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十八线翻身的正确姿势   作者: 小瓜豆   简介:   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的某人:“小南,我没有地方可去。”   坐在桌边用筷子敲碗的某人:“小南,我要吃炸小黄鱼。”   “商陆,给我滚出去!” 第1章 规则   “妈,我说过多少遍了,这种东西都是迷信。”夏津南将自己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关掉,无奈的冲着坐在她面前摸眼泪的保养得宜的女人说道。   女人四五十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干练的女式米白西装,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此时被泪水冲的有些晕染,她又抽了几张纸巾,抽噎道:“南南,妈也不想这样……你爷爷那个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现下长房只有你这一脉,妈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得你。”   夏津南低头看了一眼快要炸掉的微信,说道:“妈,我这还有工作,马上就要开拍了,等我回去再说吧。”   薛静抹了把眼泪,说道:“成天就知道工作工作,你这算哪门子的工作?还不如听妈妈的,正正经经回去继承你爸的产业……”   眼见着他妈又要唠叨起来,夏津南连忙站起来朝门口边走边说:“我知道了,您快回去吧。”   说着他一把拉开门,门外一个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小男生被他一吓,一个趔趄差点扑到他身上,见到他终于出来,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哥你终于出来了!副导演跟催命一样催了我半天了,还有五分钟就开拍,你跟伯母谈好了没?”   跟在后面出来的薛静目光不善的看着面前咋咋呼呼的助理,忍不住教训道:“儿子,不是妈说你,你整天就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能有什么起色?”   尹天脸上的笑一滞,眉眼马上就耷拉下去,夏津南连忙说道:“哎行了妈,您就别管这么多了,外面快下雨了,路上小心点。”   薛静白了他一眼,临走前嘱咐道:“那我说的那事儿你别不放在心上,这周回本宅一趟,听见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夏津南随口答应着。送走他妈之后便匆匆赶往片场。   尹天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手里被划的密密麻麻的剧本,忍不住吐槽道:“哥,你就两句台词,费这么大劲儿干什么?”   夏津南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说:“这叫揣摩剧本,懂么?”   尹天似懂非懂的连连点头。   十月份正是转冷的时候,一场接着一场的秋雨下来天气冷了不少,恍然间竟有一种冬天到来的错觉。   今天也不例外,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飘着细密的雨丝,因为尹天他爸住院了,夏津南好说话的很,二话不说的就放尹天先回去了。   收工之后的夏津南披上件灰黑的风衣准备开着自己那辆小奥拓颠吧颠的回自己的小窝。电梯门刚要合上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声音。   夏津南摁了开门的按钮,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匆匆赶过来。   男人进了电梯,冲他笑了笑。夏津南回之一个微笑,来着是这部剧的副导演,平时凶得要命,今天下午还把尹天吼的一愣一愣的,怎么现在对他这么友好?   正想着,制片人问他:“自己回去?平时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助理呢?”   夏津南怔了一下,回道:“家里有事儿,就让他先回去了。”   制片人又笑了笑,手搭上他的肩膀,说:“你脾气倒是好。”   “都不容易……”夏津南身体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电梯「叮」的一声缓缓打开,夏津南率先走了出来,朝制片人说,“先走一步了。”   制片人点了点头,却跟他同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夏津南只好把他当空气,自顾自的走到那辆掉漆的宝蓝色小奥拓面前。身后一直跟着的男人忽然出声问:“你的车?”   夏津南点头,制片人走近了,又问:“没想着换辆车开开?”   “买不起。”饶是夏津南脾气好,此刻也开始有些不耐烦,“麻烦您让让,我开个车门。”   制片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房卡,说:“我注意你很久了,你这个人长得不错,肯吃苦、爱用功,现在一直这么不温不火的是缺少人提点。这样,今晚我有个饭局,你跟着我一起去,晚上咱们好好讨论讨论。”   夏津南是个聪明人,话已至此,他自然明白这个制片人是什么意思。出道这两年他遇到过不少这样或明示或暗示的潜规则。   