皇宫还有谁能镇住皇后娘娘?!   这时,一旁的六鱼似是想到什么,他扬起嘴角朝几人勾了下手指,故作神秘道,   “不如将贵妃娘娘套个麻袋,扔湖里?”   还以为六鱼会说出什么惊世之语,结果绕来绕去又是麻袋!   太阳穴突突直跳,菟姬抬手给了十灰和六鱼一人一个脑瓜崩,   “这么喜欢麻袋,本宫干脆让萝北将你们的衣服换成麻袋好了!打一顿扔河里根本不能解气嘛!”   愤愤收回手,菟姬一脸恹恹叹了口气,就连那双灵动的圆眼也染上苦恼,   “所以到底要怎样,才能解本宫心头之恨啊……”   见娘娘这般模样,缩在一旁的萝北想了会,用迟疑的语气悄然说道,   “既然打一顿也解决不了娘娘心中的怨气,那不如换个法子。凡事讲究对症下药,比如贵妃娘娘越在意什么,就可以越往这方面考虑……”   正说着,萝北忽的发现不但皇后娘娘张大了圆眼看过来,就连十灰和六鱼也是将佩服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往皇后娘娘身侧瑟缩了下,萝北只觉心里毛毛的,   “作、作甚?!奴婢说的不对么?!”   呆愣住的十灰和六鱼这才回过神,边鼓掌边带着满脸甘拜下风的神情感叹,   “不愧是萝北,最毒妇人心!好狠好狠!”   面上划过一抹窘迫,萝北抬手赏了十灰和六鱼一人一记重锤,她不自在的眼神悄然扫过六鱼,这才嘟嘟囔囔解释,   “难、难道正常人不都是往这方面想的么?有、有什么好奇怪的……”   抬手制止三人的嬉闹,菟姬安抚地拍拍萝北的头,这才不轻不重教训十灰和六鱼,   “别拿萝北开玩笑!小萝卜说的有道理,是该从这方面考虑……”   正说着,菟姬摩挲着下巴呐呐道,   “不过,杜嫣怜最在乎什么……后位,权势,龙种?”   “嘶……龙种……”   似是想到什么,菟姬一双圆眼蓦然亮起!   她猛地站起身,惹人怜爱的面容上满是信心十足,   “本宫想到了法子了!想到要如何给杜嫣怜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连忙跟着站起身,六鱼一脸好奇问,   “娘娘,是什么法子?”   哥俩好似的拍拍六鱼的肩,菟姬圆眼微眯,笑得像只小狐狸,   “详细过程你不需要知晓,不过么,必须在王爷回来之前办完……”   想起前几日封烺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乖乖的,菟姬心里不由浮现一丝歉意。   乖乖的是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她可不是一只安分的兔子!   然十灰和六鱼看到皇后娘娘面上的笑容后,不知怎的心头泛起一阵寒意,总觉得他们要倒霉。   十灰抬了下手,结结巴巴想劝菟姬,   “娘娘,要不您还是等主上回来,这若真出了什么事,咱们也好第一时间通知主上过来收拾烂摊子么……”   圆眼一横,菟姬抬手揪住十灰的耳朵,   “怎么,嫌扫茅房没扫够?你以为只有王爷会罚你扫茅房吗?本宫也会!”   见皇后娘娘要生气,十灰连忙矮下身子一脸谄媚,   “属下知错、属下知错!娘娘英明神武,想如何便如何!娘娘您指哪,属下就往哪打!”   说完十灰觉得不够,又学了六鱼和萝北的声音重复了遍方才的话,直将菟姬逗得咯咯直笑。   一旁六鱼踹了十灰一脚,难得深思熟虑一番,   “娘娘,您总该告诉属下您的法子会不会对您自身造成伤害吧?您要知道,您若是少了半根头发,王爷可不会善罢甘休。”   略微心虚地将目光挪开,菟姬哼唧半天不敢看六鱼三人,   “嗯……倒不会受伤,但是之后若王爷生气了,你们可要拦着他,本宫怕挨揍……”   听了这话,六鱼三人只觉眼前一黑。   无须细问,待王爷回来后定是要大发雷霆的了。   没有再与六鱼三人多说,菟姬朝萝北招招手示意她凑过来,随即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交代完毕后,菟姬笑嘻嘻拍拍一脸纠结的萝北的肩膀,   “小萝卜,靠你了。”   待萝北一步三回头离开玉镜殿后,菟姬又满脸神秘朝六鱼和十灰勾勾手,   “说说看,王爷何时回来?”   满脸犹疑,迫于皇后娘娘炯炯有神的圆眼,十灰还是开了口,   “主上本来不让属下们说的……说是给娘娘一个惊喜……约莫是三日后吧……”   摩挲着白嫩的下巴,菟姬嘶了一声,   “时间上有些仓促,不过应当是来得及……”   虽菟姬一幅神神秘秘的样子,但到了傍晚萝北回来后,六鱼和十灰这才知晓皇后娘娘的初步计划。   刚在皇后娘娘面前表演完胸口碎大石和口吞宝剑的六鱼和十灰险些窜到房顶上去。   简直要魂飞魄散。   “你、你说,娘娘主动要求去侍寝?!”   一脸绝望的六鱼抱着头看向萝北,仿佛回忆起数月前主上一巴掌将石桌拍碎的情形。   就仿佛那一掌在数日后会落在他们头上一样。   “对,娘娘叮嘱让我去打听下皇上这几日夜宿在哪。但因着王爷不在,宫内许多事都落在皇上身上,连着好些天都是直接在承乾殿……”   满脸无奈,萝北方才已经将此事全数禀告给皇后娘娘,就见皇后娘娘一脸兴高采烈连连拍手叫好。   “还有,娘娘说了,让你们不准同王爷通风报信,也不准将此事透露给王爷。”   想起方才皇后娘娘的话,萝北连忙拉住险些要晕过去的六鱼和十灰细细交代,   “否则就去住茅房。”   眼见六鱼和十灰要上来揍她,萝北连忙跑远了,轻灵的声音遥遥在院内散了开,   “别怪我呀,是娘娘说的!”   被留在原地的六鱼和十灰面面相觑,已然在心里盘算着要多少护命丹才能将他们这条命给续回来。   两日光景一晃而过,暮色垂垂,酷暑如炼狱的热意散去不少。   在萝北的精心打扮下,菟姬一身银线勾勒并蒂莲纹路白色长裙,三千青丝披散而下,只简单在头上插着一支振翅欲飞的银色凤钗。   一身盛装的菟姬少了些跳脱,多了几分仙气。   瞧着就像是初入凡尘的小仙女,一不小心在凡尘中迷了路,那柔弱无依的模样,直叫人心生怜爱。 第74章 计划初始   本想替菟姬将首饰全带上,但菟姬怕迟则生变,径直带着萝北匆匆去往御膳房取了一碗补汤,这才往承乾殿赶。   然就在菟姬和萝北路过御花园时,不经意看到以杜嫣怜为首的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   连忙拉着萝北往小道里躲,菟姬踮起脚尖往大路上探头,便见着杜嫣怜脚步匆匆,也不忘满脸不耐扭头对身旁提着食盒的小宫女说着些什么。   竖起耳朵,隐隐能听到杜嫣怜一别以往柔弱的骂声,   “这是本宫要送给皇上的汤,你竟敢煮糊……害得本宫这个时辰才能去……若被其他小妖精抢先……”   糟了。   杜嫣怜也要去承乾殿?!   那岂不是坏了她的计划……   并未多想,菟姬背对萝北素手一翻,将一缕白烟打向毫不知情的杜嫣怜。   就见原本朝菟姬二人走来的一行人面色如常拐了个弯,竟直接在御花园里兜起圈子!   一脸担忧的萝北从菟姬背后往前看去,见着举止怪异的几人悄然惊叫起来,   “娘娘,他们在作甚?”   掩嘴偷笑了下,菟姬轻咳了声,一脸疑惑歪头看萝北,   “本宫怎会知晓?别耽搁了,走吧,汤要凉了。”   见皇后娘娘面色不虞,萝北紧了下手中的食盒,乖巧低下头跟在她身后离开了御花园。   暂且将拦路石留在御花园,菟姬的步伐轻快许多,在如深海的夜色披着纱幔爬上天际时,二人抵达承乾殿外。   仰望巍峨的宫殿,碧瓦飞甍,丹楹刻桷,菟姬来此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悄悄咽了下口水,待封烺回来后,他定会知晓此事。   而且,也定然会大发雷霆。   能剐了她一层兔毛的那种。   为了报仇,菟姬真是牺牲太多太多。   但这是唯一能将杜嫣怜气个半死的法子。   咬咬牙,相比被封烺揍,她更想看杜嫣怜吃瘪的样子!   思及此,菟姬从萝北手中接过红漆食盒,然后让萝北先行退下。   定了下神,菟姬婀娜走向守在院门的御林军。   面露浅笑,菟姬扫了一眼正看过来的高大护卫们,温婉开口,   “皇上可在承乾殿?”   领头的御林军先前见多了泽芝贵妃来寻皇上,此番见着皇后娘娘还略感意外。   但他立即上前行礼,恭敬回答,   “回皇后娘娘,皇上在殿内,您直接进去便是。”   微微颔首,菟姬温柔道谢后,举止端庄提着食盒姗姗踏入院内。   此时承乾殿内烛火通明,萧杜煜正一脸疲累握着毛笔批改奏折。   自封烺因私事离宫后,这些奏折如大山一般压在他的肩头,连着批改许多天,却不想这奏折越来越多。   而且里头还有很多废话。   捏了下鼻梁,萧杜煜将毛笔搁置在乌木笔架上,原先他所批改的奏折都是封烺替他挑选好的,现在却不一样了。   除却少量有价值的问题与事情,更多的是溜须拍马、废话连篇,但他又不能不看,以至于他从下了早朝后一直到现在,还未好生休息过。   一阵轻叩门扉的声音传来,萧杜煜用略微无力的声音问,   “何事?”   尖细的嗓音自门缝中挤进来,是大公公,   “回皇上,皇后娘娘来看您了。”   面上一愣,皇后?   她来作甚?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连忙坐直了身子,萧杜煜轻咳一声,   “让她进来。”   殿门缓缓推开,只见仙气飘飘的菟姬提着食盒踏门而入,她婷婷袅袅走到书案前,将食盒放下后温婉行礼,   “皇上万福。”   见菟姬这幅超凡脱俗却又我见犹怜的模样,萧杜煜一颗心忽的颤了下。   将眸子里的惊艳压下去,萧杜煜故作严肃问,   “皇后前来,是为何事?”   温柔笑了下,菟姬上前将食盒打开,一阵食物的香气飘散开,尚有余温的乌鸡汤撇去油,看着极为可口。   “皇上近日忙碌,想来未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臣妾在玉镜殿看了《食珍录》一书,便洗手作羹汤,亲自炖了这乌鸡汤来替您补补,还望皇上别嫌弃。”   清浅的一句话沿着萧杜煜的耳朵爬进心里,心里不由软了几分。   虽说这皇后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她到底是他的妻,想来她也是希望能得到他的垂怜。   朝菟姬招了下手,萧杜煜示意她将鸡汤端来。他用小勺舀了勺汤放入嘴里,沁香带着鲜味在口中绽开,这美味,不比御膳房差!   连着喝了好些汤,萧杜煜这才放下勺子面露微笑看向一侧满脸殷切的菟姬,毫不吝啬夸奖起来,   “皇后手艺极好,相比之下,就连御膳房也要逊色三分!”   听了这话,菟姬悄悄在心里骂了一句马屁精。   这分明就是御膳房的乌鸡汤!   虽瞧不上萧杜煜,但为了计划,菟姬故作惊喜,往萧杜煜身侧靠了几分,   “皇上您喜欢便好,以后臣妾经常给您做,好不好?”   心念一动,借着微微摇曳的烛火,萧杜煜侧头看着面颊泛粉的菟姬,只觉这皇后格外好看,叫人心生怜爱。   眼眸微暗,萧杜煜心里有些痒,他只觉口舌略干涸,面上也划过一抹欲色,他忍不住伸出手,搭在菟姬肩上想将人揽入怀中。   却不想娇小可人的皇后轻轻推了一把他的胸膛,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似的躲了开。   忍不住站起身,萧杜煜看菟姬露出一脸羞涩,往屏风后躲。   想起后面那张宽大的床榻,萧杜煜面色微红,径直抬脚跟了过去。   就在他踏入屏风后的一瞬间,一只白嫩纤细的手伸到他眼前一晃,萧杜煜只觉天旋地转,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殿内的旖旎在萧杜煜倒下的那一刻散尽。   悄么么抬脚踹了下萧杜煜,确保他是真的晕过去后,菟姬这才喜滋滋双手一叉腰,又踹了萧杜煜几脚。   眩晕术起效果了!   就凭他还想对她动手动脚?!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他几斤几两!   相比高大俊美、如天人下凡般的封烺,这小皇帝就跟小鸡仔似的!   也就杜嫣怜那个女人看得上!   微微摇头,杜嫣怜眼光奇差!   差得令人发指!   将萧杜煜从上到下嘲笑了个遍,菟姬正准备将他拖到床榻上时,殿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连忙停下动作,菟姬屏气细听,大公公的声音有些远,但仍能听清,   “娘娘,您不能进去,皇上今日累了,已经歇息了……” 第75章 扳回一局   紧接着熟悉的软绵女声断断续续传来,   “本宫来替皇上送……怎的就不能进去……皇上以前分明允诺本宫……”   面上划过了然,看来方才施展的迷惑术失效,杜嫣怜成功从御花园绕了出来,还真跑来承乾殿了。   只听二人争执的声音愈来愈近,菟姬甚至都觉得杜嫣怜这女人已经到了殿门口,只需推下门就能进来!   好在大公公忠心耿耿,他径直拦下杜嫣怜伸向殿门的手,整个人挡在门前皱眉道,   “娘娘,您就别让奴才难做,快些回菡萏殿吧。”   将手缩回袖里,杜嫣怜悄然握拳,尖锐的指甲陷入手掌,虽大公公没有表明,但她已然猜到了什么。   努力将心中的怨气压下,杜嫣怜挤出一抹娇弱的笑容看着大公公,   “本宫怎会让你难做?本宫担心皇上的身子,所以过来替皇上送碗汤。见你这架势,莫非里面已经有人来过?”   面上浮现迟疑之色,大公公仍站在门前不让分毫,但他将手掩着嘴,语气放低了几分,   “娘娘,皇上的心思可由不得咱们,奴才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奴才劝您,今日还是回去吧,免得搅合了皇上的兴致。”   面上一白,杜嫣怜所猜测之事得到证实,她猛然看向朱红殿门,死死咬住唇,露出一脸心碎之色,   “那、那你总能告诉本宫,里头陪着皇上的,是谁?”   不自觉将目光挪开,大公公不敢看杜嫣怜。   宫里主子就这么几个,偏生这殿内的,是泽芝贵妃最不能容忍之人。   若真让她知晓了,怕是以后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大公公想含糊应对过去时,忽的有道娇吟声自殿内隐约传出!   这道声音直接让杜嫣怜黑了脸,她用所有理智按捺住怒意,一字一句对大公公道,   “里面到底是谁?!”   “这、这……”   额际泛起一层冷汗,大公公实在不敢说,他怕泽芝贵妃会不顾一切冲进去!   然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了,殿内的娇吟如泣如诉,如雨水打湿的海棠花,娇滴滴地,滴答滴答往下淌水,   “唔……皇上,您轻点……”   有些绝望的闭上眼,大公公无比后悔支走了先前守在殿前的御林军。   可杜嫣怜并未露出大公公想象中的盛怒模样。   甚至她周身的阴沉之气尽数散去,只杏眸微冷,盯着朱红殿门。   “娘娘?”   久久没有动静,大公公悄然睁开眼,小心翼翼看向杜嫣怜。   微微勾起朱唇,杜嫣怜一没闹二没哭,她轻轻理了下袖子,似是找回温柔似水的自己。   朝大公公颔首,杜嫣怜转身带着候在台阶下的奴才往外走,   “那本宫便不叨扰了,辛苦大公公在此候着,本宫,明日再来。”   见着杜嫣怜纤瘦的背影,大公公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迎过去将人一路送至院外。   直至杜嫣怜的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大公公这才转身小跑回殿前候着,以免又发生什么意外来打断皇上的好兴致。   他不知晓,杜嫣怜尖锐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已然将她的广袖浸湿。   与此同时,承乾殿内的菟姬松了口气,她再度走回昏迷不醒的萧杜煜身边,继续将他往床榻上拖。   一如拖着条死狗一般。   一夜转瞬即逝,夜色将漆黑的纱幔卷好,在初霞赶来后,随着月亮一起落入西海。   晨光微熹中,承乾殿殿门悄然打开一条缝,一个纤细的身影自里面钻出,悄无声息往玉镜殿跑。   而此时玉镜殿,萝北、六鱼和十灰三人一夜未睡,搬着小凳睁大着眼坐在院内,死死盯着院门之处。   直到菟姬的身影随着晨光到来,萝北猛地站起身迎过去,面色纠结看着精神百倍的皇后娘娘,   “娘娘万福……您、您昨夜感觉如何?”   歪头看着萝北,菟姬圆眼中满是疑惑,   “不就是睡了一觉么,能有什么感觉?”   一旁的十灰和六鱼面上一噎,也跟着凑过来,匆匆行礼后二人面露期盼低声问,   “娘娘,您是不是像上次一般用了幻术?”   摩挲着下颌,菟姬故作苦恼思索片刻,直将三人的胃口吊得足足,这才嘿嘿一笑半句话也未说,一蹦一跳往殿内跑。   只留下萝北三人在原地抓心挠肺,猜来猜去。   太阳慢慢爬上高空,清晨的初阳已然变为燃着烈火的骄阳,直将大地炙烤得吱吱作响。   纵使这般炎热,但封烺仍是带着二冬几位暗卫,顶着烈日风尘仆仆赶回皇宫。   并未回符离殿,封烺挥退暗卫后,径直来了玉镜殿。   刚一踏进玉镜殿,一阵沁凉之意扑面而来,封烺心里的燥意褪去,抬手招来六鱼,   “娘娘这几日可有乖乖呆在玉镜殿?”   悄悄替东窗事发后的自己默哀片刻,六鱼单膝跪地用微颤的声音回答,   “回主上,皇后娘娘并未闯祸。娘娘现在在书房……”   微微勾唇,封烺满心满眼都是小兔子,根本没有注意六鱼的异样。   抬脚往寝居旁的书房走,封烺狼眸软了几分,语气低沉带着些微宠溺,   “她定是又闯祸了是不是?还逼着你撒谎。”   在心里含泪点头,然六鱼面上不显,只起身后面无表情跟在封烺身后回答,   “回主上,您可以亲自询问娘娘。”   推开书房的门,只见身着青翠衣裙的菟姬三千青丝倾泻而下,背对着房门正趴在桌上执起毛笔写着什么。   封烺悄然走上前,便看清楚他日思夜想之人,只见她未着半点首饰,气质出尘,圆眼正盯着宣纸,整个人灵动而又美好。   轻咳了声,封烺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娘娘,在做什么?”   背脊一凉,菟姬猛地将毛笔随手甩在桌上,手忙脚乱回过头,讪笑着朝封烺打招呼,   “王爷回来了……累了么,要回符离殿休息么?”   上前几步在菟姬面前站定,封烺定定看着菟姬半晌,忽的将手伸向菟姬。   心里瞒着事,菟姬总怕被封烺看穿,见他伸手过来不由自主瑟缩了下,就连带着些微心虚的圆眼也闭上。   然一阵温热自鼻尖传来,紧接着封烺的低笑声传入菟姬耳内,   “不是在画画么?怎的将自己画成了小花猫?” 第76章 作画   睁眼看去,只见他修长的手指近在咫尺,指甲圆润,骨节分明,深深印在菟姬的心里。   面上浮现一抹红云,菟姬不自觉往后猛地退了一步,睁着圆眼看向封烺,   “你、你干嘛?!”   藏青狼眸含笑,她灵动而又烂漫的模样让他心里软下来。   摊开大手,封烺让菟姬看他食指上的墨渍,语气里带着调笑,   “小花猫。”   连忙伸手在鼻尖擦拭下,果不其然,手心里是一道黑乎乎的痕迹。   毫不在意将手在沾了不少墨迹的衣裙上擦了下,菟姬红着脸转移话题,试图忘记她的糗事,   “你怎的突然跑出宫了?莫不是去寻那个叫什么,莲的?”   伸手在菟姬额际轻轻一敲,封烺俊美的面容上满是无奈,   “怎的这般记仇?本王寻她作甚?这次出宫,是因着收到消息,有异族潜入皇城,本王亲自去看看而已。”   说完,他踱步向书案,想去看菟姬的大作,   “画了什么?”   揉了下额头,菟姬偷偷朝封烺的背影吐了下舌头,听他问起,连忙跑上前想拦住他。   然个子只到封烺肩膀的菟姬如何能拦得住?   伸手按下在身侧一蹦一跳试图将巴掌糊在他脸上的菟姬,封烺俯身过去,就见洁白的宣纸上随意泼洒斑斑点点的墨渍,而在宽大宣纸最角落,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只狼与一只兔子。   而叫封烺哭笑不得的是,那兔子正骑在狼的头上,瞧着还有几分威风。   指着那只一脸得意的兔子,封烺扭头看向局促的菟姬问,   “这兔子这般嚣张?还敢骑在狼的头上?”   撇了下嘴,菟姬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骑在狼的头上又怎样?   她不但要骑在狼的头上,还要让狼给她端茶倒水!   心里重拳出击,嘴里唯唯诺诺。   虽然心里这般想,但菟姬面上呐呐片刻,含含糊糊道,   “想骑就骑么……还不让人画画了……”   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菟姬身上,似是要将她看穿了一般。   但封烺很快将狼眸挪开,伸手执笔在杂乱的星点墨迹上添起笔来,   “仔细些,别被狼吃了。”   悄悄在封烺背后挥了下拳头,菟姬见他笔走游龙,带着一脸好奇凑过去,而封烺刚好停下笔。   这原本是菟姬杂乱无章随手瞎画之作,但在封烺画龙点睛下,只见在小兔子和狼的身旁,一棵傲骨梅树迎风危立。   先前菟姬随手撒上去的墨渍化为片片花瓣,犹如在风中飞舞一般。   一幅赏落梅的美景跃然纸上。   满脸崇拜看向封烺,菟姬毫不吝啬叽叽喳喳夸赞起封烺,   “你好厉害!能文能武也就罢,怎的连作画都这般功力深厚?!”   双手拿起落梅图,封烺面带满意之色点点头,   “不错,是一副稀世之作!特别是这一兔一狼,格外点睛。”   白嫩的面上浮现微红,菟姬伸手挠了下头嘿嘿笑起来,   “有那么好么……”   “有,在本王眼里便是最好的。对了,本王这次出宫,有给你带礼物,”   含笑的狼眸落在菟姬身上,封烺扬声道,   “二冬,将花灯取来。把画拿下去装裱,挂在符离殿内。”   黑影闪过,二冬手执一个与他身材极为不符的、精致可爱的兔子花灯落在封烺面前。   单膝跪地恭敬接过封烺手中的画卷后,二冬这才将兔子花灯交给封烺。   待二冬退下后,封烺将小巧的兔子花灯放于菟姬眼前一晃,   “送你了。”   面上划过喜色,菟姬接过花灯,将画着粉色花纹的白兔子花灯捧在手里把玩,   “好好看!怎的想起来送本宫花灯了?”   狼眸划过暖意,   “你忘了,过些日子就是中秋。”   以往这些特殊的日子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过往云烟,但今年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笑嘻嘻道了声谢,菟姬小跑出去,将花灯妥帖挂在寝居里,忽的想起自己的计划,面上又浮现些微愧色。   从现在开始,她得利用封烺了……   收敛好情绪,菟姬面带笑容回身看向跟过来的封烺,直勾勾盯着他,直将封烺盯得面上浮现一丝疑惑,开口询问起来,   “怎么,闯祸了?”   扭捏拽了下衣摆,菟姬红着脸嘟嘟囔囔道,   “闯祸倒是没有,但是,本宫想请王爷帮个忙……”   见她害了羞,封烺径直踏入寝居,在低着头的菟姬面前站定,声音低沉而又温柔,   “说吧,什么事?”   朝封烺勾勾手指,示意他弯下腰,封烺见状配合倾身,菟姬连忙附在封烺耳边低语几句,待她退后,封烺俊美的面容浮现愉悦的笑意,   “你信本王,本王开心还来不及,如何会觉得你这是过于孟浪?”   “来,坐着。”   示意菟姬在桌边坐下,封烺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附上菟姬的背部,温热的触感隔着单薄的布料传达给菟姬,叫她面上蒸腾一片。   轻抚菟姬单薄的背部,封烺一双狼眸暗了几分,周身流露出些微危险气息。   他语气虽是淡淡,但总觉得下一瞬会放出獠牙将菟姬吃了,   “背上伤势愈合后的确会带着痒意,既然萝北把控不好力道,你来求助本王也是无奈之举,别介怀。”   话虽是安抚菟姬的话,但总觉得里面满满都是被取悦之意。   “好些了吗?”   大手有力地来回轻抚菟姬的背部,每每划过脊柱时,总叫菟姬心里泛起震颤之意,连带着背部也绷得紧紧。   但效果也是极好。   面容舒展开,菟姬仰头笑眯眯看封烺,   “好多了,多谢王爷。”   见好就收,封烺并未过多流连,他立即收回手,将沾染着菟姬气息的右手藏于背后,指尖摩挲,些微有些不舍。   这般亲昵,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怕留下来做出失去理智的事,封烺将内心翻涌的情绪压下,只神色淡淡同菟姬道别,   “本王乏了,便不叨扰娘娘,您有什么事都可以来符离殿寻本王。”   今日目的达成,菟姬当然不会过多纠缠,起身将封烺送出殿门,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菟姬这才喜滋滋一蹦一跳跑回寝居。   将门窗都关了严实,菟姬坐在桌边轻抚平坦的小腹,低声自言自语,   “快了快了,还得多来几次,不然就功亏一篑……” 第77章 她开心便好   这日后,封烺重新接回批改奏折的重任,而萧杜煜许久未入温柔乡,迫不及待往菡萏殿赶。   然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能无缘无故让皇帝吃闭门羹的,大启也就只有菡萏殿的泽芝贵妃敢这般做了。   一脸疑惑,萧杜煜拦下脸色不大好的大公公,亲自上前询问,   “嫣怜,你不想见朕么?”   柔柔弱弱的哭腔自殿内传来,如根根情丝缠绕上萧杜煜的心,   “您不是与皇后娘娘琴瑟和鸣么,还见臣妾作甚?臣妾处处比不上皇后娘娘,怕是污了您的眼……”   不大明白怎的又和皇后扯上关系,萧杜煜正欲追问,一旁大公公朝萧杜煜拱手行礼,低声说道,   “皇上,您还记得前夜,皇后娘娘来承乾殿……”   微蹙眉头,萧杜煜心里有不大好的预感,沉声反问,   “什么意思?与这件事何干?”   额际浮现一层冷汗,大公公连忙低下头诚惶诚恐道,   “回皇上,当时您与皇后娘娘在殿内时,泽芝贵妃恰巧来给您送补汤,听到了殿内的动静……”   回想起与皇后的一夜旖旎,萧杜煜心里仍带着些微别样的回味,那软绵的触感与回荡在耳边的百转千回的吟娥仍叫他有些留恋。   像是梦一般。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反而让他愈发食髓知味。   但此刻萧杜煜又想起曾对杜嫣怜允诺过的话,心里不自觉漫上一层愧意。   耐着性子,萧杜煜又隔着门好声好气哄杜嫣怜,然杜嫣怜似是铁了心,不论萧杜煜说任何动听的情话她也未理会。   堂堂大启天子直接被她拒之门外。   又过了好一阵,太阳都爬上正空,见着眼前纹丝不动的大门,满头大汗的萧杜煜终是耗尽耐心。   愤然甩袖,萧杜煜面色暗沉故意高声道,   “朕临幸自己的女人,怎的就跟偷了情似的。莫说皇后是朕的,这皇宫里哪个未成家的年轻女子不是朕的?!朕想如何便如何!”   说完后他等了片刻,见着菡萏殿的大门仍是未打开,萧杜煜冷哼一声,转身回到步辇上,浩浩荡荡往落翘殿去了。   菡萏殿内,候在门边的蜀锦竖着耳朵努力听了半晌,直到确定外面没有半点声音后,这才白着张脸焦急跑到趴在贵妃榻上的杜嫣怜身旁跪下,   “娘娘,您真的不见皇上吗?!皇上连那般话都说了出来,定是气急!”   将面上的泪痕擦拭干净,杜嫣怜懒懒一摆手,   “有什么好见的。本宫若次次服软,皇上只会对那狐媚子愈发上心。你且放宽心,本宫有数。”   见贵妃娘娘一幅不甚在意的模样,蜀锦焦急的情绪也慢慢放缓。   虽然仍是替贵妃娘娘担心,但娘娘做事向来不容置疑,纵使蜀锦再有什么想说的,也只呐呐片刻后便闭口不言。   对于因菟姬而引发萧杜煜与杜嫣怜之间的不愉快,当事人菟姬并不知晓此事。   她满心满眼都是封烺,隔三差五便跑去符离殿找封烺。   为的就是以愈合后的背部痒痒为借口,让封烺帮忙挠挠。   这等拙劣的借口当然被封烺看穿,虽不知晓菟姬到底想做什么,但封烺不得不承认,他略微沉迷在这件“小事”里。   每当见着圆眼洒满星光的小兔子一蹦一跳自殿门跑进来,他便知晓独属于二人的时光来了。   直至温热的大手附上单薄的背部,封烺死死压住试图将她拆吞入腹的欲望,用满面温和掩盖内里的暴虐,一如试图将尾巴摇起来的狼。   不过,出于担心菟姬会胡来,封烺在某个夜里仍是让二冬将六鱼和十灰押来。   昏暗房间里微弱烛光摇曳,封烺轻轻抚摸趴在他手中闭眼沉睡的兔子,兔子的背毛格外柔软,总让封烺不自觉想起菟姬让他求挠挠的样子。   狼眸扫过跪在地上的二人,带着冷意的目光让他们瑟缩了下,   “娘娘到底在作甚?”   面面相觑,六鱼和十灰想起皇后娘娘的叮嘱,面上浮现一抹难色。   自是未错过他们的表情,封烺微勾薄唇,似是想起菟姬故作严肃威胁六鱼和十灰的场景。   所有暗卫中,也就这两人最为单纯,倒是能和菟姬相处甚好。   带着薄茧的大手拨弄手中兔子的耳朵,封烺语气淡淡,   “不敢说?还是娘娘不准说?”   悄悄在心里嘶了一声,六鱼在十灰的推搡下只得抱拳,讪讪回答,   “回主上,娘娘交代了,不让属下们说。”   似是手中力道略重,趴在封烺宽大掌心的兔子踢了下腿,缓缓睁开迷蒙睡眼。   难得见到兔子醒来,封烺边将它举起放置眼前,边对六鱼说道,   “娘娘要做的事,对她自己会不会造成伤害?”   思索片刻,六鱼也不知晓皇后娘娘送上门给皇上侍寝这回事,是对皇后娘娘造成了伤害,还是对主上造成了伤害。   一脸犹疑,六鱼瞥向身侧的十灰,然十灰嘴唇悄然掀了下,六鱼的声音自他嘴中缓缓吐出,   “回主上,应该不会。”   瞪大了眼看向不要脸的十灰,六鱼险些要扭头过去同他拼命,然十灰悄悄指了下封烺,六鱼这才寻回理智,暗暗瞪了十灰一眼又乖乖朝封烺垂下头。   一直在逗弄醒来的兔子,封烺并未察觉六鱼二人的举动,他将被逗急了险些要咬他的兔子揣进怀里,心情甚好起了身,   “不管娘娘惹出多大的乱子,都有本王兜着,她开心便好。”   “既然她想玩,随她去。你们二人仔细护着娘娘,切莫让她受半点伤。”   见主上并未细问,六鱼和十灰不由松了口气。   一边是皇后娘娘千叮万嘱不能告诉主上,一边是绝对不能违抗的主上,他们二人夹在中间,险些要了他们的命。   不过,主上还真真是宠着皇后娘娘,就连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就差未让主上去摘星星和月亮了。   见着封烺往外走,六鱼和十灰连忙起身朝他的背影拱手行礼,   “谨遵主上命令。”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晓,这些话全数让变成兔子原形、想蹭封烺的手来摸背毛的菟姬给听了去。   在兔毛之下,莫说脸蛋了,菟姬全身都泛起粉红,她害羞地将兔脸塞进封烺手里,心间犹如被兔子踹,心跳愈来愈快。   堂堂摄政王,怎的为了她说出这般没有规矩的话! 第78章 中秋   这若换个身份,简直就是荒废朝政的暴君与祸国殃民的妖妃!   然刚冒出这个念头,菟姬连忙晃起小脑袋,将这个危险的想法甩出脑子。   不行不行!   身为摄政王的封烺,论辈分,可是她的叔叔!   长辈宠爱晚辈,这不是常有的事么?!   怎的在她心里,二人的关系就……   说不定她在封烺眼里只是个什么都不懂,还总爱胡来的小丫头。   思及此,菟姬悄悄叹了口气,不知怎的,方才心间的雀跃如云烟散去,不知从哪儿来的巨石压在心头,叫她难受不已。   就在这时,温热的大手轻抚兔子的背毛,封烺见着手中晃着头的兔子略微担心,   “怎的了?是有小虫子跑进耳朵了么?”   说完他抬手掀开兔子垂在身侧的大耳朵,仔细打量起来。   什么也未见着,封烺使坏朝兔耳中吹了一口气,却见巴掌大的小兔子浑身一机灵,挣扎着要往下跳。   连忙捂住它,封烺哭笑不得走到寝居内,将兔子放入竹筐里,   “原来耳朵是敏感处么?本王知错,下次再也不这般做了。”   语气里含着些微宠溺,让竹筐里用背部对着封烺的兔子安静下来。   悄悄转过来,菟姬用余光看向封烺,只见他深邃五官上带着笑意,正一瞬不瞬盯着她,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连忙缩回去,菟姬用小爪爪扒拉了下方才被封烺吹气的耳朵,总觉得里面痒痒的。   气鼓鼓嘟起脸颊,菟姬心道若不是想让效果更明显,她何必变成兔子来找封烺?   平日封烺看起来挺正人君子,却没想到他会对一只兔子做这等事!   真真是丧尽天良!   朝她耳朵吹了口气,居然让她心跳得更快了!   若她心跳过快,直接猝死了可怎么办?!   她只是一只柔弱的兔子!   思及此,菟姬打定主意不理封烺,开始闭眼假寐。   而封烺以为兔子又入睡了,也就没有闹它,只将竹筐端向书案,让兔子陪着自己挑灯批改奏折。   直至夜深人静,封烺才停下手中羊毫笔,他将毛笔归于笔架,抬手捏了下鼻梁缓解眼部酸涩,半晌后才看向竹筐里。   小兔子已经四仰八叉睡熟了,它露出小肚皮欢快打着小呼噜,与平日缩成一团安静入睡的模样截然不同。   略略失笑,封烺用手指轻轻抚了下兔子的小肚子,这才端起竹筐,走向寝居让它陪着自己一起入睡。   流光易逝,不过眨眼的功夫半月过去,中秋已至。   自偷听到封烺格外纵容她后,菟姬总觉得自己策划的这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划是不是有些过了。   而且,总感觉到最后,真正受伤的会是封烺……   略略心虚,加上心中浮现对封烺的愧意,让菟姬这几日乖得不得了。   除了三五不时让封烺摸摸背外,菟姬可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也没有带着萝北六鱼和十灰到处捣蛋的时候了。   中秋节当天,天边将将擦黑,圆月迫不及待带着疏朗的星空挂上东方天际,瞧着那圆月,倒与菟姬一双圆眼颇为相似。   从重圆殿的家宴上退下,菟姬回到玉镜殿,准备让萝北悄悄去御膳房取些吃食来。   又是一个未吃饱的宴席。   而且气氛极其奇怪。   也不知萧杜煜和杜嫣怜之间怎的了,据说十几天前就开始闹别扭,甚至于开始冷战。   虽说萧杜煜并未理会杜嫣怜,但当宫里的奴才们见着皇上脸色行事,慢慢开始看轻菡萏殿时,萧杜煜却命大公公惩治了这些心思不定的奴才。   一时之间宫里所有人都看不懂了。   这到底是宠着,还是已经被放弃了?   然就在今日的家宴上,这二人的关系更是冷到极致。   以至于坐在二人中间的菟姬浑身不自在,仿若度日如年。   更可怕的是,萧杜煜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笑眯眯给菟姬夹了菜。   这一筷子放下,莫说杜嫣怜手中的筷子跌落在桌面,就连一旁的封烺也不自觉紧了下握在手里的小酒杯。   顾不上太后娘娘在场,杜嫣怜红着眼圈盈盈起身,挤出一抹难堪的笑容朝所有人拜别,径直让蜀锦搀扶着往重圆殿快步离去。   本就是气一下杜嫣怜,没想到她连饭也不吃就走了,早就消了气却不知如何拉下脸的萧杜煜这才站起身,大手一挥让众人好好享用珍馐,也带着大公公匆匆离去。   这二人的举动直接让太后娘娘黑了脸,顶着太后的压力,菟姬如何还能安生吃下东西?   不得已,她也起了身,表示自己已享用完毕,带着萝北也恭敬退了下去。   走的都差不多,这团圆宴还有何好团圆的。   摆了下手,太后娘娘半句话未说,面色阴沉带着小安子也离开了。   将带有裂纹的酒杯放回桌面,封烺想起方才菟姬委屈放下筷子的神情,面色这才缓了几分。   怕是饿着了。   思及此,他也站起来,正欲往外走时,沉默不语的从问眉站起身,盈盈上前拦下他,   “王爷,可是饭菜不满意?您以前不是尝过臣妾的手艺么?要不,臣妾替您送些去符离殿?”   淡淡扫了眼从问眉,封烺连半个字也未说,径直绕过从问眉大步离开,将面色逐渐暗淡的从问眉甩在了身后。   紧紧握了下手中的帕子,从问眉深吸一口气将微红眼圈中的泪水憋回去,这才头也不回带着宫女们信步离开。   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徐离蓿只安静坐在桌边,执着筷子慢悠悠用膳,她清秀面容上神色淡然,似是将所有看穿,又似是什么都不知晓。   直至吃饱了,徐离蓿这才轻轻将筷子放下,执着帕子擦拭嘴唇,一脸笑意带着宫女离开空寂的重圆殿。   而回到玉镜殿的菟姬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满打满算,这团圆宴她总共就吃了三筷子小白菜……   乖乖趴在小亭内的石桌上,菟姬半阖圆眼等着萝北的投喂,一道微弱到忽略不计的脚步声传来。   惊喜直起身子,菟姬还未回头就惊喜叫出来,   “萝北,你何时脚程这般快了?!”   却听轻笑声传来,菟姬回首一看,身材颀长的男子立于亭外,墨色长袍将他的紧实腰际勾勒出来,长发束起,额前留了几缕散发,搭在他深邃的狼眸前。   叹息一声,菟姬又趴回桌面,   “王爷,怎么是你呀?” 第79章 花灯街市   信步走到亭子里,封烺抬手在菟姬头上敲了一记,   “这般不想见到本王?这才认识多久,便开始嫌弃了?”   自桌上爬起,菟姬用手撑着脸颊气鼓鼓道,   “本宫才不是嫌弃你,本宫只是此时此刻更想见到萝北而已!”   在菟姬面前落座,封烺藏青眸子浮现了然之色,语气淡然道,   “没吃饱?还让萝北去御膳房拿吃食了?”   “对啊!本宫就是没吃饱!哪像王爷,吃了个半饱,还喝了那般多的酒来填肚子!”   “哦对了,还有人盯着,就怕你杯子里少了酒……”   愤愤看向封烺,菟姬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嘟嘟囔囔,别以为她没见着,宴席期间坐于下方的从问眉,那双含情美眸就没离开过封烺!   无端被迁怒,封烺不但不生气,反而心生愉悦。   他身子略往前倾,一派闲适倚靠在石桌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撑着下颌,狼眸含笑,垂下来看着在石桌上摊成一团的菟姬,   “想出去么?”   脸蛋贴在冰凉的石桌上,菟姬侧过头看逆着庭院烛光的封烺。   分明辨不清他的五官,但菟姬总觉得他在笑。   许是饿昏了头,菟姬并未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出去?去哪儿?青禄湖吗?”   瞧着菟姬的傻样,封烺轻叹口气,用左手在她额际敲了下,   “以前总见你嚷嚷要出宫,怎的今日就傻了?”   圆眼微睁,菟姬娇俏面容上浮现喜色,她直起身子兴致勃勃问,   “真的吗?!以往你不是总说让本宫老实点别惦记着外面么?怎的今日还主动带本宫出去?!”   恰巧这时萝北取了吃食回来,待萝北恭敬将饭菜摆好退下后,封烺边执起筷子替菟姬夹菜,边淡然说道,   “今日不同于以往。中秋节,合该带你出去逛逛。”   见能出宫,菟姬顾不上形象,端起碗匆匆扒饭,封烺见状轻笑出声,抬手替她斟了一杯冷茶放于一侧。   果不其然,还没吃两口,菟姬就噎着了,顺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长舒一口气,   “好险。”   狼眸划过浅笑,封烺又替菟姬斟了杯茶放于一旁,   “慢些,今日无人来搅了你出宫玩耍的兴致,你想玩到几时回来都行,依你。”   抱着白瓷饭碗连连点头,菟姬这才略微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这皇宫就像是个囚笼,罩住她这只兔子精,让她无处可去。   能出宫的机会可是极为难得,上次偷溜出去就被训了,这次的话,如封烺所说,应当无人来搅合。   方才杜嫣怜露出那般委屈的神色,想来今夜是需要萧杜煜哄一晚上了,而太后心情不大好,定然也是早早入睡。   至于另外两位妃子,徐离蓿是她好友自是不必担心,而从问眉嘛,想来封烺也不会让她有生事的机会。   在狼眸注视下,菟姬三下五除二吃饱饱放下碗筷,顺手接过封烺递来的帕子往嘴上一抹,   “走啦走啦,已经很晚了!”   微微颔首,封烺起身,招来萝北让她替菟姬换上一身轻便的衣物后,这才拎着挽起长发一身白裙的小兔子悠悠哉哉踏上轿子,朝宫外赶去。   圆月上枝头,戌时夜将浓。   微风轻拂,带起湖面一小片涟漪,将燃着烛火的莲花灯缓缓推向远处。   借着封烺的臂膀,菟姬提着裙摆自轿子里走出,便见着大街上挂满姹紫嫣红的花灯,花灯底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白嫩的面上划过欣喜之意,菟姬忍不住回头催促起一身墨色长袍的封烺来,   “你快些,年年中秋花灯节最是热闹,今年的彩头说不定是大奖!”   挥退暗卫,封烺将面具扣在脸上,这才信步跟上按捺不住的菟姬。   藏青眸子落在她一蹦一跳的背影上,连着整颗心都软了些。   怎的这般可爱?   直至见着菟姬凑到一个花灯下,踮起脚试图摘下来时,封烺才回过神,大步上前替她取了下来,   “怎么,你要参加这次的花灯谜?”   软乎乎的手搭在封烺的臂弯处,菟姬一脸好奇看向他手中精致小巧的花灯,   “我才不参加呢,这不是你拿下来的么,你来。”   无奈摇头,封烺缓缓展开绑在花灯底下的小纸卷,只见里头写着一句,   “欲说无言因心直。”   微侧过头,封烺轻笑看向菟姬,   “打一字。如何,娘娘要来猜猜试试看么?”   嘟了下嘴,菟姬如何能猜得到?   她自小长在九桐山,还未化形时无人教她读书写字,化形后更是漫山遍野疯跑。   要不是山里唯一一只山羊精从凡尘中喝了一肚子墨汁回来教他们,她怕是到现在还不会抓毛笔!   “我不会……”   略略失落,兔子精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猜灯谜。   “是‘悦’字。”   低沉的语调里带着些微安抚之意,封烺将猜出来的小纸卷放入袖里的口袋,伸手取下第二盏花灯,   “娘娘喜欢,说与我便是,我来替你猜。”   笑容重新回到菟姬面上,她笑眯眯对封烺说道,   “那你定要夺魁!我可是冲着这花灯谜的彩头来的!”   瞧着她狡黠的模样,封烺忍不住打趣起来,   “既然彩头是你的了,那我赢了有什么奖励?”   圆眼滴溜溜转了一圈,菟姬松开封烺的手臂跳起来替他摘下花灯,随即耍赖一般塞进他怀里,   “你若夺魁,你就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这就是你的奖励!”   从未听过这般霸道的“奖励”,然封烺却甘之如饴。   展开花灯下的小纸卷,扫了一眼便知晓答案的封烺将小纸卷尽数放入袖里的口袋,   “那我为了能得偿所愿,真要好好努力一番。”   听了这话的菟姬悄悄红了脸,她未搭腔,而是转过身替封烺去摘花灯去了。   二人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菟姬摘来的花灯封烺全部都知晓答案,眼见着前方不远处围着一大群人的地方,菟姬猜测这应当就是兑换奖励之处了。   回首看向封烺,只见器宇不凡的封烺一扫以往的冷凝,在灼灼花灯映照下,他深如夜海的眸子里添了些微暖意。   心念一动,菟姬渐渐停下脚步,仰头小声呐呐问封烺,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以后犯了错,你会怪我么?”   在菟姬面前站定,封烺想也不想地说,   “不会。” 第80章 灰狼花灯   心间盈满暖意,但菟姬不是很放心,仍追问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犯了一个特别大的错误,会让你不开心的错误,你会不会原谅我?”   宽大温热的手轻轻擦过菟姬的发顶,就好似一个轻柔的梦落在菟姬的头上一般,   “我会原谅你。不论你做什么,只要你别伤害自己,我便不会怪你。”   略微睁大圆眼,菟姬似是不相信一般,急切地问,   “纵使会伤害你?”   见她这幅吃惊的模样,封烺仍是面色淡然颔首应下,   “纵使会伤害我。”   悄悄在心里骂了句傻瓜,菟姬将心里的感动压下来,但面上微红一片仍是出卖了她的想法。   好在夜色正浓,灼灼花灯下看不分明,菟姬轻咳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   “行、行了,快去看看你都答了多少谜题吧!”   从菟姬的话里听出慌乱,封烺也不逼她,只嘴角嗜笑坠在她身后,狼眸中盛满菟姬看不见的宠溺之意。   待二人挤进人群,将数张小纸卷放于桌上,菟姬扫了一圈周遭人手里的纸卷,顿时胸有成竹了。   她和封烺的小纸卷比他们可是多了两倍有余!   虽然全是封烺猜出来的,但她也有出力去摘花灯呀!   兴冲冲等着眼前干瘦的小老头宣布他们夺魁后,菟姬忍不住跳起来欢呼!   这天真烂漫而又灵动的模样让周遭人群忍不住笑起来,甚至有直爽性子之人朝封烺拱手直言夫人好生活泼。   面不改色接下周遭的好意,封烺抬手轻轻点了下菟姬的肩膀,   “去领奖励吧。”   回过神来的菟姬这才想起奖励一事,她撑着桌子朝干瘦小老头笑眯眯问,   “老爷爷,今年的花灯谜彩头是什么呀?!”   掀开眼皮扫了眼菟姬,干瘦小老头拈了下胡须哼笑一声,   “自是赏你一盏我亲手做的花灯了。”   得了这个消息,菟姬面上的失望之色略略有些明显。   满大街都是花灯,怎的连彩头也是花灯?!   然周遭之人却是纷纷叫好起来,菟姬竖耳一听,原来这瘦巴巴的小老头来历还不小!   大启中秋节的花灯街市向来出名,各个扎花灯的人家自然也不会少。   但唯独岁安街的李大爷,自他手中出来的花灯年年都是最为抢手的!   不光是栩栩如生的造型,其中还加入了各种精巧的机关零件,犹如给脆弱单薄的花灯注入生命一般!   但李大爷年事渐高,近几年都没有扎过花灯了,而这手艺怪得很,他的儿子和孙子都未学得这一手艺。   在众人欣羡的目光里,菟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但不亏,反而还赚了!   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封烺,菟姬这才笑嘻嘻问李大爷,   “老爷爷,那我能选花灯的样式么?”   不屑一哼,李大爷傲气道,   “你选!你就是选条龙,我现在也能给你扎出来!”   这话让周遭热闹的气氛又上升了个高度,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叫好声里,菟姬摆摆手凑过去说,   “我不要龙。老爷爷,你能替我扎只狼么?”   掀了下眼皮,李大爷盯着菟姬看了半晌,忽的哈哈笑起来,   “我见过要我扎龙扎凤的,还从未见过让我扎只狼的!好好好,你且等着!”   话落,众人只见李大爷从桌下翻出一个麻袋,伸手从里面拿出各种材料,当着众人的面,径直开始扎起灯来。   却见李大爷手脚利落,五指翻飞,不多会一只栩栩如生的灰狼出现在他手里。   而李大爷停下动作,又伸手从麻袋里掏出一些小物件往狼的身子里塞,最后用火折子将狼身子里的芯子点燃,这才将花灯递给菟姬,   “喏,做好了。”   喜不自胜的菟姬小心翼翼接过灰狼花灯,虽是灰蒙蒙的,但在如墨的夜色里仍是能照亮一方天地。   “摸下狼的鼻子。”   将麻袋踢到桌子底下,李大爷摸着胡须指挥。   乖乖伸出白嫩的手指往灰狼鼻子上一点,只见这只灰狼忽的睁开了眼睛,一双藏青眼眸栩栩如生,甚至还眨巴了下眼睛!   莫说菟姬被唬得险些将花灯扔出去,就连周遭人群见了也纷纷惊呼出声,   “这花灯成精了!”   不屑一笑,李大爷又道,   “摸下狼的耳朵。”   依言照办,却见狼尾巴忽的往下一垂,狼嘴缓缓张开露出尖锐的獠牙,野兽独有的嘶吼隐隐传出来!   这回,就连封烺也剑眉一挑,忍不住佩服起这深藏不露的李大爷来。   开心得脸蛋都红了起来,菟姬宝贝似的将灰狼花灯紧紧握在手里,轻快跑回封烺身侧,拽着他的袖子道,   “你看,这是你!就连眼睛都一样!”   说完,菟姬仰头看向封烺,却恰好撞入低下头看着她的藏青狼眸里。   面上又红了几分,菟姬低头,小声呐呐道,   “不,还是你好看些……”   人多嘈杂,封烺并未听清菟姬的话,他面露疑惑,看向菟姬低声问,   “你方才说什么?”   抿嘴摇头,菟姬搂着花灯同李大爷道了别,这才挤出人群往前小跑而去。   担心她走丢,封烺连忙跟了过去,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穿过层叠人群,朝着前方一直走下去。   偶尔菟姬也会回头,看封烺有没有跟上来,然每次她回首之时,封烺都神色淡然紧紧跟着她,那双狼眸从未离开过她。   若是能一直这般下去,好像也不错……   带着这般心情,二人终是穿过攒动人群,来到人烟稀少的街角。   拨弄着怀里的灰狼花灯,菟姬渐渐停下脚步。   将手背于身后的封烺慢慢踱步上前,他低头盯着菟姬的发顶,柔声问,   “还逛么?”   轻叹一声,菟姬从如梦似幻的花灯街市中回归现实。   想起自己的计划,菟姬这一夜的激动之情全数被浇灭。   或许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报复手段,受伤最深的不是杜嫣怜,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心里忽的漫起丝丝后悔,但很快就被菟姬给压了下去。   不能前功尽弃。   安静下来的菟姬瞧着有几分软糯,她摆弄了下灰狼的尾巴,仰头朝封烺浅浅笑起来,   “回去吧,我累了。”   狼眸微动,封烺看穿了菟姬心里藏着事,却无法看透到底是什么。   并不打算逼她说出来,封烺只微微颔首,抬手招来暗卫,   “那便回吧。” 第81章 初露端倪   待二人悄然回到皇宫,已然是夜深人静时。   将菟姬送到玉镜殿院门处,封烺停下脚步,   “进去吧,早些歇息。”   抱着吹息了的灰狼花灯回首,菟姬将面上的不舍之意藏好,乖巧笑着道别,   “王爷你也是,快些回去吧,早些休息。”   狼眸微动,见着眼前的人一扫在宫外的跳脱,不知怎的,封烺心里漫起一层惋惜。   并未多想,封烺只微微颔首,便转身踏入夜色里,渐行渐远。   略微不舍地收回目光,菟姬小跑进静谧的院子里,又悄然踏入殿内后,菟姬乐滋滋推开寝居房门跨进去,将手里的灰狼花灯挂在先前封烺送的小兔子花灯身边。   两盏花灯紧紧相依,灰色的灰狼大了一圈,洁白带着粉色花纹的小兔子缩在灰狼身侧,一时之间让菟姬有些看痴。   怎的,这般像她与……   “娘娘,您回来了?”   然未等她细想,萝北带着睡意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似是被人窥去见不得人的心思,菟姬面红耳赤回身,看向一身亵衣揉着眼睛走来的萝北,语气有些慌乱,   “怎的醒了?”   走到菟姬面前行了一礼,萝北醒了瞌睡,她笑眯眯问道,   “娘娘,这回可玩得尽兴?”   似是想起方才藏在花灯街市中的亲昵,菟姬不自觉勾起嘴角,语气里满是欣喜,   “嗯,特别尽兴。怕是以后没有哪一天能比得上这日了。”   见皇后娘娘高兴,萝北不由也跟着开心起来。   上前服侍菟姬脱衣,萝北面带好奇问,   “娘娘,花灯街市好玩么?是不是有很多稀奇玩意儿?”   听着她的话,菟姬这才想起萝北自小就被送入宫里,莫说大启独有的花灯街市了,就连其他节日的庆典定然也未见过。   “当然好玩了!稀奇玩意儿也不少。喏,那灰狼花灯可是本宫的宝贝,待明日拿给你看!”   穿着亵衣洗漱完毕,菟姬爬上凤床躺好,抓着寝被歪头看向跪在床边的萝北,菟姬眯眼一笑,圆眼弯成月牙,   “以后待得了空,本宫亲自带你出宫去玩!”   替菟姬掖了下被角,借着昏黄的烛火,萝北看着皇后娘娘面上露出温柔之色,   “奴婢这辈子都注定在这皇宫里,倒也不奢望能出去,只要娘娘您开心便好。”   伸手拍拍萝北的手背,菟姬约莫能猜到萝北心中的想法。   并未多说,她只又与萝北调笑几句,这才让她退下,缓缓闭上眼。   一如封烺所说,这次二人悄悄出宫之事并未惊动任何人。   而萧杜煜和杜嫣怜也不知怎的,一夜的功夫又恢复至以往的如胶似漆,莫说临幸乔妃和玉妃了,萧杜煜只差没将承乾殿搬到菡萏殿去。   日月更替,秋季带着消除夏暑的凉意姗姗来迟。   八月临近末尾,玉镜殿内的桂树已然缀满花苞,在渗着凉意的微风里悄然摇曳。   早早裹上斗篷的菟姬一如往常一般坐在院里的石桌旁与封烺下棋。   落下一枚白子后,久久未见坐于对面的封烺落黑子,菟姬略感疑惑抬头看去,只见封烺微蹙剑眉盯着自己,似是有些不解。   心里咯噔一下,菟姬讪讪一笑,   “看着本宫作甚?快些下棋呀!”   仍觉不对,封烺打量菟姬许久,低沉的语气里也带上一丝疑虑,   “这天气也不是太凉,你怎的就裹上斗篷了?还有,莫不是本王看错了,总觉得你这半月,似是长胖了些……”   险些将白子甩在封烺脸上,菟姬一拍桌子面红耳赤反驳,   “本宫分明和以前一般无二!怎的就长胖了?!你这人,怎么好意思说女子胖?!”   缓缓落下黑子,封烺面上浮现一丝歉意,   “是本王不好。不过,你是不是丰腴了些?”   略微心虚地将圆眼看向地面的青石板,菟姬谋划许久的事情已完成大半,若不出意外,该有的,应该已经有了。   摩挲着指尖的白子,菟姬胡乱在棋盘上挑了个地方落子,   “有、有吗?!本宫怎的没觉得?!你莫要瞎说!”   狼眸落在棋盘上,封烺抬手落下黑子,   “你输了。”   扶着桌子打量棋盘片刻,菟姬浑身泄了力坐回位子上,语气里满是失望,   “与你下了多少局了,本宫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莫不是本宫真真一点长进也没有?”   “娘娘棋艺进步神速,只不过与你下棋之人的棋艺过于精湛,你赢不了也不足为奇。”   修长的大手将棋子归回棋盒里,封烺朝候在一旁的萝北招了下手,示意她将备好的甜汤端上来,   “先前你不是吵着要喝甜汤么?本王让御膳房特意炖的,快些喝了,再晚些就凉了。”   悄悄在心里鄙视了下封烺的不要脸,哪有这种拐弯抹角夸奖自己之人?!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封烺这般如宫墙般厚脸皮之人!   但馋了许久的甜汤还是要喝的。   乖巧等萝北在收拾完毕的石桌上摆好碗勺,菟姬美滋滋执着小勺在浓稠的半透明白汤里搅合了下,这才小心翼翼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甜汤,轻轻吹了两下,送入口中。   然而,期待已久的甜味不但没有安抚她,反而让她心头涌上一股恶心之意。   这股恶心感来得及快,直接从口中冲向胃里,叫她胃部一缩,呕吐感铺天盖地袭来!   手一松,白瓷小勺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直接摔了个四分五裂!   连忙弯腰捂住嘴,菟姬虽听别的兔子精说过这等事,但真正来了以后,居然跟真的没什么两样!   然这番举动却是将坐在对面的封烺与候在一旁的萝北吓出一身冷汗。   连忙走到菟姬面前蹲下,封烺紧紧扶着菟姬的双肩让她抬头,一脸焦急打量起菟姬,   “这是怎的了?!方才还好好的,莫不是这甜汤有问题?!”   早已跪下的萝北听了此话浑身一颤,她连连磕头表示自己只是如以往一般从御膳房端来准备好的吃食,并未接触任何人。   知晓萝北不会背叛菟姬,封烺并未指责她,而是端起桌上的甜汤放于鼻间嗅了下,却并未闻出什么异味。   就在他准备让二冬将甜汤好生检查一番时,菟姬难受的感觉褪去不少,她连忙伸手拦住封烺,略微虚弱地开口道,   “不是甜汤的问题。去请王太医来,本宫约莫能猜到是什么事了。” 第82章 皇后有孕   虽菟姬这般说了,但封烺仍是不放心。   命二冬将甜汤端下去,又让六鱼去将王太医带来,封烺这才扶着菟姬起身,小心翼翼走回殿内。   待王太医一身狼狈被六鱼拎着来到玉镜殿,他脚步虚浮跨过门槛,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扶着帽檐,难得骂骂咧咧起来,   “怎么回事?!你封烺请太医就这般特别?!好生让奴才来请,用步辇将老臣带来不成?!非要派个会飞的过来?!   老臣年纪一大把,还要跟着你们上天入地!是嫌老臣活得太长?!”   原本在床沿坐得笔直的封烺听了这话,立即起身迎过去,   “王大人,你快些来替皇后娘娘诊下脉,方才还好好的,这怎的就突然病了?!”   活了大半辈子,王太医可不怕封烺,这小子还是他看着长大的!   一把推开封烺,王太医将药箱放于床边小桌上,这才用帕子盖在菟姬手腕处,将手搭上去,另一只手摸着胡须诊起脉来。   见着王太医这副模样,莫说封烺立即闭口不言,就连原本在寝居内端盆倒水的萝北也停下动作,屏住呼吸立于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不多会,王太医收回手,他一脸不解摸着胡须思索片刻,缓缓站起身。   立于身侧的封烺连忙低声询问,   “王大人,娘娘的病情如何了?”   砸吧了下嘴,王太医环视一圈室内,最后将目光落在躺在床上一脸惨白的菟姬身上,终是低声朝封烺道,   “莫吵着娘娘,你随老臣过来。”   这句话的语气可不含平日的慈祥,甚至还带着些微不耐,似是对封烺极其不满。   但封烺见着王太医的模样只以为菟姬的病怕是难以医治,他一颗心沉了下来,面色凝重随王太医踏出房门。   伸手将寝居的门阖上,封烺语气无比严肃,   “王大人,你详细说说,娘娘的病情若在宫内无法医治,本王便是穷尽一切也要寻到能救她之人。”   剜了封烺一眼,王太医面上浮现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伸出干瘦的手指点了几下封烺,王太医愤愤指责,   “你怎的做事这般冲动?!光顾着自己舒服,却不考虑娘娘?!她现在可还是皇后!怎么,你想让你的孩子随萧家姓?!”   俊美不凡的面容上划过错愕,封烺呆愣许久,似是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梦,他薄唇微启,语气里满是愕然,   “您、您这话什么意思?!皇后娘娘她,怀孕了?!”   啧了一声,王太医就差没跳起来敲封烺的头了!   缓缓摇头,王太医将手背于身后,满面沉重道,   “是啊,快一个月了。你倒是打算如何,她如今还是皇后,你难道想委屈了她,让她没名没分替你生孩子?!”   心间错愕褪去,继而浮现的是满心的不敢置信。   他分明与菟姬什么也未做,甚至连薄如蝉翼的关系也未挑明。   若真要说,菟姬怀的,自然便是皇上的孩子了。   得了这个想法,封烺一颗心犹如坠入深潭,沉入刺骨的水底,再也无法浮上来。   心间漫上如溺水般的窒息感,封烺悄然急喘几口气,到底什么也未多说。   纵使菟姬怀了皇上的孩子,他仍是舍不得她。   狼眸暗了几许,封烺沉默半晌后让王太医去开安胎药,他则将手背于身后,立在原地慢慢消化这一足够将他摧毁的消息。   约莫快一个月。   那也就说是在八月初时,他出宫办事的时候。   原来是在他不知晓时,她已与皇上圆了房么?   而六鱼和十灰并未禀告,想来这也是她自愿的……   原来,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么?   可是,一厢情愿又如何?   就算用尽手段,算尽机关,他也要将人死死困在身边,叫她无处可去!   思及此,封烺稳住情绪,正欲转身推开寝居去看菟姬时,开完药方子的王太医踱步而来拦下封烺,   “哎,你待会进去可别刺激娘娘。娘娘胎象不大好,受不得刺激,需静卧,养个月余便能下床了。”   深邃五官上一片淡然,只是那双藏青狼眸深如夜海。   若菟姬看到定能知晓,每每在情绪波动之时,封烺这双极为好看的狼眸,颜色会愈来愈深。   想来此刻他是凭借了多大的毅力才用仅存的理智压制住心间的暴虐。   “本王知晓。”   语气淡淡,封烺将手藏于袖里,扔下王太医径直推门而入。   寝居内,安神的熏香袅袅升起,房间里静谧一片,萝北正跪在床边,用帕子细细替菟姬擦拭着脸颊。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萝北回头看过去,见着是王爷进来,她连忙起身迎上去,跪在封烺面前低声问,   “敢问王爷,娘娘到底是什么病?奴婢虽在娘娘的病情上帮不上什么忙,但奴婢会照顾好娘娘的!”   未看萝北,封烺将目光落在睡在床上的菟姬身上,半晌后才用嘶哑的声音吐出一句话,   “娘娘有孕。”   猛然直起身子,萝北面露惊讶捂住嘴,   “莫不是那次?!”   剑眉微蹙,封烺低头看萝北,狼眸里一片冷凝,似是要化作锋利的刀刃刺向萝北一般,   “那次是什么意思?!”   不小心失口道出这话,萝北一脸慌乱低头匍匐在地,狠狠磕起头,   “回王爷,您就别问了,娘娘叮嘱过奴婢,不能说!”   然封烺虽猜到有这回事,但亲耳听到却又是另一种感受,封烺心间剧痛无比,他厉声逼问,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不愿违背娘娘的萝北好似哑了一般,她只顾着磕头,不多会,额际就被她磕破了皮,鲜血一滴一滴砸落在地。   不耐之色浮现于封烺俊美的面容上,他被萝北磕烦了,正欲抬脚将她踹倒在地时,躺在床上的菟姬撑着床坐起身,白着张脸看过来,   “王爷,你别责罚萝北了,是本宫让她不准说的。”   见着菟姬起了身,封烺哪还顾得上其他?   挥退仍磕个不停的萝北,封烺快步走到床边,扶着菟姬让她小心翼翼重新躺回床上,   “你起来作甚?如今你身子骨弱,得需好生养着。”   可菟姬只攀着封烺的手臂,一双圆眼泛着红意,仰头死死盯着封烺,   “一切,都是本宫自愿的。你莫要怪其他人,也莫要责罚他们。”   扶着菟姬的大手一僵,封烺喑哑的嗓音里带上了一抹痛楚,   “那本王呢?你是如何看待本王的?” 第83章 后有孕,假的   娇俏的面上神情怔怔,菟姬只觉攀着封烺的那只手滚烫无比,险些要被源源不断的热意烫伤一般。   悄然缩回手,菟姬想过封烺知晓这件事后他的任何反应,会暴怒,会怨恨,会不在意,甚至连会恭喜她这回事都猜想过。   但独独没有想过,封烺也会是伤心。   他为何伤心?   因着她没有听他的话,擅自行动了?   因着她明明不爱皇上,却愿意与他圆房?   因着她,怀了龙种?   事到如今,菟姬第一次无比后悔自己一手策划这件事。   这期间她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怀上皇上的孩子。   仅仅只是为了让杜嫣怜过得不安生这一缘由。   杜嫣怜得不到的,她菟姬轻而易举便能得到,不过是孩子,她就要好好气一气杜嫣怜!   然千算万算,却漏算了封烺会伤心。   圆眼略带心虚划过封烺的面容,要不是早知道自己肚子里什么也没有,她怕是难以善了。   能将大启的定国神针、威名赫赫的摄政王招惹到险些哭出来,她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过,这一整件事,说来简单,但绝对没有人能猜到。   菟姬是兔子精,虽多了个精字、开了灵智,但归根结底还是兔子。   母兔子有一个不尴不尬的特性,时常被人抚摸后背,便会出现假孕症状。   虽不能大肚子和真正产崽,但从孕吐和脉象来看,却是与寻常孕妇一般无二。   至于为何菟姬大费周章不直接用妖术来迷惑众人。   半吊子小妖精,还没有那般精湛的妖术来制造假象。   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抚封烺,菟姬只得硬着头皮撇下嘴,眼圈泛红沉默不语愣愣看着封烺。   见着菟姬露出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封烺哪还顾得上自己这颗碎成八瓣的心?   慌忙将周身凌冽气息敛下,封烺在床边坐下,暗沉狼眸落在菟姬放于被子上的纤细手腕,他指尖微动,想伸手去握着,但终究是什么也没做。   “这是你想要的么?”   若说上次侍寝是被迫,那这次菟姬特意趁着他出宫之际特意送上门,是何意?   想坐稳皇后的位子,而费尽心思诞下龙子?   听着封烺压抑住受伤与暴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些的话语,菟姬和盘托出的话挤在双唇之间,但又如同被人封住嘴,半个字也无法吐出来。   她是妖。   大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妖的存在。   当年九桐山的蛇妖姐姐化作人形,与山脚村落里的农夫私定终身,农夫许了漫天山盟海誓矢志不移的诺言,但却在知晓蛇妖姐姐真身的那一刻,拔起斧头将她砍成两段。   若封烺知晓她是兔妖,将她送到御膳房做成麻辣兔头可怎么办?   心生怯意,菟姬将道明一切的念头压了下去。   好在她机灵,想起以往看过的小话本,信手拈来了一句话。   微微抬头直视封烺的藏青眸子,菟姬潸然泪下,语调忧伤怔怔回答,   “本宫,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完美。   菟姬可没想过以后会怎样,但此时此刻,她就能在封烺面前糊弄过去!   果不其然,见着菟姬垂泪,封烺哪还有以往的运筹帷幄深谋远虑,满心满眼都被菟姬颗颗晶莹的泪珠给烫得生疼。   顾不上礼数,封烺微抬修长大手,用食指关节替她拭去泪痕,狼眸浸满心疼,他语气又软了几分,   “你想要孩子,也不急于这一时,再者,难道你非要……”   非要诞下萧杜煜的孩子,就不能是他么?   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封烺瞧着瘪嘴默默流泪的菟姬,他终是知晓自己彻彻底底陷进去。   不论菟姬做了多过分的事情,他都能完全包容她。   就连眼下,她怀了皇帝的孩子,他都已然做好,将人捆在身侧,让她安生诞下孩子一起抚养的打算。   只要是她,只要她安然无恙,只要她平安喜乐,他便什么也不在乎。   不论她是否对他有意,自此以后,封烺再也不会将她放走。   也是时候,让菟姬早日脱离这般如囚牢的处境了。   狼眸深如夜海,封烺将心绪掩下,低声轻哄抽抽噎噎的菟姬。   纵使满心都是愧意,但菟姬早被封烺宠得无法无天。   将戏演得足足的菟姬敏感察觉到封烺的退让,她忍不住开始得寸进尺起来。   用白嫩的手指戳了下坐在床沿边封烺的手臂,菟姬啜泣低声问,   “王爷以后,是不是就不理本宫了?”   “是不是就像以往,再也不来找本宫玩了?”   “是不是直至本宫快死了,王爷才会施舍本宫一眼?”   上次病重一事一直都是封烺心间一道抹不去的伤痕。   只要想到菟姬一别以往的灵动活泼,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模样,封烺总忍不住自责。   允诺过要护住她,却让她遭受这般多的无端伤害。   是他不好。   抬手轻抚菟姬软乎乎的头,封烺连忙哄,   “本王说过要护着你,便是说到做到。不会再发生如上次那般病重一事,你且放宽心。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好好养着身子,莫要胡思乱想,凡事有本王。”   吸了下小巧的鼻子,菟姬顺手接过封烺递过来的手帕,将鼻头擦得泛红,这才嘟嘟囔囔道,   “你还记得在花灯街市说过的话么?你若赢了,便答应本宫一个要求。本宫现在就要你兑现,你保证,你不许将本宫丢下不管!”   见她这般不放心,封烺心里不由自责。   想来是那次以后,让她失了太多对他的信任,又让她添了多少担惊受怕?   封烺不敢细想,他这一颗心,不但被菟姬摔成了八瓣,又被她的泪水浸泡,简直比当年在战场上受过的伤还要疼。   扶着菟姬的肩膀,让她好生躺下后,封烺边替她掖着被角边允诺,保证再也不会发生将她扔下的情况,保证再也不会丢下她不管。   就差没将他的心思吐露出来。   见着封烺怒气散尽,菟姬这才心满意足一拉寝被盖住头,没心没肺呼呼大睡起来。   活像个负心汉。   哭也是需要体力的,她现在得好好恢复体力,几日后还有更大的事情等着她来干。   见菟姬面露疲色,封烺也不过多打扰,起身悄然退了出去。 第84章 纷沓而至   王太医还未从玉镜殿离开,皇后有孕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在皇宫内散播开来。   不过一下午的光景,玉镜殿前前后后来了三四波人。   先是最为关心皇帝子嗣一事的太后,早早带着一众奴才浩浩荡荡来到玉镜殿。   同在偏殿的摄政王打了个照面,太后并未多问为何封烺会在此处,而是拉着王太医细细问起来。   待从王太医嘴里确认这一消息的真实性后,蹙着眉的太后这才喜笑颜开,素手一挥赏了菟姬众多珍稀名贵的物品,且命奴才们立即将赏赐尽数抬至院内摆放好。   又来到寝居内,坐于床边细致关心了菟姬几句,太后这才带着满心喜意离开,走前还不忘一脸和蔼对候在床边的萝北交代,   “仔细护着皇后娘娘,有任何事都可来安和殿寻哀家。”   过了还没一炷香,得了消息的徐离蓿也带着宫女赶了过来。   欣喜万分祝贺了躺在床上的菟姬,徐离蓿又细细同菟姬分享她当时怀孕时需要格外注意之事,简直比她当初怀上时还要上心。   知晓徐离蓿是真心关心她,菟姬在寝被下轻抚什么也没有的小腹,心里的负罪感又重了几分。   利用了封烺,菟姬心里已经很不好受,先前隔三差五让封烺替她顺背毛,为的可不就是这一天么?   如今又要欺骗好友。   愧疚翻倍。   耐着性子与好友交流一番做了娘亲后的感慨,菟姬露出疲色,一旁的徐离蓿见状连忙扶着菟姬的手臂让她躺下,   “是臣妾不好,都忘了娘娘您现在可劳累不得,快些休息吧,臣妾便不叨扰了。”   顾虑菟姬如今的身子,徐离蓿并未过多逗留,而是拉着萝北将孕妇需忌口的吃食细细交代一番,这才满面欢欣离开此处。   就在菟姬松了口气,准备重新回到梦乡中时,一道清冷的嗓音自门外传来。   “王爷,您也是来看皇后娘娘的?”   猛地睁开圆眼,菟姬面带疑惑拽住被子坐起身,朝寝居大门的方向倾过去,伸长了脖子想听得更清楚。   却听封烺低沉微哑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玉妃娘娘,也来看皇后娘娘?”   是从问眉!   不知为何,菟姬心间忽的聚满烦闷。   若不是戏要演足,她此刻就直接掀开被子跑出去了!   从问眉这个女人对封烺不怀好意,她可不想封烺和从问眉有过多牵扯!   思及此,菟姬白着一张脸露出不适的神色,同时朝候在一旁的萝北招招手,虚弱说道,   “萝北,本宫觉得心口闷,你快些将王太医请来……”   听着皇后娘娘说她身子不适,萝北的面上立即浮现紧张之色。   “娘娘您先躺好,奴婢这就去请王太医!”   上前替菟姬掖好被子后,萝北带着满脸惊慌匆匆转身,往门外跑了去。   然一推开门,萝北便见着摄政王与玉妃双双立于眼前,似是正攀谈着。   二人齐齐看过来,封烺剑眉微皱,沉声问,   “何事?”   连忙上前行礼,萝北一脸焦急回答,   “回王爷,娘娘她身子不适,奴婢要去将王太医请来!”   心里一沉,封烺径直越过萝北往寝居内走,方才俊美面容上的淡然之色荡然无存,就连他周身气息也变得焦急起来,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的就不适了?!”   顾不上还有从问眉在场,萝北径直爬起身朝她匆匆行礼后什么话也未说直接往偏殿跑去。   被冷落的从问眉面上仍是带着浅笑,她见着封烺一改方才的冷淡,放于袖子里的柔荑不由握紧几分。   见着房门大敞的寝居,从问眉美眸暗了几分,抬脚往里踏了进去。   待绕过屏风,从问眉忽的停下脚步。   只见封烺掀开床幔侧身坐于凤床边,他单手扶着菟姬的肩膀,低着头面带担忧询问着她的身体状况。   那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上,分明带着罕见的温柔。   美眸微暗,从问眉心间溢满嫉妒与渴望。   若这份温柔,全部是她的该多好?   正攀着封烺臂膀的菟姬似是察觉到来人,她微抬圆眼看向从问眉,圆眼中似是含着些微不忿,随即又仰头看着封烺,低语几句。   微微颔首,封烺并未起身,而是侧头看向从问眉,面露冷意下了逐客令,   “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玉妃还是请回吧。”   修剪精致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从问眉面上不显,只浅浅一笑,清清冷冷朝二人道别,随即转身踏出寝居房门。   恰巧萝北将王太医带了过来,二人匆匆与从问眉擦肩而过,踏入寝居后反手轻轻关上房门。   大启第一美男,果真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惦记他。   皇后又如何,还不是同她一般,是天子的女人。   早已不是待字闺阁的姑娘家。   她们二人,谁也不配得到摄政王!   怔怔盯着房门看了半晌,从问眉微微勾起一丝冷笑,转身离开此处。   寝居内,紧张的气氛在王太医一句“无碍,许是门窗紧闭不大透气,以后留一扇窗便可。”中散尽。   挥手让萝北去开窗,封烺面上的焦急这才消失殆尽,他单手扶着菟姬,另一只手将床上的枕头拍软,这才小心翼翼让菟姬慢慢躺下。   “可还有其他不适?”   语调低沉却轻柔,似是怕伤着菟姬一般。   双手抓着寝被边缘,菟姬往被褥里缩了下,巴掌大的娇俏小脸只露出了双圆眼。   “没有了,只是方才有些心口闷。”   闷闷的声音传出来,落在封烺耳里叫他面上神情又软了几分。   抬手替菟姬将寝被拉下,直至露出她小巧的鼻子与精致的朱唇后,封烺这才旁若无人一般抬手替菟姬理了下额前乱发,   “乖乖休息,你如今可不比以往,有了身孕后反而有些弱了。”   面色微红,菟姬乖巧点了下头,缓缓闭上双眼。   直至太阳西沉,弯月初绽,疏朗的星星挂在还带着未退尽姹紫嫣红的天空上时,萧杜煜这才姗姗来迟。   起初他听了这消息与太后一般无二,不大相信这件事。   但当他不急不慢来到玉镜殿,并在封烺与王太医二人口中证实这件事后,萧杜煜这才露出又慌又喜之色。   慌乱,自是怕杜嫣怜伤心、生气。   喜,自是高兴失去的孩子又回来了。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萧杜煜满面喜色低头抚摸光滑的下巴,低声喃喃,   “一次就中?!朕这是被老天眷顾了?!” 第85章 怒意   这话落在封烺耳里只觉刺耳不已。   面色猛然沉下来,封烺双手背于身后冷哼一声,   “你竟这般不尊重皇后?”   见着十三皇叔生气,萧杜煜连忙端正了态度,低头乖乖认错,   “对不起十三皇叔,朕不该这般说。”   见着他,封烺总忍不住想起菟姬肚子里的孩子。   若不是答应过哥哥要保护萧杜煜,若不是萧杜煜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定会不顾一切将亵渎了菟姬之人狠狠撕碎!   不想与萧杜煜说太多,封烺将面上的杀意尽数掩下,转过身后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也不小了,这回可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   萧杜煜虽不喜皇后,甚至还怕杜嫣怜因着皇后有孕一事又与他闹别扭,但迫于十三皇叔的压力,萧杜煜只得乖乖点头,抬手示意大公公,   “皇后有孕,重赏!若皇后诞下的是皇子,便立为太子;若为公主,便赐封号,享无上恩宠!”   这命令下得不情不愿,但历来老祖宗的规矩,便是如此。   于情于理,甚至于不论皇后是否有孕,萧杜煜都不得将他与杜嫣怜的孩子立为太子。   心间一阵闷痛,封烺放于背后的大手紧紧握拳,圆润的指甲陷入手心,些微红意将袖子内里浸湿。   太子。   这二字如利刃狠狠刺向封烺的心间,但他却无法将刀拔出。   纵使他想将菟姬带走,但这肚子里的孩子,终是要留给萧家。   这样也好,待他将一切计划好,差不多也是菟姬的孩子降世之时。   他已护着大启多年,此番皇帝长大,边疆有闻人山君,想来太后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他合该要开始为自己而活了。   心下有了思量,封烺暴虐的情绪这才得以稳定,他看向一脸兴致缺缺的萧杜煜,沉声吩咐,   “皇后娘娘睡下了,你就别去打扰,回去忙吧。”   面上划过一丝喜色,纵使十三皇叔不说,他也会找个借口离开。   好不容易与杜嫣怜和好,他可不想又因着这件事同嫣怜再度闹翻!   再者,先前已然在徐离蓿与从问眉处体会过初为人父的激动之情,现在反倒觉得有些寡淡。   孩子么,他更想与杜嫣怜生一个。   得了封烺的话,萧杜煜这才底气十足朝封烺与王太医道了别,满面春风往菡萏殿的方向赶去。   此时的菡萏殿。   夜幕垂垂,菡萏殿前院内寂静一片,半个人影也无,就连院内精致的石灯也未点燃。   殿内只燃着桌上一盏灯,不知从哪处门缝刮来一阵微风,将昏黄烛火吹得微微摆动,映在殿墙上的人影也跟着摇曳起来。   跪在地上的蜀锦浑身微颤,大颗大颗的冷汗滚落在地,将额下这一小方地毯浸湿。   端坐于八仙桌前的杜嫣怜背对蜀锦,把玩着桌上的茶杯,轻柔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皇后娘娘,有孕了?”   只觉心跳如擂鼓,蜀锦匆匆往地上磕了下头,这才用含着怯意的语气回答,   “回娘娘,皇后娘娘受孕,且皇上方才过去了。”   猛地将莹白小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掷,碎裂的瓷白碎片飞溅而起,其中一枚尖锐的碎片将蜀锦的侧脸划出一小道血痕,鲜红晶莹的水珠悬在面颊上,很快滚落下来。   地上分明铺着层地毯,但小茶杯仍是摔得四分五裂,可见杜嫣怜此时怒意之大。   昏暗的殿内忽的响起一阵轻笑,杜嫣怜气极反笑,用满含厌恶的语气自言自语,   “不过一夜,那狐媚子还真怀上了?老天无眼,老天无眼……”   这话落在蜀锦耳里让她惊惧万分,忍不住抬起头,借着昏黄的烛火看着杜嫣怜的背影,唯恐泽芝贵妃因着这件事而疯魔。   转过身,杜嫣怜眉目如画的面容布满阴沉,她低头盯着蜀锦,半晌抬脚狠狠将蜀锦踹倒在地,将一身憋闷怒意发泄在她身上。   险些尖叫出口,但蜀锦谨记泽芝贵妃不爱听她的惨叫声,滚落在地时也不忘伸手捂住嘴。   纵使腰间剧痛无比,蜀锦还是蹒跚从地上爬起,老老实实回原地跪着,就怕娘娘因着她动作太慢又是一脚踹过来。   好在杜嫣怜烦闷不已,根本未注意蜀锦。   将左腿搭在右腿上,杜嫣怜翘起二郎腿,靠着桌子用纤长的指甲去撩拨摇曳的火苗,   “真真是,想要的求而不得,不想要的,偏就唾手可得……”   语调千回百转,似是含满了幽怨,道不尽她心间的恨。   低头瑟瑟不敢言语,蜀锦想逃过泽芝贵妃的怒火,绞尽脑汁终是被她想到一个法子。   面露喜色抬头,蜀锦爬到杜嫣怜脚边跪好,低声讨好道,   “娘娘,奴婢听说皇后娘娘这胎不大稳,不如像以往一般……”   一个巴掌猛地落在蜀锦面上,直将她打翻在地,杜嫣怜绝色的面容略微狰狞,她咬牙低声骂,   “你若再大点声,本宫便直接将你沉了那青禄湖!你当本宫不想么!那可是皇后,还有个狼一样的摄政王护着!”   见着蜀锦狼狈落泪的模样,杜嫣怜心里的气似是消了些。   弹了下指甲,杜嫣怜轻抚有些泛疼的手心,语调轻软,说出的话却狠毒至极,   “罢了,待本宫想想法子,不过与先前一般是团软肉,剜了便是。”   朝蜀锦摆摆手,示意她将地上的狼藉打扫干净,杜嫣怜神色恹恹起了身,正欲往寝居内走时,外头传来大公公熟悉的尖细嗓音。   “恭迎圣上!”   杏眸微睁,杜嫣怜连忙回身朝蜀锦催促,   “快些收拾了!”   说完她伸手摘下头上的簪子,将挽起的长发放下,弱柳扶风之姿浑然天成。   慢慢走向殿门,恰巧大门被大公公从外面推开,一身明黄的萧杜煜笑盈盈跨了进来,   “嫣怜,怎的殿内不点灯?”   然殿内凄清之意却让萧杜煜一愣,眼前长发披散的杜嫣怜一身白衣,带着些微凄苦之意,而她身后的蜀锦正将碎片捡拾干净,蜀锦右侧的脸颊上,还有一道不深的血痕。   上前拥住杜嫣怜,萧杜煜撩起杜嫣怜身前一缕发,心疼地问,   “这是怎的了?”   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杜嫣怜缓缓摇头,往萧杜煜怀里缩了下,   “臣妾无碍,只是觉得自己太过无用。这般久了,臣妾想替您诞下子嗣,却比不了您与皇后娘娘的一夜……”   话未说完,杜嫣怜潸然泪下。 第86章 “安胎”   见着爱妃哭成泪人儿,萧杜煜连忙搂着她走到桌边坐下,轻声诱哄,   “嫣怜乖,朕这一颗心自是放着你的,至于那皇后,至于那孩子,都不是朕……”   正说着,一根白嫩纤细的青葱玉指搭在萧杜煜唇间,将他剩下的话尽数堵在嘴里,   “皇上,您的心意臣妾知晓,但这些话您可万不能说。皇后娘娘为了能怀上您的子嗣,也是煞费苦心。   臣妾无事,皇上您无需顾虑臣妾。”   见着怀中之人这般善解人意,萧杜煜不由在心里感叹嫣怜懂事不少,倒叫他愈发欢喜起来。   命大公公将晚膳取来,萧杜煜与杜嫣怜浓情似蜜用完了膳,又挑灯说了些叫人脸热的私语。   直至月上枝头,萧杜煜见着怀里楚楚动人面色羞红的杜嫣怜,忍不住吞咽口水。   挥退下人后,萧杜煜将灯吹灭,抱起杜嫣怜往寝居内走去。   日月更替,五日的功夫匆匆流逝。   金灿灿的桂花簇满枝头,玉镜殿内桂馥兰香,秋风拂过,将这沁人心脾的香气打着旋儿送出殿外。   终于被封烺准许下床走动的菟姬坐在窗边,心情甚好看着窗外金色的桂树。   这香味!   做成桂花饼定然很好吃!   得在花落之日让萝北多收集些桂花,然后送到御膳房做糕点的张大人手里,最后做出的桂花饼落入她的腹中!   嘿嘿一笑,菟姬似是已经尝到香香甜甜的糕点,砸吧了下嘴暗暗在心里夸赞。   她真是个计划通!   端着乌鸡汤走来的萝北见着皇后娘娘又趴在窗边傻笑,无奈摇了下头。   自院内的桂树开花后,娘娘总这般模样,仿佛怕这几棵桂树会被人连夜拔走似的,护得可紧!   “娘娘,今日的鸡汤来了,您这次可不能倒掉。”   走到菟姬身边,萝北将手里的小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这才从架子上取来素锦长袍,轻轻披在菟姬身上。   回过神,菟姬收回眼馋桂树的目光,嘟着嘴瞥向萝北,不情不愿说着,   “又是鸡汤,本宫都喝胖了……”   原来怀孕后这般惨,日复一日喝着鸡汤,以往那些好吃的半点都不能沾,她分明没揣崽,但光这几天的时间,她都有小肚子了!   捏起来虽然软乎乎,但她不允许!   将小勺放入碗里,萝北一脸严肃立于菟姬身侧,俨然一副要监督她喝完的模样,   “娘娘现在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万不得怠慢!再者,这是王爷交代的,若您再偷偷倒掉或者命六鱼和十灰吃了,王爷可是会生气的!”   一脸难过端起小碗,菟姬执着小勺在碗里搅来搅去,就是未将勺子放入口中,   “那鸡汤很难喝么,闻着让本宫想吐……”   光是盯着碗里的汤,菟姬就感觉嘴里已然被腥味占据,仿若被逼入绝境一般!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快些实施计划的最后一步!   再者,杜嫣怜虽未来见她,但想必已经在菡萏殿内被气个半死,也无需她继续费神装下去!   虽然事后可能会被封烺狠狠收拾一顿,但总比现在被押着喝汤来得好!   思及此,菟姬搅合着汤的手一顿,仰头一脸狡黠看向萝北,   “小萝卜,让本宫喝完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应本宫一个要求。”   低头看着皇后娘娘,萝北眯了下眼睛,仗着有王爷撑腰,说话底气也足了些,   “娘娘,奴婢身后站着的可是王爷,您若要谈条件,还是同王爷说去,至于现在,您必须将汤喝完。”   见萝北不上当,菟姬一双圆眼凝聚水汽,娇俏面容上浮现泫然欲泣之色,   “本宫不过是想去青禄湖散散步,王爷连这也不允许么?!”   语气极为可怜,简直闻着伤心。   见这回娘娘竟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萝北还有些意外。   但转念一想,娘娘这几日的确格外老实,就连六鱼和十灰也没有跟着闯祸,王爷若知晓娘娘的这个要求,八成会答应。   “您先喝完,奴婢自会替您去与王爷说,至于王爷答不答应,奴婢可就不能保证了。”   自前日开始王爷便没有在玉镜殿内盯着娘娘,据说符离殿的奏折都快堆满书房了!   这可不是简单地将奏折搬来玉镜殿就能解决的事情。   为防止他因菟姬分神,封烺只得狠下心将自己关在符离殿内,日夜不寐处理起堆积已久的公事。   见着萝北答应,菟姬快速捧着小碗,又盯着里头的汤看了许久,菟姬捏住鼻子一口气将汤饮尽,又趴在桌边干呕了会,这才虚弱对萝北道,   “好了,你快去问,现在立刻马上!”   满意端起空荡荡的小碗,萝北这才笑眯眯递了块蜜饯给菟姬,又叮嘱了菟姬几句后快步退了下去。   嚼着微甜的蜜饯,菟姬只觉心里的恶心感褪去不少。   她看向萝北,直至萝北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菟姬立即从座位上窜起,跑到书案前执起毛笔胡乱写了几个字,又跑到窗边打了个哨。   如同召唤狗狗一般,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一脸喜色的六鱼单膝跪地,   “娘娘,可有吩咐?!”   这几天王爷明令禁止他和十灰主动靠近皇后娘娘,说什么毛毛躁躁伤了娘娘可就不好。   十灰就算了,他六鱼是那种人么?!   真真是污蔑他!   白嫩圆润的小手执着一封信自窗里递了出来,六鱼连忙上前双手接住轻飘飘的宣纸,   “娘娘,这是?”   趴在雕花窗沿上,菟姬满面微笑俯视窗子底下的六鱼,将声音压低,   “六鱼,王爷是不是让你跟着本宫,并且吩咐不论本宫下什么命令,你都要遵从?”   不敢打开折叠好的宣纸,六鱼伸手挠了下后脑勺,一脸天真嘟囔道,   “娘娘,王爷的原话是‘除却会伤害娘娘之事,娘娘的命令,便是本王的命令’。”   不甚在意摆摆手,菟姬嘿嘿笑了起来。   分明面上带着狡黠与坏笑,但菟姬却总让人无法反感,反而愈发觉得她可爱。   指了下六鱼手中的纸张,菟姬将身子探出窗沿,用气音说道,   “你,将这个,偷偷放到菡萏殿泽芝贵妃的床头!”   险些被这话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六鱼面带惊惧凑近窗沿,用手掩着嘴细细问,   “娘娘,您又想做什么?您先跟属下透个底行不?若王爷追究起来,属下也好有个交代。” 第87章 不怀好意兔   伸长了手在六鱼头上一敲,菟姬故作凶狠,   “让你送就快些去送,哪来这么多话?仔细别让人发现了,若你不听话,本宫就给萝北张罗寻个夫家!”   娘娘怎的这般不讲道理,还用萝北来威胁他!   坚毅的面容上忽青忽白,六鱼才不会承认娘娘的话的确是威胁到他了。   咬咬牙,六鱼低下头将宣纸放入怀中,算是应下了娘娘的话,但他又抬头,略微焦灼道,   “娘娘,属下虽不知您到底要做什么,但您得答应属下,万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到时王爷追究起来,至少会给属下留个全尸。”   见六鱼被封烺吓成这般,菟姬忍不住生出一丝愧意。   好歹也是武艺超群的暗卫,怎的跟着她以后,就成了这般怂怂的模样?   连连点头,菟姬用带着爱怜的目光看六鱼,就如同看自家养的狗狗一般,   “放心,出了事本宫兜着,王爷不会要你的命。乖,快去送信。”   得了这敷衍的保证,六鱼起身悄然朝院外走,一步三回头,直至消失在院门之处。   趴在窗沿上,菟姬侧过头看向在鎏金阳光照耀下,似是闪着金光的桂树,嘿嘿笑起来。   先前杜嫣怜坑她害她,如今也让她尝尝这其中的滋味!   已然做好封烺拒绝她的打算,菟姬可是连反抗到底的架势都拿了出来。   却不想,萝北带来了封烺允诺的消息。   据萝北所说,封烺怕她憋出病,出去放放风也不错。   虽然将她形容得像只可怜的狗狗,但菟姬大度表示不与他计较。   隔日,秋时的太阳藏在云层里,让白日添了些凉意,裹了件樱粉梅花纹路的薄斗篷,菟姬一脸兴奋踏出殿门。   啊~   自由的味道!   然以萝北为首的一众奴才紧随而上,就差没将菟姬包围起来。   气鼓鼓双手抱臂,菟姬停下脚步冷眼看向萝北,   “怎的这么多人?你从哪儿讨来的?!”   丝毫不慌,萝北笑盈盈一行礼,恭恭敬敬回答,   “回娘娘,是王爷派来的。”   见着天色不早,菟姬怕计划耽搁,也就没有拿萝北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问罪,提起裙摆在一众奴才的惊呼声中大步跑了出去。   此时,只带了蜀锦一个宫女的杜嫣怜行色匆匆赶到青禄湖。   秋意正浓,连绵绿意被染成金色,青禄湖湖面飘着几枚焦黄的叶子,正被秋风推着往岸边飘去。   在湖边站定,杜嫣怜四处张望片刻,未见着半个人影,遂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洁白的宣纸。   宣纸似是被随意撕扯下来,正中留着狂草,上书“我知晓你的秘密,明日来青禄湖,否则后果自负。”一句。   尖锐的指甲将宣纸刺破,杜嫣怜眉目如画的面容上满是阴沉之意,随手将宣纸撕扯粉碎朝湖里撒去,杜嫣怜这才泄了愤。   秘密?   她的秘密可真是太多太多了,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家伙敢这般大胆来威胁她!   青禄湖极为广阔,一眼过去难以看到湖对面,杜嫣怜面上浮现不耐之色,她朝湖对面一指,冷声命令蜀锦,   “去看看,湖对面有没有人。”   领了命,蜀锦忙不迭低头朝长廊桥跑,这是唯一能去往湖对面的捷径。   只剩杜嫣怜一人,她左顾右盼,除却满眼洒满鎏金的秋色,半个人影也无。   就在她以为自己被耍了的时候,一阵莺莺燕燕的娇笑由远及近,自左边宫墙下的拱门处传来。   还未等她抬脚离开,却见那拱门下走来一个叫她又恨又嫉之人。   正是怀着龙种的皇后娘娘。   她似是被身侧之人的话逗笑,边往湖边走来边用广袖掩着嘴咯咯直笑。   光是看她那绯红的面颊,便知她这几日过得有多滋润。   相比之下,她杜嫣怜除了被那无用的皇上眷恋外,却是连半点想要的都得不到!   若说杜嫣怜刚入宫时还满心满眼皆是皇上,但在这诡谲的后宫里沉浮数月,她终是看分明,占据圣宠,根本毫无用处!   不过,这皇后不好好在玉镜殿养身子,跑来青禄湖作甚?!   若被皇后知晓她在此处和神秘人会面,亦或被皇后知晓她的秘密可就不妙!   定了下神,杜嫣怜将繁杂的心绪掩下,绝色面容上挤出一抹笑意,踩着莲步迎上去,   “皇后娘娘万福。”   原本正与萝北说笑的菟姬停下脚步,她秀眉一挑,笑盈盈看着眼前柔柔弱弱的杜嫣怜道,   “泽芝贵妃也来青禄湖散步?”   直起身子,杜嫣怜将捏的死紧的拳头藏在广袖里,面上温柔一片,   “臣妾觉得在菡萏殿有些憋闷,便出来走动走动。倒是皇后娘娘,如今您可不是一人了,怎的不在玉镜殿好生歇息?”   若是正常人,此刻就与杜嫣怜你来我往寒暄几句各自散去,但谁让菟姬偏生就不是个人呢?   秀眉一竖,菟姬圆眼里盈满盛气凌人,她一扫以往的端庄温婉,用白嫩圆润的手指着杜嫣怜嗤笑一声,   “本宫想去哪便去哪,就连王太医也管不着本宫,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与本宫说话?”   一脸莫名看向菟姬,杜嫣怜被她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给吓懵。   握拳的手松了开,杜嫣怜纵使满肚子心眼也预料不到菟姬会有这种撕破脸的举动!   但杜嫣怜很快反应过来,只当皇后故意为之,怕是为了逼她露出真情实感来。   罥烟眉微蹙,纤纤玉手握着帕子掩住唇,杏眸里聚满错愕之意,   “皇后娘娘,您这话是何意?臣妾不过是关心您,若臣妾惹了您不高兴,臣妾现在便同您道歉。”   说完,杜嫣怜眼见着要跪下来,菟姬往前跨了一步,利落伸出右手擒住杜嫣怜的胳膊制止了她的动作。   轻笑一声,菟姬抬手拦下试图围过来的奴才们,圆眼眯了下,待杜嫣怜站直了,菟姬这才缩回手,从萝北手里接过帕子擦了下手心,似是沾着什么脏污似的。   这个举动让杜嫣怜精致的脸庞扭曲了下,她很想不顾一切将菟姬推倒在地,但想到叫她胆寒的太后,杜嫣怜到底是忍住了。   “你这般关心本宫作甚?本宫肚子里可是有你求神拜佛也达不成的愿望,若本宫是你,便是恨不得将本宫生吞活剥了!”   然菟姬像是吃了火药炮仗似的,各种挑战杜嫣怜底线的话一句又一句地蹦出来,丝毫不顾及杜嫣怜的颜面。   被菟姬戳穿了心思,杜嫣怜险些要面露狰狞骂回去,但见着菟姬身侧数十位奴才,她的理智又回了笼。 第88章 青禄湖旁拙劣的表演   这皇后仗着人多势众来欺压她,若她真做了什么,可就真真是跳进青禄湖也洗不清。   心思百转千回,杜嫣怜深吸一口气,杏眸里聚满水汽,一颗晶莹的泪珠自姣好的面庞滑落,叫人见了心生怜爱。   微微咬唇,杜嫣怜将头垂下来,盯着手里被她拽得死紧的帕子,用哭腔低声说,   “皇后娘娘,臣妾便是天打雷劈,也绝不会有这些心思!臣妾也是盼着皇上能早些有自己的子嗣,如今娘娘您有了身孕,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如何又会想害您?!”   圆眼微睁,菟姬偷偷在心里“嘶”了一声。   这杜嫣怜比她还会装!   看来言语刺激已经达不到目的,她得来点厉害的!   偷偷咧了下嘴,菟姬趁奴才们不备,又往前迈了一步靠近杜嫣怜,径直伸手一推她的肩膀,直将杜嫣怜推得一个趔趄,   “你还同本宫装?现在这儿没有皇上没有摄政王更没有太后,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便是,先前独占圣宠时你不是很嚣张么?!”   没想到皇后个子不高,力气却不小!   险些朝身后倒去,杜嫣怜慌忙挥舞起手臂想稳住身形,匆忙之下往前一抓,恰好就抓住了菟姬的袖子。   却不想菟姬似是觉得杜嫣怜的手很脏一般,尖叫着挣扎起来,试图将袖子从杜嫣怜手里抽出来!   身后的奴才们慌忙围过来,萝北自是想上前将解救菟姬,却不想菟姬力气极大,小手一挥直接将萝北挥退数步!   混乱之中,只听一声闷哼传来,随即响起宫女们的尖叫声,被推开的萝北面上一白,慌忙推开挡在身前的宫女挤进去一看,险些晕厥过去!   只见皇后娘娘被推倒在地,而且还被泽芝贵妃压在身下!   顾不上礼数,萝北扑上去一把推开泽芝贵妃,无措地想扶起皇后娘娘,却又不敢碰她,只得用惊慌失措的哭腔问,   “娘娘、娘娘您觉得如何?!可有何不适?!”   额际瞬间附满一层冷汗,菟姬惨白着张脸仰躺在地,费力伸出白嫩的手攀住萝北的手腕,圆眼无助地看向自己的肚子,   “萝北……本、本宫,肚子疼……”   似是印证菟姬的话,裹在她身上的樱粉梅花纹路薄斗篷的衣摆浸出一片血色,顿时让周遭的奴才们发出惊恐的叫声。   厉声呵斥住嘈杂之声,萝北定了下神,越是混乱场面她越是不能慌!   深吸一口气,萝北雷厉风行下了令,   “谁也不得碰皇后娘娘!你和你去将王爷与王太医请来!你,将这妄图陷害娘娘之人擒住!等待王爷发落!”   自慌乱的奴才们中点出三人后,萝北跪在地上捧住菟姬的头轻轻放在她的膝盖上。   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细细替菟姬擦拭掉额际豆大的冷汗,萝北将哭腔压下,努力细声问道,   “娘娘,您可有不适?您同奴婢说说,王太医和王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呜咽一声,菟姬紧紧握住萝北伸过来的手,她手心浸满汗,不多会便将萝北的手里的帕子给打湿了,   “疼、好疼……萝北,本宫肚子好疼……”   见着皇后娘娘这般难受,萝北心里一沉,已然猜测到什么,但她不敢细想,只垂下头轻声哄着娘娘,   “无事的娘娘,您忍着些,王太医马上就到了,您和您的孩子定不会出事的……”   而此时,被宫女押着的杜嫣怜终是回过神,她眉目如画的面容上惊慌一片,直愣愣看着仰躺在地的菟姬许久,忽的白着张脸挣扎起来,   “大胆!你们竟敢这般对本宫!本宫分明什么都没做!是皇后娘娘拽着本宫,本宫才会跟着一起倒在地上!”   听了这话,萝北招来跪在一旁的宫女,示意她将皇后娘娘照顾好,这才起身走向杜嫣怜。   在杜嫣怜面前站定,萝北一改往日的乖顺,她寒着张脸俯视在宫女的压制下,已然一身狼狈的杜嫣怜,忽的抬手狠狠抽了杜嫣怜一巴掌!   “啊!!!”   面上剧痛无比,杜嫣怜尖叫起来。   她动弹不得,只得仰头看向萝北,面露狰狞不顾一切咒骂起来,   “你这下贱胚子也敢对本宫动手!若叫皇上知晓了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快将本宫放开!兴许能给你留个全尸!”   冷笑一声,萝北抬手又是一巴掌,丝毫不将杜嫣怜这个贵妃放在眼里,   “您胆敢伤了皇后娘娘,奴婢这是替娘娘出气。您还是老实呆着,等王爷来吧。”   说完,萝北也懒于理会破口大骂的杜嫣怜,一脸焦急转过身看向拱门方向,   “怎的还没来,娘娘这般模样,奴婢们可不敢随意搬动!”   正说着,让萝北等人翘首以盼的身影终是从拱门出飞身而来!   身量颀长俊美不凡的封烺犹如天神降临,寒着脸不顾身份跪在菟姬身边,大手裹住她冰凉的小手,语气沉郁问着周遭的奴才,   “到底怎么回事?!”   闻言,萝北终于寻到主心骨,哇的一声哭出来,抽抽噎噎在封烺面前跪下,   “回王爷!是奴婢们没有保护好娘娘!泽芝贵妃将娘娘推倒,现在情况不明!”   冰冷的狼眸扫过杜嫣怜,正在破口大骂的声音戛然而止,杜嫣怜心里不自觉泛起一阵寒意,只觉被野兽盯着似的,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再不敢言语。   见杜嫣怜老实,封烺含满担忧的藏青眸子垂下来,一瞬不瞬盯着菟姬,心间闷痛不已。   眼前人狼狈不已,身下的樱粉斗篷已然浸满鲜血,他甚至都不知晓,这般瘦小的身子如何会有这般多的血液淌出?   若是可以,他宁可菟姬身上的伤痛化为利刃,尽数刺入他体内,也不想看到她这般虚弱无力的模样。   微微睁开圆眼,菟姬在泪眼迷蒙中看到封烺的身影,微微勾唇挤出一丝笑容,   “你来了……本宫知错了,本宫该听你的话,乖乖呆在殿内才是……”   这话狠狠刺入封烺心,他只觉胸口被捅穿,凉风止不住往里灌,   “瞎说什么,你什么错也没有,你乖乖的,待王太医来了,你会好起来。”   安慰之话有些无力,但封烺此刻已然也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王太医很快被六鱼拎了过来。   顾不上指责六鱼的粗暴,王太医一把老骨头以极快之姿扑到菟姬身侧,细细检查一番后面色凝重,轻叹口气站起身。   “将娘娘好生带回玉镜殿,孩子没了。” 第89章 “孩子”没了   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但王太医是宫内医术精湛的老太医了,定不会拿这等事随意开玩笑。   纵使再不接受这个事实,但事已至此,只能看王爷会怎么处置这一件事了。   沉默半晌,封烺深邃俊美的面容上辨不清喜怒,他面如表情就着斗篷将菟姬抱起,转身往玉镜殿走。   走出几步,似是想起伤害了菟姬的人,封烺微微侧头下令,语气宛如寒冬般刺骨,   “将人带到玉镜殿,本王要亲自审问。”   说完,便头也不回小心翼翼搂着怀中的菟姬往玉镜殿走去。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被摄政王余留的危险之息给震慑住,手脚仍是不自觉地在颤抖。   将药箱收拾好,王太医背起药箱一拍六鱼的肩膀,无奈摇头道,   “还不快带老臣去玉镜殿!孩子虽没了,但娘娘的身子可耽搁不得!”   往前一个趔趄,六鱼挠了下头连忙拎起王太医,朝封烺消失之处跑了去。   止住眼泪的萝北吸了下鼻子,素手一挥让宫女们将杜嫣怜带上,一行人匆匆离开青禄湖。   青禄湖又回到往日的宁静。   藏在廊桥上的蜀锦战战兢兢探出头,确保四周再无一人后才敢扶着栏杆站起身。   方才发生混乱时她全看到了,的确是皇后娘娘狠狠拽了泽芝贵妃一把,叫泽芝贵妃跌倒在她身上!   此事不简单,泽芝贵妃定是凶多吉少,她要去找皇上来救娘娘!   深吸一口气,蜀锦好不容易寻回力气,跌跌撞撞往承乾殿跑去。   老天似是察觉到封烺的心思,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渐渐聚集层叠积云,将艳阳遮挡住。   上午玉镜殿内还一派闲适轻松。   然在满面寒霜的封烺抱着紧闭双目一脸惨白的菟姬匆匆赶回来后,殿内的气氛陡然沉重到连喘息都要耗费大半力气。   留守在玉镜殿房顶的十灰一脸懵逼。   待见着六鱼紧随其后将王太医送入寝居后退出来,十灰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落在院内,擒住六鱼的胳膊凑过去,将声音压低好奇问,   “出什么事了?”   怕被王爷听到,六鱼往大敞的殿门里探了下头,连忙反手拽住十灰往碧瓦小亭方向小跑几步,这才掩嘴一脸凝重道,   “具体情况我不大清楚,但娘娘摔倒了,小产。”   此时寝居内,封烺小心翼翼将虚弱的菟姬放在凤床上,随即侧过身给王太医挪了个位置,   “您快些替她看看,身子可有大碍?”   示意封烺稍安勿躁,王太医从药箱中翻出一小包银针,利落替意识模糊的菟姬施针。   约莫半柱香后,王太医才攥着衣袖擦拭去满额的汗渍,长舒一口气,   “娘娘无碍了,但毕竟小产,仍需好生养着。”   说完,王太医将银针一一收回小包袱中,微微叹了口气,将药箱整理好往寝居外走去。   高高悬起的一颗心这才落下,封烺只觉浑身无力,甚至连头也有些晕,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能让曾在战场上面不改色一枪捅穿两个敌人的摄政王受惊吓,怕是也就菟姬一人了。   就在封烺刚缓过神时,娇俏面容一片惨白的菟姬如蝶翼的睫毛颤了下,缓缓睁开眼。   走到床边坐下,封烺俊美不凡的五官上附满担忧,就连狼眸中也浸着紧张之意,   “娘娘,你醒了?”   圆眼迷茫打量四周,似是许久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她的寝居。   藏于云锦被褥中的手微微一动,她轻抚小腹,忽的默默垂泪。   心里一紧,封烺盯着菟姬滑落枕间的晶莹泪珠心间钝痛。   将神色放柔,封烺低头轻声安慰,   “没事了,有本王在,本王会替你做主。”   微微撇了下嘴,菟姬似是找到主心骨,从被褥里将手伸出,轻轻勾住封烺放于床边的右手袖口,   “怪不得别人……是本宫贪玩,就不该去青禄湖,否则,也不会……”   正说着,豆大的眼泪又簌簌滑落,直将封烺一颗心泡的发胀发疼。   自早已回来的萝北手中接过帕子,封烺轻柔替菟姬擦拭去满面泪痕,   “你什么错也没有。你乖乖休息,本王定会让伤你之人付出代价。”   语调虽平缓,但菟姬就是从其中听出狠厉之意。   心里咯噔一下,菟姬惊觉封烺是不将杜嫣怜退层皮是不罢休了,但她本意不过是想让杜嫣怜吃瘪然后被罚禁足之类!   千算万算,菟姬仍是低估了封烺对她的重视。   就在封烺准备起身时,菟姬手指一缩将封烺的袖子拽住,她费力仰头看向封烺,用微弱语气恳求,   “别……别因着本宫让你难做,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本宫先招惹泽芝贵妃,你、你别伤她……”   藏青眸子划过心疼,小兔子都这般情况了,连最期盼的孩子都已失去,却仍不忘担心杜嫣怜的安危,未免太过单纯。   而他,需好好护着这份纯真。   思及此,封烺不但没有应菟姬的话,反而倾身替菟姬掖了下被角,语气又沉了几分,   “你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个鬼的数!   见适得其反,菟姬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封烺的大手按住,呜咽一声,菟姬带着哭腔道,   “你答应本宫,你不能伤害她!”   并未理会菟姬的话,封烺手里动作不动,扭头朝门外厉声道,   “还不给本王滚进来!”   早在门外蹲了许久的六鱼和十灰心里一颤,忙不迭起身推搡着挤进门来。   见着两名高大暗卫,封烺如刀一般的狼眸划过他们面上,直将十灰和六鱼盯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跪下。”   不冷不热的二字飘入二人耳里,六鱼连忙拽着十灰“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半点不敢挪动分毫。   将床幔放下,封烺又轻声哄了菟姬几句,这才起了身,走到六鱼二人面前站定,   “跪在这,守着娘娘。”   这话冰冷至极,六鱼和十灰的背部泛起一层冷汗,特别是六鱼,总觉得自己先前替娘娘做的事被看穿一般。   连忙点头应下,六鱼和十灰即使是跪也是跪得笔直,如两尊顽石镇在此处。   将手背于身后,封烺又盯着六鱼好一会,这才转身朝寝居门外走去。   先前跟着菟姬的一众奴才已然被萝北遣散,此时玉镜殿的院子里静悄悄的,透露着些微压迫之意。   径直踏入偏殿,封烺一甩广袖用内力将门阖上,走到正中一方太师椅上坐定,这才在空荡荡的偏殿内沉声道,   “将人带来。” 第90章 问责贵妃   “是。”   空寂的殿内响起领命之声,随即一道破风声自房梁上传来,显然有什么人顺着屋顶出了偏殿。   懒懒靠在太师椅上,封烺将右手手肘靠在扶手上,用修长的指背撑着脸,目不斜视盯着偏殿大门。   一阵嘈杂脚步伴随尖叫怒骂遥遥传来,待殿门被推开,身着黑衣身材高大的二冬拎着杜嫣怜走了进来。   的确是用拎。   那双藏于裙摆的绣花鞋可都是悬空着的。   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杜嫣怜甩在地上,二冬单膝跪地朝一脸冷漠的封烺行礼,   “回主上,人已带到。”   挥了下左手示意二冬退下,封烺连姿势也未换,藏青狼眸带着压迫感看向瑟瑟发抖的杜嫣怜,   “说,为何要害娘娘?”   仓皇从地上爬起,杜嫣怜想站起来,但却发现她手脚无力,别说站起来了,就是抬起手臂也觉得费力无比。   努力用手捂住心口,杜嫣怜深吸一口气似是找回勇气一般,低着头颤声辩解,   “本宫无意加害皇后娘娘,一切都是巧合,还望摄政王明鉴!”   剑眉微挑,封烺见杜嫣怜死到临头还嘴硬,嗤笑一声问,   “巧合?那你这般巧就在青禄湖,而皇后娘娘就这般巧今日也去了青禄湖,而且,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也这般巧就没有了?”   双手撑地,杜嫣怜猛地仰头惨白着张脸喊了起来,   “本宫是被人叫去湖边,才遇着皇后娘娘的!本宫是无辜的!本宫是无辜的!王爷你不能这般对本宫!若皇上知晓了,皇上定会治你的罪!”   愈说愈癫狂,显然杜嫣怜在封烺带着杀气的危险气息中已然失了理智,一些不该说的话也连带着跑了出来。   不过封烺并未同她计较。   微抬左手,封烺示意三江自房梁下来。   身形单薄的三江并不像二冬那般气势骇人,反而有种丢进人群中便会消失不见的错觉,且他周身气息若有似无,倒是会让人安心些。   上前将杜嫣怜扶起,方才还抖成筛子的杜嫣怜似是被三江安稳的情绪感染,除却仍微微颤抖的嘴角外,可算像个正常人了。   见人恢复过来,封烺坐直了身子,用右手轻点薄唇,语气淡然问,   “有人将你叫去湖边,你倒是说说,是谁?”   “是……”   然杜嫣怜“是”半天,却道不出个所以然。   她当然说不出口,那张宣纸已然被她撕碎扔进湖里,而所要见之人,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是谁!   哼笑出声,封烺懒于同她纠缠这一毫无关联的问题,薄唇微启,带着隐隐怒意的声音传入杜嫣怜耳里,   “不论你为何要来青禄湖,你将皇后娘娘推倒一事众人皆看在眼里,杜嫣怜,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才能赔皇后娘娘一个孩子?”   心下惊骇,杜嫣怜试图挣脱三江往前走,但三江人看着瘦弱,力气却是出奇的大,不论杜嫣怜怎样推搡,三江半步未离,半个动作也未换。   无力垂下手,杜嫣怜忽的抽抽搭搭起来,用满含哭腔的声音喊道,   “分明是皇后娘娘拽本宫,本宫才会不受控制往皇后娘娘身上倒去!本宫根本没有想害人的心思!”   猛地一拍扶手,封烺狼眸如刀狠狠刺向杜嫣怜,咬着牙怒声质问,   “皇后娘娘拽你?!你何德何能值得皇后娘娘用龙种来陷害你?你怎的不说本王也想借着此事来要你的命?!”   知晓封烺绝不只是说说而已,杜嫣怜头脑一片空白,怔怔看着封烺手中布满裂纹的扶手,仿佛觉着这一掌是拍在她头上似的。   以往满肚子计较的杜嫣怜此刻在绝对权力面前不敢言语,她只觉耳里嗡鸣一片,眼前也隐隐发黑,身子一软险些倒下去。   不动如山的三江单手拽着杜嫣怜不让她倒下,坐在位子上的封烺见杜嫣怜这幅柔弱模样心里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还添了几分不耐。   问了几句话而已就要晕,那如果用刑的话岂不是第一招就要死了?   与其听她诡辩,倒不如直接用刑拷问来的直接!   然就在封烺准备让三江将杜嫣怜待下去时,殿外忽的传来大公公尖细的嗓音,   “恭迎圣上!”   剑眉微挑,没想到皇上会来的这般快。   不过,他定然不是为了龙种、而是为了杜嫣怜而来。   这话不但封烺听见了,就连几欲晕倒的杜嫣怜也听在耳里。   似是寻到依仗,杜嫣怜一双杏眸聚满水汽,连忙扭头看向殿门之处。   一如封烺所想,萧杜煜并未去主殿寝居内探望菟姬,而是看向大门紧闭的偏殿,二话不说朝偏殿走来。   抬手将殿门推开,萧杜煜带着蜀锦踏进去,直至见着完好无损的杜嫣怜,萧杜煜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去将人从三江手里接过,揽入怀中轻抚,   “嫣怜不怕,朕来了,朕来救你了。”   却不想这话被封烺听了去,冷笑起来,封烺狼眸来回打量二人,语气淡淡,   “救?本王不过是问她几句话,谈何需要用得着‘救’这一字?”   从十三皇叔的话里听出愠怒,萧杜煜咽了下口水,乖巧回答,   “十三皇叔,是朕说错了,你别同朕计较。”   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扶手上轻点,封烺狼眸微垂,语气愈发冷淡起来,   “皇上好兴致,不去关心失了孩子的皇后,反倒先来找毫发无损的贵妃。怎么,本王便是这般教你宠妾灭妻的?”   面上一噎,萧杜煜的确是忘了皇后小产一事,方才蜀锦找到他时他满脑子都是杜嫣怜可能会被十三皇叔处死的画面,哪还有心思去想其他的?   再者,这皇后与他关系疏远,哪比得上嫣怜贴心?   孩子么,先前他就已经失去了两个,如今多一个也不算什么。   脑子飞快转起来,萧杜煜想扭转此时被动的局面,若一直被十三皇叔压制,他怕是真真护不住她了。   直至萧杜煜的目光落在一旁悄然抹泪的蜀锦身上,萧杜煜这才恍然想起蜀锦先前在承乾殿说的话。   “十三皇叔明鉴,朕可是有证人,亲眼所见皇后拽拉嫣怜,直至嫣怜倒在她身上!”   说完萧杜煜一指蜀锦,示意她上前。   朝皇上行了礼,蜀锦怯怯走向前,抬头看向俊美不凡的封烺。   将眼眸里的痴迷掩下,蜀锦猛地双膝跪地,狠狠磕了个头,   “皇上、王爷,奴婢斗胆,奴婢的确亲眼所见,皇后娘娘挑衅泽芝贵妃,然后拉着泽芝贵妃一起倒在地上!” 第91章 太后插手   然封烺并不相信。   他轻笑起来,话语里满是漫不经心,   “身为泽芝贵妃的贴身宫女,你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这话落在萧杜煜耳里叫他心里一沉。   但不论蜀锦的话是真是假,湖边的情形已然无从得知,为了保全杜嫣怜,萧杜煜只能硬着头皮承认蜀锦的话。   “十三皇叔,嫣怜定然不会存着要害皇后的心,昨日嫣怜还在同朕商量要给未来的小皇子绣件小肚兜。   想来方才在湖边,皇后应当是脚下不稳要摔了,便拽住了嫣怜,这才酿成惨剧。”   直视封烺暗沉的狼眸,萧杜煜偷偷咽了下口水,看来十三皇叔心情格外不好。   以往萧杜煜在授课时走神,封烺的藏青眸子都要深几许,随即便是落在头上的板子。   此番封烺这面目表情眼眸沉沉的模样,着实让萧杜煜有些怕。   “十三皇叔……”   过了好一阵,封烺仍是半句话也未说,这让萧杜煜忍不住像以往一般哀求起来。   只盼封烺能看在叔侄情谊上,放嫣怜一马。   可惜封烺并不领萧杜煜的情。   “皇上的意思,这都是皇后的错?皇后受着怀孕之苦,连初为人母的喜悦都未尝够,便因着你这轻飘飘一句不小心摔倒而不了了之?”   慵懒低沉的声音愈发淡然,却愈发让相拥的萧杜煜二人胆寒。   “那本王命人将泽芝贵妃的腿打折,然后不痛不痒解释这是贵妃自己摔的。皇上,你还能如现在这般吗?”   语调漫不经心,如玩笑般的言语回荡在殿内。   观他面上的神情,分明看不出半点玩笑之意。   一时之间杜嫣怜的眼泪落得更凶,而萧杜煜呐呐片刻,无力反驳道,   “这两件事也不能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相提并论?!”   然话未说完,一道盛满怒意的女声自殿门处传来。   回头看去,只见殿门被小安子推开,身穿金线绣制祥云褐底长裙的太后一脸盛怒走了进来。   那双美眸划过杜嫣怜,里面的冷意如刀子扎在杜嫣怜身上。   “依哀家看,打折一条腿也抵不上哀家的小孙孙的性命!”   命人搬来太师椅放在身侧,封烺起身迎上前,语气缓和几分,   “怎的惊动您了?”   走到封烺身旁坐下,太后想起方才见着躺在床上默默淌泪的鹓扶皇后,只恨不能当场让杜嫣怜赔上一条命!   分明再过九个月,她就能将孩子接来,完全把控未来的君王,都是这个蠢货,害她期望落空!   抬眸看了眼封烺,太后神色莫测微勾唇,语气也跟着缓了下来,   “后宫出了这般大的事,若单单让王爷来处理,那哀家未免也太无用。”   狼眸微动,封烺听出太后话里有话,想来不过是责怪他越过她来处置泽芝贵妃。   后宫之事,按常理来说的确是需先告知太后,但谁让这皇宫里有个不愿按常理出牌的摄政王?   不甚在意太后的话,封烺装作未听懂,面色淡然又坐回原位,   “那您看,该如何处置她?”   美眸带着嫌恶落在不敢抬头的杜嫣怜身上,太后保养得当的白嫩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着,似是在思考。   半晌,太后抬手招来一旁侯着的小安子,从他手里接过那串有些发亮的佛珠,边盘边说,语气平缓,   “毕竟是条无辜的生命,怎么着也不能像以往一样糊弄过去。王爷,你可有什么建议?”   见太后想插手此事却不想做恶人伤了萧杜煜的心,狼眸划过一抹讥诮,丝毫不将她这蠢笨的举动放在心上。   从未对自己亲生孩子表露过爱意与关心,待他长大了就盼着孩子能归顺自己,未免太可笑。   虽萧杜煜心思单纯仍需磨炼,但他封烺教导的学生,不可能会被眼前假象所蒙蔽。   依靠椅背,狼眸落在底下萧杜煜身上,迎着萧杜煜略带哀求的目光,语气淡然,   “泽芝贵妃身子弱,也不能像在军营里一般打个百来棍。看在皇上求情的份上,姑且留她一命。降妃位吧。”   要说狠,到底还是封烺狠。   若按菟姬的意思,无非是让杜嫣怜尝尝当初她所受的皮肉之苦。   而封烺恰恰相反。   皮肉之苦忍忍便能过去,想当初他在兰达族与军营中受的苦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向死而生,在无边苦楚中他悟出道理,真正能让人刻骨铭心的,是诛心。   杀人诛心。   淡漠的话语很快消散在殿内,但却一直回荡在杜嫣怜耳边。   降妃位?!   当初为了进宫她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顶替成为萧杜煜心中挂念的那个人!   本是冲着后位而来,却不想半路杀出个文夜兰!   如今她还未成功扳倒文夜兰,就要因着这莫名的栽赃跌下贵妃的位置?!   埋在萧杜煜怀中的面上划过恨意,千算万算,却算不到文夜兰这狐媚子比她还狠,竟拿肚子里的亲生骨肉来害她!   掩下繁杂心绪,杜嫣怜杏眸含泪悄然抬头看向萧杜煜,柔荑拽着他胸前的衣服,如小兽呜咽一般求道,   “皇上,真的不是臣妾所为,您信臣妾,您别不要臣妾……”   轻抚杜嫣怜的背,萧杜煜轻声哄,   “别怕嫣怜,朕自是信你的,朕也不会不要你,不过是降妃位,好在你免受刑罚之苦……”   年纪尚轻,且后宫满打满算也才四人,萧杜煜自是不会知晓后宫如朝堂,妃位也一如官职般重要。   他更多的是关心杜嫣怜的身子,可再也不要像上次一样被鞭笞了。   只要她人没事便好。   然这话落在杜嫣怜耳里,整个人如坠冰窟。   什么叫不过是降妃位?   从贵妃之位跌落下去,除非是怀了龙种,否则她还要如何才能重新爬上来?!   眉目如画的面容渐渐浮现绝望之色,她双手无力垂下,往后退了几步将她与萧杜煜之间的距离拉开。   不知怎的,杜嫣怜忽然觉得萧杜煜格外陌生。   或许全身心依靠毫无权利犹如傀儡一般的皇帝,是她做过最错的决定。   低垂下头,杜嫣怜孤独无助立在一旁,仿若方才还在求助的人不是她一般。   而萧杜煜见着杜嫣怜安静下来,也松了口气,他上前拉住杜嫣怜的手,转身面向封烺与太后恭敬道,   “此事虽不是嫣怜本意所为,但她到底也牵扯了进来,一切都以十三皇叔所说的来吧。” 第92章 降为贵嫔   见对杜嫣怜的处置尘埃落定,沉默良久的太后勾起唇角,盘着手中润亮佛珠缓声道,   “那便将泽芝贵妃降为贵嫔,罚在菡萏殿禁足一月。至于‘泽芝’二字,还是留着吧。”   “哀家也不是狠心之人,这件事绕来绕去到底是因着皇上的子嗣,你既然不是故意为之,那哀家答应你,若你怀上孩子,哀家便即刻恢复你贵妃之位。”   见此事能够硝烟散尽,萧杜煜悬着的心总算落入肚里。   没想到太后还会替杜嫣怜考量这般多,萧杜煜虽不喜太后,但面上仍是带着些微感激。   但杜嫣怜似是神游一般,半晌都没有反应,也不知到底听到太后的话了没。   轻轻一拽杜嫣怜,杜嫣怜似是才回过神,连忙低头恭恭敬敬行礼,   “多谢太后娘娘,臣妾知错。”   虽只吐出一句话,但落在封烺耳里,他俊美的面容浮现一抹笑意。   纵有心中千般恨,宣泄无门苦自知。   此次一事,怕是杜嫣怜这辈子,都能铭记于心了。   见着十三皇叔与太后都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萧杜煜连忙拽起杜嫣怜往殿门走,就怕慢了一步后,又会多了什么惩罚似的。   被他拽着的杜嫣怜神情有些恍惚,似是受到不小的打击。   自萧杜煜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太后这才站起身,笑盈盈打量一番封烺,满意点点头,   “当年的毛孩子长大了,还成了大启所有姑娘家的心系之人,也不知哪家的姑娘能配得上你。”   心里一沉,太后年年都要拿他的婚事说道一番,封烺虽反感,但太后名义上还是他的长嫂,该听的,纵使是假装也要听完。   面上神色淡淡,封烺不言不语,只像以前一般看着太后,等待她后续之语。   早已知晓封烺的反应,太后丝毫不觉尴尬,反而自顾自面带笑意说起来,   “王爷生辰快到了吧?也有二十五了,年岁不小,依哀家看,是时候纳妃了。”   纳妃二字落入封烺耳里,他心里不自觉浮现一个瘦弱但活蹦乱跳的背影,且见着那张娇俏的脸蛋,和那双骨碌碌直转的圆眼,心里已然替唯一的爱妃之位物色好人选。   从微微走神中缓过来,封烺低头看着一脸慈祥的太后,淡声拒绝,   “不用劳烦您操心了,本王心里有数,暂且还不想纳妃。”   满面不赞同,太后拿出长嫂的气势,语带关切道,   “你这话都说了多少年了?哀家都听腻了。你别和以往一般找借口,总之哀家先替你把把关,物色些人选出来。万一你见着其中一位就动心了,岂不美哉?”   说完,也不等封烺阻止,太后权当封烺答应,满面喜色带着小安子离开了。   看向太后离开的方向,封烺藏青眸子里划过讥诮,正欲抬脚去看菟姬时,一道黑影落下,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主上,属下调查到一些关于皇后娘娘的事情。”   双手呈上微黄的小纸卷,二冬想到方才太后的话,又恭敬问,   “主上,需要属下去调查和太后接触的女子么?”   懒懒接过小纸卷,封烺边展开来边淡淡说道,   “有什么好调查的。她无非是想借用正妃来限制本王,能被她选中的女子,没一个是安好心的。”   “她当初选中皇后,可不是同本王一样看中她的身份。”   “可惜棋差一招,谁也无法预料文夜兰会让菟姬顶替自己做皇后。若不然,文夜兰现在已然和太后捆在一起,想方设法来设计皇上了。”   嘴里虽说着些无关紧要之话,但待封烺一目十行看完小纸卷上的内容后面色忽的沉下来,云淡风轻之意顿时烟消云散。   “此事当真?”   面色冷凝,但封烺的语气仍听不出喜怒。   跪在地上的二冬恭敬回答,   “回主上,千真万确。”   一甩广袖,封烺带起一阵风,大步往外走,   “去看娘娘。”   这时,寝居内的菟姬在被褥里拱了下,心满意足听萝北的汇报,   “奴婢方才在偏殿外听着了,贵妃娘娘被贬为贵嫔,太后娘娘还说了,若贵妃、哦不,是贵嫔娘娘若怀不上孩子,就别想坐回贵妃之位。”   抓着寝被边角,早已从假孕状态解脱的菟姬只恨自己不能去偏殿偷听,光是听萝北的描述就能猜到里面有多精彩!   老实跪在床边的六鱼用胳膊肘捅了下十灰,挤眉弄眼嘿嘿笑起来,   “定是王爷提议的,王爷向来爱干这种诛心的事儿……”   要说平日主子不作妖,暗卫也比较无聊,至于该如何打发一天的时间,各有各的招数。   而六鱼,显然就是爱和十灰一起八卦后宫之事。   甚至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六鱼都能准确猜到杜嫣怜的真实想法。   比如他此刻听了萝北的话,第一时间替杜嫣怜惋惜,后位没挣着,还把自己的贵妃之位给丢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等杀人不见血的事情也就只有主上能做得出来,要的不是你死,而是看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正砸吧着嘴感叹,六鱼丝毫未察觉到十灰忽的紧绷起身子跪直了,直至一道阴影投在他面上,六鱼这才唰的一下白了脸,战战兢兢道,   “主、主上,您来了……”   低头面无表情看着六鱼,就在六鱼心里略略松懈之时,封烺猛地抬脚将他踹翻在地,冷声呵斥,   “六鱼,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过的话?!”   顾不上心窝泛疼,六鱼连忙爬回原位跪好,恭敬回答,   “回主上,属下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冷笑一声,封烺背对凤床,狼眸落在六鱼身上,犹如看着死物,   “这便是你说的娘娘不会伤害自己?替娘娘设计杜嫣怜,然后任由娘娘利用肚子里的孩子来报复杜嫣怜?!”   猛然又是一脚,六鱼被踢得倒在地上七荤八素,险些爬不起来,可见封烺这一脚含了多少怒意。   这无边怒火似是要将一切燃烧殆尽,整个寝居的气氛陡然紧张,叫人连喘息一口气都觉得耗费力气。   一旁的萝北红着眼圈看向仰躺在地的六鱼,有心想上前求饶,但她到底只是一个小宫女,在王爷面前连说话的份也没有。   长叹一口气,封烺微微闭眼,略感无力捏了下鼻梁。   朝候在门口的二冬摆了下手,封烺语气带着痛惜,   “带下去。” 第93章 袒露真相   光是听封烺的语气就知道六鱼的下场凶多吉少。   莫说一旁的萝北捂住嘴小声啜泣起来,就连缩在床幔内的菟姬也是满心愧疚,只觉是自己害了六鱼。   想也不想掀开床幔,菟姬一身洁白亵衣盘腿坐在床边,一脸羞愧高声制止道,   “谁也不准动六鱼!”   回身一看,封烺剑眉微蹙大步走过去,伸手捞起搭在架子上的洁白斗篷,小心翼翼替菟姬披上。   打量一番菟姬的面色,见着娇俏脸蛋白里透红,封烺这才放下心,低声轻哄,   “本王知晓你与六鱼主仆情深,但此事关乎你的性命,六鱼却未禀告本王,他合该要受到惩罚。”   伸手将封烺推开,菟姬知晓此时不摊牌,那六鱼可就真会因她而死。   她可不想小萝卜失去心上人!   再者,六鱼和十灰一样,平日对她皆是尽心尽责。   除开人傻了些,不论做什么都万分让人放心。   就连让他去将信放在杜嫣怜的书案上,他也是毫不犹豫去做了。   双手垂在身侧,白嫩的手指开始抠挠寝被上银线绣制的云纹,语气也略略心虚,   “你、你别罚六鱼了,要罚,就罚本宫好了。”   疑惑于菟姬的话,封烺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定定看着菟姬关切问,   “为何让本王罚你?本王知晓是你让六鱼去做的,但六鱼错在未将你的安危放于第一位,且还瞒着本王。”   “娘娘除了让自己受伤外,还有什么错?”   话里的宠溺之意溢于言表。   若其他人知晓皇后娘娘只是为了报复泽芝贵妃就赔上了自己肚子里的龙种,只怕无一不是斥责皇后娘娘的心狠与心机。   但封烺偏不。   在他眼里,这一切除了让菟姬身子受损,再无其他不好之处。   她想要报复杜嫣怜,他便替她狠狠惩治了杜嫣怜。   偏生封烺愈发纵容她,她愈发难受。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利用了封烺,利用了与他有关的人,都叫她内心无比煎熬。   咬咬牙,菟姬低头闭上眼,如蚊吟的声音从唇缝挤出来,   “你别杀六鱼,是本宫不好,不该骗你。本宫没有怀孕,没有受伤,一切都是假的。”   前面一句封烺隐约听清,但后面的话仿若被菟姬吞入肚里,除了哼唧声,半个字也辨不清。   “为何本王要杀他……”   哑然失笑,封烺回头冲躺着不动的六鱼低声呵斥了句,   “还不快滚过来跪着?平日都和娘娘说了些什么?本王是这般不讲理的人吗?自己说说,暗卫犯错该受何惩罚?”   只见一动不动的六鱼一个鲤鱼打挺满脸羞愧小跑过来,“扑通”一声双膝着地,   “回娘娘,主上所说的处罚是军棍八十。暗卫的处罚向来如此。”   见六鱼性命无碍,菟姬松开紧紧攥着寝被的双手,长舒一口气喃喃,   “太好了……本宫还以为,暗卫除了罚扫茅房,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方才紧张沉重的气氛在菟姬的打岔下荡然无存。   抬脚不痛不痒踹了六鱼腰窝一下,封烺气极反笑,   “这么喜欢扫茅房?连娘娘都知晓了。那你还是和十灰滚去扫茅房吧,三个月!”   揉着腰窝站起身,六鱼偷瞄了破涕而笑的萝北一眼,伸手拽起一脸“无辜被波及”的十灰跟在二冬身后走了出去。   免了军棍包揽茅房,怎么觉得亏了?   扫了眼立于床边、一颗心也跟着飞出去的萝北,封烺抬手示意她也退下。   待寝居内只剩封烺与菟姬二人,封烺才在床沿落座,狼眸沉沉看着菟姬,轻声问,   “娘娘方才说骗本王,是为何?”   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菟姬低头不敢看封烺,只无意识又开始扣挠寝被上的云纹,   “就、就是关于本宫……”   “嗯?”   低沉磁性的疑问自封烺喉间发出,菟姬怯怯抬头,见封烺俊美的面上满是耐心,不知怎的,她忽的不怕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交代。   自然,菟姬将妖精的身份掩了下去,而在如何假装受孕这块闪烁其词。   待菟姬最后一个字落下,寝居陷入一片寂静。   泄了气似的垮下肩膀,菟姬只想钻进被窝里将自己藏起来。   闹出这般大的事情,只不过源于她想报复杜嫣怜。   现如今被封烺知晓,他定会对她很失望吧。   垂着头看向寝被上被她圆润指甲挠得发线的云纹,菟姬正沮丧,却听一阵轻笑自身前传来。   抬头看过去,菟姬并未见到封烺嫌恶的神情,反倒看到他深邃五官舒展开来,露出罕见的温柔笑容。   略微懵逼,菟姬攥着身上的斗篷无措问,   “你、你干嘛笑话本宫……”   莫不是觉得她大费周章只为让杜嫣怜气一下、最多被打一顿这等事很可笑?   忍不住捏起拳头,正待菟姬羞愤而起想将人轰出去,却听封烺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含满释怀,   “原来娘娘怀孕与小产皆是假的,想必娘娘又是用了东瀛幻术吧,不过,这幻术能骗过王太医,还真真是神奇……”   将举起的小拳头默默缩回斗篷里,菟姬悄悄在心里骄傲哼唧,东什么瀛幻术没有,九桐山妖术倒是格外好用!   并不知晓菟姬心中所想,封烺见着菟姬微翘的额发,伸手轻轻替她抚平,这才又继续说道,   “娘娘骗得本王好苦,娘娘便是这般不信本王么?若你之前将计划和盘托出、本王助你的话,此番杜嫣怜早已不在宫中。”   见封烺并未生气,菟姬焉下去的小心脏又开始活蹦乱跳,她圆眼滴溜溜转了下,嘟囔起来,   “本宫本意也不是想让杜嫣怜怎么样,只是她欺人太甚,本宫以牙还牙罢了……”   “再者,本宫对付她,还用不上你……”   在封烺藏青狼眸的凝视下,菟姬的声音愈来愈小,直至完全消失。   拉住斗篷边角裹紧自己,菟姬将小脸藏在软和的斗篷里偷偷看封烺。   他坐得笔直,俊美深邃的五官带着些微异域风情,此刻他凝视着菟姬,似是在看稀世珍宝。   见着封烺不说话,菟姬突然又忐忑起来。   从斗篷下伸出白嫩手指,轻轻一戳封烺放在床沿的宽大手背,   “怎的不说话了?你是不是还在生本宫的气?”   垂下狼眸,封烺将灼热的目光收回,落在被菟姬戳过的手背上,语气淡淡,   “娘娘欺骗本王,本王合该要讨些好处,以及,娘娘不顾自身安危,也该受罚。” 第94章 讨要好处   悄悄咽了下口水,菟姬心道封烺果然是生气了。   掀开寝被缩进去,菟姬努力将自己往床里靠,她只露出小半张脸,带着点紧张问,   “王爷打算如何惩罚本宫?”   见她如受惊的兔子,封烺一颗心浸泡在糖水里,丝丝甜意渗入他冰封多年的心里。   朝凤床上微微倾身,封烺本就低沉的声音又低哑几分,   “闭眼,本王先讨些好处。”   见他这般霸道,菟姬心里忽的生出期盼起来。   虽不明白她到底在期盼些什么,但菟姬仍配合着将圆眼闭上,心如擂鼓等待封烺下一步动作。   一抹温热的触感落在菟姬的额际。   菟姬只觉呼吸一滞,心跳险些要停止!   顾不上答应封烺的话,菟姬慌忙睁开眼,甚至伸出手试图去推开封烺!   然想象中的暧昧情形并未出现,封烺不过是将食指与中指落在她的额头罢了。   白皙的面颊上浮现两抹红云,菟姬撑着床板又往里缩了下,将她和封烺的距离拉得更开,这才捂住跳得飞快的心口呐呐问,   “你这是何意?”   缓缓收回方才放于唇边吻过的手指,带着薄茧的指腹上似是还残留菟姬额际的温度,叫他忍不住摩挲手指,有些留恋。   见菟姬一副懵懂的模样,封烺觉得,或许是时候该下狠心了。   将她拖入他所在的地狱之中。   坐回原位,封烺面上神色莫测,反问起菟姬,   “娘娘希望这是何意?”   面上一噎,菟姬没想到封烺会这般问,一时之间心湖被搅乱,呐呐片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什么叫她希望是何意?   她最初的目的是想祈求封烺庇佑,如今得偿所愿,合该点到为止便是。   但不知怎的,她总希望若能和封烺更近一些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与封烺相处期间总时不时冒出来,但都被心生怯意的菟姬给压下去。   她总怕被做成麻辣兔头。   以至于她从未细细想过封烺之于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一如封烺此番所问,她到底希望,封烺对她所做的是出于怎样的心思?   心间繁杂一片,心湖此番已卷起滔天海浪,菟姬面上浮现复杂的神情,就连圆眼里也不知何时聚集水汽。   而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如一柄刀利落插入封烺的心里。   的确,她现在是皇上的人,想真正做出改变,是极其艰难的一件事。   轻叹口气,封烺暂且放弃逼迫菟姬认清自己内心一事,他起身从一旁的小篮里拿出干净的帕子,走回床边倾身替菟姬擦拭起泛红的眼圈,   “你不想说,不说便是,何苦将自己逼成这副模样?暂且这样吧,本王方才的动作没有任何意义,你别多想。”   从封烺话里听出无奈,菟姬只觉一颗心缩了下,似是被一只大手轻轻捏住,叫她满心藏着的连自己都未弄懂的话,险些破口而出。   封烺仿佛看穿了似的,他从床旁小桌上拈起一块蜜饯,塞进朱唇微启的菟姬嘴里,这才伸手轻轻一刮菟姬小巧的鼻子,轻笑道,   “先暂且略过这个话题吧,好处本王是讨到了,至于惩罚,娘娘可有想法?”   悄悄松了口气,菟姬顺着封烺的话将搅乱心绪的话抛在脑后,攥着寝被一脸担忧问,   “惩罚?本宫觉得,只要不是打扫茅房便好……”   未料到菟姬会这般说,狼眸浮现一抹笑意,忍不住伸长手在菟姬额际轻轻一敲,   “别总和六鱼十灰他们学。娘娘您的惩罚,便是去学做兔子糕好了。”   兔子糕?   说来,她自从和封烺混熟后,就鲜少去御膳房拿兔子糕了。   还有些想念那甜滋滋的味道。   不过,封烺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后背浮现一层冷汗,菟姬伸出白嫩的手指挠了下脸颊,用略带心虚的语气问,   “王爷,您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已经知晓……”   见菟姬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封烺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故意将面上的笑意掩去,语气带上了些漫不经心,   “张大人做的糯米糕,本王虽不是从小吃到大,但这么多年了,岂会吃不出来?娘娘莫不是以为,真在上面撒层糖粉,就算是娘娘亲手做的了吧?”   若是可以,菟姬恨不得现在就在床板上打个洞钻底下去。   一脸羞愤抓住寝被蒙住头,菟姬面颊滚烫悄悄在心里哼唧,原来封烺早就知晓,那他先前还让她每天做!   定是想让她费些神跑腿!   简直比九桐山那几只焉坏的狼妖还要过分一百倍!   坐在床沿的封烺见菟姬躲了起来,心里极为愉悦,用手指关节抵住唇畔,轻笑出声,封烺上前掀开寝被,让正在心里腹诽他的菟姬露出头来,   “娘娘,你欠了本王这么多次兔子糕,合该要亲手做来还给本王。”   “本王便罚你,去和张大人好好学兔子糕。”   既然是惩罚,那便不能随意糊弄过去。   在凤床上休息了两日的菟姬换了身轻便的豆绿衣裙,还将长发挽了个双螺髻,瞧着格外娇俏可爱。   带着从六鱼处知晓一切的萝北从偏门溜了出去,菟姬悄悄在心里骂封烺。   说什么娘娘还在小月子里,万不能被旁人瞧见出了玉镜殿,若娘娘想快些受完惩罚,还是可以偷偷去寻张大人的。   更过分的是,封烺为了不让她撒娇躲过惩罚,还下了令,说娘娘未学会兔子糕前,不得去符离殿寻他!   凭什么?!   若她不去,那住在凌波殿的从问眉可不就去了?!   只要一想到在她奋力学做糕点的时候,从问眉带着亲手制成的可口吃食去寻封烺,她便觉得一颗心仿若被扔到油锅里烹炸一样!   丝毫未察觉到这是吃醋的表现,菟姬觉得这是她阻止封烺踏上背德之路的责任!   唯有快些将兔子糕学会,才能去符离殿去将封烺与从问眉之间扼杀在萌芽中!   痛定思痛,菟姬这才清早溜出玉镜殿,匆匆往张大人的住处赶去。   身后的萝北见着娘娘连背影都透露着紧张,俨然猜到了些什么,她掩嘴一笑,小声打趣,   “娘娘,这兔子糕就这般好吃,总让王爷惦念?”   话里有话,可惜菟姬听不懂。   或许不是听不懂,而是情史一片空白的菟姬根本没往那处想。   边赶路边思考,菟姬“嘶”了一声,   “瞧着气度不凡,怎的就跟个小孩子似的喜欢吃软黏黏的糕点?” 第95章 学做兔子糕   险些因菟姬出人意料的话摔跤,萝北稳住身形,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将话稍微说明白些,   “娘娘,莫不是因为做糕点的人?”   猛地停下脚步,菟姬回头一脸惊讶看向萝北。   略略欣喜,萝北正感叹娘娘可算明白过来,却不想娘娘语出惊人,叫她险些气得背过气,   “看不出王爷对张大人有这般深的感情?本宫还当王爷不将任何人和事放在眼里,那本宫可要好好学,万不得败坏张大人的手艺!”   是您!是想吃您亲手做的兔子糕!   忍不住在心里咆哮起来,若是可以,萝北恨不能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剖开给皇后娘娘看!   可六鱼交代过,说王爷的确有意想知晓娘娘的真实想法,但旁人不得插手,只能让她自己想明白。   压下心里的激动,萝北沉默片刻,试探问,   “娘娘,六鱼先前说,王爷不大喜欢甜食……”   继续往前走,听着萝北提起六鱼,菟姬不由想起六鱼十灰一身臭烘烘蹲在玉镜殿房顶的模样。   露出一脸嫌弃,菟姬放慢脚步低声对萝北道,   “你最近少和六鱼来往,他成天和十灰一起打扫茅房,身上臭的不行。昨日他们还蹲在房顶上呢,本宫不用看就闻到他们在哪。你仔细也变臭了。”   见话题被菟姬带偏到十万八千里外,萝北悄然在心里叹息。   王爷,不是奴婢不帮您,实在是娘娘太单纯了。   除非奴婢明说,否则娘娘定是猜不到的。   好在张大人的住处就在眼前,主仆二人左瞧右看,确保无人后小跑上前,轻轻推开门钻了进去。   其实宫内的厨子和太医都不能住在宫里的,但张大人因着年岁已高,又是个无妻无子的,摄政王念在他当年救过自己,便做主替张大人在宫内寻了个远离后宫的住处,安顿下来。   在认识菟姬之前,张大人可是封烺为数不多的棋友。   三五不时总要独自跑来寻张大人下下棋。   张大人的住处自是比不上各个宫殿的规模。   但不大的院内种着一棵茂盛的香樟树,树下摆着张方形石桌,四周种着花花草草,此时金菊正盛秋意浓浓,别有一番温馨之意。   听着院内的动静,白发苍苍面色红润的张大人挽着袖子从厨房走出来,见着娇俏灵动的皇后娘娘和小宫女后笑了起来,连他嘴边花白的胡须都染上喜悦。   “王爷昨日才同老臣说起这事,娘娘今日就来了?”   哈哈一笑,张大人迎上前朝菟姬弯腰行礼,   “皇后娘娘万福。”   连忙上前扶住张大人,菟姬白嫩的面容上露出羞涩之意,带着歉意说道,   “以往劳烦您做兔子糕,没想到如今还要麻烦您教本宫,叨扰了。”   拍了下圆润的大肚皮,张大人摆摆蒲扇般的大手,不甚在意带着二人往厨房走,   “不妨事,老臣还嫌在宫里太过清闲,平日除了去御膳房做做糕点,也就没什么其他事情了。”   “娘娘来的正是时候,老臣刚把食材摆好,快些进来吧!”   步入厨房,室内宽敞整洁,各种食材摆在灶台前,叫人眼前一亮。   话不多说,菟姬和萝北将袖子挽起,随着张大人一起做兔子糕。   其实兔子糕的制作过程并不难,但难就难在最后定型之时,若不把控好火候与力度,便做不成晶莹圆润的兔子,只能是一坨黏糊糊的四不像。   一个时辰不紧不慢流逝而去,厨房一扫先前的干净整洁,各种锅碗瓢盆堆在灶台上,和着水的面粉黏糊糊残留在里头,瞧着有几分狼狈。   将又一次失败的兔子糕放在一旁,菟姬沾了不少面粉的面上浮现恼怒之色。   用右手挠了下脸,不自觉又在白嫩面颊上落下一道白痕,菟姬扶着灶台看萝北,只见她一双巧手从锅里端出小碟子,里面正趴附着晶莹剔透的小兔子!   长叹口气,菟姬肩膀垮下来,圆眼中浮现欣羡之意,她见萝北喜滋滋端起兔子糕递给张大人检查,喃喃道,   “怎的就本宫做不出来……”   夸了萝北一番,张大人笑呵呵走到菟姬身边,指着她锅里的水,   “娘娘,您这水是不是有些多了?”   连忙低下头一看,又对比了下萝北锅里的水,菟姬挠着脸颊嘿嘿一笑,   “好像、是有点多……”   温和指点菟姬一番,张大人眯着眼一脸慈祥打量菟姬,若要形容,就好似在替谁观察未过门的小媳妇。   见菟姬低头揉搓面团的模样,张大人满意点点头,伸手拿起搁在砧板旁的水壶替菟姬干裂的面团加了点水,   “这兔子糕,没点耐心还真做不出来。娘娘性子好,若换了他人,早不耐烦了。”   噘着嘴揉搓加了水后、软和许多的面团,菟姬面色不忿,嘟嘟囔囔道,   “本宫性子可不好,不但性子不好,连手艺也不好。要不是被罚,本宫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厨房……”   捋了把胡须,张大人想起昨日特意跑来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皇后娘娘受伤的模样,不自觉笑出了声。   停下手里和面的动作,菟姬疑惑歪头看向张大人,她说的话这么好笑?   点了下面团,示意菟姬的动作别停,张大人没有继续指导菟姬,而是随口扯了一句闲谈,   “娘娘今年多大年纪了?”   “一……”   险些脱口而出一百岁,菟姬随即想起自己现在可是文夜兰,连忙语气一转,略略心虚,   “一、一十八……”   并未察觉菟姬内心丰富的想法,张大人拈了些面粉洒在菟姬手里的面团上,状似不经意提起,   “王爷今年二十有五,很快便要二十六了。”   这话接得有些生硬,好在菟姬并未察觉,而是停下手里的动作,脑筋一转极快反应过来,   “王爷生辰快到了?!”   缓缓点头,张大人摸着胡须,红润的面上笑成了一朵花,   “没错没错,九月廿七便是王爷的生辰!”   默默在心里算了下日子,不就是这个月月底吗?!   盯着砧板上的面团,菟姬微微蹙眉,喃喃起来,   “生辰啊……那本宫可要快些学会兔子糕了,别待九月廿七那天,本宫还交不了差……”   一旁安静的萝北听了着急起来,王爷生辰,娘娘您就只知晓学好做兔子糕?!   从怀里抽出帕子,萝北上前细细替菟姬擦拭面颊上的面粉,故作不经意道,   “娘娘,王爷生辰,您不表示下感谢么?” 第96章 生辰将至   手里动作不停,菟姬将脸抬高让萝北替她擦干净,   “你这般说,本宫好像的确要表示下感谢。毕竟若不是王爷,本宫的处境可不妙。”   想了下,菟姬将手里的团子捏出兔子形状,   “不如送兔子糕如何?”   听了这话,萝北和张大人对视一眼,连忙笑着阻止,   “娘娘,王爷都已经知晓您在学兔子糕了,不如来点惊喜如何?”   “惊喜?”   将形态各异的兔子放入蒸笼,菟姬疑惑抬起头看向萝北,   “本宫什么都不会,连做个兔子糕都做不好,莫不是要本宫偷偷溜出宫去给王爷买?”   就连妖术都是半桶水。   想想她这一百年过来,除了找好吃的,还真真有些无用呢。   噘起嘴,哪比得上凌波殿的玉妃心灵手巧,不但会下棋,还会做吃食。   棋艺自是碾压她这个臭棋篓子,而吃食么,她吃过的,虽不想承认,但的的确确很好吃。   在铁锅边缘敲了下,示意皇后娘娘加入热水,张大人也来了句,   “买什么买,亲手做的总比你花银子来的真诚。不会做有什么关系,学便是了,你看你现在做这兔子糕不也有模有样么?”   趁热打铁,萝北接过话,   “就是说呀娘娘,您亲手做的物什,王爷定然很欢喜,您想做什么,奴婢都能教你!”   加入适量的水,菟姬将水壶放回砧板旁,拿过锅盖盖上后,菟姬满意点头,   “说的也是,本宫觉得这回兔子糕定然能成功!小萝卜,待回了玉镜殿,你可要好好教本宫,万不能碍于本宫的身份就敷衍,知晓了吗!”   见目的达成,张大人赞许看了眼萝北,而萝北则笑着连连点头,   “娘娘放心,奴婢很严格的!”   至于菟姬重新做的一锅兔子糕又失败了的这件事已是后话。   此时被关在菡萏殿的杜嫣怜可不大好过。   自被降为贵嫔后,菡萏殿的奴才被太后撤走大半,见着空荡荡的菡萏殿,杜嫣怜就气不打一处来。   本想摔摔瓶罐发泄一番,但许是怕她伤心,这两日萧杜煜一直守着她,哪儿也没去。   但皇上宠爱她又能如何?   能帮她拿回贵妃之位?   还是能替她镇住太后与摄政王?   除了给本就烦闷的杜嫣怜添堵外,杜嫣怜这段时间还真真不想看到萧杜煜。   侧卧在贵妃榻上,杜嫣怜半阖眼眸假寐,坐在书案前批改封烺送来的奏折的萧杜煜伸了个懒腰,将毛笔归于笔架,起身走到贵妃榻边弯腰搂住杜嫣怜,在她脸颊上落了一吻,   “睡着了?”   杏眸缓缓睁开,将不耐之色掩下去,杜嫣怜露出浅笑,翻身过来搂住萧杜煜的脖颈,   “小憩了会。皇上忙完了?可是累了?”   自杜嫣怜身旁躺下,萧杜煜轻抚她的长发,心里松了口气。   从两日前杜嫣怜被降妃位禁足于菡萏殿后,她总是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萧杜煜都怕她会心生什么不好的念头,但如今见她这幅模样,那些疑虑到底还是打散了。   盯着怀里的心上人,萧杜煜软下神情,低声亲昵道,   “不累。以后朕可是要扛下你和这整个江山的,这点奏折不算什么。倒是嫣怜,你是不是无聊了,朕让大公公去取些北虺和南蜮送来的稀奇玩意儿过来如何?”   再稀奇的玩意儿能让她怀上龙种么?   与其做这些无用功,还不如同她一起红被翻浪,说不准就怀上了。   但一想起二人在一起这般多日子,就连比她后入宫的乔妃与玉妃都怀过,偏生她的肚子半点动静也无。   思忖了会,杜嫣怜忽的想到当初刚入宫时她去往玉镜殿、皇后娘娘说与她的话。   身子骨弱,以至于难以受孕。   果然还是需要招来太医帮忙调理身子,许是会好些。   未得到杜嫣怜的回答,萧杜煜低头看向怀里的美人,见她一脸低落不知在想什么,萧杜煜关切问,   “嫣怜,怎的了?是不是有哪儿不开心的?”   回过神,将方才的想法暂且掩下去,杜嫣怜眉目如画的面上浮现一抹笑意,她往萧杜煜怀里钻了下,笑盈盈回答,   “臣妾方才只是在想皇上以后扛下所有担子后,忙得不可开交的场景。到时候,皇上可不能将臣妾丢在一旁。”   见着杜嫣怜的笑脸,萧杜煜松了口气,又搂紧她几分,   “自是不会的。嫣怜可是朕心里最重要之人,莫要瞎想。”   二人躺在贵妃榻上嬉笑了好一阵,直至萧杜煜被杜嫣怜撩拨到情动,这才双手抱起杜嫣怜,面颊泛红往寝居走去。   时光如皇城外的小溪,天真烂漫匆匆流走。   待菟姬终于将兔子糕成功做出后,已然快到封烺生辰。   玉镜殿内新修的厨房里,菟姬握着袖子将额际的汗渍擦去,满意地看着蒸炉,   “这次定然可以!”   一旁候着的萝北不由替菟姬捏了把汗。   自娘娘第一日开始学做兔子糕,已然过了十余天,直至今日才做得有模有样,虽然前面都失败,但这次定然不会出错!   上前替菟姬慢慢揭开蒸笼,萝北探身看过去,立即惊喜叫起来,   “娘娘,成功了!”   早已做好见到萝北一脸失望表情的菟姬心里一惊,连忙小跑过来攀着萝北的肩膀凑过去看,   “哇!还真成功了?!”   那也就是说,她今日就能见到封烺了?!   好些天未见着他,还怪想念的!   面上不自觉浮现一丝夹杂着别扭的欣喜,菟姬瞧着蒸笼里晶莹剔透的但不是很圆润的小兔子,忍不住叉腰骄傲起来,   “什么嘛!也不是很难啊,连本宫都学会了!”   不忍心戳穿菟姬,第一天就学会了的萝北将食盒擦拭干净,将兔子糕从蒸笼里取出,妥帖放入红漆食盒里。   合上盖子,萝北笑盈盈转过身,   “娘娘,可是要去换一身衣裳,然后去符离殿?”   一把夺过萝北手里的食盒,菟姬又抽出怀里的帕子胡乱擦了下脸,只匆匆留下一句话,便急不可待地往外跑了去,   “换什么换!你别跟着了,本宫去去便回!”   见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娘娘,萝北哭笑不得,只得拿起抹布开始打扫混乱不堪的厨房。   若王爷知晓娘娘为了学好兔子糕,还特意在玉镜殿修建了个厨房,定然很意外吧?   这般久未见着娘娘,王爷定然也是极为想念的。   心里忍不住浮现二人见面的场景,萝北不知怎的就想到她与六鱼。   忽的红了脸,萝北连忙将心绪压下,继续细心打扫起来。 第97章 摄政王纳妃   独自一人,菟姬兴冲冲提着红漆食盒绕过小道,飞快便抵达符离殿外。   此时秋意浓浓,到处飘着自玉镜殿散出的桂花香,就连树叶微黄的符离殿也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香气。   面颊泛红,菟姬总觉得封烺闻到这桂花香,定然能想起她。   宫里可就她玉镜殿有呢!   这般久未见,不知封烺可有想她?   还是说,他真就被从问眉给占据了?   想到这里,菟姬可等不了,连院门也不想绕过去了,利用妖术一个纵身跳上宫墙,悄然翻了进去。   符离殿的院子里寂静一片,地上落了些枯黄的树叶,菟姬轻巧落地,踩着枯叶发出“卡啦”的声音,刚想往前走,一道黑影出现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娘娘万福。”   被唬得往后退了步,菟姬定睛一看,原来是二冬。   知晓二冬是教导六鱼和十灰之人,菟姬看向二冬的目光不由带上了些微敬佩。   能将这两个憨憨带出师,二冬定然是个了不起的人!   抬手示意二冬起身,菟姬略有些拘谨,她将手掩住唇,悄声问,   “王爷可在殿内?”   起身轻轻颔首,二冬知晓皇后娘娘对于主上来说有多重要,便如实回答,   “在的。不过小安子正在拜见王爷。”   说到这,二冬顿了下,疑惑问,   “倒是娘娘,您怎的不走正门,还翻墙进来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哪个身手拙劣的小贼,连刀都要掏出来了,结果过来一看竟是皇后娘娘。   面上划过一抹不自然,菟姬尴尬地伸出白嫩的手指挠了下脸颊,   “今日不同以往,换个走法……别管那般多了,小安子来找王爷作甚?本宫去看看!”   她总不能说她想偷看从问眉有没有在殿内吧?!   不过,从问眉不在便好!   正欲上前拦住菟姬,但菟姬速度格外快,还未等二冬开口,菟姬就绕过他一溜烟小跑而去。   想起主上与小安子谈的内容,二冬心里一咯噔,连忙追上去,但却见娘娘缩在书房窗沿下,一脸凝重听着什么。   在心里叹息一声,二冬任命走了过去,在菟姬身旁蹲下来。   低沉磁性的声音与尖细的嗓音隐隐约约飘出窗户,大致能听清内容。   殿内,小安子笑眯眯将怀中抱着的画卷放于书案上一一展开,随即退至一旁,恭恭敬敬道,   “王爷,太后娘娘这些日子替您精挑细选了好些姑娘家,各个身份显赫,足以配得上您。您过目一下?”   背对小安子,封烺不紧不慢将团成一团的兔子从竹筐里捧出放在小桌上的软布里,兔子睡得熟,丝毫未被吵醒。   边将软和的锦布铺在竹筐里,封烺边漫不经心说,   “放着吧,本王有空了自会看的。”   然小安子露出为难的神色,踌躇片刻尖着嗓子讪讪道,   “王爷,您看还是过目一下吧……太后娘娘说了,务必让您挑一个,她老人家好做后续的安排。”   将熟睡的兔子放回软和温暖些的竹筐,封烺端起竹筐走向窗边,   “有何必要?纵是选了一个,本王也不会……”   话未说完,封烺刚把竹筐放在窗沿,不经意透过窗沿缝隙看到正蹲在外头的二冬。   狼眸一冷,偷听也就罢,不好好躲房顶隐匿,怎的还蹲窗底下?   察觉到主上的目光,二冬一脸无奈偷偷做了个口型。   领会其意思的封烺悄然往外探了下身,便见着日思夜想的小兔子低着头伸长了脖子正专心致志偷听。   丝毫未察觉她已然暴露。   藏青眸子深了几许,封烺不动神色转过身,一改方才的兴致缺缺,走到书案旁随手翻阅起画卷。   见王爷突然有了兴致,原本一脸为难的小安子转忧为喜,干瘦的脸上堆满笑,殷勤凑上前给封烺介绍,   “这位是孙大人家的长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位是梁大人家的嫡女,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这位不得了,是任将军的掌上明珠,武功卓绝……”   随意翻弄着,直至最后一张画像露出,清丽脱俗的女子跃然纸上,封烺剑眉一挑,拎起画像朝小安子一扔,   “就她吧。”   将封烺面上的神情收入眼底,小安子朝封烺恭敬行礼道别,却被封烺抬手拦下。   生怕封烺反悔,小安子捂住怀里卷好的画像,躬身小声问,   “王爷还有何吩咐?”   盯着小安子半晌,狼眸含着警告的意味,   “记得告诉太后娘娘切勿声张,本王的事,无需众人皆知。”   心里一凛,小安子连连点头,只要王爷不后悔,他就是全要了太后也不会有怨言!   朝小安子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小安子见状忙不迭转过身喜滋滋捧着画像返回安和殿交差去了。   而二人的话沿着不知何时又推开了些的窗,一字不落全被菟姬收入耳中。   白嫩的手指紧紧攥着红漆食盒,菟姬只觉她一颗心忽而被扔到烈火中炙烤,又忽而被投入极寒深潭中饱受摧残,说不上为何这般,但就是叫她难受不已。   封烺要选妃了?   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微微侧头,菟姬虎着脸看向一脸无辜的二冬,将声音压低了问,   “王爷怎的突然要选妃?!”   面露迟疑,二冬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原本主上一直都很排斥选妃一事,但今日不知怎的,竟然答应了。   就在菟姬悄悄转过身死死盯着二冬时,低哑淡然的声音自二人头顶传来,   “蹲在这作甚?进来吧。”   心里一突,菟姬搂紧怀里的食盒站起身,直视立于窗前的封烺一会,见着他身量颀长俊美不凡的模样,菟姬心间仿若被兔子踹翻了油盐酱醋瓶,五味杂陈,蔓延至四肢百骸。   狼眸微闪,封烺不动声色回望菟姬,   “怎的今日来了?”   委屈之意忽的涌上心头。   在她千辛万苦学做兔子糕的时候,封烺居然在考虑纳妃一事。   在她还在三五不时想起封烺时,封烺却早早就想将心扉敞开,装入一个他会爱护一世的女子。   在她满心期盼带着唯一完好的兔子糕跑来寻他时,他却丝毫不想见她。   但她仍是不懂。   世间情爱是上苍赐给凡人的礼物,身为妖,她会欣羡、会渴望、会不自觉亲近,但唯独读不懂。   妖不知情之一字,却会为了学会这个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98章 最好吃的兔子糕   压下心间迷雾重重的郁结,菟姬搂紧怀里的红漆小盒,略微失落地说,   “你忘了么,你说的,本宫未学会做兔子糕,你便不见本宫。”   见着小兔子这副模样,封烺心里也极为难受,但为了计划,他只能咬牙狠下心,面无表情道,   “嗯,是有这么件事。娘娘是学会了还是放弃了?放弃也无碍,娘娘知晓自己做错了便好。”   深深吸了一口气,菟姬只觉五脏六腑都泛着寒意,一颗心麻麻刺刺,叫她忍不住生出怯意,有些不敢再待下去。   一旁的二冬不知何时已然退下去,此时菟姬站在院子里,而封烺背着手立于书房内,二人不过是隔着一道窗,却恍若相隔天堑。   低头看着脚尖,菟姬呐呐回答,   “本宫才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之人,答应了你去学,便定会学会。你、你就这么不相信本宫么?”   狼眸低垂下来,封烺将手搭在窗沿边,语气淡淡,   “本王自是相信娘娘的,不过,以后本王怕是要和娘娘生分,少来往些为好。”   压不住心里的酸涩,菟姬猛地抬头怒瞪封烺,   “为何?只是因为王爷要纳妃?!”   另外一只手背于身后紧紧握拳,封烺藏青眸子沉下来,正色道,   “难道这还不够么?本王要纳妃,自是事事以爱妃为先,本王要顾着爱妃,也就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照顾娘娘了。”   说到这,封烺顿了下,又继续下了剂猛药,   “再者,若本王还时常与娘娘来往,本王的爱妃定然会吃醋。”   恍若天塌。   菟姬忽的慌了神,往前踏了步靠近窗沿,急声道,   “王爷怎的突然要纳妃?!以往从未提及过的!”   面上浮现不耐之色,封烺冷声道,   “本王马上就要二十六,寻常男子在本王这个年纪早已妻妾成群,娘娘未免管得过宽,本王纳妃,何须同娘娘说?”   这话如一记重锤将菟姬的心砸了个七零八落。   白嫩小脸涨得通红,菟姬捧着红漆食盒一副慌乱无措的样子,半晌挤出了句,   “不许纳妃!”   狼眸暗沉,封烺立即高声问了出来,   “娘娘为何不让本王纳妃?!”   圆眼微红,听着封烺的反问菟姬哑口无言。   为何不让封烺纳妃?   对啊,为何……   但是,就这样一直下去不好么?   他为何要扔下她?   不敢往下细想,菟姬委屈至极,一双圆眼不自觉聚满水汽,她定定看向封烺,哀哀撒着娇,   “别纳妃,好不好?”   微微闭眼,封烺抬手揉了下鼻梁,语气带上了些微疲累,   “娘娘,本王已选了一位女子,不久后就会去与她见面,您若无其他事,便回去吧。”   想起以往封烺对她千般万般好,又见着眼前这个冷漠至极的封烺,菟姬将险些要滚落的眼泪憋回去,举起小食盒砸向封烺,带着哭腔道,   “走就走,本宫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说完,菟姬扭头匆匆跑走,符离殿又恢复到往日的寂静。   红漆小食盒撞上封烺胸膛后滚落在地,里头晶莹剔透但不甚圆润的兔子糕跌落在地,已然砸得七零八乱。   凝视菟姬离开的方向,封烺在原地站了许久,犹如定住一般。   轻叹一口气,封烺缓缓蹲下身,将红漆食盒拿开,捡起地上摔坏了的兔子糕,放入嘴里细细咀嚼。   直至将地上的兔子糕吃了干净,封烺才露出一抹苦笑。   “这是本王吃过,最好吃的兔子糕了……”   并不知晓这些的菟姬顶着通红的圆眼气鼓鼓冲回玉镜殿,让正和六鱼坐在殿前台阶上的萝北一脸茫然。   皇后娘娘不是去给王爷送兔子糕了吗?怎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莫不是兔子糕不好吃,被王爷说了?   正想起身迎过去,却不想菟姬提着裙摆低头冲进殿内,“哐当”一声将寝居大门给合上。   