制片人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的条件不够诱人,连忙补充说:“我认识不少导演,今天晚上都在,可以给你介绍介绍……你看你那辆车也该换了吧,二十万以下随便你挑,怎么样?”   夏津南冷笑一声,筋骨分明的细长手指接过他那张房卡轻飘飘的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制片人见他接过房卡,一时间喜不自胜,刚要说话就见夏津南将房卡狠狠的摔在他的脸上,驾着自己的小奥拓扬长而去。   隔日清早,下了一夜的雨堪堪的停住,在玻璃上留下一层朦胧的水雾。   夏津南被身边嗡嗡不停的电话铃声吵醒,刚一接,电话那头就传来尹天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哥!”   夏津南默默的把手机挪开,开上免提放在桌上,慢悠悠的下床煮了一小锅热牛奶。   等尹天叫完再淡淡的问:“怎么了?”   尹天看了看在办公室里怒气腾腾正骂人的刘强,压低了声音说:“哥,你这两天最好别来公司了,刘扒皮又在骂人了……你怎么把星乐的制片人给得罪了?他现在正找人撒气呢。”   夏津南往里放了一块方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前几天买的切片面包,说:“别提了,想潜我。这两天我得回家一趟,也没空去公司。”   尹天了然,夏津南今年二十二岁,出道四五年一直不温不火的原因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夏津南这个人身高腿长,长得红唇齿白清秀的很,眉宇间淡然的像是一幅水墨画。   出身高,心气也高,家中是当地有名的财团,可这位少爷偏偏不乐意靠着家里,离家偷偷摸摸的报了电影学院表演系,因为长的好从大二就开始接戏,在当时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小鲜肉,原本以为能顺风顺水的大红起来,没想到挑大梁的第一部 戏就扑街了,就此便开始沉寂下去,慢慢的由男一男二沦落到男三男四,再由男三男四沦落到十八线的小配角。   说是他家中有意打压也好,自己演技差也好,总之就这么一直在十八线晃荡着,饿不着,红不了。   尹天叹了口气,随即语气又兴奋的说道:“对了哥,刘扒皮最近接了一部新剧,男主还没定,听说他争取到一个女配和男三的名额,你要不要去试一试啊?”   “我就不去了。”夏津南有自知之明,刘强手地上带的五个艺人一个小团体之中,属他最没流量,别说男三了,就算男七男八也轮不到他,何况最近刚刚得罪了某个制片人,刘强恨不得要扒了他的皮,现在还往上凑着要角色,傻子才会给他。   尹天也挺无奈的,他一个小小的生活助理人微言轻,话带到了就行,他说:“那行吧,那哥你最近注意着点啊。” 第2章 夏家   夏宅建在半山腰,周边尽是繁密葳蕤的参天树木,夏宅隐在其中,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通向宅邸,最近天凉了的缘故,四层复式别墅外墙爬满了有绿有黄的藤类植物。   进了大厅,里面的一如既往的压抑。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亮如明镜,四周贴着浅金色的墙纸,四颗柱子上雕刻着繁复的浮雕花纹,铺着红毯的旋转楼梯旁边挂着几副十八九世纪的古老油画,璀璨而华丽的巨型水晶吊灯映照着大厅,周边分散着几个颤动的流苏灯,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都照的通透异常。   正值饭点,一家人正聚在一起准备吃饭。精神矍铄的夏老爷子正襟危坐在长桌主位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乌黑的扶手上敲着,明明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却没有老人家常带的那种慈祥,面容冷峻严肃,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在夏津南一进门的时候就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他。   夏津南被他的目光盯着有些不自在,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爷爷。”   夏老爷子淡淡的「嗯」了一声。说:“过来吃饭吧。”   他左下坐着一个跟夏津南长相七分相似的少年,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薛静跟听不见似的,笑着站起来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跟着妈妈一起坐。”   再往那边一个是一个俏丽模样的十五六岁小姑娘,见了夏津南倒是热情的很,挥挥手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津南哥!”   夏津南冲她笑了笑,然后依言坐下,一言不发的扒着面前的米饭。   饭桌上沉闷的气氛不知延续了多久,随着夏老爷子放下筷子的声响,饭桌上的几人不约而同的跟着放下碗筷。   夏老爷子用方帕擦了擦嘴角,问道:“你要玩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回来继承华源?”   夏津南回答说:“请您尊重我的职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爷爷,您知道的,我对金融方面并不感兴趣。”   薛静在一旁听着儿子的回答干着急,在桌子下面狠狠的拧了一下夏津南的大腿。   夏津南不为所动,面色一派从容一色。老爷子有些怒意,教训道:“戏子这种下九流的东西也能称作事业?!”   