一旁的六鱼坐在台阶上,向后撑着身子打量寝居的门许久,这才坐了回来,一脸懵逼问萝北,   “娘娘被王爷欺负了?”   面带忧虑,皇后娘娘以往从未出现过这般表情。   推了把傻坐着的六鱼,萝北焦急催促,   “你坐着干嘛?还不快去符离殿问问?!”   “好好好,我这就去问……”   比萝北大了一圈的六鱼被推得趔趄了下,他挠了下头站起身,一个纵身消失在原地。   寝居内,菟姬带着满身委屈缩在贵妃榻上,她圆眼微红,里面还燃着带怒气的火苗。   无人打扰,室内一片静谧。   菟姬只听自己心跳声如擂鼓一般,声声振聋发聩。   不过十日的功夫,为何封烺犹如变了个人似的?   他真的不管她了吗?   发了一会呆,菟姬仍是难以排解心中烦闷,起了身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床头刚缝制一半的小荷包上。   这原本是她准备在月末封烺生辰之时送给他的。   现在用不上了。   以后自会有心灵手巧的爱妃替他送这些,何须轮到她?   越想越气,菟姬跑过去一把拿起还别着细针的小荷包、气冲冲走到窗边准备扔出去时,却又后悔了。   如果、如果封烺只是难以拒绝太后的要求,不得不纳妃呢?   如果他只是想以退为进,暂且应下太后的要求而纳妃呢?   或许、或许要不了几日,封烺就又来找她玩了呢?   这般想着,菟姬高高举起的手慢慢缩了回来,她捧着还未绣完的小荷包,轻抚上面的纹路。   方才她的举动好像也有些过分,怎的能用吃食去砸封烺呢?   她好不容易做成的兔子糕,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轻叹口气,菟姬走回床边坐下,执起小荷包上的细针开始笨拙地绣起来。   不论如何,先将它完成。   悄悄在心里轻哼一声,若封烺来寻她,或许见着往日的情面上,她会选择原谅他也不一定。   抱着这般天真的想法,菟姬埋头继续和总能刺伤她手指的针线较起劲来。   台阶上,一脸忧心的萝北扶着殿门往殿内探身张望,皇后娘娘的寝居大门紧闭,半点声音也没有。   轻微破风声自萝北耳边响起,还未回头看去,一只手轻轻拍了把她的肩膀,将萝北吓得险些往一侧栽过去。   忙不迭拉住萝北,六鱼垮着脸,神情纠结,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站稳后,萝北轻轻锤了下六鱼的肩膀,低声焦急问,   “到底出什么事了?”   揉了下并不疼的肩膀,六鱼长叹口气,   “主上要纳妃了。” 第99章 小荷包   “纳、纳妃?!”   险些叫出声,好在六鱼一把捂住萝北的嘴,又探身往殿内看了下,确保皇后娘娘没听到后,这才拽着萝北小跑到院内小亭里。   而房顶将六鱼的话全听了去的十灰也跟着窜了下来。   “嘶”了一声,十灰带着痛惜说道,   “主上怎的突然要纳妃了?我还道方才娘娘怎的就要将萌萌的小荷包给扔了。”   这话险些让萝北惊得跳起来,   “娘娘为了王爷,日日要被那绣针扎,王爷怎能这般薄情?可怜娘娘那双白嫩小手伤痕累累,我见了都心疼得不行!”   啧啧两声,六鱼忍不住和十灰一起小声骂起封烺。   分明皇后娘娘又软又萌,平日被欺负狠了还会眨巴圆眼嘤嘤嘤,娘娘前世定是个有圆乎乎毛茸茸小尾巴的兔子精!   也就主上这个大尾巴狼会让娘娘伤心!   无情无义还薄情寡义,非常值得被押过来跪在皇后娘娘面前道歉!   坐在石凳上依着石桌,苦着张脸的萝北用手托着脸,看着蹲在栏杆上的六鱼和十灰喃喃,   “那你们谁去将王爷押过来?”   快些押过来,好让皇后娘娘开心些!   面面相觑,六鱼和十灰互相推搡了会,双双从栏杆上跳下,跟着萝北一起坐在石桌旁用手撑脸发呆,   “主上的身手,怕不是我们还没近身就被主上一脚揣进茅房了。”   三人坐在一起连声叹气,一时陷入困境,不知该如何才能替皇后娘娘分忧解难。   直至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小亭被寒气浸染,萝北被冻得一激灵,回过神来猛地拍石桌,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护着娘娘!尤其是你们俩,娘娘对你们可不比对我差!你们万不能偏袒王爷!”   发着呆的六鱼二人连忙表示他们已经被主上送来玉镜殿,就是娘家的人了,绝不会身在曹营心在汉!   甚至若皇后娘娘让他们用麻袋套住主上打一顿,他们也在所不辞!   站起身,萝北觉得这件事必须严阵以待,她用手抵着下巴思索片刻,这才目光里带着凌厉扫过六鱼和十灰,   “你们两个,这几日盯紧了符离殿的动静,最好是能掌握王爷近日需会面之人!听到了吗!”   见萝北一扫以往的温柔腼腆,竟难得带上了凶悍之气,六鱼和十灰忙不迭站起,面带严肃却推推搡搡往小雨里跑。   透过如烟似雾的雨幕,隐约还能听到十灰打趣六鱼以后要成为妻管严的笑声。   秋雨连绵,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便是三日。   不用继续做兔子糕、也不用去找封烺后,菟姬多出了大把的时间来缝制小荷包。   第三日的傍晚,菟姬坐在寝居内的八仙桌旁,将丝线剪断,又轻轻拍了下小荷包后露出久违的笑容,   “大功告成!”   但随即她脸上的笑意又隐下去,渐渐浮现了些忧愁。   这三日她的确沉迷绣荷包,但她也时时刻刻偷听门外萝北故意透露给她的,关于封烺的消息。   什么王爷似是特别满意未来的王妃;什么那位清丽脱俗的女子是户部侍郎谢大人的嫡女;什么谢婉莹满腹文采,作的诗在皇城受到各个才子热烈追捧……   诸如此类,让菟姬觉得心里似是藏了两只兔子在打架,一会踹她的心,一会踢她的肺,直将她五脏六腑捣得天翻地覆,叫她自里向外难受不已才作罢。   隐隐察觉到她为何会这般,但兔子胆小,菟姬自然而然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天真以为封烺定然会来寻她。   但是没有。   直至菟姬将荷包放入锦帕里,等来了封烺隔日要去宫外茶楼与谢婉莹见面的消息。   猛然跑到门边一把拉开寝居大门,菟姬瞪大了圆眼看向站在门口的十灰与六鱼,不敢置信地问,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面面相觑,六鱼沉沉叹息一口气,就连他高大挺拔的身形都垮了下来,而十灰则拍拍六鱼的肩膀,语气沉重回答,   “回娘娘,千真万确。属下刚从符离殿回来,是二冬透露的消息。据说王爷交代了,此事万不能声张,若传出去了会对谢姑娘的声誉有影响。”   他还关心人家姑娘的名誉?!   平日从不将红颜放入眼里的封烺,竟然会主动关心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只觉心海翻腾,菟姬将一口怨气压在心头,径直伸手拽住六鱼的胳膊,高声急切询问起来,   “王爷何时去见那个人?又是在哪见?!说明白些!”   见着皇后娘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六鱼瑟缩了下,咽着口水怯怯回答,   “回娘娘,明日午后,在宫外最大的茶楼,清雅楼。”   得了想要的答案,菟姬这才松开六鱼,但她什么话也未说,只秀眉紧锁一副心思沉重的模样,随即转身回了寝居,“啪”的一声将门阖上。   被留在门外的六鱼和十灰面面相觑,一时未明白娘娘的意思。   在殿门处探头探脑的萝北听动静消失,连忙小跑过来焦急问,   “娘娘可有说什么?是明日要跟着出宫?还是现在就要去找王爷对峙?”   皇后娘娘成天将自己关在房门里也不是办法,倒不如用这刚得来的消息刺激下娘娘,说不准就让娘娘开窍了呢?   然六鱼和十灰只无奈长叹息,异口同声道,   “娘娘似是受到极大打击,以至于什么也未说,又回房间了。“   闻言,萝北将无措的目光落在闭合的寝居大门上,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萝北走上前轻轻叩响雕花木门,   “娘娘,您还好吗?”   关切的声音顺着门缝溜进去,让端坐在桌前皱眉思忖的菟姬回过神。   白皙小巧的耳朵动了下,她心里蓦然浮现一个绝妙的点子。   笑意重新回到娇俏的脸蛋上,菟姬连忙高声应了句,   “本宫好着呢,你去忙吧!”   听着皇后娘娘朝气满满的声音,萝北反而更担心了。   娘娘莫不是在强撑?   但就在萝北想进一步询问,一旁的六鱼和十灰将她拦了下来,   “你别这般紧张了,听娘娘的语气约莫是没什么事的,若真有事,依娘娘的性子怎会憋着?”   说完,不顾萝北的反抗,六鱼二人架起她便朝厨房跑。   香煎小黄鱼才做了一半,怎的能撂挑子呢?   那可是他们从宫外岁安街李大爷家厨房里顺来——不,是买来的。   可当隔日午时萝北踏入空无一人的寝居后,她扭头揪着六鱼的耳朵怒吼,   “娘娘都不见了!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事?!” 第100章 偷溜去清雅楼   菟姬去哪儿了?   自是不顾被发现的危险,利用妖术翻出宫了。   气得一夜未睡,菟姬如何能忍眼睁睁看着封烺去和谢婉莹见面?   好在一个绝妙的点子自她脑海中窜出来,她这才壮起兔胆跑来清雅楼,准备见见能让封烺特别对待之人长什么样。   清雅楼作为皇城第一大茶楼,不光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其中更是不乏各个享誉大启的文人所题之诗词。   学识底蕴浓郁,自然就吸引了皇城上下各个傲骨之才。   而谢婉莹,更是清雅楼的常客。   全皇城的才子哪个不是以能娶到谢婉莹为荣,但同样这些骨子里刻着高傲的才子们无一不是认为没有人能配得上谢婉莹。   除了一人。   唯独这人将谢婉莹迎娶进门,皇城上下绝无二话。   那便是摄政王。   不知何时起,坊间已然流传起摄政王相中谢大人之女谢婉莹之事,且二人已相约于清雅楼交换定情之物,择日便会完婚。   这消息在才子们中炸开了锅,虽欣羡不已,但却是打心底里认了输。   谢婉莹满腹经纶,长相清丽脱俗性格温婉;摄政王凭借一手惊鸿枪平定西北边疆,俊美不凡又武力超群,这二人一文一武,搭在一起便是绝配。   连绵之雨下了好些日子,恰巧在今日放了晴。   有谢婉莹的追求者立即感叹,两位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今日会面,就连老天都赏脸。   清早,刚开门的清雅楼便迎来一大群等候已久的围观之人,倒让楼里的店小二们受宠若惊,忙不迭甩着抹布上蹿下跳地忙碌起来。   直至午时,谢婉莹与摄政王仍未露面。   但众人热情不减,反倒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而来,以至于楼内连落脚之处都没有。   而菟姬扮做男子,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袍子正奋力挤进人群,周遭不乏有抱怨之声,但见着菟姬个子小小,还以为是谁家少年郎也跑出来凑热闹了。   就在菟姬夹在人群里险些要窒息时,一只手伸过来拎起她的后衣领,帮她解救出来,   “谁家小孩啊?莫不是也喜欢谢才女?”   洪亮的声音将周遭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   只见一个着着白褂子、身量高大的红脸壮汉正拎着个瘦小的少年,这模样,就跟拎小鸡仔似的!   众人见状纷纷哄笑起来,笑声里不带奚落,但就是让菟姬臊红了脸。   笑、笑什么笑!   腿短怎么了!   你们一个个谁见过侏儒兔腿很长的?!   不然还叫什么侏儒兔!   叫长腿兔得了!   不想遭受这等酷刑,菟姬奋力挣扎起来。   但腿短,手更短,不论她怎么动弹扑腾,红脸壮汉拎着她的动作不受半点影响。   深深将头埋下来,菟姬忍不住伸手捂住脸。   好、好丢人……   好在红脸壮汉并未让菟姬难受多久,他伸出另一只蒲扇大的手拨开人群,一点点挪到大厅边缘。   要说红脸壮汉身高还真有些高了,将手高高举起便能碰到二楼的栏杆。   他将菟姬放在二楼的栏杆外让她坐好,通红的面上带着与凶悍气不符的憨笑,   “行了,小兄弟你就待这儿吧。谢才女回回都要从对面的楼梯上楼,你这儿恰好能见着。下回可别不自量力瞎凑热闹啊,我去忙了。”   说完壮汉一甩肩头的抹布,原来他也是清雅楼里的店小二。   抱着栏杆朝下望,却只见着乌压压一片,菟姬连忙收回目光,俯视红脸壮汉叫住他,   “谢、谢谢你啊。”   方才她还以为这家伙要把她撵出清雅楼呢。   蒲扇大的手摸了下后脑勺,红脸壮汉声音也格外洪亮,像是响雷一般,   “谢啥啊?我刚瞧你都快被挤成肉饼了,下次别胡来了啊!”   正说着,自嘈杂人群里钻出个干瘦的男子,他长着张马脸,同红脸壮汉一样穿着白褂子,   “大憨!你还不快去门口守着!客人太多了,仔细注意着浑水摸鱼的!”   连忙回身应了句,被叫做大憨的红脸壮汉露出与他名字相符的憨厚笑容,同菟姬道别,   “小兄弟,下次注意啊,我先忙了。”   抬起爪爪同大憨道别后,菟姬抱着栏杆四处张望想找到封烺的身影。   然就在这时,一楼大厅门口处传来一阵喧闹,将楼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菟姬自然也好奇伸长了脖子张望起来。   一如大憨所说,菟姬所在的这个位置最是能看清大门到右侧楼梯这个方向,一眼望去,尽收眼底。   只见自清雅楼大门走进一群丫鬟打扮的莺莺燕燕,而被她们簇拥其中的,是位婀娜多姿气度不凡的长发女子。   只见她身着绣着兰花的月白云锦长裙,长发如瀑,头上插着青玉钗,五官精致,清丽脱俗,犹如是从画里走出的仙子一般。   从底下众人发出的嗡嗡声里,菟姬勉强听到了“谢才女”三个字。   心里一沉,菟姬收回方才在心里夸她是仙子的想法,悄悄在心里变了只小兔子骑在谢婉莹头上踩!   酸味自心口蔓延全身,不论从外貌还是到才华,谢婉莹都要胜她太多,就好似宫里的从问眉,总让她觉得危险。   想到这里,菟姬心里一咯噔。   为何她会觉得危险,会觉得有种要被抢走什么的感觉……   未等她细想,谢婉莹已经在婢女的护送下踏上楼梯,提着裙摆朝二楼雅间走去。   攀着栏杆站起来,菟姬透过二楼熙熙攘攘的缝隙见着谢婉莹推开最左侧的一间雅间,还未踏入,她面上就浮现一丝欣喜,随即信步而入。   菟姬在门阖上前探身瞄了一眼,虽看不分明,但仍能见着在八仙桌上摆着一壶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欲执起桌上的白玉茶杯饮用。   是封烺。   他真的来与谢婉莹相见了。   心间又酸又胀,水汽不自觉漫上圆眼。   但菟姬很快将这股莫名的委屈压下去,她鼓着脸悄悄翻过栏杆,挤入二楼的人群里准备找个地方装扮一番。   就在菟姬埋头挤出人群,想循着墙角溜到谢婉莹二人隔壁的雅间里时,一只大手拍上菟姬的肩膀,严厉又熟悉的声音自菟姬身后传来,   “做什么?此处已被包下,不得随意进入!”   心里藏着捣蛋的念头,菟姬浑身一激灵,险些被吓出兔耳。   随即菟姬面露喜色,回身叉腰仰起头吩咐,   “二冬,隔壁房间,本宫要用!” 第101章 搅局   雅间里。   并不知晓菟姬已经偷溜来了清雅楼,封烺神色淡然端着白玉茶杯浅酌一口,   “来了?”   不过二字,但语气间满是熟稔。   露出清浅的笑容,谢婉莹盈盈走到封烺对面坐下,素手伸过去端起茶壶替自己斟了杯茶,   “些许日子未见了,王爷近来可好?”   这副模样,二人显然相识已久。   “尚可。你呢,可有给闻人山君寄信?”   端坐于桌前的封烺将手搭在桌面上轻叩,几日前他翻阅画像时见谢婉莹的画像也在其中,想着相识之人是非少,便顺手挑了她。   听到“闻人山君”这个名字,谢婉莹一双桃花眼里水光潋滟,掩嘴轻笑,   “他呀,怕是不愿见着我写的信吧?每次回信都说文绉绉,叫他看不懂。”   想起远在边疆守卫大启的闻人山君,封烺无奈摇头。   闻人山君是闻人家的异类。   闻人家世代都是文人,从曾祖父到他爹,哪一个不是大文豪?唯独闻人山君自小嫌文爱武,因此不知被他爹罚抄了多少经书。   但闻人山君性子倔,还偏就凭着一身武技考取武状元,并在数年前随封烺去往边疆,一战成名。   而谢婉莹,正是闻人山君的青梅,并倾心于他。   只可惜闻人山君榆木脑袋,这么多年了,仍是不知晓。   “你把心思藏在诗句里,闻人山君如何能明白?对他,你该明说。”   封烺算是为数不多知晓谢婉莹心意之人,但他以往心系大启,从未将这等事放于心上。   如今他也心有所属,竟能或多或少明白谢婉莹的感受。   或许,他该和小兔子直说,而不是用这等法子来让她……   低头思忖的封烺并未察觉,坐于他对面的谢婉莹面上的笑容僵了下,桃花眼也暗了几分。   可当封烺抬起头看过来时,谢婉莹又恢复如常,面带浅笑一派温婉之意。   白皙素手执起白玉茶壶,姿态优雅替封烺斟满茶,   “莫说我了,你不也一样么?这世上竟还有大启第一美男的摄政王无法拿下的女子,还要劳烦我来替你刺激她,你怎的不同她明说?”   “若你说了,这世间断然不会有女子能拒绝你。”   将茶壶放下,谢婉莹垂下的桃花眼里划过一抹暗恨,语气却带着调笑之意。   想起宫里那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封烺只觉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本王希望她是出于真心想与本王在一起,本王不希望她以后后悔。”   听着封烺语气里快要溢出来的温柔,谢婉莹只觉刺耳无比。   未等她开口,封烺又用略带歉意的语气道,   “只是抱歉,连累你名誉受损。太后挑选的那些女子里,唯有你是知根知底的。”   桃花眼浮现笑意,似是被封烺的话取悦,   “名誉不过过眼云烟,都是身外之物。倒是你对那位女子这般好,还真真是叫我欣羡不已。”   说到这,谢婉莹话语间带上几分漫不经心,   “若闻人山君这般对我,我定是不会让他伤心的。”   并未察觉谢婉莹话的本意,封烺想起好友的性格,失笑道,   “闻人山君那家伙,对兵书沙盘或许会认真,对女子么,还需点醒一番。”   轻抚了下长发,谢婉莹语带欣羡,   “要是闻人山君对我有半点像你对心上人这般该多好?闻人山君就是个大木头。”   见谢婉莹一脸幽怨,封烺正欲开口替闻人山君正名,一阵微弱的敲门声传了进来。   剑眉微蹙,这次会面他吩咐过二冬不得让任何人打扰,为何还会有人来敲门?   坐于对面的谢婉莹并未想太多,未等封烺阻止,径直起身走过去将门打开,   “何事?”   谢婉莹微微低头,便见门口站着位手端糕点盘的小丫鬟,这小丫鬟长相平平,但一双圆眼分外灵动,瞧着让人心生怜爱。   只见小丫鬟抬头乖巧一笑,说话之声似珍珠落入玉盘,分外动听,   “奴婢是来送吃食的。”   这道声音传入室内,落入封烺耳里,叫他一直在桌面轻叩的手指一顿,猛然站起身走过来。   刚想侧身让小丫鬟进来,谢婉莹察觉到封烺的动作,扭头一脸疑惑问道,   “怎的了?”   并未理会谢婉莹,封烺在门口站定,俯视眼前的小丫鬟半晌,又神色无常走回座位,   “无碍,让她进来吧。”   这小丫鬟自然是菟姬了。   方才在旁边雅间门口被二冬阻拦,菟姬威逼利诱一番后跑到雅间里换了身丫鬟服饰,又利用妖术易容,这才气鼓鼓端着糕点盘跑了过来。   若她还不来打断二人,他们是不是就要定下嫁娶之日了?!   而敲开门后,见封烺未认出她,菟姬心里愈发酸涩。   她的易容分明很拙劣,为何封烺会认不出她?还是说,封烺不想认出她来。   踏入雅间,菟姬憋着气将糕点盘放于桌面,歪头朝坐下来的封烺温声道,   “您要吃糕点么?”   狼眸微动,封烺俊美的面容上神色淡淡,不动声色说,   “不必了,本王只爱吃兔子糕。”   缩在袖子里的手握了下拳,菟姬心里骂骂咧咧,面上笑盈盈答,   “是么?可惜兔子糕已经没有了。”   这话落在一旁的谢婉莹耳里,便是菟姬这个小丫鬟丝毫不尊重客人,她面上浮现不满,轻声斥责,   “你是新来的丫鬟么?怎的这般不懂规矩,仔细我去告诉你掌柜的!”   本就不喜谢婉莹,见她这般维护封烺,菟姬心里愈发不悦起来。   圆眼滴溜溜一转,她恭敬小跑到谢婉莹身边弯腰讨巧,   “这位姑娘,是奴婢不懂事,您万不能告诉掌柜的,若克扣了工钱,奴婢可就没饭吃了!”   说完,她端起桌上的茶壶想替谢婉莹倒茶谢罪,但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怎的,茶未倒进白玉茶杯里,竟直接浇在谢婉莹的月白云锦长裙上!   惊叫一声跳了起来,谢婉莹满面慌张抬手想拂去衣裙上的热水,而菟姬也露出慌乱的神情,攥着袖子扑过去想替谢婉莹擦拭干净,嘴里是满满的歉意,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未烫着您吧?奴婢知错了!”   虽未烫着谢婉莹,但在封烺面前失礼,却叫谢婉莹面上羞红一片,只恨不能将这小丫鬟拖下去杖责一番!   而且,这小丫鬟的动作一直妨碍了她,心里不耐更甚,谢婉莹抬手狠狠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别碍事!还不快去替我将婢女找来!”   然菟姬见着谢婉莹失态的神情心里得意洋洋,甚至还演上了瘾。   手脚并用爬过去,菟姬跪在地上拽着谢婉莹的衣裙假装哭泣起来,   “您别怪奴婢!奴婢今日还是第一次在清雅楼当值!奴婢真的知错了!” 第102章 争吵   只觉衣裙都快被小丫鬟拽掉了去,谢婉莹急得不行,竟不顾一切抬起脚想将菟姬踹翻在地!   然她刚抬脚,一直未说话的封烺终于开了口,冷冷淡淡道,   “够了。”   连忙将脚放下,谢婉莹从失态中回过神,拽着裙摆侧过身,一双桃花眼泛着泪光,   “你、你别看……”   跪在地上的菟姬可见不得她的装模作样,死死拽着她的裙角不放,甚至还想爬过去抱住她的腿。   无奈叹息一声,封烺起身走上前,弯腰拎住菟姬的后衣领将人提起,转身打开雅间的门,朝外候着的婢女们吩咐,   “进去帮你们主子。”   说完,他拎着菟姬不放,径直走向隔壁雅间,推门而入。   将菟姬放在椅子上,封烺扫了眼桌上皱成一团的男子服饰,语气冷冷淡淡,   “你来这作甚?”   面上浮现一丝惊喜,菟姬晃了下腿,仰头笑眯眯道,   “王爷认出本宫了?”   然封烺并未像以往一般露出温柔之色,反倒愈发冷硬起来,   “本王问你,来此作甚?”   从未被封烺这般严厉对待过,菟姬瑟缩了下,左手抓着桌角,怯怯回答,   “你、你不是要和未来的王妃见面么?本、本宫过来看看……”   剑眉蹙起,封烺伸手捏了下鼻梁,狼眸里满是不耐之色,   “以后有机会,本王自会带王妃来拜见您。你何须让她在本王面前出丑?本王虽不会因此对她心生嫌隙,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到底会觉得不堪。”   见封烺不像以往那般宠她,反而因那个叫谢婉莹的指责她,菟姬圆眼里聚满水汽,憋着嘴委屈喃喃,   “你真的要纳妃?”   明明小兔子近在眼前,但封烺却觉得与她仿若隔着千山万水。   为何她就不愿认清自己的心?   逃避永远无法解决问题。   狼眸划过不忍,但很快被冷凝取代,他见着菟姬低垂的头,将想揉一下的想法压下去,强行转过身背对菟姬,语气附满寒霜,   “自是要纳妃。倒是你,方才的举动太过失礼,随本王去跟谢姑娘道歉。”   指甲嵌入木桌角里,菟姬丝毫感觉不到疼,因着她一颗心已经被摔得粉碎。   有些事情,似是只隔了一层纱,只需她伸手揭开便能看清一切,但那层纱似乎总距离她一步之遥,永远也触及不到。   心里五味陈杂,菟姬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想和封烺回到以前,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她不想封烺纳妃,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吸了下鼻子,菟姬用哭腔说道,   “本宫才不去同她道歉!你别纳妃好不好,别丢下本宫……”   放于身侧手握紧拳,封烺几乎动用所有的理智来压抑住想回身拥住菟姬的冲动,还不是时候,还不能这般快心软。   “为何不让本王纳妃?”   为何?   是啊,为何……   答案呼之欲出,但菟姬想起他为了那个女子让她道歉的话,忽的又将话咽进肚里。   “不知道!本宫绝不会同她道歉!本宫讨厌她!”   抓起桌上的衣物朝封烺的背扔去,布料轻轻软软,砸在封烺背上后滑落在地,瞧着无力且无助,一如菟姬的心情。   “既然娘娘不想道歉!就请回吧!勿要打扰本王与未来的王妃相谈甚欢!”   封烺的话犹如一柄利剑直插菟姬的心,一时之间愤怒与委屈在心中交杂,她从雕花木凳上跳下,攥着袖子一擦眼泪,朝封烺的背影高声喊,   “回就回!本宫祝王爷和未来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菟姬不等封烺反应,回身夺门而出。   而菟姬的话同样将封烺的心戳得鲜血淋漓。   在原地站了许久,封烺一时有些迷茫。   他这般做,到底是对是错?   但他们二人并非寻常人,他是大启的摄政王,菟姬则是大启的皇后,若他们真正想毫无顾忌在一起,就必须做好一起跌入地狱的准备。   天下无不透风之墙,若他们能在一起,注定是要受尽天下千夫所指。   他不想在未来某一日,菟姬会哭着对他说,她后悔了,她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喜欢他。   若注定一起跌入地狱,那他便要知晓她的心意,然后将她纳入怀里,再替她撑起所有的一切。   他不敢赌,因为心爱之人是她,所以他不敢。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隔壁换好衣裙的谢婉莹寻过来,他才松开拳。将淌下鲜血的手心藏于袖里,神色无常走向谢婉莹。   与此同时,再次在封烺面前受了委屈的菟姬红着圆眼冲出清雅楼,沿着原路用妖术溜回了宫中。   玉镜殿因菟姬的消失早已乱作一团,但又不能被其他宫殿发现皇后娘娘不见,以至于萝北三人在玉镜殿内焦急不已。   悄然将皇宫翻找了一遍,六鱼和十灰回到玉镜殿,搔着头对一直在院子里踱步,满面绝望的萝北说道,   “没找着。娘娘定是出宫了。”   这也就是说,皇后娘娘是独自一人溜出宫去了。   眼前一黑,萝北险些晕厥过去,好在六鱼连忙扶住她,   “要不,我和十灰出宫去找找?”   “那你们还不快去!”   站稳后的萝北面色惨白,若皇后娘娘出了什么意外,她也不会独活的!   然就在六鱼和十灰准备纵身飞去时,身着丫鬟服饰的菟姬提着裙摆红着眼圈带着满面泪痕从院门口跑了进来。   只觉已然散去的魂魄归了位,萝北连忙迎上去,“扑通”一声在菟姬面前跪下,   “娘娘!您去哪儿了!奴婢快要吓死了!”   弯腰将萝北拉起来,菟姬握住萝北的手往殿内走,话语间满是委屈,   “去自找罪受!本宫再也不要见摄政王了!”   虽不懂娘娘怎的又表示再也不见王爷,但见娘娘这幅凄惨的模样足以证明这次宫外之行不大顺利。   朝身后傻愣着的六鱼和十灰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心领神会悄然退下,就怕娘娘见着他们想起王爷,因而迁怒他们。   王爷哪比得上皇后娘娘?!   就该将王爷拖过来打一顿然后跪在娘娘面前道歉!   还是要磕头的那种!   不过,这次菟姬似是铁了心,一直到封烺生辰前几日也未提过半句和封烺有关的话。   而封烺似是真如他所说一般一心扑在未来的王妃身上,再也没有来玉镜殿看过菟姬一眼。   二人的关系,彻底降至寒冰之下。 第103章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   虽不见面,但封烺的消息仍然通过八婆的六鱼和十灰源源不断汇报至菟姬耳里。   说是封烺往宫外跑得勤,三五不时就要去清雅楼喝茶或者冉芳楼听戏,因着谢婉莹不但文采斐然,最大的爱好便是听戏。   更不知何时起,宫内宫外俨然将二人视为一对,不论是谁都称赞一句金童玉女,直言婚事将近,马上大启就要迎来喜事了。   安和殿的太后娘娘自然也是收到这一消息,这个王妃的人选虽不是特别让她满意,但好歹让封烺的注意力从皇宫里分离了出去,她也就有更多的机会来把控一切。   因此,太后娘娘还特意让小安子将一枚发簪送去符离殿,这意思,不就是想让封烺转交给未来的王妃么?!   日日流连菡萏殿的萧杜煜自然也知晓此事,他将这一好消息分享给杜嫣怜,偶尔还感叹,谢才女是他见过最有才华的女子,配十三皇叔丝毫不逊。   这话让杜嫣怜醋了好一会,但一猜想玉镜殿的菟姬的模样,她又喜笑颜开。   早看出摄政王与皇后之间的猫腻,如今摄政王要纳妃,那岂不是意味着他玩腻了皇后,要将她甩开了?!   那个狐媚子定然是在玉镜殿以泪洗面、怨天尤人,要不是禁足还未解除,她定要去玉镜殿好好看看皇后娘娘的笑话!   直至九月廿七前一夜,窗外又开始淅沥沥下起小雨,菟姬捧着小荷包坐于窗边,怔怔看着窗外夜雨,眼泪毫无征兆落了下来。   十余天,每一天午夜梦回,她都能梦见封烺携着成为他王妃的谢婉莹前来拜见,她想伸手拉住封烺,但他拥着谢婉莹的身影愈来愈远,直至她彻底惊醒。   然醒后,却发现梦中的场景快要实现了。   梦靥缠身,她终是看清自己的内心。   为何要阻止封烺纳妃?   为何不喜封烺与女子接触?   为何要送封烺荷包?   因为她想将封烺占为己有。   谁也别想抢走她的封烺。   谁也别想抢走她的大灰狼。   生而为妖,菟姬在孤寂与无边思念里,带着满身伤痕学会了情爱一词。   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小荷包,菟姬忍不住嘴角嗜着苦笑轻抚荷包上的纹路。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在封烺决定扔下她后,她却发现自己早已爱上封烺。   也许,为时已晚。   雨声淅淅沥沥,将无边相思淹没,将初尝情爱的一颗心浸湿,将一切埋葬在凄清冰冷的夜雨中。   与此同时,并不知晓菟姬在默默伤心垂泪,封烺坐在清雅楼三楼内的雅间里正独自饮酒。   他不敢待在皇宫里。   怕忍不住思念,就又跑去寻菟姬。   白瓷小杯里的玉液微微晃动,每一圈微末的涟漪沾染道不尽的相思苦。   把玩白瓷小杯片刻,封烺听着窗外雨里传来破风声,   “如何了?”   带着一身风雨的二冬自窗户钻进来,大颗大颗的水滴沿着漆黑的衣角滴落在地,二冬神色不改单膝跪地,沉声禀告,   “回主上,查明了。坊间流言的确是谢婉莹所为。”   举杯将酒一饮而尽后放回桌面,轻轻叩了声响,这轻叩声让二冬心里一凛,知晓主上心情不大好。   半晌,见主上不说话,二冬小心翼翼开口问,   “主上,您这十余日不见谢姑娘,可是早就怀疑她了?”   懒懒靠在窗沿边,封烺将手伸出窗外,任由雨水低落在掌心,   “起初只想劳烦她帮忙,但她越界了。奢望不该有的东西,总会露出马脚。”   说到这里,封烺沉沉叹了口气,   “本王当她是朋友,她却利用闻人山君起了异心,未免太对不起她与闻人山君十余年的友情。”   跪在地上的二冬思忖片刻,小心翼翼转达今日收到的话,   “主上,今日谢姑娘寻到属下,说明日想来造访您,您看……”   冷冷勾唇,封烺将手收回,自怀里抽出雪白的帕子擦拭了下手心,随手将湿软的帕子扔在桌上,   “她能寻到你,说明她的本事还不止众人所见的这般简单。拒了吧,以后无需和她有过多来往了。”   若谢婉莹利用他,他无二话,但她却利用远在边疆守卫大启的闻人山君,利用那个用命在换大启海清河晏的闻人将军。   谢婉莹此人,城府过深,以后会做出什么惊天骇俗之事都不足为奇。   想起十余日前的会面,若不是他制止及时,那一脚可就实实在在揣在菟姬身上了。   还是早些断了来往为好,莫要叫她伤了小兔子。   一想到菟姬,封烺脑海里止不住地接连浮现她的一颦一笑,偶尔假装生气的模样,还有为了规避责罚撒娇卖萌的样子,甚至当初的面色惨白虚弱不已直至现在还能牵动他的心弦。   挥退二冬,清雅楼雅间里又只剩封烺一人。   外面虽淫雨霏霏,但街边仍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派祥和之意。   这是他与闻人山君、带着大启无数热血男儿打下的安宁。   倚着窗沿,封烺用手撑着侧脸凝视夜空,小兔子再不开窍,他的理智快要压抑不住内心的暴虐与占有欲。   只想叼着小兔子的后颈,将她藏入怀里,一口一口将甜美的她吞入腹中。   说来,许久未捏菟姬滑嫩的脸蛋,不知这些日子她是否消瘦了?   思及此,另一只放于雕花木桌上的手的食指与拇指忍不住摩挲起来,就连嗓子也有些发干。   又喝了几壶酒,直至街上的人愈来愈少,狼眸浮现一层醉意,封烺这才起身朝雅间的寝居走,俨然不打算回皇宫了。   夜色伴着雨声渐渐退去,九月廿七,菟姬盼了大半个月的日子终于到了。   一夜未睡,菟姬坐在窗沿边的榻上看着小几上的小荷包发呆,雨停了。   今日是封烺二十六的生辰,若是未发生这一切前,她现在早已溜到符离殿去替他庆贺。   但封烺已有王妃,今日,他定然也是如这十余日一般和谢婉莹携手度过吧。   直至午时,端着食盘的萝北推门而入,将精致可口的饭菜放于菟姬面前的小几上,萝北一脸担忧看了下桌面上的小荷包,又将心疼的目光落在菟姬身上,   “娘娘,您好些日子没好好用膳了,瘦了这般多,奴婢心疼。” 第104章 生辰礼   从神游中缓过来,菟姬一脸恍惚执起玉筷,在碗里挑挑拣拣半晌,又将筷子放了下来,   “没胃口。萝北,原来相思之苦就是这般滋味么?”   猛地在菟姬身侧跪下,萝北红了眼圈,   “娘娘,您若是想送王爷的生辰之礼,便去送吧。不论如何,奴婢都是站在您这边的!”   自打跟了皇后娘娘,娘娘时长替她着想,还把她当成姐妹,萝北根本不在乎娘娘和王爷的身份,她只希望娘娘开心,只希望娘娘快乐。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因着学会了情之一字,日渐消瘦。   若是可以,她宁可娘娘回到以往那般无忧无虑!   王爷,真真是狠心!   圆眼中不自觉浮现一层水汽,菟姬轻叹一声示意萝北将饭菜端下去,   “拿下去吧,本宫没心情。”   不敢多劝,萝北攥着袖子一抹脸,红肿着眼爬起来将食盘端起来,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待门阖上,菟姬坐直身子,环视一圈室内后用妖术隐去身形,捞起小几上的小荷包放入怀里,自敞开的窗户翻身而出。   雨又下了起来。   直至天际擦黑,阴云又厚重了些。   实在不放心粒米未入的菟姬,萝北在厨房煮了热腾腾的白粥,将六鱼和十灰叫下来吃,她则盛了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粥去往皇后娘娘的寝居。   就在六鱼和十灰因着最后一条小黄鱼大打出手时,萝北的尖叫声再度响起。   六鱼一甩碗筷猛然起身,十灰的筷子迅捷如闪电,捞起小黄鱼往嘴里一扔,连忙放下碗跟在六鱼身后朝殿内跑去。   待二人到了寝居门口,只见萝北一脸绝望跌坐在地上,好在手很稳,粥没撒。   快步过去蹲下来,六鱼一脸担忧,   “怎的了?出什么事了?”   带着欲哭无泪的神情换换扭头看向六鱼,萝北战战兢兢回答,   “娘娘她、她又不见了……”   心里一紧,六鱼接过被萝北紧紧攥着的食盘放于一旁,又将她扶起后,温声问,   “先前娘娘不见是因着出宫去寻主上,莫不是这回也是?”   一旁的十灰窜进寝居找了一圈,慢慢走出来点头附和,   “还真有可能,先前娘娘一直放在窗边小几上的小荷包不见了。”   脸色刷白,萝北只觉浑身无力,摇摇欲坠,语气也虚弱了几分,   “莫不是午时,我同娘娘说起王爷生辰之礼……”   听了这话,六鱼和十灰一脸恍然,今日九月廿七,还真就是主上生辰日!   “嘶”了一声,十灰摸着下巴犹豫道,   “难道娘娘真出宫了?说来,王爷自昨日就未回宫,好像一直在清雅楼……”   听着外头渐渐变大的雨声,萝北焦急不已,忽的将二人往外推,   “就别猜了!眼见着天愈来愈黑,还下这般大的雨,先在宫里找!万一娘娘还没跑出宫呢?!你们快些去!”   被推得一个趔趄,六鱼和十灰也不敢耽搁,连忙冲出殿门,一个纵身消失在逐渐厚重的雨幕中。   小跑到殿门处,萝北忧心忡忡看向夜空,忍不住在心里祈求,只盼皇后娘娘千万别出事。   上苍似是听到了萝北的祈求,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六鱼穿过重重雨幕带着一身水汽与寒气飞身而至。   萝北正欲凑上去开口问,六鱼还没站稳就急切道,   “找到娘娘了,你快些去拿伞,我带你去!”   却说菟姬,午时躲过六鱼二人带着小荷包冒雨跑出玉镜殿,但她刚想像上次那般偷溜出宫时,却在雨中止住了步子。   若是又像上次那般见着封烺与谢婉莹一起相谈甚欢,她该如何是好?   上回她不懂都已然那般伤心,若这回又是如此,她定然承受不住,还会在他们二人面前失态。   至少,菟姬不想让封烺见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想见到谢婉莹那副幸福甜蜜的模样。   在雨中踌躇片刻,菟姬决定去符离殿等封烺回来。   她天真地想,封烺总不会将谢婉莹带回皇宫吧?   而她这一等,便从午时等到戌时。   待六鱼搂着萝北飞身而至符离殿,天色彻底暗下来。   连忙举起伞想往台阶上冲,但六鱼一把拉住她,并朝院内的小亭指了下,   “娘娘在那。”   夜色与雨幕交织,萝北沿着六鱼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到正单膝跪在亭外的十灰,苦着脸似是在对谁说着些什么。   小跑过去,见着眼前的情形,萝北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蜷缩在亭子角落里的不就是皇后娘娘么?!   只见她浑身被扑进亭子里的雨水打湿,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滴水,她低垂着头,浑身因寒冷不停颤抖,她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似是在护着什么。   忙不迭绕过不停劝解皇后娘娘的十灰,萝北三步并作两步扑进小亭,将油纸伞举在菟姬头顶,她眼圈通红,语气颤抖不已,   “娘娘,您怎的在这儿?怎的不进符离殿?”   听到萝北的声音,分毫未动的菟姬这才微微动了下头,费力侧过头看向很快被雨水浇透的三人,   “本宫,不敢进去……在这里就好,能第一时间知晓他回来了没有……”   嘶哑又满含委屈的语气叫萝北的眼泪汹涌而出,站在雨里的六鱼和跪在石阶上的十灰同样心里不好受。   原先那个活泼可爱无忧无虑的皇后娘娘怎的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仿若被捆住手脚,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再也不见当初半点毫无顾忌。   哽咽啜泣,萝北伸手替菟姬将黏在面上的发丝拨开,又从怀里抽出干净的帕子替菟姬擦拭面上的雨水,   “娘娘,求求您回玉镜殿可好?莫要再等了,您这般模样,身子如何吃得住?!”   然菟姬摇摇头,拒绝了萝北的提议,反倒又往小亭角落缩了下,   “不行,不能回去。今日是王爷的生辰,唯有今日,必须等到他……”   大颗大颗的泪珠自萝北眼眶滚落,混迹雨水砸落在积了不少雨水的亭内,   “娘娘,您还是回去吧!明年、后年、大后年,总会有机会……”   话未说完,就被菟姬蓦然拔高的声音打断,   “没有机会了!”   不大明白皇后娘娘的话,萝北小心翼翼问,   “为何?”   借由夜色掩护,晶莹的眼泪悄然滑落菟姬的娇俏脸蛋,   “本宫和王爷最后的交集,只剩下今日。”   “明年自会有人替他庆生,再也轮不到本宫了。”   “他不来,本宫不走。至少让本宫将它亲手送给王爷,好不好?” 第105章 清雅楼听雨   这番话让萝北哭得更凶,但好在理智尚存,她抬手锤了把跪在一旁的十灰的肩膀,边哭边吼,   “王爷不回,你们就不会去找?!还不快去将王爷寻来!”   有了萝北的提示,十灰这才揉着肩膀爬起来,匆匆道了声罪,又转身拍了下六鱼的肩,十灰这才顶着大雨纵身而去。   夜雨磅礴,将所有情愫淹没。   依旧在清雅楼饮酒听雨的封烺丝毫不知晓宫内发生的一切。   微微将雕花木窗推开一条缝,豆大的雨水立即争先恐后往温暖的雅间里钻。   毫不在意瞬间被打湿的广袖,封烺端起温好的青瓷酒壶,将青瓷小杯斟满。   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封烺未起身去开门,而是看着窗外懒懒开口问,   “何事?”   二冬闷闷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入,   “回主上,谢姑娘仍在二楼楼梯口处等候。”   剑眉蹙起,听着这个名字,封烺只觉雅兴都被打断。   执起青瓷小杯将酒一饮而尽,封烺语调未变,只是带上了些不耐烦,   “她一直在清雅楼作甚?本王不是说了么?不见。”   “是。”   领了命,二冬利落转身回到二楼处,站在楼梯口朝不知何时让婢女搬来桌椅、坐在走廊旁的谢婉莹冷声道,   “主上有令,不见。”   微微咬了下唇,谢婉莹将桃花眼中的苦涩掩下,清丽脱俗的面上露出温婉的笑容,   “烦请、这位侠士,替我好好劝解王爷可好?我与王爷之间乃是清交素友,我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就让王爷这般讨厌。总要让我问个明白,不是么?”   不为所动,二冬面无表情立于楼梯口,不动如山,   “姑娘还是莫要让属下难做。主上的话从不说第二遍,主上是不会见您的。”   见二冬不讲情理,谢婉莹思忖片刻刚想继续游说,自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二楼的几人齐齐看去,便见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喘着粗气自一楼楼梯飞奔而上,他衣角与每一根发丝都淌着水,待在二楼站定,身下很快就汇集了一小滩雨水。   微蹙眉头,二冬扬声问,   “十灰,你怎么来了?”   粗喘几口气缓过来,十灰一脸凝重边往前走边急声道,   “我有要事禀告主上!”   见着十灰不同于以往憨傻的严肃模样,二冬心里一沉。   十灰和六鱼早被派去护着皇后娘娘,能让十灰严阵以待的,可不就只有娘娘的事情了?!   不敢多做耽搁,二冬侧身让十灰去往三楼。   三楼所有雅间尽数被封烺包下,只为不让他人打扰自己雅兴。   但二冬退下没多久,敲门声再度响起。   将青瓷小杯放回雕花木桌上,瓷杯轻叩桌面之声在雅间内回荡,狼眸微阖,封烺的声音沉了几分,   “又怎么了?本王不是说过,不见任何人么?!”   以为二冬又因着谢婉莹提出了什么要求而返回,封烺顿了下,正欲开口让封烺将谢婉莹送回家,十灰焦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主上!请您立即回宫!娘娘正在符离殿等您!”   一改方才慵懒倚窗的姿势,封烺坐直,狼眸划过错愕之意,   “她在符离殿?”   门外十灰的声音又急了几分,   “请您快些回去!娘娘此刻正在符离殿院内等您,若您不回,娘娘就不走!”   听着窗外劈啪作响的雨声,封烺心下焦急不已。   这般大的雨,符离殿院内可没有能避雨之地!   立即起身取下架子上的外袍穿好,封烺径直推门而出,   “走!”   因担心菟姬,封烺周身气息有些骇人,等他带着十灰从三楼匆匆走下来时,倒将候在二楼的谢婉莹吓退几步。   倒是二冬内力深厚,俨然将方才十灰的话尽数落入耳中。   侧身朝封烺拱手,二冬恭敬道,   “主上,可是回宫?”   微微颔首,封烺脚步匆忙,连看也未看露出浅笑迎上来的谢婉莹,封烺三步并作两步踏下楼梯,往通往一楼的楼梯口走。   “慢着!”   扬声止住了封烺的步子,谢婉莹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小包裹,小跑至封烺身侧,一双看向封烺俊美侧颜的桃花眼水光涟涟,   “这是我花费几日缝制的小荷包,祝贺王爷生辰,还望王爷莫要嫌弃我针脚不好。”   方才十灰冲上二楼,已然吸引了不少不知所云的人聚集而来。   现在又听着谢才女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便见着近来人人称赞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的谢婉莹与摄政王就在二楼!   一时间众人遥相呼应,不过瞬息整个清雅楼的人都聚集在了一楼楼梯口处。   悄然用余光扫了下挤挤攘攘的人群,谢婉莹心里非常满意这个局面。   她了解封烺,他虽看起来冷淡,但对待朋友,总会替朋友着想。   在这般多人面前,他难道会不接受?!   可惜,谢婉莹错了。   封烺的确对待朋友愿赴汤蹈火义无反顾,但在这一切之前,还有个名为菟姬的小兔子。   藏青眸子扫过谢婉莹,深入夜海的眸子似是要看穿她一般。   举着小包裹的谢婉莹心里一紧,却见封烺神情冷淡,抬脚同她擦肩而过,   “本王不需要。你还是留给真心待你之人吧。”   说完,封烺带着二冬与十灰踏下楼梯。   清雅楼内鸦雀无声,围观之人还震惊于封烺的冷漠,但三人已到达眼前,围观群众察觉到封烺周身的危险气息,连忙让出了一条道。   一甩广袖,封烺扔下满面羞愤的谢婉莹和还未回过神的众人冲入风雨中,瞬息消失不见。   宫内,符离殿院子里,萝北与六鱼在雨中陪着菟姬许久,菟姬不动,他们二人也不敢去避雨。   好在高大的六鱼挡在风口,刮进亭子的大半雨水打在他的背上,让萝北与菟姬不会那般难受。   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还是有些疼的。   替菟姬擦拭面上雨水的帕子早已浸湿,萝北沉默地将帕子拧干,轻柔地继续替菟姬擦拭时不时拍在她面上的雨水。   而菟姬只是抱膝蹲着,姿势半点也未变。   直至几道匆忙的脚步声踏雨而来,冻得浑身僵硬的菟姬缓缓抬头看向六鱼。   好在六鱼机灵,连忙侧身让了开,沿着皇后娘娘的目光一齐看过去。   朦胧大雨中,封烺带着十灰和二冬大步跑来,雨水沿着封烺俊美的面庞滑落下来,乌黑的发丝也被打湿,鬓发贴在坚毅的面颊上,丝毫未见狼狈之意。   三步并作两步跨入亭内,封烺二话不说弯腰将菟姬抱起,转身往符离殿内快步而去,   “怎的这般傻?!” 第106章 你之于我,才是最重要的   落入温暖的怀抱,菟姬似是终于活了过来。   忍不住伸出冰冷的手攥住封烺的衣服,菟姬冻得发僵的面上挤出一抹笑容,   “终于等到你了。”   见着菟姬这幅模样,封烺一颗心犹如被泼了滚烫的热油,疼得不行。   又气又急,封烺哪还顾得上想让菟姬认清她的心,光是见着她这狼狈无比的样子,封烺只恨不能回到数十日前狠狠揍自己一顿。   相比她的安危,逼她亲口承认心悦于他这件事,可谓是低入尘埃。   沉着脸将菟姬抱进殿内,封烺冷声吩咐烧好热水,随即踏入寝居,将菟姬放在宽大的床上后扯过被褥,将菟姬包裹起来。   单膝跪在床边,封烺狼眸沉沉看着菟姬,里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他抬手替菟姬将黏在面颊上的鬓发理至耳后,这才厉声问,   “为何要在院内淋雨?!为何不进符离殿?!”   原本因封烺归来的欣喜在质问中散去,菟姬缩在被褥里红了眼圈,她怔怔看着封烺,心里委屈至极却不敢言说,只呐呐道,   “本宫不敢……”   担忧混杂着怒意,担忧是对菟姬的,怒意是对他自己的。   沉默半晌,封烺将语气放缓,   “为何要等本王?”   听着封烺如以往一般的温柔语调,菟姬死死咬唇才抑制住想嚎啕大哭的冲动。   她用微红的圆眼看着封烺,朱唇微颤,许久才笑着用礼貌而又生疏的语气说道,   “今日不是王爷的生辰么?本宫惦念着替您送生辰之礼,所以来寻您了。是本宫失礼,打搅了您和王妃的幽会,待明日,本宫亲自去同王妃解释……”   字字诛心。   分明面上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但仍强装镇定的样子化作一把尖刀将封烺的心劈砍成数瓣。   若先前他知晓他的所作所为回让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菟姬变成如今疏远有礼的模样,他定然不会做这些蠢事!   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将菟姬冰冷的小手包裹住,   “本王没有和任何人幽会,只是在清雅楼饮酒听雨。”   想将手抽回,但不论菟姬怎么用力都撼动不了封烺分毫,她有些留恋封烺手心里温暖的感觉,挣扎了会后就放弃了,   “你想幽会便幽会,同本宫解释作甚?”   见菟姬这幅别扭的模样,封烺心间闷痛暂缓,暗沉的狼眸也缓和几分,   “娘娘之于本王太过重要,自是要解释的。”   终是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涌了出来,砸在寝被上,将上面银线绣成的云锦打湿,   “你骗人。若真如你所说,你为何要这般对本宫?!”   见着心上人委屈得嚎啕大哭的模样,封烺早已后悔万分。   他怎的就那般蠢,非要逼她不成?   若是真将她放在心上,他又如何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此番才醒悟,封烺悔不当初,他手忙脚乱抽出帕子细细替菟姬擦去泪痕,狼眸里的疼惜几乎要凝为实质,   “娘娘,本王知错了,本王罪该万死,以后再也不会伤害您了。”   封烺如何知道,有些时候越是哄着,哭得越大声,就好比此时的菟姬,哭泣声简直要穿破符离殿房顶,传遍整个皇宫似的。   过了好一会,在封烺细细轻哄下,菟姬可算哭了个够,单手攥着封烺的衣襟,小声抽搭。   见菟姬红肿着圆眼,封烺忍不住伸手用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下她的眼角,   “还真是只兔子了。”   娇俏面上浮现一抹红云,但菟姬一想到封烺与谢婉莹,心里总充斥着酸涩之意。   他明明对谢婉莹……   在封烺温柔的目光里菟姬不自觉肆意起来,撇着嘴将头扭向一旁,不愿看封烺,   “你别再说这些蒙蔽本宫的话了,本宫不会信你了。你同谢婉莹那般好,谢婉莹才是你最重要之人。”   见她吃醋,狼眸忍不住亮了几分,犹如夜空星辰,叫人看了脸红心跳,险些要被吸入进去。   握着菟姬的手紧了几分,手中只觉软乎乎的,叫他舍不得放开。   直起身子凑近菟姬,封烺语气又软了些,轻声哄着,   “谢姑娘以前是本王的友人,本王也不是因选妃而见她。如今本王已和她断了来往,娘娘就别生本王的气了。”   皱了下鼻子,菟姬心里的郁郁之气散了些,但委屈之意可半点没少。   裹紧被子,猛地将手从封烺手里抽出,菟姬挪了下位置,面朝墙壁背对封烺,语气冷冷淡淡,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先前你不是还让本宫同谢姑娘道歉么,本宫可没忘记这件事,明日本宫便登门拜访,好生同她道歉。”   见没哄好小兔子,反而让她更生气,封烺也不敢提先前菟姬决不道歉的话,只站起身自柜子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袍子,走回床边坐下,伸手替菟姬擦拭起湿润的长发,   “本王知错了,娘娘无需道歉,该道歉的是本王。”   猛地转过头,菟姬瞪着圆眼看封烺,   “你要同谢婉莹道歉?!”   若他敢去找谢婉莹,她便再也不会原谅他!   失笑一声,封烺用袍子裹着菟姬的长发将其擦干,藏青狼眸直视菟姬的圆眼,一字一句道,   “本王要同娘娘道歉。本王知错了,在本王心里,娘娘才是最重要之人。娘娘,您就原谅本王,好不好?”   险些要陷入封烺那双如夜海般的藏青眸子,菟姬慌忙扭过头,将脸垂下来,嗅着被褥间的青松气息,半晌后才哼哼唧唧说,   “暂、暂且原谅你,若以后再犯,本宫定饶不了你!”   话落,菟姬这才将手伸入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包裹,仔细将包裹展开后,菟姬拿起里头只打湿了边角的小荷包朝身后一扔,   “送你的生辰礼。”   连忙伸手接过巴掌大的小荷包,封烺捧在手心细细打量,小荷包由霜白云锦制成,正面绣着一只,团子?   团子垂着两只大耳朵,还有黝黑圆润的眼睛与三瓣嘴。   细细一想,封烺忍不住笑了起来。   把兔子缝制成这般,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将荷包翻过来,反面并不是空无一物,而是绣着只灰色的团子,团子头顶还有两只尖尖的耳朵。   这应当便是狼了。   又轻抚了会小荷包,封烺面上带着化不开的温柔,妥帖将小荷包放入贴近心口的位置,这才温声道谢,   “多谢娘娘,这是本王收到过最好的生辰礼了。” 第107章 不见美人,思之如狂   听着封烺的话,菟姬心里的欣喜止不住翻涌起来,嘴角不由上扬,菟姬用带着撒娇的语气回道,   “你收了本宫的荷包,就不许再收其他人的了!如若不然,本宫就收回荷包,拿去送给十灰他们!”   剑眉一挑,封烺将手里的湿润的袍子扔在一旁,悄然靠近菟姬,   “本王怎可能会收其他人的荷包?倒是娘娘,你可知晓送荷包的意义?”   封烺语气低沉温柔,叫菟姬不自觉红了脸。   安静的寝居内漫起旖旎之意,菟姬只觉她的心跳愈来愈快。   “自、自是知晓的……”   又靠近了菟姬些许,封烺低沉含笑的声音近在咫尺,   “那娘娘可知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吗?”   忍不住伸手捂住心口,菟姬背对着封烺慌乱闭眼,无措点头,   “知道……”   热气喷洒在菟姬粉嫩的耳尖,给她的耳尖镀上一层薄红,   “那娘娘,可知晓本王的心意?”   心跳过快,菟姬只觉她快要窒息,温热的躯体就在背后,仿佛她只需往后稍稍一靠,便能跌入满是青松气息的怀抱中。   娇俏脸蛋爆红,菟姬手脚无措往床里挪了下,嘴硬死撑,   “你、你不说,本宫如何会知晓你是什么意思?!”   见她像只兔子似的想躲起来,封烺岂会让她得逞?   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拽住被角,封烺大半身子探到床上,双臂一展将菟姬揽入怀里。   狼眸微光闪动,犹如夜空星辰,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菟姬耳边响起,沿着她的耳朵潜入她的心底,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娘娘,如今你可是懂了?”   背靠封烺缩在他怀里,菟姬忍不住伸手攀上横在她身前的紧实的手臂,嘴角的笑容根本压抑不住,甜滋滋的味道在心里蔓延开来,   “恩。”   连带寝被一起将菟姬彻底揽入怀中,封烺将头埋在菟姬半干的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兰达族族长曾说封烺是最接近狼神之人,是未被驯服的狼,他的暴虐与残忍是狼神赐予的礼物,仅凭理智压抑,终有崩溃之时。   唯有将他驯服,摒弃野性,他才能算作真正的人。   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了。   菟姬是唯一能将他驯服之人。   忍不住收拢手臂,想将菟姬藏在怀里,谁也别想觊觎他的小兔子,   “这才是本王收到最好的生辰礼。娘娘,请驯养本王……”   封烺的话有些含糊,纵使他嘴唇紧贴菟姬耳尖,心如擂鼓的菟姬仍是未听清他的话。   甜蜜快要溢出来,菟姬感受着后背的温热,轻嗅鼻间的青松气息,只恨此时此刻能一直维持下去才好。   原来,这就是凡人所说的两情相悦?   还真真是如小话本里写的那般,叫人耽溺其中,再也不愿醒过来。   寝居内旖旎又暧昧,心意相通的二人恨不得融为一体,菟姬在封烺怀中转了个身,同他面对面,伸手揽住封烺的腰。   将脸埋在封烺怀里蹭了下,菟姬嘿嘿一笑,轻声道,   “好不真实呀,本宫不会是在做梦吧?还是说,梦外你已经和谢婉莹成亲了?”   若真是这般,她宁可长梦不醒。   抬起修长的大手轻抚菟姬的头,封烺微微将菟姬推开了些,狼眸带着温柔,低头直视那双圆眼,   “本王发誓,不论梦里梦外,心里只有你一人。谢婉莹的事是本王不对,对不起。但本王与她再无瓜葛,你便信本王一次,好不好?”   怔怔仰头盯着封烺俊美不凡的面容,菟姬吸了下鼻子,眯眼笑了起来,   “那便信你这一次好了。”   说什么信与不信,她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瞒着他。   不对,是两个……   见着菟姬可爱乖巧的模样,封烺心间早已化成一滩水,狼眸落在菟姬微翘的朱唇上,他缓缓低下头,似是要靠近菟姬。   察觉到封烺的举动,菟姬心里既期盼又慌乱,只觉快要窒息,菟姬见着渐渐放大的俊脸,忍不住闭上眼。   然期盼中的温热并未落在唇畔,封烺干燥温暖的大手执起菟姬的手,将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不满地睁开眼,菟姬仰头看向捧着她的手不放的封烺,红着脸嘟嘟囔囔道,   “胆小鬼……”   失笑出声,狼眸里划过一抹羞涩,封烺忍不住又将菟姬往怀里带,   “本王舍不得。”   听着封烺的话,菟姬忍不住在心里召唤小兔叽疯狂踹封烺!   分明两情相悦,还谈何舍得不舍得?!   你舍不得,仔细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这般想着,菟姬心里不由憋了一股气,她猛然直起身子,双手一推封烺的肩膀,让毫无防备的封烺仰躺下来!   也不给封烺反应的机会,菟姬二话不说扑了上去,微勾唇角揽住菟姬的腰,猛然一翻身和她调换了位置。   化被动为主动,藏青眸子微垂,里面燃烧着炙热的火焰,凝视底下爆红着张脸、双目紧闭的菟姬,封烺只觉心间暴虐肆意,浅尝辄止,却叫他愈发想耽溺其中。   察觉到菟姬,   “乖,别怕……”   菟姬心间无比紧张,   那抹温柔似乎不满足于现状,不给菟姬丝毫喘息的机会。   菟姬如小兽一般,一丝呜咽从交叠的缝隙中流露出来,封烺却是轻轻一笑,陈胜追击。   双目紧闭,菟姬脑子里一片浆糊,甚至于连如何呼吸都快忘了,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于唇中,集中于那在她温暖中肆虐的温柔上。   那抹温柔终是发现菟姬的顺从,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温柔中带上了一丝狂乱,他不想伤她,却又想将她吞噬入肚,想将她标记上他的气味,想昭告天下,这是他的猎物。 第108章 两情相悦   半晌,封烺才恋恋不舍将温柔撤了出来,见着娇俏小脸憋得通红的菟姬,封烺失笑,狼眸带着漫天星光,他又倾身轻咬了口菟姬红肿的唇畔,   “方才那般大胆,怎的现在又开始害羞了?”   “你、你别太过分……”   双手攥着封烺的衣领,菟姬大口喘着气,她眼角嗜泪,圆眼水光潋滟,将封烺看得心间也化作春水。   盯着仰躺着的菟姬,封烺心里的欢喜难以言说,他垂下头用额头轻轻抵住菟姬的额头,四目相对,二人都在对方近在咫尺的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似是深深刻印其中,永生不会消散。   心念一动,封烺忍不住又俯下身品尝了下菟姬的唇,这才低声道,   “是甜的。”   是世间最甜的糖,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糖。   双颊绯红,菟姬盯着封烺微微破损的嘴角看了会,猛地抬头凑上去,对着被她啃坏的地方舔了下,   “你的也是甜的,比皇城里卖的青团还要甜。”   好不容易互通心意,二人怎么黏糊都嫌不够。   半压在菟姬之上,封烺一改以往的成熟稳重,时不时低下头与菟姬交换亲吻,二人之间的亲昵自然而然流露出来,让寝居内添了些旖旎。   寝居的门起初并未阖上,将热水烧好的六鱼和萝北提着热气腾腾的水桶快步而来,还未抬手敲响寝居大门,六鱼和萝北透过门缝便见着在床上滚在一起的王爷和娘娘。   并且,俊美不凡的王爷还倾下身,去吻笑得一脸甜蜜的皇后娘娘。   六鱼和萝北二人面上一片羞红,他们不由对视一眼,随即略带狼狈地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   轻咳一声,萝北低头叩响寝居大门,   “王爷,娘娘,热水已备好。”   被打断了兴致,封烺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起身将菟姬拉起,用寝被裹好面色羞红嘴角嗜笑的菟姬。   狼眸微动,封烺轻抚菟姬的面颊,   “耽搁好些时候了。你快些沐浴,莫要着凉。”   话落,封烺起身命萝北进来,他则踏了出去,将寝居阖上。   并未离开,封烺将手背于身后候在门口,耐心等着菟姬沐浴更衣。   水声渐起,未过多久又歇了下去,待萝北笑盈盈打开寝居大门,封烺这才又大步踏入。   两情相悦,便是连目光也能第一时间落在心上人身上。   此时菟姬已换上干净的衣物,正坐在床上用洁白的巾子擦拭半干的长发。   大步过去,封烺极其自然接过菟姬手里的巾子,边细细替她擦拭,边运起内力替她烘干头发。   二人并未言语,但寝居内的气氛却格外温馨甜蜜,不过须臾,封烺将巾子放于一旁,骨节分明的大手穿过菟姬柔软的发丝,温柔替她理了下干爽的长发。   往后一倒,菟姬又缩进封烺怀中,仰头看着封烺完美的下颌,抿嘴轻笑起来,   “你以后定要天天替本宫擦头发。”   将手臂横过菟姬的腰身,封烺把菟姬往怀里带了几分,低下头将下颌靠在菟姬的肩上,狼眸含笑,语气缱绻,   “好,本王不但要天天替娘娘擦头发,更是要替娘娘擦至白头,至到老。”   因着封烺这句话,菟姬这才从甜蜜中渐渐清醒,封烺不过百年,而她,还有无数个百年。   菟姬心情陷入低谷,封烺立即察觉到,他侧过头盯着菟姬的侧颜,略微疑惑问,   “怎的了?莫不是本王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   微微摇头,菟姬决定将这个恼人的问题抛于脑后。   走一步算一步,纵使百年后封烺垂垂老矣,她对封烺,始终如一。   思及此,菟姬一脸笑嘻嘻扭头在封烺唇上轻啄一口,仗着封烺奈何不了她便为所欲为,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可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大办,本宫也能允了你!”   将菟姬转了个圈,封烺单手挑起菟姬的下颌,忍不住低头流连在她柔软的唇畔上。   薄唇微启,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菟姬的唇瓣边,   “二十六罢了,不是整岁的生辰小小庆贺一番便可。本王已经得到最想要的,其他之于本王,不过是过往云烟。”   听了这话,菟姬红着脸忍不住伸手掐了把封烺的耳朵,   “怎的这般会甜言蜜语?!是不是以前对其他女子这般说过?!”   虽不疼,但封烺仍是配合着低下头,狼眸一瞬不瞬看向菟姬,深邃五官带着笑意,讨饶起来,   “本王冤枉!这可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本王的心里话。活到今日,本王何其有幸才能遇到你,在这之前,本王可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多牵扯。”   鼓起脸,菟姬可没忘当初享誉皇城的摄政王红颜知己一事,她缩在封烺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封烺的胸膛,气鼓鼓说道,   “是么?若本宫没记错,那个叫笙莲的,可还是你的红颜知己。”   论翻旧账,她菟姬可不输给任何人!   丝毫不觉厌烦,封烺只觉菟姬愈是这般,就愈是在乎他。   忍不住倾身拥住菟姬,封烺面带温柔,低声安抚小兔子,   “以前是本王不好,自以为无视这些小打小闹,流言自然不攻自破,以后,本王定严肃对待,绝不让娘娘有半点不悦,可好?”   说到这,封烺顿了下,低头凑近菟姬耳旁,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菟姬侧脸,叫她面色不自觉泛红,   “娘娘有何不开心,定要同本王说,本王一一改正,可好?”   见着比还要温柔的封烺,菟姬一颗心犹如泡在糖水里,圆眼也不由笑得眯了起来。   二人又你侬我侬了会,直至天色已晚,封烺才将菟姬抱起,借着夜色纵身踏上屋顶,运起轻功将软乎乎的菟姬送回玉镜殿。   封烺生辰日这天发生太多事,好在收了个漂亮的尾,以至于在符离殿的封烺和在玉镜殿的菟姬不约而同失眠了。   直至天色将明,二人才各自陷入梦乡。   阴云散去,天气晴朗。   不过,菟姬前一晚淋了雨,心里沉重的大石头也被劈散,松懈下来的后果,便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风寒。   好在感染风寒还有伴,菟姬缩在凤床上脸色惨白嘿嘿笑起来,侧过头越过守在床边的封烺,盯着房顶喃喃,   “小萝卜也病了呀?不知道那谁谁有没有去照顾她呢?小萝卜好可怜哦,本宫还有王爷,她呢?”   话音刚落,房顶上传来一阵轻微响动,随即又归于安静。 第109章 太后有请   一脸无奈用帕子替菟姬拭去额际的冷汗,封烺刮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子,   “分明病了,怎的还有闲心关心其他人?”   缩在被褥里,菟姬悄悄朝封烺吐了下舌头,   “那萝北可不能算其他人,她是本宫的小妹妹。”   轻抚菟姬的面颊,封烺藏青眸子含笑,倾身在她额际落下一吻,   “快些好起来吧。”   额际温热触感让菟姬面上一红,面颊泛粉忍不住又往寝被里瑟缩几分。   虽然昨夜二人心意相通,但菟姬直至现在还恍若置身梦中。   全大启女子们的梦中人,真真就成了她的?   这般如神只一般立于众生顶端之人,就真的喜欢她这个除了捣蛋一事无成、妖力还只有半桶水的小妖?   若是封烺知晓她是妖,他还会一如既往对待她吗?   还是说,将她做成麻辣兔头?   正走神,菟姬忽的感觉面颊微微一疼,她哼唧了一声,瞪着圆眼看向使坏的封烺,虚弱嗔怪,   “作甚?好疼的!”   撑着床沿倾身看着菟姬,封烺低头凝视菟姬,狼眸里带着丝丝缕缕笑意,   “见你发呆的样子太过可爱,忍不住就……”   脑子烧得有些晕乎乎,菟姬努力瞪着迷蒙的圆眼仰面看封烺。   见他五官深邃,见他薄唇含笑,见他狼眸带着浅淡的温柔,这一切都是她的。   先前喝的药汤渐渐起了效果,菟姬睡意漫了上来,道出的话里带着含糊之意。   嘿嘿笑起来,菟姬面上漾着甜蜜与梦幻,   “本宫真的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喜欢本宫么?莫不是现在还在梦里吧?”   见她圆眼半阖意识朦胧,封烺心里一软,俯下身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流连,温柔如水的低语声消散在二人交叠的唇间,   “自是真的。本王心悦你,心悦名为‘菟姬’的你。”   可惜菟姬并未听清,思绪带着混沌和甜美,渐渐陷入了梦乡。   在封烺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菟姬的风寒日渐好转,但就在菟姬被允许下床走动的前一日,宫内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九月末尾,宫内金灿灿的植被寒霜凝露,昨夜刚下过一场雨,白日的秋风还带着透心的凉意。   巳时,符离殿内。   封烺正欲让二冬和三江把今日的奏折搬去玉镜殿,菟姬的风寒还需养些几日,但封烺若不亲力亲为盯着她,怕是她又要带着十灰六鱼偷溜出去捣蛋了。   想着正躺在凤床上、软乎乎又可爱还会眨巴着圆眼撒娇的小兔子,封烺恨不能运起轻功飞身而去。   然就在他踏出殿门时,面上堆满讨好笑意的小安子出现在院门口。   剑眉一挑,封烺停下脚步,神色淡然立于台阶之上,   “何事?”   忙不迭小跑至台阶下,小安子恭敬行礼后斟酌了下语气,一脸小心翼翼,显然不大敢得罪摄政王,   “王爷,太后娘娘有请。是因着,您上次选妃一事……”   寻兔之行被打断,封烺心里是有些不大高兴的。   但听着小安子的话,封烺想起谢婉莹的手段,将接下来的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也好,此番早些说开,免得小兔子不高兴。   思及此,封烺转身吩咐二冬和三江先去玉镜殿,随即看向小安子微微颔首,   “走。”   见王爷这般好说话,小安子不由松了口气,忙不迭弓着腰朝院外走。   相比以往神秘莫测、危险四溢的摄政王,如今的王爷添了不少人情味。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安子领着封烺来到了安和殿。   安和殿带着秋意的萧瑟,院内弥漫着比以往还要浓厚的佛香气息。   院内高大的菩提树伸展着枝叶,是这金黄满地的安和殿为数不多的绿意。   不紧不慢坠在小安子身后,封烺踏入安和殿,走进偏厅。   只见偏厅内,长发挽起,身着妃色长裙的谢婉莹正坐在一脸慈祥的太后身侧,二人交叠着双手,时不时掩嘴咯咯笑几声,一派相谈甚欢的模样。   见着眼前的情形,封烺心里冷笑了声。   好个谢婉莹,借着闻人山君的名义接近他也就罢,还敢在暗地里动手脚想和他捆在一起,甚至在被他当众直言拒绝后,还不死心!   偏厅内的二人察觉到门口的颀长身影,谢婉莹面上浮现一抹薄红,她垂下头,一派羞涩模样,连逗笑太后的话也才说了一半便掩了下去。   将谢婉莹的反应净收眼底,太后想起坊间关于摄政王与谢才女的佳话,美眸浮现笑意,满意点点头。   朝立于门口不动的封烺招招手,太后笑盈盈打趣道,   “怎的站在门口不进来?莫不是现在就开始怕未来的王妃了?”   听着太后的话,封烺微微抬脚走向二人,正欲开口说话,却被一旁的谢婉莹抢了先。   谢婉莹一双桃花眼水汽弥漫,嘴角也带上了些微苦涩,她将目光落在与太后交叠的手上,低声说道,   “太后娘娘,您莫要打趣婉莹了。婉莹虽对王爷倾心,但王爷对婉莹,还不一定呢……”   见谢婉莹露出这幅可怜的表情,太后连忙轻拍谢婉莹的手背,缓下语气安抚,   “莫要瞎说。哀家送了那般多的画像给王爷,王爷偏生就挑中了你,这可不就说明你之于他是特别的么?他对你,莫不是还不够明显?”   努力挤出笑容,谢婉莹桃花眼中水汽似是要溢出来,她抬头看太后,清丽脱俗的面容上带着委屈,   “回太后娘娘,若紧紧是这般,婉莹还能带些期盼。但王爷自上次与婉莹见过一面,之后却再也不理会婉莹,这让婉莹,有些辨不分明……”   美眸划过一抹深意,她道谢婉莹平白无故怎的会递了牌子来见她,原来是拿不下封烺的心,求着她来做主的。   可惜,封烺的心思连她都把不准,选妃了又如何,只要未尘埃落定,其中的变数可是太多太多了。   拍拍谢婉莹的手,太后不露痕迹将手抽离,她微微侧身面朝封烺,见着走来的高挑身影,太后面上带着和蔼之意,   “王爷,你这可是让大启的谢才女受了委屈,还不快些道歉?”   狼眸暗沉,封烺冷冷淡淡扫了眼谢婉莹,叫谢婉莹心里一凉,垂着头瑟缩了下。   分明封烺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但她总觉得,封烺瞧不起她。   但那又如何?   她不在乎封烺此时对她的看法如何。   只要能占据摄政王王妃之位。   她总有数不尽的办法来锁住封烺的心! 第110章 回绝才女   在太后面前站定,封烺微微拱手行礼,以示对长嫂的敬意,这才不紧不慢淡淡开口,   “不知太后这句道歉,是为何道歉?若是因本王与谢才女见了一面,而导致她心生误会,那本王的确是该道歉的。”   这话不但让太后面露惊讶,一旁谢婉莹听了忍不住站起身,盈盈桃花眼中的水汽悄然滑落,给谢婉莹添了几分柔弱。   素手一指封烺,谢婉莹满面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王爷,您怎能这般说?婉莹岂会平白无故心生误会?您可有听到坊间的传言,那些话难道还有假?若您不选中婉莹,婉莹如何会心系于您?”   一甩广袖,封烺将手背于身后,狼眸带着厌弃看着谢婉莹,   “好歹是大启出了名的才女,坊间传言,你也信?本王起初好奇于谢才女的满腹经纶,这才起了见一面的心思,   但见过以后才发现,谢才女似是有些配不上‘才女’这个名号,也就歇了深交之心。还望谢姑娘,莫要纠缠不放。”   特意咬重“才女”二字,直将谢婉莹说得面红耳赤,只恨不能就此离开皇宫才好。   她怎么说也是受大启众多才子追捧的才女,如何听过这等几近欺辱之话?!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接连滑落,谢婉莹不在乎封烺不爱她,但封烺万不能将她的尊严踩踏于脚下!   见谢婉莹哭成泪人儿,封烺面色冷淡,一幅铁石心肠的模样,仿若那个见着菟姬落泪、如临大敌的人不是他一般。   沉默着让谢婉莹哭了会,直至她哭声渐歇,封烺冷硬的低沉嗓音再度传来,   “大启多少文人才子等着谢姑娘青睐,姑娘又何须一头撞死在本王身上?本王对姑娘没有半分情意,愿姑娘能寻个好人家。”   听了这话,谢婉莹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似是还想争取机会,然坐在一侧不知何时拿起佛珠慢慢摩挲的太后抬手制止了谢婉莹。   似是未察觉偏厅内紧张的氛围,太后仍旧带着和蔼的笑容,示意谢婉莹冷静些,   “婉莹莫要激动,先坐下吧。多俊俏的一张脸蛋,仔细哭花了。”   早已料到封烺会拒绝婚事,太后不但不见慌乱,反而还格外气定神闲。   从怀里抽出绣着牡丹的洁白帕子递给抽噎不停的谢婉莹,太后端起长辈的架子,轻描淡写指责封烺一番,   “王爷,你欣赏婉莹的才气无可厚非,但你合该将事情交代清楚。若下次再让人误会去了,你可就真真成了那遭人唾弃的负心人了。”   狼眸微动,封烺面不改色微微颔首,语气淡然道,   “的确,这件事上是本王不妥,下次定然注意。“   见着二人你来我往,并未被封烺美色完全蒙蔽双眼的谢婉莹如何不明白?   太后不敢得罪摄政王,便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她则成了这二人嘴里的笑话!   谢婉莹紧紧咬着唇,死死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怒意,她怔怔看着面露慈祥笑容的太后,只觉心间冰凉。   心里委屈至极,但在太后面前,她可不敢袒露心声。   这皇宫,真真是会吃人的。   又不痛不痒训责了封烺几句,太后总算将美眸投向谢婉莹,伸出白皙的手附上谢婉莹放于桌面、紧紧握拳的手,太后将语气放柔,玩笑般安抚道,   “婉莹,不是你不好,是王爷眼光太高了。依哀家看,许是只有那九重天上的九天玄女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脊背挺直立于一侧的封烺听了,狼眸划过一抹笑意,要他来说,不需要什么劳什子玄女,玉镜殿内爱捣乱又爱撒娇的小兔子足以。   他这颗心不够大,只能装下一只兔子。   而太后将声音放低,又推心置腹安抚了谢婉莹几句,   “说来也是怪哀家,乱点了鸳鸯谱,婉莹因此也受了不少委屈。这样,哀家赐婉莹玉佩一枚,若以后婉莹遇着心悦之人,这玉佩就代表了哀家,哀家自会替你做主。”   说完,太后抬手招来候在门口的小安子,命小安子从殿内将佛像玉佩取来后亲手交给谢婉莹,又赏赐了不少金银给谢婉莹作为歉礼,这才给此事画上一个完美的“终章”。   早已心生离去之意,封烺也不愿见谢婉莹与太后之间的虚与委蛇,便寻了个敷衍至极的理由,转身离开了安和殿。   不过,此事倒是提醒了封烺,坊间的流言若再不澄清,待谢婉莹回去以后,他就真真成了负心之人了。   众口铄金,封烺虽不在意,但为了菟姬,他仍需愈发深谋远虑些。   将这个想法掩在心底,封烺神色如常去往玉镜殿,边盯着菟姬服下药汤,边批改奏折。   直至天色擦黑,约莫谢婉莹回了谢府,且又想闹出什么动静后,封烺这才将羊毫笔轻轻放回笔架,抬手招来二冬,将一张写着寥寥几句的信纸递了过去,   “将消息散出去,特别是,定要让谢婉莹知晓。”   “是。”   双手接过信纸,二冬单膝跪在地下匆匆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便将信纸放入怀中,起了身后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封烺神色淡然起了身,心情甚好走进菟姬寝居,准备去哄小兔子好生用膳。   许是他宠得紧了,菟姬愈发任性起来,连晚膳也不好好吃,还总朝他撒娇想讨些小零嘴。   虽甘之如饴,但关乎菟姬的身体,封烺仍是铁面无私压着小兔子进食。   可菟姬若是乖乖听话就不是跳脱的兔子精了,在她撒娇式的胡搅蛮缠下,封烺担起了投食小兔子的责任——亲自喂她吃。   红着脸的菟姬表示,他不喂,她就不吃!   看谁脸皮薄!   她就是要吃小零嘴!   小零嘴天下第一!   直至今日,投喂小兔子一事,封烺俨然得心应手。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秋风瑟瑟,却丝毫不影响玉镜殿内的欢声笑语。   欢欣之意似是感染了皇城,各家各户的百姓面上洋溢着笑容踏着夜色归家。   不过,谢府却一改几日前的门庭若市,昏暗的谢府在萧瑟秋风中显得有些凄清。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自谢府后宅传来,叫一众谨小慎微的下人们愈发战战兢兢。   后宅书房里只燃着一根孤零零的烛火,将房内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微微晃动。   户部侍郎谢大人面色阴沉俯视被他一耳光扇倒在地的谢婉莹,下垂的三角眼带着厌恨的光芒,   “看看你做的那些事,让为父在朝廷上闹出多大的笑话!” 第111章 才女的报复   捂住胀痛的左脸颊,谢婉莹一脸狼狈自地上爬起,重新在谢大人面前跪好。   低下头,桃花眼里浮现暗恨,但话语里仍带着谦卑与恭敬,   “父亲大人,女儿不懂您的话。”   见谢婉莹死鸭子嘴硬,谢大人下垂的三角眼里浮现怒意,连左脸颊上的痦子也因气愤直颤抖。   伸出细短手指愤愤指着谢婉莹,若不是因谢婉莹跪着,这手指都能戳到她脸上,   “你还装傻?!你以为我猜不到你心里那些小聪明?那些个流言蜚语是你让人散布的吧?为的就是逼摄政王迫于舆论低头!”   “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当摄政王是你平日来往的那些将面子看得比命重的穷酸文人?!连太后都要避让摄政王三分!你以为他会在乎坊间流言?!”   “现在可好,你被太后随便赏了块毫无意义的玉佩打发,整个朝堂全都知道我谢某人的嫡女被摄政王嫌弃,你还真真是让为父的脸都丢光了!”   字字诛心,谢婉莹挺直脊背跪在地上,低头捂住脸颊不言不语。   但那双凝视着地毯上云锦花纹的桃花眼却如浸了毒,怨憎之意几乎要凝出实质。   死死咬住下唇,谢婉莹悄悄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心中的怨恨暂且压下去,她语气微微颤抖,但仍颇为镇定,   “父亲,女儿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还请您信女儿一次,女儿定会将此事处理妥当。”   然谢大人只将手一甩背于身后,下垂的三角眼里满是不屑,就连左颊痦子上的那根毛都流露着瞧不起的意思。   绕过书案往门口走,谢大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谢婉莹听,   “女流之辈,除了添乱还能作甚?到底还是儿子好,你弟弟比你这个只知招惹麻烦的女人可好太多!”   说完,谢大人径直推门出去,将谢婉莹一人独留在书房内。   秋风沿着未合拢的门缝溜进来,悄然舔舐烛火,让映照在墙上的身影摇曳起来。   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里,谢婉莹双手死死握拳,似是感觉不到疼一般,猛地朝地上狠狠砸了几下。   为了能将继母所出、只知花天酒地的弟弟比下去,为了能在爹面前证明她的实力,为了能以嫡女的身份接下谢府,她苦心周旋在外,这才将她才气的名声打响!   并且,她还借由外界舆论成功将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培养成了废物!   谢府,分明就快落入她囊中!   而她之所以会想攀上摄政王,其一是因着他的外表,其二,则是他的身份。   奈何她棋差一招,这么多年顺风顺水让她过于自信,这才在摄政王身上栽了跟头!   又狠狠锤了几下地板,谢婉莹这才将内心的怨憎发泄了些出来。   松开紧握双拳的手,手心鲜血淋漓一片,俨然被指甲刺破手心。   丝毫不在意手心的伤势,谢婉莹撑着地站起身,一脸冷凝踏出门外。   这次不过是被摄政王与太后耍了一把,但她可不是那种知难而退之人。   既然招惹了她,封烺就要做好被她报复的准备。   谢府回廊悠长,夜风中绒黄的雕花廊灯微微摆动,谢婉莹微蹙眉头,伸出莹白手指放于唇边亲亲啃咬,她边往寝居走,边思考接下来要如何才能将她同摄政王死死捆在一起。   倒不如,派人去散播她被摄政王玩弄,却又惨遭抛弃的流言?   相比权利与钱财,名声算得了什么?   为达目的,她能不择手段。   思及此,谢婉莹桃花眼中划过一抹冷光,她扬起嘴角快步小跑回寝居,吩咐婢女去寻来替她办事的下人,这才带着转怒为喜的愉悦心情自桌边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个身材矮小獐头鼠脑的猥琐男子跟在婢女身后来了谢婉莹的寝居。   一踏入房间,这一脸磕碜长相的中年男子立即跪在地上磕起头,   “姑娘,这回可是有何吩咐?”   谢婉莹挥退婢女,看也未看猥琐男子,只把玩手里的茶杯,轻描淡写将方才所想一一道出。   然猥琐男子不像以往一般爽快应下后找她要报酬,反而露出犹豫之色。   未得到回应,谢婉莹桃花眼中浮现不耐之色,她侧过头看向猥琐男子,语气不大好,   “怎的了?对我的话有什么意见不成?!”   见谢婉莹动了气,猥琐男子忙不迭露出讨好的笑容,   “岂敢岂敢?我拿钱办事,姑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到这,猥琐男子面上浮现纠结,半晌后忽的叹了口气,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道,   “不过,姑娘可能不知晓,就在你将我寻来之前,自宫内递出了个消息……”   咽了下口水,猥琐男子看着谢婉莹一脸疑惑,愈发小心说道,   “王爷昭告天下,他已心有所属,让百姓切勿信坊间流言,以免污了谢姑娘的名声。”   “现在还未传开,但待明日,这一消息定然会传遍整个皇城……”   见着谢婉莹清丽脱俗的面容上阴云密布,猥琐男子不由后悔将此事道出来。   好好拿钱不行么?   非要动什么恻隐之心!   万一谢姑娘收回方才的话了可如何是好?!   就在猥琐男子忐忑不安时,谢婉莹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回桌面,瓷杯叩击桌面的声响在安静的寝居内回荡。   蓦然冷笑出声,谢婉莹似是气急,以至于怒极反笑。   忍不住拍起手,谢婉莹这幅失态的模样让猥琐男子瑟缩了下,   “好个封烺!竟能为了那个莫须有的‘她’做到这般份上!依我看,他是不想和我牵扯上关系,这才捏造了个心上人吧?!”   清丽脱俗的面容上笑意与恨意交织,瞧着有些狰狞。   素白的手搭在桌面,谢婉莹哼笑着轻叩桌面,思忖片刻后再度看向猥琐男子,   “照常散出消息便是。纵是明日天塌了,你也要替我将这一流言散至皇城大街小巷的每一处!”   既然封烺将事情做到这般份上,就别怪她用她的方式来报复!   见谢婉莹铁了心,猥琐男子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银两保住了。   应下谢婉莹的话,猥琐男子自地上爬起,等待谢婉莹招来婢女将银子取过来。   待猥琐男子拿到比以往重了几分的钱袋子,他面上露出感激之意,忙不迭又像谢婉莹表示一番保证完成任务,这才弓起背左顾右盼,悄然离开了谢府。   不过几日,皇城内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摄政王与谢才女毫无干系”一事和“摄政王玩弄谢才女后将其抛弃”一事,一齐彻底传遍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第112章 甜滋滋的符离殿   午后,符离殿书房内。   自二冬手里接过泛黄的小纸卷,狼眸随意扫了眼其中的内容,忽的冷笑出声。   随手将小纸卷用内力震碎,任由手中齑粉消散开来,封烺漫不经心说道,   “她倒是想得美,本王放着小兔子不爱,偏就要去玩弄她?还真真是高看自己。”   单膝跪地的二冬思忖片刻,试探问,   “主上,此间这流言已遍布皇城,您看,是不是还需澄清……”   话未说完,就被封烺的轻笑声打断。   狼眸划过了然,低沉嗓音懒懒响起,   “二冬,名声而已。暂且不用理会,你便任由她闹,本王倒要看看,闹到最后,待她束手无策之时,她还能怎么办?”   说到此,封烺想起玉镜殿内大病初愈的菟姬,凌厉的狼眸浮现一抹软意,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   “以及,不得让皇后娘娘知晓此事,听到了吗?”   小兔子爱胡思乱想,还爱哭。   若被她听了去,保不准又会伤心哭泣一番。   虽然他很享受哄兔子,但总哭,对她身子也不好。   利落领命,二冬起身退了下去,封烺捏了下鼻梁,正欲继续批改奏折时,一道悉悉索索的声音自窗边传来。   藏青眸子划过一抹笑意,封烺将刚执起的羊毫笔放回笔架上,轻轻起了身,悄无声息走到窗边。   探身往外一看,封烺便见着身着鹅黄长裙的菟姬正蹲在地上往窗下挪。   未料到封烺会从窗口探身而出,菟姬被他唬得向后一仰,慌乱挥舞着双臂,眼见着就要朝后栽了过去!   好在封烺眼疾手快,立即伸长手往前一捞,拽住了菟姬的双臂,替她稳住身形。   随即封烺又将双手伸向菟姬腋下,微一用力,径直将她给举了起来!   在菟姬的惊叫声里,封烺将娇小的菟姬搂入怀中,狼眸含笑凝视着她娇俏的脸蛋,边轻抚她的发,边转身走回书案前,   “翻墙进来的?怎的不走大门?”   面颊泛粉圆眼晶亮,菟姬缩在封烺怀里,攥住他的衣襟晃着腿,故意轻哼一声道,   “那本宫总要突袭一下,若是有其他女子来符离殿,本宫就要寻你麻烦!”   搂着菟姬自书案前坐下,封烺将菟姬调换了下方向,让她面对他。   神色淡然,但那双藏青眸子带着星点光芒,明眼人一看便知封烺此刻定是极为欢欣。   见着菟姬娇俏可爱的模样,封烺忍不住倾身在她额际落下一吻,随即单手轻抚她的面颊,温声道,   “其他人避着本王还来不及。除了你,还会有谁来这符离殿?”   “除了本宫,想来符离殿的人可太多太多了……”   鼓起脸,菟姬仰头盯着封烺俊美的面庞,心道宫里好在就只一个从问眉,若是宫外那几位女子能入宫,怕不是要将他这符离殿的门槛都给踏平了!   低下头用高挺的鼻子去碰菟姬小巧的鼻头,封烺语调是绝无仅有的温柔,   “可本王只愿娘娘一人来符离殿。”   嗅着萦绕在鼻间的青松气息,菟姬脸蛋红红,一时没忍住,凑上前在封烺薄唇上啃了一口。   似是觉得不大满意......留下了牙印的薄唇。   藏青眸子瞬息暗沉下来。   深如夜海的狼眸凝聚了丝丝暴虐与侵占的欲望,叫菟姬瑟缩了下,却又忍不住想凑上前,想与他彻底融为一体。   书房内旖旎之息骤起,二人相对无言,却丝毫不觉尴尬,反倒让菟姬有些害羞。   带着薄茧的大手在菟姬滑嫩的面颊上流连,让菟姬左脸颊麻麻痒痒,一直蔓延至她的心底,让她整颗心不自觉也开始痒起来。   终是忍不住,封烺扶住菟姬的后脑勺,缓缓低下头,将薄唇附上她的那瓣柔软上。   菟姬只觉坠入深海,叫她窒息却又心间安宁。   温热清甜,菟姬犹如一条干涸许久的鱼追逐着水的恩赐,急不可耐地撞入温柔的海水中。   几欲窒息的感觉叫她半阖的圆眼中泛起水光,水雾朦胧里,封烺深邃的五官近在咫尺,他狼眸凝视她,彻底将她吸纳入夜海星空里。   唇畔上微微一疼,   “乖,张嘴呼吸……”   紧紧攥着封烺的衣襟,菟姬圆眼迷茫,满脑子一团浆糊,自是封烺说什么便是什么。   微微张开嘴,还未喘上几口气,   书房内气温陡升,封烺彻底暴露他的本性。   圆眼中水汽氤氲,终是凝结成了水珠,沿着微翘的眼角缓缓滑落下来。   在封烺强悍而又蛮横的举动里,窒息感带着急迫的甜蜜又漫上心头,她呜咽出声,似是受不了,忍不住伸手推了下与她紧紧贴在一起的、封烺的胸膛。   依依不舍地退了回来,封烺舍不得这块香软的糖,只搂着她轻轻啃咬她的脸颊与脖颈,语气缱绻,   “怎的了?”   这三个字让菟姬心里又麻又痒,仿若有人用羽毛不停扫过她的心,让她即难受、又想耽溺其中。   “喘、喘不过气……”   软糯中带着些微嘶哑,似是觉得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菟姬面上一红,呐呐闭了嘴。   而封烺却是被菟姬的声音撩拨,以至于难以压抑心间的暴虐。   他低笑一声,单手握住放于他胸膛前的菟姬的双手,将其高举于菟姬的头顶,另一只手则扶住她的后脑勺,倾身吻了上去,   “多练习,娘娘以后就会用嘴呼吸了……”   见着再度袭来的俊脸,菟姬心里虽仍是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期待。   这般想着,菟姬忍不住仰起头,主动将唇递了过去。   狼眸微动,封烺心间是压抑不住的欢欣,   直至菟姬嘴唇微肿,封烺这才暂且放过了她。   但封烺并未放开菟姬,而是直接将她圈在怀里,执起笔架上的羊毫笔继续批改奏折。   仰头盯着封烺的侧颜,菟姬只觉他认真的模样格外迷人。   但此时也不好打扰他,菟姬便钻出封烺的怀抱,自书架上找出一本小话本,又重新钻回封烺的怀里。   舍不得与他分开,只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才好。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拂过树影婆娑,是个适合与心上人待在一起的午后。   然这份安谧却被不速之客给搅乱。 第113章 来者不善   符离殿内,封烺和菟姬正挤在一起各忙各的,封烺批改奏折,菟姬专心看小话本。   虽活动受限,但二人谁也不愿分开。   偶尔交换一个亲吻,倒也格外甜蜜。   但这份安谧却被来者打破。   刚将小话本看完后阖上,院内忽的遥遥传来二冬的声音,   “娘娘,请止步。主上有令,谁也不见。”   紧接着从问眉冷冷清清的声音顺着门缝传了进来,   “上回听说王爷淋了雨,想来有些受寒,本宫想将这些补汤……”   心里一紧,菟姬在封烺怀里绷直了背,攀着封烺有力的臂膀坐起来,鼓起脸用一双圆眼怒瞪封烺,   “她怎么又来了?!”   见菟姬吃醋,封烺将羊毫笔放回笔架,拥着菟姬倾身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面色淡然,但狼眸里带着无辜,   “本王可不知晓。”   “呲溜”一下从封烺怀里钻出来,菟姬噘着嘴理了下凌乱的裙摆和长发,看向封烺的圆眼带着委屈,   “以前你不是和她下棋下得很开心么?怎的现在就成了不知晓了?”   每每菟姬翻旧账,封烺就恨不能将从前的他打一顿。   作甚要借着其他女子来看菟姬的反应?   如今看来还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虽然菟姬吃醋他很高兴,但见着小兔子不开心,他心里又有些难受。   在他的庇佑下,小兔子合该无忧无虑、肆意妄为,而不是因着他黯然神伤,失了以往的活泼。   立即站起身迎过去,封烺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伸,揽住菟姬的腰,他低下头定定看着气鼓鼓的小兔子,狼眸浮现歉意,   “对不起,本王知错了。以往是想见你对本王的反应,才会……”   话未说完,菟姬气鼓鼓踮起脚将食指戳在封烺的薄唇上,不许他继续说下去,   “关于这件事,你以后有的是时间同本宫解释!现在,本宫要出去解决她!你不准帮她,知道了吗?!”   狼眸浮现笑意,封烺伸手握住菟姬白嫩的手,细细吻了下她的指尖,随即将她松了开来,   “好。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满意于封烺的态度,菟姬这才转身提着裙摆不紧不慢走出书房,走向紧闭的殿门。   院内,高大的二冬一脸冷凝挡在仙气出尘的从问眉面前,   “玉妃娘娘,还请回吧。”   紧了下手里握着的食盒,从问眉带来的宫女都被留在院外,能进来院内,还是因着“玉妃”这一头衔。   美眸暗了几分,从问眉不为所动,只轻轻浅浅说,   “本宫不过是来送补汤,且王爷以前说过,若在棋艺上有何疑惑,可以来请教他。”   可惜二冬仍如一方磐石,半分未动,   “您有何事可说与属下,属下自会同主上转达,还请您回去吧。”   秀眉微蹙,从问眉正欲开口继续游说,却见二冬身后的殿门自里被人打了开,一身绒黄衣裙、娇俏可爱的皇后娘娘走了出来。   在台阶上站定,菟姬将手放于身前交叠,一派端庄温婉之意。   圆眼带着轻慢俯视底下的从问眉,菟姬轻哼一声,不咸不淡说道,   “玉妃还是回去吧,王爷忙于公事,不见任何人。”   微微抬头,从问眉一派出尘脱俗的模样定定看向台阶上的皇后娘娘,心里有些不服气。   以往她来寻摄政王,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总会来搅局,掐指算算,除却她第一次与王爷好好下了一番棋,之后尽再也没有独处的机会。   但是,凭什么呢?   大启第一美男,谁见了不是心生钦慕之心?   贵为皇后娘娘,就能独自霸占王爷不成?!   心生这般想法已不是一日两日,从问眉不由收拢提着食盒的手。   忽的嘴角微扬,仙气飘飘的美人淡淡吐出一句话来,   “敢问皇后娘娘,您难道不属于‘任何人’的范畴吗?”   心里一顿,菟姬见着底下与以往有些不太一样的从问眉,心间浮现一抹疑惑。   这人每每来符离殿都被她截胡,也未见着多说什么,怎的今日突然回嘴了?   抬手用广袖掩住唇,菟姬秀眉蹙起,声音温温柔柔但却带着不悦,   “你这话是何意?”   眉梢一挑,从问眉毫不畏惧直视菟姬,语气淡淡,甚至还带着些微不敬,   “亦或是说,皇后娘娘,您与王爷是不是来往过于密切了?”   话刚落,退至一旁的二冬神色一凛,大步挡在台阶前,冷冷看着从问眉呵斥,   “大胆!你岂敢这般同皇后娘娘说话!还不速速道歉!”   “二冬,退下吧。”   然菟姬神色不改,只淡声制止二冬。   立即回身领命,二冬抬头看向菟姬,却是有些愣神。   娘娘虽一派娇小可人的模样,但不论是说话还是神情,居然隐约透露着主上的身影。   菟姬并未辨明二冬的表情,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犹如嘲笑从问眉一般轻描淡写地说,   “本宫与王爷气义相投,自是来往密切。倒是你,总带着吃食来寻王爷。怎的,是御膳房怠慢了王爷不成?还需要身为玉妃的你,三不五时送来饭菜?”   说到这,菟姬语气陡然一冷,有些咄咄逼人,   “玉妃,你难道不觉得这有些不妥么?”   心下气急,从问眉面上的清冷有些龟裂,说实话,她从未惧怕过皇后娘娘,以往不与她计较,不过是想维护她在摄政王面前的形象。   现如今,她却是忍无可忍了。   死死握住食盒,从问眉往前迈了一步,冷笑着直视菟姬,   “那娘娘您呢?贵为皇后,身为皇上的发妻,却总与皇上的皇叔来往甚密,您难道,就不觉得不妥吗?!”   其实从问眉问出的这番话,是后宫内所有人都抱有的疑问。   但先不说皇上丝毫不在意皇后,光是威名赫赫的摄政王手握兵权、且曾一人一枪平定边疆的勇猛事迹在先,谁敢对摄政王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就连权倾朝野的太后都要让他三分,更是对封烺与菟姬之间的事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见,此番从问眉是豁出去了,竟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想象中皇后娘娘惊慌失措的场景并未出现,只见菟姬面上的不悦隐去,忽的展颜一笑,   “你可知,你问出这番话,足以要了你的命?”   而同时,一道冷凝如霜的低沉男声自殿内传出,   “玉妃娘娘与其操心本王之事,倒不如好生呆在凌波殿内茹素念佛,正正心思才是!” 第114章 禁足玉妃   若说从问眉根本不畏惧皇后娘娘的话,但同时传来的封烺的声音,却叫她面色一白,整颗心如坠冰窟。   分明当初在符离殿一起下棋时,王爷对她还是赞赏有加。   若不是有个皇后横亘其中,与王爷最亲近之人,合该是她!   死死咬住下唇,从问眉立于原地浑身微微颤抖,她清冷的面上带着不敢置信,低声喃喃,   “为何?为何您要袒护她,莫非……”   莫非。您与皇后已经……   然话未说完,封烺低沉慵懒的声音带着冷漠再度传出,   “二冬,将玉妃娘娘送回凌波殿。然后去安和殿同太后娘娘禀报,便说玉妃心性不定,需在凌波殿内茹素念佛,定心定念。”   这番话犹如给从问眉判了死刑。   在凌波殿内茹素念佛?   换言之,便是将她囚禁在凌波殿,再不能踏出殿门半步!   身子一软,险些朝后仰躺倒下,好在二冬眼疾手快,两步跨至从问眉身边擒住她的胳膊,这才避免了她摔倒在地。   但原先被她提在手中的食盒却砸落在地,里面的汤碗咕噜噜滚落出来,鲜香的补汤洒在地上,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立于原地一动未动,菟姬用广袖挡住脸,只露出一双圆眼带着悲悯之色看着地上的食盒,   “可惜了,你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菟姬这番话只是单纯可惜这碗汤,不含任何嘲讽之意,但落在从问眉耳里,却像是洋洋得意宣布胜利一般。   在被二冬拖拽出院子时,从问眉忽的惊醒,奋力挣扎起来,高声朝殿门质问,   “王爷!为何您要袒护皇后娘娘!为何不能是臣妾!臣妾哪点不如皇后?!只是因为身份吗?!”   直至从问眉快要被拽出院门时,一声低沉慵懒的低笑声遥遥传来,   “你不配。”   蓦然放弃挣扎,从问眉瘫软下来,怔怔看着殿门。   从问眉自诩了解摄政王,但却从未读懂过他。   如今却是读懂了这三字的意思。   晶莹的眼泪缓缓滑落,从问眉露出一抹苦笑,任由二冬拉拽着她领着外面一众宫女回了凌波殿。   见事情了结,菟姬这才放下挡在面前的广袖,她轻轻舒了口气,随即撅起嘴,转身推开殿门跑了进去。   封烺正背着手立于殿门口不远处,一双暗沉狼眸里还带着未散尽的不悦,待见到菟姬朝他跑来时,虽神色淡然,但藏青眸子里的柔情却是将不悦尽数吞噬殆尽。   张开双臂准备迎接他的小兔子,只见菟姬一个纵身扑进封烺怀里,待封烺搂紧她的腰身,菟姬二话不说抬手揪住封烺的面颊往两边扯!   气鼓鼓嘟起脸,菟姬不满地嚷嚷起来,   “分明说好本宫来处理,你怎的就在后面开口了!”   薄唇微勾,封烺任由菟姬捣蛋,将小兔子往怀里带了下,封烺低头在她额际浅吻,   “本王等不及了。若让他人占据娘娘的时间太久,本王可是会嫉妒的。”   面上一红,菟姬揪着封烺面颊的手不由松开了些,她仰头盯着封烺半晌,忽的揽住封烺的脖颈,踮起脚在他唇畔啃了一口,撒娇道,   “本宫亦是如此。如若你敢同其他女子过多接触,本宫不但会不开心,还会罚你!”   微微用力将菟姬抱起,封烺紧实有力的臂膀横过菟姬的腿弯处,让她能够倚着他坐在他的手臂上。   借着这亲昵的姿势,封烺边执起菟姬的手放于唇边轻啄,边往书房里走,温柔低哑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   “本王自不会给娘娘惩罚本王的机会……”   秋季的雨总是说下就下,又一天将至,秋雨淅沥沥下了起来,裹挟着一个惊骇的消息传遍整个皇宫。   玉妃娘娘仰慕太后娘娘,随她一起茹素念经,如非特殊日子,不得随意踏出凌波殿。   表面上看,无非是一位妃子半只脚踏入空门,但宫里的奴才们心里可都清清楚楚,这玉妃娘娘,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午后,菡萏殿内。   近些日子菡萏殿内总萦绕着药草的清香,每每萧杜煜问起杜嫣怜时却总被她含糊搪塞过去。   早已解了禁的杜嫣怜懒洋洋躺在贵妃榻上,待太医施针完毕,杜嫣怜懒懒挥了下手,示意太医退下去。   一旁的蜀锦立即捧着小茶杯走到贵妃榻边,跪在地上恭敬道,   “娘娘,请喝茶。”   每每针灸完毕后总会口渴的杜嫣怜满意接过茶杯浅酌一口,而恭敬跪着的蜀锦直起身子,朝杜嫣怜试探问,   “娘娘,您可知凌波殿的事?”   将茶杯递到蜀锦手里,杜嫣怜微微翻下身,换了个姿势躺着,杏眸里划过嘲讽之意,轻描淡写道,   “从问眉么?方才梁太医还同本宫说起这事。”   见泽芝娘娘并未露出不悦之色,蜀锦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往贵妃榻边凑了下,用手掩住唇悄声道,   “娘娘,奴婢听凌波殿的宫女说,玉妃娘娘之所以落得如今的下场,皆是因着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听了这话,杏眸里的奚落之意愈发明显,   “这从问眉也是个不开窍的,偌大一个皇宫,招惹谁不好,偏生要去招惹摄政王。一心向佛?不就是被禁足么?”   说到这,杜嫣怜畅快笑了起来,   “禁足了,不就相当于打入冷宫么?!得了这么个下场,也是她活该!生生将自己的后路给摧毁了!”   “倒也好,不需本宫费一兵一卒就少了个对手,若那高高在上的皇后也这般蠢,本宫的好日子可就真真快要到了。”   听着泽芝娘娘大不敬的话,蜀锦面色“唰”的下变得惨白,她连忙直起身子左顾右盼,又凑近泽芝娘娘压低了声音道,   “娘娘,如今您还未回到贵妃之位,说起这些话,还是小心为上,仔细隔墙有耳……”   我见犹怜的绝美面容上划过不耐之色,杜嫣怜忍不住坐起身,抬脚狠狠将蜀锦踹倒在地。   见着蜀锦在地上缩成一团,杜嫣怜心间的愤恨才少了些许,她翘起二郎腿,将手搭在膝上,似笑非笑看着地上的蜀锦,   “你当本宫同你一般蠢笨?你能想到的,本宫自然也会想到!何须你来废话?”   说到这里,杜嫣怜顿了下,抬起柔若无骨的右手轻轻搭在小腹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语气轻软自言自语,   “很快了,很快本宫就能回到贵妃之位……” 第115章 小兔叽长胖了   玉妃娘娘被禁足一事在宫内沸沸扬扬了好些时日,宫里的奴才们到底还是从凌波殿宫女的口中得知此事因摄政王而起。   但除了给众奴才添了些饭后谈资,此事如坠入青禄湖的一颗小石子,泛起一丝涟漪后彻底沉入湖底,被人彻底遗忘。   并不在乎从问眉下场如何的菟姬可谓是生活在悲喜交加中。   自从菟姬与封烺表露心意后,二人在私下总黏糊在一起,然某日封烺如往常将菟姬揣在怀里带她去偏厅用膳时,忽的颠了下娇小的菟姬,   “是不是胖了?”   刚准备从封烺怀里跳下来的菟姬,猛地回头怒瞪封烺,径直伸出白嫩的小手拽住封烺的脸颊,   “胖什么胖?!分明是天气凉,穿多了衣服!”   忽略揪着他脸颊不放的小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扶了下菟姬的腰身,封烺狼眸微微透露疑惑的光,语气无奈又温柔,   “无错,的确是胖了。但你平日素来不喜荤食,怎的吃素也能胖?”   这可不能忍,菟姬伸出另一只手,直接揪住封烺的薄唇!   负心汉!   这才在一起多久,就开始嫌弃她胖!   虽然……   菟姬想起每夜变作小兔子来符离殿等封烺投喂苜蓿草,突然心虚。   苜蓿草么,是素食,但是兔子吃多了,的确会长胖……   啊呸!   才不是胖!   是圆润丰满可爱!   再者,说来说去都是封烺的错!   怪他投喂的苜蓿草口感太好,叫她馋得不行!   对,她没错,错的是摄政王!   晃着腿,菟姬在封烺怀里撒娇又撒野,俨然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你这就开始嫌本宫胖了?日久见人心,王爷真真是那负心人?本宫这一颗心,都被你伤透了!”   轻抚菟姬的头,封烺将她放于椅子上,又替她放好碗筷布菜,可谓是宠到了骨子里。   待菟姬乖乖执起筷子端起碗吃饭,封烺这才神色淡然自一旁坐下,随她一起用膳。   不过,那双藏青眸子带着笑意,时不时落在菟姬身上,总担心她吃少了。   替菟姬夹了一筷子竹笋,封烺声音低沉慵懒,但说出的话却让菟姬如遭晴天霹雳,   “你就是胖成小猪,也是本王的小猪,但是这般下去对你身体不好,明日起,你便同本王一起晨练好了。”   刚想将翠绿的莴笋尖送入口中,菟姬闻言筷子一松,莴笋尖“啪嗒”一声掉回碗里。   圆眼不敢置信地瞪大,她仰头看向一幅认真模样的封烺,   “你、你没开玩笑?”   她!   堂堂九桐山的兔子精!   居然被一个只能活百年的凡人教训说身体不好!   然封烺微微颔首,抬起左手轻叩桌面,示意菟姬继续吃饭,   “本王从不开玩笑。明日早朝前一个时辰,娘娘若不来,本王便亲自去寻你。”   饭菜突然不香了!   低下头气鼓鼓扒拉起碗里的竹笋,菟姬原先慢腾腾的用膳速度忽的变快,待将最后一口莴笋尖吞下后,菟姬从封烺怀里抽出帕子一抹嘴,撑着桌子站起身,   “哼,练就练!明日要早起,本宫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封烺开口,菟姬嘟起嘴蹦蹦跳跳跑出符离殿。   缓缓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封烺并未上前阻拦,反而倚着桌子用手撑脸,狼眸带笑见着菟姬活蹦乱跳的身影消失不见。   她身子太弱,时常生病,合该多多锻炼强身健体。   免得她生病后虚弱哭唧唧,瞧着就让他心疼不已。   不过,封烺知晓小兔子爱偷懒,抱着隔日早起去玉镜殿寻她的打算,封烺起身慢慢踱步回书房,继续批改起奏折。   可惜封烺料错。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晶莹的秋霜附满金黄的草丛,就连秋叶上也带着薄薄一层蓬松的霜花,瞧着剔透,煞是好看。   然菟姬可没心情欣赏美景。   身着白衣短打,一袭长发高高束于脑后,菟姬一身利落打扮小跑着往符离殿赶。   而她身后,则跟着打着哈欠的萝北与一脸好奇的六鱼和十灰。   悄悄往萝北身边凑近,六鱼按捺不住好奇心,拽了把萝北,低声问,   “娘娘真要和主上一起晨练么?”   主上晨练是自小养成的习惯,早已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但皇后娘娘不一样!   和又臭又硬的主上相比,软软萌萌还会躲起来哭唧唧的皇后娘娘不要太可爱!   这般软糯如兔子糕的皇后娘娘,怎能承受住主上那般凶残如恶鬼的晨练!   皇后娘娘未免太可怜了。   说不准这次晨练结束后,皇后娘娘会露出圆乎乎毛茸茸的小尾巴,缩在玉镜殿里嘤嘤嘤!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想想就心碎!   轻轻扯了个呵欠,萝北揉着还有些惺忪的眼睛努力跟上前方兴奋不已的皇后娘娘,   “娘娘自然是真要和王爷一起晨练的,否则昨夜就不会早早睡下了。”   许是娘娘受了什么刺激,不然向来爱赖床的娘娘哪来的精力从凤床上爬起?   换作以往,定要赖床到日上三竿。   砸吧了下嘴,六鱼沿着萝北的目光看向前方的菟姬,   “未免太严格了……若是娘娘在主上面前撒撒娇,说不准主上马上就改口了。”   对没错,娘娘这般可爱,相比之下原则算什么?!   任谁能抵挡得住皇后娘娘眨巴着圆眼哀求的模样,莫说他们,如恶鬼之人的主上定然也受不了!   然未等二人继续说些什么,菟姬已然披着未退的星光踏入符离殿内,甚至兴致高昂高声喊道,   “本宫来了!王爷可是醒了?!”   一身单薄白衣的封烺自殿内踏出,他神色淡然,但微扬的嘴角却透露了他的好心情,   “娘娘来了,那便开始吧。”   然菟姬双手一叉腰立于院内,娇俏面容上浮现狡黠笑容,   “想让本宫随你晨练,你得让本宫瞧瞧你的能耐,同本宫打一场,如何?”   剑眉微挑,封烺虽早已知晓菟姬不是文夜兰,但他可真真不知道,原先身为小丫鬟的菟姬,竟然也会武功?   见她自信满满的模样,封烺爽快应下,菟姬见状偷笑一声,将妖术附于手脚,以极快之姿突袭而来!   这架势,就连围观的萝北和六鱼十灰都惊呆了!   可惜,菟姬架势十足,待她进攻至封烺面前时,连手也未伸出,就被封烺一只手按住,定格在了原地。   一招未出,直接秒杀。   圆眼浮现一层水雾。   气冷抖。   身为九桐山的兔子精,居然被身为凡人的封烺单手秒杀。 第116章 流言上朝堂   “如何,还要继续么?”   语气淡淡,狼眸垂下看向圆眼聚集水汽的菟姬,心里有些担心她会哭出来。   早知道小兔子只是装腔作势,他就让她双手双脚了。   现在可好,若是哭出来,这一早上就得好生哄着她,莫说晨练,就连早朝都可能去不了。   然菟姬并未落泪,而是噘着嘴好一会,这才放弃抵抗,语气略略消沉,   “本宫见识到了,开始晨练吧。”   松开了菟姬,封烺忍不住伸手揉了下她的头,这才走到一旁武器架上拿起两杆红缨枪,将其中一柄递给菟姬,   “乖,看着本王的动作好好学,以后自有用到之时。”   封烺的话无错,她虽身子轻盈,但体术奇差,除了妖力外没有任何应对能力,倒不如学会一项体术,不亏。   老老实实接过红缨枪,菟姬吸了下鼻子将水汽掩下去,瞧着封烺利落凌厉的一招一式认真学了起来。   皇宫内风平浪静的日子在菟姬坚持晨练枪法中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已步入秋末。   大片大片的枫叶变得火红,如同点燃的烈火,瞧着让寒意浸骨的深秋添了一丝暖意。   一个月的功夫,菟姬已然习惯早起后来符离殿随封烺学习枪法。   而宫外,在不知不觉中,百姓已然因着先前摄政王的澄清之话与谢才女被摄政王玩弄却惨遭抛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威名赫赫的摄政王自不会说假话,但耐不住有别有用心之人拼命捏造谢才女被玩弄的过程。   凡人的猎奇之心被吊得足足,这件事在皇城内愈演愈烈。   经过谢婉莹暗地里添油加醋的推动,月余的功夫,整个皇城俨然有大半之人都信了这流言。   但谢婉莹不知晓,流言已然惊动了朝堂。   金銮殿里,封烺如以往一般坐于龙椅侧方。   身为摄政王,他每日需陪着萧杜煜上早朝,朝政上他不过多干预,只在萧杜煜难以定夺之事上加以指导。   待繁琐的禀告逐近尾声,封烺坐得端正,一双藏青眸子懒懒看着下方心思各异的臣子,叫众臣子无一不是老老实实低下头,不敢再刁难稚嫩的皇帝。   见十三皇叔威严不减替他镇压别有用心的臣子,萧杜煜心存感激侧头看了封烺一眼,正欲抬手宣布退朝之时,一道臃肿的身影自队伍最末尾走了出来。   是与谢大人走得极近的张大人。   扶着圆润的肚皮走到正中站定,张大人赘肉横生的面容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双手交叠朝皇上行礼,   “启禀皇上,老臣还有一事禀告。”   微微皱眉,萧杜煜有些不悦。   这个张大人他是知道的,为人圆滑胆小怕事,做事毫无主见不说,还总爱推卸责任。   若要追究起来,大错没有,小错还不至于将他革职,张大人就犹如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这浑浊的朝堂里全须全尾安顿下来。   掩下眼中的不耐,萧杜煜抬了下下颌,   “何事?”   交叠的双手在广袖里搓了下,张大人胖成条细缝的眼睛露出为难的光芒,并且,将这目光投向沉默不语的封烺,   “皇上,大启百姓安居乐业是老臣心中所期盼见到的,但百姓近一月所热议一事未免太给天家蒙羞了吧?”   伸手懒懒撑住侧脸,封烺一言未发将狼眸投向萧杜煜,示意他来处理。   面上划过一丝委屈,萧杜煜心道分明是十三皇叔的感情纠葛,为何还要他这个小辈来介入?   面上不显,萧杜煜语气不冷不热,   “是谢大人之女这件事?怎的就给萧家蒙羞了?十三皇叔不是早已昭告天下、说与谢婉莹毫无干系么?”   微微摇晃了下肥硕的头,张大人将目光垂下,语气低落,   “王爷虽开过口,但众口铄金,王爷先前那番话早被百姓给忘了,如今啊,不但王爷名声受损,就连谢姑娘更是半月未出门。此事可不能再拖,还需皇上主持公道!”   抬手捏了下鼻梁,萧杜煜反问,   “依张大人的意思,是已经有法子了?”   堆满肉的脸上划过得逞的笑意,张大人忙不迭开口,   “老臣思忖多日,终是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为了王爷与谢姑娘的名声,不如请王爷将谢姑娘纳为侧妃如何?”   一听这个办法,萧杜煜就知晓十三皇叔定不会答应,还未等他开口,一旁微阖狼眸的封烺冷笑出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嘲讽响彻金銮殿,   “凭她,也配入本王的后院?”   这话在殿内掀起一片哗然,躲在人群里的谢大人只觉面红耳赤,左脸上的痦子都泛起红。   然封烺并未止住声,而是指责道,   “你们一个个身为朝廷命官,就这般被坊间流言所迷惑动摇?!”   见摄政王不悦,在座的臣子们纷纷低下头噤了声,就连方才站出来的张大人也闭上厚唇,再不敢提及方才的办法。   可惜,为时已晚。   坐直了身子,封烺微勾薄唇,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冷笑,狼眸投向人群里,封烺语气淡然,却叫在座的人心里一紧,   “谢大人,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偷偷咽了下口水,谢大人迈着犹如千斤重的步子走到两列臣子队伍中间,语气小心翼翼,   “回王爷,老臣从未相信过坊间流言。”   猛然一拍椅背,封烺周身气息翻涌而出,直将金銮殿内所有人压得喘不过气,   “你从未相信?!你不相信有何用?!你便是任由外头流言中伤你的女儿?你就这般毫不在乎你放在掌心宠的嫡女?!”   顿了下,封烺轻蔑哼笑,   “谢大人,你若真心爱护你的女儿,如今就不会出现损坏你女儿名誉的这些事。”   “与其让坊间流言愈演愈烈,你可有半点出手阻止之意?!”   “身为朝廷命官,谢大人兢兢业业,本王接看在眼里。但身为父亲,谢大人,你是否太过失职了?!”   轻描淡写三四句话被封烺抛过来,直将谢大人吓得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停磕头,语气也带上了惶恐,   “回王爷,老臣知错,老臣定好生审视自己的位置和身份,还请王爷饶了老臣!”   见谢大人不禁吓,封烺又懒懒靠回椅背,抬手示意退朝,   “你接下来如何做便只能看你,本王信你,这回就只罚你三月俸禄。若无其他事,便退朝吧。”   有了谢大人和张大人之事在前,其他臣子哪还敢多说?   纷纷低头不语后,在大公公宣布退朝的尖细嗓音里,一一退出金銮殿。   而被当众训斥的谢大人踏出金銮殿后,脸色极其难看,未同同僚打招呼,径直坐上轿子,匆匆往谢府赶去。 第117章 眼高手低的下场   此时的谢府。   听完继母的一番苦口婆心,谢婉莹面上恭恭敬敬,低头退出了房门,然待门一阖上,她桃花眼中蓦然浮现不屑之意。   面甜心苦装模作样,还以为她看不出来?   什么不要在乎外头对她的评价,多多学学女儿家的绣功,是时候替她寻个好人家嫁了。   她谢婉莹,岂会看得上那些油头粉面的男子?   坊间流言愈演愈烈,想必宫里太后与皇上该是逼封烺逼得愈发紧了。   封烺,合该是她的囊中之物!   然就在谢婉莹抱着这般想法准备绕过回廊去她的院子时,谢大人带着一身满面阴沉迎面而来。   将面上的表情整理好,谢婉莹带着笑容小跑上前,正欲躬身行礼,   “爹,您退朝回来……啊!”   话未说完,只见谢大人猛地扬起枯瘦的右手,狠狠掴在谢婉莹白嫩的面颊上!   直接被这一巴掌打翻在地,顾不上周遭的下人们,谢婉莹狼狈捂着脸爬起,低头带着哭腔问,   “爹爹,女儿是有做错何事?”   见着谢婉莹这幅无辜的模样,谢大人又想起他在金銮殿受的羞辱,就气不打一处来。   抬脚狠狠踹翻谢婉莹,谢大人怒不可遏,声音之大连在房内的谢夫人也惊动了,   “好你个谢婉莹!不安生在家里呆着,偏要出去惹了一身腥臊!”   瑟缩了下,谢婉莹压抑着几欲落下的眼泪,怯怯回答,   “女儿,不懂爹爹的意思!”   眉目温婉的谢夫人推门而出,见着回廊上的场景,连忙迈着碎步而来,她用柔荑轻抚谢大人的背,轻声问,   “这是怎的了?怎的拿女儿撒气?方才我还夸婉莹近日乖巧了些,你遇着什么事了,说出来,别打她。”   在谢夫人的柔声安抚下,谢大人气得满面通红的面容这才缓和下来,他一甩袖子冷冷俯视不敢抬头的谢婉莹,   “方才在早朝上,张大人想替这个贱丫头挣个摄政王侧妃之位,结果这把火烧在我身上,虽说未被重罚,但惹了摄政王不快,就相当于不被皇上看好。以后想继续往上爬,怕是难了。”   面上一白,谢夫人心里对谢婉莹愈发不满。   本就不喜这个由老爷死去的前妻所生的女儿,现在这个死丫头又将谢府搅得不安生,还因此影响了老爷的仕途!   但这些心思她不能在谢大人面前暴露出来。   思及此,谢夫人面上扬起温柔笑意,   “老爷,虽然婉莹做了这些事,但覆水难收,您如今纵是将她打死,也是无用的。再者,婉莹惹出这么些事,无非也是因心系摄政王。只可惜,坊间流言到底还是坏了婉莹的名声,以后若嫁人,怕是寻不到好人家了……”   将手背于身后,谢大人听了谢夫人的话愈发看不上这个由贱荆所出的女儿,但夫人的话点醒了他,与其继续放任她惹祸,不如将她嫁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谢府,就能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面上浮现不屑之意,谢大人下垂的三角眼盯着谢婉莹,语气满是不耐,   “就凭她,也配让摄政王垂怜?不过婉莹的年纪早该嫁人了。夫人,你去请媒婆替她寻个人家,此事全权由你来办。”   以往在谢婉莹面前讨不着好的谢夫人心里浮现喜意,她面上温柔笑容又扩大几分,轻柔行礼应了下来。   然地上跪着的谢婉莹却是慌了神。   直起身子仰脸看向谢大人,谢婉莹顾不上礼数,用带着慌乱的语气喊了出来,   “我不嫁!”   谢夫人只用袖子掩住嘴不出声,而谢大人则冷笑起来,   “不嫁也得嫁,你还当我会纵容你继续放肆下去?!”   死死咬住下唇,谢婉莹第一次放下她的尊严,带着哭腔哀求起来,   “爹,求您了,女儿不愿意随随便便嫁给一个陌生人!纵是要嫁,至少也是闻人山君!”   只可惜,谢大人面色漠然,就连语气也格外冷漠,   “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当初你有机会嫁给闻人山君,奈何你眼高手低,偏要去招惹摄政王。他是你配得上的人吗?!比天子还要尊贵的存在……”   说到这,谢大人似是察觉到他的失言,用含着警告意味的眼神扫了下身侧的谢夫人和远处的下人们,随即匆匆招手示意婢女们过来,   “方才的话你们就当我是说的胡话吧。去,将小姐押回房间,贴身看守。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得探视。”   说完,谢大人不看满面绝望的谢婉莹,径直背过身一脸阴郁离开此地。   而领了替谢婉莹寻个夫家一事的谢夫人,在谢大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这才走上前伸出保养得当的白皙素手捏住谢婉莹的脸。   力气之大,尖锐的指甲都陷进肉里,叫谢婉莹吃痛出声。   然谢夫人并未松手,反而弯下腰凑近谢婉莹,满面恶意笑了起来,   “小贱蹄子,可算让我等到今天了,平日欺负我儿子、还在老爷面前将我儿子贬得一文不是,说到底,你才不是属于谢府之人,等着吧,我会替你仔细寻个适合你的夫家。”   说完,谢夫人冷冷朝婢女挥挥手,让她们将气急开始咒骂的谢婉莹给拖了下去。   隔日,谢夫人可不想多等,直接将全皇城的媒婆请来了谢府,并放话出去要替谢婉莹选夫家。   但皇城里沸沸扬扬的流言还未散尽,谁会想惹上一身腥臊?那些达官贵人家,不但没有命人前往谢府求亲,更是闭门谢客,婉拒一切媒婆上门。   但谢夫人不在乎。   亦或是说,若真有眼瞎的好人家来求亲,她也定要将这门亲事搅黄了!   就这般,在谢夫人兴致高昂带着媒婆们挑选了好几日,终是相中了一家家境中等的夫家。   待谢夫人将这一消息说与下了早朝的谢大人听时,已然消了气的谢大人露出一丝迟疑,下垂的三角眼里带着些微不赞同,   “章家,若我没记错,他们的嫡子不是上个月才娶了亲么?”   上个月章家还想请他去吃酒,但他从不屑与低于他身份之人来往,也就寻了件事推掉了。   谢夫人带着温婉笑容,在谢大人身侧落座,   “老爷,当然不是嫡长子了,他们家,不是还有个未娶亲的嫡次子么?” 第118章 枪法进步   下垂的三角眼睁大了几分,谢大人恍然拍了下手,   “哦,他啊。身份虽差了些,但配如今的婉莹,足以、足以。”   见谢大人同意,谢夫人忙不迭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递到谢大人眼前,   “不过,配咱们婉莹可以,但我怕对方拒绝,倒不如我递牌子去宫里,用这枚玉佩向太后娘娘求个懿旨,如何?”   伸手抚了下稀松的胡须,谢大人思忖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   “章家嫡次子,我记得他最爱流连花街柳巷,若婉莹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见着谢大人到现在还在关心那个只知惹麻烦的小贱蹄子,谢夫人立即将声音放软,轻柔安抚,   “老爷,婉莹名声已经坏了,你是不知晓,那些个达官贵人见着我请来的媒婆,各个都是闭门谢客,要寻到好人家,可比登天还难!   再者,章家虽差了些,但在皇城也是家境不错的,至于章家嫡次子爱寻花问柳,依我看,婉莹冰雪聪明,若嫁过去,定有手段降服他。”   说到这里,谢夫人轻轻一拍谢大人的胸膛,娇羞说道,   “当初我嫁过来,你不也是么……”   听谢夫人提及往事,谢大人这才反应过来他已多年未去那花街巷子,忍不住伸手握住谢夫人的柔荑,谢大人觉得谢夫人的话有理。   寻花问柳这等事总不会坚持一辈子,想来起初婉莹会难熬些,但若她聪慧,好日子也不是没有。   思及此,谢大人颔首,同意了谢夫人的话。   隔日清早,喜不自胜的谢夫人立即朝宫里递了牌子,携着玉佩寻到安和殿,恭敬跪在太后娘娘面前将谢婉莹准备定亲一事娓娓道来。   太后自是巴不得这个敢算计天家的女子赶紧嫁了,立即招来候在门边的小安子,替她下了道懿旨。   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原本还有些不情愿的章家不得不听命行事。   在十一月匆匆来临之际,谢婉莹被迫盖上红盖头,在送亲队伍的敲敲打打中被抬入了章家。   宫内,早已从二冬处收到消息的封烺面色淡然,随手将小纸卷用内力震碎,狼眸浅淡不带丝毫同情,   “自作自受。”   一旁正抓着毛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的菟姬扭过头,疑惑问封烺,   “什么自作自受?”   走过去弯腰将小兔子拥入怀中,封烺在她面颊上轻啄一口,   “没什么。让本王看看,你又写了什么诗词?”   伸手将封烺推开,菟姬一张娇俏脸蛋泛红,忙不迭将毛笔甩在一旁,扑在宣纸上用身子挡住,不让封烺看,   “别、别看!你去忙你的,别过来!”   若让封烺看到满宣纸都是他的名字,岂不是很丢兔脸!   骨节分明的大手附上菟姬的头,轻轻揉了几下后封烺转身回到书案前,执起笔架上的羊毫笔批改奏折,   “不想给本王看的话,待回玉镜殿时,娘娘可要记得将它带走。”   拽了下快要滑落的大氅,菟姬悄悄冲封烺做了个鬼脸,又拾起毛笔继续挥舞起来。   见菟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藏青眸子浮现温柔之意,封烺轻笑了下,随即又认真投入奏折之中。   谢婉莹嫁入章家一事在皇城沸腾了好些日子,毕竟成亲前一日,章家嫡次子还扬言新嫁娘休想干预他去花柳巷寻小情人。   成亲后,就像嫡次子所说一般,第二日夜里,他就留宿在了醉红楼的头牌房里。   曾经多少才子梦寐以求的谢婉莹,就这么匆匆嫁了个浪荡子,虽有些许贫寒才子惋惜不已,但大部分人一想起坊间的流言,纵使不是真的,可心里总过不去这道坎。   时间带着初冬的寒冷席卷皇城,流言终于渐渐在众人口中淡去,新的趣事伴随着冷风卷入大街小巷。   清晨,符离殿内。   并不知晓宫外一切的菟姬刚练完一套枪法,将红缨枪杵在地上,菟姬抬起白嫩的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缓缓吐出一口白雾。   月余,她的枪法虽说不能真与人搏斗,但架势上还是特别够看的。   至少在挥舞红缨枪的时候,这杆枪不会再“哐当”一声砸到她的脚了。   一旁早已晨练结束的封烺从二冬手里接过干净的巾子,走到菟姬身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细细替她擦拭起额际的汗水,   “本王没想到娘娘竟然会坚持到现在,还真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话语里带着调笑之意,但菟姬从他话里听出来了,封烺是极为高兴的。   偷偷撅了下嘴,想让她强身健体就直说么,当初非要说她胖!   害她因着此事生了封烺许久的气!   还故意偷偷在封烺的碗里放兔毛!   “本宫向来答应之事不会食言,倒是你,不是说今日要教本宫另一套枪法么?现在可是到早朝的时间了,你莫不是食言?”   伸手拥住菟姬往殿内走,封烺语气淡然解释,   “新的枪法过于消耗体力,本王怕你身子吃不消,想着让你再练几日。”   伸手拧了把封烺紧实的腰,菟姬觉得手感不错,又偷摸了几把,直到封烺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   笑嘻嘻仰头看向封烺,却见他面上虽是淡然之色,但狼眸暗沉,似是压抑着什么。   “怎的了?”   菟姬略微好奇,这副模样的封烺,她可从未见过。   半晌,封烺才松开菟姬的手,狼眸的颜色淡了下去,他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些微低哑,听着让菟姬的心仿若被羽毛拂过一般,有些痒痒的,   “无碍。娘娘先回玉镜殿吧,待本王下了早朝,便来寻你。”   总觉得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菟姬看着这般模样的封烺,背后汗毛不自觉竖起,仿若下一瞬她就会被封烺吞噬殆尽一般。   悄悄往后退了步,菟姬乖巧一笑,   “好,那本宫先行告退。”   说完,菟姬也不忘踮起脚如往常一般在封烺侧脸落下一吻,也不等封烺回吻,她忙不迭转身匆匆逃走。   见着小兔子略带惊慌的背影,封烺沉沉吐出一口气,用手掩着面容笑了起来,   “倒是挺机灵,若再不走,本王就真的忍不住了……”   逃回玉镜殿的菟姬并不知晓封烺用了多大的理智才压抑住心中的暴虐与欲望,她一蹦一跳踏入殿内,高高兴兴朝萝北吩咐,   “小萝卜,替本宫烧洗澡水去!还有,让六鱼和十灰在院子里候着,本宫今日要好生同他们打一场!”   学会的枪法总要试试成效如何,虽打不过封烺,但封烺说了,对付憨憨六鱼和十灰,应该问题不大! 第119章 泽芝有孕   话虽这么说,但当菟姬手握银枪面面对满面纠结的十灰与六鱼时,她气愤地将手里的枪往地上一戳!   “王爷居然骗本宫!他分明说过本宫打得过六鱼和十灰的!”   这话落在十灰二人耳里,叫二人顿时欲哭无泪。   什么叫打得过他们!   王爷未免太不把他们二人放在眼里了吧!   怎么说,他们也是通过层层选拔继承了“六鱼”和“十灰”名字的人,若娘娘真打败他们,那厌夜楼里的莫非都是小废物?!   以及,王爷定然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可是来保护娘娘的,总不能做拖累娘娘的废物!   并不知晓六鱼二人心中所想,菟姬双手抱臂,气呼呼跑回玉镜殿,并朝站在台阶上笑盈盈看他们比斗的萝北吩咐,   “本宫要去休息了,若王爷寻来,你便同他说本宫不见大骗子!”   说完,菟姬气鼓鼓跑进寝居,“啪嗒”一声将门关上。   剩下萝北三人在院子里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在心里替王爷默哀起来。   娘娘生气可是很难哄好的,指不定这回王爷又要答应许多莫名的条件了。   然还未到早朝结束,玉镜殿来了位不速之客。   在萝北的焦急敲门声里,从回笼觉中醒来的菟姬揉了下惺忪睡眼,从寝被中探出头,   “何事?”   萝北闷闷的声音自门缝中溜进来,   “娘娘,泽芝娘娘来了!”   连忙自寝被里爬出,菟姬让萝北进来后,眨巴着圆眼坐在床边仰头看向准备替她梳妆打扮的萝北,   “她才解禁多久,怎的就想着跑来找本宫了?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将菟姬拉起后,替她换了身丁香色海棠纹路的长裙,这才拉着她至梨花楠木梳妆台前坐下,   “奴婢不知晓。不过看泽芝娘娘的面色,似是很得意。”   待萝北替她插上最后一根玉簪,菟姬满意看着铜镜里的小美人,起身提起裙摆往外走,   “来都来了,总会知晓她的目的。走,随本宫去会会她!”   踏出寝居,菟姬绕过屏风抬眼看去,只见大厅内站着数十位宫女,她们将八仙桌围成一团,似是极为紧张正坐在桌边的杜嫣怜。   而被簇拥其中的杜嫣怜身着月白长裙,她不复以往的弱柳扶风,反而面带显而易见的得意之色。   她脸颊比以往要圆润一些,虽少了些不食烟火的气息,但却比以往要艳丽几分。   秀眉一挑,菟姬似是猜到了,她不紧不慢走到杜嫣怜面前站定,面带温婉问,   “妹妹今日前来,是有何事?”   眉目如画的面容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杜嫣怜将手轻轻搭在小腹上,语气带上了些微歉意,   “回皇后娘娘,还请恕罪臣妾无法行礼。臣妾这肚子里,怀了皇上的孩子。”   原来是过来炫耀的。   心间了然,菟姬神色未变,只朱唇微勾,笑盈盈道,   “是么?可有寻太医诊断过了?萝北,去将王太医请来。”   菟姬这番举动无疑是狠狠甩了一耳光在杜嫣怜面上,杜嫣怜在心里暗暗咬牙,敢这般对待她,她迟早要让皇后付出代价!   面上不显,杜嫣怜一双杏眸扫过匆匆跑出玉镜殿的萝北,她神色如常笑着说,   “的确是该请个太医来瞧瞧。臣妾今早让太医诊断时,也是这般不敢置信。毕竟臣妾进宫一年了,直至今日才怀上。”   说到此,她露出怀念之色,   “想当初臣妾第一次来玉镜殿时,似是也是这个时节,娘娘还同臣妾说,臣妾身子弱,极难怀上孩子,臣妾还不信呢!到没想到娘娘说的是真的……”   悄悄在心里瘪了下嘴,若菟姬没记错,当初的杜嫣怜不但不信,反而还在萧杜煜面前恶人先告状。   若不是有封烺替她说话,她肯定没好下场。   现在这人跑来同她回忆往昔?   “是啊,看来泽芝娘娘是听了本宫的意见,寻了太医调理身子了?”   抬手用广袖掩住唇,菟姬轻笑着戳中杜艳丽的痛处,并将杜嫣怜面上有一瞬间的扭曲尽收眼底。   好在杜嫣怜还未回答菟姬的话,院内传来一阵响动,王太医扶着帽檐骂骂咧咧随萝北推门而入,   “说了多少次了!别带着老臣飞来飞去,都大把年纪了,还要……”   话说一半,王太医在见到殿内有些紧张的氛围后噤了声。   提着药箱挤过宫女们,王太医将药箱轻轻放在八仙桌上,这才自药箱里抽出一块帕子搭在杜嫣怜手腕,   “老臣已听萝北说了,皇后娘娘谨慎些也情有可原,毕竟若真怀了,可就是给宫里添了件天大的喜事。”   边说边诊脉,未过多久,王太医花白的眉毛动了下,他红润的面容浮现笑意,就连胡须也染上了喜色,   “怀了,泽芝娘娘有孕了!”   心里的不悦随着王太医的话褪尽,杜嫣怜娇弱将手收回袖里,杏眸再度浮现得意之色,看向神色淡然的皇后。   想必,她现在定然在心里暗恨吧!   清了清嗓子,杜嫣怜抚了下身前的长发,轻轻柔柔开口道,   “皇后娘娘,既然王太医这般说,就证明本宫的话无错。其实臣妾此次过来,也是有事相求。”   杜嫣怜这家伙来求她?   怕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能让杜嫣怜所求的,就只有那件事了。   虽然心里这般嘟囔,但菟姬仍装作不懂的模样,圆眼里浮现困惑,歪头问,   “求于本宫?本宫能帮你什么呢?”   盈盈起身,杜嫣怜动作轻柔小心,朝菟姬微微拱手,   “臣妾希望皇后娘娘,能替臣妾恢复贵妃之位。”   说到这,杜嫣怜怕菟姬不懂,还特意笑着轻声道,   “其实,臣妾有些怕太后娘娘的,所以想让皇后娘娘帮臣妾说与太后娘娘此事……”   见着杜嫣怜露出这无辜可怜的模样,菟姬悄悄在心里吐了下舌头。   若菟姬爱的是皇上,怕不是现在就要被杜嫣怜气死了。   听着其他女子怀了皇上的孩子,还要替这个女子恢复贵妃之位,杜嫣怜这一手还真是够绝。   可惜,她菟姬爱的是大启第一美男。   才看不上弱不拉几的小皇帝。   思及此,菟姬朝候在门口的萝北招招手,端庄温婉命令道,   “去吧,将太后娘娘请来。” 第120章 不作不死   待正在安和殿内诵经的太后娘娘匆匆赶来后,她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泽芝,真的怀了?”   见着被小安子扶着的太后踏过门槛走进来,菟姬与王太医等人立即恭敬行礼,杜嫣怜见状带着满面娇羞正欲起身,被面露喜色的太后上前轻轻摁回座椅上,   “泽芝,你好生坐着。王太医,此事当真?!”   不知怎的,王太医忽的想起当初皇后娘娘怀孕之事,只觉泽芝娘娘特意前来玉镜殿,不就是在皇后娘娘伤口上撒盐么?   在心里叹了口气,王太医恭敬拱手回复,   “回太后娘娘,泽芝娘娘的确有孕。”   面上的喜色蔓延开来,相比以往见到杜嫣怜后的一派冷漠,太后此番格外热情。   握着杜嫣怜的手轻拍几下,太后面上笑成了一朵花,   “好好好!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小安子,重赏!”   不露痕迹瞥了眼立于一旁的菟姬,杏眸里划过得意之色。   宛如她已经是这玉镜殿的主人一般。   娇娇掩嘴轻笑,杜嫣怜仰头看向太后,面露感叹,   “太后娘娘,能怀上皇上的孩子,是臣妾的荣幸。臣妾先前被禁足一月,已然悟出许多道理,以前的臣妾,到底有些心思狭隘。”   说到这,杜嫣怜顿了下,笑盈盈继续道,   “臣妾本想解除禁足后就来寻皇后娘娘,恰巧就发现受孕了。臣妾便想将这件喜事说与皇后娘娘……”   这话到底含了几分真心,无人得知。   太后面上浮现满意之色,侧头看向举止端庄的菟姬,温声安抚,   “先前你们之间的龃龉,哀家全看在眼里,之所以未出手阻止,是希望你们二人能自己悟出来。这后宫,以后总归是你们二人的。”   偷偷在心里撅了下嘴,若是文夜兰在此,以她娇蛮的性子,怕不是会当场就翻脸也不一定。   然菟姬只是轻笑颔首,算是应了太后的话。   融洽的氛围让太后面上又添几分满意,而坐在椅子上的杜嫣怜总时不时将杏眸落在菟姬身上。   用广袖掩住唇,菟姬圆眼微眯,她当然知道杜嫣怜此次前来的另一个目的。   无非是想让她这个皇后,替她恢复贵妃之位,将她这位不受宠的皇后一军。   是想看她会露出何等气愤的神情?   还是露出不甘的表情?   亦或是露出失落的神色?   可惜她菟姬心有所系,根本不在乎。   故意不提贵妃之位一事,菟姬走近太后与她交谈了几句,直将太后逗得笑了起来,让杜嫣怜忍不住急了起来。   就在杜嫣怜忍不住想站起身自行开口时,菟姬忽的将目光落在杜嫣怜身上,清澈明亮的目光让杜嫣怜心里一虚,菟姬笑盈盈开口道,   “太后娘娘,说来,您还记得您先前说过的话么?”   美眸带着慈爱,太后伸手拢了下耳后的发丝,微微感叹,   “年纪大了,哪还能件件事都记得?鹓扶你说说,是何事?”   闻言,菟姬轻笑一声,圆眼看向面露焦急的杜嫣怜,不紧不慢说道,   “您不是说过么,待泽芝娘娘有孕,便恢复她的贵妃之位。”   顺着菟姬的目光看向杜嫣怜,恰巧见着了她未来得及收起的惊喜之色,美眸微暗,但太后仍一脸笑意,   “对,哀家的确有这般说过,难得鹓扶还替泽芝记着,到底是哀家选的人,此番心胸,当得起一国之后!”   说完,她又低头朝杜嫣怜软声道,   “泽芝,你也莫怪哀家,当时的情形,若不罚你,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你放心,哀家说话算话,择日便命皇上替你恢复贵妃之位,可好?”   见目的达到,杜嫣怜立即起身走到太后身边,乖巧行礼,一双杏眸含着潋滟水光,叫她看起来愈发艳丽,   “一切皆由太后娘娘定夺。”   连忙伸手扶住杜嫣怜,   “你呀,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仔细你的身子。待孩子生下来,哀家可要好生看看小孙孙是像你,还是像皇上。”   三人又在玉镜殿内攀谈了一会,杜嫣怜许是并未从菟姬面上见到想见到的,同时她来此炫耀的目的也已达到,便借身子乏了为由,带着歉意先行告退。   在菟姬与太后的目送下,杜嫣怜带着一众宫女浩浩荡荡踏出殿门步入院里,就在她准备离去时,不经意瞥到放在院内一侧的武器架。   架子上摆着一些武器,其中有一杆通体银白的枪,枪身细长附满银鳞,在初冬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启女子向来以温婉贤淑为优,习武的女子不是没有,但这类女子往往会被人瞧不起,甚至于难以嫁出去。   背对殿门而立,杜嫣怜面上划过一抹夸张的笑容,似惊似喜,她往武器架走近几步,指着银枪哼笑一声道,   “皇后娘娘何时开始习武了?这武艺可是与女子毫无干系之事!”   站在台阶之上的菟姬明显察觉到,身侧的太后在听到杜嫣怜的话后,原本愉悦的心情似乎降了下来。   然菟姬可顾不上太后。   秀眉蹙起,菟姬圆眼中划过不悦之色。   那杆银枪是封烺特意命人用稀有的海龙鳞打造出来赠予她的,并且封烺还替它取了个特别的名字,叫“刺雪”。   如今刺雪被杜嫣怜这般无礼指着,她总觉得就像是在指着她一般。   按捺住想上前将杜嫣怜推开的心情,菟姬语气里明显带上了些微不满,   “本宫习武不过是强身健体。倒是泽芝娘娘可别碰武器架,这武器架昨日些许松动,本宫正想叫人来看看。你还是早些回菡萏殿歇息吧,免得劳累了身子。”   若是平日,杜嫣怜也就碍于菟姬皇后的身份老老实实回去了。   但今日不同于以往,她可是怀上了龙种,想做什么还需看皇后的脸色?   想必皇后娘娘只是心疼她的枪,这才随意寻了个借口想让她别碰吧?   她偏要弄坏这杆银枪!   微微侧头用余光瞟了眼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杜嫣怜露出不屑的笑容,径直走上前,装出对银枪好奇的模样,试图将银枪打翻在地。   然就在萝北等人想上前阻拦时,杜嫣怜似是不小心踢到武器架底,她还未碰到架子,却见那架子忽的摇摇欲坠,轰然朝杜嫣怜的方向倒下来!   躲避不及时,杜嫣怜被高大的武器架直接拍倒在地! 第121章 小产了   玉镜殿蓦然传出惊恐的叫声,宫女们纷纷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将武器架挪开。   立于台阶上的太后脸色猛然沉下来。   在小安子的搀扶下太后娘娘快步迈下台阶来到杜嫣怜身侧,语气担忧而又愤怒,   “泽芝娘娘如何了?!快去通知皇上!快去将王太医请回来!”   而站在台阶上半步未挪的菟姬轻蹙眉头,圆眼带着责怪落在被众人扶起的、脸色苍白的杜嫣怜。   都说了叫她不要碰了,这人是长了反骨还是怎的,还偏要去动武器架!   现在可好,出事了。   她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着这意外,玉镜殿内陷入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然突然暴起的一道尖叫声将所有声音压了下去,   “泽芝娘娘,见红了!”   与此同时,正在金銮殿的萧杜煜与封烺并不知晓此事。   一如往常宣布退朝后,萧杜煜与封烺相携离开金銮殿,边往外走,萧杜煜边笑着同身侧神色淡然的封烺说,   “十三皇叔,朕觉得近日的课业容易了些,莫不是十三皇叔你将难度降低了吧?”   微微侧头看向矮了他半个头的萧杜煜,封烺微勾薄唇,狼眸里划过赞赏之意,   “本王不会做降低难度这等事。你若觉得容易,便说明你进步了。下回本王会将难度提高。”   一改在金銮殿的威严之气,在与封烺单独相处时,萧杜煜总会不自觉带上些稚气。   挠了下头,自封烺处得到夸赞,让萧杜煜的面上不由浮现一抹薄红,他局促地指尖摩挲了下衣摆,   “能得到十三皇叔的赞扬,是不是意味着朕的进步很大?”   狼眸落在萧杜煜身上,不由软了几分。   萧杜煜之于他,是他的侄子,是他的弟弟,亦是他的孩子。   他费尽心思想将他培养成明君,是为了给死去的兄长一个交代,亦是给这整个大启一个交代。   往前走了许久,封烺这才在萧杜煜期盼的目光中微微点了下头,   “的确,皇上进步极大,想必不需要多久,你定能成长为同你父亲那般的明君。”   没想到十三皇叔对他的赞誉竟这般之高,萧杜煜一时情难自禁,面上的笑容占据他全身,连步伐都轻快了些许。   就在二人准备踏入承乾殿时,一脸惊慌的小安子自另一条小道上迈着碎步跑来。   见着院门前的皇上,小安子这才犹如找到主心骨似的,忙不迭跑上前将二人拦住,“扑通”一声跪倒在二人面前,   “皇上!不好了!泽芝娘娘小产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蒙了,萧杜煜大张着嘴看向小安子,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好在一旁的封烺反应过来,他狼眸暗沉,厉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泽芝娘娘何时受孕?又如何小产了?!”   被封烺的声音唤回神志,萧杜煜手脚无措让小安子站起,又无助地看向身侧的封烺,   “嫣怜、嫣怜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她何时有孕,为何朕不知晓?!”   连忙将方才发生的事尽数道来,小安子焦急不已,弯腰拱手道,   “事情大致便是这般,还请皇上随奴才去往菡萏殿!”   有些慌了神,萧杜煜只觉头晕目眩,连迈开脚步的力气也没有。   好在立于一旁的封烺抬手拍了下萧杜煜的肩,唤回了萧杜煜的力气,且沉着张脸冷声道,   “走,去菡萏殿。”   待封烺一行人匆匆赶来菡萏殿时,院内一片寂静,冷风带着初冬的萧瑟将零星落叶卷起,打着旋儿又飘飘忽忽落回地面上。   径直推开殿门,萧杜煜与封烺带着一身寒气踏入殿内,而殿内此时挤满了人,为首坐着的正是太后,而垂着头立于她身侧的,则是可怜巴巴的菟姬。   并未理会跪下来的众人,萧杜煜径直跑向寝居,推开门冲了进去。   而封烺落后他一步,挥退众奴才后,在殿内停了下来。   背手而立,微暗的狼眸落在他的小兔子身上,略微担忧。   似是察觉到封烺的目光,菟姬不露痕迹抬头看过去,圆眼与狼眸交汇,菟姬心中的委屈溢了出来,险些就要混杂着眼泪夺眶而出。   纵使想上前将小兔子揽入怀中,但封烺用所有的理智压抑住这个念头,走到太后面前沉声问,   “小产了?”   倚着太师椅,太后蹙起眉伸手捏了下鼻梁,缓缓点了下头,   “王太医在里面,已经确定了,孩子没保住。”   然未等封烺说话,原本冲进寝居的萧杜煜带着满面怒意又冲了出来。   只见萧杜煜面上怒不可遏,平时清秀的五官都皱成一团,他绕开封烺,大步走到菟姬面前紧紧握住她的双肩,朝她怒吼道,   “好端端的练什么武!你将朕的孩子砸死了!你该当何罪!”   险些被萧杜煜的怒意吓出兔耳,菟姬面上泫然欲涕,心里更是委屈得不能自已。   分明是杜嫣怜不听劝,非要去碰武器架!   怎的在萧杜煜嘴里就成了她将杜嫣怜的孩子砸死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   菟姬才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天子,她猛地伸手将萧杜煜推开,圆眼嗜着泪冲他用含着哭腔的声音委屈说道,   “皇上怎的能这般不讲理?臣妾分明同泽芝说过,武器架松散了,但泽芝偏要……”   “闭嘴!端庄贤淑的皇后你不当,非要学那粗蛮女子舞枪弄棒!若不是你,嫣怜她会出这等事?!若不是你,嫣怜会小产?!”   盛怒下的萧杜煜如何会听进菟姬的话,他一时气急,往前踏了一步竟举起手妄图扇菟姬!   然萧杜煜扬起的手终是没有落下。   立于一侧的封烺时刻关注菟姬,见萧杜煜竟想出手伤人,立即闪身至萧杜煜身侧死死握住他高举的手腕!   狼眸冷凝如刀,直插在萧杜煜身上,叫萧杜煜不由瑟缩了下。   扭头看向封烺,萧杜煜面色极其难看,但在封烺压迫感极强的气息中,他到底还是将心间的怒火压了下去,   “十三皇叔,你拦着朕作甚?”   冷冷勾唇,封烺深邃俊美的五官上浮现丝丝杀气,   “若本王不拦着,你便是想当众扇一国之后?!”   狠狠将萧杜煜的手甩开,封烺抬脚挡在菟姬面前,语气附满寒霜,   “你想知道皇后娘娘为何会习武?皆是因本王想让娘娘习得体术用于强身健体,皇上可是有何意见?” 第122章 护犊子   面对封烺的气场全开,萧杜煜心间不由生出怯意,他慌忙退后了步,无措地摇摇头,   “是朕冲动了。”   然封烺却不想跳过此事,他的小兔子受了委屈,他不论如何都要替她撑腰。   立于菟姬面前,封烺不动如山,只将菟姬死死护住,他狼眸似是刺骨寒冷,将萧杜煜看得浑身不自在,   “若本王没有听漏小安子的汇报,不是泽芝娘娘去动了武器架,以至于武器架倒下砸伤她?怎的在你嘴里,就变成是皇后娘娘将孩子砸死了!”   这话让萧杜煜理智回笼,但他丝毫不觉对菟姬有何歉意,反而觉得若不是皇后要习武,也就不会无端生出这等事。   萧杜煜面上的不忿自是没有逃过狼眸,狼眸又冷了几分,连语气也带上了戾气,   “怎么,当初泽芝娘娘将皇后推倒在地以至于孩子流产之时,可没见你像如今这般无理取闹。”   “方才才夸过你进步,如今看来,到底是本王看走了眼。”   “偏听偏信,你如何能治理好这万里江山!”   没想到十三皇叔竟会说出这等严厉之话,萧杜煜半句话不敢多说,但放于身侧的手不由捏紧了拳头。   为何每次十三皇叔都要替皇后出头?!   每每十三皇叔极为看好他,但一遇着与皇后有关之事,他便是错了?   思及此,萧杜煜第一次对他尊敬的十三皇叔起了些埋怨的心思。   菡萏殿内一时无人开口说话,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就在萧杜煜带着满腹怨气想就此了了,垂着头想往杜嫣怜寝居拖着步子走过去时,一条劲瘦紧实的手臂挡在他面前。   一脸疑惑看向拦路的封烺,却见封烺面上带着不虞,淡淡吐出二字,   “道歉。”   眼眸因错愕而微微睁大,萧杜煜指着缩在封烺身后一脸怯怯探出头的菟姬,不敢置信高声道,   “十三皇叔,你让朕同她道歉?!”   见萧杜煜这幅如遭雷劈的模样,封烺剑眉微蹙,语气又沉了几分,   “没错,请皇上向皇后娘娘道歉。”   这话让菡萏殿内氛围陡然紧张起来,如绷紧了的弦,仿若下一瞬就要断裂。   瞪大双眼,萧杜煜心间溢满委屈和愤怒。   贵为天子,他凭什么要给一个妇人家道歉?!   而躲在封烺身后的菟姬见气氛几乎让人窒息,她轻轻拽了下封烺垂在身侧的袖子,仰头用含笑的圆眼看着他笔挺的背影,   “算了,你替本宫澄清便好,无需让皇上这般……”   菟姬想将此事揭过,但封烺丝毫不打算就此了了。   低头看着娇俏可爱的小兔子,封烺心里一软,声音也缓和了些,   “无碍,你且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说完,封烺又看向萧杜煜,面上再度附上冷凝之色,狼眸也是一片暗沉。   被封烺盯着的萧杜煜忍不住心虚起来,而封烺再度传来的声音带上了严厉,   “身为君王,需心怀天下,需坦荡自清,需有担当承认自己的过错。皇上,你若想超越你的父亲,便要谨记以上几点。”   本以为封烺会开口指责他,但萧杜煜没想到,十三皇叔竟然会这般说教,一时间他心间充满羞愧,面上泛红,将头垂了下来。   端坐于正上方的太后把玩手中的佛珠,她沉默看着封烺以师长身份来教训皇上;沉默看着皇后看向封烺时,圆眼中盛满明亮和灵动;沉默看着皇上辩不过封烺,气弱了下来。   用手指关节在椅背上轻轻叩响,待封烺几人全部看过来后,太后美眸划过暗光,温和开了口,   “算了吧,想来皇上知晓方才的不妥,你又何必这般训斥他?皇上还小,来日方长。”   听着太后想将此事和稀泥,封烺冷厉的面上划过不悦之色,正待他开口反驳,低下头的萧杜煜却是低落开了口,   “朕知错了。皇后,是朕不好,以后再不会这般冤枉你了。”   在萧杜煜低头道歉的一瞬间,封烺面上的冷厉瞬息散去。   他淡然看着萧杜煜,握拳的双手缓缓松了开,藏青眸子里是连他都未察觉的欣慰。   缩在封烺身后的菟姬走出来,她双手交叠在身前,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   “臣妾不怪您,愿皇上以后也如今日一般,皇上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太后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没想到萧杜煜会开口道歉,这让方才开口想替他将此事搅合过去的太后面上火辣辣一片。   萧杜煜虽是她肚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到底是跟别的贱蹄子相处甚久,连她这个亲娘的话都能熟视无睹。   心生不悦,太后起了身,将手中的佛珠收入袖里,面容沉沉朝殿门走,   “既然皇上道歉了,那泽芝小产一事就此了了吧。既然能怀上孩子,贵妃之位也合该还给她。哀家乏了,先回安和殿了。”   语气分明是轻描淡写,众人偏就听出了一股子埋怨之意。   并未拆穿太后的心思,封烺带着众人朝太后行礼,恭敬将面露些微不忿的太后送走了。   事情告一段落,封烺狼眸浅淡看向萧杜煜,   “去陪泽芝娘娘吧,想必她现在很需要你。本王和皇后便先行告退了。”   这才从繁杂心绪中回过神,萧杜煜面上露出恍然之色,同封烺道了句抱歉后,立即迈着大步跑向寝居,去好生安抚不停落泪的杜嫣怜。   殿内终于只剩封烺与菟姬二人。   藏青眸子带着柔意落在菟姬身上,   “今日可有害怕?”   立于原地,菟姬低下头局促地看着她纠缠在一起的双手,语气带上了些微羞涩,   “一开始有的。但见着你来了,便没有了。”   心念一动,封烺深邃俊美的五官上划过浅浅的笑意,他往前踏了一步,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将菟姬软白的小手包裹住,   “娘娘且放心,有本王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听着封烺的保证,菟姬面颊绯红,仰头看向封烺,一双圆眼里似是落满星光,   “你、你会永远这般么?”   虽知道诺言是比宣纸还要脆弱的存在,但世间最好听的话,便是有情人之间的山盟海誓。   心间犹如被无数只兔子蹦踏而过,封烺方才将她护住的举动,皆化作满腔爱意将她填满,她忽然想听封烺对她许下诺言,对她说尽天下间一切情话。   替菟姬将鬓发挽至耳后,在无人的大厅里,封烺微微倾身,将轻柔落在菟姬的额际,   “凡心所向,皆是你。” 第123章 新年将至   与大厅内的温柔缱绻不同,菡萏殿寝居内的气氛有些低迷。   待萧杜煜将寝居大门轻轻阖上,悄然走到床榻边掀开床幔,便见着弱柳扶风的美人面色带着病态的白,杏眸紧闭,但眼泪仍不停往下淌。   一颗心犹如被滚水烫过,萧杜煜只觉心间难受不已,自床边坐下,慌忙从怀里抽出帕子轻轻替杜嫣怜擦拭泪痕,   “嫣怜,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沾着泪珠的睫毛如雨后的嫩芽,微微颤抖了下,缓缓舒展开,芽尖上的水珠无声滚落,露出一双黯然失色的杏眸,   “臣妾……没有不适,只是这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似是,少了些什么……”   听着杜嫣怜努力忍住哭腔的幽怨之声,萧杜煜眸子里满是疼惜,   “嫣怜,你若有何不舒服不开心,说给朕,不论什么,朕都答应你,好不好?”   听着萧杜煜的话,那双杏眸浮现零星希冀,   “皇上,臣妾只想问,皇后娘娘,可有为此付出代价?她,可有为咱们死去的孩子受到惩罚?!”   说到此,杜嫣怜终是忍不住,将头扭至一旁,埋进披散在枕间的黑发里,呜咽着哭了起来,   “若皇后娘娘不习武,臣妾也不会……”   然萧杜煜沉默了片刻,缓缓将手中的帕子放在床头,这才用带着心虚的语气安抚,   “此事,并不全是皇后的错。嫣怜,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且放宽心。前些日子南蜮国进贡了些稀奇玩意儿,朕让大公公送来菡萏殿,好不好?”   放在被褥里的柔荑紧紧握拳,尖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但杜嫣怜只微微咬唇,面上流露出隐忍和委屈,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虚弱开口替皇上解围,   “是臣妾僭越。此事,不怪任何人,皆是老天想将我们的孩儿留在身边……臣妾、臣妾不该这般任性……”   说到这,杜嫣怜啜泣了声,随着被褥里指甲刺破掌心,她娇软虚弱的声音再度飘忽传入萧杜煜耳中,   “臣妾,知错了……”   心间剧痛,萧杜煜抬手轻抚杜嫣怜的脸颊,轻声细语哄着,   “不怪你,嫣怜什么错也没有。今日朕就下令让嫣怜恢复贵妃之位,好不好?”   纵然他再怎么痛恨皇后,再怎么埋怨十三皇叔的偏袒,再怎么惋惜嫣怜的不小心,他们的孩子都无法回来了。   听了萧杜煜的话,杜嫣怜这才缓缓松开捏得死紧的拳头。   相比孩子,她更在乎她的贵妃之位。   见杜嫣怜渐渐止住了泪,萧杜煜松了口气,面上带着温柔之意又哄了她一会。   直至杜嫣怜面露疲色,萧杜煜这才替她掖了下被角,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时光如潺潺流水,不知不觉流淌而过,待杜嫣怜坐完小月子能下床走动后,新年将至。   年三十这天,夜幕垂垂。   冬日冷风瑟瑟,将早已挂上宫墙的红灯笼微微吹乱。   在奴才们的簇拥下,各个宫殿的主子自重圆殿吃饱喝足后纷纷回到温暖的殿内。   然玉镜殿的主子没有回去,而是带着萝北窜进小路,溜溜达达跑来了符离殿。   符离殿一片寂静,连院内池子里的斑斓彩鲤也沉入水底,似是睡着了一般。   踏入院内,菟姬瞧着昏暗的大殿有些奇怪,分明封烺比她走得早,怎的这殿内还没燃起灯火?   立在原地叉着腰东张西望,正待菟姬想悄咪咪开口呼唤,一声轻笑自身后传来。   扭头看去,只见身披玄色大氅的封烺正站在树下,他深邃俊美的五官上带着笑意,藏青眸子含着温柔缱绻落在菟姬身上。   娇俏面上划过惊喜,菟姬提起水蓝裙摆,一蹦一跳跑向封烺,二话不说扑入封烺怀中,   “原来你在这!”   伸出大手将小兔子拥住,封烺低头在菟姬发顶落下轻软的吻,   “怎的没回玉镜殿就直接来了?”   缩在封烺怀里,菟姬将小脸抵在封烺胸膛,蹭来蹭去好一会才弯着圆眼笑眯眯看向他,   “想快些见到你。这一个月你总忙于朝政,都多久没有陪本宫了?本宫不会打扰你,只要能见着你就好。”   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菟姬面上轻抚片刻,封烺拥着她往树后的小亭走,   “是本王不好,下次本王将奏折搬去玉镜殿,可好?”   往封烺大氅里缩了下,菟姬忍不住伸手环上封烺紧实的腰,将冰凉的小手贴在他的腰际,汲取他源源不断的热意。   丝毫不觉寒冷,封烺带着菟姬踏上台阶,步入小亭内,毫不顾忌小亭内正在布菜的二冬,直接抱着小兔子在石桌旁坐下。   伸手将小兔子软乎乎的双手裹起来,封烺的大手干燥而又温暖,他催动内力,暖意渗入菟姬的皮肤,沿着流淌的血液走向四肢百骸。   狼眸轻软,封烺握了下菟姬的手,温声问,   “还冷么?”   圆眼落在一旁低头摆放碗筷的二冬身上,直至二冬顶不住皇后娘娘的压力退下去后,菟姬这才笑嘻嘻将头靠在封烺肩头,用带着埋怨的语气撒起娇来,   “不冷啦。倒是你,怎的年底了还这般多的奏折?大启其他官员不需要过年的么?”   将菟姬凌乱的发丝撩至耳后,封烺微垂下头,狼眸凝视二人放于身前、十指相扣的手,低沉的语气里带着些微担忧,   “不但是新年,以后的奏折只会如雪花一般涌入皇宫。看来是没有安生的日子过了。”   坐在封烺腿上,菟姬晃了下悬空的腿,伸手执起封烺垂在身前的黑发,用手指绕着圈圈玩,   “为何会这般?”   轻轻刮了下菟姬小巧的鼻子,封烺第一次对菟姬解释起大启如今的局势,   “大启的海清河晏维持不了几年了。当年兄长在位能镇住朝中这些臣子,本王也能毫无顾虑去往边疆驰骋沙场。   但如今,兄长去世,继位的萧杜煜不谙世事,朝廷大半都在太后手中,就连本王批改过的奏折,都要送去安和殿让太后过目一遍。   再者,本王虽兵权在手,但已多年未镇守边疆,周遭各国蠢蠢欲动。”   说到这里,封烺紧蹙的眉间是难以散去的凝重,   “如今的大启在各国眼中就是一块香饽饽,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内忧外患,开始乱了,或许用不了多久,本王就要再赴沙场。” 第124章 小醉兔   听着封烺话语间的担忧,菟姬靠在封烺胸前忍不住也跟着担心起来,   “大启,分明实力雄厚,为何会落得如今的地步……”   “不是有你在么?你和驻守边疆的闻人将军,不是并称为大启的定国神针么?”   见着菟姬天真的模样,封烺心里软成一片。   抬手轻抚菟姬的长发,封烺失笑出声,   “小笨蛋,打了胜仗后,这类称号要多少有多少,但若打了败仗,本王和闻人将军便是大启的耻辱,懂了么?”   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菟姬攥着封烺的衣襟仰头看着他,   “为何会这样……”   在战场上杀敌难道不是值得称赞之事么?   拼尽全力甚至于丢了性命,难道不应该成为英雄么?   为何只是因为输了,便成了耻辱?   菟姬不懂凡人的这些心思,但菟姬却将封烺的心思看得分明。   他比大启任何一个人都要爱着这个国家。   心念一动,菟姬忍不住扶着封烺的臂膀,直起身子将一个轻如鸿毛的吻落在封烺的唇畔,随即她轻巧钻出他的怀抱,蹦跳到石桌一旁,端起温着的青瓷酒壶替封烺斟了一杯酒,   “本宫不管其他人如何想,纵使你吃了败仗,你也是本宫心里的大英雄!”   骨节分明的大手端起酒杯,轻轻撞在桌面上的另一个小瓷杯上,清脆声响在小亭内回荡,也在菟姬心里回荡,   “本王,只想做你一个人的英雄。”   面上“腾”的一下爆红,菟姬没想到封烺径直来了句情话,二人虽互表心意已有一些时日,但封烺甚少说这种直白的话语。   倒叫她觉得格外好听,甚至想用法术存留下来,反复听才好!   羞涩垂下头,菟姬的眼神慌乱在桌面扫,见着放在桌边的青瓷小杯,菟姬双手捧起小杯将里头的酒一饮而尽,这才将一颗快要窜出来的心给压了回去。   见小兔子什么也未吃就开始学他喝酒,狼眸划过一丝担心,他执起筷子替菟姬夹了好些菜,直至小兔子低头开始吃,他这才放心下来,   “方才在重圆殿就未见你吃几口,想来是饿了,快些吃饭吧。你莫学本王喝酒,本王酒量好不妨事,你若不先垫垫肚子,待会你可就要醉成一只小花猫了。”   扒拉了两口饭,菟姬将碗轻轻放下抬起圆眼看向封烺,刚刚那杯酒显然是起了效果,只见菟姬面颊酡红,圆眼里也开始泛着迷茫。   伸向青瓷酒壶的大手一顿,封烺饶有兴趣盯着菟姬,   “这般快?”   一杯就倒的菟姬此刻酒劲上头,理智虽在,但胆子大上天。   她双手撑住石桌边缘,将头凑向封烺,在二人距离只剩一根手指的距离处停下,她一脸深意对封烺道,   “男人,不能说‘快’这个字!”   没想到小兔子竟然会说出这等孟浪之话,封烺一时哭笑不得,伸手轻轻在菟姬额际点了下,   “酒量这般差,还总馋酒,若不是本王规定你只能在特殊日子里饮酒,怕不是早钻到玉镜殿内八仙桌底下去了。”   抬手将小兔子摁住,封烺似是才想起什么话,盯着菟姬低声叮嘱,   “若以后本王真去战场了,你在宫内乖乖的。有人欺负你,你便将事情写信告予本王,待本王回来后,一一替你双倍讨回来。”   说到这里,封烺抬手弹了下菟姬的鼻头,轻笑道,   “听到了吗,本王的小醉猫?”   噘着嘴,菟姬伸出白嫩的手也在封烺鼻尖弹了下,   “听到啦,本宫向来乖乖的,根本不会惹麻烦!还有,本宫不是猫,是兔子!”   愤怒在心里挥舞兔爪爪,菟姬表示调皮捣蛋她认了,但说她是猫就不能忍!   分明是超级可爱的兔叽!   再度摁住试图跳起来的菟姬,封烺无奈点头应下,   “好好好,是小兔子,是小醉兔。”   娇俏面容上划过满意之色,菟姬这才乖乖执起筷子,吃起鲜甜可口的饭菜来。   而坐于她对面的封烺,只用手撑着下颌,狼眸含笑看着菟姬小口小口吃饭的可爱模样,只觉这幅模样快要牢牢烙印在他心里一般。   直至菟姬放下碗筷,封烺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感叹,   “说来,这还是本王与娘娘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年,心境上,到底与去年有些不同了。”   拈起桌上的筷子,菟姬盯着小碗里未吃完的笋丝,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玩,语气里带上了丝丝缕缕的羞涩,   “嗯,自是不一样的。今年,王爷可是同最重要之人一起守岁。”   被菟姬拐弯抹角夸她的话逗笑,封烺抬手轻柔菟姬的头,狼眸深如夜海,似是将漫天星光倒映出来,   “这重要之人,当得起大启在本王心中的分量。”   心跳加速了几分,菟姬慌忙扔下筷子,用手背贴住脸,试图让滚烫的面颊消退下来。   然在含笑狼眸的凝视下,菟姬几欲窒息。   好在封烺将目光收回,抬手替二人斟了杯酒,封烺端起酒杯正欲饮下,似是想起了什么,淡淡问道,   “说来,娘娘的生辰是何时?”   捧着青瓷小杯,将里头甘甜的琼浆一饮而尽,菟姬豪迈将小杯放回原处,砸吧了下嘴想也不想回答道,   “二月廿五。”   但话刚出口,菟姬心里一惊,只恨不能将方才的话吞入肚里。   二月廿五是她菟姬的生辰!   但现在,她是文夜兰,文夜兰的生辰在六月中旬里!   一时后悔不已,菟姬吓得酒都醒了大半,她背上不由自主漫上一层冷汗,仿若下一瞬封烺就要拆穿她一般。   然封烺只是再度抬手替她斟了杯酒,神色淡然微微颔首,   “好,本王知晓了。”   面色犹疑观察了封烺好一阵,直至封烺将疑惑的目光投过来,菟姬这才讪讪低头看向酒杯,装作什么事也未发生。   反、反正,封烺不问她就装作不知晓!   若封烺事后问起,她就撒娇避过!   单凭她这一身撒娇的功夫,她都在封烺面前逃过许多责罚了!   熟能生巧!   思及此,菟姬将此事抛于脑后,又变回方才那个没心没肺的小醉兔,端起酒杯缠着封烺想同他学划酒拳。   见着菟姬这幅娇蛮的模样,封烺心里爱极。   到底是他宠出来的,除了他,又有谁能受得了她如今的性子?   将菟姬抱入怀里,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封烺这才单手握酒壶将两只青瓷小杯斟满,   “想学划酒拳?本王教你便是。”   “但今日除夕,总归有个彩头为好。”   “不如这样,若本王赢了,娘娘便答应替本王做一件事,如何?” 第125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伸出白嫩的手指点了下唇,菟姬思来想去觉得她不吃亏,这才攥着封烺的衣襟高兴点头,   “彩头就彩头,本宫答应你便是!快教快教!本宫还想以后将萝北和六鱼十灰他们的钱全赢过来!”   无奈摇摇头,小兔子也就只会欺负十灰三人了。   话不多说,封烺将菟姬搂紧,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细细替她讲解起来。   并未过多久,只听了一半的菟姬有些不耐烦,她揪着封烺的袖子摇晃起来,   “先试试嘛!你一直说,本宫都快听睡着了!”   宠溺笑了起来,封烺伸手挑起菟姬的下颌,侧头在她唇畔轻啄一口,这才执起桌上的青瓷酒壶将两只小杯斟满,   “那娘娘,等会若是输了,可不能哭鼻子。”   满不在乎点点头,菟姬信心满满,方才说的规矩差不多都懂了,不就是划酒拳,她怎么可能会输?!   堂堂九桐山的妖,岂会输给一个凡人!   然菟姬满腔信心并未维持多久,在一次又一次输给封烺的情形中,菟姬被酒气熏得通红的面上渐渐浮现泫然欲泣之色。   上次比斗枪法是这般,这次划酒拳又是这般?!   封烺就知道欺负她!   见着怀里的小兔子红了眼圈,封烺连忙将青瓷酒壶放下,拥住她将细软的吻落在她的发间,   “怎的了?方才不是还高高兴兴的么?”   将白嫩小手伸到封烺腰间,菟姬狠狠掐了把他紧实的肌肉,憋着嘴耍赖,   “定是你使诈!怎的可能一直赢?!”   见她这幅娇俏可爱的模样,封烺只觉喜爱不已。   若说平日封烺待人总有些冷漠与漫不经心,那对待菟姬,封烺只差未将那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把玩。   就连贵为天子的萧杜煜,也无法让封烺这般对待他。   轻轻将小兔子搂紧,封烺任由她在他怀里捣蛋,狼眸投向院内照亮夜色的宫灯,语气低沉带笑,   “方才让你仔细听你不乐意,现在哭鼻子,已经晚了。”   说到这里,封烺握住菟姬的双肩让她坐直了,与他面对面。   天真无邪的圆眼中映照着他的面容,封烺藏青眸子暗了些,语气低沉又极其郑重,   “娘娘输给了本王,本王现在就要拿彩头了。”   见他这幅慎重的模样,菟姬悄悄咽了下口水,微微点头,   “本宫说话算话,你、你想要什么彩头,本宫允了!”   薄唇嗜笑,封烺面上带着温柔之意缓缓倾下身,用额头抵住菟姬的额头,鼻尖触碰着菟姬小巧的鼻头。   二人轻浅的呼吸在这一小方天地间交互,甜软的味道与青松气息交织交缠,封烺郑重道,   “娘娘,本王想向你讨一句诺言。”   面上绯红一片,菟姬只觉一颗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她朱唇微动,挤出如蚊蝇般细弱的声音,   “什、什么诺言?”   “本王想听娘娘说,要与封烺,一生一世一双人。”   低沉嗓音带着些微沙哑,其中是道不尽的缱绻情意,丝丝缕缕裹上菟姬的心。   原本飘忽不定的圆眼怔怔看向封烺,自他那双如落满星辰的藏青眸子中看到她的倒影。   满眼皆是她。   忽的露出一抹浅笑,菟姬红着脸往前稍微一凑,将柔软盖在封烺的薄唇上,未等封烺反应,很快又撤了开来。   伸手揽住封烺的脖颈,菟姬面上带笑,圆眼中水光潋滟,软软的声音里满是欢愉,   “这也能算彩头么?!这分明是理所应当的!”   “你难道还想逃离本宫?做梦吧!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是本宫的人!”   说完,面颊绯红的菟姬将头靠在封烺肩上,朱唇贴近他的右耳,格外认真说道,   “封烺,我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是本宫,而是“我”。   不是文夜兰,而是菟姬。   愿他在知晓一切后,还能一如既往待她。   夜色朦胧,院内的宫灯在冬日夜风中微微摇曳,小亭的卷帘不知何时放了下来,隔绝了外界的寒冷。   小亭内笑语声时不时传出来,随即被夜风吹散。   冷月爬上枝头,夜已深。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簌簌小雪,给冬夜添了几分温柔。   小亭内,封烺与菟姬席地而坐,菟姬面色酡红,趴在封烺腿上睡得正香,玄色大氅盖在她身上,以免她着凉。   将见底的酒壶放在一旁,封烺低头将手放于菟姬头上轻抚。   一年前的这时候,他们同样是在一起把酒言欢,但他的心意,她却不知晓。   如今,她已与他两情相悦。   若是母妃尚在,想来也会同他一般无比喜欢这只小兔子吧……   这时,趴在他腿上的菟姬动了下,发出一声呢喃,封烺微怔,缓缓低下头将耳朵贴近菟姬的唇畔,恰巧这时梦语又现,封烺清楚地听到菟姬在叫他的名字。   俊美的面容上浮现温柔笑意,封烺小心将菟姬打横抱起,走出小亭,一个纵身施展轻功,朝玉镜殿飞去。   待将熟睡的菟姬放回寝居凤床上,封烺又坐在床边细细打量菟姬许久,直至桌上的烛火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这才将封烺的思绪拉了回来。   替菟姬轻轻掖了下被角,封烺又倾身在她唇边浅啄一口,这才起身吹息了烛火,悄然退了出去。   阖上寝居的大门,封烺并未直接回符离殿,而是走向玉镜殿的书房,点燃烛火后执起梨花楠木笔架上的羊毫笔,寻来一张洁白的信纸后寥寥写了几笔,待墨迹干透,这才塞入信纸中。   书房里只有封烺一人,他环顾四周,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出一个名字,   “三江。”   只听屋顶传来一阵极浅的响动,随即书房的窗户被悄然推开,一道黑影呲溜一下钻了进来。   “主上。”   单膝跪地,来人是封烺数位暗卫中的一人,名为三江,擅长隐匿与跟踪。   与他高超的能力相反,三江长相极其普通,虽寡着张脸,但若扔进人群里,绝对是任何人都不会注意的存在。   抬手将封好的信递过去,封烺语气淡淡,   “送去兰达族,务必让族长亲自打开。”   若是二冬,定会心生好奇多问几句,但三江向来话少,主上指哪他去哪,决不多言。   接过信封往怀里一塞,三江话不多说,起了身原路翻窗而出。   将目光落在半阖的窗户上,封烺无奈摇摇头。   明明这些个暗卫都是一起长大的,怎的性子偏就天差地别。   二冬教出来的两个徒弟好歹还有点像他,三江这种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三句话都嫌多的闷葫芦。   想起信纸上的内容,封烺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时候被小兔子知晓,她定会吓一大跳。   可万不能晕过去啊。 第126章 兰达族   时间是一条漫长无际的长河,待三江在大草原上找到游牧的兰达族后,孟春已流淌至末尾。   寡着张平平无奇的脸,三江在临时扎起的栅栏边徘徊许久,连挂满身的小零嘴都吃掉大半后,他才肯定,这的确是兰达族。   刚想抬脚翻过栅栏,身后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连带着野兽的低吼传了过来,三江的脚悬在栅栏内,迟迟不敢落下。   他清楚,若他敢翻过去,后面那只盯着他的狼就会扑上来撕碎他的喉咙。   就这样,一人一狼僵持住。   三江不敢动,狼呢,敌不动我不动。   好在这个局面并未维持多久,一道清亮的女孩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黛月、黛月你又跑去哪儿了?!”   三江微微挪了下瞳孔,便见自栅栏内的白色帐篷后面跑过来一个扎着大麻花辫、头顶插着一根白毛穗子的小姑娘。   只见她身着洁白的羔羊裘,腰间系着银色的宽带子,脚踏棕皮小靴,右手臂只着里衣露在外面,带着些微飒爽之意。   见着三江这边的情形,小姑娘捧着脸尖叫一声,忙不迭加快步子跑了过来,她来不及管三江,直接翻过栅栏扑到后面那只额间一抹黛色的雪狼身上,努力用娇小的身子将狼藏起来。   默默收回脚,三江回身寡着脸看向小姑娘,也不出声,只盯着她一言不发。   小姑娘年纪轻,不谙世事,哪会往坏人方面想,只努力挡住不停拱她手心的雪狼,讪笑着仰头对三江说道,   “你、你好,黛月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别怕,它不咬人的,咱们族里的小宝宝都和它特别亲!”   语言和大启有些不同,但若细听,会发现只在语调上有些差别而已。   然三江不说话,只低头看着逐渐流露出心虚神情的小姑娘。   “哎,你、你是来找人的么?找谁呀,等会你、你能不能别和其他人说黛月在这的事情呀……”语气里满是心虚,似是很怕让三江或是其他人发现黛月的存在。   从身上挂着的小零嘴里扯下一根麦芽糖,三江递到小姑娘面前,   “族长在么?”   小姑娘面上一垮,正欲开口说族长不在时,一道年迈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自三江身后传了过来,   “央拉!你是不是又去找黛月玩了!都跟你说了多少次,黛月要做什么便随它去!哪像你这样成天缠着它的!”   回身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的老者虎虎生威冲过来,他一身湖蓝衣裘,腰间系着银色腰带,同小姑娘一样将只着了里衣的右臂露在外面。   老者径直跨过栅栏,无视三江后拎起小女孩晃了几下。   连忙伸手捂住耳朵,央拉可是怕了族长的碎碎念,她葡萄一般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立即一指三江说,   “族长!他找你!”   说完挣脱了族长落在地上,身手矫捷跨上一旁高大的黛月的背,一指远方高喝道,   “黛月,走!”   呜咽一声,黛月甩开四只爪子化作一道银白闪电消失在原地。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的族长往前追了几步,但这时候哪还追得上四条腿的黛月,他只得扯开嗓子朝央拉离开的方向喊,   “别让黛月跑太久!它才下了崽子!别到处野!早点回来!”   喊完,族长这才无奈摇着头回身看向三江,一脸纳闷问,   “小伙子,你找我?”   伸手自怀里掏出平整的信封,三江将其递到族长面前,   “主上找您。”   边接过信封,族长边示意三江跟上他,而族长这才发现三江身上挂了许多小零嘴。   这是有多爱吃?   带着三江走到最大的一顶白色帐篷面前,族长掀开门帘示意三江进去,顺口问了句,   “小伙子,这么爱吃?”   踏入装饰华丽的帐篷里,三江低头扫了眼身上的小零嘴,淡漠解释了句,   “救的人送的。”   挠了下花白的头发,族长想了一会才明白这话,原来是出手相救遇难者,然后对方赠与的谢礼。   无奈摇头,边拆开信封边在心里感叹封烺这小子身边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族长细细看起信封里的内容。   半晌,白帐篷里爆出一声哈哈大笑,叫帐篷外忙碌的族人纷纷驻足看过去,无一不是好奇是何等天大的好事能让族长这般高兴?   帐篷里,族长笑得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他将信纸用内力震成粉末,随意拍了下手后在原地踱步感叹起来,   “好小子啊,我还当他准备一辈子打光棍了!这怎的就拐了个小丫头在身边了?!   还想来找我讨好处?!哼,这么多年没回族里探望,光惦记着好处了!”   说到这,族长砸吧了下嘴,自言自语道,   “还挺会要东西的。刚好族里有,他信就来了。嘶,这小子莫不是早就算好了吧……”   又在原地转了几圈,族长兴冲冲走到三江面前,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一脸好奇问,   “小子,你有见过封烺拐骗的小丫头么?好看么?乖不乖?性子烈不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仙人才能将这匹桀骜不驯的狼给驯服了?”   被一股脑塞了这般多的问题,若是二冬等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三江性子孤僻,寡着张脸想了会,微微颔首,   “好看。乖。不烈。”   见着三江这幅模样,族长啧了一声,一脸哭笑不得用手指指了下三江,   “好小子,定是封烺特意让你来的,我还偏就拿你这种闷葫芦没办法!”   又自顾自感叹了几句,族长这才想起正事。   走到三江面前站定,族长抬手掩住唇悄声同三江说道,   “你便回去同你主子说,他交代的事情我心里有数,让他放宽心。”   说完,族长扭头往外走,单手掀开门帘,族长回头冲还站在原地的三江喊,   “还傻站着作甚?!还不快随我去取你主子心上人的生辰礼!”   寡着张脸,三江抬脚快步跟上族长走出帐篷,顶着早已围上来的族人的目光随族长往兰达族里面走去。   草原上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三日便过去了。   依旧挂着满身小零嘴,在兰达族众人的目送下,三江飞身跨上枣红大马。   扎着大麻花辫的央拉挤了过来,仰头看向马背上的三江,担忧问,   “大哥哥,你真的不带些干粮么?” 第127章 三江回宫   淡漠的眸子垂下,落在央拉头上,三江缓缓摇头,指着身上的小零嘴,   “够了。”   一旁的族长上前牵住央拉往后退,他仰面笑呵呵打量三江了会,这才豪爽说道,   “行了,早些走吧!出了草原后将拉吉放了,它自己会回来的!”   同族长微微颔首,三江一甩马鞭,拉吉带着他风驰电掣朝远处奔腾而去。   有拉吉的护送,三江好歹没有再次在草原上迷失方向,待三江赶回皇宫时,也才杏月中旬。   杏月,冬季恋恋不舍不愿离开皇宫,枝头嫩芽已然迫不及待开始舒展起腰身。   如往常一般下了早朝,封烺命二冬将奏折先行搬去玉镜殿,他则立于寝居窗沿前,抚摸熟睡的兔子,似是自言自语,   “怎的成天白日睡觉,晚上就醒了……莫不是你其实不是兔子,是夜猫子?”   又替兔子在竹筐里加了一层柔软暖和的小被褥,封烺转身离开寝居,刚走到院里,一道破风声传来,封烺停下脚步,   “回来了?”   寡着张脸的三江自宫墙翻下,单膝跪在封烺面前,   “恩。”   封烺随口问了句,   “东西拿到了么?族长可有说什么?”   思索了会,三江微微颔首,   “拿到了。说他心里有数。”   并不在意三江的态度,封烺知晓他从小便是这般,沉吟片刻,封烺朝三江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拿去后院,二月廿五送来玉镜殿。”   点了下头,三江也不多说,起身飞上房顶,悄然往后院跑。   待三江将从兰达族带来的东西妥帖放好、走出房门正欲离开时,眼前突然窜出一位身黑色纱衣,长相艳丽、眉黛青颦的女子拦住去路。   停下脚步,三江寡着脸漠然看着女子,也不说话,就用一双类比死鱼眼睛的眸子盯着她。   嘟了下嘴,女子娇娇往三江身上一扑,双手揽住他的脖颈咯咯笑起来,   “三江,兰达族好玩么?”   垂眸看着女子艳丽的面容,三江不为所动,只伸手扶住女子的肩膀,将她往外推,   “四支,站好。”   被三江推得趔趄了下,四支娇滴滴站稳后幽怨剜了三江一眼,捏着兰花指的手指直指三江,险些戳到他脸上,   “上个月还同奴家风花雪月,不过月余未见,你就忘了奴家不成?!好哇,还真真是丧尽天良的负心人!”   然三江连眉毛都未动一下,只寡着脸看向从院门走过来的二冬,   “管管她。”   无奈耸肩,二冬在三江身侧站定,双手抱臂看着搔首弄姿的四支缓缓摇头,   “管不了。才出任务回来,估计又没从这个勾栏女子的身份中清醒过来,再让她玩会,若一个时辰后还是这样,就打晕她吧。”   丝毫不觉得二冬的提议过于粗暴,三江瘫着脸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二冬的说法。   四支虽是女子,但极其擅长易容伪装,最可怕的是,她还会缩骨。   不论男女老少,她都能学得惟妙惟肖。   但四支有一处软肋,便是每每出完任务回归后,需耗费大量时间才能脱离她所扮演的角色。   通常二冬三江等人自不会容许她在皇宫里疯癫许久,简单粗暴的方式便是将她敲晕,待她苏醒后便恢复正常了。   见眼前二人不为所动,四支一嘟嘴,踩着妖娆的步子往后院的湖边走,看她的架势,怕是不唱完一场牡丹亭是不会罢休了。   寡着张脸的三江正欲抬脚离开,却被一旁难得没有架子的二冬伸手拦住,   “哎,还没问你,兰达族怎么样啊?说来除了一东当年跟着主上去过一次,兄弟们里面还真没人去过了。”   将淡漠的目光落在二冬脸上,三江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句话,   “有狼。”   摸摸后脑勺,二冬一脸见怪不怪的模样啧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有狼。兰达族信奉狼神,可不就是以狼为尊么?!那族里肯定到处都是狼的图腾!说点其他的!”   伸手用拇指抵住下颌,三江难得双眉间微微蹙起,语气格外慎重,   “活的狼。”   说完后,他双眉舒展开,再度回到面瘫状态,   “白色的,活的。”   面上一惊,二冬上下打量三江一番,语气带着惊疑,   “真的假的?草原上的狼怎么可能会和牧民生活在一起?那般骄傲的存在……而且,听你的话,是雪狼?”   不想与二冬废话,三江抬脚往外走,二冬忙不迭跟上,用好奇的语气问,   “三江,你详细点说说呗,那雪狼长什么样?是不是真如传说中一样,狼啸月出,一呼百应?!雪狼可是狼里面的神诶?真是雪狼么?你莫不是看错了吧?”   难得见二冬露出些许少年气的模样,三江似是想起多年前总缠着他要同他比武的少年,边走边想,三江缓缓说道,   “很大,很白。小宝宝很喜欢。”   这丁点消息怎可能满足二冬?   围着三江绕圈圈,二冬笑嘻嘻问这问那,直将三江问得头大,直接抬手点了二冬的哑穴,好歹安静了会。   但当三江跑到玉镜殿附近,跳上一棵树蹲着后,自行解了哑穴的二冬跟了过来,凑到三江耳边小声问,   “三江,你从兰达族带回来的是什么?说说呗?”   隔壁树上的六鱼和十灰耳尖,听到二冬的话后忙不迭飞身而至落在二冬身旁,攀着二冬的肩膀两脸好奇,   “三江!说说呗!我们也好奇!”   三人唧唧喳喳越靠越近,可说是已经压在三江的肩头。   眼见三江淡漠的脸上聚集愈来愈多的阴云,三人仍是未察觉一般相互推搡起来。   直到三江再也受不了,往旁边脆弱的枝丫上挪了一步,三人忙不迭挤过来,就在他们嘻嘻哈哈时,只听“卡啦”一声,憨笑定格在六鱼和十灰面上,下一瞬四人如同秤砣一样“哐哐”砸在了地上。   外头的动静自然吸引了正坐在窗前拿着毛笔瞎画的菟姬。   跪在榻上,菟姬撑着窗沿探出头,一脸好奇问身后坐在她对面的封烺,   “怎么回事?怎的这般大的动静?”   轻轻将羊毫笔搁置在梨花楠木笔架上,狼眸带笑,封烺倚靠着小桌,用手背撑着下颌,专注看着菟姬的侧颜,   “许是又因着什么事再闹吧。”   又往外倾了下,菟姬大半个身子都悬在窗外,   “真的嘛?本宫听着他们像是受伤了哦?” 第128章 兔叽生辰将至   大手一伸,封烺轻轻拽了下菟姬垂在窗里的袖摆,   “仔细摔下去。”   然封烺话刚落,只听菟姬发出一声惊呼,竟直接往前一栽,摔进了窗下的草丛中!   封烺吓了一跳,险些将桌子掀了。   立即起身翻窗而出,封烺将头上沾满叶子的小兔子抱起,搂在怀中疼惜问,   “可是摔疼了?”   勾着封烺的脖颈晃晃头,菟姬往他怀里缩了下,嘿嘿笑了起来,   “都是草丛,怎的会摔疼呢?”   然话刚说完,封烺藏青眸子暗沉下来,他单手抱住菟姬,另一只手在她鼻尖轻拂而过,菟姬只觉鼻尖传来一阵轻微痛感,她连忙捂住鼻子,嗡嗡问道,   “本宫看不见,流血了吗?!”   “没有,破了些皮。你别着急,本王这就带你去上药。”   狼眸里浮现一抹心疼,封烺怕菟姬冷着,立即抱着她沿着小道往殿内走。   在路过院内某一棵大树时,封烺抬眼扫过新折断的枝丫,冲着树上冷声开口,   “让娘娘受惊受伤,你们四个打扫宫内茅房三个月。”   缩在封烺怀里捂住鼻头的菟姬悄么么仰起头,看向不见一人的高大绿树,就在封烺话落之际,也不知从哪儿传出一阵轻微的叹息,听着就像是这棵大树发出似的。   将脸贴在温热的胸膛上,菟姬微微勾唇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能霸占这个人,许是她上辈子救了哪路神仙换来的吧。   待封烺重新踏入寝居,小心翼翼将菟姬放在榻边,随即转身去一旁小柜里去取先前便放在这里的凝血露。   坐在榻边,菟姬边晃腿边看封烺带着些微紧张的背影,悄悄在心里嘀咕。   再不快些,她鼻尖上的伤口都要愈合了!   拿着莹润洁白的小瓷瓶在菟姬身侧坐下,封烺用带着薄茧的指尖挑起菟姬下颌,将小瓷瓶倾斜于小兔子小巧的鼻尖上,待凝血露滑落一滴下来,封烺这才松开菟姬,   “下次切莫这般不小心。”   侧着身子笑嘻嘻看封烺,菟姬圆眼明亮生动,将脑袋往封烺身前凑了下,   “要揉揉!”   狼眸含着温柔,封烺抬手将菟姬小巧鼻尖上的凝血露揉开,又伸手揉了把她的头,   “怎的跟小孩似的?”   身子往前一顷,菟姬径直扑到封烺怀里,双手揽住他紧实腰身,抬头在封烺下颌上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齿痕,   “谁让你惯着本宫?”   坚毅的下颌上一阵痒意,藏青眸子含着笑,他忍不住低头在小兔子唇畔落下绵软的吻,   “本王还觉得不够。”   娇俏面容浮现薄红,菟姬又与封烺黏糊了一会,这才从他怀里钻出来,不打扰他继续批改奏折。   二人各自在榻上小桌边落座,封烺执起羊毫笔,边翻阅奏折,边含笑轻声问,   “娘娘,你的生辰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么?”   正执着毛笔在洁白宣纸上画狼的菟姬将笔停下,伸出左手轻点下颌,一派思考的模样。   半晌后,菟姬耸耸肩不甚在意说道,   “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现在这般已经很好了。”   然刚说完这句话,菟姬就后悔了,忙不迭坐直了身子,朝抬眼看来的封烺连连摆手,   “不对不对!方才的话本宫收回!本宫想出宫玩!”   见她一幅后悔不已的模样,封烺忍不住微微勾起薄唇。   轻轻将羊毫笔搁置,他伸长了手轻轻一弹菟姬的脑门,   “慌什么?娘娘生辰,自是你的要求为首位。到时想出宫,本王悄悄带你出去便是。不过这个不算生辰礼。”   说到这,封烺似是想起什么,深邃俊美的五官上浮现比以往还要明显几分的笑容,   “本王已替娘娘备好生辰礼,到时希望娘娘喜欢。”   顺手将毛笔挂在笔架上,菟姬倚在桌上撑着脸目不转睛看封烺,满脸都是好奇,   “是什么?王爷先说给本宫听么?你不说,本宫怎么会知晓喜欢不喜欢呢?”   然封烺只是轻笑一声,并未开口说话。   狼眸似笑非笑略过菟姬娇俏可爱的脸蛋,见着她圆眼水光潋滟,忍不住倾身凑过去啄了她的唇一口。   坐回位子,封烺执起羊毫笔淡然翻阅奏折,   “生辰礼,自是不能提前说的。娘娘还是好生期待吧,到时候自会见着了。”   不满地撇了下嘴,菟姬圆眼滴溜溜转了一圈,直接跪在榻上爬到封烺身侧,伸手揽住他的左臂开始撒娇,   “王爷,你就告诉本宫吧~你就忍心见本宫抓心挠肺这么些天?若本宫因着此事得了心病,那最后心疼的还不是你么?”   封烺不为所动,只淡淡瞥了眼可怜巴巴的菟姬,又将注意力放回奏折上,   “若娘娘真病了,本王自是会心疼的。但不过五日而已,依本王对娘娘的了解,还谈不上会得心病。”   没想到以往立竿见影的撒娇大法竟然失效,菟姬气得伸手在封烺腰间狠狠一拧,连话也不想同封烺多说,气鼓鼓起身跑回位子上坐下,抓起笔架上的毛笔龙飞凤舞起来。   对于封烺来说,菟姬方才那一下让他犹如被蚊蝇叮咬,丝毫不觉疼,反而有点痒。   他微抬狼眸,不经意看到菟姬给画了一半的大灰狼添了一顶媒婆帽,让威武中透露着可爱的大灰狼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格外好笑。   无奈摇摇头,封烺笑着又低下头,专心批改奏折。   冬日暖阳洒满皇宫,鎏金色的光芒被玉镜殿内的桂树树叶剪成碎片铺满窗内的小桌上。   五官深邃、带着些微异域之色的男子偶尔抬眼看向坐于他对面、正埋头画画的娇小女子,眼里的温柔溢满而出。   粉色的温柔包裹住鎏金碎光,沿着窗户飘忽而出,消散在温暖的天地间。   时光缓缓,五日的光景在菟姬掰着手指头的殷切期盼下如老龟徒步,总算走完了。   兴奋了大半夜的菟姬在天际蒙蒙亮时陷入梦乡,待她被萝北从黑甜美梦中拉回现实时,外面已然日上三竿。   见皇后娘娘嘟囔着睁开迷茫圆眼,萝北立即伸手将床幔扎起,笑盈盈朝菟姬行礼,   “娘娘,今日可是您的生辰!快些起来吧,王爷在院内等您许久了。”   听到“生辰”二字,菟姬猛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本宫还能出宫去吗?!” 第129章 生辰日溜出宫!   见着娘娘一副天塌了的表情,萝北忍不住掩嘴轻笑,起了身走到床边哄着,   “娘娘别急,王爷说了,今日您纵是想留宿宫外,他也要想法子替您瞒天过海!”   听了萝北的话,菟姬这才长舒一口气,笑容重新挂回她娇俏可爱的面容上,忙不迭翻身从凤床上爬下,菟姬火急火燎冲萝北喊,   “快些帮本宫更衣!已经浪费了这般多的时间,本宫可不想再耽搁了!”   带着笑容的萝北听了后,连忙迎上去服侍菟姬洗漱更衣。   待菟姬换上一身简单轻便的银色云锦纹路雪青襦裙、长发挽成堕马髻后,她提着裙摆兴冲冲往外跑。   跨出殿门,菟姬满面喜色看向听到动静后起身转过来的封烺,他一身玄青衣袍,五官深邃俊美不凡,不管看多少次,仍是叫她脸红心动。   狼眸在见着菟姬后亮了几分,封烺薄唇嗜笑朝菟姬拱手,恭恭敬敬道,   “娘娘,遥叩芳辰,生辰吉乐。”   见他这般认真,菟姬心间感动不已。   顾不上其他,她面颊绯红咯咯笑出声,径直三步并作两步往前一扑,直接扑进了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的封烺怀里!   将脸埋在封烺怀里,菟姬深深吸了一口气,鼻间满是青松气息,她心间的愉悦无处宣泄,唧唧喳喳问起来,   “你等久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出去?!今日要去哪儿?!你可有安排?还是随本宫一起随意游玩?!”   拥住高兴得不能自已的菟姬,封烺将头低下,在菟姬发间轻嗅,   “现在便出发吧,待出去了,你想做甚都可以。你若等不及,本王轻功带你出去可好?”   兴奋得圆眼冒光,菟姬就差没骑在封烺头上了,她环住封烺的腰身,眨巴着水光潋滟的圆眼乖巧撒娇,   “轻功便轻功!倒是你,说好的给本宫的生辰礼呢?!在哪儿呢?本宫都等了这般久,连春日的花都要谢了!”   单手搂起菟姬,让她在他的右手臂弯上坐好。   待菟姬环住封烺的脖颈,封烺这才伸出左手在她小巧的鼻头上轻轻刮了下,   “待回来后在给你,先出宫陪你玩。”   抿嘴一笑,菟姬在封烺侧脸落下一吻,   “又逗本宫?算了!看在今日本宫生辰日的份上,饶你一命!”   时间不等人,二人并未闲谈多久,封烺小心避开宫内的御林军,几个纵身便悄无声息离开了皇宫。   冬季消退、初春来临,皇城里的岁安街自是热闹非凡,在爬满青苔的小巷里落下,封烺小心翼翼将菟姬放下来,   “小心,地面湿滑。”   扶着封烺的臂膀站稳后,菟姬仰头看着封烺自怀里掏出一个黑底金纹的面具盖在面上后,这才抱住封烺的手臂笑嘻嘻问,   “既然你将脸藏起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走在一起了?”   低下头,封烺隔着面具看向紧紧搂住他手臂不放的菟姬,藏青眸子不自觉软下来,   “自然了。为避免给娘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本王便先将真实面目藏起来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菟姬忍不住将手与封烺的大手十指相交,晃了下二人的手臂,菟姬忍不住朝岁安街主街的方向跑,   “那从现在开始,你便不准自称本王,我呢,也不会自称本宫!我生辰礼的第一个要求,在宫外,我们要摆脱各自的身份,痛痛快快玩一次!”   任由一蹦一跳兔子似的菟姬拽着他往前跑,封烺怕菟姬绊倒,往前跨了几大步跟上菟姬的步伐,这才温声说道,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所以你现在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哒哒的脚步声慢了些,菟姬回身看向封烺,面上的笑容格外狡黠,   “自是一个,你平日不允许我去的地方!”   见着小兔子这幅犹如占了大便宜的模样,封烺心里一紧,隐约猜到了大半。   待二人在一座富丽堂皇的三层建筑面前站定,封烺心里的想法才得以坐实。   建筑大门前门庭若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进进出出,还未进去,便能听到里头吆喝的声音。   抬眼看去,便见大门正中悬着块金边黑底的牌匾,牌匾上书“无忧赌坊”!   方才就猜测不是赌坊就是青楼,没想到居然被他猜中了。   还真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见着身侧兴奋得快要跳起来的小兔子,封烺微垂狼眸淡声问,   “真要进去?”   嘿嘿一笑,菟姬伸手挠了下头,又凑近了封烺几分。   紧贴着封烺的手臂,菟姬仰头看向封烺,面上都是讨好之意,   “嗯呐。一定要进去!我长这么大,还没进去过呢。现在不是有你在么,你定然会保护好我,是不是?”   被菟姬的话取悦,封烺轻轻一捏高挺鼻梁,抬脚带着菟姬踏进了“无忧赌坊”,   “那好,今日我便带你赢个盆满钵满。”   话放出来了,封烺自不会让菟姬失望。   “无忧赌坊”是皇城内最大的赌场,三层高的建筑在皇城内也是数一数二的规模,而楼里,更是内有乾坤。   第一层是交错摆放的各个赌桌,这里不分昼夜永远聚满了人,有的赢得满面红光,有的则输得面色灰白。   第二层相对安静些,但依然较为热闹,这里是达官贵人的聚赌之处,没有一点身份,还别想上来。   第三层么,据说是“无忧赌坊”老板的住处,但谁也没有上去过,此事还有待考究。   封烺与菟姬踏入“无忧赌坊”后,便被扑面而来的鼎沸之声稍稍震撼了下。   许是赌场在修建时加入了什么奇技巧术,这一层犹如塞进了大半个皇城的人,却丝毫不觉憋闷。   仔细将菟姬圈入怀里,封烺带着她顺着人流游走在各个赌桌前,直至二人成功挤入一桌赌大小的骰子桌,封烺这才露出了然的笑容,停了下来。   紧紧攥着封烺的衣角,菟姬个子不高,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人给挤散,她死死贴着封烺,努力伸长脖子看向桌对面正扶着个漆黑骰盒的瘦小男子,显然他就是这桌的庄家。   只见这个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庄家睥睨全桌,态度极其傲慢,他边轻抚骰盒边不耐烦地嚷嚷,   “好了没好了没?!买定离手啊!别给老子来犹豫不决那一套!若是敢耍赖,仔细老子喊打手把你们轰出去!” 第130章 赌大小   明明瘦小庄家的态度这般嚣张,但满满围着桌子而立的人却没有一个敢多说什么,忙不迭从荷包里掏出碎银,有的扔向标着“大”的一方,有的扔向“小”,还有一小撮,将碎银抛向“豹子”。   见众人都下了注,瘦小庄家快要扬到天上的眼睛睨了站在赌桌正前方的一男一女。   女的娇娇小小,看着挺可爱好欺负,男的虽戴了面具,但光看身形就知定然长相不凡,倒是一对神仙眷侣。   不耐烦伸长木耙子敲敲桌面,瘦小庄家态度恶劣冲封烺和菟姬扬声道,   “别拖拖拉拉!要下注就快些!瞧着不差钱,怎的还为了这点银子磨叽上了?!”   不甚在意瘦小庄家的挑衅,封烺从腰间的小兔子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垂眸落在兴致高昂的菟姬身上,低声问,   “你想下哪边?”   圆眼扫了眼桌面,菟姬伸出白嫩的手在朱唇上点了下,随手一指“小”,   “那边很多人下注,就那边吧!”   微微颔首,封烺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一弹,银子精准落在“小”字的一点上!   瘦小庄家见着封烺的身手,悄悄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今天这盘子有些大。   倒是要比平时谨慎些了。   这般想着,瘦小庄家松开手里的木耙子,双手握住漆黑骰盒将其举起,开始毫无规律摇晃起来。   边摇晃,嘴里还边喊着,   “哎!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是大是小您自己看嘞!”   就这般反复喊了好几句,众人的眼睛全部落在瘦小庄家手里快要摇出残影的骰盒,整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只听“咚”一声,瘦小庄家将骰盒重重扣在桌面,同时也重重扣在了周遭紧张不已的赌徒心上!   眯成细缝的眼睛扫了一圈伸长脖子死死盯着骰盒的众人,瘦小庄家面上划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得意,随即猛地将骰盒掀开!   “开!”   随着他高昂的一声落下,围观的众人或是叹息或是狂喜,菟姬忙不迭扶着桌子踮脚看去,只见漆黑的底盘上是三个洁白的色子,数字分别是“4、6、4”。   娇俏面容上划过惋惜,菟姬轻叹口气往封烺身边凑了下,小声哔哔,   “运气不太好呢……”   然封烺可不这般想。   方才瘦小庄家的神情尽数被他收入眼中,而他在将骰盒重重扣在桌上的那一瞬间的小动作,他亦是没有漏看。   封烺内力深厚,在瘦小庄家不漏痕迹的小动作结束后,他自然也就听清楚漆黑骰盒里色子滚动的声音。   狼眸微暗,封烺被面具掩盖的俊美面容上划过一抹了然,他抬手搭在菟姬肩上将她护住,以免被身旁愈发兴奋的人群给挤到。   抬起白嫩的小手握住封烺自她肩头垂下的手,干燥温暖的大手让菟姬略可惜的心情好转了些,仰头看封烺,她悄声说,   “看来老天没有因为生辰就眷顾我。”   话落,低沉悦耳的轻笑声传入菟姬耳里,叫她的耳朵微微发痒。   鼓起脸,菟姬伸手悄悄戳了下封烺的腰,   “有什么好笑的?”   然封烺并未解释,而是单手将菟姬往怀里带了下,随即又摸出一锭银子往“小”上扔。   银子在半空转了个圈,再次精准落在“小”的一点之上。   “我自有办法让它眷顾你。”   淡然却嚣张至极的话落在菟姬耳里,叫她忍不住笑起来。   看向将骰盒摇出残影的瘦小庄家,菟姬的一颗心不知何时也如同周遭赌徒一般被高高悬起,越跳越快!   只听“咚”的一声,漆黑骰盒再次被扣在了桌面上!   瘦小庄家眼里划过一丝精光,他不露痕迹极快操控完骰子,又开始吆喝起来,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要追加的赶紧啊!金山银山您抱回家嘞!”   可瘦小庄家并未发现,站在桌边的封烺微微抬起右手,极其自然地将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了桌边。   早已知晓骰盒里点数是多少,瘦小庄家扫了眼又堆积不少银钱的“小”,满意地制止了还想加银钱的众人,   “来来来!开喽!!”   做好听到大半痛惜叹气之声的准备,瘦小庄家正准备用木耙子将“小”字上的银钱揽回大半,却听对面身材颀长的面具男轻笑一声,淡声阻止他,   “慢些,劳烦你先看看点数。”   面上划过疑惑,瘦小庄家这才从理所当然中清醒过来,他发现周遭赌徒发出的欢呼竟然盖过惋惜,忙不迭低头看去!   握着漆黑骰盒盖的瘦小庄家傻眼了。   只见漆黑底盘上,本应是“5、5、6”的色子,莫名变成了“1、3、3”!   “这、这怎么可能?!”   他分明已经将色子的点数改过了!   还真见了鬼了?!   惊喜再度浮现于菟姬娇俏的面容上,她立即踮起脚伸手去拿属于他们那一份的银两。   待细细将数量颇丰的银钱尽数放入荷包后,菟姬仰头看封烺,面上简直笑开了花,   “老天这么宠你?刚说完,我们就赢啦!”   难得见到菟姬这幅小财迷的模样,封烺心情甚好。   而他心情一好,自然就有人要倒霉了。   瘦小庄家只以为是他搞错了。   脸上的得意洋洋早已不复存在,他阴着张脸看赌徒们将银钱瓜分,这才没好气将骰盒盖“哐当”一声扣上地盘,   “下注下注!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来来来!都来看看啊!方才咱们这桌可是赢了大半!财神爷降临!都来下注嘞!”   虽说脸色奇差,但瘦小庄家到底还是记着自己的身份,边将骰盒摇出残影,边发出与瘦削身板极其不符的嘹亮嗓音吆喝起来。   要说在赌场干活,就得大嗓门。   在瘦小庄家的吆喝下,这张赌桌周围的人俨然比方才多了一倍!   而菟姬被迫紧紧贴着封烺的手臂,以免被人挤到,好在封烺虽带着面具,但一身夹杂了危险的压迫感气息十分强悍,让赌徒们心生怯意,不大敢凑近他。   边摇晃手里的骰盒,瘦小庄家边打量桌上的下注,待“大”比“小”要多上一些后,他又露出欣然之色,将骰盒“咚”的一声重重扣在桌面,   “买定离手!还有要追加的快些追加啊!仔细错过了大头,就别怪爷爷没提醒你们了!”   脊背挺得笔直的封烺丝毫不受赌场浑浊的气息污染,他语气低沉,带着柔意,   “这次想要下哪边?只要你选,老天就绝对会站在你这边。” 第131章 赚个盆满钵满!   见封烺这幅玄玄乎乎的模样,菟姬盯着他的圆眼中划过一丝疑惑,但在瘦小庄家的催促下,菟姬并未想太多。   从小荷包里翻出一锭银子,菟姬踮起脚将银子丢向“小”,但许是用力过猛,银子落在“小”附近后弹了下,滴溜溜滚到了“大”这边。   刚想伸手将银子归位,细长的木耙子快速伸过来将银子扒拉进钱堆,菟姬仰头一看,只见瘦小庄家咧嘴一笑,幸灾乐祸说道,   “买定离手!不得更改!”   嘟了下嘴,但菟姬也不是那种会闹事之人,她乖乖收回手,攥着封烺的衣袖,只瞧着有些不大高兴。   伸手抚了下菟姬的头,封烺边低头与菟姬说话,边极其自然将手轻抚与桌面,   “既然是‘大’,那便开‘大’。”   他声音极低,只有菟姬听到了,还未等菟姬开口问,却听瘦小庄家又高声吆喝起来,扭头过去一看,只见他掀开骰盒盖,明晃晃的“4、5、6”躺在其中!   惊喜得险些蹦起来,菟姬喜滋滋扑上去和赌徒们瓜分银钱,待她重新站回来后,才注意到瘦小庄家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劲。   将赢来的银子放入荷包,菟姬扫了眼对面,向后仰了下贴近封烺,用手掩住唇悄么么问,   “他脸色怎的那般难看?莫不是病了?”   被菟姬逗笑,封烺趁其不备抬手捏了把软乎乎的兔子脸蛋,   “连着两把亏本了,若他还能脸色好起来,那才是奇怪。”   菟姬略懵逼。   但不容她细细琢磨,新的一局再次开始。   待菟姬又一次将赢得的银两塞入快装满了的荷包里,对面瘦小庄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难看”二字来形容了。   应该说,比灶台上的锅底还要黑。   塞不进银子,菟姬只得伸手解开封烺腰间的荷包,将多余的银子放进去。   就在她替封烺系好荷包后,她一激灵,忽的明白了其中是怎么一回事。   拽拽封烺的袖子,菟姬示意封烺倾下身,她踮起脚笑嘻嘻凑到封烺耳边低语,   “你是不是使坏了?”   一捏菟姬的脸蛋,封烺悄然颔首,   “聪明。”   忍不住掩嘴笑起来,菟姬圆眼滴溜溜一转,一个坏点子浮现心头。   示意封烺不许出手,菟姬状似不小心将银子扔到“大”和“小”之间、偏上方的“豹”字上,随即懊恼地惊呼出声,   “哎呀!扔错了!”   “豹”可是极少有人压的,相比“大”和“小”上各自堆满了的小山,孤零零躺着一枚碎银的“豹”瞧着有几分可怜。   原本就有些怀疑有诈的瘦小庄家立即用木耙子制止了菟姬想拿回碎银的手,   “跟你说了买定离手!不得更改啊!若敢闹事的话,老子喊打手来将你们轰出去!”   听了这番狠话,菟姬立即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往封烺怀里钻,红着眼圈撇下嘴,用不小的声音嘟嘟囔囔,   “不改就不改!万一就真是豹子呢!哼!”   这话引来周遭一番哄笑,豹子可是三个6!   而且这把若真是豹子,那“大”和“小”可就被这个小丫头给全赢了去!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等事呢?   这小丫头片子也太天真了!   同样被菟姬的话逗笑的还有瘦小庄家。   他这桌,别说豹子,就是连豺狼虎也不可能出现!   赌坊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盈利,若真出现那么多豹子,他们不得亏得血本无归?!   悄悄将骰盒里的数字动了手脚,瘦小庄家又吆喝了一圈,见无人再追加后立即掀开骰盒!   这回,莫说欢呼和惋惜声了,围着赌桌的众人纷纷发出惊呼!   而瘦小庄家在看到色子的数字后傻了。   三个6!   豹子!   但、但这不可能啊!   他的确是将数字换了!   绝不可能出错!   然桌对面,菟姬趁人不注意,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封烺用的是内力,他若不接触桌子便无法改变色子,但她不一样!   她用的可是妖术诶!   区区改变色子的数字?!   招来一小阵妖风即可!   不要太简单啦!   也不忘演戏,菟姬一脸惊喜捧着脸,在原地蹦了下后尖叫出声,   “真的是豹子呀!老天果然是眷顾我的!”   说完,她盯着所有人欣羡的目光扑在赌桌上,双臂一挥将所有的银两揽入怀里。   脸色忽青忽白的瘦小庄家看着菟姬捞钱,只恨不能用木耙子将二人赶走!   但他们什么也没做,他是没有任何理由将人轰走的。   默默压下这口气,瘦小庄家用奇差的语气宣布继续。   反复几次,封烺与菟姬一直赢,眼见二人面前的银两愈来愈多,终于引起了周遭赌徒注意。   很快,只要菟姬在哪边下注,赌徒们就立刻跟上去,但这般做以后,所有人都没有钱赢了!   无奈之下,菟姬只得将银两兜在怀里,和封烺有说有笑离开了赌桌旁。   只差未被气的七窍生烟的瘦小庄家自不会这般善罢甘休!   将木耙子狠狠摔在桌上,瘦小庄家招来个身着短打的彪形大汉。   明明冬季还未完全离去,这彪形大汉就已换上夏季的服饰,且在他脸上还有一道碗口大的疤,瞧着让众赌徒不由自主倒退了几步。   双手叉腰,瘦小庄家一脸不忿凑到彪形大汉身边低语几句,彪形大汉面上沉了几分,但什么话也未说,只拍拍瘦小庄家的肩,随即挤出人群往别处走去。   知晓“无忧赌坊”的打手有多厉害,瘦小庄家的心情由忧转喜,又高声吆喝起众人下注。   赌坊一楼楼梯口,菟姬兜着满满的银两傻站在楼梯一侧仰头往上看,   “这上面是做什么的?”   将手背于身后,封烺仔细用后背隔开走来走去的人流,低头耐心回答,   “与下面差不多,但赌得大些。不过,主要目的不是赌。”   不明白凡人之间的交际一说,菟姬秀眉蹙起,嘟着唇喃喃,   “来赌坊不赌,那还来作甚?!”   不想让小兔子知晓太多世间黑暗,封烺只轻笑一声,并未过多解释,   “怎么,想上去玩?”   见心思被拆穿,菟姬嘿嘿一笑,有些不大好意思说道,   “嗯!我有些好奇!”   骨节分明的右手搭上菟姬的肩,封烺带着菟姬信步往楼梯口走,   “好奇就上去看看,不要怕,有我在。”   然就在二人想踏上楼梯时,身后传来道洪亮如擂鼓的男声,   “二位留步!有些事,二位是不是没交代清楚?” 第132章 被找茬   封烺与菟姬一齐回身,便见五六个身着短打的彪形大汉将他们围了起来,堵在楼梯口处出不得。   丝毫不觉害怕,菟姬凑到封烺身边嘀咕,   “他们不冷么?我裹着斗篷都觉得有些凉。”   没想到菟姬的重点会歪在这件事上,封烺一时未忍住掩唇轻笑出声,   “许是不冷的吧。肌肉厚实,足以御寒。”   没料到这一男一女居然无视他们谈笑风生,领头的大汉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就连他凶悍面上的疤痕也抽动起来。   往前跨了一步,伤疤大汉沉着脸冷喝一声,   “老实交代,你们方才在赌桌上,动了什么手脚?!”   面具下的笑容渐渐隐去,封烺抬手将满面好奇的菟姬护在身后,语气淡然反问,   “我们不过是正常赌钱,怎的会动手脚?”   却见伤疤大汉露出像是听到天大笑话一般的神情,他指着缩在封烺身后的菟姬,高声嚷嚷起来,   “你当爷爷瞎?!这女的兜里装的不是钱?这么短的时间里赢这么多钱?还是说,你当在座的各位是傻子?!”   伤疤大汉的话将一楼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的确,能在赌坊赢这般多的银钱,若真纯靠运气,打死他们都不信!   顶着众人略带敌意的目光,缩在封烺身后的菟姬可不怕,她攀着封烺的手臂将头探出来,朱唇微张高声反驳,   “怎的?只准你们没见过?就不许我们运气好?!有没有天理呀!”   带着一点糯的柔柔嗓音在赌坊半空荡开,伤疤大汉直接黑了脸,他握紧拳头厉声呵斥,   “胡说八道!敢在‘无忧赌坊’里玩把戏,你们怕是活腻歪了!弟兄们上!按‘无忧赌坊’的规矩来!胆敢出千,卸双手!”   立于伤疤大汉身侧的几个打手见被他们堵在楼梯口的二人势单力薄,都忍不住可怜他们待会凄惨的下场。   但胆敢出千,就要付出代价!   打手们纷纷露出凶狠的神情,径直握拳朝封烺与菟姬快步冲过去!   菟姬可不怕他们,将怀里的银两尽数扔在楼梯上,龇着牙挽起袖子准备迎上去,却被挡在她身前的封烺单手推至身后,一屁股墩坐在了银两堆上。   气鼓鼓抬头看向封烺,菟姬正欲重新站起身,却见封烺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随即只见迎面而来的打手们纷纷露出痛苦之色,呼痛之声接连起伏!   忙不迭坐直了身子,菟姬抱着楼梯扶手四处张望想长到封烺的身影,若不是打手们接连倒下,她还真以为封烺就这么凭空蒸发了!   周遭围观的赌徒和庄家们见着眼前诡异之景吓得脸色惨白,连大气也不敢喘,特别是最先怀疑封烺和菟姬出老千的瘦小庄家,直至现在才知道碰到硬茬子了!   待所有打手倒在地上呼天喊地,伤疤大汉脸色忽青忽白,额际附满冷汗,他蹒跚自地上爬起,惊恐四望,   “你、你这是什么妖法!快不速速现行?!你知道‘无忧赌坊’是谁开的么?!说、说出来吓死你!”   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一拍伤疤大汉的背,随着伤疤大汉痛得嘶吼出声,低沉淡然的声音自鸦雀无声的赌坊内响起,   “你倒是说说看,是谁开的赌坊?我挺想知道谁能将我吓死。”   见封烺高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菟姬高兴得蹦了起来!   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封烺动真格,没想到他的身手竟然到了这般神鬼莫近的地步!   就连她将妖力汇于眼部,也将将只能捕捉到他的残影!   这次生辰,还真真是值当!   忙不迭蹦蹦跳跳踩着倒在地上的大汉而过,菟姬扑向朝她张开双臂的封烺,兴奋嚷嚷起来,   “平时见你只顾练枪下棋,没想到你的身手这般好!莫不是连二冬他们也打不过你吧?”   将菟姬搂在怀里,封烺对周遭瞪大了双眼的赌徒们视若无睹,抬手轻轻理了下菟姬凌乱的鬓发,   “自然了。若我不厉害些,如何能全须全尾活到现在?又如何能护住你?”   嘿嘿一笑,碍于在场的其他人,菟姬到底压下来心中想踮脚去亲封烺的冲动。   轻轻揉了把菟姬的头,封烺示意她去将那堆战利品抱起,   “走吧,我将人打伤了,若等会老板下来寻我赔钱可就得不偿失。”   “若老板敢让你赔钱,我就揍她!”   将白嫩小手捏成拳头,菟姬气势汹汹比划了几下后,这才在封烺含笑的狼眸中返回楼梯口去取银钱。   在路过滚在地上呼痛的伤疤大汉时,小兔子还不忘抬脚在他肩上怒踩几脚!   然就在菟姬将银钱抱起,准备转身随封烺一起离开时,围观的赌徒似是终于回过神,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一脸不耐朝周遭横了眼,菟姬将银钱往封烺怀里一塞,双手叉腰豪横说道,   “怎的,莫不是还想打?!这回用不着他,我来便可!”   然周遭的赌徒和庄家们却并未看向娇小的菟姬,所有人的目光略过她,投在了楼梯口处。   只听一阵轻笑传来,菟姬满脸疑惑转身,便见着个身着浅绿竹纹长袍的清隽书生扶着楼梯扶手立于二楼入口处。   他面目白皙、温润如玉,可惜身材太过瘦弱,仿若一阵风刮来便能将他吹倒!   见着菟姬和封烺齐齐看过来,俊书生不紧不慢往下走,直至来到菟姬面前,这才停下脚步,拱手行礼,温和说道,   “二位能来‘无忧赌坊’,是在下的荣幸。也是在下未管教好下人,给二位造成惊吓,在下先在这跟你们赔礼道歉。”   上下打量一番俊书生,菟姬这才发现这书生腰间挂着个小巧精致的金算盘,和他满身书生气有些不搭。   细看下,随着俊书生的动作,那金算盘上颗粒分明的算珠都在微微晃动!   先不说菟姬不认识眼前这人,周遭的赌徒们却是借由这个金算盘认出了来人,   “哎呦!这不是‘无忧赌坊’的文老板么?!文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可算见着了!”   秀眉一挑,菟姬双手抱臂饶有兴趣看向俊书生,   “你就是这儿的老板?!”   与那些个凶悍的打手、眼高于顶的庄家不同,眼前的俊书生可说是温和得有些谦卑,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还请二位赏脸,随在下去三楼,在下需亲自同二位赔礼道歉才是。” 第133章 谁开的赌坊?!   回头与封烺对视一眼,菟姬见封烺微微颔首,这才又看向文老板,微微点头应下,   “带路吧。”   见二位客人同意,文老板连忙站直了,带着满面如春风般的微笑引着菟姬二人踏上三楼。   一踏入三楼,底下嘈杂的人声立即散去。   好奇地跺跺脚,菟姬发现三楼铺满了软绵厚实的地毯,举目四望,就连墙壁上也是贴满厚实的布。   抬手拍拍墙壁,手指陷入柔软的厚布里,手感极佳,   “怎的三楼要这般布置?”   边引着二人往房间走,文老板侧身耐心解释,   “赌坊这等地方,自是不分昼夜嘈杂。在下住在三楼,自然要将底下的声音隔绝了,铺了地毯、贴了厚布,都是用来吸收声音的,否则夜里还真睡不着觉。”   听了这话,菟姬忍不住赞叹出声,她牵着封烺的衣袖晃了下,仰头笑眯眯同封烺说道,   “回去以后,我的住处你也帮我这般布置可好?萝北每天早上叫我起床,可烦!”   若不是手里搂着菟姬宝贝似的银钱,封烺定要伸手好好掐一把她嫩生生的脸蛋,   “可以是可以,但我想,纵是你将寝居全部封上,萝北也有办法能钻进来将你从床上拖起来。”   随着文老板一起踏入房间,待文老板将房门关上后,菟姬双手抱臂看封烺将银钱堆满桌子,嘟嘴不满道,   “小萝卜也不知从哪学来的本事,分明我已经将门窗全部锁上,但第二天她总有办法准时出现在床头!”   理了下微皱的袖子,封烺无奈摇头,   “你若让她少和六鱼接触,兴许她以后就奈何不了你了。”   “那不行,我还盼着他两……”   菟姬话未说完,只听门口处传来“扑通”一声,似是有人跪了下来,紧接着文老板欣喜的声音传来,   “果真是主上!方才在底下属下就有些怀疑,如今听着六鱼的名字,绝不会错了!”   回身看去,菟姬面上渐渐浮现惊愕,   “你、你也是暗卫?!”   怎么有这般弱不禁风的暗卫?!   难道不都是如六鱼十灰那般身形高大、气势逼人的么?   还是封烺选暗卫的口味变了?!   别看封烺这般正经,在挑暗卫上,可还从未出现过长相差的!   若是暗卫全都站一块,一眼过去,那颜值、能闪瞎菟姬的兔眼!   暗搓搓吐槽了下封烺以脸识人,菟姬圆眼含满疑惑,不管她怎么看,文老板这一类都不像是封烺会挑中的!   笑盈盈朝菟姬一拜,文老板起了身后解释,   “属下十二文,是数字十以后的暗卫,身手虽比不上十之前的诸位哥哥姐姐,但属下爱财且会赚钱,这才领了开赌坊的命令,一直驻守在此!”   圆眼瞪得极大,菟姬僵硬扭过头看向封烺。   未等她问出口,封烺抬手牵住她的手让她坐下,又亲力亲为拿起桌上的月白茶壶,替她斟了杯茶后,这才将面上的面具取下。   面具被封烺放在乌木桌面,玄色金边的面具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十二文将‘无忧赌坊’打理得很好,年年盈利,倒让我有些意外了。”   白嫩的小手猛地一拍桌,桌上的月白小茶杯微微一震,险些将里头微碧的茶水给震出来。   菟姬鼓着张脸气呼呼站起身,指着封烺的鼻子质问,   “既然赌坊都是你的,为何还要装作不知情的模样陪我玩?!是不是想看我的笑话?!方才出老千也是!你是不是仗着这是你的,所以才带着我胡来?!”   见小兔子快要气成一只包子,封烺哭笑不得将她拉入怀中,伸手轻抚菟姬黝黑的长发,狼眸温和,语气也跟着软下来,   “我看你笑话作甚?!原本大家都不认识我,我与你过来,自是要玩个开心的。今日是你生辰,纵是你一把火将赌坊烧了,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说到底,封烺原先开赌坊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收集五湖四海的各种消息。   只是没想到自十二文接手后,赌坊一改原先的萎靡,反倒越做越大,不知不觉成了皇城第一赌坊,生意好起来不说,连各类消息也是信手拈来。   自然了,他委托给十二文的,也不止这一处产业。   并不知晓这些的菟姬仰面看向封烺,见着他含笑的俊脸,她忍不住踮起脚伸手将封烺的脸颊往两边拽,   “笑笑笑!你就知道看我的笑话!我没事烧赌坊作甚?!倒是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你还不老实交代?”   “说!到底还有哪些商铺是你开的!”   任由菟姬胡闹,封烺配合地低下头,藏青眸子里的柔意丝毫未减,   “城南的客栈,城西的裁缝铺子,清雅楼,冉芳楼,”   说到这里,封烺顿了下,似是怕菟姬生气一般,他狼眸里浮现一抹心虚,   “还有、花钿楼……”   前面几个听着都正常,无非是茶楼戏楼什么的,但这最后一个,着实将菟姬心里的怒意点燃!   青楼也就罢,这青楼居然还将笙莲捧成头牌!   笙莲是谁?!   就是在岁安河上拥有一座画舫、一手琴技闻名大启的、想自荐做封烺枕边人的、那个笙莲!!!   甚至笙莲还瞧不起她!   想想就生气!   真想用妖术将她的琴弦全部割断!   诅咒她每每弹琴琴弦崩断!   最好再也弹不了琴!   狼眸时刻关注菟姬,眼见她脸色愈发难堪,甚至掐着他面颊的力道愈来愈大后,封烺连忙搂住菟姬的腰身,柔声轻哄,   “乖,我发誓,这一切都不是我操控的。是十二文见着有利可图,便造势让她红了起来。”   “我先前都不知晓这人,只是在认识你之前,与其他官员造访过一次她的画舫。”   “我心里眼里皆是你,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你若无法消气,你便惩罚我,好不好?别憋在心里,免得气坏了身子。”   一旁跪着的十二文见主上濒危,忙不迭配合点头,一扫方才生疏有礼的书生模样,倒有些谄媚,   “的确如此!一切如主上所说,都是属下在打点!主上他一年都不会来巡视一次,捧红笙莲是属下的意思!自从她红了以后,花钿楼的纯利润比往年涨了三倍!”   很满意十二文的见机行事,封烺拉着菟姬坐下,二人面对面相望。   然当狼眸直视那双微红的圆眼时,封烺心疼不已,   “今日你生辰,我不想让你伤心,你若不喜欢,我便命花钿楼将卖身契还给她,让她离开花钿楼永远不得踏入皇城,可好?” 第134章 小兔子有钱了?!   许是当初封烺对待笙莲不一般的态度深深扎进菟姬心里。   纵使封烺连这等话都说出来,菟姬心里仍是不大开心。   低下头,菟姬吸了下鼻子,不想因她莫名的吃醋让封烺和十二文难办,菟姬挤出一抹笑,抬头撞进封烺藏青眸子里,   “不用了,人家姑娘也是讨生活,何必断了她的财路。”   话是宽慰的话,但现在的语气跟方才气势汹汹相比,却是低至谷底。   心间抽疼,封烺不愿见着她这般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模样,他的小兔子,合该在他的宠爱下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捣蛋。   他只愿他的小兔子,能够在他怀里天真烂漫地活下去,而不是被他捆住双手双脚连一颗心都绑缚起来、桎梏地痛苦下去。   微微思索,封烺很快想出一招能让菟姬开心些的办法。   轻轻捏了下满面失落的菟姬的脸蛋,封烺软声问,   “那这样,我将花钿楼赠与你,自此以后花钿楼的一切都由你说的算,可好?”   娇俏脸蛋上划过惊讶之色,菟姬一时忘却心中的酸涩,眨巴着圆眼犹疑问,   “真的?你就这般轻易将价值不菲的花楼送给我了?!”   薄唇微勾,见小兔子情绪好转,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回肚里,藏青眸子浮现些微笑意,   “自是真的。从今日起,花钿楼的每一分盈利都属于你,至于里面的人,你可以任意支配,好不好?”   轻咬下唇,菟姬一改方才的委屈和失落,笑容再度挂上她娇俏可爱的脸蛋。   凑上前伸手搂住封烺的脖颈,菟姬挤到他怀里,用脸蹭了下他的胸膛,又恢复成往日那只傻乎乎的小兔子,   “那、那这个不算你送我的生辰礼吧?!我可是还惦记着你之前说过的那份生辰礼的!”   “若你说让我二选一,那我自然不会要花钿楼的哦!塞给我我也不要!”   见小兔子斤斤计较,封烺只觉她可爱无比。   将她往怀里搂紧几分,封烺低头趁十二文不注意轻啄了菟姬的唇畔一口。   只觉甘甜,封烺还想继续,但狼眸暗沉几分,到底还是忍住了。   “一码归一码,生辰礼和花钿楼不冲突,都是你的了,放心吧。”   生怕小兔子纠结到和自己打起来,封烺轻笑着安抚她,   “别想着些了,待会还想去哪儿玩?我带你去。”   圆眼滴溜溜转了圈,菟姬心生一计,攀着封烺的手臂坐直了身子,扭头与封烺直视,露出一抹坏笑,   “那你带我去花钿楼!我可是新上任的老板,总归要让他们认识下我吧?!”   猜到小兔子要去花钿楼做什么,轻轻抬手捏了下她的鼻尖,封烺径直站了起来,   “好,我带你去。”   “十二文,带路吧。”   见主上要带着心上人去花钿楼,十二文忙不迭从地上爬起,又跑去寝居内翻出一块崭新的包袱布,扑在乌木桌面将银钱尽数装好。   将绣着铜钱样式的深蓝包袱往背上一甩,十二文喜气洋洋推门而出,   “二位跟属下来,花钿楼离无忧赌坊不太远!咱们抄个近路!”   待封烺重新将面具带好,便牵着被他哄好的小兔子跟在十二文身后往花钿楼走。   不想再次引起赌坊内的关注,菟姬让十二文带着她和封烺从后门悄然离开。   冬日暖阳慢慢爬上高空,待菟姬拽着封烺的袖子站在岁安街上,她嗅着大街上若有似无的饭菜香,摸了下瘪下去的小肚子,晃晃封烺的袖子,   “饿了。”   藏青眸子落在菟姬面上,他微微勾唇,借着宽大的袖子掩盖,骨节分明的大手一翻,将菟姬软嫩的小手包在手心,   “想吃什么?去久香楼如何?皇城数一数二的酒楼。”   朝走远了正回头看过来的十二文招招手,示意他先回来,菟姬圆眼眯起,上下打量一番封烺,语气犹疑,   “莫不是久香楼也是你的?”   细细观察了下菟姬的神色,未见异样,这才小心翼翼开口,   “酒楼,收集各地消息也极其方便……”   撅了下嘴,好歹没有怪封烺瞒着她,菟姬伸手拧了下封烺的腰,低声嘟囔,   “以前的事我就不怪你了,但以后的事情,你可不能再瞒着我!”   见小兔子真没有生气,封烺这才松了口气,牵着她往久香楼的方向走,语气淡然开起玩笑,   “这般管着我,以后成亲了岂不是要成小管家婆?”   面颊滚烫,菟姬羞得抬脚轻轻踹了下封烺紧实的小腿肚,一双圆眼都不知看哪儿了,   “你、你休要胡说八道!我、我管你做什么?!”   这等话还拿到大街上说!   现在凡人都这般放浪了吗!   见着小兔子快要将自己变成红烧兔,封烺并未再多说什么,但落在菟姬身上的狼眸里仍含着化不开的情意。   待在久香楼愉快饱餐一顿后,三人这才真正踏上花钿楼的台阶。   花钿楼是花楼,白日自不会开门做生意,但此时已是午后,楼内也基本要起来做好傍晚开门的准备了。   气势要做足,菟姬抬手制止了想引他们进去的十二文,往前踏了一步站在最前面,笑眯眯带头往里走,   “我先来,你们跟上。现在开始,我是花钿楼的老大!”   将手背于身后,狼眸带着浅淡笑意透过面具看着菟姬兴致盎然的背影。   让她好生折腾一番才好,免得憋在心里将她憋坏了去。   见小兔子蹦蹦跳跳推开花钿楼大门跑了进去,封烺刚想抬脚跟上,落在后面的十二文往前跨了步,悄然拦下他,   “主上留步。属下昨日刚从赌坊内收到消息,有西蜋国和北虺国商队进入大启,不日便会抵达皇城……”   小兔子的身影消失在半开的门扉间,封烺收回目光,暗沉狼眸落在恭敬低头的十二文身上,剑眉微微蹙起,封烺抬手摩挲下颌,   “这个时节是西北天气最为恶劣之时,各国商队一般都会避开……你细细说下具体情况……”   并不知晓封烺与十二文所谈之事,菟姬一踏入还未开始待客的花钿楼,面上洋溢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   挂满粉嫩薄纱的大厅飘荡着浓郁的脂粉气,似是还残留着昨夜未散尽的欢愉。   小二和打手正拿着扫帚抹布打扫楼内,各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或坐或站笑作一团,有几位似是刚起床的柔弱女子正扶着楼梯扶手妖娆走下来。   一身红衣的笙莲察觉到有人进来,微微侧头看过去,便见着傻站在门口的菟姬。   眉梢一挑,就这一眼,笙莲便认出她是谁了。 第135章 有人欺负小兔子!   瞧这惹人怜爱的模样,不就是去年跟在王爷身侧、打扮成下人的小丫头么?   将目光落在菟姬身后,见着并无人跟进来,笙莲心里忍不住浮现一丝失落。   但随即秋水剪瞳中划过一抹讥诮,她握着袖子掩住口鼻,不屑之意自她话里溢了出来,   “哟,这不是先前来奴家画舫的‘小兄弟’么?怎的今日又换上女儿装了?”   圆眼微眯,菟姬双腿叉开双手抱臂,她个子没笙莲高,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输笙莲。   只听她轻笑一声,用带着点糯的温软嗓音天真说道,   “没想到这位姐姐年纪这般大,记性却还是很好。我就不一样了,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我真的记不起来你是谁呀!”   被红袖掩住的手渐渐收拢,笙莲压抑住内心翻涌的厌恶,上前一步走到菟姬面前,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笑眯眯说,   “想不起来便算了吧。奴家与王爷交好,你则是王爷身边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丫头,奴家何必同你计较?”   说完,笙莲似是笃定菟姬就是摄政王身边一个颇受宠的通房丫头,她笑得一双美眸弯了起来,语气轻慢奚落,   “不过,咱们这儿可不欢迎姑娘家。虽说你与咱们没什么区别,都是以色侍人,但好歹咱们还能攒些银钱,待老了享享清福,你呢?除了被王爷赶出宫,还能作甚?”   说到这,笙莲做出一副发现了什么似的表情,她夸张笑了一声,伸手指向菟姬,那涂得鲜红的指甲险些戳到菟姬的鼻子,   “难道说,你已经被王爷赶出宫了?是无处可去,只能来咱们花钿楼谋个生计?!”   歪头看向一脸兴奋的笙莲,菟姬怕笙莲的指甲真戳过来,稍稍往后退了步,这才扬起下颌,努力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来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花钿楼就是我的了!”   这话,莫说笙莲露出宛如听到笑话一般的神情,在场露出看好戏的众人听了以后纷纷捧腹大笑!   有露着白皙后背的女子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用握着帕子的手指向菟姬,   “这小丫头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花钿楼什么时候落在这种小丫头手里了!可别让奴家笑破肚皮了~”   一旁长得像个冬瓜的矮胖老鸨立即走过去替女子顺气,挤成一条缝的双眼落在菟姬身上。   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句是个娇俏可爱的小美人,随即老鸨也开口调笑,   “若你来花钿楼接客,老身倒是挺欢迎的,但你这话可别乱说,仔细让咱们东家听了去。”   丝毫不受络绎不绝的嘲笑声影响,菟姬秀眉蹙起伸手摩挲下颌,圆眼将在座的每一个一一扫了一遍,   “你们怎的就不信呢?”   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笙莲攥着袖子将笑出来的泪水拭去,只觉在这里和这个丫头片子浪费时间有些无趣。   抬手示意二楼的打手们下来,笙莲美眸里划过冷意,指着菟姬淡声吩咐,   “既然她一人在此地,想来是被主人家赶出来了。想入花钿楼接客想得都说出那般可笑之话,那奴家就成全她。”   “将这个胡言乱语的臭丫头拖下去。”   “待习惯了你们,想必就能习惯那些恩客了。”   这话有些残忍。   花钿楼自开张以来便从未做过逼迫好人家姑娘之事,在这里的姑娘家全都是自愿过来的。   只是对待那些个签了契约拿了银钱就想跑的,才会有这等被凌辱的待遇。   一时之间姑娘们全部站了起来,纷纷蹙起眉担忧看向菟姬,就连一旁的老鸨也拽着手里的帕子犹疑开口劝说,   “笙莲,这……是不是有些过了,不如将这莫名其妙的丫头赶走吧,倒也没必要……”   然话未说完,笙莲面上划过一抹狠厉,她看也未看老鸨,只回身朝踌躇在楼梯口的打手们怒声呵斥,   “傻站着作甚?!奴家的话也不管用了是么?!还不快动手!”   见花钿楼的摇钱树动了怒,打手们不敢耽搁,纷纷上前面露狰狞朝娇小的菟姬飞身扑来!   然笙莲想象中菟姬泪流满面挣扎求饶的场景未出现。   笙莲面带胜利的笑容立于原地,然只见被高大打手围住的菟姬眨巴着灵动而又水光潋滟的圆眼看过来,忽的露出一抹微笑后,陡然消失在原地!   心里一惊,笙莲忙不迭踮起脚看过去,但只听一阵痛呼声传来,打手们纷纷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回到原地站定,菟姬拍拍手满意看着眼前的场景。   比身手,她自然比不上封烺。   但她有妖术呀!   用妖术欺负下这些庸碌的凡人,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打败了打手们,菟姬可算将“打不过封烺”这口恶气给出了!   上午封烺打败了无忧赌坊的打手,现在她也打败了花钿楼的打手!   四舍五入不就是她和封烺的身手可谓平分秋色?!   想想就开心!   花钿楼里面这般热闹,自然惊动了外头正将一些事情细细交代给十二文的封烺。   听着里头重物落地之声,封烺心里一紧,立即闪身冲进花钿楼!   落在后面的十二文见状也小跑跟了进去。   一踏入花钿楼内,封烺便见着坐了一地的、身着白色短打的打手们,而立于众打手中间的,则是完好无损的小兔子。   听到轻微声响,菟姬回头看去,见带着玄色金边面具的封烺进来,立即笑眯眯回身扑了过去,   “怎的才进来呀?!他们都不相信花钿楼是我的了!”   张开双臂将小兔子搂入怀里,狼眸略过在座的所有人,什么话也未说,只低下头轻抚菟姬白嫩的脸颊,温声问,   “发生什么事了,可有受伤?”   娇俏小脸在封烺怀里蹭了下,菟姬这才从他怀里钻出来,只搂着他的手臂仰头一脸笑容看他,   “连碰都未碰着我,怎的会受伤?我在树立威信呢,接手花钿楼,自然要让他们见见我的实力啦!”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笙莲等人的脸色却是忽青忽白。   先不说众姑娘与老鸨在见着跑进来的十二文后惊呼出声,立在众人最前方的笙莲更是险些被气背过气去。   那戴面具的男子,纵是化成灰她也认识!   分明就是摄政王!   就是封烺!   见着他们二人亲昵的模样,笙莲如何会不明白?!   大启第一美男、她觊觎已久的男人,居然会爱上一个黄毛丫头?! 第136章 小兔子的相公!   落后封烺半步的十二文扫了眼大厅内的情形,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砸吧了下嘴,十二文绕过正腻歪的封烺二人,挺直脊背朝众人冷声呵斥,   “休要放肆!这位姑娘自今日起便是花钿楼的东家,凡事都需过问她,知晓了吗?!”   还?   还真是?!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花钿楼的新东家?!   一石激起千层浪,吓傻了的姑娘们好不容易回过神,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倒是封烺,确认菟姬半点事也没有后,这才看向众人,冷声将嘈杂压了下来,   “花钿楼便是这般没规矩么?!还不快向新老板行礼?!”   这才反应过来,姑娘们纷纷朝菟姬娇弱行礼,就连老鸨与爬起来的打手们也忙不迭行了个大礼。   唯独站在最前面的笙莲,一动未动。   怔怔盯着戴着面具的高大男子,笙莲面上的神色有些忧伤,   “别人可能不知晓,但奴家一眼便认出您来了。”   听着这如幽似怨的话,菟姬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下封烺的腰。   招蜂引蝶!   将菟姬的手握在手里把玩,在面对他人之时,封烺一扫面对菟姬的温柔,犹如变了个人,话里满是冷漠淡然,   “我不懂这位姑娘的话,还请莫要说这些暧昧之话了,我夫人听了会伤心。”   忍不住往前踏了步,笙莲伸出颤抖的手想上前碰封烺的面具,想将它摘下来,亲眼见见那张叫她魂牵梦绕的俊脸,   “你莫要骗奴家了,定然是你……”   然还未付诸这一行动,护食的小兔子窜到封烺身前,一把将笙莲的手给打掉,   “休要动手动脚!他是我的!”   捂住被拍红了的右手手背,笙莲美眸中划过一抹狰狞,正欲开口让菟姬闪开,一旁的十二文厉声呵斥起来,   “笙莲!你是不想干了么?!还不快跟新东家行礼!”   似是被十二文的话唤醒,笙莲理智回笼,她的手缩在袖里,尖锐的指甲狠狠嵌进掌心,风华绝代的容颜上挤出一抹微笑,朝菟姬换换行了个礼。   她好不容易被捧红,她还需要这个头牌的位子,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见在十二文的震慑下,连笙莲这个摇钱树都低下头,菟姬赞赏看了十二文一眼,随即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都起来吧,以后都是一家人!花钿楼还要靠你们支撑起来!”   说到这,菟姬嘶了一声,   “不对,如果非要较真的话,花钿楼,大半都是笙莲姑娘撑起来的吧……”   这话让其他姑娘面上划过不忿。   若不是先前文老板无意间听了笙莲的琴声,头牌的位置哪轮得到她?!   在座的姑娘们各个身怀绝技,只是缺了个机会罢了!   菟姬鬼灵精,圆眼将诸位貌美如花的姑娘面上的不服气尽数看了去,她沉吟片刻,露出苦恼之色,   “我身为你们的新东家,也就是说,以后花钿楼如何经营,全是由我说了算。其实现在这般楼里由一位姑娘撑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这话让众人面露疑惑,好在老鸨机灵,立即接了句话,   “东家,此话怎讲?”   故作老成叹口气,菟姬娓娓道来,   “花钿楼只会愈做愈大,若从此以后将重担全落在笙莲肩上,未免有些不厚道。”   “依我看,不如多提拔极为美人,以来分担笙莲的压力!”   “笙莲是琴,那棋、书、画怎么说也能各来一位吧?若说四人有些少,那梅兰竹菊,一样可以各来一位!”   三言两语便改变了花钿楼一如既往的经营方式,先不说各个面露喜色的姑娘们,这让老鸨面上划过一抹犹疑,忍不住看向十二文。   不耐烦挥挥手,十二文一指菟姬,沉声说道,   “不是说了么,一切以新东家的话来!纵是她让你们原地拆伙,你们也要照办!”   忙不迭点点头,老鸨思忖片刻,觉得菟姬这个提议也不是不行。   花钿楼近段时间的确不如以往,若来点新花样,说不定又能掀起一片热潮。   话说到这里,花钿楼上下差不多全都认可了菟姬这个新东家,唯独一人,死死咬住唇,只恨不能扑上去用簪子刺死她!   这贱人说的都是什么话?!   分明是让她不能独霸花钿楼头牌之名!   分明是不想让她好过!   分明就是针对她!   就是见不得她对王爷无比钦慕,这才变着法子来欺压她!   这些个陪睡的姑娘哪一个比得上她?!   她虽是青楼女子,但向来卖艺不卖身,凭什么这些脏了的女子就要和她平起平坐了?!   思及此,笙莲忍无可忍,满脸愤慨想打断正和老鸨攀谈的菟姬,然还未开口,她只觉一道冷凝如刀的目光刺来,叫她如坠冰窟!   悄然咽了下口水,笙莲小心翼翼顺着目光看过去,便见着戴面具的男子双手背于身后,朝她看了过来。   不、不能反抗!   若是反抗,她会死!   不知怎的,笙莲心里忽然浮现这般想法,背上忽的浮现一层冷汗,她忙不迭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以后、以后定然有机会……   并不知晓这边的动静,菟姬将心里的一些奇思妙想尽数吐露给老鸨,直将老鸨惊喜得细缝眼都睁开了许多,   “东家想法妙啊!如今花钿楼在皇城有些地位,这些改变或许能将花钿楼的地位又往上抬些!”   说完,老鸨看向往这边走来的面具男子,细缝眼流连了下他匀称紧实的身材,这才用帕子掩住唇,乐呵呵赞叹,   “那是您相公吧?!想来面具下定是绝色容颜!遮住倒也好,免得被其他人惦记上!”   “这般看来,您与您相公还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被老鸨的话哄得面上羞红,菟姬感觉到封烺的靠近,便转身小跑过去搂住他的胳膊,   “我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么?!”   封烺微愣,但他听出了菟姬话里的期盼。   宠溺一笑,封烺抬手将菟姬头顶有些乱的碎发抚平,狼眸盯着菟姬,浮现化不开的温柔,   “自然了,我认定了你,你便休想从我身边逃走。”   “纵使有人说我们不般配,我也有办法让他改口说我们天生一对。” 第137章 招蜂引蝶的负心汉!   花钿楼的事情不算多,又狠狠欺负了笙莲一番,菟姬觉得无聊了,便晃着封烺的袖子表示要离开。   知晓菟姬只是想做甩手掌柜,封烺示意十二文楼里的一切照常由他来打理,但盈利的银子需全部给菟姬送去。   待十二文将菟姬先前的建议一一记下后,这才笑眯眯朝二人挥挥手,又将装满银钱的包袱递给封烺,表示祝他们玩得开心后“哐当”关上花钿楼的大门,开始照着菟姬的建议忙碌起来。   拽着封烺的大手,菟姬兴冲冲又跑到岁安街上开始瞎买东西。   先前在无忧赌坊赢了那般多的银子,若花不完,未免也太累赘了。   耐心陪着菟姬扫荡一圈岁安街,待二人坐在街角屋檐下小憩时,封烺双手已挂满小零嘴。   而菟姬更是正鼓着腮帮子努力吃碗里的小馄饨。   将零嘴尽数放在泛着油光的桌面上,封烺自怀里抽出帕子替菟姬细细擦了下嘴角,狼眸浅淡,透露着些微渴意。   似是读懂了封烺眼中的意思,菟姬打量封烺片刻,自碗里舀起一勺汤递过去,   “想吃么?”   就着菟姬的手将汤一饮而尽,封烺丝毫不在乎桌面的油光,用手撑着脸靠在桌边,藏青眸子里满是软意,   “好吃。”   见封烺喜欢,菟姬兴致来了,又舀了一勺送入他嘴里,   “方才问你要不要,你怎的说不要,我让老大爷再煮一碗?”   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菟姬的手臂上,封烺淡声解释,   “不用了。只有你喂我的,才好吃。”   面上浮现绯红,菟姬立即低下头,三下五除二将小馄饨吃完,这才打了个饱嗝,   “小情话愈发精进了。不过,想骗我的小馄饨?想都不要想!”   失笑出声,封烺伸手揉了下菟姬的头,低声调笑道,   “分明与我在一起这般久了,怎的还动不动就脸红?”   抬脚在桌子底下踹了下封烺,菟姬顶着通红的脸低头盯木桌上的纹理,不敢直视封烺,   “不管在一起多久,你的情话层出不迭,叫我怎么习惯……”   然话还未说完,菟姬似是感觉到有人正盯着他们看。   待她悄悄用余光看过去时,便见着另一位老熟人正站在对街屋檐下死死盯着他们。   方才解决了个笙莲,现在又来了个谢婉莹?!   今日怕不是她的生辰,而是封烺桃花朵朵开的日子吧?!   心里无名之火再度窜上来,菟姬这回没收力,冲封烺小腿上狠狠踹了一脚!   丝毫不觉得疼,封烺察觉到菟姬似是生气,立即凑过去低声问,   “怎的突然生气了?”   噘着嘴一脸不虞,菟姬朝右边努努嘴,轻哼一声道,   “自己看吧,招蜂引蝶的负心汉!”   对于菟姬替她取的外号,封烺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听了菟姬的话,微微侧头看了过去。   却见对街屋檐下,将长发挽起、一身妇人打扮的谢婉莹目光灼灼死死盯着他们。   虽隔着极宽的一条街,仍是能看清谢婉莹衣着体面、首饰一样不少,但面上的憔悴之意也是让她看起来失去了当初的清丽脱俗。   许是谢婉莹一直关注封烺,她很快察觉到封烺看过来的目光,面上陡然添了些喜色,甚至于不顾身侧的小丫鬟,不由自主往前挪了一步。   这副模样自然全部被菟姬看在眼里。   心里漫起酸意,菟姬又在桌子底下轻轻踹了封烺一脚。   随即她左右张望了下,见无人注意他们后,立即伸手捏住封烺的下颌,凑过去飞快在他薄唇上啃了一口。   笑眯眯坐回位置上,菟姬扭头冲谢婉莹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没想到菟姬会这般大胆,封烺微愣片刻,随即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伸手轻轻掐了把菟姬软嫩的脸蛋,   “平日瞧着胆子小,怎的今日敢在大庭广众下宣誓主权了?”   说完他扫了眼对街脸色铁青的谢婉莹,又极快倾身过去,蜻蜓点水一般,在菟姬朱唇上飞快略过。   若说方才菟姬的动作就已然让谢婉莹气个半死,那现在封烺主动去吻菟姬,便犹如一把利剑将她整颗心搅得粉碎!   眼见谢婉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一旁的小丫鬟立即上前扶住她,话里带着紧张,   “夫人,您仔细点身子,若大少爷……”   听了小丫鬟的话,谢婉莹想起她相公的那位大哥,面上划过冷笑。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二少爷流连烟花之地,大少爷看着是个正经的,结果却觊觎她这个弟妹。   从小丫鬟手里抽回手臂,谢婉莹理了下袖子,这才强撑着将乱成一团麻的心绪掩下,挺直背脊转身离开了。   嫁过人又如何?   只要她还活着,终有一日……   并不知晓谢婉莹的想法,菟姬也不关心她处于何种境地。   有些事,人在做天在看,种下的因,合该自己吃下结出的果。   休息得差不多,菟姬伸了个懒腰,撑着脸苦恼地看向放在一旁的深蓝包袱,   “吃也吃够了,玩也玩尽兴了,怎的还有这么多银钱花不出去?带回宫也用不了……”   这就是暴富的感觉?!   忍不住伸手揉了把苦恼小兔子的头,封烺也不帮忙,只淡笑着问,   “想好怎么处理这笔钱了么?若想好了,我便带你回宫,毕竟还有一份生辰礼在等着你,不是么?”   本就生了想回去的心思,现在又被封烺提起被她抛在脑后的生辰礼,菟姬好似小孩一般,一颗心顿时焦灼起来。   就在她想将银两带回宫赏给萝北他们时,四处飘忽的眼神忽的定住了。   在街角处,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茫然四顾,有热心肠的老大爷上前攀谈几句,随即边叹气摇头边示意这面黄肌瘦的几人跟他走。   蹙起眉,菟姬扭头问封烺,   “皇城怎的会有流民?”   不是她大惊小怪,而是从她为报恩成为文府的小丫鬟、在皇城生活这么多年里,还从未见过有逃难的流民。   看向流民的狼眸暗了几分。   封烺收回目光落在装满银钱的深蓝包袱上,语气淡然,   “皇城近日的确来了些流民,并且以后会越来越多。”   “因你在宫内所以不知晓,太后从中作梗,先皇打下的江山早已不复当初的稳固。”   “大启边疆的战事重新打响,各国虎视眈眈,流民四起。”   “像他们这般能活着来到皇城的是极少数,更多的,是在路上饿死了。”   “你以后尽量少和太后走动,我担心你。” 第138章 摆驾回宫!   见封烺脸色凝重,菟姬忍不住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声安慰,   “你放心,如今情形紧张,你的话我都听的,我不会像以往那般淘气了。”   说完,菟姬起身拿起桌面的深蓝包袱往背上一甩,圆眼因想到的事情笑得弯成了月牙,   “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解决这份银钱的办法。”   剑眉一挑,已然猜到小兔子心里的想法,狼眸浮现一抹笑意,封烺起身弹了下皱起的衣摆,   “走吧。”   伸出白嫩的手拽住封烺的衣角,菟姬轻轻晃了两下,   “带我去找官府吧。”   虽无法改变当下局势,但菟姬仍想向大启尽一份绵薄之力。   将钱财送往官府,以来开设粥铺救济流民。   并且她还打算将花钿楼一半的收入投入粥铺维护中。   若说菟姬善良,兴许有些夸张了,她之所以这般做,只不过是因着大启,是封烺以命相护的存在!   等菟姬二人从官府踏出,天色渐渐擦黑。   带着日光余韵的天空一片紫蓝,绚烂地被夜色慢慢浸染。   岁安街上的行人少了大半,大多都回了家,和亲人一起享受温馨而又欢愉的晚膳。   布满青苔的昏暗小巷里,菟姬光明正大和封烺十指相扣,温暖的大手将她微凉的小手捂热。   心情甚好,菟姬走起路来一蹦一跳,若是有那白乎乎的兔耳,想必都能跟着晃荡两下。   狼眸一直落在小兔子身上,就怕她太过兴奋、一不小心跌倒,若是哭起鼻子来,那可就没辙了。   “今日开心么?”   待二人回到来时之处,封烺停下脚步,将小兔子轻轻拽到怀里,伸出右手揽住她细瘦的腰肢。   乖乖回搂住封烺紧实的腰,菟姬圆眼中仍残留着未散尽的兴奋,她踮起脚咬了口封烺的下颌,又乖乖缩回他怀里,   “自是开心的。替你积了很多善德!”   没想到会从小兔子口中听到这等话,封烺深邃俊美的五官上划过暖意,停下正欲施展轻功的动作,低头在她发旋上轻吻,   “怎的是帮我积德?分明是我的小兔子做了善事,以后要长命百岁的。”   嗅着鼻尖的青松气息,菟姬面上泛起薄红,圆眼晶亮,嘿嘿笑了起来,   “我肯定会长命百岁的!但你也要陪着我一起,一起活够一百岁。”   凡人的寿命有限,满打满算也不过百年光景。   她已经想好了,要多多做善事,替封烺积攒福气,这样封烺才能长命百岁。   而待封烺老去后,她也会选择散尽妖力,陪他一起慢慢变老。   思及此,菟姬圆眼中水光潋滟,她用含着甜蜜的目光看向封烺线条分明的下颌,轻声感叹,   “这是我长这般大,过得最好的一个生辰了。”   虽不知晓菟姬心中所想,但封烺只觉心间暖洋洋。   紧紧搂住菟姬,似是想将她揉入体内、彻底融合在一起后,他才能抑制住心中喷薄而出的占有欲。   这般好的小兔子,他舍不得给别人看。   如墨夜色将绚烂的蓝紫彩霞糅合,封烺施展轻功将菟姬悄无声息带回玉镜殿,将她轻轻放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   还未从兴奋中缓过劲,小兔子双脚一沾地,忙不迭往殿内跑,急切地想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告诉与她情同姐妹的萝北。   骨节分明的大手往前一伸,精准揪住菟姬的后衣领,封烺狼眸带着些微无奈,   “乖乖在殿内呆着,本王去将娘娘的生辰礼取来,然后陪娘娘用晚膳,可好?”   听封烺将称谓改回来,背对他的菟姬停下挣扎的动作,娇俏的面容上浮现一抹失落。   今日在宫外发生的种种,已然让菟姬忘却了他们的身份。   那般不被任何身份所束缚的短暂自由,犹如烈日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迎来一场甘霖,欢愉又不舍,却最终要烟消云散。   相比生辰礼,她更想与封烺一起踏遍千山万水。   眨巴了下圆眼,菟姬将失落的情绪掩盖好,扭头看向身后的封烺,小兔子笑眯眯挥了下爪子,   “嗯,本宫等你。”   狼眸暗了下,但封烺并未说什么,只转身悄无声息纵身离去。   而菟姬在原地站了会,娇俏可爱的脸蛋上再度浮现笑容,她转身朝殿内跑,也不忘高声喊道,   “萝北!六鱼!十灰!本宫回来了!你们定然不知晓今日宫外有多好玩……”   如墨夜色渐浓,玉镜殿内燃着烛火,门窗也关得死紧,将料峭春寒隔绝在门外。   殿内八仙桌旁,六鱼三人或坐或站围着菟姬,可谓是毫无规矩。   但这就是菟姬所要求的,私底下无需顾虑过多礼节。   三人跟了她许久,且都是拿真心待她,若让他们去死,想必六鱼三人也会争相夺剑来抹脖子。   菟姬本就不是那真正的皇后,自然也不会将三人的赤诚之心当做理所当然。   待菟姬将今日的一切竹筒倒豆子般全说出来后,萝北气哼哼扯了下手中的帕子,软软的话语里带上了不忿,   “还好娘娘跟着王爷学了许久的枪法,不然那个叫笙莲的,纵是有十个头也不够她砍的!”   倒是一旁的六鱼和十灰齐声鼓掌,俊朗的面容上皆是欣喜若狂,   “恭喜娘娘深得王爷真传!”   今日能打倒数个打手,明日娘娘定能一枪挑飞王爷!   待王爷被娘娘打得落花流水之际,他们定要联名去同厌夜楼楼主恳求,将誓死保护的对象换成皇后娘娘!   相比一打十的王爷,软萌还会嘤嘤嘤的娘娘她不香吗?!   说不定娘娘还会在受到惊吓后,变出软绵绵圆乎乎的小尾巴,然后缩在寝被里瑟瑟发抖!   想想就心疼!   恨不能将王爷拖过来跪在床头,将娘娘哄好!   至于为什么一枪能挑飞王爷的娘娘瞬间柔弱无助?   这不在他们遐想范围!   并不知晓六鱼和十灰已经快要脑补她成为武林至尊,菟姬执起桌上的茶壶斟了杯茶,抱着白瓷小杯浅酌一口,   “也不知王爷什么时候来,怎的去了这般久?本宫都饿了……”   然话刚落,一声轻笑自殿门处传来。   娇俏脸蛋上浮现欣喜,菟姬将白瓷小杯往桌上一扔,忙不迭跑向被推开的殿门,   “终于来了?!可叫本宫苦等!”   藏青眸子带着浅淡的暖意,封烺似是已经预料到当小兔子见着这份生辰礼时的惊喜模样。   他将软乎乎的生辰礼自伸手拿出,递到菟姬面前,   “娘娘,遥叩芳辰,生辰吉乐。” 第139章 狼、有狼!   然而,想象中小兔子一蹦三尺高的惊喜模样并未出现,封烺见着眼前张大了嘴面色煞白的菟姬有些担心,   “娘娘?您不喜欢雪狼崽吗?”   可菟姬无法回应封烺。   她已经吓傻了。   要知道她毫无防备冲向封烺,却被封烺抓着一只雪白的天敌怼在脸上,她还能能站稳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脑一片空白,菟姬白着张小脸瞪大圆眼死死盯着眼前与她距离不过厘米之差的雪狼崽。   是、是狼啊!   是能将她吃了的狼啊!   虽、虽然是狼崽,但、但也是狼啊!!!   见小兔子不对劲,封烺有些担心,他执着胖乎乎的、不过巴掌大的雪狼崽往前踏进殿内。   而与雪狼崽隔得极近的菟姬忘记退后,直接被正哼唧着的雪狼崽撞了个正脸!   更令她崩溃的是,在封烺连忙抽回手时!   这只雪狼!   还舔了她的鼻子!!!   要、要被吃了……   感受到鼻尖温热的触感,菟姬两眼一翻往后仰倒!   被她吓了一跳,封烺连忙将雪狼崽抛向跑上前来的六鱼,他长臂往前一揽,将将接住晕过去的菟姬!   然还未等他站稳,只听轻微“嘭”的一声,娇小可爱的菟姬头上凭空冒出两只又白又大的长耳朵!!!   堪堪接住雪狼崽的六鱼和小跑而来的萝北十灰将菟姬的变化全部看在眼里,他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脸色血色尽褪,面上带着惊慌失措。   怎、怎么娘娘长出两只耳朵了?!   好在封烺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他将大氅一脱将菟姬裹住,狼眸带着杀意扫向六鱼三人,厉声呵斥,   “滚出去!”   盯着封烺快要将他们撕碎的目光,六鱼拽着萝北慌忙跟在十灰后面跑出殿门,最后也不忘将殿门阖上。   直至三人跑到院子院里玉镜殿的一角,六鱼这才松开气喘吁吁的萝北停下来。   方才的事情冲击力太大,以至于三人又沉默了许久,直至萝北气顺,十灰才犹疑轻咳一声,问道,   “你们,方才有看到娘娘头顶的那个……”   一旁的六鱼嘶了一声,轻抚手里快要睡着的雪狼崽蹙眉道,   “耳朵,真的是耳朵对吧?!”   面上仍是煞白一片,萝北双手微颤,她深吸几口气后终于定了神,这才呐呐开口,   “娘娘头顶上长出兔子耳朵了……”   三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六鱼抹了把脸,面上惊魂未定,   “原来我没看错,真是耳朵!但相比之下,王爷方才的眼神差点将我送走了!”   萝北边用执着帕子的手拍拍心口,   “相比之下,我还从未跑得这般快过,你快要把我送走了……”   双手抱臂,十灰低头思忖,   “不过,娘娘那兔耳和她还挺衬……”   话题猛然转了个弯,六鱼和萝北兴致勃勃凑过来,嘀嘀咕咕道,   “的确!仔细回想,娘娘和兔耳居然格外般配!”   “嘶!如果娘娘有兔耳,那娘娘是兔妖?!”   “看起来大耳朵好像手感不错啊……”   ……   在激烈讨论中,六鱼三人一齐得出了结论。   娘娘既然是兔妖,那果然有圆乎乎软绵绵的小尾巴!   捏一把的话,手感肯定特别棒!   想看小圆尾巴吓得颤巍巍发抖!   与院内陡然轻松的气氛不同,玉镜殿内在封烺的沉默下,凝重得几欲窒息。   坐在桌边,封烺搂着怀中昏睡的小兔子,他深邃五官上神情莫测,狼眸死死盯着怀中之人的那双又白又大的兔耳朵。   小兔子,真的变成兔子了?!   忍不住伸手抚了下兔耳,软绵绵的,让人流连。   就在封烺心间纠结万分之时,怀中之人哼唧了一声,缓缓睁开含着水光的圆眼。   方才吓晕了过去,菟姬只觉丢脸。   睁眼便见着满面漆黑的封烺低头看她,菟姬以为封烺觉得她不喜这份生辰礼,挣扎着想自封烺怀里坐起身,匆忙小声解释,   “本、本宫很喜欢那只狼、狼崽,方才只是不小心被吓到……”   然话未说完,菟姬只觉头上一紧,似是耳朵被拽住的感觉,但是不疼。   等等。   耳朵、被拽着?!   好不容易有了些血色的脸蛋再度变得煞白,菟姬慌忙伸手去捂头,但白嫩的小手却是碰到封烺抓着她兔耳的手!   糟、糟了……   菟姬绝望地闭上眼,脑子里还能回想起方才封烺阴沉漆黑的脸色……   被发现了……   心间一片绝望,而恰巧此时封烺用低沉带着愠怒的语气质问,   “你到底是什么?!”   心脏一缩。   菟姬只觉封烺的话化作一道利刃自上而下将她的心劈成两半!   抽疼自心口沿着脉络蔓延至四肢百骸,就连呼吸都能让心口剧痛无比!   被讨厌了……   菟姬低头不敢看封烺,她怕封烺会向九桐山蛇妖姐姐的农夫一般,露出厌恶之色,然后抽出刀将她劈成两半!   似是找回了些力气,菟姬慌乱不已,她不敢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兔子的本能占据上风,她要逃离这里!   圆眼含满了晶莹的泪水,却是一滴也未落下。   努力憋住在眼眶里转圈圈的眼泪,菟姬用沙哑软糯的声音喊出来,   “我是什么和你无关!”   边喊出口,菟姬边趁封烺愣神之际自他手里扯出耳朵、跳出他怀里,头也不回冲着窗户跑,猛地伸手推开窗户,菟姬甩着大耳朵窜了出去!   立即起身跟上的封烺伸出大手想抓住菟姬的裙摆,然到底是晚了一步。   待他跟着翻出窗,四下找寻片刻,菟姬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立于寂静的院子里,封烺心间一片懊悔。   想来是方才的语气吓到小兔子,以至于本就胆小的她逃跑躲了起来!   封烺的确是生气。   但不是气菟姬是妖的身份,而是气他自己。   气自己对小兔子的身份一无所知、气自己自作主张便觉得菟姬会喜欢他送的生辰礼、气自己将小兔子将吓晕过去。   不过此时也不是后悔的时候。   立于浓稠黑夜里,封烺微抬手,自树上蹿下一道黑影,单膝跪地,   “主上。”   面色极差,封烺飞快朝二冬吩咐,   “让所有暗卫搜遍皇宫,将皇后娘娘寻到!”   说完,他顾不上等二冬接令,纵身一跃消失在玉镜殿的院子里。   利落起了身,二冬虽不知殿内发生了什么,但见主上的脸色便知此事非同小可。   自怀里掏出一枚小哨,二冬将其吹响。   分明什么声音也无,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包括一脸凝重的六鱼和十灰,宫内所有的暗卫尽数单膝跪在二冬面前。   大手一挥,二冬沉沉将主上的命令传下去,   “搜皇宫,找到皇后娘娘!” 第140章 兔叽逃走了!   夜风飒飒,如墨夜空上,灰白云朵将如勾的洁白冷月盖住,清冷的月光自静谧但又忙碌的皇宫里撤离。   自戌时找到亥时,所有暗卫将皇宫翻了个遍,谁也没有找到皇后娘娘。   安静的青禄湖旁,封烺伫立在岸边,狼眸深如夜海,落在比铜镜还要清澈的湖面上,暗沉一片,   纵使面上一片淡然,但身侧捏紧的拳头却出卖了他心间的焦灼。   他周身跪了不少暗卫,暗卫各个低着头,顶着封烺骇人的气息,大气也不敢出。   一阵轻微响动传来,狼眸立即看向将将落地的六鱼,   “如何了?!”   微微摇头,六鱼在队伍末尾跪下,沉声回答,   “回主上,娘娘不在安和殿里。”   听了六鱼的回答,封烺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他闭上双眼,伸手捏了下鼻梁,语气沙哑带着后悔,   “都是本王不好,本王将她吓坏了,也不知她现在去哪儿了,夜晚还是有些凉,不知她冷不冷、饿不饿?”   正说着,封烺的目光落在青禄湖面上,湖面倒影夜空,漆黑不含一丝杂质。   小兔子是不是失足落水,一如当年的池妃……?   时刻关注封烺的二冬立即起了身,伸手揽住往青禄湖里走的封烺,   “主上!三思!”   猛然回过神,封烺这才停下脚步,苦笑着微微摇头,转身远离湖岸,   “她那般机灵,定然不可能……”   见主上理智回笼,二冬再度跪回原地,低下头用犹疑的口吻问,   “主上,娘娘是不是出宫了?”   剑眉紧皱,眉间的沟壑如一道深渊,他自言自语道,   “不会,她不会跑出去……”   这句话极轻,似是在安慰他自己一般。   封烺心里清楚,若小兔子因此跑出宫,江湖之大,他极有可能失去她。   但他不敢想。   不论菟姬是什么,他都不想让她离开他。   小兔子已经深深扎根在他的心底,纵使蚀骨剜心,他也绝不会放手。   穿着黑色布靴的脚踩在刚冒出嫩芽的草地上,发出沙沙轻响,封烺站定,抬头直视夜空,满脑子都是菟姬古灵精怪的模样,   “本王知错了,你到底藏在哪里……”   封烺回想菟姬的一举一动,然不知怎的,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当初在玉镜殿捡到兔子的情形……   等等。   兔子?!   似是联想到什么,封烺狼眸划过一抹光亮,深邃俊美的五官上也浮现细微笑意。   “散了吧,本王知晓娘娘在哪了,”一甩广袖,封烺绕过众暗卫匆匆往符离殿的方向赶,“有些话,你们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待封烺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之上,众暗卫这才从令人窒息的压迫中缓过神。   纷纷站起身,六鱼想和十灰一齐回玉镜殿,之前走得急,六鱼想也不想将雪狼崽往萝北怀里一塞就跑走了。   小萝卜不是兔妖,总不会被巴掌大的雪狼崽给吓坏了吧?   然他们刚抬脚,就被一众暗卫围了上来。   以二冬为首的黑衣暗卫纷纷双手抱臂,目光灼灼,直将六鱼和十灰看得后继发凉,边抱在一起边慢慢后退。   当六鱼和十灰被迫靠在大树底下、退无可退后,六鱼战战兢兢看着二冬,小心翼翼问,   “哥,这是要干嘛?”   一挑眉,二冬大手“啪”的一下落在六鱼肩头,瞧着疼得龇牙咧嘴的六鱼,二冬一勾唇笑眯眯问,   “老实交代,主上和娘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悄悄咽了下口水,六鱼往十灰身后缩了下,企图让比他稍微高一点点的十灰挡住他,   “哥,你就别为难我们了。主上方才不是说了么,不该说的别说。”   却听暗卫中唯一的女子、与其他暗卫同样一身黑衣的四支倚在寡着张脸的三江肩头娇娇一笑,伸出柔荑轻拍了下六鱼的头,   “呆子,主上既然没有特定叮嘱你们二人,也就是说我们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你倒是说说,我快好奇死了~”   挠挠头,六鱼和十灰面面相觑,终是顶不住四面八方的压力,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数道了出来。   春寒料峭,冒出青绿嫩芽的柳条在夜风中微微摆动,浓墨中的青禄湖旁忽的传来接连起伏的惊呼。   涂着朱红指甲的手指轻点嘴唇,四支露出一脸欣羡,扭头对三江喃喃,   “好羡慕他们哦!可以看到皇后娘娘软乎乎会吓得颤抖的小圆尾巴!若我去年不接这个伪装青楼女子的任务就好了!说不定我就能去保护娘娘!”   就能看到可爱的兔尾巴!   说不定还能找机会掐一把!   定然手感极好!   四支这番反应算是比较大的了,其他几个暗卫只是感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纷纷约好抽空去玉镜殿偷看皇后娘娘的兔耳朵。   倒是半句话未说的三江仍寡着张脸,转身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本靠着三江的四支趔趄了下,站稳后冲着三江瘦削的背影娇声问,   “三江,你去哪儿呀?你难道对这件事没兴趣么?!我们以后去玉镜殿找六鱼他们玩呀!”   妖诶!   虽大启常年流传妖的传说,但还从未听说真有人见过!   难道不值得他们以后相约一起去玉镜殿偷看吗!   想想就刺激。   停下脚步,三江淡漠回头,声音平淡无波,   “主上应当是猜到娘娘在哪了。”   说完,他又继续往符离殿的方向赶去。   而同他关系极好的四支瞬间明白他的想法。   择日不如撞日,与其以后去偷看,怎的就不能是现在?   还在欺负六鱼和十灰的众暗卫这才被三江的话点醒。   众暗卫纷纷面露喜色,如脱缰的野狗运起轻功纵身而去。   夜深了,肃穆的皇宫在漆黑夜纱的笼罩下陷入静谧,就连朱墙金瓦上的雕花走兽似是也扯了个呵欠,低头打起瞌睡。   符离殿,封烺悄无声息落在院内,俊美的面容上仍是一派淡然。   然他匆忙奔向寝居的步伐却将他心底的担忧泄露。   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封烺猛然推开殿门。   殿内空无一人,封烺环视一圈昏暗的殿内,又匆匆跑向寝居。   在寝居大门前站定,封烺闭了下狼眸,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繁杂的心绪理好,这才轻轻将门推开。 第141章 道歉   藏青眸子在以玄色为基调的寝居内扫视一圈后,落在窗沿边的豆绿竹筐上。   瞧着竹筐里头鼓起的小包,封烺带着焦灼的心这才安稳下来。   将脚步放缓,封烺悄无声息走到竹筐边,此时竹筐里的鼓起的小包正一耸一耸,待他将软和的小被子掀开后,便见着那只雪白的兔子正眨巴着圆眼不停掉眼泪。   这一瞬间,封烺的心脏似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握住,疼痛伴随着悔意延着脉络渗入四肢百骸。   呼吸将凉意带入体内,封烺心间的愧疚与冰冷混杂,化作千万细碎利刃在他体内翻搅。   当初说过不再让她受伤害、不再让她落泪,结果却食言。   将手中的小被子放在窗沿上,封烺带着薄茧的大手附上还没他手掌大的兔子背上,轻轻抚摸,   “是我太愚笨。”   “你分明给了我那般多的暗示,可我一个也未看出来。”   “你和兔子从未一起在我面前活动过。”   “若你在我身边,兔子永远在睡觉;你若不在我身边,兔子便会醒来,翻出竹筐找我寻吃的。”   说到这,狼眸软下来,而被他轻抚的软白兔子也渐渐停下了抽噎,   “我还奇怪,分明你爱食素,怎的就会胖了些,”   “原来是每天夜里又吃了……”   轻轻将兔子捧起来至于眼前,封烺深邃俊美的五官上浮现带着歉意的笑容,封烺用手指轻轻戳了下兔子软乎乎的肚皮,   “对不起,是我不好。”   “傍晚之时我不该那般吓你,也不该用那般语气对你说话,我知道错了,”   “不管你是何等身份,你终究是我的小兔子。”   说到这,封烺将声音放低,狼眸深如夜海,定定看着兔子,似是要将她吸进去,   “我很担心你,这般久未吃东西,饿了吧?”   将心里话吐露出来,封烺这才觉得心间的涩意消退了些。   但同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油然而生。   封烺从未如今日这从未这般低声下气,也从未如今日这般般倾尽所有耐心哄人,更是从未如今日这般费劲口舌只想求得小兔子原谅。   渐渐醒悟,封烺终是发现不是他将小兔子捆在身边,而是他已经被菟姬的项圈彻底套住,再也不愿离开她身边半步。   寝居内再度陷入静谧,封烺不敢将狼眸挪开分毫,只紧紧盯着半阖着兔眼、一瞬不瞬看过来的小兔子。   半晌,兔子微微挪动了下圆滚滚的身子,转过身自封烺手心往地上蹦。   心里一紧,封烺刚想弯腰接住她,却听一道沙哑软糯的声音自房间内响起,   “你别动。”   站直了身子,封烺立即定在原地,只见眼前浮现一阵轻柔的白烟,待白烟褪去时,垂着两只大耳朵的菟姬红肿着圆眼出现在眼前。   撇着嘴,菟姬心间满是委屈。   本来今日这个生辰过得格外快乐,结果临了末尾,倒真真叫她毕生难忘了。   用广袖挡着脸,菟姬圆眼死死盯着站得笔直的封烺,她怯怯挪了下步子,待围着他绕了一圈后,菟姬才用哭腔问,   “你、你会不会把我送去御膳房?”   没想到小兔子会问出这个问题,封烺俊美的面容上划过一丝疑惑,反问道,   “我为何要将你送去御膳房?”   抽噎了下,菟姬委屈巴巴低下头,   “因为我是兔子啊,你们凡人不是很喜欢吃麻辣兔头么?我小时候在宫里,就险些命丧御膳房的!”   放于身侧的大手微动,但没有菟姬的允许,封烺纵是想上前抱住她好好哄,也是不敢的。   他怕又将小兔子吓跑了。   试探往前走了一小步,封烺将低沉的声音放软,   “不会,我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若你不喜御膳房,我命人将你喜欢的御厨送去玉镜殿的厨房可好?”   噘着嘴,菟姬认真思考片刻,同意了封烺的话,   “我要梁大人来,他做的翡翠宴特别好吃。”   见小兔子愿意提要求,封烺悬着的心又稍稍往下落了些,他颔首应下,莫说梁大人,其余几个大人他都有办法让他们呆在玉镜殿做吃食。   至于翡翠宴么,就是全素宴的别称。   见封烺答应,菟姬圆眼一亮,双手交叠在身前把玩,仰头思考片刻,又唧唧喳喳提出好些个以前从不敢提的要求。   比如要每隔七天出宫玩耍一次,又比如从此以后封烺下棋必须让她三步,再比如每夜一顿的苜蓿草不能断……   听着这些不算要求的要求,封烺只耐心点头应下,半句不敢多说。   直至最后,菟姬秀眉蹙起,圆眼又带上了些微怯意,她呐呐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   “我、我是妖,所以你不能如对待凡人那般对我。”   “我们妖,向来只会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你们凡人不一样,你们总爱三妻四妾……”   “你答应我,不得有侧妃,不得纳妾,不得有通房,除我以外,你不能与任何女子有过于亲密的来往。”   “你能做到吗?”   话落,菟姬又将头垂下来。   她盯着搅在一起的双手,心里忐忑不安。   比起妖的身份被发现,菟姬更怕的是封烺会和其他凡人一般三妻四妾,若真如此,她宁可与他一刀两断!   然就在菟姬心情一片沉重之时,却忽的落入温暖又熟悉的怀抱里。   嗅着鼻尖的青松气息,菟姬有些愣神。   只觉垂在脑后的大耳朵被人轻轻捏了下,菟姬仰头看向封烺,就这般毫无预兆地撞入深如夜海的藏青眸子里。   略微不舍地松开菟姬的大耳朵,封烺将小兔子紧紧搂在怀里,用下颌抵住她的发顶,   “自与你确定心仪的那一天起,我便暗暗发誓,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也绝不会再看其他女子一眼。”   “我知晓誓言不可靠,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能给我证明我所说誓言的机会。”   封烺低沉的声音传达至紧贴他胸腔的菟姬的耳里,清浅的嗡鸣声回荡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最后沉入她的骨血,与她融为一体。   忍不住仰头与封烺对视,瞧着那双如夜空般的狼眸,菟姬幡然醒悟,原来她早已被这双狼眸捕获。   抿嘴轻笑,菟姬踮起脚去啃封烺的唇,两抹温柔交织,主动权渐渐归于封烺。   寝居内渐渐升温,暧昧又旖旎的气氛愈来愈浓。   封烺好不容易寻回理智,将二人分隔开,   “我送你回……”   然话未说完,小兔子猛地将毫无防备的封烺推倒,随即扑在他身上,   “回什么回!今日我还就要办了你!”   床幔不知何时被放了下来,夜深了,春寒刺骨,却影响不到寝居内的一片旖旎。 第142章 红烧兔好吃还是清蒸兔好吃   清晨,符离殿。   两只灰扑扑的小麻雀落在院内的树枝上,唧唧喳喳好不活泼,似是再聊着什么。   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落在寝居内的玄色地毯上,给深色的地毯镀了一层金边。   宽大的床上,床幔将所有的春光锁住,这一小方天地间是青松气息与甜软之息交织的味道。   似是被外头小麻雀吵得有些烦,垂着两只大耳朵的菟姬皱着眉又往封烺怀里缩了下,寝被因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她带着斑驳红痕的圆润肩头。   察觉到菟姬的动作,闭合的狼眸缓缓睁开,藏青眸子里还带着昨夜未散尽的欢愉。   骨节分明的大手拥着菟姬,将她往怀里又带了几分,狼眸垂下,落在菟姬圆润透着些微粉嫩的肩头,一时没忍住,又低下头轻咬小兔子的肩膀。   气息交缠,菟姬肩膀痒痒的,她哼唧两声,这才睁开眼。   揉着圆眼,菟姬的嗓音软糯又沙哑,   “什么时辰了……”   闻言,封烺微微侧身,掀开床幔观了下窗外天色后,又将床幔放下,双臂一拢将菟姬圈起来,   “巳时。”   正缩在封烺怀里伸懒腰的菟姬一惊,连着昨夜带来的害羞也忘却了,攀住封烺的臂膀爬起来,   “巳、巳时?!你不是还要去早朝么?现在这个时辰,早朝都散了吧?!”   瞧着眼前景色,狼眸暗了几分,但想起昨夜哭得略凄惨的小兔子,封烺将想法按捺下来。   用寝被裹住小兔子,将人拉入怀里锁好,封烺这才用带着笑意的温柔嗓音哄着,   “早朝哪有我的小兔子重要?”   说完,他伸手抚了下菟姬大耳朵的根部,便见小兔子绯红的脸颊又红了几分。   这是昨夜他发现的一个小秘密。   不等他回想,菟姬“啪”的一下拍掉封烺使坏的手,拽着被子气鼓鼓转过身,顺带将兔耳朵收进去,   “不给摸!负心汉!”   撑起身子,封烺劲瘦的腰身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他跟过去连带寝被搂住菟姬不放,气息一扫以往的淡然冷漠,霸道中带着些微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朝气,   “只因是你,我无法……”   将脸埋在被褥里,菟姬背后贴着封烺的胸膛,整个人被青松气息包围,直至她脸蛋愈来愈烫,菟姬在快要窒息前转过身将封烺往外推,   “你、你怎的还不起床?那般多的事情等着你,怎的就学会赖床了?!”   然封烺只笑盈盈看着她,任由她胡闹,语气里满是宠溺,   “寻常只有我一人,自不会有什么值得我赖床,如今可不同于以往,我有小兔子,可不能将她一人扔在床上……”   话虽这么说,但封烺在菟姬的推搡下还是慢慢起身。   缩在被褥里的菟姬看着眼前美景略眼馋,飞速伸出爪爪摸了把紧实的腹肌,手感略好!   就这一下,藏青眸子又暗了些许,好在封烺担心小兔子的身子,只捉着她亲了几下,这才用寝被裹住她,   “昨日生辰礼你不喜欢,我再补你一份可好?”   老老实实缩在被褥里,菟姬像只毛毛虫一样拱来拱去将脸转向封烺,   “生辰礼?那只狼?”   坐在床边,相比以往的不拖泥带水,封烺今日格外磨蹭。   停下去掀床幔的手,封烺垂下头看可爱的小兔子,伸手将她挡住视线的鬓发挽至耳后,   “对。兰达族的雪狼。雪狼曾被牧民奉为草原上的神,极通人性,骁勇善战,虽不能认主,但你细心照料养大它,它会护着你。”   “不过,你既然怕它,还是送回兰达族吧。”   然菟姬听了,立即将手从被褥里伸出,拍拍封烺放在寝被上的手背急声制止,   “不行!这份生辰礼不许换!”   说到这,菟姬娇俏带着红晕的脸蛋上浮现得意之色,活像一只偷吃成功的小猫,   “你方才不是说,雪狼是草原上的神么?!那我还偏要将它好好养大!到时回了九桐山,我可就是第一只骑着神回家的兔妖啦!”   被她灵动活泼的模样所感染,封烺嘴角内收的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你所说的九桐山,莫不是传说中……”   然话说一半,一道熟悉的声音飘飘忽忽自雕花窗外传入寝居,封烺面色一凝,又伸手替菟姬拉了下寝被盖住肩头,这才掀开床幔去取衣架上的衣服,   “你乖乖的,我去去便回。”   将玄青长袍一一穿好,最后将墨黑腰带系在腰间,封烺走回床边,伸手替菟姬将寝被拉至脖颈,又轻轻捏了下她软嫩的脸颊,这才面色淡然转身离开了寝居。   初春灿金阳光洒满符离殿院落,将鎏金的碎屑抖落在冒着嫩芽的绿树草丛上。   院子里站着一行人,为首之人一身明黄,可不就是皇上么?   此时萧杜煜双手背于身后,他面带愠怒看着眼前阻拦他的三江,冷声呵斥道,   “为何要拦朕?!”   若是其他暗卫,或许还会看在皇上是天子的份上给他点面子,说些好听的话哄哄。   但他面前站着的是谁?!   暗卫里出了名的冷面修罗!   莫说天子在眼前,就算老天爷显灵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给一个表情!   三江是所有暗卫中,唯一将封烺奉为神明的存在。   连眼也未抬,三江不动如山立于殿门前,只寡着张脸淡漠回答,   “主上身子不适,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话一出,莫说跟在萧杜煜身后的一众奴才倒吸了口凉气,就连缩在树上看热闹的二冬等人都啧啧称奇。   果然让三江守门是正确的选择。   若换了其他人,哪拦得住皇上啊?!   面上划过一抹不耐,萧杜煜其实很不喜十三皇叔身边的暗卫,虽然他们能够保护十三皇叔的安全,但各个眼高于顶,连他这个天子都不放在眼里!   他知晓,若他硬闯的话也能闯进去,但他只是过来关心下缺席早朝的十三皇叔,没必要做到那般份上。   再者,若他真这般做了,十三皇叔定然会不高兴。   就在院内气氛陡然凝重之时,三江身后的殿门被人打开,低沉沙哑的声音懒懒传出来,   “何事?” 第143章 密旨   面上划过一抹喜色,萧杜煜绕过三江往前走了几步,在一身玄青袍子的封烺面前站定,   “十三皇叔,你今日怎的没来早朝?!”   藏青眸子划过萧杜煜的脸,封烺并没有让他进去殿内的意思,只扫了眼三江,示意他退下后,站在门口用带着倦意的语气说,   “昨夜受了凉,今日便起晚了。”   听封烺语气不大好,萧杜煜上前想握住他的手臂,然封烺微微一侧身避过了他。   带着些微尴尬,萧杜煜讪讪收回手,抬手招来大公公,   “快些将王太医请……”   然话说一半,封烺轻轻一抬手制止了他,   “无需请太医。本王心里有数,休息一日便好了。”   不甚赞同封烺的话,萧杜煜眸子里划过委屈,   “朕也是关系十三皇叔,若让太医来,不是好得更快些……”   见他这般模样,封烺忽的想起多年前还是个小团子的萧杜煜蹒跚着步子朝他扑来的模样。   狼眸的藏青色淡了些,他语气缓和下来,   “知晓你关心本王,无碍的。倒是你,早朝如何了?”   自萧杜煜继位开始,封烺缺席早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也难怪萧杜煜下了早朝后便急匆匆赶来符离殿了。   见封烺关心他,萧杜煜带着些微失落的面容上浮现欣喜,用带着些微自豪的语气低声抱怨,   “十三皇叔,你知晓那些个臣子的本性,以往你在的时候他们还能收敛些,今日你不在,金銮殿可热闹了!”   “各国有异心,流民四起,朕想着派人带粮草去支援闻人将军、安顿流民,这一个个互相推搡,险些将金銮殿的房顶给掀了!”   “不过,朕可是十三皇叔你教导出来的,如何能让他们得寸进尺?!”   “可惜十三皇叔你没见着,今日朕可威风了!”   “朕先是斥责文丞相与杜太傅的不作为,随后又责骂在一旁起哄的户部侍郎,”   “十三皇叔,你不是不喜那个姓谢的么,朕已经下了令,命他护送粮草去边疆!”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萧杜煜只觉口干舌燥,但他心里的自豪仍是不停往外泄,就差没明着说求封烺表扬了。   狼眸落在萧杜煜面上,封烺自不会看不出萧杜煜的神情,他微微颔首,淡然开口表扬,   “不错,倒是能独自应对臣子,边疆一事处理得不错,不过以后行事莫要带上情绪,知晓了吗?”   难得得到十三皇叔的赞扬,萧杜煜连眼眸都亮了许多,忙不迭点头。   伸手捏了下高挺的鼻梁,封烺思忖片刻,又抬起平淡无波的狼眸看向萧杜煜,   “皇上,若本王没记错,今年是你二十整岁生辰吧?”   不知封烺为何提起这件事,萧杜煜的手放于身侧捻着衣角,颔首应了声。   剑眉蹙起,封烺朝萧杜煜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些后,低声吩咐,   “今年不同于往年,各国定会派使者来庆生,但此番各国异心四起,本王怕一人护不住你,”   “你下一道密旨送去边疆,命闻人山君在你生辰前班师回朝。”   听了封里的话,萧杜煜盯着他看了半晌,直至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后,萧杜煜用犹疑的语气问,   “十三皇叔,虽然边疆偶尔会有些不愉快的争纷,但那几个蛮夷之国也没胆子大到敢在皇城行凶吧?”   “就这么让闻人将军回来,会不会有些兴师动众了?”   面对萧杜煜的质疑,封烺并未流露出丝毫不耐之意,他只抬手拍了下萧杜煜的肩,语气有些凝重,   “皇上,有些事你不知晓,但并不代表不存在,各国已经派探子进入皇城了,至于他们会做些什么,连本王也还未查清楚。”   “你该长大了,皇上。你的命,只会随着你的年纪愈来愈重,到时候,有些人无法控制你,便会想方设法让其他人来取代你。”   听了封烺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萧杜煜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那些人就这么想让他死么?   吸了下鼻子,萧杜煜面上带着委屈,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肩上却要扛下整个江山,他的记忆里,永远只有读不完的为君之道。   怔怔看着封烺,萧杜煜放于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袖子,   “十三皇叔,你说为何会这般……”   缓缓摇头,封烺制止萧杜煜未说出口的话,只伸出大手揉了下他的头,   “并不是你的错,莫要放在心上。你只需知晓,本王会竭尽一切来护你。”   说完,封烺似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让萧杜煜命闻人山君回朝一事。   见十三皇叔一改往日的淡然慵懒,萧杜煜一脸正色点头应下。   此事揭过,封烺和萧杜煜站在门口又谈了些较为轻松的话题,直至院内的气氛缓和下来,封烺才懒懒朝萧杜煜摆摆手,   “回去吧,本王累了。”   说完,也不等萧杜煜回应,封烺扭头准备往殿内走,然却听萧杜煜惊讶叫了一声,左手手臂被拽住了。   剑眉微皱,封烺深邃俊美的五官上浮现不耐,扭过头去看萧杜煜,但语气还算好,   “怎的了?”   却见萧杜煜一脸坏笑,指着封烺的脖颈窃喜说道,   “朕还当十三皇叔真病了!没想到,十三皇叔原来是舍不得昨夜春宵啊!”   并未因萧杜煜的话而乱了阵脚,封烺微微抬手擦过脖颈上昨夜被菟姬咬出的一抹齿痕,语气镇定自若,且带着些微懒散,   “怎的了,你有意见?”   面上划过喜色,十三皇叔不管哪一方面都极为完美,唯独枕边人,空了这么多年,到底让他有些担心。   但今日,他居然在十三皇叔脖颈上看到了这个不该存在的印记!   嘿嘿一笑,萧杜煜往封烺身侧凑了下,故意压低嗓音问,   “十三皇叔,敢问是哪家姑娘?就这般带回宫留宿,对人家姑娘的名誉不大好吧?要不朕替你下旨赐婚?!”   狼眸扫过喜不自胜的萧杜煜,封烺在心里轻嗤,怕是皇上会将这道圣旨砸在他脸上。   抬手将萧杜煜往外推了下,封烺径直推门走进殿内,也不忘将殿门无情地在萧杜煜面前阖上,   “不需要你操心之事,你莫要管。回去将《资治通鉴》抄一遍,明日送来符离殿。”   原本喜滋滋的脸色瞬间垮下来,萧杜煜不敢进殿内,只站在殿门口朝里面喊,   “十三皇叔!朕不过是好奇,有必要罚这般狠么?!”   淡漠的声音自门缝飘飘忽忽钻出来,叫萧杜煜一噎,不敢再问,   “若再不走,翻倍。” 第144章 本能VS可爱雪团子   待殿外的脚步声匆匆离去,封烺这才推开寝居的门。   见着放下来的床幔,封烺一改方才的淡漠与慵懒,面上浮现温柔之意。   将腰带解开,褪下外袍挂好后,封烺掀开床幔坐了进去,只见他的小兔子正趴在床上半眯着眼,眼见着又要睡过去。   藏青眸子扫过她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肤,忍耐住心里的渴意,封烺凑过去捏了下菟姬软白的脸蛋,语气里带着笑意,   “怎的又要睡着了?还不想起来么?”   伸手揉了下圆眼,菟姬裹住寝被往封烺身侧挪了下,笑眯眯将头抬起搁在封烺腿上,   “方才在琢磨一件事,结果把自己琢磨困了。你若再不回来,我就真要睡个美滋滋的回笼觉啦!”   忍不住伸手捧住菟姬的脸蛋把玩,封烺带着薄茧的大手让菟姬的脸蛋麻痒不已。   待菟姬哼唧反抗,封烺这才歇了逗她的心思,温声问,   “何事让你琢磨这般久?”   从封烺手中逃脱,菟姬裹着寝被在床上打了个滚,滚到大床最里头。   一个没控制住,直接以脸撞在墙上,发出闷哼一声。   这一下可将封烺吓着,他立即将鞋脱了踏上床,两步跨过去将菟姬抱起搂在怀里,   “怎的这么傻?”   任由封烺轻揉泛红的鼻尖,菟姬攀着他的手臂嘟嘟囔囔,   “不小心……方才我在替雪狼崽崽起名字呢,你送我的银枪叫刺雪,那雪狼叫刺影如何?”   确保小兔子没撞坏,封烺这才松了口气,只起身去衣架上替小兔子取来亵衣,又返回床上细心替她穿好,   “刺影?不错。倒是比它娘亲‘黛月’好听。”   乖乖坐直,菟姬将手展开等封烺替她理好衣领,   “刺影的娘亲么?长什么样呀?是不是也是通体雪白?体型是大还是小?”   待穿好亵衣,封烺将她抱下床放在地上站好,取来衣裙替她一件一件穿上,最后半蹲下来替她细细系好莹白腰带,淡声回答,   “通体雪白,但在额际有一抹黛色。雪狼么,成年后体格不小,于你来说,载着你奔跑倒是可以,但还要看它的心情。”   说完,封烺又亲力亲为将早已备好的帕子浸入热水里,替菟姬梳洗。   好在昨夜在最后,他已帮累得睡着了的小兔子沐浴过,今日便不用再折腾她了。   乖巧站在一旁,待封烺也将自己打理干净,菟姬这才上前与封烺十指相扣,笑盈盈将二人的手微微晃动,带着些天真的意味。   与昨日被雪狼吓了一跳不同,菟姬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好奇,只恨不能让封烺抱着她轻功飞去才好!   不过此时差不多该用午膳了。   牵着叽叽喳喳问雪狼的小兔子走向厅内,封烺命二冬将午膳取来,强压着一心只想扑回玉镜殿的小兔子乖乖用完膳,这才用洁白的帕子替她擦去嘴角的油渍,   “吃饱了么?吃饱了我们就去玉镜殿。”   一颗心早飞走了的菟姬极其配合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迈着欢快的步子跑向殿门,也不忘回头催促封烺,   “你快些!别耽误我去玉镜殿看刺影!”   见小兔子这般模样,封烺无奈站起身信步走过去,待将人搂入怀里纵身飞向玉镜殿时,封烺心里忽的闪过一个疑问。   小兔子是兔妖,刺影是雪狼,被捕食者与捕食者……   昨日光是被怼脸上,她就吓成那般模样,待会会不会……   很快,封烺这个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玉镜殿碧瓦朱甍,翡色的瓦片在春日暖阳下熠熠生辉。   微风拂过,院子里刚冒出嫩绿芽儿的桂树发出沙沙响声,似是在低吟浅唱。   萝北抱着在怀里拱来拱去的雪狼崽站在院落小道上,一脸无奈看着树底下缩在王爷身后一脸紧张的皇后娘娘,恭敬行礼,   “娘娘,奴婢将雪狼崽抱过来了。”   浑身绷得笔直,菟姬借由封烺的臂膀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略微惊恐的眼睛,而她的手紧紧攥着封烺的衣角,怕是稍稍用力就能将脆弱的玄青绸缎给撕裂开。   死死盯着那坨毛茸茸的白团子,菟姬其实觉得它挺可爱的。   但是吧。   有种东西叫本能。   虽然她如今已是妖,但说到底她也是兔子!   兔子怕狼,这就是本能!   而被她推至身前当做挡箭牌的封烺略略无奈。   就知道会是这般结果……   狼眸扫了眼巴掌大的雪狼崽,又落在身侧紧张兮兮的菟姬身上,斟酌片刻开口问,   “要不还是算了?”   隔着这般远,小兔子还能吓得险些将耳朵支棱起来,若是待会让她抱一下刺影,怕不是又要晕过去。   咽了下口水,菟姬小脸满是凝重,她深吸几口气,这才仰头瞪大圆眼看封烺,坚定摇头,   “不行!我可以的!”   说完,菟姬攥着封烺的袖摆,示意他往前走,封烺往前走一步,菟姬跟一步,就这般亦步亦趋,好不容易挪到了萝北面前。   见着娘娘愿意靠近了,萝北连忙将开始啃咬她腰带的刺影放入伸手过来的王爷手里。   松了口气的萝北立即朝娘娘匆匆行礼,也不等菟姬开口说什么,起身忙不迭往偏殿跑。   缩在封烺背后的菟姬眼睁睁看着萝北逃走,略略遗憾将正欲让萝北靠过来的手放下来。   方才她还打算让萝北搂着刺影,她从萝北身后抱住她去摸摸刺影!   没想到萝北居然这般敏锐!   萝北不在,菟姬只得歇了这一心思,并咬着唇怯怯看向卧在封烺手心里的“野兽”!   将菟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封烺无奈叹气,伸出空闲的左手执起小兔子的右手,   “这般僵持也不是办法。一步一步来可好?”   到底是信任封烺,菟姬犹疑了一小会,微微点了下头。   得了允许,封烺这才握着菟姬的手慢慢靠近刺影,待菟姬的指腹触碰到柔软的白毛时,菟姬只觉一阵被闪电击中一般的麻痒感自指腹瞬息蔓延至心口。   这感觉叫她背后的寒毛顿时竖起,甚至想挣脱封烺变成兔子躲起来!   然封烺察觉到菟姬的退缩,大手微微用力钳住她的手,径直将菟姬的小手覆盖在刺影的背毛之上。   被吓得险些叫出声,菟姬急喘几口气稳住心神,感受手心里温暖柔软的触感,似乎觉得,   好像也不错? 第145章 班师回朝!   封烺时刻关注小兔子的情况。   见她煞白的小脸渐渐浮现血色,封烺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轻轻一笑,封烺执着菟姬的手缓缓抚摸刺影,   “如何?是不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悄悄睁开紧闭的圆眼,菟姬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透过指缝去打量在封烺手心里扯着呵欠的狼崽,   “好、好像不会吃我……”   许是刺影实在可爱,菟姬与封烺维持这个动作好一会后,她终是舍得靠近封烺,怯怯将头伸过去,打量起刺影来。   小小一只缩在封烺手心,乍看下仿若一坨软乎乎的雪球。   雪白的皮毛、粉嫩的爪爪和小鼻子,藏在身后的、刚冒尖的小尖尾巴一甩一甩,似是极其满意菟姬的轻抚。   先不说雪狼长大后长得有多威风帅气,那双湛蓝的狼眼有多气势逼人,光是这雪狼崽崽都能用可爱秒杀一切。   难怪这般快就能让害怕天敌的菟姬放下戒心。   要知道,当年在九桐山,菟姬可是花了足足五十年的时间才能在见到隔壁山头的几个狼妖时不会吓出原形撒丫子逃跑。   在封烺耐心的轻声软语里,菟姬终于肯尝试接过刺影。   颤巍巍双手并拢摊开,菟姬又是害怕又是期待,一双圆眼盯着封烺的手,看他慢慢将小雪球放在她的手心。   好在刺影乖巧,只睁着湛蓝的豆豆眼好奇打量菟姬。   见着它这副模样,菟姬忍不住将脸凑过去,近距离观察刺影。   然就在菟姬刚靠近刺影,却不想刺影蹒跚爬起来往前小小一扑,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下菟姬的鼻尖!   在一旁满面含笑看着菟姬的封烺心里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只见菟姬面上的血色“唰”的一下退了个干净,她圆眼眨巴了两下,随即缓缓闭上往后仰倒。   竟直接被吓晕了!   长臂一揽,封烺堪堪将小兔子接住,另一只手也不忘捏住刺影的后脖颈将它提溜至眼前。   看了下怀里陷入昏睡的小兔子,又看了看手里挥舞着四只爪爪的刺影,封烺深邃俊美的五官上满是无奈,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时光如流水,待菟姬能够勉强接受刺影后,已然到了盛夏之际。   今年夏季的暑气似是要比去年重些,不过将将巧月初,叫人心头烦闷的热气却是席卷皇宫的每一处角落。   而随着盛夏来临的,还有闻人将军带着小胜一场的荣耀班师回朝的消息。   自菟姬和封烺已有夫妻之实后,菟姬夜夜带着刺影留宿符离殿,自然也就听了不少关于边疆、关于闻人山君的消息。   当初先皇在位,将四周各国治理得服服帖帖,然如今皇上稚嫩,封烺的权利又被太后割裂了一大半,不堪臣服于大启的各国自是蠢蠢欲动。   时不时偷袭一座城池、也不屠城,只将原住民纷纷赶出城;亦或是带兵骚扰下边疆驻守的军营;又甚至是各种收买边疆的士官。   总之但凡能撼动边疆之事,各国无所不用其极。   自然,闻人山君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到底是封烺一手带出来的将军,论睚眦必报,他闻人山君还没输过谁!   敢偷袭城池?!   好,他闻人山君就命一支精锐抄了你重要的要塞之地!   敢骚扰军营?!   好,他闻人山君亲自带兵劫了你后方的粮草!   敢收买大启士官?!   好,他便找出叛国士官,当众斩首!   你来我往之下,北虺国和西蜋国竟是半点便宜也没占到。   反而还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   待又一次将北虺国的战士们打得落花流水,闻人山君这才心满意足带着众将士班师回朝。   怎么说也是皇上二十岁整岁的生辰,合该要带点好消息回来当做生辰礼不是?   也就是在巧月初时,闻人山君带着将士们抵达了皇城。   巧月烈日炎炎,灿金耀眼的阳光铺洒下来,炙烤着皇城的每一处角落。   而百姓们似是察觉不到炎热一般,他们一扫平日的懒散烦躁,面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挤在岁安街两旁,准备迎接已经到了皇城外的将士们!   此时皇宫重重大门尽数被打开,萧杜煜立于金銮殿台阶正中,他一改往日简单打扮,今日头顶冕旒、黄袍加身,明黄衣袍上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似是要腾飞而起一般!   萧杜煜已经在此处站了许久。   被太阳炙烤得有些难受,萧杜煜忍不住伸手拽了下下颌处被汗水浸湿的冕旒系带,然却被一旁一身玄衣、绣着四爪金龙的封烺低声喝止,   “莫要乱动!”   立即将手缩回身侧,萧杜煜心里有些委屈,忍不住开始埋怨速度太慢的闻人山君起来。   其实闻人山君昨夜就到了城外,但十三皇叔说了,让闻人山君回朝一事必须声势浩大,他这才挑了巳时。   结果闻人山君太过磨蹭,现在巳时都快过了,还未见着他的身影!   就在萧杜煜悄悄腹诽之时,他只觉脚下的汉白玉台阶传来轻微震动,而原本安静的金銮殿前也隐隐传来百姓们若有似无的欢呼声。   抬眼看去,萧杜煜隐约见着一位男子正骑着高大黑马踏入皇宫大门,而他身后,则是黑压压一片的人。   细看去,便见这男子一身玄金铠甲傍身,他剑眉星目,气势骇人,虽坐在马上,但背脊挺得笔直,瞧着一股武将之姿,唯有那嘴角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出卖了他的本性。   来人自是闻人山君,是让各国将领闻风丧胆的闻人将军!   随着黑马慢慢踱步而入,身后黑压压一片的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坠在马后,偌大一方天地,除却整齐的脚步声与微微颤动的大地,竟再无其他。   烈日炙烤,但众将士似是毫无知觉,直至黑马上的人微微抬手,所有人的脚步立即停下来。   一身玄金铠甲的闻人山君拉住缰绳,待黑马站稳后利落翻身而下。   他大步跨至洁白的汉白玉台阶前站定,满面意气风发看向台阶上的明黄与玄色身影。   一甩赭色披风,闻人山君单膝跪地冲着台阶抱拳,一字一句朗声道,   “臣闻人山君,不负皇命所托,凯旋归来!”   话落,他身后整整齐齐将整个广场尽数占满的将士们齐声开口,整齐划一高喝出声,   “属下不负所托,镇守大启疆土!”   声势之大,直插九霄! 第146章 吊儿郎当的将军   见着台阶下的场景,萧杜煜心间的不耐与埋怨瞬息烟消云散。   此番他一颗心仿若跟着这些训练有素的将士们产生共鸣,听着他们冲上云霄的呐喊声,萧杜煜只觉一颗心激荡不已!   这就是大启的利刃!   是大启的定国神针!   是大启的守护神!   龙颜大悦,萧杜煜觉得面上添了不少光彩,立即抬手让闻人山君起身,   “闻人将军快请起!如今大启海清河晏、安平喜乐,其中大半功劳还是靠你、靠诸位将士!能有你们庇佑大启,是朕的福气!”   待众人起身,闻人山君面上的玩世不恭似是又浓了几分,他未将此番肃穆的场合放在心上,只哈哈笑了起来,吊儿郎当地扬声说,   “皇上,臣也不同您虚什么蛇,咱们大启的血性男儿们打了胜仗,您不得见着赏些好处?!”   说到这,闻人山君似是觉得他的话有些欠妥,堪比文人白皙修长的手往脑门上一拍,啧了一声继续嚷嚷,   “哎皇上,臣虽说不来好话,但臣的弟兄们今日可都是事先在嘴上抹了蜜!小的们!来!”   随闻人山君话落,不动如山的将士们丝毫不拖泥带水,将手齐齐背于身后,双腿跨立站定,齐声高喊,   “恭祝皇上,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声势之浩大,莫说立于汉白玉台阶上的萧杜煜感觉脚底在微微颤动,就连十道宫墙外的皇城百姓都能清晰可闻!   见小的们给他长脸,闻人山君这才满意点头,他大手一挥示意众将士安静下来,这才双手抱臂得意洋洋仰头看着萧杜煜,仍是带着一股子匪气,   “皇上,这好话可都说了,您万不能小气啊!”   哑然失笑,萧杜煜先是回头看了下封烺,见他神色淡然微微颔首后,这才扭头俯视面如冠玉的闻人山君。   伸手冲闻人山君的方向点了下,萧杜煜哭笑不得,   “你啊,在边疆之时就想尽办法来掏朕的口袋,如今回来了,倒是明抢上了!”   听了这话闻人山君可不乐意,他右手拇指擦过鼻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模样嘿嘿笑起来,   “反正臣的话就摆在这儿了,您啊,不得也得给!”   这般无礼,若是被其他文武百官见了早就愤而起身指着闻人山君的鼻子怒骂起来。   但封烺和萧杜煜知晓他的性格,早已免了今日的早朝,并勒令百官不得进宫。   为了不让闻人山君在百官口中落下把柄,他们二人也是操碎了心。   抬手示意闻人山君歇歇声,若不是还有要事找闻人山君,萧杜煜还真就会同以前一般兴起逗弄之心,与闻人山君好生斗斗嘴。   扫视全场黑压压的将士,萧杜煜满意点头,朝身旁候着的大公公低语几句,大公公面上立即洋溢起喜悦。   往前走了步,大公公声音虽尖细,但音量极大,整个广场都能听到,   “圣上有旨!赏除闻人将军外所有将士每人黄金百两、绸锦布匹十尺、有官位者升一品,无官位者赐良田一亩!”   赏赐颇重,让众将士一改方才的肃穆庄重,忍不住惊呼出声,好在闻人山君调教有方,他爆喝一声“肃静”后,众将士又回归方才的不动如山。   回身朝萧杜煜一行礼,闻人山君笑嘻嘻摸了下后脑勺,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当着众将士,萧杜煜又笑骂了闻人山君几句,这才同闻人山君道,   “想来将士们也思念家人,你便让他们今日回去团聚,明日去城外军营也不迟。倒是你,先别急着回闻人府,朕有事同你商讨。”   已然猜到萧杜煜的意思,闻人山君面不改色,带着一身匪气回身叉腰,朝众人懒洋洋说,   “皇上有令,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明日天黑前,都给我滚回城外军营,若谁胆敢不守时,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话糙了点,但威慑力不减分毫。   待众将士齐声应下后,闻人山君满意点头,朝众人一挥手,只见众将士整齐转过身,虽无人带领,但一如先前进宫时,庞大的队伍仍不见凌乱。   直至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闻人山君这才长舒了口气,立于原地骚了下头,回身朝汉白玉台阶大步奔来。   见着闻人山君这副模样,萧杜煜一脸无奈挥退周身下人,待闻人山君在他面前站定时,巍峨的金銮殿前只剩下他们三人。   闻人山君面如冠玉,气质如翩翩君子,但只要笑起来,总带着散不尽的匪气。   咧嘴一笑,闻人山君凑上前,哥俩好似的揽住萧杜煜的肩膀拥了下,语气里满是兴奋,   “小煜子,好久不见呐!”   撞在闻人山君坚硬的盔甲上,萧杜煜发出闷哼一声,随即一脸无奈将他推了开,   “小蚊子你怎么还是这么莽?”   “什么叫莽?!我是将军,当然要勇猛些!免得那些新兵蛋子看到我的脸又嚷嚷娘娘腔!”   松开萧杜煜,闻人山君稍稍收敛了下匪气,信步走到封烺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老师,许久不见!您将边疆托付给学生,学生没有给您丢脸!”   狼眸浅淡,封烺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气息却是缓和下来。   微微抬手将闻人山君扶起,封烺语气里带着赞许,   “你做得很好,比本王当年要好。”   听着这话,闻人山君慌忙摆手,一改方才的吊儿郎当,退了一步毕恭毕敬反驳,   “您抬举学生了,学生当不得您半点。您当年在战场上的英姿,如今还是历历在目。”   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萧杜煜一脸无奈伸手扶了下额际,   “小蚊子,你还在十三皇叔面前装腔作调作甚?!你当这么多年未见,十三皇叔就不知晓你的本性了吗?!”   被萧杜煜拆穿,闻人山君面上再度挂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他嘿嘿一笑,想伸手去攀封烺的肩,   “多年未见,老师还是这般好看!怎的,全皇城的小姑娘还在惦记老师么?!”   淡然侧了下身,封烺轻松躲开闻人山君的手臂,懒于理会没个正形的闻人山君,只抬脚往承乾殿的方向走。   身后的萧杜煜抬手一拍闻人山君的后脑勺,扔下一句话后连忙跟上封烺,   “惦记又如何,十三皇叔已经有心上人了!”   温润如玉的面上划过一丝惊讶,闻人山君小跑跟上去,像一只八哥一般围着萧杜煜喳喳喳,   “什么心上人?老师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我这是有师娘了?!” 第147章 闻人山君   怕十三皇叔生气,萧杜煜面容皱起,伸手试图去捂闻人山君叭叭叭个不停的嘴,   “你歇歇声!吵死了!”   然闻人山君一闪身,虽穿着笨重的铠甲,但身手矫捷往前小跑了下拉开二人的距离,他也不忘回头逗萧杜煜,   “哎呦!怎么身手这么笨了?当年自称‘皇城第一小旋风’的小煜子去哪儿了啊?!”   听闻人山君提及幼时的羞耻称号,萧杜煜面上羞臊一片。   正欲大步上前追着闻人山君教训一顿时,前头的封烺停下脚步,广袖一翻甩出枚暗器轻轻砸在闻人山君的额际,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承乾殿。”   痛呼出声,闻人山君捂住连红痕也没有出现的额头故作受伤的模样,甚至还想往跑过来的萧杜煜身上倒。   然萧杜煜一闪身躲开他,忙不迭跟上封烺的步子,也不忘得意洋洋扭头朝闻人山君做了个鬼脸,   “被教训了吧?活该!”   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闻人山君连忙扶住朱红宫墙站稳了,将手里的小石子往半空一抛又接住,这才笑嘻嘻跟上前方二人。   此时已近午时,骄阳似火,将空气都炙烤变形,抬眼看去,烈日下似是出现数道无痕波浪摇曳,倒让人心间的烦闷更甚。   好在承乾殿内各个角落摆放冰块消暑,待三人踏入殿内,热气尽褪,清凉之意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将被捆在烦闷下的心解放出来。   轻巧跨过门槛,闻人山君颠颠儿往里跑,仰着头四处张望。   不一会又跑向宽大的梨花楠木书案,摸摸这碰碰那,宛如像个头次进宫的土包子。   捧着上等砚台把玩,闻人山君大大咧咧翻身坐在梨花楠木书案上感叹,   “小煜子,你这承乾殿又添了不少东西啊。早知道我就该发急报回来,让你多送些粮草和银两去边疆。”   并未指责闻人山君的粗鲁,萧杜煜走到闻人山君身侧从他手里夺下宝贝砚台,好生放回原处后,这才开口,   “若朕再多送些过去,文武百官怕是又要参你了。你远在边疆倒是无所畏惧,也不想想闻人大人和闻人夫人的处境。”   又抓起红木笔架上的羊毫笔转得飞快,闻人山君一副混不吝的模样,脸皮堪比城墙厚,   “还说我爹娘呢?小煜子你今天是不是太过分了,分文也不赏赐给我!你让我回家哪来的脸面对我爹娘?!”   相比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闻人山君,萧杜煜就有些不谙世事了,斗嘴又怎么可能会胜过身经百战的闻人山君?   面上一噎,听了他的话,萧杜煜忽的觉得自己是不是略过分了。   这凯旋归来什么赏赐也未得到,是不是会寒了闻人夫妇的心?   然沉默不语的封烺踱步至闻人山君面前,将手放于桌面轻轻叩响,语气淡然直戳他的痛处,   “几年不见,匪气又重了。   先不说闻人大人对你有无赏赐一事作何表态,你倒是说说,这回可做好回府被闻人大人罚抄书卷的准备了?”   见封烺提起自己的爹,闻人山君嘿嘿一声,如玉的面容上满是坏笑,   “老师,你还敢提我爹?年初我爹送来边疆的书信里还在骂你呢!说你当年就不该拐了我去打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封烺又岂会如萧杜煜一般被闻人山君带入坑里?   嗤笑一声,封烺语气愈发淡然,   “拐你?难道不是当年你跪在符离殿院里、撒着泼死活要跟去边疆?”   被老师提起唯一的黑历史,闻人山君面上的坏笑一僵,讪讪从梨花楠木书案上跳下来,往萧杜煜身后躲。   闻人山君与萧杜煜一般高,他抓着萧杜煜的肩歪头冲封烺做了个鬼脸,   “老师你当我傻?我嘴皮子都是跟你学的,我能说得过你才怪了!”   说完,他手臂往前一搭往后一拉,勾住萧杜煜的脖颈笑嘻嘻打趣,   “倒是你、小煜子,这么多年了怎的还是这般胆小!过个二十岁整岁生辰而已,还送来密旨特意让我带兵回朝?”   “你放心,若那些个蛮子敢对你动手,你直接报出爷爷我的名讳,保准将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叫祖宗!”   面色羞臊一把推开他,萧杜煜指着封烺嚷嚷,   “分明是十三皇叔让你回来保护朕!朕巴不得你定居边疆!!”   纵是被这般嘲笑,萧杜煜也未生闻人山君的气。   应该说,不论闻人山君对他有多僭越,他都不会对闻人山君生出半点嫌隙。   只因闻人山君曾在儿时救过他。   闻人山君是他儿时玩伴,他幼时身子弱,在宫里总被其他几个皇子欺负,每每这等时候,闻人山君都会挺身而出护住他,并背着他跑去找还在上学的十三皇叔求助。   自然了,因着闻人山君帮他,闻人家没少受到其他皇子背后的势力挤压,那些年里,闻人家险些被心肠歹毒的臣子们带人抄家。   但闻人家自上而下皆是文人才子,哪一个不是傲骨铮铮?   他们不但不在乎其他势力的打压,甚至在十三皇叔找上门想帮他们远离此事时,选择留下来。   并且还任由闻人山君溜进宫去寻萧杜煜玩耍。   虽闻人家从始至终都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任何一位皇子,但萧杜煜仍十分感激闻人家、感激闻人山君,且一直真心待他。   轻叩桌面的声音将萧杜煜自回忆中唤醒,他和闻人山君齐齐看向制止他们胡闹的封烺。   只见那双狼眸带着警告扫过来,二人立即如鹌鹑一般歇了声。   示意萧杜煜去正位上坐下,封烺这才淡声问闻人山君,   “说吧,边疆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嘶了一声,闻人山君忍不住伸手搓了下臂膀,还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打量封烺,   “老师料事如神?!还是说被我留在边疆驻守的一东透露了消息?不然你怎么知晓边疆的情况不太好?!”   冷冷扫了他一眼,封烺语气逐渐不耐,   “光看你未带一东回来,本王就知晓事情不对。别插科打诨,快些交代。”   时间不早了,他今日还答应了小兔子一起用膳,可别将他的小兔子饿坏了才是。   察觉到老师有些生气了,闻人山君挠挠头,这才老老实实开口说起正事,   “你们难道不奇怪,为何先前派去给边疆护送粮草的谢大人没回来?” 第148章 死敌联手   听了他的话,封烺与萧杜煜面上浮现不解,   “方才好像的确未见到他。”   按常理来说,若不出意外,护送粮草的官员应当会随军一起回朝才对。   边疆环境困苦,吃饱了撑着才会想一直留在边疆。   将手伸入玄金铠甲中,闻人山君掏啊掏,掏了老半天才掏出一枚玉佩递向二人。   只见那枚玉佩碧绿莹润,上头刻着“谢”字,但半个巴掌大的玉佩有一大半都沾染上了血迹,上头血迹干涸,看起来主人似是发生了什么不幸之事。   轻叹口气,闻人山君将玉佩轻轻放在书案上,并将声音压低,   “谢大人在回来的半路上被人偷袭掳走,待我寻到他时,谢大人已被山匪大卸八块,这枚玉佩当时就躺在他手心里,我便将其带回,也算给谢府一个交代。”   说完他忍不住啧了一声,   “依我看,这群山匪定是被人推出当挡箭牌,一般山匪下手没这么狠。”   剑眉微蹙,封烺与萧杜煜对视一眼,淡声开口,   “此事本王会命二冬去调查,不过,这件事应当与边疆的战事无关。”   点头赞同封烺的话,闻人山君双手抱臂倚在书案上,   “老师说得对,不然谢大人就是死在运送粮草的路上了。至于边疆各国,的确有些变化。先前打得你死我活的北虺和西蜋,好像联手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摩挲着下颌,就连封烺也有些看不懂北虺和西蜋的做法。   这两个国家从百年前就自上而下、小到牙牙学语的小孩都能将对方视为死敌,无端化干戈为玉锦,定有蹊跷。   未等封烺开口,坐在椅子上的萧杜煜紧皱眉头满脸疑惑看向又开始研究书案上精致小巧的金色香炉的闻人山君,   “百年恩怨说没就没?是北虺十七皇子弑父登基还是西蜋三皇子携朝臣逼宫?南蜮、火刺和东瀛呢?”   一脸“你方才讲了一个天大笑话”的神情看着萧杜煜,闻人山君将小金炉的盖子随手扔在一旁,用夸张的语气嚷嚷,   “瞎说什么?就十七那个小废物也敢弑父?年初的时候他才被我打得哭唧唧跑回北虺好么?!估计现在还被他那个昏君父皇训斥!”   “至于西蜋的那个棺材子?倒是挺有手段的,可惜哟,一样被我打得跑回去同他爹哭!”   说到这,闻人山君双手抱臂无奈摇头,   “啧,一个两个的都不够看!”   “至于南蜮、火刺和东瀛,听我副将说,这仨都挺老实的。倒是不需要我长途跋涉带兵打过去。”   然听了这话,萧杜煜可不服气,   “你光看他们领兵的能力,就不看看他们为君的才能?依朕看,这两个家伙以后定会成为朕的劲敌!”   见萧杜煜这般,闻人山君站直了身子刚想伸手指着他打趣,一旁狼眸如刀扫过来,直将闻人山君吓得将手缩回去,老老实实站好。   “莫说废话,想来你已经摸透他们联手的原由,”一甩广袖,封烺蹙眉看下闻人山君,语气不大好,“倒是快些说。”   并不知晓封烺一颗心早已飞走,闻人山君乖乖立于书案前,他在边疆野习惯了,如今突然听到老师的严厉之语,恍惚回到了被封烺提着枪揍的童年。   不敢再欺负萧杜煜,闻人山君安静如鸡,乖乖低声将事情原由娓娓道来,   “起初我也不知道,但在某次军营被偷袭时抓获了两个小兵,一个是北虺的一个是西蜋的。”   “我这不是不相信巧合么,北虺和西蜋都来偷袭,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随后我就命副将去联系安插在小废物和棺材子身边的线人,”   “这不,消息送上门,”   “据线人说,北虺的老不死和西蜋的老东西经由一位异士搭桥牵线,两国之间这才暂时签下和解契约,并在异士的指点下准备攻打咱们大启。”   听到这里,封烺剑眉不由锁紧,摩挲下颌,封烺语气淡然继续问,   “异士?可有看清长相?身手如何?”   这话让闻人山君面上的玩世不恭隐了下去,缓缓吐出三个字,   “不清楚。”   这三字落在封烺耳里,让他面上的神情又凝重了些。   一旁面色有些懵懂的萧杜煜没上过战场所以不懂,但封烺却是知道这三个字有多沉重。   