眼见着老爷子要发怒,薛静连忙打圆场说道:“爸,津南他还小不懂事,您多担待着,你看他这不是惦记着您,回来了么。”   夏老爷子哼了一声,拿着拐杖敲了敲地板,说:“津南,吃完了之后到书房来。”   没等夏津南说话,那个长相与夏津南七分像的少年哼了一声,酸溜溜的说道:“爷爷,这儿又没外人,有什么您就直说呗,我也是您的孙子您还瞒着我呐?”   坐在边角上一直没出声的夏洛婷反问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津南哥这不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爷爷有话交代他怎么了?”   “嘿!”夏洛凡一撩筷子,“你还是不是我亲妹子了,怎么向着外人说话?”   夏洛婷毫不示弱的说:“本来就是啊!再说了,津南哥又不是什么外人……”   夏洛凡抱臂大声嚷道:“你一口一个津南哥的,人家理都不理你!胳膊肘往外拐人家都不领情!”   “你!”   “够了!”夏洛婷还想再说什么,被夏老爷子中气十足的一声给打断,“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洛凡,你心里有什么可别扭的?我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将来有你施展的时候!”   夏洛凡恨恨的瞪了一眼夏津南,低眉顺气的说:“爷爷,我知道了。”   夏家是氏族,夏老爷子属于这个庞大家族中的家主,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年轻的时候也受过不少教育,在当时来说也算得上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为人严肃刻板墨守成规,从压抑的建筑风格就能看出他的个性——   不小的书房内三面墙壁都是书架,书架前摆了一张漆黑的书桌和同色的椅子,笔墨纸砚应有尽有,门边的墙壁上挂着几副名家的山水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夏津南从小就讨厌这里,他每次进来都会有一种压迫感。   因为他是嫡长孙的缘故,自小夏老爷子就对他异常的苛刻,不论大错小错,只要是有什么地方不如他的意,就会把夏津南带到书房来或是打手心或是关他个一天不给饭吃。   总之,他的童年记忆就是停留在这压抑的书房里,抽的他生疼的竹棍、又冷又硬的地板、还有随风翻动书页的声响,一切的一切都令他厌恶至极。   大好的前途事业在等着他,可他偏偏厌恶无尽的金融与繁复的数字,厌恶那些带着面具虚情假意夸赞他的人。   每次出席家席或是宴会,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关在金笼子里的观赏品,任凭他人评价。   所以在十七岁那年,他第一次做了一个忤逆夏庆余的决定——不顾一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考进了电影学院。   纵使被家中阻断经济来源,纵使他们的谩骂阻挠,夏津南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选的这一条路。   做自己而已,有什么错呢? 第3章 交易   夏津南进去的时候夏老爷子正带着老花镜在翻阅一份报纸,听到他进门的声音,头也不抬的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这两天把你的事儿都往后推,好好准备准备,明晚举行仪式。”夏老爷子率先开口说。   夏津南皱眉道:“什么仪式?”   “你妈没跟你说?”夏老爷子手指敲了敲桌面,“现在知道也不迟,后天是献嫁吉时,今天早点睡,明天有专门的人来制衣安排。”   夏津南果断拒绝说:“我不嫁。”一个堂堂男子汉,嫁给个所谓的「神明」算怎么回事?   夏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依照长辈的说法,他们家中之所以百年兴旺的原因是因为供奉着神明,每一代嫡长女都要在二十二岁那年嫁与「神明」,以保此世的平安富贵。轮到夏津南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一代献嫁了。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夏家这一代的子孙,并没有嫡长女。   夏津南的父亲和姐姐在四年前的车祸中双双身亡,夏家思虑前后,认为该由夏津妙的同胞弟弟夏津南来代替她献给「神明」。   “爷爷,我是男人。”夏津南皱眉道。   夏老爷子说道:“男女无所谓,重要是血统纯正。古代人注重嫡庶,只要是嫡出便可,你又是长子,有何不妥?”   夏津南觉得眼前的老头固执的有些不可理喻,“爷爷,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那些老一套的东西不过是封建迷信!您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就这么……”   “胡说八道!”老爷子大声的打断他,一副气急的模样,“你懂什么?咱们夏家的百年兴盛都仰仗着他,你姑姑早些年这么不听管教的一个人也不是得乖乖嫁过去吗?   你是个大男人,今后又不影响你娶妻生子,不过是走个仪式罢了,有什么不乐意的?”   夏津南懒得在与他争辩,站起来转身欲走,“爷爷,我还有事,先走了。”   随即身后传来老爷子满是怒气的声音:“站住!”   夏津南脚步没停,走出去关上房门,将声音隔绝在后。薛静站在走廊外面,见他出来一脸焦急的神色,不知道在这听了多久,一出来就赶紧走过去问:“老爷子跟你说什么了?你是不是又惹他生气了?”   