战场上怕的不是敌方比己方强出多少倍,而是根本不知晓敌方的任何信息。   在战场上,以弱胜强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但对于根本摸不透的敌人,却往往不知从何处切入下手。   沉吟片刻,封烺伸手在书案上轻点,   “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无?”   倚回书案,闻人山君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有些难看,   “这家伙一天到晚裹着个灰扑扑的斗篷,说话用的腹语,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个子倒是不高,”   说到这,闻人山君伸手比划了下,将右手横在封烺的手肘关节处,   “约莫这般高。”   “不过,别看他个子不高,本事倒挺大。也不知使的什么妖法,就让老不死和老东西手底下的兵莫名体格壮硕、性格愈发勇猛起来,”   “你是没见着,当时我带兵将他们赶跑时,那一个个,跟吃了迷魂散似的,好几个都在打自己人,”   “我还以为老不死和老东西着急了,敢用起禁品,但待我捆着几个西蜋人回营,当夜那几个发疯的士兵就恢复了正常,连一点后遗症也没有,”   “而且啊,据说那家伙排兵布阵神神叨叨的,反正邪得很,”   还未说完,闻人山君一拍脑袋似是想起什么,连连冲着封烺点手指,   “对了!说起邪,这家伙还真有点不正常!”   这话让封烺与萧杜煜皆露出疑惑之色,未等他们问出口,闻人山君左右看了看,随即用手掩住唇,将声音压得极低,   “听说,这家伙在寻妖!”   寻妖?!   若是在知晓菟姬兔妖的身份前,封烺或许会觉得这个异士疯魔了,但他心爱之人就是妖,这让他顿时警惕起来。   倒是倚在太师椅里的萧杜煜夸张一笑,   “妖?!这不是老一辈爱哄小孩的传说故事么?居然有人当真了?!” 第149章 山雨欲来   夸张长叹了口气,闻人山君瞥了眼萧杜煜,语气吊儿郎当,   “小煜子,仔细笑破肚皮啊!妖这等生灵,的确是老一辈用来唬小孩儿的,但是啊,这个异士还偏就当了真。”   顿了下,闻人山君面上浮现为难之色,但到底还是快速将话吐了出来,   “线人冒死收到的消息,异士相信吃了妖的妖丹,就能长生不老,所以他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寻妖。”   “这次联手北虺和西蜋,他什么也不要,就要咱们大启最北边的九桐山。”   笑得都要陷入椅子里,萧杜煜边撑着扶手坐起来边伸手揉了下笑出泪花的眼角,   “这人怕是想长生不老想疯魔了吧?妖这等生灵,莫说大启了,所有国家的谣言里无一例能拿出证据。若真有,总不可能永远躲在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吧?”   “小蚊子,你也是傻,这等消息也能当真?!见他那般小心谨慎,莫不是是故意放出来迷惑他人的吧?”   被萧杜煜嘲笑,闻人山君面上的镇定快要裂开了!   以往只有他嘲笑小煜子的份,怎的到今日因着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就要被小煜子嘲笑!   然未等他上前教训萧杜煜,一旁沉默不语的封烺用手指关节轻轻叩响书案,藏青眸子带着些微不悦,   “有这般好笑?!皇上,你忘了本王教你的,万事不能理所当然!人心难测,万一他真就是这般疯魔一人,你又当如何?!”   这世间不但有妖,正在玉镜殿等他一起用膳的小兔子就是妖!   若萧杜煜知晓皇后就是兔妖,岂不是要吓晕过去!   平白被训,萧杜煜的笑声戛然而止。   忙不迭坐直了,萧杜煜轻咳两声以来掩盖面上的尴尬,   “十三皇叔说得是,先不说这妖不妖的,就说万一这个异士还真就是个不疯魔不成活的人,那可就难办了。”   越是执着于这等虚无缥缈一事之人,越是难以摸透。   这类人与疯子不过一线之隔,若将其逼急了,指不定就做出什么同归于尽之事。   一旁鹌鹑一样的闻人山君更是不敢再捣乱,就怕被封烺无端怒火波及。   待封烺周身危险气息淡了些,闻人山君又闲扯了几句边疆战事,见交代得差不多,他随手捞起未被点燃的小金炉往怀里塞,忙不迭朝殿门跑,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啊!我先回家,过几日再来看你们!先走了,不用送!”   喊出来的话还在殿内余音绕梁,这说话之人却早已跑得没影了。   消息掌握得差不多,封烺也未多做停留,而是淡声指点了萧杜煜莫要掉以轻心之话,一甩广袖大步走出承乾殿,很快消失不见。   坐在殿内的萧杜煜一擦额际浅淡的冷汗,只拍着心口感叹又在十三皇叔手底下逃过一劫。   也不知十三皇叔最近怎的了,时不时就动气,好处么,自是让十三皇叔添了不少人味儿,坏处么,则是他近些日子挨骂的次数直线上升。   皱眉思索,莫不是真和上次在十三皇叔脖颈上看到的红痕有关?!   然萧杜煜想了许久仍未想出个所以然,他起身弹了下微皱的明黄衣摆,将这个念头暂且抛之脑后,双手背于身后满面愉悦往菡萏殿走去。   也不知嫣怜在作甚,莫不是在给他熬汤?   午时已过了大半,待封烺匆忙赶到玉镜殿时,院内一片寂静,只听风声吹拂过碧绿桂树的沙沙声,听不见半点平日小兔子欢快的声音。   不知怎的,封烺蓦然想起方才闻人山君提及的事。   若真让异士寻到菟姬,岂不是……   心下陡然慌张,他抬脚朝殿门飞身而去,径直推开门,便见着小兔子瘫在大厅一角的贵妃榻上,似是在假寐。   而厅内的八仙桌上,已然摆着可口佳肴与两副碗筷。   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封烺悄无声息走过去,俯身撑着贵妃榻,他低头凝视闭着双目的菟姬,伸手替她将鬓发挽至耳后,   “睡着了?”   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菟姬蓦然睁开眼,随即一双圆眼里浮现欣喜,她伸手往上一勾,拦住封烺的脖颈,笑嘻嘻凑过去在他面颊上落下一吻,   “睡不着!在等你呀!怎的这般久?将士进宫是不是很气派?!”   自是没看漏她圆眼眼底的沾沾自喜,封烺心下顿时了然,只伸手将她抱起,往八仙桌旁走,   “气派?你不都见着了么?是不是又威胁六鱼让他带你去金銮殿附近了?”   见被戳穿,菟姬不但没露出心虚的神情,反而理直气壮掐了把封烺线条紧实的脸,   “我当然要去看了!万一那个什么将军从边疆带回异族美人,要进献给你可怎么办?!”   将小兔子放在椅子上,封烺将广袖挽起,开始替菟姬布菜,   “若闻人山君真带回了美人,也是进献给皇上的。总归轮不到我。有一只小兔子就够我操心了,我这颗心,可容不下第二个人。”   语气虽淡然,但话里的意思却让菟姬眉开眼笑。   执起筷子端起碗,菟姬也不忘替封烺夹菜,   “算你识相!若你敢有其他女子,那我就从你身边消失,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说到这,菟姬顿了下,想想继续说道,   “还要将你的所有钱财席卷而空,让你变成穷光蛋!”   在菟姬身侧落座,封烺端起碗执起筷子,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放心,我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许是饿了,菟姬并未继续多说,而是埋头欢快进食,等吃了个肚圆,菟姬满意放下筷子,侧身将手伸入封烺怀里,摸索半天抽出一方帕子擦擦嘴,   “你们都在承乾殿讨论了什么?六鱼非不肯带我去,说等你回来后让我问你。”   “你老实交代,莫不是又是在商议你娶亲一事吧?!”   知晓小兔子醋劲大,没想到她会大到这般程度。   但封烺不但不反感,反而愈发高兴起来。   吃饱后将碗筷放下,封烺就着菟姬擦过的帕子也擦了下嘴,这才伸手将小兔子抱起放在双腿上,让她直视自己。   狼眸浅淡,里头藏着笑意透露出封烺此时心情是极好的,   “怎的趁我不在偷喝了这般多的醋?味儿有些大。”   “放心吧,除了太后会操心此事外,其他人不敢在我面前提及。”   话落,封烺简略将先前承乾殿议事的内容说与菟姬听。   最后一个字道出后,封烺执起桌上放凉的茶杯浅酌一口,又抬手将菟姬揽入怀中,   “所以,你要小心些,知道吗?” 第150章 再添一位暗卫!   一时未反应过来,菟姬趴在封烺怀里略懵懂抬头看封烺,疑惑反问,   “小心什么?皇宫里不是很安全么?”   伸手刮了下菟姬的小鼻子,封烺失笑,   “你当我不知晓?每每趁着我忙于朝政、批改奏折时,是哪只小兔子要挟六鱼和十灰让他们带你出宫的?是不是还特意算好了时间,在我发现之前赶回来?!”   略心虚地伸手挠了下脸颊,菟姬嘿嘿一笑,将脸在封烺的肩颈处蹭了下,   “你不是忙么,我不敢打扰你……但又无聊,所以就溜出去逛逛……再说啦,皇城里不是有御林军巡逻么,应当很安全呀!”   听了这话,狼眸暗沉下来,这双凌厉的眼睛里带上担忧,落在菟姬懵懂的面上,   “你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皇城有北虺人和西蜋人潜入么?我想,定然和此事有什么关联。”   “不论如何,你合该小心些,少偷溜出宫去、少离开我身边,你到底是妖,还是只修为不太好的妖,若你真被人偷偷拐走了,你让我怎么办?”   听了封烺的话,菟姬悄悄在心里比了个萌萌的兔子中指!   什么叫修为不太好?!   他这是在歧视她吗?!   想她菟姬可是九桐山唯一一只修炼成精的兔妖!   其他兔子可都还是未开灵智!   这足以证明,她菟姬、是兔子这一族群里、最优秀的存在!   至于那什么劳什子吃下妖丹就能长生不老的谣言,莫说她听了觉得荒唐,就连九桐山任何一只妖听了都能笑掉大牙!   妖丹的确是好东西,对于凡人寿命方面有些许影响,但是长生不老?   拜托,他们妖也没见着长生不老啊!   怎的他们妖丹难道用在凡人身上还变异了不成?   悄悄翻了个白眼,菟姬在心里将那个所谓的异士狠狠臭骂了一顿,这才哼哼唧唧乖巧表示,她从今日起不会再瞒着封烺偷溜出去了。   光明正大溜出宫,好像也不错……   并不知晓菟姬心中所想,得了菟姬的保证后的封烺仍觉不放心,思索片刻,扭头冲半开的雕花木窗淡声道,   “四支。”   木窗无风自动,菟姬一双圆眼还落在微微晃动的暗红木窗上,身段妖娆的四支不知何时已单膝跪在他们面前,   “主上。”   往封烺怀里缩了下,菟姬攀着他的手臂打量四支。   明眸皓齿、美艳绝伦,若要形容,便犹如雨中初绽的斗雪红,粉嫩花瓣上还沾染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细小雨珠。   叫人舍不得挪开眼球。   轻抚小兔子的长发,封烺看也未看四支,一双狼眸只凝视着怀中之人,   “今日起你便扮做娘娘的宫女,贴身保护她。”   “是。”   面上带着如花般的笑意,四支毫不犹豫应下。   昨日还在羡慕六鱼他们能偷摸娘娘软萌萌的兔子尾巴,今天愿望就达成了?!   老天开眼!   恋恋不舍将目光从四支身上挪开,菟姬仰头看封烺,伸手轻轻锤了下他的胸膛,   “没必要吧?不都有六鱼和十灰了么?”   虽然她很高兴身边多了个大美人,但保护她的人未免太多……   然封烺只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回答,   “就是因为有这两个不靠谱的,到底还是让四支过来盯着他们点,这样我也安心些。”   听了这话,菟姬不由想起平日总爱主动要求在她面前表演杂耍的六鱼和十灰。   似乎,的确有些不靠谱……   并未思索多久,菟姬高高兴兴点头应下来。   挥手让四支退下,封烺又与菟姬说了好些小情话,直将小兔子逗得咯咯直笑,这才起了身同她暂别,心情愉悦走回符离殿去处理堆积成山的奏折。   这日以后,宫内宣布皇上二十整岁生辰将至、普天同庆。   同时周边各国陆续派遣使者护送贡品前来庆祝皇上生辰,大启自上而下陷入忙碌与欢欣!   所有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兴高采烈!   纷纷开始着手庆贺一事!   而宫内,也不知怎的,封烺突然就忙碌起来,除了每日陪小兔子用膳外,其余的时间竟都见不着人。   若不是每夜小兔子迷糊中感觉有人躺下、偶尔清晨醒来见着拥着她一脸疲惫、睡得正香的封烺,她还真以为封烺连觉也不睡了!   蜗居在玉镜殿的菟姬闲的发慌。   就连雪狼崽刺影,她都与它混熟了。   本能到底败给了可爱。   这日,菟姬无意间自六鱼和十灰口中听到宫外的繁华,她有些忍不住了。   窗沿边,一只白嫩的手探了出来,悬挂在窗边时不时晃动几下,用细嫩的手指去撩拨长势喜人的灌木丛。   一声轻叹自雕花木窗内飘荡而出,菟姬揪下一片绿叶至于手中轻撵,半晌后终是憋不住,她将撵个半碎的叶子往窗外一扔,翻身个身轻巧跳下窗边的小榻。   扫了眼趴在榻边睡得正香的刺影,菟姬伸手揉了把它圆滚滚软乎乎的小肚皮,没有叫醒它。   自从她开始亲自喂养刺影,刺影只要醒着就亦步亦趋跟着她,粘人得紧。   推开寝居大门,菟姬攀着半开的门缝将头挤出去,小声将已然和她混熟的四支叫来,待她附在一脸笑眯眯的四支耳边轻语几句,四支面上浮现一丝难色。   “娘娘,这……”   用拇指擦了下鼻尖,菟姬嘿嘿一笑,伸手拍拍四支柔弱的肩,   “放心,出什么事,本宫扛着!”   说完她又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看着四支,乖巧卖萌求起情,   “四支,本宫就想透透气,出去吃点好吃的,你就答应本宫吧~肯定不会出事的,这不是有你么?”   纤长柔荑搭在脸颊上,四支面带苦恼,美眸里都是犹疑,   “可现在皇城内有他国探子,若真遇着了,对您下手可怎么办?”   挤出门缝,菟姬凑上前勾住四支的胳膊贴近她,眨巴着圆眼撒娇,   “求你了四支,要不我们再带上十灰呗?你先前不是说过十灰除了口技外身手也是暗卫中数一数二的么?至于六鱼,就让他陪萝北留守玉镜殿,万一有什么也好去寻王爷,好不好?”   柔荑轻点朱唇,四支思量了会,露出一抹坏笑,随即附在菟姬耳边低语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菟姬娇俏可爱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红晕,羞涩地点点头。   也没想到娘娘这般爽快就答应了,四支美艳绝伦的脸上浮现惊喜之意,立即化被动为主动,拽着菟姬的手臂拉开寝居大门踏进去,又一把关上!   待二人重新出来后,菟姬的脸蛋更红了。 第151章 又溜出宫了!   成功摸到萌萌软软还会微微颤抖的圆尾巴的四支面上划过被治愈的神情,她跟在换了身轻便短打、又将长发扎起的菟姬身后踏出殿门,朝院内打了个口哨。   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满面疑惑的十灰挠着头落在二人面前,   “娘娘找属下可是有何吩咐?”   将备好的小纸条递给十灰,菟姬笑眯眯软萌萌地交代他,   “去放在王爷书案上,等会来宫外寻我们。手脚利索些,莫要咱们等久了。”   说完,菟姬朝四支张开双臂,待四支娇笑着将她抱起,菟姬攀着四支的脖颈一脸严肃警告十灰,   “不许提前告知王爷!否则回来后就让你去扫茅房!”   待娘娘交代完,四支春风满面冲十灰娇声说,   “傻愣着作甚?还不快些~对了,你们的愿望,我已经替你们达成了~”   说完,扔下傻乎乎楞在原地的十灰,抱着菟姬施展轻功纵身飞跃而去!   半晌,十灰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握着小纸条,十灰忙不迭转身朝符离殿跑,只想快些放好它后去追娘娘!   怎的说出宫就出宫啊?!   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王爷命四支过来不是监督他和六鱼的么?!   怎么这家伙比他们还不靠谱?!   而这时他终于明白四支口中的愿望是什么了。   摸兔尾巴什么的,四支也太狡猾了!   然这一切,是还在承乾殿指导萧杜煜和闻人山君课业的封烺所不知晓的。   午时,烈日高挂碧蓝天空炙烤灰褐大地,岁安街上人来人往,纵使热到汗流浃背,但每一个人面上都洋溢着喜悦。   白瓷小勺碰撞在圆形白瓷小碗壁边,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声,小碗里头圆润的白色小球泡在冰水里,在白瓷小勺的搅拌下沉沉浮浮。   舀起一勺掺了蜜的冰水放入口中,坐在篷子下的菟姬发出一声喟叹,   “清爽、好吃!”   坐在她对面的四支撑着脸笑盈盈看着她,只觉娘娘越看越可爱。   许是四支的目光过于灼灼,菟姬歪头回望,蓦然用沁凉的白瓷小勺在碗里舀起一勺糯米球递过去,   “来~”   也不知怎的,菟姬就觉得和四支格外投缘。   与萝北的那种情同姐妹不一样,也与徐离蓿的那种同族友谊不一样,她见着四支,就自内心觉得她们定然极为合得来。   就连四支提出要摸摸她的尾巴,她也能稍稍犹疑下就能答应。   见娘娘要喂她吃,四支美眸一亮,立即倾身过去朱唇微启含住糯米球,咀嚼几下咽了下去。   捂住朱唇轻笑一声,四支面上笑靥如花,   “本就很甜,娘娘喂属下的,更甜~”   “甜你个头!好你个四支,敢调戏娘娘!看我回宫去王爷面前揭发你!”   一道幽怨的男声斜插进来,随着声音而来的,是已然将事情办妥的十灰。   只见他在四支身旁落座,带着一脸伤心欲绝伸手握拳不停轻锤四支的肩膀,   “这般紧要关头,你怎么可以擅自答应娘娘出宫?!还要拉上我!六鱼难道不行吗?!我可不想回宫后和你一起扫茅房!”   更过分的是,四支居然仗着女儿身和娘娘这般亲密!   简直羡煞旁人好吗!   谁不想和可可爱爱的小兔子亲近?!   若是可以,他也想变作女儿身……?   悠哉将白瓷小勺放回白瓷小碗里,轻轻撞击出叮当响声,菟姬笑眯眯看向对面不停用小拳拳锤四支的十灰,   “十灰,你的速度未免太慢了,我们都坐在这儿听了一圈皇城里的趣事。早知道就让六鱼跟出来,兴许他还能替萝北带点小玩意儿回宫。”   朝摆摊大爷招招手,十灰示意他给自己来玩凉水。   端起放上来的白瓷小碗一饮而尽,十灰砸吧了下嘴,到底没了宫里那种被束缚的感觉,同娘娘说起话也少了几分恭敬,   “您是不知道,属下同六鱼说让他留在玉镜殿陪萝北时,嗬!那家伙差点原地蹦起来!您说说,您平日是不是老粘着萝北,让六鱼那家伙憋得哟!”   说到这里,十灰故作惋惜摇摇头,   “要属下说,您啊,就不该什么事都找小萝卜,不然,现在他两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起身伸长了手一敲十灰的额际,菟姬又坐回位子上用白瓷小勺搅合碗里未吃完的糯米球,   “瞎说什么呢!他们俩都没互相表露心意,如何会有孩子!”   菟姬笑眯眯看向四支,美人啊~   就是这般赏心悦目!   “不过,现在有四支了,本宫自不会总缠着萝北了。十灰你放心吧啊,总归来年你这个干爹的位置是没得跑了,倒不如存点银子,到时候好封个大红包出去!”   见娘娘比他还能鬼扯,十灰无奈摇摇头,用大手在褐色的桌面轻轻敲了下,低声转移话题,   “算了,属下不同娘娘说这个。倒是娘娘,您方才说的趣事,是何事?最近皇城不都忙着庆贺皇上的生辰么?”   舀起一枚晶莹圆润的糯米球放入口中,菟姬咀嚼了会咽入肚里,左右张望,确保无人注意他们后,这才一脸神秘凑上前,用白嫩小手掩住朱唇轻声说,   “当然是谢府的事了。”   这件事也是菟姬从路边流民口中打听来的。   在闻人山君回朝那日,谢大人遇害的消息被人送入谢府,自然引来一片哭天抢地。   先不说谢夫人平日总依附谢大人、以至于谢大人没了后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的长子年纪尚小,且成天沉迷花天酒地,根本没有掌握谢府的能力。   不过三日,谢府里头乱作一团,好些个奴才下人偷了府里的贵重之物逃了,眼见着谢府就要分崩离析之时,当初被强行嫁入章家的女儿回门了。   按流民的说法,当时谢婉莹回门可谓是极为强悍,进门不过一个时辰,谢府里面的哭闹声戛然而止,并且谢婉莹亲自去衙门报官,缉拿那些叛主的奴才!   而且,这次谢婉莹回门,是以章家之人的身份回来的,当夜谢婉莹就宣布以后谢府与章家砥砺同心、同舟共济,两家合二为一、不分你我!   在最后,谢婉莹当着围观的百姓们允诺,会善待后母与同父异母的弟弟,并答应,待弟弟长大懂事后,将谢府还给他!   这一番肺腑之言自然引来百姓们的叫好,并纷纷赞叹谢家之女无愧当初才女之称!   瞧着一身文人傲骨,换做是谁也不乐意将到手的谢府让给同父异母的弟弟不是?   听到这,十灰略微意外地一挑眉,   “谢婉莹什么时候这般大方了?” 第152章 西蜋人的行迹   微微皱了下鼻子,菟姬端起白瓷小碗一饮而尽,待沁凉的冰水抚慰她干涸的嗓子后,这才“哐当”一声将碗放回褐色桌面,继续低声说,   “本宫当时也奇怪呢,以前封烺私底下同本宫说过,她的目的就是谢府,怎的这次谢婉莹就转性了?!”   面上划过一抹冷笑,菟姬一双圆眼泛着寒光看向十灰,   “不光是咱们觉得奇怪,那个流民还说,当时谢夫人听到谢婉莹的话,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似的!   可惜当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谢婉莹身上,也就他被人推搡了下,不小心撞到谢夫人,才发现谢夫人浑身颤抖,面色有些不对劲的!”   伸手摩挲下颌,十灰眉头紧皱,“嘶”了一声,   “这件事也不算小吧,怎的属下上次和六鱼出宫没听说过?”   一旁的四支听了伸手一拧十灰的耳朵,笑靥如花说出附满寒霜的话,   “我倒是说自从来了玉镜殿,怎的你和六鱼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原来是偷溜出宫了……”   满意看着四支教训十灰,菟姬眯着眼一脸笑意,   “当然了。因为第二日就发生一桩惨案,但碍于天子生辰将至,免得生了晦气,这才将案件压下来,草草了结,并命知情的百姓不得议论此事。”   好不容易挣脱四支的素手,十灰揉着耳朵往一旁躲,也不忘心生好奇问菟姬,   “娘娘,什么惨案啊?天子脚下还敢隐瞒?!这不极其容易就能被宫里知晓去了?”   “在谢婉莹宣布接手谢府第二日夜里,谢夫人带着长子莫名逃出谢府,第三日清晨被砍柴的樵夫发现惨死在皇城郊外林子里。   经调查,是流民抢劫,他们的行礼被洗劫一空,连谢夫人耳朵上的翡翠耳环也被拽走。”   眨巴了下圆眼,菟姬用手撑住下颌歪头看十灰,夸张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和六鱼总呆在一起将脑子呆坏了?有个词叫‘灯下黑’,愈是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情,宫里愈是不会知晓。”   “就算这件事被御林军知晓,统领也不会冒着被罚的风险将此事禀告上去。   再说了,就算抓到凶手又如何,也是要等到皇上生辰过后才能宣判,但皇上生辰当天定然是大赦天下,虽不能放走凶手,但定然是无法处死的了。”   见娘娘说得头头是道,十灰总觉得有些别扭。   皇后娘娘平日呆呆萌萌的,什么时候这般聪明了?!   犹疑片刻,十灰还是问了出来,   “娘娘,这些、都是你的推测?!”   面上一噎,小兔子怒而拍桌,   “当、当然了!你平日莫不是觉得本宫很笨?!”   忙不迭露出讪笑,十灰赶忙起身找摆摊老大爷处要来一壶冰水,伏低做小替娘娘斟了杯茶,双手捧起后递过去,   “怎么会呢?!娘娘冰雪聪明,属下自然是相信娘娘的!娘娘您消消气,是属下嘴笨,总问些蠢笨的问题!”   轻哼一声,菟姬伸手接过沁凉的白瓷小杯一饮而尽,她面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心里倒是惊讶于十灰的敏锐。   虽、虽然四支的确是在一旁猜测了几句官府和御林军的做法,但大致上还是她推测出来的!   见娘娘略消气,十灰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回肚里。   起身去对街买了些糕点过来,十灰又哄了菟姬好一会,直至娘娘将他方才的失言抛去脑后,十灰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回去后不用担心会被主上罚扫茅房了!   然十灰未见着,一旁倚着桌子的四支面上划过一抹坏笑。   待菟姬将糕点乖乖啃完,三人正欲起身去往别处逛,十灰和四支动作一顿,面色蓦然沉下来。   刚站起来的菟姬一脸莫名,却见四支闪电般伸手将她拽回位子上,斟了一杯冰水放于她面前,而她和十灰则散漫坐下来。   分明透露着漫不经心,但端着茶杯的菟姬总感觉他们在看谁。   往四支身侧挪了下,菟姬借着茶杯的掩饰,悄么么好奇问,   “怎么了?是发现什么重要之人了么?”   轻笑一声,四支放松了些,美眸不经意看向方才经过他们身旁的几人,语气轻软,   “西蜋人。”   心里一惊,菟姬悄悄扭头看过去,只见四支所说的那三人已然快走到街角,他们穿着大启的服饰,丝毫看不出有何异常,   “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至那三个西蜋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十灰面无表情的脸上再度浮现笑意,   “走路的方式、呼吸的深浅,还有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劲。”   拉着菟姬起身,四支笑盈盈接过话,   “皇城里哪些人习武,我们暗卫纵是叫不出名字,但还是会眼熟的。偏偏这三人内力深厚,但我们却从未见过,再加上他们走路方式,便能推断出是西蜋人了。”   看向三人消失的方向,菟姬心里浮现担忧,   “那、那不去将三人抓起来,这样好吗?”   不甚在意摆摆手,四支拦住菟姬的胳膊娇笑着跟上往前走的十灰,   “无碍。属下和十灰已经将三人的特征记下,若主上下令抓人,要在皇城里寻出他们,还是很容易的。”   听四支这般说,菟姬也就没有再多想这件事,快快乐乐扑向下一处的美食!   三人在岁安街吃吃逛逛了好些时候,直至天际染上托着红尾的紫霞,菟姬这才意犹未尽被四支抱起,跟在十灰身后纵身赶回皇宫。   黑色幕帘伴随蝉鸣挂上天空,菟姬一行人悄然回到玉镜殿,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自四支怀里跳下来,菟姬拍拍袖摆,转身正欲偷偷溜回殿内,却听一阵悉索声自旁边的草丛传来。   紧接着一阵奶声奶气的“嗷呜”声响起,菟姬扭头看过去,见一只雪团子钻出草丛,甩着小尖尾巴奶呼呼凑上前,绕着菟姬嗅来嗅去,仰着圆乎乎的小脑袋求抱抱!   哪受得了刺影这幅模样,菟姬早已不怕它,圆眼里泛起软意,她弯腰将刺影抱入怀里,用脸蛋蹭了下它软乎乎雪白的毛,轻声问,   “刺影,你怎么在这里呀?”   然回应她的,只有刺影带着些微生气的“嗷呜”叫声。   身后十灰和四支跟上来,见刺影在菟姬怀里拱来拱去直叫唤,十灰挠了下头,一脸好奇问菟姬,   “娘娘,刺影在说什么?” 第153章 狼生气了?!   十灰的话若被不知情的人听了去,定会以为他疯了。   但菟姬可是兔妖,飞禽走兽里,走兽的语言可是互通的!   将脸埋入刺影的白毛毛里蹭来蹭去,菟姬心虚一笑,低头轻抚刺影的背毛,   “刺影它、它怪本宫出去玩不带它……”   然话刚落,一阵低沉轻笑飘荡而来,菟姬面上一僵,搂着刺影朝笑声传来之处小跑而去。   而她身后的十灰和四支面上浮现心虚之意,悄然朝相反的方向溜走了。   快步小跑至院内小亭前,菟姬在台阶前停下,瞧着正背对她坐在亭子里执着月白酒杯浅酌的封烺,略心虚。   被抓到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小杯轻轻放回汉白玉石桌上,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封烺并未回头,语气淡然问,   “玩累了?”   嘿嘿一笑,菟姬将刺影放在地上,又轻轻拍拍刺影圆润的小屁股,这才踏上台阶扑过去,搂住封烺的脖颈贴在他的后背上撒娇,   “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你忙完了?今日如何?累不累?饿了吗?我们晚上吃什么呢?”   伸手将小兔子从伸手摘下来,拎着她的后衣领将人放在腿上,狼眸微暗看着一脸讨好的小兔子,   “我可是等了你一个时辰,你就只说这些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   菟姬可不想明日起不了床,忙不迭凑上前勾住封烺的脖颈,在他薄唇边轻咬一口,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但我有给你留纸条的……”   剑眉一挑,封烺自袖里甩出一张小纸条,用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夹住后在菟姬眼前展开,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娘娘说的可是这个?若不是本王留了个心眼,可就将这小纸条当做废弃的纸给扔了。”   完了。   看来不该提小纸条。   心里一怵,听着封烺连称谓都改了,菟姬知晓这回他是真生气了。   偷偷瞄了眼写着“出宫游玩、勿念。”的小纸条,菟姬陡然升起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   轻轻拽了下封烺的广袖,菟姬往他怀里缩,圆眼带着怯怯盯着封烺棱角分明的下颌,连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   “别生气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这么同我说话,总感觉,你离我好远……”   狼眸清浅落在菟姬身上,也不说话,就这么无声地看着。   半晌,直将菟姬看得面上浮现泫然欲泣之色,封烺这才轻叹口气,伸手温柔轻抚小兔子的长发,语气里满是心疼,   “如今局势不稳,你随意出宫,总归不安全。虽然有暗卫护着,但若你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办?”   “我并不是因你私自出宫而生气,但你要知晓,以后的情形定会愈来愈严峻,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会独活!”   见封烺说出这般重的话,菟姬立即将头凑到封烺颈间蹭蹭,用带着哭腔的软糯声喃喃,   “对不起,我再也不这般任性了……若、若你出事,我定然也不会……!”   然话未说完,就被封烺俯身而下的吻给侵吞。   这一吻不像以往温柔,霸道中带着隐隐暴虐,直至菟姬察觉嘴角传来一抹刺痛,她才伸手将封烺推开。   额头抵住菟姬的额际,封烺微喘了几下,用带着薄茧的大手轻抚菟姬莹润艳红的唇。   拇指流连在被他的凶悍咬出一道小口的唇畔,封烺狼眸微阖,话里话外满是歉意,   “对不起,害你受伤……”   微微摇头,菟姬将脸凑到封烺颈间,在他脖子上啃咬出一道齿痕,语气渐渐缓和,   “你、你以后不许生气,不许不理我,不许凶我,不许……”   提出这般多的“不许”,封烺只觉心里软成一片,他将手搭在菟姬的腰间,将人往怀里锁,   “好,你说什么都好,你想去哪儿都可以,但你做任何事前要想着我,好不好?”   语气分明很平淡,但菟姬偏生就听出了乞求的意味。   分明他那般强大,大手一翻便能撼动整个大启。   但就是这么一位让所有人都为之胆寒的摄政王,此时此刻在乞求她。   封烺在求她,求她将他放在心里。   圆眼水光潋滟,菟姬伸手揽住封烺的紧实的腰,将二人死死贴住,宛如要嵌在一起。   微微抬头,菟姬轻轻啃了口封烺的锁骨,软糯的声音带着甜蜜,   “好,我发誓,自此以后,不管做任何事,我都会将你放在心上!”   以妖之名起誓,以菟姬之名起誓!   她若违背誓言,定遭天谴!   不过,菟姬总觉得有什么忘了同封烺说……   二人又低声说了些小情话,直至夜色渐浓,菟姬才缩在封烺怀里将谢府之事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把玩着菟姬白皙软嫩的小手,封烺又变回往日的慵懒淡然。   狼眸懒懒,他哼笑一声,   “谢府……到底落在了她手里……”   “看来以后,谢府和章家是难舍难分了。”   说到这,他伸手撩起菟姬一缕细软黑发放于唇边,   “谢夫人一事,我会命二冬细细调查的。”   靠在封烺怀里晃了下腿,菟姬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今日还有一件事!我们在岁安街见着三个西蜋人!虽然我没有看出特别之处,但十灰和四支说记下他们的特征了!”   听着小兔子元气满满的唧唧喳喳声,封烺心里软成一片,他倾身在小兔子额际浅吻,   “好,我会命他们细细调查。”   娇俏可爱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红云,菟姬嘿嘿一笑,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成就感!   如今她也能派上用场了!   二人又在小亭内黏糊了好一阵,直至月上枝头,封烺才将小兔子抱起,朝寝居走去。   时间缓缓,小兔子溜出宫这件事就在十灰与四支罚扫茅房中揭过。   自然,四支也没忘记在打扫期间用“我摸过娘娘软萌萌的兔尾巴”这件事来刺激十灰!   直将十灰气得牙痒痒!   还不能和四支动手!   万一她又跑到二冬三江面前哭弱呢!   上回她哭弱可是害他被揍得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呵,女人!   灿金耀眼的烈日悬挂于高空,大启多日未下雨,就连宫殿内放置的冰块也渐渐增多。   烈日西斜,渐渐褪去午时的刺目。   符离殿内,坐于书案前的封烺将羊毫笔放回梨花楠木笔架上,懒懒接过一旁二冬双手奉上的泛黄纸卷。   看完纸卷上的内容,狼眸划过了然,随手将纸卷震碎。   “原来如此。” 第154章 杀了摄政王!   “谢大人之死,和西蜋人有关?”   立于身侧的二冬闻言轻微点了下头,又双手奉上另一张泛黄的纸卷,   “主上,还有一则消息。”   剑眉一挑,封烺单手接过纸卷轻轻一甩,一目十行略过上面的内容,轻笑着用内力再次将纸卷震碎,   “谢夫人和其长子也是死于同样手法?”   “越来越有意思了。”   微微倾身,二冬面色沉沉补充了句,   “主上,谢家三人的死法皆是大卸八块,且双目被挖、双耳、鼻、唇被削,额际被利刃穿透。”   “这等凶残手法,正是西蜋人用于‘封魂’之手,为的是让死者永世徘徊人间,无**回。”   狼眸半阖,封烺伸手捏了下鼻梁,低声自言自语,   “若是以前,本王定不会信这等子虚乌有之事。但如今,却不得不心存敬畏……”   思忖片刻,狼眸睁开,藏青色的眸子里带着凝重,   “前些日十灰四支随娘娘在岁安街见着三个西蜋人,”   “二冬,彻查皇城,将三人寻出来,押入天牢。”   语气虽淡然,但二冬可不敢怠慢,   “是!”   立即行礼应道,二冬转身匆匆退下,去玉镜殿寻十灰和四支,一起带人出宫细细搜寻。   二冬一行速度极快、却也极为隐蔽,连夜搜查下,他们连皇城百姓也未惊动,成功在黎明之际抓获几日前菟姬他们见过的那三个西蜋人。   待将人押入天牢,二冬不敢怠慢,匆匆赶到玉镜殿禀告主上。   玉镜殿寝居内,封烺低哑着嗓子让门外二冬先行退下,他缓缓坐起身,单薄的寝被滑落,露出肌肉紧实的麦色腰身。   若叫小兔子见了,定然又会圆眼冒光伸出爪爪扑过去!   不过昨夜小兔子缠他缠得紧,他一时没忍住,将人磋磨到眼泪汪汪,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将将放过她。   此时小兔子带着满面泪痕噘着嘴陷入梦乡,哪还会睁眼看到景色?   掀开床幔走下床,封烺将衣袍穿戴整齐,又返回床边将床幔撩起。   见着睡得正香的小兔子,封烺倾身将寝被往上拉了下,盖住她圆润泛粉的肩头,又在小兔子唇畔落下一吻,这才悄然走出寝居。   东边山头冒了个尖的太阳还是睡眼惺忪,皇宫在淡青穹隆下凉爽又静谧,是酷暑中难得的一抹惬意。   封烺带着晨露迈开大步赶来天牢,此时太阳已满满爬上天空,让人焦躁的热意漫上心头。   但在封烺与二冬踏入阴冷的天牢,如坠入寒潭一般,湿冷粘附上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将燥热隔绝外天牢之外。   爬满青苔的台阶有些湿滑,待封烺走下台阶,便听湿冷甬道隐约传来凄厉惨叫。   跟在身后的二冬大步上前,抬手打开前方右侧的一道灰黑铁门,便听惨叫声蓦然放大,直叫人胆寒。   一改方才在玉镜殿内的温柔之色,封烺深邃俊美的五官爬满冷凝,周身气息带着压迫之意。   一甩广袖,封烺信步踏入监牢。   只见监牢内右侧三江寡着脸与微蹙眉的四支站在一块,左边的铁架子上挂着三个如死狗一般、满身血糊糊的男人。   而在溅满斑驳血迹的架子旁,用妖娆女声哼着不知名调调的十灰正伸手将最右侧男人血肉模糊的手重新捆好。   这诡异的调调在监牢内回荡,倒是给这昏暗又充斥血腥气的地儿添了点渗人的感觉。   如死狗一样的男人们刚被上完刑,正垂着头呻吟,仿佛刚刚的凄厉惨叫不是他们发出的一般。   见封烺走进来,三江三人立即转身拱手行礼,   “主上!”   藏青眸子划过架子上奄奄一息的三人,语气漠然,   “交代了么?”   四支与十灰对视一眼,二人齐齐看向三江。   三江性子寡淡,天生不知“怕”为何物,更不会如四支与十灰一般害怕封烺,他寡淡的目光扫了眼四支,上前朝封烺一拱手,   “回主上,没有。”   许是昨晚被菟姬喂饱,封烺并未责罚三人。   狼眸落在沾着斑驳猩红的刑具上,微微扬起嘴角,   “倒是挺能忍。”   抬手示意二冬等人退下,封烺立于原地静静看着垂下头的三个西蜋人,   “出去吧,本王亲自来。”   不敢停留,四人立即抬脚往外走,落在最后的十灰在跨过门槛、伸手将铁门带上时不经意瞥了眼监牢,却只见到封烺微微晃动的衣摆。   老老实实蹲在铁门前等待,十灰悄么么将头贴在铁门上附耳倾听,然莫说惨叫声了,连半点说话的动静也听不到。   虽知晓主上的本领比他们强,但这般焦心的等待仍是让时间变慢。   也不知过了多久,蹲在地上画圈圈的十灰都快忍不住想起身冲进去,铁门发出难听的“吱呀”一声,自里面缓缓打了开。   神色淡然的封烺站在门内,淡如止水的狼眸落在堵在门口、正仰起脸看过来的十灰脸上,   “进来吧,愿意交代了。”   几人面上划过愕然,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要知道从天际未亮时他们就在拷问,所有的刑具上了个遍,这三人就是咬死不清楚,只说他们是来经商的。   寡着张脸的三江并未多想,只抬脚踏进去,立于三个面色惨白的西蜋人面前语气淡然,   “说吧。”   只见三人中最左侧的人晃了下被悬挂起来的双手,嘶哑粗粝的声音足以划破空气,他喘息了两口气,一字一句交代,   “我、我们奉命杀了谢夫人和谢小宝,并将他们的魂魄拘在人世,永世不得超生。”   “谢大人也是我们杀的……”   说到这里,他似乎没力气了,开始不停咳嗽。   站在三江身后的十灰可等不及他缓过来,上前一踹中间那人,   “为何要杀他们?!”   中间之人被吊起,脚尖点地,这一踹让他晃来晃去,低哑的声音随之响起,   “杀谢夫人他们,自是因为他们该死。杀谢大人,是因为谢大人会妨碍我们的计划,唯有谢大人死,计划才能实施。”   摩挲下颌,二冬沉声追问,   “什么计划?老实交代!”   这时,沉默不语的第三人发出阵渗人的笑声。   笑声愈来愈大,直至在冰冷的监牢里回荡,他才猛地抬头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怒瞪封烺,   “自然是杀了摄政王、瓦解大启的计划!” 第155章 幕后黑手?!   这话让暗卫们齐刷刷面带担忧看向封烺。   然封烺不为所动,只懒懒问了句,   “是谁策划的?”   可方才还极为配合的三人这次变得沉默不语,任由十灰等人怎么追问也不再透露分毫。   就在场面陷入僵持时,封烺抬脚往监牢外走,语气仍是波澜不惊,   “他们不会说了,处理了吧。”   随着封烺话落,原本沉默的三人面色变得铁青,但他们只死死咬住唇,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   得了主上的命令,十灰等人立即干起活,然十灰好奇心重,在封烺踏出牢门准备往外走时,小跑上前叫住了他,   “敢问主上,您是如何让他们开口的?在您来之前他们可是半个字也不肯透露。”   封烺并未回头,只懒懒扔下一句话,信步往布满青苔的灰石楼梯走,   “不是所有人都怕肉体上的痛苦折磨,往往有些人的内心反而更不堪一击。”   站在原地的十灰伸手挠挠头,又扬声带着紧张问,   “可是主上,就这么处死他们了,那咱们的线索不就断了么?!他们想杀您!”   大启什么的根本不在十灰关心范围,身为主上的暗卫,他只关心有人惦记主上的性命!   抬脚踏上湿滑的阶梯,封烺微微侧身,藏青眸子透过昏暗的甬道看向十灰,语气漫不经心,   “线索足够多了。你仔细想想吧。”   说完,扔下站在监牢前愈发迷惑的十灰,封烺继续踏着台阶离开天牢。   这日后,三个西蜋人死在天牢的消息无人得知,甚至于随着皇上生辰日即将来临,宫外的百姓们愈发兴致盎然投入庆贺的准备中。   然皇城里,仍有一处地方与周遭喜气洋洋的氛围格格不入。   那便是谢府。   不过周遭邻里还是能够理解的。   在痛失父亲后又失去母亲与胞弟后,任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缓过来。   更不用说一介女流的谢婉莹。   然心疼谢婉莹的百姓不知晓,此时谢婉莹在谢府过得无比滋润。   傍晚,在小丫鬟的服侍下,谢婉莹将将结束花瓣浴。   穿好一身妃色衣裙,谢婉莹这才在梳妆台前坐下,让小丫鬟替她挽发。   打量着铜镜里气色红润的美人,谢婉莹心情尚好,懒懒问了句,   “晚饭备好了吗?”   娇小瘦弱的小丫鬟心里一紧,握着鎏金发簪的手一抖,险些刺向谢婉莹的头皮,   “回、回夫人,奴婢马上去安排……”   秀眉一皱,谢婉莹猛地拍桌正欲像以往一般拿小丫鬟撒气,门外忽的传来下人颤巍巍的声音,听起来似是怕极,   “夫、夫人,有客人寻您……”   客人?!   待小丫鬟将发簪插好,谢婉莹这才扶着梳妆台起身,推开小丫鬟往外走。   这等时候,会是谁?   跟在浑身颤抖的下人身后,谢婉莹迈着盈盈步子踏入谢府迎客厅,在见到等候在厅内的两个高大身影后,她面上划过吃惊之色,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但谢婉莹立刻稳住情绪,她挥退快要抖成筛子的下人,面带温婉走上前,语气也软下来,   “二位,你们这般暴露身份,将我府里的奴才吓坏了,这不大好吧?”   俯视眼前娇小的女人,两位裹着斗篷的西蜋人冷笑一声,   “暴露?以后这谢府有一半是我们的,杀了他便是。”   清丽脱俗的面容划过不自然,谢婉莹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挽至耳后,   “这是自然了,不过现在在大启,还是要收敛些……”   然这两个身着西蜋服饰、面色不虞的西蜋人根本不领情,只冷声说道,   “我们替你杀了你爹娘和弟弟,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   不知他们为何突然态度极差,谢婉莹只小心翼翼讨好一笑,温声道,   “自然的,既然今日来了,那便从今日起,半个谢家便是你们的了。”   在谢婉莹知晓父亲要运送粮草去边疆之时,她便早早策划这一切。   谢大人谢夫人与她那个只知花天酒地的弟弟的确是她所杀,但却不是她亲自动手。   寻到西蜋人,谢婉莹以半个谢家为代价让他们帮忙除去这三人,西蜋人见钱眼开,自然答应了。   半个谢家而已,以她的能耐,用不了几年总归能带着谢家愈走愈远!   可面前这两个西蜋人并未露出高兴之色,甚至在对视一眼后齐声说,   “不行,这些根本不够。我们折了三个同伴进去,你要给我们整个谢家!”   没想到西蜋人会出尔反尔,谢婉莹可不管他们怎么无端死了三个人,毁约的念头渐渐浮上心头。   但她不能直接拒绝。   西蜋人手段残忍,若将他们激怒,自己吃不到好果子。   思及此,谢婉莹将心里的怯意掩下,稍加思索后,一个极妙的点子浮上心头。   强撑着挤出笑容柔声劝导,   “二位的要求,我不是不能答应,毕竟我已经嫁入章家,谢家之于我,到底也没有多大用处。”   “但是,若匆匆将谢家交给你们二位,想来你们也不过是将谢家上下变卖换取钱财,若我没猜错的话,二位还有要事未办妥吧?”   “不如我们合作,按先前说好的,半个谢家是你们的,但是我会站在你们这边,和经商的章家合作,以此来敛取更多钱财,”   “若是如此,你们不但有源源不断的钱财进入口袋,还能继续留在谢家躲藏,我有办法能保全你们在大启的安全,”   “二位,意下如何?”   谢婉莹说话好听,还处处替他们着想,轻声软语让二位西蜋人如沐春风,渐渐放下方才心间的不满,细细品着谢婉莹的话。   见西蜋人犹豫起来,谢婉莹知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忙不迭上前一小步,趁热打铁低声说,   “这样,大家以后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背叛你们,不是么?”   不得不说谢婉莹提出的点子极为诱人,再加上他们此次身负重任,若只带了些钱财回去,想必下场比被他们杀死的几人好不到哪去。   思忖片刻,两个高大的西蜋人朝谢婉莹点点头,同意她的提议。   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入肚里,谢婉莹立即招来候在门口的小丫鬟,让她带两人去后院,   “从今日起,二位便住在谢家吧,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差遣下人们去采买便是,毕竟你们也是谢家的主子了!”   很满意谢婉莹的识趣,西蜋人这才展颜哈哈笑起来,边用露骨的目光打量小丫鬟,边往后院走。   直至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谢婉莹紧绷着得背才放松下来。   然未等她离开迎客厅,先前被吓得直抖的下人小跑进来,匆匆朝谢婉莹行礼,   “夫人,章大少爷来了!” 第156章 风云诡谲!   美眸中划过不耐,早不来玩不来,怎的偏偏这个时候来?!   虽心里嫌恶,但谢婉莹也不敢拂了章大少爷的面子,只娇弱坐回椅子上,朝下人挥挥手,示意他将人领进来。   章家大少爷是谢婉莹相公的亲兄长,也是章家的嫡长子,他身量高大一身匪气,俊朗的左脸颊上有一道自眉骨划拉至嘴角的刀疤,瞧着有些可怖。   据说,是当年他随父亲走商路时遭遇劫匪,被当头砍了一刀,险些丧命。   章家从商,商路坎坷,自章家大少爷出事后,一切似乎好转起来。   章大少爷前几年打败众多竞争对手娶到门当户对的梁氏,因此章家的生意一飞冲天,稳居皇城商界上层。   但章大少爷要的,远不止如此。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将谢婉莹的思绪拉回。   抬眼朝门口看去,只见身量高大的章家大少爷跟在下人身后跨过门槛,进入到会客厅内。   抬手挥退下人,章大少爷的目光紧紧盯着倚在座位里的谢婉莹,仿佛还能感受到指尖拂过她柔软的触感。   大步跨上前,章大少爷一把将谢婉莹抱起,不顾她的意愿便往她脸上亲,嘴里直喃喃,   “都多少日未见,可想死我了……”   娇滴滴推开章大少爷,谢婉莹似是觉得滑落至颈间的唇让她有些痒,轻柔地推搡他的胸膛,   “哎呀这青天白日的,你收敛点!对了,章家如今怎样了?”   凑在谢婉莹颈间深吸一口气,章大少爷的手流连在她的腰腹间,面上满是不屑,   “章家还能如何?那个老不死的缠绵病榻,不出2个月,我便能彻底掌握章家!”   说到这,章大少爷一勾嘴角,露出极其恶劣的笑容,他目光落在谢婉莹脸上,似是想看她听到消息会露出何等表情,   “对了,你那好相公以及被我寻了个由头囚禁起来,你若以后长居谢家,要不要我替你将人押过来,免得以后落人口舌。”   轻笑着伸出细嫩的手指轻轻戳起章大少爷的胸膛,   “你连亲弟的夫人都能染指,还怕落人口舌?”   略凶恶的面上划过满意之色,章大少爷低头咬了口谢婉莹的肩,   “我是担心你。”   美眸里闪过讥讽,谢婉莹靠在他怀里,语调轻慢,   “要送便送来吧。不过,你夫人呢?你打算何时杀了?你知晓我的性子,我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见美人要动气,章大少爷连忙表态,   “快了快了,这不得等老不死的去世么?待章家归我了,只用半年,半年里我绝对杀了那个女人!”   轻哼一声,   “还要半年?”   将谢婉莹搂紧,章大少爷压低声音,   “自然了,不然旁人起疑可就不好了。”   故意露出不满之色,谢婉莹轻轻扭着身子,娇声道,   “随你!你还记得我同你提起过的西蜋人么?自今日起他们便住在谢家,你自己莫让下人走漏风声。”   “不然,你和我,一个都逃不掉!”   被谢婉莹扭出火,章大少爷哪还顾得上其他?   忙不迭应下,一双大手也渐渐伸向别处,   “我知晓,你放心吧!先不说这些了,许久未见你,陪陪我,嗯?”   娇笑一声,谢婉莹转身轻轻一拧章大少爷的腰间软肉,双手揽上他的脖颈。   识趣的章大少爷一双虎目都要燃起来,立即将谢婉莹抱起,匆匆朝她的寝居跑去。   欢愉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一眨眼的功夫,又被不知名的小偷偷走了好些日子。   然无人知晓,在这几日里,某日清晨,在距离皇城三十里外的羊肠小道上,一个裹紧斗篷、不露出丝毫缝隙的瘦弱人影自马车上跳下来。   还未等人站稳,马车上掀开帘子,一个破布小包被扔下来,骨碌碌滚至那人的脚边,撞到细瘦的脚踝后停下来。   带着浓厚北虺语调的声音自帘子内闷闷传出,说的是大启语言,   “接下来的路自己走吧,别忘了你答应异士大人的话!”   只见那人弯腰匆忙捡起脚边的包袱,低声朝马车的方向含糊道了句“知晓了”后,转身弓起背朝皇城的方向蹒跚而去。   唯有夏风听清,那人的语调,带着些微女子的柔软。   马车并未在小道上停留多久,很快车夫伸手扯了下帽檐,驾着马车朝相反的方向渐渐远去。   许久未下雨的皇城在昨夜迎来一场磅礴大雨。   午夜时分一道犹如巨龙一般的刺目闪电将浓如墨的夜空劈开,玉镜殿寝居里,缩在封烺怀里安眠的菟姬被这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吓得蹦出了兔子耳朵!   慌忙往寝被里钻的动作将封烺吵醒,但他只大手一挥将小兔子重新拽进怀里,另一只手用寝被盖好她,轻轻在她背上轻抚,   “乖,别怕,下雨了。”   听窗外砸落在万物上的“噼啪”雨声,似是还未分清梦里梦外,菟姬忽的呜咽哭了起来。   半阖的圆眼滚落大颗大颗如同雨滴般的泪珠,她紧紧攥着封烺胸前的亵衣,嘴里不停呢喃着什么。   见小兔子这般模样,封烺立即扶着她坐起身,倚靠在床头,封烺让小兔子半趴在怀里轻轻替她顺着背,剑眉蹙起,他隐约听到小兔子说的话。   “求求你……别杀我……”   “爹……娘……别不要我……”   “快逃……快逃……他来了、他来了……”   眼见小兔子愈来愈紧张,封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柔声唤道,   “乖宝,醒醒。”   但小兔子显然魇住了,不论封烺如何叫她,她仍是呜咽着喃喃自语。   眼见小兔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无法醒来,封烺无法,只得搂紧小兔子,单手伸向她的后颈用寸劲一捏!   只听小兔子忽的止住哭泣,“嘶”的一声后缓缓睁开圆眼。   一脸疑惑摸摸剧痛的后脖颈,菟姬仰头用通红的圆眼怒瞪封烺,   “作甚吵醒我!我先说好,想要也不给!”   被她的话逗笑,封烺伸手捏捏她软嫩的脸蛋,   “怎的我在你眼里愈发禽兽起来了?”   “你还记得方才你做的梦吗?”   听出封烺语气带着关心,菟姬没有再胡闹,一脸疑惑伸手挠挠头,想了一会后摇摇头,   “不记得了,怎么啦?我是不是梦到好吃的啃了你?!”   说到这,菟姬似是被自己的话取乐,她指着封烺的手嘿嘿一笑,   “红烧蹄髈!” 第157章 年少时的悸动!   见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封烺轻叹口气,抬手拭去小兔子面颊上的泪痕,   “夜里不是吃了宵夜睡的么?怎的又饿了?”   顺势抓着封烺的手轻啃,菟姬觉得面上紧绷绷,也伸手摸了把,便察觉到满面半干的泪痕,   “咦?我怎么哭了?”   掀开床幔起了身,在磅礴大雨声里,封烺在黑暗中寻到柜子旁,自里面抽出一方帕子,这才回到床上替菟姬细细擦去面上的泪痕,   “许是做噩梦。别怕,有我在。”   仰起脸乖乖一动不动,待封烺将帕子放下,菟姬这才挪过去往封烺怀里钻,   “我才不怕!若是做噩梦,我也能在梦里将怪物揍翻!”   许是声音有些大,将睡在床底小篮子里的刺影给吵着了,混着雨声发出奶声奶气的“嗷呜”声,随即翻了个身露出滚圆的白肚皮,陷入梦乡里。   连忙捂住嘴,确保刺影没有醒来后松了口气,攀着封烺的肩膀将头凑到他耳边,用气音低语,   “可不能吵醒刺影,不然定会叫着让我陪它玩……”   温热带着甜软的气息喷洒在耳际,封烺怕他一个没忍住将人吃了,轻拍菟姬的头,搂着她的腰际仰倒下去,   “快些睡吧。”   嗅着鼻间青松气息,菟姬扯了个呵欠后枕着封烺结实有力的臂膀缓缓阖上双眼。   大雨直至清晨才渐渐停歇。   久旱逢甘霖,百姓们起床后踏出家门,纷纷感叹连老天也在替天子庆生,酷暑被淅沥沥的雨水冲刷干净,沁凉的空气让皇城的燥热消退下来。   午后,绵绵细雨给碧瓦朱甍的皇宫笼上一层细密薄纱,烟雨气息将肃穆盖住,飘飘忽忽落在宫内沾染细碎珠子的绿叶红花上。   巍峨的宫墙下,一道月白身影匆匆赶路。   他长发不羁地扎在脑后,一身月白袍子松散披在身上,漆黑发顶和单薄的肩头都落了一层薄薄的晶亮珠子。   他并未撑伞,反倒执着一柄白扇,端的是一派公子如玉的模样。   不过,闻人山君面如冠玉的脸上带着些微凝重。   完犊子,迟到了。   自班师回朝后,闻人山君嫌呆在军营操练士兵太过无聊,便在萧杜煜的怂恿下同老师请命来听课。   能继续接受老师的教导自然让闻人山君受益匪浅。   但是吧,封烺很不喜欢学生迟到。   而他闻人山君,这已经是第三次……   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   光是想想就知道在老师手里有何等惨绝人寰的惩罚等着他!   思及此,闻人山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加快了些。   绕过朱红宫墙,闻人山君寻了个御花园的小道抄近路,然走到一棵海棠树下时,一道刺耳的尖叫声自左斜前方传来。   心间一凛,闻人山君面色沉下来朝尖叫声处飞速跑去,待他伸手拨开茂密的树枝,便见着一群莺莺燕燕站在空地上。   被簇拥在其中的是位眉目如画、弱柳扶风的大美人,此番她面色狠厉,正欲抬脚踹向一只圆滚滚的、不过半臂之长的小狗崽!   未等闻人山君上前阻拦,一道软糯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   “大胆!休要伤害本宫的刺影!”   往树枝后缩了下,闻人山君饶有兴趣见着一道粉嫩娇小的身影疾步而来,跑到如画美人身前弯腰操起小狗崽放入怀里。   而闻人山君,这才看清她的容貌。   讶异地张大嘴,那双眼睛……   是她!   瞧着那双灵动娇俏的圆眼,深藏在闻人山君记忆深处的悸动被挖了出来。   当年年纪尚小,宫内的皇子们各个仗着他们母妃身后的势力欺压他和萧杜煜,   虽闻人山君总背着瘦弱的萧杜煜去找封烺,但也有逃不掉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一次萧杜煜被两位皇子联手敲晕,他想保护萧杜煜,却被皇子们身后人高马大的侍卫给压在地上揍。   就在闻人山君双手抱头承受雨点般的拳头时,却听二位皇子忽的发错哀嚎,而侍卫也停下拳头匆忙去救皇子们。   当他蹒跚爬起,就见着个娇小的白衣少女骑在其中一位皇子的脖子上猛砸他的头,而另一位皇子双膝着地死活起不来!   至于那几个凶悍的侍卫,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只围着皇子们绕圈圈,半点都无法靠近!   忙不迭跑到萧杜煜身侧将他扶起,直至他恍惚睁开眼后,闻人山君这才扭过头细细打量那位胆大妄为的少女。   在皇子们的哭喊声中,不过一眼,那双灵动活泼的圆眼便烙印在他的心里。   后续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只知封烺赶来,皇子们被罚,而那位白衣少女却消失不见了。   但此刻,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水汽氤氲的御花园内,菟姬并不知晓有人正躲在一旁用满含喜悦与温柔的目光盯着她,她此番险些要气炸了!   多日不见杜嫣怜,她还以为这家伙老实了,没想到杜嫣怜还想对弱小可怜的刺影下毒手!   将软乎乎的刺影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细细检查一遍,确保它没有半点伤势,菟姬将刺影搂在怀里,睁大圆眼怒瞪杜嫣怜,   “贵妃娘娘,你难道没有一个解释么?”   “皇后娘娘万福。”   心里划过不屑,杜嫣怜面上不显,只娇弱行了一礼,待在蜀锦的搀扶下起了身,这才用丝毫不带歉意的语气柔柔说,   “原来这只狗是姐姐养的,臣妾还当是宫外的野狗从狗洞钻进宫来的,姐姐以后可要看好它了,若是被人当做野狗处置,可就糟了。”   见杜嫣怜这般嚣张,菟姬才不会怕她!   冷笑起来,菟姬连好脸色也不想给杜嫣怜,   “野狗?看来泽芝贵妃的消息略落后啊。本宫养了一只狼的事情,早就在宫里传开了。除了不长眼的,还真不会有人敢对本宫的刺影下毒手!”   哪会听不出这狐媚子是在骂她,但杜嫣怜只能将这口气忍着,只恨方才没有一脚将那狼崽子踢死!   将捏得死紧的拳头缩回袖里,杜嫣怜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竟然是一只狼?这怕是不太好吧?臣妾听说,狼不会认主,若以后长大了,上了皇上或者太后可就不大好了。”   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菟姬觉得与其在这同她费口舌,还不如回玉镜殿陪刺影玩儿!   连在御花园里玩耍都能让幼小的刺影遇着这等事,看来以后还是少来御花园为妙。   正欲开口将杜嫣怜赶走,一旁树丛发出悉索声,一位身着月白长袍、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走了过来,   “这位、贵妃娘娘,这可不是一般的狼。” 第158章 有人觊觎小兔子?!   躲在一旁的闻人山君实在忍不住了,纵使烙印在他心里的少女已经成了皇后,但他仍是想上前同她说几句话。   走到众人面前站定,闻人山君将扇子甩开轻摇两下,语气含笑,   “这可是摄政王赠与皇后娘娘的守护神。”   罥烟眉蹙起,被皇后气出一肚子的火找到宣泄口,杜嫣怜青葱的手指指着闻人山君呵斥,   “好大的胆子!你是哪个宫殿的下人?!见了本宫还不跪下!”   然闻人山君面不改色,正欲开口解释身份,立于杜嫣怜对面的菟姬轻抚刺影的背毛,语调漫不经心,   “早说了,妹妹以后可不能再这般无知了,这位是大启的定国神针,常胜将军闻人山君,除见皇后外,任何妃嫔不需行礼。”   说到这,菟姬故意顿了下,语气含笑,   “还是说,妹妹已经做好想当皇后的打算了?”   被菟姬当中戳破心思,杜嫣怜那张如出水芙蓉一般的脸蛋上血色尽褪,忙不迭朝菟姬低头行礼道歉,   “臣妾知错,臣妾绝无这等心思!还请娘娘恕罪!”   虽然杜嫣怜的心思众人皆知,但没有谁会傻到当众说穿。   若她此番不撇清关系,到时候被奴才们传到太后耳里,她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见杜嫣怜只差没跪下了,菟姬圆眼微眯,心里这才舒畅了些。   白嫩的手指逗弄刺影软乎乎的下颌,菟姬转过身背对杜嫣怜,语气漠然赶人,   “你就当方才是本宫胡言乱语吧。泽芝贵妃还是快些回菡萏殿,仔细淋出病,皇上该着急了。”   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不敢多做停留,杜嫣怜在蜀锦的搀扶下匆匆告退,至于她心里的愤恨之意,也就只有被她死死攥得手发疼的蜀锦知晓了。   烟雨绵绵的御花园里,只剩菟姬与闻人山君。   轻舒了口气,菟姬并不想理会闻人山君,只朝他微微颔首准备离开,却被一柄扇子拦住去路。   一脸期盼看着菟姬,闻人山君斟酌片刻,小心翼翼问,   “娘娘,可还记得我?”   一脸警惕搂紧怀里的刺影,菟姬悄么么拉开了和闻人山君的距离。   她可没漏听闻人将军形容刺影的那个词。   守护神!   听听,他定然知道雪狼被奉为神明一事!   而他这般和她套近乎,莫不是觊觎她的刺影?!   定了下神,菟姬清清嗓子回答,   “方才本宫不是道出你的身份了么,自是记得你的。”   面如冠玉的五官上划过一抹失望,闻人山君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抬脚靠近菟姬几分,他正准备开口,却听皇后娘娘夸张“呀”了一声,随即连话也不给他说,   “都这般时辰了!本宫有事要先行告退,闻人将军,今日多谢解围,有缘日后再见!”   匆匆道出这句话,菟姬蓦然转身匆匆跑走,独留将手伸向她离开方向的闻人山君在原地发愣。   绵绵细雨大了起来,寂寥的御花园里散尽一声叹息。   天色渐晚,沾染暮色的细碎透明珠子掉落在翠绿的叶片上,汇聚成大颗水珠后沿着叶尖儿砸落在泥地里。   满身水汽的封烺踏上玉镜殿汉白玉台阶,待他将油纸伞递给候在一旁的萝北后,便听自殿内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   想也不想张开双臂,一只软乎乎的小兔子推开殿门扑进他的怀中,   “你终于回来了!”   她身后,还跟着只在地上滚动的雪团子。   搂紧双腿夹在他腰间的小兔子,封烺弯腰拎起急得“嗷呜”不停的刺影放在菟姬头上,狼眸含笑落在小兔子微红的面上,   “今日可有闯祸?”   不满地伸手去拽封烺面颊,   “什么叫闯祸?!我是那种天天闯祸的人吗?!”   托着小兔子以防她掉下来,封烺面不改色踏入殿内,走向早已摆好晚膳的桌边将小兔子放下,   “那今日可有玩的开心?”   仰面看向自她身侧落座的封烺,殿内烛火映在菟姬圆眼里,似是落满绒黄星辰,   “倒也不能说开心,不过挺解气的!对了,那个闻人将军,好奇怪!”   替菟姬布菜的筷子顿了下,封烺想起今日被他罚得险些哭出来的闻人山君,神色如常问,   “发生什么事了?”   夹起一片晶莹剔透的薄五花肉放入封烺碗里,菟姬乖乖将今日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道出来。   说到杜嫣怜时,她圆眼里满是愤怒,   “刺影才没有吓唬她!刺影好端端窝在空地边,她非要上前去踹它!”   见小兔子气得饭都忘了吃,封烺将碗放下,轻抚她的背,   “乖,然后呢?”   说起后续,菟姬一扫方才的气愤,眉飞色舞描述起她有多牙尖嘴利,丝毫不给杜嫣怜反抗的机会!   直至最后才提了嘴闻人山君,   “他好奇怪,还问我记得不记得他,”   用筷子戳了下碗里的饭,菟姬夸张叹了口气,圆眼里满是庆幸,   “还好当初在金銮殿前偷瞄了眼,不然我还真认不出他!”   心知闻人山君所问之事没有这般简单,封烺边吃饭边不动声色随口道了句,   “依我看,他问的应当不是这件事吧?”   “不是这件事?”一脸疑惑看向封烺,菟姬秀眉蹙起思索了会,目光落在桌底下正将整个身子埋入食盆里疯狂吸入的刺影身上。   娇俏脸蛋上划过恍然之意,   “他先前还道出刺影的身份,他定然是看上刺影了!是不是想将刺影借过去玩几天,所以才同我套近乎?!”   替小兔子夹了一筷子白菜放入她碗里,封烺对于小兔子的奇思妙想有些无奈。   他所想的其实是在小兔子进宫前,闻人山君与菟姬是不是在别处见过,怎的在她嘴里就变成闻人山君惦记刺影了……   然小兔子似是笃定了这个想法。   愤愤吃了口饭,待咽下去后,菟姬这才嘟起嘴,略不满,   “我才不愿意借给他玩儿,”   “我好不容易将刺影养熟,若被他借去,刺影忘了我怎么办?”   “可不能让刺影再和其他人亲近了去!”   说完,菟姬低头看向已然吃饱、正蹲在地上的刺影,圆眼里满是凝重,   “刺影,以后如果有人打你的主意,你就咬他,知道了吗?”   刺影与菟姬语言相通,自然能听懂她的话。   “嗷呜”了一声,刺影哒哒哒迈开四只小短腿走过来,蹭了下菟姬绣着牡丹图的粉鞋,意思是它知道了。 第159章 真正的皇后回来了!   菟姬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旁封烺见他们无障碍沟通,放弃了想问到底的念头。   与其问小兔子,倒不如去压着闻人山君好好拷问一番。   胆敢打他小兔子的主意,看来闻人山君略闲。   需要更繁重的课业来淬炼他。   并不知晓自己随口一说的话让闻人山君的日子陷入困苦,菟姬因在杜嫣怜面前逞了回威风,得意了好些天。   而距离皇上生辰之日,只剩下五日。   各国使者陆续来到皇城,闻人山君得以从苦海中解脱,开始带兵严守皇宫,同时也命副将将全部士兵列队,轮班在皇城内巡逻。   皇城内虽严正以待,但也未限制百姓入城,只是在见着打扮异常之人会盘问下,倒也没有过多阻拦。   清晨,天边还泛着鱼肚白,四周弥漫浅薄白雾,皇城外已有许多百姓排起入城的长队。   巍峨的朱红城门被御林军由外向里缓缓打开,冗长的队伍终于开始慢慢缩短。   御林军腰间别着长刀,审视的目光略过埋头进入皇城的百姓,其中一位将全身裹得严实、甚至将脸也挡住的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待这可疑之人来到城门口,两位御林军将其拦下,握紧腰间长刀沉声问,   “你是何人,来皇城有何事?作甚挡着脸?”   来人脚步一顿,犹豫了会后将挡着脸的斗篷拽下来,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娇艳脸蛋。   是个女子。   轻咳了两声,她放于身前的手紧紧攥住斗篷边缘,将头垂下,语气虚弱,   “我是来皇城寻亲的。”   见这人是女子,御林军的戒备心放下大半,环视一圈,御林军追问,   “只有你一人?你亲戚姓甚名谁?”   美眸浮现斑斓水光,女子面上露出泫然欲泣之色,哽咽了会,这才将情绪压下,用微微颤抖的语气回答,   “小女子文氏,是文丞相的远亲。因家道中落,父亲送我来皇城,想寻文丞相替我找一门好亲事,没想到路遇劫匪……在父亲掩护下,只有我一人侥幸逃离……”   瞧着眼前瘦弱女子强装镇定的模样,二位御林军面面相觑,彻底放下戒心。   面色缓和下来,御林军们将搭在刀柄上的手放下,其中一位心生怜惜,将语气放低,   “原来是文丞相的远亲,想来你一人赶来皇城受了不少委屈。我带你去文府吧,至于你父亲一事,可寻求衙门帮助,节哀。”   艳丽的五官上浮现感激之意,女子连连点头,   “小女子在此谢过这位大哥,您真是大好人!”   有御林军护送,女子很快便抵达文府大门口。   此时文府深褐色的大门紧闭,透露着些微肃穆。   扶了下腰间的长刀,御林军示意女子稍等,大步跨上台阶,叩响深褐大门。   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打开一条缝隙,一个瘦小的门童探出头,   “御林军?敢问何事?”   微微侧身,御林军一指身形单薄的女子朝门童说,   “她是文丞相的远亲,此次来皇城是寻求文丞相庇佑的。敢问文丞相可有在府上?”   面上露出疑惑之色,瘦小门童伸长脖子看向女子,嘴里低声喃喃,   “远亲?没听说老爷有……!”   话说一半,待瘦小门童看清楚女子的容貌后,险些惊叫出声!   女子哪是什么老爷的远亲,分明就是老爷的嫡女、文府的大小姐文夜兰!   好在瘦小门童机灵,他扫了眼露出疑惑之色的御林军,忙不迭点头应下,   “对对对!她的确是老爷的远亲!先前有提前送信来的!多谢这位大哥将她送来!”   说完,瘦小门童将大门打开了些,朝慢慢踏上台阶的文夜兰讨好一笑,   “小姐一路上辛苦,老爷盼您许久了,快些进来!”   美眸浮现满意之色,文夜兰将手搭在深褐大门上,回首朝御林军盈盈行礼,   “多谢大哥护送,小女子不胜感激,日后会托文丞相送上谢礼,还望您莫要推辞。”   见着女子艳丽的脸蛋,御林军古铜色的面上划过羞涩,只伸手挠了下头,又关切她几句,这才与她道别,转身匆匆离开。   自然,他也未见到女子面上划过的嫌恶之意。   待大门在身后关上,文夜兰将身上的斗篷往地上一甩,语气满是嘲弄,   “区区御林军,也配对本小姐抱有那等心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一旁瘦小门童可顾不上文夜兰说什么,他面带惊喜朝大厅跑去,边跑边喊,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正在花园内陪着文夫人侍弄花草的文丞相停下手中的花浇,连面上的褶子都带有疑惑之意,   “小姐?什么小姐,府里不是只有夜兰……”   话未说完,正执着小剪子修剪花草的文夫人愣住,小剪子一脱力砸在地上,文夫人面上泫然欲泣,她颤抖的手搭在文丞相手臂上,激动摇着他的臂膀,   “是夜兰,是夜兰回来了!定然是夜兰!”   生怕文夫人一时激动晕厥过去,文丞相连忙搀扶住她,一齐往大厅方向赶去,   “你别激动,先看看再说!”   待二人踏入大厅,便见着一位身着灰麻粗布衣的女子立于正中,她容颜依旧艳丽,但身形却比以前小了一圈。   眼泪滑落下来,文夫人小跑上前一把抱住文夜兰痛哭出声,   “夜兰!我的夜兰!你怎的这般狠心,就扔下娘亲不管同那侍卫跑了!你可知晓娘亲在见到宫里的情形时有多害怕吗!”   缓缓将手搭在文夫人的肩头,文夜兰眼眶通红,将脸埋入文夫人颈间,很快便打湿了文夫人的衣领,   “娘亲,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当初我就该听您和爹的话,乖乖嫁入宫中……”   仍立于原地未动的文丞相听了这话,将手背于身后冷哼一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可有想过这一年多你娘亲是如何过来的?因着担心你,你娘亲夜不能寐,身子都差了许多!”   早已料到爹会这般说,文夜兰轻轻退出娘亲的怀抱,“扑通”一声跪下,狠狠在地上磕起头,   “是孩儿错了!孩儿受那侍卫蛊惑,信了他‘世外桃源’的幌子!他将我哄骗至边疆后,钱财散尽,他竟想将我卖入青楼!若不是得了恩人相助,孩儿怕是已在边疆死去!   孩儿之所以不愿入宫,只因求的不过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痛哭流涕道出这一年多的心酸,文夜兰磕头的闷响声在大厅内回荡,同样也重重敲击在文丞相与文夫人心里。 第160章 谁的远房表妹?!   哪受得了自己宝贝女儿的这般模样,文夫人痛哭出声,忙不迭上前蹲下搂住文夜兰不让她再伤害自己,   “我的夜兰啊!娘亲想让你入宫,无非是希望你以后的日子比在文府要好!皇上虽不能只有你一个女人,但若你真心待他,他心里始终有你的一席之地啊!”   搂住文夫人,文夜兰的额际已然开始渗血,她哽咽啜泣,一双美眸哭得通红,   “孩儿知错了,孩儿后悔了!孩儿愿意入宫,愿意做皇后……”   “想做皇后?晚了!”却听文丞相冷哼一声,他走到二人面前站定,冷冷俯视文夜兰,“先不说你已不是完璧之身,如今坐在皇后之位上的,可是你亲手推上去的丫鬟!”   闻言,文夜兰通红的美眸又滚落大颗的泪珠,她咬着唇不反驳,只低头抽噎。   而文夫人将她按在怀里,扭过头怒瞪文丞相,   “只会说丧气话!夜兰到底是不是你女儿!不做皇后又如何!只要夜兰能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见娘亲护着她,文夜兰伸手拽了下文夫人的袖摆,语气极为可怜,   “娘亲,你让那个小丫鬟将皇后之位让给我,好不好?那本来就是我的……”   被文夜兰的话气笑,文丞相伸手指了下她,面上满是恨铁不成钢,   “你看看你娘亲把你宠成什么样了!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你当皇上、太后傻吗!将后位还给你,然后换来文府的满门抄斩?!”   “自己种的因,就要自己吃下这苦果!”   一把将文夜兰揽入怀中,文夫人面朝文丞相梨花带雨,   “你说话莫要这般狠心!夜兰是咱们唯一的孩子!纵是当不成皇后又如何?我们总归不能重新在皇城里替她寻个人家!倒不如送入宫,看能不能挣个妃子之位!”   担心文夫人会哭坏了身子,文丞相在原地踱步片刻,长叹一声喃喃了句“慈母败女”,面上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语气也放软了,   “那依夫人看,要如何才能将夜兰送入宫,还不会被发现她已不是完璧之身?”   从怀里抽出帕子替文夜兰擦干泪渍,文夫人深吸几口气放缓心情,一颗七窍玲珑心稍稍一转,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有法子,不过,要宫里那个假皇后来配合!”   见着文夫人有些疯魔的眼神,文丞相张了下口,阻止的话卡在喉间,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摇摇头,文丞相将手背于身后佝偻着腰往花园走,喃喃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都是债,儿女都是债……”   并不在意文丞相的态度,文夫人擦干眼泪站起身,并将文夜兰拽了起来。   拉着文夜兰往后院走,文夫人充满疼爱的声音渐渐飘散开来,   “夜兰受苦了,先用膳休息会。晚些时候替你换身衣裳打扮一番,午后娘亲带你入宫……”   午后烈日灼灼。   玉镜殿院内的树叶晒得卷曲起来。   院子里的桂树愈发高大,打着卷儿的枝叶将小亭盖住大半,给这滚烫的天地里劈开一席阴凉之地。   小亭内凉风习习,菟姬穿着一身绒黄纱衣,袖子挽至上臂,将白皙的胳膊全数露了出来。   此番她坐在汉白玉石桌旁,撵着一枚白子在手中把玩,秀眉蹙起,一双圆眼凝重万分盯着落了大半黑白子的棋盘。   在她对面,坐着难得有空的封烺。   他一身藏青衣袍,腰间系着玄色腰带,将他匀称紧实的身材勾勒出来。   狼眸落在小兔子娇俏可爱的脸蛋上,他轻笑一声,语气低沉又满含宠溺,   “一炷香了,可想好要下在哪?”   伸手将白子悬在棋盘上,半晌又收了回去,菟姬一张小脸垮下来,抬头瞪着圆眼怒视封烺,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算好这个结局!不论我下在哪都会输!”   伸手揉了把小兔子的头,藏青眸子浅淡含笑,   “怎么会?我不是替你留了一条生路么,你只需找着它,这局你就能反败为胜。”   暗暗磨牙,菟姬险些抓着封烺未收回的手咬上一口!   这人什么时候这般坏了!   分明能将她杀个片甲不留,偏要逗她玩儿,说什么给她留了一条反败为胜的生路?!   依她看,他就是想看她着急的神情,就是想等她开口求饶!   气不打一处来,菟姬看也不看棋盘,径直将白子落在棋盘上!   怒瞪封烺,菟姬将话自牙缝中挤出来,   “你今晚不准睡床!”   睡地板!   去和刺影一个窝!   并未将小兔子的话放在心上,狼眸落在棋盘,封烺剑眉一挑,语气慵懒带笑,   “你这不是找着了么?”   面上一愣,菟姬撑着桌子站起身,将小脸凑近棋局,然还未等她细细研究,萝北自院外小跑过来。   在亭外站定,萝北微喘着气朝小亭内行礼,   “娘娘,文夫人求见!”   二人齐齐看向萝北,菟姬顾不上研究棋局,一脸疑惑走到亭边俯视底下跪着的萝北,   “可有说是何事?”   想起跟在文夫人身后容貌艳丽的女子,萝北心里不由替娘娘打抱不平起来。   分明娘娘才是文夫人亲生的!   怎的文夫人看向那女子时眼神都热切些!   思及此,萝北话语里带着些微不满,   “回娘娘,文夫人带着您的远房表妹前来拜见,说是多年未见您,有些想念了!”   远房表妹?!   文夫人不是知晓她是假的了么?!   怎的还会带这莫名的表妹进宫求见?!   还是说,文夫人想借她之手重新安排一位真正的文府之人在皇上身边?   圆眼悄么么看向封烺,菟姬心里的不踏实感又冒了出来。   他虽知晓她是妖,但他好像从未问过她的来历……   难道封烺从未怀疑过她到底是不是皇后?!   亦或是说他想当然的以为文府里都是妖?!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无用,总之能拖则拖……   略心虚的将这一念头压下去,菟姬朝萝北挥挥手,示意她将人带进来,   “去吧,将人领进来。”   待萝北走后,菟姬走回汉白玉石桌旁,立于一脸淡然的封烺身侧,用略带歉意的圆眼看过去,   “你先回符离殿吧,待她们走了我再去找你,如何?”   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向菟姬,将小兔子拉至身前,封烺细细替她将挽起的长袖放下,   “好。有些事,你若不想答应便拒绝,凡事有我。” 第161章 又双叒被惦记!   待萝北带着文夫人与搀扶着文夫人的文夜兰踏入院内,封烺恰巧迎面往外走。   两方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原本还沉浸在玉镜殿院子里精致又巧夺天工的景色,文夜兰的目光蓦然被眼前身材颀长、五官深邃,带着些微异域风情的男子所吸引。   不自觉伸手拽了下绯红的裙摆,文夜兰艳丽的脸蛋泛起红晕。   也就这一瞬间,文夜兰突然觉得去年那个随侍卫一起私奔的自己实在蠢笨至极!   萝北刚想行礼,封烺微微抬手阻止了她。   冷冷淡淡朝文夫人颔首示意,封烺看也未看文夜兰,将手背于身后径直与她们擦肩而过,朝院外走去。   而穿着打扮精致的菟姬立于小道尽头,娇俏脸蛋上带着盈盈笑意,朝文夫人亲切喊,   “娘亲,您来了!”   然下一瞬,菟姬面上的表情僵住了。   那哪是什么远房表妹,分明是小姐!!   是当初同侍卫私奔、然后将她塞上花轿的文夜兰!   而文夜兰听到菟姬喊出“娘亲”二字,她挽着文夫人的手不由悄悄捏紧。   瞧瞧,当初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鬟,如今不但吃穿用度是全天下最好的,甚至连她的娘亲也要霸占了去!   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好在顾忌还有他人在场,文夜兰将心思压下,娇笑着同菟姬打了声招呼,   “表、姐!多年未见,您还是这般漂亮!”   这一声“表姐”将菟姬的神志唤回,她面上划过些微无措,但想起封烺,很快又镇定下来。   抬手示意萝北退下,菟姬朝文夫人二人微微颔首,转身往偏殿方向走,   “随本宫来吧。”   玉镜殿内,在封烺的宠爱下,不论是主殿还是偏殿甚至于厨房,都时时刻刻放置着消暑的冰块。   所以当三人踏入静谧的偏殿时,一阵沁凉扑面而来,将所有的燥热尽数拦在门外。   偏殿不常用,但封烺平日总爱让暗卫将珍奇玩意儿送来玉镜殿,以至于连偏殿看起来也格外华丽。   西蜋国蝴蝶镂空金边花瓶,注满水后会有蝶影与鱼影交织起舞;   北虺国千年黑沉木打造的桌椅,冬暖夏凉;   南蜮国万名织娘用银月蚕吐的银丝织成的地毯,光偏殿这块足以买下三座城池;   火刺国从深海捞出的鱼白夜明珠,各个堪比婴儿拳头,还被封烺特意嵌在墙上,隐约瞧着像只兔子;   东瀛国名师制成的莹白冰纹茶具,茶杯里倒入冰水或热水,会有一尾金色鲤鱼跃然而出,在水光粼粼间活灵活现甩着尾!   还有其他的奇珍异宝自不必说,但任谁都能看出,当今皇后过的的确是人人欣羡的日子。   将一切收于眼底,待大门阖上,文夜兰越过菟姬走到主位上落座,千年黑沉木制成的太师椅极为舒适,一阵凉意窜上,倒叫文夜兰心间最后一丝热意散了去。   但同时,快要将她淹没的嫉妒心汹涌而出。   凭什么她在边疆过着苦日子的时候,这个贱婢却在宫内享福!   这原本就该是她的!   文夜兰这番举动让文夫人吓了一跳,她快步上前准备将文夜兰拽起,   “夜兰,你这是作甚?!”   但文夜兰挣脱文夫人的手,反而将她拽至身侧的太师椅上落座,   “娘亲,反正又没有其他人,您先坐!”   丝毫不顾菟姬如今皇后的身份,文夜兰拍了下太师椅的扶手,语气轻慢问下方的菟姬,   “方才那人,是皇上?”   菟姬并未像以前那般跪下来,只乖乖立于原地,眨巴着圆眼看着文夜兰缓缓摇头,用软糯的声音缓缓回答,   “不是,他是摄政王。”   听了这话,文夜兰的美眸亮了几分。   当皇后是不可能的了,若这小丫鬟死,或许还有争抢的机会。   但与其同其他妃子挣得头破血流,倒不如……   思索片刻,文夜兰组织好要说的话后,用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番菟姬,这才缓缓道来,   “你这位子,本该是我的,要不是我真心错付,你如今还是文府上不得台面的小丫鬟。”   “不过,如今你已在位一年之多,若是让你还给我,想来对你也不公平,”   “我也不同你争抢,你好好做你的皇后,这件事,便让它烂在咱们的肚子里,”   说到这,文夜兰美眸微眯,艳丽的面容上划过兴奋之色,   “但是,你必须助我成为摄政王王妃!”   然菟姬未反应过来,一旁的文夫人急了,伸手拽了把文夜兰的手,语气焦灼,   “夜兰!你疯了不成!先前进宫时娘亲不是同你说了让她助你成为皇上的妃子么?!怎的你临时变卦了?!”   一把将文夫人的手推开,文夜兰不管不顾耍起小性子,用带着撒娇的语气同文夫人说,   “哎呀,娘!谁人不知大启的摄政王直至今日还未纳妃!你与其让女儿去同其他女人争抢皇上,倒不如盼着女儿成为摄政王正妃,牢牢把住王爷的心!”   “您想想,这皇上的妃子,可没有摄政王正妃来的高贵!”   面色犹豫,文夫人的确被文夜兰说动。   但全大启都知晓,连太后也管不了摄政王,夜兰这丫头已不是完璧,若要成为摄政王正妃,怕不是比登天还难?!   相比之下,成为皇上的妃子,还是有极大的机会……   见文夫人沉默不语,文夜兰权当她应下了,重新将美眸落在傻愣住的菟姬身上,她略有些不耐烦,   “怎么样?我既不需要你将皇后之位还给我,也不会同你争抢皇上,这件事你总能帮我一把吧?!”   “不行!”   终于回过神的菟姬蓦然喊了出来。   软糯但嘹亮的嗓音久久萦绕在悬梁之上,她双手紧紧攥着绒黄纱衣的裙摆,圆眼里满是惊慌看向主位上的二人,又激烈摇头再度拒绝,   “不行!除了这件事,其他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没想到这小丫鬟敢拒绝,文夫人眉毛一横,一改方才的犹豫,坐直了起来伸出涂了朱红指甲的手指指着菟姬的鼻子斥责,   “好你个白眼狼!以为做了皇后就忘了你的身份不成?!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说起身份,菟姬身为兔妖却委身文府做小丫鬟,其实皆是为了报恩。   因为数年前文夜兰曾在宫内御膳房救了一只即将被做成麻辣兔头的小兔子,而她就是那只兔子。   妖讲究因果报应,所以她必须来报恩。   可菟姬觉得,她报恩归报恩,但不包括要将自己的心上人让出去! 第162章 小兔子委屈!   思及此,菟姬不敢看文夜兰,只垂下头攥紧衣角喊出来,   “夫人、小姐,其他任何事情奴婢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事,奴婢办不到!”   黛眉轻挑,文夜兰心里陡然浮现些微疑团,她翘起二郎腿,右手搭在黑沉木扶手上轻点,   “为何办不到,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   “这、这……总之,奴婢办不到!”   圆眼里满是慌张,目光落在价值连城的地毯上,菟姬想起那个只会对她露出温柔之色的人,咬咬牙硬气起来。   不论如何,她都要守护她的东西!   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能让她将封烺抢了去!   一时之间,文夜兰与文夫人都未开口说话,偏殿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让菟姬觉得愈发喘不过气。   纵使贵为皇后,但面对救命恩人,始终无法拿出面对杜嫣怜时的那般牙尖嘴利。   双手几乎要将衣角拽破,菟姬抬头直视文氏母女,坚定而又缓慢地摇头,   “没有理由。这个要求,恕难从命。”   虽说当初文夜兰一时犯蠢跟着侍卫去浪迹天涯,但其实她自小心思缜密,善于观察他人神色。   此番她坐于主位之上,美眸一瞬不瞬盯着一脸局促的菟姬,隐约觉得眼前挡了一层迷雾,而这团迷雾,仿佛她一伸手就能驱散。   她想成为摄政王的正妃,莫不是会给这个小丫鬟造成什么影响不成?   沉吟片刻,文夜兰想起上午在文府时,娘亲提及的计划,现在想来,用在摄政王身上,也不是不行……   暂且将心里的疑惑放下,文夜兰清了下嗓子,用右手撑着脸颊倚在太师椅里,语气散漫,   “不帮我这件事便算了,但另一件事,你不得不帮。”   “五日后是皇上生辰宴,到时候会招待各国使者,你必须让我以你表妹的身份参加生辰宴,如何?”   并未多想,菟姬见文夜兰不再纠缠她关于封烺之事,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攥着衣角的手也松了开。   泛白的指尖渐渐浮现粉色,菟姬的心情也缓和下来。   眨巴着圆眼看向主位上的二人,菟姬似是怕文夜兰又惦记封烺,连连点头应下,   “好,奴婢答应您!”   坐于文夜兰身侧的文夫人突然有些看不懂她的乖女儿,但此地不是问话之处,她便接过话题随意问了菟姬几句后宫的情况,这才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随文夫人一齐起身往殿外走,文夜兰经过菟姬时也不忘轻哼嘲讽一句,“别忘了你奴才的身份……”   待走到殿门处,文夜兰停下脚步回神大量一眼摆满珍奇宝贝的偏殿,美眸里泛起不忿,   “这本来就是我的……”   神色如常挽起文夫人的手臂,文夜兰艳丽五官浮现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和文夫人一起离开了。   直至殿内只剩菟姬一人,她才长舒一口气走到黑沉木八仙桌旁坐下,不多会,将人送走的萝北和四支将头探进来。   见娘娘一副疲累的模样,萝北与四支面面相觑,连忙小跑过去在她身侧跪下,语气里满是关切,   “娘娘,可是文夫人让您难做了?!”   左手揉了下太阳穴,菟姬缓缓坐直,示意萝北与四支起身,这才挤出一抹笑容,   “不是什么重要之事,无非是本宫的表妹想参加皇上的生辰宴罢了……”   先不说冰雪聪明的四支,就连较为单纯的萝北都看出娘娘面上神情的不对劲。   但娘娘不想说,四支与萝北也不好逼问。   又关切了菟姬几句,四支起身跑出去,将六鱼和十灰自房顶叫下来,细细嘱咐他们务必将娘娘哄开心后,这才独自一人悄然赶往符离殿。   日落西山,天际被橘红与绚烂紫红晕染开,暮色伴随蝉鸣鸟吟洒满皇宫。   符离殿内,封烺将未批阅完的奏折稍作整理,便起身往玉镜殿赶去。   方才四支前来禀告小兔子的异常,他有些担心。   脚步匆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封烺便抵达玉镜殿。   暮色霭霭,封烺踏入悄无声息的院内,径直走向正殿大门。   步入殿内,便见着刚从寝居退出来的四支与萝北,挥退朝他行礼的二人,封烺推开寝居大门走了进去。   寝居内布置温馨,千年水红木制成的桌椅、金丝楠木打造的凤床、世上最后一块由早已灭绝的日金蚕金丝织成的地毯、足以买下十座城池的沉香,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每一样用具装饰皆比偏殿内的还要珍稀百倍之余,这些自不可能是由皇上所赐,而是封烺精挑细选而来的。   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小兔子过得舒适。   此时小兔子蜷缩在太师椅里,双手抱膝盯着墙上的一幅画。   沿着小兔子的目光看去,便见在书案后侧的墙上,挂着一幅寥寥几笔绘制的水墨画。   画上蹲着一只高大威猛的狼,而狼的头上站着只努力用爪爪撑起油纸伞的小兔子。   细看下,还能看清小兔子面上带着些微耀武扬威之色。   略得意。   狼眸软下来,封烺记得这幅画。   先前小兔子作出的兔狼赏花图被他挂在了符离殿,她去符离殿见了后便吵着让他也画一幅。   然当封烺以为她会将画裱起来挂在玉镜殿内时,小兔子却盯着画羞涩一笑,卷吧卷吧将画藏了起来。   怎的今日舍得挂出来了?   悄然上走上前,封烺弯腰将小兔子抱起,将她揽入怀中后,又伸手轻轻替她理了下微乱的鬓发,   “怎的不开心?”   攀住封烺的肩,菟姬往他怀里缩了下,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嘟了下嘴,菟姬圆眼里满是依恋,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的就知晓我不开心?”   走到窗边的榻上坐下,皎洁的银盘慢慢爬上如墨夜空,银沙透过雕花木窗洒在榻上的小桌面上,给寝居内镀上一层夏夜的静谧。   轻抚小兔子的长发,封烺挑起她的一簇长发至于唇边轻吻,   “你都快哭出来了,我如何会不知晓?”   “乖宝,发生什么事了?”   将脸埋在封烺胸膛上蹭了下,嗅着鼻尖的青松气息,菟姬闷闷的声音在房内漾开,   “有人想做你的正妃……”   面色带着温柔之意,封烺搂紧菟姬,语调轻软,   “哦?除了你,还会有谁想做我的正妃?” 第163章 天子生辰!   被封烺的话取悦,菟姬伸手拧了一把他紧实的腰,蜷缩在他怀里嘟嘟囔囔,   “今日娘亲带了远方表妹来探望,恰巧见着你了,表妹开口要我助她成为你的正妃,我拒绝了!”   说完,菟姬圆眼里浮现酸意,她干脆跨坐其上,与封烺面对面,伸出双手狠狠拽他的脸颊,   “都怪你,招蜂引蝶!”   就一眼!   文夜兰就见了他一眼便惦记上他!   不知怎的,菟姬忽的从其中品出“祸国殃民”的滋味来。   任由小兔子胡闹,直至她在他身上撒泼了好一会,封烺才倾身轻啄她软乎乎的唇畔,   “你别气,怪我怪我。我的妻只会是一只小兔子,再无他人。”   往后退了下,菟姬气鼓鼓单手捏住封烺的薄唇,   “甜言蜜语!我不听!”   但菟姬如何斗得过封烺?   略施巧劲,菟姬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莫名就被封烺压在了榻上。   而且双手被高举至头部。   姿势略羞耻。   狼眸划过一抹暗光,封烺低下头,附在菟姬右耳上低语,   “不想听甜言蜜语,那乖宝是想做点别的,才愿意相信我?”   圆眼微眯,菟姬气还没消呢!   微微抬头咬住封烺高挺的鼻子不放,菟姬带着些微怒气的声音含含糊糊冒出来,   “我没消气!你什么也别想做!不然我就用妖术把你变成刺影!晚上你和刺影睡!”   见小兔子这回格外认真,封烺心里约莫清楚事态的严重性了。   看来这个所谓的“表妹”,让小兔子生出危机感,并且一旦发生了什么,小兔子甚至都无法出手干预。   心里有了底,封烺松开小兔子的双手,他自小兔子身侧躺下,将她揽入怀中轻哄了好些时候,直至月亮快要挂上枝头,菟姬面上的忧色才淡去不少。   又同封烺在榻上疯了一阵,菟姬这才微喘着气抬手擦拭去因笑闹而泛起的汗渍,趴在封烺怀里一脸苦恼,   “她要参加五日后的生辰宴,当时我满脑子都盼着她别惦记你,便想也不想就应下了。若是不能参加可怎么办呢?”   皇上二十整岁生辰,莫说宫里严阵以待,就连各国使者都会来参加。   皇后的“表妹”,有什么资格来呢?   轻笑声自头顶传来,封烺轻抚小兔子的长发,语气懒懒,但格外让菟姬安心,   “生辰宴而已,你将上回太后赏你的玉佩给四支,一切交给四支办便是。”   “身为皇后,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别担心。”   有了封烺的话,菟姬这才彻底放心。   仰头看向封烺,而封烺也恰巧低头看小兔子。   二人目光交汇,凝视片刻,菟姬似是察觉到封烺的想法,面上泛起粉意,将头低下来。   自榻上爬起,封烺一把将小兔子抱入怀里,慢慢朝凤床走去。   而菟姬靠在他怀里,不自觉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略期待接下来的事情。   夜色弥漫,寝居内被翻红浪,叫高挂枝头的清冷银月都带上了些微温柔。   五日一晃而过。   酉月十一,大启天子二十整岁生辰。   天公作美,前一夜下了一整晚的雨将皇城的暑气降下来,十一日这一天的天空便是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金灿的骄阳挂在天上,皇宫自上而下从清晨便开始忙碌起来。   因着各国使臣要入宫,封烺和闻人山君去安排宫内宫外布兵一事,就怕宴席上会有难以预料之事发生。   宫内大部分奴才都被调去百川殿帮忙,俨然能看出这次的宴席有多慎重。   不过这一切都和菟姬没有多大关系。   因被萧杜煜冷落,以及封烺在这其中干涉萧杜煜来寻她,以至于菟姬快三个多月未见过皇上了。   照样睡到日上三竿,在四支和萝北的轻唤下,菟姬揉着惺忪睡眼自寝被里钻出来,   “什么时辰了?”   替娘娘将缀着数颗粉珍珠的莹白床幔挂起,四支和萝北齐齐朝菟姬行礼,   “回娘娘,巳时了。”   抓了把有点打结的长发,菟姬边从床上爬下来,边喃喃,   “这么晚了?今日是皇上生辰,四支,贺礼可有备好?”   萝北搀扶皇后娘娘去洗漱,四支则边整理凤床边笑盈盈回答,   “娘娘放心,贺礼早备好了,包您满意~”   被四支逗笑,菟姬洗漱完毕后坐回雕着玉兔花纹的小叶紫檀梳妆台前,   “你应该说,包皇上满意才是。”   说到贺礼,菟姬自己都未见过,不由心生好奇,歪头看向迈着小步走来的四支,   “说来,你准备的贺礼是什么?”   掩嘴轻笑,四支在菟姬身侧单膝跪下,执起她白嫩的手替她修剪指甲,   “一方颇为难得的砚台,既不会让娘娘您失了身份,也不会过于亲昵。不功不过,不会惹来一身麻烦。”   满意点点头,菟姬可不想送个例行公事般的贺礼,惹来杜嫣怜的嫉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的菡萏殿可没有玉镜殿这般轻松惬意。   所有华贵服饰被蜀锦和一众宫女挂了起来,长发披散一身亵衣的杜嫣怜立于殿内,罥烟眉蹙起,一脸凝重扫视过所有衣裙。   候在一旁的蜀锦连大气也不敢出。   自清晨泽芝娘娘起了床,便拿出十二分精神挑选起今日宴席所需的衣裙来。   泽芝娘娘虽未说,但蜀锦心里明镜似的。   这般严阵以待,无非是想在所有人面前压皇后娘娘一个头。   身份上压不过,这容貌上总不能再输了吧?   纠结许久,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杜嫣怜一脸不悦,瞥了眼缩在一旁的蜀锦,语气不大好,   “皇后娘娘还没起么?!”   忙不迭跪下,蜀锦战战兢兢将头触地,生怕慢了半分就要挨打,   “回、回娘娘,方才奴婢已差人去问了,好像、好像是起了的……”   显然这个答案不会让杜嫣怜满意,她大步上前抬脚踩在蜀锦后脑勺上,将她狠狠踩在地上后,用带着怒意的声音说道,   “好像起了?!那你可有打听到她今日会穿何等颜色的衣服?!本宫可不想同她撞了色!”   纵使疼得不行,蜀锦也不敢痛呼,而是蹒跚着爬起,重新跪回原位,倒是声音愈发胆怯,   “那、那娘娘,奴婢再去催催?或许现在就会知晓了……”   又是一脚将蜀锦踹翻在地,杜嫣怜极其不耐走回桌边坐下,翘起二郎腿给自己斟了杯茶,   “那你还不快去?!” 第164章 百川殿!   重重磕了几个头,蜀锦带着一身伤痛狼狈爬起,慌忙退下。   直至杜嫣怜一壶茶喝完,蜀锦才小心翼翼自门缝挤了进来。   “扑通”一声在杜嫣怜脚边跪下,蜀锦微喘着气,忙不迭禀告,   “娘娘,打听到了!皇后娘娘今日所穿衣裙是绒黄色!”   柔荑摩挲小巧的下颌,杜嫣怜面露不屑之意,起身走向挂满衣裙的架子处,指着月白纱裙对蜀锦道,   “那本宫今日就穿这件好了。绒黄过于俗气,倒是月白色能压她一头!”   时间流逝,日落西斜,天边染尽橘红,如火烧一般。   百川殿因皇上生辰,被装扮得格外隆重。   悬梁挂满浅薄金纱,地上铺满由金线织成祥云的暗红地毯,数十座涂满金漆的铜制高烛台上嵌着鸡蛋大的夜明珠,桌椅全部由最上等的小叶紫檀制成,更不用说桌面摆放的用具皆是金器!   夜明珠将殿内照亮,金色纱幔与金器在冷白的光亮中熠熠生辉。   当杜嫣怜笑盈盈步入百川殿,目光得意洋洋落在主位右侧的菟姬身上时,笑容却僵在脸上。   端坐在位子上的皇后娘娘穿的哪是什么绒黄衣裙,分明就同她一般身着绣着大片银色飞花的月白长裙!   杏眸立即浮现狠厉之色,杜嫣怜侧头瞪了蜀锦一眼,而蜀锦更是一脸惨白摇头喃喃,   “不、不可能,奴婢亲自去玉镜殿外守着,皇后娘娘离开之时的确是一身绒黄……”   若皇后娘娘身着其他颜色还好说,至少她能逃过一劫,但皇后偏偏就和泽芝娘娘撞色了!   冷汗浸湿蜀锦的后背,若不是场合不对,她早已腿软跪在地上了。   看来晚上回玉镜殿后,她免不了被泽芝娘娘狠狠责罚一顿。   咽了下口水,蜀锦心里害怕至极。   上回被泽芝娘娘命她在碎片上滚出来的伤势还未好全……   然不等她多想,杜嫣怜一甩袖子,轻慢扔下一句“回去领罚”后,面带笑意踩着轻软的莲步走向殿前。   宴席未开始,莫说皇上了,太后、封烺与闻人山君几人还未过来,殿内只坐着几位重臣。   要说现在殿内身份比她高的,也就只有一脸温婉笑容的皇后了。   在殿台下方站定,杜嫣怜盈盈行礼,举手投足带着让人忍不住侧目的怜惜,   “皇后娘娘万福。”   本以为杜嫣怜会略过她,菟姬小小吃惊了下,随即用广袖掩住唇,圆眼浮现笑意,   “泽芝贵妃无需多礼,快坐下吧,皇上他们很快便来了。”   在龙椅另一侧落座,杏眸划过菟姬的衣裙,杜嫣怜将内心的不悦压下,语气柔弱温和,   “臣妾果然和姐姐心有灵犀,连今日穿着的衣裙都这般相似。”   然菟姬哪会在意这些弯弯道道,她低头轻轻拽了下衣摆,随口扔出一句话,   “恩,倒是妹妹瞧着比以往还要好看些。”   微微晃头,菟姬乌黑发丝间插着的镶嵌红宝石的银色凤钗栩栩如生,宛如要展翅飞起一般。   小巧耳垂上挂着一对耳坠,几缕银丝垂下,耳坠末端挂着只由脂白宝玉雕成的小兔子,精巧的小兔子的长耳垂在脑后,似是睡着了一般。   杏眸在菟姬的耳坠上停留片刻,随即挪了开。   脂白宝玉有市无价,米粒大小一颗都足以皇城内一家百姓一生衣食无忧,更不用说挂在皇后耳上的这两小块了!   再者,这般精细的雕工,定是大启早已封刀的“一刀平”袁老之作!   缩在袖里的手暗暗捏紧,杜嫣怜心里的醋坛子早就打翻了!   这个狐媚子,竟然趁她不备之时勾引皇上,向皇上求了这么件贵重之物!   并不知晓杜嫣怜快要溢出来的嫉恨,菟姬将目光落在殿门处,只见四支毕恭毕敬领着文夜兰踏入殿内,但随即将她带到门边角落坐下。   而文夜兰似是有些不满,面上布满不悦之意,就差没有当场指着四支的脸呵斥起来。   但四支可不是普通宫女,身为暗卫,应付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可谓是信手拈来。   待将文夜兰安抚下来,四支这才起了身,匆匆朝菟姬小跑而来。   在菟姬斜后方站定,四支今夜的主要任务便是保护好娘娘的安全。   微微侧头,菟姬用广袖掩唇,圆眼泛起一丝笑意,她用气音问,   “可是安排妥当了?”   瞥了眼坐在殿门角落处东张西望的文夜兰,四支凑到娘娘耳边悄然回答,   “回娘娘,安排好了,只能坐在靠外的位置。”   说到这,四支美眸划过不悦,用略嫌弃的语气继续说道,   “您是不知晓,她怨气还不小呢!说什么要坐在您的位置,也不看看她配么?”   娇俏可爱的脸蛋上划过一抹心虚,菟姬哪敢说这个位置原本就是文夜兰的?   只讪笑了下,随即将话题转移,   “萝北可有在玉镜殿内罚刺影?”   说来也是无奈。   今日她在萝北和四支的服侍下将一切都装扮结束后,她提着裙摆想去符离殿寻封烺,结果踏出院子没多久,以为被抛下的刺影颠颠颠跑了出来!   未等菟姬反应过来,刺影原地起跳,亮出泛着冷光的尖爪径直扑到她怀里!   便听“刺啦”一声,做工精细的绒黄衣裙被划拉出一道极长的裂口,而刺影什么也未察觉,只晃着尾巴往菟姬怀里钻。   裙子坏了,去符离殿寻封烺的打算自然泡汤,无奈之下,菟姬只得返回玉镜殿,重新换了身月白长裙。   接下来便是教训刺影了,但时间有限,菟姬一脸严肃同刺影说教一番后,便将刺影托付给了萝北和六鱼。   略微苦恼地蹙了下秀眉,也不知心软的萝北和宠着萝北的六鱼会不会好好罚刺影……   那件绒黄纱裙她很喜欢,是以前和封烺溜出宫时,封烺特意寻了老裁缝替她做的。   只听四支轻笑一声,娇小脸蛋上满是戏谑,又凑近了菟姬几分,四支这才用气音换回菟姬渐渐发散的神志,   “萝北才不会像以往那般纵容刺影了,毕竟玉镜殿内谁人不知,娘娘您最喜欢的那件长裙,可是王爷送的……”   面上浮现薄红,菟姬悄悄侧头嗔了一眼四支,但也并未反驳。   就在这时,大公公尖细的嗓音传进来,将殿内众人的注意力尽数吸引过去,就连原本面色难看的文夜兰也露出一脸期盼看向殿门处。   皇上、摄政王与闻人将军一齐走了进来。 第165章 各国献礼!   众臣刚想起身行礼,一身明黄的萧杜煜面色喜气洋洋抬手示意大家坐下,   “今日朕的生辰,众爱卿无需多礼!”   稍微落后萧杜煜半步的封烺与闻人山君,却是同时将目光落在正面带微笑的菟姬身上。   见着心爱的小兔子,一如往常一般一身玄衣的封烺绷得死紧的心情缓和下来。   狼眸细细打量小兔子,今日小兔子盛装出席,比以往要华贵许多,也愈发可爱。   当看到那对脂白宝玉的耳坠时,封烺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是他送给小兔子的。   似是察觉到封烺的目光,菟姬抬起广袖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润可爱的大眼睛眨巴回看过去。   二人四目交汇,但很快又错了开。   原本因等待而有些烦闷的心情在见到封烺的一瞬间立即好了起来。   封烺与菟姬这极其微小的互动不被任何人察觉,但偏生旁边有个同封烺一般盯着菟姬看的闻人山君。   二人的互动自然尽数落入他眼底。   心里陡然浮起疑惑,闻人山君并未细想,而是随着封烺一起在百川殿右侧落座。   坐下后,闻人山君凑近封烺,状似不经意问,   “老师,您和皇后娘娘,关系很好?”   狼眸半阖,封烺连看也未看闻人山君,淡然语气里带着些微冰霜,   “你很好奇?”   心里一抖,闻人山君蓦然回想起几日前简直要磋磨掉他半条命的惩罚,忙不迭坐直了,   “没、没有,我瞎说的。”   怕封烺会因他多嘴而罚他,闻人山君挠了下头,又凑过去转移话题,   “老师,今夜不会发生意外吧?那些崽子们什么时候入宫?”   骨节分明的大手摩挲下颌,封烺微微低下头,沉吟片刻后低声回答,   “今夜若不发生意外便是最好的,总之先让你的兵候在百川殿外。至于使臣入宫么,等太后到后便开始了。”   刚说起太后,便听大公公的尖细嗓音再度传来,太后踏着渐渐被墨色取代的晚霞步入百川殿。   正与杜嫣怜说着悄悄话的萧杜煜面上一僵,到底还是起身搀扶太后至皇后之下的位置落座。   简略与太后寒暄几句,又承了太后的道喜后,萧杜煜这才走回龙椅上坐下,大手一挥朝候在门口的大公公朗声道,   “宣各国使臣!”   在大公公的尖细嗓音中,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于殿门口,气氛陡然凝重起来,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   不多会,几道清脆的脚步声传来,四位穿着黑色武士服的男人跨过殿门,他们严肃的面上透露着些微谦卑,走到殿前单膝跪下。   顶着众人灼灼目光,四人齐声用略怪异的腔调道出大启的语言,   “火刺国恭贺天子,圣体安康,国运昌盛!”   面上露出满意之色,萧杜煜抬手让四位使臣起身,   “免礼!”   火刺国身为海域岛屿小国,是众国里最为顺服大启的国家,他们从未起过异心,每年按时纳贡。   在封烺的教导下,萧杜煜清楚不能只看表面。   这火刺国看似乖顺,但若大启真发生了什么异变,他绝对会是第一个来捅刀的。   四位使臣起了身,其中一位领头之人上前一步,别别扭扭拱手行礼,指着被他们护在正中由丝绸盖住的、半人高的物什说,   “天子,这是本国万里挑一的宝石珊瑚,请您笑纳!”   一把拽下红丝绸,只见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通体艳红的珊瑚流光溢彩,若稍微改变下观赏角度,还能感觉到半透明珊瑚体里似是有水光流动!   殿内惊叹之声此起彼伏,火刺国使臣听了后只觉面上有光,忍不住挺起了胸膛。   面上的笑容扩大几分,萧杜煜微微颔首,   “多谢火刺国的贺礼,赐座!”   待火刺国使臣坐下,大公公尖细之声传来,这次进来的,是南蜮国。   人未至声先到,还没见着来人,却听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撞击声传来,倒是有些好听。   这声音勾起众人的好奇心,各个伸长了脖子想一看究竟。   很快,五位身着靛蓝服饰、身上挂满银饰的使臣推着个盖着巨大黑布的四方物什步入百川殿。   领头的是位头戴繁重银饰的蓄着胡须的年长者,他走到殿前单膝跪下,朗声恭贺,   “南蜮国祝天子万寿无疆!”   南蜮国是位于大启南方的一个小国,居于易守难攻之处,常年闭塞,不爱与周遭各国打交道。   因先皇看中他们领土里的矿藏,便主动派人谈了通商一事,相互拉锯多年,这才将南蜮国的大门打开。   得了萧杜煜免礼之令,南蜮国使臣起了身,他往后退了步,伸手将厚重的黑布扯下。   只见这巨大四方物什竟是个牢笼,而里头关着的东西,叫周遭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两只到底是什么东西?!   怎的雪白的身子,偏就耳朵四肢是黑的!   长得像熊的体格,但又比熊憨厚许多!   见周遭窃窃私语议论开来,南蜮国使臣面不改色转身冲萧杜煜躬身行礼,   “天子,这是本国的守护神,奉王的命令,以猫熊为礼,愿南蜮与大启的友谊长存!”   虽心里好奇不已,但萧杜煜面上还是稳住了,只淡笑问,   “这个猫熊,是何物?大家都不了解,你便解解惑吧。”   恭敬点点头,南蜮国使臣朝众人朗声道,   “猫熊是南蜮国的战士!看着憨厚,攻击力却不弱,一掌下来能将一个成年男子击碎!它性子温顺,待人友好,平日可好生饲养,养熟了会认主,听主人的话!”   这话在百川殿内掀起一片哗然,众人纷纷满脸兴致高昂冲着猫熊指指点点,虽被这般多的人围观,两只猫熊也不过是懒懒扯了个呵欠,又抱着竹子呼呼大睡起来。   性子的确温顺。   坐在萧杜煜身侧的菟姬圆眼放光,饶有兴趣看向猫熊,圆眼在夜明珠的衬托下带着星点光芒,尽数落在封烺眼里。   狼眸软了几分,倒是觉得小兔子这般模样未免太过可爱。   不过,若是被刺影知晓小兔子对别的动物感兴趣,刺影怕不是会生气。   雪狼太过灵性,还爱吃醋。   倒是与封烺有几分相似。   龙椅上,萧杜煜满意点点头,大手一挥,   “多谢南蜮国的贺礼,朕很满意,赐座!”   猫熊被御林军推下去,待南蜮国坐下后,在大公公尖细的嗓音里,东瀛国走了进来。 第166章 星罗脂?!   与火刺国一样,东瀛国也是居于海上,但相比火刺国的弹丸之地,东瀛国要大上许多。   而且东瀛国是最早与大启通商之国,倒是颇为熟稔。   但用封烺的话来说,便是以“狼子野心”四字形容东瀛国。   五位东瀛国使臣身着蓝白相间的武士服,外面披了件黑色羽织,满面倨傲走了进来。   在殿前站定,他们连跪也未跪,径直拱手行礼,态度轻慢,   “东瀛之神祝大启皇帝生辰喜乐。”   说完,领头那位将胡子修饰成两撇的瘦小男子朝身后之人招招手,随手扯下盖在对方双手所捧小盘上的红绒布,   “这是产自东瀛之神的千年水寒玉,价值连城!”   面上洋溢的笑容消退了些,萧杜煜扫了眼被他们放置于暗红小盘里的冰蓝玉石,玉石在夜明珠的映照下似是有水光流动,倒是挺好看的。   随意挥了下手,来者一幅倨傲的态度,他贵为天子,自不必给好脸色,只语气淡淡对东瀛国使臣说,   “赐座。”   五位东瀛使臣见皇上一改方才对待其他使臣的态度,面上浮现不满。   但到底站在大启的领地上,他们只压下心间的轻蔑走向一旁,而在经过封烺与闻人山君面前时,其中一人用东瀛语嘟囔了句什么。   半阖的狼眸蓦然睁开,扫了眼说话之人,目光凝着杀气。   使臣只觉背后一凉,低下头匆匆走到座位上坐下。   一脸莫名的闻人山君好奇不已,悄悄用胳膊肘碰了下封烺的手臂,凑过去用气音问,   “老师,您听懂他的话了?”   狼眸冷凝,封烺微微颔首,周身气息也冷了下来,   “东瀛语,他方才骂了皇上。“   眸子一沉,闻人山君精致的五官上浮现些微怒意,他将右手袖子一挽刚想拍桌呵斥,却被封烺扫过来的眼神给制止了。   憋屈将右手放下,闻人山君只觉心里憋着股气无处发泄,低声气冲冲问封烺,   “老师,我不能揍他吗?!”   狼眸看向踏入殿内的北虺使臣们,他语气懒懒,却不容置疑,   “做事前先考虑下场合。”   说完也不理闻人山君,只沉默看着前方。   在殿前站定,北虺使臣捋了下金色的胡须,这才单膝跪下行礼,语调比先前的火刺与东瀛更加别扭,   “北虺国恭贺天子,圣体永安,愿世清平!”   北虺国位于大启北部,区别于各国,自有一套发展体系,在众多国家里较为强势,但略逊大启一步。   北虺人生得与众不同,大多为金发碧眼,而他们的服饰同样格外不一般。   使臣身着浅棕印花贴身服饰,看着简洁,但在扎紧的袖口与领口却嵌着洁白的、花一样的装扮,衣摆被裁减成燕子羽尾样式,紧身的裤子将腿型勾勒分明,脚踩一双带跟黑靴,瞧着有些怪异。   示意北虺使臣起身,萧杜煜知晓他们不怀好意,但仍是拿出了一副大度的态度。   轻拍了下洁白裤腿,领头的北虺使臣这才走向身后的四方箱子旁,抬手将箱子上的蓝绒布掀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黑色不明物。   周遭疑惑之声此起彼伏,就连萧杜煜也有些莫名。   抬手指向在夜明珠下闪烁星点光芒的黑色不明物,萧杜煜一脸疑惑,   “这是什么?”   极其满意在座众人的反应,北虺使臣拈着胡须呵呵笑起来,朗声解释,   “回皇上,这是我国特有的香料!名为‘星罗脂’!数量稀少、极其珍贵!在我国,只有皇室才能使用这等香料!”   “每次只需点燃少许星罗脂,就能让人见到梦寐以求的人或物!星罗脂气味清香,安神助眠,隔日起床后精神百倍!”   说到这,北虺使臣得意洋洋扫了眼面露惊讶的众人,又用怪异语调补了一句,   “在我国,星罗脂是皇室人人必备之物!”   摩挲下颌,萧杜煜饶有兴趣感叹,   “倒是与众不同,赐座!”   闻所未闻过星罗脂,众人不由在底下开始窃窃私语,有的甚至露出欣羡之色,有些好奇是不是真能见到梦寐以求的人或物。   唯有封烺与闻人山君,面色有些凝重。   北虺国野心昭然若揭,此次派兵守护大启也是防止北虺与西蜋有别的动作。   北虺国往年送来大启的贡品多是金银珠宝,怎的今年皇上生辰,偏就送了这从未听过的星罗脂?!   沉吟片刻,封烺侧头朝闻人山君耳语,   “待宴席结束,去好生检查下这个星罗脂。”   闻人山君同样不敢草率,微微颔首将此事应下来。   时间缓缓推移,如墨夜空布满莹白星辰,百川殿内各国敬献贺礼,终于轮到最后的西蜋国了。   与先前几个国家的使臣不同,西蜋国使臣人数达七人之多,他们各个身披斗篷,看不清面容。   直至他们在殿前站定,领头的西蜋使臣才将斗篷解下,只见他皮肤偏黑,长相颇为奇特,五官立体,但四方脸、眯眯眼,加上硕大的鼻子,更不用说他穿着身颇为暴露的纱衣,怎么看都有种猥琐的感觉。   咧嘴高傲一笑,让他愈发丑陋,他上前一步单膝跪下,用熟稔的大启语言祝福,   “祝福大启天子,寿与天齐!”   西部荒凉,大多都是沙漠,西蜋国居于沙漠正中,举步维艰,但西蜋国在多年前吞并周遭部族,一举超过南蜮火刺与东瀛,与曾欺压他们的北虺国不相上下。   得了萧杜煜的允许,西蜋使臣起身朝身后几位使臣走去,他们并未带任何东西进入百川殿,一时让众人有些不解。   然下一瞬,西蜋使臣的动作却给众人解惑。   他走到使臣中较为矮小的两人中间站定,抬手撤下他们的斗篷,在众人惊艳的目光里,一黑一白两位身材妖娆、长相一模一样的绝色美人出现在殿前!   她们身着西蜋服饰,只着轻薄纱幔盖住重点部位,光滑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叫在座的众人面色绯红别开眼,却又忍不住地想偷看。   满意于众人的反应,西蜋使臣又走向萧杜煜,笑盈盈介绍起来,   “这二位是经由我国层层选拔出来的最美女子,她们是双生女,在我国皇族教导下能歌善舞,想来定能给天子带来不一样的体验!”   说到这,他面露轻慢扫了眼正坐在萧杜煜身侧扯呵欠的皇后娘娘,语气带上了些微不敬,   “自然,西蜋国第一美人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不会比天子您的皇后娘娘差!” 第167章 敢欺负皇后?!   傲慢之话在百川殿内掀起一阵哗然。   莫名被牵连的菟姬兔脸茫然。   送美人就送吧,莫名提到她作甚?!   要提也是提另一侧死死盯着黑白美人的杜嫣怜吧?!   看她脸色,菟姬都怕杜嫣怜会当场扑过去撕了美人们的脸!   未等菟姬做出反应,坐于一侧的封烺缓缓睁开狼眸,面色冰冷瞥了眼闻人山君。   领悟老师的意思,闻人山君懂事点点头,伸手在桌上轻轻叩响一声,待所有人看过来,他才倚着桌子吊儿郎当嘲笑西蜋使臣,   “跟你一样卖弄风骚的货色,也配和咱们大启高贵的皇后相提并论?!”   “小崽子,看来是爷爷我在边疆没把你教训够啊,让你跑来皇宫给我丢人现眼!”   论出口成脏,在座的各位怕是都比不上闻人山君。   毕竟每每两军对峙、两方主将出来叫板,还就真没有骂得过闻人山君之人!   用闻人山君的话来说,就是“能骂得过我的小兔崽子还在娘胎里没出来!”   面上一噎,西蜋使臣曾在边疆领教过闻人山君的口才,但他以为到了皇宫,闻人山君该是收敛些才对,哪成想他还能这般无法无天?!   似是没骂够,闻人山君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将腿搭上桌子,咧嘴露出恶劣的笑容,   “各位别见怪啊,怪我怪我,没将狗调教好就放出来了,还忘了栓狗绳!今日各位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狗计较,打狗也要看主人么!”   寥寥几句直接将西蜋使臣气的满面通红,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闻人山君“你、你……”了好一会。   就在他组织好语言想让皇上做主时,一旁沉默不语的摄政王忽的淡淡呵斥起闻人山君,   “本王平日就教你的这些?还不快坐好,休要给本王丢脸。”   听着不痛不痒,但袒护之意却格外明显。   让西蜋使臣即将脱口而出的控告憋在嗓子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就在他想厚起脸皮将声讨闻人山君之话道出时,一道软糯带笑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皇上,各国使臣可是献礼结束?西蜋使臣千里迢迢赶来大启,想来也是累了,您快些让他坐下休息吧。”   竟是连话也不让西蜋使臣有说出口的机会。   心里憋着笑,萧杜煜这等时候自不会拆台,立即点头一挥手,   “赐座!”   被几人联合起来欺负,西蜋使臣脸上早已没有方才的傲慢不屑,阴沉之意都快要凝成水滴落下来。   但碍于闻人山君与曾经有“战神”之称的摄政王在场,西蜋使臣只老老实实行礼,带着满肚子怨气走到一旁落座。   用广袖挡住朱唇,菟姬轻笑了好几声,又不经意与封烺交汇了下目光,这才想起该轮到她送礼了。   朝身侧四支招招手,菟姬起身冲萧杜煜盈盈行礼,用软糯的语气说,   “恭贺皇上生辰喜乐,圣体康泰。臣妾特意寻了一方砚台,还望皇上莫要嫌弃臣妾。”   话落,身后的四支适时将砚台呈上。   扫了眼砚台,萧杜煜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愧意。   让皇后最后一次侍寝,还是去年之事了,纵使这般冷落她,她却还记得他的喜好。   朝早已回到他身后的大公公示意接过砚台,萧杜煜眼眸软了些,对菟姬的态度也缓和下来,   “皇后有心了,朕很喜欢。”   然未等二人多说几句,另一侧的杜嫣怜紧紧攥着广袖,略带失落的语气飘忽传入萧杜煜耳中,   “皇后娘娘心细如发,轻易便看透皇上的喜好。相比之下,臣妾的贺礼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顾不上此时的局面,萧杜煜立即转过身看向杜嫣怜,伸手轻拍她放于扶手上的手,语气带着宠溺之意哄道,   “怎么会?只要是嫣怜的贺礼,朕都欢喜不已!”   “快些拿出来让朕看看,朕都等不及了!”   眉目如画的面容上划过一抹羞涩,杜嫣怜瞧着面如桃花,让座下的重臣与使臣们心生惊艳!   众人纷纷在心里感叹难怪皇上偏爱贵妃,此等美人,不多分些疼爱,未免太对不起她!   虽然皇后娘娘瞧着娇俏可爱,但与弱柳扶风、如菟丝花一般柔弱的贵妃娘娘相比,到底少了些让人想保护的冲动。   抬手招来蜀锦,杜嫣怜自她手中拿起一样物什,这才面露娇怯双手递向萧杜煜。   将物什拿起打量,萧杜煜这才发现是一枚做工精良的翡色玉佩,而缠在玉佩上的金色穗子,还能以肉眼辨别出里面丝缕黑色。   面上浮现暖意,萧杜煜自然看出黑线是什么,是杜嫣怜的青丝。   赠君青丝,许我华发。   心间翻涌道不尽的情意,萧杜煜将玉佩妥帖放入怀里,这才轻轻握了下杜嫣怜的手,   “爱妃,朕很喜欢。这是朕收到的最好的贺礼。”   这话的音量并不低,至少靠前大半之人都听到了。   落于菟姬身上的眼神纷纷带上了怜惜。   相比方才皇上与皇后的相敬如宾,此番皇上对待贵妃,未免太不给皇后面子。   说得好听是一国之后,说得难听些,到底还是没有被皇上放在心底。   不过在这其中,倒是有三人略有不同。   封烺虽心疼小兔子,但他已然猜到小兔子根本不在乎,面上仍是一片淡然,可心里已经在打算晚上回去后如何哄小兔子了。   一旁的闻人山君只盯着菟姬看了会,随即又将目光落在呈上来的珍馐上,看起来似乎完全未放于心上。   倒是坐于菟姬身侧的太后捻着佛珠,美眸带着凉意划过皇上皇后与贵妃三人,只冷哼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待珍馐被众奴才一一摆上每一方紫檀木桌桌面,萧杜煜这才将注意力从杜嫣怜身上收回。   笑盈盈扫了眼众人,萧杜煜大手一挥高兴宣布,   “诸位用膳吧,今日可要喝个不醉不归!”   得了令,自殿门飘来一阵香风,舞女们纷纷涌入,随着飘扬而起的丝竹声翩翩起舞。   各使臣也不含蓄,操起桌上的玉杯就开始喝起酒来!   欢声笑语中,众人很快喝了个微醺,喝酒壮胆,所提及的话题也愈发露骨起来。   西蜋使臣将玉杯重重放回桌面,方才发泄不出来的怨气似是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   微醺的目光流连在上方菟姬身上,半晌后他摩挲下颌,语气轻佻道了句,   “看不出来啊,皇上口味还是挺清淡的!” 第168章 找打!   未等周遭人反应过来,他嘿嘿一笑又接了句,   “还是说,穿衣看起来小,其实脱了以后……”   似是觉得这话还不能完全将心里的憋闷发泄,他又借着酒劲拍桌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大启的女人都是皇后这款的?一个个弱不禁风的,干起来多没意思啊!   要我说,还是咱们西蜋的女人,身材个顶个的好!嘿嘿嘿,一只手都抓不下……”   这话似是引起北虺使臣的认同,勾起的嘴角出卖了他们的心情。   将酒饮下,北虺使臣操着一口怪异的强调不紧不慢说道,   “大启何止女人没意思,要我说,他们连上阵杀敌的士兵也弱到无趣,光以数量取胜,实在丢脸!”   一时之间围绕西蜋与北虺使臣的外使们纷纷笑了起来,这笑声极其刺耳,让封烺与闻人山君的脸色猛然沉下来。   都欺负到他们头上来了,这岂能忍?!   忽的将手中酒杯狠狠往地上一砸,闻人山君将脚搭上桌子,翘起椅子吊儿郎当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使臣们,语气格外幸灾乐祸,   “怎么?你们这是失败者联盟?!但凡你们在座有一个能带兵打赢我的,就不会借着酒劲在嘴上逞威风!”   “你!”   被闻人山君的话戳中死穴,北虺与西蜋使臣的脸色瞬息沉下来,西蜋使臣一拍桌站起身指着闻人山君想说什么,   但闻人山君说的是事实,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将手放于后脑勺,闻人山君哼笑一声,继续刺激他们,   “你们也配提咱们大启的女子?!先不说你们连替皇后娘娘舔鞋的份都没有,就你们那歪瓜裂枣的样儿,还是早些回去洗洗睡吧!免得污了大启女子的眼!”   死死捏住手中玉杯,西蜋使臣与北虺使臣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品出不忿。   多年前有封烺镇压边疆,待封烺自边疆退下后,又凭空冒出个闻人山君!   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好处都没让他们占着!   暗暗咬牙,西蜋使臣脑筋一转,想出了个找回面子的法子,他将玉杯放回桌面,咧嘴笑了起来,   “闻人将军不管在哪里,这张嘴都不忘带着!但你逞了嘴上威风,倒是要拿出点实力来不是?以往在战场上你总以人数碾压咱们各国,看不懂你的真正实力,   如今倒是个好时机,   闻人将军,你敢不敢来单挑啊?!”   被人这般嚣张挑衅,闻人山君身为武将,如何能坐得住?!   向封烺请示,得了允许后,闻人山君这才吊儿郎当站起身,拍拍衣摆将碍事的长袍扎在腰间,这才笑嘻嘻朝萧杜煜拱手,   “皇上,今日是您的生辰,本该和平为上。但这些小崽子太过嚣张,您看,臣来教训教训他们,可好?”   早看北虺和西蜋的使臣们不顺眼,萧杜煜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桌面,笑盈盈点头下令,   “准了。先让舞女们退下吧,给勇士们腾点位置!”   见大启天子应下,西蜋使臣在心里暗笑。   早就想在这等重要场合给大启一个下马威,如今倒是能如愿了!   朝身后几位同伴中较为壮实的一人抬了下下巴,西蜋使臣示意他出战。   面上重新洋溢起笑容,西蜋使臣坐下后接过北虺使臣递过来的酒杯,已然在心里猜到二人比试的结果!   他带来的可是西蜋国的大力士!就闻人山君那家伙的瘦弱身板,一拳头下去怕不是全身骨头都得被打断!   见有比武可看,众人纷纷看向百川殿中间,西蜋这边衣着简单袒露上身的壮汉走出来,大启那边则是身形较为单薄的闻人山君迈着轻快的步子跳到中间站定。   沉重的脚步落在闻人山君对面,西蜋人这轻轻一落脚,让整个百川殿的地面都颤了颤,可见他的力气有多大!   咧嘴笑起来,西蜋大力士本就丑陋的五官看起来更骇人了,他巨大的鼻子上长了颗肉瘤,随着他咧嘴的动作微微晃动。   倒三角眼轻蔑打量站也站不稳的闻人山君,操着口怪腔怪调的语气嘲弄,   “你看起来比昨日我吃的白斩鸡也强不到哪去,担不担得起我一拳啊?把你打坏了不会让我偿命吧?”   在惊呼声中稳住略晃的身形,闻人山君仰头看向比他大了一圈的大力士,他伸手挠了下后脑勺,露出散漫的神情,   “要打就打么,婆婆妈妈跟娘们儿似的,我都让你一步、没拿武器啊!”   要不怎么说闻人山君一张嘴跟抹了毒似的,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戳中敌人痛点。   西蜋人向来以男子为尊,女人为贱,不过是他们的附属品。   此时大力士被闻人山君随口一句话骂成娘们,气得面上聚起怒意,就连那颗比巨大鼻子小不了多少的瘤子都气红了!   更不用说周遭看客在听了闻人山君的话后发出的哈哈大笑声,正不断刺激他,叫他心里的恼怒几乎要喷薄而出!   不与闻人山君多费口舌,在此起彼伏的笑声里,大力士握紧铁拳,径直冲着闻人山君的脑袋砸过去!   欢笑声瞬间转变为倒抽冷气的声音,只见堪比人头大小的铁拳呼啸飞来。   而闻人山君只稍稍往左侧挪了下脚,铁拳擦过发梢落在他身后的地上,“轰隆”一声响,直接将铺着青砖的地板砸出了个一人多宽的大洞!   将手中的折扇别在后腰上,闻人山君边扯了下呵欠边将白色的衣袖卷起,笑嘻嘻看向扶着膝盖站直的大力士,   “这招厉害啊!百川殿的地板由大启烧瓷名师制成,一块抵得上一两黄金了,你这一拳下来,可有算过要赔多少银子啊?”   这话让殿内紧绷的气氛放松下来,可未等大家跟着闻人山君一起笑,却见他神情一凛足尖点地,竟是凭空消失在原地!   莫说看客们纷纷发出疑惑之声,就连大力士丑陋的脸上也划过茫然,四下张望开始寻找他。   然却听一旁带头嘲笑皇后与大启将士的西蜋使臣猛地一拍桌,不顾身份气急败坏喊出来,   “蠢蛋!在你头上!!!”   连忙仰头往上看,但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闻人山君的脚奇袭而来,狠狠踩在大力士的脸上!   简直要将他的五官给踏平!   闷哼一声,大力士一边承受不断踩踏在他脸上的攻击,一边慢慢往后退,直至退无可退,他胡乱挥舞着蒲扇大的手想找到平衡,但仍缓缓向后倒去!   就他这壮硕的身子,砸下来可不就要将桌椅都砸坏了! 第169章 一个不够!   坐在龙椅上的萧杜煜不由露出心疼的神情。   为了这次宴席,地上的青砖可是重新铺了一遍,殿内所有的桌椅也都是出自名家之手,每个千两黄金一套,可拿不下来!   虽然花的是国库,但他也心疼!   眼见大力士要倒下,众看客忙不迭起身想躲避时,持续用脚踩踏大力士的脸的闻人山君停了下来,咧嘴一笑,   “哎呦!可不能让你这么倒下去啊!万一你赔不起桌椅钱,那岂不是要从我俸禄里面扣了?!”   未给大力士反应时间,闻人山君如一只雨燕急速略下,足尖轻点大力士的肩膀到手臂,凌空转了个身,双手抱住大力士的右手手臂后爆喝出声,   “给爷爷起!!!”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大力士的脚离开地面,被闻人山君轻易举了起来!   随即闻人山君脚下一沉,面上带着恶劣笑容,举着大力士朝身前狠狠一摔!   只听“轰隆”一声,大力士竟毫无还手之力被闻人山君甩了出去,还正正好就脸着地!   着地的位置还是方才大力士自己锤出来的大洞里!   未料到这个情形,殿内众人纷纷张大嘴看向闻人山君,一时之间忘了言语,鸦雀无声!   轻巧跳上已然砸晕了的大力士的背上,闻人山君踩着大力士的后脑勺双手抱臂环顾四周,吊儿郎当将凝滞的气氛打破,   “哎,我说他是娘们儿吧?!砸了下脑袋就晕过去了!”   一语唤醒梦中人,看客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纷纷赞叹着鼓起掌!   不愧是以一当百的闻人将军!   轻易就将西蜋第一大力士给打败了!   座上的萧杜煜将因激动而紧握的拳头收于袖里,面上不动声色带着浅笑,但心里直呼小蚊子厉害!   本来还想让他来赔青砖钱!   现在看来得重赏!   然在这些夸赞声里,西蜋人与北虺人的脸色可就不大好看了。   不甘心地冷哼一声,西蜋使臣抬手示意同伴将大力士抬回来,比武输的太快,他只觉面上无光,连话也不想说了,只坐回原位闷头喝酒。   隔壁桌的北虺使臣轻轻冷哼一声,微眯的金瞳带着不屑扫过西蜋使臣漆黑的脸色。   到底是蛮夷之地跑出来的,一群废物!   若不是异士有令,如天神一般高贵的北虺,怎么可能会和这等丑陋的蛮夷联手!   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回桌面上,北虺使臣缓缓站起身,面露赞叹高声拦下正欲转身回到座位上的闻人山君,   “闻人将军果真厉害!敢问将军可愿与北虺勇士一战?!”   停下脚步,闻人山君扭头看向金发金眸的北虺使臣,面上满是莫名。   虽说他没打过瘾,但你们一个接一个来找打,是不是不太好?   若是将北虺人也一招秒,宴席后小煜子会不会罚他没给各国使臣面子?!   毕竟来者是客!   没想到北虺使臣会主动请战,殿内一时陷入窃窃私语中,就连龙椅上的萧杜煜也一脸诧异。   还真有将脸凑过来让人打的人?   就在闻人山君想点头应下,一声低沉慵懒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慢着。”   闻人山君立即站得笔直,他转过身朝封烺一低头,乖巧问,   “老师,可有指示?”   本以为封烺是想叮嘱他莫要得意忘形,但他没想到,封烺缓缓起身,深如夜海的藏青眸子划过北虺一行人,   “你下去,换本王来。”   面上一噎,闻人山君只以为他方才耍花枪一般玩笑的打斗让老师生气了,忙不迭面带愧色弓腰凑到封烺身边,语气卑微,   “那、那个,老师啊,教训小喽啰而已,用不着您出手吧?”   “俗话说得好,杀鸡焉用牛刀不是?!”   最烦读书写字这套的闻人山君都蹦出文绉绉的话了,可见他此时有多慌!   深邃俊美的五官上一片淡然,封烺与闻人山君擦肩而过,语气平淡如水,   “听话,下去。”   见老师执意要去,闻人山君哪还敢多说什么,立即伸手摸了下后脑勺点头哈腰一番,带着满脸疑惑坐回位置上。   听老师语气,并不像是嫌弃他的意思,那老师为什么还要上去同北虺人比武?   莫说闻人山君不懂,就连座上的萧杜煜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十三皇叔数年未动手了,这北虺人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十三皇叔嫌恶之事,激怒了他?!   众看客也如同他们二人一般纷纷露出疑惑之色,谁也不知道全场半句话未说的摄政王怎的突然主动上场了?!   不过,到底有一人猜中了封烺的心思。   用广袖挡住微扬的嘴角,一双圆眼带着盈盈笑意一瞬不瞬盯着封烺俊美不凡的侧脸,菟姬心间暖意翻涌,软成一滩春水。   她如何会不知晓。   先前闻人山君是替大启将士正名。   而封烺,是替她出气。   此时殿内,北虺使臣面上的惊愕渐渐隐下去,他缓缓拍了下手,   “久闻摄政王曾经‘战神’一名,如今倒是能讨教一二了!”   说出的话是赞赏,但他将“曾经”二字咬重,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若他面前的是闻人山君,或许还会花费点心思同他口舌争论一番,但封烺连看也未看他,只将袖子挽起,语气懒懒,   “一个一个太麻烦,你们有几人,便上几人吧,一次性解决。”   傲慢至极的话在殿内掀起一片哗然,北虺使臣连面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只沉着脸冷笑,   “摄政王这话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你就这般厉害,赤手空拳以少胜多?!”   却不想封烺微微颔首,面不改色应了下来,   “对付你们,足以。”   这下子,不单北虺人不高兴,就连西蜋与东瀛两国使臣也有点不乐意了。   摄政王的确曾经拥有“战神”一名,但那已然是过去,宝刀染锈,谁又知晓当年的“战神”有没有退步呢?!   万一这家伙只是虚张声势,事先打压他们气焰也不一定!   这般想着,东瀛使臣中一位身材劲瘦、五官扁平的男子站了起来,同时西蜋人里一位矮个壮实的肥硕男子走了出来。   北虺使臣见状,沉吟片刻,朝身后一位红发碧眼的魅惑女子一扬下巴,   “去吧,好生同摄政王讨教讨教。” 第170章 轻松取胜!   殿内的气氛已然到达一个高点。   大启的摄政王接下来要以一敌三!   是摄政王一败涂地!   还是会以奇势翻身?!   看客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而端坐于位置上的菟姬睁着圆眼死死盯着封烺,心里划过一抹担心。   往后靠了些,菟姬以袖掩唇,悄然问立于身后的四支,   “四支,王爷一打三,还没有武器,他不会有压力吧?”   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四支将目光投向王爷,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回答,   “回娘娘,在座的这些人,还不配主上动用惊鸿枪法。”   有了四支的话,菟姬悬着的心放下不少,但她仍是攥着袖子带着担忧之意一瞬不瞬盯着封烺的背影。   毕竟对方,有三人!   深如夜海的藏青眸子划过围上来的三人,封烺站在原地未动,只淡淡开口,   “三位看起来不大擅长拳脚功夫,需要本王命人将三位的武器送来么?”   三人面面相觑,其中劲瘦的扁平脸摩挲了下附满茧子的右手,傲慢仰起头,   “不必了。”   另一个不论是脸型还是身材、都像是一颗小球顶在一颗大球上的西蜋人,一拍露在外面的圆润肚皮,眯缝眼带着不屑,   “三打一,如果还要用武器,你怪咱们胜之不武咋办?!”   见了这两人的态度,封烺也没生气,只将手背于身后,难得好心开口,   “不用武器,本王怕太欺负你们了。”   这话让扁平脸和圆球男面色一沉,只觉眼前这光有长相的男人未免太过嚣张!   倒是最后一位红发碧眼的女人娇笑一声,从只着纱裙的腰间解下洁白细长的缎带执在手中,   “既然摄政王这般说了,那我就用这带子做武器吧。”   说完,她也不理会另两个长相奇异之人,只睁着双碧绿之瞳流连在封烺面上,悄然舔了下唇后甩着缎带冲了过去,   “摄政王,可要轻点对我下手呀!”   碧眼女子的白色缎带犹如长蛇,灵活摆动飞速缠绕上封烺的手臂!   碧眼女子见状娇笑一声,正想借着缎带贴近封烺,然封烺看也未看她,只将内力汇于手臂稍稍一震!   原本绑得死紧的缎带被震了开,霸道的内力沿着缎带袭向碧眼女子,她惊叫一声,忙不迭将缎带松开!   扁平脸和圆球男见状也不甘落后,一起自不同方向握拳朝封烺奇袭而去!   封烺勾唇轻笑,藏青眸子划过在他看来慢到出奇的攻势,只微微一闪身便轻易躲开二人!   忽的起了坏心思,封烺足尖轻点地转了一圈,以极快速度绕至扁平脸与圆球男身后,抬手在他们后脑勺轻轻敲了下!   这一下不痛不痒的,但偏就格外侮辱人!   连忙刹住脚步,扁平脸和圆球男面上涨得通红,朝一旁弯腰捡起缎带的碧眼女子斥道,   “还不快帮忙!莫不是迷上他的脸了吧!”   似是感受不到这二人的窘迫一般,碧眼女子重新将缎带缠上手腕,面带薄红边冲封烺袭击过去,边同扁平男和圆球男嗔笑,   “哎呀,怎的就将我的心思全说出来了!摄政王这般好看,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心动吧?!”   嘴上虽是娇声软语,但手里攻击封烺的动作却愈发狠厉起来!   白色缎带在碧眼女子手里似是活了一般,在这一小方天地间四散扭动,总有某一节缎带在不经意间狠狠冲封烺的躯体击打!   光是肉眼观察便能看出来,这缎带上附着了浓厚的内力与杀气!   扁平脸和圆球男见状重拾信心,咧着嘴随碧眼女子一起朝封烺发起攻击!   而封烺仍然面色淡然,周身气息也是带着慵懒,他将手背于身后,只一派轻松躲避着如雨点般的拳头与缎带!   一时之间殿内看客们的心都揪了起来,这三人显然都是拿出了杀招,但摄政王光躲避而不还手,说不准一不留神就要见血了!   坐在位置上的菟姬不自觉往前倾身几分,她白嫩的手揪住胸前的衣襟,面上的担忧之意快要倾泻而出!   菟姬不知晓,她这般神情,尽数落入杜嫣怜与太后眼里。   立于身后的四支见皇后娘娘一双秀眉都快皱出沟壑,立即往前倾身,附在她耳边低语安抚,   “娘娘别急,主上这是在戏耍他们呢!”   听了四支的话,菟姬又见封烺的确一副迎刃有余的模样,稍稍将堵在嗓子眼的心放回肚里,用手掩着唇自言自语,   “他怎的又这般坏心眼……”   似是听到了菟姬的话一般,封烺躲避着三人的攻击,半阖狼眸浮现厌倦之意。   已有数百招了,但三人偏就没有一招半式是伤到他的。   东瀛、西蜋和北虺的高手已经弱到这般地步了吗?   倒有些无趣了。   脚下忽的一顿,封烺停下不停闪躲的举动,这让不停攻击以至于有些气喘的三人面上一喜,齐齐朝立于原地不动的封烺突袭而去!   然三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是看客们的叫好声,待他们回过神时,已然被封烺拽着缎带团团捆在一起扔在百川殿正中间!   最过分的是,封烺竟不忘在缎带上附着内力,这让他们连挣扎开的机会也没有了!   狼眸不经意投向乖乖坐在位置上的菟姬,待见到她娇俏脸蛋上浮现的笑容后,封烺这才松开缎带,将手背于身后信步回到闻人山君身旁的位置上。   从一堆白色缎带中挣扎出来,扁平脸面色涨红,站起身顶着周遭奚落般的目光指向封烺的背影怒声质问,   “比武就拿出真本事!为何摄政王要这般戏耍我们?!”   待坐下后,封烺接过闻人山君递过来的酒杯,至于手中把玩了会,随即一饮而尽,并未回答他的话。   身侧的闻人山君见老师不想多说,他一拍桌子站起身,双手抱臂嗤笑着看向狼狈的三人,扬声嘲讽,   “戏耍?!你们也配?!老师已经给足你们面子了!若是动真格,不出一招你们三人都得跪下给老师磕头!”   扁平脸面上的羞愤又重了几分,他往前走了几步还想说什么,这时东瀛使臣愠怒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还不快回来?!休要给东瀛之神丢脸!”   面色一滞,扁平脸置于身侧的手死死握拳,随即又不甘地送了开,一言不发走回东瀛的位置。   而北虺使臣与西蜋使臣见状,也只能厚着脸皮让将脸面丢尽的碧眼女子和圆球男叫了回去。   但就在三人接连落座时,他们身旁的同伴不约而同执起桌上的酒杯泼向他们! 第171章 有人下药?!   惊叫声接连传来,扁平脸心情本就极差,他一拍桌冲同伴怒吼,   “你什么意思?!”   而圆球男与碧眼女子也遭遇同样之事,纷纷向动手的同伴发难!   扁平脸的同伴露出惊慌之色,他连连摆手无辜喊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根本没有想泼你酒的想法,但身体不由自主就……”   话还未说完,他又端起一杯酒冲着扁平脸的脑袋浇下去!   本就憋屈,这口气如何还能咽得下去?!   扁平脸肺都要气炸了!   二话不说,直接操起桌上的酒杯冲对方的脸上砸过去!   同样有这等遭遇的还有北虺与西蜋使臣,动手之人都说不是自己的本意,手莫名就自己动了起来?!   还真真是见鬼了?!   一时之间殿内陷入混乱,众人有些担忧看向龙椅上之人,却见萧杜煜只乐呵呵边用膳边看热闹,倒是底下的太后脸色漆黑。   东瀛、北虺、西蜋三处热闹不停,封烺只瞥了眼他们,便知晓到底是谁所为。   狼眸浮现宠溺之色,封烺无奈看向菟姬。   小兔子突然使坏,可别将这些使臣给吓跑了才是。   就在东瀛三方的骚乱愈演愈烈之时,看足热闹的萧杜煜掩去面上的笑容,大手重重落在桌边,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轻咳一声,萧杜煜一身明黄不怒自威,用辨不出喜怒的声音淡淡道,   “够了,休要胡闹。”   天子开口,众人如何还敢继续胡闹,看客们收回目光,东瀛三国使臣则在宫女的带领下暂且告退去更衣。   百川殿内重新归于觥筹交错中,重臣们与使臣们喝到尽兴处,开始起身相互敬酒。   氛围变得融洽,而默默缩在殿门角落处的文夜兰也终于等来了她的时机。   美眸滴溜溜转了圈,文夜兰抱着酒杯沉默饮酒,在穿梭在各个桌前替人斟酒的宫女们身上流连片刻,终于在斜对角寻到她要找之人。   将酒一饮而尽,文夜兰把白玉酒杯轻轻放于桌面,朝正巧看过来的小宫女招了下手。   早已被文夫人买通的小宫女面上划过了然,端着白玉酒壶迈着小碎步走过来,笑盈盈替她斟酒。   悄然从袖里摸出一张小纸包,文夜兰借着小宫女弯腰斟酒的姿势将小纸包飞速塞入小宫女的手心里,随即端起斟满玉液的酒杯,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浅饮。   小宫女仍面带浅笑,双手却不慌不忙把酒壶打开一条小缝,随手将小纸包扔了进去。   美眸划过满意之色,文夜兰垂下眼,虽和小宫女没有半句话的交流,但显然计划已经成功一半。   接下来,只要摄政王喝下这壶酒……   朝文夜兰盈盈行礼,小宫女端着酒杯径直往摄政王那一桌走去。   文夜兰都快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她时不时将美眸投向摄政王,似是觉得摄政王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宴席内别有用心之人太多,封烺根本未察觉到文夜兰的心思。   亦或是说,他满心满眼都只有小兔子,别的女人,他连看也不愿看一眼。   与闻人山君碰了下杯,封烺将白玉酒杯中的玉液饮尽,刚将白玉小杯放回桌面上,执着酒壶的小宫女迈着碎步走来,盈盈行礼后将封烺的酒杯斟满。   一旁闻人山君见状也将酒杯推过去,示意小宫女倒酒。   他刚说到兴头上,小杯子里的酒就没了,要他说,还是应该在边疆喝酒爽!   喝酒要什么杯子?!   都是一坛一坛的干!   不像这里,两口一小杯,娘唧唧的!   小宫女面上一僵,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正和封烺攀谈的闻人山君见她半天没动静,催促起来,   “怎的了?快倒酒啊!”   轻轻晃了下手中酒壶,小宫女很快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低下头行礼,   “回将军,酒壶空了……”   疑惑打量小宫女片刻,闻人山君敲敲桌子,语气放缓了些,   “空了再去装么,我又不会责罚你,怎的还紧张起来了。”   连忙起了身,小宫女将方才不自然的神情藏好,道了声告退后握紧手中的酒壶退了下去。   不多会,小宫女带着装满的酒壶小跑而来,替闻人山君斟满酒,这才在心里长舒一口气,转身替其他人斟酒去了。   闻人山君单手拎起白玉酒杯,笑嘻嘻用酒杯轻轻撞了下放在桌面上的、封烺的酒杯,   “老师,方才说到哪儿了?哦,边疆好玩儿啊,虽然荒凉了些,但风景可比以前更美……”   “几年前我不是觉得无聊么,就命人种了不少植被,您有空随我去看看,保准让您……”   待他一杯酒饮尽,却见封烺一动不动只盯着桌面的酒杯,略不解,   “老师,您不喝酒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执起酒杯放于鼻间轻嗅,狼眸微暗,封烺深邃俊美的五官上露出了然之色。   端着酒杯起了身,封烺低头朝闻人山君淡淡说道,   “光和本王喝多没意思,去找皇上吧。”   微醺的闻人山君并未多想,他拎着空酒杯也站起来,踉跄了下站直身子,跟在封烺身后笑嘻嘻往龙椅处晃,   “老师说得对!大家肯定不敢跟小蚊子敬酒,还是得我两来啊!”   被他们二人提及的萧杜煜,此番正坐于龙椅上独自饮酒,相比底下觥筹交错的热闹场面,主位这一块似是有些冷清了。   萧杜煜倒是想同身侧的杜嫣怜好生共饮一番,奈何另一侧还有皇后和太后盯着,若他真这般做,怕是隔日又要被太后说教。   百无聊赖看着底下兴高采烈的众人,萧杜煜抬手掩嘴刚扯了个呵欠,便见着十三皇叔与小蚊子往这边走来。   眸子泛起光,萧杜煜身子微微往前倾,面上挂起笑容低声问在桌前站定行礼的二人,   “十三皇叔,小蚊子,你们怎的过来了?!”   将空酒杯往桌上一放,闻人山君不顾礼仪哈哈笑起来,将手臂靠在桌上,略带匪气,   “看你这般可怜,我们不得过来安慰安慰你?好歹今天是你的生辰啊小煜子!”   随手招来宫女替皇上与闻人山君斟满酒,封烺将酒杯一一摆在三人面前,   “闻人山君,注意场合。”   从封烺的话里听出警告之意,闻人山君连忙伸手捂住嘴,忙不迭弯腰做出再也不敢的弱小姿态,直将萧杜煜逗得笑出了声。   狼眸划过一抹暗光,封烺执起白玉酒杯往前一送,   “愿皇上,福寿绵长。” 第172章 贺礼中的阴谋!   萧杜煜眸子里满是感动。   相比这般多人,他最想听到的仍是来自于十三皇叔的亲口祝福。   立即执起酒杯与封烺手中的白玉酒杯轻轻一碰,萧杜煜畅快将琼浆玉液一饮而尽,一旁闻人山君见状一拍桌子发出不满的声音,   “怎的不等我一起?!你们有些过分了啊!”   说完,他拎起酒杯胡乱撞了下封烺与萧杜煜手中的空杯,这才美滋滋将酒灌入肚里。   将酒杯放在桌面上,封烺狼眸垂下,用淡然的语气低声朝萧杜煜说,   “皇上,天色已晚,宴席已近尾声,待结束后,本王会与闻人山君去检查各国送来的贺礼,   至于您,今夜不比以往,本王会命人将您送回卧虬殿,您莫要乱跑,听到了吗?”   半是恭敬半是严厉,封烺这番话让萧杜煜瞬间歇了想去菡萏殿的心思,只乖乖点头应了下来。   三人又喝了几杯,直至闻人山君酒劲上头,险些栽倒,封烺这才同萧杜煜道别,拎着闻人山君的后衣领往回走。   在经过菟姬桌前时,许是酒精作祟,封烺忍不住看向小兔子。   狼眸浮现柔软之意,一抹温柔在他嘴角荡漾开来。   抱着白玉酒杯浅酌的菟姬面上泛起粉红,酒意蒸熏着她的心,一时没忍住,菟姬回了一个甜美又可爱的笑容给封烺。   二人的交互不过瞬息的事情,本是谁也不会察觉,但偏偏就落在扭头看皇上的太后眼里。   美眸暗了几分,太后不见一丝皱纹的面上浮现冷笑,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当年她尚待字闺中,便听闻天家出了件丑事。   圣宠不衰的瑶妃,勾引无上皇的小皇叔,被无上皇发现,当即处死!   这瑶妃,不就是封烺的娘亲吗?!   大的勾引长辈,小的染指小辈……   封烺这怪物还真真同他那个狐媚子娘亲一般无二!   她倒要看看,到时候揭穿这一切,萧杜煜还会站在他敬仰的十三皇叔身边吗?   并不知晓太后所想,封烺将半醉的闻人山君放于座位上,他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但狼眸总留意着殿门之处。   不多会,一抹倩影如封烺所料一般悄然溜了出去,狼眸浮现嗤笑之色,抬手招来守在房梁上的三江耳语几句。   寡着张脸的三江听了这略坑人的计划后半句话未说,只默默点头,随即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喧闹的殿内。   宴席很快进入尾声,萧杜煜面颊酡红,眼眸半阖,似是醉得厉害。   底下喝着酒的封烺扫了眼主位周遭,抬手让房梁上蹲着的二冬下来,示意他将萧杜煜护送回卧虬殿。   一旁的杜嫣怜见皇上被带走,忍不住站起身想一起去,然等她提着裙摆追至一半,动作迅速的二冬早带着萧杜煜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皇上走了,众宾客愈发放肆起来,太后捏了下鼻梁,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只缓缓起身在小安子的搀扶下默默离开。   菟姬不敢多喝,怕大醉后管不住妖力,万一兔耳朵跑出来可就遭了。   在四支的搀扶下站起身,菟姬来到封烺面前,酒劲上头,她一时间忘了场合,嘟着嘴仰面同封烺撒娇,   “我、我没吃饱……”   好在周遭宾客都耽溺于美酒,就连闻人山君也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狼眸软了几分,封烺将想揉小兔子头的手藏于身后,只冲四支吩咐,   “回去后替娘娘备些吃食。让十灰来百川殿,本王有事寻他。若娘娘困了就让她早些睡,无需等本王,免得明天起来头疼。”   叮嘱完后,一直到小兔子半倚着四支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处,封烺这才收回含笑的眸子。   又在殿内呆了会,直至十灰一脸好奇跑来,领了命后又一脸坏笑跑走,封烺这才起了身。   抬脚一踹闻人山君的椅子腿,狼眸又浮现冷然之色。   瞧着坐起来边挠头边一脸茫然四下张望的闻人山君,封烺语气淡淡,   “干活了。”   扶着桌子站起来,闻人山君伸了个懒腰,酒气消退了些,又变回先前浑身匪气的模样,   “走着!我早等不及了,那些家伙,肯定在贺礼里动了手脚!”   二人悄然离开百川殿,待抵达摆放贺礼的偏殿后,封烺挥手示意早已赶回来的三江守在门口,他和闻人山君将门推开了条缝,身手矫捷钻了进去。   偏殿内未点灯,一片昏暗,银沙般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来,隐约能看到封烺二人高大的身影。   忽的两道娇弱的尖叫声响起,把正翻箱倒柜的闻人山君唬得往后倒退两步,险些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手脚并用爬起来,闻人山君眯眼打量一圈,终于在关着猫熊的巨大笼子旁发现蜷缩在一起的两位西蜋美人!   立于闻人山君背后的封烺只淡淡扫了眼惊恐万分的两位美人,随即抬脚轻轻踹了下闻人山君的小腿肚,   “吵死了,让她们闭嘴。”   无奈领命,闻人山君往前踏了步,搓着手靠近都快嵌在墙里的美人们,   “二位,能别叫了么?反正百川殿主殿听不到,何必费嗓子?”   但这话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反而让一黑一白的大美人哭了起来,闻人山君见状慌了手脚。   军营里的小崽子们犯浑他还能上去揍一顿,这楚楚可怜的女子梨花带雨,他总不能上前踹两脚吧?!   就在闻人山君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他身后的封烺已然失去耐心,抬手一甩,将两道无形内力以寸劲打出,直接点了一黑一白美人们的哑穴。   扭头冲封烺心虚一笑,   “老师,我怎么没想到点穴……”   没有小兔子在身侧的封烺又变回往日那个冷漠至极又带着些微暴虐之人,他冷笑一声,懒懒说道,   “若你想到,那你不就成本王的老师了?”   心里一怵,闻人山君不敢继续招惹封烺,只扭头在黑暗中低声拷问起二位美人,   “喂,老实交代,来大启,西蜋皇族是不是给你们下了死令?”   无法说话,一黑一白美人只默默垂泪,连看也不看闻人山君,只缩在一起默默摇头。   叹了口气,闻人山君又往前挪了下步子,苦口婆心劝解起来,   “我说,你们都已经来大启了,纵是死,你们也是大启的一抔黄土,再也回不去西蜋。与其憋着,倒不如痛快交代,说不定我能替你们劝劝皇上,饶你们一命?”   这话说得在理,但西蜋姐妹心里仍带着芥蒂,二人对视一眼,忽然朝闻人山君比划起来。 第173章 星罗脂是违禁品!   见有戏,闻人山君忙不迭伸手替二人解开哑穴,面如冠玉的五官带着殷切的期盼,   “怎么,想交代了吗?!”   两位美人清了下嗓子,见能说话了,其中肌肤白皙的美人紧紧攥着深褐皮肤的美人的手,怯怯开了口,   “要我们交代也不是不行,但、但我们想求你身后那位的保证……”   身后那位?!   不就是封烺么?!   没想到这两姐妹还挺机灵,知道挑对的人!   说来闻人山君还真不能给这两人什么保证,倒是封烺,的确能留她们一命。   朝身后看去,便见封烺在一片昏暗中缓缓点头,算是应下了她们的话。   满意一笑,闻人山君拍着后脑勺底气十足,   “得嘞!摄政王答应了,你们快些交代!”   黑白两位美人交换了下目光,深褐皮肤的美人轻轻拍了下白皮肤妹妹的手,压下心里的慌乱,镇定开口,   “如您所说,这次来,我们的确是带着死令。”   “若全部算起来,我们有三个目的。”   “其一,皇族想让我们效仿当年的瑶妃,虽身为他族,但万一能得天子的宠爱也能动摇大启后宫。更不用说万一诞下子嗣,还能左右大启皇室……”   说到这,深褐美人只觉浑身一凉,冷汗瞬息冒了出来。   封烺虽未开口,但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杀气却险些让黑白姐妹花晕厥过去!   闻人山君“嘶”了一声,也不敢回头看封烺的神情,只边摩挲手臂边将手指抵在唇上,满面惊慌,   “你们不要命了?!提前前代贵妃作甚?!就算你两被皇上宠爱,也不可能成为那位温柔至极的美人!快打消这个念头吧!以后也别提她了!”   呐呐点头,深褐美人低声继续交代,   “其二,若我们做不到第一点,便找机会在后宫制造混乱,若是能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才好……”   “其、其三,”说到这一点,深褐美人的语气虚了许多,踌躇片刻后才嗫嚅继续坦白,   “其三是下下策,找机会,杀了天子……”   这话才刚脱口而出,深褐美人只觉心里一空,随即便是漫天恐惧翻涌挤进她躯体内!   无穷无尽的恐惧与胆怯不断钻入她瘦弱的身躯,直至再也装不下,似是要撑破她一般!   求饶的话语哽在喉间,深褐美人与白皙美人紧紧相拥,各自的手都死死嵌进对方柔软的手臂里,险些要抓破娇嫩的皮肤!   无力张了下口,深褐美人到底还是断断续续将话吐了出来,   “求、求你们……别、别杀……我们不想……死……”   同样被封烺突然暴起的骇人气息给吓了一跳,闻人山君吞咽了下口水,将微微颤抖的心神定住,这才小心翼翼回头看逆着月光看不清面容的封烺,   “老师……您、您先冷静点……”   不说动手不动手了,光老师这四溢的杀气都足以凝成利刃将在场的三人给捅成马蜂窝!   然封烺什么话也未说,直至偏殿内的气氛凝滞到足以让人窒息,封烺这才蓦然将周身气息散去,语气淡淡,似是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检查别的。”   “至于她们,废了内力,让皇上养在宫里吧。”   能被西蜋皇族下死令送来大启,想来这两姐妹的身手不错,但既然想活命,就必须要将她们的威胁降至最低。   废除武功算便宜她们了。   以后命人时刻盯着她们便是。   若还敢起别的心思,当场斩杀!   点点头,闻人山君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未等黑白美人反应,他以闪电般的速度伸出双手搭上她们的命门,将霸道带有杀气的内力打入她们体内!   只听黑白美人们闷哼一声,随即软软倒向墙壁,双双滑落在地。   银沙般的清冷月光下,美人们身上单薄又稀少的纱衣很快被冷汗浸湿,重点部位隐约可见,然闻人山君与封烺目不斜视,根本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起身拍拍衣摆,闻人山君边将袖子挽起,边掀开罩着猫熊笼子的瞄了一眼,   “猫熊要检查么?这巨兽看着还挺可爱?!”   思索了下,闻人山君嘿嘿一笑,   “要不我向小煜子讨了去边疆对付西蜋怎么样?”   并未理会闻人山君,封烺走到装着星罗脂的精致木箱前站定,   “过来,这东西不对劲。”   像被召唤的小狗,闻人山君颠颠跑过去,一把掀开木箱的盖子,便见点缀着莹白星点的漆黑小方块在银沙月光下熠熠生辉,倒有几分好看。   随手拈起一块放在手里颠了下,又将其放于鼻口处轻嗅,闻人山君立即露出一脸受不了的神情将星罗脂拿了开,   “倒是有点分量啊,闻着一股子冲鼻的香味,熏得我头晕!这东西真有人会用?!”   同闻人山君一般随意拿起一块星罗脂,封烺将其对半掰开,露出了里头黑色的膏体。   冷笑出声,封烺随手将掰开的星罗脂扔向闻人山君,   “改个名字就以为没人认出来了,北虺人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手忙脚乱接住星罗脂,闻人山君定睛一看,原本带着嬉笑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罂粟果?!”   “罂粟果外壳添加了掩盖气味和增强效果的草药?”   罂粟果,是早年先皇时期就被禁止种植的一种植物!   只因罂粟果结出的果实,可提炼成黑色膏体,善用的话可微量用于药理,但绝大多数人将其滥用,加以点燃后吸食,具有极其严重的成瘾性!   也就是说,一旦点燃吸食罂粟果,那这一辈子也就彻底坠入地狱,不得翻身!   北虺人,竟然敢送这等违禁之物?!   活腻歪了?!   猛然将手里的膏体摔进木箱里,闻人山君满面怒意转身想冲出去,被封烺抬手搭在肩上给阻拦下来。   狼眸划过闻人山君有些狰狞的面容,语气极其平淡,   “怎么,想去找北虺人算账?”   死死捏拳,闻人山君咬牙切齿骂起来,   “北虺那些个小兔崽子!看来是没被我打够啊!胆子肥到敢送这等东西?!我他娘的要去让他们知道大启可不是好惹的!”   “冷静点,”封烺并未责怪闻人山君的冲动,他走向木箱,将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星罗脂翻了个遍,确保没有其他违禁品,   “这几个北虺人不过是小喽啰,你倒不如回了边疆后,大闹一场。” 第174章 卧虬殿出事了!   听了封烺的话,闻人山君面上的杀气渐渐退去。   的确,就算就地处决这几个使臣,也无法撼动北虺国,甚至北虺国也会厚颜无耻到说出贺礼是被使臣私自调换这番话也不一定。   没必要为了这几个小喽啰,而让北虺有了可拿捏的把柄。   渐渐将拳头松开,闻人山君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   “老师您说得对,不能发屋求狸,着了北虺人的道!”   见闻人山君如以往一般听他的话,狼眸浮现一抹笑意,封烺伸手拍拍闻人山君的肩膀,流露出赞赏之意,   “让你一人驻守边疆,是本王做过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自是听出老师的夸赞,闻人山君咧嘴一笑,用大拇指擦过鼻尖,正欲开口说什么,却听殿门处传来一阵喧闹。   闻人山君正疑惑,却听门外传来三江平淡如水的声音,   “何事这般喧哗?”   紧接着小太监惊慌失措的声音隐约透过门缝传进来,   “回大人,大事不好了!皇上在卧虬殿和一个陌生女子颠鸾倒凤!不知怎的泽芝贵妃来了,她现在正在卧虬殿发疯呢!”   说到这,小太监尖细的嗓音里带上怯意,似是回想起方才的惨烈局面。   咽了下口水,小太监定了下神,   “敢问您可知王爷在何处?!”   若是二冬,此时已经回身进入偏殿内禀告了。   可立于门口的是三江,但凡和王爷与皇后无关之事,在三江看来都属于无关紧要之事,无需禀告。   好在偏殿内安静,外头的话一字不落被封烺和闻人山君听了去。   未等三江推拒,封烺走上前将殿门推开,冲吓了一跳的小太监微微颔首,   “带路。”   见着摄政王,小太监似是找到主心骨,他忙不迭行了一礼,转身匆匆带路。   夜色弥漫,清冷的玉盘悬挂高空,银沙一般的光芒洒落皇宫每一个角落。   待封烺与跟着去凑热闹的闻人山君抵达卧虬殿,只见恢宏的宫殿灯火通明,阵阵凄厉的哭喊怒骂隐隐传出来。   瞧着被御林军层层围住的卧虬殿,闻人山君倒吸一口凉气,   “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大了啊……”   早已料到这般情形,封烺面不改色绕过整齐划一冲他们行礼的御林军,径直踏了进去,   “自作孽,不可活。”   小跑跟上封烺,闻人山君略微不解,   “自作孽?老师,这话是不是有些严重了……”   脚下不停,封烺直视前方,语气带上了些微嘲弄,   “杜嫣怜能不顾皇上的身份,胆敢在卧虬殿大闹,不就是萧杜煜自己宠出来的么?”   大敞的殿门近在眼前,封烺边说边踏了进去,   “既然宠爱她,就不该让她伤心。”   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闻人山君忽的想到了御花园内牙尖嘴利活泼可爱的皇后娘娘。   若是她,他定不会让她伤心。   并不知晓闻人山君已经惦记上他的小兔子,封烺往殿内走了不过几步,着黑靴的脚尖踢到了个碎了一半的景泰蓝花瓶。   狼眸略过花瓶,朝前方看去,只见殿内一片狼藉,原本摆在架子上的各种珍奇装饰尽数瘫在地上碎裂开来,而挂于墙上价值连城的字画也是被撕毁后揉成一团扔在角落。   金线织成的纱幔破破烂烂悬挂在梁上,桌椅书案凌乱地翻倒在地。   就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而原本凄厉的哭喊声安静下来,只隐隐听到女子的啜泣。   封烺与闻人山君对视一眼,朝寝居走去。   大厅已经很狼狈,寝居内更是如飓风过境,只差那张龙床被掀起来!   奴才们全部被赶出殿外,此时杜嫣怜立于寝居正中,垂着头双手捂脸,似是在哭泣。   她一扫以往的弱柳扶风、楚楚可怜,一身衣衫凌乱,挽好的长发披散下来,哪还有平时矜持高贵的模样,说是疯妇也不为过。   而萧杜煜未着寸缕,只腰间裹着寝被一脸不耐坐在床边捏着鼻梁,似是不大舒服。   在他身后的大床上,则有位面容艳丽的女子,此时她用寝被裹住全身,紧紧贴着墙壁,单手捂住脸颊死死盯着杜嫣怜,就怕她再次扑过来扇她巴掌!   心下了然,封烺双手背于身后,也未继续往里走,只立于门边淡声开口,   “还不快将衣服穿好,这般模样是想给等会过来的太后看到吗?”   说完,封烺示意闻人山君将杜嫣怜的宫女寻来,狼眸划过暗光,看也不看诚惶诚恐的蜀锦,只沉声吩咐,   “去将泽芝贵妃扶到大厅。”   待蜀锦小心翼翼上前搀扶起陷入悲伤中的杜嫣怜后,封烺这才转身带着闻人山君一齐退了出去,   “手脚利索些,本王在大厅等你们。”   又回到大厅,见着眼前的惨烈局面,闻人山君扶额叹气了声,挥手示意奴才们赶快收拾。   好端端的生辰日,怎的临近尾声就闹出这么一出事了?   待卧虬殿大厅总算有一席之地可以落座后,一身明黄的萧杜煜与裹着斗篷的女子步入大厅。   靠在椅子里,骨节分明的大手倚着侧脸,狼眸划过面带愧色的萧杜煜,懒懒问,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伸手揉了下太阳穴,萧杜煜咳了两声,用嘶哑而又略带疑惑的声音缓缓说道,   “这……十三皇叔,朕也记不大清楚了。”   “只记得你派人将朕送回卧虬殿,然后朕迷迷糊糊回到床上后,床上就已经……”   说到这,萧杜煜的眼神瞥向紧紧贴着他的艳丽女子。   女子长相不但不差,反而还格外能勾起他心底的那一根心弦,是那种,任何男人都想得到的感觉。   若说杜嫣怜被他捧在心尖尖上宠,那面对这个女子,他仿佛能毫无顾忌彻底释放自己。   察觉到萧杜煜的目光,女子抬起莹莹带泪的美眸,她忍不住伸出白皙细长的手轻轻捏住萧杜煜的衣角,面上忽的划过一抹坚定,径直走到摄政王面前跪下。   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头,女子的声音犹如黄鸟婉转轻吟,   “摄政王在上,这一切都是小女子的错!还请您不要责怪皇上,小女子……不该心生独自一人回府的念头,这样也不会着了歹人的道,被打晕后送来这陌生之地!”   眉梢一挑,封烺到没想到她会袒护皇上,   “哦?你是何人?”   她抬起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痴痴看向摄政王,   “小女子名文兰,是皇后娘娘文夜兰的远房表妹。” 第175章 捉什么在床!   见到封烺带着异域风情的俊美五官,文夜兰心里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但此番这等情形,她也只能紧紧和皇上捆在一起了。   原本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她自宫外带来致人迷幻的药物,再交予被文夫人买通的小宫女手里,待摄政王喝下掺着药的酒,她就只需去宫内一处无人的宫殿内,等被买通的太监们将王爷扶过来!   到时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两人纠缠在床上,再被人发现,她王妃的位置,岂不就坐实了?!   但不知晓怎的了,她在去往宫殿的路上被人敲晕,待她醒来之时,大启的皇帝居然压在她身上!   观皇上的神情,分明就是那药物所致!   就在她和皇上深陷欢愉时,居然会被圣宠至极的泽芝贵妃给抓住了!   事情早已脱离她的掌控,到了一个她无法挽回的地步,无奈之下,她只能将满心惦念着摄政王的心思掩下,先保住命再说!   思绪回笼,文夜兰哽咽了声,重重磕起头来,   “一切,都是小女子的错,还请泽芝贵妃不要责怪皇上,皇上定是醉酒,将小女子当成了娘娘,是小女子勾引的皇上,小女子罪该万死!”   原本啜泣不停的杜嫣怜早在听到文夜兰道出她与皇后的关系后就冷静下来。   心思百转,杜嫣怜已然在心里完善了这一整个局。   定是皇后那个狐媚子见不得她独占皇上,所以才会命她这个妖艳贱货一般的表妹来勾引皇上!   自己没本事,所以将希望寄托在有血脉联系的亲人身上吗?!   皇后这一步棋,的确是重伤了她!   见文夜兰哭成泪人儿,且快要将额际磕破了,念在二人欢愉一场,萧杜煜到底不忍心,站出来替她说话,   “朕也有错,你莫要自责。朕会对你负责的。”   听了皇上的话,文夜兰一双哭红的眼眸泛起感动之意,她忍不住抬眸看向萧杜煜,抿嘴露出感激的笑意。   而她这幅带泪含笑的娇艳模样,让萧杜煜忽的想起方才在床上时的情形,心念一动,他便生出了怜惜之情。   甚至于想再和她抵死一番。   就在这时,殿门处传来小安子的声音,众人齐齐看去,便见一脸沉郁的太后踏了进来。   美眸划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太后在小安子的搀扶下走到正中坐下,语气愠怒,   “怎的闹得这般难看?!是想等明日传出了宫,说泽芝贵妃心胸狭隘,因皇上宠幸他人而丑态毕露吗?!”   见太后发怒,除封烺与萧杜煜外,其余人纷纷跪下。   盘着手中佛珠,太后见着殿内殿外跪倒一片,美眸里的愠怒淡了几分,   “皇上,你今日的举动,可是对得起泽芝,对得起后宫每一位妃子?”   听太后要替自己撑腰,本已止住的眼泪又哗啦啦淌了下来。   倚着蜀锦,杜嫣怜终是又变回先前那个弱柳扶风的柔情女子,她哽咽了下,沙哑说道,   “太后娘娘,许是老天惩罚臣妾吧,若不是因着担心皇上醉酒后会头疼,臣妾也不会来卧虬殿受这等气……”   闻言,太后面上划过心疼,她朝杜嫣怜招招手示意她过来,这才握住杜嫣怜的手轻柔安抚,   “委屈你了,这事是皇上不对,你莫要自责,仔细气坏了身子。”   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传入背着手立于一侧的萧杜煜耳里,他目光不自觉落在杜嫣怜红肿的杏瞳上,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愧意。   又安抚了杜嫣怜几句,直至她止住眼泪,太后这才朝小安子摆了下手。   小安子心领神会,走上前将文夜兰的脸抬起来。   “倒是个美人……”   太后辨不清喜怒的目光落在文夜兰面上,随口问,   “是哪位臣子家的姑娘?”   瞧着不像宫女。   今日能入宫的女子,无非是随重臣前来,想来身份也不会低到哪去。   见太后并未多说什么,萧杜煜知晓这件事算是揭过了,悄悄心里松了口气,他将话接了过来,   “方才十三皇叔已经问过了,她是皇后的远房表妹。”   “皇后?!”   美眸微微睁大,太后露出意外之色。   倒是没想到,这件事还能和皇后扯上关系。   莫不是,是皇后……   思及此,太后定了下神,只盘着手里的佛珠随口问了句,   “哦?那皇后现在在何处?”   自太后来后,就再无半句话的封烺缓缓睁开半阖的狼眸,   “皇后娘娘醉了,早早回了玉镜殿歇息。”   这句话所含真正之意,太后自是听出来了。   将心思藏好,太后不见一丝皱纹的面上浮现缓和之色,   “歇息了就莫要打扰她吧。虽是远房表妹,但想来也是大家闺秀,配得起咱们天家。”   “此事是天家对不起你,对不起皇后,待明日天亮,皇上你下一道圣旨,送去文府,”   “事已至此,便将她收入后宫吧,总不能白白糟蹋清白的姑娘家。”   “只是苦了哀家的泽芝,受了莫大的委屈……”   太后又轻拍杜嫣怜的手背,扭头冲小安子下令将这次火刺国送来的贺礼赏给杜嫣怜。   安排好后,美眸投向萧杜煜,   “皇上,哀家做主将贺礼赐给泽芝做赔礼,你没有意见吧?”   直至此刻,萧杜煜才将杜嫣怜方才大闹卧虬殿的疯妇模样抛之脑后,平日那个温柔多情的娇弱女子又占据了他的一颗心。   踌躇了会,萧杜煜因着愧疚不敢同杜嫣怜说话,只点头应下,   “自是没有的。是朕对不起嫣怜……大公公,将东瀛送来的千年水寒玉一并送去菡萏殿,即刻去办!”   见事情有了一个好的走向,大公公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忙不迭告退离去。   紧紧攥着手中被泪水打湿的帕子,杜嫣怜心下暗恨不已。   太后还真真是老狐狸。   这点东西就想打发她?!   天家果真无情!   枉费她一颗真心错付皇上,自成了皇上的妃子,她便再无一日安宁!   既然他们无情,就别怪她日后无义……   将满腔幽怨压下,杜嫣怜细细擦拭完面上的泪痕,这才起了身朝太后盈盈行礼,   “多谢太后挂念,此事也怪臣妾不懂事,以后定不会再犯。”   说完,又起身冲萧杜煜抿嘴一笑,仿佛先前那个闯进卧虬殿大闹一场的疯妇不是她一般,   “皇上,以后臣妾会乖乖的,您不要生臣妾的气,好不好?” 第176章 幕后黑手是谁!   见杜嫣怜这般强装无事发生的模样,萧杜煜心里的愧意更甚。   但事已至此,他纵是说再多,也只是给嫣怜伤口上撒盐罢了。   将手背于身后,萧杜煜努力将天子气势撑起来,   “嫣怜无需自责,此事朕也有责任,天晚了,大家都散了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嘴上虽这般说,但萧杜煜已经做好以后好好补偿杜嫣怜的打算,只盼嫣怜莫要因他一时的错误太过伤心才好。   听了皇上的话,杜嫣怜只低头咬唇,将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藏好后,这才乖顺同皇上与太后告退,带着蜀锦匆匆离开了。   揉了下太阳穴,太后只觉脑内隐隐作痛,扫了眼衣衫凌乱的文夜兰,太后又招来贴身宫女,细细叮嘱几句后让她将文夜兰立即送回文府。   待卧虬殿只剩下闻人山君与封烺,太后美眸微冷扫了眼他们,将心思掩下,什么也未说,在小安子的搀扶下沉默回了安和殿。   见天色已晚,闻人山君和封烺也不好过多叨扰,只安抚了萧杜煜几句,便各自离开。   夜色泼洒在天际,封烺带着满身未散尽的酒气踏着清冷的银月回到玉镜殿。   不想打扰小兔子,封烺在院内匆匆洗漱一番,这才悄然推开寝居的大门,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寻到床边,掀开寝被躺了进去。   正欲伸手将睡着的小兔子揽入怀中,封烺却感觉一双小手附上他的面颊,   “怎的还没睡?”   黑暗中,小兔子凑过去在封烺唇畔啄了一口,嘿嘿笑起来,   “我听到外头的动静啦!半个皇宫都惊动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听萝北说,十灰一脸得意跑回来的,怎么问他都不开口!”   揽住小兔子,将她往上提了下,好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封烺替她将挡住面容的发丝拨开,这才温声将方才的事情娓娓道来。   待封烺话落,菟姬攥着他亵衣的衣角犹疑了会,还是问了出来,   “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先前还说对你……”   轻抚了下小兔子的头,封烺侧过身将她完全拢在怀里,他狼眸半阖,语气懒懒,   “她的确对本王别有用心。但她既然敢在暗地里动手脚,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听出他话里有话,菟姬翻了个身,从封烺怀里钻出来,趴在床上用手撑着脸,在黑暗中侧头看向隐隐只能看到轮廓的封烺,   “你怎么知道她动了手脚?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微微勾唇,封烺也用手撑起侧脸,用纤长的手指准确无误戳中小兔子软乎乎的脸蛋,   “怎的就是坏事?若我不这般做,我就要纳妃了。”   听到“纳妃”二字,菟姬娇俏脸蛋上的神情一沉,蹙起秀眉拧住封烺的耳朵,   “纳妃纳妃,你就这么想纳妃?!”   脆弱的耳朵被小兔子拎着,封烺也不敢挣扎,他无奈笑了下,随即讨好地说,   “要纳妃,也是纳一只小兔子,只是你那远房表妹买通了宫女,想给我下药,想将一切坐实了,就能顺理成章成为我的妃子。”   松开封烺的耳朵,菟姬好奇心又被吊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轻笑了声,封烺长臂一揽将小兔子揽入怀里,   “我虽不善于药理,但这味药的气味未免太重,我便顺势将酒杯同皇上的调换了下,”   “待皇上饮下,我命三江将你那溜出百川殿的远房表妹敲晕送往卧虬殿的龙床上。”   听到这,菟姬好奇插了句嘴,   “那你怎么保证皇上一定会回卧虬殿呢?据我所知,他几乎夜夜宿于菡萏殿吧?”   撩起小兔子一缕长发放于手中把玩,封烺语气带笑温声回答,   “若我让贵妃根本没有机会同皇上一起回去呢?”   “我命二冬亲自将皇上送到卧虬殿,直至见着他进入寝居,二冬才离开。”   “然后,好戏开场,”   “你方才不是提到十灰了么?是我下了令,让他学宫女的语调将贵妃引去卧虬殿。”   想起卧虬殿内惨烈的情形,封烺心里浮现一丝愧疚,   “只是我未料到,贵妃会将卧虬殿砸了……平日她不都是柔柔弱弱的么?”   偷偷在封烺肩上啃了一口,菟姬觉得口感不错,干脆磨起牙来,   “这你就不明白啦,女子么,可不止一副面孔~”   剑眉一挑,封烺顺势问了句,   “那你呢,也不止一副面孔?”   轻哼一声,菟姬耍起赖,伸手将封烺的头发揉乱,   “没错!怎么,你可是有什么想表达的么?!”   将小兔子搂紧,封烺只觉她生气的模样也格外可爱,   “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哪一面,我都格外欢喜。”   没想到封烺会说得这般直白,菟姬面上一红,随手抓起寝被裹住自己,转过身去不看封烺,但话语间却流露出羞涩之意,   “知、知道了!怎么突然这般肉麻了……快些睡!明日还要早起晨练!”   没有拆穿小兔子的害羞,封烺只浅浅一笑,伸手连带寝被将人揽入怀里。   将脸埋在小兔子后颈处,封烺轻嗅着她香甜的气味,狼眸缓缓阖上,   “好,听你的,睡吧。”   隔日清晨,晨光微熹。   大公公捧着圣旨带着一群太监宫女浩浩荡荡出了宫,在众百姓好奇不已的目光中步入文府,而文府里的喜事不胫而走。   文府又出了一位妃子的消息在皇城掀起轩然大波!   先前文府出了一位皇后就已经让周遭许多官家欣羡不已,结果这次可好,皇后娘娘的远房表妹,被皇上一眼相中,直接封为贵嫔!赐号“萧妃”!   要知道贵嫔,也只比贵妃低一位而已!   听闻此事后,官家的夫人们纷纷懊悔,早知如此,昨天皇上的生辰宴就该让老爷带上自家女儿才好!   她们可不觉得自家女儿会比文家那个远房表妹要差到哪去!   但事已至此,她们也只能在三日后眼巴巴看着自皇宫里来的艳红轿子将人抬走,并在文府留下丰厚的赏赐。   此事作为皇城百姓饭后谈资,直至月余也未消停。   时间飞逝,距离天子的生辰已然过了两月,桂树上也渐渐簇满金灿的花朵,皇宫内除添了一位贵嫔和两位淑媛、淑仪外,还是如以往一般平和。   就连杜嫣怜也安静不少,不像以往那般恃宠而骄了。   皇宫内一片祥和,但身为驻守边疆的将军,闻人山君却没有丝毫回边疆的意思。 第177章 联手对付皇后!   闻人山君隔三差五会入宫陪萧杜煜一同上课,但更多的时候,是利用这个时间,试图去玉镜殿拜见皇后娘娘。   好不容易知晓儿时的恩人在何处,他还想亲自登门道谢!   但奈何,闻人山君每次都到玉镜殿门口了,不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不见外人,便是皇后娘娘不在殿内!   两个月了,莫说皇后娘娘的面了,就连玉镜殿的院门他都没踏进去过!   一想到那个一点也不像宫女的丫头笑盈盈倚着院门,语气轻慢将他拒之门外,他就觉得一肚子怨念无处发泄!   看她那眼神,定是将他当做登徒子了!   平日闻人山君看起来的确是吊儿郎当一身匪气,但苍天可鉴,他长这么大,连姑娘家的小手都没摸过!   双手抱臂立于紧闭的院门前,闻人山君长叹一口气,再次转身离开。   但闻人山君并不知晓,自他离开后,缩在角落的一个纤细身影一闪而过。   初秋的午后,微风拂过渐渐染红的枫叶,霜叶殿内一片寂静。   身材纤细的小宫女自院外匆匆跑进来,在经过高大的枫树下时,带起的风将地上的残枫卷起。   在殿门处站定,小宫女捂着急促起伏的深吸一口气,待将情绪稳定下来,这才小心翼翼敲了下殿门,   “萧妃娘娘,奴婢回来了。”   半晌,殿内才传出一道轻柔的女声,   “香茹?进来吧。”   并未从萧妃娘娘的声音里听出不悦之意,香茹松了口气,忙不迭推开门踏进去,小跑上前在正坐于桌边专心忙于女红的萧妃身侧跪下。   香茹乖巧跪着,想起这两个月来因未等萧妃娘娘问话就抢先回答,而导致她被打出满背鞭痕,她张了下嘴,到底只是垂下头,什么话也未说。   半晌,文夜兰将手中秀了一半的女红放回桌面,这才一脸温和笑容低头看向香茹,   “不错,看来你平日还是有将本宫的教导放于心上,胆敢抢在主子之前说话,仔细你的背。”   见香茹连连点头,文夜兰这才翘起二郎腿倚在桌边,用手撑着侧脸不甚在意问,   “如何,是否如先前一样?”   面上露出笑容,香茹往前凑近几分,用手掩住唇将声音压低,   “回娘娘,如您所说的一样!闻人将军又去寻皇后娘娘了,不过,还是如以往一样被拒之门外……”   单手在桌上轻点,美眸微眯,文夜兰哼笑起来,   “怎么看,这二人之间都不对劲。哪有驻守边疆的将军不回边疆,反而隔三差五进宫想来寻皇后的?!”   说到这,文夜兰的脑子里已经浮现了不少菟姬和闻人将军私通,但又出于对皇上的愧疚而分开的情景。   被自己的念头取悦,美眸滴溜溜转了圈,一个一箭双雕的念头自心头浮现。   乖乖跪在原地的香茹听了,立即开口附和,   “娘娘,依奴婢看,那闻人将军真真是爱皇后爱得不能自已,他就这么独自一人上门求见,一点都不避嫌呢!”   扶着桌子站起身,文夜兰聘聘袅袅往外走,   “若他避嫌,也不会让本宫抓着皇后的把柄。起来吧,随本宫走一趟。”   忙不迭跟上萧妃娘娘,香茹弓着腰坠在娘娘身后,   “敢问娘娘,咱们要去哪儿?”   踏出殿门,入目一片醉人的红意,文夜兰悄然在心里惋惜,这番美景,她多想和那人一起观赏,可是……   回身瞥了眼怯弱的香茹,文夜兰淡淡扔下一句话,   “自是去向那位独占圣恩的贵妃娘娘请安了。”   文夜兰并未再带其他奴才,只带上香茹一起,二人悄然穿过青禄湖,很快便抵达菡萏殿。   此时菡萏殿内一片静谧。   秋风瑟瑟,菡萏殿小池内的荷叶已然出现枯萎之色。   院内,蜀锦正端着一盘沾着水珠的青枣往主殿走,贵妃娘娘近些日子胃口不大好,这枣子还是皇上特意命人送来替娘娘开胃的!   就在蜀锦准备踏上殿门前的汉白玉台阶时,一声轻唤自她身后传来,   “蜀锦姐姐,还请等下!”   立于第一级台阶回首看去,蜀锦面色浮现一抹惊讶,立即就地行礼,   “萧妃娘娘万福!”   清了下嗓子,香茹回首看了眼文夜兰,得了她一个催促的眼神后,这才露出一抹笑意,   “蜀锦姐姐,敢问贵妃娘娘此时是否在殿内?萧妃娘娘来向贵妃娘娘请安了。”   略有些意外,蜀锦起身温和回答,   “贵妃娘娘正在殿内小憩,还请萧妃娘娘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禀告。”   说完,蜀锦手脚利索往殿内小跑而去,不过须臾,蜀锦又快步跑出来,立于台阶之上俯视二位,   “恭请萧妃娘娘!”   跟在蜀锦身后步入菡萏殿内,文夜兰不由自主开始打量起四周。   要说不愧是被皇上宠爱至极的女人,这殿内的每一处物什都比霜叶殿要贵重精细百倍!   百年紫檀雕成的万里山水屏风,乾天碧霞云纹花瓶,价值连城的翠羽银丝织成的地毯……   而在那千年金丝楠木制成的贵妃榻上,正半躺着位弱柳扶风惹人疼惜的绝色美人。   杜嫣怜缓缓睁开杏瞳,她连姿势也未变,只哼笑一声,话里带上嘲弄,   “真真是稀客~两个月未见妹妹来请安,怎的今日想着来了?”   自被封为萧妃、住进霜叶殿后,文夜兰莫说来见杜嫣怜了,就连皇后娘娘所在的玉镜殿也是一次未去。   此番见杜嫣怜有些不悦,文夜兰压下心间的不忿,只在艳丽的面上挤出一抹笑容,   “回娘娘,臣妾因着入宫后,身子便一直不好,所以才……”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   “也是怕将这恼人的病染给了您,否则臣妾万不敢拖到现在!”   杏瞳划过一抹不屑,这等拙劣的谎话,若她信了才见鬼!   怕传染她?!   怎的不怕传染给皇上?!   这两个月,皇上去往霜叶殿的次数可不比来菡萏殿的次数少!   但杜嫣怜并不想因着此事与文夜兰起没有意义的争执。   她撑着贵妃榻坐起,单手一掀垂至身前的长发,   “妹妹倒是可怜了,待今夜皇上来菡萏殿,本宫替你好好同皇上说说。”   说完,杜嫣怜从文夜兰艳丽的面上辨别出一丝恼意,这才满意笑了一声,   “说吧,此番前来,到底是为何事?” 第178章 将军和皇后?!   咽下堵在嗓子眼的脏话,文夜兰掩在袖里的双手将蚕丝手帕扯烂,面上的笑容扩大几分,   “敢问贵妃娘娘,可是知晓皇后娘娘与谁来往密切吗?”   并未让文夜兰坐下,杜嫣怜就这么半倚靠在贵妃榻上,微抬头看着她,   “呵,自然是摄政王了。这在宫里可不是什么秘密。”   摄政王与皇后来往密切一事,在皇宫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但先不说所有人信任于守护大启的摄政王不会做出出格之事,甚至所有人都觉得,摄政王这么一位如神只般完美的男子,如何会看上一位妇人?!   定然是因着这位皇后是他替皇上挑选的、但皇上偏就冷落皇后,独宠贵妃!   所以才会格外上心罢了!   但杜嫣怜可不这么认为。   这两人之间定然有什么猫腻!   思及此,杜嫣怜脸色不大好看。   虽说她很想看皇后那个狐媚子做出丑事,最好是连后位也一并丢了,但让皇后做出丑事之人,绝不能是摄政王!   已摄政王的名望,不但会免她一死,说不定还不会重罚!   她要的不仅仅是这个后位,而是想让皇后死!   “你若想说这件事,本宫早就知晓了,皇后与摄政王,根本不是你我能干涉之事!你还是回去吧!”   心情不好,杜嫣怜又躺回贵妃榻里,甚至还冲文夜兰摆摆手,想将人赶走。   就在蜀锦想上前将萧妃娘娘带出去,文夜兰抬手将蜀锦拨至一旁,高声将刚获得的秘密道了出来,   “那如果,除了摄政王,还有一人呢?!”   “贵妃娘娘可知,连着两个月,闻人将军接连拜访玉镜殿,只为求见皇后娘娘一面之事?!”   杏瞳猛然睁开,杜嫣怜撑着贵妃榻坐起身,她单手攥着贵妃榻上的薄毯,一双美眸死死盯着立于眼前的文夜兰,里面蕴藏的兴奋几欲倾泻而出!   “此话当真?!”   见杜嫣怜一改方才的漫不经心,文夜兰这才满意笑了起来,   “自然当真!这可是香茹亲眼所见!”   说到这,文夜兰打量了下杜嫣怜的神色,又下了一剂猛药,   “贵妃娘娘,接下来的话,您可别怪臣妾僭越,但这可是臣妾的心里话,”   “臣妾知晓您心里真正想求之事为何物,但您可知臣妾心中所求?!”   杜嫣怜听了文夜兰这话,杏眸一冷刚想呵斥她,却不想文夜兰接下来的话叫她惊愕不已,   “臣妾如今虽是皇上的女人,但臣妾一心求的,是摄政王!”   没想到文夜兰胆敢道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话,杜嫣怜面上划过一丝错愕,能将这等话袒露出来,她忽的无法看透文夜兰的心思了。   沉吟片刻,杜嫣怜忽的嗤笑起来,   “萧妃,你身为皇后的表妹却同本宫说这些,莫不是这是皇后的意思?!”   险些被眼前这个喜从天降的好消息给迷了眼,杜嫣怜将理智寻回,冷冷看着眼前之人。   见杜嫣怜发难,文夜兰只轻笑一声,伸手用帕子掩住唇,一双美眸里泛着冷光,   “贵妃娘娘,若您今日不提及臣妾的身份,臣妾怕是还要好好正视下自己的这番决定!”   “但您问了,倒是让臣妾放心不少!”   说到这,文夜兰上前一步,冷冷凝视杜嫣怜一双秋水剪瞳,   “贵妃娘娘,臣妾想让皇后死!”   眉目如画的面上划过一抹惊色,杜嫣怜猛然站起身,沉着脸对蜀锦和香茹道,   “你们出去!让殿内的奴才们都离主殿远些!你们先前听到的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否则,仔细冷宫里那口井就是你们的归宿!”   直至吓得脸色发白的蜀锦与香茹退出去后,杜嫣怜又快步走到殿门前确认无人偷听,这才带着笑容走到文夜兰身侧,   “萧妃娘娘,怎的这般大胆?就连本宫也不敢将心里话道出来,你倒是有些鲁莽了。”   听杜嫣怜轻慢的语气,文夜兰心里才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   赌杜嫣怜同她一样,想要皇后的命!   笑盈盈上前牵住杜嫣怜的手,文夜兰语气里添了几分亲近,   “贵妃娘娘,若臣妾不向您透露真心,您自然也不会相信臣妾了。”   “不过您放心,臣妾要的,与您要的,并不冲突。”   杏眸划过文夜兰艳丽的脸,杜嫣怜只觉萧妃的手犹如炙烤通红的铁块,将她的手背烫得生疼。   两个月前,就是这个女人,害她在皇上面前丑态毕露。   但如今,她却要暂时将心里的嫉恨尽数掩下,来和这个女人联手对抗她最恨之人!   若换做以前,她如何需要这般委屈自己?!   可如今她已遍体鳞伤。   这森冷的后宫里,连唯一能让她倚靠的皇上都靠不住!   说到底,她想要达到目的,终归还是要靠她自己!   思及此,杜嫣怜一勾朱唇,笑盈盈回握住萧妃的手,轻拍了两下,   “你又如何知晓本宫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过你有一句话并未说错,你要的,与本宫想要的,并不一样。”   抿嘴一笑,文夜兰歪了下头打趣,   “臣妾如何不知晓?您只愿与皇上琴瑟和鸣,臣妾羡慕还来不及。若臣妾能与摄政王这般,该多好?”   盈盈一笑,杜嫣怜并不接话,只拉着文夜兰走向八仙桌边坐下,单刀直入问,   “所以,妹妹这次前来,可是带着好点子来了?”   见目的达成一半,文夜兰笑盈盈端起桌面的暖玉茶壶替杜嫣怜斟了杯茶,   “贵妃娘娘且听我细细道来,三日后太后娘娘不是准备在御花园宴请所有妃子赏菊么?到时候……”   窃窃私语夹杂着微弱的女子娇笑自紧闭的主殿门缝中钻出来,渐渐消散在微微拂过的秋风中。   而此时,被沁人的桂花香所笼罩的玉镜殿内,一片欢声笑语。   院内,十灰与六鱼将新学的高超杂耍表演完毕,成功收获皇后娘娘带着眼泪的咯咯笑声后,功成身退。   自殿内拿出绣着大片粉嫩桃花的白底斗篷,四支走到菟姬身侧笑盈盈替她披上,   “秋天容易受凉,娘娘您仔细些身子。”   拢了下斗篷,菟姬用手背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仰头问四支,   “今日那个烦人精又来啦?” 第179章 别有用意的赏菊会!   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四支无奈回答,   “娘娘,怎的闻人将军在您口中就成了烦人精了?”   不满地嘟起嘴,菟姬陷在垫着软垫的太师椅里,哼哼唧唧,   “那他可不就是烦人精么?本宫同他非亲非故的,都已经闭门谢客好几次了,寻常人哪像他那般,三番两次找过来,还越挫越勇!”   说到这,菟姬语气里带上了些微不满,   “本宫瞧着他那花心公子的模样就不喜欢,莫不是看中你或者萝北了吧?!”   听娘娘这异想天开的话,四支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到底没有说出他是冲着娘娘您来的这句话。   说来也不知闻人将军哪根弦儿搭错了,成天来找皇后娘娘。   真论起来,他见娘娘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总不会是一见钟情了吧?!   轻叹口气,四支刚想开口让娘娘莫要乱想,哪知道皇后娘娘的想法已经飞往天际根本无法压制住!   却见皇后娘娘伸出白嫩的手指轻点朱唇,面上划过一抹狡黠,   “萝北是六鱼的,你是三江的,总不能让那花花公子横刀夺爱不是?!下次若他再来,本宫就亲自出马将他轰走!”   未料到皇后娘娘会道出这等话,四支面上浮现一抹红霞,说话的语调也弱了些,   “和、和三江有什么关系!属下同他不过是发小……”   秀眉一挑,有句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菟姬当初不也是么?   看不分明她与封烺之间,就如同现在四支看不懂她和三江一般。   靠在太师椅里,菟姬揶揄看向四支,小声哔哔,   “哦~你们这不应当叫发小吧,依本宫看,青梅竹马还差不多……”   在皇后娘娘的调笑下,四支想起三江那张不带丝毫表情的脸,心里忽的涩了起来。   朝皇后娘娘苦涩一笑,四支单膝跪地靠近她,小声讨饶,   “娘娘,这些话,万不能让三江听了去,您莫要同他说,好不好?”   低头看向一脸隐忍的四支,菟姬将头搭在扶手上,也将声音放低,   “为何?莫不是三江那家伙不喜欢你?”   犹疑了会,四支又露出娇笑,   “娘娘莫要猜了。三江呀,心里只有主上~”   “你这话有失偏颇,三江心里到底藏着谁,你可以亲自去问问。”   一道低沉淡然的男声自院门处传来,菟姬抬头一看,便见一身玄衣的封烺正立于院门前,瞧着像是来了许久一般。   圆眼亮了几分,菟姬笑嘻嘻朝封烺招招手,像是逗小狗似的让他过来,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狼眸眯了下,封烺信步走到菟姬身侧,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发顶揉了下,   “在你说闻人将军是花花公子的时候。”   小手一挥示意四支等人退下,直至院内只剩她和封烺二人,菟姬这才双手一伸勾住封烺的脖颈,窜到他身上,将双腿勾住他紧实的腰,同他面对面笑嘻嘻道,   “难道我说的有错么?他不回边疆,怎的总爱往玉镜殿跑?定是对萝北她们别有用心!”   轻叹口气,封烺搂着她往小亭处走,边走边温声问,   “那如果他是对你别有用心呢?”   “我?”   歪头将脸靠在封烺肩头,菟姬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不可能啦,我同他不过见了两三次,而且每次半句话都未说。若论长相,他该是对其他妃子动心思才是。”   封烺倒是不担心小兔子会被人抢走,他既然能将她捧在手心里,自然也有办法将她捆在身边,任谁也无法撬动她。   颠了下小兔子,封烺踏上小亭台阶,   “既然你这般好奇,那我抽空陪你亲自问问他如何?”   鼓起脸,菟姬挣扎了下,从封烺怀里跳下来,一蹦一跳跑到白玉石桌旁坐下,伸手打开棋盒,   “当面问呐?若他不说实话呢?他看着就不像会说实话的浪荡公子!”   自菟姬对面坐下,封烺执起黑子落于棋盘上,   “有我在,他不敢。”   才刚开始下棋,小兔子就已经陷入苦大仇深的模样,封烺轻笑了下,狼眸也软下来,   “这件事之后再商议也不迟,倒是你,三日后太后举行的赏菊会上全是女子,我不好出面,你若被欺负了,便差四支或者萝北来寻我,听到了吗?”   将白子重重落在黑子不远处,菟姬双手撑着脸冲封烺做了个鬼脸,   “瞎操心!我是那种好欺负的人么?!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萝北和四支离开我半步!”   好歹她也是一国之后!   虽然有名无实。   但总不能一直被欺负吧?!   好歹也是九桐山出来的妖!   圆眼滴溜溜转了圈,菟姬顶着封烺担忧的目光好半晌,才拍着胸脯同封烺保证,   “真的!你放心吧!不就是在御花园赏菊么,难道会发生什么事不成?!”   听小兔子这般说,封烺似是也觉得他太过操心了。   虽然小兔子被他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但她总不会当着太后的面捣蛋。   至于那些暗地里欺负她的人,他自会让四支一一记下,后续慢慢讨回来。   这般想着,封烺深邃俊美五官上的忧色才淡去。   见封烺并未多说什么,菟姬边下棋边又说了些甜甜的小情话,这才将封烺哄好。   二人就这么在透着凉爽的秋风中下棋,直至太阳西斜才作罢。   三日光景一晃而过。   这日,天空一碧如洗,秋高气爽。   御花园内秋意浓浓,或浅或深的金菊纷纷绽放,一眼看去,都会被这美景迷了眼。   此次赏菊会太后格外重视。   她不单单是邀请了宫内的妃子们,就连各个重臣的家眷也邀请入宫。   作为教养极好的小妖,菟姬向来守时。   着一身绒黄鸣鸟纹罗裙的菟姬带着萝北与四支早早赶来御花园。   待她穿过小道,来到种满金菊之处时,却是兔躯一震!   居、居然还搭了戏台子!   赏菊而已……   未免也太隆重了点……   将心间的震撼压下,菟姬神色无常示意跪在地上的夫人小姐们起了身,这才缓步踏上主位右侧落座。   并未多久,大部分空余的位子都等来了它们的主人。   而一直观察着底下众人菟姬这才品出了点什么。   抬手用广袖掩住半张脸,菟姬往后靠了些,一脸好奇低声问四支与萝北,   “怎的这些重臣的夫人,都带了未出阁的小姐们过来?而且她们的穿着打扮,总感觉在争奇斗艳……”   而且,观她们的神色,和九桐山狐妖姐姐猎艳时的神色,略有些像?! 第180章 都有心上人了!   四支与萝北立于菟姬身后,悄然扫了眼全场。   的确,一如皇后娘娘所说,所有的夫人们身侧都坐着一位打扮精致的姑娘!   悄悄嘶了一声,四支约莫猜到了什么。   就在她想倾身同皇后娘娘说些什么时,杜嫣怜与文夜兰相携而至,二人有说有笑,直至见到端坐于右侧位置的皇后娘娘,这才一起笑盈盈走过来。   在菟姬桌前站定,杜嫣怜与文夜兰齐齐向她行礼,待起身后,杜嫣怜往前一步,杏眸里泛着笑意,   “皇后娘娘,来得可真早。”   略微莫名抬起头,没想到杜嫣怜会主动来同她打招呼。   要知道,在平日的一些宴席里,她可都是眼睛长在头顶,连看也未看她一眼的。   不动声色露出端庄的笑容,   “本宫素来不喜迟到,贵妃与萧妃可是有事?”   面上划过一抹得意之色,杜嫣怜只凑近了几分,低声说道,   “臣妾无事,但待会宴会开始后,怕是皇后娘娘您就有事了。”   秀眉蹙起,一双圆眼直视杜嫣怜,   “你这话是何意?”   然杜嫣怜带着萧妃往另一侧走,留下了句莫名的话,   “待会,您就知晓了。”   心里浮现一丝不大好的预感,还未等菟姬扭头同身后四支说上几句,乔妃徐离蓿与先前被西蜋使臣送来的一黑一白美人相携而来。   徐离蓿在见着菟姬后眼前一亮,快步上前同菟姬行礼,   “几日未见,皇后娘娘瞧着气色又好了几分。”   险些醉倒在徐离蓿一身苜蓿草清香里,菟姬一双圆眼微眯,面上的笑容也真挚了些,   “本宫一直都是这样,倒是你,那才叫气色好。如何,可是有小宝宝了?”   面上一红,徐离蓿连连摆手,随即凑近菟姬低声道,   “姐姐,莫要寻臣妾开玩笑,此次赏菊可不单单只是赏菊。主角们可不是后宫的妃子……”   心里的想法被印证大半,菟姬略不舒服,她还想细细问徐离蓿是如何知晓的,但小安子尖细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太后来了。   匆匆停下了与菟姬的攀谈,徐离蓿立即提着裙摆自菟姬侧下方落座。   直至太后在小安子的搀扶下走进来,所有人都起身同她行礼。   “太后娘娘万福!”   没有一丝皱纹的娇颜上划过满意之色,太后踱步至主位坐下,这才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今日不过是哀家私心小聚,各位无需拘谨,好生赏花看戏!”   说完,便神色如常示意宴席开始。   得了太后这句话,众人虽心里仍有些拘束,但莺莺燕燕一片,怎么说也还是格外热闹的。   菟姬一扫全场,仍觉得心里不大踏实。   总感觉,有种要给谁找夫人的感觉……   然菟姬的疑惑并未持续多久,在唱戏的声音中,莺莺燕燕们原本聊得正欢,忽的有人发出尖细的惊讶声,直接在宴席中掀起一阵哗然。   将手中的月白小杯放回桌面,菟姬抬眼看去,便见着她的封烺与那位一身匪气的花花公子闻人山君出现在朱红拱门下!   看着底下双眼冒光的众女子,菟姬总算知晓这次赏菊会的主要目的!   果然又是打起了她的人的主意!   被袖子掩去大半的小手紧紧攥拳,菟姬忽然觉得桌上的点心不甜了!   而被太后特意请来的封烺与闻人山君瞧着将御花园占了大半的莺莺燕燕,停下了脚步。   封烺背脊挺得笔直,狼眸不经意划过不远处瞧着有些气鼓鼓的小兔子,心下满是无奈。   昨日他还耳提面命让小兔子受了委屈就让四支来找他。   现在一看,小兔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随时都能盯着!   封烺面不改色带着闻人山君经过一群莺莺燕燕,在太后桌前站定后微微拱手,   “太后娘娘,赏菊会不是不让男宾过来么?您派人将本王和闻人将军寻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太后抬手示意小安子搬来两方桌椅放于她身侧,这才满意打量着青年才俊的二人,连眼角都笑出了些微纹路,   “若哀家提前让你们来,岂不是给了你和闻人将军逃走的时间?”   说完,她有意将目光落在底下满面殷切的官家小姐们身上,   “如何,有瞧着顺眼的么?”   狼眸浮现不悦之色,封烺并未看向底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而是淡然端起桌面上刚斟满的月白茶杯,浅酌一口,   “本王先前说了,已有心上人。太后娘娘无需替本王操心终身大事。”   被封烺当众回绝,太后面上的笑容僵了下,随即若无其事一般,佯装愠怒轻轻指责,   “哀家是你长辈,如何不能操心你的事情?你说你有心上人,你倒是告诉哀家是谁家的女子,哀家好替你择一良日不是?!”   狼眸半阖,封烺仿若丝毫未将太后之话当一回事,   “本王的心上人还不到嫁给本王的时候,太后娘娘莫要多问了。”   这一番话直接让太后的脸色沉下来。   给脸不要脸!   这摄政王,还真真是同他那兄长一般无二!   不想在封烺这自讨没趣,太后将语气放缓,扭头看向闻人山君,   “既然王爷心里藏了人,那将军,总不会也有心上人了吧?”   太后这话,无非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   哪成想,闻人山君伸手挠了下头,面如冠玉的五官上竟浮现一抹红晕,   “回太后娘娘,臣的确,有心上人了……”   险些被气得仰躺过去,太后面上浮现怒意,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着闻人山君,   “你、你们!是故意来气哀家的是吗?!”   闻人山君见状,连忙起身走过去在太后娘娘身前单膝跪下,   “太后娘娘,您消消气,臣虽然不知王爷的想法,但臣对天发誓,臣心里的确是装了个人!”   见太后动怒,底下的夫人小姐们虽不清楚是为何,但同样都纷纷起身跪在了地上。   深吸几口气,金菊的淡香将太后心间的不悦冲散了些。   猜不透封烺与闻人山君这两个狼狈为奸之人,太后不得不暂且打消了利用女子来控制他们的想法。   将美眸里的厌恶压下,太后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将军年纪小不懂事,惹了哀家不悦。此事同你们无关,快些起来吧。” 第181章 你认错人啦!   赏菊会的真正目的泡了汤,太后脸色虽不大好,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了。   秋日暖暖,众女眷眼见太后并未像先前送来的密信所说一般会让她们单独接触王爷与将军,心里不由纷纷焦急起来。   没有接触他们的机会,如何能让他们知晓自己的好?   而且,眼见着宴会已经到了中段,若是临近结尾太后才有动作,那也轮不到所有人呀!   若是被其他人抢先了可如何是好!   就在各个小姐们之间暗潮汹涌时,正侧头同萧妃娇笑攀谈的杜嫣怜总时不时将目光落在闻人山君身上。   杜嫣怜这般动作并未掩饰,倒是很快就引起了心情不好的太后注意。   将手放于椅子扶手上,太后美眸含着不悦扫了眼杜嫣怜,轻声呵斥,   “泽芝,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作何总偷看他人,未免太不成体统!”   忙不迭起身同太后告了声罪,杜嫣怜用犹疑的眼神在闻人山君与皇后之间徘徊,终是咬咬牙道了出来,   “回太后娘娘,臣妾只是好奇一件事,而这件事,恰巧与闻人将军有关!”   眉梢一挑,太后自小安子手里接过她的佛珠,放于手中慢慢盘着,语气放缓了些,   “哦?你倒是说说,是何事?”   攥着手里的帕子,杜嫣怜罥烟眉微微一动,也不顾在座的官家夫人与小姐们,径直朝皇后微微一笑,   “方才闻人将军提及心上人,也不肯透露半分,倒是让臣妾想起一件不大不小之事,”   “皇后娘娘,臣妾自两月之前,每次想去玉镜殿同您请安,但回回都能在院门口撞见闻人将军,敢问二人的关系是不是很熟,想来,您定然是知晓闻人将军喜爱的女子是何等奇人了,”   说到这,杜嫣怜面露惊讶,眉目如画的面上浮现一抹歉意,   “对不起,是臣妾口误,怎的从臣妾口中说出来……”   杜嫣怜的声音并不小,不单单是太后身侧的几人都听了去,就连底下的莺莺燕燕也一字不落收入耳中。   一时之间,御花园内的窃窃私语声愈渐大了起来。   她这番话将所有人的心绪牵动起来。   不管怎么听,泽芝贵妃的意思就是在说皇后娘娘与闻人将军的关系藏着几分特殊的意味!   再联想闻人将军先前的话,这其中的关系,还真真是值得让人细细探讨。   美眸划过面露惊愕的皇后,太后原本将信将疑的心立即有了答案。   面色一沉,太后手里盘佛珠的地动作一顿,她看向菟姬,语气不大好,   “鹓扶,泽芝所说可是当真?!”   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杜嫣怜在这挖了坑等着她!   本来她与闻人山君半点联系都没有,怎的落在杜嫣怜口里,像是私通许久一般!   再者,她就算私通,也是要同封烺私通!   论长相,大启难道还能挑得出比封烺还好看的男子吗?!   更不用说,她已经同封烺……   将心里疯狂踹着缩小版杜嫣怜的兔子压下,菟姬冲太后一歪头,满面疑惑之色,   “回太后娘娘,泽芝贵妃所说之事,臣妾是半点也不知晓。”   说到这,她扭头轻声问四支,   “你可知晓是怎的一回事么?”   根本不用事先说好,四支七窍玲珑心一转,应对的法子信手拈来!   四支在菟姬身侧跪下,低下头语气无措,   “回皇后娘娘,您两个月前决定要修身养性,吩咐奴婢除皇上与太后等人外,其余之人一概不见……”   “闻人将军的确偶尔前来想拜见您,但您有令在先,而且闻人将军不愿说明为何来求见,所以,奴婢擅自做主,将闻人将军给拦在门外了,”   说到这,四支故意停顿了下,一脸疑惑仰头看向菟姬,   “不过,奴婢并未瞧见贵妃娘娘有来请安,若贵妃娘娘来了,奴婢定然是不敢阻拦的!”   四支语气惊慌、但内容却有条不紊,原本倒向不利于菟姬的形势渐渐扭转,这让杜嫣怜心下暗恨不已。   不过是个下贱的宫女,莫不是她的话也会有人信吧?!   谁也不知杜嫣怜心里所想,倒是原本神色不虞的太后缓和下来。   她叹了口气,轻拍太师椅的扶手,   “所以哀家该信谁的话?王爷,你觉得呢?”   原本沉默不语默默饮茶的封烺被点名,他将月白小杯放回桌面,看也未看菟姬与闻人山君,只懒懒回答,   “回太后,本王也不知晓,不如您问问当事人吧。”   轻描淡写便将这个话题抛给了闻人山君。   闻人山君本见插不上话,还略担心被他无端牵连的菟姬。   见封烺帮他,闻人山君忙不迭站起身,哈哈笑起来,   “看来众人都误会了,”   “臣会想去拜见皇后娘娘,是因着皇后娘娘与臣儿时的救命恩人有几分相似,臣想确认下,所以才三番两次想上门求见,好来报恩。”   “臣的确是有心上人,不过,臣的心上人在边疆呢!”   “臣也是在边疆混久了,丢了礼义廉耻,都忘了此事若被有心人瞧了去,定会让皇后娘娘难堪,臣甘愿受罚!”   闻人山君也不是好欺负的。   既然贵妃娘娘敢借由他的举动来坑害皇后娘娘,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一如他所想一般,最后一句话道出后,众人看向杜嫣怜的眼神不由都变了味道。   倒是太后,只微眯美眸,一言不发。   坐于位置上的杜嫣怜有些慌了。   怎的这个闻人山君还围护起皇后来了?!   她到底使了什么妖法,将摄政王迷得神魂颠倒不说,连这个将军也未逃离她的手心?!   最后这句话,他分明可以不说的!   就在场面陷入沉默的尴尬中时,娇小可爱的皇后站了起来,她冲太后盈盈行礼,略带歉意说道,   “太后娘娘,闻人将军定是认错人了。您是知晓的,臣妾自小长在文府,半步也为踏出过家门,又如何会在儿时救了闻人将军?”   说到这,菟姬转身坦荡直视闻人山君,微微勾唇轻笑,   “想来闻人将军的救命恩人也是同本宫一般是个性情迷糊的女子,所以将军才会看错。”   “本宫祝你早日寻到恩人,还请将军以后莫要来玉镜殿,以免再让人误会,可就不大好了。”   寥寥几句,让太后缓缓点头、杜嫣怜与文夜兰面露狰狞之色。   一旁沉默的封烺面上浮现极浅的一抹笑容。   到底在宫中摸爬滚打了一年之久,小兔子的牙都磨尖利了许多! 第182章 狼也有害怕之时   原本怀疑皇后与闻人将军的众人在听了皇后的话后,纷纷看向太后。   只见太后伸手在半空中压了下,示意众人安静,   “如鹓扶所说,她的确是自小未踏出过家门,这件事,哀家可以作证。”   说到这,太后神色才彻底缓和下来。   她执起菟姬的手轻拍,   “想来是闻人将军不懂事,害鹓扶的名誉莫名受损,鹓扶莫要自责,也莫要怪闻人将军,这些不过是流言,莫要往心里去。”   这模样,好似方才怀疑皇后之人里没有她似的。   听着太后的话,菟姬面上温婉,但心里却是绷得死紧。   太后娘娘的变脸之术,简直比狐妖姐姐还要厉害!   她的本能告诉她,以后定要离太后远远的!   思及此,她想到昨日封烺的叮嘱,不由悄然侧头看向封烺。   然原本正看着她的封烺却忽然将头扭开了。   ?!   怎么了这是?   瞧他那模样,怎的看起来似是生气了?   张了下口,菟姬的话卡在喉咙里,想起现在的处境,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皇后与将军可能有染之事便在太后轻描淡写中被揭过,但提及此事的杜嫣怜到底还是让太后心生嫌隙。   至于太后对菟姬的看法,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赏菊会就在众人颇有微词中匆匆结束,弯月挂上高空,菟姬心情忐忑回到玉镜殿。   封烺定是生气了。   不然,他不可能一整天都不理她!   带着萝北与四支踏入殿内,便见着她爱吃的膳食摆了一桌,而封烺,正坐于桌边拿着本书翻阅。   瞥了眼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小兔子,封烺将书递给六鱼,边执起筷子替她布菜,边语气淡然说道,   “坐下吃饭。”   分明一切如常,但菟姬就是感觉到封烺在生气。   抬手示意众人退下,菟姬蹦蹦跳跳跑到封烺身侧落座,她夹起一筷子青笋放于口中,圆眼小心翼翼偷瞄封烺。   若是寻常,封烺这等时候早笑着轻抚她的头,叫她乖乖吃饭了。   但现在,他却神色淡然仿若没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   犹疑了会,菟姬忍不住开口问,   “你、你今日怎的这般早就离开了?”   停下手中的筷子,他语气虽平淡,但说出的话却有几分冲撞,   “继续待着,难道等太后给我塞人么?”   快速扒拉两口饭,菟姬匆匆将碗筷放下,仰头直视封烺,她径直问了出来,   “你生气了吗?生我的气?”   封烺也将碗筷放了下来。   他没有生小兔子的气。   而是生他自己的气。   分明闻人山君寻了小兔子两月之多,而他却是在昨日才知晓此事。   封烺知晓自己不是一个好人。   他不单单性情冷漠、以及被隐藏起来的暴虐,直至遇着小兔子,他才明白他的占有欲有多可怕。   想将小兔子囚禁起来,不想让任何人染指她分毫。   但他的理智让他将这个念头压下去了,他怕将小兔子吓跑,再也不愿见他。   狼眸半阖,里面蕴含着一片深沉夜海,   “我没有生你的气。”   听他这么说,菟姬心里直打鼓,你若没生气,为何周身气息这般骇人?!   未等菟姬开口,封烺又问了句,   “为何两个月之前不同我说闻人山君前来求见一事?”   夕阳余晖透过雕花木窗洒进来,菟姬瞧着空气中在橙黄光芒中沉沉浮浮的细小灰尘有些愣神。   两个月之前?   她都没将闻人山君来寻她的事情当回事呀!   “唔,我以为这是一件小事,”斟酌了下,菟姬这才开口,“毕竟我每一次都拒绝了。”   而且闻人山君这家伙今天不是说了么,他以为她是救命恩人的!   要知道菟姬从小到大闯祸不少,但救人么,还真没做过!   凡人会把她做成麻辣兔头,她为什么还要傻乎乎去救凡人!   狼眸落在菟姬面上,见她这幅小心翼翼又委屈的模样,封烺忽的觉得自己未免太不讲道理。   小兔子傻乎乎的,哪会事事都放在心上?   轻叹口气,封烺抬手轻抚菟姬的长发,   “是我不好,不该迁怒于你。此事暂且不论,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见他不再用那般生疏的态度对她,菟姬这才放心下来,连忙凑过去挨着封烺,   “你都安排六鱼十灰和四支在我身边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呀?”   抬手将小兔子搂入怀中,   “你不知晓,皇宫内危机四伏,任何人都想对你不利。万一你因着大意发生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说到这,封烺低头轻吻菟姬的发顶,   “若我失去你了,我该如何是好?”   自封烺的语气中听出了脆弱之意,菟姬只觉心疼不已,立即伸手拥住他,   “我这般厉害,如何会出事?你忘啦,我可是妖!”   听她这般说,封烺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将小兔子抱起,封烺往书房走去,   “那你在这皇宫内更容易出事。妖都如你这般单纯,如何能弄懂最为复杂的人心?”   将小兔子放在窗前小榻上,封烺又转身将书案上的沉香点燃,幽香裹挟青烟袅袅升起,飘散在书房内。   “总之,我绝对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也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你放心吧!”   菟姬伸出白嫩的手将榻上小桌的棋盘摆好,连忙催促封烺快些,   “快些过来,我棋艺精进许多,今日让我来好好大杀四方!”   无奈脱了鞋坐上小榻,封烺执起黑子率先落了一子,   “算了,我还是多多叮嘱十灰他们,让他们寸步不离看着你才好。”   “你啊,估计明日起来就会将你的保证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忙不迭落下一枚白子,菟姬只嘿嘿一笑,装作没听到封烺最后一句话。   银钩爬上略显枯意的枝头,二人带笑的低语自书房的雕花木窗飘散而出,又被瑟瑟秋风吹散在浓如黑墨的夜空中。   经过此次一事,菟姬连着好几天乖了不少,莫说带着十灰和六鱼在宫里到处捣蛋了,就连去寻徐离蓿玩耍的次数也减少了许多。   时间流淌而去,秋意更浓了。   桂树的花尽数凋落,每一夜后树底下总会飘散一地的黄叶,瞧着有些萧瑟之意。   这日午后,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玉镜殿院前。 第183章 来者不善!   文夜兰踏着秋意来到玉镜殿,被一脸笑盈盈的四支给拦了下来,   “萧妃娘娘万福。”   美眸划过眼前长相清秀的小宫女,文夜兰在心里嗤笑,面上倒只带着微笑淡淡说,   “玉镜殿果真是宝地,连宫女都养得这么好看。”   并不吃文夜兰这套,四支面色无常起了身,不卑不亢问,   “敢问萧妃娘娘来玉镜殿有何事?”   见区区一个小宫女敢不将她放在眼里,文夜兰面上的笑容隐了下去,   “本宫来拜见皇后,也要同你禀告?还不速速进去通报!”   面上不见丝毫胆怯,四支只娇笑一声,将院门打开来,侧身示意文夜兰进来,   “萧妃娘娘请进吧,皇后娘娘吩咐过,妃子们前来拜见,直接进来便可。”   知晓菟姬真实身份的文夜兰听了此话,面色略有些难看。   她可是皇后的主子!   待会进去,定要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   思及此,她剜了眼四支,面带傲慢带着香茹踏了进去。   而四支只轻轻扫了眼香茹手中的墨黑小盒一眼,抬脚跟了上去。   殿内,菟姬正坐在桌边看萝北忙活手中的女红,一旁蹲着十灰和六鱼,皆是一脸惊奇。   只见萝北纤细的手指捏着银针上下翻飞几下,洁白帕子上的蝴蝶便添了一抹幽蓝之意。   待萝北收获一圈赞叹声时,文夜兰恰巧踏入殿门。   美眸带着嫌恶看向萝北,文夜兰并未行礼,而是语气带着不敬同菟姬说道,   “皇后娘娘,你怎么能让奴才坐在殿内?未免也太不讲规矩了!还是说,是她倚着你的喜爱,所以骑在你头上了?!”   抬眸看向文夜兰,菟姬面上的笑容浅了几分。   虽然文夜兰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她也不该这般指责她视为姐妹的萝北。   好在萝北在她和四支的谆谆教导下胆子大了不少,倒也不会一遇到主子发难就跪地求饶。   文夜兰见被人围在中间的贱婢居然胆敢不跪下行礼,她面上浮现愠怒,正想命香茹上前掌嘴,却被菟姬微微抬手拦下了。   示意众人退下,菟姬也未起身,只将倚靠着桌面的手收回,仰面看向文夜兰,   “本宫视萝北情同姐妹,自不需要这些繁琐规矩来衡量本宫与她之间的感情,倒是萧妃娘娘,此次前来是为何?”   秀眉一横,文夜兰刚想发作,但见着香茹还候在一旁,她一脸不耐冲香茹呵斥,   “将东西放下,给本宫滚出去!”   香茹虽不知她为何又挨骂,但怕被萧妃娘娘惩罚,她连忙将墨黑小盒放于桌面,匆匆退了下去。   待殿内只剩菟姬与文夜兰,文夜兰双手抱臂站直了身子冷冷俯视菟姬,   “你敢这般同我说话,你莫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见文夜兰生气,菟姬思忖了下,觉得文夜兰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总不能将她气坏了。   将语气放缓,菟姬仰头直视文夜兰,   “小姐,奴婢没有忘记。”   见她突然乖巧,文夜兰本要脱口而出的责骂之话哽在喉间。   面上阴云密布,文夜兰酝酿片刻,这才走到菟姬对面坐下,不屑扔出一句话,   “没忘记便好,你总归要记着,你这皇后之位,是我让给你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你胆敢有歪心思,我便让你再也做不成这皇后!”   见菟姬面上一派顺从之意,文夜兰又敲打了她几句,这才满意收势,伸手将桌面上的墨色小盒冲菟姬推了下,   “这盒香料,是贵妃娘娘赠与给我的,娘娘说闻着味道不错,我便拿过来送给你了。”   面上浮现意外之色,菟姬双手接过墨色小盒,捧在手里打量。   盒子四四方方、通体漆黑,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处。   但菟姬总觉得心里没底。   要知道,她在文府报恩的十年间,文夜兰对她非打即骂,要说送礼,这还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面上划过犹疑,菟姬将盒子翻来覆去打量片刻,直至文夜兰不耐烦地催促传来,她这才将小盒打开。   一阵清冷幽香飘散而出,只见盒子里装着靛蓝粉末,瞧着还有几分好看,想来放在精致小巧的香炉中点燃,香气定然能将玉镜殿尽数笼罩。   不过,如果菟姬不是妖,这次怕是就着了文夜兰的道了。   只是不知晓,这到底是泽芝贵妃的意思,还是文夜兰的意思。   圆眼里划过一抹了然,她将小盒放在桌上,笑盈盈冲文夜兰说,   “多谢小姐好意,不如我现在点燃,咱们一起感受下味道如何?”   文夜兰面上的笑容一僵,她立即站起身,状似无意对菟姬摆摆手,   “你自己品品便好,我还要去向贵妃请安,便先行告退了。”   见她这般,菟姬心里的猜想愈发得到证实,她并未理会文夜兰,而是端起墨黑小盒走向殿内右侧的长条方桌前站定。   放了一小份靛蓝粉末于精巧的小香炉内,菟姬用火折子将粉末点燃,待她盖上盖子后,比方才要浅淡许多的幽香随着青烟袅袅升起,四散开来。   “蠢猪!你在做什么!”   菟姬捧起小香炉转身想走回八仙桌旁,却不想文夜兰神色惊慌快步冲过来一把打翻她手里的香炉!   金色的小香炉在地毯上翻滚了几圈,里头的灰烬翻倒出来,将那一丝靛蓝全数盖住。   将有些疼的手腕收于袖里,菟姬挺直脊背看向喘着粗气瞪着她的文夜兰,歪头轻笑问,   “小姐,我只是点燃您送来的香料而已,您怎的这般大的反应?”   这才回过神,文夜兰白着张脸将握成拳的手藏于袖里,看着菟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这、这是我反应过激了,我不过是不喜闻香料的味道,所以才一时激动罢了,你若是喜欢,晚上睡前你可以燃一些放于寝居内。”   双手抱臂看着紧张的文夜兰,菟姬面上浮现一抹失望,   “小姐,你同我说说,这香料,真是贵妃娘娘赠与你的么?”   被菟姬的问题吓了一跳,文夜兰在心里告诫自己她绝不可能知晓这里头藏的是致命毒药,这才扬起笑脸温声回答,   “当然是了!我知晓你和贵妃的关系不大好,若你喜欢,我再去替你讨要些。”   圆眼中最后一抹希望熄灭了,菟姬双手缓缓垂下来,她面上带着委屈看向文夜兰,高声质问,   “此时此刻你还不愿说实话!我虽不了解泽芝贵妃的喜好,但宫内谁人不知泽芝贵妃平日只用冷香,用的香料更是皇上钦点大启南方芙蕖香,   这等较为浓郁的西蜋香料,根本不会出现在她手里!”   “更不用说,这香料里分明下了毒!” 第184章 救命恩人想杀兔?!   话落,菟姬睁着圆眼死死盯着文夜兰,直至在她面上看到忽青忽白的狼狈之意,她本还有些犹疑的心彻底沉下来。   虽大半都是猜测,但泽芝贵妃只用芙蕖香料此事,在宫内的确是众人皆知。   因着去年之时,泽芝贵妃的香料用完,皇上想让她暂且替换下其他香料,却不想惹来泽芝贵妃的不满,当夜就将皇上赶出了菡萏殿!   皇上将泽芝贵妃疼到骨子里,当即下令命人快马加鞭从南方运来芙蕖香料,跑死了将将五匹马,这才在第二日傍晚将芙蕖香料送入宫中!   独爱芙蕖香料的泽芝贵妃,怎会让菡萏殿出现别的香料?!   菟姬面色冷淡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文夜兰,只觉心口生疼一片。   当年那个在御膳房里踮脚攀着桌沿眼泪汪汪看着笼子里的兔子、乖巧像御厨求饶的小女孩,怎的会变成如今这个下毒也能面不改色之人?   报恩十年、庇护她十年,换来的就是掺了毒的香料?   玉镜殿内陷入沉默。   半晌,回归冷静的文夜兰忽的展颜一笑,   “可惜了,我到不知道你鼻子这般灵敏。”   “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这香料,的确是贵妃那个蠢女人送我的。”   “上次西蜋国送来贺礼,同样送来不少香料,蠢女人连看也不看,就差人送来霜叶殿。”   “我本该是皇后,却沦落到要捡这个蠢女人不要的东西!”   心里慌得一批,但面上仍维持冷淡的菟姬双手抱臂,直视她,   “毒死我,你不也难逃一死?!”   面上浮现不屑,文夜兰双手抱臂踱步至摔碎的小金炉旁,抬脚将被灰烬掩盖的靛蓝香料拨弄出来,   “我既然有这个打算,自然能全身而退,区区贱婢,还想压我一头?”   她声音极大,似是要将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   太后与摄政王一开始选中的分明就是文丞相的嫡女,而不是嫡女身侧那个毫不起眼的奴才!   宫里都传言摄政王与皇后私交甚笃,若当初她不将后位让给这个奴才,与摄政王密切来往的,不就是她了吗?   听了文夜兰的话,菟姬心里的委屈不停翻涌。   凡人都这般不讲道理的么?   明明是文夜兰让她来代嫁,如今她想回来了,却又嫌她碍手碍脚,甚至于想直接除去她!   瞧着眼前面无逐渐狰狞的文夜兰,菟姬撇了下嘴,将气势强撑起来,   “你做这些,就是为了后位?皇后之位你想要的话,拿去便是!你以为我呆在皇宫里就很快乐?!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   然文夜兰只嗤笑一声,朝菟姬步步逼近,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后位?!你不但要将后位还给我,还要将摄政王让给我!”   说完,越想越气愤的文夜兰竟失去理智、抬手想去拽菟姬的长发!   而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准备给她娇俏的脸蛋上狠狠来一巴掌!   被文夜兰的举动吓了一跳,菟姬忙不迭往后一缩、身子一矮,险险躲过文夜兰的手!   “你、你疯了吗!”   眼看文夜兰又要扑过来,菟姬连忙往殿门处窜!   好在菟姬是妖,身手格外敏捷,一时之间文夜兰竟追不上她!   虽说菟姬能用妖术解决文夜兰,但先不说她时灵时不灵的妖术靠不靠谱,她更担心文夜兰见着她的妖术后难以收场!   眼看紧闭的殿门就在眼前,菟姬边听着身后匆忙跑近的脚步声边伸手想推开殿门,但就在指尖差那么一丝就碰上朱红大门时,菟姬只觉头皮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后一仰!   “抓到你了……”   满含恶意的声音在菟姬耳侧响起,就在菟姬想立即用妖术将文夜兰击退时,朱红的殿门猛然自外面打了开!   一脸冷凝的封烺带着周身骇人之息踏了进来,他冷冷看向攥着小兔子长发不放的文夜兰,淡淡开口,   “来人,将萧妃押回霜叶殿。萧妃胆敢以下犯上冲撞皇后娘娘,罚禁足一月。”   候在他身后的十灰和六鱼领了命,立即上前将已然呆傻住的文夜兰给架了起来。   这才从文夜兰手里救回长发,菟姬抱着头往一旁走了两步,圆眼内水光粼粼,娇俏面容上满是委屈。   直至快要被拖出殿门,狼狈不已的文夜兰这才回过神,一双美眸看向封烺,焦急喊道,   “王爷,您听本宫解释!不是您看到的这样,是、是皇后娘娘她……”   然封烺并未回头,只背手立于门前,冷声打断了文夜兰,   “本王不想听什么解释!你胆敢加害皇后,纵是赐死,连皇上也不敢多求情一句!只罚你禁足一月,是看在皇后娘娘仁善的份上!”   说到这,封烺语气带上了些不耐烦,   “堵住她的嘴,吵死了。”   十灰领了命,随手掏出帕子往文夜兰嘴里一塞,随即六鱼一起将惊慌失措的女人拖走了。   殿内又只剩二人了。   菟姬揉了下头皮,方才文夜兰的力气极大,直至现在头皮还隐隐作痛。   封烺见状,回身将殿门阖上,皱着眉看向捂着头的菟姬,   “你想离开?”   这句话让菟姬有些莫名,什么离开?!   “我离开哪儿?”   面上冷色重了几分,封烺连语气也一改往日的淡然懒散,带上了急迫,   “你不是说你想离开皇宫么?你不是说你在宫内呆着不快乐吗?”   还是说,你与我在一起却失去了自由,让你后悔了?   可是,后面半句话被封烺吞入肚里。   而菟姬又如何会猜到他心里的真正想法?   缓缓将手放回身侧,菟姬双手捏住衣角搓了下,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微微颔首,   “嗯。这是你的心里话?”   见封烺不问她与文夜兰的关系,反而对她逞能之语格外关注,菟姬心里有些茫然,不自觉道了出来,   “也不是……毕竟做什么都有人盯着。而且,宫内的人也不是各个都是好心的……”   封烺心间闷痛,他紧紧盯着菟姬,步步紧逼,   “只有这个理由吗?”   气氛焦灼起来。   菟姬其实是害怕的。   相比当初妖的身份被封烺发现,她更怕封烺因她不是当初他挑选的那位皇后、而转头对文夜兰好。   毕竟菟姬一直认为这皇后之位,她终归是要还给文夜兰的。   而她与封烺之间的联系,不就是皇后之位么?   若还给文夜兰,是不是也要将封烺一并拱手让人?! 第185章 吵架啦!   想到这里,菟姬忽的失去了信心。   她双肩垮下来,低头看着鞋尖上的一簇小绒花,自暴自弃道,   “还有的,你不都听到了吗!我不是你挑选的皇后,你真正欣赏的,是那位萧妃!她才是文大人的嫡女文夜兰!而我,只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菟姬!”   将内心最后一个秘密道出来,菟姬忽的畅快许多。   或许封烺早就起了疑心,毕竟,文大人与文夫人可不是妖。   然殿内一片沉默,封烺久久不说话。   就在菟姬以为封烺一时接受不了而离开时,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她面前响起,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皇后。若你只是因着此事想离开皇宫,大可不必。”   一脸错愕抬头,   “你、你早就……”   然不等菟姬说话,封烺一脸沉沉扫了眼凌乱的殿内,最终将目光落在地上露出一抹靛蓝的灰烬上,   “关于你身份一事暂且不论,你倒是说说,你为何又将自己身处险境?你为何总不听我的话?!”   暂且不论?!   轻飘飘一句暂且不论,就将她一年多战战兢兢的日子给轻描淡写抹去了?!   封烺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想与他在一起?!   怒意忽然涌现,菟姬秀眉蹙起,双手松开被撵出许多皱褶的衣摆,仰头瞪着封烺质问,   “你知道?你知道却一直不挑明?!甚至于决定和我长相厮守后也只是默默在看我的笑话?!”   “你先前看我掩盖身份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很好玩?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剑眉一皱,封烺低头看向愤怒的小兔子,语气也不由重了几分,   “此事我以后同你慢慢解释,倒是你,先前答应我的不得涉险,为何食言?!”   明明两人所说之事相去甚远,但殿内的氛围愈来愈凝重!   封烺先前因菟姬想离开,心底的暴虐隐隐开始翻腾,而此刻菟姬又不听他的话,叫他心里格外烦闷!   然菟姬心间憋闷又愤怒,哪里会像以往一般撒娇避祸,她憋着嘴鼓起脸,往前跨了一步狠狠一推封烺,气鼓鼓往外跑了出去,   “你根本不尊重我!我不要理你了!”   兔子跑起来可是极快的,待封烺转身追到院门时,菟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立于院门前,封烺深邃俊美的五官上浮现一抹后悔,他伸手捏了下鼻梁,无奈长叹一口气。   极浅耳朵脚步声自封烺身后传来,六鱼和十灰单膝跪地,   “主上,四支已经追过去,您是否要去寻娘娘?”   微微摇头,封烺抬脚跨出殿门,往符离殿的方向走,   “不了,四支跟着便好。先让她冷静冷静,这等情形下,也不是谈话的时候。”   “至于霜叶殿的女人,去敲打敲打,莫要给皇后娘娘惹出什么事。”   不敢多问,十灰二人低头领命,随即纵身踏上宫墙,瞬息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提着裙摆胡乱瞎跑的菟姬终于停下脚步。   脚下踩着泛黄的枯草,嗜着泪的圆眼四处张望,菟姬这才发现她跑来了青禄湖旁。   秋阳西斜。   此时的景色仿若道出了菟姬的心情。   天边染上一抹橘色,成片树木枯败连绵,所有的绿叶都褪成焦黄在瑟瑟秋风中飘摇坠落,就连幽绿一片的青禄湖上也静静卧着残枝枯叶。   瞧着萧瑟又寂寥,叫人心头泛起一阵伤感。   慢慢踱步至湖边,菟姬靠着深褐柳树席地而坐,她将双膝屈起,抱膝怔怔看着湖面发呆。   为何会这般?   说来,这也是她第一次同封烺吵架。   心里虽不大好受,但这种感觉,却带着些微新奇。   不过,她是不会主动去认错的!   她也不想身处险境!   这些都是情有可原的!   但封烺不尊重她,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般想着,菟姬轻哼一声,决定暂时先不回玉镜殿!   ……   至于封烺若是来寻她,她倒是勉为其难可以原谅他……   就在菟姬思绪发散之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菟姬皱着眉猛然扭头看去,便见一脸玩世不恭的闻人将军正朝她走来!   略警惕往树干底下缩了缩,   “闻人将军怎的会在宫内?”   见她受惊,闻人山君连忙停下靠近的脚步,立于原地摆摆手,   “我快回边疆了,所以本来是想去玉镜殿碰碰运气的,看能不能最后见你一面。”   “结果,便见着你在此处……”   犹疑了下,闻人山君努力将面上的笑容往和善方向改变,   “敢问皇后娘娘,是遇着什么事了?”   气鼓鼓将头扭回去,菟姬将头搭在双膝上,语气不大好,   “寻本宫作甚?!先前在赏菊会上,本宫不是说过将军的救命恩人另有其人,绝不可能是本宫!”   面上浮现无奈之意,闻人山君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挠了下脸颊,随即走到距离菟姬约莫一臂之长的地方坐下。   双腿盘起来,闻人山君将手肘抵着大腿,手掌撑着侧脸看着菟姬,   “当时那种情形,若我坚持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怕是很难收场吧?”   “但是,我绝不会认错的,你就是儿时救过我命的人!”   没想到闻人山君会说这等话,菟姬娇俏可爱的脸蛋上难得浮现不耐烦的神色,   “那你说说,我是谁?!”   这人怎的这般胡搅蛮缠?!   她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却不想,闻人山君露出得意的神色,待坐直了后,这才缓缓道来,   “你啊,自然是当年那个偷溜进宫的小丫鬟了!”   “我虽不知你是哪家的丫鬟,但你当时穿着的,的确是丫鬟打扮!”   “至于你为何会成为皇后,想来你也有苦衷,我便不深究了!”   未料到闻人山君还真道出了个一二三四来,菟姬面上划过一抹惊讶之色,重新看向他,   “你、你居然知道!你倒是说说,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如闻人山君所说一般,数年前有一段时间她格外馋宫内的珍馐,每天想方设法打扮成不同官家的丫鬟混进宫内。   但按理来说,她从未暴露过啊……   见菟姬终于愿意看他,闻人山君面上划过一抹羞涩,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   “说来惭愧,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不过几岁的年纪,被人压着揍,是你突然出现,将人打跑。”   说到这,见菟姬皱眉思考起来,他连忙又添了几句,   “当年,就在这湖边,两个高个带着四五个壮汉,将两个小孩其中一个压着打……”   记忆之匣在闻人山君的话里缓缓打开,菟姬隐约从深处挖掘出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是当年那个瘦麻杆?!   怎的长得如今这般好看了?! 第186章 兔子以前救过人!   不敢置信打上下打量一番闻人山君,   “你是那个傻乎乎就只知道挨打的瘦麻杆呀!怎的还越变越好看了!”   见救命恩人终于认出自己,闻人山君面上划过欣喜,他双手撑地往菟姬身侧挪近了些,   “恩人,你终于想起我了?!你当年那身手烙印在我心里,更加坚定了我习武之路!”   当年那身手……   提起这件事她就来气!   她当初好不容易自御膳房偷出一盒酱肘子藏在青禄湖旁的树上,哪成想就在她贪心还想去偷一壶酒时,酱肘子被那高壮大汉给偷吃了!   这她能忍?!   仗着妖的敏捷扑到那高壮大汉脸上胡乱抓……   之后么,在一片骚乱中,她不经意瞥到一个瘦削小孩背起一个胖娃娃颠颠朝远处跑去。   这一幕,便烙印进了她的记忆中。   伸手挠了下脸颊,菟姬此番心情极其复杂。   “好汉不提当年勇……”   她话才说了个开头,闻人山君笑着打断她,   “如何不能提?!恩人你不知晓,皇上生辰宴之前我在御花园见你吵架,那般英勇身姿,便叫我瞬间认出了你!”   吵架……   菟姬略心虚。   这家伙怎么总见能见着她生气的时候。   但菟姬又不好拂了闻人山君的面子,只得硬着头皮与闻人山君交谈。   终于与恩人相认的闻人山君如何会错失这一独处的机会,各种天花乱坠不着边际之语直将菟姬哄得暂时忘却了那些不愉快,咯咯笑了起来。   然青禄湖的廊桥上,太后带着小安子将一切尽收眼底。   美眸暗了几分,太后白皙的手指搭在暗红木栏杆上轻轻敲打,   “摆驾回宫吧,今日不宜去见先人。”   弓着腰候在一旁的小安子听了,面上划过一丝疑虑,斟酌了下,他还是开了口,   “娘娘,您每年今日不都要去祠宫……”   冰冷的目光落在小安子身上,太后并未责怪他多嘴,转身往回走,   “见着这等情形,哀家纵是去了祠宫也会被先人责骂。”   “回吧,明日让皇后和将军来安和殿。”   并不知情的菟姬与闻人山君聊了大半天,直至开始称兄道弟,这才心满意足起身各自道别。   哼着小调蹦蹦跳跳回了玉镜殿,便见着一脸担忧的萝北站在院门处等她,而她身旁,是蹲着足有半人高的刺影。   在院门前站定,菟姬露出犹疑之色,   “萝北,王爷还在殿内么?”   躬身行礼,萝北恭敬回答,   “回娘娘,在您出去后,王爷也离开了。”   听了这个消息,菟姬一时也不知心里是庆幸还是失落。   但见着仰头看过来的刺影,菟姬扑上去搂住刺影蹭了一脸毛,嘿嘿一笑对它上下其手,   “乖儿子,想娘亲了吗!”   刺影通人性,它凑过去用鼻子嗅了下,确保她无事后,便轻轻挣脱了菟姬的手,起身往院内走。   起身看着四爪着地约莫到她小腿之高的刺影,菟姬露出略失望的神色,   “儿子大了,每天就知道去找十灰和六鱼玩,以前多黏本宫啊……”   一旁的萝北悄悄攥了下袖摆,   “娘娘,您今日……”   伸手制止萝北接下来的话,菟姬面上带着抗拒,抬脚往殿内走,   “若你是劝本宫去同王爷道歉,还是免了。本宫才没错!错的是他!”   小跑跟上菟姬,萝北哭笑不得,   “奴婢怎么会劝您去道歉?奴婢是担心您,想同您说,不管娘娘以后如何,奴婢都站在您这边。”   猛地停下脚步,菟姬面上浮现感动之色,回身搂住萝北呜咽了声,   “小萝卜,本宫平日没白疼你!”   伸手轻轻搭上菟姬的背,萝北只觉心疼不已,   “娘娘,奴婢虽不清楚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奴婢知道娘娘对奴婢好,所以不论是任何事,奴婢都会追随您。”   松开萝北,菟姬伸手轻轻捏了把萝北的脸蛋,露出欣慰的笑容,   “本宫无碍,小萝卜还是没听开开心心的好,免得见着你不高兴,六鱼会来寻本宫麻烦。”   面上一红,萝北轻哼一声,露出别扭的神情,   “他、他才不会,蠢蛋一个……”   打量萝北一番,菟姬“嘶”了一声,   “怎么,六鱼惹你不开心了?”   步入寝居,萝北边服侍菟姬更衣,边用愠怒的语气说道,   “回娘娘,六鱼又傻又蠢,昨夜说带奴婢去房顶上看星星,结果他指着星星说,像不像是被奴婢用剪子戳出来的……”   “他竟这般说?”菟姬换上一身舒适的便服,将袖子挽起准备去院内练练枪法,发泄下内心的憋闷,“那从这个月起,他的俸禄本宫直接命人发给你,不给他了!”   有了皇后娘娘这句话,萝北昨夜被气得肝疼的心情这才得到安慰,她面上扬起笑意,故意将声音提高几分,   “这样怕是不好,若六鱼生气可就遭了。”   然这话刚落,自屋顶上传来六鱼欣喜的声音,   “我哪敢生气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但紧接着六鱼气急败坏的声音又隐隐传来,   “十灰!你若再学我的声音我就揍你了!”   这话让走到院子里的菟姬和萝北面面相觑,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六鱼几人的闹腾让菟姬暂且忘却了今日的不愉快,但菟姬单独用完晚膳后,心情略憋闷。   直至临睡之时,菟姬才带着满心烦闷一拉寝被盖住头,在略显宽大的凤床上打起滚。   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也没觉得这床有这么大!   悄悄在黑暗中骂了一句“大笨蛋”,菟姬闭上双眼努力进入梦乡中。   而四支则在寝居内的呼吸声平缓下来后,悄然飞身抵达符离殿。   殿内书房燃着灯,封烺将手中奏折放下,淡然问,   “娘娘可还好?”   单膝跪地,四支沉声将今日青禄湖旁的情形如实禀告,同时也不忘将娘娘睡前骂的“大笨蛋”转达给封烺。   待说完后,四支心里有些担忧皇后娘娘,便抬头开口询问,   “主上,您真的不去玉镜殿么?娘娘直至睡前都有些闷闷不乐,就连晚膳也比平时吃得少了许多。”   狼眸微阖,封烺捏了下鼻梁,略带异域风情的五官上划过一抹疲累,   “此事本王心里有数,你便回去保护好娘娘,无需过问其他。”   见劝不动主子,四支只得在心里轻叹口气,起身离去。   书房又只剩封烺一人。 第187章 太后发难!   在微微摇曳的烛火中,狼眸染上一抹寂寥的光芒,封烺盯着跳动的火焰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符离殿的暗卫们都知晓,主上整夜未眠,坐在书房批改了一夜的奏折。   隔日,天气有些阴凉,铅灰厚重的云层铺满天际,隐隐有要坠落的感觉,瑟瑟秋风拂过,卷起枯黄的残叶,冷意透过厚实的衣服,往骨头缝里钻。   封烺缓缓睁开眼,撑着床板坐了起来。   他在天际擦亮之际才睡下,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走下床,封烺不习惯让人贴身服侍,他拿起衣物穿起,扬声朝安静的寝居内问,   “什么时辰了?”   一道黑影略过,二冬单膝跪地,语气略焦急,   “回主上,巳时,皇后娘娘出事了!”   穿衣的动作一顿,封烺蹙起眉,   “何事?!”   “太后有令,命皇后娘娘与闻人将军前往安和殿!”   快速洗漱一番,封烺抓起架子上的大氅披在身上,大步往外走,   “什么时候的事情?”   立即起身跟上封烺,二冬面色也不大好看,   “一个时辰前。”   心下一沉,封烺回首,冰凉的目光落在二冬身上,   “以后娘娘的事情放在首要,自己去领罚吧。”   二冬不敢多言,只沉沉回答了句“是”。   待封烺匆匆赶到安和殿,殿内一片寂静。   殿前高大的菩提树绿意盈盈,被秋日晒得暖洋洋的。   但封烺经过院内时仍觉得周身森冷。   抬头扫了眼鎏金色古朴的“安和殿”三字,狼眸浮现一抹讥讽,随即抬脚踏了进去。   此时菟姬已经在主殿内跪了半个时辰了。   自然了,相比一进来就跪下的闻人山君来说,还是比较好的。   一开始太后只端坐于主位上,神色淡然什么话也未说。   但殿内的气氛始终凝滞一片,叫人大气也不敢出。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太后才慢条斯理问,   “知晓哀家为何要将你们寻来么?”   心里一紧,菟姬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昨日青禄湖旁的相谈甚欢。   看来是被太后撞见了……   微微摇头,菟姬和闻人山君几乎同时开口,   “回太后娘娘,臣妾不知。”   “回太后娘娘,臣不知。”   瞧着底两人,太后白皙面容上浮现冷意,她盘着佛珠的右手不由捏紧几分,   “你们会不知?怕是你们不敢承认吧?”   闻人山君连当今皇上都能起小名,如何会怕太后这等女流之辈,他虽低着头,但语气怎么听怎么吊儿郎当,   “太后娘娘,您有事说事么,臣愚钝,可猜不着您海底针一般的心思。”   美眸一横,太后猛地一拍太师椅扶手,高声呵斥,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这般同哀家说话!仔细你小命不保!”   长这么大就怕过老师的闻人山君扯了个呵欠,   “太后娘娘,臣就贱命一条,总有一天得交代了。不过吧,臣还是希望臣的贱命能交代在边疆战场,您说是不是?”   紧紧攥着手中佛珠,泛着红润的指甲盖变得惨白,太后被闻人山君气得牙痒痒,她虽掌控大半朝廷,但真论起来,她的确无法要了闻人山君的命!   若不是有那个碍事的摄政王……   深吸几口气,太后稳住内心翻腾的怒意,握紧扶手冷声问,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昨日在青禄湖旁和皇后私会?!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私会?!   立于一旁的菟姬不由攥紧袖摆,眼神逐渐迷茫。   分明是偶遇,怎的就变成私会了?!   却听闻人山君嗤笑一声,仰头坦坦荡荡看向主位上的太后,   “太后娘娘,您可别偏听偏信小人之言啊,‘私会’这二字,有些过重了。臣昨日可是临时被皇上召见入宫的,与皇上商议完要事后,途径青禄湖,这才与皇后娘娘偶遇!”   菟姬闻言也跟着点点头。   偶遇而已,若真私会,她更想和封烺私会。   妖也是看脸的!   太后可没错过菟姬的小动作。   美眸浮现一抹暗光,她拿闻人山君没办法,倒不如趁现在摄政王未赶来,好生敲打一番皇后。   既然处在皇后的位置,就不得再有其他心思。   朝身侧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安子招了下手,小安子心领神会小跑上前替太后娘娘斟了一杯热茶,双手奉上。   接过青瓷小杯浅酌一口,太后透过浅淡氤氲的热气看着底下瘦弱的皇后,   “鹓扶,那你无事跑去青禄湖作甚?还碰巧一个奴才都未跟着?”   被点了名,菟姬无奈跪下,低眉顺眼低声回答,   “回太后娘娘,昨日臣妾心情烦闷,便独自前去青禄湖散心。”   将青瓷小杯放于右侧红木方桌上,发出一声轻轻叩响,缓缓道来的语气听着叫人捉摸不透,   “哦?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后,怎的能独自一人出行?未免太让天家失了脸面,再者,若时常被情绪左右,有失体统。”   莫名被训,菟姬又不敢反驳太后,只得轻轻点头,   “臣妾以后定严于律己。”   太后美眸半阖,微微颔首,看起来似是很满意皇后的态度,但随即她脸色一冷,又将话落在闻人山君身上,   “闻人将军,虽说你是武将,在边疆屡次立下战功,但你总不该忘记你的文人风骨,”   “你闻人家,哪一个不是早早就考取功名、在朝廷上泼洒热血,不比你在边疆摸爬滚打来的差,”   “你总不能再让你爹娘失望一次吧?”   敲敲打打几句话落在闻人山君的头上,叫原本嘴角还嗜着一抹玩世不恭的闻人山君安静下来。   要说闻人山君最怕的是封烺,那这软肋,就是他的爹娘了。   当初他一意孤行跟着封烺去了边疆,爹娘那两双带着失望的眸子深深嵌进他的心里,直至今日,仍会经常在他梦里出现。   见闻人山君默不作声,太后冷淡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将军,你如今心智尚不成熟,哀家也是为你好,”美眸里划过笑意,“说来,闻人将军快要回边疆了吧?”   她慢条斯理朝身侧的小安子吩咐,   “闻人将军年轻气盛、心性不定,恐鲁莽行事,命周大人随军一同前往边疆,监军!”   “监军”二字重重砸在闻人山君心头,他猛地抬头看向太后,拒绝之话险些脱口而出!   然见着太后泛着冷光的眸子落在身侧的皇后身上后,他终是将嘴里的话吞入肚中。 第188章 王爷救命!   见底下二人都垂着头,太后面上扬起笑容。   待小安子躬身领命,匆匆退下后,太后抚摸着手中莹润的浅褐佛珠,半晌未说话。   直至菟姬觉得她这双膝盖快要跪废了之时,小安子才面带笑意自外头小跑而来,直至在太后身侧跪下,   “太后娘娘,办妥了。”   白皙手指轻点红木桌面,小安子立即领会其意,起身退至一旁。   似是这才想起底下还跪着两人,太后一改方才的冷淡,就连语气也热忱了些,   “你们二人闹的这一出,哀家也就不深究了,在什么位置之上就要看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闻人将军暂且这般,至于鹓扶……”   美眸划过抬头露出怯怯之色的皇后,太后心里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   “鹓扶,便去祠宫好生跪着,待跪满月余,参透了哀家对你的期盼,再回玉镜殿。”   这话让菟姬心里一沉。   虽说听起来不痛不痒,罚跪而已,但太后口里的罚跪可与其他人的罚跪不一般。   那可是实打实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全都得跪着。   最过分的是,太后还会派贴身宫女时刻紧盯着,丝毫也偷懒不得!   现在跪了约莫半个时辰,她双膝就已然失去知觉,若真如太后所说,要去祠宫跪一个月,那她不得站着进去,爬着出来?!   当初杜嫣怜就在祠宫跪过,不过三天,整个人就去了半条命!   她是妖,但她也经不起这般磋磨啊!   思及此,菟姬面上的表情不大好,而太后自然也没漏看。   猛地一拍扶手,太后语气沉沉,   “鹓扶?!还不领命?莫不是你有异议?!”   被逼无奈,菟姬只得另寻他法,她缓缓点头,   “回太后娘娘,臣妾……”   然就在她想应下之时,一道冷厉的怒喝自殿门处传来,   “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皇后?!”   所有人心里一惊,齐齐朝殿门处看去。   便见身披墨色大氅、着着墨青长袍的俊美男子踏过门槛走进来,他面色冷凝一片,周身气息叫人胆寒。   光是站在此处,封烺身上隐隐翻腾的暴虐便能将人吓到忘却言语。   白皙的手紧紧握住太师椅扶手,太后悄悄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从略带杀气的氛围中缓过神来。   右手轻抚胸口,太后美眸落在站得笔直的封烺身上,   “王爷,来得可真巧。”   一甩大氅,封烺也未看跪在地上的菟姬,只略微抬起下颌,轻慢态度丝毫不输太后,   “不算巧,毕竟本王昨夜就打算来安和殿同您请安。”   未见一丝皱纹的姣好面容上浮现一抹惊讶,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来不愿踏入哀家这安和殿的人,居然开窍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封烺受了太后这番夹枪带棒之话,倒也未露出什么不满之色。   他反而往前走了几步,越过菟姬与闻人山君后在主位面前站定,   “太后又在戏弄本王了,若太后愿意接手那些恼人的奏折,本王倒是乐得天天跑来请安。”   白皙面容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太后只在心里嗤笑,心道这摄政王的心思堪比老狐狸,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   难怪能将那蠢笨的萧杜煜耍得团团转!   不愿与他周旋,太后和善一笑,朝封烺摆摆手,   “哀家说不过你,你还是留着力气去教训皇上吧,倒是王爷,你现在插手此事,不大好吧?”   见太后终于肯说正事,封烺也不惧,背于身后的手撵了撵,慢条斯理回答,   “怎的会不好?怎么说,本王也有资格来干预此事。”   “闻人山君是本王教出来的,皇后娘娘是本王选出来的,不管怎么看,此事都与本王脱不了干系。”   说完,藏青眸子宛如挑衅一般看向太后,封烺轻描淡写反问,   “您说是不是,太后娘娘?”   倒是有些后悔没早点定皇后的罪,现在她的守护神出现了,若太后还想将手伸向皇后,就有些难如登天了。   可惜了。   平日封烺护皇后护得紧,根本没法动她分毫,而她今日一早便得了奴才的消息,说摄政王一夜未睡,清晨才将将睡下。   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她总归要抓紧一番好好敲打皇后。   美眸划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太后原本还想敲打皇后的心思彻底歇了下来。   反正,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思绪回笼,太后在小安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王爷明事理,哀家也放心将此事交给您,”   “昨日,皇后娘娘与闻人将军在青禄湖旁独处,好在是被哀家看到了,若被外人瞧了去,那可真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自主位上踱步而下,太后带着一脸淡笑与封烺擦肩而过,轻慢说道,   “王爷,您可得仔细问问,可别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就让皇上难堪了。”   将这模棱两可的话抛出,太后这才心满意足踏出殿门,准备前去祠宫拜见先人。   待殿内只剩封烺、闻人山君与菟姬三人,原本略微紧张的气氛总算松了下来。   扶着膝盖跳起来,闻人山君像只猴似的到处乱窜,待活动够了关节后,他这才挠着头一脸讪笑靠近封烺,   “老师,您怎的来了?”   狼眸扫了眼低眉顺眼的闻人山君,封烺一甩广袖,冷哼一声,   “若本王不来,怕是你自身难保了。”   嘿嘿一笑,闻人山君正想说什么,余光不经意扫到正撑着地试图爬起来的菟姬,他连忙上前想将人扶起,但有人比他更快。   略施轻功移动到菟姬身侧,封烺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菟姬的右手手臂,微微用力便将人提了起来。   但当菟姬站定后,他却又很快松开手,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小兔子,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而一旁的闻人山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但此时由不得他细想,闻人山君定了下神,将方才太后的命令一五一十禀告给老师。   沉吟片刻,封烺抬手摸着下颌思考,随即沉声安抚闻人山君,   “无碍,原本不论你做什么,她都有办法将这人送去边疆,只是眼下这件事让她有机可乘,能早些安插人手。”   听老师这么说,闻人山君双手抱臂,歪着头一脸疑惑,   “她作甚要这般?边疆离皇城十万八千里,她难道还想控制边疆不成?!”   率先抬脚往外走,封烺边走边冷声轻呵,   “注意说话的场合,先出去。” 第189章 冷战了!   待三人踏出安和殿后,闻人山君又唧唧喳喳开始绕着封烺说起方才之事,从开头一直到结尾,那简直是微微挪了下膝盖这等事也没放过。   但光听着闻人山君与封烺之间的交流了,跟在二人身后的菟姬几次想开口插进去,但不论她怎么做就是无法成功插嘴。   盯着前方颀长的背影菟姬心里打起鼓来。   她、她还没原谅他呢!   才不会这般早和好!   除非封烺先道歉!   抱着这个想法,菟姬忐忑不安的心似是得到安慰,便一直坠在他们身后跟着,只是一言不发。   直至闻人山君说得口干舌燥,又瞧着不远处巍峨的宫门隐隐露出一角,闻人山君这才笑眯眯歪头看向菟姬,   “今日便聊到这吧,皇后娘娘您也早些回去歇着,今日定是累坏了。”   “昨日能与娘娘一见,臣已心满意足,”   “此次一别,再见之时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臣祝愿娘娘安好,能得到心之所想!”   瞧着眼前抱拳拱手、一脸温柔笑容的闻人山君,菟姬心里也略感动。   同样回了个浅浅的笑容,菟姬抬手用广袖掩住唇,道出祝福,   “那本宫便祝愿将军在回边疆的路上一帆风顺!”   “承您吉言,”同菟姬说完后,闻人山君又转身朝封烺行礼,   “老师,这几月学生受益匪浅,劳烦您了。”   狼眸淡淡,压下心间因闻人山君与菟姬熟稔攀谈而引起的不悦,封烺颔首,又提点了几句,   “此次回边疆,必然没有以前那般自在了,”   “有人盯着,好的坏的消息自然也会长了翅膀飞回皇城,”   “周大人性格懦弱,你知晓该怎么做。”   连连点头,闻人山君精致带着匪气的面容上难得浮现不舍,但仍是迈开长腿,朝朱红宫门快步走去。   直至闻人山君的身影消失不见,封烺才抬脚往回走。   被晾在一旁的菟姬一愣,扭头看向封烺透露着冷淡的颀长身影,只觉像是吃下了黄连一般,心间泛起苦涩之意。   他真的不理自己了?   鼓起脸,菟姬小跑追上走一步堪比她跑两步的封烺,仰起头盯着他的背,菟姬故意大声叹口气,   “好疼啊……方才跪了那般久,现在膝盖都好疼……”   说完,她娇俏脸蛋上带着期盼之色看向封烺,觉得他定然会像以往一般回首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轻哄。   然而,封烺不但没回头,就连步伐也未减半分。   这让原本心里还略有底气的菟姬慌了神。   封烺真就这般狠心?!   以往那些将她放在心上宠的举动,都是骗她的?!   气冲冲停下脚步,菟姬娇俏可爱的脸蛋上浮现薄怒!   她双手抱臂等了一会,见封烺还是不回头,她终是忍不住,朝封烺透着冷漠的背影喊了一句,   “你真的不管我了?!”   这句话似是起了作用,封烺停了下来。   但他并未回头,只立于原地,低沉带着些微菟姬辨不分明感觉的声音飘来,   “知错了么?”   这话让菟姬有些莫名。   知错?   她何错之有?!   本就委屈,结果封烺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让菟姬心里的委屈与恼怒翻腾,简直快要将她做成一道麻辣兔肉!   气得在原地绕圈,菟姬攥紧拳头用夹杂着委屈的哭腔呐呐说,   “分明是你错了,怎的就变成我错了?!”   得了菟姬这个答复,封烺抬脚便走,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你还未认识到自己的错,待什么时候明白,我自会见你。”   直至封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菟姬一脸不敢置信傻在了原地。   半晌,她仍是一动不动,就连躲在角落的十灰和六鱼都有些不忍心,想上前劝劝皇后娘娘时,菟姬忽的狠狠一跺脚!   “臭男人!我若是先低头!我就被御膳房做成麻辣兔头!”   吼完这一嗓子,菟姬似是将内心的委屈发泄了些,这才气哼哼朝玉镜殿小跑而去!   从树丛窜出来,十灰与六鱼面面相觑,好在周遭闲杂人等已经被他们清理走,否则还真百口莫辩!   菟姬一口气跑回玉镜殿,绕过满面担忧又疑惑的四支和萝北,跑到偏殿内径直扑进宽大软和的狼窝里。   这个狼窝还是菟姬亲手替刺影打造的,说是,同类懂同类的喜好!   用了上好的锦缎打底,再扑上厚实软和的貂毛,最后还放了一个萝北亲手缝制的塞满棉花的布胡萝卜!   虽说刺影总共没睡过几次,但菟姬倒是回回无聊时就跑来这窝着。   菟姬正缩在狼窝角落里生闷气,狼爪无声踏来,刺影踏进狼窝,低头用鼻子拱了下菟姬。   刺影极通人性,平日就已经够聪明了,更不用说能和它无障碍交流的菟姬!   湛蓝的眸子水光粼粼含着沉静,一瞬不瞬盯着缩成球的菟姬。   菟姬哼唧了一声,猛然翻过身搂住刺影疯狂蹭蹭!   似是早已习惯了菟姬这般,刺影只无声叹了口气,并未挣扎。   待她蹭够了,这才轻抚刺影雪白的气呼呼抱怨,   “刺影!以后你见着你爹就直接咬!听到没!”   眨了下比一碧如洗的天空还要清澈的蓝眸,刺影歪了下头,嗷呜一声。   菟姬却是听懂了,她在狼窝里坐直了,一脸夸张惊呼,   “要什么理由?!理由就是他欺负你娘!欺负我!你难道不帮我?!”   被迫无奈点点狼头,刺影嗷呜嗷呜了两声表示知道了。   这次满意松开刺影,菟姬打量坐下来都快比她高的雪狼,伸手捏捏它耳朵耳尖,嘟嘟囔囔,   “怎么就长这么大了?还是小时候可爱,跟雪团子似的……”   湛蓝眸子一眯,刺影往后一躲张开嘴用尖牙轻轻啃了下菟姬的手,直将菟姬吓得往后一缩!   待捧着手打量半天,菟姬这才气呼呼去揪刺影的尾巴,   “跟你爹一样坏!”   刺影见她这般,故意抬起狼爪搭在她头上,气得菟姬翻身骑在它身上拽它耳朵!   待一狼一人闹了好一阵,菟姬才喘着气仰躺在狼窝里。   刺影则在她身侧趴下来,湛蓝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   偏殿内一片寂静,橘色的夕阳透过雕花木窗铺洒在银白的地毯上,空气中有细小颗粒在沉沉浮浮,菟姬双目放空,悄悄深吸一口气,肺里透着凉意。   她又想起下午在林荫小道里,封烺那冷漠决绝的背影。 第190章 被奚落了!   方才与刺影玩闹放松的心情瞬息被酸涩取代。   菟姬蜷缩了下手指,仿佛指尖还能感受到封烺温热的皮肤。   这就是凡人所说的,为情所困?   橘黄的夕阳将偏殿内染上一片昏黄,一如菟姬此时的心情,满室苍凉。   菟姬侧过身,水光潋滟的圆眼在渐渐洒过来的夕阳里微微闪动,她凝视着同样看过来的刺影的湛蓝狼眸,似是透过它在看着谁。   直至暖意尽褪,沁骨冰凉裹挟冷白的月色洒满满室银沙,菟姬这才缓缓起身,   “还是妖好……”   隔日艳阳高照,满皇城的百姓起了个大早,纷纷挤在岁安街旁,欢送闻人将军一行将士去往边疆。   皇宫内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   萧杜煜坐于承乾殿内、听封烺用慵懒又冷淡的声音授课之时,总会不经意想起闻人山君的咋咋呼呼。   而每每这等时候,封烺总会停下来,用足以吓破闻人山君胆的目光看过来。   窗外,高大绿树的枝丫上停了两只绒黄小鸟,欢快的唧唧喳喳声传入承乾殿内,一阵刺骨的冷风拂过,绒黄小鸟扇了下翅膀,匆匆飞走。   冬季快到了。   一个月后,被封烺禁足的文夜兰解了禁,第一时间跑回文府朝父母哭诉她被皇后欺负。   文夫人听了后哪能坐得住,立即起身要去更衣入宫,而文丞相虽一脸不赞同,但到底还是没有起身阻拦。   而这一个月内,菟姬过得自然不大好。   封烺说不理她,便真真是铁了心的不理她。   一个月,莫说封烺主动来寻她了,就连她几次厚着脸皮去符离殿,也被拒之门外。   甚至于她翻墙而入,也能被暗卫撵出来。   菟姬这颗心,彻底被封烺摔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这日,秋阳被厚厚的铅灰云层盖住,冷风吹拂而过,叫人忍不住紧了紧身上厚实的衣物。   菟姬心情不好,也不同萝北四支等人闹,只裹紧斗篷缩在殿内的贵妃榻上,静静思考妖生。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殿门外传来萝北惊讶的声音,   “文夫人,您怎的来了?”   “啊!夫人!未经通报,您不得随意入内……”   萝北软软的声音自门缝钻了进来,但紧接着她的音调一扬,声音里透露着紧张。   然未等菟姬扭头看去,便听“哐当”一声,殿门被人极其用力地打了开!   候在菟姬身侧的四支起了身,笑盈盈走过去将气势汹汹的文夫人拦下,   “这位夫人,未经皇后娘娘允许,您不得随意进殿,还请您出去!”   文夫人带着一肚子怒火,她乖乖女儿进宫后不但没有得到这个死丫头的庇佑,反而还因着这个贱婢害她乖女儿禁足了!   连皇上都一个月未临幸她女儿?!   定是这个贱丫头嫉妒她女儿的美貌,所以才想方设法阻碍她乖女儿往上爬!   思及此,文夫人面露狰狞,伸手想将眼前柔弱漂亮的宫女推开,   “滚开!我教训女儿也轮得到你管?!”   然文夫人刚一用力,却只觉推动一块巨石一般,丝毫没有撼动四支半厘!   她抬头看向比她高了约莫半个头的四支,咬牙怒喝,   “你什么意思?!你主子平常没教你察言观色?!区区贱婢!还想拦我?!”   可四支并不理会她的脏语,只面带微笑立于原地,不让文夫人往前走半步。   不论文夫人怎么推搡,都无法推动四支,而当她想绕过四支,四支敏捷朝她身前一闪,又挡住了她。   无奈之下,文夫人只得将火气压下,一脸不悦朝背部朝外侧躺在贵妃榻上的菟姬喝道,   “你还不快让她让开?!如此不尊敬长辈,我平时教你的礼仪都被狗吃了吗?!”   缩成一团的菟姬动弹了下,她撑着柔软的绒黄榻面坐直了,伸手朝四支摆摆手,   “你先退下吧。”   美眸里划过一抹担忧,但四支仍是朝菟姬微微行礼,笑着起身退了出去。   待殿内只剩菟姬与文夫人,菟姬这才从贵妃榻上站起身,淡淡看着满面怒容的文夫人,   “夫人,可是有事?”   瞧着这贱婢一副毫无精气神的模样,文夫人只当她是才睡醒。   一想到女儿因一个月的委屈而哭成了泪人儿,而这个贱婢居然在玉镜殿内享清福,她这肚里的怒火就越烧越旺!   高高举起右手猛然朝菟姬白嫩的脸颊打过去,文夫人怒喝,   “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事?!”   眼见着这狠厉的一巴掌就要扇来,菟姬本能往后一仰,堪堪躲过了这足以让她脸颊肿上三天的巴掌!   巴掌落空,文夫人险些因着这大幅度的动作摔倒,她好不容易站直,一脸狼狈冲菟姬怒吼,   “你还敢躲?!我看你是皇后当久了,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吧!”   说完,文夫人猛地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想去拽菟姬的手,但又被菟姬灵巧躲了开。   窜到一侧,菟姬秀眉蹙起,她满脸不悦,   “文夫人,你该注意下自己的身份,说动手就动手,未免太难看。”   被簪子固定在后脑勺的发包有些松散,但文夫人可顾不上这些,她站定后朝菟姬冷笑,   “你也配同我提身份?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怎么,真以为做了皇后,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若我去同太后和皇上说,你明日就要落入天牢!”   面上划过一丝不耐,菟姬瞧着眼前一过来便发疯的文夫人有些不解,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连忙伸手打断还想出口成脏的文夫人,菟姬将语气放慢,   “文夫人,你来玉镜殿,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能光是来骂本宫的吧?”   粗喘了几口气,文夫人瞪着菟姬,声音几乎是从紧闭的牙缝中挤出来似的,   “我还真就是来骂你的!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们文家的?说好的照拂我的夜兰呢?你倒好,直接将人照拂到几乎打入冷宫的境地!”   菟姬站在贵妃榻后侧,面上露出恍然之色,   “小姐的事情?小姐被禁足是摄政王所要求的,因为她想下毒害本宫。”   可文夫人哪会管贱婢的死活,她双手紧紧攥着袖摆,仿佛尖锐的指甲已经掐进贱婢的脖颈一般,   “我管你死活?你可别忘了,你是文家的奴才!你主子要你的命,难道有错?!”   “就算你坐在后位上,你的一切都是替夜兰铺路!” 第191章 去意已决   圆眼黯淡下来。   说到底,这偌大凡尘,除了九桐山的妖,还有谁会在乎她?   强打起精神,菟姬面色冷淡对文夫人道,   “奴婢虽是文府的丫鬟,但签的可不是卖身契。再者,是小姐先存了害人之心,且当场被摄政王发现,若是寻常,小姐定是要被逐出皇宫的。”   然文夫人现在因着文夜兰哭诉委屈一事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再者,不过是文府一个贱婢,难道还真想骑在主子头上撒野不成?!   笑声渐起,渐渐大到在殿内回荡,文夫人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面上露出夸张的笑容。   她指着菟姬,恨不能将手指戳进她的眼睛,   “不过是个奴才,你以为你这条命精贵?!你不过是恰巧在夜兰闺房,所以才有幸坐上这个位子,换做是任何一个丫鬟都可以!”   “也是文家心善,没将你戳破,你看看你,满皇城都知晓你这个皇后被冷落!文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以为谁会在乎你?你就算今日在这殿内暴毙,皇上隔日便会扶正那个狐媚子贵妃!”   说到这,文夫人喘了几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和些,   “说到底,你是文府出来的丫鬟,你自己没本事拴住皇上的心,就别拦着夜兰往上爬。”   听了文夫人的话,菟姬圆眼微垂,面上浮现失落。   若是平日,文夫人这些话自不会动摇菟姬半分,但偏生那句“你以为谁会在乎你”,却是让她想起了符离殿的那个人。   见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气势渐弱,文夫人心里这才舒坦几分,她扫了眼比整个文府加起来还要华贵的殿内,不屑轻哼。   这些,本该都是夜兰的!   二人谁也不说话,殿内陷入沉默。   气氛凝重,宛如化为团团棉絮将菟姬包裹起来,叫她连喘息也格外费劲。   文夫人心里挂念在霜叶殿的文夜兰,便也不愿在玉镜殿多待一刻,又端起主子的架子训诫菟姬几句,这才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殿内的滞涩感仿佛随着文夫人的离开也一并钻出殿门,菟姬这才得以喘息。   无力抬手挥退因担心她而挤在门口想进来的四支萝北等人,菟姬拖着略重的步伐躺回贵妃榻上,仰面盯着雕满浅淡花纹的房梁。   若说先前一直留在宫内不走,是出于报恩之情;之后文夜兰回来,她不走则是出于封烺;那现在不走,她又是为何?   她本就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兔妖,因贪食误入凡尘,又因恩情受困数十年,救命之恩种下的因果即将了结,却又误入情之一字。   到头来,只剩满身狼狈。   菟姬突然很想念九桐山。   与其继续在宫中活得艰难,倒不如趁此时候假死遁出宫。   再也不回来。   反正,封烺已经不想见她。   或许过个百年,她便能将封烺忘了吧。   悄悄下了要离开皇宫的决心,菟姬这才从颓废中重新振作起来。   待到墨色漫上天际,绒黄宫灯在玉镜殿内一盏接一盏地亮起,菟姬面带笑意推开殿门,神色如常走了出来,   “本宫饿了!要吃饭!”   一直候在门口的四支和萝北面面相觑,面上担忧的表情还未褪下,又浮现疑惑。   两人这般纠结的神情直将菟姬逗得咯咯直笑,   “你们怎的傻了?小萝卜,还不快去厨房,本宫要吃你做的清蒸芋头!淋上一点香油,那鲜味,光是想想本宫就馋了!”   萝北这才回过神,她悄悄瞥了眼四支,四支心领神会冲她点点头,萝北这才冲菟姬微微行礼,   “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去。”   待萝北去厨房后,四支走上前,娇声软语问,   “娘娘,您怎的这般开心?”   抬手轻轻一拍四支的头,菟姬笑盈盈将手背于身后往院内小亭一蹦一跳跑去,   “总不能成天愁眉苦脸不是?你快些去将小亭的灯点燃了,本宫今日要和你们喝个尽兴!”   小跑跟上菟姬,四支露出犹疑之色,   “娘娘,真要喝酒?”   “当然了!你让六鱼去给萝北帮忙,多做几个菜!你们呀,一个都别想逃过!本宫还就要将你们灌得酩酊大醉!”   窜进小亭,菟姬扶着栏杆看向天际最后一抹火红暮色,直至那抹火红被无尽黑暗吞噬,菟姬嗅着微凉的夜色,自言自语,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皇后娘娘的要求,玉镜殿的几人自不敢拒绝,当夜便纷纷喝了个大醉,若不是瘦弱的萝北独自揽着几个醉鬼,怕是他们都要跟着娘娘爬上玉镜殿殿顶学怎么起飞!   与此同时,符离殿的书房里一片寂静,宽大的书案上摆满凌乱的奏折,五官深邃俊美的男子正用手撑着侧脸垂眸盯着手中的奏折,看起来极为认真。   但守在房梁上的二冬却知晓,主上这一页奏折,看了约莫快一个时辰了。   就在二冬纠结要不要下去提醒主上翻页时,三江悄无声息落在二冬身侧。   二冬吓了一跳,险些摔下去,他稳住身形后扭头瞪了一眼三江,无声用嘴型道,   “跑哪儿去了?!成天不见人?!四支不在你心也飞了?!”   淡漠的目光落在二冬身上,三江分明寡着长脸,但二冬偏就从他脸上品出了点不高兴的感觉。   未等二冬细问,三江一个闪身跳了下去,在封烺身侧单膝跪下,   “主上,娘娘喝醉了。”   封烺并未改变姿势,只盯着奏折淡声问,   “可是哭闹了?”   “未曾,”用不含任何个人情感的语调将玉镜殿内的醉酒闹剧娓娓道来,临近末尾,三江补了一句,“娘娘瞧着很开心。”   沉默半晌,封烺将酸麻的手缓缓放下,语气又淡了几分,   “都出去吧。”   这话的意思,便是连带着横梁上的二冬一并出去了。   三江得了令,寡着张脸起身退出去,而二冬无声落在封烺身侧,犹疑片刻单膝跪地,   “主上,您真的不见娘娘一面?娘娘先前来符离殿寻了您好几次……”   “不见。”   冷漠到如同幽潭水底寒冰的语气让二冬心里一紧,他不敢再多问,起身恭敬退下。   书房内只剩封烺一人。   他这才将手中的奏折往书案上一扔,与那堆凌乱的奏折山混在一起。   烛火被顺着门缝溜进来的风撩拨摇曳,将封烺的剪影映照在墙上,平添寂寥。   轻叹自书房响起,封烺将手搭在微阖的狼眸上,苦笑一声,   “我这般做,到底是为何……” 第192章 青禄湖赏雪   自大醉一夜后,菟姬一扫颓然,似是又回到往日的活泼灵动。   玉镜殿内的任何一人都知晓,娘娘越若无其事,事情便越严重。   但玉镜殿的任何人又有一件事不知晓,菟姬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用妖术隐去身形偷偷溜出玉镜殿。   时间缓缓流逝,将瑟瑟秋季带走,唤来静谧寒冷的冬季。   初雪无声飘落,给金瓦朱墙庄严肃穆的皇宫点缀上一层温柔的洁白,万籁俱寂,只听莹白雪花簌簌飞舞之声。   菡萏殿院内落了一地没过脚背的积雪,一阵“嘎吱”声传来,有人在了无痕迹的景色里留下娟秀的脚印。   踏上汉白玉台阶,文夜兰轻轻跺了下脚,将脚背上沾染的雪花抖落,又在香茹的服侍下将橘红狐裘上的雪花弹下。   直至归整完毕,她这才面带浅笑命香茹上前敲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蜀锦穿着厚实的袄子立于门内,她笑盈盈朝文夜兰行礼,   “萧妃娘娘万福。贵妃娘娘已经在里头等着您了。”   像是印证了蜀锦的话一般,里面隐隐传来杜嫣怜的娇笑,   “妹妹一路上冷着了吧?快些进来,本宫让奴才去给你备个汤婆子。”   示意香茹随蜀锦一同退下,文夜兰快步走至雕成万里山海图的梨花楠木屏风后,便见身着银丝芙蕖白底衣裙的杜嫣怜正捧着个鎏金色的汤婆子侧卧在贵妃榻上。   连忙快步上前,文夜兰面带笑意上前行礼,   “贵妃娘娘万福。”   “让您等久了,臣妾本早早出了门,奈何这雪越下越大,这些个惫懒的奴才们脚程便愈来愈慢……”   示意文夜兰在贵妃榻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杜嫣怜将手中的汤婆子塞入文夜兰怀里,坐起身后一脸关切看着她,   “不碍事,这天气多变,咱们凡人如何能预料?”   “倒是你,不必这般拘谨,本宫约你来菡萏殿小聚,无非是想关心下你。”   说完,杜嫣怜亲自执起桌面上的冰裂纹茶壶,替文夜兰斟了一杯冒着袅袅青烟的热茶。   双手接过冰裂纹小杯,文夜兰浅酌一口,温暖瞬间驱散了心间寒意。   文夜兰将因看到殿内愈发华贵装点的不忿压下,同杜嫣怜有说有笑聊起闲话来。   待二人相谈甚欢好一阵,杜嫣怜与文夜兰已然开始以姐妹相称,瞧着关系都亲近了不少。   又替文夜兰斟了杯茶,杜嫣怜见时机成熟,便开始实施心里酝酿许久的计划。   将手中的冰裂纹小茶杯轻轻放回紫檀方桌桌面,杜嫣怜似是不经意提及,   “对了妹妹,先前,你到底是因着什么事被禁足了?本宫听皇上说,你是对皇后不敬?”   提及这件让她难堪之事,文夜兰面上的笑容渐渐隐下去,就连泛粉的面颊也褪去血色。   咬咬牙,文夜兰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这件事,分明臣妾半点错也没有,若不是摄政王偏袒,臣妾也不会……”   见她这幅恨极的模样,杜嫣怜在心里满意点点头,面上露出了然之色,   “竟是这般……光听你这么说,本宫便能理解你了。”   面上浮现不解之意,文夜兰看着笑盈盈的杜嫣怜,   “姐姐这话,怎么说?”   眉目如画的面容上浮现无奈之意,   “你不知晓,本宫虽受皇上宠爱,外人瞧着光鲜亮丽,但其实私底下不知吃了多少来自皇后的委屈……”   听杜嫣怜这般说,她心里泛起好奇之意,   “姐姐莫非,也是因着摄政王袒护皇后?”   轻叹一声,杜嫣怜面上浮现委屈之色,将以往发生的一些事掐头去尾描述给文夜兰听,直将文夜兰听得满面怒容,就差没站起身来替杜嫣怜叫屈!   直至杜嫣怜说完、端起茶杯润润嗓子时,文夜兰双手捏拳,一脸愤慨,   “这般说来,皇后娘娘不但不是端庄贤淑、心系后宫之人,反而是小肚鸡肠、极其善妒之人?!”   “相比之下,分明姐姐您要比她出色许多,分明您更适合坐在后位……”   然话说到此,一只莹白娇软的手伸过来轻轻附在她的唇上,制止了她说话,   “这话可不能乱说,仔细隔墙有耳。”   轻柔但含着警告的语气让文夜兰清醒过来,她立即捂住嘴,面上露出歉意,   “抱歉,是臣妾鲁莽了。”   见她这般,杜嫣怜心知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一半,便故意露出哀戚之色,   “也不怪你,说来是本宫运气不好,让这等人压在头上。或许,这辈子也就这般了吧。”   文夜兰见她露出颓然之色,不由想到自己的目的还需借着她来达成,连忙上前劝解,   “姐姐可不能这般轻言放弃!与其这般坐以待毙,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否则,以后可就真真再无翻身之日了!”   心里一跳,杜嫣怜杏瞳里划过得意。   上钩了。   伸手将文夜兰的手死死握住,杜嫣怜笑盈盈问,   “妹妹可是有办法?”   同杜嫣怜对视,文夜兰面上划过狠意。   凑近杜嫣怜耳际,她将声音压低,   “姐姐,办法有是有,就看姐姐愿不愿意同臣妾联手……”   文夜兰的声音消失在杜嫣怜耳际,直叫杜嫣怜杏瞳微睁,眉目如画的面容上浮现惊讶之色,   “这般做,未免也太……”   狠狠一握杜嫣怜的手,直叫杜嫣怜略略吃痛,   “姐姐!若不这般做,难道我们真就要被欺压一世不成?!”   咬咬牙,杜嫣怜点头应下,   “好,此事由本宫来安排。”   殿外晶亮莹白的雪花在凌冽的寒风中飞舞,殿内二位妃子悄然酝酿着一件大事,窃窃私语声被殿外呼啸而过的风雪声卷走,消散在半空中。   小雪连着下了三日。   清晨的玉镜殿在簌簌飘雪中格外好看,桂树枝丫上挂满莹白的积雪,树下堆着一只巨大的兔子,瞧着憨态可掬,还怪好看的。   蜀锦一早领了命带着口令匆匆赶来玉镜殿,仰头打量一番朱红院门,蜀锦抬手敲了门,未听到脚步声,但门就这么“吱呀”一声自里朝外打了开。   一个面容精致漂亮的宫女探出头来,   “皇后娘娘还未起,敢问何事?”   打量一番宫女的容貌,蜀锦心道宫女长得这般好看,莫不是想勾引皇帝?   面上浮现一抹不屑,蜀锦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不屑,   “我是菡萏殿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应贵妃娘娘之令,来同皇后娘娘传口信,”   “瑞雪丰年,贵妃娘娘邀后宫众妃子明日午后去往青禄湖赏雪,请问皇后娘娘可是有空?” 第193章 这可是鸿门宴!   四支双手搭在冰凉的门扉上,轻轻皱眉打量底下这个莫名倨傲的小宫女。   贵妃娘娘想邀请后宫众妃子赏雪?!   怎么总觉得这里头有藏着阴谋的味道?   斟酌了下,四支微微颔首,面不改色,   “我会如实禀告娘娘,你且先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脸色瞬息沉下来的蜀锦,果断将门关上了。   待四支迈着轻盈的步子回到院里,便见身着丁香貂毛斗篷的菟姬正带着满身黑衣的六鱼和十灰在院子里继续堆雪人,而穿着藕色小袄的萝北正端着熬好的姜汤自小道走来。   四支走上前接过萝北手中的食盒,同她一起往小亭内走,小亭子挂起卷帘,地上椅子上都铺着厚实软和的毛毯,一旁还烧着小炉。   趴在里头的刺影只动了下狼耳,连眼也未睁。   掀开帘子脱鞋踏入其中,四支将姜汤放于石桌上,回头充萝北轻笑,   “这几日,总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   将快要掉出小亭的布萝卜拾起,萝北回了她一个浅笑,   “的确,总觉得娘娘近来太过活泼了,好似要将想做的事全做完一般。”   心里咯噔一声,四支将最近一连串的事情牵连起来,细细一想,发觉皇后娘娘自变回从前那般开朗后,就再也没有去过符离殿一次。   看向院内顶着碎雪疯闹的菟姬,四支心里迷雾团团,难道皇后娘娘就这么放弃主上了?!   此时,菟姬在和六鱼和十灰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张牙舞爪的雪狼堆好,这才毫无主子身份和六鱼他们嘻嘻哈哈往小亭内钻。   将一团麻一般的心绪掩下,四支上前替菟姬取下被白雪浸湿的斗篷,笑盈盈将方才蜀锦的话转述一遍。   接过萝北递来的姜汤,菟姬轻嗅了下,皱着脸捏住鼻子一饮而尽后,欣然应下,   “既然是泽芝贵妃邀请,那便去吧。”   本以为菟姬会拒绝,没想到等来了个肯定的回答,四支面上浮现惊愕。   将斗篷搭在亭子入口处的架子上,四支犹疑了会,还是开口问,   “娘娘,泽芝贵妃平时可是能避着您就避着您,此次居然主动相邀,莫不是,她别有用心?”   眯了下圆眼,菟姬在心里连连点头,杜嫣怜她三番两次想除去她,但凡和杜嫣怜扯上关系的事情总没有好事。   一年到头,杜嫣怜不折腾点事情就不会安生,谁让她稳稳坐在杜嫣怜穷极所有也得不到的位子上呢?   如今这个机会终于让她等来了。   能借机实施她离开皇宫计划的机会。   思绪回笼,菟姬伸手从白玉石桌上莹白小碟中拈起一块绿豆糕扔进嘴里,咀嚼两口咽下去后,这才笑嘻嘻看向四支,   “又不是只单独邀请本宫一人,你不用担心了。再者,不是有你和萝北跟着么?”   将帕子递给菟姬,萝北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她面上带着隐隐担忧,   “娘娘,四支身手了得,自是靠得住,可奴婢半点功夫也不会,到时候若四支被支开,奴婢除了替您挡刀,可就真真帮不上一点忙了。”   伸手揪了下萝北的脸蛋,菟姬笑嘻嘻张口就来,   “你不会功夫,但你脚程快呀!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还不是得指望你去找……”   然说到这,菟姬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亭陷入窒息的沉默里。   四支和萝北欲言又止,正在桌前争抢汤碗的十灰和六鱼也停下了动作齐齐看过来。   似是过了百年一般,菟姬这才噗呲一声笑起来,仿佛忘了刚才的话一般指着呆傻耳朵十灰和六鱼咯咯直笑,   “你两是不是越来越傻了?”   愤愤将汤碗放回桌面上,六鱼和十灰作势要卷起袖子和娘娘单挑!   说他们憨可以,说他们傻就略过分了!   然二人还未付诸行动,就被萝北双手叉腰皱眉轻声喝止,   “没大没小!怎的能在娘娘面前衣着不整!还不快将袖子放下!仔细罚你们去扫茅房!”   萝北发飙,六鱼二人可不敢反抗,忙不迭灰溜溜将袖子撸下来,推推搡搡挤出小亭。   透过卷帘缝隙看着迈入风雪中的两个黑影,菟姬圆眼嗜笑,眼底藏着一抹留恋。   赴约一事就在菟姬不容置疑的态度中敲定。   碎雪簌簌,直至到了杜嫣怜所举办的赏雪小聚当日,细雪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青禄湖旁白雪皑皑,碎雪在冷风中飘摇而至,无声扑向幽深静谧的青禄湖内。   放眼望去,廊桥如蛟盘踞于青禄湖上,将青禄湖劈成两半,在廊桥中段,一座挂着卷帘的方亭立于湖心,隐隐有遗世独立的感觉。   裹着竹纹丁香色貂毛斗篷的菟姬带着四支和萝北匆匆赶来。   待见着青禄湖岸边支起的小棚、以及捧着汤婆子立于其中的宫女们后,菟姬停下脚步回身朝四支和萝北摆摆手,   “你们便在这吧,本宫去去就回,不会待多久的。”   咬咬唇,四支和萝北对视一眼,上前行礼,   “娘娘,您今日为何不准六鱼和十灰跟着?”   扶了下怀里的汤婆子,菟姬眯了下圆眼,不甚在意摇了下头,   “后宫妃子们小聚罢了,要他们跟着作甚?仔细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菟姬扭头看向方亭,隐隐能看到里面晃动的身影,   “先这样,你们别担心,本宫过去了。”   说完,菟姬转身头也不回踏上廊桥,朝方亭走去。   挂着卷帘的方亭愈来愈近,菟姬心里渐渐漫起一阵紧张。   这是她等了许久等来的机会。   她只需在这场小聚中饮下她夜里从太医院偷来的钩吻粉末便可。   自然,她不会死于这种毒,她会借由低阶迷惑术的遮掩下将毒引出来。   待众人以为她死后,她便可以偷溜出宫,去往九桐山了。   想到这里,菟姬心底浮现封烺的背影,如针扎一般的细密疼痛漫上心头。   但菟姬深吸一口气,将这股不自觉冒出来的感觉压下去。   纵使再舍不得,她也不会将自己这一颗真心扔在地上践踏。   在方亭门口站定,菟姬定了下神,刚想扬起笑脸掀开卷帘踏入,有人已经快步过来她,   “皇后娘娘,您可算来了~” 第194章 坠湖!   抬眼一瞧,便见一身素粉衣裙的文夜兰正满面笑意看过来。   只可惜,这笑容并未到达眼底。   菟姬微微颔首,似是忘记了先前与文夜兰的不愉快一般,她神色如常踏入亭内,   “等久了么?”   见菟姬胆敢无视自己,文夜兰面上稍稍扭曲了下,可想起待会皇后的结局,她又将涌上心头的怒意压了下去。   方亭内右侧,一身青绿的徐离蓿正扶着栏杆眺望湖面,听见菟姬的声音,她连忙小跑过来行礼,   “皇后娘娘万福!”   立于八仙桌另一侧的杜嫣怜与仍站在门口的文夜兰并没有想行礼的打算,但见着徐离蓿起了个头,二人也不得不跟着跪下行礼。   示意众人起身,菟姬走到桌边坐下,边伸手倒了一杯茶,边笑着问候起几位妃子的近况。   杜嫣怜与文夜兰对视一眼,一齐快步上前挤走了想在菟姬身侧坐下的徐离蓿,一左一右坐了下来。   若是寻常,菟姬定是能看出杜嫣怜与文夜兰的不对劲了,可惜她此番绝大多数注意力都放于已经被她倒了钩吻粉末的茶杯里,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三人攀谈。   与此同时,青禄湖旁的四支和萝北在小棚内来回踱步,时不时走到小棚外眺望湖心方亭。   直至二人引来其他宫女们的侧目与细碎指点声,萝北才拽住四支的胳膊将她拉出小棚,顶着满面风雪轻声说,   “四支,也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我这心里总没底……你能不能去将……寻来……”   二人相处这般久,四支早已摸清萝北单纯的性格,听她这般说,四支便猜到她想要做什么了。   轻轻一拍萝北的肩,四支面露浅笑,   “我知晓你要说什么,你便盯好娘娘,我去去就回。”   面上划过欣然之色,萝北连连点头应下,直至四支迎着风雪悄然离开,她仍立于岸边,紧紧盯着方亭。   方亭四周被卷帘掩盖,将寒冷挡在了外面,偶尔一丝寒风钻了进来也不碍事,亭内烧着好几个小炉子,将亭内最后一缕寒意驱散干净。   娇笑声回荡在方亭上方久久未能散去,红木八仙桌旁,菟姬正隔着桌子与徐离蓿相谈甚欢,以至于坐于她两侧的二人总插不进话来。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看菟姬都要与徐离蓿聊完,杜嫣怜和文夜兰怕迟则生变,对视一眼后缓缓颔首,决定先下手为强。   不过杜嫣怜和文夜兰并未发现,菟姬端起原本被她一直捧在手里把玩的小杯,浅酌了一口。   盈盈起身,杜嫣怜一双杏眸落在菟姬面上,轻声软语道,   “皇后娘娘,您定是未见过青禄湖在冬季绝无仅有的美景,方才乔妃见了也是连连称赞。”   见贵妃娘娘提到她,毫不知情的徐离蓿脸颊泛粉,面上露出温柔欣喜的神情,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说的没错,青禄湖虽比不上宫外那些个出了名的江河湖海,但这景色在宫内也是极其罕见的。”   另一侧的文夜兰也起了身,她将捏得死紧的拳头藏于袖里,温声附和,   “的确如此。据宫内年长的宫女们说,青禄湖每到下雪的日子,总有那么三四天会突生异象,无边无际的湖面一改平日的幽深,会将天际完整映照出来,就连那细碎的雪花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说到这,文夜兰走到栏杆边将卷帘掀起一角,   “要臣妾说,简直比镜子还要清澈。这景色,便是天地被青禄湖缝在了一起,极其震撼。”   并不知晓杜嫣怜与文夜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徐离蓿跟着连连点头的模样,菟姬心里的怀疑散去不少,起身往栏杆边走。   白嫩的手搭在微凉的木质栏杆上,菟姬举目望去,便被这罕见的景色深深震撼。   一如杜嫣怜与文夜兰所说,天空云层堆积,雪花飘扬而下,大地嵌着一面镜子,将整个天空完美映照出来,以往那道地平线在这洁白之中竟消失不见,天地打破最后一道隔阂,彻底融为一体。   深深吸了一口气,菟姬郁郁的心情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天地间仿若一文不值,她心间震撼,一时之间沉浸于美景中,将一切烦恼全数忘记。   就在这时,杜嫣怜也掀开卷帘探出头,她杏眸一亮,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天空,   “皇后娘娘,您快看呀,那拖着长长尾羽的,莫不是凤凰吧?!”   未料到杜嫣怜突然会来这么一句,菟姬忙不迭攀着栏杆将身子探了出去!   要知道凤凰是存在的,但据山神所说,千年前的人神大战,最后一只凤凰蛋消失不见,也不知如今孵出来了没有!   然她探头观察天空半晌,面上的惊喜渐渐被失望取代,双肩也跟着垮下来,她边往回撤边嘟囔,   “什么也没有,莫不是你看错了吧?如今怎的可能有……”   然未等菟姬说完,菟姬忽的感觉背后似是贴上来一个人,还未等她扭头看,便觉背后猛然一股大力传来,让她控制不住往前栽去!   好在菟姬反应极快,她慌忙之下单手攀住方亭外围,摇摇欲坠悬在湖面之上!   “啊!!!!不好了!!!皇后娘娘落水了!!!”   顿时惊叫声自杜嫣怜口中爆出,就连岸边的宫女们都听到了!   本就一直盯着方亭的萝北只觉眼前一黑,什么也顾不上了,拔腿便朝方亭跑过去!   而方亭内,焦急不已的徐离蓿被杜嫣怜和文夜兰挡在外面,根本看不到栏杆处菟姬的情况,   “皇后娘娘怎的了?!怎的会落水!快去通知皇上,快去叫太医!”   撇去这些嘈杂,栏杆外菟姬面色惨白,杜嫣怜在栏杆内,垂着杏眸嗤嗤笑起来,   “骗小孩的话你也信?傻子也配做皇后?”   她仰面看着上方两位得意之色几乎要凝出实质的美人,微微张了下血色尽褪的唇,吐出无声一字,   “救……”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搭在菟姬的手背上,文夜兰倾下身用唯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救你?我这么想你死,如何会救你?你死了,摄政王总有一天,会是我的,”   “你早该死了的,贱婢。”   话落,文夜兰尖锐的指甲狠狠掐进菟姬白嫩的手背,直叫她痛呼出声!   而五道血迹缓缓往菟姬的手臂上流,眼看着她愈来愈抓不稳栏杆,而文夜兰则作势开始惊慌大喊,   “快些来人啊!我抓不住娘娘了!”   心里一横,菟姬圆眼泛起决然之色,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上一蹿,另一只手死死勾住文夜兰的手臂,   “既然如此,你便下来陪我吧!” 第195章 兔妖怕水!   待萝北赶到方亭内,便听两声“扑通”入水的声音接连响起,而杜嫣怜则瘫在栏杆旁,一脸不敢置信!   手脚并用爬至栏杆旁,萝北往下探头看去,除却几个气泡,幽深的湖面哪还有娘娘的身影?!   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勇气,萝北顾不上其他,抬脚便要翻过栏杆跟着跳下去去找皇后娘娘!   好在徐离蓿已然反应过来,立即扑上去将萝北拽下来,   “你跟着下去作甚?!你这般瘦弱,下去了只会是累赘!还不快些去通知御林军!”   面色惨白的萝北只觉目眩,她粗喘几口气,定了下神后正准备扭头冲出方亭,却听湖面传来一阵猎猎风声,方亭内的三人齐齐看过去,便见着意料之外的一幕出现!   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踏水而来,他面容冷厉,半点也未犹豫,一个猛扎直接冲入湖中!   同时,一道绯色身影闪入方亭内,萝北见着来人终是忍不住,扑进四支的怀里呜咽,   “四支,娘娘落水了!都是我不好,我罪该万死!我若紧跟着娘娘,说不定也不会……”   轻拍萝北的背好生哄着,   “别担心,好在主上及时赶到,想来娘娘定无性命之忧。”   说完,四支一双美眸落在正欲趁乱离开的杜嫣怜身上,话里带上了似笑非笑的意味,   “至于娘娘到底在湖心亭里经历了什么,王爷定会究查到底,纵是太后娘娘与皇上来了,也得看王爷的态度行事!”   故意咬重“王爷”二字,杜嫣怜自然听出了其中的警告之意。   停下脚步,暂且将想慌乱的心压下,杜嫣怜冲这时候才匆匆跑来的蜀锦招了下手,低声交代几句后,神色如常走回桌边坐下。   而领了命的蜀锦则匆匆低下头小跑离开。   水底。   冰冷刺骨的湖水铺天盖地袭面而来,菟姬紧闭双目,因害怕死死拽着文夜兰不松手,仿佛这就是最后一根救她的浮木。   她只觉肺都要炸了!   兔妖不光是害怕天敌,也怕水。   坠入湖里,别说使用妖术了,她连维持人形的妖力也开始不稳!   一双软白的兔耳蓦然冒出,好在文夜兰此刻也慌乱不已,根本没有发现菟姬的异常!   青禄湖幽深不见底,二人被刺骨的湖水裹挟迅速往下坠,菟姬心里怕极,随着窒息感直逼心头,意识愈来愈模糊,她圆眼不自觉睁开了一条缝。   借着来自湖面投射下来的微弱光芒,菟姬恍惚看到封烺朝她游来……   这一瞬间,她心底所有的害怕慌乱尽数退去,平静夹杂着委屈占据心头。   若这是临死前的幻觉,她也算心满意足了。   就在她意识消散的前一瞬,一阵阻力自腰间传来,随即一抹温柔附上唇畔,度过来一口极为珍惜的空气。   心底,委屈与欣喜交错,一滴泪自菟姬眼角滑落,与幽深湖水融为一体,她的意识彻底坠入无边黑暗里。   雪越下越大。   青禄湖旁,已然聚集了不少奴才们,而太后和皇上也在赶来的路上,此时湖面一片宁静,根本看不出来方才吞噬了三个人!   湖心亭里,杜嫣怜的手缩在袖子里死死捏成拳,她不停祈祷最好让那两人一并死了,亦或是,连带着摄政王也……   然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自岸边传来,杜嫣怜猛然站起身,快步跑出亭子,顶着鹅毛大雪朝湖面眺望!   只见封烺自湖面冒出,而正在湖里搜寻的黑衣暗卫与御林军纷纷游过去!   封烺速度不慢,三两下便游到湖心亭另一侧人少的廊桥处,他单手勾出栏杆纵身一跃,拖着两人径直翻了过去!   伸长了脖子张望的杜嫣怜见此情形,搭在附满积雪栏杆上的手忍不住握紧,怎的全都救起来了?!   不耐地“啧”了一声,杜嫣怜杏眸里浮现暗恨,这两个狐媚子,到底是命大!   将冻得通红的手缩回袖里,就在杜嫣怜准备转身走回亭内,却不经意看到被摄政王半圈在怀里的皇后有些异常?!   好像,她头顶有什么白色的物什?!   眯眼仔细打量一番,杜嫣怜娇嫩如花的面容上浮现震惊之意,她浑身血液犹如倒流,连连倒退几步,撞在身后及腰的木质栏杆上,杜嫣怜险些仰躺摔进湖里!   那、那是动物的耳朵?!   为何当今皇后头顶会长出大耳朵?!   无人知晓菟姬最大的秘密已经被人看了去,湖心亭里的四支和萝北见王爷跃上廊桥,满脸焦急忙不迭抱起亭内备着的厚实毛毯冲过去!   随手将一方毯子盖在昏迷不醒的文夜兰身上,四支和萝北将毯子往封烺和萝北身上披,但见着娘娘头顶的大耳朵时,二人面色顿时浮现紧张之意!   暗卫都知晓娘娘的秘密,但御林军和其他奴才不知道啊!   若是被瞧了去,娘娘可就糟糕了!   然封烺只轻轻吐出一口白气,利落在菟姬背后点了几个要穴,待菟姬吐出湖水后,他随手将身上的毯子拽下,利落将昏迷的菟姬裹了严实。   封烺发梢在寒风大雪中凝成冰凌,并不理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帮忙的人,封烺冷声冲萝北和四支吩咐,   “速将王太医接来玉镜殿,记下在场的每一个人,事后,本王一个一个来审问!”   话里的凌厉,就差未化为利刃直取渐渐聚拢的众人的脖颈!   满含愠怒的狼眸扫过纷纷跪倒在地的众人,最后看向一脸惊惧缩在湖心亭内、只露出半张脸看过来的杜嫣怜身上。   直将杜嫣怜盯得窜进湖心亭卷帘后,封烺这才带着满心担忧与怒意施展轻功飞向玉镜殿。   四支奉王爷之令留在湖心亭,监督御林军将青禄湖围起来,直至太后与皇上赶来,四支才将所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扫了眼被御林军救回来的文夜兰,萧杜煜上前执起她的手好生关切安抚几句,这才命人寻来太医,以及让宫女扶萧妃去更衣。   做完这一切,萧杜煜这才想起杜嫣怜,他满面担忧,四处张望起来,   “嫣怜呢?朕的嫣怜呢?!”   太后脸色沉沉,她一甩袖子,语气里满是不悦,   “皇上倒是只惦念着贵妃,坠湖的可是皇后,不是你那惹事的贵妃!”   面上划过尴尬之意,萧杜煜停下想去找杜嫣怜的脚步,讪笑着轻咳两声,   “朕自是担心皇后的,但听闻皇后受伤颇重,已经被送回玉镜殿了,稍后朕自会去探望皇后。”   冷哼一声,太后睨了一眼萧杜煜,刚想以长辈之姿训诫几句,却听一声娇软哭腔传来,随即香风飘过,弱柳扶风的杜嫣怜自湖心亭内扑了出来,   “皇上!臣妾好怕~!” 第196章 都是萧妃的错!   见杜嫣怜出现,萧杜煜面上的尴尬瞬息褪去,上前走了两步接住扑来的瘦弱女子,语气透露着紧张,   “受伤了吗?可有受惊?!”   杏眸盈盈嗜泪,杜嫣怜倚靠在萧杜煜怀里啜泣,她面上带着哀痛连连摇头,但半句话也未说出。   见美人垂泪,萧杜煜连忙抬手轻抚她的背,面上带着疼惜,心里泛起怜爱之意。   一旁的太后可不吃杜嫣怜这套。   她慢条斯理朝小安子摆摆手,轻描淡写说道,   “小安子,去看看萧妃醒了没?”   这话似是点醒了萧杜煜,他落在杜嫣怜背上的手一僵,随即握住杜嫣怜的肩让她站直,满脸温柔问,   “嫣怜,你说说,湖心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用手中洁白的帕子轻轻按了按红肿的眼角,杜嫣怜早在心里打好草稿。   原本她与文夜兰的计划是她们二人将皇后挡住,随后将她从湖心亭推下去,这样,徐离蓿就能作证是皇后不小心自己掉下去的,而她们顶多领一顿罚。   一如当年池妃之死。   纵使先皇龙颜大怒,却丝毫奈何不了真凶分毫。   思及此,杜嫣怜一双含着敬畏的杏眸看向太后。   见杜嫣怜久久不说话,太后淡淡回看杜嫣怜,一双美眸倒映着杜嫣怜的身影,仿佛要将她吞噬。   瑟缩了下,杜嫣怜杏眸里划过一丝惧怕,随即咽了下口水,乖乖将方才的事情娓娓道来,   “湖心赏雪……见一奇异大鸟……结果靠近栏杆时,萧妃发难,将皇后娘娘推了下去……结果皇后娘娘拽着萧妃一起坠入……”   说到这,太后和萧杜煜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太后攥着手中佛珠,脸色带着惊怒,高声怒喝,   “此话当真?!真是萧妃将皇后推下水的?!泽芝贵妃,你可是要对你说的话负责!”   就连萧杜煜也一改方才的温柔,他眉头紧锁,面上带着一抹厌恶,   “嫣怜,这可是你亲眼所见?除了你,还有谁见着了?那个萧妃,真真就这么坏?!”   “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杜嫣怜身形瘦弱,此番有鹅毛大雪衬托,看起来及其可怜。   仰头看着太后与皇上,杜嫣怜咬着唇满脸凄然,   “回太后、回皇上,臣妾之话千真万确!不光是臣妾,乔妃也见着了!若嫣怜有半句假话,定不得好死!”   见杜嫣怜这般,周遭之人显然信了几分。   太后侧头看向立于身后迟迟未语的徐离蓿,对于这个不争不抢、性格温顺的妃子,太后虽谈不上很喜爱,但对于这等识趣之人,她想来也不会讨厌。   面色缓和下来,太后语气里难得带上一丝温和,   “乔妃,泽芝贵妃所说的是真的嘛?”   咬咬唇,徐离蓿自满心乱絮中找寻方才在湖心亭内发生的场景。   半晌,徐离蓿朝太后盈盈行礼,低头用犹疑的语气回答,   “回太后,其实臣妾并未看清楚皇后娘娘是怎么跌入湖中,但臣妾的确见到泽芝贵妃与萧妃齐齐围在皇后娘娘身侧……”   跪在地上的杜嫣怜杏眸一亮,真真是老天相助,乔妃并未看清她们的小动作!   而太后与萧杜煜脸色依然无比难看。   杜嫣怜杏眸微眯,她跪在地上直立起身子,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其实,臣妾先前无意间知道了一件事……虽说萧妃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但萧妃并不大喜欢这个表姐,”   “并且,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还离间了文夫人和皇后娘娘之间的母女之情……”   未等她细说,一声尖叫自她背后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太后抬眸看去,面带厌恶打量一番仍有些狼狈的文夜兰,   “无故喧哗,成何体统!”   挣脱香茹的搀扶,文夜兰满面惨白踉跄往前跑了两步,径直在众人面前跪下,   “回太后娘娘,回皇上,臣妾没有做这些事,皇后娘娘是不小心摔下去的,当时臣妾想伸手拽住皇后娘娘,结果被一并带了下去……”   若她早些说,太后或许就信了她,但有杜嫣怜在前,此番听文夜兰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推脱。   不过,既然杜嫣怜起了将所有祸事推给文夜兰背的打算,便不会让她轻易翻身。   面上划过犹疑之色,杜嫣怜攥紧手里的帕子,怯怯指着文夜兰的手背问,   “萧妃,既然你想将皇后娘娘拉起来,为何皇后娘娘会在你的手背留下这般深的伤痕?”   坠入冰冷的青禄湖里,身子骨早已大打折扣。   文夜兰现在单凭一口不甘心的气吊着,但真要她现在想出推脱之法,根本办不到。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杜嫣怜所指方向看去,便见文夜兰右手已然包裹上洁白的纱布。   一时哑口无言,文夜兰似是已经看到自己被赐死的结局,她面上渐渐爬上慌乱之色,连连摇头喊了起来,   “不是臣妾,真的不是臣妾……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想害死皇后!都是贵妃娘娘!……”   眼见文夜兰有些失常,一旁杜嫣怜知晓不能再让文夜兰开口,否则真就难以收场!   思及此,杜嫣怜作势要去扶文夜兰,却被她胡乱挥舞的手推搡了下,杜嫣怜痛呼一声向后仰倒,在众人惊叫声中,她将得意之色藏于杏眸里,缓缓闭上了眼。   时刻注意杜嫣怜的萧杜煜面上划过惊吓,他忙不迭上前将杜嫣怜抱起,扭头冲御林军满面怒意爆喝,   “还不快将这个毒妇打入天牢?!”   这句话如重锤狠狠砸在文夜兰心头,她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很快,御林军上前将文夜兰架起,往天牢的方向走去。   而文夜兰边挣扎,边朝廊桥上的众人尖叫喊了起来,   “皇上!您救救臣妾吧!臣妾真的没有对皇后有半点不敬之意……皇上!……”   只可惜,萧杜煜此刻只关心怀中晕过去的杜嫣怜,对于文夜兰凄然的喊声,他置若罔闻。   倒是太后瞥了眼被拖走的文夜兰,但并未说什么,而是盘着手里温热的佛珠,抬脚往玉镜殿的方向走,   “抱着她站在这作甚?还不去让太医瞧瞧。若无事,你便早些来玉镜殿,也不知鹓扶现在如何了。”   另边厢。   待封烺抱着菟姬匆忙赶回玉镜殿,留守的六鱼和十灰傻了眼,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玉镜殿内燃着火炉,将殿外的刺骨的寒意挡在了门外。   萝北已经回来了,此番正顶着红肿双眸协助王爷照顾娘娘。   直至封烺替菟姬沐浴更衣、又将她放回塞了好几个汤婆子的凤床上。   但菟姬别说将两只又白又软的大耳朵收进去了,她到现在都未醒来。 第197章 本王只要她活   瞧着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的小兔子,封烺焦急不已。   他不敢离开凤床半步,只单膝跪在床边将菟姬冰冷的手包裹在大手中,扭头朝寝居大门冷声呵斥,   “王太医何时来?!”   门外立即传来一阵轻微骚动,随即只听六鱼气喘吁吁的声音自门缝钻进来,   “回、回主上,王太医到了!”   随着寝居大门被推开,衣衫略凌乱的王太医一手搂着医箱一手扶着官帽骂骂咧咧跨进来,   “怎的了这是!好不容易消停几个月,娘娘又出事了?!”   顾不上其他,封烺径直起身大步走向王太医,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后疾步走回床沿边。   封烺早已没有平日的冷静,他心底浮现隐隐暴虐,抓着王太医的手如铁钳,整个人看起来既慌乱又骇人,   “快救她!”   手臂上的痛感源源不断传来,但王太医瞧着这个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男人,将药箱放在桌上,拍拍他的手背,   “这般大了,怎的还跟小时候一样遇着事就手忙脚乱的。”   似是被王太医的举动安抚,封烺周身暴虐之气渐渐淡下来,也将王太医的手臂松开,   “抱歉……”   摆摆手表示他并无大碍,王太医走向床边,将放下来的床幔掀起一角,   “让老臣看看……恩?!这、这是什么?!”   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王太医满面震惊用微颤的手指着凤床问!   狼眸落在菟姬垂在脸颊两侧的兔耳,   “耳朵。”   深吸了一口气,王太医稳住心态后开始替皇后诊脉检查,也不忘冲封烺骂骂咧咧,   “你就说说,你长这么大老臣救过你多少回?怎么说也算你的再生父母!你倒好,什么事都瞒着老臣!皇后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疼惜的目光划过菟姬惨白的双唇,封烺藏青眸子里藏着悔意,语气低了许多,   “她是妖。”   起身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色小包袱,展开后露出里面的细长银针。   走回床边开始替菟姬施针,王太医的目光总不自觉被那双兔耳给吸引了去。   好在王太医医术了得,直至施针完毕也未出差错。   扶着椅子坐下,王太医满脸复杂,仍觉得皇后娘娘是妖这个消息略震撼。   思及此,他瞥了眼神情冷凝的封烺,砸吧了下嘴,   “娘娘是妖……可你的语气未免也太波澜不惊了吧?”   应该说,封烺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今早吃了个鸡蛋一样稀松平常!   然封烺看也未看王太医,只坐于床边盯着菟姬,他面上带着悔意与疼惜,修长的手指划过菟姬额前发梢,语气不容置疑,   “不管她是什么,本王只要她活!”   无奈摇摇头,王太医的目光随封烺一般也落在菟姬面上。   那双大耳朵格外引人注目,不论怎么看,都只会落个被抓起来烧死的下场!   王太医脸上浮现复杂之色,   “娘娘姑且没有性命之忧,但受了惊、体质弱、寒气入体,林林总总加起来,待娘娘醒后,该遭得罪一样少不了。”   执起笔开始列方子,王太医并未看到身后封烺一脸凝重后悔的模样,只感叹,   “娘娘未免太过命途多舛,三五不时就在鬼门关前晃一圈。你啊,既然认定了她,就别再让她受这些折磨了。”   此话让封烺整个人犹如坠入无间地狱,无数利刃切割他的躯体,将他凌迟殆尽!   是他辜负了菟姬。   心间酸涩一片,他不逼菟姬将他放在心里首位,不求她只看着他,不求菟姬将胡来的性子改了,他什么也不求了。   只求她在他所见之处,平安喜乐。   开出药方,王太医一手捏着药方子一手拽着封烺细细交代许久,直至封烺能将菟姬修养之事倒背如流,王太医这才起了身,施针时间也到了,他走向凤床替菟姬取下满身银针。   直至起身离开,王太医心里的担忧仍半点也未散去,他收回踏出寝居的脚,回头用手指指着比他高了快两个头的封烺,苍老的面上满是严肃,   “王爷,别怪老臣啰嗦。原本你与娘娘就不为世人所接受,你既然将她拖下水,合该要多宠着她,更不用说如今娘娘又爆出这等足以震撼整个大启的身份,”   “老臣虽不知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娘娘这次之所以这般轻易昏迷,大半缘由是她身子骨比以前弱了不少。”   说到这,王太医满脸无奈,长叹口气,拽了下右肩上快要滑落的医箱带子,转身边喃喃边走了出去。   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说给封烺听,   “若是可以,合该早早离开这吃人的皇宫……”   狼眸暗了几分,封烺变成平日那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只将药方子递给一直候在门口的萝北,遂又转身回了寝居。   寝居大门在封烺背后无声阖上,他悄然走回凤床边单膝跪下,执起菟姬渐渐有了温度的手放于手中轻轻握着。   狼眸一瞬不瞬凝视着菟姬苍白的侧颜,封烺面上浮现一丝苦笑,他用嘶哑低沉的声音缓缓道,   “乖宝,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说完这句话,封烺将脸垂下埋在菟姬手背上,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萝北闷闷的声音自门缝溜进来,   “王爷,药熬好了。”   “进来,”封烺起身用唇畔感知了下菟姬额头的温度,确认没有发烧,这才放心下来,“放桌上吧,本王会喂娘娘的。”   满面担忧的萝北将药放好,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皇后娘娘,见她并无大碍的模样,紧蹙的眉头松了开,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但她并未立即出去,而是原地跪了下来,   “王爷,太后和皇上来探望娘娘了。”   含着温柔凝视菟姬的狼眸浮现冷意,他将菟姬的手轻柔放回寝被里,又替她掖了下被角,这才扶着床沿站起身。   无视酸麻的右腿,封烺神色如常朝外走,   “你留下照看娘娘,本王去去就来。”   待封烺踏出寝居大门,太后与皇上已然候在大厅。   瞧着俊美的男子从皇后寝居踏出,太后美眸微动,不经意看向身侧神游天外的萧杜煜。   可惜萧杜煜此刻满心都是被送回菡萏殿的杜嫣怜,哪还会有心思来辨别此时的局面?   再者,他来玉镜殿的次数比太后还少,连皇后寝居往哪开他都不知晓!   见封烺走来,太后带着满面焦急之色迎上去,   “王爷,皇后如何了?!” 第198章 封烺的母妃   太后这句话声音不小,顺势将正在发呆的萧杜煜的神志唤回。   萧杜煜茫然四顾了会,这才发现眼前的封烺,忙不迭凑上前,   “十三皇叔,情况如何了?皇后可有醒?”   狼眸落在二人身上,里面浮现一抹不甚明显的嘲弄,他语气如常,但落在二人耳里总觉得叫人心里泛凉,   “皇后娘娘人无碍,但受了惊,仍未醒。”   听封烺这般说,萧杜煜和太后齐齐松了口气,心里不自觉浮现逃过一劫的感觉。   瞄了眼封烺,萧杜煜想起天牢里哭得凄厉的萧妃,到底还是满脸犹疑小心翼翼开口问,   “那十三皇叔,你先前将皇后带回来时,皇后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是怎么不小心坠湖的?”   这话让封烺面上的神情一冷,周身气息不自觉沉了下来,叫原本放松下来的二人又将心提了起来。   轻嗤一声,封烺狼眸里似是蕴着风暴,直叫萧杜煜不自觉退后了一步。   “怎么,事情还未开始调查,你就认定皇后是自己摔进湖里的了?”低沉冷厉之声在殿内回响,   “教导你莫要偏听偏信,你全忘了?!”   萧杜煜没想到一句话而已,封烺会因此而训他,面上不由浮现委屈之意。   他也不过是想替自己的女人争取些活下来的机会。   若真是皇后不小心摔下去的呢?!   岂不是就只是误会一场了?!   待皇后醒来,他多送珍稀宝贝来玉镜殿替皇后压压惊,这样不好么?!   立于萧杜煜对面的封烺将他面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教导萧杜煜这么多年,封烺如何猜不到萧杜煜这话的意思?!   中庸之道,还真当世间事事能两全?   思及此,封烺将手背于身后,微低头冷冷看着比他矮了一小截的萧杜煜,   “皇上放心,此事本王全权负责,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到这,封烺也不等萧杜煜应下,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太后,   “太后娘娘觉得如何,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话虽是问出来的,但听其中的语气可不仅仅只是征询她的意见。   扫了眼萧杜煜,太后看着封烺面上浮现赞赏之意,   “王爷行事雷厉风行,有你兄长之风。