夏津南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边走边说:“妈,我先走了。你注意身体。”   “嗨,你这孩子!”薛静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甩什么脸子?要是你爸爸在……”   “够了,妈!”夏津南打断她,想起早年去世的父亲声音不由得提高,“要是爸还在,肯定和我的想法一样。”   看着薛静微红的眼眶,夏津南叹了口气,说:“我走了。”   “津南!”薛静在后面叫住他,夏津南脚步一顿,只听薛静在后面说,“只要这次你同意,妈妈答应就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干涉你的事情……行么?”   她盘起的发髻中隐着丝丝缕缕的白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夏津南在一瞬间竟觉得她老了许多。   薛静继续说:“你爷爷那边我会去说,让他别再干涉你的路,以后你想演什么就演什么。” 第4章 鬼嫁   农历八月廿二,庚戍月王申日。   晚霞残存的最后一缕暖光散去,黑暗宛如潮水般的涌上天幕。   屋内是古色古香的陈设,红烛高燃,灯火昏暗,不知名的熏香在小银炉上方冒着袅袅的烟气,红纱帐内掩着一张雕花大床。   夏津南坐在喜床上,穿着一件量身定制的古代红色长袍,料子像是丝绸的,在烛火的映衬一下泛着浅淡的流光。   薛静之前的话还在耳边徘徊:“只是进去睡一晚,这一晚过后,我再也不干涉你。”   夏津南环视了一周屋内的环境,心底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周围的环境阴测测的,他觉得自己不像是嫁给「神」,倒像是要嫁给「鬼」似的。   夏津南干坐着到了后半夜,四周一直没什么异动,他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认为这些不过是封建迷信罢了,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深夜,万籁俱寂。   高燃的烛火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熄灭了,屋内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在夜色的包裹下,一团寒雾似的影子缓缓的贴在了他的身上。   夏津南做了一个梦。   好像是在梦境中,又好像是现实。   一柄红缨长枪出现在他的面前,安安静静的矗在墙角。他伸手过去轻抚上缨枪,那冰凉的触感简直真实的可怕。   画面一转,他像是站在极远的地方。   远处那人单膝跪在雪地上,低垂着头颅,青丝尽是凝结的血块。   他的身上落满了霜雪,宛如一尊玉雕般的一动不动静止在一片白茫之中。   通透的天际突然涌上黑云,景色在急剧的后退着,连带着世间的颜色好像也褪去了,斑斓的景物很快变成一片沉寂的黑。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传来:“阿玉,我找到你了。”   那声音像是带着穿过千年的悲怆与苍凉:“终于找到你了。”   夏津南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今晚的月光异常明亮,照了小半间屋子,即使是在夜也里能清楚的看到屋内的陈设。   “怎么在这睡着了……”夏津南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硌的酸麻的胳膊,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躺在这里睡着了,还将衣服也脱了……   夏津南忽然一个激灵,转头看向枕头一旁被叠的整整齐齐的喜袍。   他记得自己是迷迷糊糊睡过去的,什么时候还将衣服叠起来了?   还是说有人进来过了?   夏津南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哪有什么鬼神都是自己吓自己的罢了,没准刚刚是薛静来过,看他这么睡着怕他着凉给他盖上的被子吧。   正这么想着,后脊处忽然传来一阵冰凉,一团冷空气忽然贴到他背上,那股寒意将他团团包裹住,就像是……被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似的。   夏津南甩了甩脑袋钻回被子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寒意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明明是秋日的天气,却给他一种凛冬的错觉。夏津南昏昏沉沉的打了一个喷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津南觉得自己身旁的凉气似乎一颤,随即慢慢的褪去了,身体渐渐回暖过来。在一阵甜腻的香气之中沉沉的睡过去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某间别墅。   躺在深灰色大床上的男人忽然睁开双眸,那是在黑暗之中也异常明亮的一双眼睛。   “找到你了。”他说。 第5章 剧本   夏津南打开关了两天的手机,大致的翻了一下有一堆的未接来电和短信,除了偶尔几个是熟悉的没有存联系人的号码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尹天发来的。   夏津南给尹天回拨过去,刚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尹天那鬼哭狼嚎的声音立马从话筒里传来:“哥!!