你决定之事,无需过问哀家,你向来事事都能办妥,”   顿了下,太后似笑非笑侧头看着萧杜煜,   “至于皇上,还需多多学习为君之道,到底是年轻气盛,惦念着美人。”   太后的话听起来像是夸赞和勉励,但若有心人细细琢磨下,便能察觉出她的用心险恶。   狼眸划过一抹暗光,封烺自不会上当,但当他看向萧杜煜、以及轻易品出他面上不甘心之意,封烺心里一沉。   到底还是嫩了些。   这般轻易就踩中太后随手挖的一个陷阱里。   不过此番也不是教训萧杜煜之时,万一适得其反可就不妙。   他答应过兄长,一定要从太后手中护住萧杜煜!   面上冷凝之色渐缓,封烺又恢复到往日的淡然,他转过身,不愿与二人再攀谈下去,开始赶人,   “若无其他事,你们先回去吧,待娘娘醒后道出所发生之事,本王自会一一去查证。”   说完,便招来二冬引着太后与皇上离开玉镜殿。   张了下口,萧杜煜本还想说什么,但见十三皇叔那写满冷漠的背影,到底还是将要说的话咽入肚里。   想起还在菡萏殿接受太医诊治的杜嫣怜,萧杜煜心里不大放心,便加快脚步跟着二冬离开了。   而太后则似笑非笑盯着封烺看了许久,直至封烺的身影消失在皇后寝居内,她才盘着佛珠踱步离开。   带着满心愉悦之意,太后与皇上各自踏上步辇,正欲动身离开时,太后掀起卷帘温声问萧杜煜,   “皇上,你可知王爷母妃当年之事?”   面上划过疑惑,萧杜煜心里略警惕,只含糊回答,   “十三皇叔不愿提及,朕知之甚少,母后,怎的了?”   用帕子掩住唇,太后美眸里划过幸灾乐祸之意,但语气还是温温柔柔,听不出半分讥讽,   “你不知晓也正常,毕竟那件事,可是让无上皇丢尽了脸面。”   太后的话将萧杜煜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当年关于十三皇叔母妃一事,他在幼时也问过父皇,但父皇每每提及此事,总会面露伤感神游许久,最后随意说了几句无关痛痒之话将他打发走。   越是神秘,他就越是想知道。   不自觉将身子倾了过去,萧杜煜好奇问,   “母后,到底是何事?”   见萧杜煜上钩,太后眯眼笑了下,将天家尘封已久的丑事娓娓道来,   “其实也算不得多大之事,但当年无上皇将瑶妃宠到了骨子里,可谓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她圣宠不衰,连皇后也要给她让道,当年天家每一寸土地上生存之人,谁人道不出一声‘瑶妃’?若不是因为她出身不高,怕是早已当上皇后了。”   说到这,太后略带欣羡的语气急转而下,   “可惜啊,这瑶妃不知足,仗着无上皇的宠爱胡作非为,自诞下王爷后,也不知何时,竟和无上皇最小的皇叔勾搭成奸,还被无上皇抓了个正着!”   故意顿了下,太后瞥了眼萧杜煜,见他侧身倚在扶手上,眉头紧皱,似是听得入迷,这才心满意足继续说,   “本来这件事也是天家的家事,哪成想不知被哪个奴才走漏风声,闹得整个大启全知道了。这下可好,满城风雨,无一不是唾弃瑶妃与小皇叔,”   “可无上皇仍爱着瑶妃,便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到这儿,太后又停了下来。   萧杜煜听得焦急,连忙催促太后继续说。   然太后只笑笑,抬手示意奴才们动身,她瞧着步辇外飘落的雪花,美眸有些放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无上皇下了一道禁令,若谁敢当众议论瑶妃之事,斩立决!”   “这堪比昏君的条令当即实行,光是皇城菜市口那条街,每日浸满鲜血,就没有干涸过的时候,”   “但杀鸡儆猴,到底起了效果,人人谈瑶妃色变,谁也不敢提及这个禁忌一般的名字。”   侧头瞥向萧杜煜,太后勾唇浅笑,   “这也是无上皇一生中唯一的污点,可惜,他终究一颗真心错付,”   “瑶妃被禁止与小皇叔来往,同时也不见无上皇,就这么在自己的宫殿里郁郁而终了。”   待太后说完,萧杜煜还是一脸神游之色。   他仿佛能看到当年无上皇是怎样将一颗真心捧给美人,而美人又是如何践踏无上皇的心的。   两架步辇沉默地并肩而行,直至前方出现两条岔路,太后才扭头似笑非笑问,   “皇上,你可有何想法?” 第199章 我们散了吧   被太后这一问题砸晕,萧杜煜坐在步辇中思索片刻,轻叹了句说道,   “满腔真心错付,无上皇定是很伤心。”   然太后皱了下眉,皇上的重点是不是抓错了?   朱唇微启准备再说明白些,却见右侧小道跑来一个瘦小的身影。   蜀锦不管不顾埋头往前冲,险些撞到了抬着步辇的奴才们。   匆忙往后退了一步,蜀锦仰面看着脸色沉沉正欲呵斥出声的太后,和一旁微蹙眉头的皇上,面带喜色“扑通”一声跪下!   “皇上万福,太后娘娘万福!请您二位移步菡萏殿!贵妃娘娘有喜了!”   与此同时,玉镜殿内。   封烺走到桌边执起药碗中的白瓷汤匙放于唇边试了下温度,这才将药碗端起无声走到床边坐下。   方才一进寝居他便察觉到,菟姬已经醒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触碰了下菟姬的大耳朵,似是微痒,白色的兔耳悄悄动弹了下,格外可爱。   狼眸微软,封烺深邃俊美的五官上浮现温柔,   “乖宝,起来喝药吧。”   猛然睁开圆眼,菟姬面无表情撑着床坐起身,右手无力拍落封烺想伸过来帮忙的手,左手接过药碗,也不顾烫不烫,直接一饮而尽!   一连串动作虽虚弱无力但绝不拖泥带水,哪还像以往一般赖在床上打滚,推三阻四撒娇拒绝?!   将碗重新放回呆愣住的封烺手里,菟姬面露疲色缓缓躺下,背过身将寝被扯了下盖住头,拒绝和封烺交流。   封烺只以为她委屈至极,是在闹小脾气,他起身将药碗放回桌面,从沉木方桌正中端起装着蜜饯的小碟走到床边,搁置在床头的紫檀木小桌上。   看着菟姬瘦弱的背影,封烺面上浮现愧疚之色,将头低下,   “乖宝,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然菟姬并未理会封烺。   沉默在寝居内弥漫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封烺原本平淡的心情渐渐紧张起来。   以往,小兔子从未这般同他较真过。   他宁可小兔子打他骂他、甚至哭唧唧将他赶走,也不要这般以沉默来面对。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封烺忽的心里没了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侧躺背对封烺的小兔子动了下,她将盖住头的寝被缓缓放下,也未回头,只用软糯的声音平淡说道,   “你先前,不是问我知错了么?我想了许久,或许我是错了。”   “我错在不该同你结缘。”   “如今一团乱麻,对你对我都不好,我们散了吧。”   心里一紧,坐于床边的封烺不自觉想伸手让菟姬面对他,但他刚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又缓缓放了下来。   压抑住心里翻涌的暴虐,封烺沉默片刻,用晦涩沙哑的声音问,   “为何?”   紧紧攥着被角,菟姬心里如被细针扎过,绵绵细细的疼意此起彼伏。   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她如封烺所要求那般,她想明白了。   将脸缩进被褥里,菟姬因坠湖时呛了水,此番肺部略疼,让她本就郁郁的心情愈发难受。   她呐呐片刻,到底说了出来,   “说到底,你只有百年,而我还有好几个百年,我承受不了你离去后的那几百年。趁着你我还未完全陷下去,至少能断个干净。”   轻叹一声,菟姬缓缓闭上圆眼,将几欲涌出的眼泪咽下去,   “终归是人妖殊途。”   听了菟姬的话,封烺将本想脱口而出的承诺与保证咽进肚里。   若说他有能力将阻碍二人在一起的事与人一一扫清,但唯独寿命这一件事,他束手无策。   狼眸第一次浮现无措,他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似是想抓住什么,但又什么也抓不住。   寝居内的氛围已然凝滞到了顶点,封烺剑眉蹙起,慌乱片刻后镇定下来。   寿命不对等又如何?   他纵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他都要拼尽一切与她在一起!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封烺将因菟姬之话而焦躁的心情压下。   自小兔子话里听出决然,他不敢再逼迫小兔子,只从床边站起,将喑哑的声音放软,   “乖宝,你先别急着下结论。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但你想做任何事之前,需将身子骨养好,”   “这件事上,你别拒绝我,好不好?”   凤床上的菟姬瑟缩了下,也不说话,只轻轻点头。   松了口气,封烺怕自己继续呆在寝居内会刺激到小兔子,他抬脚往外走,在踏出寝居大门的那一刻,他停了下来。   终是忍不住,薄唇微启,封烺用从未有过的委屈语气低声问,   “你不要我了么?”   背对寝居大门的菟姬心里一疼,她很想现在就跑下床扑进封烺怀里,但到底是忍住了。   她只低声喃喃,似是在说服自己,又似是在说服封烺,   “你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藏青眸子浮现哀痛,封烺背脊绷得笔直,什么话也未说,推门走了出去。   踏入院内,一道黑影略过,二冬在封烺面前单膝跪下,语气不大好,   “主上,菡萏殿泽芝贵妃有喜。”   剑眉微挑,封烺一改方才在菟姬面前露出的脆弱神情,狼眸里划过一抹嘲弄,   “早不怀晚不怀,倒是刚巧这个时候道出喜事了。”   低着头的二冬闻言,低声问,   “主上,可是需要属下去调查?”   将手背于身后,封烺绕过二冬往外走,语气又恢复到往日的慵懒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她的目的昭然若揭,还要调查什么?”   “随本王来,本王倒是想知道,她们到底安得是什么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天色有些晚了,菡萏殿内仿佛将皇后娘娘坠湖一事忘却,就连太后面上也带上了喜色。   得了赏赐的太医一脸喜色告退,殿内太后面上洋溢着笑容,走到床边坐下,执起杜嫣怜的手轻拍,   “先前发生了什么别往心里去,放宽心,好生养身体,若有什么事,哀家和皇上都能帮你。”   一旁喜不自胜的萧杜煜听了后连连点头,杜嫣怜再次怀上,久违的做父亲的感觉又重新浮现在心间。   伸手轻抚杜嫣怜的头顶,萧杜煜心里充斥着欣喜,他面带柔情,语气也不自觉放低,   “嫣怜,你便好生休息,一切有朕。”   面上划过疲色,杜嫣怜倚靠在床头,白皙纤细的双手搭在寝被上,她隔着寝被轻抚小腹,嘴角嗜着一抹疼爱,   “臣妾与朕的孩子,又回来了……” 第200章 甩锅!   菡萏殿内,太后与皇上又与杜嫣怜寒暄几句,见她面上的疲色,这才想起杜嫣怜今日也是受了不少惊吓。   并未叨扰多久,太后和皇上各自赏赐了杜嫣怜不少珍奇异宝后,便前后离开了。   蜀锦蹑手蹑脚缩透过寝居大门的门缝往外看去,确保太后与皇上真的都走了以后,这才一脸崇拜小跑回床边跪下。   伸手替杜嫣怜捏手臂,蜀锦仰面用压抑着窃喜的声音感叹,   “娘娘果真料事如神!”   眉目如画的面容上,早已不见方才的柔弱之意,杜嫣怜轻嗤一声,   “用脚趾头想就知晓天家最在乎的是什么,何须猜测?倒是可惜了,玉镜殿的狐媚子居然被救了起来……”   殷勤往前凑了下,蜀锦笑眯眯接过话,   “但是娘娘,就连老天爷都在帮您,虽说皇后娘娘被救了起来,但另一位不是已经无法翻身了么?!”   想起天牢里的那个萧妃,杜嫣怜嘴角嗜着讥讽,语气轻慢,   “那是她蠢,居然敢和敌人联手。真当本宫忘了皇上生辰宴那日之事么?她既然入了天牢,就别想站着走出来!”   说到这,杜嫣怜似是已经见到文夜兰凄惨下场一般,不自觉畅快笑了起来!   被杜嫣怜这幅癫狂的模样吓了一跳,蜀锦忍着内心的惧怕继续跪在一旁,但却半个字也不敢说了。   好在杜嫣怜也不在意蜀锦,她垂下杏眸瞧着自己平坦的肚子,面上的神情流露出一抹厌恶,   “本宫果真没押错,这一团软肉,还真真是本宫的免死金牌……”   窗外,风雪似是又大了起来。   菡萏殿内的一切被呼啸而过的风雪掩盖,再无人知晓。   随着夜色愈发浓厚,风雪渐渐停了下来。   冬季的如墨的夜色在洁白的积雪反射下反而比以往要亮了许多,皇宫内一片寂静,似是一切都陷入沉睡之中。   然有一处,却仍是灯火通明。   阴冷的天牢内,被关押进来数个时辰的文夜兰一脸惊恐蜷缩在牢房角落。   她艳丽的面容上带着异样的潮红,再看她浑身微微颤抖,额际泛着点点冷汗,便能猜得出,她现在定是生病了。   身披玄色大氅的封烺又一次在牢房门前停下,狼眸扫过惊魂不定的文夜兰,他懒懒问一旁的二冬,   “如何?招了吗?”   摇摇头,二冬面上看不出喜怒,但不知怎的,封烺就是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抱怨,   “未曾。只是吓吓她,怎的会如实招来?打又打不得,骂……属下刚骂了两句她就哭了,哭得脑仁疼。”   封烺哭笑不得瞥了他一眼,抬手示意他将牢门打开,   “她到底还是皇上的妃子,自是不能动刑,”   “但不动刑,自然还有其他逼供的手法,”   “言语是利器,最为适合摧毁人的心了……”   缓步走到文夜兰身前半蹲下来,封烺冷厉的目光落在文夜兰身上。   而文夜兰似是察觉到眼前之人是她念念不忘的摄政王,缓缓扭头看过来,美眸里的泪潸然落下,   “王爷、王爷您救救我好不好?只要您救我出去,我愿以身相许……”   然话未说完,却被封烺的冷笑打断,   “你倒是挺会占本王的便宜,”   “只可惜,本王看不上。”   不愿与文夜兰扯这些废话,封烺薄唇微启,径直切入主题。   牢房内虽燃着不少烛火,但仍是阴冷冷一片,不知从哪传来的水滴声一滴一滴、缓缓砸在地面上。   水滴溅起的声音在天牢内回荡,也让逐渐崩溃的文夜兰彻底被击垮。   浑身颤抖的文夜兰匍匐在地,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颤抖着将所有一切全部交代了出来,   “我是和贵妃那个贱人联手……谋划了约月余……本是和她一起将皇后推下去……但出了差错,我被拖了下去……”   说到这,文夜兰又想起了一件事,仰面露出惨笑,   “王爷,您听我说……您本该是和我交好的……因为我才是皇后……后位上的……是文府的丫鬟!”   “我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你……当初皇上生辰宴……本该是你……”   然封烺站起身,莫说深邃俊美的五官上没有出现丝毫惊讶之色,就连语气也仍是懒懒,   “见到她后本王就知晓她不是本王选中之人。无需大惊小怪,她会一直坐在后位上,直至她想离开为止。”   “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死。”   说完,也不看文夜兰满面惊愕之意,只朝二冬和赶来看热闹的暗卫们淡淡说,   “认罪了,都回去吧,接下来有的忙了。”   几人面面相觑,倒也没想到他们从下午折腾到深夜一点进展都无,而主上一出马,短短一个时辰便叫文夜兰尽数交代。   早知道,下午就让主上出马了……   封烺已经走出去很远,众暗卫回过神,立即将牢门锁好,抬脚追了出去,仿若没听到身后牢房内,文夜兰略微失常的怒骂声一般。   白雪皑皑,皇宫披上了厚重的白色外袍,冬日的阳光洒落下来,给洁白之处镀上一层金边。   经过几日的休养,菟姬一直阵痛的肺部这才好转了些。   这期间封烺来过不少次,本以为菟姬会拒绝见他,但菟姬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又捧着书本看了起来。   知晓菟姬心里难受,封烺也不敢多待,次次都只在玉镜殿的寝居内停留片刻,担忧她的日渐消瘦,但在确认她每日都在好转后,又沉默地离开了。   每每封烺的背影消失在门扉处,菟姬都会缓缓将书本放下,盯着他离开的地方出神。   她虽未踏出寝居半步,但封烺为她所做之事,她已然通过四支、萝北、六鱼和十灰四人全数了解清楚了。   皇宫里萧妃娘娘将皇后娘娘推下青禄湖一事早已在坊间不胫而走,所有人拿着此事作为谈资,越传越远,不过数日,竟是连整个大启都知晓了。   百姓们在唾弃萧妃的同时,也在替皇后娘娘祈福,此事闹得极大,民间的呼声已然通过文武百官传递到了朝堂之上。   这让原本想息事宁人、保下文夜兰的萧杜煜,不得不在早朝宣布此事全权交由摄政王处理,他半点也不会干涉。   摄政王向来公事公办,刚正不阿,坊间听闻后,纷纷放下了悬着的心。   至于是谁将此事传递出宫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心底浮现复杂与不舍,菟姬倚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雪景发呆。   就是这抹温柔,总叫她魂牵梦绕,万分不舍。   窗外,暖暖的日光渐渐消退,暖阳被飘来的厚实乌云盖住,冷风骤起,天气阴沉沉的,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阵轻叩门扉的声音传来,菟姬回过神,将目光自窗外收回,轻声问,   “何事?”   萝北辨不清情绪的声音自门缝挤了进来,   “回娘娘,文夫人求见。” 第201章 我不救她   丝毫不意外文夫人会找上门。   应该说,拖到现在才找上门,她还觉得有些奇怪。   菟姬将蓝色线装书放回床头小桌,语气淡淡,   “让她进来吧。”   门外应了一声,随即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撑着床稍稍坐直了些,菟姬神色平淡看着走进来的文夫人,她面上不见紧张无措,甚至连以往见到文夫人时露出的恭敬与敬畏也全数消失不见。   而文夫人进来后,丝毫没有以前那般盛气凌人的神情,反而透露着些微谦卑。   就仿佛之前那些胆敢在皇后面前居高临下的场面都是幻觉一般。   在凤床不远处站定,文夫人眼神复杂打量起床上的女子。   龙气蕴养下,菟姬瞧着愈发娇贵起来,哪还有先前那副唯唯诺诺小丫鬟的样子?   还真真如老爷所说一般。   就在前几日,文夫人在知晓文夜兰出事时险些晕厥过去,待缓过来后心间怒不可遏,只想进宫来找菟姬麻烦!   然文丞相却拦住她,并细细提点,说不论这个菟姬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她已经是皇后,而且还是摄政王和太后都承认的皇后。   有求于她,便万不能得罪她。   思绪回笼,文夫人压下心里的不屑,攥着手里的帕子轻慢行了一礼,   “皇后娘娘,我此次前来不为别的,只想求你救救我女儿。”   这可是她第一次给奴才低头,想来这小丫鬟定是感动不已!   然软糯的声音丝毫不拖泥带水拒绝了,   “不救。”   早已准备好得到肯定回答的文夫人面上一僵,但想起老爷的叮嘱,又硬着头皮挤出一抹笑容,恳求道,   “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发发善心,救救她,好不好?”   圆眼淡淡落在文夫人身上,菟姬微微勾起唇角,在文夫人渐渐露出喜色的目光里,缓缓开口,   “先前萧妃给本宫下毒未遂,本宫未追究此事,便是放她一马。但现在她又这般对本宫,此次,无法再饶了她。”   想起上次文夜兰下毒未遂之事,许是因着她与封烺忙着吵架与冷战,以至于封烺并未细查下毒一事。   细想之下,除了她,到底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于也只是因冲撞皇后而罚了文夜兰禁足一个月。   念在文夜兰是她的救命恩人,菟姬也就顺势为之,没有追究。   思及此,菟姬轻轻叹了口气,面上浮现失落,但语气格外坚定,   “本宫不会救想害死本宫之人。”   话落,寝居内陷入沉默。   立于凤床前的文夫人渐渐攥紧了帕子,她脸上浮现狰狞之色,终是压抑不住心里的愤怒,怒喝出来,   “你到底有没有感恩之心?!我们文府白养你这么大,就养出了个白眼狼来?!借着文府的风成了皇后,就翻脸不认人了?!”   略带倦意地捏了下秀气的鼻梁,菟姬微微阖了下圆眼,心底浮现无奈,   “文府的恩情,本宫已经还完了。”   文夜兰当年救她一命,她还以十年贴身伺候与庇佑,再加上原谅她的下毒之行,菟姬觉得自己已经仁义尽致。   不知怎的,她忽的想起十年前那个趴在灰褐灶台边沿、努力踮起脚眨巴着大眼睛看她的长辫小姑娘,那般天真无邪,又那般叫人喜爱。   但如今,怎的就变成这样了?   文夫人可不知晓菟姬的想法,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坐卧在床上的白眼狼就是想害死她的女儿!   这样,就能少一个人占据皇上的心!   越想越气,文夫人忍不住快步往床前走,高高举起右手想扇菟姬的巴掌!   然菟姬并未露出惊慌之色,甚至连躲也未躲!   她微微抬眼看向丝毫没有官家夫人形象的文夫人,只轻轻抬了下右手将一缕妖气打了出去,竟直接将文夫人定在了原地!   见文夫人面上的愤怒渐渐被惊惧替代,菟姬滑进被子里,边扯着被子盖住头边扬声道,   “房顶上有人么?”   两道黑影呲溜一下自半开的窗户溜进来,十灰与六鱼齐齐跪在床边,   “娘娘,有何吩咐?!”   背过身,菟姬语气里带上了疲累,   “文夫人似是有些不对劲,将她送回文府吧。”   点头应下,二人也不过问为何文夫人会如被点穴一般一动未动,只一人夹着一只胳膊将无声张着嘴、面色惊恐万分的文夫人抬起,利落退了出去。   寝居内又恢复平日的宁静,菟姬听着窗外偶尔刮过的风声,缓缓阖上眼。   而文夫人被强制送回文府,又过了两个时辰才解除定身,后在文府直嚷嚷皇后是妖怪一事,菟姬已不得而知。   至于文夫人的话,自是无人相信,就连文丞相也只让下人请来大夫,开了一些镇气凝神的药后,便将此事抛于脑后了。   天色渐晚,凄冷的弯月爬上枝头,皇宫内万籁俱寂,似是全部陷入沉睡。   天牢里一如既往的安静,除了滴答作响的水滴声,剩下的也就只有时不时响起的断断续续咳嗽声。   此时,一道黑影出现在天牢门口,她四处张望了下,确保无人后,悄然打开大门,悄无声息走了进去。   进入天牢,来人轻轻将身上绣着海棠花的绛紫斗篷拢了下,微抬穿着蝴蝶纹白底绣花鞋的玉足,朝文夜兰所在的牢房走去。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愈来愈近,直至来人在咳嗽声传来的牢房前停下,看向最里面裹着黑色斗篷蜷缩在干稻草堆上的文夜兰。   似是察觉来人的目光,文夜兰压抑住咳嗽,虚弱抬头看过去。   借着牢房外摇曳的烛火,文夜兰看清来者何人,她忽的嗤嗤笑起来,面上浮现讥讽,   “怎么,当今皇后娘娘,来看我的笑话了?”   菟姬蹲下来,圆眼里一片宁静,她只静静看着文夜兰,看着她如今的惨状,一言不发。   未得到回答,文夜兰心里怨怒翻涌,撑着刺手的稻草坐起身,文夜兰捂着嘴满面怨恨,   “你这次满意了?我不但拿不回我的后位,反而还因着你沦为阶下囚!”   圆眼一瞬不瞬盯着文夜兰苍白但依旧艳丽的脸庞,菟姬并未理会文夜兰的话,只轻声问,   “小姐,你还记得十年前,你曾经在宫里救过一只兔子么?”   早已做好接受来自菟姬嘲笑的准备,但没想到菟姬居然会说出这等莫名之话。   只当菟姬别有用心,文夜兰很快嘲讽出声,   “你莫不是搞错了?我岂会没事找事救一只兔子?!” 第202章 孩子不是皇上的?!   听文夜兰这般说,菟姬连眉梢也垂了下来。   娇俏脸蛋上浮现失落,菟姬苦笑一声,   “小姐,不过十年,为何人的变化会这般大?”   见菟姬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文夜兰烦躁不已。   因坠湖导致的病痛一直未医治,文夜兰的心肺仿佛被烈火炙烤。   神色不耐剜了眼菟姬,文夜兰悻悻倒了下去,语气极其恶劣,   “你若不能救我,就赶紧滚,别来烦我!除了你,有的是人能救我!”   心里最后一丝回忆燃烧殆尽。   菟姬沉默片刻后,攥着绛紫斗篷的边沿站起身,面色复杂带着一丝诀别,   “小姐,您的恩情我已经报完了,你我两清。”   说完,也不在意牢房内的文夜兰会露出何等表情,菟姬长舒一口气,转身悄然离开天牢。   而侧卧在稻草堆上的文夜兰只紧了下黑色斗篷,努力让自己暖和起来。   她丝毫未将菟姬的话放在心上,只面上浮现不屑之意,缓缓闭上了双眼。   雪又下了起来。   大雪连着下了好几日,皇宫内的积雪铲了又落,落了又铲,封烺似是终于想起天牢内还有一个囚犯,最终的判决姗姗来迟。   七日后,萧妃娘娘因推皇后娘娘入水一事,被贬为庶人,发配西北,后世三代不得入皇城!   得了这个消息,先不说皇城内四处奔波的文夫人听了后直接昏了过去,就连天牢内的文夜兰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还真真是如封烺所说,不会让她死。   但这等情形,却是让她生不如死!   攀着木栅栏,文夜兰大张着嘴反复问将消息送来的三江,   “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这是你们想从本宫这里诈出更多有用的消息对不对?!”   寡着张脸的三江只冷漠扫了眼丑态毕露的文夜兰,公事公办继续说,   “你有什么想见的人,可以让你们最后见一面。”   条例规定,被发配之人在抵达发配之地后,一生不得离开!   所以在发配之前,会允许囚犯见他们最想见到的一个人。   眼看情形急转而下,文夜兰心里终是开始慌了,她惨白着脸将额头抵在木栅栏上左思右想,脑子里略过一个又一个身影,最终停留在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上。   似是抓到最后的希望,文夜兰灰白的面容绽放一抹笑容,   “本宫要见贵妃娘娘!”   纵使听到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三江也未露出半点惊讶之色。   只寡着张脸点点头,三江默不作声抬脚便离开了。   当夜,三江便将面色红润微蹙眉头的贵妃娘娘给带过来。   将人带到,他仍是什么话也未说,抬脚朝天牢门口走,显然是想留给二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三江的背影刚消失在拐角,文夜兰就死死攀住木栅栏,狰狞着脸恶狠狠冲周身满是温婉气息的杜嫣怜道,   “我在这天牢里受罪,你的日子倒是过的轻松?!”   并不在意文夜兰的无礼,杜嫣怜只懒懒扯了个呵欠,随即慢条斯理问,   “你将本宫寻来,就只是为了聊这个么?这可是你在皇城内,为数不多的日子了。”   面上划过一抹惊慌,文夜兰狠狠一拍木栅栏,冲着杜嫣怜低吼,   “那你还不快将我救出去?!当时你与我合谋,有大半责任都要落在你头上!”   杏眸泛着冷光,杜嫣怜上下打量一番文夜兰如今狼狈的阶下囚模样,嗤嗤一笑,   “大半责任?大半责任又如何?!如今呆在天牢里的可不是本宫,是你!”   见杜嫣怜这般,文夜兰只恨自己不能从牢房内走出来,亲手将这个女人撕成碎片!   定了下神,文夜兰自慌乱无措中寻回神志,   “杜嫣怜,我倒是走眼了,没想到你是这等出尔反尔之人。不过,好在我也有防范之心!”   “你若不将我救出去,我便将我们二人密谋的所有事情统统抖出来,想必到时候,连皇上也保不住你了!”   隔着木栅栏,杜嫣怜半蹲下来,她伸出修长的指甲轻轻划过文夜兰艳丽的脸庞,神情带着轻蔑,   “你当你现在的话还有几分可信?本宫已重新握住皇上的心,任何人也无法动摇!”   说到这,杜嫣怜起了身,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搭在小腹上,她面色温柔,就连语气也软下来,   “这里,可是有本宫和皇上的孩子。”   话落,杜嫣怜也不想与文夜兰纠缠,反正在她眼里,文夜兰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转身正欲往外走,文夜兰渐渐响起的低笑声将她的动作打断。   一脸疑惑回身看向疯了的文夜兰,杜嫣怜刚想开口讥讽几句,却见文夜兰那双美眸中泛着兴奋之意,朱唇微启,一字一句道,   “你真当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心里一沉,杜嫣怜面上畅快与温柔尽数掩下,她快步走回牢房面前,冷冷俯视着脸色灰白浑身狼狈的文夜兰,低声呵斥,   “你休要诈我,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上的还能是谁的?!”   原本还有些犹疑,但见着杜嫣怜这副模样,文夜兰面上这才浮现了然之色,   “果然如此。还真真不是皇上的啊……”   不顾自己怀有身孕,杜嫣怜纤长白嫩的手攀着木栅栏猛然蹲下,她怒瞪文夜兰,低声斥责,   “休要胡说!你若想污蔑本宫,何须拿皇上的孩子做文章?!你是想出去想疯了吗!”   二人之间的神色陡然调转,文夜兰露出快意的神情,双手也从木栅栏上放下,只捧着脸颊嗤嗤笑起来,   “也怪你自己不小心,偏生要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做那档子事,还好巧不巧,被我霜叶殿的人偷听到了!你说说,这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我?!”   此时杜嫣怜的脸色已然漆黑一片。   她当然知道文夜兰并没有空穴来风。   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确不是皇上的。   自从皇上将文夜兰纳为妃子后,她这一颗心,是彻底死了。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随时会变心的帝王身上,倒不如用她自己的手段来得到一切!   论姿色,她自然是极有自信,也并未花多长时间,她不过是勾勾手指,那个男人便冒着被杀头的风险,爬上了她的床。   谈不上喜欢,但这种感觉,偏生让她生出了一丝依恋。   而文夜兰所说的,是她唯一一次与那个男人在菡萏殿以外之处放纵。   在那般刺激的情形下,她自是记忆犹新,但她已经命蜀锦提前将周遭之人尽数赶走,却没想到还会有漏网之鱼!   若是让文夜兰将此事说出去,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第203章 灭口   想到这里,杜嫣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等情况,她在踏出第一步时就已然预料到。   但比想象中的情形要好,如今借此事威胁她的,是个阶下囚。   不足为惧。   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杜嫣怜将心里愤恨掩下,   “所以,你想要什么?从天牢里出来?”   见杜嫣怜一扫方才的傲慢,甚至连语气也放低,文夜兰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咧嘴露出快意的笑容,文夜兰面上浮现傲慢之色,俨然与方才的杜嫣怜调转过来,   “不然呢?你可想清楚,若不救我,你知晓你的下场是什么。”   杏眸暗了几分,杜嫣怜面上的笑容扩大,话里带上了退让之意,   “本宫知晓。你放心好了,本宫明日便去求太后娘娘,”   说到这,杜嫣怜略略一指自己的肚子,   “有它在,太后娘娘定能替你做主。”   听了杜嫣怜的话,文夜兰悄然松了口气,甚至觉得这阴冷的牢房也温暖起来。   她一脸满意点点头,甚至想让杜嫣怜现在就去找太后!   沉浸在自天牢中解脱的幻想中,文夜兰并未发现,杜嫣怜虽是在笑,但那双杏瞳泛冷,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意。   又故意哄了文夜兰几句,直将她说得眉开眼笑,杜嫣怜这才起了身,将身上的斗篷裹紧,笑盈盈道,   “妹妹,你便等本宫的好消息吧,明日后,你就能重新住回霜叶殿了。”   得了文夜兰的回应,杜嫣怜这才转过身,面上的笑意瞬息隐下去,面无表情朝外走去。   待杜嫣怜匆匆回了菡萏殿,萧杜煜已然在殿内候了多时。   面露惊愕,杜嫣怜正欲脱口而出的冷嘲热讽卡在嗓子眼,她挤出一丝温婉笑容,盈盈走上前,   “皇上万福,您这个时候,不是在承乾殿上课么?”   连忙上前扶住杜嫣怜,萧杜煜面带温柔轻声问,   “今日十三皇叔有事,便推后了。朕听下人们说,你被叫去天牢了?她怎的会想着见你?”   背后泛起一层冷汗,杜嫣怜心里虚得很,她露出虚弱的笑容,   “许是臣妾在以往较为照拂她,她……也并未同臣妾多说什么,不过是叫臣妾多关心您……”   面上浮现感动,但想起十三皇叔那不容置疑的态度,萧杜煜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萧杜煜轻轻拍了下杜嫣怜的手,让她注意休息,又陪她用了午膳后,便带着满心遗憾匆匆离开。   确认皇上真正离开后,杜嫣怜才扶着腰在贵妃榻上躺下,蜀锦见状,殷勤跑上前跪下,替杜嫣怜捏起腿来。   杏眸微阖,杜嫣怜想起天牢内的文夜兰,心里只觉烦躁,她动了下脚踢了踢蜀锦,慢条斯理吩咐,   “蜀锦,去将霜叶殿知晓本宫秘密之人寻出来。”   听了娘娘的话,蜀锦心里一紧,连忙低头应下。   虽说她在贵妃娘娘身侧时常受委屈,但仗着娘娘圣宠不衰,她在奴才之中自是水涨船高,如今说话的分量可不低。   不过是寻个奴才,轻而易举。   娘娘交代之事,蜀锦自是不敢耽搁,当即便起身退了出去。   将将才过去一个时辰,就在杜嫣怜昏昏欲睡之时,殿门外传来蜀锦的低语,   “娘娘,人找着了。”   扶着贵妃榻坐起身,杜嫣怜懒懒道,   “带进来。”   门应声而开,一脸倨傲的蜀锦推搡着一个脸色惨白满面冷汗的小宫女踏了进来。   蜀锦办事,杜嫣怜向来放心。   她将手搭在膝上,笑盈盈看着一进来就哆哆嗦嗦跪在面前的小宫女,   “听你们娘娘说,你先前在御花园听见了一些事?”   眼中的惊恐似是要溢出来,小宫女浑身颤抖匍匐在地,她不停磕着头,一声又一声闷重的响声在殿内回荡,   “回、回贵妃娘娘,奴婢什么也没听到!”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膝上轻点,杜嫣怜眯了下杏眸,笑得愈发灿烂,   “那你的意思是,你欺骗了萧妃娘娘?”   磕头的动作一僵,不停颤动的眼眸中涌出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地上,浸入银白的薄地毯里。   小宫女哽咽了下,断断续续说道,   “回……回贵妃娘娘……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奴婢除了萧妃娘娘……再也没有告诉其他人……”   “哦?”轻点膝盖的手指停下来,杜嫣怜语气轻软,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你方才还同本宫撒谎,你叫本宫如何相信你?”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小宫女连抬手抹去的勇气也没有。   听着贵妃娘娘温和的声音,小宫女只盼着她是个表里如一的好娘娘,便鼓起勇气急切说,   “回贵妃娘娘,是真的!上次自御花园回去后,奴婢是单独一人说给萧妃娘娘听,再无人知晓!奴婢、奴婢愿以命起誓!”   杏眸含笑落在小宫女身上,杜嫣怜微微抬手,示意蜀锦将人扶起。   待小宫女在蜀锦的搀扶下站稳,杜嫣怜打量一番她的模样,温柔说道,   “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本宫若还不相信你,未免说不过去。放心吧,本宫自是信你的。”   待小宫女一张哭花的小脸上绽开笑容时,杜嫣怜又面带温和看向蜀锦,   “将人带下去,别被人瞧见了。”   颔首应下,蜀锦自是明白贵妃娘娘话里的意思。   双手钳住小宫女的手臂,蜀锦什么话也未说,只强行将她往殿门处带。   而小宫女一开始有些莫名,但在宫内生活已久,如何会察觉不出个中道理?   脸色渐渐灰白,小宫女忽的挣扎起来,双手奋力伸向杜嫣怜所在的方向,嘶声力竭喊起来,   “娘娘!   贵妃娘娘!   奴婢知错了!   奴婢真的没有和其他人说!   求您别杀奴婢,求您放过奴婢吧!”   然杜嫣怜只缓缓躺回贵妃榻上,面上一片淡然,似是什么也未听见一般。   直至小宫女被蜀锦拖着离开菡萏殿,殿内又恢复到方才的宁静中。   闭眼假寐,杜嫣怜在心里思索起来。   虽不知这个狗奴才到底跟多少人说过她与其他男人苟合之事,但以防万一,还是让蜀锦亲自去盯着霜叶殿为好。   若见着神色有异之人,便带回玉镜殿秘密处死。   反正这冷冰冰的皇宫,早已聚满了冤魂。   至于天牢里的那个,她自不会犯蠢真替她求情。   思及此,杜嫣怜缓缓睁开杏眸,里面俨然溢满杀气。   敢用她的秘密来威胁她。   倒是嫌命太长了! 第204章 孩子的爹!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蜀锦悄然回来了。   睁开杏眸,杜嫣怜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蜀锦,一边隔着寝被轻抚肚子,一边轻声交代,   “蜀锦,还有一人要处理,但你与本宫,都无法办到。”   想起方才被她亲手推下井的小宫女,蜀锦咬咬唇,压抑住内心的后怕,只沉声问,   “敢问娘娘,奴婢该怎么做?”   幽幽一声叹息在殿内荡开,杜嫣怜单手枕着侧脸,整个人陷在贵妃榻里,   “将他寻来,他有办法……”   面上一惊,蜀锦讶异抬头,   “可、可是娘娘,您不是说最近皇上与太后来得勤,让他不要来么……”   “是啊……”杏眸略略放空,就连语气也幽怨起来,   “这般铤而走险,为的便是处理掉那个人。你快些去,仔细别让人瞧见了。”   见娘娘心意已决,蜀锦不敢耽搁,立即起身匆匆跑出去。   轻轻拽了下寝被,杜嫣怜将双腿微微弯曲,整个人弓了起来,她护住还未显形的肚子,轻声自言自语,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待你出世,娘亲定要护你成为这大启的……”   最后的话被她吞入肚里,到底未将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完。   再度闭上眼,杜嫣怜渐渐陷入梦乡。   梦里,她终于得偿所愿,借着孩子的出世,将后位上的狐媚子给推了下去,甚至于在她的保护下,她的孩子早早继承皇位,成为了大启的皇帝!   但梦终究是梦,待杜嫣怜醒来后,心里残留着美梦带来的欢愉,以及一丝回到现实的怅然。   将盖住头的寝被轻轻拉下,殿内除了火光明亮的炉子外,已然昏暗一片。   撑着贵妃榻坐起身,杜嫣怜还有些奇怪蜀锦怎的还未回来,但殿内最里面的一个黑暗角落,忽的有人影晃动了下。   心里一紧,杜嫣怜面上流露出一丝怯意,她拥着寝被厉声呵斥,   “是谁?!”   来人缓缓走上前,杜嫣怜借着炉子微弱的光亮看清后,这才松开了浸满冷汗的双手,长舒一口气,   “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不将本宫叫醒?”   男人走到贵妃榻边,不顾身份坐在杜嫣怜身侧,张开长臂将她搂入怀中,   “来了许久了。见你睡得香,没舍得吵醒你。”   面上划过一抹笑,杜嫣怜轻轻推搡了下男人的胸膛,语气带上了一丝娇嗔,   “来了后叫醒本宫便是,本宫又不会寻你麻烦。”   说到这,杜嫣怜忽的心里一紧,仰头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向男人,略焦急问,   “对了,你来了以后,有没有人来寻本宫?你有没有被人瞧了去?!”   轻抚杜嫣怜的长发,男人低声回答,   “放心,自我来了以后,便无人进入殿内。晚膳之时皇上有来过,但在院内时就被蜀锦以你已睡下为由拦下了。”   这才松了口气,杜嫣怜伸手回拥男人,面上难得浮现一抹薄红。   伸手拉起男人宽大的手,将其轻轻附在自己的肚子上,语气带上了一丝撒娇,   “不说那些了,你摸摸看,可有感觉到你的孩儿?”   昏暗环境里,男人面上划过一丝疑虑,他轻抚贵妃娘娘平坦的肚子,犹疑着低声问,   “这里,真是我的孩子?”   脸色一垮,杜嫣怜伸手将男人往外一推,冷冷笑了起来,   “这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你算下日子便知,那段时间,皇上可是夜夜留宿霜叶殿与落翘殿!”   “而本宫,那段日子里可是不分日夜与你欢好!”   顿了下,杜嫣怜双肩泄了力似的垮下来,她语气里满是失望,   “没想到,你也同皇上一般是不愿负责的男人。倒是本宫看走眼了。”   “你走吧,就当这孩子是平白出现在本宫肚子里的。”   见杜嫣怜伤了心,男人连忙从地上爬起,重新坐回榻上将她搂在怀里,雨点般的吻落在杜嫣怜面上与颈上,男人轻声哄着,   “是我不好,我该死!你别生气,仔细咱们的孩子。我自是相信你的,但现在宫内到处说你肚子里的孩子若生下来是男孩,便是未来的太子……”   转忧为喜,杜嫣怜伸手一扯男人的耳朵,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偏生就不信本宫?再者,你难道还想整个皇宫传遍孩子不是皇上的这件事?”   “未来太子是你的孩儿,你难道还不开心?!”   男人连连点头,   “我错了,我该信你的。但,真要让他成为太子?若以后被发现……”   靠在男人怀里,杜嫣怜哼笑一声,   “你不说本宫不说,谁会知晓?!待孩儿顺利诞下,最后一个知晓此事的蜀锦,本宫自会寻个由头处置了她……”   在杜嫣怜的描述下,男人似是已经看到流淌着他的血脉的孩子已然登基的情形,面上不由划过快意。   天家血脉高贵,若神不知鬼不觉将天家血脉替换,以后高贵的不就是他的血脉了?!   不过,若真这般,那他就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和孩儿相认了……   想到这里,男人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末了还加了句,   “不说相认与否,我连亲自教导孩儿的资格也没有了……”   剜了男子一眼,杜嫣怜伸手轻戳男人的太阳穴,   “笨!孩子虽不能叫你父亲,但待时机成熟,本宫自会像皇上请求给孩儿寻个武学老师,再由其他人举荐你,你还不是能亲自教导你的孩子?!”   得了杜嫣怜这句话,男人才将心里的芥蒂彻底放下,直拥着杜嫣怜开始说各种情话,将杜嫣怜哄得咯咯直笑。   半晌,杜嫣怜才想起她将男人寻来的目的,轻轻一拍男人的胳膊,杜嫣怜一脸不悦将声音压低,   “不过,若方才说的那些都被人知晓了去,就没有好日子过……”   “并且,咱们一家三口的命,可就搭进去了……”   似是被杜嫣怜这“一家三口”一词感动,男人紧紧拥了下杜嫣怜,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杀意,   “有人知晓了?”   微微颔首,杜嫣怜用委屈的语气轻轻将文夜兰威胁她一事道来,之后补了句,   “不过,她现在也身陷囹圄,七日后会被发配。但若这期间,她将事情抖露出来可就遭了……” 第205章 萧妃之死   男人眯了下眼,不过瞬息心里便有了计划。   低头在杜嫣怜脸侧轻轻落下一吻,   “别急,我自有办法让她闭嘴。你好生养胎,无需为了这些事烦恼。”   见目的达到,杜嫣怜在昏暗中勾唇笑了起来,但道出来的语气却带着担忧,   “你、你有什么办法?可别涉险,若孩子没了父亲,你叫本宫如何是好……”   见杜嫣怜还惦念自己,男人眼底浮现感动,愈发坚定内心初步成型的计划。   他并未多说,只轻声哄了杜嫣怜几句,又将她抱起送回寝居的床上,这才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开了。   仰面躺在床上,杜嫣怜在黑暗中低声笑了起来。   果然,男人的心,未免太好把控了。   如今这个,倒是让她还有些新鲜感,待以后腻了,再换个便是。   懒懒一翻身,杜嫣怜在心里鄙视文夜兰。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若是她知晓了这个惊天的秘密,定要让对方生不如死!   可惜了。   将寝被拉至脖颈处,杜嫣怜心情极好,半点睡意也无,直至在床上翻滚了大半宿,她才再度回到梦乡的怀抱中。   过了两天,清晨之际,杜嫣怜换上一身月白素裙,乘着步辇来到安和殿。   殿内,太后正欲前往偏殿诵经,便见着小安子将杜嫣怜领了进来。   秀眉微微一动,太后笑盈盈走上前,伸手扶住正欲行礼的杜嫣怜,   “你如今可不是一人,行礼之事以后便免了吧。”   “怎的这般早来寻哀家,可是受了委屈?说说,哀家自会替你做主。”   眉目如画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羞涩,杜嫣怜用手掩着嘴,语气带上了些微撒娇,   “太后娘娘,您怎的这般打趣臣妾?”   又打趣了几句,杜嫣怜搀扶着太后往偏殿走,面上浮现一丝忧虑,   “臣妾之所以会来像您请安,是为了能与您一起诵经。臣妾前日去了天牢,那地方阴冷,臣妾回来后夜里难眠,怕有什么东西冲撞了孩子,便来求佛祖庇佑。”   太后自是知晓昨日泽芝贵妃被带去天牢一事。   美眸划过暗光,太后并未追问,而是轻轻拍了下杜嫣怜放于她臂弯处的手背,   “也是。天牢那等地方脏污太多,你是该来求佛祖帮你去灾避祸一番。”   听了太后的话,杜嫣怜眯了下杏眸连连点头,又乖巧说了些哄太后开心的话,二人齐齐踏入弥漫佛香的偏殿里。   一上午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待太后与杜嫣怜诵经完毕,已然到了午时。   二人自蒲团上起了身,有说有笑往外走,却见小安子已然在门外恭候已久。   美眸微眯,太后停下脚步,不紧不慢问一脸慌张的小安子,   “出什么事了?”   连忙小跑上前跪下,小安子咽了下口水,语气有些沉重,   “回太后娘娘,天牢里的萧妃,缢了。”   秀眉一挑,太后轻抚手中的佛珠,并未露出多惊讶之色,   “缢了?”   跪在地上的小安子想起上午他在天牢附近见到的情形,连连点头,   “回太后娘娘,天牢一早就闹哄哄的,奴才得了消息亲自跑去看,就连摄政王也在场,的确是死了……”   抬手示意小安子起身,太后盘着佛珠沉吟片刻,似笑非笑看向蹙着眉的杜嫣怜,   “泽芝,你清晨不还同哀家说,你去见了萧妃么?这人,怎的说死就死了?”   眉目如画的面上浮现伤感,杜嫣怜攥着帕子细声细气回答,   “回太后娘娘,臣妾的确是因着萧妃的要求被带去见她了,但臣妾观萧妃除了狼狈虚弱些外,并无其他异常,”   “再者,萧妃寻臣妾,也只是叮嘱臣妾多关心皇上,替她在皇上面前求求情,其他的,也就没有了。”   说到这,杜嫣怜轻轻叹息一声,杏眸里水光涟涟,仿佛随时会涌出一般,   “没想到,这竟然是萧妃的遗言……”   见杜嫣怜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太后连忙拍拍她的手背,语气放低哄着,   “怎的说着说着就要哭了?不过是死了个妃子罢了,你莫伤心,仔细肚子里的孩子。”   这不哄还好,一哄,杜嫣怜的眼圈渐渐泛红,   “回太后娘娘,萧妃也不过是爱着皇上,想来,她也是宁可死在离皇上最近之处吧……不知怎的,见着她这般,就总觉得以后自己也会不会……”   美眸暗了几分,太后挥退小安子,牵着杜嫣怜往主殿走,她面上带着心疼看向身侧垂泪的杜嫣怜,话里带着安慰,   “萧妃这般,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你怎的会落得那种下场?再者,当你诞下孩儿,便是谁也无法伤害你了,安心吧。”   用帕子将眼泪拭去,杜嫣怜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过来。   她面上浮现歉意之色,在主殿前的台阶处停了下来,   “也不知怎的,臣妾平日虽多愁善感,但也不会如如今这般说哭就哭的,倒是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没有一丝皱纹的面上浮现理解的笑容,太后将杜嫣怜的手松了开,打趣了句,   “怀着孩子就会如此,想当年哀家怀着皇上时,可比你还爱哭。”   听太后这般说,杜嫣怜这才展颜笑了起来,她又与太后寒暄几句,这才面露疲色带着候在院门口的蜀锦告退。   直至杜嫣怜走了,太后仍立于台阶之上看向杜嫣怜离去的方向。   只不过,她面上的慈爱笑容,不知何时已然被冷笑取代。   小安子弓着腰悄然走来,恭恭敬敬低声问,   “太后娘娘,您可要进去用膳?”   将纤细的手搭在小安子伸过来的手臂上,太后转身缓缓往殿内走,语气里满是轻蔑,   “倒是有点手段,竟能让萧妃缢在天牢里。”   只低着头跟在太后身侧,小安子适时开口接过话,   “敢问太后娘娘,萧妃的死真和泽芝贵妃有关?”   抬脚踏入殿内,太后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话飘出殿外,被冬日的冷风吹散,   “这等拙劣的把戏,也敢拿来哀家面前耍……”   雪已停了好些时候,脆弱的树枝承受不住厚实的积雪,发出轻微嘎吱的声音,瞬息被压垮。   萧妃自缢于天牢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入文府。   文府内,自门童口里听到这个消息,文夫人瞬息大脑一片空白,她死死攥着帕子,眼神略空洞。   就在门童有些担心、想起身扶住文夫人时,只见她立于原地晃了下,猛然摊在了地上!   门童吓了一跳,正欲上前,却听文夫人嘶吼出声,话里满是决绝,   “菟姬!我要你偿命!!” 第206章 皇后是妖?   萧妃去世这件事并未在大启掀起多少浪花。   或者说,除了文府挂上白灯笼外,再也没有人记得有这么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曾在世间出现过。   就连宫内也无一人替萧妃吊唁。   与此同时,谢家自然也听说了萧妃去世一事。   藏在谢家的西蜋人嗤笑一声,面露嘲讽,   “你们大启人还真是靠不住!大人当初救了她,还将她送回皇城,不就是想让她对皇上下手,没想到她还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要我说,大人当初就该让她在边疆的妓院里自生自灭的好!”   一旁的谢婉莹面色不显,但美眸里悄然划过一丝不屑。   这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自是什么事也办不好!   不像她,如今不说完全掌握谢家和章家,就连皇商这个担子都快被她揽下!   有了钱财,自是什么事都能办妥!   不过,这西蜋人口中的大人,又是谁?   听他这般敬畏的语气,定然是一个很关键之人。   若能搭上线,或许,对她的计划有好处……   谢家这一小段插曲无人得知,而文府,却因着文夜兰死去一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文夫人似是有些疯癫了,成日在府内披头散发,面色阴沉盯着某处喃喃着一个名字。   而文丞相虽只是看着未去阻止,但朝堂上,一直保持中立的文丞相,隐隐有向太后示好的意思。   时光荏苒,草长莺飞,象征着生的活力的春季踏着嫩绿的枝芽翩然而至。   皇后坠湖一事早已在萧妃自缢中了结。   菟姬为情所困,自是没有心情去收拾杜嫣怜。   而封烺,倒是不留痕迹让杜嫣怜添了不少堵。   能让杜嫣怜添堵,无非是关于皇上、后位之事,封烺手段不显山露水,偏生让杜嫣怜气得直在菡萏殿内摔花瓶。   许是怀孕加上心情不好,这些日子杜嫣怜总能梦见那些死在她手里的人回来找她索命,害她半夜惊醒后不敢入睡,只能点着灯睁眼到天明。   这般持续好几日后,杜嫣怜身子吃不消了。   无法,她为求安心,只得压下满心不耐,频繁去往安和殿,和太后一起诵经念佛,只求佛祖庇佑。   这一日,诵经结束后,杜嫣怜扶着腰与太后一边攀谈一边踏出偏殿,往主殿的方向走。   二人不经意说起青禄湖春日的美景,杜嫣怜脑子里忽的浮现一个画面,一个被她潜意识遗忘的、叫她冒出一身冷汗的画面!   压下心里的慌乱,杜嫣怜面色白了几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朝身侧的太后道,   “太后娘娘,您可是知晓,皇后娘娘身上有一个秘密?”   “哦?哀家可不知晓鹓扶的秘密。”   美眸微眯,太后没想到杜嫣怜会主动提起皇后,想来她定是又有什么小心思了。   四下张望了下,杜嫣怜不由握紧手里的白玉佛像,面上浮现一丝紧张。   她凑近太后,压低的声音带着急促,   “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她,不是人……”   脸色一沉,太后美眸带着凌厉一扫杜嫣怜,冷声呵斥,   “休要胡说八道!你如今虽怀有龙种,但也不得僭越!无凭无据,你便不得妄下定论!”   然杜嫣怜双腿一软,不顾肚子里的孩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浑身颤抖语气怯怯,   “回太后娘娘!臣妾不敢妄语!是、是当初皇后娘娘坠湖被救起后,臣妾亲眼见着皇后娘娘头顶有一对兽耳!”   盘着佛珠的动作一顿,太后秀眉微微蹙起。   杜嫣怜胆敢在她面前这般胡言乱语,若不是如今杜嫣怜母凭子贵,她早就命人掌嘴了!   跪在地上的杜嫣怜见太后迟迟不语,心里浮现焦急之意,她仰起脸看向太后,满面都是急迫,   “太后娘娘!臣妾对着佛祖发誓!臣妾句句属实!臣妾、臣妾只是担心皇上,担心您的安危!”   见杜嫣怜连佛祖都搬出来起誓,太后原本觉得荒唐至极的心有些动摇了。   毕竟这皇后,的确有些古怪。   论长相,皇后在她所见过的莺莺燕燕中勉强算中上游,但偏生就能将冷心冷情的摄政王迷得神魂颠倒。   甚至于不顾伦理纲常,不顾周遭雪亮的眼睛,对皇后格外上心、偏心至极。   思及此,太后心里咯噔一声,她当初还以为封烺这家伙口味清奇,没想到,竟是着了狐妖的道?!   大启自古就有妖的传说,其中以狐妖魅世最为出名。   直至今日,宫内偶尔还能听到先祖被狐妖迷惑而搅乱朝堂一说。   若皇后其实被狐妖附身……?   蹙紧的秀眉忽的解开,太后面上挂起笑容。   伸手将杜嫣怜扶起,太后将杜嫣怜的手放于手心轻拍,语气也温和下来,   “泽芝,你如今身子金贵,可不能说跪就跪。”   “你的怀疑不无道理,皇后成天窝在玉镜殿不见人,着实有些古怪,“   说到这里,太后打量一番杜嫣怜,面上浮现宠溺,   “不如这般,此时全权交由你负责,你好生调查,未发现确凿证据前,切勿声张。”   见太后居然应了她,杜嫣怜原本垂着泪的脸上立即扬起笑意,她作势又要跪下,   “臣妾多谢太后!多谢太后愿意相信臣妾!”   连忙拉住杜嫣怜,太后笑盈盈牵着她往主殿走,   “哀家不是说了么,你啊,以后无需跪来跪去的,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若你在哀家这出了什么事,皇上到时可就要寻哀家的麻烦了。”   羞涩低下头,杜嫣怜轻轻点了点头,一派温婉之意。   二人用完午膳,杜嫣怜便匆匆告了退。   有太后撑腰,杜嫣怜自不怕玉镜殿的那位了,但她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除去那只妖!   世人多言妖阴险狡诈,若不当场拆穿,想必她定有千万种办法将马脚掩过去!   时光缓缓,一眨眼便过了几日。   冥思苦想许久的杜嫣怜实在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无奈之下,她只得求助于她那个鬼灵精的纨绔弟弟。   而杜二少爷一听这消息,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   不过到底是在皇城摸爬滚打长大的,什么形形色色之人都见过,杜二少爷并未花多长时间,便替他姐姐请来了颇有名气的梁道士。   梁道士不算闻名天下,但在皇城内各个官家之间还是颇受赞誉的。   原本他正准备替皇城内的酒楼驱驱邪,一听杜二少爷的要求,立即带着小弟子跟着杜二少进了宫。 第207章 除妖道士!   宫内,早得了杜二少爷消息的杜嫣怜已然将太后请来,二人坐在菡萏殿的院内有说有笑,只等杜二少爷将人带来。   春寒料峭,初春的暖阳洒在院内,给一身鹅黄衣裙的杜嫣怜镀了一层金边。   而她肚子已然开始显怀,落在太后眼里,隐隐透露着母爱,瞧着格外温柔。   就在太后想开口夸赞杜嫣怜一番,院门口传来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未见着人,便听到一个略哑的男声高呼,   “姐!我将人带过来了!”   杜嫣怜秀眉蹙起,起了身看向小跑而来的几人,其中打头的、气喘吁吁的圆润男人,可不就是她弟弟么?!   见着三人被蜀锦拦下,杜嫣怜抬起广袖掩住唇,面上浮现不悦之色,轻声呵斥,   “太后娘娘在此,还不速速行礼?!进了宫,连礼数也吓得忘了不成?!”   听出姐姐话里的警告之意,杜二少爷连缓神的机会也没有,直接“扑通”一声跪下,   “请太后娘娘恕罪!草民不懂礼数,冲撞了您!”   美眸划过满意之色,太后微微抬了下手示意三人起身,   “你便是泽芝的弟弟,倒是个好孩子,想来以后定能成为人中龙凤。”   说完,她这才将目光落在杜二少爷身后的两人身上。   只见稍前面的是位瘦小如麻杆的中年男子,他一身暗蓝道袍,腰间别着八卦镜,背上背着桃木剑,面上蓄着胡须,面色虽有些蜡黄,但瞧着还是人模人样的。   最后那位是个一身白袍的年轻小道士,也是瘦瘦小小,背着个比他还大的包袱,青涩的脸上带着怯意,只抬头看了一眼太后,便又匆匆将头埋下去。   她还当来者是些江湖骗子,如今一瞧这架势,倒是让人信了几分。   杜二少爷见太后只笑而不语,心里也有些没底。   但来都来了,自是不能白跑一趟,他连忙弓着腰上前,用尽力气将颤抖的声音压稳,这才给太后介绍,   “太后娘娘,这位就是享誉皇城的梁道士了,身后那位是他的关门弟子。”   “梁道士在官家夫人小姐们之间极其受欢迎,有梁道士出马,就没有破不了的邪祟,没有收服不了的妖!”   见杜二少爷只差没将自己吹上天,梁道士脸上有光,压下心里的畏惧,笑盈盈走到太后面前拱手行礼,   “太后娘娘,杜二少爷说得有些夸张了,老道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其余的,不过是虚名罢了。”   “哦?”没有一丝皱纹的面上浮现了些兴致,太后将手搭在石桌桌面,轻点片刻后问,“梁道士倒是谦虚,不过,哀家可从不听旁人说,只信自己亲眼所见。”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梁道士先露两手了。   不过梁道士也不慌,他扭头示意小弟子将包袱放下,自己则走向杜嫣怜,恭敬行礼后打量了她一番,沉吟开口,   “老道观贵妃娘娘孕体安康,但眉间总有一缕黑烟,似是被什么邪祟给压在头上,”   “娘娘先前是不是总夜不能寐,纵使入了眠,也会被古怪噩梦给惊醒?”   面上划过一丝惊讶,杜嫣怜扭头看了眼太后,不由攥紧放于双腿上的帕子。   缓缓点头,杜嫣怜如实说,   “梁道士厉害,如您所说,本宫前段时间的确出现过这等情况,但近来茹素念佛,便改善了许多。”   将手背于身后,梁道士绕着石桌转起圈,边眯眼点头,边沉思,这副模样将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一时摸不透梁道士的想法。   半晌,梁道士才“嘶”了一声,一甩袖子伸出右手,端于身前掐指几下,随即一脸神秘看向杜嫣怜,   “贵妃娘娘,莫怪老道说话难听,老道算出来,您这情况,皆是因一位女子,是不是?”   这次,莫说杜嫣怜觉得惊奇,就连一旁神色淡然的太后也露出惊讶之色。   要知道,杜嫣怜可没跟杜二少爷说宫内的妖是男是女!   定了下神,杜嫣怜缓缓点头,   “是。”   了然颔首,梁道士眯眼又开始转圈,但不知怎的,他的话总能牵动在场所有人的心,   “贵妃娘娘,您稍稍描述下这是位怎样的女子,老道帮您算算,她到底是何物?!”   沉吟片刻,杜嫣怜并未说得很详细,只略略形容了下菟姬,很快便闭了嘴。   而梁道士自此再也未开口问任何问题,只见他停下来掐指算着什么,而脸色愈来愈难看!   就在气氛逐渐凝重,所有人的心弦全部绷紧之时,一旁被忽视的小弟子悄然凑到蜀锦身侧,悄声问,   “姐姐,劳烦您去取来一碗清水,师父待会要用。”   险些被小弟子吓得叫出声,蜀锦拍拍胸口,扭头小跑而去,不多会便端着碗清澈见底的水跑来。   道了谢,小弟子双手捧起青瓷小碗,恭敬走到梁道士身侧,   “师父。”   取过水,梁道士将碗放在石桌上,自怀里拿出一张蜡黄的符篆,   “这妖厉害,善于隐藏,此次更是利用人气将妖气尽数掩盖,若不是老道观贵妃娘娘神情有异,还真真就漏判了!”   说完,他用食指与中指夹住用朱砂写满咒语的符篆,以极其利落又诡异的姿势在半空挥舞起来,直将众人的心高高吊起!   忽的一下,那符篆居然无火自焚!   未等众人惊呼出声,却听梁道士爆喝一声,随即将燃着幽蓝火焰的符篆猛然扔进清澈见底的青瓷小碗中!   下一瞬,杜嫣怜捂住嘴惊讶“呀”了一声,却见那清水竟渐渐变得浑浊起来!   不过瞬息,一碗清水就变成了飘荡着灰烬的黑水!   梁道士一抹额际泛起的冷汗,呼哧了两声,怒声爆喝,   “妖气冲天!”   随即右手一翻,凭空在食指指尖凝出一滴鲜血,又将右手一甩,血滴准确无误落在小碗里!   这回,连太后也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了。   只见那碗黑水,又变回清澈的模样,甚至连符篆烧尽的灰烬也不见丝毫!   做完这一切,梁道士扶住额际晃了下,一旁的小弟子连忙窜过去扶住他,   “师父,您又动用心脉之血了!”   干瘦的手将小弟子往一旁推了下,梁道士扶着石桌站稳后,一脸凝重道,   “相比宫内几位主子的性命,老道不过贱命一条!老道暂且用道家之血镇住这冲天妖气,真儿,将真元纸取来!”   小弟子眼里嗜着泪,他吸了下鼻子点点头,小跑到如山一般的包袱旁摸索了下,抽出一卷洁白的画纸将其拿到梁道士身前展开。   洁白的画纸上空无一物,然梁道士的神情可是没有放松半点!   执起清水,梁道士在纸上比划了一个手势,随即边爆喝出声,边将清水泼洒在纸上!   “恶妖速速现行!”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若不是还顾忌自己的身份,想必太后与杜嫣怜也会同蜀锦一般软倒在地!   只见那洁白的画纸上,幽幽浮现一道倩影! 第208章 妖气冲天!   惨白着脸,杜嫣怜颤抖指着画上长着三条尾巴的女子背影,话里满是惧怕,   “是、是她,就是她!”   沉着脸的太后端详了画纸片刻,心里最后一丝怀疑被打消。   那长着三条尾巴的女子,分明就是皇后!   虽只是一道背影,但不论谁来认,都只会觉得是皇后!   太后这回可维持不住她面上的淡然。   本就信佛,顾虑万事因果,如今见梁道士露出一手绝学轻松算出皇后身上有猫腻,太后当即便坐不住了!   立即起了身,太后沉着脸抓着杜嫣怜的手,面色冷硬冲几人道,   “走,咱们去会会那个狐妖!”   见太后总算认真了,杜嫣怜心里划过窃喜,忙不迭在杜二少爷的搀扶下跟了上去。   初春暖阳洒满皇宫,玉镜殿院内的植物被萝北带着众人打理得整整齐齐,冒着嫩芽的桂树沾着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将手搭在眼前,十灰仰面盯着桂树看了半晌,这才将手里的碧绿水壶甩着玩儿,还用萌萌可爱的声音朝正在侍弄花草的萝北道,   “小姐姐,你快来看看呀~大树树喝水水啦~“   攥紧手中的剪子,萝北面上浮现恼怒之意,只恨不能用手中剪子将十灰给剪成两段!   然未等她出声,一旁坐在秋千上的菟姬晃着腿咯咯笑了起来。   秋千是今日才修建的。   半个时辰前,四支瞧着高大的桂树随口道了句“挺适合绑秋千”,恰巧就被菟姬给听了去,便吵着闹着要秋千。   无法,十灰与六鱼只得上蹿下跳研究了好些时候,这才将秋千绑好了。   和煦的日光轻轻洒落下来,院内一片祥和,菟姬坐在秋千上晃着腿,看着萝北四支几人闹,心里忽的生出舍不得的意味。   若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然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却听一阵喧闹声自院门外传来。   收回正在锤十灰的手,四支面上带着未散去的笑容朝院门小跑而去。   还未等她将门打开,朱红的院门被人自外面猛然推了开!   见着来人,四支面上划过一丝错愕,不露痕迹将握在手心的暗器收回袖里。   低头恭敬行礼,四支声音不低,俨然在提醒院内闹疯了的几人,   “太后娘娘、贵妃娘娘万福。”   美眸微垂,太后打量了下跪在身前的宫女,怎么看怎么觉得一股子狐媚之气。   仿佛闻到腥臊之气,忍不住用手里的帕子掩住口鼻,太后稍稍往后退了步,冷声问,   “皇后呢?”   观太后来势汹汹,且见杜嫣怜面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四支暗道来者不善,只低头温声回答,   “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在院内小憩。”   嫌恶绕过四支,太后带着众人大步往里走去。   落在后面的四支起了身,面色犹疑打量起跟在太后身侧两个道士模样的男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   然不等四支细想,萝北等人早已退至角落,而菟姬同样一脸茫然看着来人,只乖乖上前行礼,   “太后娘娘万福。太后娘娘今日怎的突然来玉镜殿了?”   然却见太后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连连用手轻拍胸口,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一旁杜嫣怜见状连忙上前将太后扶住,杏眸带着警惕之色打量眼前一脸无辜的皇后。   未等菟姬上前询问,杜嫣怜板着张脸冲梁道士轻斥,   “梁道士,你还在等什么?!”   这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全数吸引了去,只见那个长相猥琐蓄着山羊胡的中年道士自腰间取下八卦罗盘,一脸凝重朝菟姬走来。   被这莫名的局面唬了一跳,菟姬不自觉后退了步,然这番举动落在梁道士眼里,叫他双眼一亮!   有破绽!   不漏痕迹扬起嘴角,梁道士端着罗盘绕着菟姬转了起来,半晌后突然爆喝一声,直将周遭全神贯注摒着气看过来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却听梁道士伸出枯瘦的手指一指菟姬,面上青筋暴起、目眦尽裂,   “妖气冲天!还不速速现行!”   这话让菟姬心里一惊,缩在袖子里的手也不由握紧了拳。   这道士,靠一方罗盘就将她的真身看穿了?!   不光是菟姬,此时陷入震惊的,还有杜二少和缩在角落的六鱼十灰!   杜二少是因着认出了菟姬,他缩在杜嫣怜身后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双颊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皇后,还真真是当初骑在他身上将他揍成猪头的女人!   至于角落的六鱼和十灰,则是齐齐用手捂住嘴,满脸惊讶异口同声低呼,   “这老道士挺厉害啊,一眼就看穿娘娘是妖!”   缩在后面的萝北听了此话,忍无可忍倾身上前揪住六鱼的耳朵狠狠一拧!   “看什么戏?!还不去将王爷寻来?!”   怕伤到萝北,六鱼连忙矮下身子将耳朵解救出来。   揉了下耳朵,六鱼在十灰嘲笑的目光中轻轻一跃,翻过宫墙消失不见。   周遭众人心情各异,其中尤以太后与贵妃又惊又怕。   二人双手交叠,瞪大了眼睛死死看着菟姬。   太后自是惊惧交加,没想到她千挑万选的皇后真的是妖!   而杜嫣怜,则是恐惧中夹杂着些微兴奋!   怕自是怕的,但一想到这妖即将被踢下后位,她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一阵快意!   快了,这整个后宫,即将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备受瞩目的菟姬心里略慌。   十年前下山前,她还特意问过山神,凡人里可是有一眼能看穿她真身之人!   山神大人分明格外笃定,说没有!   就在菟姬一脸纠结想说些什么开脱之时,梁道士将背上的桃木剑取下,握于手中挽了个剑花,另一只手高举八卦罗盘,正气凌然朝菟姬呵斥,   “狐妖,还不速速伏法?!”   ……   狐妖?!   菟姬心里一哽,突然觉得方才在脑子里演算千万种开脱方法的自己很傻。   山神大人果然是对的。   沉默了下,菟姬面色一沉,忽的双手抱臂高声委屈喊,   “刺影!有人欺负本宫!”   见皇后娘娘居然这般,缩在角落的十灰和萝北不由替外头的老道士默哀。   倒是太后与杜嫣怜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妙!   梁道士可不管皇后嘴里喊的是什么。   拿钱办事,既然要除却这女子,那他自当不顾一切都要将她“妖”的身份给坐实了!   思及此,梁道士扭头看向小弟子,正欲让他将牛皮袋里的黑狗血全部泼在皇后身上时,一声低吼在他身后传来。   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梁道士只觉背脊一凉,在小弟子逐渐惊恐的目光里,缓缓扭过头去。   “救、救命!是、是狼啊!!!” 第209章 江湖骗子!   话音刚落,雪白的刺影化作一道莹白闪电朝梁道士身上扑过去!   梁道士见状二话不说矮下身子抱住头,毫无形象可言就地一滚,头皮将将擦过尖锐的狼牙!   从狼口中逃过一劫,梁道士只觉手脚冰凉,他瘫坐在地上看向扭过头来的刺影,心里已然绝望一片!   这、这宫里怎么还养狼了?!   见梁道士这般不顶用,菟姬心里稍稍有些不满。   但在见着刺影不打算放过梁道士的举动,圆眼滴溜溜转了一圈,一个念头飞速划过!   悄悄咧嘴一笑,菟姬趁众人瞧着刺影发愣之时,纤细的手指一翻,一道微弱的妖气打入梁道士体内!   正两股战战的梁道士忽的觉得浑身上下充满勇气,他忙不迭爬起来,径直冲着太后与杜嫣怜所在之处飞奔而去!   没想到梁道士会临阵脱逃,杜嫣怜害怕他冲撞了自己的肚子,连忙躲在了太后的背后,双手死死钳住太后的手臂,愤怒朝梁道士喊出来,   “你在作甚?!还不速速除妖?!指不定这畜生也和皇后一般,是妖变成的呢?!”   被她推至身前的太后轻轻挣扎了下,见挣脱不了杜嫣怜纤细的手,就只得面带愠怒对菟姬说道,   “作何捣蛋?!你是不是妖,梁道士一看便知!你这是想造反吗?!”   见太后连“造反”都能搬出,菟姬悄悄撇了下嘴,右手食指微微一弹,只见梁道士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绕过太后二人,径直在院内转起圈来!   而刺影自是不会放过他,它只发出低沉的嘶吼,跟在梁道士身后穷追不舍!   菟姬不出手拦下刺影,在场便再无一人能让刺影停下!   一炷香的时间一晃而过。   此时分明初春,但梁道士早已跑出一身热汗,且面上爬满疲态,眼见他的屁股就要被刺影给咬到,自院外匆匆跑进来两个人!   “你们在作甚?!岂能让人随意在宫内撒野?!”   人未至声先到。   待菟姬几人看过去时,只见一身玄衣的封烺与身着明黄长袍的萧杜煜踏入院内,满面沉郁大步走来!   见着封烺,菟姬面上不由浮现一抹温柔笑意,但很快她想起二人如今即将走向终结的关系,娇俏小脸又垮下来,并将投过去的目光收了回来。   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菟姬身上的封烺自是未错过她的神情。   心里如被针扎似的疼了下,封烺将心绪掩下,只沉着脸看向被刺影追得气喘吁吁的梁道士。   朝刺影摇摇手,示意它可以回去休息,而刺影见着爹来了,只奋力摇了下尾巴,随即迈着欢快的步子往玉镜殿主殿跑去。   凌厉的目光扫过太后与杜嫣怜,封烺背脊挺得笔直,他将手背于身后,气势骇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   同样脸色阴沉的太后见着封烺,心里知晓这次行动多半是作废了,她轻哼一声,示意身侧的杜嫣怜解释。   杜嫣怜本想装傻充愣,但见着封烺足以杀死她的目光投过来时,她不由自主将梁道士来除妖一事巨细无遗全数交代。   待她说完,莫说封烺觉得可笑,就连一旁陪着封烺来的萧杜煜都是一脸荒唐之色!   抬手捏了下鼻梁,萧杜煜一脸无奈,   “嫣怜,你定是看错了,虽然朕知晓你是为了朕好,但今日这事,实属不该。”   未等萧杜煜解释,封烺嗤了一声,抬脚一踹梁道士,直将人踹倒在地!   “这等江湖把戏也能将你们骗了去?!”   面上浮现惊愕之意,太后与杜嫣怜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   “不可能!本宫(哀家)亲眼见着梁道士的本领!绝不可能是假!”   说到这,杜嫣怜忙不迭将方才梁道士展示的那些个拿手绝活一一道来。   然这次莫说封烺了,就连萧杜煜也是一脸尴尬。   上前扶住杜嫣怜,萧杜煜将声音放缓,   “你们几乎未出过宫,所以不知晓。这些个都是江湖上行骗的手段。”   “他是不是有问过你皇后的特征?”   听到这里,杜嫣怜扶着萧杜煜的手臂缓缓点头,   “有,但没有细问。”   了然笑起来,   “无需细问,只需知晓一个大致轮廓便可。”   “这假道士先是从嫣怜你这套话,随后让一旁不引人注意的小弟子悄悄用无形墨在纸上画了个轮廓,”   “待要用之时,便以水泼洒,画便显形了。但这等材料维持不了多久,待水渍干了,画又会消失。”   另一旁,封烺趁众人的注意力在萧杜煜身上,悄然靠近菟姬。   狼眸带着贪婪,缓慢扫过菟姬的每一处,   “近来可好?”   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紧,菟姬将扑通直跳的心脏声掩下,神色如常淡淡回答,   “尚可。”   见她这般冷淡,封烺也不生气,只又将话放软了些,   “前些日子我替你寻了些补身子的……”   然话未说完,萧杜煜那边却是忽然起了争执。   一脸不敢置信的杜嫣怜单手扶腰、另一只手搭在肚子上,语气带着些微激动,   “那让清水变浑浊怎么解释?又因道家之血让水变清澈呢?!莫不是也是江湖把戏?!”   想上前扶住杜嫣怜,萧杜煜边说边伸出手,   “的确是这样。这种纸是特质的,可以在短时间内改变水的颜色,但很快又会变回来……”   没想到竟是这般,杜嫣怜只觉胸闷气短,眼前一阵又一阵眩晕之感爬了上来。   纵使这道士是假的,但皇后是妖,定然是真的!   越想越气,杜嫣怜可不想放过这个难得能与皇后对峙的机会,她猛地推开萧杜煜往前小跑两步,朝正与封烺攀谈的菟姬冲了过去!   但菟姬哪还会像以往一般任人宰割,她用余光瞥到杜嫣怜,二话不说立即朝身侧一闪,杜嫣怜扑了个空,眼见着就要摔倒!   在太后的惊叫声里,萧杜煜大步跑过去一把拉住杜嫣怜的手腕,及时将她扯了住!   这要是一摔,可就不得了了!   然杜嫣怜现在已然疯魔,她满脑子只想着要拆穿菟姬,哪还顾得上拉住自己的是皇上?!   一挥手臂,白皙的手背重重打在萧杜煜脸颊上,萧杜煜被打懵,不自觉松开了拉住杜嫣怜的手!   由于惯性,杜嫣怜猛地抽回手后,不受控制朝后仰倒而去!   而这回,萧杜煜可是来不及拉住她了!   玉镜殿内忽的鸦雀无声。   随即爆出惊天的叫喊声!   “不得了了!贵妃娘娘摔倒了!” 第210章 朝野不安   一阵兵荒马乱后,一脸惨白的杜嫣怜被抬回了菡萏殿。   一个又一个的太医来了又走,无一不是一脸凝重摇摇头,语气极为愧疚对太后与萧杜煜说,   “是臣医术欠佳,贵妃娘娘这胎,臣无能为力……”   菡萏殿内忽的爆出一声哭泣,里头含着的悲痛叫人心头一酸,竟是叫人连劝也不敢进去劝。   萧杜煜挥退所有太医,轻轻叹了口气,朝面色阴沉的太后低声道,   “母后,此次您与嫣怜联手寻皇后麻烦一事,朕就不追究了。但以后还请您多提点嫣怜的身份。”   “十三皇叔最是痛恨这等江湖骗子……若是惹了不该惹之人,朕也救不了嫣怜了……”   说罢,他一甩袖子,转身踏入殿内去安慰几欲晕厥的杜嫣怜了。   再一次失去孩子,虽不是皇上的,但杜嫣怜仍是久久陷入悲痛难以走出来。   然这期间,最是让杜嫣怜伤心欲绝的,却是萧杜煜的态度。   许是忙于朝政,又或许是早已习惯孩子难以保住,萧杜煜并未同杜嫣怜一般日日伤痛,而是早早就从这低落之情中走了出来。   心中的愤恨无处宣泄,且想起当时萧杜煜松开她的那双手,杜嫣怜不由自主将满心怨恨全数推在萧杜煜身上。   而与杜嫣怜同样悲伤的,还有孩子真正的父亲。   许是两个同样受伤之人互相舔舐伤口,杜嫣怜原本想将这个男人甩开,但在共情之下,她却是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与这边在痛苦中舔舐蜜糖不同,玉镜殿内,菟姬略苦恼地蹲在门槛上,看着摆满院内的珍宝发愁。   白嫩的手撑着脸,菟姬歪头看还在不停将各种珍宝搬进来的萝北四人,   “你们在干嘛?”   将怀里精致的半镂空金边花瓶小心翼翼放在地上,四支握着袖子擦拭了下额际泛起的细密汗珠,眯眼笑起来,   “回娘娘,自是在将王爷送您的礼物搬进来!”   微微蹙了下眉,菟姬起身蹦蹦跳跳走到花瓶边,伸手戳了下,   “他发疯了?这是将国库都搬来了?”   用手抵着下颌,四支扭头看向身后正抬着雕成半人高的和田玉树走进来的六鱼和十灰,思索了下回答,   “回娘娘,王爷的原话是,‘近来朝政繁忙,不能每日去见娘娘,将这些送去玉镜殿,聊表本王的思念之情’。”   面上一红,菟姬似是觉得烫手一般将手缩了回来,她一甩袖子又跑回门槛上坐着,眼神飘忽不看满地的东西,   “一听就不像是他说的话……定是你诓本宫……”   似是喃喃自语,但四支还偏生就听到了,她将挽起的袖子放下,走到菟姬身侧蹲下,讨巧拱了下手,笑嘻嘻道,   “属下可不敢诓娘娘,莫说王爷说的一个字都未落下,属下连语气也学了个十成十,娘娘难道没听出来?”   伸手轻轻揪了下四支的耳朵,菟姬只哼了一声,什么也未说。   区区这些东西,就想求她原谅?   待她出宫之时,她定要将这些宝贝全卷走!   又过了小半柱香,直至最后一样物什被六鱼搬了进来,菟姬将下颌抵在双膝上,眼神略过满地的宝贝超前看,有些放空。   她幽幽叹了口气,   “说来,最近总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   封烺不来寻她,就连杜嫣怜也鲜少见到人了。   接过萝北递来的帕子,六鱼边擦拭面上的汗渍边窜到台阶下,仰视着娘娘随口搭话,   “娘娘,您挺敏锐的。近来边疆告急,除却闻人将军偶有喜报传来,哪一处不是战败连连?”   “因着这些事,莫说主上忙得焦头烂额,就连向来温和的皇上都没少在早朝上发火。”   听了这话,菟姬心下微沉。   大启已经数十年安平喜乐,这期间其他国家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但从未如现今这般惨!   另一边将身上的灰尘拍干净的十灰也走过来,   “娘娘应当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太后亲临早朝,不顾主上与王爷的反对,将大启唯一的一位公主送去西蜋和亲。”   和亲?!   大启已经被打压到需要和亲来缓和战事的局面了?!   而且,大启居然有公主?!   菟姬面露惊讶,忍不住将心中所想给道了出来。   远处萝北清点完珍宝,也颠颠跑过来,面上露出些微可惜,   “自是有公主的。不过她今年将将十六,就要背负整个大启的命运,未免太……”   虽未见过她,但其余人听了心里也不由泛起怜惜之意。   蹲在菟姬身侧的四支轻叹,   “算算日子,公主也快到西蜋了吧。”   聊到这里,几人不约而同在心里骂起太后。   但纵使如此,也无法改变公主已经被送出去的事实。   大启周遭战火肆虐,但丝毫没有波及到皇城,日子依旧不紧不慢流淌而去,直至一件震惊整个大启的事被急报送入皇宫。   送去和亲的公主,被西蜋人残忍杀害、曝尸城门!   这一消息让摄政王震怒不已,当着朝堂文武百官狠狠斥责太后,并以雷厉风行之势协助皇上下旨,大启必将竭尽所有为公主报仇!   自此,战事彻底打响。   但奈何,大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一月之余,接连丢了数十座城池!   接连战败让大启的气势有些低迷,而这时,皇宫里却传来喜讯,泽芝贵妃与乔妃同时有孕,双喜临门!   而这时,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皇宫内发生了一件事,就连深居简出的菟姬也有所耳闻。   朝堂之上,太后以安和殿被佛祖庇佑为由,将泽芝贵妃与乔妃一齐接到安和殿养胎。   美其名曰,保护大启子嗣。   在玉镜殿荡秋千的菟姬听十灰将早朝之上的情形演得绘声绘色,直将她逗得笑出了泪花。   轻轻将眼泪擦拭,菟姬歇了会,这才好奇问,   “太后就这般盼着大启的子嗣出生?还是说先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小产,已经让太后害怕了?”   一点不落偷看了整件事的十灰摇摇头,   “太后可不单单只是个催皇上下崽崽的妇人,她这么做,无非是想逼皇上御驾亲征。”   听了这话,菟姬险些从秋千是栽下来,   “这怎么可能?!” 第211章 御驾亲征   候在一旁的四支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了下菟姬,失笑接过话,   “如何不可能?娘娘,您莫不是不知道,太后一直对皇上心存芥蒂一事吧?”   心存芥蒂?!   菟姬面上划过疑惑,抓住秋千边缘的绳索重新坐了回去,   “本宫还真不知晓。到底怎的了?”   四下张望,确保周遭无人,十灰这才凑近菟姬,小声说起当年宫内的秘密,   “这件事还是一东同属下们说的,您别看当今圣上是太后亲生,其实当年,先皇宠爱池妃,在圣上生下来没多久时,就被先皇抱去给不能生育的池妃养,”   “其实也就不到半年的时间,后来池妃不忍心他们母子分离,便不顾先皇阻拦,将圣上还回去了,”   “但不知怎的,太后在见着回来的圣上,非但没有露出欣喜之色,反而还险些当着奴才们的面将圣上给摔死!”   说到这里时,萝北和六鱼也凑了过来,   “太后真这么狠心?!怎么如今半点也看不出来?她还一心向佛呢!”   耸耸肩,十灰砸吧了下嘴,   “这就不知晓了,反正一东说,当初要不是大公公眼疾手快将圣上接住,圣上不死也得残废,”   “后来,先皇怕太后又做出什么伤害圣上之事,便将圣上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说到此,十灰才边摩挲着下颌边总结,   “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太后不喜圣上这件事,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   没想到太后与皇上之间竟是这等关系,菟姬心道难怪每次都觉得太后与皇上之间总不像别的母子那般。   她原先还以为是身份的缘故,因是高高在上的天家,所以才不像普通百姓那般和睦。   仰头盯着微微颤动的树叶,菟姬“嘶”了一声,   “但为何要逼皇上御驾亲征呢?就算皇上去了边疆,宫内不是还有王爷坐镇么?”   不管怎么说,封烺几乎将他这条命都搭在了大启之上,总不会让掌控了半个朝廷的太后一家独大吧?   十灰用大拇指一擦鼻子,连脊背也挺直许多,他面上浮现骄傲之色,正欲吹一波主上定会坐镇皇宫将太后压下去之时,院门处传来一道淡然的男声。   “不,我会和皇上一起去往边疆。”   这话让玉镜殿的众人心里一惊,纷纷看向信步而来的一身玄衣的封烺。   有些不敢置信,菟姬握紧秋千的绳索焦急问,   “你怎的就一起去边疆了?那皇宫这边怎么办?”   在菟姬面前站定,封烺抬手挥退众人,狼眸泛着温柔之色,他浅浅笑起来,   “别担心,太后不敢乱来,而你,也有四支他们保护,我自是放心去边疆的。”   低下头,菟姬双手不安地摩挲粗粝的绳索,   “可、可你就这般将后门大敞,若有人来皇城偷袭,也不是不可能……”   放于身侧的手微微一缩,封烺没忍住,抬手轻轻揉了把菟姬的头。   时隔许久,他终是以这般不经意的姿态碰到她了。   狼眸放软,封烺语气淡淡,   “莫要担心,皇城里还是有御林军的。再者,那些个武官不也是在皇城么?若真这般容易被偷袭,那养着他们也没什么用处了。”   难得不像以往一般避开封烺,菟姬缓缓将手收回,至于身前微微握拳,   “你、你一定要去么……”   听着菟姬担心的语气,封烺只觉这段时间的疲累尽数褪去,   “对,这次必须去。”   咬咬唇,菟姬其实很想阻止封烺去往边疆。   不知怎的,她只要一想到封烺离开皇城,她心里总有些后怕之意。   仿佛,会发生什么惊天之变一般……   心间繁琐一团,菟姬垂下圆眼盯着自己鞋面上振翅欲飞的蝴蝶,她轻轻晃了下腿,嗫嚅道,   “我、我虽没原谅你……但你去边疆以后,定要注意安全……你的命要放在首位,知道吗?”   见小兔子纵使生他的气也不忘关心他,封烺心里软成一片。   走到菟姬身后,封烺轻轻推着秋千,话语间是道不尽的温柔,   “放心吧,我还未求得你的原谅,如何会让自己出事?”   秋千荡起,菟姬不得不伸手握紧绳索,阳光正好,衣袂翻飞。   菟姬感受着微风拂过面颊,她悄悄撅起嘴,到底没有将封烺推远之话说出口。   或许、或许他们之间还是能够继续下去……   然就在菟姬心里刚燃起想要和好的念头,却又很快被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才过了一日,太后在早朝之上将封烺要随皇上一同去往边疆之事否决,理由么,便是他还未成家,总不能愧对一直很器重封烺的先皇。   若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罢,偏生太后不安好心,在早朝上随口问了句哪家的小姐还待字闺中。   问完,也未等封烺开口回绝,随手点了个文官,便将这门亲事草草敲定!   跑去御花园摘花的菟姬听了十灰带回来的消息,顿时觉得手里的花已然不香,她将花篮交给身后的萝北,面上不显,但话里藏着酸味,   “又有亲事了?还真真是受欢迎呐~”   说完,也不等十灰继续往下说,只提着裙摆扭头朝玉镜殿跑去。   落在后头的萝北见状侧身白了十灰一眼,   “娘娘心情好好的,你作甚要过来扫兴?!”   撅起嘴,高大的十灰身上浮现委屈之意,   “我话还未说完呢,娘娘就跑了。虽然主上被强行订了亲事,但主上当即就拒绝了。”   伸手拍了下额头,萝北只觉无力感漫上心头,   “你怎么偏生将这句重点给落下了……”   说完,萝北也懒于同十灰较真,只将篮子往怀里一揣,头也不回地往玉镜殿走。   而十灰伸手挠了下脸颊,决定去找主上知会一声。   当天傍晚,天将将擦黑,天际墨色与绚烂彩霞交织,渐渐融合成瑰丽的紫色。   菟姬正在玉镜殿内生闷气,她缩在主殿里的贵妃榻上,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好似睡着了一般。   门外萝北端着食盘朝里张望许久,娘娘下了令,她未出来,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她,然直至现在,娘娘连平日最爱吃的饭菜都不愿看一眼!   问题大了!   就在萝北想硬闯时,身后悄无声息冒出了一个人。   殿内,菟姬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她偏就不想吃,只想缩在这里将思绪发散,什么也不去想。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了进来,将殿内的静谧打破。   不耐地翻了个身,菟姬气冲冲道,   “本宫不是说过,没有本宫的许可,谁也不准吵本宫么?!” 第212章 依依惜别   然想象中萝北道歉的声音未传来,反而传入一个叫她魂牵梦绕的男子之声。   “乖宝,我没有答应太后,我当场便拒绝了。”   圆眼蓦然睁大,菟姬猛地撑着贵妃榻坐了起来,就连恹恹之色也瞬息被喜悦给比下去。   但很快菟姬又想起他们现在并未和好,于是她又缓缓躺了回去,努力将声音里的欣喜压下去,   “你同我说这些作甚?你可是大启第一美男子,定是被许多人惦记。”   门外,封烺不自觉将嘴角勾起,一双狼眸盯着紧闭的朱红大门,仿佛能看见里头气成一团的小兔子。   心念一动,他薄唇微启,低语呢喃沿着门缝钻了进去,   “可我只想被一只小兔子惦记。”   门内忽的传来一阵重物坠地的闷响,封烺心里一惊,抬手便想推门而入,   “怎的了?!是不是摔了!”   “不准进来!”   一声娇斥传出来,已然推开了一丝缝隙的大门又重新阖上,封烺将手放回身侧,将声音放缓,   “好好好,我不进去,你别急。可是摔疼了?要不要让王太医过来看看?”   自地上爬起,菟姬红着脸重新拱回贵妃榻上,语气略恶劣,   “你闭嘴!动不动就请王太医,我哪会那般脆弱!”   话落,便听门外一阵低沉轻笑,菟姬的脸更红了。   笑什么笑!   摔摔打打分明很正常!   沉默片刻,菟姬在贵妃榻上辗转了会,低声问,   “太后为何不想让你跟着去?”   封烺内力深厚,自不会错过菟姬的低喃。   本不想将菟姬牵扯进来,但封烺想了下,到底还是道了出来,   “如今皇上的血脉有了着落,她逼皇上御驾亲征,无非是想让他死,我跟着,到底能护着他些。”   说到这,封烺似是不经意一般,又随口接了句,   “再者,有句古话说得好,置之死地而后生……”   听封烺语焉不详,菟姬一头雾水坐起来,   “那你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   ???   菟姬翻身跑下贵妃榻,直至小跑到殿门处才将将停下,她悄悄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月光自缝隙溜了进来。   随着冷白月光一起溜进来的,还有封烺颀长的影子。   仰面看去,便见着那双藏青狼眸落下,恰巧与她目光交汇,深如夜海的狼眸泛着缱绻温柔,叫她心里一颤。   透过门缝,封烺瞧着小兔子傻傻愣愣的模样,似是忘了言语,他轻叹一口气,半蹲下来仰视小兔子,   “其实我此次前来,同你解释这莫须有的亲事是一回事,还有另一件事,便是来同你道别的。”   藏在门后的娇俏可爱脸蛋上浮现一抹失落,   “怎的这般快?”   忍住想伸手过去揉揉兔头的冲动,封烺微微勾唇,语气轻软,   “夜长梦多,倒不如快些动身。时间紧迫,明日一早我便同皇上一起出征,你乖乖的,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门内的菟姬哼唧了两声,没答应也没拒绝,只呐呐问,   “能有什么事需要等你回来……瞎操心……”   她是那种会偷溜的人么?!   怎的还特意跑来叮嘱她?!   然封烺可不愿与她打哑谜,只将手轻轻搭在朱红大门上,一脸郑重,   “不许偷偷溜走。”   面上一红,菟姬悄悄在心里骂了封烺一句。   这人是偷学了读心术么?!   怎的还知晓她在想什么?!   嗫嚅了下,菟姬透过门缝朝下看,便见着那双仰视而来的狼眸中含着笑意,不知怎的,一股恼羞之意涌现,她猛地将门阖上,将封烺那张深邃俊美的脸关在了门外!   他还笑?!   太恶劣了!   而门外的封烺还在可惜未看够小兔子,却听门内传来小兔子恼羞成怒的软糯喊声,   “快走吧!仔细我让刺影来咬你!”   未从她声音里听出失落,封烺这才略略放下心。   起了身,封烺又在门口站了会,这才心满意足转身离开。   一直贴着门席地而坐,菟姬听着门外没了动静,这才缓缓朝一边倒下,扑进柔软的地毯里。   说来,这还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即将相隔千里……   思及此,菟姬长长叹了口气,心里忽的浮现一些空落落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黑影自殿内暗处缓步而来。   黑暗中巨兽身形极大,有四个匍匐在地的菟姬之多,若是旁人瞧见了,定要吓得三魂出窍!   然巨兽只走到菟姬身侧趴下,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下菟姬放在身侧的手。   挪动了下,菟姬将头埋进刺影略粗粝的雪白长毛中,蹭了两下后发出呢喃之语,   “你怎的没睡觉?”   雪白长尾轻轻一甩,搭在了菟姬腰际,将她半圈了起来。   湛蓝的眸子微微眯起来,刺影低沉唔了一声,算作回答。   又往刺影身侧拱了下,菟姬“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什么嘛?你难道听不出方才我在吓唬你爹么?你还真要追出去咬他?”   接连嗷呜了两声,菟姬连忙拍拍它的身子轻哄,   “好啦好啦,他只是领兵打仗罢了,又不是真不要你了……”   又有几声嗷呜传来,菟姬听了只觉哭笑不得,拱到刺影头部,伸手摸摸它的下颌,这才保证,   “乖乖,明日我去金銮殿看看情况,你就别操心啦……”   没想到刺影看起来高冷,居然还挺关心封烺的?   莫不是它还记得小时候封烺喂过它喝奶?   抱着这般疑惑,第二日转瞬即至。   许是老天也知晓今日不同以往,一改前几日的阴沉天气,初夏清晨的朝阳驱散阴霾,金色的阳光洒下,将金銮殿的金顶照耀的熠熠生辉。   天空一碧如洗,天高地阔间,只见金銮殿前广场上站满整齐划一的御林军。   御林军们不动如山,一派肃杀之气。   而金銮殿台阶下方,则是一身金甲的萧杜煜与一身玄色铠甲的封烺。   将长枪一甩背于身后,封烺翻身上马,神色淡然看向正仰头对着台阶之上太后的萧杜煜道,   “该出发了。”   微微颔首,萧杜煜看向嘴角嗜着笑的太后,轻轻拱手,   “母后,请一定照顾好她们。”   不紧不慢盘着手中的佛珠,太后美眸里划过一抹暗光,微微点了下头,   “知晓了,一路顺风,别丢大启的脸。”   自太后话里听不出什么诚意,但纵使萧杜煜再有不舍,也无法继续耽搁下去。   翻身上马,萧杜煜将左手搭在腰间剑柄之上,右手握紧缰绳,催动白马朝前走,   “出发!” 第213章 我听话?我装的!   随着萧杜煜一声令下,御林军整齐划一随着两匹大马缓缓朝宫门移动,肃杀之气直冲云霄,簇拥在太后身后的文武百官心头不由浮现一抹悲凉。   盛极一时的大启,如何沦落到要靠皇上御驾亲征了?!   然这些悲戚之意丝毫影响不到在场的某一个人。   金銮殿殿顶,一个一身素白衣裙的长发女子紧紧贴附在整齐排列的金色瓦片上,她悄么么探出头朝宫门看去,恰巧看到了最前方、引领着声势浩大队伍前行的那个人。   心脏忽的快速跳动起来。   菟姬不由看得痴了。   她从未见过封烺这幅打扮。   一身玄色铠甲紧密贴服于封烺的腰身,大风烈烈,将他玄色披风吹起,光看他的背影,便能品出一番器宇轩昂之意。   倒是不见半点平日的慵懒之气。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菟姬才轻叹了口气,悄然缩回层叠的屋脊间,背靠着金色瓦片仰面看向天空。   真走了啊……   凡人打仗墨迹,此次一去,没有三年也有五载……   那这宫里,呆着可就真真是半点意思也没有了……   虽然封烺叮嘱她让她不要乱跑,但她好像也没正面答应过他。   一碧如洗的天空飞过一只不知名的大鸟,将菟姬的神志唤了回来,她扶着金色瓦片站起身,悄无声息避开底下议论纷纷的文武百官,偷偷离开了。   而金銮殿前,神色淡然的太后听了许久文武百官的奉承话后,只觉脑门隐隐泛疼,她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今日早朝就免了,各位还是早些回去吧。皇上不在宫里,文官武官们可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得了众人的回应,太后这才满意点点头,同众人告别,她将手搭在一旁小安子的手臂上,转身往安和殿走。   直至到达安和殿,刚踏入院门,熟悉的佛香扑面而来。   保养得当的面容上一抹厌恶转瞬即逝,太后在院内停下脚步,久久不言语。   一旁的小安子悄然瞄了眼太后的脸,但观不出任何神色。   就在他想提醒太后娘娘别受凉时,却见太后娘娘面上浮现畅快之意,猛地将手里的佛珠朝地上狠狠一掷!   在小安子惊恐的目光里,圆润黑亮的佛珠砸在地上四散开来,在松软的泥土里弹了几下,沾染上污秽后滚落至一旁。   “哀家终于等到了今天!”   一扫以往淡然自若的神情,太后此番面上带着恨意与快意,竟让她姣好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扭曲!   小安子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若不是太后的手还搭在他的手腕上,怕是现在就已经瘫软在地!   就在他不知改如何是好时,太后又将情绪掩好,只美眸中微微泛着的光亮证明方才的举动并不是幻觉。   用右手轻轻挡在鼻尖前,太后语气慢条斯理,抬脚继续往里走,   “小安子,将偏殿的佛堂撤了吧,这佛香,闻着熏人。再者,这味儿,想来对孕妇也不大好。”   冷汗自小安子额际滑落下来,他不敢多想,只连连应下,跟着太后一起往主殿走去。   大启皇帝御驾亲征一事不过数日便席卷大启每一寸疆土,致使原本因边疆动乱流民四起而人心惶惶的大启立即安定下来。   然百姓们并不知晓,也不过数日,太后一改往日的随和淡然,以雷厉风行之势掌控朝廷,更是加冠戴冕在早朝之时坐上了龙椅!   此举自是震惊文武百官,而太后解释,却是皇上远去边疆,朝堂不能一日无主,她不过是暂代。   但到底是暂代,还是另有所谋,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除却拥护太后一派,自是有不少人站出来极力反对,然在太后当机立断诛杀三位妄图以死明鉴的老臣后,再无人敢多说半句!   朝堂之上一时人心惶惶,中立者仍面不改色照常上早朝,而皇帝一派的文武官们则有的告病在家,有的则告假回乡。   坐于龙椅上的太后扫了眼空了一半的金銮殿,只是轻抚着扶手笑了笑,待下了早朝,却是在私下下了道密令——杀无赦!   而当太后在安和殿看着泽芝贵妃与乔妃渐渐显形的肚子后,忽的想起宫内还有一人。   这人对萧杜煜来说虽可有可无,但却可以用来牵制封烺!   然当她带着一众御林军来到玉镜殿时,却发现除却四个奴才外,皇后竟凭空消失了!   面色阴沉,太后冷冷俯视跪在她面前的四个奴才,冷声质问,   “说!皇后去哪儿了!”   这四人自是萝北、四支、六鱼和十灰了。   除却萝北的面色惨白浑身颤抖是真被吓出来之外,四支三人埋头打颤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敷衍。   将头抵着地面,萝北虽害怕,但仍压抑住话里的颤音,   “回太后,奴婢不知。”   美眸泛冷,恰巧这时将玉镜殿搜了个遍的御林军跑回来,太后慢条斯理问,   “怎么,没找到?”   御林军在太后面前单膝跪下,沉声禀告,   “回太后娘娘,人没找到,连那只狼也不见了。”   跪在地上的十灰听了悄悄在心里嘀嘀咕咕,别说玉镜殿了,早在三日前他们就已将皇宫翻了个遍,别说娘娘了,连刺影的一根狼毛也没有!   得了这个消息,太后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嗤笑一声,太后抬手轻轻一撩额际的碎发,   “没想到他还真真是将皇后放在心上,竟是早早就将皇后藏了起来?”   “给哀家找,纵使翻遍整个皇城,也要将那个妖后找出来!”美眸划过底下四人,太后指着他们朝御林军道,   “至于这四个,想来也是和那妖后一般不是人,你们知道该如何处置。“   说完,似是觉得晦气一般一甩袖子,太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玉镜殿。   仍跪在地上的萝北听了太后的话,面上不禁浮现灰白之色,她忍不住伸手抓住身侧六鱼的衣摆,眼泪潸然落下。   只要娘娘无事,她这条命,不要也罢!   只是,她心底到底还是会有些不舍。   她曾想象过她与六鱼以后的日子,或许,这些妄念只能成为下辈子的奢求……   就在萝北缓缓闭眼不去看执着冰冷利刃、渐渐聚拢的御林军时,一只温热的大手附上她冰冷的手背。   六鱼带着笑的声音在她耳际悄然响起,   “别怕,我带你去找娘娘。” 第214章 打、打劫!   菟姬去哪儿了?   自是瞒过萝北等人,带着刺影溜出宫,朝边疆赶去。   并不知晓宫内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菟姬骑着巨大的刺影穿梭在隐隐绰绰的密林间。   冷白月色洒落,银缎被茂密的树叶切割成无数细碎形状后,掉落在地上,被巨大的狼爪飞驰点过。   走大路自是既安全又方便,但奈何刺影已不是幼时那只雪团子了,就这体型,光是往大路上一站,定是要将那些个路人给吓晕过去!   无法,菟姬只能选择密林前行,虽可能遭遇危险,但,应该能解决。   好比现在。   原本飞速奔跑的刺影猛地停下来,菟姬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险些飞了出去。   待她将脸从狼毛里拔出来,菟姬轻轻拽了下刺影的背毛,   “作甚?!又见着鸟了?!”   未等刺影叫出声,浓密夜色中,倒是前方传来几声男人的惊叫,   “老、老大,不好了,是妖怪!有山那么大的妖怪!”   这是遇着人了?!   心里一惊,菟姬怕对方是连夜进山的猎人,立即自刺影背上探出头看过去。   然与想象中的无辜凡人不同,借着银白月色,菟姬瞧见前方不远处的树丛里,站着数十个凶神恶煞、手持利刃的男人!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未等菟姬说话,前方的男人们似是未发现狼背上的菟姬,他们面色惊惧看着高大无比的刺影,急迫交流一番后下了结论,   “还以为会碰上条大鱼……杀了它!今晚就吃狼肉!”   见这十几人要上前送死,菟姬立即扬声阻止,   “我劝你们不要这般做!刺影生气,我可拦不住!”   男人们这才发现狼背上坐着个娇小的女子,且细看下,居然还是个细皮嫩肉长相娇俏可爱的小美人!   面上不由露出淫邪之气,男人们嘿嘿笑了起来,甚至有几个身材瘦弱长相猥琐的男人围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奉承,   “老大快看!是女人!您歇歇!待咱们将她捆来,给您做压寨夫人!”   壮汉闻言哈哈大笑,伸出粗圆的手指抚摸叠在一起的两层下巴,咧着发黄泛黑的烂牙,   “不错!老子都快一年没碰女人了!待会定要好好磋磨一下这小娘皮!”   面色复杂听着他们议论不停,菟姬心里最后一丝顾虑打消,她轻轻拍了下刺影,随即俯下身紧紧贴着刺影的背,   “刺影,帮个忙么,留个活口,我得问些话。”   湛蓝眸子一眯,刺影微微一抬爪,瞬息与山林之风融为一体,化作一道雪白闪电,直冲还未回过神的男人们霹雳而去!   紧接着男人们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过半柱香时间,便见树丛底下躺到一片,唯独最先开口的那个瘦弱男人瑟瑟发抖立于原地。   左右一看,数十个人,就只剩他一个还是站着的!   两股战战,瘦弱男人腿间湿润一片,他仰面看着缓步走来的巨兽,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不停磕起头,   “我也是逼不得已才会上山做山贼!是我没长眼,您发发慈悲,饶了我吧!”   趴在刺影头顶,菟姬用手撑着脸颊,只觉索然无味。   凡人未免也太脆弱了。   “喂,”菟姬高高在上俯视地上抖如唐筛的瘦弱男子,“你怎的就迫不得已做山贼了?有人拿刀逼你?”   见女侠发话,瘦弱山贼匍匐在地忙不迭高声回答,就怕说慢了会被眼前巨兽一口吞,   “女侠,我原本住在边疆,但边疆不是在打仗么?我就跟着大队伍往皇城的方向走,结果半路被落下了,快要饿死的时候,我就跟了现在的大当家以打劫为生……”   说到这,瘦弱山贼怕女侠生气,又赶紧补了一句,   “女侠!这还是我第一次打劫,我、我没有害过人!”   将下颌搭在刺影毛茸茸的头顶,菟姬晃了下腿,心里也没想着要赶尽杀绝。   而且,她出来得匆忙,只换了一身宫女衣裙,连半点值钱之物也未携带。   眼前这人,倒是能好生利用一番……   沉吟片刻,菟姬拽了下身上的裙子,   “你们山寨,在哪儿?”   瘦弱山贼没想到女侠会这般问,一时有些卡壳。   但在湛蓝冰冷的狼眸下,他打了个寒颤,从地上爬起来哈着腰往半山腰处一指,   “不远不远,就在山腰处!”   “带路吧,”扯了个呵欠,菟姬和刺影已经连续露宿荒野数日,倒是有些想念松软的床,“去看看你们山寨藏了什么好东西~”   夜色浓浓,凄冷弯月爬上枝头,在瘦弱山贼的引路下,他们很快便抵达了依山而建的山寨。   山寨内灯火通明,上百位匪贼们原本在等大当家满载而归,却不想居然等来了一只雪白巨兽!   一时之间山寨内陷入慌乱,就在众人手执武器簇拥二当家出现在巨兽跟前,菟姬已然等了许久。   无聊地扯了个呵欠,菟姬朝底下瘦弱山贼喊了句,   “要打的话,刺影一爪都能拍死五个!可要想清楚!”   瘦弱山贼可不想得罪他们,他执着袖子擦了下额际的冷汗,忙不迭跑到二当家身侧将大当家等人的遭遇道了出来。   说完,瘦弱山贼又悄么么接了一句,   “二当家,您可万不能惹恼了这位女侠,她要什么,咱们尽量满足……”   满脸横肉的二当家看着眼前山一般的巨狼,心里萌生怯意,但他仍是咬咬牙,蒲扇一般的大手将瘦弱山贼往旁边一推,怒喝道,   “她要什么就给什么?!那她要了咱们的山寨,岂不是也要拱手让人?!咱们虽是匪贼,但也是有血性的!岂容她在这胡来?!”   见谈崩了,困得眯起眼的菟姬拍拍刺影,自它背上跳了下去,   “手下留情哦,血腥气重了影响睡觉。”   待菟姬在一旁站好,便见着刺影仰天发出一声狼嚎,随即前爪狠狠嵌进泥地,化作一道森冷利刃朝人群扑了过去!   惨叫哀嚎骤起,冷白弯月似是都染上一抹绯红,直至菟姬在瞌睡中险些栽倒,一尘不染的巨大雪狼才迈着优雅的步伐回到她身侧站定。   伸手揉了下迷蒙的圆眼,菟姬兴致缺缺扫了眼一片狼藉的空地,   “还打么?”   浑身浴血的二当家捂着腰间深可见骨的爪痕,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面上浮现惊惧,往后退了一步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形,结结巴巴说道,   “多、多谢手下留情……您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 第215章 跑反了?!   满意伸了个懒腰,菟姬将手背于身后缓步上前,扬起娇俏可爱的脸蛋傲慢吩咐,   “软和的床,美味的食物,一套合身的男装,暂且就这些吧。”   没想到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大闹一场后只提出这等要求,满脸横肉的二当家有些哑然。   看着躺在地上呻吟挣扎的小弟们,二当家满心复杂,就在这时,躲在角落的瘦弱山贼窜上前,附在二当家耳边低语,   “二当家,既然大当家已经……现在寨子里能做主的可就只有您了……原本就是咱们惹了女侠不快,不如将人哄好……”   二当家听了这话,面上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   诚如他所说,大当家死了,他顺理成章就成了大当家,于他而言,倒是不错……   思及此,他神色无常绕过地上生死不明的小弟们,朝菟姬和善一笑,   “是咱们鲁莽了!女侠放心,您的要求咱们都会办到!”   瞧着眼前凶狠恶煞却露出小心翼翼神情的壮汉,菟姬愈发想念封烺。   除了刺影,这里居然没有一个长相顺眼之人!   不紧不慢点点头,菟姬抬脚跟上哈着腰的瘦弱山贼,带着刺影一同往后山走。   后山深处有一处天然温泉,温泉旁是精致的小宅,月色朦胧中,氤氲水雾腾起,飘飘而散仿若仙境。   将小宅的门打开,瘦弱山贼弓着腰停下脚步,面上堆满谄媚的笑容,   “女侠,衣服和吃食待会我替您送来,您先泡泡温泉,放松放松!”   说完,在得了菟姬的允许后,瘦弱山贼这才忙不迭转身匆匆跑走。   月色下,菟姬伸了个懒腰,蹦蹦跳跳往温泉处走,然未等她抵达,身侧窜过一道雪白的影子,只听“扑通”一声,刺影已然在温泉里欢快游了起来。   娇俏脸蛋上浮现一丝恼意,菟姬手脚利落将衣裙褪尽,只着一件单薄的亵衣往前跑了两步,欢快入水!   在温泉里狗刨了几下,菟姬拽着刺影的尾巴毛被它拖着游,   “刺影,这一路上好辛苦啊~今天我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前头刺影嗷呜了两声,菟姬听了轻叹了一声,   “算你爹没白养你,还知道想他……哎,我也很想他……”   仰面看着墨色夜空上的冷白弯月,菟姬低声自言自语,   “也不知萝北他们如何了……反正平日也无人来寻我,想来应该没出什么事……”   话落,前头的刺影懒懒嗷呜一声,似是在嘲笑菟姬。   松开刺影的尾巴毛,菟姬轻轻哼了一声,朝岸边游去,   “你懂什么?萝北才不会责备我,也不会不给我做吃食……你别提他们啦,我都想念萝北做的糕点了……”   就在菟姬想撑着岸边光滑的石面出水时,一阵匆忙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重新回到水里,菟姬伸出头瞧着小跑而来的瘦弱山贼。   他不敢靠近温泉,远远便将食盘放在草地边,颤颤巍巍跪下来磕头,   “女、女侠,这里是吃食,您、您请慢用!衣物已经替您放在房间里了,您待会便可直接回房间……”   快速交代完,瘦弱山贼不敢看菟姬,起身正准备扭头离开,却被泡在温泉里的菟姬给叫住,   “你等会!”   忙不迭停下脚步,瘦弱山贼直接原地跪下,用头抵着地面颤声问,   “女、女侠,您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将手搭在岸边,菟姬圆眼带着惬意,慢条斯理问,   “你知道还有多久才到边疆吗?”   听她这般问,瘦弱山贼沉默片刻,缓缓起身,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敢问女侠,莫不是您今夜前进的方向,是去往边疆?”   “恩,”菟姬耸耸肩,收回手往温热的水面轻轻一拍,溅起的涟漪将另一边的刺影吸引,缓缓朝菟姬游来,   “赶了好几天的路,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   长相平凡的蜡黄脸上浮现复杂之色,瘦弱山贼将头低下不敢看菟姬,   “女侠,您跑反了……”   ???   菟姬一脸意外。   什么叫跑反了?   他们这是越走越远?!   半晌,直至刺影游过来,菟姬这才回过神,怒而伸手拍拍刺影的鼻头,   “刺影!你不是说就是这个方向吗?!”   拍打的力度并不重,但刺影仍然很不喜欢被拍鼻子,它往后躲了下,继而嗷呜嗷呜叫了起来。   虽不明其意,但光听声音就知道它有多委屈!   然菟姬听了后更生气了,她伸手过去愤愤拽了把刺影的胡须,   “什么叫你是狼不是狗?!狼和狗难道不是一家么?!再说了,你当时那般自信,我才会相信你的!”   到底是理亏,刺影嗷呜的声音低了几个度,随即往下一沉,竟选择水遁远离菟姬!   涌来的水花险些将菟姬扑上岸,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随手一抹将脸蛋上的水渍尽数抹去,气哼哼看向游走的刺影,   “跟你爹一样不靠谱!”   岸上远处的瘦弱山贼见能插上话,小心翼翼对菟姬说,   “女侠,您一直往西北走,脚程快的话,月余的样子就能到了。”   说到这,他顿了下,用满含怯意的语气问,   “女侠,您什么时候出发?不是我赶您走,我只是确认下您的行程,好给您准备些干粮……”   不甚在意摆摆手,菟姬也不是那般嗜杀之人,既然对方示弱,她也就不会得寸进尺,   “明日起了便出发,东西也无需备太多,看你们寨子穷成这样,想来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先前还想着来看看能不能带走些什么,结果可好,他们这破地方,除了这温泉还能拿得出手外,那些个匪贼手拿的刀都是豁了口的!   得了菟姬的话,瘦弱匪贼又低头磕了几个头,随即站起身弓着腰往后退,直至退出数百米,他才转身匆匆忙忙跑走了。   仰面看着冷白弯月,菟姬嘟嘟囔囔,   “我看起来就这么吓人?他怎的跟见了鬼似的……”   懒于计较这些,菟姬撑着光滑的石面自水中出来,随即又朝赖在水里的刺影招招手,待它上了岸,一人一狼愉快享用完吃食,这才酒足饭饱回了小宅。   隔日,天气大好。   初夏的骄阳洒满林子,茂密葱绿的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将鎏金色的阳光切割成碎片,斑驳落在地面上。   匪贼山寨里,一身男装且将长发束起的菟姬雄赳赳气昂昂拽了下背上装满干粮的包袱,在众匪贼的注视下爬上刺影的背,朝着西北方向一指,   “刺影,出发!” 第216章 参军!   这次方向对了。   一人一狼紧赶慢赶,直至身边绿意愈来愈少,荒凉景色愈来愈多,一如瘦弱匪贼所说,不过月余,他们便抵达了边疆。   荒郊野外,午后烈阳照耀,直将人晒得头晕目眩。   黄土戈壁之上,菟姬将手搭在额际挡住刺目的阳光,朝远处眺望。   一眼望去广袤无垠的黄土蔓延至地平线,零星绿意点缀在地面,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荒凉。   圆眼浮现兴奋之色,她扭过头看向打了个哈欠的刺影,兴致勃勃叫了起来,   “这就是漠北吗?!是和皇城完全不一样的风景嘛!甚至和九桐山都不一样!还怪好看的!”   抬起后爪骚了下耳后,刺影懒洋洋嗷了一声,以作回答。   并不在意刺影话里的敷衍,菟姬兴冲冲在原地蹦了下,随后自地上抓起黄土往脸上和脖子上扑,甚至还倒在地上滚了两圈!   直至白皙的皮肤盖上一层黄灰,原本娇俏可爱的美人变成一个脏兮兮的小少年,菟姬这才满意爬起来。   想伸手去拍刺影雪白的毛,但刺影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略嫌弃脏兮兮的菟姬。   撅了下嘴,菟姬讪讪收回手,抬脚踢了下地上的小石子,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歉意,   “刺影,接下来我就要去镇上了,只能委屈你先在野外呆着。每天夜里我会出来寻你,若我寻到进入军营的法子,我便告诉你,可好?“   湛蓝的眸子在烈日下折射出天际的一抹白云,刺影歪了下头,随即乖乖点了点狼头。   这虽是它第一次离开娘亲,但它不怕。   它已经不是当初那只雪团子了,它不但能保护娘亲,还能独自一狼在野外生活!   眯起圆眼笑了下,菟姬又叮嘱了刺影几句,这才一蹦一跳朝远远坠在地平线处的小镇跑去。   菟姬脚程不慢,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她已然站在小镇的入口处。   与繁华的皇城不同,漠北小镇看起来有些落魄,就连高悬在牌坊上的、写着“西垂镇”的木牌匾都豁了个口。   不过,这里虽略荒芜,但来往之人可不少。   许是边疆的缘故,不光大启人,还有其他各国之人在镇中来来往往。   一眼望去,热闹程度可不比皇城差。   兴致勃勃混迹在人群里,菟姬攥着身上的包袱和带出来的银枪刺雪,瞪大了圆眼东张西望,与皇城岁安街上卖的小玩意儿完全不同,各种菟姬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儿遍地都是!   就在菟姬险些迷失在街边琳琅满目的稀奇玩意儿里时,一道大大咧咧的男声钻进菟姬的耳里,   “哎,也不知周大人怎么想的,这等时候还来镇上征兵,要我说,如今这世道,傻子才会入伍……”   男声里充满了苦恼之意,但他抱怨归抱怨,仍带着另两个身穿大启士兵服饰的男子往镇中走去。   躲在人群里的菟姬圆眼一亮,娇俏脸蛋上划过一抹狡黠笑容,喜滋滋跟上那三位大启士兵。   还真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三位大启士兵出现在镇上,自是引来不少人的注目,街上人流不自觉随着三位士兵一起挪动,直至走到镇中心,人群将本就不宽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站上高台,领头的士兵扫视一圈底下形形色色的人,将手中的微黄的卷轴展开。   轻咳一声后,他将纸上的内容朗声读出来,   “应军师周大人之令,特来此西垂镇征兵,要求如下:1.需是大启人士。2.需年满十六。3.身体无残疾……”   零零碎碎一大段话下来,条件听着好似有些苛刻,但其实要求并不高。   但一如开始领头士兵的抱怨,待他将卷轴重新卷好等待众人前来报名,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没有一人站出来。   环视一周,看着底下议论纷纷的群众,领头士兵又等了会,见依旧无人上前,正欲转身将卷轴贴到告示栏、他们三人回军营之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我、我入伍!”   领头士兵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便见一个又瘦又矮、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小少年从人群里奋力挤出来。   他不像是西垂镇之人,一身风尘仆仆,背着个破旧的包袱,和一个长条状的物什。   领头士兵皱皱眉,但未等他开口,周遭围观之人倒是率先指着小少年嘲笑起来,   “喂!你毛长齐了没啊就去当兵?!看着和个姑娘家没什么两样嘛?!你这是准备上战场啊,还是去赶集啊?!“   小少年自是女扮男装的菟姬了。   拽了下身上的包袱带子,菟姬仰头轻哼一声,双手环抱于胸前,面上带笑转身回嘴,   “我长没长齐毛你不用知道,但我知道,连我这等人都敢上战场,而你却只配缩在我身后嘲笑我去赶集!”   此话一出,不但让开口之人脸色沉了下去,就连其他人听了也觉得面上无光。   那人不甘心,还想开口回嘴之时,台上的领头士兵蹙着眉冷声呵斥,   “都住口!是否能参军以条令为标准!符合者即可通过!你,上来!”   还想挽起袖子同嘲笑她之人抗争到底,见领头士兵叫她,立即小跑上前,自怀里掏出由破布变成的通牒,递了过去。   也是她走运,平时时灵时不灵的妖术,嘿,起作用了~   接过通牒,领头士兵将其捧在手中端详片刻,眉头微微蹙起,面色看起来略沉重。   见他这般,菟姬心里陡然浮现心虚之意。   莫、莫不是被拆穿了吧……   就在菟姬的心跳愈来愈烈时,领头士兵将通牒还给菟姬,脸色缓和下来,   “叫菟琅是吧,不看你的通牒,还真不知道你居然18了,瞧着跟十四、十五似的。”   “你是皇城之人?怎的跑来这等战乱之地?“   见他没起疑,菟姬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这才落了下来。   过了身份这一关,其余的都好说!   胡诌么!   咽了下口水,菟姬灰扑扑的面容上浮现哀恸之色,她攥紧破烂的衣摆,眼泪毫无征兆涌出眼眶!   “我……我自小被爹娘送去皇城远亲……此次想回来寻他们……结果,我爹、我娘、我妹妹,全部都……”   说到这,她咬紧牙关,执着袖子一抹脸,本就灰扑扑的面容这会更加狼狈不堪,但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糯声却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心中悲愤难以缓解,唯有以一己之力报效国家,方能祭我亲人之魂!” 第217章 进入军营!   清亮的尾音响彻天际,底下原本嬉笑看热闹的人群尽数沉默。   先前嘲笑菟姬的人也不由别开眼,面上浮现一丝羞愧。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觉得上战场只有死路一条,但他们没想到,在这等边陲之地,居然还有眼前少年郎这般高尚之人!   这是何等的高义之情?!   高台上,领头士兵的脸上原本的凝重之意褪去,浮现赞赏。   他伸手拍拍菟姬的肩膀,直将她拍得一个趔趄,   “不愧是大启的子民!这等精神,这等高度,我也难以到达!”   “你虽体格不大相符,但问题不大,随我们去,让你去军营里好生锻炼一番!待合格了,你便能上战场,替你父母姊妹报仇!”   灰扑扑的面容上浮现感激之色,菟姬朝领头士兵郑重拱手道谢,   “菟琅在此,多谢大哥!”   面上浮现满意的笑容,领头士兵正欲带着菟姬走下高台,底下围观的群众里三三两两挤出好些人,   “我、我要参军!”   “还有我!我想入伍!”   ……   直至这些男人站上高台,菟姬略略扫了一眼,心里小小吃惊。   没想到临时编出来的鬼话,居然能哄得这十几人参军?!   不光菟姬这般觉得,就连征兵的三位士兵也略略意外。   不过这样反而完成了周大人交代的任务,回去能交差了!   待三人一一核对完十几个体型各异汉子的身份,并未过多逗留,径直带着一行人离开了西垂镇。   西垂镇是距离军营最近的一个小镇,但纵使这般,也有将将五十多公里的路程。   粗粝的鸟叫声响彻空旷的天地,夕阳垂垂,将菟姬一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投映在褐黄干涸的地里。   双腿仿佛灌了铅,菟姬双手叉腰坠在队伍最后头,呼哧呼哧直喘气。   最前面的领头士兵回头瞥了眼满头大汗的少年郎,又转过去看向远处隐隐能看清牌坊的军营,扬声对身后累得不行的众人道,   “都快些,一个个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若是在天黑前未到军营,你们都给我滚去睡猪圈!”   虽这么说,但他还是将脚步放慢了些。   努力迈着步子,菟姬忽然后悔做出混入军营好来吓封烺一跳这个决定了。   这还没吓到封烺,她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心里对封烺的埋怨加深了些,菟姬决定宁可上阵杀敌也不要去寻封烺了!   最好六鱼他们将她失踪的消息送来边疆,她倒要看看封烺会怎么做!   反正,她也不一定是来找封烺的!   权当来军营玩,这个想法也不错!   虽然,累是累了点……   在菟姬东想西想中,染红天际的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而在最后一抹橘红消失之前,他们终于踏入热闹不已的军营。   从未来过军营的菟姬一时将方才的疲累抛在脑后,她满心好奇东张西望起来,甚至还妄想能不能见到封烺他们!   然一直到领头士兵带着他们用完晚膳、领完军服、将他们送到就寝的帐篷里,别说见到封烺等人了,就连一个高阶将领也未见到!   安排好新兵们明日的训练,领头士兵正欲离开,却被菟姬小声叫住了。   回身看向瘦小的少年郎,领头士兵对他颇有好感,面色放缓,温和问,   “菟琅是吧?什么事?”   迟疑了会,菟姬伸手搔搔头,凑近领头士兵,面上露出羞涩之意小声问,   “大哥,敢问为何这一路,未见到将军或者、摄政王……”   听了这话,领头士兵夸张一笑,伸手拍了拍菟姬的头,   “将军他们怎么可能会在新兵营?!怎么,你也仰慕他们啊?”   也?   莫不是封烺在军营里人气颇高?!   低头羞涩笑起来,菟姬撵着衣角回答,   “恩……我曾经在皇城听过摄政王的事迹,的确挺崇拜他……”   并未起疑,领头士兵只鼓励性拍拍菟姬的肩膀,给她打气,   “既然崇拜摄政王,就冲着这个方向努力!练好体魄、上阵杀敌,你才有机会让王爷认识你不是么?!加油吧,我看好你!”   乖乖点头,菟姬目送领头士兵掀开门帘离开,这才面色如常走回属于她的那一小方卧榻。   离开新兵营,领头士兵匆匆赶到主营地。   主营地相比新兵营来说要更热闹些,同样的,守备也愈发森严。   来到主帐篷外,领头士兵清了下嗓子,这才单膝跪下恭敬道,   “报!”   慵懒低沉的声音自帐篷内传来,   “进来。”   起身掀开帘子走进去,待见着里头的人,领头士兵面上划过意外之色。   他又恭敬行礼,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小心翼翼,   “皇上万福,王爷万福,将军万福!”   一身玄色铠甲的封烺立于沙盘前,在他右手边则是一身金甲的萧杜煜,此时萧杜煜正执着一枚代表己方的小蓝旗,准备插在沙盘某一处。   而着着一身银色铠甲的闻人山君大大咧咧坐在桌上,右手懒懒指着沙盘某一处,指挥萧杜煜插旗。   闻人山君扭头看向来人,“嘶”了一声自桌上跳下来,   “你不是负责练兵的校尉么?怎的突然过来了?”   不敢抬头,校尉额际浮现冷汗,如实禀告,   “回将军,周大人下令征兵,属下是来汇报结果的。”   听到令人厌恶的名字,闻人山君翻了个白眼,小声叨叨,   “麻烦精,闲得蛋疼这等时候跑去征兵……”   一旁封烺将手搭在桌沿轻轻叩响,藏青眸子落在校尉身上,半晌后挪了开。   他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   “征到几人?”   摄政王的气势死死压迫着校尉,叫他连喘息也有些困难,   “回王爷,总共十六人。”   “可有特别之人,”封烺将目光落在沙盘上,落在插着连绵一片红色小旗的地方,   “任何奇怪之处都可以说。”   想了想,校尉心里忽的浮现菟琅此人,   “回王爷,是有这么一个人,他体格弱小,若是上战场,想必很快就会死于敌手,   但他意志异于常人,以后定是人中龙凤,他叫……”   话未说完,闻人山君不耐烦摆摆手,将他的话打断,   “哎哎哎,意志坚定的人多了去了,这种事不需要细说。你便记着,训练新兵时,若有异常之处,便立即禀告!” 第218章 娘炮的菟琅!   听将军这般说,校尉了然点了点头,又将今日军营内的一些事情一一道来后,便起身告退。   待人离开,一直未说话的萧杜煜执着小蓝旗蹙起眉,   “那个姓周的,总觉得他处处不安好心……”   重新跳上桌子坐好,闻人山君将腿搭在沙盘边,看着满沙盘的小红旗咧嘴一笑,   “你才发现?自他来了以后,这沙盘上的小红旗可就越来越多了!”   “他若是没点诡计,我把头切下来当球踢!”   将手背于身后,封烺神色淡然看着沙盘半晌,淡淡出声将二人嘀嘀咕咕的声音给制止,   “没有实际证据,便不能将他处置,本王已命三江去盯着他了,你们也切莫让他抓了把柄。”   二人乖乖点头,又埋头讨论起战事来。   夜凉如水。   凄冷弯月高悬于广袤夜空上,零星几颗微弱的星星撒在夜空上,忽闪忽闪维持微弱的光芒。   漠北的白天与黑夜是两个极端。   白日能将人晒脱一层皮,而夜晚,却是叫人恨不能与袄子长在一块。   此时新兵帐篷里鼾声此起彼伏,赶了一下午路,所有人都陷入沉睡中。   唯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自床上坐起,悄无声息掀开帘子溜了出去。   许是因着此处是新兵营,巡逻兵并不多,菟姬略略施展了一个隐匿术,成功窜出了军营。   军营外一里处有一块高地,菟姬跑到最高点蹲下,四处张望起来,   “怎么还没来……刺影鼻子挺灵的……”   说到这,菟姬忽的想起刺影带着她跑反了之事,讪讪闭了嘴。   应、应该挺灵的……   就在她想开口呼唤刺影时,一只湿漉漉的鼻子拱到了她垂于身侧的手心里。   惊喜转过身,菟姬带着一身灰尘扑进刺影雪白的毛里,满脸笑容将它的毛蹭得脏兮兮,   “刺影!你怎的现在才来?!”   虽有些嫌弃脏兮兮的娘亲,但刺影呜咽的低沉声音里仍能听出撒娇。   脏兮兮的兔爪揉揉巨大的狼头,菟姬轻声哄着,话里带着心疼,   “乖啦,刺影长大啦,能独自一只狼在野外生存,待你成年了,那些草原上的雪狼定不及你!”   又哄了好一阵,刺影这才心满意足原谅了菟姬。   然菟姬长叹一口气,将脸埋在刺影的毛里,哭唧唧抱怨,   “刺影!我好累哦!你都不知晓,我今日徒步五十公里!小命差点搭进去!”   得了刺影嗷呜嗷呜的安慰,菟姬有了底气,气哼哼攥了把刺影的毛,   “都是你爹的错!下次见了他,你必须替我咬他一口!否则我受的委屈,难以下咽!”   悄悄叹了口气,狼尾一甩将菟姬圈起来,替她挡住呼啸而来的冷风,耐心听着菟姬的抱怨。   直至菟姬犯困,她才乘着刺影抵达新兵营附近,依依不舍与它道别后,又溜回帐篷里。   自此,菟姬新奇又疲累的新兵生涯缓缓展开。   新兵的训练又苦又累,每天高负荷的训练可比先前菟姬在皇宫内的晨练要累得多。   许是憋着股气,菟姬不但没有像以往那般耍赖偷懒,反而凭借自己的意志坚持了下来。   甚至还成为新兵营里颇为耀眼的存在。   毕竟她个子最矮、身板最小,看起来弱不禁风,风一吹就倒,但她偏就将每一项训练完成得比老兵还要好!   成绩突出,自少不了来自校尉的赞赏。   但接踵而至的,则是总哪来作比较的老兵的不忿。   午时,烈日灼灼。   又一次训练结束,士兵们拖着汗涔涔的疲累身躯勾肩搭背往伙房赶,去晚了可就没饭吃了。   每一天的训练都排得很满,若是少了一顿饭,可就熬不过这一天!   众人三五成群有说有笑打了饭后往外走,在这其中,独自一人端着碗的菟姬显得有些突兀。   几个边走边吃的老兵正聊着西垂镇的妓女,其中一个长着倒三角眼的男人不经意瞄到正往门口走的菟姬,心情莫名差了起来。   上午训练时,校尉还拿这个叫菟琅的娘炮来压他一头!   凭什么?!   这种长相娘里娘气的男人,就该去给官老爷当兔儿爷,作甚要跑到军营里来恶心别人?!   恶向胆边生,倒三角眼用手肘捅了下身侧同行的伙伴,朝菟姬的背影努了下嘴,吭哧笑了起来。   他们这几人没少在背后编排菟姬,见倒三角眼这副模样,立即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   嘿嘿一笑,几人推搡着往菟姬身后靠,就在菟姬快要跨出门槛时,其中一人猛地推了下倒三角眼,他“哎呦”叫了一声,不受控制倒向菟姬!   而菟姬正欲抬脚跨过门槛,却不想背后被人狠狠一撞,失去平衡往前栽去!   好在菟姬训练这么多天有些成效,她连忙稳住下盘往旁边一闪,堪堪站稳了,但手里的饭碗可就遭了殃,“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瞧着可口的饭菜混入灰土,菟姬秀眉蹙起,转过头看向身后。   只见几个瘦高男人端着碗站在门槛内,面上带着夸张的笑容朝她指指点点。   见菟姬看过来,男人们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他们嬉皮笑脸道歉,但话里却听不出半点诚意,   “哟,抱歉啊,实在不小心!”   菟姬本想发难,但理智制止了她。   虽然每人每顿只能领一份饭,没了这顿她就得等到晚上了。   不过没什么问题,她还撑得住,再者,夜里刺影会将猎物带来给她加餐,这般算下来,无需为了眼前这几人暴露身份。   她还没玩够呢!   每天训练累是累,但她自己都能感觉出来,身子比以往好多了!   至少她现在走起路来都轻盈不少。   思及此,菟姬蜡黄面容上的不悦散去,她微微颔首,轻描淡写来了句,   “下次小心点。”   但门槛内的倒三角眼可不这么想。   若他是个有骨气的,被欺负了怎么会不找回场子?!   果然,这娘炮就是个窝囊废!   见几人不说话,菟姬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恶劣的喑哑声音,   “你就这么窝囊啊?!”   “小娘炮,长得女里女气,别下面的把儿还没小拇指粗吧?!要不脱下来看看?还是说,给爷艹艹?!”   军营里都是老大粗,荤话一个赛一个猛。   周遭之人听了倒三角眼的话,不但没有嗤之以鼻,反而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甚至有的还连声附和,跟着倒三角眼一起叫菟姬小娘炮! 第219章 被娘炮吊打!   菟姬倒是无所谓。   她本来就是娘炮啊!   再者,娘炮咋了?   吃他家大米了?   只有弱者才会像狗一般跑到人前乱吠,待到出手之时,却又缩到最后头去。   耸耸肩,菟姬像是没听到一般满脸淡漠转过身往外走,直接将嘲笑她的众人晾在了身后。   若菟姬露出羞愤之意甚至还手,倒三角眼心里可能会舒坦许多。   可万万没想到,这娘炮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就这么无视他们转身走了?!   周遭的嘲笑声渐渐停止,倒三角眼不由捏紧了放于身侧的拳头,往前跨了一步想追上去。   好在同行的士兵知晓不能闹出事,连忙上前将倒三角眼拉住。   军营禁止私斗,违者军规处置!   理智回笼,倒三角眼愤愤甩开同伴的手,双手一拢军服暗红衣领,走到一旁端起放在桌上的碗,神色如常吆喝同伴去外面吃饭。   另边厢,被迫省了一顿饭的菟姬无处可去,便趁大家都在吃饭的时间跑去空无一人的新兵帐篷将身上穿了许多天的军服换下来。   掀开帘子走进帐篷,菟姬一边伸手拽着暗红衣领凑到鼻尖嗅了下,边走到床边翻出干净的暗红军服。   大启士兵的军服为暗红色,前后胸分别带有薄薄一层锁子甲,腰间则系着黑腰带,衣摆较短,底下是一双黑布靴,看起来简单干练。   当菟姬换完衣服,刚将长发重新扎成发髻时,帐篷的帘子猛地被人掀了开。   一脸惊讶回头看过去,便见先前在伙房撞了她的倒三角眼推搡着个新兵走了进来。   见菟姬果然在这里,倒三角眼的小眼睛亮了几分,他嘿嘿一笑,伸手拍拍新兵的脸,态度轻慢,   “行了,找着了,你先出去吧。”   新兵用带着歉意的眼神偷瞄了菟姬一眼,他什么话也不敢说,只瑟缩着掀开帘子匆匆跑了出去。   菟姬微微蹙眉,她将换下的衣物裹成一团扔在床边,站起身面色淡淡直视来人,   “何事?”   倒三角眼用拇指摸了下酒糟鼻,面上划过轻蔑的笑容,他抬脚往菟姬走去,直至在床边停下,   “怎么,老兵教育教育新兵也不行?”   微微抬头看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人,菟姬面上划过警惕,左脚悄然往后退了一步,   “教育?自是可以,但我觉得不应该是在新兵帐篷里吧?”   倒三角眼身后的几人也凑了过来,他们颇为高大的身躯将菟姬挡在帐篷最里面,隔绝了自门口照射进来的阳光。   五大三粗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纷纷露出坏笑,倒三角眼咧嘴一笑,用打量玩物的眼神将菟姬全身扫了个遍,   “在这里也可以教育你,教育你怎么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话刚落,倒三角眼猛地将手伸向菟姬,俨然想将她推倒在床上!   神色一冷,菟姬敏捷矮下身子堪堪躲过倒三角眼的手,右脚朝床底一勾,将藏在底下的银色长枪利落带了出来!   随即她右手一伸将名为“刺雪”的银枪握于手中,朝穿着暗红军服的倒三角眼狠狠一捅,直接捅到他穿着锁子甲的胸膛上!   痛呼一声,倒三角眼捂着胸膛倒退数步,险些朝后栽倒!   好在同伴将他接住,这才没有让他当着娘炮的面出丑!   待站稳后,倒三角眼略显扁平的面容上浮现难堪之色,不过是个娘炮,居然还敢反抗?!   “妈的,给我扒了他的衣服!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他把儿是不是真只有小拇指长!”   一声令下,其余几人面上浮现狰狞之色,握紧拳头跟着倒三角眼朝菟姬扑了过去!   朱唇微勾,菟姬面上露出一丝冷笑,她双手紧握刺雪,毫不畏惧冲着五个狰狞的壮汉袭去!   瘦小的身影与银白的长枪融为一体,瞬息消失在他们眼前。   五人只觉眼前晃过一道银光,耳边传来破风之声,紧随而来的,便是直击胸膛的剧痛!   直至现在,他们也未捕捉到菟姬的身影!   未等他们回手,亦或是说,他们连怎么回击也不知道,五人只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挑起,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瞬,他们飞出帐篷,重重砸在帐篷外的空地上!   摔了个七荤八素的倒三角眼呻吟坐起来,便听周遭一阵哄堂大笑,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兵们吹起了口哨!   扁平面上涨得通红,未等倒三角眼从地上爬起来,一个瘦弱身影掀开帘子自帐篷内走出来。   将刺雪挽了个花样后杵在地上,菟姬蜡黄的脸上扬起快意,她咧嘴一笑,倚着刺雪歪头问,   “怎么,要我教你们怎么做男人么?”   哪能受得了这般侮辱,倒三角眼狼狈爬起来,也不忘踹向还有些晕头转向的伙伴,   “都他妈给我起来!一个个被娘炮暗算!算什么汉子!”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士兵,他们指着倒三角眼五人嘻嘻哈哈,起哄让他们打回去!   教训完伙伴,倒三角眼朝一旁啐了一口,看向围观士兵腰间的剑,他招了下手指了指剑,对方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即笑嘻嘻取剑扔了过来!   有了武器,倒三角眼心里有了底气。   方才是他大意,没想到这小娘炮藏了一手,居然会在帐篷里放了柄长枪!   他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娘炮?!   说出去都会笑掉大牙!   思及此,他屏气凝神,下盘一沉爆喝一声,右手执剑冲着菟姬面门刺去!   菟姬又岂会让倒三角眼得逞。   看着迎面而来之人,她轻笑一声,整个人看起来轻松又淡然。   然就在倒三角眼的剑尖即将刺到她的面门时,菟姬面色一凛,她下盘微沉,握紧刺雪朝前方横扫而去!   凌厉的攻势逼得倒三角眼不得不握紧剑改变方向,堪堪躲过一枪,倒三角眼不敢大意,沉着脸又从右侧攻去!   将刺雪挽了个花样,菟姬圆眼眯了起来。   她身形往左侧一闪,银枪冲着倒三角眼空荡的下盘一刺,随即借巧劲往上一挑,只见倒三角眼面上浮现惊惧之意,他整个人又被挑飞了起来!   倒三角眼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即重重跌落在地,老半天未缓过神!   而菟姬这一手惊才绝艳的枪法直接获得了周遭围观士兵们的热烈掌声,连口哨声也连绵不绝!   收势将刺雪杵回地面,菟姬双手环抱于胸前,高傲扬起下颌,   “如何,学会怎么做男人了吗?!”   这话让围观的士兵们又沸腾起来,纷纷指着狼狈不堪的五人无情嘲笑起来!   远处,伙房老兵们站在洗净的厨具旁,遥遥看着中心瘦瘦小小的少年郎,呵呵笑了起来,   “这小子藏拙啊!还别说,瞧着有几分王爷当年的英姿!” 第220章 名声大噪!   不过交手几招,倒三角眼五人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但五人如何会咽下这口气,这可是关乎男人的尊严!   然就在他们几个爬起来想继续朝菟姬发起攻击时,人群外忽的传来一阵骚动,随即一声严厉的爆喝将五人的动作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齐齐看去,便见校尉满面愠怒从人群自动分隔开的小道里走过来。   略略扫了一眼,校尉心里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脸色又沉了几分,校尉目光冰冷,看向毫发无损的菟姬问,   “菟琅,你将事情缘由说一遍。”   将刺雪插在泥地里,菟姬走上前恭敬行礼,   “回张校尉,我本在帐篷内更衣,这几人走进来想扒我的衣服,我便反抗,然后就是现在这般局面。”   然未等张校尉开口,一旁单膝跪地的倒三角眼面目狰狞抬起头,怒瞪菟姬吼了出来,   “你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扒你衣服了?!我挨着你了?!”   “放肆!”张校尉脸色漆黑、堪比锅底,“军规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既然你有理,你倒是说说又是怎么一回事?!”   然倒三角眼方才不过是一时口快,他露出哑然之色,已经到了嘴边的推托之词又咽了下去。   军规里,相比私斗的惩罚,推卸责任与撒谎的后果要严重得多!   轻者三百军杖,重者逐出军营!   低下头,倒三角眼呐呐回答,   “回张校尉,一切如他所说。”   捏了下鼻梁,张校尉上前狠狠踹了倒三角眼一脚,直将人踹的一个趔趄,   “好歹也是老兵了!欺负新兵不说,还被他反过来教训!”   说完他又指着围观的所有士兵,满脸恨铁不成钢,   “还有你们!任由同伴欺辱新兵,当罚!”   “所有人,扣三月军饷!罚绕军营跑十圈!立即执行!”   宣布惩罚后,张校尉脸色缓和下来,他走上前拍拍菟姬的肩膀,面上带着赞赏,   “身手不错!倒是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继续保持!”   面上划过感激之意,菟姬双手抱拳,正色说道,   “多谢张校尉赏识!”   话落,她将刺雪拔起,径直背在后背朝军营外跑去。   其余士兵不敢有怨言,走上前将倒三角眼五人搀扶起来,推搡着跑去跟上菟姬。   军营并不小,十圈下来,已然到了半夜。   不过,菟姬却丝毫没觉得委屈。   她打赢了呀!   至少没给封烺丢脸么?!   她的枪法可是封烺教出来的!   菟姬极容易满足,光是小小胜了一把,都让她连着兴奋了好几天。   不过菟姬不知晓,她这一战,到底还是出了名。   以至于大家都在好奇,这个叫菟琅的少年,身手真有流言中的那般神奇?!   经过好几天的发酵,关于新兵营里有位少年枪法超然的消息传到了主营。   宽大的主帐篷内,一张巨大的沙盘摆在正中,沙盘上连绵起伏的一片红旗,叫人看了心里直发麻。   又一轮商议临近末尾,封烺将小蓝旗插在一个山谷里,神色淡然将话题结束,   “这一处山谷,派侦查兵去看看。”   吊儿郎当坐在左侧书案上的闻人山君点点头,扬声招来副将,将侦查命令下达后,便挥手匆匆将人赶了出去。   待帐篷内又只剩他们三人后,闻人山君这才笑嘻嘻将昨日从下属那儿听到的消息道出来,   “老师,小煜子,你们知道最近新兵营出了件事么?”   跟在封烺身侧耐心学习排兵布阵的萧杜煜扫了闻人山君一眼,随口搭了一句,   “想来应该是很奇怪的事情吧?否则你依你的性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会这般大的兴趣。”   身子朝后仰,闻人山君用手撑着桌子抬头看向帐篷顶部,嘿嘿笑了起来,   “最近新兵营训练效果不错啊,有个新兵一打五对阵老兵,嘿,居然还打赢了!”   自一旁拿起帕子将手上沾着的沙尘拂去,封烺语气带上了一丝调笑,   “这等消息应该还达不到让你感兴趣的标准,说吧,到底怎么了?”   低下头,闻人山君戏谑的目光落在封烺身上,   “据说他枪法超然,颇有老师的风采!”   说到这,他也不忘补一句,   “这可是伙房那些老家伙说的,老师,伙房的老兵可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他们的话,应当不存在说假话吧?!”   伸手挠了下后脑勺,闻人山君皱起眉,“嘶”了一声,   “他好像叫什么……什么琅……”   踱步走到闻人山君身侧,萧杜煜抬手敲了下他的头,随即不甚在意说道,   “就这?!我还当是军营里出现了白泽呢,你与其有空关心这些琐事,倒不如想想办法管管周大人。”   想起那个老迂腐,萧杜煜就满肚子火,   “三日后又要和西蜋开战,那个姓周的定然又要跟着一起去!”   自书案上跳下来,闻人山君笑嘻嘻绕着萧杜煜转了一圈,   “你还好意思说我啊?你这个皇帝怎么当的,直接下一道圣旨让他别跟着不就成了!”   别说这个还好,闻人山君一说起“圣旨”二字他就更郁闷了!   双手撑住书案,萧杜煜盯着书案上的砚台,仿佛那就是蓄着胡须板着张木瓜脸的周亮一样,他咬牙切齿道,   “那个老迂腐,平时看着挺胆小,偏生在这件事上胆子忒肥!他居然以死抗旨!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没想到周大人居然会这般做,闻人山君一时没忍住,捧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见小蚊子居然嘲笑他,萧杜煜恼羞成怒,拍着桌子说要下旨斩闻人山君的脑袋!   凑过去揽住萧杜煜的肩膀,闻人山君满脸匪气,大大咧咧摆摆手,   “斩什么斩啊?我送死的机会还少么?万一哪一天就交代在战场上了也说不准!”   原本颇为轻松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萧杜煜面上浮现忧色,他不自觉低下头,轻声喃喃,   “都是为了朕……其实,也没必要……”   沉默着的封烺藏青眸子一凛,他冷冷扫过萧杜煜,语气格外郑重,   “你当我们做的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你么?萧杜煜,你肩负着的,可不止本王一人的厚望!”   “这等话,本王下次不想再听到。”   见十三皇叔生气,萧杜煜面上浮现羞愧之色,连连点头,   “十三皇叔,朕知道错了,以后定不会说这等伤人心的话。”   听出萧杜煜话里的真诚,封烺神色渐缓,   “关于周大人,先将他带着吧,与其让他留在军营里捣乱,倒不如跟着一起上战场。” 第221章 战败   军师周大人的去留,便在这次商议中草草下了定论。   三日转瞬即逝。   清早,以闻人山君为首、封烺与周大人次之的军队整装出发!   萧杜煜则被留在了大本营里。   这次的战役准备充分,且地形、敌营的信息获取及时,在山谷之处,大启以极少损伤将西蜋的军队成功击退。   不过七日的功夫,闻人山君带领的队伍凯旋而归。   而这些都是菟姬从张校尉口中听来的。   描述完闻人山君与封烺的英武身姿,张校尉脸上不自觉浮现红晕,他仰头看着姹紫嫣红的天空,轻叹了一声,话语间满是崇拜,   “我这辈子,也无他求,只愿能成为将军和王爷的左膀右臂……”   蹲在一旁用手撑着脸的菟姬悄悄砸吧了下嘴,若以前她还在宫内时听到张校尉这番话,定会觉得这人定是疯魔了。   但如今进了军营,她约莫是懂了些。   菟姬忽然觉得她当初一时冲动选择参军这件事,挺好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大启军营人人喜上眉梢不同,西蜋军营内的气氛凝重到宛如千斤之石压于头顶。   主帐篷内,主位上坐着个山一般的、满脸胡须的壮汉,他执着青铜酒杯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将士,猛地将手里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   “咚”的一声,所有人都颤抖了下。   西蜋王的脸色黑如锅底,怒吼之声带着些沙哑,   “一群废物!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将军就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你们对得起我、对得起西蜋的勇士吗?!”   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只用头抵着地面,冷汗滑落,很快浸湿了额头下那一小方地毯。   见无人应话,西蜋王伸手揉了下太阳穴,朝一旁的下人吩咐,   “去将异士请来。”   然话刚落,帐篷的帘子被人掀了开,一个裹着黑袍、头戴黑纱斗笠的人走了进来。   来人看不清身形、辨不清年纪,但观他走路姿态,约莫猜得到是个男人。   见着来人,西蜋王一扫方才的难看脸色,面带惊喜自主位上站了起来,亲自迎了上去,   “异士!您怎的来了?!我方才还想让他们去将您请来!”   黑袍微微动了下,自里面伸出一只干枯褶皱、如同枯败老树的皮一般的手,他示意西蜋王往后退,这才绕过他缓步往帐篷里走。   待走到主位旁站定,异士干枯的手搭在主位扶手上,他透过黑纱俯视底下黑压压一片的人,嗤笑起来,   “这等儿戏般的打法便让你们输得这般惨?”   底下山一样壮的西蜋王走上前在主位上坐下,他捋了下胡须,脸又沉了下来,   “连异士都这般说,可见你们这次有多无能!”   说完,西蜋王又扭头看向站在身侧的异士,面色不自觉浮现一丝笑容,   “异士,你看这战局可有扭转之处?”   轻嗤一声,异士将干枯的大手重新收回黑袍里,   “放心。”   有了异士的话,西蜋王满心愠怒这才缓和下来,他哈哈一笑,立即命人替异士斟酒,   “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毕竟之前你替北虺打赢大启的那一战,我可是记忆犹新啊!”   “酒免了,”微微往后撤了步,异士避开下人递过来的酒,用嘶哑的声音低沉说道,   “只要你管好属下,到时候听命行事便可。”   微微眯了下眼,西蜋王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豪迈地用手背擦了下嘴,他意有所指说,   “这个你放心。不过,我倒是很难想象北虺那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会和我一样这么配合……”   并未理会西蜋王,异士透过黑纱冷冷扫了眼面带笑容的西蜋王,一甩黑袍抬脚离开了帐篷。   又过三日,西蜋打了败仗,自是要讨回来。   闻人山君向来不爱退缩,他并未让封烺跟着,而是只带着周大人,随军一起前往山谷迎战。   七日后,就在军营等着闻人山君再度凯旋而归时,等来的却是死伤过半,战败归来的队伍。   军营内的喜气洋洋尽数散去,所有的大夫全部调派到主营救助伤员,一时之间所有人心头都附上了层阴霾。   菟姬原本跟着队伍一起如往常一般训练,然张校尉接见了某位将领后,脸色沉沉朝新兵们吼,   “随我去主营帮忙!伤员过多,大夫们忙不过来!”   心里一沉,菟姬收势将剑归于腰间,来不及细问,她匆匆跟着队伍一起朝主营赶去。   待菟姬踏入主营,还未见着伤员,她便从身侧匆匆而过的士兵面上看到了凝重之色。   看来这次输得很惨烈。   秀眉蹙起,菟姬不敢多想,她快步跟上张校尉,没花多长时间便感到伤员所在的帐篷里。   掀开帘子,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菟姬只皱了下眉,什么也未说便踏了进去。   帐篷内灯火通明,摆满了铺着洁白床单的床铺,所有的床铺都躺着伤员,鲜血将白色的床单染红,他们无力呻吟着,仿佛下一瞬就要死去。   这还是菟姬第一次见到凡人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情形。   耳边充斥着呻吟与大夫们焦急的喊叫,菟姬忽然觉得手脚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有人猛地一拍菟姬的肩膀,   “傻站着作甚?!还不快去帮忙!”   往前一个趔趄,菟姬回头看向一脸焦急的张校尉,傻愣愣点点头,同手同脚往前跑。   菟姬并不知道她能做什么、需要做什么,但显然眼前的局势根本不需要她来细想,已然有人拽着她的手腕朝一个断了双腿的士兵跑去。   直至此刻,菟姬才真正看清凡人的战争。   残忍、无情,要用一条又一条鲜活旺盛的生命去填补名为“战争”的巨兽之口。   直至菟姬自救助伤员中回过神时,已然过了两个时辰。   用手背擦拭去额际的汗珠,菟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角落蹲下。   然未等她休息多久,斜对角的帘子被人掀了开,一个身着将士服饰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四下张望,直至落在菟姬身上,这才面带喜色跑了过来。   菟姬一脸懵逼看着男子在她面前站定,蒲扇般的大手将她拎了起来,   “我看只有你是闲着的,走,劳烦你去替将军换药!” 第222章 替将军包扎!   给谁换药?!   眼看男人毫不费力将她拎起、大步往帐篷外走,菟姬这才回过神,奋力从男人手里挣扎出来,轻巧落在地上。   男人疑惑的目光落在菟姬身上,菟姬略微惊慌了下,随即灵光一闪,自一旁架子上抽出一方帕子系在脸上,随即又捞起架子上的药箱抱在怀里,   “走、走吧!不带药箱怎么包扎?!”   憨厚面上露出恍然之色,男人伸手摸摸后脑勺,憨憨笑了起来,   “是我太着急了。你随我来,莫要让将军等久了。”   微微颔首,菟姬搂着药箱的手不由紧了几分,悄然在心里祈祷,希望封烺别在将军的帐篷里。   她可不想这么早结束士兵生涯,再者,她还没原谅他呢!   有句老话说得好,你越期盼什么,就越不会发生。   待菟姬弓着腰随男人步入将军的帐篷时,她第一眼便注意到了立于榻侧之人。   男人身量颀长,腰部紧实,他一身玄色铠甲泛着冷光,光是看背影便知晓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险些将菟姬吓死。   封、封烺!   他真在这……   此时帐篷里充斥着闻人山君的骂声,而封烺双手背于身后,只沉默任凭闻人山君发泄。   “妈了个蛋!咱们的人一下山谷漫天黄沙扑面而来……”   “还诡异得很,黄沙只卷咱大启的士兵……”   “他们西蜋人有如神助,避开黄沙……”   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闻人山君这般,他回身冲菟姬憨憨一笑,伸手指着正坐在榻边裸着上身的闻人山君,   “去替将军换绷带吧,大夫交代了,两个时辰需更换一次。”   圆眼中带着一丝紧张,菟姬无意识伸手摸了把脸上的帕子,这才鼓起勇气低下头走向帐篷内。   匆匆低头行了个军礼,菟姬将声音压低,   “将军,属下替您换绷带。”   “定是用了什么妖法,妈了个蛋……”骂得正欢的闻人山君根本没注意眼前突然出现了个瘦小的士兵,他噎了一下,讪讪闭了嘴。   将军的形象还是要维持下的。   摆摆手,闻人山君示意小兵起身,这才仰面看向封烺,语气里满是委屈,   “老师,你是没见着当时的情况,我这一刀子就是白挨的,若不是为了保护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周迂腐,黄沙天而已,我怎么可能会受伤?”   狼眸淡淡,封烺抬手轻轻拍了下闻人山君的肩膀,   “这种莫名的败仗有过几次?”   将双臂微微张开,任由蒙着面的瘦弱小兵替他更换纱布,闻人山君仰面想了下,   “在你们来边疆前有过五六次,全部都是和北虺交战时发生的。待你们来后倒是消停了,这次和西蜋,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等情况。”   不自觉将目光落在手脚麻利更换纱布的小兵背上,封烺微微闭了下狼眸,继续问,   “在这几场仗里,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人或者事?”   “嘶,奇怪的事情多着呢,老天爷好似就跟咱们过不去似的,”闻人山君仰头看向封烺,面上划过一抹怪异之色,   “但真要说起来,好像是有个人……我约莫有点印象,每次打这等憋屈战时,敌方总会出现一个黑袍怪,我还奇怪漠北这天气,他也不嫌热……”   骨节分明的大手抵上线条凌厉的下颌,封烺低语,   “和情报对上了。