总算是找着你了,你这几天到哪去了啊!”   “家里有些事……”夏津南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打开车门,“最近有什么事么?”   “当然有啊!”尹天窸窸窣窣的一阵响不知道在翻什么,“刘哥昨天就在找你了,我说你接了个广告去试镜了,我听说好像是有个角色想给你……”   夏津南皱了皱眉,刘强不是什么大牌的经纪人,手里的资源不多,仅有的资源都给了几个新生鲜肉和小花,“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尹天虽然也纳闷,但语气里还是掩不住的高兴:“我也不知道啊!我这把剧本拿过来了,哥你下午有空不,我给你送过去你先看看吧。”   夏津南坐进车里,玻璃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裂纹,歪歪扭扭的扒在车窗上。薛静远远的站在门口朝他这边看。“成,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之后,夏津南开着他那辆小奥拓到他妈面前告别,薛静实在是受不了他这辆旧的边走边掉零件的破车,凑到玻璃跟前说:“南南啊,妈给你添钱换个车吧,你这小车开了几年了?”   夏津南换挡,说:“快到报废期了,打算换了,您别操心了。”   薛静说:“对了,妈还问你呢,昨天晚上有异常没有?”   夏津南想起自己做的奇怪的梦和醒来叠整齐的衣服,问:“昨天晚上你去看过我了?”   “没有啊……”薛静说,“本来想去看看你的,昨天老爷子身子不舒服,我在他房里守到天亮……怎么了?”   夏津南皱了皱眉,摇摇头说:“没事……妈,我走了。”   薛静说:“行,路上小心,老爷子年纪大了,脾气倔,想你又拉不下脸提,以后有事没事的回家吃个饭。”   “我知道了。”   ……   夏津南到的时候尹天站在门口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之前夏津南为了方便,给了尹天一份备用钥匙,他一边拿出钥匙开门一边问他:“来了多久了?怎么不进去等着。”   尹天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钥匙不知道让我扔哪儿了……哥,要不我出钱给你换个锁吧?”   夏津南无语的撇了他一眼,从玄关处拿了双拖鞋递给他,“剧本带来了么?”   “带了带了……”尹天转眼就把「换锁」这事儿抛到脑后面去了,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个蓝色的书夹,封面写着《将军令》三个古体大字,“我大概看了一遍,觉得还行,你要是没意见的话后头就有个试镜。”   夏津南接过剧本笑了笑,“我能有什么意见。”   尹天轻车熟路的去厨房热牛奶,等他出来的时候,夏津南正坐在沙发上翻看剧本。   晨光勾勒出一个淡金色的轮廓,他眼睫低垂着,一副极认真的模样,挺鼻薄唇,眉眼俊秀,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与生俱来的淡然与清贵。   一瞬看的尹天竟愣住了。   可沉浸在剧情中夏津南并不自知,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翻过一页剧本,津津有味的看下去。 第6章 戏子   《将军令》讲述的是一代开国功将尹昊尧的传奇的一生。他一生忠军奉国,战功累累,拥有卓越的军事才能,与好兄弟的皇三子许鸿一起打下江山。   却不料功高于世,最终落得个宗族皆亡的下场。将军的妻子虞姌为夫报仇,最后与登上皇位的许鸿同归于尽。   一代人的恩怨落幕,他们的后世子孙又卷入了一场关于皇位的争斗之中。   而夏津南在里面扮演的是一位默默喜欢着尹昊尧的戏子阙笙,算是个男五号,因为攻救了在后台被人调戏的受,从此之后受对其情根深种,在攻死后帮助虞姌逃出皇城,最后自尽于将军墓前。   阙笙对于尹昊尧的情感一直压抑在心底,因此呈现出的仅仅是一种类似于朦胧的同性之情,在男女主的爱恨离愁的光芒之下显得微弱无比,可能是当下流行卖腐的缘故,总要在言情剧里给男主配上一个痴情的小跟班一类的人物。   虽然拢共加起来有一两页的台词,但是这是他自从毕业之后,出镜次数最多的一次了。   是一个好本子,整体恢弘,场面制作包括演员和导演方面个个都是大牌名家,即使是男五号,肯定也有好多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去,试镜对夏津南来说也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尹天把牛奶放到他跟前,自己嘬了一口,说道:“哥你知道导演是谁不?新锐导演方律!就那个必出精品的怪才,最后有定下来的演员名单,个个都是大牌!哥,你可得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呀。”   随着他叽叽喳喳的声音,夏津南将剧本翻到最后一页,男主是他的同门师兄,现下红透半边天的影帝白清朗。   尹天喋喋不休的说:“清朗哥人真是超好,说起来刘扒皮能把这次试镜的机会给你还是他从中协调的呢……”   夏津南皱眉皱眉,目光停在女主角的名字上。   一线小花旦岳茹,以黑马之姿拦下两大奖项成为电影史上最年轻的双奖影后。   尹天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噎了一下,劝说道:“哥,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做人总得向前看吧,而且我看过了,你跟她也就一两场的对手戏。”   “嗯。”夏津南低低的应了一声,垂着眼睛不辨喜怒。   尹天看他冷着脸,连忙转移话题的问道:“对了哥,你这两天干嘛去了?回家是因为这部戏吗?你家里……还是不让接?”   一提起家里,夏津南忽然有一种压抑了许久的石头突然被拿开的轻盈感,薛静说的那一番话是他从小到大都梦寐以求的。   不用再活在别人的束缚之下,终于可以自己随心所欲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夏津南说:“不是因为这件事,是因为其他的事。对了小天,我家里跟我说,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干涉我了。”   尹天跟了他三四年的时间,对他复杂庞大的家族多少知道一些,之前夏津南一直受打压也是有夏家暗箱操作的缘故,所以对此尹天很不可置信的问:“不干涉是什么意思?”   夏津南笑笑说:“就是以后接戏什么的他们都不管了。”   “真的!?”尹天从沙发上跳起来,喜不自胜的说,“太好了!哥,凭咱这颜值和努力,以后肯定能爆红!” 第7章 随行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那次在夏家的新房里睡过一夜之后,夏津南总是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身上发冷,起初是以为降温天气变凉的缘故,后来逐渐发现即使是在门窗紧闭、密不通风的卧室内身上仍会一阵阵的发冷。   外面的门铃声将夏津南从梦里拉起来,他揉揉酸痛的肩膀,趿拉着拖鞋睡眼惺忪的过去开门。   尹天带着一身水汽站在门外,朝他举了举手中的袋子,喜气洋洋的叫了一声:“南哥!”   夏津南闪身叫他进来,尹天换了鞋熟门熟路的去厨房拿碗筷,一边把豆浆放进杯子里一边朝洗手间的夏津南絮絮叨叨的说:“哥,副导演通知我今天九点试镜,昨晚上十一点多了才通知,我怕打扰你就没给你打电话,一会儿咱们得先去趟公司,刘哥说有事儿跟你说。路上有点堵,得早点出门,别迟到了。”   夏津南刚洗了头,胡乱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就出来了,没擦净的水珠顺着脖颈流进锁骨,白色的工字背心上留着一道浸湿了的淡淡水痕。   “哥,剧本你都看过了没?”尹天嘴里叼着个油饼,含含糊糊的问他。   夏津南点点头,抽了椅子坐下来拿起一个水煮蛋,“看过了。”   阙笙这个角色和以前夏津南演的霸道总裁、青春校草那种偶像剧的形象都不同,是一个压抑而炙热的戏子形象,他的外表柔弱不堪一击,内里却是如同蒲草一样的坚韧。   角色虽小,对于夏津南来说却是很难把握,更何况导演又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严厉。   旁边的尹天一直乐呵呵的刷着微博,他自然想不到这些,有这个试镜的机会已经足够他开心了好几天了,见夏津南默默的剥鸡蛋也不说话,他喝了口豆浆,安慰说:“没事儿,选不上就选不上,不过这既然是内部试镜,应该没几个竞争对手的,哥你也别有压力。”   “对了哥……”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夏津南一怔,说:“没有啊。”   “哎?”尹天也有些奇怪,“那他们怎么把你今天晚上的那档宣传给撤了呢……”   薛静已经说过夏家不会在干涉他,夏津南也相信他妈不会出尔反尔,脑袋里想了一圈,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于是他说:“撤了就撤了吧,反正是那种做做游戏当当背景的宣传场,有我没我都一样,正好在家歇着。”   尹天见他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他抽了两张纸随意摸了摸嘴,说:“哥,你先吃着,我先去开车,在楼下等你。”   两人到公司的时候刘强正在训斥一个新签的艺人,隔扇门能听见他那中气十足的骂人声:“留学回来的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上去!有个男三号就不错了,还在这给我挑三拣四,你要是不想红,趁早给我走人!”   新人心气儿高,难免不服气,只听刘强拿夏津南开刀说道:“夏津南知道吗?当初多火的一个新晋小生,就是因为不听我的话,去挑大梁演电影,瞅瞅现在不就是个十八线?你要是在这样,就跟他一个下场!”   训别人连带着讽刺他,一瞬间在门外的夏津南脸色一下子拉下来,里面的新人听了他这话,不屑的哼了一声,拉开门准备出去。   不料正巧跟趴在门上偷听的尹天撞了个对脸,新人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站在那挺拔如松的夏津南,大步的走了。   刘强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来了,一时间也有些尴尬,他咳了一声,转身坐到老板椅上,说:“进来坐吧。”   尹天白了他一眼,问:“刘哥,有什么事儿么?南哥一会儿还赶着去试镜。”   刘强开门见山的说:“试完镜了别急着走,跟着导演制片人一起去吃个饭。”   为了叮嘱这个专门叫他跑过来一趟的蠢事儿刘强可不会干。   夏津南了然,这又是哪位老板看上他的想包他,他说:“今晚有事,恐怕去不了。”   刘强倏的抬起头,说:“由不得你,你以为这次试镜的机会是谁给的?”   夏津南眉间微皱,刘强继续道:“我也跟你说明白了,你今晚要是去吃这个饭,这个角色妥妥就是你的,原本这个角色内定的是晨阳那小子,半截被你截了糊不说,你还不乐意了?”   刘强见他不上道,说:“我劝你一句,要是还想在这个圈子混下去,瞿先生那,你可不能得罪。”   