或许他就是所谓的‘异士’。”   冷哼一声,闻人山君放于榻边的手紧紧握拳,面上带着不甘心,   “他们胜之不武,用些偏门左道之术就想吃下咱们?!做他的春秋大梦!爷爷我得好好想想,要怎么治一治他们……“   见闻人山君并未失去斗志,封烺心里对他的担心这才缓和了些。   微微勾唇,藏青眸子落在闻人山君腰腹干净整齐的纱布上,   “明日本王让一东过来,一起商议如何应对这些手段。”   “至于伤员,好生照料,若不能上战场了,便留在营内做后勤,阵亡将士……追加阵亡抚恤……”   将事情略作安排,闻人山君身上的纱布已然更换完毕。   全程一字不落尽数听在耳里的菟姬只恨自己没有八只手,越是待下去,她就越有可能会暴露。   虽、虽然她的确很想封烺……   但她一点也不想在这种情形下被认出来!   将脏污的纱布放入药箱里,菟姬低着头抱起药箱,匆匆朝闻人山君鞠了下躬,正欲埋头小跑出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淡然的声音制止了她,   “慢着。”   心里一紧,菟姬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扣住药箱,仿若在用力些,都能将药箱抠出好几个洞!   悄悄在心里默念口诀,许是老天开眼,时灵时不灵的妖术施展成功!   在帐篷内几人看不到之处,菟姬那双灵动的圆眼分明没有任何改变,但偏就给人一种平庸感。   怯怯看向封烺,菟姬小心翼翼问,   “王爷,可还有事?”   狼眸细细打量一番眼前瘦弱的士兵,身形与他的小兔子极其相似,那双眉眼……   剑眉微蹙,封烺心里浮现一抹失落,果然不是一人。   微微摇头,封烺神色又恢复至往日的冷漠,他将想摘下士兵面上帕子的手收了回来,   “无碍,是本王认错了。你去忙吧。”   后背的冷汗早已浸湿军服,菟姬心里悬着的大石头“哐当”一声砸下来,瞒过去了!   忙不迭点点头,菟姬匆匆道别,转身掀开帘子脚步慌乱跑了出去。   跑出将军的帐篷,菟姬这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她用手轻轻拍了下心口,随即小跑回伤员帐篷,继续忙碌起来。   直至月上枝头,菟姬才拖着疲累的身躯随众人一起回到新兵营。   新兵们都累坏了,老大粗直接省了洗漱,倒头就睡,不多会,菟姬所在的新兵帐篷鼾声四起,俨然都陷入沉睡之中。   而菟姬虽累极,但她怎么也睡不着。   因着女儿身,菟姬睡觉只解锁子甲,身上暗红的军服从未脱过,好在军营里这般做的人不少,倒也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力。   今日在伤员帐篷内忙碌许久,菟姬总感觉自己满身都是血腥气,她又不愿在帐篷内更衣,以至于她现在浑身难受,难以入眠。   猛然从床上坐起,菟姬满脸不悦悄然下床,拿起一套干净的军服悄然溜了出去。   一路埋头往戈壁方向跑,直至到了先前的高地,菟姬才停下来东张西望,将手放于唇边,打了个哨。 第223章 绿洲沐浴   清亮哨声直冲天际,不多会,一只湿漉漉的鼻子拱到菟姬放于身侧手心里。   面上划过惊喜之色,菟姬撇着嘴凑上前将脸埋入刺影的毛里,嘟嘟囔囔撒娇,   “刺影!我今天好累哦!照顾了好多伤员!还差点被你爹认出来!”   早已习惯菟姬这般,刺影并未挣扎,反而甩着雪白的长尾巴,时不时轻轻拍在菟姬的背上。   得了刺影的安慰,菟姬只觉这一天的疲累消散大半,她揉了把刺影的毛,笑嘻嘻道,   “刺影,有没有能洗澡的地方呀,我好难受,不洗澡我就无法入睡!“   呜咽了一声,刺影趴下来,示意菟姬坐上它的背。   待菟姬坐稳后,刺影起了身,仰天长啸一声,四爪奔腾,化作一道莹白闪电消失在原地。   冷白圆月高悬于如墨夜空,刺影带着菟姬不停歇地奔跑了半个多时辰,直至周围戈壁残垣的风景渐渐退去,被漫天黄沙取代。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刺影才呼哧呼哧停了下来。   自刺影背上抬起头,入眼的便是一望无际的黄沙,与藏在黄沙中的一抹绿意。   一脸欣喜自刺影背上滑落下来,菟姬将手搭在额际打量一番绿洲里的一汪清泉,揽了下肩上的小包袱,她笑眯眯同刺影道谢,   “谢谢宝贝儿子~冷是冷了点,但也没办法,你替我守着,若是有人来了你就咬他!”   直接原地趴下,刺影懒懒阖上湛蓝的眸子,甩着尾巴轻轻打了下菟姬的手腕,示意自己知晓了。   儿子靠谱,菟姬满意拽着背上的小包袱,径直朝底下一小方绿洲欢脱跑去!   夜凉如水,清泉倒映出整个星空,一条银色长河将夜空划为两半,微风拂过水面,连银色长河也跟着浅浅飘动起来。   绿洲另一面,几个喝得伶仃大醉的西蜋士兵互相搀扶着往绿洲走来。   正在沐浴的菟姬并不知晓,绿洲临近西蜋军营,经常有西蜋士兵在夜间巡逻时,将酒带来此处偷喝。   此时四个西蜋士兵互相搀扶,迈着虚软的步伐踩着黄沙一深一浅往前走,在风中隐约还能听见他们的醉语,   “我、我带了酒……一、一起去……继续喝!”   “今儿个……你们谁都不能跑……给、给爷喝个痛快!”   “嘿嘿嘿……要、要不是军规……爷今天就要……翻那个小娘皮……”   四人嘻嘻哈哈迈着醉酒的步子往前跑,其中一人不小心往前一扑,直接摔了个嘴啃沙!   另外与他搀扶在一起的三人被扯了个趔趄,待站稳后指着地上衣衫凌乱的男人哈哈笑了起来。   将头顶歪斜下来的兽皮帽子扶正,男人径直坐了起来,他面上醉意朦胧,摇摇晃晃将嘴里的沙子吐出来。   然还未等他开口说话,他身子不受控制往后一仰,居然就这么滚下了沙丘!   寂静的沙漠里,男人滚过之处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卷起的黄沙很快被夜风带走。   待他好不容易停下来,面颊酡红的男人扶了下摔得七荤八素的头,待他摸向头顶的帽子时,发现帽子不见了。   若丢了帽子,回军营后是要被军法处置的!   吓得酒都醒了一半,男人额际浮现一层冷汗,立即趴下来在黄沙里刨了起来。   可当他找到一半时,夜风里隐隐传来女人的歌声。   背后泛起一阵凉意,男人又怕又好奇,借着未散尽的酒劲,他放弃找帽子,起身朝绿洲走去。   蹒跚往前走了好几百米,男人隐约能见到树影婆娑下的清泉,耳边软糯的歌声愈发清晰。   他不由停下脚步,眯起眼打量起清泉。   清冷月色下,一道模糊的身影在泉水中遨游,虽未看清,但那长长的头发,定然是女子!   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男人心跳愈来愈快,他不自觉躬下身子,缓缓往清泉方向靠拢。   然就在他的手快要触及到鲜翠欲滴的绿叶时,一道毛骨悚然的狼嚎自他身后传来,紧接着他只觉背部传来一阵怪力,整个人朝前扑倒在地!   温热的呼哧声紧贴男子耳际,巨大的爪子死死压着他的肩膀,叫他半点也动弹不得!   心底的旖旎被恐惧替代,男人吓得瑟瑟发抖,连挣扎也忘了!   他不知晓按住他的是什么怪物,但他方才不经意瞥见这怪物有一身雪白的皮毛!   呼哧声愈来愈近了,男人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口水一滴一滴砸落在他的脖颈上!   就在男人觉得自己小命不保时,一道软糯的声音遥遥传来,   “次一……”   次一?   还是,次银?   慌乱中,男人没有听清女子的声音,但压着他的巨兽只贴近他的耳廓,自喉咙深处发出阵阵威胁之声,直至他闭上眼,背上的爪子忽的撤了去!   待他从黄沙里灰头土脸坐起身,便见着在广袤的夜空下,遥远清泉另一边,长发女子一身红衣,爬上雪白巨兽的背,夜风将她的笑声卷起,巨兽化作一道白色闪电消失在原地。   绿洲又恢复到往日的静谧。   唯有泛着涟漪的泉水,似是还残留着些微脂粉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同伴终于找到了他,醉醺醺从怀里掏出温热的酒壶怼在他的脸上,嘿嘿一笑,   “咋啦?摔傻了?喝口酒,啥事也没有!”   直至此刻男人才寻回神志。   他握紧同伴的手臂,惨白着脸呼哧呼哧大口喘气,战战兢兢吐出一破碎的话,   “妖、妖女……梼、梼杌……”   并不知晓自己被人偷看了去,菟姬乘着刺影回到戈壁高处。   她轻巧从刺影背上跳下,将被冷风吹干的长发重新扎成发髻,又伸手理了下身上暗红军服,这才揉了把刺影的下颌,   “刚才怎的跑那般远?是瞧着什么毒虫了吗?”   湛蓝眸子眯了下,刺影决定不将此事告诉她,只嗷呜了声敷衍了事。   权当刺影是累了,菟姬踮起脚抱了下刺影,又细细叮嘱一番,这才悄然跑走,溜回新兵帐篷。   一夜无梦。   数日后,军营内略低迷的气氛终于有所缓解,但不是因着士兵们心态好,而是从西蜋处传来一则叫人哭笑不得的消息。   据传,西蜋军营有士兵见到妖女骑着梼杌、将灾祸洒落西蜋。   西蜋信奉神明,自是知晓梼杌乃是凶兽。   凶兽现,灾祸起。   这一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各种版本的流言此起彼伏,一时间让打了胜仗的西蜋士兵们忘却了喜悦,人心惶惶,士气锐减。   不过几日,西蜋军营看起来比打了败仗的大启军营还要低迷。 第224章 皇后失踪了!   这一流言愈传愈广,直至被人带来大启军营,被当做一个笑话来取悦大启士兵。   无形之中,竟让大启士气重振,甚至还激起了斗志。   输给神叨叨的西蜋,未免太跌面!   下次必须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但有一人觉得有些奇怪。   说是凶兽,但听传言,好似也只是一只白色巨兽而已。   白色巨兽……   思及此,封烺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不应当。   此番菟姬和刺影定然还在皇城,或许还在六鱼十灰和四支他们周密的保护下,去太后面前捣蛋也说不定。   然封烺的自我安慰并未维持多久,当天傍晚,军营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傍晚,彩霞弥天,封烺正在主帐篷内与闻人山君、萧杜煜和周大人一起商议下次战役的打法。   沙盘前,闻人山君手执蓝色小旗往沙盘上狠狠一插,面红耳赤指着周大人怒声道,   “你懂个屁!排兵布阵要讲究实际!你说的这些不过是纸上谈兵!放在战场上,士兵还没到位,就已经被对面全部杀了!”   一脸不悦的周大人抬起已然有了些褶皱的手轻抚长须,   “闻人将军如何能口出污言?这成何体统?若被家父家母听到,你如何对得起他们?”   精致到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的面容上浮现崩溃之意,闻人山君伸手抱着头晃了晃,随即转身跑到一旁看热闹的萧杜煜面前跪下。   不管不顾伸手抱住萧杜煜的双腿,闻人山君哭喊起来,   “如果我有罪,请让大启律例来制裁我,而不是让我和周大人来商议排兵一事!”   面上划过尴尬的笑容,萧杜煜扭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封烺,然封烺只淡淡扫了眼他们,又转头发起呆来。   说来,十三皇叔这几日总爱发呆……   见求助不能,萧杜煜只得轻轻拍了下闻人山君的头,跟逗小狗似的哄着,   “你这话严重了,周大人好歹也是大启的栋梁之才,他的话虽不能全听,但到底也有些道理。还有,你要尊敬长辈,论年纪,周大人都能当你爹了。”   呜呜咽咽耍起赖,论厚脸皮,在座的可没一个比得过闻人山君,他哭丧着脸赖在地上打滚,   “你不懂!每次我同周大人说实战,他就同我谈理想,我稍加表示不满,他就提起我远在皇城的父母!“   立于沙盘另一侧的周大人被闻人山君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他刚想开口同皇上诉苦他在闻人山君处遭受的委屈,却被帐篷外的通信兵给打断。   “报!军营外有人求见摄政王!”   帐篷内的几人面面相觑,全数看向正盯着沙盘发呆的封烺。   而封烺剑眉微蹙,心里的不安之感愈发强烈,也未细问,他径直走出帐篷,面色凝重对单膝跪地的通信兵道,   “带路!”   被留在帐篷内的几人面面相觑,闻人山君利落从地上爬起,他伸手挠了下头,哪还有方才委屈的模样,带着满脸好奇跟着跑了出去。   身后的萧杜煜见小蚊子去了,他也忙不迭跟了上去。   几人跟在通信兵身后很快便到了军营入口,封烺见着来人,面上浮现惊愕之意,   “你们怎么来了?!娘娘呢?!”   眼前的几人,不就是风尘仆仆的十灰、四支、六鱼和萝北吗?!   见着王爷,萝北憋了数月的委屈这才爆发出来,她踉跄往前一扑,跪在地上呜咽,   “王爷,娘娘她,在您离宫不久,也跟着离开了!”   狼眸浮现一抹惊慌,封烺已然顾不上跟在身后闻人山君与萧杜煜,厉声问同样跟着跪下的六鱼几位暗卫,   “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敢抬头看封烺,十灰等人语气沉沉将皇城的近况娓娓道来,   “回主上,自您与皇上出征,太后便将皇城严加看管,任何消息不得送出皇城。太后已把控整个朝廷,违者当即处死!”   “而娘娘在您出宫后,带着刺影离开皇宫……”   “属下本想将消息递出宫,奈何太后寻来玉镜殿,似是想对娘娘不利,好在娘娘已离开皇宫,而属下则趁乱逃了出来!”   相比意料之中太后会暴露野心直接上位这件事,封烺在听闻小兔子偷溜出宫后只觉眼前一黑,身形不由踉跄了下!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封烺会如此失态,这让闻人山君和萧杜煜心里一紧,立即上前想扶住他。   然封烺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挡,将二人拦在身后,他闭了下狼眸,沙哑着嗓子冷声问,   “那娘娘呢?!她现在在哪?!”   听了封烺的话,六鱼等人心里一凉,纷纷抬头看向他,满脸错愕问,   “主、主上,娘娘她没来军营吗?!”   直至现在,封烺才不得不相信,小兔子失踪了!   可是,她为何要离开皇宫?!   她不是答应过他,乖乖待在宫内的吗?!   封烺在任何事上都可以做到淡然处之,但唯独在面对与小兔子有关的事情时,他根本无法控制他的情绪!   伸手捏了下鼻梁,封烺抬手便想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他要去找小兔子,不说问清楚为何擅自离宫,她这般跑出去,万一遇着什么事了可怎么办?!   而身后,闻人山君与萧杜煜秉持不偷听的原则,离得远远的。   根本没弄清形式的闻人山君见到封烺的举动,哪还不明白他这是要临时撂挑子不干了?!   连忙捅了下身侧傻愣愣的萧杜煜,闻人山君手脚并用扑了过去,伸手制止封烺想要将玄色铠甲卸下的举动,   “老师!这等时候!您可万不能冲动啊!”   一旁萧杜煜也凑了过来,微微皱着眉附和,   “是啊十三皇叔,眼见着马上有一场突袭战,此次可是由您来带队,若您撂挑子,你让大启怎么办?”   听了萧杜煜的话,封烺推搡闻人山君的举动停了下来。   的确,这场战役关于边境一处易守难攻的迷城归属,若能拿下,自是对大启有极大益处。   而且,那位能让西蜋和北虺这对宿敌暂时联手的异士,定然会出现。   狼眸微阖,封烺的手缓缓放回身侧。   沉默良久,周遭所有人都不自觉屏气,额际的冷汗凝成珠,悄然滑落下来。   重新将披风穿戴好,封烺缓缓转过身,藏于披风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沉声下令,   “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你们失职,自是知晓该怎么办。” 第225章 暴露啦!   意料之中的怒火并未降临,六鱼等人心里不自觉浮现又活下来的念头。   低头应下主上的命令,六鱼将萝北送到后勤,单独支起一个小帐篷后,这才在她略担心的目光下和十灰、四支一起匆匆离开。   与此同时,还在新兵营混的风生水起的菟姬并不知晓封烺已经知道她失踪的事情。   晚霞渐褪,夜晚披着墨色衣裙匆匆将最后一丝紫红霞光盖住。   新兵营内,菟姬借着巧劲又挑飞一人,她将刺雪利落插在木板上,左手握着袖子擦拭了下额际的汗珠,满脸傲然扫了一圈高台底下围观的士兵们,   “还有人来吗?!”   这已经是少年郎挑飞的第十个人了,见他仍是神采奕奕,秀气的面容上不见丝毫疲累,周围原本跃跃欲试的士兵们纷纷萌生退意。   最先提出要同菟姬公平对决的倒三角眼面上的不甘心渐渐褪去。   说到底不是他不行,而是这个少年太厉害了!   看吧,在座的哪一个都打不过他!   而在高台右侧远处,有两个身量相当的黑衣男子躲在帐篷后偷偷打量高台上的少年。   其中一人长相正派,无论是谁见了都觉得此人一股浩然之气,端的是个正气凌然的大侠,而另一人,长相虽略普通,但胜在周身气息内敛,藏锋敛锐。   “大侠”一指高台上握着银枪的少年郎,面露欣赏之色对身侧的同伴不留余地夸赞,   “如何?这是个好苗子吧?!比你教出来的那两个玩意儿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另一个气息内敛的男子此时却有些不不淡定了。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高台上尾巴都要翘上天的少年郎,面上一时是惊愕一时是不敢置信,交错在一起让他本就普通的五官看起来有些扭曲。   伸手揉了下眼睛,他再度瞪大眼看过去,半晌后脸色惨白,伸手拽住“大侠”的衣襟结结巴巴道,   “一东,出、出事了!”   毫不犹豫抬手将二冬的手打落,一东理了下衣襟,正气凌然的脸上浮现疑惑,   “大惊小怪作甚?!出什么事了?你徒弟要成亲了?”   粗喘几口气,二冬只觉目眩神迷,隐隐要朝后仰倒。   待他借着一东的手站稳,这才颤巍巍伸着手指指向高台之上的少年郎,   “那、那绝对是皇后娘娘!”   那张脸、那得意的小表情,他绝对不会认错!   ???   一脸茫然的一东抬眼打量菟姬半晌,这才“嘶”了一声,语气略犹疑,   “被你这么一说,他的骨架,好像是过于瘦弱了……”   他还以为少年未长开,但二冬这幅见了鬼的模样,也不像是在骗他。   顾不上和一东掰扯,二冬沉下脸,迈着大步走向高台底下正倚着木栏杆看热闹的张校尉。   一把拉住满脸惊讶准备行礼的张校尉,二冬附耳低言,   “让士兵们散了,叫高台上的少年过来。”   只以为眼前身份比他高得多的暗卫看上了少年郎的身手,张校尉面上浮现欣慰之意,转过身冲瓮声一片的士兵们呵斥,   “还不快去训练?!光看能变强吗?!都散了都散了!”   见张校尉发话,众人哪敢不从?高台底下的士兵们纷纷互相推搡着散去。   而高台之上的菟姬将刺雪收势正欲跳下来追上队伍,张校尉笑眯眯朝她招了下手,   “菟琅,过来。”   圆眼里布满疑惑,菟姬没多想,只蹦蹦跶跶跑过来,蜡黄的脸上带着得意之色,叫她看起来春风满面。   但当她见到张校尉身后站着的二冬时,面色一僵,甚至走过去的脚步都虚了几分。   眼睁睁看着少年郎一步步走来,二冬心里最后一丝疑虑打消。   他无力捏了下鼻梁,抬手示意张校尉退下。   待此处外人全数离开,二冬不管不顾“扑通”一声跪下,白着张脸仰头问菟姬,   “娘娘!您、您怎的在这?!”   傍晚的时候主上还因着娘娘失踪一事差点疯了!   怎、怎么娘娘就在军营里?!   还、还一身男子装扮?!   仍在帐篷后站着的一东一脸茫然走来,他打量菟姬片刻,犹疑问,   “这就是四支那个娇气包信里说的、将主上迷得神魂颠倒的皇后?”   这瘦不拉几又蜡黄的小脸,怎么看也不是会让主上动心的模样啊……   跪在地上的二冬见一东这幅傻样,他一脸不悦伸手猛地一拽一东,直接将一东给拽得跪了下来。   二冬又看向菟姬,满脸复杂又担忧,   “娘娘,您怎么在军营里?”   用拇指摩挲着刺雪雕刻着花纹的枪杆,菟姬心里其实挺遗憾的。   怎的就被发现了。   嗫嚅了下,菟姬将刺雪插在地里,径直蹲下抱膝与二冬平视,略心虚地解释,   “就……来玩玩么……”   眼睛又瞪大了几分,二冬险些没被这个理由给气得背过气去!   “您不在皇城好好呆着、跑军营来受苦受累作甚?!还、还一副这等装扮……您可是知晓,主上今日得知您失踪的消息,险些就要疯魔了!”   听二冬提起封烺,菟姬着急了。   若是被封烺发现她在这里,那她定然又会被他拴在身侧,哪会如现在这般自由自在?!   还能跟形形色色的人比武!   伸手拽了把二冬,菟姬满脸严肃凑过去,小声警告,   “封烺还不知道我在这吧?你可不能出卖我!”   说到这,她转头朝一东看去,   “还有你!一身黑不溜秋想来也是封烺的暗卫,你也不准告密!”   莫名被拉下水的一东哭笑不得,他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苦笑,   “您真是皇后啊?若属下不知晓还好,但此番知晓了,就不得不同主上禀告了。”   一脸纠结的二冬听一东这般说,连忙附和点头,   “对啊娘娘,知情不报可是重罪。”   见二人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菟姬急了,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你们若胆敢去告诉封烺,我现在就离开!让封烺再也找不到我!”   说完,她露出自信的笑容,   “哼,我既然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待这般久不被发现,我便有办法让你们寻遍天涯海角也寻不到我,要试试吗?”   至于封烺着急与否,与她何干?!   反正她又没原谅他,就让他着急去,权当是给他的惩罚!   一东与二冬面面相觑,一时陷入两难。   见他们满脸纠结不出声,菟姬哥俩好似的伸手拍拍二人的肩,   “怕什么?待我原谅他了,自会与他相认!到时候若他敢罚你们,我来替你们担着!” 第226章 故人相逢   一东和二冬自是没有将菟姬的话当真。   他们好歹也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暗卫,若还要主子来保护他们,那让他们的脸往哪搁?!   但二人的确也不敢轻易将娘娘就在军营的消息禀告给主上。   若娘娘真如她所说,被主上知晓她就在这,她又跑了可怎么办?!   茫茫人海寻到一人,可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至于这次,是个意外。   思来想去,三人在帐篷角落蹲了许久,一东二冬终于和菟姬达成共识。   暂时不告诉主上。   但同样,他们也求了菟姬的保证,最晚这次战役之后,必须同封烺坦白!   虽不大满意二冬与一东提出的条件,但见着二人脸上快要哭出来二冬神情,菟姬勉强点头应下。   若他们真哭了,那她岂不就是罪人?!   事情谈妥,三人之间紧张凝重的氛围瞬息散去,二冬乐呵呵像菟姬问了她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也不忘关心下刺影。   一东虽听不懂他们聊的内容,但他可没忘记方才菟姬在高台上的英姿!   不露痕迹朝菟姬靠近几分,一东顶着张正气凌然的脸笑眯眯看向她,   “说来,娘娘还真是身手了得,竟是十连胜!”   突然被夸,菟姬面上浮现羞涩之意,但心里小兔子的尾巴都要翘上天!   伸手摸摸后脑勺,菟姬嘿嘿一笑,   “过誉过誉,侥幸赢了而已……”   朝菟姬一拱手,一东面上浮现惋惜之色,   “娘娘谦虚了,若您不是娘娘,属下定要将您讨来好生教导,想来以后是比小哑巴和小娇气要强出数倍!”   这还是菟姬头一次被夸到这个地步,她的脸颊不由浮现一抹红晕,带着好奇问,   “小哑巴和小娇气是谁?”   听着像小孩。   长叹口气,二冬改跪为蹲,双手撑着脸无奈看着一东,   “一东是暗卫里年纪最大的,其他暗卫在他眼里都跟小孩似的,偏偏他还爱给人起外号,小哑巴说的是三江,小娇气说的是四支,他们都是一东教出来的。”   圆眼微睁,菟姬惊奇看向一身正气的一东。   看不出来,大侠还有这个癖好……   然却听一东“啧”了一声,蹲着的姿势略豪爽,他单手撑着下颌,一脸不屑,   “能让我起外号的人都是勉强合格之人,你也不看看你教出来的那两个玩意儿成天除了傻乐还能作甚?”   这话让二冬无力反驳。   暗卫里论实力,一东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他的确有瞧不起人的资格。   倒是菟姬一脸费解,   “‘两个玩意儿’,又是谁?!”   无力张了下嘴,二冬想起那两个家伙,满脸无奈,   “十灰和六鱼……”   哑然失笑,菟姬心里陡然有种一东用词格外准确的感觉。   说来许久未见十灰和六鱼,菟姬还怪想他们的。   也不知萝北怎样了?   思绪发散,然一东下一句话将她的神志拉了回来,   “说来傍晚的时候我在军营见着他们了,啧啧啧,果然比以前更傻。”   面上浮现惊喜之色,菟姬连忙问二冬,   “真的?!六鱼他们来了?!萝北呢?!”   见娘娘这般,二冬不由笑了起来,   “自是一起来了。六鱼怎么可能会将自己以后的媳妇儿给丢下?”   然菟姬很快想起自己的处境,又将兴奋之情压了下去,   “哎,算了,现在也不是聊这些的时候……我如今可是一心想替大启争光,你们莫要拖我后腿。”   娘娘心里的想法,二冬和一东可不敢胡乱猜测。   不过现在夜色渐浓,总不能一直呆在此处,二冬想了想,同一东聊了两句,便带着菟姬往新兵营处走去。   当夜,二冬与一东便以菟姬身手了得值得栽培为说法,将她提拔为参军,并立即替她重新支了个单独的帐篷。   自然了,这件事并未惊动主军营,一切都在二冬与一东的掌控之中。   不过,二冬到底还是看穿了菟姬藏在心底的一点失落之情。   细细一想,二冬便猜到其中一二,半夜便从主军营后勤处将萝北拎了出来,带着一脸茫然的萝北跑到新兵营,什么话也未说,抬手便将萝北推进新支起的帐篷里。   险些摔了个跟头,萝北一脸忐忑立在门口处,出去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就在她撵着衣角不知所措时,自屏风后头传来一道熟悉的、睡意朦胧的软糯声音,   “谁啊……”   清秀面容上划过一丝不敢置信,萝北抬脚匆匆跑进去,待见着床上一脸惊吓的女子时,“扑通”一声在床边跪下,   “娘娘!奴婢好担心您!”   险些被萝北吓得背过气去,菟姬轻抚心口起身将萝北自地上拉起,   “是我不好,擅自离开让你担心了。你怎么过来了?你这些日子过的如何?可有受委屈?对了,你们怎么会跑出皇宫?”   ”是二冬将奴婢送来的……“抹了把不自觉滑落的眼泪,萝北在菟姬的引领下走到床边坐下,将宫内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末了,她双手紧紧攥着菟姬的手,感受着菟姬手心里一层极其薄的茧,心里愈发不好受,   “娘娘,您怎的就跑来这里了?您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被其他人欺负?您以前的手可软可嫩,如今怎的……”   说完她也不忘急切问,   “对了娘娘,刺影呢?!它那么大的块头,总不能随您一起在军营里吧?”   抬手示意萝北稍安勿躁,漠北夜寒,菟姬掀起寝被将萝北拉上床。   而萝北本还有些局促,但在菟姬的安抚下,也就渐渐放松下来。   直至萝北的眼泪渐渐止住,菟姬这才温和地娓娓道来,   “缘由你不必问,我自己也不知晓为何我就参军了。我好得很呢,谁敢欺负我呀?你又不是不知晓我的性格……”   “至于那些有歪心思的人,早被我教训得服服贴贴……参军了么,手上起茧子很正常……”   说到这,菟姬轻笑起来,   “说来参军的好处可多了,我如今身子骨比以前好了不少……”   抬手轻轻替萝北拭去眼角的泪痕,菟姬圆眼里泛起温柔,   “至于刺影,它成天在外面撒野,不知有多开心……”   伸手轻轻拥了下萝北,   “倒是你,在宫里经历了这些事……委屈你了。”   “待你嫁给六鱼后,我定要替你奉上丰厚的嫁妆。” 第227章 迷城一役!   未料到菟姬话锋一转扯到自己身上,萝北面上一红,破涕为笑,   “娘娘,您怎的还是如以往一般爱逗奴婢?”   轻轻捏了把萝北的脸蛋,菟姬嘿嘿笑了起来,   “谁让你是好吃的小萝卜?好啦,不想这些了,快些睡,过几日有的忙。”   找到了娘娘,萝北一直忐忑不安的心这才落回肚里,先前她夜夜难以入睡,如今倒是能安安心心陷入黑甜的梦乡。   这日后,军营内气氛愈发紧张,所有人自顾不暇,并无人知晓新参军菟琅帐篷内多了个人的事情。   皆因由曾经的“战神”所率领的突袭战即将到来。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秋季带着泛黄的凉风悄然而至。   秋季的漠北与以往没有太大区别,若真要论起来,许是湛蓝的天空要高了许多,亦或是夜晚的凉风愈发刺骨。   今日不同以往,傍晚的天空彩霞消散,阴云密布,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弥漫开来。   大启军营内,十万将士整装待发。   一眼望去,皆是身着红衣锁子甲、头戴绑缚红缨铁盔的士兵,他们面色凝重,无一露出胆怯之色,俨然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翻身上马,封烺一甩玄色披风,淡漠的藏青眸子扫过十万将士,随即挺直脊背催动黑马转过身,面对军营大门沉声高喝,   “出发!”   桴声起,十万将士将武器握于手中,整齐划一直指天际,朝着黑云怒滚的天空爆喝一声,随即迈着坚定的步伐跟在封烺身后,朝迷城进军!   迷城,是盘踞于大启、北虺与西蜋三国之间的一处要塞。   迷城是一座古城,占地极大,抬眼看去约有五百余公里。   多年前有部族在此生活,后因诡异迷雾盘踞迷城,部族在迷雾中销声匿迹,由此还流传出迷城“吃人”的传说。   而近几年,许是风向改变,迷城的迷雾渐渐淡去,虽不能确保以后会不会凝聚起来,但此处作为一个短时间要塞,定能扭转三国之间的僵持局面!   十万大军气势昂扬朝迷城挺进,直至午夜时分,他们才将将抵达迷城外围。   大手拉住缰绳,狼眸扫向东西两侧,透过淡薄如白纱的雾气,隐约能看到北虺与西蜋的旗帜。   藏青眸子里划过一抹了然,封烺面上一派淡然,高声下达命令,   “先锋小队出列,探查迷城边缘;张校尉带兵,进入迷城往西侧前行;周副将带兵,进入迷城往东侧前行;两万将士,随本王占领中部!其余人,在此处扎营!”   “凡遇敌,杀无赦!”   得了封烺的命令,十万大军井然有序分为好几股,如长河一般慢慢渗入迷城。   东西两侧的北虺与西蜋见状,自是不甘落后。   但他们的将领可不愿亲自进入会“吃人”的迷城,只各自派出一半人马。   同时,西蜋王在扎好的主帐篷内接见了一位裹着黑袍、头戴斗笠的人。   满面恭敬朝异士拱手,   “大人,迷城对西蜋来说极为重要,您这次可要帮我。”   嘶哑的笑声自黑纱后面传来,异士没有应下也没有回绝,转身朝帐篷外走,   “放心……我有预感,我所求之物,就在迷城里……”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而去,天际黑云滚滚,隐隐有要垮塌之意。   夜色似是又浓了几分。   天际间除却如千军万马的呼啸风声,一片静谧。   仿佛所有的声音被迷城吞噬,一如它“吃人”的传说,似是将进入的兵马尽数吞入肚里一般。   但很快,迷城内响起兵戈相向之声。   菟姬自是混迹在队伍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上战场,在随张校尉踏入迷城之际,她心底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不由手中的刺雪。   如菟姬这般心态的有不少人,但很快,他们就无暇顾及心情了。   迷城内如白纱一般的迷雾缭绕,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地面昏暗一片,偶尔踩到什么硬物,也不知是不是骨头。   张校尉将剑握于手里,满脸谨慎往前探路,就在他想绕过一处灰褐高墙,一道带着凌冽杀气的破风声自右侧耳际传来!   立即矮身躲过杀招,张校尉扶墙半蹲,一挥长剑爆喝出声,   “敌袭!”   坠在队伍最末的菟姬面上神色一凛,她将刺雪挽了个花样,转身朝身后不知不觉又变得粘稠浓厚的雾气里刺去!   只听一声闷哼自雾气中传来,菟姬抽回刺雪,银白的枪头已然沾上刺目的鲜红,菟姬死死盯着浓雾,高声喊,   “浓雾里有埋伏!小心被包围!”   就在菟姬话落的下一瞬,四面八方传来怒吼,凌厉杀招四起,菟姬等人从未见过这等架势,一时有些慌乱。   张校尉用剑刺穿一个西蜋士兵,他一抹脸上溅起的鲜红血点,朝士兵们怒声呵斥,   “还想不想活着回去了?!都他妈给我动起来!!”   张校尉的话穿透西蜋士兵的高呼声,直击每一位大启士兵的心底,将他们心里的慌乱压下,唤起勇气!   所有人握紧武器,将一口气憋在心里,正面迎上西蜋人在迷雾中泛着冷光的利刃!   另一边,迷城内地势复杂,许多地方马匹难以通过,封烺早已从马上下来,手握惊鸿枪率兵马杀入迷城最中心!   三方兵马在迷城内交汇,一时间呐喊声直冲九霄,如白纱一般的迷雾渐渐染红,让原本就诡谲的迷城愈发妖冶。   天地间,黑云压城,城内腾起红雾,朝天际蔓延。   一滴冰冷的雨水砸在被血水浸染的泥地里,两滴、三滴,“刷啦啦”与“噼啪”声四起,冰冷的雨越下越大。   将手中的刺雪狠狠往地上一插,菟姬微喘着气伸手将脸上的雨水抹去,她草草处理一番受伤的肩膀,扫了眼横躺在地上的西蜋人,眼底划过一抹决然。   这就是战争。   以己身,护家国。   不论是哪一方之人,都有他们必须要以命相护的存在!   稍作休息,菟姬在冰冷的雨水中将刺雪拔出,就在她想去帮其他还在作战的同伴时,浑身浴血的张校尉握着剑匆匆跑来,   “菟琅!紧急线报!西蜋主力往迷城中心靠拢,定不安好心!你带一支精锐小队,速去支援!” 第228章 救下封烺!   一想到封烺腹背受敌,菟姬心里便不自觉担心起来。   顾不上身份是否会暴露,也顾不上封烺的身手或许不会身陷囹圄,   沉声应下,菟姬将刺雪收回后背上,带着已然组织好的十人一起朝迷城中心赶去。   与此同时,迷城中心处,封烺满身被雨水打湿,他狼眸泛着血光,惊鸿枪朝右横扫而去,径直挑飞两个西蜋士兵!   未等他稍作停歇,又是长枪朝左斜突刺,将握刀想砍向大启将士的西蜋人捅了个对穿!   额际的汗珠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沿着凌厉的面部轮廓缓缓淌下,封烺略略扫了眼当前局势,心里大致有了底。   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只是,干预战局之人还藏在阴影里,迟迟未露面。   雨越下越大。   迷雾诡异,明明这般大的雨,却丝毫不见淡去一分一毫。   厮杀声自远处隐隐传来,封烺握紧惊鸿枪,面带冷凝之色准备迎面而去。   然下一瞬,他却收回了已然迈出去的脚步。   雨声浩大,封烺仍是透过雨声与厮杀之声,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嘶哑的诡异笑声。   封烺想也不想握紧惊鸿枪朝声音来源处刺去,他只匆匆瞥到雨中高墙上一抹黑影略过,惊鸿枪刺空了!   心里一紧,封烺只觉背后凭空升起一股杀气,嘶哑到仿佛如同滚刀磨过耳膜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声传来,   “你身上……有我最想要之物的气息……”   封烺立即扭身回挡,然想象中的利刃或是攻击并未出现,但有无形之物将雨幕割裂开,以势不可挡之势朝他扑过来!   藏青眸子暗了几许,眼前绝对有什么东西,但他的眼睛却无法看到!   就在他准备不躲不避接下这一招时,一声带着惊惧的软糯声自他身后出现,   “封烺!!!小心!!!”   紧接着便是一道暗红身影以极快之势挡在他的面前!   封烺一时惊愕,忘记了言语。   狼眸落在眼前瘦小的背影上,只见她右手握着银白长枪,左手一翻,将一缕莹白光芒打向正前方!   空气中传来一声兽类惨叫,随即一缕黑烟凭空出现,未等封烺辨别出那是什么东西,磅礴的大雨已然将黑烟尽数冲散。   然封烺很快回过神。   狼眸微眯,他握紧惊鸿枪,身子一矮下盘一沉,以急速朝因菟姬的出现而愣住的黑影袭去!   一声嘶哑闷哼传来,封烺将惊鸿枪拔出,利落退离捂着腰腹准备攻来的黑影!   封烺长枪一甩,面色冷凝将菟姬护在身后,二人皆是一脸紧张盯着黑影,就怕他还藏着什么怪异招式。   然黑影却并未出手。   明明带着黑纱斗笠,甚至还隔着如幕帘一般的雨水,但菟姬偏生就感觉眼前之人在看她。   而且,是那种如看猎物一般的眼神。   黑影晃了下,原本混迹着雨水淌下来的血迹渐渐消散,他站稳了身子,仿佛刚才所受一击是封烺的幻觉一般。   桀桀怪笑一声,黑影将干枯如老树皮一般的手伸向菟姬,这个举动让封烺心里一紧,伸手将菟姬又往身后护了下。   但黑影只是站在原地怪笑,似是得偿所愿一般,   “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雨声浩大,黑影嘶哑的低语断断续续传来,   “我要的东西……下次……直接夺走……”   面上一冷,封烺手里的惊鸿枪挽了个花样,以雷霆之势撕开雨幕袭去!   可黑影却只立于原地笑着,连躲也未躲,   “这次,就先放过你们……还能再长大些……”   话落,黑影的身影渐渐变淡,就在黑影即将消失的一瞬,封烺猛然将惊鸿枪朝前一掷,长枪狠狠插在了石墙之上!   黑影彻底消失在二人眼前。   雨水不停冲刷着迷城,除却耳际响彻天地的厮杀声,黑影的桀桀怪笑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沉默走上前将惊鸿枪拔出,身后的菟姬一脸担忧,走上前悄声问,   “竟是半点也未伤到他?”   端详了下惊鸿枪的枪头,封烺一改方才杀气腾腾,已然回到以往淡然的模样,   “不,他受伤了。”   菟姬闻言,面上划过喜色,   “真的吗?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异士’?长得那般丑,那双手可吓人!”   收势将惊鸿枪背回背上,封烺剑眉蹙起,回身俯视菟姬,脸色有些阴沉,   “你倒是说说,为何你会在这里?!还有,你怎么穿着大启士兵的军服?!你究竟瞒着我再做些什么?!”   被封烺这幅略凶的模样吓了一跳,菟姬仰面看向脸色沉沉的封烺,隔着雨幕,她无法辨清封烺面上的神情。   心里陡然浮现委屈之意,菟姬不由撇下了嘴。   分明是她出手将他救下!   怎的这人还反过来责备她?!   再者,她想去哪就去哪,与他何干?!   思及此,菟姬伸手抹了把脸,狠狠瞪了封烺一眼,扭头就走!   而封烺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深邃俊美的五官上划过一抹自责,他抬脚追了上去,将身段放低,可以说,低至尘埃,   “乖宝,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我是担心你。当时知晓你失踪的消息,我都快疯了……”   “若不是大启边疆不能丢,我早就去寻你……”   “我错了,我不该凶你,是我不好……”   猛然停下脚步,菟姬扭头看向试图将披风接下替她挡雨的封烺,她双手抱臂冷哼一声,   “你若真扔下边疆不管,我才真真是瞧不起你!”   “我想去哪就去哪!你别跟着我!堂堂大启摄政王,在这等重要战事里不去引领众将士,跟着我一个小兵作甚?!”   “你怎么会错?!错的都是我!”   见小兔子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气得不轻。   身后还有整个战局等着他来指挥,而小兔子又这般叫他无可奈何,封烺无法,只得匆匆对菟姬央求,   “乖宝,那你这次别再逃跑了行么?你说什么话我都听,待战事了结,我再来寻你。”   背对封烺径直往前走,菟姬什么话也未说,就这么气冲冲跑向远处正打得难舍难分的战局。   没了异士,余下本就心有嫌隙的西蜋和北虺,如何打得过有封烺坐镇的大启?   直至天边泛白,北虺和西蜋才带着满心不甘狼狈撤出迷城,而迷城成功归于大启麾下!   成功拿下迷城这一要塞,封烺率兵在此布阵许久,命副将驻守迷城,一切也安排妥当,封烺这才带着余下的众将士回归大启军营! 第229章 谜一般的异士   与大启军营陷入喜悦的海洋不同,西蜋这方的气势有些低迷。   主帐篷内,西蜋王蓄满胡须的脸黑如锅底、难看至极。   山一样的身躯在帐篷内来回踱步,半晌,西蜋王才用埋怨的眼神看向坐在帐篷角落的异士。   一身黑袍的异士正在用膳,他干枯如老树皮的手执着筷子,夹起可口的饭菜后,另一只手掀开斗笠黑纱一角,将筷子伸了进去。   西蜋王心里划过一丝疑惑。   说来,好似从未听说有人见过异士的面容。   但西蜋王很快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他大步上前,在异士面前站定,语气不大好,   “大人,您先前不是答应过我,说一定会拿下迷城的吗?”   轻轻将筷子搁置在碗边,异士粗粝嘶哑的声音犹如在折磨耳朵,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答应你,一定拿下迷城了?”   西蜋王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的确,不论是战前还是战中,异士从未这般说过。   圆盘一般的脸上浮现恼怒,西蜋王心里的愤恨无处发泄,他咬咬牙,怒声质问异士,   “大人,我身为一国之王,能做到如今这般低声下气,已是极为看重你!但你总要拿出一些成果来给我看!难道你和那些江湖骗……”   然西蜋王话未说完,却发现自己不论如何都吐不出半个字!   不、不对!   是他的嘴巴紧闭,任凭他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张开!   无法开口,西蜋王涨红了脸挥舞双手,想朝异士扑过去,然他却在离异士半臂之处停下,不论如何也无法靠近半分。   慢条斯理用膳完毕,异士看也不看被他用妖术封住嘴的西蜋王。   他只桀桀怪笑,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五百年了……终于找到她……嘿嘿嘿……”   话分两头。   并不知晓自己被盯上的菟姬带着受伤的肩膀回到新兵营,直将在帐篷内乖乖等她凯旋的萝北给吓得险些晕厥过去。   好在从一东处收到消息跟着蹲守在帐篷内的四支六鱼十灰三人忙不迭挤上前,小心翼翼替菟姬包扎完伤口后,这才冲着菟姬哭唧唧。   丝毫不在意自己肩上的伤势,菟姬在军营里混久了,俨然沾上了些混气,她一身男装翘着腿,嘿嘿一笑,   “这点伤算什么?张校尉身上那伤才叫吓人!嚯!从左肩膀划拉到右腰!差点被劈成两截!”   见娘娘这幅模样,萝北差点又晕过去。   被六鱼扶住,萝北白着脸颤巍巍道,   “娘娘,您是大启的皇后娘娘!不是军营里的士兵!”   听她这般说,菟姬可不乐意,她嘟了下嘴,   “谁说的?!我才不当皇后!我现在可是军营里的参军!还是一东和二冬封的!”   她的头衔有人作证!   不是她胡诌的!   一旁四支一脸担忧,凑上前在菟姬身侧半蹲下来,将手搭在她的膝上,小心翼翼问,   “那娘娘,您如今这般,可有想过什么时候和主上相认么?您先前不是说,待回来后就……”   娇俏可爱的面容上浮现恼怒之色,   “提他作甚?!这人成天到晚就知道气我!我才不同他相认!我和他有什么好相认的?!”   说完,也不忘补一句,以来表达她的不满,   “分明是我救了他,偏生就没有一点感恩之心,还反过来责备我?!他就是个猪头怪!”   几人听她这般说,一时哑然。   他们都未跟去迷城一役,所以并不清楚娘娘和主上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但听娘娘的语气,显然是被主上气到了。   思忖了会,四支刚想开口替主上说几句好话,帐篷外忽的传来士兵兴奋的行礼声,随即帐篷被掀开,封烺走了进来。   身上的铠甲褪去,封烺如以往在皇宫一般只着着一身玄衣,他缓步上前,淡淡扫了眼略显拥挤的帐篷。   四支几人如何不知晓封烺的意思。   忙不迭互相推搡着跑了出去。   也不忘带上为了掩人耳目同样一身男装打扮的萝北。   待帐篷内只剩菟姬与封烺,封烺这才走到菟姬身侧,单膝跪下仰头看着她,狼眸里带着缱绻,   “乖宝,疼不疼?”   圆眼落在将姿态放得极低的封烺身上,菟姬轻哼一声,扭过身子不看他,   “我可是军人!这等小伤怎会撼动我?!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见她这般,封烺一时有些无措。   她不再是当初皇宫内需要他保护的小兔子了。   如今的小兔子,不但能独自闯荡,还能以一己之力在军营里闯出一番作为。   可若这般下去,小兔子还会需要他吗?   定了下神,封烺怕自己又被小兔子推开,只将声音放软,顺着她的话道,   “是,你如今可是参军,以后定有大作为。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被发现女子身份可怎么办?”   秀眉蹙起,菟姬歪头想了会,   “我都在军营里这般久也无人发现,以后定也有办法瞒过去。再者,军营里不是向来以强者为尊,若是发现,我便将不服管教之人一个一个揍回去!”   在菟姬还未开口时,封烺就已然猜到她会这般说,面上浮现无奈之意,封烺试探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小兔子带上了一些薄茧的小手裹住,   “你说得大半都没错,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这已经算是欺上瞒下,一旦暴露,立即逐出军营,如何还有机会一个个揍回去?”   沉默了下,菟姬知晓封烺说的有道理,但她如今长本事,自是比在宫内的时候还要倔,   “那便一直瞒下去。”   轻叹口气,封烺也不敢多劝,怕小兔子生他的气,只软声道,   “乖宝,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生,”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这气就没消停过!”   先前来寻他的时候消了些,迷城一役又让她上头了!   缓缓顺着毛捋,小兔子有了一次离家出走的经历,封烺哪还有半点以前在皇宫的强硬,   “生气归生气,下回去哪先知会我一声,可好?我担心你。”   偷偷用余光撇了下封烺,菟姬这才算是仔细打量一番封烺。   瘦了些,还黑了。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好歹也是大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如何要做到这般地步。   只拿着俸禄当个闲散王爷,岂不美哉?   那些个小话本里的王爷都是这般自在的。   偏生他就这般傻,随时都能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以前她不懂,如今她却是略微明白了些。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第230章 被断粮草!   略略消化了下,菟姬肚子里的气也散了点,   “我还能跑到哪去?瞎操心……”   封烺何其聪明?   自是从她话里听出了软意。   狼眸浮现一抹笑意,封烺继续顺毛捋,   “那你以后别再躲着我,好么?我不强求你做任何事,但你也别继续拒绝我了,好不好?”   心里浮现一抹甜,但菟姬可不像以往那般好糊弄,她轻哼一声,   “看你表现!对了,你可不能因着我的事惩罚任何人。这事是我瞒着他们的,你不能随便怪他们!”   不需要小兔子说明白这“任何人”是谁,封烺心里已然浮现比他先发现小兔子在军营的二冬等人的身影。   反驳之话含在嘴边,但封烺怕小兔子又生气,便老老实实点头应下,   “好,依你。”   见封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说话,菟姬心里一喜,叭叭叭提出好些个无理取闹的要求,也一一被封烺点头允诺下来。   一时得意忘形,菟姬乐滋滋提出最后一个要求,   “我要去西垂镇将好吃的小零嘴都买回来!要甜滋滋的那种!”   以往在皇宫里,封烺都强行要求她一天不得吃三颗糖!   三颗糖?!   都不够她塞牙缝!   简直过分!   先前爽快点头的封烺略微迟疑了下,在菟姬逐渐不满的目光里艰难点头,   “好,依你!”   暂且、暂且就让她半步。   待以后将人哄好了,可万不能让她如以往一般嗜糖。   先前就放纵一次,小兔子半夜牙疼得不行,趴在他怀里哭唧唧了大半宿,他又气又心疼,只能顺毛哄着,隔日便限制了她的糖。   如今小兔子能提出这等要求,看来是气消了不少。   心里有了底气,封烺也不敢急于一时逼着小兔子彻底回到他怀里。   又耐心哄了好些时候,封烺见小兔子面露疲色,这才起身同她道了别,略有不舍地离开了。   待封烺走后,菟姬维持背对他离开的方向好一会,直至确认人真的走了,这才悄么么回头看向门口。   略不舍。   但很快菟姬便将这一念头抛在脑后,因为她的小伙伴十灰六鱼四支萝北又溜进来了!   这日后,菟姬以为封烺会收敛些,不再来寻她。   怎么说也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天天跑来新兵营,还顾不顾脸面啦?   但菟姬却未料到,封烺狠起来,的确是不要脸至极!   他三五不时跑来新兵营给她送各种物什,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帐篷在封烺的改造下,偏生就变成了个外表普通内里无比华贵的住处!   更不用说送来的各种吃***致可口不说,还样样都是菟姬的最爱!   最最过分的一点,封烺居然不要脸到跑来和她偶遇!   每每她训练结束,封烺都要装作不经意来到训练场巡视一圈,若不是她一眼看穿封烺藏得什么心思,怕不是也要同其他士兵一般吓得胆都在颤。   寻常人:莫不是进来新兵营的表现不大好,所以摄政王才会亲自过来督促?!   菟姬:劳烦您将您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收收,跟要吃了她似的!   不过,偶尔封烺也会避过所有人偷偷潜入菟姬的帐篷,他自是不敢做坏事,只是单纯想近距离看看小兔子。   而菟姬也会趁此机会问问刺影的情况,封烺表示他每夜都会去寻刺影,它并未受委屈,瞧着也挺开心的模样,甚至连体格也比以前要健壮些,无需过多担心。   有了封烺的话,菟姬心里的担忧才散去了些,但有一件事,却一直萦绕在她心间,久久无法寻到答案。   迷城一役时,袭击封烺的黑袍人分明是凡人,为何却会用妖术?   百年来,她从未见过、乃至听说过有凡人会妖术!   或许,有机会可以回一趟九桐山问问山神大人……   边疆的战事并不都像迷城之战一般果决又迅速,更多的是拉锯战。   而拉锯战能否坚持下去,便是要看双方粮草的补给速度。   大启原本极其有优势。   但某一日开始,自皇城运来的粮草忽然断了。   断了粮草后的第十日,大启被西蜋和北虺夹击,惨败。   此次一役中,封烺被北虺与西蜋数百位将士围困,仅凭一人一枪生生将铜墙铁壁撕裂出一条生路,杀出重围!   但同样,封烺受的伤可不轻。   待封烺强撑着带兵回到军营后,闻人山君和萧杜煜忍无可忍,满脸愠怒朝周大人的帐篷冲去。   掀开门帘,闻人山君一脸阴沉大步走向满脸茫然的周大人,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周大人的鼻子骂,   “你把太后娘娘的心思一五一十全须全尾传达出来!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想让皇上和摄政王死?!”   蓄着长须的周大人听了闻人山君这大逆不道的话,惊慌失措看向一起走进来的萧杜煜。   只见萧杜煜面色阴沉,俨然是龙颜大怒!   双膝一软,周大人径直在萧杜煜面前跪下,他满面惨白颤巍巍伸出手,想去拽萧杜煜的衣摆,   “皇、皇上!臣岂敢有这等大逆不道之心?!您明察秋毫!万不可偏听偏信旁人!”   萧杜煜一躲,明黄的衣摆擦过周大人的指尖,他冷冷俯视抖如唐筛的周大人,语气愠怒,   “那你倒是说说,母后到底是何意?!为何断了边疆的粮草?!”   见皇上这般,周大人连连磕起头,   “回皇上!臣不知啊!臣只接了太后娘娘懿旨,前来监军,如有异动便如实像太后娘娘禀告!臣千真万确不知断粮草一事!”   闻言,萧杜煜与闻人山君对视一眼,双方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疑惑。   太后就这么连着周大人一起放弃了?!   不应当啊……   周大人是太后一手扶上来的,可谓是太后心腹中的心腹,如无意外,太后绝不可能这般做。   但见周大人这幅已经去了半条命的模样,他约莫是真不知晓断粮草一事……   抬脚踹向周大人,直将他踹得翻倒在地,萧杜煜一甩袖子,冷声质问,   “那你倒是说说,你可有将此次拉锯战一事书信送往皇城?!”   在地上晕头转向了好一会,周大人才扶着脑袋重新爬起来,端正跪好,   “回、回皇上!臣还未来得及将信寄出……”   双眉一蹙,一旁的闻人山君径直走到书案前,翻翻找找好一会,寻出一张墨迹半干的书信。   细细读了一遍,闻人山君将信递给萧杜煜,脸色不大好,   “如他所言,的确是有关这次拉锯战一事……”   将信接过,萧杜煜看完后将信狠狠掷在周大人面前,抬头一脸凝重对闻人山君道,   “也就是说,另有其人?!” 第231章 偷溜去关心某人!   军营里,还有其他太后的眼线?!   而且藏匿至今都未被发现!   得知这一消息,可比被周大人时时刻刻盯着要严重的多!   说不准在他们不知晓的时候,就已然被太后、乃至敌人掌握了致命的消息!   面色冷凝,萧杜煜与闻人山君顾不上吓得几欲魂兮归去的周大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红霞漫天,夕阳很快坠入地平线,凄冷的墨色将姹紫嫣红吞噬殆尽,也将万物之声掩盖。   借着夜色,一个瘦弱的身影悄无声息摸进主军营。   主军营虽守卫森严,但瘦弱身影还是以矫捷身姿避开所有人,溜进了属于封烺的帐篷。   帐篷内并未点灯,一片昏暗中,借着一丝微弱的月光,仍能看清室内的简洁装扮。   瘦弱身影缩在门口停了下,悄么么在心里轻嗤一声。   他自己过得这么清贫,怎的总爱往她帐篷里塞各种精致华贵的物什?   连地上都要替她铺上雪白的熊皮……   只差一把虎皮金交椅,她就能成为那山里面称王称霸的山大王了!   能大大咧咧蹲在门口腹诽封烺的,自是因担心封烺伤势而半夜睡不着的菟姬。   细细听了片刻,帐篷内一片静谧,看来封烺是睡着了。   双手着地,菟姬悄么么爬过木雕屏风,摸到床榻边。   她直起身子,探头看向床上的封烺。   此时封烺面朝床内侧躺,寝被只盖到他的腋窝处,结实有力的麦色胳膊搭在寝被上。   昏暗之中,也能看到缠在封烺臂膀上整洁的白色绷带。   心里一紧,菟姬到底还是担心他,但此番封烺背对着她,倒也不知晓封烺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蹲在床边犹疑片刻,菟姬悄么么摸上床,正欲从封烺上方探身看看他正面的情况,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满脸惊惧被压在了床上!   奋力挣扎了下,菟姬听着耳边低沉的轻笑才反应过来,她面红耳赤咬咬牙,将右手挣脱开,朝右上方狠狠一锤!   只听闷哼声代替轻笑,这一锤就将将锤在封烺的伤口上,他不得不松开小兔子,捂住左肩上渐渐被染红的绷带一脸哭笑不得,   “看来军营还是挺锻炼人么,乖宝的力气比以前大了不少。”   面带愧疚自床上坐起,菟姬凑上前小心翼翼扶住封烺,一脸惭愧,   “抱歉……伤口有没有事?需要我将大夫寻来么?”   轻轻摇了下头,封烺又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将菟姬的右手包裹住,   “无碍。你怎的来了?明日清早不是还有训练么?”   在黑暗中撇了下嘴,菟姬试图将手抽回,但抵不过封烺的力气,也就放弃了,   “怎么?嫌我碍事?”   辨不清菟姬面上的神情,但封烺听着她的话就知晓自己说错话,略有些笨拙地匆忙解释,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你想在军营里隐姓埋名,若因寻我而被人发现,就有些……”   悄悄掐了一把封烺的手心,菟姬面上浮现别扭之色,哼哼唧唧,   “倒也不冲突么……若真被发现,就被发现好了……”   封烺自是听出了小兔子话里的意思。   心里浮现一丝软意,仿若有一朵云悄然溜进了心间,叫他爱不释手,   “有没有想我?”   没想到封烺会这般直白问,菟姬面上不自觉浮现红晕,她往旁边挪了下,试图远离让她不自觉心跳加速的男子,   “想、想什么想!每天忙于训练!哪还有时间想别的!再者,不、不是前些日子才见过么?!”   五日前他特别不要脸跑来新兵营训练场夸她,害她被人围观!   世上口是心非之人有许多,叫人难以揣测,但封烺偏生就从菟姬话里分辨出其他意思。   并不拆穿小兔子的逞强,封烺往菟姬身侧凑了下,只把玩着她的手,耐心说道,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五日了,我却是很想你。”   已许久未和封烺这般,菟姬忍不住将头轻轻靠在封烺未受伤的肩上,面上带着心疼,轻轻问,   “你不是众人心中的不败之神么,怎的伤的这般重?你那些个暗卫呢,关键时刻怎的就没有保护你?”   略吃力抬起左手揉了下小兔子的发顶,封烺微微侧头,将吻落在她的额际,   “一点小伤。西蜋与北虺联盟,他们的士兵状态有些异常……二冬他们被缠住了,当时那种情形,怪不得他们。”   说到这,封烺在黑暗中凝视菟姬,温声道,   “再过十日,有一场恶战我不得不去,届时我会与闻人山君带兵出征,不过这次不会让新兵跟着。”   “你乖乖的,不许违抗军令私自跟去,知道了吗?”   听了这话,菟姬坐直了起来,她在黑暗中瞪着封烺,语气不大好,   “十日后你的伤能好全?你真真是不要命了?!”   见小兔子生气,封烺将她拉入怀中,将右手搭在她的肩上,将人圈起来,   “别动气。原本是想让闻人山君独自带兵,但粮草快不够了,打不起拉锯战,我便一同前往,好速战速决。”   “再者,今日才得知,太后的眼线,不止周大人一人。”   “而且观如今局势,恐怕周大人已经是被太后放弃的棋子……”   心里咯噔一声,菟姬面上浮现担忧之色,   “但留皇上一人在军营,未免也……”   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菟姬唇上,制止了她要脱口而出的话。   藏青眸子深了几许,里面翻涌着菟姬看不懂的情绪,似是藏着一片海,叫她难以读懂,   “此事,是我与他们两人商议出来的结果,有些事,不得不做……“   虽不明白封烺话里的意思,但此事她也不好过多插手,只哼唧了下,也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又与封烺私语好一会,菟姬这才面红耳赤带着张略肿的朱唇悄么么溜回新兵营。   男人就是大骗子。   仗着自己受伤,就假装虚弱,不给亲亲就好不起来!   真真是,太不要脸了!   这日后,菟姬因着种种原因,再也没有去找过封烺,只偶尔从身边老兵们的口中得知封烺的伤势如何如何。   十日光景一晃而过,在菟姬担忧的心情中,封烺与闻人山君率领五万精兵整装出发!   菟姬并未去送行,而是窝在帐篷里死死盯着放在武器架上的刺雪。   封烺那等伤势,真真如旁人所说那般好全了?!   捏紧想拿起刺雪的手,菟姬微微闭了下圆眼,起身走出了帐篷。 第232章 军营遇袭!   前线战事如何,菟姬不得而知。   她也不敢去打探,只两耳不闻窗外事,全身心投入训练之中。   然就在封烺等人出发后的第五日夜里,军营遇袭!   半夜时分,菟姬在一阵喧闹中被吵醒,她睡眼迷蒙坐起身,只见帐篷外火光冲天,嘈杂的脚步声俨然要将帐篷冲垮!   陡然清醒过来,菟姬利落翻身下床,迅速将暗红军服穿好,拿起武器架上的刺雪掀开门帘踏了出去。   只见新兵营内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奔跑着的士兵,火把被尽数点燃,也有人举着火把似是在喊着什么。   士兵们的面上都带着慌乱之色,也有一些同菟姬一般,一脸茫然将将从帐篷内走出来。   随手拦住一人,菟姬面色沉沉厉声问,   “出什么事了?!”   被菟姬拦下之人恰巧认识她,粗喘了几口气,面色慌张的男人握紧手里的火把,语气匆忙,   “回参军!军营遇袭!敌人趁夜闯入主营,将皇上劫走了!”   面上血色陡然褪去,菟姬一时不知所措,满脑子只剩“皇上被劫”一句话!   但一想到还在战场上厮杀的封烺,她又很快镇定下来,握紧手里的刺雪继续急声追问,   “那其他人呢?!张校尉呢?!”   哽咽了下,男人显然是吓坏了,惨白的面上满是惊惧,   “不、不知道……待我们发现主营出事,新兵营这边却是突然起了火,有的去灭火了……张校尉不知道去哪了!”   见他这般,菟姬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   “别慌,既然对方没有当即要了皇上的命,想来劫走后是想拿皇上来要挟咱们。皇上暂且安全,”   “你暂且在军营内替我稳住大家,我这就去寻皇上!”   说完,菟姬扔下已然恢复镇定的男人,扭头朝主营跑去!   相比混乱嘈杂的新兵营,主营有暗卫坐镇,颇为镇定。   不顾士兵阻拦,菟姬径直冲入主帐篷,便见四支萝北与十灰在帐篷内,其他人不知所踪。   见着相识之人,菟姬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她大步上前一脸凝重问,   “其他人呢?是不是去寻皇上了?!”   见菟姬出现,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十灰当即上前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回娘娘!一东二冬随主上和将军去了战场,六鱼等人已经去寻皇上!属下与四支留守营内,以免又生意外!”   说完,十灰又将事情经过细细道来,   “皇上被劫的经过过于诡异,当时帐篷外守备森严,属下与六鱼以及三江都在,但皇上的气息凭空消失,待我们闯进去时,皇上就这么不见了!”   “此番六鱼他们各自朝不同方向寻去,或许能寻到些线索!”   “现在营内又遭遇敌袭,属下正欲和四支一起去支援将士,但仅凭我们二人,难以扭转局势……“   略略思索,菟姬握紧刺雪扬了下下颌,   “莫慌,我去将刺影叫来,嗅着味儿定能找到皇上!”   转身走出主帐篷,漆黑的夜空染上绯色,四下是厮杀的呐喊声,菟姬嗅着鼻尖的血腥气,仰天打了声清脆的口哨。   在黑暗中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菟姬只听遥遥传来一声狼嚎,随即自主营东南方跑来一只雪白巨兽!   它锋利爪牙深深陷入泥地里,尖锐獠牙在几欲被染红的月色中泛着叫人胆寒的冷光。   酣战在一起的士兵们皆被吓了一跳,西蜋士兵睁着浑浊的双眼仰面看向奔袭而来的巨兽,竟想也不想举着长刀扑了过去!   湛蓝的眸子一眯,狼的眼睛里似是划过不屑,它脚步一顿,丝毫不见犹豫地低下头张开巨口狠狠咬住西蜋士兵的肩!   只听西蜋士兵一声惨叫,在泛红月光的照耀下,他整个人被刺影叼了起来、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度,随即如一张纸片一样朝远处飞去!   厮杀呐喊声里,只听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哼传来,西蜋士兵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自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刺影并未停留,而是朝菟姬飞速奔跑过来,在她面前轻巧停下,随即低头用湿漉漉的黑色鼻子去蹭她的手心。   踮脚搂了下刺影,菟姬朝身后的十灰招招手,示意他将明黄的衣物递过来。   接过皇上的衣服,菟姬将它伸向刺影,微微一笑轻声道,   “刺影,我先前说你鼻子不灵,是我错了,你闻闻这个人的气味,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雪白的狼耳晃了下,它嗷呜了一声,随即低下头轻嗅了会,悄悄打了个喷嚏后,又嗷呜了下,湛蓝的眸子里似是带上了一丝不屑。   听了刺影的话,菟姬面露无奈,   “皇上么,自是要用些气味厚重的香料……你爹爹不也是么?虽然比较淡……”   说完,她正欲爬上刺影的背,却听自军营大门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身后的十灰见状忙跑过去,不过片刻便带回来三个意想不到之人!   立即跑过去扶住一身是伤的二冬,菟姬朝他们身后看去,   并未看到她挂念之人,满脸焦急问被浑身浴血的一东搀扶着的闻人山君,   “封烺呢?!他人呢!”   闻人山君看起来有些可怖。   他左眼紧闭,一道刀痕自左脸一直划到右唇,干涸的红褐血液糊满了他整张脸,身上银色的铠甲已然被血染透,扶着他的一东一只手紧紧摁住他的腰腹,但鲜血还是不停往下淌。   血痕之下,闻人山君的脸色过于惨白,他强撑着一口气缓缓摇头,张了下口但说不出任何话。   一旁同样满身伤痕衣衫褴褛的一东将话接过来,语气里满是焦急和担忧,   “此次一役遭遇埋伏!领头的就是那个异士!主上为了我们,独自引开敌方精锐,只有我们三人带兵逃了回来!”   被十灰接过去的二冬哽咽了下,伤痕累累的面上满是不甘,   “主上,定不会有事!”   三人伤势拖延不得,菟姬几人连忙扶着他们往帐篷里走,好在三人带回来的精锐部队还能再战,军营里的战势很快得到逆转!   好在回来之时一东与二冬替闻人山君紧急处理了下伤口,待大夫赶来后细致处理下,闻人山君的血总算止住了。   直至三人的伤势都得到包扎,闻人山君这才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道,   “是……叛徒……出卖……行踪……”   说完,闻人山君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又渗出一丝血迹。   满脸凝重站起身,菟姬沉默往帐篷外走,一脸紧张的萝北见状小跑追了出去,   “娘娘,您要去哪!”   抓着刺影雪白的长毛翻身坐上它的背,菟姬面上带着决然之意,扭头看向漆黑一片如巨兽之口一般的军营大门,   “自是,将封烺与皇上都寻回来!” 第233章 营救皇上!   深秋的夜晚寒意刺骨。   漠北烈烈冷风如刀般刮过菟姬娇嫩的面容,她的脸蛋很快泛起红痕。   似是感觉不到冷一般,菟姬面无表情攥紧刺影的背毛,直立起身子看向黑漆漆的前方。   她不敢多想。   不敢去想封烺现在到底如何。   她怕她会疯了。   冷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菟姬伸手拍拍刺影的背,顶着大风喊出来,   “刺影,如何了?!”   狼嘴微微张开,低沉的呜咽声被风刮碎,但菟姬仍是听明白。   已经嗅到气味,约莫就在前方。   抬眼看向黑暗中的残垣断壁,此处靠近西蜋,是一座被漠北风沙吞噬的废墟。   不自觉急迫起来,她要快些寻到皇上,然后、然后她才能毫无顾忌去寻封烺!   刺影仍在黑暗中飞速奔跑。   黑暗里,除却猎猎风声,菟姬竟听不到半点其他声响。   但很快,断断续续的辱骂声被风带了过来!   圆眼一亮,菟姬右手一翻将背上银白的刺雪取下来握于手中,与逐渐将脚步放缓的刺影融入夜色中。   前方残壁之下,一身单衣的萧杜煜情况并不像菟姬想象中的那般好。   他原本在军营内睡得正香,忽的一阵天旋地转,他只来得及握住放于枕下的匕首,一阵失重感传来,下一瞬他就瞬息出现在军营百米开外!   待萧杜煜将匕首横在身前抬眼一看,便见黑暗之中、约莫四五十位西蜋士兵将他团团围住。   这些个士兵无一不是满脸冷笑手握利刃,若不是其中一位领头模样之人将众人拦住,他怕是当即就要被剁成碎末!   俘虏的待遇可不好。   身着单衣的萧杜煜被冻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他小命虽暂且保下,但领头人显然只需要他活着,至于是全须全尾还是半死不活,并无人在意。   四五十人聚在一起用西蜋话嘀嘀咕咕好一阵,直至萧杜煜萌生逃跑之意,他们才粗鲁地将他拽起,扛在肩上朝黑暗中跑去。   萧杜煜如何会愿意被带走?   他一咬牙挣扎起来,甚至高举匕首想刺向背着他的人!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莫说他半点也未伤到西蜋士兵,甚至还遭受了一顿毒打!   直至到了这残壁之处,他无数次想逃走,都被镇压下来不说,顿顿毒打险些要了他的命!   残壁之下,萧杜煜浑身青紫头肿如猪,纵使被打成如今这般进气少出气多,他仍靠着残壁,颤巍巍将手里死死握住不放的匕首横在身前。   纵是死,他也不会向敌人低头!   有西蜋士兵耗尽耐心,四五十人分成两拨,他们之间发生了剧烈冲突,但很快,少数人不情不愿服从了多数。   紧贴残壁的萧杜煜虽听不懂西蜋话,但眼看西蜋士兵面目狰狞围上来,他如何不知晓,他今夜许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咬紧牙关,萧杜煜抬起完好的右臂,将匕首横在胸前。   就在四五十人手中利刃泛着冷光高悬于萧杜煜头顶之时,一阵叫人胆寒的狼嚎声自后方传来,还未等他们回过神,最外围的一人被从天而降的巨兽叼起,狠狠摔在了地上!   西蜋士兵们陷入骚乱,他们暂且放过奄奄一息的萧杜煜,转身将武器尽数对准这只狼一般的雪白巨兽!   巨兽湛蓝的眸子里似是浮现不屑,它仰天长啸一声,随即亮出泛着冷光的獠牙,化作莹白闪电扑向这些蝼蚁们!   倚靠在残壁下的萧杜煜只当自己走运,许是这些西蜋士兵将他带到了巨兽的地盘,这才遭到巨兽的袭击。   不敢耽搁,萧杜煜吃力地将自己翻倒在地,用唯一能活动的右手握紧匕首,狠狠插在沙地里,随即动用全身力气朝与西蜋士兵相反方向爬去!   西蜋士兵虽注意力在巨兽身上,但最靠近萧杜煜的几人自没有错过他的小动作。   几人面面相觑,露出一脸狞笑,他们高举利刃朝萧杜煜跑来,准备将趴在地上的萧杜煜捅个对穿!   然下一瞬,只听兵刃交接发出的“铮铮”一声,一个暗红色瘦弱身影自人群里钻出来,执着一柄银白长枪堪堪挡下了与萧杜煜的后背不过半尺的利刃!   未给西蜋士兵反应时间,菟姬圆眼一冷,右手轻巧一翻,随即将刺雪往回一抽,直接将这三人的利刃给挑飞了去!   将刺雪紧握手中,菟姬单脚点地拔地而起,使出一招如游龙般的惊鸿枪法将三个西蜋士兵利落斩杀!   轻巧落地,菟姬带着满面凝重跑向萧杜煜,随手将刺雪插在沙地里,菟姬跪在地上吃力将萧杜煜翻转过来,   “皇上,你还活着么?!”   听着熟悉的大启语言,萧杜煜满面感激,就在他准备将满肚子的感谢之语道出,借着凄冷的月色,他看清救命恩人,面上的笑意却也僵住了。   “皇、皇后?!”   为何堂堂一国之后,会是大启士兵的打扮,并出现在这等地方!   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暴露,菟姬拖拽着萧杜煜,让他重新倚靠残壁坐好。   伸手攥着袖子摸了把额际的薄汗,菟姬微喘了口气,   “看不出来,你还有些分量。算了,活着就行。”   看来她赶到的正是时候,观眼下局势,若她晚了半分,岂不是就只能来替大启皇帝收尸了!   而得救了的萧杜煜眼神复杂,不过须臾,他已然在脑子里想出很多个皇后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的原由。   莫不是为了他,而追来边疆?   甚至为了他,一人一枪涉险来救他?!   思及此,萧杜煜眼里的感激已然被愧疚取代。   他竟不知,被他冷落厌弃的皇后,对他竟是这般情深。   而菟姬当然不知晓萧杜煜的想法。   若是知道了,怕是要直接拿起刺雪替西蜋士兵完成他们未做完之事。   草草检查一番萧杜煜的伤势,情况并不乐观。   伤势颇重,浑身上下都是被殴打的痕迹,双腿与左臂已经断裂,外表看着没什么大事,但内里有无大事,此时不得而知。   但菟姬并不打算就这么带萧杜煜回军营。   她还要去找封烺。   纵使萧杜煜此番死在她身侧,她也要拖着他的尸体,去找到封烺!   圆眼微冷,菟姬从残垣中翻找出几根枯树枝,草草替萧杜煜固定住双腿与左臂。   待沉默做完这些事,她这才起身拔起刺雪,面含杀气扑向正和刺影缠斗在一起的西蜋士兵们! 第234章 封烺死了?   有了菟姬的协助,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四五十人的西蜋士兵已然溃不成军。   直至将最后一人斩杀,菟姬握紧刺雪立于满地尸体中,娇俏可爱脸蛋上的杀意还未褪尽,刺雪的枪头已然被鲜血染红,一滴一滴渗入红褐色的沙地里。   无声脚步靠近,刺影哈出一口白气,湛蓝眸子里带着依恋,它低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下菟姬的右脸,丝毫不见方才可怖的模样。   微微闭了下圆眼,菟姬将刺雪收回背后,这才从热血沸腾中缓过神,她伸手摸了把刺影的下颌,随即引着它走到已然陷入半昏迷的萧杜煜身侧。   拍拍刺影,示意它趴下,菟姬费力将萧杜煜搬上刺影的背,随即自己也翻身而上,待坐稳后,她又拍拍刺影,   “走,去找你爹。”   虽不大适应背上又多了个人,但刺影只略略不满嚎叫了声,仰头在半空中轻嗅了会,随即迈开四爪朝西北方奔跑而去。   此时,西北一处戈壁上,封烺右手执着惊鸿枪、左手捂住左腰腹,步履蹒跚往最高处走。   而他身后不远处,约摸有数千名西蜋精兵飞速追来。   狼眸划过一抹红痕,封烺懒懒瞥了眼身后,深邃俊美的五官上浮现嘲弄之意,他脚步未停,只坚持朝最高处走。   直至无路可走。   追上来的西蜋精兵见前方已然无路,纷纷露出畅快之色,有几人执着弯刀想上前,却被一直引领他们的黑袍人给拦了下来,   “都退下。”   西蜋精兵面上流露出一丝不悦,但一想到异士诡异又渗人的手段,到底还是握紧弯刀往后撤。   “又见面了,”桀桀笑了一声,异士将干枯的手缩回黑袍里,抬起步子往前走,   “怎么,以为把我引来,你们大启就能逃过一劫?”   狼眸落在异士身上,封烺将惊鸿枪杵在地上,整个人就靠惊鸿枪来站立,鲜血沿着他身上玄色铠甲一滴一滴砸落在黄沙地里,很快形成一小滩褐红水迹。   一改方才以一己之力诛杀数百宵小的魄力,封烺浑身散漫,懒懒笑了起来,   “能否避祸,不是你能左右的。”   藏在黑纱斗笠底下的异士嗤嗤笑起来,语气满是轻蔑和不屑,   “怎么,死到临头也不忘呈嘴上之能?”   封烺仍是一派淡然之意,甚至还反唇相讥,   “既然你有把握杀了本王,怎的还不动手?怕了?”   干枯如老树皮的手自黑袍中伸出,异士抬手慢慢描绘封烺的轮廓,啧啧感叹,   “急什么?就这么让你死了,未免太浪费。有人会来救你的。”   封烺因失血过多,脸色愈来愈白,听了异士的话,他剑眉一挑,似是想起了先前迷城里的情形。   他自是知晓异士在等谁。   想起在军营里的小兔子,封烺浅浅勾唇,   “她不会来的,你死心吧。”   “倒是你,好端端的,怎的惦记一个小兵?”   “莫要打哑谜了,”将一缕灰色妖气凝聚于干枯掌心把玩,异士话里满是笃定,“妖这种东西,又蠢又傻。”   说到这,他嘿嘿笑了起来,   “是你低估了妖对伴侣的执着……”   异士的话里隐隐透露着些微癫狂,似是这个话题让他格外兴奋,   “想当初,那两只妖可不就全数死在我手里了?”   无边夜色里,冷风呼啸而过,将远方的狼嚎声隐隐带来,叫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打了个寒颤。   凄冷月色中,封烺蓦然笑了起来,   “莫要拿他人来同我们比较。”   见封烺到这般地步还不忘持着倨傲态度,异士心里陡然升起一丝烦躁,他藏在黑纱背后的脸浮现狰狞之色,不由想起了当年……   当年死在他手里的那两只妖,也是这般瞧不起人!   难以压抑住心中的不忿,异士忽的咧嘴笑了起来,他趁封烺不备,径直将手中的灰褐妖气朝封烺弹射而出!   此番封烺连站立都已很艰难,更不用说来躲避这难以用肉眼捕捉到的杀招!   只听闷哼一声,握住惊鸿枪的右手忽的青筋暴起,封烺只觉胸口传来一阵凉意,有风自他体内呼啸而过。   冷汗渐渐浸满额际,他不用看便知晓,他的胸膛已然被洞穿!   见封烺这幅濒死的模样,异士这才觉得心情舒畅许多,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略带可惜啧啧道,   “我本还想等那只妖过来,但你这般嚣张,让我不高兴了。“   “不过无碍,待你死了,我便直接杀去你们军营,直取那只小妖的命。”   话落,异士周身气息有些恹恹,抬手朝身后的西蜋精兵随意吩咐,转身往回走,   “随你们处置,斩首也好,将尸身悬挂于城墙也罢,你们王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然就在异士即将转过身时,他却瞥见立于戈壁边缘的俊美男子居然露出了笑容。   他为什么会在笑?!   未等异士细想,却见封烺径直拔起玄铁惊鸿枪,毫无顾忌朝后一仰!   就这么生生往戈壁下摔去!   面上一惊,异士只当封烺是放弃挣扎不愿死在敌人手里,立即和西蜋精兵们快步走到戈壁边,想看封烺到底摔死了没有。   然他的目光很快被别的东西所吸引。   在高悬于夜空的冷月照耀下,广袤无垠的大漠里凭空出现一只不停奔来的雪白巨兽,而巨兽背上,隐隐有两个模糊身影。   封烺飞速往地面砸落而去,坐于刺影背上的菟姬见状心下巨骇!   不管不顾自刺影背上站起身,菟姬面露惊慌朝生死不明的男子高声喊,   “封烺!!!”   眼看封烺就要砸落在地,心下慌乱不已的菟姬只觉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翻滚!   娇俏可爱的脸蛋上浮现痛苦之色,她睁大圆眼,黑亮的瞳孔蓦然变成鲜血般的嫣红!   面容上浮现妖冶的白纹,她不自觉咧开嘴,两颗尖牙在冷白月光下泛着叫人胆寒的光芒!   下一瞬,她凭空在刺影背上消失,仿若瞬移一般出现在了封烺正下方,张开瘦弱的双臂将比她大了一圈的封烺稳稳接住!   见此异象,西蜋精兵们纷纷面露惊怕,嗡嗡议论声不绝于耳!   无一不是在说,这到底是何等怪物!   唯独异士,沉默半晌,忽然爆出足以响彻天际的笑声,   “来了……你真的来了!”   “全天下的妖,还真真都是这般蠢!” 第235章 陷入绝境   戈壁底下,菟姬小心翼翼将封烺放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刺影背着昏迷不醒的萧杜煜也很快赶了过来。   此番菟姬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怖,先不说面上的白纹与尖牙,就连她的发根处也开始泛白,双手已然变成兽类一般的爪牙,看起来,就像是个怪物。   菟姬神志有些恍惚,她瞪大了猩红的双瞳,一瞬不瞬看着被洞穿胸膛的封烺,双手悬在他身侧微微颤抖,不知所措。   封烺……会死?   这个念头光是出现在她脑海里,就足以让她痛不欲生,但眼见封烺迅速灰败下来的脸色,却是如一双手狠狠钳住她的脖颈,让她必须面对这个事实。   她该怎么办?!   戈壁顶上的异士桀桀笑声不绝于耳,他似是及满意这个局面,   甚至为了看清楚些底下的情况,伸出干枯褶皱的双手将面前的黑纱掀起一角,将双眼露出来。   从未有人见过异士的脸。   黑纱后面黑洞洞一片,唯独两只泛着癫狂之色的瞳仁点缀其中,叫人胆寒。   低着头看着底下不知所措的妖,异士哼笑一声,似是不满意于她现在的状态。   还未长大……还未突破……马上、马上就能吃了……   思及此,异士慢条斯理开口,   “你不替他输送妖力续命么?他快死了吧。”   这话让菟姬妖冶的面容上浮现一抹错愕,她顾不上多想,抬起兽爪凝出一丝洁白的妖力,缓缓打入封烺体内。   猩红的圆眼死死盯着封烺,直至见着他的面色渐渐恢复,菟姬才暂且松了口气。   虽伤势未恢复,但至少命捡回来了。   可是,菟姬从未听说过,妖力能救人……   似是看穿菟姬心里的疑虑,异士嗤嗤笑了起来,示意西蜋精兵将弓箭备好,这才语带讥讽朝菟姬说,   “怎么?九桐山的山神没告诉你妖力可以给凡人续命么?”   “五百年前,妖可是凡人争相抢夺的存在,‘一只妖的毕生妖力,可救一国’,想来这句话,你也不记得了吧。”   晶亮瞳仁里的疯癫附上一层薄雾,异士回想起以前,语速极快道出菟姬听不懂的话,   “那废物山神为了护你,也是倾尽全力……”   “将九桐山藏起来又如何?你总归和凡尘断不开……”   “嘿嘿嘿……你不还是被我寻到了么?!”   他不自觉将干枯布满褶皱的手遥遥伸向还在替封烺输送妖力的菟姬,仿佛已然抓住了她一般,   “五百年,我的命都快耗尽了!老天待我不薄,你终于又出现了!”   “你可是,仅存的一只玉兔……”   “是能让我继续活千年的存在!”   癫狂带笑的声音在漆黑的广阔天地间回荡,菟姬只死死盯着还未苏醒的封烺,不敢去细想异士的话。   玉兔?   那是什么?   她不明白。   她只是九桐山一只妖力浅薄的百年兔妖,山上任何一只妖都能将她碾成泥。   就连她想用妖术,也要看老天赏脸,灵与不灵对半开。   百年记忆历历在目,不管她如何回忆,她也不记得曾经遇到过这般吓人的人!   戈壁之上,异士不满于菟姬的沉默,他“啧”了一声,干枯的手伸入黑袍里,   半晌,掏出两枚蒙上灰尘的圆珠子,他将其对着冷白的弯月照了下,嬉笑起来,   “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也就罢,你总不会,认不出这是谁的妖丹吧?!”   遥遥听到异士的话,菟姬不自觉抬起头,猩红的圆眼一瞬不瞬看着两颗已然没有多少妖力的妖丹上。   一个落满灰尘的答案自心底浮现,但她心间仿佛落了一把锁,将她与答案分隔开,永远也无法知晓。   她定然是知晓这两枚妖丹的来历,可她却突生恐惧,不愿去想清楚它们到底是谁的。   仿佛这个答案会让她坠入黑暗深渊,陷入无边痛楚。   然下一瞬,桀桀怪笑声钻入菟姬的耳里,   “你看看,这颗,是你爹,这颗,是你娘!”   不停替封烺输送妖力的双爪微微一颤,菟姬瑟缩了下肩膀,死死咬着唇假装未听到异士的话。   她的爹娘,分明是两只未开灵智的白兔,在她修炼成妖之时,就已然垂垂老死。   别说妖丹了,他们连如刺影一般通人性这等事都做不到!   与其偏听偏信受被这怪异之人动摇,她选择全身心将封烺救回来!   一直得不到菟姬回应的异士有些恼怒,他悻悻将还残留着一丝妖力的妖丹放回体内,自鼻间轻哼出一抹不屑。   本想用这件事来刺激她破开废物山神下的封印,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还能靠仅存的意志坚持到现在。   泛着冷光的瞳仁看向不知死活的封烺身上,异士忽的咧嘴笑了起来。   看来他找错方向了。   妖,可是把伴侣放在首位的。   若方才不提醒这小丫头救人,说不准现在封印就已然解开了……   不过,现在也不迟。   将面上的黑纱放下,异士扭头朝等候已久的西蜋精兵们桀桀一笑,   “放箭!把那个男人射死!”   说完,他又扭头盯着底下的菟姬,藏在黑纱底下的瞳仁泛起疯狂,他喃喃自语,因着兴奋,连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   “马上……封印很快解除……你既然逃避,我就来帮你长大!”   随着他的话落下最后一字,只听“咻咻”之声骤起,漫天箭雨遮天蔽日,连凄冷的月光也被其遮挡住!   戈壁底下,三人一狼连躲避的地方也没有,菟姬猩红的眼底嗜着泪,仍是不放弃地用颤抖的双爪替封烺输送妖力。   快醒来,你快醒醒!   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你不是答应过我,你不会死吗?!   就在这时,刺影用长长的尾巴将背上的萧杜煜卷起轻轻放在菟姬身侧,它轻巧跳到菟姬几人身前,用庞大的身躯将他们护在身下。   猩红的圆眼浮现错愕,她仰面看向刺影焦急大喊起来,   “你在做什么?!你快带着皇上离开这里啊!”   视即将到来的箭雨如无物,湛蓝眸子倒影着菟姬的身影,它动了下长长的尾巴,用柔软的尾尖轻柔拂过菟姬的面颊。   替她拭去不自觉落下的泪水。   自咽喉发出柔软的呜咽声,刺影想将头探入菟姬的怀里,仿若幼时,它被菟姬搂在怀里轻声哄。   至少在这一刻,它想再感受一次娘亲的疼爱。   以后,它再也不能保护娘亲了。 第236章 封印瓦解   缓缓闭上湛蓝眸子,刺影仿若未听到菟姬的哭喊一般将雪白的身子拱起,努力将三人全须全尾护住。   箭雨带着凌冽杀气呼啸而来,刺影乖顺呜咽一声,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下一瞬,耳边娘亲的哭声消失了,就连箭雨呼啸之声也戛然而止。   天地间陷入万籁俱寂之中,仿佛刚才发送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刺影不知晓,但戈壁之上的众人却是一点不落将一切看在眼里。   戈壁之下,雪白巨兽将三人包裹起来,就在箭雨即将插满巨兽身躯之时,漫天尖锐的弓箭骤然停下!   未继续前进,却也没有落下,仿若时间凝滞,弓箭悬在空中,一支不漏!   然异士却是突然爆出狂喜的笑声,他指着箭雨底下瘦弱的白色身影兴奋不已,   “长大了,你终于长大了!”   西蜋精兵们顺着异士枯瘦的手指所指方向定睛一看,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在白色巨兽与箭雨之间、不过数尺距离的半空中,不知何时悬停着个女子。   莹白的及腰长发无风自动,在凄冷月色中泛着一层浅淡光芒,一双巨大的白色兔耳垂在身侧,她四肢彻底兽化,尖锐的利爪在惨白的月光里泛着冰冷。   细看下,女子娇俏可爱的面容被白纹尽数覆盖,她面无表情睁着猩红的圆眼,若不是面颊上的泪痕隐隐泛光,此番模样,犹如木偶。   不论怎么看,女子都是一只怪物。   然异士似是极其满意她如今的模样,藏在黑纱底下的双瞳微微震颤,甚至连全身都忍不住因激动而开始轻轻颤抖!   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异士正欲跳下戈壁将失去灵智的菟姬收入囊中,却只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利刃一般投来!   未等他反应,漫天箭雨极其诡异调转方向,瞬息朝西蜋精兵们飞速而来!   戈壁之上的西蜋精兵们可没想到形势急剧逆转,根本没有任何防御措施!   见着利箭飞驰而来,千名西蜋精兵无一不是面露惊恐四散而逃!   但很快惨叫声此起彼伏,被附着妖力的剑雨洗礼,大半精兵都被刺穿,箭尾没入体内,他们被狠狠钉在了地上!   也有拿同伴做挡箭牌之人,他们侥幸活下来,面色惨白手脚并用想逃离这瞬息遁入地狱之处,但未走多远,他们只觉胸口一凉,往前蹒跚两步,扑倒在地。   拼着最后一口气扭头向后看去,恍惚只看到一抹翻飞的莹白与一双不含任何情感的猩红圆眼。   不过须臾,惨叫与呻吟声彻底消散在夜风里。   最后立于戈壁上的,只剩一身黑袍的异士,与大杀四方的白发兔妖。   近三千精锐,无一活口。   微微仰头,异士轻嗅风中的血腥之气,他桀桀笑起来,忍不住伸出干枯的手连连鼓掌,   “这才是妖!能以一敌千,又能以妖力救人!五百年前,妖可是各国争相抢夺之物!”   “看看你们先前被山神那个废物养出的那副窝囊样!未免太浪费这一身本事了……”   说到这,他忍不住朝菟姬靠近,灰褐妖力渐渐在他掌心聚拢,   “而你,作为玉兔一脉最后一只妖,自是最为珍稀!你的妖丹,可比你爹娘加起来还要浓厚数百倍!“   “吃了你,我便能延续千年寿命!”   话落,他高举右手,将掌心絮状灰褐妖力往前一抛,絮状妖力如雾气一般散开,将立于原地一动不动的菟姬包裹起来!   若是寻常时候,以菟姬时灵时不灵的妖术自是奈何不了异士半分。   但如今她在重重刺激下解开封印,妖力冲天,就连理智也被滔天妖力所激发的兽性给压了下去!   仿若并未感受到灰褐妖力在侵蚀她一般,猩红圆眼一瞬不瞬盯着异士,菟姬看着异士兴奋得仿佛已经将她的妖丹吞下一般,不由疑惑歪了下头。   下一瞬,菟姬身形微微一晃,凭空在原地消失!   藏在黑纱下的脸上浮现一丝错愕,异士没想到这兔妖被他的妖力缠身还能轻松摆脱,心里添了几分凝重。   要知道,当年就连妄图杀死他的山神也险些栽在他手里!   可未等他寻出菟姬的下落,一阵滔天妖力裹挟杀气自天而降!   异士错愕抬头,只见面无表情的菟姬高悬于夜空,微低着头,透过化作莹白苍鹰的妖力冷冷看着他。   犹如在看死物。   仓皇将灰褐妖力附着全身,异士往左侧一闪,堪堪躲避掉妖力化为的莹白苍鹰!   就在他想松口气时,本应撞入黄褐土地里的莹白苍鹰尖啸一声,扇动着翅膀以敏捷之姿扭转方向,径直朝后背大敞的异士呼啸而去!   未料到菟姬竟有这等超凡实力,异士只来得及在心里“啧”一声,生生受下了这一击!   高悬于半空的菟姬缓缓落下,她满脸漠然低下头,猩红圆眼看向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痛呼出声的异士。   夜空高悬于顶,底下是广袤的大漠,凄冷白月照耀天地,夜风在天际间呼啸,将异士断断续续的呻吟吹碎。   菟姬半句话也没有,只睁着猩红双目缓缓抬手,准备给异士最后一击。   而躺在地上不停翻滚的异士似是终于缓过神,他带着满身冷汗咯出一口血,仰头看向不带任何情感的兔妖,居然嗤嗤笑了起来,   “对……就是这般……杀尽所有人……永远堕入无边痛苦……你的妖丹,会越来越好吃……“   丝毫没有因异士的话停顿片刻,菟姬纤细的指尖上凝出一缕莹白的尖锐妖力,利落甩向异士的头部!   就在如针一般细的妖力直逼异士头颅时,异士桀桀笑声响彻天际,他的身影忽的荡开水一般的涟漪,那一缕莹白妖力竟直接穿透异士的头,落在他身后的地上化为齑粉。   “可惜了,你到底是嫩了些,”若不是有斗笠与黑纱遮挡,异士面上的得意之色都快挂上眉梢,   “待我将伤养好,下一次,你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随着异士最后一字吐出,他的身影淡如水雾,一阵夜风刮过,将他彻底吹散在天际间。   大漠的夜晚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   菟姬立于铺满戈壁的尸体中,只觉心间空荡荡。   她是谁?   这里是哪儿?   她为什么要杀人?   她要去往何处?   ……   许多问题糅杂在一起挤入菟姬的脑海,直将她折磨得头痛欲裂!   她不想去思考,不想去深究……   她、她只想杀人!   唯有杀戮,方得解脱!   思及此,菟姬淡漠的面上荡起一个带着杀气的笑容,就在她想寻出活口之时,一声极浅的低喃自戈壁底下传来,   “乖宝……” 第237章 临死前的嘱托   嗜血的笑容僵在脸上。   菟姬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   夜风刮过,将血腥气卷至夜空,恍若要将冷白的弯月染红。   直至圆眼中最后一抹红意褪尽,菟姬茫然四顾,不明白她为何会在戈壁之上,也不明白,为何会死了这般多的人……   是、是她?   不过须臾,记忆回笼,菟姬娇俏可爱的面容逐渐变得扭曲,她用双手捂住脸试图将眼前的惨状掩盖,但鼻间萦绕不散的血气却如重锤落在她的心上。   她是怪物!   就在这时,封烺气若游丝的呼唤再度传来,   “乖……你在哪?我怎的看不到你……”   瘦弱的身躯微微一颤,菟姬顾不上这里的状况,径直往戈壁下跳了去。   轻巧落在戈壁底下,只见刺影依旧维持护住封烺与萧杜煜的姿势,封烺胸口的大洞看起来极为渗人,他面色惨白,恍惚睁开了眼。   菟姬知晓,封烺本该死了的,他如今还活着,全凭她的妖力吊着气。   整颗心揪成一团,菟姬不敢上前,她绕至刺影尾部,只用小拇指轻轻勾着封烺的发尾,继续用妖力输送给他。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她的妖力总有用尽的那一刻,除非现在有神仙降世,否则,封烺终归是要死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大漠里。   一想到这个结果,菟姬眼里的泪便止不住的往外涌。   她不想他死……   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要有人能救他,她愿意倾尽她的一切……   眼泪无声砸落在沙地里,将褐黄沙地染成深褐,菟姬终是忍不住,呜咽出声。   而混沌中的封烺似是听到了,他费力睁开眼,凝视着点缀几颗星星的夜空,虚弱但温柔地开口,   “乖宝,怎的不过来?”   无力摇着头,菟姬哽咽起来往刺影身后缩,话里满是愧疚与惊惧,   “我不敢……我、不是好人……我救不了你……还杀了很多人……我不敢让你看见如今的我……”   微微勾了下唇,封烺没有力气动弹,他只能仰面看着天空与戈壁的穹隆边缘温柔回应,   “乖宝……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是我的乖宝……你快过来,让我看看你……”   他怕再也没有机会好好看一看她了。   菟姬心底还是藏了一丝奢求,不敢停下手里输送妖力的动作,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挪到封烺身侧,用无措的语气小声道,   “你、你别看我……我定是吓人的……”   用尽全身力气将头侧向菟姬,细细打量片刻后,封烺低声呢喃,   “乖宝这般好看……如以往一样好看……”   他很想抬起手来替小兔子拭去面上的泪水,但他也只剩挪一下手指的力气。   听着耳边软糯的呜咽,封烺心里如针扎一般的疼,他费力张口,用轻松的语气问,   “怎的……没听到动静……你把敌人都赶走了么……”   未从封烺语气里听出嫌恶之意,菟姬眼泪淌得更凶,她缓缓将头垂下,用额际去碰封烺带着薄茧的冰凉指尖,   “恩,是我干的。我把他们……都杀了。”   菟姬的话里藏着自暴自弃,她如今已是这副模样,双手也沾满鲜血,她不想欺骗封烺。   亦或是说,她急迫地想知晓,在见到这般模样的她后,封烺还会一如既往待她么?   想象中的斥责与安抚并未出现,封烺只微微动了下触碰菟姬额际的手指,语气带笑呢喃,   “太好了……以后纵使没有我……乖宝也能好好活下去……谁也欺负不到你……”   “先前……我做了许多让你生气之事……”   “皆因……我太过害怕……怕自己……无法事事护你周全……”   “太在乎……以至于身陷囹圄……将你越推越远……”   说到这,封烺轻轻咳了一声,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从他空荡荡的胸腔涌了出来。   直将菟姬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立即加大了妖力的输送。   但她知晓,约莫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的妖力就要见底了。   到时,也就是她与封烺道别之刻。   输送妖力的兽爪不由蜷缩了下,菟姬心间一片荒芜。   若真到再也不能见面之时,她该怎么办?   她定是不愿独活的。   但封烺为之奉献出生命的大启,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就在菟姬思绪陷入混乱之中时,藏青眸子不舍地流连在菟姬身上,封烺长长叹息一声,似是用尽全身力气,气若游丝不舍说道,   “如今看来……我倒是能放心了……”   “你……慢些将我忘了……”   “不……或许早些忘了我……你就不会哭了……”   早些将他忘记,他的小兔子就能回到从前那般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也不必为了他哭成如今这般模样。   说不定,还会有比他更好之人,替他来保护小兔子……   虽然只要想到小兔子以后投入别人的怀抱,就让他心痛到比身上的伤还要痛上百倍。   但相比之下,他到底更是舍不得让小兔子一直悲痛下去。   倒不如、倒不如将他彻底忘了的好。   思及此,封烺只觉有冰凉之意顺着心口往四肢百骸蔓延,纵是满心不愿不舍,但也只是徒劳了。   然下一瞬,却听原本只呜咽的菟姬高声大哭,似是要宣泄内心的无力与不甘,哭声响彻大漠,似是连冰冷的月光也染上哀色,   “我不要你放心!你不许放心!我要你活着,一直活着!我、我只要你护我周全!”   “我才不要忘记你,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一世,我都不要忘记你!”   将内心的悲痛宣泄出来,菟姬脑子里忽的划过一个念头。   她想起了黑袍异士的话。   异士要她的妖丹,是为了延长寿命。   那她的妖丹,是不是也能给封烺用?   既然她的妖力能救人,那妖力的源泉,妖丹,是不是能让封烺,起死回生?!   圆眼里划过一抹坚定,菟姬停下给封烺输送妖力的手,封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下来,但菟姬并不惊慌。   她将兽爪上的尖锐指甲对准自己的丹田,毫不犹豫狠狠往里一刺!   疼得闷哼出声,菟姬额际很快浮现一层冷汗,而鲜红的血液,也顺着她不停搅动的尖爪缓缓淌下来。   若要运气吐出妖丹,起码要一盏茶的时间,但封烺已经没有时间等了。   这是最快的取出妖丹的方法。   尖爪在丹田内不停搅动,菟姬疼得呼吸急促、直抽冷气,但她忍住因疼痛而聚集起来的眼泪,搅动着尖爪在体内找寻起妖丹。   很快,她握住了那枚圆润的珠子。   利落抽出尖爪,菟姬喘着粗气,借着月光看到兽爪间那枚沾满红色的莹白圆珠。   虽被鲜血染尽,但圆珠仍不停散发着莹白光芒。   里头蕴藏着的磅礴妖力,仿若要倾泻而出一般。 第238章 活了活了!   菟姬因疼痛失了力气而像一旁歪斜,好在刺影一直关注着她,迅速用长尾将菟姬卷起,不让她倒在地上。   不敢耽搁,她白着张脸爬向封烺,用颤抖的手将妖丹上的鲜血拭去,随即将其放在封烺唇边。   直至散发着莹白光芒的妖丹主动浸入封烺的嘴里,菟姬面上这才荡出一抹欣喜。   起作用了。   虽不知自己失去妖丹后会是怎样的下场在等着她,但她偏就不愿见着封烺死去。   纵使将自己的命搭上,她也要将封烺救活!   头顶传来一声可怜兮兮的呜咽,菟姬面上浮现忡忡,仰面躺进刺影的怀里。   边用仅剩的妖力替自己疗伤,边伸手轻抚流露出悲伤之意的刺影,   “乖儿子,以后若是娘亲不在了,你可要好好保护你爹爹。”   “你爹爹瞧着无所不能、是大启难以撼动的存在,但其实内里就是个软柿子,谁都能上来欺负一下,”   “不然,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不是么?”   湛蓝的眸子里溢满伤痛,刺影不自觉将头垂下,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下菟姬的手心。   轻抚了一把刺影的雪白的毛,她不敢用力,怕她的尖爪会伤到它,菟姬轻轻笑出声,语气颇为轻松,   “你以后可要听你爹的话,他有些蠢笨,不像你娘亲我这般聪明,能听懂你在说什么。”   “你便让着些你爹爹,莫要像以前那般总偷摸说他坏话了。”   轻声细语的话被偶尔呼啸而来的夜风吹散,刺影闭上湛蓝的眸子,巨大的头颅往菟姬怀里塞,将默默淌下的眼泪藏进娘亲的怀里。   圆眼里泛着不舍,菟姬边默默同刺影度过最后的时光,边打量向因吸收妖丹后陷入沉睡的封烺。   妖丹起效了,封烺胸膛拳头大小的空洞开始慢慢愈合。   想来,待封烺醒来之时,便能带着昏迷的萧杜煜杀回军营铲除异族,而她……   许是会变回一只白色的兔子,窝在封烺身侧。   只希望当封烺见着她冰冷的尸体时,莫要害怕。   也晚些将她忘记,最好、最好一生都别忘了她……   反正凡人不过百年,她这个要求,也并不过分……   不知不觉胡思乱想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封烺胸前的大洞修复完毕,菟姬才惊觉不对。   猛地坐直了身子,菟姬伸手摸了把早已复原的丹田之处,一脸茫然看向刺影,   “为什么……我还活着?”   妖丹都给封烺了,她怎么还没死?!   原本还陷在伤感中的刺影也抬起头,湛蓝眸子满是困惑,它歪了下头,轻轻嗷呜了声,以来表示它也不知道。   一脸困惑自地上爬起来,菟姬的致命伤俨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仍然很虚弱。   在原地踉跄了下,刺影立即将长尾伸来裹住她的腰,将她扶住,菟姬摸摸刺影的毛,感受了下空荡荡的丹田,尝试凝出一丝妖力。   本不抱希望,但在菟姬惊愕的目光里,她的指尖上凝出了一丝细微到弱不可见的莹白妖力!   这、这是为何?!   她的丹田分明没有丁点妖力了!   此处荒无人烟的戈壁下,除却昏迷的萧杜煜与封烺,再无人能替菟姬解惑。   再者,也指望不上这两个凡人。   思及此,菟姬暂且将这一奇迹当做老天开眼,她尝试性将身上的妖纹与兽爪、长耳尾巴收回,全都成功了。   唯独一席及腰长发,仍然是根根雪白,泛着莹白的光芒。   即圣洁、又妖冶,一看便不是凡人。   但此刻顾不上这么多了。   菟姬倚靠着刺影回了些力气,这才拍拍刺影的身子示意它蹲下来。   蹲下身替萧杜煜输送好不容易回复过来的浅薄妖力,以保证他不会半途丢了小命。   又检查了下封烺的状态,确保暂无大碍后,这才用尽全身力气借助刺影的长尾,将二人搬上刺影的背。   拽着刺影的雪白长毛爬上它的背,菟姬整个人趴在白毛里,她累得说话音调都下垂许多,只轻轻拽了把刺影,   “走吧,回军营。我们三个都需要大夫……”   缓缓站起身,刺影刨了下巨大的兽爪,一扫方才的悲伤,在漫漫月色下飞速朝军营跑去。   一改先前出来寻封烺与萧杜煜的担忧急迫的心情,菟姬攥着刺影的背毛感受夜风刮在脸颊上的疼意,心情放松了不少。   相比来时的漫长感,回军营的路仿佛并未花多长时间,寂静黑夜里,菟姬在刺影背上直起身子,遥遥见到正前方烛火通明的大启军营。   第一次,菟姬觉得见着军营如同见着家一般,一股迫切的安全感由心底生出,蔓延至四肢百骸。   但随着军营愈来愈近,菟姬面上欢欣的神情渐渐隐下去。   军营并不是灯火通明,而是主营一大半都被点燃了!   很快,刺影便抵达军营大门外。   而军营内已然厮杀得难舍难分。   抬眼看去,军营内躺倒不少各色军服的士兵,更多之人则在火光中兵戈相向,所见之处无一不是杀红了眼的士兵,所闻之处皆是响彻耳际的厮杀呐喊。   火光冲天,将所有人的影子投在帐篷上,像一只只怪物。   在大门处犹豫片刻,菟姬还是拍拍刺影,示意他冲进去。   所有援军都在军营内,不论如何,她都必须进去!   湛蓝的眸子带着沉沉之意,刺影毫不犹豫亮出嘴里的森冷的獠牙,径直朝主营内冲去!   刺影身躯庞大,除却意识混沌的西蜋士兵外,无人敢上前自寻死路。   待刺影杀出一条血路到达主帐篷外时,菟姬见到了叫她不敢置信的一幕。   身负重伤的闻人山君手执长枪立于主帐篷外,鲜血染红了他腰腹处的洁白绷带,而他则睁着仅剩的右眼怒瞪眼前之人。   仿若要将眼前执着还在滴血的长刀的男子瞪穿一个窟窿。   在闻人山君正对面、咧着嘴露出快意的笑容的,居然是张校尉!   而在他们脚边,躺着双目紧闭的一东,那模样,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心下巨骇,就在菟姬想让刺影上前帮闻人山君之时,却见闻人山君微微抬手,示意他们不准靠近。   闻人山君曾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但如今一道巨大而丑陋的伤疤盘踞在他精致到有些漂亮的面上,瞧着极为可惜。   他狰狞着脸,用嘶哑而又愤怒至极的声音冷冷质问,   “为何要背叛大启?” 第239章 铁骨铮铮!   知道军营里有叛徒,但闻人山君怀疑过任何人,却唯独没有张校尉。   张校尉,是他曾经战死沙场的前副将的亲弟弟。   军规在上,他待所有将士都是一视同仁,甚至在众人面前,他也会特意将二人的关系拉开,以表公正。   但张校尉,他的的确确是直接划拉到可以托付后背之人的人选里。   到头来,他却是被最信任的下属背叛了。   直至现在,闻人山君仍是觉得先前发生的一切仿若是在梦里。   当张校尉的利刃朝毫无防备的闻人山君捅来,闻人山君却是连半点还手的机会也没有,若不是电光火石之间,一东不顾一切替他挡下一刀,想必他现在早已去往西极。   右眼布满血丝,闻人山君死死盯着张校尉手中在摇曳火光里泛着森冷蓝光的剑刃,   “为何要背叛大启!”   而张校尉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面上露出夸张笑意,   “哈?背叛大启?我从头到尾,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在替大启效力!谈何来的背叛大启!”   稍加思索,闻人山君如何品不出张校尉的话?   心里泛起阵阵凉意,眼前张校尉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从未背叛过大启。   因为,他在替太后做事!   被太后派来监军的周大人不过是用来打掩护的棋子,真正替太后悄然渗入军营每一处的人,是张校尉!   难怪拉锯战时粮草莫名就断了;难怪周大人被他们架空,但太后丝毫不在乎;难怪好几次战役,总会被敌方洞察一切……   想来,太后已然和异族勾结,只为让他们死在边疆。   微微闭了下右眼,闻人山君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翻涌的怒意压下,他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问,   “那你为何背叛我?”   将手中泛着幽蓝光芒的利刃对着月亮打量了会,张校尉满面轻松漫不经心吐出一句话,   “血海深仇。”   沉默了下,闻人山君语气含着愧意,   “你当真是因你哥哥的事情怪我?”   “不然呢?”提起他哥哥,张校尉面上的恨意浓烈到仿若凝出实质,“若不是你出卖我哥,害我哥死在战场上,你以为你会有如今这般地位?!”   分明、分明他哥哥不输于眼前之人,仅仅只是因为他是高官之子,所以就能平白无故让普通百姓出生的哥哥来当他的挡箭牌?!   思及此,张校尉打量起一身狼狈的闻人山君,闷声笑了起来,   “如何,你可是有想过你会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然闻人山君却是沉默了。   张校尉的话,让他想起当年那场战役。   也是让他最刻骨铭心的一场战役。   皆因他过于自信,年纪轻轻打了几场胜仗后就开始骄傲,结果踩中敌人的圈套,差点殒命沙场。   是张校尉的哥哥及时出手将他救下,却是搭上了他自己的命。   但纵使这般,张校尉的哥哥直至死前,也仍是对闻人山君说,希望他能够好好护住大启河山,莫要让贼子趁虚而入!   可如今呢?   张校尉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将他哥哥的期望亲手毁灭?!   心里一片翻江倒海,闻人山君也懒于同张校尉解释。   他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右侧不停击退围上来的敌人的刺影,高声问,   “老师和小蚊子寻到了吗?!”   回头看了眼横趴在刺影背上的两人,菟姬面上凝重高喊,   “寻到了,但情况不太妙,他们伤势很重,其他人去哪了?!”   “许是还在外面寻皇上,”听菟姬的话,闻人山君面上的表情放松了几许,他将长枪拔起、紧握于手中,盯着眼前的张校尉咧嘴一笑,   “你带着他们速速离开,军营如今这般模样,已护不住他们。娘娘,你多担待些,算我闻人山君欠你的!”   “若有幸活下来,我定好酒相谢!”   并不知晓闻人山君是何时猜出她的身份,菟姬面上一白,被闻人山君话里的决绝之意震撼。   军营告破,除非驻守在其他边疆的军队自天而降,否则如今这般,是绝无翻身可能。   此地,已经被贼子击溃。   菟姬想将闻人山君一并带走,但刺影体力有限,托着三人已是极限,若再带一人,恐都要陷在此处。   再者,莫说她现在妖力见底,若是单靠刺影,也难以从数万敌人手中活下来。   显然闻人山君也察觉到这一点,竟是想留下来,战到死!   眼见越来越多的西蜋士兵与北虺士兵朝此处跑来,菟姬不敢耽搁,只得拍拍刺影,朝军营外跑去!   对面张校尉听了闻人山君的话,仰天哈哈笑了起来,   “你还想活下来?!莫说我等会就要了你的命,纵是你有如神助打败了我,你倒是如何从马上就要抵达军营的数十万西蜋精兵与北虺精兵手中活下来?!”   手执幽蓝利刃,张校尉面上浮现浓烈杀意,径直朝闻人山君袭去,   “我今日,便来替我兄长报仇!”   双手握紧长枪,闻人山君咧嘴哈哈直笑,轻轻松松将张校尉的利刃挑飞,他用长枪直指张校尉的咽喉,面带惋惜,   “你能坚持你的信念,是好事。可惜,我也有我坚守之物!”   说到这,闻人山君神色一凛,毫不犹豫将手中长枪往前一送,径直捅穿张校尉的咽喉!   看着他满面错愕双手捂住鲜血如泉涌的脖颈,闻人山君长枪收势,仅剩的右眼落在身侧早已冰冷的一东身上,   “合该,要给我兄弟一个交代……”   待张校尉瞪大了双眼满面不甘朝一侧缓缓倒下后,闻人山君微微抬眸,遥遥看向坐在雪白巨兽背上的白发女子。   忽的笑了。   不愧是让他心动的女子,还真真不是一般人。   用尽力气朝前迈了一步,闻人山君朝眼前越来越多的西蜋士兵与北虺士兵笑着高喝出声,   “奶奶的!追那只怪物作甚?!你爷爷我闻人山君在这呢!”   “我颈子上这颗头不比它值钱?!有本事的,你们一个都别走!”   见闻人山君死到临头还这般嚣张,西蜋与北虺的士兵们自是又将注意力转回他身上,甚至有好争口舌之人已经高声辱骂起闻人山君!   听着四周愈来愈多的辱骂,闻人山君面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他长枪一扫,身上银白的铠甲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我先是闻人将军,其次才是闻人山君!”   “来战!” 第240章 求助西垂镇!   夜风裹挟血腥之气刮过菟姬的面颊。   在刺影蛮横的冲撞下,三人一狼很快冲出军营,将火光冲天的厮杀呐喊声远远甩在身后。   刺影的状态也不大好。   它背上托着三人长时间奔跑,体力已然耗费大半,待他冲出军营之时,庞大的躯干与紧实的四肢因大意受了不少伤。   鲜血随着它奋力奔跑的动作淌下来,将雪白的长毛浸染成绯红。   起初菟姬并未注意到,直至他们彻底摆脱隐隐追来的贼子后,菟姬紧绷的心略略松了下,自然也就发觉一直未散尽的血气。   一连串的事情让菟姬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状态与心情,她猛然弯腰将将用指尖触碰了下刺影的侧腹,湿润黏腻的感觉让菟姬头皮一麻。   将手收回,在黑暗中,菟姬还能感觉到指尖嫣红的温度。   哽咽了下,菟姬咬咬牙,轻轻抚了下刺影的背毛,说出的话虽微微颤抖,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刺影,先去西垂镇!”   如今他们哪一个都不能耽搁,必须尽快找大夫救治!   自咽喉发出一声呜咽,刺影哈了几口气,转身朝东南方向跑去。   西垂镇是最邻近军营的小镇,但算起来,也有五十多公里。   此番军营发生的一切都未祸及西垂,甚至连冲天的火光也半点没有映照过来。   西垂镇在墨色穹隆下如往常一般静谧,只偶尔有打更人敲响锣鼓的声音。   空荡荡的“邦邦”一声响,丑时已至,绑着头巾、身穿灰白袄子的打更人扯了个呵欠,懒懒喊了句“天寒地冻”,恰巧一阵冷风吹过,让他不自觉打了寒颤。   伸手紧了紧衣襟,打更人不自觉瞟了眼漆黑一片的镇外,后背不自觉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愈发想念温暖的被窝。   就在他想转身往家走时,只听一阵森冷狼嚎由远及近,一只雪白巨兽凭空出现在镇外!   那巨兽浑身雪白,长毛尾部带点绯意,双眼是森冷的蓝,獠牙在他手灯笼的映照下,泛着惨白的光芒!   打更人吓傻了,直至雪白巨兽凑上前来嗅嗅他时才惊觉不对!   两股战战,打更人趔趄了下朝后仰倒,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   面露惊恐朝看着一张兽脸凑过来,打更人终于找回神志,仰天奋力尖叫出来,   “救命啊!!!有怪物!!!”   到底是打更人,这一声尖叫直接将大半个西垂镇从睡梦中叫醒,却也将刺影唬得往后倒退数步。   见吓着人,疲累的菟姬自刺影背上跳下,朝前小跑两步,面带歉意想将打更人拉起来,   “对不起,吓着你了吧……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来镇子里找……”   然话说一半,却见打更人脸色忽青忽白,猛地打落她伸过来的手,随即手脚并用往后爬,结结巴巴冲披着外衣举着灯笼赶来的镇民喊,   “救、救命!有、有妖怪!!!“   这话让菟姬面上一僵,这才想起来她满头泛着莹白光芒的长发。   不论是谁来看,都会觉得她是妖吧。   将冰冷的手悄然缩了回去,菟姬攥着暗红军服的衣角扫了眼渐渐围上来的镇民。   他们挤在一起,将灯笼高举,面上带着即好奇又害怕的神色,想看清楚菟姬的模样,但又恐惧于菟姬妖的身份。   这种感觉让菟姬难受至极。   但为了封烺他们,她必须将这种想要即刻逃离的感觉压下去。   攥着衣角,菟姬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开口,而镇子里的百姓们也都挤作一团窃窃私语,对着菟姬指指点点。   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好在未过多久,人群后方传来一阵骚动,镇民们自发从人群中间裂开一条缝,一位身披海棠紫斗篷的老妇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   抬眼打量了番老妇人,菟姬心里的不适才稍微淡了些。   老妇人满头银丝,面上的褶子一层叠一层,但她嘴角含笑,眼眸带着温和之意,瞧着慈眉善目,活像个老菩萨。   瞧着这般和善,想来应该很好说话吧?   思及此,菟姬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面色紧张朝老菩萨拱手,语气急切,   “这位夫人,恳求您让我进入镇子里求医!”   老菩萨借着灯笼细细打量一番菟姬,长长叹了口气,朝菟姬摆摆手,   “姑娘,你走吧,咱们西垂镇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见他们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菟姬心里又急切几分,她“扑通”一声跪下,不管不顾给众人磕起头来,   “求求你们,我只是想进镇子寻大夫的帮助,我的同伴身负重伤,若今晚得不到医治,怕是就要殒命于此了!”   见眼前这长相怪异的姑娘并没有出手伤人,反而还跪了下来,老菩萨眯了下眼睛,将划过的暗光掩下。   思忖片刻,老菩萨抬手示意窃窃私语的人群安静,这才面露难色温声劝慰,   “孩子,不是我不帮你,咱们西垂镇出了名的贫苦,除了人命,也就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   “我老骨头一把了,纵使我愿意让你进去,但我不能置身后这群淳朴的镇民们于不顾啊!”   “若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们怎么办呢?”   心乱如麻,菟姬听不出老菩萨话里的真正含义,但有一点她听明白了。   若是有钱财,他们或许愿意帮忙。   咬咬牙,菟姬将手伸入怀中,从亵衣内衬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由粉色帕子包裹而成的小包袱。   纵使天色昏暗,老菩萨藏在褶皱中的眼睛还是极为锐利地锁定这一小包袱。   定是什么宝贝。   只见菟姬轻柔将帕子展开,一支由粉白色玉石雕成的玉兔小簪露了出来。   略不舍地轻抚了下小兔形状的簪子,菟姬圆眼里满是依恋。   这还是在皇宫时,封烺亲手替她打的簪子。   当初离宫匆忙,她也就只带了它。   如今就要这般送出去,还真真是万千不舍。   烛光昏黄,但明眼人一瞧菟姬这幅模样以及那簪子的成色便知,这定不是凡物!   菟姬犹疑片刻,抬起头正欲将簪子双手奉上,一道瘦弱身影矫捷跑来,一把将簪子抢走!   面上一惊,菟姬忙不迭执起身子想呵斥是谁这般无礼,待她定睛一看,却不想居然是慈眉善目的老菩萨!   此时老菩萨哪还有方才那般温和慈祥的模样,她努力睁大藏在褶子里的眼睛,那双眼睛流露出贪婪的精光,一瞬不瞬盯着手里的玉簪子! 第241章 得救!   在菟姬惊愕的目光中,老菩萨将玉兔簪子伸到灯笼底下,左右翻转看了好一会,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是真的!”   “这一小支簪子,够我好吃好喝五十年!“   西垂镇镇民们听“老菩萨”这般说,短暂沉默了下后,蓦然暴起一阵哗然!   要知道“老菩萨”是他们镇里家境最殷实、见识最广之人,她说能够五十年花销,那定不会出错!   一时之间议论之声嗡嗡四起,不少人看向玉兔簪子的眼神都变了!   但下一瞬,“老菩萨”藏在满脸褶皱里的双眼滴溜溜一转,将里头的精光掩下,她极其自然地将玉兔簪子往怀里一塞,又恢复成慈祥的模样。   仿佛方才抢簪子的不是她一般。   面上每一条褶子都带着和蔼,“老菩萨”走到菟姬面前半蹲下来,似是丝毫不在意她的怪异模样,甚至语气里带上了些殷勤,   “姑娘,依我看你定不是寻常人家女子,想来招惹的麻烦也不简单……”   “我仔细想了想,其实让西垂镇来帮你也不是不行,但你诚意不太够,”   说到这里,她伸手拍拍衣襟,是藏着玉兔簪子之处,面上的笑容又重了几分,   “这个,也只能算是你方才吓到咱们西垂镇的赔礼,你若想进镇子,还得另外表示一下。”   没想到看起来温和慈祥的老奶奶会说出这等话,菟姬呆愣了下,随即愠怒涌上心头。   “若我有其他财物,我定双手奉上,”封烺他们的伤势不能再拖,菟姬压下心里的不悦,低声下气祈求,   “但现在我全身上下只有这一件值钱物什……“   “要不我先欠着,待他们好了以后,定会双倍奉上……”   话音未落,却见“老菩萨”满脸笑意瞬息消失,身手利落站起来转身回到人群前头,回首一脸不屑看向跪在地上的菟姬,   “我们西垂镇可从未有过赊账这一回事,你既然没有其他物什,还是请回吧!方才你在西垂镇引起的骚乱,我们也就不追究了,这一小支簪子勉强能抵消。”   也不能菟姬挽留,“老菩萨”朝众人晃了下手,示意大家都回家。   菟姬傻眼了。   长这么大,她不是没见过极恶之人,就在方才数个时辰前,她还在戈壁上杀了数千贼子!   但看着眼前冷漠又贪婪的大启百姓,她忽的又觉得看不懂凡人了。   放于黄土地上的双手不由捏紧了拳头,他们耽搁不起了!   心里怒意蔓延,菟姬周身莹白长发无风自动,她一双黝黑的圆眼很快附上一层红意,霎时之间妖气暴起!   原本准备散去的西垂镇镇民见她这般,心里被“老菩萨”的到来而压下去的恐惧重新爬了上来!   而被簇拥在其中的“老菩萨”见状,刚想回身呵斥这怪物将她赶走,却只觉一股无形之力迎面而来,众人惊叫声四起,所有人都被掀翻在地!   一把老骨头被这么折腾,“老菩萨”心里气急,她扶着腰刚想坐起来,却猛然被一只脚给踩回了地上!   仰躺在地,她看着头顶面上浮现妖纹、瞳孔泛红眼神冰冷的妖,这才回过神。   眼前这人看起来是个瘦弱好欺负的长相,但她到底是忘了,这个小姑娘,可不是寻常那些手无寸铁之力的人!   面上的褶子轻轻抖动,“老菩萨”一改方才的得寸进尺,忙不迭求起饶来,   “这、这位女侠,别冲动……方、方才只是开玩笑……”   “我、我这也是为了咱们镇子着想,若天天有人来求助,咱们也不能白白……”   未等她继续说,菟姬面色冷淡弯下腰,从惧怕得紧闭双目的“老菩萨”怀里拿回她的玉兔簪子。   待将簪子妥帖放回怀里后,菟姬也没看躺在地上翻滚呻吟的人,只起了身,扭头朝一直安静站在身后的刺影温声道,   “刺影,我们去找大夫。”   湛蓝眸子淡淡落在动了怒的菟姬身上,它轻轻嗷呜了一声,迈开巨大的爪子绕过地上的所有人,跟着菟姬一起往西垂镇里走去。   镇里的人似是大半都被打更人吸引过去,此时周遭静悄悄的,半点灯光也无。   黑暗中,菟姬仰头细细嗅了下,隐约闻到了一丝药香。   圆眼中的红痕淡去,菟姬步伐加快了些,很快在一户有些老旧的院门前停下。   匆匆敲了敲门,菟姬又回到刺影身侧检查了下二人的状况,直至门里传来一阵略显苍老的低哑声,   “谁啊?”   握了下拳,菟姬想起方才的遭遇,将心里的怒意压下,她急切开口,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   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院门被打了开,一个面上还带着睡意的长须老人披着素白衣袍露出半边脸。   老人看起来不大好说话,面色冷凝、眉间有很深的沟壑,一看便是时长皱眉形成的。   心里一咯噔,菟姬就怕这最后一颗救命稻草拒绝她!   但他什么话也未说,甚至在看到菟姬别于常人的莹白长发与巨兽一般的刺影时,也未露出半点惊愕模样。   只点点头,随口道,   “看病?进来吧。”   没想到眼前这位面色冷凝的长须老人这般好说话,菟姬面上一喜,忙不迭带着刺影朝院门里钻。   刺影个头大,好在院门也比较高,刺影稍稍矮下身子,也跟着挤了进去。   在长须老人的帮助下,菟姬将封烺与萧杜煜扛进客房,而因客房较小,刺影进不去,只得委屈它缩在院子里。   无暇顾及被她掀翻在地的镇民们如何了,菟姬跟在沉默的长须老人身侧打下手,直至天光大亮,长须老人才用袖子擦了下额际的汗珠,扶着腰站直了身子,   “行了,好生养着,院子里那只狼也是。”   紧绷着的心这才松下来,菟姬只觉双腿无力,径直摊在了椅子上,   “太好了……”   瞥了眼菟姬,长须老人走上前,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诊脉,半晌后放开她,走到一旁开起药方,   “至于你,也好不到哪去,好生吃药,没好全,别想走。”   圆里划过一丝感激,言语无法完全表达她的感谢,她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日后好相报。   西垂镇镇民们自从知晓镇子里藏了个妖,心里惶惶,但一想到那妖诡谲的手法,原本想集结许多人找上门的心思起了歇、歇了起。   时光荏苒,在众人惶惶度日中,半个多月一晃而过。   刺影的伤早已好全,而封烺与萧杜煜终于醒了过来。 第242章 给谁喂药?   初冬的西垂镇比往常冷了不少,菟姬早早起了床帮李大夫整理完草药,又将整个院子打扫干净,这才坐下来煎药。   早已起床去镇里溜了一圈的李大夫推开院门走了回来,迎面而来一个湿漉漉的黑鼻子。   熟练伸手挠了下刺影的下颌,李大夫捋了下胡须,打量一番整洁干净的院子,又看向专心致志熬着药的菟姬。   在初冬阳光下,菟姬莹白的长发被镀上一层金边,瞧着透露出几分圣洁。   什么话也未说,李大夫将手背于身后,踱步走向客房。   客房里的封烺与萧杜煜已然醒来数日,他们担心军营里的闻人山君,想立即赶回去,但李大夫脸色一沉,严令禁止他们下床。   而缩在李大夫身后的菟姬不敢多言,毕竟她在李大夫的镇压下,不但要喝苦苦的汤药,要必须自己亲手熬制!   想想就可怜。   但菟姬还是抽了个时间将当日发生的一切道出来,而封烺与萧杜煜只沉默,什么话也未说。   客房的门因年久失修,推开时发出“吱呀”的难听声响,里面正靠在床上看话本的封烺与萧杜煜抬眼看去,便见背着手的李大夫走了进来。   径直走到两张相邻的床边替他们诊了下脉,李大夫什么话也未说,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走。   “李大夫,”萧杜煜的声音略哑,但话间带着礼貌,“请问我们还需要在床上躺几日?”   刚准备跨过门槛的脚停了下来,李大夫并未回头,而是语气淡然道,   “急什么,伤没好全,休想下床半步。”   说完,也不听萧杜煜接下来的话,径直走了出去。   讪讪收回举起的手臂,萧杜煜看向隔壁床沉默不语的封烺,面含担忧,   “十三皇叔,也不知大启如今如何了……边疆已然这般,也不知宫里……“   藏青眸子盯着房梁,半晌后封烺才淡然开口,   “操心也无用,好好听大夫的,养伤为先。”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又被推了开,二人齐齐看去,便见菟姬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   将属于萧杜煜的那碗汤药放在他床边的小桌上,菟姬在床旁的椅子坐下,舀着封烺那碗汤药,俨然一副要亲自喂他的举动。   狼眸落在低着头的菟姬身上,不自觉带上了些心疼,他放于寝被上的手动了下,声音低沉温柔,   “辛苦。”   缓缓摇了下头,菟姬舀起一勺黑褐色汤药吹了吹,递向封烺,娇俏可爱的脸蛋上带着浅笑,   “不辛苦的,虽经历了许多事情,但你还活着,便不辛苦。“   薄唇微勾,封烺虽不知小兔子做了什么才让必死的他活下来,但见着她莹白的发丝,想必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依稀还记得,小兔子以一己之力杀尽数千西蜋精兵,想来她也是极其痛苦。   张嘴喝下送到嘴边的药,封烺觉得他欠菟姬太多太多,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一世也无法还完。   一旁被遗忘的萧杜煜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在初见菟姬诡异的白发时吓了一大跳,问她她也不说,但她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皇后……   端起药碗搅了下,萧杜煜盯着菟姬的背影嘟嘟囔囔,   “皇后,你也给朕喂药么?凭什么只给十三皇叔喂,你不是朕的妻么?”   不知怎的,萧杜煜说出这话时,总觉得有些心虚。   手执汤匙送到封烺唇边的动作一顿,菟姬没有看他,只是用平淡到近似冷漠的语气回,   “我不是你的妻。”   正欲将汤药送入口中,萧杜煜没想到菟姬会这般说,他面上一僵,只以为菟姬是因着以往他过于冷落才说气话,呐呐了两声,也就不说话了。   倒是一旁的封烺扫了眼萧杜煜,藏青眸子里划过一抹笑意,仿佛因菟姬的回答而胜利一般。   重新看向菟姬,封烺话语里的温柔又浓了几分,   “你喝药了么?”   他记得李大夫也给菟姬开过药,显然菟姬的伤势也不轻。   抬眸瞄了眼封烺,菟姬轻轻勾起唇角,乖乖点头。   客房陷入寂静,三人仿若置身于两个世界,除偶尔汤匙碰到碗壁的清脆响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与西垂镇这边大难不死逃过数劫的三人一狼相比,另一人的处境可就愈来愈好了。   万里外的皇城仿佛没有受到半点边疆战火的沾染,在初冬第一场雪到来时,依旧是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景象。   谢府,一身精致华贵妇人打扮的谢婉莹扶着腰在章大公子的搀扶下往会客厅走。   刚到大门口,瞥见候在门口的西蜋人,谢婉莹将手臂自章大公子手中抽回,语气淡淡赶人,   “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眼里划过一抹不甘心,章大公子面露笑意温柔在谢婉莹额际啄了一口,   “还是不愿将我引荐给大人么?”   低垂的美眸里浮现不屑,谢婉莹面上不显,只笑眯眯仰头在章大公子脸颊回了一个吻,   “好啦~你闹什么脾气?我也是第一次见大人呢!再者,大人先前说过了,待他想见你时自会派人来寻你,乖乖的,仔细宝宝看你笑话。”   这话成功安抚了章大公子,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轻抚谢婉莹的肚子,笑盈盈转身离开了。   见人走远,谢婉莹自怀里抽出一方洁白的帕子,轻轻擦了下额际,随手将帕子扔在地上,面带浅笑走进会客厅。   会客厅里,所有的窗户都蒙上一层黑纱,在大白天里还显得有些昏暗。   刚踏入进去的谢婉莹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她便见着厅内站着个一身黑衣的人。   心知这就是西蜋人奉为神明一般的“大人”,谢婉莹面上一喜,盈盈走上前行礼,   “大人,您久等了。”   微微一动,黑袍人转过身,嘶哑难听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无碍,吩咐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起了身,谢婉莹毕恭毕敬道,   “回大人,自是办妥。宫里也打点完毕,就等您点头了。”   说到这,谢婉莹语气里带上了关切之意,   “对了大人,先前听说您受了伤,如今可是好些了?”   然谢婉莹这自作主张的一句话似是让黑袍人想起了什么,他嘶哑的声音里带上了愠怒,   “做好你该做的,好处自不会少了你的。至于别的事,与你无关!”   没想到拍马屁会拍到马腿上,谢婉莹面上一僵,只得讪讪一笑,   “大人教训得是,您随我来,咱们现在便可入宫。”   说到这,谢婉莹率先往厅外走,待唤来马夫备好马,便与异士一起乘着马车往皇宫赶去。 第243章 联手了!   如今的皇宫俨然不像以前那般平和。   自早朝上下来,一身明黄衣裙的太后在小安子的搀扶下坐上步辇,满面阴沉朝安和殿走。   先前不满她暂代朝政的朝廷命官已经被她处置得差不多,如今的朝廷本该顺风顺水才是。   结果这才过了多久,居然有人当场违抗她的命令?!   如今的大启已然打不过联合起来的西蜋与北虺,为何不主降求和?!   无非是丢几座城池罢了,相比整个大启的和平安定,这难道不好吗?!   她的确是想操控大启,但若大启没了,她还能操控什么?!   直至到了安和殿,太后心里仍是烦闷不已。   自步辇上下来,走进殿内的太后面上的烦闷之意顿时消散,只因她见着正在院内晒太阳的两人。   见太后娘娘回来,正低声攀谈的杜嫣怜与徐离蓿站起身,各自扶着腰走上前,   “太后娘娘万福。”   立即上前示意二人无需行礼,太后面带笑意看着二人隆起老高的肚子,面带慈祥语气温和,   “如何,孩子们今日可有动静?”   面上划过羞涩,杜嫣怜轻抚肚皮娇声道,   “回太后娘娘,臣妾今日感觉到了,宝宝在踢臣妾呢!”   稍稍比杜嫣怜靠后些的徐离蓿抿嘴一笑,面上浮现羞涩之意,轻轻软软开口,   “回太后娘娘,今日它似是还未睡醒,没有动呢……”   不甚在意摆摆手,太后执着二人的手将她们拉至椅子旁坐下,面色慈祥同二人聊起孩子的事情,丝毫不见早朝时的愠怒。   与使劲浑身解数逗太后开心的杜嫣怜不同,徐离蓿浅笑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忧愁。   皇上御驾亲征,皇后娘娘在宫内失踪数月……   也不知皇上与皇后娘娘如今如何了……   三人未聊多久,小安子自院门处匆匆跑来,在太后面前跪下,   “太后娘娘,谢婉莹求见。并且,谢婉莹说,带了个惊喜给您……”   神色一凛,太后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起身示意宫候在一旁的宫女们将两位娘娘搀扶下去,这才让小安子将人带过来。   待谢婉莹与异士踏入院内,便见端坐于石桌边的太后正执着白瓷小杯含笑看过来。   美眸划过喜意,谢婉莹上前扶着腰想行礼,   “太后娘娘万福。”   抬手制止了谢婉莹的动作,太后语气温和,   “你如今也不是一人,以后无需行礼。”   羞涩道了谢,谢婉莹侧过身将身后藏于黑袍之下的人露出来,   “太后娘娘,这位就是草民上次提过的异士。”   眯了下眼眸,太后神色未变,也不在意异士并未行礼的无理举动,只慢条斯理问,   “所以,他能帮上哀家什么忙?”   温婉一笑,谢婉莹只回首看向异士,异士低哑的笑声响起,他立于原地,丝毫没有谦卑之意,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实现。”   秀眉一挑,太后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她哼笑一声,面上浮现不屑,   “哀家想要之物,凭你,怕是帮不上忙。”   听她这般说,异士发出粗哑的笑声,不但没有被太后的架势吓到,反而轻蔑开口,   “我既然能让西蜋和北虺联手对付你们大启,便能替你得偿所愿,这天下,除了我想要之物,还真真没有什么能难得倒我!”   没想到西蜋和北虺联手是因着眼前这人,太后面上划过怀疑,一时不知该相信还是不相信,   “那你倒是说说,哀家想要什么?”   不屑地哼了声,异士随口道来,   “除了这江山,你还会想要什么?!”   说到这,异士抬脚往前走了几步,透过黑纱一瞬不瞬盯着保养得当的太后,   “我对你的江山半点兴趣也无,我只要你派兵去搜,一寸一寸搜,将大启北部的九桐山搜出来,如何?“   轻轻将手中的茶杯放回石桌面上,太后轻哼出声,   “九桐山?哀家记得,那是传说中的山吧?你拿这个来交换,是不是若哀家没寻到,你就会毁约?”   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屑,   “我岂会是这等占便宜之人?!我自会答应你,只要你的的确确派兵去寻,不论与否,我都替你达成心愿。”   “倒是可行……”直至现在,太后才笑了起来,但说出的话却仍未松口,   “但你要知道,大启的北部格外贫瘠,哀家派兵不是不行,但若真派兵,难免会有死伤的情况,倒是有些对不起大启的子民……”   话到这个地步,异士自是猜到太后还想多讨些好处,转念一想,他便猜到太后心里的想法。   走到石桌另一侧坐下,异士干枯如老树皮的手自黑袍底下伸出,在石桌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放心,我不但能让西蜋协助你掌控大启,还能让北虺替你镇压其他不满你的异族。”   “并且,我还有办法替你寻到你心心念念的那两人。”   话未说满,但太后如何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如今朝廷的话语权已然落在她手里,要说她如今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边疆那两个失踪了的贱种!   一个是狼子野心的封烺,还有一个,是被池妃养大的萧杜煜!   她断了边疆的粮草,一心想让他们死在边疆,闻人家的疯子倒是死了,偏偏这两个最重要之人却失踪了!   只要一天未见着尸体,她就一日不得安眠!   见如今有人送上门来帮她,太后这日夜揪着的心总算能放下来了。   直至现在,太后面上才露出满意之色,笑盈盈主动与异士聊起何时行动一事。   这日后,自皇宫内传出叫所有人未料到之事,也是这日起,整个大启才有了惶惶之感。   就连皇城也一改往日的平安喜乐,百姓们面上都带着凝重之意。   边疆告破,太后为了天下百姓签下与西蜋和北虺的投降求和书。   并且据自边疆逃回来的士兵称,摄政王以下犯上,扰乱军营,害死闻人将军,囚禁皇帝!   太后闻言大怒,当即下旨昭告天下,缉拿摄政王,就回皇上!   一连串之事让大启陷入恐慌之中,但又有太后坐镇,百姓们心里到底有些底。   只要天家还有人做主,那他们这些底层百姓也无需过多操心才是。   至于缉拿摄政王的消息,在异士与太后有心散播下,犹如插上翅膀,不过数日的功夫便遍布整个大启。   此时,临近边疆的西垂镇,也将将收到来自遥远皇宫的这一惊骇的消息。 第244章 要逃跑了!   这一日许是初冬里较为温暖的一天。   傍晚的彩霞比以往还要绚烂,替还不能下床的封烺与萧杜煜送完饭,菟姬在院内双手叉腰仰面打量天空半晌,一蹦一跳朝厨房跑去,   “李大夫,今儿天气不错,咱们在院子里吃饭吧!”   只要菟姬不捣蛋,基本上她的要求李大夫都能满足,任由菟姬将桌椅放好,又见她殷勤将碗筷摆好后,这才走到桌边坐下吃起饭来。   见李大夫配合,菟姬心情尚好,笑盈盈哼着歌吃起饭,也不忘和李大夫聊天,   “李大夫,你说他们还要多久才能下床呀?虽说未好全,但也比当初要好太多了……”   “若一直呆在床上,莫不是会无聊到长虫……”   夹起一筷子竹笋放于嘴里,李大夫好似满意一般点点头。   要知道,在菟姬刚来之时接下做饭这一重担,他吃下第一口时险些没被送走。   待吃了个半饱,一言未发的李大夫这才开了口,但并未解释菟姬方才的话,   “说起来,边疆那位将军可惜了。”   夹菜的手一顿,菟姬并未接话,但面上的神情带上了些微哀恸。   李大夫并未察觉,只继续喃喃,   “听说,万箭穿心,英勇就义,连死,都是站着死的。倒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至于镇子里,最近总时不时听到一些皇城的消息……听说,摄政王被以谋逆和绑架皇上之罪所悬赏,”   说到这,李大夫抬头瞥了眼菟姬,又埋下头继续吃饭,   “悬赏额很高啊,足以让西垂镇一个镇子十年吃喝不愁。”   “我到没想到,为国为民的摄政王会是这等人。”   “人心难测,你啊小心些,镇子怕是不安全。”   说完,他将筷子放下,自怀里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起身往主卧走去。   走前也不忘回答菟姬方才的问题,   “那两个家伙还算听话,想下床就下床吧,反正他们背着我不知偷摸下床多少次了。”   被独自留在桌边的菟姬仍在慢慢用膳,但她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最后停下了筷子。   经历了这般多的事情,菟姬自不会再如以往一般不谙世事,她细细一品,便品出这是李大夫在提醒她。   圆眼滴溜溜转了一圈,菟姬利落将碗筷洗净桌椅归位,跑到被改造成她闺房的小柴房里的床边,摸出藏于枕头底下的玉兔簪子悄么么溜进客房。   冬日的夜晚来的极快,不到半个时辰,天际姹紫嫣红的彩霞俨然已经被披着墨色夜纱的夜晚所取代。   主卧内烛火摇曳,看了许久医书的李大夫捏了下鼻梁,正准备休息会,却听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起身推开房门走到院内,院内空荡荡的,就连给刺影临时搭起的小棚子底下也空无一人。   略略扫了眼陡然显得空寂的院子,李大夫不紧不慢走向门口,伸手将快被锤烂的门打了开,   “谁啊?”   门才将将打开一条缝,就被人猛地从外面推了开,一道尖锐的嗓音也传了进来,   “大人,就在这!那个逃犯肯定就在这!”   险些被推了个趔趄,李大夫站稳后,便见门外涌进一群高举火把之人,领头的便是西垂镇出了名的“老菩萨”!   面上以往带着的慈祥与随和尽数消失,此番她脸上每一条褶皱都写满快意与贪婪,她高举火把,阴鸷的目光扫视一圈院内,扭头朝身后的御林军喊,   “大人,一定就藏在房子里!一个月前,我们亲眼见着一个女人带了两个受伤的男人走进这里!”   立于一旁看着呼啦啦一大群人都快将院子占满,李大夫面露不悦,捋了把胡须冷声道,   “休要胡说八道,我这地方庙小,岂会容得下你说的这般多的人?!”   然“老菩萨”一脸笃定,甚至朝李大夫不屑一笑,   “有还是没有,搜过之后自会知晓!”   今日午后,她还偷摸来到李大夫家外,蹲在墙角老半天,确信里头有女子的声音,这才带着早已到达西垂镇、来张贴悬赏榜的御林军们找过来!   那女人一看便不是人,若带着的两个男人恰恰就是逃犯与皇上,那她岂不是赚翻了?!   说不定还能在皇上面前博个好名声,封个名号什么的!   面色沉静,李大夫轻轻一嗤,转身信步往主卧走,   “要搜便搜,我还拦得住你不成?西垂镇鼎鼎有名的‘老菩萨’,怕是连佛祖见了也得让步三分!”   不轻不重之话让“老菩萨”面上一阵青一阵红,但想想即将收入囊中的银钱,她暂且没有如往常一般同这个老不死的据理力争。   反正,待她真正掌握西垂镇后,区区一个老匹夫,她难道还不能随意处置?!   并未将李大夫放在眼里,“老菩萨”一挥火把,趾气高扬命令西垂镇镇民都进来一寸一寸搜!   然而,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老菩萨”面上的笑容被阴沉取代,她满心恼怒冲到主卧房前,径直推开门闯了进去,   “老不死的!你把人藏哪去了?!你是不是白日在镇里听到了什么,所以早早将人藏到别处了?!”   看也不看愤怒到面上褶子都在抖动的“老菩萨”,李大夫悠悠翻了一页医书,语气温温吞吞,   “平日总觉得我会毒死你也就罢,怎的今日又犯病觉得我藏了人?我这除了我就没住过其他人,胡闹也该有个度。”   被李大夫这般说,“老菩萨”面上涨得通红,她布满皱纹的手颤巍巍指向李大夫,正准备将一肚子怨怼与脏话砸向李大夫,却听门外御林军话里带着不耐在抱怨。   忙不迭扭头跑出去,“老菩萨”一扫方才的义愤填膺,面带谦卑微笑、额际冒着冷汗,不停朝御林军们点头哈腰道歉。   她又怎么会料到,不过一顿晚饭的功夫,在李大夫有意提醒下,菟姬已经连人带狼从院子后门逃出西垂镇?!   院子很快恢复往日的宁静,李大夫伸手拿起桌边的小铁片将灯芯挑亮了些,不由自主看向推开了一条缝的木窗。   木窗外是空旷的院子,一颗巨大的梨花树,树下摆着还未收进来的草药架子,而院子最角落,则搭了个又丑又破的棚子。   发了会呆,李大夫轻轻摇摇头,翻了一页医书准备继续看。   却发现,在医书这一页夹了一张小纸条。   上面有丑丑的字迹,显然是匆匆写下的。   房内一片寂静,不多会,李大夫笑骂的声音响起,   “谁看得上你那破簪子!”   “还埋在梨花树下?仔细别伤了我宝贝树的根!” 第245章 不是你的妻!   另边厢,乘着刺影一路向北狂奔的菟姬三人,直至月上枝头,才将将停下来。   在寒冷的黑夜里吐出一口白气,菟姬娇俏可爱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担忧,扭头问坐在她身后的封烺与萧杜煜,   “可有不适?”   微微摇头,黑暗中封烺的藏青眸子划过一抹幽蓝,   “无碍,只是刺影会不会累?”   微微勾了下唇,菟姬轻抚刺影有些粗粝的背毛,笑盈盈轻声回,   “刺影可不是小孩子了,它自己心里有数,是不是,乖儿子?”   慢慢朝林子里踱步而去的刺影闻言低声嗷呜了下,以示回答。   听懂了的菟姬斜了眼封烺,抿嘴偷笑。   见她如偷吃成功的小猫一般得意,封烺约莫猜到是刺影在说他坏话,也只伸手拍拍刺影,无奈笑起来。   坐在最后的萧杜煜总觉得二人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他隐约知道了什么,但总觉得这一事实会让他心生不悦。   他不愿面对,便匆匆将这股不舒服的感觉压了下去。   清清嗓子,萧杜煜插了句话,   “那接下来要去哪?”   听他这般问,菟姬伸手碾了下她垂在身侧的莹白长发,半晌后用凝重的语气回答,   “去九桐山。”   面上划过疑惑,萧杜煜以为菟姬在开玩笑,他干笑一声,   “九桐山?那不是传说故事里的妖山么?你莫不是被如今的情况吓傻了,连九桐山都……”   然坐在前面的二人齐齐看过来,不论是封烺还是菟姬,没有一人面带开玩笑的神色。   惊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合时宜,萧杜煜呐呐片刻,看向封烺犹疑问,   “十三皇叔,那个什么……九桐山,真的存在?!有什么依据吗?!”   轻叹口气,封烺扫了眼菟姬,决定将一些事情透露给萧杜煜,免得他关键时刻拖后腿,   “我问你,你难道就不觉得她的白发很奇怪?”   没想到封烺会这般问,萧杜煜愣了下,随即露出一脸释然的表情,   “朕当然觉得奇怪!但朕以为是在朕昏迷期间,皇后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般,就没敢多问……”   “以后把自称改了,”封烺听着他一口一个“朕”的,剑眉微微蹙起,“还有,以后直接叫我十三叔,日后我们的处境会很艰难,直至我联系上那个人,你再改回来也不迟。”   见十三皇叔生气,萧杜煜乖乖“哦”了一声,也不敢多问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而封烺顿了下,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   “她的长发之所以会变白,皆是因为她不是凡人,她是九桐山的兔妖,名为菟姬。”   一时有些懵逼,萧杜煜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怎的十三皇叔开始说胡话了?!   但见着他面上不带一点玩笑意味,萧杜煜结结巴巴问,   “那、那我的皇后呢?!她、她是不是把皇后吃了?!”   一直未说话的菟姬听到这里,秀眉一横,面上带着愠怒,   “你才吃人!我从不吃人的好么?!”   伸手拍拍菟姬的头,封烺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用无奈的语气继续对萧杜煜说,   “事情有些复杂,总之你要知道,一直坐在后位上的就是菟姬,但她不是原本那位被我和太后挑中的皇后……”   “她……用非凡的手段救下你我,但菟姬自己受的伤也不轻,此番我们开始逃亡,万不能被抓回去。”   “你该清楚,太后此次缉拿我,然后将你寻回,打的算盘便是将你我一并除去。想必随御林军遍布整个大启张贴悬赏榜的同时,还伴随杀手的暗杀。”   “如今我们三人孤立无援,只得先寻个地方去将伤势养好,相比之下,九桐山是最佳选择。”   话落,菟姬轻哼了一声,也未回头,只边示意刺影向北前行,边语气带着不满嘟嘟囔囔,   “让你们去九桐山还是你们撞大运了!九桐山可从未有不相干的凡人进入的特例!届时都给我放低姿态,山上哪一个动动手指,都能将你们抹杀了!”   听她这般说,萧杜煜哪还敢像方才那般面带玩笑之意,只乖乖点头,缩在封烺身后不做声了。   倒是封烺伸手拈了下菟姬的白发,轻声问,   “以后,便只能白发了?”   侧过头,菟姬悄么么斜了一眼封烺,呛了一句,   “怎么,你不喜欢?”   一脸哭笑不得,封烺立即反驳,   “岂敢?只是觉得,对你会不会不好?”   面上微愣,菟姬低下头,半晌后才呐呐,   “变不回去了……我在李大夫家时寻遍法子,连半点变黑的迹象也没有了……”   见她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封烺如何还忍得住自己的心?   微微倾身将人拥入怀中,封烺话里带上了疼惜,   “无碍。待事情解决后,我们便远离尘嚣,若还有谁敢欺负你,我便替你揍他,如何?”   纤细白嫩的小手轻轻搭上封烺放于她腰间的手,菟姬面上浮现一抹笑意,轻轻颔首。   在二人背后的萧杜煜终于觉出不对劲,他歪了下身子,语气犹疑,   “十三叔,你们……?”   经历过生死,封烺早已没有当初的顾虑。   他的人,他合该要好生护住!   狼眸深如夜海,封烺微微侧身,将与菟姬交叠的双手露了出来,   “我先前说过,已有心上之人。此人便是菟姬。”   心里的猜疑被证实,萧杜煜面上的惊愕渐渐被愠怒与委屈代替,他捏紧拳头,愤怒质问,   “十三叔!为何你要这般对我?!为何别的人不行,偏偏是我的妻?!”   未等封烺开口,缩在封烺怀里的菟姬哼笑出声,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妻。”   “与你成亲的是文家嫡女文夜兰,而我菟姬,不过是九桐山一只小小兔妖。”   “当初我被迫坐上后位,从未想过要与你结发,至于先前那些你所以为的圆房、有孕,都是我用妖术变出的幻相。“   听到这里,萧杜煜已然有些目眩神迷,只觉他一直以来想当然的一些事都龟裂开!   为何他的十三皇叔,会和他的皇后勾搭成奸?!   借着清冷的月光,菟姬扭头打量一番萧杜煜面上纠结的神情,似是看穿他心思一般,皱着眉嚷嚷,   “我可警告你,休要在心里说我坏话!别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你这条命,还是我救回来的!“   “我心里,只有封烺!” 第246章 抵达九桐山!   原本还有满腔怨怼与愤怒的萧杜煜,在遭受了菟姬如狂风暴雨的一番指责后。   焉了。   诚如她所言,自己是被她千辛万苦救回来的,他不但不能有任何怨言,甚至还要伏低做小。   因为他还要靠菟姬活下去。   而封烺全程保持沉默,难得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不论菟姬说什么他都只默默点头。   思来想去,萧杜煜发现他除了忍耐以外,别无他法。   见萧杜煜无话,菟姬满意拍拍刺影,示意它继续赶路。   而封烺侧头撇了下面带失落的萧杜煜,到底没有将劝慰之话道出。   这日后,菟姬与封烺之间少了许多顾忌,但同时三人的逃亡之旅也就此展开。   三人不敢进入城镇,只能在刺影的帮助下穿梭在山林之间,就连每日三餐也是由刺影或者封烺捕猎而来。   至于萧杜煜和菟姬什么也不干,一个么是手无缚鸡之力,另一个么,是封烺与刺影不让她干。   纵使条件艰苦,菟姬仍是被宠上了天。   倒是让心里不得不释怀的萧杜煜略嫉妒。   原来十三皇叔会将在乎的人宠成这般模样。   面上沾了灰都要亲自替她擦拭。   在三人紧赶慢赶穿山越岭的两个月后,在菟姬的指引下,他们终于抵达传说中的九桐山。   清晨,白雾如绸缎滑过菟姬的面颊,粘稠微冷的触感让她面上细微到难以用肉眼察觉的汗毛竖了起来。   轻轻哈出一口白气,萧杜煜坠在最末尾,他伸手拢了下略显单薄的衣服,抬眼环视一圈白茫茫的四周。   这雾气,未免也太浓了些。   要不是前头十三叔和菟姬总时不时回头看看他,怕不是早就跟丢了。   一路上的沉默加上周遭永恒不变的白雾让萧杜煜心里有些瘆得慌,他吞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开口问,   “九桐山,是这个方向么?”   走在刺影身侧的菟姬回首瞥了眼萧杜煜,又继续看向前方。   并未在意萧杜煜的质疑,相反,菟姬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归家的喜悦,   “自是这个方向!九桐山的妖,以心为引,便可归家!这是山神大人赋予我们的祝福!”   话音刚落,菟姬便见浓雾前方出现一抹幽绿!   娇俏可爱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欣喜,她一指前方,蹦蹦跳跳想往前跑,也不忘叫出声,   “快看!是九桐山的树!”   一把将菟姬拉住,封烺伸手揉了下她莹白的发顶,语气颇为无奈,   “许是只有你能见着,除了白雾,我们什么也看不到。你若跑走,我们可就迷失在迷雾中了。”   悄悄吐了下舌头,菟姬笑嘻嘻晃了下被封烺握住的手腕,   “我太高兴,就给忘了!别怕,就算你们迷路了,我也能让山上狼妖帮忙闻着味儿找到你们!”   回身朝萧杜煜招招手,示意他快些跟上,封烺又低头看向菟姬,藏青眸子里带着暖意,   “狼妖?那你可得仔细别让刺影受欺负了,狼的领地意识挺强。”   瞧着前方白雾渐渐淡去,菟姬拽着封烺加快步伐,   “放心,有山神大人在,出不了什么乱子。”   正说着,三人一狼只觉耳边传来声水滴坠入池水的声音,霎时间浓雾退去,山林的气息裹挟着葱郁幽绿在几人眼前铺开。   心下震撼,但还未等封烺与萧杜煜将内心的惊讶表达出来,便见在前方不远处树下的大石头上,坐着一位美人。   美人一头银丝铺洒而下,大石头一人之高,但银丝的尾部却将将触地,她看起来极美,但不知怎的,若是单单只用“美”来形容,反而是将她看低了。   似是察觉到来人,美人微微侧目,她不但连头发是银色,就连眉毛、眼睛、睫毛都是,美人看起来极为圣洁,圣洁到目光里都带着悲悯。   山林之风飒飒作响,似是山在轻吟,封烺与萧杜煜心里漫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仿佛,这座山是活的。   倒是一旁的菟姬很快反应过来,挣脱了封烺的手,蹦蹦跳跳朝美人跑去,   “山神大人!您来接我啦?多年不见,您还是这般好看!”   落在后头的封烺与萧杜煜面上划过惊愕,这就是山神?!   怎的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大一样?!   看起来似是很柔弱。   山神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让他们心里一紧,虽从山神的目光里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但总觉得,有种被看穿了心思一般。   然她只是略过二人,重新看向跑过来站在石头下的小兔子。   微微倾身,山神伸出莹白到发光的手指轻轻撩起菟姬的长发,声音空灵又悦耳,像是找山间灵鸟借来了嗓子,   “封印,解除了。”   “什么封印?”娇俏可爱的脸蛋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眷恋之意,菟姬伸手轻轻碰了下山神的手指,圆眼里泛起委屈,   “山神大人,有人欺负我。”   轻叹一口气,山神将菟姬的发丝松开,莹白的手指轻抚菟姬的脸蛋,犹如在看自己的孩子,   “你受的委屈,我全数看到了。那人与妖积怨已久,不会这般善罢甘休。”   “欢迎回家,小兔子。”   “回来了,我自会庇佑你。”   说完,她从石头上站起,轻飘飘跳了下来,她执着菟姬的手,缓步往山林里走,半点也没有管最后面两人一狼的意思。   倒是菟姬良心发现,回首充封烺他们招招手,   “走吧,这里是九桐山的地盘了,凡人进不来,不是凡人的,也会被山神大人赶跑!”   言下之意,便是无需再像之前那般东躲西藏了。   封烺与萧杜煜第一次见着神,还有些拘谨,只微微颔首,一前一后跟了上来。   倒是刺影,似是极其喜欢九桐山的气息,冲着菟姬嗷呜了声,甩着尾巴钻进林子不见了。   浅淡的目光从刺影雪白的身影上收回,山神淡淡说道,   “好好的一只狼,怎的被你养成犬一般的性子,仔细被二狼他们见着了,又要教训你。”   往山神身侧靠近几分,菟姬撒起娇,   “我如今可非同以往,若他们欺负我,我便叫封烺与刺影揍他们!“   山神在山间如履平地,她微微摇头,将一缕神识探入菟姬体内,半晌后才说道,   “你就这般喜欢那个凡人,连妖丹也被骗了去?”   面上一红,菟姬悄么么看了眼身后与萧杜煜正欣赏山间景色的封烺,确保他听不到后,这才用手掩住嘴,小声回答,   “山神大人,不是骗啦,我是自愿的……”   “还有,为什么我妖丹离体,却还活着?” 第247章 山神大人   不紧不慢的聊天里,他们很快抵达半山腰与山林融为一体的精致小楼。   木质小楼被高高架起,一眼看去犹如悬在树上一般。   这等小楼不止一处,细细看去,竟是连绵一片,格外好看。   自一棵树旁站定,菟姬上前敲了三下树干,便听大树发出沙沙响声,很快伸出宽大的枝条落在地上。   扭头朝身后看起来淡然但俨然有些震惊的封烺与萧杜煜招招手,菟姬笑眯眯一指树枝,   “走,去我家坐坐。”   待几人乘着树枝步入半空的小楼后,菟姬推开十多年未回的家门,带着几人走了进去。   似是经常有人打扫,小楼内装点简单,但一尘不染,菟姬忙前忙后烧水斟茶,四人围着一方木桌落座。   