一听「瞿先生」这三个字,夏津南的脊背微微一僵,随后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与此同时,西装挺括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这座城市的全貌,上扬的剑眉因为微皱在眉宇间形成一个「川」字形。   在一旁一个斯斯文文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放下正在翻阅的文件,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男人站起来,说:“我要回国一趟。”   “商总!”身后的秘书踩着高跟鞋追上他,“有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过目,另外国贸那边的负责人……”   男人头也不回,大手一挥的吩咐道:“都交给方特助。” 第8章 试镜   尹天跟在他后面急急忙忙的追上夏大长腿,气喘吁吁的问道,“哥,咱们现在去哪儿?”   “去剧组。”夏津南想也不想的回答说。   “啊?”尹天猛一下没反应过来,发出一个无意识的单音节。   即使知道自己得罪了刘强,这个角色十有八九会被换掉,可夏津南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他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久的角色让他拱手让人,实在是不甘心。虽说这个角色一开始来的就不光彩吧……   在刘强那里耽搁了一会儿,路上遇到车祸又堵了一会儿,一路狂飙才堪堪在九点之前到了试镜地点。   方律严谨是娱乐圈里出了名的,整个剧组的气氛和他之前所处的剧组都不一样,进去之后工作人员正在井然有序的在布置场景,即使是对夏津南这样默默无闻的小龙套也是客客气气的,给他们指了路之后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虽然没吃到,但夏津南踩着点来,找到房间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好几个人了。   有当红炸子鸡、资深老戏骨、人气小鲜肉……种种对比下来,属夏津南最没有名气。   几个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身上,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肯定是在猜他是什么来头,来此试镜的不是有名气的便是有演技的,像夏津南这种的难免会引人遐想。   夏津南最讨厌这种灼人的审视目光。   这时屋内的门开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从里面走出来。他看到夏津南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两个小虎牙,笑呵呵的冲他打了个招呼。   夏津南也是一怔,看着他挺眼熟,叫什么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一个通过选秀出身的青春偶像,大街小巷最近都在放他的歌。   跟在他后面的是副导演,看到夏津南来了,他朝这边招招手说:“过来吧。”   尹天之前明明一直在劝他不要紧张,不过现在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似的,夏津南冲他笑了笑,说:“放心。”   屋内陈设很简单,二十几坪的房间内放一张方桌,方律和副导演,加上两位像是制片投资模样的人坐在方桌后面。   桌上摆着几瓶未开封的水和几只精致的小竹筒。   副导演指着其中一个竹筒,说:“来抽个签吧。”   夏津南过去随便从竹筒里拿了一张卷筒似的纸条,抽到的是阙笙给他送行的那一段。   副导演低头摆弄着手机,一旁两个投资人也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方律坐在中间,一副阴沉沉的模样看起来不耐烦极了。   夏津南深呼一口气,朝几人鞠了一躬,开始表演。   他首先做了一个踮脚动作,手向虚空之中伸了一下快速的又缩回去。   阙笙自幼学戏,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柔软,只这一个似留非留的动作,便使得方律眼前一亮,不由得开始正视起眼前的人。   原本以为托关系进来的不过就是个没演技的花瓶罢了,没想到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是阙笙与尹昊尧最后一次见面,阙笙劝尹昊尧不要去赴皇上的约,尹昊尧信任皇帝,不听劝阻去赴了这场「鸿门宴」。   阙笙个头要比尹昊尧矮上许多,他这么一踮,不舍、哀叹、压抑着的情愁种种情感从夏津南的脸上显现出来,他的手在空中僵硬了一会儿,复又放下去,低低的说道:“阿尧,别去。”   空气中的「尹昊尧」说了什么,阙笙的眼神飘忽着不敢直视他,他涨红了脸,似是气愤,似是焦急的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功高盖主,许鸿他不会轻易的便放过你的。”   说完这话,他的头猛地向后倾斜了一下,似是被空气中的什么东西猛然吓到了,再开腔时声音已然哽咽:“我直呼皇帝名讳又怎样?他根本将你当做工具!阿尧,不要傻了,带上尹夫人,速速离去吧。”   懦弱而坚韧。   原本一直在低头玩手机的副导演抬起头,看着尽力表演的夏津南,就连刚刚一直在谈笑的投资人也开始正视起眼前的人来。   