端起茶杯浅酌一口,山神似是悲悯的目光落在菟姬身上,   “你方才不是问,为何妖丹离体却还活着么?”   见自她问过后就一路无言山神大人主动提起,菟姬殷切点头,   “对呀山神大人,您以前同我们说过的,妖丹离体必死无疑!”   当时她将妖丹给封烺时,是做好赴死的准备,却不想她不但没死,连妖力也在逐渐恢复。   只是直至今日,她的妖力也未恢复到一半。   莹白到略显透明的手指轻轻撩起菟姬的发,山神凝视着菟姬根根白发,轻叹了口气,   “妖没了妖丹的确会死,但你不同,你是玉兔一脉。“   “玉兔一脉乃是天道眷顾一族,妖力强大。与寻常妖一般,玉兔被夺妖丹后也会死,但有一特例,若你自愿将妖丹赠与认定之人,你们二人会寿命共享。”   说到这,她不悲不喜的目光里忽的浮现一丝不满,   “对方服下妖丹后,他也不再是凡人。但若你们其中一人殒命,另一人也独活不了。”   松开菟姬的白发,山神又继续道,   “至于你为何会发色变白,也是因着我将你的妖力与记忆封印,待你发色重新变白之日,便是封印解除之时。”   “你的记忆还保存在我这里,你可是要将其拿回去?”   听到这里,菟姬面上的笑容早已隐去,她咬了下唇,娇俏可爱的面容上满是迷茫,   “山神大人,请问,我的记忆,是好还是坏?”   若是好的记忆,为何要被封印?   抬手轻抚上菟姬的侧颜,山神的话语里带上了一些疼惜,   “既有好又有不好,这件事只能由你自己定夺,其他人插手不得。”   低下头思索片刻,菟姬缓缓摇头,   “那我不要了。想必当年您封印我的是为了我好,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忘了就忘了吧。”   话落,似是让自己下定决心一般,又将最后一句重复了遍。   就在这时,一直未说话的封烺将手搭上桌面,淡淡开口不卑不亢问山神,   “敢问山神大人,若没了妖丹,会对菟姬造成伤害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封烺开口后,原本淡然的山神周遭气息似是冷了几分,   “伤害倒是没有,但她以后又会变回那只半桶水的小妖,她既不能像先前那般替你杀尽仇敌,也不能于危难之中将你救下,甚至她这般弱小,会成为你的累赘也不一定。“   冷笑一声,山神继续道,   “纵使这般,你也愿意继续同她在一起?”   房间内的气氛在山神话落后陡然降至冰点,菟姬没想到向来温柔的山神大人会说出这等尖锐之话,慌乱无措看了看封烺,又看了看山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萧杜煜见状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抱着茶杯浅饮,心里替十三皇叔捏了把汗。   虽然眼前这位山神很随和,但也掩盖不了她是神的事实!   只见封烺微微一勾唇,一直盯着菟姬的藏青眸子也软了下来,   “不管她如何,只要她开心便好。我对她,自始至终一如既往。”   听封烺居然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小情话,菟姬面上一红,哼哧半天对山神大人像以往那般撒娇,   “哎呀山神大人,您就别担心我了……您平日不是很忙的么,快些去忙吧,待我安顿好他们,便来看您,如何?”   见小兔子已然开始胳膊肘往外拐,山神轻哼一声,什么话也未说,起身信步离开了。   而菟姬带着面上的薄红准备起身替萧杜煜安排好住处,待她重新回到小楼内时,却见封烺还坐在桌边。   终于只剩他们二人,菟姬上前想揽住封烺的脖颈,却不想封烺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沉声问,   “当时在戈壁下,你是抱着必死之心救我的?”   见封烺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菟姬嗫嚅了下,低头看着脚尖,   “不、不然呢,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   见小兔子这般,封烺轻叹口气,将人拉入怀中,   “我不值得你这般,我亏欠你太多太多,你合该与更好之人……“   伸手掐住封烺的脸颊,菟姬面带不悦,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你乖乖受着便是!还是说,你就这般不想与我寿命共享?!你怕自己不是人了?”   被她这般逼问,封烺哑然失笑,他伸手捏了把菟姬的鼻尖,随后将她搂紧,   “瞎说什么?我最担心之事便是不能陪你一起到老,如今得偿所愿,我高兴得都有些怀疑是在做梦了,是与不是凡人,都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缩在封烺怀里嗅着他身上的青松气息,菟姬面上带着羞涩,   “你倒是越来越会说好听的话了……”   见着怀中之人泛粉的脸蛋,封烺心念一动,伸手握住菟姬的软嫩的小手,与之十指相扣,低沉的声音里带上微哑,   “说来,我们许久未共枕眠了……”   听他这般说,菟姬面上红意加深几分,她自是明白封烺的意思,便攀住封烺的肩膀坐直了,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在这里,无需顾忌……每座小楼都下了禁制,隔音……”   面上浮现温柔笑意,封烺径直抱起小兔子,将吻落在她莹白发顶,   “告诉我,你的卧房在哪……”   许是知晓他们二人难得独处一般,直至月上枝头也无人来寻他们。   昏暗寝居内,封烺侧身拥着熟睡的菟姬,指尖在她白嫩的面颊上轻轻划过。   察觉到微痒的感觉,睡梦中的菟姬嘟囔了下,伸手将封烺的手挥开。   轻笑了声,封烺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将衣袍穿好后,推门走出了小楼。   月色静谧,山林间一改白日偶尔会出现兽吟鸟鸣的热闹景象,银沙斑驳洒落地面,万籁俱寂。   拢了下衣襟,封烺飞身跳下树枝,朝月光指引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封烺在一汪幽蓝的湖水边停下,略微张望了下,便见着正坐在湖边仰望星空之人。   察觉到来人,那人圣洁又悲悯的目光投过来,   “终于来了?” 第248章 尘封的记忆   微微颔首,封烺走到山神不远处站定,   “将人哄睡,这才得了空过来寻您。”   美到让人不敢亵渎的面容上浮现一丝不悦,山神莹白到透明的手指轻轻拂过湖面,带起一丝涟漪,   “小兔子分明还小,怎的就被你给白白得了去。“   想起还在酣睡的小兔子,封烺藏青眸子忍不住软下来,他拈了下手指,似是还能感觉到菟姬软嫩的面颊,   “山神大人,我来找您求得菟姬的记忆。”   拨弄湖水的手指一顿,   “为何?白日时她不是拒绝了么?”   将手抵在唇边,封烺想起白天时菟姬那副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神情,语气带上了些无奈,   “她胆子小,怕往事中有让她承受不住的事情,但又想知道与她父母有关的事。虽掩藏得极好,但我还是瞧出来了。”   “我便想着,我先替她看一遍她的记忆,然后将其中不好之事隐去,转述给她。“   面上不悦这才缓和了些,山神思忖片刻,语气淡然,   “有一件事你们不知晓。菟姬妖力恢复缓慢,仍与先前小妖一般,是因着封印未完全解开。”   “一旦记忆归位,封印将彻底解除。菟姬不会再受到任何禁制的限制,她将成为这一代妖族最强的存在。”   说到这里,她悲悯的目光落在封烺身上,   “届时,她会比你强万倍,甚至于不受妖丹寿命共享的限制,轻松将你任意处置。”   “即使这样,你也要替她拿回记忆么?”   走到距离山神不远处坐下,封烺单手撑在草地上,俨然做好一副倾听的准备,   “我不在乎她会将我如何,我只在乎她开不开心。”   说完这句话,封烺似是发现了什么,微微侧目看向左斜后方的灌木丛,随即又一脸认真看向山神,   “您尽管说吧,请尽量说得详细些。”   将目光从封烺看去的方向收回,山神面上浮现一抹无奈,低喃了句“还和小时候一般口是心非”后,随手撩起幽蓝的湖水,朝半空扬撒而去!   随着幽蓝星点在半空中漾开,一幕奇景在封烺面前展开。   五百多年前,两只兔妖相结合,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在九桐山众妖的期盼中安然降生,她是玉兔一脉最后一只兔,生来妖力强大,无需修炼便可自行化形。   在爹娘宠爱与山神和众妖的偏爱中,小兔子一天天长大,直将沉寂淡然的九桐山闹得鸡飞狗跳,特别是隔壁山头的那几只狼妖,背毛都快被这只小兔给薅秃。   直至某一日,小兔子的爹娘想带让小兔子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便带着她离开九桐山,开始游山玩水的生活。   奈何好景不长,毫无戒备之心的一家三口踩中了一个年轻书生的陷阱。   夜雨绵绵,小兔子的爹娘带着她乘着一艘精美的画舫在湖心听雨,三人正饮茶观景,却听夜雨湖面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兔妖向来心善,若换了旁的妖视若无睹,天道也不会因此降罚于他们。   待将因失误而翻船的瘦弱书生救起,小兔子的爹娘好心替他送上干净的衣物与暖身的酒菜,然他们却没有看见书生藏在眼底的杀意。   就在团子般的小兔子颠颠跑去替书生取干净的帕子想替他擦拭湿润的长发时,却听到爹爹娘亲发出痛苦的叫喊声!   待小兔子悄么么溜到门边探头看过去时,便见瘦弱书生用不知从哪掏出的一个白色瓷瓶将暗红色的液体浇在爹娘身上!   只见她爹娘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不停挣扎叫喊,仿佛那暗红色液体似是滚烫的铁水一般!   小兔子吓得面色惨白,但紧接着的一幕却叫她彻底崩溃!   只见书生一脸狞笑,从桌面上拿起用来削果皮的小刀,狠狠划开还在不停挣扎的爹爹的腹部!   瑟缩在门外,小兔子惊恐睁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书生将手伸进她爹爹被剖开的腹部里搅来搅去,而她爹爹已然奄奄一息,半睁着眼眸向上看,连挣扎叫喊的动静也小了许多。   似是在她爹爹肚子里寻到了什么,书生面上浮现欣喜,缓缓将手抽了出来。   而他手指捻着的,正是散发莹白光芒的妖丹!   此时此刻,门外的小兔子浑身颤抖,她又怕又痛苦,眼泪早已遍布整张小脸,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房间里,书生将她爹爹的妖丹用衣摆擦拭去鲜红的血迹,随即将妖丹放于唇边轻吻了下,桀桀一笑后将其放入怀中,握着小刀走向已然露出一双兔耳的小兔子娘亲!   此时此刻,小兔子黝黑圆亮的眼睛里漫上红意,她蓦然爆出一声尖叫,面上浮现白纹,双手双脚长出尖锐的利爪,不顾一切朝背对着门的书生扑过去!   然书生似是背后长了眼睛,他连头也未回,抄起桌面上的白瓷瓶子朝身后泼过去!   暗红色液体铺天盖地而来,当头浇满团子似的小兔子的全身!   霎时,小兔子眼里的红意、面上的白纹与四肢的利爪尽数褪去,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同时,如烙铁般的疼痛瞬息遍布小兔子全身!   妖力不稳,摔倒在地的小兔子维持不了人形,一双大耳朵直接冒了出来!   她哀哀叫着,因疼痛而缩成一团,却被握着刀的书生走来,攥着一双兔耳直接拎了起来!   桀桀一笑,书生双眼因兴奋而睁得极大,   “早听说有一对妖带着崽子到处行善,我一路寻来,总算让我找着了!”   “这百年死妖血的滋味不好受吧?这可是我耗费一切换来的、仅存的百年死妖的血!传言妖不得碰死去同类的血,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啧啧啧,看看你们,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了!”   “妖就是妖,学做人干什么?倒不如将妖丹给我,我来替你们继续做人!”   “至于你,虽然是个没长大的崽子,但也聊胜于无,好歹能替我延续几十年的寿命不是?”   说完,他面上的笑意又扩大几分,高举着小刀就想朝小兔子捅过去!   然就在森冷刀尖即将刺入小兔子柔软的腹部时,书生突然被一股蛮力撞倒! 第249章 娘亲……   毫无防备被撞倒在地,书生手里的刀没有飞出去,但另一只手攥着的小兔子却骨碌碌滚到角落摔了个七荤八素。   面上划过一丝恼怒,书生单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扭头看向连站也站不稳的女妖,大步跨过去冲着她的腰腹就是一刀捅去!   闷哼一声,女妖顶着满身烙铁般的痛楚,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双手将靠近她的书生死死抱住!   惨白的脸上还沾染着暗红色的液体,女妖将脸扭向小兔子,嘶哑着嗓子高喊,   “走!宝宝!快走!”   小兔子手脚发软,但还是努力从地上爬起,可未等她反应过来,书生已然用力拔出刀,将女妖狠狠推到在地!   他又岂会让小的这只溜走?   懒于理会女妖,书生又执着刀准备去抓小兔子,好在小兔子机灵,四爪着地用尽全身力气朝一旁闪躲!   不满地“啧”了一声,书生动作不见丝毫匆忙,只笑着说,   “躲什么?今日,你们三个都得被我挖了妖丹!”   在小兔子躲藏的桌子面前站定,书生将刀在手上抛了下,随即弯腰去够缩在桌底的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但就在他拽着小兔子的双耳想从桌底出来时,他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巨痛,让他朝前扑去,眼前隐隐发黑!   而用仅剩的力气举起花瓶砸向书生后背的女妖,脱力一般软倒在地,她睁大布满水汽的双眸,咬着牙再度爬起,踉跄走到桌边,将呜咽不停地小兔子搂入怀中!   粗喘了口气,女妖任由腰腹的伤口不停淌血,她踉踉跄跄朝大门走,也不忘低声哄着怀里的小兔子,   “乖……宝宝乖……别怕……有娘亲在……娘亲会保护你……”   缩在她怀里的小兔子动了下耳朵,细弱呜咽声大了些,   “娘……我好疼……”   女妖惨白的脸上扬起笑容,她颤抖不停地手轻轻搭在小兔子的头顶,一如以往小兔子撒娇时般哄着,   “痛痛飞……娘亲给宝宝吹吹……痛……痛痛飞走啦……”   大门近在咫尺,门外便是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夜,只要、只要跨过这道门槛,她就能带着宝宝逃离……   但这道门槛,她永远也跨不过去了。   就在女妖抬脚准备跨过门槛时,一阵桀桀笑声自她背后传来!   已然没有任何力气与妖力来抵挡自背后而来的杀招,女妖闷哼一声,搂着小兔子的手险些脱力!   一丝鲜血顺着女妖的嘴角淌下,滴落在呜咽哭泣的小兔子额头。   小兔子感受到额际的温热,睁着泪眼仰起头,   “娘亲?”   面上浮现一丝不舍,女妖低头匆匆在小兔子耳边道,   “乖……跳入湖……爹爹教过你……浮水……”   话落,女妖只觉背后的刀又深了几分,她嘶哑痛呼出声,猛地举起小兔子朝门外扔去!   被抛出去的小兔子在雨水中狠狠撞在画舫的木栏杆上,她晃了下头站起身,回首看去,便见她的娘亲被书生抓住双耳,森冷的刀就悬在娘亲的颈间!   但小兔子向来听话,她不敢耽搁,只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奋力爬上栏杆,朝着黝黑一片的湖水扑了进去!   很快沉入湖水中,小兔子身上的暗红液体也被洗净,她只觉痛意消失,力气恢复,想起画舫上还活着的娘亲,小兔子眼睛再度泛起红意,她奋力朝湖面游去!   然就在她冲破水面的瞬间,一阵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子湖面传来,小兔子被爆炸产生的波浪冲出老远,等她再度看向湖心的画舫时,便见画舫已然火光冲天,顷刻瓦解!   惨白着脸泪流满面的小兔子在被火光照亮的湖水里沉沉浮浮,她只傻愣愣看着画舫,好似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爹娘,都已被人杀害的事实。   凡人,不都是弱小又善良的么……   为什么,她的爹娘一心向善,却得不到善意种下的果……   天道,难道不是只看因果的么……   她的爹娘那般好,为什么要被这般残忍地……   水幕上的画面到了被火光照亮的湖面上后,便开始蒙上一层白雾。   隐约能看见小兔子悄然爬上岸,带着一双忘记收回的兔耳到处游荡。   凡人见了她,有面露惊恐的、有面带嫌恶的、有避之不及的、也有心生怜悯想上前帮忙的……   但不论是想伤害她亦或是想帮助她,但凡敢靠近小兔子之人,都会被她亮出的尖爪给刺伤。   直至一只狼妖出现在小兔子面前,将她拎回九桐山,交给不得离开山林半步的山神。   自此,小兔子过得浑浑噩噩,忘了喜、忘了怒、忘了哀、忘了乐。   任由九桐山上的所有妖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让小兔子露出半点情绪。   犹如失去灵魂,除了活着,她再也不是她了。   就这般浑浑噩噩四百年,山神不忍心,便将她的记忆封存,妖力封印,只让她做了一只快乐百年的、无忧无虑的小兔子。   水幕画面停留在山神莹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附上菟姬的双眼,随即化作幽蓝光点,消散在天际。   幽蓝色的湖边又陷入寂静中,盘腿坐在草地上的封烺一脸凝重,不言不语。   倒是山神,莹白到透明的手指轻轻划动幽蓝湖面,轻叹口气低声道,   “你方才也见到了,妖的弱点,便是死去的妖的血液。”   “死妖之血会镇压妖的妖力,并且会让妖的皮肤如被烙铁一般的疼。”   “越是久远的死妖之血,对妖造成的伤害越大……”   “想来,菟姬的娘亲在死前爆体而亡,一是不想让她和她相公的血来害了菟姬,二是与那凶手同归于尽……但没想到,他竟是靠着菟姬爹娘的妖丹一直活到现在……”   听到这里,封烺微启薄唇,用含着隐忍怒意与杀气的低沉嗓音问,   “既然那个异士知晓妖的弱点,如今都过了五百年,他手里岂不是存有很多死妖之血了?!”   微微摇头,山神悲悯的目光落在湖面,淡淡解释,   “不。自菟姬被狼妖带回后,我便给所有妖下了禁制。”   “他们必须回到九桐山归去。”   “纵使因意外无法归来,也会在临死前爆体而亡,尸骨无存。” 第250章 死妖之血   不由捏紧放于草地上的手,封烺冷声问,   “有用么?凡人狡猾多端,取得死妖之血的办法应有尽有,或许他现在已经存有很多也不一定!”   第一次,山神面上浮现无力感,她仰面看向浩瀚夜空,由万千星星汇集而成的银锻铺在墨色的画纸上,似是说给封烺听,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我虽为神,但说到底只是由这座九桐山诞出的灵智所化出的实体,唯有在九桐山,我才能庇佑他们,说来,到底也是无能之辈……“   悲悯的目光落在封烺身上,山神面上带着探究之意,   “但你不同,你是被她认定之人,你以后,定会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好好保护她,不是吗?”   微微颔首,想起小兔子,封烺心里的怒意消了些,   “自然的。经历这般多的事情,我只会更珍惜她,定不会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浅浅勾了下唇角,山神话锋一转,   “既然如此,你们藏在九桐山养伤这段时间,我来教你如何使用妖力吧。”   “你虽服下妖丹,但到底不属于妖,甚至连半妖也算不上,想来应该是不怕死妖之血的。”   没想到山神会提出这般要求,封烺面上浮现错愕,   “我能使用妖力?”   瞥了眼灌木丛,山神面上浮现笑意,   “自然了,你吃下小兔子的妖丹,她的妖力与你共享。届时你学会如何使用妖力,你便最是适合保护她的人选。”   剑眉微挑,封烺本还担心自己无法完全护住菟姬,没想到山神会这般说,他自不会拒绝。   与山神定好每日学如何使用妖力的时间后,封烺利落站起身,径直朝灌木丛走去。   皎皎月色下,封烺小心翼翼拨开茂密的枝叶,便见缩在里头的菟姬已然哭成小花猫。   见她这副模样,封烺如何不知晓她已然寻回记忆?   想起方才看到的种种,封烺心里一疼,弯腰将人抱起,也不多说什么,只抱着她往小楼走。   仍坐在幽蓝湖边的山神将目光落在二人背影,悲悯的眼神浅淡了些,她微微动了下嘴唇,无声吐出一句话,   “好好护住九桐山的孩子……”   另一边,封烺抱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小兔子,借着月色在山林间如履平地,似是察觉到菟姬的哀恸,四周寂静一片,连虫鸣声也没有。   任由菟姬用哭来发泄几百年的痛苦,直至她抽噎着哭势渐弱,封烺这才让菟姬坐在他臂弯上,另只手自怀里摸出帕子,轻柔替她擦拭面上的泪痕,话语里满是温柔,   “想不想喝水?”   见封烺没有过多问她的记忆,菟姬心里好受了些,她顶着红肿的圆眼弯腰凑到封烺的颈间,轻轻蹭了下,   “想的。”   轻轻刮了下菟姬的鼻梁,封烺就这般抱着她走到小楼底下,稍稍施展了个轻功,轻飘飘落在小楼台阶上。   推门而入,封烺将菟姬放回床上,替她脱下外衣后盖上寝被,这才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端来。   待菟姬喝完水后,封烺接过小杯,伸手捏了下菟姬的鼻尖,语气带着宠溺,   “还想要什么,尽管说。”   伸手捏了下封烺的手指,菟姬哼唧了会,用略哑的软糯嗓音嘟囔,   “我要吃岁安街上的桂花糕……”   未料到小兔子会这般说,封烺愣了下,随即狼眸里浮现哭笑不得,他轻轻掐了把菟姬软嫩的脸蛋,   “不是不开心么?怎的还调皮起来了?”   撇着嘴,菟姬往封烺身侧挪了下,将头靠在他颈间,   “我不开心,但是你不用不开心……”   轻轻将菟姬拥入怀中,封烺轻轻拍着她的背,低语呢喃,   “我小时候,虽不大记得我母妃的事情,但有一件事我仍然记得很清楚……”   “我仍记得,在我难过时,母妃总会轻拍我的背,陪着我、将我的难过分担过去……“   藏青眸子含着怀念,   “不论难过还是高兴,有人分担,总会好些。”   在封烺怀里拱了下,菟姬红肿的圆眼里泛起一层水雾,沉默了下,她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我以前就奇怪了……我从未去过凡间,为何会对凡间的一些物什那般熟悉……”   “原来是小时候爹娘就爱待我来凡间玩耍……我还当我天赋异禀呢……”   轻抚菟姬的发,封烺携着她躺在床上,   “你自是天赋异禀……以后,你想如何?“   二人心意相通,菟姬清楚封烺问的是什么。   沉默了下,菟姬枕着封烺的手臂,仰面看向黑黝黝的房梁,   “那个异士,就是当年我爹娘救起来的书生。想必他当时是用了什么招式才躲过我娘亲的引体自爆……杀我爹娘,我自是要报仇……”   “若是我爹娘的妖丹尚在,我也要将其取回,葬在九桐山。”   将薄唇靠近菟姬的耳际,封烺凝视她的侧颜,将心中的猜想道出,   “我也是到现在才确定心中的想法。起初我并不知晓这手段诡谲的异士为何要帮西蜋与北虺……西蜋与北虺信奉神明,自然也就相信世上有妖……见了他的手段定会答应替他寻找妖……“   “既然他在漠北见到了你……想必定会用尽一切手段来寻你……”   说到这,藏青眸子深了几许,   “若我没猜错,他现在,定然已经开始寻九桐山……”   侧过身,菟姬仰头与封烺对视,话里带上了一丝犹疑,   “但九桐山有山神庇佑,他应当是找不到的……”   说完,又心虚似的补了一句,   “虽然山脚下的村民有时候会不小心误闯……比如嫁给熊大胆的那个漂亮姐姐……”   将寝被拉起盖住二人,封烺轻轻拍着菟姬的背,将声音放低,   “明日我再去寻山神,同她说这事。不论对方准备做什么,我们都要做好万全准备。”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菟姬疲累的闭上眼,但又想起方才山神大人与封烺的约定,   “你以前可曾想过用妖力?也不知你用妖力时,是什么样子~“   轻笑一声,封烺将菟姬往怀里拢了下,轻哄,   “以前我只想完成与兄长的约定,可从未想过这些……但不妨一试是么?”   “睡吧,明日起有的忙了……” 第251章 你可曾喜欢过我?   后半夜,九桐山归于静谧,山神仍坐在幽蓝湖面看着星空,银色长发无风自动,偶尔飘散在湖面,却未打湿半分。   突然,树丛传出一阵悉索声响,给寂静的夜添了些紧张之意。   然山神面色淡淡,动也未动,只轻声问,   “出什么事了?”   话刚落,自悉索作响的草丛里窜出一个长着狼耳的高壮男子,他裸着上身,腰间别着块灰扑扑的兽皮。   长腿跨出草丛,他一脸纳闷用左手骚了下后脑勺,右手自昏暗树影中轻松拽出一只雪白巨兽!   轻轻松松将刺影拎到山神身边放下,狼耳男子“啧”了一声,   “山神大人,这是从哪窜出来的小崽子?毛都没就想来找咱几个兄弟们打架!“   美眸落在不停挣扎的刺影身上,看着它雪白的毛,山神放于草地上的莹白指尖微微一动,   “小兔子养的,放这儿吧。”   狼耳男子眉梢一挑,想起那只漫山遍野撒欢的小白兔,咧嘴笑了,   “怎么?她回来了?!这都十多年了吧?还怪想这小兔崽子的!“   “胆子肥了啊,还敢养狼了!也不怕被吃了!”   微微颔首,山神收回目光,似是想起以往菟姬被二狼他们教训的时光,美眸里浮现暖意,   “整座山,也就只有你们敢欺负她,以后收敛些,仔细被她选定之人教训。“   “你们三兄弟不是总吵着说无所事事么?明日起每天夜里抽空,你们将这只雪狼带去山里教导教导。”   摸着光滑的下巴感叹小兔子都有另一半了他们三兄弟还在打光棍,二狼听了山神后一句话,面露迟疑,   “山神大人,您是要将它……”   并未回答二狼,山神只轻轻摆了下手,示意二狼可以走了。   见山神大人这般,二狼心知有些事不该多问,便应下山神的要求,起身离开了。   幽蓝湖岸又恢复到方才的宁静。   迫于山神周身淡淡的威严气息,刺影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但过了许久也未听到山神有何动静,刺影轻声呜咽了下,悄然起身想偷偷离开。   然刚迈出一步,却感受到一道不悲不喜的目光投了过来。   雪白的巨爪僵在半空,半晌,刺影才若无其事又趴了回去,那道目光才将将挪开。   这日后,九桐山有人进来的消息如插上了翅膀似的,很快便传遍整座了山,所有妖翻山越岭跑来围观,一时间沉寂的九桐山如活了似的,好不热闹。   封烺每日跟着山神学如何运用妖力,菟姬自是时时刻刻跟着,而萧杜煜则就有些放养了。   九桐山的妖大多都没有出过山,生来恣意妄为,更多的是以强者为尊。   面对封烺时,封烺在山神的指点下使用妖力的能力一日千里,众妖更多的是寻着他来切磋,而面对萧杜煜这个大启的皇帝,他们可不会像凡间那般事事顾忌。   毕竟萧杜煜已然是九桐山最弱的存在。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闹,直将萧杜煜这般好脾气之人把性子磨光,天天挽起袖子不是操着木剑追在众妖身后撵,就是被众妖嘻嘻哈哈追着揍!   但不得不说,在众妖这般逗弄般的教导下,萧杜煜的身手比起之前要好上许多了。   某一日午后,菟姬从小楼上轻巧跳下,正欲去山谷里寻还在训练的封烺,却听背后有人叫她,待她回头时,便见着手握木剑一身狼狈的萧杜煜正站在树影下,俨然才从妖的手中逃脱。   娇俏可爱的面容上浮现歉意的笑意,菟姬温声朝萧杜煜道,   “这些天辛苦皇上了,但他们都是出于好心,还望您多担待些。”   微微摇头,萧杜煜看着眼前灵动的美人,面上带着以往从未有过的淡然,   “无碍。我还要谢谢他们,若不是各位前辈这般耐心指点我,我怕是永远也不会进步。”   听萧杜煜的尊称,菟姬不由想起山林里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妖们,面上浮现无奈,她笑着说道,   “倒也不必叫‘前辈’……若他们有时候做得太过分,你也不比谦让……”   不甚在意摆摆手,萧杜煜与菟姬夸赞了几句众妖们认真对待他之事,俨然一副成熟许多的感觉。   悄悄在心里点点头,菟姬自是盼着萧杜煜愈发成熟有担当些才好,这样封烺才会放心他一人,才会毫无顾忌与她一起游山玩水!   又攀谈了几句,菟姬匆匆结束话题,正想转身离开时,又被萧杜煜叫住。   回身看向突然有些局促的萧杜煜,菟姬看在他是封烺侄子的份上,耐心等着他的话。   低下头,萧杜煜看着脚边的枯叶半晌,这才低声开口问,   “那个……菟姬,如果没有十三叔,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直至今日,他才隐约察觉到,他其实是喜欢菟姬的。   但一想到以往他在皇宫内是如何对待菟姬的,便只觉满心愧疚。   微微一愣,菟姬没想到萧杜煜会说出这等话,她甚至连考虑也没有,果断摇头,   “不会。”   本以为菟姬会犹豫着说或许有过,萧杜煜一脸惊愕问,   “为、为何?”   歪了下头,菟姬笑盈盈说出让萧杜煜心里不大舒服的话,   “我不喜欢朝三暮四之人。”   无措地握了下手里的木剑,萧杜煜喃喃解释,   “可、可天子都是这般……”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他的话格外苍白。   甚至连他自己心里都没有底气。   但菟姬并未说出埋怨之话,反而笑了,   “所以我不会喜欢你的,永远也不会。”   说完后,菟姬轻轻朝萧杜煜挥了下手,转身蹦蹦跳跳找封烺去了。   只留下萧杜煜在原地,面上带着怅然之意,细细品着菟姬最后那句话。   关于这一小段插曲,菟姬并未同封烺说,她小跑到山谷,看着将妖力附着在惊鸿枪上的封烺,浅浅笑了起来。   若说一开始她是因着封烺那张脸而深陷其中,那如今,便是除了他再也不能是其他人。   而前方封烺似是察觉到菟姬的目光,他收势将长枪放回背后,转身信步朝菟姬走来。   抬手替菟姬将鬓发挽至耳后,封烺温柔笑起来,   “怎的没去找刺影玩?” 第252章 极北之处的小村庄   自怀里拿出洁白的帕子,菟姬伸手将封烺额际的汗珠擦拭干净,   “刺影可比你还忙!”   将帕子收回怀中,菟姬笑眯眯仰头看着他,   “也不知山神大人怎的了,偏就让二狼他们带着刺影四处撒野,我先前去瞧了一次,还以为整座山都要被他们给掀了!”   牵起菟姬的手往山谷内走,封烺语气淡淡,但还是能听出一丝笑意,   “也是该给刺影找些活干,否则它会憋坏了去。”   晃了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菟姬心情甚好,嘟嘟囔囔说起山神的坏话,   “那也不该让二狼他们带呀,那三只狼无恶不作,成天就知道逮着我揍,说不准刺影就被他们带坏了!依我看,山神大人定是老糊涂……“   然话未说完,菟姬便见前方不远处一棵长得极大的桃花树下,银发美人正坐在隆起的树根上看过来。   忙不迭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但显然已经迟了。   空灵的声音被微风送了过来,   “怎的去过凡间后,还学了他们背后说坏话这一套?”   往封烺背后一缩,菟姬探出头吐了下舌头,   “山神大人,您又偷听我说话!”   远处美人并未起身,只将手搭在桃花树树干上,   “如何能叫偷听?你现在,不是就在我面前么?”   朝山神做了个鬼脸,菟姬拽着封烺往相反方向跑,也不忘回头高声对山神笑着说道,   “那方才说的不算!您可什么也未听见!”   看着菟姬渐渐跑远的背影,山神面上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被她碰到的桃花树悄然在深冬之际抽出嫩芽,昭示着山神的愉悦心情。   “到底还是那只无忧无虑的小兔子……”   然山上的众人并不知晓。   此时,大启的士兵正踩着齐膝的积雪进入大启极北之处的某一座小村庄。   村庄内零零散散着几十户人家,今日太阳极好,是适合去地里翻土的日子。   穿着一身黑袄子的熊大胆忙完自家地,又顺手替隔壁老人翻完地后,扛着锄头往家走。   但他才将将走到一半,便见着村子中心围了不少人,隐隐有喧闹声传来。   浓眉一皱,熊大胆将锄头从肩上放下,大步走上前,蒲扇一般的大手拨开人群,   “出什么事了?”   村民们见着高壮的男人,面上的紧张之意褪去不少,纷纷七嘴八舌指着村口的方向说,   “不得了,朝廷的人来了!”   “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咱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也能劳心天家派人来?”   “怕不是有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跑过来了吧?”   “但咱们村里哪个不是知根知底的,最近也没有人过来啊?”   听了村民们的话,熊大胆皱起眉遥遥看过去,便见白茫茫的雪地上暗红一片,一眼望去全是暗红军服的士兵,唯有领头之人裹着一身黑,连脸也藏了起来。   不知怎的,熊大胆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这么多人呐!奴家心里慌得很!”   一道妖娆的女声自熊大胆身侧传来,他扭头看去,便见着梁农夫家的漂亮媳妇不知何时拧着腰出现在一旁。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凝重。   就在他们想挤出人群离开时,行动迅速的士兵们俨然已经将村庄全数包围起来。   宁静的小村庄出现这般大的动静,各家各户自不会察觉不到。   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跑出家门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熊大胆的小媳妇抱着肉嘟嘟的熊小宝在人群里张望,清秀的脸上满是无措。   高高壮壮的熊大胆自一眼就在人群里瞧见他们娘两,忙不迭拨开周遭的人,挤过去将他们拥入怀里护住。   单手攥住熊大胆的衣襟,小媳妇似是找到主心骨,面上紧张的表情放松了些,仰头软声问,   “相公,这是怎的了?”   扫了眼周遭威风凛凛的士兵们,熊大胆将小媳妇往怀里拢了下,低声道,   “我也不知晓,但看情况有些不大对劲……你还是带小宝回家吧,待我弄清楚是什么事,我便回来告诉你。”   轻轻点点头,小媳妇让熊小宝亲了下熊大胆的脸,正准备抱着他往回走,却听人群最外头有人喊,   “家中不得藏人,所有人都集中到这里,大人有话要问你们!”   这话引起了小小的骚乱,但碍于周围手握兵器的高大士兵,他们只得都挤在一起,等待那人口中所谓的“大人”问话。   人群外围,将领打扮的男人说完后,朝身侧黑袍人恭敬行礼,随即退至一旁。   黑袍人似是感觉不到寒冷一般,纵使在这般冰天雪地里,他仍只着着一身单薄的袍子。   往前走了步,他似是透过黑纱在打量着什么,半晌后,才用嘶哑到如利刃划过耳膜的声音问,   “九桐山在哪?”   这话让众人一脸迷茫,议论纷纷一阵后,有几个胆子大的村民扬声反问,   “大人,这九桐山不是传说中的妖山么?咱们这小地方怎么会知道这等事?”   桀桀笑了一声,黑袍人并不在乎他的无礼,反而用笃定的语气回答,   “你不知道,但有人会知道。”   这话让众人更迷茫了,窃窃私语骤起,一时喧闹不已。   然人群里,缩在熊大胆怀里的小媳妇面色白了几分,她不由仰头看向相公,攥着他衣襟的手无比苍白。   而他们身侧,揽住自家漂亮媳妇的梁农夫脸色也沉了些,握着她肩头的手不由紧了紧。   轻笑出声,漂亮媳妇抬起葱白右手轻轻抚了下梁农夫的侧脸,娇声安抚,   “紧张什么呢,九桐山,不是咱们村里人人从小听到大的传说故事么~”   前头的黑袍人丝毫不在意村民们的茫然,他只将枯瘦如老树皮的手自黑袍里伸出来,微微打了个响指,灰褐妖力如火焰一般出现在他的指尖。   这举动让村民们此起彼伏发出惊叹,甚至有幼童拍手咯咯笑起来,   “变戏法!变戏法咯!”   黑袍人不为所动,只伸长了手,举着妖火缓缓挪动,直至移动到某一个方向时,妖火无风自动,剧烈摆动起来!   微微抬头,黑袍人似是透过摇曳的妖火看到了什么,他桀桀怪笑,掐灭妖火指向熊大胆等人所在的方向,同身侧的将领吩咐,   “将那个高壮男人和另一个长发女人带过来!” 第253章 九桐山在哪?   人群被士兵们蛮横推搡了开,在众人的惊叫声里,熊大胆一家和梁农夫夫妇被士兵们架着到了最前方!   熊大胆伸手推开吓到他小媳妇的士兵们,将人揽入怀中,他黑着张脸质问黑袍人,   “敢问大人是何意?!莫不是我们犯了什么错不成?!”   另一旁的梁农夫将抓着他漂亮媳妇的士兵推搡开,将人护在身后后,坚毅的脸上也带着不悦,   “我们从未出过村子,请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周围村民见状,也纷纷发出不满之声,他们村处于极北之处,周遭最近的镇子也有五十里地,除了每年的祭祀需要出去一趟,其余时间都是在村里活动!   若真出现需要惊动大启朝廷之事,他们村怎么可能会半点头绪也无?   但如今他们什么也未说就动手,未免太欺人太甚!   然士兵们并未将这些渐渐聚拢的村民们放在眼里,只架起兵器将愤怒的村民们隔开。   信步上前,黑袍人将手收回袍子里,并未解释这一切,只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九桐山在哪?”   一把将脸色又白了几分的小媳妇挡在身后,熊大胆皱着眉斩钉截铁回答,   “我们不知道。”   “九桐山是传说中的山,是老一辈凭空捏造出来的,大人您为何要逼问我们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莫须有?这可不是你说了算,”隔着黑纱,黑袍人的眼神仿若要洞穿熊大胆一般,叫熊大胆心里生出不安的感觉,   “我再问你们一遍,九桐山在哪?”   双手环抱与胸前,熊大胆轻嗤一声,选择不回答。   一旁的梁农夫见状,也不满道,   “大人,我们真不知道您口中的九桐山在何处。再者,您就这般笃定我们知道?光凭您方才变戏法似的手段?”   然黑袍人只桀桀笑着,他微微低头看向缩在熊大胆腿后的熊小宝,猛然从怀中伸出干枯的手朝熊小宝一招手!   在众人的惊叫声里,熊小宝似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后衣领,飞速落在黑袍人手里!   怒火顿时充斥熊大胆的心,他捏紧拳头大步上前,怒瞪双目看向黑袍人,   “休要动我儿子!”   拎着一脸茫然的熊小宝往后退了步,数位士兵立即举起武器挡在他面前,黑袍人隔着森冷的兵器看向怒不可遏的熊大胆,慢条斯理问,   “九桐山在哪?”   攀着士兵的手臂,熊大胆满脸涨的通红,他怒瞪着眼看向黑袍人,咬牙切齿回答,   “我不知道!”   在他身后,受了惊的小媳妇已然哭了起来,梁农夫家的漂亮媳妇伸手揽住她的肩轻声安慰,随即扬起小脸高声骂,   “都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这人是有病么?!蒙着个黑纱见不得人也就算了,怎的还这般纠缠不休?!别以为当官的就能摆布咱百姓的性命!”   这话引起村民们的附和,纷纷露出不满之色看向黑袍人!   身着暗红军服的将领见百姓动乱,面上浮现犹疑之色,走到黑袍人身侧悄声问,   “异士大人,您答应过太后娘娘……不得动用武力……”   “我知道,”异士隔着黑纱瞥了眼将领,语气里带上了不屑之意,   “我自不会动武,但你们太后可没说过,我不能做其他事情……”   说到这,异士将熊小宝往将领怀里一塞,伸手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瓷瓶来。   示意士兵将一脸怒意的熊大胆架住,异士指着瓷瓶走到不停挣扎的熊大胆面前站定,不顾周遭此起彼伏的愤怒呐喊,一派闲适打开瓶子,将里头的液体照着熊大胆的头浇下去!   众目睽睽下,暗红液体自熊大胆头顶淌下,很快便沾染到他躯干之上,熊大胆被钳住的双手青筋暴起,蓦然发出一声震天惨叫,俨然痛极的模样!   这般反应将所有人都吓到,不说已然暴怒的村民们,就连大启士兵也被异士的举动吓得弱气几分。   熊大胆的小媳妇早已哭得软到在地,梁农夫家的漂亮媳妇脸色一凛,招手示意梁农夫扶住小媳妇,冷着张脸朝黑袍人走去,   “你是从哪里,拿到死妖之血的!”   只见她一双黝黑美眸渐渐变成幽绿蛇瞳,她脚步越来越快,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前半身化蛇直接朝黑袍人袭击而去!   在惊呼声与梁农夫高声制止中,漂亮媳妇泛着荧绿光芒的尖爪一击落空,就在她想继续跟上另一只爪时,敏捷后退的异士将手中瓷瓶朝漂亮媳妇泼了过去!   一声尖锐的惨叫声暴起,梁农夫瞧着摔倒在地的自家媳妇,哪还顾得上熊大胆的小媳妇?   脸色惨白蹒跚半爬过去,梁农夫将痛苦不已的漂亮媳妇搂入怀中,忙不迭攥着袖摆替她擦拭面上的暗红血液。   周围的村民想冲过来救下他们,奈何高大的士兵拦着,不论他们怎么用力推搡或是捶打士兵,士兵们都无动于衷。   随手将已然空了的瓷瓶扔了,异士将手收回黑袍里,低下头傲慢看着已然露出熊的耳朵的熊大胆,   “如何?现在知道九桐山在哪了吗?”   在地上滚个不停的熊大胆忍着如烙铁般的剧痛,咬牙怒视异士,   “不知道!”   见他仍一副嘴硬的模样,异士也不生气,扭头看向蛇一般的漂亮媳妇,嘶哑的声音里带上了愉悦之意,   “你呢?知道九桐山在哪吗?”   缩在梁农夫怀里疼得发颤的漂亮媳妇用幽绿蛇瞳瞪着异士,她咧嘴一笑,   “不知道,你纵是把我千刀万剐,我也不知道!”   无奈摇了摇头,异士拎起因爹爹受伤而愤怒拳打脚踢的熊小宝,在熊大胆面前晃了下,   “你不说,我待会就用铁水从他头上浇下,你若还不说,我便用滚烫的铁水,浇灌这里的每一个人。”   说到这,他特意指了下已然哭成泪人儿的小媳妇,   “特别是她,我便要让她活着,看着铁水浸泡她的身子。”   这话让村民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长这般大,如何见过这般狠心之人!   一时之间村民们面露忧色,齐齐看向倒在地上的二人。   狼狈从地上坐起,熊大胆抬起颤抖的手将爬过来的小媳妇揽至身后,仰头咬着牙道,   “别伤害他们……我带你去。” 第254章 风雨欲来   虽然熊大胆和梁农夫家的漂亮媳妇隐藏得很好,但在每日的接触下,村民们总会发现些蛛丝马迹。   小瑶的相公、梁农夫的媳妇,都不是人。   但这又如何呢?   他们各自的小日子过得舒舒坦坦,外人又如何能随意插足进去指手画脚?   再者,熊大胆一有空就去山林里打猎,回回满载而归总会乐意分享给乡亲邻里。   而梁农夫的漂亮媳妇呢?   人不但漂亮,手也巧着呢!   哪家的衣物布衾不是在她手里做出来的?   就连有别的小姑娘上门讨教,她不也欣然教授?   直至今日,村民们见到熊大胆和漂亮媳妇被大启的士兵们拖走,哪一个面上不是恨着自己无用?!   他们现在所能做的,便只能替他们照顾好险些晕厥过去的小媳妇和气鼓鼓的熊小宝,以及拦住不顾一切想追出去的梁农夫了。   只盼老天爷开眼,他们两可万万不能出事!   此时,九桐山里的山谷中,美到无人敢亵渎的山神仍坐在桃花树下。   她莹白到透明的手指搭在树干上,先前抽芽的桃花树俨然已经长出花苞,瞧着粉嫩的模样,似是要绽放一般。   正仰头凝视桃花树的山神缓缓朝右侧看去,便见着那只雪白巨兽无声走来。   微微勾唇,山神朝刺影招了招手,   “怎的来了?二狼没带你捕猎?”   踱步至山神坐着的树根旁趴下,刺影湛蓝的眸子半阖,只甩了下长尾,并未回应山神。   这么多日以来,山神早已习惯刺影的高傲冷漠,她只轻笑,似是透过这身雪白皮毛看透了刺影的心。   一时无话,山神继续将力量供给给这颗快要死去的桃花树,想达成它的心愿,让它最后再绽放一次。   有风自山谷入口呼啸而来,冷风刺骨,但当风刮至桃花树时,却蓦然消散。   趴在地上的刺影动了下耳朵,似是感觉到什么,它微微睁开湛蓝的眸子,便看到微风中,漫天的粉白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有一瓣轻轻落在刺影的鼻尖,它浅浅打了个喷嚏,随即晃头将花瓣抖落。   直将坐在树根上的山神逗得笑出了声。   然下一瞬,美眸一冷,山神自树根上站起,遥遥看向西南方向,   “有凡人挟持妖闯入九桐山。”   话落,微风骤起,山神纤瘦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嗷呜?”   利落站起身,刺影湛蓝眸子里满是茫然。   它看向已然空无一人的桃花树下,又围着很快凋谢的桃花树转了一圈,发现山神真的不见后,焦急浮上湛蓝眸子。   正欲迈开爪子嗅着山神的气息寻过去,刺影抬头便见迎面跑来的二狼。   兴冲冲跑到刺影身侧,二狼铁臂一揽勾住刺影的脖子,嘻嘻哈哈叫起来,   “好家伙!小崽子在这呢!”   “成天就知道找山神!咋还像个没断奶的崽!白瞎你这般大的个子了!”   并未像以往一般反抗,刺影仰起脖颈冲着二狼直嗷呜!   而二狼原本嬉皮笑脸的神情渐渐被凝重取代,他松开刺影,用手抵着下颌“嘶”了一声,   “山神大人真这么说?!”   “不妙啊……怕不是当年欺负小兔崽子的人……”   说到这里,二狼皱着眉让刺影老实待在原地,随即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但刺影又如何会听二狼的?   仰头在空气中嗅了会,刺影呜咽了一声,迈开爪子朝西南方飞速奔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山林里,菟姬与封烺面对面坐在小楼斜下方的树下,封烺低头眉目温柔看着专心致志忙于手中物什的小兔子,心里软成一片。   “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着小兔子忙活老半天,封烺轻笑着问出声。   “你待会就知道了,”头也未抬,菟姬努力将手中的嫩绿的青草编织成一个环,直至将最后一个刺头插入缝隙中,菟姬才笑盈盈执起封烺的手,将草环替他戴上。   “好啦~从现在起,你便是我的人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戴着枚丑丑的草环,封烺也不嫌弃,只将其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随即伸手包裹住菟姬软嫩的小手,   “我不是早就是你的人了么?”   面上一红,菟姬伸手揪了把封烺的脸蛋,   “你都不懂我的意思!”   见小兔子不但不高兴,反而还有些恼怒的意味,封烺后知后觉,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俊美非凡的面容上罕见浮现薄红,封烺用手指挠了下脸颊,语气结结巴巴,哪还有以往的淡然自若,   “成、成亲要、要请媒人……我……聘礼我现在也拿不出……”   好不容易厚起脸皮提醒封烺的菟姬见他罕见地害羞起来,心里的羞怯被惊奇取代。   顶着张绯红的小脸凑过去,菟姬笑嘻嘻戳了下封烺略微烫手的脸,   “你也会害羞?在床上的时候怎的不见你这般?!”   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两人前胸贴后背,封烺将头搁在菟姬的肩头,伸手把玩着菟姬微凉的手指,语气缱绻,   “我想给你,最好的……”   “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羡慕你。”   朝后靠了下,菟姬的小脸也红了许多,手与封烺的大手十指相扣,她用糯糯的嗓音哼哧,   “那、那现在不是在九桐山么……来都来了……”   “这里……对于我来说意义重大……”   低头在菟姬小巧的耳廓上轻咬一口,封烺低笑,声音在咽喉处震颤,   “那我们先在九桐山拜堂,然后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们再当着全天下的面,以三茶六礼来成亲,如何?”   三茶六礼是什么?   虽不明白凡间繁琐的礼节,但听着好像很正式的样子。   歪了下头,菟姬在封烺怀里侧了下身,将头靠在他肩上,   “那……是不是比当初皇上迎娶皇后还要盛大?”   当初她虽是替嫁,但那漫天红霞、普天同庆之日,到底还是让她欣羡。   拈起菟姬一缕发,藏青眸子里犹如盛着最柔软的一汪水,   “自要比得过你替嫁之时,我的妻,合该让全天下的人记着。”   嘴角漾起一抹甜蜜,菟姬用莹白的指尖一点一点描绘封烺面上的轮廓,俨然已经开始期待二人的亲事。   然他们不知晓,斜后方不远处,一脸失落的萧杜煜藏在树后。 第255章 山神,徒有其名   虽在心里接受了菟姬与十三皇叔在一起的事实,但当他看到菟姬手中的草环时,心里犹如翻江倒海! 他不可能记错,儿时杜嫣怜将他从兄长们的毒打中救下后,为了哄哭个不停的他,杜嫣怜以方才菟姬的手法编了个草环来哄他! 可、可菟姬为何也会编草环?! 难道是找杜嫣怜学的?! 但他们二人水火不容,如何会…… 但细细一想,他好像从未问过杜嫣怜编织草环一事…… 当杜嫣怜暗示他,她幼时救下他、并跑到假山后躲藏起来后,他就笃定杜嫣怜是救他之人…… 还是说,从一开始救他的人,就是…… 放于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捏紧,萧杜煜猛地从树后闪出,正欲走上前打断二人详细问清楚,却听一声狼嚎传来,裸着上身的二狼自他背后窜了出来! 被二狼吓了一跳,萧杜煜险些朝一侧扑倒,却被二狼一把捞了回来。 拽着萧杜煜朝还在浓情蜜意的二人跑去,二狼边跑边大声嚷嚷起来, “小兔崽子!不好了!凡人要挟了村子里的妖,闯入九桐山!” “山神大人已经过去了,你快些去,在西南方!” 村子里的妖?! 那不是和凡人成亲的熊大胆吗?! 想当初她被二狼他们欺负得狠时,都是憨憨的熊大胆替她解围! 猛地自封烺怀里窜起,菟姬一脸凝重看向二狼, “何时的事情?你快些带路!” 说完,又扭头看向封烺, “能做到这般地步的,想来只有那人了,快些取来惊鸿和刺雪,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自是知晓菟姬说的是谁,封烺利落起身微微颔首,轻巧窜上小楼,将两柄放在一起的长枪取了下来。 四人不敢耽搁,匆匆朝西南方跑去。 西南方某一处,在熊大胆的引领下,异士带领大启众士兵成功侵入九桐山! 见着眼前与方才白茫茫完全不同的幽绿一片,异士藏在黑纱底下的脸露出狂喜之色, “终于、我终于找到九桐山了!” “这里所有的妖,都将成为我的寿命!” 仰天大笑好一阵,异士一甩藏在袍子底下的黑色广袖,兴致高昂冲众人下令, “去!将整座山包围起来!给我将山上的所有活物全部搜出来!山上任何一只妖都休想逃离我的掌心!” 众人领了命,立即井然有序散了开,而异士见着跟前虚弱的熊妖与蛇妖,眸子里划过凶光, “至于你们,漂亮的完成了任务,我得好好感谢你们,” “不如给你们一个痛快好了,若是平日,我定要好好折磨一番你们!” 说完,他指尖凝出灰褐妖力,高举右手想朝蛇妖袭击而去! 然下一瞬,一片飞叶以强力打在他的右手手背上,弹射而出的灰褐妖力歪斜,直接将瘫软在地的蛇妖右侧地面打出一个三寸之深的洞! 好心情被打断,异士不满地“啧”了一声,目光阴沉看向右侧。 只见在山林间,一身雪白的银发美人裸足立于枝叶间,她面色冷淡,隐隐含着怒意。 那枝叶脆弱,但偏就撑住了她,一看便不是凡人。 她这幅圣洁不可侵犯的模样,叫所有人心头一紧。 然异士却是又笑了起来。 倒在地上的熊大胆和蛇妖吃力仰起头,看向圣洁的山神大人,眼泪溢满他们的眼眶, “山神大人……对不起……是我出卖了九桐山……” “山神大人……我愿以我命,来谢罪……” 踩着脆弱枝叶站立的银发美人微微摇头,落在二人身上的目光相比以往愈发悲悯,她空灵之声遥遥传来,似是这座山发出的一般, “此事因果不在于你们,你们也只是无辜被牵连……” “且放宽心,你们不会出事,村子也不会出事,待事情了了,我便会让他们忘却一切。” 山神的话让二人面上放松了些,眼底的泪水也终于滑落下来。 然她的话却是让异士哈哈笑了起来。 傲然立于原地,异士仰面朝山神轻蔑道, “你就是九桐山的山神吧?” “区区山神,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说到这,他用脚踢了下地上动弹不得的熊大胆的脸,哼笑出声, “我查过古籍,你们神明听着名头玄乎,但却受限于天道,不得出手伤人!” “不过,我倒是想见见古籍中的、所为神明伤人后的下场,” “据说,当你们让凡人淌下第一滴血起,就会从躯干里一点一点开始腐烂,这种感觉会让你们痛不欲生,但却有死不掉,直至你们烂完,成为一滩烂肉,这种惩罚也不会停歇!“ 说到这里,异士仿若已经见到山神的下场一般,嘶哑的声音里带上快意, “如何,你还敢出手吗?!” 蓦然,山林间狂风骤起,众人被这风刮得东倒西歪,而屹立于叶片上的山神面目沉沉,却真如异士所说,再未出手。 而异士在狂风中站定,他的斗笠已然被风刮走,露出他藏在黑纱底下、爬满烧伤的狰狞面孔! 这模样叫周遭将士倒吸一口冷气,这般伤势,若放在寻常人身上,怕是早就死了! 也不知这异士用了何等诡谲手法才让自己活了下来! 相比即将得手的妖丹,异士如何会在意自己的脸被他人瞧了去?! 当年他靠着妖丹从那只女妖的爆体中活下来,但面上的伤势却怎么也好不了! 以至于他不得不常年带着黑色斗笠,以免被人瞧见耻笑了去! 不过,他五百年的痛苦终究要终结于今日! 待他夺得漫山遍野的妖丹,他还会纠结于这一残破的躯干?! 届时,他自会寻一个健康的躯体来夺舍! 思及此,他自怀里抽出泛着冷光的匕首,弯腰想去抓瘫软在地的蛇妖,然未等他的手靠近蛇妖,一阵诡异的风呼啸而来,直接将蛇妖和熊大胆给卷走了! 面上的疤痕抽动了下,异士不满地看向仍站在叶片上的山神, “还想垂死挣扎?!也好,这两只妖还不够我塞牙缝!” 说完,他张开双臂朝着山林嘶哑喊了出来, “你们这些妖,还不现身吗?!若你们再不出现,我便放火一把烧了你们九桐山!” “届时,我看你们还能躲到哪去!” 而这话,恰巧就落在了将将赶来的菟姬几人耳里。 第256章 背叛者   其实众妖在山神现身于凡人面前时就已然埋伏在四周。 异士嚣张跋扈的话一字不落全被他们听了去。 而熊大胆和蛇妖的惨状,也让他们愤怒不已。 但山神先前就交代过,这些不是他们的因果,他们不得主动插手进来。 唯有当他们的领地被侵犯时,他们才能大举反攻! 狂风之中,守在山神附近的刺影蓄势待发,它湛蓝眸子死死盯着前方的异士,威胁的嘶吼自咽喉隐隐传出。 它记得这个气味,便是他伤害了菟姬,伤害了封烺! 然就在它准备冲着面目憎恶的异士扑过去时,却被人自身后一把按住! “刺影,退后!” 软糯的声音自身后悄然传来,刺影唔了一声,紧绷的躯干放松下来。 而菟姬在见到异士时,黝黑的圆眼瞬息被红意染尽。 纵使他容貌已毁,但光是见到他这个人,菟姬心里的恨意便连绵不绝往外涌! 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思及此,菟姬如何还忍得住? 不顾身侧封烺的阻拦,菟姬握紧手中刺雪冲着异士的头飞速刺过去! 被留在后面的封烺见状也将背后的惊鸿枪取下,但他却是先拦下了也想上去帮忙的萧杜煜。 将萧杜煜往身后一推,封烺藏青眸子里带着萧杜煜看不懂的情绪, “你藏好,不得露面。” 面上浮现不解, “为何?十三叔,我的身手可比以前要好上许多。” 轻轻摇头,封烺将骨节分明的大手放于萧杜煜头上,狼眸看着这个已然长大不少的侄子,浮现些微欣慰之意, “我自是知晓你近来成长不少,但大启的皇帝,如何能对大启的子民兵刃相向?” “此次一役,你万不得插手。” 说完,封烺收回手,朝后退了步,闪身窜出茂密的枝叶。 山林间,菟姬已然面带妖纹长枪附上莹白妖力与异士打得难舍难分! 而当菟姬和封烺出现时,狂风渐渐停歇下来,被风迷了眼的大启士兵们这才得以看清漫山遍野渐渐探出头来的妖! 见着长得千奇百怪的众妖,士兵们终于难以维持面上的冷静,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不由都握紧手里的利刃,悄然倒退了一步! 传说中的妖,是真实存在的! 那它们,一定也会吃人! 士兵们的怯意被异士察觉,他边应付菟姬的强势进攻,边桀桀笑起来, “妖都出来了!” “谁若杀一只妖,便升一官职!上不封顶!” 升官职?! 这话一出,原本流露出怯意的士兵们纷纷红了眼! 要知道在战场上杀数十个敌人,也难以升半点官职! 一股勇气自内心迸发而出,所有人握紧利刃,齐声的呐喊让整座山林震颤,眼前密密麻麻的已经不是妖,而是军衔! 就在他们想冲上去斩杀妖之时,一道带着凌冽之息的莹白焰火将所有人拦下! 焰火奇异,以一条笔直的线连绵而去,将半山腰划为两方阵地,莹白焰火在地上熊熊燃烧,但偏就没有点燃半点树枝落叶。 有胆大的士兵上前摸了下,却是被烫得叫出了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士兵们停下脚步,就在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迈过白焰信步而来。 “王、王爷!是摄政王!” 见着来人,士兵们面上的表情异彩纷呈,惊异、迟疑、喜悦…… 但下一瞬,有将领握紧利刃大喊, “他已经不是摄政王了!太后有令,封烺挟持皇上,见之杀之!” 众士兵这才回过神,他们看着曾经被奉为大启定国神针的男人站在眼前,周身裹挟妖冶白焰,已然与他们为敌! 悲从中来,有满心不忿的士兵高声喊, “叛徒!封烺,你这个叛徒!” “你背叛大启,你愧对大启先祖!” “你觊觎大启的江山,你不配做大启的摄政王!” …… 众士兵的责骂声愈演愈烈,直冲天际,他们声音里的怨怼、愤恨与伤痛如利箭一般狠狠射向封烺! 然封烺只挺直背脊立于原地,面色淡漠,不言不语。 倒是手执刺雪与异士战在一起的菟姬面色一冷,咬着牙从齿缝挤出一句话, “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责备他……” 这话落在异士耳里,他将附满妖力的手架住泛着冷光的长枪,微麻带点疼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不大好的预感,但他仍是咧嘴嘲讽, “你还有心思操心他?马上你就要像你爹娘一般死在我手里了!” 听了这话,菟姬面上的妖纹又深了几许,她圆眼猩红,周身妖力暴起,蓦然将长枪一收、矮下身子一挑,以巧劲将异士给挑飞了去! “你不配提我爹娘!” 藏在树丛里的萧杜煜自然也听到士兵们的话,他面上浮现怒意,捏紧了拳头正欲冲出去,却被一旁的二狼直接摁倒在地! “你没听封烺说的话么?让你乖乖呆着就乖乖呆着!” 奋力挣扎起来,萧杜煜将头从泥地里拔了出来,顶着一脸泥侧过脸看向二狼, “但他们侮辱我十三皇叔!我不能忍!十三皇叔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与父皇的约定,都是为了我!“ “我不能看着十三皇叔的名誉受损!” 握拳在吱哇乱叫的萧杜煜头上锤了一下,二狼丝毫不将这个大启的天子放在眼里,他只嗤笑,难得拿出耐心来, “你现在争这些,根本无用。你若真出去了,岂不是让他将你绑架一事给坐实了?” “就算你能以一己之力让所有人都听到你的解释,但他们只会相信你是被要挟才会替封烺说话,” “与其这般,你干脆别现身,别去拖后腿了。” 听了二狼的话,萧杜煜挣扎的动作停下来,二狼见状让了开,萧杜煜则慢慢爬起来。 隔着茂密的树枝,萧杜煜隐约能看到下方封烺笔直的背脊,他就这么坦荡面对漫天辱骂,丝毫不为所动。 直至士兵们开始叫嚣让封烺将皇上交出来,封烺似是才醒过来一般,微微挪动了下右脚。 未等士兵们反应过来,白焰夹杂着狼嚎直冲九天,随即以雷霆万钧之势扑面而来! 肉体凡胎如何能承得下这一击,士兵们纷纷抱头逃窜,就怕被这如岩浆般滚烫的白焰给吞没! 而封烺,只稍稍收回挥出去的惊鸿枪,面上带着浅淡杀意, “我做的一切,轮不到你们来评说!” 第257章 尘埃落定   未想到封烺变得这般厉害,莫说被白焰扫到后鬼哭狼嚎的士兵们了,就连分身乏术的异士也稍稍露出惊讶之色。 一掌击退菟姬,异士看着封烺周身窜起的白焰,闪烁着邪肆光芒的眼睛里略微不解, “你分明是凡人,为何会用妖术?” 未等他细想,重新持着刺雪飞身而来的菟姬哼笑一声, “就准你会用妖术,不准其他人会了?” 话落,她长枪往前一刺,异士见状连忙往左侧一躲,却不想菟姬这招不过虚晃,她右手一翻,裹挟白焰的长枪以诡异之势刺向异士的左肩,直接捅了个对穿! 得手后,菟姬立即收势往后撤退三步,她左手轻轻一翻,一簇莹白火焰出现在她手心! 看着捂住左肩的异士轻轻一笑,菟姬凑上去一吹白焰,白焰竟发出尖啸之声,随即化作一只巨兽张大血口朝异士咬去! 面上露出狰狞之色,异士堪堪扑向右侧,在地上狼狈滚了一圈后,他转过身用右手凝出一缕灰褐妖力,迅速打向袭来的莹白巨兽! 在灰褐妖力穿过巨兽后,巨兽蓦然暴起白色焰火,险些将异士给烧着了! 连连后退四五步,异士看着菟姬桀桀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们俩人的妖力一模一样……” “他能使用你的妖力,也就是说,你将妖丹给了他?!” “但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到这,异士扭头看向被大启士兵团团围住的封烺,看他带着周身白焰与士兵战在一起,嘲笑道, “那他如今这般,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为天道所承认,他就能被承认了?!” 说完,他仰天笑了起来,伸手指着阴沉沉的天空怒吼, “老天不公!为何我夺妖丹续命就要不为世人所容,而他!却丝毫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见异士发疯,菟姬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娇俏可爱的脸上浮现一抹杀意,右手一翻将长枪挽了个花样,毫不犹豫朝丝毫没有防备的异士刺去! 然异士只轻蔑瞥了她一眼,竟是躲也未躲,利落从怀里掏出一方瓷瓶来! 这瓷瓶里装着什么,菟姬如何会不知晓?! 此时菟姬撤退已然晚了,就在她咬咬牙准备将长枪更快送入异士体内时,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菟姬面前! 冰冷的暗红液体划过封烺深邃俊美的脸,血液流淌而下,顺着他的下颌滑落下来,滴在了自他腋下穿过的白嫩手背上。 “嘶”,光是这么一滴就让菟姬疼得整条手臂发颤,又将她多年前的疼痛重新唤醒,“我都快忘了,被死妖之血浇在身上的感觉……” 轻轻浅浅的话漾开,菟姬将手中紧握的刺雪又往前送了几分。 只听闷哼一声,异士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用自己的躯体挡下死妖之血的封烺,又缓缓低头看向被银色长枪洞穿了的心口, “不、不可能……凡间的武器……伤不到我……” 猛然将刺雪抽回,温热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菟姬拉着封烺往后退了步,看着缓缓倒下的异士冷声道, “但你忘了,我不是凡人。” 软倒在地,异士睁大了眼看着菟姬,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斥着不甘心,他想张嘴说什么,但除却涌出的鲜血外,什么也说不出了。 将刺雪归回后背,菟姬扫了眼周遭渐渐聚拢的士兵们,嗤笑起来, “怎么,他都死了,你们也想上来送命不成?!” “我们可是妖,轻易便能夺走你们凡人性命的妖!” 要说菟姬面上的杀气还未褪尽,她这番话配上表情,还真真就将这些人高马大的士兵们给吓住。 冷风呼啸而过,方才震天的呐喊声犹如被九桐山吃了一般,此时半点声音也无。 抬脚上前,菟姬蹲下身将莹白妖力附着与指尖,轻易划开异士的丹田处,将手伸进去搅动一番,很快拿出两枚极小又黯淡的妖丹。 憋了许久的眼泪在看到妖丹的一刹那再也忍不住,菟姬将沾满鲜血的妖丹放入怀中,哽咽低语, “爹,娘,你们终于回家了。” 领头的死了,这些士兵们很快犹如一盘散沙,溃不成军。 都不需要山里的妖们动手,只封烺一人一枪,便将这几千名大启士兵给打得落花流水! 收势后,封烺看着眼前这些抱头痛呼的士兵们微微摇头, “这些士兵应当不属于边疆管辖,我不可能带出这般废物的兵。” 耸耸肩,菟姬可不想和这些士兵浪费时间,只仰头看向连位置也未挪动的山神,心情大好扬声问, “山神大人,这些凡人,您可以将他们送出去么?” 美眸里划过欣慰之意,山神微微颔首,只轻轻抬起右手一挥,所有人只觉狂风大作,待再睁眼时,数千名士兵已然不见了踪迹。 和萧杜煜一起缩在草丛里的二狼骚了下头,好奇问, “山神大人,您将这些人送到哪去了?对了,先前受伤的熊大胆和小蛇呢?怎的不见了?” 自叶片上缓缓落下,山神轻抚凑过来的刺影的头,转身示意众人跟上, “凡人送下山,记忆也消除了。至于他们,在湖里泡着,” 说到这里,她莹白到透明的手指指向封烺, “他也必须去泡。死妖之血对于妖来说是犹如诅咒一般的存在,虽然他不是妖,但会也会限制他使用妖力。” 听山神这般说,菟姬面上浮现紧张之意, “那你快些去湖里泡着,免得对你身子不好。” 轻轻揉了把菟姬的头,封烺颔首,示意她不要担心。 而一旁憋了许久的萧杜煜总算挤了进来,他攥着封烺的袖摆,急声问, “十三皇叔,你、你别信他们的话,你是大启最大的功臣!绝不是叛徒!” 见他这般焦急的模样,藏青眸子软下来,封烺也抬手轻抚了下萧杜煜的头,语气里带上了对晚辈的疼爱, “你放心,他们影响不到我。” 见十三皇叔并未露出失落等神情,萧杜煜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他暗暗发誓,待他重回皇位,他定要好好替十三皇叔正名! 为了大启鞠躬尽瘁的十三皇叔,岂是他人能随意污蔑的! 狼眸里浮现欣慰,封烺并未多说什么,只又揉了把萧杜煜的头,抬脚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萧杜煜面上浮现一丝羞涩,他抬手碰了下还残留着十三皇叔手指温度的发梢,心里有些雀跃。 自懂事后,十三皇叔便再也没有像小时候那般揉他的头。 被夸了! 思及此,萧杜煜嘿嘿一笑,忙不迭小跑跟了上去。 第258章 祭拜   直至月上枝头,封烺才和熊大胆、小蛇两只妖自幽蓝的湖里踏出来。 因担心家人,熊大胆与小蛇跪谢山神后,准备顶着夜色回山脚的村子。 然一旁的菟姬一脸震惊指着漂亮得有些妖冶的小蛇结结巴巴道, “蛇、蛇妖姐姐?!” “你、你不是被农夫砍成两截儿了吗!” 为什么还好端端站在这里! 她是妖是鬼?! 翻了个白眼,小蛇扭头怒瞪熊大胆, “你又耍小兔子了?!” 大手骚了下头,熊大胆憨憨笑起来,走过去一拍菟姬的后背,直将人拍了个趔趄, “哟呵!好久不见啊小兔子!怎么想起回九桐山了,凡间多好玩啊!” 若不是小兔子是妖,挨这熊掌一下,怕不是要当场去世! 战战兢兢拽了下熊大胆的袖子,菟姬指着小蛇仰头问他, “哥,你不是说小蛇被砍成两截儿,被炖成蛇羹了吗?!” 哈哈笑了起来,熊大胆抬手将菟姬莹白的长发揉乱,一如多年前欺负小兔子时的模样, “小小年纪头发全白了,整得跟山神似的……” “怎么还这么天真呐?!哄你玩儿的话你也当真?” 奋力从熊大胆手里逃脱,菟姬缩到封烺身后,已然变回黝黑的圆眼里满是委屈, “你怎么和他们一样都欺负我啊……” 双手抱臂,熊大胆打量一番封烺,满意点点头,这才笑呵呵回答, “怎么能叫欺负你呢?你有山神大人罩着,咱们也不敢动真格么。” 听他这般说,菟姬面上浮现泫然欲泣之色。 原来他们还想动真格?! 太过分了! 枉费她多年在外还时时刻刻惦记他们! 见熊大胆又开始欺负小兔子,小蛇轻叹口气,无奈摆摆手扭着腰朝山下走, “熊大胆,若再欺负小兔子,仔细你被小兔子的相公做成红烧熊掌。” “我不同你们说了,我要快些下山,相公该担心我了。” 熊大胆也朝菟姬一挥手,扯着嘹亮的嗓子跟上小蛇, “行了,你好好过日子吧啊!我走了,你嫂子和你侄子该担心我了!” “有空下山来玩!你没见过小宝,到时候送你玩几天!” 悄悄朝熊大胆的背影吐了下舌头,但菟姬还是攥着封烺的衣摆踮脚道别, “知道啦!你们小心些,莫要再被抓着了!” 直至二人消失在树影里,含笑看着他们的封烺这才抬手轻抚菟姬的头,替她将凌乱的长发抚顺, “怎的到哪都被人欺负?” 伸手笑眯眯捏了下封烺的耳垂,菟姬心情尚好, “以后就没人欺负我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住菟姬的手, “为何?” 二人十指相扣,菟姬拉着封烺往林子北边走, “因为有你在呀,若谁欺负我,你便帮我十倍奉还。” 虽不知菟姬要带着他去往何处,但封烺只面带温柔低头看向菟姬的侧颜,语气缱绻, “恩,有我在,你便无需害怕任何事。” 夕阳垂垂,橘色光芒洒在寂静的林间,粗粝的鸟鸣叫唤了两声,让人心里陡然升起一些寂寥。 二人走了许久,直至前方树林里出现零星几座坟,菟姬才松开封烺,快步往前跑去。 落在后方的封烺面上微微浮现动容之意,这才猜到菟姬想要做什么。 迈开步子跟上菟姬,穿过愈来愈多的墓碑后,封烺随着菟姬在一棵大树下、紧紧贴在一起的两方墓碑前停下来。 并未上前打扰菟姬,封烺只沉默看着她自怀里拿出已然擦拭干净的两枚灰蒙蒙的妖丹,小心翼翼各自放入早已挖好的墓穴里。 直至菟姬虔诚地将墓穴用泥土盖好,封烺才缓步上前,在菟姬身侧双膝跪下,恭敬磕起头。 圆眼盛满怀念,菟姬用帕子将手上的泥土擦拭,这才小心用手指描绘墓碑上的姓名, “当初……我记忆找回之时,我便一人……替爹爹娘亲准备好了这一方归宿……” 直起身子,封烺侧过头看向淡然的菟姬,并未打断她,而是耐心倾听起来。 “我先前也不知晓能不能夺回爹爹娘亲的妖丹……但总归,要先准备好……” “当年,爹爹娘亲带我离开九桐山时说过……” “不论我们离开九桐山多久,不论我们距离九桐山多远,终末来临前,我们仍需回到故土……” 说到这,她歪头朝封烺露出浅浅的笑容, “所以,不论如何我都要接爹爹娘亲回家。” 伸手握住菟姬的手,封烺凝视两方墓碑,郑重道, “伯父、伯母,相比九桐山的诸位,我的能力实属浅薄,但我在此发誓,我对菟姬的这颗心从始至终,一如既往。“ “纵使付出我的性命,我也绝不会再让菟姬受半点委屈!” 听了封烺的话,菟姬面上浮现羞涩之意,她看着父母的墓碑,心中悄然对他们说,爹爹、娘亲,你们放心吧,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小兔子,有人一直陪着我,直至两相白头。 二人又在墓前絮絮叨叨了一会,这才起了身,相携离开。 一桩心事了了,菟姬连脚步都轻盈许多,她晃着与封烺十指相扣的手,笑眯眯仰面同封烺说着什么,直将封烺逗得眼角都弯了几许。 就在二人踏着最后一缕暮色回到小楼附近时,却见以山神为首的众妖聚集在树下,就连刺影也蹲坐在山神身侧。 他们起初似是在议论着什么,待看到菟姬和封烺后,齐齐看了过去。 立于原地,菟姬二人有些莫名,但见着众人面上如出一辙的笑容,菟姬轻轻一拍自己的头,“哎呀”一声叫出了声, “事情太多,怎的把这件重要之事给忘了!” 被菟姬拽着往前走,封烺含笑问, “什么事这般重要?” 娇俏可爱的面容上浮现羞涩的笑容, “我忘了我先前同大家说过,今夜要商议我们的婚事。” 面上微愣,若封烺未记错,小兔子与他说起婚事一事时,分明是今日吧……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乖宝,你怎的就这般肯定我会答应你在九桐山成亲?” 竟是直接略过他这个当事人,就开始同她的家人们开始策划亲事了。 秀眉一横,菟姬停下脚步怒瞪封烺, “怎么,你还想不娶?!” 第259章 成亲   见小兔子生气,封烺忙不迭摇头, “岂敢?!我高兴还来不及!” 说完,封烺主动拉着菟姬往笑作一团的众妖们走去, “过去吧,你看大家都等不及了。” 面上泛起红云,菟姬吐了下舌头,兴高采烈扑向山神身侧的刺影。 待菟姬将刺影的白毛揉乱后,山神这才与众妖敲定菟姬的拜堂之日, “不能拖太久,小兔子他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如就七日后吧。” 以二狼等人为首众妖闻言点点头, “倒也不错,不早不晚,我们还有空去山下镇子采买物什……“ “早知道方才就同熊大胆他们说一声了……不过跑一趟也没啥……” “还得布置新房……有的忙咯……”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菟姬头都大了, “这么麻烦作甚……随便买些吃食不就好了……” “不行!” 众妖难得异口同声,丝毫未将菟姬这个主角放在眼里,又兴高采烈议论起来。 委屈巴巴的菟姬扭头看封烺,希望他能出声制止这些借着二人婚事想大闹一番的妖们。 然封烺满脸无奈回看菟姬,耸耸肩示意菟姬看山神。 顺着封烺的目光看去,却见向来淡定从容的山神居然露出跃跃欲试的欣喜模样,菟姬心里一软,想阻拦众人大办的心歇下来。 说来,九桐山好似从未这般热闹过…… 自封烺身侧坐下,菟姬将头靠在封烺肩上,圆眼带着暖意看着大家满脸喜气洋洋,她轻笑出声, “若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要成亲……“ 伸手揉揉菟姬的发顶,封烺只觉心间被甜蜜溢满,七日后,小兔子便真正属于他。 他们再也不用将关系隐藏,甚至于,能够昭告天下。 她终于是他的妻,再也不是那劳什子的皇后了。 这边二人气氛正好,那边众妖不知怎的就从采买物什聊到了成亲的百种禁忌,其中一项便是成亲当日前,新郎官与新娘子不得见面! 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相视而笑的菟姬与封烺身上,下一瞬哄笑出声,一拥而上将黏在一起两人分了开! 攀着狐妖姐姐的手臂,菟姬看着生生与她分开的封烺,一脸不满朝山神道, “山神大人!我又不是凡人!为何要遵循凡间那些习俗,与封烺分开!” 说是成亲当日前不得见面,但又不是一天两天,这可是足足七天! 瞥了眼被二狼架住的封烺,山神走到菟姬面前,伸手撩起她的发丝轻轻拈了下, “凡间的习俗被天道所祝福,你便乖乖听话,不过七日而已,又不是让你与你相公永远不得见面。” 说完,山神侧头看向封烺, “你说是不是?” 从山神最后一句话里隐隐听出威胁之意,封烺无奈笑起来,哪还敢有其他意见? 微微颔首,封烺温声附和, “你们都是菟姬的亲人,我与菟姬的婚事便全权交由你们负责,我没有任何意见。” 话说到这份上,菟姬双肩垮下来,她倚着狐妖姐姐的肩膀看向对面的封烺,面上满是不舍, “依你们便是,只要别胡来,你们开心就好……” 娇娇笑出声,狐妖揽住菟姬转身就走,也不忘回头冲封烺高声道, “放心将人交给我们,待大婚之日,我们自会还你一个美娇娘!” 这话引来众妖一阵笑声,很快他们便各自分工,开始为七日后的婚事忙碌起来。 短短七日在众妖的忙碌中一晃而过,但对于分隔开的封烺与菟姬来说,这七日犹如七年那般长。 好在这一日,终于到来。 暮霭沉沉,但九桐山漫山遍野染上喜庆之意,好似连山上每一片绿叶都镀上一层红边。 九桐山一改往日的寂静,喧闹声此起彼伏,甚至隐隐还能听到敲锣打鼓之声。 而在幽蓝湖岸边,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附满红纱的露天小棚。 小棚边摆着各色鲜花,四周绿树上也挂上红纱,虽相比凡间来说有些简陋,但这在九桐山,已经是众妖能想出来的最为隆重的场面了。 清风拂过幽蓝色的湖面,带起一阵涟漪,也带起了湖岸边小棚的红纱。 点点幽蓝荧光自湖面飞起,与飘散与半空的红纱交缠,看起来如梦似幻,到让人心里不自觉泛起柔意。 此时众妖穿着打扮格外隆重,就连特意从山脚村子赶来的熊大胆一家与小蛇一家都穿着崭新的袄子挤在众妖里! 被小媳妇抱在怀里的熊小宝第一次进山,瞪着圆乎乎的大眼睛四处张望,颇有几分他爹的影子。 就在这时,二狼带着喜气的声音遥遥传来, “新郎官来咯!” 等候已久的众妖们立即伸长脖子看过去,树林影影绰绰间,一个红色身影朝湖岸走来。 来人身材颀长,一头黑发妥帖梳于背后,只留一缕于额前,深邃俊美的五官露出来,瞧着格外夺人眼球。 丝毫不在意众妖打量的目光,封烺着着一身正红喜服在小棚前站定,他四处张望了下,藏青眸子浮现一丝焦灼, “时辰是不是快到了?” 小棚底下摆着张太师椅,山神难得换上一身绯色衣裙端坐于正中,她听到封烺的话,美眸里浮现一丝笑意, “约莫快来了,新郎官等急了?” 话刚落,便听另一方传来狐妖娇媚的声音, “新娘子来了~” 这话可比方才引起的骚动还要大。 所有人不约而同扭头看过去,便见在狐妖的搀扶下,一身盛装的菟姬头戴珠帘缓缓而来。 她着着凤冠霞帔,正红衣裙上绣的鸳鸯戏水纹随着她每一步而摇曳生姿,两只相互依偎的鸳鸯犹如活了似的! 听着周遭众妖的惊叹声,菟姬攥着大红袖摆往封烺的方向走去,越靠近封烺,她心里的紧张就越增添一分。 直至在封烺面前站定,隔着珠帘,菟姬睁着圆眼打量与以往有些不一样的封烺,面颊渐渐浮现红晕。 而封烺更甚。 自菟姬出现在他视野中的那一刹,那双狼眸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她,此时隔着珠帘,封烺看着比以往还要美的菟姬,眼里满是惊艳。 二人傻傻相视,倒是周遭的众妖急得不行,二狼与狐妖对视一眼,伸手猛地一推新郎官与新娘子, “愣着作甚?!莫要错过吉时!” 第260章 合卺酒   封烺与菟姬各自往前趔趄了下,在众人善意的笑声里撞在一起。 骨节分明的大手扶住菟姬,封烺炙热的狼眸似是要将她洞穿, “乖宝,我们要拜堂了。” 又羞又躁的菟姬都快紧张到窒息,此番听着封烺的话,她只顶着通红的脸拼命点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狼见他们这幅模样,嘿嘿笑了起来, “安静安静!新郎新娘拜堂了!” 说完,他咳咳两声清了下嗓子,自难得穿上的衣袍口袋里翻出一张纸条,对着纸条高声念了起来, “一拜天地! 一拜天地之灵气,三生石上有姻缘; 二拜日月之精华,万物生长久天长; 再拜春夏和秋冬,风调雨顺五谷丰!” 话落,封烺牵着菟姬朝着幽蓝湖面端庄跪拜,周遭笑声也渐渐淡去,霎时间天地肃穆,叫人心头震撼。 待他们拜完起身,二狼又道, “二拜高堂! 一拜爹娘养我身; 再拜爹娘教我心!“ 这回他们走到小棚前,棚里坐着山神,以及还有两方精雕细琢的牌位。 圆眼中忽的嗜着泪,菟姬与封烺郑重朝小棚跪拜。 端坐于正中的山神神情微微动容,她美眸里划过暖意,嘴角也拾起一抹笑容。 等他们起了身,二狼声音再度响起, “夫妻对拜! 一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白头偕老,风雨同舟; 二拜夫妻恩爱,相敬如宾;早生贵子,光耀门庭; 三拜喜结连理,永结同心;佳偶天成,比翼双飞!” 随着二狼的话,封烺执着菟姬的手与她相对而立,直至最后一个鞠躬完成,封烺不由握紧手中柔荑。 从此以后,她便是他的妻。 而二狼成功完成他的任务,兴高采烈将手中的纸条一扔,率先鼓起掌来, “来来来!送入洞房啦!” 这话让菟姬小脸“腾”的一声爆红,她不由攥住封烺的袖摆,低头不敢看众妖。 众妖们倒是体谅这对新婚夫妻,纷纷叫嚷着让他们快些回小楼,莫要耽搁大家吃好喝好了才是! 俊美的面上划过难掩的笑意,封烺朝众妖一拱手,弯腰径直将菟姬打横抱起,随即在众妖的起哄声里施展轻功飘飘然离开了。 而属于众妖们的宴席这才正式开始。 挤在众妖里,萧杜煜执起筷子慢慢享用美食,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苦涩。 若不是他认错了人,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事已至此,他想再多也无用。 微微摇了下头,萧杜煜执起酒杯,与邻座的妖们碰杯喝了起来。 此时菟姬的小楼焕然一新,精致的栏杆与木质的墙不知何时重新上了一层清漆,门前挂上两顶红灯笼,窗户上贴着裁剪得极为漂亮的喜字。 待封烺抱着菟姬推门进入小楼,便见室内地上铺着红毯,房梁上挂着红纱,铺满红布的八仙桌上两根粗大的龙凤喜烛烛火摇曳。 将菟姬放于正红喜被上,封烺缓缓伸手撩起她面前的珠帘,娇俏可爱的脸蛋被画上精致的妆容,带上了平日所没有的美艳之意。 骨节分明的大手忍不住流连在她的脸颊上,狼眸倒影着菟姬的脸,似是要被眼眸深处的温柔所吞没, “这便是我……最想实现的梦境……” 藏在红袖里的白嫩手指微微一动,在微微摆动的烛火中,菟姬面上的红云又浓了几分。 抬手攥着封烺的衣摆,菟姬用脸颊蹭了下封烺的手指, “现在可不是梦……” 藏青眸子暗了几许,如夜海般深沉。 转身走到桌边拿起桌面上仙鹤状的酒壶,封烺动作虔诚又小心地倒了两杯酒,端起酒走到挂满层叠红纱的床边,将其中一杯递给菟姬, “乖宝,我们该喝合卺酒了。” 待菟姬乖乖点头接过精致小巧的酒杯后,封烺单膝跪地,仰头凝视菟姬满脸郑重, “待喝下合卺酒,你我生世不分离,不论你去往何处,我便生死相随。” 话刚落,却见菟姬执起他的手臂,另一只紧握精巧酒杯的手横跨过他的臂弯,她秀眉一挑,轻笑起来, “那你还在等什么?” 与菟姬相视一笑,封烺弯起手臂,同菟姬一起饮下合卺酒。 夜幕垂垂,幽蓝湖边众人举杯共饮,小楼内红纱被尽数放下,整座九桐山被带着红意的喜悦所浸染,所有人都陷入欢愉。 时间一晃而过。 待菟姬从新婚的甜蜜中回过神时,大年三十悄然而至。 傍晚时分,菟姬轻盈在林间穿梭,并未花费多长时间,她很快便寻到幽蓝湖边只着着一身单薄白衣的山神。 而山神身侧,趴着闭眼假寐的刺影。 悄悄在心里感叹“刺影还真是格外喜欢山神”,菟姬悄么么蹲下来,一点一点挪向山神。 然未等她靠近几分,山神空灵的声音淡淡传来, “何事?” 暗暗吐了下舌头,菟姬自草丛里站起身,小跑到山神身侧坐下,亲昵地将头靠在她的膝上, “山神大人,新年到了,我的压岁钱呢?” 淡淡的目光落在菟姬头顶,山神如往常一般凝视湖面,语气随和, “都已是成亲之人,怎的还好意思要压岁钱?“ 轻轻哼唧一声,菟姬语气里带上些微不舍, “那我成亲了,就不是九桐山的妖了,就不是您最疼爱的小兔子了?” 从菟姬的语气里听出别的意思,山神并未像以往一般淡淡哄着她,径直问, “说吧,到底是何事?” 轻轻蹭了下山神放于膝上的手,菟姬仰头看着她, “山神大人,待过完年,我们便要离开了。” 似是早已料到菟姬的这个决定,山神并未露出任何意外之色,只微微颔首, “好。” 等了一会,见山神没有别的话说,菟姬撅起嘴, “您就没有别的话说么?” 银色发丝垂在身侧,在菟姬拱来拱去的动作下和她莹白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山神低下头看着银白掺杂的发丝,微启朱唇, “把刺影留下。” ??? 就这??? 猛然坐起身,菟姬捂着被纠结在一起的长发扯疼的头,一脸委屈质问山神, “您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有了刺影就忘了我?” 第261章 离开之时   莹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轻轻弹了下菟姬的额头, “瞎说什么?刺影快开灵智了,留下来是对它好。” 伸手摸着额头,菟姬歪头追问, “那您都不好奇我要去做什么吗?” 替菟姬将鬓边凌乱的发丝挽至耳后,山神似是洞穿一切, “你要去做你该做之事,带你得偿所愿,你便能重新开始做你自己想做之事。” 在山神悲悯的目光中,菟姬微微咬唇,再度俯下身轻吻山神的指尖, “我会回来的,在终末来临前,我会回到您的怀抱。” 说完,菟姬起身走到刺影身侧揉了下它的头, “留在九桐山也好,此次一行,你也不方便跟着……” “我走后,你要乖乖听山神大人的话,若是有谁敢欺负你,你便同大人说,知晓了么?” 又絮絮叨叨交代了好些事,直将刺影念叨到坐起来,菟姬这才满意起身,准备转身离开。 然未等她跨出一步,山神又叫住了她。 刚一回头,一个红色小纸包精准落入菟姬怀中, “拿去。” 喜滋滋将小红包打开,瞧着里面躺着枚莹润的小玉石,菟姬连忙朝背对她的山神鞠躬, “谢谢山神大人!” 话落,菟姬连蹦带跳跑开了。 夜里,九桐山的年三十在一片温馨中悄然度过,直至天明众妖才将将睡去。 然等他们醒来之际,却发现九桐山里有几人消失不见了。 二狼匆匆忙忙跑到幽蓝湖岸,便见山神仿若生长在此一般,半点也未挪动地方。 忙不迭在山神身侧跪下,二狼语气焦急, “山神大人不好了,小兔子他们失踪了!” “我知晓,”空灵的声音淡淡传来,“他们一早便离开了。” “离开?” 一脸困惑起了身,二狼伸手挠挠脸颊, “这般着急作甚?不多留几日?现在不是凡间的年初么?” 仰头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山神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回答二狼,空灵之声乘着微风飘向远方, “有些事,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与此同时,菟姬三人早已踏着悄然冒出嫩芽的林荫小道下了山。 一蹦一跳哼着歌往前跑,菟姬拽了下身上的小包袱,回头笑眯眯问封烺, “我们要去哪儿?就只有我们三人与太后对峙么?”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问等会吃什么一般。 “自然不会,”轻笑出声,封烺将手背于身后,不紧不慢跟着菟姬, “虽这段时间我们不在朝野,但有些事想必已经都完成了。” 好奇“咦”了一声,菟姬转过身倒退走路,歪头问, “莫非你当初就已经预料到如今的处境了?” 抬手示意菟姬好好走路,封烺轻轻摇头, “自是不可能料事如神。我只不过把以后会发生的每一种情况都罗列出来,届时只需其他人按照计划行事,” “就算我不幸殒命,也能确保一切都能继续下去。” “比如现在,我们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跟在二人身后的萧杜煜闻言发出赞叹, “好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其实也隐约猜到了些!” “不过,光是观十三叔的神情,想必还有后招了。” 仰头观察一番天色,封烺又看向远处隐约冒出房顶的小镇, “被打压到如今这般地步,也该是我们反击之时。” “走吧,去镇子上买三匹马,有一个地方我们必须快些赶去。” 伸手掏了下空空如也的口袋,萧杜煜一脸苦恼, “如今我们身无分文,如何能买到马?早知道我就去偷二狼藏起来的宝贝了。” “怎的你还真忘了自己是皇帝啦?还要去偷……” 无情嘲笑萧杜煜一番,菟姬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小纸包,遥遥在他们二人面前晃过, “想不到吧?!我有压岁钱!这一小块玉石,不多不少将将够三匹马的钱!” 说到这,菟姬“唔”了一声,秀眉蹙起, “莫不是山神早就知晓了……不然怎的不多不少……” 现在可不是纠结这等事情之时,封烺无奈笑了下,随即一手搭上萧杜煜的肩,另一只手将菟姬揽入怀中,轻轻纵身跃起,施展轻功带着二人朝镇子飞速赶去。 很快,在冬日暖阳到达头顶之际,他们也将将抵达镇子外。 有一件事三人还是未忘记的。 虽杀死了异士,但大启对封烺的通缉与对皇帝的寻找仍未停止。 镇子上自然也到处都张贴了对封烺的悬赏榜。 蹲在镇外的小树林里,三人一合计,便由菟姬将莹白长发裹起,去镇子里直接将马买过来。 领了命,菟姬兴高采烈跑向镇子,不过一个时辰,她便牵着三匹骏马哒哒哒跑了回来。 说来,方才在镇子里买马时还发生了件小事。 卖马的贩子见菟姬个头小,还是个女子,便起了宰她的心思,开口便是三两黄金,称他的马都是万里挑一的宝马,就值这个价! 奈何菟姬可没时间与他掰扯,径直扔下玉石后,随意朝三匹马打了个呼哨。 三匹枣红色的骏马抬起马蹄叫出了声,似是在回应菟姬一般,它们用牙齿解开绑在柱子上的缰绳,不顾马贩子的阻拦,在路人的惊叹声里跟上菟姬朝镇外走去。 将此事说与封烺二人听,菟姬用手指擦过鼻间,双手叉腰笑了起来, “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妖!能与走兽沟通的妖!” 娘子开心,做相公的自是毫不保留将人夸上了天,倒是一旁哭笑不得的萧杜煜提醒二人,若再不赶路,怕是真的要迟了。 不再拖延,三人翻身上马,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月余后,在三人马不停蹄赶路下,终于来到大启南方。 大启的南部因地势原因,许多商人需途经此处。 其中勾连八方的莲城,更是在形形色色商人的带动下,发展不比皇城差。 莲城名字为莲,城里自是少不了莲花,莲城不但繁华,景色也是出了名的优美。 以至于商人在此逗留,连文人也会时常来莲城游玩。 而莲城,正是封烺三人的目的地。 急促的马蹄声在软糯的“吁”声里渐渐停下,菟姬隔着斗笠垂下来的白纱仰头看去, “莲城?!就是南方以景色极美闻名的那个莲城吗?” “怎么到这儿来了?” 第262章 厌夜楼楼主   在菟姬身侧停下,封烺用骨节分明的大手理了下黑色斗笠, “此次目的地,便是在这里。” 二人身后的萧杜煜同样也带着黑纱斗笠,他悄悄掀起黑纱瞄了眼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催马上前悄声道, “十三叔,真是这儿?!你一路上瞒着不说,我都快好奇死了。不过莲城的人可不少,若是被认出来可就糟糕了。” 微微颔首,封烺率先催马往莲城内走,他只侧身对萧杜煜低声道, “无须担心其他,你便好好观察下这边的风土人情,对你也好。” 萧杜煜闻言点点头,目光投向已然排起长队的城门,似是透过城门能看到城里繁华的景象。 这是他的王土。 最前面的菟姬观察了下莲城城门,扭头问封烺,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进去?城门门口可是有士兵把手。” 每一个进入城里的百姓都要检查一番,他们三人若就这么过去,怕不是当场就要被抓起来。 然封烺只轻轻笑了下,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枚精巧的玄色木质令牌。 探身好奇看过去,便见那枚雕琢精美的令牌上刻着个“夜”字。 “你从哪弄来的牌子?!” 菟姬一脸狐疑看着封烺,莫不是他从路人身上顺手摸来的吧?! 堂堂大启摄政王,沦落到做小偷,说出去未免也太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了。 虽未看到菟姬的神情,但封烺俨然猜到她心里的想法。 伸手轻轻将菟姬露出斗笠的一缕莹白发丝藏进去,封烺失笑, “愈来愈会瞎想了。你忘了?前些日子我收到一只鸽子,它腿上绑的就是这个。” 歪头想了片刻,菟姬隐约想起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时那只小鸽子唧唧喳喳的,还在抱怨什么东西这么重…… 朝二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封烺催马朝城门缓步而去。 莲城城门前的队伍看着冗长,但无人插队与捣乱,倒是很快就轮到封烺三人。 穿着暗红军服的士兵见着坐在三匹枣红色大马上的人,微微皱了下眉, “将斗笠取了,例行检查。” 只见三匹马中,中间那位头戴黑色斗笠、身量高挑的男子袖摆微动,骨节分明的大手递出一块雕琢着“夜”字的玄色木牌。 守城门的两个士兵凑上来一瞧,其中年纪稍大的士兵脸色一变,然未等他开口,面容稚嫩的年轻士兵眉头一皱,轻喝出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进城,就速速将斗笠取了!” 听他这般出言不逊,年长士兵脸色惨白,猛地一拽年轻士兵, “你不要命了?!敢这么和大人说话!” 瞪着封烺三人,年轻士兵狐疑瞥了眼年长士兵, “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眼前这位难道还是什么朝廷的人不成?” 看向封烺的目光带上敬畏,年长士兵吞咽了下口水,紧紧拽着年轻士兵, “你知道,咱莲城不是有座厌夜楼么?” 迟疑点了下头, “恩,知道。莲城就是靠厌夜楼这个戏园渐渐繁华起来的。” 握着年轻士兵手腕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年长士兵继续说, “那你定是知晓厌夜楼楼主,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人了?” 见年长士兵提起厌夜楼楼主,年轻士兵眼睛里顿时冒出崇拜的光芒, “我当然知道厌夜楼楼主了!莲城里哪一个不是视楼主大人为崇拜之人!“ 说到这,年轻士兵激动的声音已然吸引了周围路人的注意,听到“厌夜楼楼主”一词,纷纷驻足。 而年轻士兵面上浮现惋惜之情, “只可惜大人似乎很少在莲城出现……” 听到这里,周围有不明情况的路人窃窃私语询问起来。 而年长士兵顺势接过话, “厌夜楼楼主,连莲城知府都要敬他三分,他常年以面具遮挡面部,据说连厌夜楼的戏子们都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 话落,年长士兵一指封烺,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而这位,手持代表楼主的令牌之人,自然就是厌夜楼楼主!” 这话顿时让周遭路人倒吸一口冷气,所有人的目的都带着热切看向坐在枣红色大马上的男子! 倒是年轻士兵面上露出纠结之意,显然在后悔方才的出言不逊。 在喧闹声里,年长士兵面带欣喜走上前,仰头对封烺道, “楼主您打哪儿回来?前些日子您楼里的小桃还特意跟咱们交代,说您约莫这几个月就回来,我还以为小桃又诓我,没想到您真回来了!” 隔着黑纱扫了眼热闹非凡的人群,封烺微微点头, “这二位乃是我友人,我便回厌夜楼了,免得让城门口的人过多堆集。” 说完也不给两位士兵反应时间,只伸手朝傻眼了的菟姬和萧杜煜指指城内,率先催马走了进去。 莲城,是大启南方最大也是最为重要之处。 这里原先是一处蛮荒之地,但不知何时出现一座厌夜楼,渐渐将贫瘠落后的小村庄变成如今交通要塞之处。 厌夜楼,说是叫楼,却是三五成群的建筑组合而成的、规模庞大的戏园。 其中主楼为厌夜楼,是戏子们休憩之处。稍微矮点的楼是观风楼,用于听戏,听雨楼是用膳之处,厌夜楼不但唱戏闻名南方,做出的菜也是一绝。 渐渐厌夜楼的名气越来越大,甚至被来往的商人奉为宴客之地! 话说封烺三人骑着马进入莲城,莲城内人声鼎沸,骑马显然不合适,三人便将三匹骏马寄存在城门附近的马厩,只戴着斗笠背着包袱徒步走入繁花似锦的城里。 好在莲城连接四面八方,城内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戴斗笠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牵着封烺的衣摆,菟姬仰头透过白纱看着身前伟岸的背影,心里好奇不已。 厌夜楼楼主? 听起来好似很威风! 甚至比他摄政王的身份还要炫酷! 瞥了眼身侧一脸疑惑与纠结的萧杜煜,菟姬轻轻晃了下封烺的手臂, “相公,你怎么成了厌夜楼楼主了?你到底瞒着我多少事情?还不速速交代?!” 停下脚步,封烺侧身一指正前方人来人往的朱红木质高楼,低头对菟姬浅浅一笑, “不如我们进去后再说?!” 第263章 厌夜楼内   踮脚打量一番碧瓦朱甍的高楼,只见门头正中挂着块黑底金文的牌匾,上书“观风楼”。 嗅着自里头飘出的脂粉气,菟姬圆眼微眯,歪头斜了眼封烺,率先往里走, “那便进去瞧瞧,看看你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见小兔子莫名开始吃醋,封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回身朝萧杜煜温声道, “进去吧,有些事,你也该知晓了。” 观风楼内,一方占据整个大厅的戏台布置得极为华丽,台子上正有四五位戏子软声唱戏,而台下则坐满了摇头晃脑满脸沉浸其中的客人们。 在人群里站定,菟姬嘟起嘴扫了眼全场,扭头横了一眼跟上来的封烺, “怎么,想让我们来听戏?” 微微摇头,封烺骨节分明的大手往前一伸,将菟姬软乎乎的小手包裹住, “莫急,先进去。” 三人正欲往里走,原本在招呼客人们的小二瞧见他们,健步如飞跑了过来, “客人们打哪儿来啊?是观戏还是用膳……” 抬手制止小二的话,封烺打量一番小二,语气淡淡, “久客归,待相迎。” 原本带着疏离又礼貌微笑的小二面上一僵,随即露出凝重之色,走上前低声恭敬道, “请随属下来。” 说完他一甩巾子,笑眯眯带着三人往戏台后走去。 待他们跟着小二穿过戏台后方小门,踏入种满奇花异草的院子后,小二当即转身单膝跪下, “主上,您终于回来了!” 这一声可不小,直接将周遭的人尽数引了过来。 众人急匆匆从八方奔来,二话不说径直跪下, “恭迎主上!” 示意众人起身,封烺用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声音问, “计划可有差错?” 起了身,小二显然身份不低,他利落摇头,简洁回答, “回主上,计划并未出差错,三江早些日子传回消息,一切顺利,只待您回来。” 颔首示意他已知晓,封烺单手揽过菟姬,将她介绍给众人, “她是我的妻,以后也是你们的主母,她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不得违抗。你们称她为夫人便可。” 跪在地上的众人表情各异,但大多都是带着祝福与欣喜,他们面朝菟姬恭敬行礼, “夫人在上,请受属下一拜!” 攥着封烺的衣摆,菟姬藏在白纱底下的面容划过羞涩之意,只朝众人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他们这声尊称。 满意于众人的表现,封烺又指向身侧的萧杜煜, “这位是我的亲人,你们万不可怠慢,知晓了吗?” 待众人应下,藏于黑纱下的俊美面容浮现一丝笑容,封烺挥手示意众退下, “计划照常便可,都回去忙吧。命人送些吃食与热水来寝居,待我们休整一番,再来商议之后的事情。” 说完,便带着菟姬与萧杜煜往最高的那座朱红色的楼走去。 那座最高之楼,便是厌夜楼。 在去往厌夜楼的路上,封烺耐心替菟姬二人介绍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厌夜楼是先皇所设,初任楼主便是先皇,而这一代厌夜楼楼主,是封烺。 厌夜楼明面上是戏园与客栈,但观风楼里上到戏子下到小二全是作为暗卫来培养的,而隔壁听雨楼上下,则是培养成情报贩子。 而先皇之所以会设厌夜楼,皆是因先皇知晓太后不喜萧杜煜,所以才想建立一处不会被太后所染指的组织,以来与太后抗衡。 说到这里时,三人将将踏入厌夜楼内,莫说菟姬一脸震惊,就连一旁的萧杜煜也是满脸错愕。 原来在他不知晓的时候,父皇与十三皇叔已经替他做到这等地步。 而他却还如同未长大一般,不但什么都不懂,反而还总替十三皇叔添乱! 伸手替菟姬取下头上的斗笠,封烺似是猜到萧杜煜心中所想,难得分出一丝温柔给他, “莫要瞎想,所有事不是一蹴而就,你只需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届时便能接手厌夜楼。” 面上划过惊讶,萧杜煜一把拽下头上的斗笠,急声道, “让我接手作甚?!十三皇叔不是管理得很好么?反正我先前也不知晓此处,你便继续让我不知晓便是!” 为何他总觉得,十三皇叔这番话是要与他道别一般? 狼眸微动,封烺并未将心中所想全数道出来。 他自然是想将手中的一切全数还给萧杜煜的。 原本这些权利、人脉、一切的一切,本就属于萧杜煜,他只不过是应下兄长的要求,替萧杜煜守住这一切罢了。 如今他快要完成兄长的嘱托,他也时候该替自己着想了。 微启薄唇,封烺正欲将一切和盘托出,却听一声尖叫自厌夜楼内响起,紧接着一道瘦弱的粉色身影自右斜方扑了过来,搂住菟姬失声痛哭起来, “娘娘!” “您真的没有死!您真的还活着……” “奴婢日夜担心您……只盼您平安无事……” “老天爷真的听到奴婢的祈求了……您真的还活着……” 原本吓了一跳的菟姬这才缓过神。 轻拍萝北的背,菟姬轻声哄着, “好啦好啦,乖萝卜,我不是好端端在这站着么?” 白嫩的指尖划过萝北瘦削的背部,菟姬心里泛起心疼,她的小萝卜怎的瘦了这么多? 这边萝北还未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那边二冬、四支、六鱼、十灰相互推搡着跑了过来! 在见到封烺颀长的身影后,四人终是忍不住,跪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主上,一东、一东没了……” “主上,您没事可太好了……当初我们去寻皇上,不知怎的军营沦陷,待我们赶回去时,闻人将军他……” “军营战败,我们无处可去,寻您也寻不到,为了不耽搁计划,我们便回了厌夜楼……” 沉默听着二冬等人你一言我一语带着哭腔的汇报,显然他们在心中憋了许久,又不能在楼内表现出来,唯有等到封烺归来,才能真正宣泄一番。 这也是极其信任封烺的表现。 一时之间,厌夜楼内哭声四起,气氛一片低迷。 待他们哭够了,封烺示意他们起身,语气里带着伤感, “辛苦了,一东与闻人山君的事,我会一一替他们讨回来。” 第264章 喜事再临   又过了好些时候,待几人从伤感中缓过劲,这才发现一旁皇上也在。 面面相觑,二冬几人忙不迭再度跪下, “皇上万福!” 眼角泛红,萧杜煜微微抬手, “起来吧,这里不是皇宫,无需在意那般多的繁文缛节。” 起了身,菟姬揽住萝北用洁白的帕子替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笑眯眯同许久未见的几人说, “以后莫要叫我娘娘,我已经不是皇后了。” 萝北几人面上一僵,悄悄瞥向萧杜煜,却见他神色如常,并未露出愤怒或是惊讶的神情。 倒是一旁的封烺,在取下斗笠都抬手揽住菟姬,淡然冲几人道, “她是我的夫人,你们唤她夫人便可。” ??? 在主上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 怎么就直接成夫人了?! 小皇帝看起来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倒是四支反应极快,她美眸滴溜溜一转,忽的拍手笑起来, “那太好了!如今看来,岂不是多喜临门?!六鱼也该安心了吧?!” 看着六鱼,菟姬一脸疑惑, “安心什么?” 二冬几人促狭笑起来,时不时将目光投向渐渐面红耳赤的萝北与六鱼。 好在四支贴心,走上前附在菟姬耳边悄然解释, “回夫人,自咱们来了厌夜楼后,萝北与六鱼的感情那叫突飞猛进!但六鱼求亲好几次都被拒绝了,” “属下还奇怪,便私下问了萝北,原来啊,萝北她担心您,非要见着您后才答应嫁给六鱼!” 用手掩住嘴,菟姬露出惊喜的神色, “那岂不是能赶上一场婚事?!” 备受瞩目的萝北面上红得都快滴出血,她咬着唇,但却说出极为大胆之话, “我嫁!我这就嫁!” 然下一瞬,萝北却是瞪着眼扭头想去拧十灰的耳朵,众人纷纷笑出声,方才那声,分明是十灰学萝北的声音! 六鱼却是顶着通红的脸,将羞愤的萝北拦下,他凝视萝北清秀的脸蛋,结结巴巴问出来, “如、如今夫人回来了,你、你可愿意嫁给我?!” 倚着封烺的菟姬掩嘴笑出声,开口起哄, “怎的?想让我的好萝北嫁给你,你倒是说说好听的话么?!” 听菟姬这般说,六鱼咽了下唾沫,紧闭双目正准备喊出这些日子学来的小情话,却被萝北一把捂住嘴, “别当着大家说!我答应你!” 朝萝北挤了下眼,十灰缩在二冬身后打趣, “哎呀呀,这还没嫁人呢就心有灵犀了,可真真是羡煞我等!” 这话自是引来众人善意的笑声,倒是菟姬仰头看封烺,用手掩住唇轻声问, “此时办喜事,会不会影响你说的计划?” 抬手刮了下菟姬的鼻尖,封烺温柔道, “无碍,你开心便好。” 得了封烺的话,菟姬面上的笑容又扩大几分,她连等也不相等,立即从封烺怀里钻出来,跑到萝北和四支跟前拉起二人,扭头笑眯眯对六鱼道, “依着习俗,大婚之日前你们二人不得见面,我要和四支好好翻翻黄历,给你们定下成亲的吉日。” “放心,嫁妆我出,聘礼封烺包了,安安心心等着成亲吧!” 说完,也不等六鱼还有话要说,菟姬拽起萝北和四支便朝厌夜楼外跑去。 被留下的六鱼看向萝北离开的方向,面上浮现怅然之意。 猛地跳上六鱼的背,十灰嘻嘻哈哈揉了下六鱼的头, “几天不见而已,瞧你这一副焉了的傻样!” 立于几人身后的封烺收回目光,连带面上的温柔也隐了下去。 转身往厌夜楼内走,封烺淡淡的声音传出来, “将近些日的事情汇报下,一切等喜事过后再议。” 计划当前,封烺却为了夫人的一句话便将计划放于喜事之后。 跟在后头的二冬悄悄在心里啧啧称奇,主上是将夫人放在心尖尖上宠。 还真真是一物降一物。 而菟姬三人那边,许是见萝北已经等了这般久,菟姬翻着黄历一页一页仔细看,终是敲定了一个不近也不远的日子。 半月后,厌夜楼迎亲! 这一消息如长了翅膀,一夜的功夫便飞遍整座莲城! 然众人并未将消息听全,又联想到昨日厌夜楼楼主归来,顿时整座莲城炸开了锅! 厌夜楼楼主半月后要成亲了!!! 顿时大半座莲城的姑娘们都哭花了脸,纷纷哀叹若她们主动些,兴许厌夜楼楼主夫人的位置就是她们的了。 但也有心思活络的,在私底下已然开始打起楼主身侧小妾的位置。 直至大婚前三日,菟姬才从忙碌中听闻此事,夜里在床上气鼓鼓掐封烺的腰,小声骂了句负心汉。 带着暖意的橘红烛火映照下,封烺长臂一揽,将嘟着嘴的小兔子揽入怀中,凑到她耳边轻笑, “我这一颗心都掏给你了,如何还能负心?” 低沉带着微哑的声音让菟姬的耳朵有些痒,菟姬背对封烺,盯着墙壁哼唧唧, “皇城那一群不够,这莲城又来了一群……” 凑上前,封烺轻轻咬了口菟姬的后颈,酥麻感立即窜至菟姬的四肢百骸,她身子一软,扭头瞪了他一眼, “作、作甚?!” 这一眼如娇似媚,直将封烺一颗心都给瞪成了一汪春水。 抬手打出一道内力将烛火熄灭,封烺一掀寝被,径直盖住他们两人,黑暗侵吞寝居,只能听到菟姬轻呼一声与封烺带上一抹热切的话语消散在寝居内, “既然娘子担心我,倒不如让我再也没有余力去惦记其他人可好?” 隔日,菟姬自是没能从床上起来。 封烺倒是早早起了身,带着六鱼直接去了听雨楼,顶着众多前来喝茶的百姓的目光,他走到说书先生桌旁,修长的手指握住桌上的醒木不轻不重拍了下桌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而来。 隔着面上的玄色面具,封烺扫了一圈客栈内,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响起, “此番我是来澄清一件事,免得我夫人吃醋。” “我已有夫人,我们很相爱,我与她之间容不得其他人,有些人的心思可以歇歇了。” “若日后还有不识相敢来惊扰我夫人的,仔细我夫人亲自来找你算账。” 说完,他补了一句, “我夫人发起火来,就连我也得退避三分。” 第265章 “故人”   客栈内原本的嗡嗡声在封烺话落后瞬息安静下来。 厌夜楼楼主有多厉害,莲城的百姓不可能不清楚。 但这么厉害的楼主居然会怕夫人?! 厌夜楼楼主居然是个惧内的妻管严! 相比封烺的警告,百姓们反而更震惊于他据说是个妻管严的事实! 紧接着,封烺朝身侧六鱼指了下, “三日后我下属成亲,当天听雨楼所有消费全免,诸位记得来捧场。”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听雨楼的佳肴那是闻名整个南方! 听有来莲城走访的官员们说,纵是拿去同皇宫里的御厨相比,也绝不会输! 在众人热切的祝福声中,封烺轻轻拍了下六鱼的肩,随即往后方厨房走。 估摸小兔子快醒了,给她端些吃食过去。 厌夜楼寝居内,宽大的床上鼓起一个小包,若不是偶尔轻微起伏的动作,还真真看不出床上藏了个人。 端着食盘推门而入,狼眸软了些许,封烺端着食盘走到床边,将食盘放于床边的小桌后,封烺走到床边将寝被掀起一角, “乖宝,该起床用膳了。” 然一只白嫩的手猛地将寝被抢了回去,重新缩成一个球后,略带沙哑的软糯声闷闷传出来, “想道歉?!晚了!” “昨夜……你怎么不道歉?!” 动作轻柔将菟姬从寝被里拽出来,替她在床头放好枕头后,又将小桌搬来床上,、 “乖,这都晌午了,别伤着胃。” 鼓着脸的菟姬执起筷子,扫了眼食盘,见都是她爱吃的,这才轻哼一声飞快进食。 在封烺含笑的目光里,菟姬安静将饭菜吃完,便开始享用饭后甜点。 在吃下甜点的第一口,菟姬圆眼睁大几分,她扭头一脸欣喜问封烺, “张大人怎么在这?!” 俊美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委屈,封烺伸手替菟姬拈去嘴角的饭粒, “一口就吃出是张大人做的?怎的没见你这般惦记我?” 嘿嘿一笑,菟姬往坐在床边的相公怀中倒去, “成天和你在一起,还需要惦记你作甚?“ “好啦好啦,你就别闹脾气了。六鱼和萝北的房间还没布置好呢,我得去忙了!” 微微低头将一吻落在小兔子额际,封烺起身替她取来衣物帮她一件件穿好, “去吧,别累着自己。” 站起身,菟姬回身踮起脚飞快在封烺面颊上落下一吻,随即朝门外跑走了。 三日一晃而过,厌夜楼所有人都起了个清早,开始忙碌起来。 今日的主场是萝北与六鱼,作为厌夜楼的主人,封烺并未出现在众人面前,而是与菟姬一起藏在人群里,瞧着难得热闹一回的暗卫们安静享用面前的佳肴。 每当菟姬扫过想吃的菜时,还未等她动筷,另一双筷子总会及时替她夹过来放入碗里。 笑眯眯也替自家相公夹菜,然目光还未收回时,却见到了一个叫她极为错愕之人。 坐于不远处,目光灼灼看过来的,不正是笙莲吗?! 就是皇城那个、闻名大启的青楼头牌! 为何她会在这里?! 莫说菟姬惊讶,不远处的笙莲同样心神巨震! 纵使那个女人一头白发,但化成灰她也绝不会认错!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摄政王的姘头吗?! 坐在她身边的不是楼主吗?! 难道这个女人真有通天本事,不但能勾搭上摄政王,还拿下了厌夜楼楼主?! 思及此,一身红衣的妖娆女子隐去面上的错愕,她端起身前的酒杯,笑盈盈走向菟姬。 在菟姬身侧站定,笙莲先是朝封烺微微行礼,美眸里水光潋滟,似是含着万种风情, “楼主,许久未见了。” 替菟姬布菜的手微微一顿,封烺并未理会她,只侧头看向菟姬。 轻轻将筷子放下,菟姬扫了眼封烺面上戴得好好的玄色面具,轻笑着仰头看向笙莲, “哟,这不是大启醉香楼的头牌么?怎的会来莲城?” 握着酒杯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压下心中的嫉妒与厌恶,笙莲面上扬起笑容, “我早已赎身……此事不重要,倒是姑娘,我记得你,先前在皇城时,你时常出现在摄政王身侧……瞧着挺亲昵的……如今一见,姑娘倒是比先前愈发好看了,不过你怎的也会来莲城?” 圆眼微眯,菟姬心里一股无名之火窜起,然未等她开口怼回去,身侧封烺忽的抬手将她揽入怀中,语气里满是委屈, “好端端的怎的又提起那人?我费劲千辛万苦才将你抢过来,你可不要离开我,回到那个人身边了。” 这话让菟姬面上一僵,同时也让原本一脸得意的笙莲傻了。 这、这也太…… 但菟姬到底与封烺成了亲,如何猜不到他的坏心眼?! 嘴角浮现一抹坏笑,菟姬伸手挑起封烺的下颌,用轻慢的语气安抚, “放心,我不是都嫁给你了么?相比其他人,如今我只对你有兴趣。“ 这般轻浮的话,彻底激怒了笙莲。 笑盈盈看着二人,笙莲往前走了一步,似是被椅子腿绊了下,手里的酒杯不自觉朝菟姬的头顶泼了过去! 就在笙莲等着她狼狈站起身冲她大吼时,却见一旁的封烺以极快速度揽过菟姬,堪堪躲过即将当头淋下的酒! 面上得意的神情僵住,笙莲很快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单膝跪下,怯怯道歉,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求楼主与夫人大人大量,饶我一条命!” 这边的骚动引来周遭之人的注意,喧闹的室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看了过来。 藏于面具下的脸浮现一丝杀意,俊美男子俯视低着头的笙莲,语气冰冷至极, “我们还未说什么你就求着饶你一命?看来你是笃定我这个厌夜楼楼主会因着你的‘不小心’而要了你的命?!” 原本想着先装弱来逃过一劫的笙莲面上一僵,慌忙摇头, “不、我未曾这般想……楼主我知错了……” 自封烺怀里离开,菟姬扫了眼周遭,只感叹还好此处只有厌夜楼内的人,若被外头那些百姓瞧了去,怕不是会让人误会。 倚在桌边,菟姬语气也不大好, “你能在这,说明你是暗夜楼的人吧?心里藏着什么心思,别以为他人不知晓!” “我以楼主夫人的身份命令你,待宴席结束后,自行去楼内领罚!” 第266章 偷袭   面上一白,笙莲放于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一双美眸中也浮现杀意,但最终她什么也未说,只低声应了下来。 见她识趣,菟姬也就没有过多追究。 伸手轻抚封烺的胸膛,待将他的杀气安抚好,这才冲笙莲摆摆手, “行了,大喜之日,无需闹得太难看,你回去吧。” 柔弱起了身,笙莲低声啜泣了下,转身回了先前的位置。 执起筷子继续吃饭,菟姬瞥了眼封烺,语气不悦, “你怎么从未说过,这醉香楼的头牌,也是你厌夜楼之人?” 继续替菟姬布菜,封烺将姿态放得极低, “厌夜楼人数众多,我也只记得有数字的几个,其余在外收集消息的探子,我都未曾见过……”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曾知晓这醉香楼的头牌也是厌夜楼的情报贩子了。 慢条斯理夹起碗中未少过的菜放入口中,菟姬睨了封烺一眼,轻哼一声后便什么话也未说了。 倒是封烺见状,凑上前轻笑打趣, “娘子近来越来越有楼主夫人的风范,看来这厌夜楼也可以放心交给你来打理。” “将累活扔给我?”桌子底下,白嫩的小手狠狠一掐某人的腰,“那还要你做什么?吃白饭?” 故意“哎呀”痛呼一声,封烺低笑回答, “大夫说我胃不大好,要吃点软饭来养养,夫人,您意下如何?” 险些将嘴里的饭喷出去,菟姬慌忙拿起桌面的茶杯一饮而尽,随即扭头看了看四周,确保无人听到他们的话后,怒瞪没脸没皮的男人, “你何时变得这般不要脸?!” 轻叹口气,伸手替菟姬将茶杯倒满,搭错筋的男人故作无奈, “自从有了夫人,脸皮什么的,不要也罢。” 满脸复杂盯着封烺看了半晌,菟姬伸手将他推开,缓缓起身朝外走。 被落下的封烺含笑倚着桌子, “夫人这是不打算要我了?” 回首白了没脸没皮的男人一眼, “去茅房!” 扔下这句话后,菟姬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脚步匆匆跑走了。 而远处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这边的笙莲见状,轻柔饮下一杯酒后也起了身,借着人群的掩护悄然踏出门。 厌夜楼内的院子极大,光是溪流假山都有好几处。 此时暮霭沉沉,夕阳还剩一小块橘红坠在天际,天空姹紫嫣红,如羽翼般的云卷曲成万千形状。 距离听雨楼最近的茅房在不远处的假山后,一身粉裙白发及腰的小兔子哼着小调蹦蹦跳跳往假山走。 然就在她绕过假山继续往前走时,一道带着杀气的破风声自背后袭来! 轻轻一勾唇,菟姬面上浮现了然,只微微朝左侧头,一枚泛着幽蓝光芒的暗器擦过她莹白的发丝钉在了地面上! 不给偷袭者反应时间,菟姬面上浮现洁白妖纹,双手化为利爪,她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回身朝假山处一闪、利爪一抓,直接钳住偷袭者脆弱的脖颈抵在假山上! 看着脸色涨得通红又不停挣扎的女人,菟姬哼笑, “笙莲,你真当我好欺负么?” 双手胡乱抓着脖颈上的手腕,笙莲因缺氧涨得通红的面上划过狰狞,她看着眼前绝非凡人模样的菟姬,心生恐惧。 她还当这贱人是中毒导致的白发。 没想到,这贱人根本不是人! 见笙莲快要晕厥过去,菟姬好心松了下爪子,让她能喘息几口气, “你就这么想我死?” 张大了嘴拼命呼吸,笙莲咳了几声,美眸带着杀意俯视眼前的妖怪, “你是什么怪物?!” 娇俏面容上浮现一抹微笑,菟姬并未回答她,而是继续问, “为什么要杀我?” 见菟姬并未立即杀了她,笙莲权当这个小贱人没杀过人,不敢动手。 咧嘴笑了起来,笙莲如今哪还有半点当初在封烺面前柔弱的样子, “杀你还需要理由?我就是见不得你这种贱人出现在我面前!” 若换了其他人听到笙莲的话,定要勃然大怒,但菟姬反倒笑了。 泛着红光的圆眼撇了下笙莲渐渐垂下去的手,白毛小兔子气场全开,轻描淡写道, “哦?自己没本事让封烺爱上你,倒是怪我将人勾走了?” “你若有心,从我手中将人抢走便是,你当我同你一般,还能将心悦封烺之人斩尽杀绝?” “若真这般,心悦封烺之人遍布天下,我岂不是要累死?!” 然笙莲又如何会听得进去菟姬的话? 她死死盯着菟姬的圆眼,放于身侧的右手摸进腰间腰带中,带着愤恨的语气自牙缝中挤出, “贱人!你如今将楼主迷得神魂颠倒,又哪来的立场说我?!你也不过是个婊子!“ “去死吧!” 随着笙莲大喊一声,她猛然从腰带里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直冲菟姬面门刺过去! 丝毫不畏惧迎面而来的匕首,双眼猩红的小兔子轻轻抬起左手,在匕首即将刺入她额际的前一瞬死死钳住笙莲的手! 猩红的圆眼不含一丝情绪,她平淡看着面上逐渐惊慌的笙莲,左手一用力,笙莲手里的匕首“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缓缓收紧右手,只见笙莲面色又涨红起来,她张开嘴似是想求饶,但已然晚了。 挣扎着挥舞四肢,笙莲眼眸逐渐睁大,直至一声轻微“咔嚓”声自她脖颈处传来,她的动作才渐渐停歇。 松开利爪,菟姬面上的妖纹与双爪渐渐淡去,瞧着滑落在地的女人,菟姬从怀里抽出一方帕子,细细擦拭双手后扔在笙莲睁大双目的脸上。 又在原地站了会,菟姬将手缩回广袖里,蹙了下眉后转身正欲往听雨楼走,却见封烺不知何时背手站于小道尽头。 娇俏的脸蛋上扬起一抹笑容,菟姬蹦蹦跳跳跑过去,拽着他的袖子晃了下, “怎的跑到这儿来了?” 抬手捏了下小兔子的鼻尖,藏青眸子里满是宠溺, “见你去了这般久,还以为你迷路了。” 牵着封烺的手朝听雨楼走, “你莫要小巧我了,我怎么会迷路?倒是你,快些叫人来收拾下,免得坏了萝北的喜事。” 看也未看早已没了气息的笙莲,封烺将菟姬揽入怀中, “好。先过去吧,我让张老给你做了糕点。” 第267章 抵达芮城   重新回到听雨楼的菟姬神色如常,安安静静将可口的糕点吃完后,又蹦蹦跳跳与四支一起去闹了下萝北的洞房。 直至夜深人静,菟姬才意犹未尽跟着封烺回了寝居。 又过了好几日,直至六鱼与萝北从新婚的羞涩中回过神,封烺终于将替萧杜煜夺回王位一事提上日程。 早已将厌夜楼全部摸透的菟姬坐在厌夜楼顶楼的窗沿边,遥遥看着莲城的美景,小兔子晃着腿好奇问, “厌夜楼这么些人,也难以与已经被西蜋北虺入侵的皇城抗衡吧?” 的确,在封烺三人逃亡的这段时间里,因太后签下的投降书,北虺与西蜋已然派兵入驻皇城,虽未发生烧杀抢掠之事,但皇城如今的局势可不大好。 立于书案前的封烺将笔搁置,他缓步走向菟姬,自身后将人拥入怀里, “光靠厌夜楼的话自然行不通,但我早已吩咐三江去找帮手,想来我们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侧头看向封烺,菟姬咬了口他的下颌,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满, “又要去哪儿呀?这一年多满大启跑,你都不累么?” 将小兔子从窗沿抱下来,封烺单手拥着她,另一只手把玩起莹白的发丝, “无需担心,我保证这是最后了。” 面上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菟姬到底没说什么,选择相信封烺。 如封烺所说,隔日厌夜楼上下便运作起来,留下听雨楼的情报贩子外,观风楼的所有人整顿一番,随封烺一起出行。 边疆动乱,但还未波及大启各个角落,百姓们仍活在安逸之中,丝毫未察觉藏于安逸下的风云诡谲。 此次出行极为低调,封烺以厌夜楼接下西南方某个友人庆生为由,带着戏班子前去相贺。 莲城的百姓们虽略不舍,但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厌夜楼楼主待朋友向来真诚,如此庆生之法,换了谁都脸上有光。 在众人乘着马车紧赶慢赶下,不过五日的光景,他们便抵达芮城。 坐在舒适的马车上,菟姬掀开帘子一角,打量起与莲城的温柔舒适不同的芮城。 芮城城墙极高,斑斑驳驳的,瞧着有些年份了,城外没什么人,高悬于城门上的牌匾黑底红字,“芮城”二字不知是谁写的,如游龙一般,一眼便觉得带着些肃杀之意。 未等菟姬开口问,另一侧萧杜煜带着了然的声音传来, “我道是十三叔怎的瞒这般久,竟是来寻瑞王么?” 缩回马车里,菟姬凑到封烺身侧歪头问, “瑞王?这又是谁?” 同样缩了回来的萧杜煜面色不大好,抢在封烺之前开口解释, “瑞王是我父皇的胞弟,其实我也未曾见过……” “为何?”攥着封烺的袖摆,菟姬好奇问。 沉吟了下,萧杜煜面带纠结道了出来, “当年……我也是听十三叔说的,瑞王有谋逆心思,被父皇察觉,所以发配至西南……” 说到这,他面带尴尬看向封烺, “十三叔,怎的跑来寻他啊……” 待会进去了,别还未见着人,就先被瑞王给斩了! 见菟姬和萧杜煜都陷入紧张,封烺笑了起来。 抬手揉揉二人的头,狼眸里带上了些微怀念,微启薄唇温声道, “你们进去后,便知晓了。” 竟是将二人的胃口吊得足足的。 心里的好奇都快要溢出来,菟姬与萧杜煜面面相觑,齐齐围着封烺左一言右一句的问了起来。 但不管二人如何威逼利诱,封烺如老僧入定一般,缓缓闭上眼,半个字也未吐露。 马车缓缓驶向芮城。 与莲城不同,芮城的门口站着数十位士兵,他们在见到华丽的马车后,竟是连盘问检查未没有,直接放行。 马车咕噜噜继续往城里走去,菟姬见封烺无动于衷,面带失望又缩回窗边,掀起帘子一角打量起周遭来。 这一瞧,菟姬便发现端倪。 此时是晌午,但这街道上怎的一个人也没有? 只见街道上商铺门窗紧闭,街上冷冷清清,半个人影也无,相比繁华的莲城,此处就像是荒废之处一般。 马车继续朝前驶去,直至一座恢弘的宅邸出现在前方,马车才将将在宅邸的大门口停下。 封烺直至这时才睁开眼,他面带笑意,起身往外走, “到了,都跟我来。” 一脸莫名,但菟姬与萧杜煜仍乖乖跟在封烺身后下了马车,径直踏入高挂“瑞王府”牌匾的恢弘宅邸。 瑞王府极大,不但大、还格外奢华,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被发配的王爷的住处。 在暗卫的簇拥下,三人脚步匆匆朝会客厅赶,但还未见到会客厅的大门,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自前方传来, “可算把你们给等来了!” 落在封烺身后一步的菟姬好奇看过去,便见青石板路最末端站着个一身书生打扮、蓄着美须的中年美男子立于前方。 见着男子,菟姬又扭头看萧杜煜,心道不愧是亲叔侄,这五官轮廓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相比之下,封烺异族血统太过强大,反而与萧杜煜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封烺面上浮现怀念之色,他大步上前扶住瑞王的手臂,第一次露出菟姬从未见过的表情, “哥,辛苦你了。” 呵呵笑了起来,瑞王伸手熟稔地揉了下封烺的头,如同对待小孩子一般,脸上也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与疼惜, “不辛苦不辛苦,你不是时常让暗卫来探望我么,我好得很呐!” “倒是辛苦你了,独自一人护着煜儿,还经历了这般多的苦难,是我和大哥欠你的。” 在二人之间看了许久,菟姬恍然读懂此刻封烺。 封烺此时的心情,一如她看到山神、看到长辈时的心情。 正打量着封烺的瑞王似是察觉到菟姬探究的目光,他眯眼温和笑了笑,看向萧杜煜和菟姬, “煜儿竟这般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想当初我离开皇城时,煜儿还是个小萝卜头,走路还要我搀着,和他父皇的架子那是一模一样……这位姑娘,是何人?” 伸手揽过菟姬,封烺面上难得出现一抹羞涩,他语气缱绻,藏着道不尽的温柔, “这是我的妻。” 第268章 当年的真相   瑞王闻言,又哈哈笑了起来, “好小子,我还当你打算单身到老,没想到你不动声色就骗了个小姑娘!” 封烺轻轻扶额,低头对菟姬道, “乖宝,叫兄长。” 瞅了瞅封烺,菟姬朝瑞王露出乖乖的笑容,糯糯喊了句, “哥哥!” 虽小姑娘一头白发,但瑞王显然不是那种爱打探他人秘密之人,他只满意点点头,随手从腰间扯下块玉佩递过去, “弟妹先拿着,匆匆见面,未备厚礼,待日后我打点一番再补上!” 双手接过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翠绿玉佩,菟姬喜滋滋收入怀中,道了声谢后又补了一句哥哥,直将瑞王哄得哈哈大笑。 狼眸软了些,他看向另一侧的萧杜煜,伸手将他推了过去, “啥愣着作甚,还不叫人?” 似乎还有些没缓过神,萧杜煜呆愣了下,傻傻开口, “五皇叔……” “这般大了……”满意点点头,瑞王面上挂着笑容一指身后的会客厅, “进去说进去说,我可要好好听听你们之间的事情!若你们不说,我可是不会派兵协助的哦!” 说完,率先拽着萧杜煜往会客厅走。 早已摸透瑞王恶劣的性子,封烺并未多说,只携着菟姬跟上瑞王与萧杜煜。 步入会客厅,一股暖意袭来,将初春的料峭尽数挡在门外,会客厅内装饰并不过分华丽,但一眼望过去,样样都是珍品。 环视一圈,封烺微微颔首, “看来每年送来的物什没被太后发现。” 亲自走到主位桌前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精致茶壶,瑞王笑呵呵替三人斟了茶, “凭她如何能发现?你也对你的暗卫太没信心了!” 将茶递给萧杜煜,瑞王面上的笑容隐去了些,那双线条柔软的眼睛似是透过萧杜煜看到了谁,话里是丝丝缕缕的怀念, “倒是越来越像他了……” 局促伸出双手接过瑞王递来的茶,萧杜煜面上微怔,眼底浮现一抹忧伤。 他当然知晓瑞王在看谁。 瑞王看的,是他指点江山的皇兄。 待众人落座,瑞王才又恢复到温润如玉的模样,笑呵呵开始给萧杜煜与好奇到抓心挠肺的菟姬解惑。 原来瑞王之所以会被以谋逆之罪发配,皆是因为先皇布下的计划。 先皇早年便察觉到太后的异心,但他当时已身陷囹圄、无力脱身,只得安排亲弟弟瑞王南下,来到蛮荒的西南之地成为他计划的一部分。 这一来,便是十多年。 彼时封烺还是个刚从草原上回到皇宫的小狼崽,见着疼爱他的瑞王成为天下唾弃之人,心里还万分不服,操起长枪就要去找先皇算账。 先皇不得已,只得将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狼崽纳入计划,否则,他还真拿这个野性满满的小崽子没办法。 也便是这时候起,封烺如开了窍一般,野蛮的性子收敛起来,犹如狼披上了羊皮,变得内敛、又隐隐透着危险。 瑞王来了西南,明面上是来受苦,但其实是来替先皇、也可以说是替萧杜煜养兵。 为的就是这一天。 太后露出獠牙、侵占朝野的这一天。 那时,先皇刚将朝廷的兵权交予封烺,却突发意外驾崩,眼看太后要架空皇上,封烺以一己之力抗衡,守住边疆一战封神,带着近五十万大军回朝,这才将太后镇住! 之后,封烺辅佐萧杜煜坐上皇位,明面上监视太后,暗地里将各种物资运来西南,协助瑞王招兵买马。 如今十年过去,西南的兵马,可不比西蜋与北虺的少! 说到这,瑞王温润的眉眼间浮现哀恸,他轻轻将茶杯放回桌面,长叹口气, “其实,有些件事你们都不知晓,我瞒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眼眸微垂,瑞王似是陷入回忆, “封烺,煜儿,你们可还记得池妃?” 二人面面相觑,封烺点头, “自是记得的,失足坠入青禄湖,消香玉损的池妃。” 倒是萧杜煜迟疑了下, “我应当不认识吧……池妃都死了许久了。” 然封烺轻轻一拍萧杜煜的后脑勺, “你怎的会不认识?你莫不是忘了小时候那个温柔的姨姨了?” 听到“姨姨”二字,萧杜煜这才露出恍然之色。 瑞王见状,继续道, “池妃是死于太后之手。” 这个消息,似是意外,但又叫人觉得的确如此,封烺微微颔首, “此时我知晓,张老看到了。” 奈何张老人微言轻,他的话根本不能撼动太后。 并不意外封烺知晓,瑞王继续扔出一个惊骇的消息, “大哥他……并不是死于意外,也是太后下的手。”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直接将萧杜煜给劈傻了! 一旁封烺面色冷下来,他握着小茶杯的右手不自觉捏紧,只听清脆“啪”的一声,茶杯碎了! 安安静静坐在封烺身侧的菟姬立即从怀里抽出帕子,替他将手上的茶渍擦干净,翻来覆去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抬起左手轻轻揉了下菟姬的头,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后,封烺转身冲瑞王道, “此事……我先前一直有猜测,但无证据,所以……” 温润如玉的瑞王冷笑了声, “你自是不会寻到证据,那毒妇狠心至极,当年给大哥下毒,连带将她身侧所有宫女太监一并寻了由头处决,如今知晓这件事的,只有我!” “当年她用的并不是封喉之毒,而是一种极难发现的慢性毒药。当时煜儿已经被她接了过去,我去寻煜儿时,恰巧撞见她在补汤里下药!” 说到这里,一身书生气的男子眸子里浮现一层水汽, “我想,大哥应当是知道的。但奈何当时太后娘家势力强大,大哥为了大启的未来,这才……” 会客厅陷入一片沉默,此时萧杜煜放于身侧的拳头捏得死紧,哽咽了会,他哑着嗓子沉声道, “我定要替父皇报仇!” 见萧杜煜这般,瑞王露出欣慰之色,他接过一旁封烺递来的帕子擦了下眼角,站起身对三人道, “我说的这一切,只是想将真相说给你们听,至于其他的,你们莫要有负担。” “随我来,我带你们去看看,这十年间我们的成果!“ 第269章 攻入皇宫   三人跟着瑞王往外走,经过华贵的回廊,又迈过数道拱门,菟姬隐隐听到了熟悉的呐喊声。 是当初她在军营时听过的操练声。 面上划过惊愕,小兔子往前跑去,踮起脚看向远处,只见瑞王府后方原本的一座山被挖空,无数身着银色铠甲的士兵正手持长枪操练! 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将手搭在额前看了许久,菟姬笑眯眯回首跑到封烺跟前, “这得有数十万将士了吧?!” 立于前方眺望远处的瑞王面露自豪, “岂止十万,这十年,芮城可是有近百万士兵!” 伸手牵住小兔子,眉眼深邃的男子环视一圈,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是时候反击了。” 春寒料峭,冬季的尾巴还未完全撤去,气候还是格外寒冷。 大启各处的百姓只盼今年是个丰收年,然皇城的百姓却只觉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早在过年之前,西蜋与北虺以本国商队在皇城失踪为由率兵进入皇城,大启太后不但不阻拦,反而极其欢迎,甚至将两国使者迎入皇宫,热情款待。 皇宫里有御林军把守,西蜋使臣与北虺使臣自不会翻出什么浪花,但皇城内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先不说这些人高马大的异族士兵在皇城内横行霸道、吃穿用度全都不给钱,他们甚至还当街打死无辜流民! 皇城内人心惶惶,已然有许多百姓暗地里举家逃离皇城! 直至城里许多百姓未出阁的姑娘无端失踪,还未离开的百姓们怒不可遏,纷纷拿起菜刀发誓要与他们拼命!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就在皇城里的男人们聚在一起准备奋起而击时,萧杜煜带着百万大军攻入皇城! 当一身银色铠甲的萧杜煜下令将皇城撞开、全军入城时,便撞见百姓们正在被西蜋与北虺士兵追杀玩弄! 面上冷峻,他一声令下,命众将士诛杀皇城内的敌人,一个不留! 待尘埃落定,萧杜煜和封烺、菟姬一起踏着满地血迹来到被士兵们安顿好的救助所,躺在床上的断腿男子一脸激动想爬起来,却被快步上前的萧杜煜按了回去, “你受伤了,快些躺下!” 被小心摁回床上,断腿男子嗫嚅了下,眼泪不自觉淌了下来, “皇上……您、您果然没有抛下大启!” “太后贴出告示……说您先是被摄政王挟持……后与摄政王同流合污……“ “说您……为了自己的安危……将大启弃之不顾……” 众人沉默听着他哽咽的话,无一人开口打断, “我们不信……我们都信您的……您果然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作势又要爬起来,被萧杜煜一把拦住, “朕如何会扔下百姓不管不顾!先前是朕被逼如绝境,若不是有摄政王与闻人将军……朕或许就要交代在边疆……” 听了皇上的话,断腿男人顶着涕泗横流的脸看向封烺, “王爷……您为了大启所做的一切,咱们百姓都知道!……我们都是站在您这边的……” 示意男人勿要过于激动,封烺神色淡淡对萧杜煜道, “皇城内的敌军数量不多,大多都集中在皇宫内,待天色一暗,我们便行动。” 萧杜煜点点头,面色沉沉安抚了断腿男人几句,吩咐大夫们务必照顾好伤员,又下令补偿坚守皇城的百姓们后,这才与封烺几人走了出去。 此时暮霭沉沉,晚霞瑰丽,但总给人一种掺杂了不少血气的感觉。 大战一触即发。 当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在西山尽头,身披银甲的萧杜煜将手中长剑直指皇宫,面上一派肃杀之意。 他凝视皇宫片刻,一声令下高喝出声, “攻入皇宫!“ 整装待发的士兵们齐齐将长枪往地上一杵,大地仿若震颤,发出沉闷的低鸣! 在萧杜煜的带领下,所有人全数朝皇宫攻去! 夜色下的皇宫犹如沉睡的巨兽,各处散发盈盈光芒的宫灯犹如巨兽数不尽的眼,唯有在百川殿还能听到一些喧闹。 殿内,徐离蓿将手中的筷子轻轻放回桌面,她吃力地扶了下坐得酸疼的腰,面上露出疲色。 一旁服侍她的小宫女连忙一脸紧张凑过来,躬下身小心翼翼问, “娘娘,您可是觉得饭菜不合胃口?” 微微摇头,扫了眼与她同样大着肚子、但还能浅笑倩兮神色如常的杜嫣怜,徐离蓿心道或许是自己太矫情了。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与太后聊得哈哈大笑的的西蜋、北虺使臣身上时,心底不由浮现一股恶心的感觉。 自从她某一日夜里在安和殿寝居窗外看到过西蜋人的身影后,她便时刻与自己的宫女待在一块,再不敢像以往一般独处。 又坐了会,徐离蓿只觉殿内环境污浊,她捏了下鼻梁,刚想起身向太后告罪提前离开,却听殿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随意大门被人用力从外面推了开! 一个浑身浴血的西蜋士兵一脸惊恐闯了进来! 踉跄几步,满身鲜红的士兵摔倒在地,他朝众人伸长了手,喊出临终之话, “敌、敌袭……” 直至他的手重重砸落在地,殿内的人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众宫女发出尖叫声,徐离蓿与杜嫣怜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一片。 将手中的酒杯重重落回桌面,太后冷哼一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素手一挥,示意宫女们搀扶好两位即将临盆的娘娘,太后朝二位使臣笑了起来, “看来是有人入宫捣乱,如今可还仰仗二位替哀家好生击退敌人!” 喝得微醺的两位大腹便便的使臣站起身,他们不甚在意摆摆手,不屑笑了起来, “什么敌袭不敌袭?!有咱们在,你大可放心!“ 说完,他们二人自腰间拿出兵符,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去。 太后并未跟上去。 在二位使臣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后,太后面上的笑容隐下去,美眸划过讥诮,她回身冷冷看着惊慌的杜嫣怜与徐离蓿, “护着你们这般久,你们也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将娘娘们带去金銮殿!” 第270章 金銮殿对峙   待萧杜煜、封烺、菟姬与瑞王四人手持武器快步进入金銮殿时,便见着太后正将一柄雕刻精致的匕首横在徐离蓿脆弱的脖颈上。 脸色巨变,萧杜煜大步往前跑去,堪堪在金銮殿正中停下来。 仰视龙椅上身着明黄的太后,他握紧手中长剑,冷声呵斥, “太后,还不速速将朕的爱妃放开!” 一声轻笑传来,太后缓缓站起身,抓着徐离蓿往前走到殿台边沿,但手中的匕首始终不离开徐离蓿微微颤抖的脖颈, “在外流落这般久,倒是越来越没教养,连母后都不会唤了吗?” 萧杜煜的目光落在徐离蓿高高隆起的腹部,怕太后对她造成伤害,萧杜煜只得压下满腔怒意立于原地, “心思歹毒,朕没有你这种母后!” 将徐离蓿往前推了下,让她踩在台阶边缘,看起来摇摇欲坠,太后冷笑, “没有便没有吧,反正哀家也没有你这等吃里扒外的儿子!” “明明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怎的就和你那没心没肺的爹一样,总惦记着那个死了的贱人!” 扫了眼缩在龙椅旁一脸惊恐看着他的杜嫣怜,萧杜煜忽的想起儿时的恩人,紧张的心里浮现一股道不清的意味。 到底是谁…… 当初救了自己的,到底是…… 落后萧杜煜半步的封烺似是察觉到他的走神,抬手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下, “救人。” 低语二字在萧杜煜耳际响起,成功唤回他的神志。 重新将目光落回满脸泪痕楚楚可怜的徐离蓿身上,萧杜煜心疼不已,思忖片刻后冷声质问美眸里透着癫狂的太后, “朕不管你与父皇有何恩怨,泽芝与乔妃是无辜的,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她们?” 美眸微垂,带着凉意落在徐离蓿的肚子上,太后阴恻恻开口, “自是要你死!” 话落,金銮殿殿顶传来破风声,跟在后头半句话未说的菟姬反应极其敏捷,她纵身往前一扑,伸手将萧杜煜摁倒在地! 下一瞬兵刃出鞘之声在她身后传来! 菟姬想也不想,直接双手化为兽爪朝身后狠狠一抓! 只听一声惨叫传来,待菟姬定睛细看,便见一身黑衣的蒙面壮汉手中的长刀被她一爪抓断,他胸前更是露出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除这一个黑衣人外,菟姬四人连带跟过来保护瑞王与皇上的士兵们都被手握长刀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保护皇上!” 温润的眉眼浮现冷厉之色,瑞王率先握紧长剑与士兵们将萧杜煜保护在中间! 直至此刻才注意到阔别已久的瑞王,太后哼笑出声,似是自言自语, “哀家猜的没错……他又如何会对亲弟弟下得了手……” 说到这,她又将目光落在菟姬身上,嗤笑道, “看来当初那个道士还是有点本事的,至少看出你是妖!” 眼神扫过封烺,太后话语里满是恶意, “想来封烺也是被你魇住,否则他又如何做得出背叛大启之事……” 顾不上听太后的恶语,菟姬利爪逼退黑衣人后,扭头想往台阶上冲! 可惜太后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她将锋利的匕首抵住徐离蓿的咽喉,一丝鲜红缓缓滑落,太后满面杀意, “休要靠近!仔细她小命不保!” 这般举动让菟姬即将迈上台阶的脚步停了下来,而在她身后的萧杜煜更是一脸紧张, “爱妃,你勿要伤朕的爱妃!” 居高临下看着萧杜煜,太后似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你这般紧张作甚?死了便死了,反正有两个孩子不是么?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在金銮殿内回荡,而解决完黑衣人的封烺与瑞王齐齐走了过来,看着站在台阶边缘摇摇欲坠的太后,脸色沉沉。 倒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这个女人已经彻底疯了。 但所有人都未察觉,方才萧杜煜的担心徐离蓿的举动、以及太后的话,让一直缩在龙椅旁的杜嫣怜脸色变了。 机关算尽,结果皇上只在乎其他女人…… 孩子的爹已经死了,她如今除了肚子里的孩子,竟再无任何依靠,若徐离蓿诞下龙子来同她争抢…… 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如今混乱局面…… 徐离蓿,就该连着她肚子里的杂种一起死了才好! 思及此,她悄悄站直了身子,美眸死死盯着太后与徐离蓿的背影,面上满是愤恨! 就在太后得意道出宫内有北虺与西蜋人协助她时,杜嫣怜吃力挺起肚子,快步上前猛地一推太后的背! 太后洋洋自得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徐离蓿更是白了脸尖叫出声!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太后与徐离蓿竟从殿台上滚落下来! 直至徐离蓿弓着腰呻吟起来,菟姬一个激灵回过神,健步如飞冲上去,但又不敢动她,满脸焦急问, “这、这该怎么办?!徐离蓿,你感觉怎样了?!” 听着菟姬的声音,徐离蓿似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她顾不上菟姬一头诡异的白发,只惨白着脸央求, “救救、救救孩子……” 紧接着回过神的萧杜煜也跑了过来,单膝跪地握住徐离蓿冰冷的手,惊慌失措道, “别、别怕,朕在这里,朕陪着你!” 倒是一旁的封烺与瑞王大步跨过去,一人一只胳膊将太后擒住,面上冷凝, “你还要疯到何时?!你倒是看看大启都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 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下来,太后如今宛如疯妇,满脸失魂的笑容,哪还有往日的端庄, “哈哈哈哈!我疯?!我糟蹋大启?!若没有你们,若萧杜煜死了,流着哀家血脉的乖孩子就会坐上皇位!就能重新将大启带入盛世!” “都是你们,你们害了大启!” 杀兄之人就在眼前,纵使瑞王性子温润,但一想起温文尔雅的大哥,他如何忍得住心里翻涌的恨意?! 顾不上如今的情形,瑞王将长剑举起,直接当胸捅过太后的心口! 美眸微微睁大,太后缓缓看向瑞王,咧嘴笑了起来, “你当是……杀了我……就能平息……先皇的怨恨……” 利落将长剑拔出,带出的鲜血溅在瑞王的脸上,他的眼泪不自觉淌下,满面都是放松之意, “我不知晓杀你是否能平息大哥在天之灵,” “但我知晓,若我不杀你,大哥便永无瞑目之日!” 第271章 产子!   在徐离蓿的呻吟声里,太后睁着眼缓缓倒在了地上。 立即示意士兵们去将军医寻来,菟姬冷着脸起身径直冲向殿台上面带笑意的杜嫣怜! 好在封烺看在杜嫣怜也大着肚子的份上,长臂一捞将菟姬拦住, “乖宝,冷静点。” “我如何能冷静!”目眦尽裂,菟姬愤恨盯着台阶上脸色惨白却面带微笑的女人,“她以前想害我也就罢,怎的如今却胆敢对未出世的孩子下毒手?!” 轻轻附上菟姬的后颈,待她情绪稍稍稳定后,封烺这才温声解释, “自是等到她诞下孩子后,再算账。” 然他话刚落,却见殿台上的杜嫣怜面上渐渐露出扭曲之色,她的双手也捂上肚子。 心里“咯噔”一声,菟姬攀着封烺的臂膀晃了下,一手指向杜嫣怜惊讶喊, “她也要生了!” 待军医被士兵们带来,两位产妇的情况有些紧急,俨然顾不上转移地点,只得将金銮殿当做临时的产房。 匆匆挂上白布,菟姬命封烺将太后的尸体搬出去后,又将瑞王和萧杜煜等人一并轰了出去。 好在她先前在军营里待过,至少能替军医打下手,但两人同时照看两位孕妇还是格外吃力。 不过她有封烺,待殿外战势稳定下来后,封烺这才命人将宫里藏着的宫女寻出来,飞快送去金銮殿。 直至这时候,才缓解了菟姬忙到险些背过气去的情况。 黑夜褪去,天色将明,皇宫内的北虺人与西蜋人在大启士兵的无畏反抗下,终于放弃了抵抗,而金銮殿也迎来一声嘹亮的啼哭声。 紧接着,第二道微弱的哭声也传了出来。 守在门外焦灼的萧杜煜面露喜色,他一瞬不瞬盯着金銮殿大门,没过多久,便见菟姬脸色苍白带着笑容走了出来, “都平安!徐离蓿生的是男孩,杜嫣怜的是女孩。” 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萧杜煜往后踉跄了两步,被含着浅笑的封烺扶住, “都当爹的人了,以后可要稳重些。” 一旁瑞王听着婴儿的啼哭,不由自主红了眼眶,他走上前拍拍萧杜煜的肩,满脸欣慰与感慨, “煜儿长大了,如今一切已然尘埃落定,你可要好好护住你的孩儿。” 看着仅剩的二位长辈,萧杜煜心里感慨万千,他抿着微微颤抖的唇,坚定点点头。 一如瑞王所说,当太后睁着眼死于金銮殿后,驻扎在皇宫内的西蜋人与北虺人似是察觉到不对,边战边退。 但封烺等人又岂会让他们逃走? 待天光大亮之时,皇宫内的北虺人与西蜋人的血已经铺满整座皇宫。 而好不容易将孩子诞下的二位娘娘也暂且被安置在临近金銮殿的卧虬殿。 二位娘娘自不可能同住一间寝居,但也不知是哪位奴才做主,将诞下皇子的徐离蓿给安置在了卧虬殿的主殿内。 而诞下公主的杜嫣怜,此时正满脸阴沉躺在偏殿的床上。 偏殿内静悄悄的,别说其他宫女太监了,就连杜嫣怜的贴身宫女蜀锦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缓缓坐起身,杜嫣怜阴鸷的目光落在床边吃饱后睡得正香的女婴,搭在被子上的手渐渐捏紧。 怎么就是个女儿…… 突然,偏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萧杜煜独自一人走进来。 收回正欲探向小婴儿的手,杜嫣怜将面上的杀意压下,扬起笑脸看向他, “皇上,您怎的不去陪妹妹,她的孩子比臣妾的孩子壮实,想来费了不少力气……” “她睡下了,”然面色沉沉的萧杜煜并未从杜嫣怜善解人意的话里听出委屈,而是径直走到床边椅子坐下,语气里满是不解, “嫣怜,你还记得儿时你救过朕这一事么?” 美眸亮起的光芒黯淡下去,杜嫣怜垂下头盯着寝被上的绣花,沉默了会后笑盈盈仰头问, “为何皇上现在又问起这件事?” 一身明黄的萧杜煜紧锁眉头,他定定看着杜嫣怜,满脸正色语气认真, “嫣怜,你同朕说实话,当年,真的是你救了朕么?” 听他这般问,杜嫣怜心里慌做一团。 面上的笑容僵在脸上,杜嫣怜久久未言,寝居内陷入安静。 而萧杜煜并未因杜嫣怜沉默的回避而如以往一般暂时将事情放在一边、上去安慰美人,而是微微蹙眉将方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半晌,杜嫣怜缓缓抬头看向萧杜煜,惨白面容上挂着一抹虚弱的笑容, “皇上,自然是臣妾了,当初若不是臣妾将您拉至假山后,您岂不是就会被那些人寻到?” 萧杜煜只觉呼吸一滞。 吞咽了下口水,萧杜煜用滞塞的声音缓缓问, “朕先问你,你会编草环么?” 只觉心间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杜嫣怜想也不想摇头否决, “草环?臣妾儿时忙于学习琴棋书画,如何会这等庶民才会之物?” 答案了然。 闭了下眼眸,萧杜煜起身将熟睡的小公主抱起来, “你好生歇息吧,日后……便搬出菡萏殿,朕会另寻一个住处给你。” 这话犹如一把铁锤重重砸在杜嫣怜心上,她面上浮现慌乱,不顾虚弱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地上扯住萧杜煜的衣摆, “皇上!如果臣妾做了什么您不高兴之事,您尽管责骂臣妾,您别不要臣妾!” 将头别开,萧杜煜拢了下怀里小公主的襁褓,以免她被杜嫣怜尖锐的声音吵醒, “嫣怜,朕身边容不得撒谎之人。朕爱你敬你,皆是因为你是朕儿时的救命恩人。” “但朕如今才知晓,你不是。” 说到这,他转过身去, “你别怕,朕会命人将你以后的住处布置好,绝不会亏待你,也会亲自带小公主时常去看你。” “你便安心,奴才们也绝不会欺负你。” 说完,萧杜煜迈开腿朝门外走去。 而跪在地上的杜嫣怜却傻了眼。 她怔怔看着萧杜煜的背影,只觉紧绷的心间似是有什么断裂开来。 努力了这般久,她为的不就是要成为这大启的皇后么?! 为何到头来,却落得个被打入冷宫的下场! 都怪他,都怪萧杜煜! 若不是他,她如何会费尽心思来走进这吃人的后宫! 第272章 离开,是新的开始(完)   思及此,她看着萧杜煜的眼神逐渐泛起恨意! 就在萧杜煜即将迈出大门,杜嫣怜带着疯癫意味的笑声嗤嗤传来。 脚下一顿,萧杜煜只当杜嫣怜受不得这般刺激。 他也并非狠心之人,只是想借由此事敲打杜嫣怜一番,待她真心改过之后,再将她恢复贵妃之位也不迟。 虽她骗了他,但她到底在他心里留下了一抹深深的痕迹。 一声轻叹自面目复杂的萧杜煜口中溢出,然下一瞬,杜嫣怜的话却是让他心下骇然! “哈哈哈哈!你当这贱种是你的孩子?!” “我告诉你,这个贱种,是我和别的男人生下来的!和你半点关系也没有!”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虽不能坐上皇后之位,但我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这是你一生的耻辱,是你天家永世的污点,你穷其一生也洗不掉!哈哈哈哈!” 癫狂笑声道出的话如一柄利刃捅穿萧杜煜的心,一时叫他觉得这些都是幻觉一般。 但他早已不是先前意气用事的皇帝。 背对杜嫣怜而立,萧杜煜面色淡然,甚至连头也未回,只搂着小公主的手渐渐收紧,悄悄出卖了他的心情。 而熟睡中的小公主似是察觉到疼,稀松的眉毛皱起,眼看要哭出来。 怀里幼小的生命唤回萧杜煜的神志,他看着圆乎乎的婴儿,到底狠不下心伤害一个孩子。 轻轻拍了下小公主,又将她哄睡后,萧杜煜恍若未听见杜嫣怜的话一般,什么也没说,抬脚离开了偏殿。 杜嫣怜早已做好迎来萧杜煜滔天怒火准备,但他就这么离开了,反而让她愈发难受起来。 即使她将最大的秘密捅了出来皇上也无动于衷,看来他是真的对她没有半点念想了。 偏殿内只剩杜嫣怜一人,她放肆的笑声渐渐停止,只挎着肩膀茫然环顾了下四周。 没了笑声,偏殿内静悄悄的,就好像她此刻已然置身于冷宫一般。 杜嫣怜仰头怔怔看着昏暗的房梁,心里空落落的,仿佛那昏暗就是她日后冷宫的生活。 与其苟活,倒不如痛快了断。 初春的午时并不燥热,阳光暖暖洒在身上,倒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蜀锦手里提着熬制好几个时辰的鸡汤哼着小调往卧虬殿的偏殿走。 泽芝娘娘虽诞下的是公主,但娘娘厉害着呢,有一就有二,娘娘日后定能生下大启的太子! 脚步轻快来到偏殿门口,蜀锦轻轻敲了下门, “娘娘,奴婢在您歇息时熬了鸡汤,您喝点汤补补身子吧。” 过了好一会,殿内半点声音也无。 面上划过疑惑,蜀锦轻轻将门推开,边小声唤着“娘娘”,边走了进去。 然下一瞬,看着里头的情形,她手里的鸡汤打翻在地,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升起,飘到悬在房梁上之人的脚尖处才渐渐散去。 尖叫声瞬息划破卧虬殿的静谧, “不好了!!!泽芝娘娘自缢了!!!” 时光流逝,草长莺飞,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春季带着宫内的些许事情匆匆离开。 符离殿内,菟姬将收到的信看完,笑眯眯塞入怀里。 一旁陪着她的四支见状娇笑打趣, “怎的?主上给夫人写了情信?” 抬手捏了下四支的脸蛋,菟姬哼了一声,娇俏可爱的脸蛋上带着不屑, “他给我写情信?那你不如盘着太阳打西边出来!” “这是厌夜楼送来的信,萝北有孕啦!” 说到这,小兔子面上划过揶揄之色, “倒是你,什么时候和三江成亲呐?” 白嫩的脸蛋一红,四支眼眸里浮现闪躲之意,她站起身就想离开, “说属下作甚?这等事,三江那家伙想必是半点想法也无……” 画影刚落,却听院门处传来含着责备的调笑声, “你看看你平日什么话也不说,心思比姑娘家的还难猜。” 菟姬探身看过去,便见封烺立于院门,而他面带微笑,侧过头看向三江,显然那句话是对着三江说的。 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他们听了去,四支面上的红意更甚,匆匆朝封烺行礼后,看也不看三江,施展轻功几个纵身飞速逃走了。 倒是三江沉吟片刻,寡着张脸问封烺, “主上,我能去追么?” 未等封烺开口,倚在石桌边的菟姬翻了个白眼, “这等终生大事还要请示你主子?还不快去!仔细我给四支去寻个好人家了!” 得了夫人的话,三江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院子里只剩封烺与菟姬,封烺走上前弯腰将小兔子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臂弯上,仰头看着属于他的人,藏青眸子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这些日子我忙于朝政,、忽略了你,你可是觉得无聊?” 弯腰将鼻尖抵在封烺的鼻尖上,菟姬晃动头蹭了下,哼唧从唇缝挤出一句话, “……那……现在你放心将大启托付给萧杜煜了么……” 微微仰头在菟姬唇畔上轻啄一口, “我原先以为还要花费至少一年的时间,但没想到的是,西蜋与北虺被击退后,开始忌惮大启的兵力,他们两方互相推诿指责,撕毁合作契约,又打了起来。” “你可还记得那个谢婉莹?她联合谢家章家替西蜋人办事,还妄想举家逃离皇城,如今已连带先前替西蜋北虺办事的其他人都处决了,那些乱臣也都发配完毕,倒是没有什么能再阻碍我们出行了。” 软乎乎的手指捏了下封烺的耳垂, “那你的意思是,用不着多久你就能带我离开皇宫了?” “今夜便能带你离开,”握住小兔子的手放于唇边,封烺藏青眸子似是藏了星光,在夜海中熠熠生辉, “我已在今日将所有职务卸下,交付于瑞王,厌夜楼因其特殊性,仍由我来管理。” “我这边已然无事,便看你那边,可否还要去道别?” 面上浮现惊喜的笑意,菟姬高兴得直接揽住封的脖颈, “我早就道过别了!而且我还给徐离蓿留了个护身符,若以后遇着什么危险,我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你便不要再磨蹭了!立刻马上出宫!” 藏青眸子一瞬不瞬盯着神采飞扬的小兔子,他只觉浑身轻松,仿若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与他再无干系。 唯有他怀中的小兔子,才是他的归宿。 此番二人心间激动,竟是连行礼也懒于整理,封烺抱着小兔子施展轻功纵身跃起,几个纵身踩着朱红宫墙,将庄严的皇宫甩在身后,朝着远处天蓝地阔飞去。 朱红宫墙下,还有端着盘子的小宫女听到悦耳的笑声散在风中,她四顾看了下,一脸疑惑继续赶路。 一年的时间飞速流去,新雪又在洋洋洒洒遍及天际。 除夕前夕,大启皇帝昭告天下,皇后在他流亡期间为救他被贼子杀害,追封谥号永安文皇后。 而泽芝贵妃因产下公主时伤了身子,一年的时间里时好时坏,终是消香玉损,追封为菡懿皇贵妃。 斯人已逝,生者需继续前行。 乔妃诞下皇子、将失去母妃的小公主接过来一并抚养,且这一年,在乔妃的掌管下,后宫井然有序,嫔妃之间和睦相处。 大启皇帝与乔妃伉俪情深,心疼她的诸多付出,下旨立乔妃为后,赐号“青洛”,普天同庆。 大启南边的小村庄里,午后的冬阳晒得人极为舒适,农妇们聚集在小道边,正围在一起讨论皇帝与青洛皇后的感人事迹。 就在她们砸吧着嘴感叹皇上独宠一人时,身后忽的传来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 “各位大嫂,可有见着我家夫人?” 几位农妇纷纷扭头看过去,来人一身浅青袍子,黑色长发扎成一束,他五官深邃俊美,周身气息温和,那双藏青色的眸子似是藏着星,险些叫人陷进去拔不出来。 农妇们质朴的面上浮现一抹红晕, “原来是封先生,你家那白毛小媳妇啊?估计又窜到山上去啦!” “前几日村里几个小捣蛋鬼嚷嚷着要看兔宝宝,这不你家小媳妇就跑上山去抓兔子去啦!” 男子无奈摇摇头,谢过众人后,转身往村子后头的山里走去。 被留在后头的几位农妇面露欣羡,纷纷感叹白毛小媳妇不光人好,命也好。 能寻到这么个英俊又钟情的相公,可不就是命好么? 小村庄安静祥和,积雪堆在路边,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慢慢化开。 阳光暖暖,岁月静好。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