尹昊尧气急离去,两人不欢而散,阙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面上一片后悔之色,他右手握拳轻轻砸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这幕戏到这里就结束了,副导演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发现夏津南换了一个姿势。   他的右手虚虚的搭起来,做了一个扶门框的动作,张口唱了一段玉堂春的唱词:“你本是宦门后啊,上等的人品,吃珍馐,穿绫罗,百般的称心。想不到——你落得这般光景……”   长袖起舞戏中人,几句唱词,便是度了别人一生的光景。 第9章 如影   不过是吃了个中饭的功夫,之前还晴朗的天气转眼间变了个脸,连绵的乌云沉甸甸压在上头,盖住秋日里最后残存的温暖,街头的树叶成堆落在地上也没有人去打扫,任它来回在街道上飘荡。   夏津南站在门口,等着尹天去拿落在洗手间的车钥匙,后面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头一看,正是那个刚刚在里面冲着他笑的那个少年。   他露着对儿小虎牙,笑呵呵的朝他打招呼说:“你好,我叫顾梦群。”   “啊……你好,我是夏津南。”   “我知道的……”顾梦群很快的接话,“我很喜欢看《淡彩琉璃》。”   淡彩琉璃是当年夏津南还未毕业的时候拍的一部偶像剧,凭借此剧还小火了一把,他笑了笑,说道:“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顾梦群的眼神亮亮的,问他:“刚刚在里面是你在唱戏吗?”   “对的。”夏津南点点头,最后那一段纯属临场发挥,他小时候喜欢过一段时间的戏剧,当时薛静还专门请了老师来教他,前前后后学了有五六年的时间,之后被夏老爷子知道了,说他是不务正业,高中之后就没怎么唱过了,上了大学之后忙着学习表演走位什么的,就更顾不得学戏了,只是没事儿的时候哼两句。   夏津南笑着说:“临时想起的,好长时间没开过嗓,让你见笑了。”   顾梦群连忙说:“不不不,夏哥你的嗓子条件是可真好!”   他是个自来熟,两三句话的功夫就跟他熟络起来,说道:“夏哥,你幸亏是个演员不是歌手,不然我就得多一个竞争对手了。”   他被一个专业歌手夸赞还是第一次,夏津南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问他:“你也是来试镜的?”   顾梦群刚刚成年,身上还带着少年飒爽的气性,他大大咧咧的说:“来试的阙笙。我本来就是个唱歌的,没什么演技,公司还非叫我来试镜。原本以为能凭着嗓子试一把……没想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显得我跟闹笑话似的。”   “你知道我抽中的是什么不?就是那将军死之后到他坟头的那场哭戏,我哪会哭啊!   憋了半天都憋不出来,方律那张脸冷的真是恨不得把我吃了似的,我又不是专业的演员,不就是来走个过场,我容易么我,非得来掺和一脚,多讨人嫌啊……”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远处处一辆保姆车停到门口,顾梦群看了一眼,说:“夏哥,我车来了,不跟你说了。”   夏津南点点头,说:“行,去吧。”   顾梦群上了车,临走前摇下车窗朝他挥了挥手,这才走了。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前去拿钥匙的尹天小跑着过来,一出门一阵凉风吹得他直打哆嗦,“哥你怎么不进去坐着等,外面多冷啊!”   “没事。”夏津南说,“钥匙找着了?”   “找着了!”尹天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说,“掉沙发缝里了,找了半天还没找着……”   夏津南说:“找着了就行,咱们走吧。”   路上堵了俩小时的车,回到家后已是傍晚,在他那辆小奥拓里闷了一身的汗,一回家他就直冲着洗手间去了。   夏津南这间房是公司给分配的,一室一厅一卫的小房子,配置倒是齐全,夏津南还花了大价钱装了按摩浴缸。   此时整个人浸在温水里,一天的疲惫都溺在了温水里,浑身毛孔张开的舒适感令他发出轻轻的喟叹。   浴室烟气朦胧,夏津南特意放了牡丹亭,在婉转咿呀的腔调之中闭上了眼睛。   夏津南鲜少在浴室里睡着,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一团冰凉贴近了自己,明明是泡在热水里,却像是冻在寒冰中一样。   他觉得仿佛有一个人从后面拖着他的臂膀,胸口贴上他的后背。   “你是谁?”夏津南听见自己问。   那个影子的声音低沉仿佛是从虚空之中发出的,“快醒醒。”   “快醒醒……”   夏津南忽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在浴缸中睡着了,下巴已经浸在了水里,要不是他忽然惊醒,整个头都要埋下去了。   曲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房间里安静极了,水也变得冰凉,夏津南拿起旁边的浴巾裹到身上,甩了甩头发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   那个叫他「快醒醒」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将牛奶喝完,回到卧室拿着手机顿了顿,然后拨了一个许久没联系过的电话。   “喂,姑姑,是我,津南……对,我有些事儿想问问您。” 第10章 灵体   夏津南他姑姑与他父亲是双胞胎,每一代嫡长这一脉都会出一对儿龙凤双胞胎,早些年算是个女强人类型的,上完初中后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决然的就辍学了,之后走南闯北八九年,到了二十二岁那年忽然就回来了,脾气性格也变了很多,在嫁给什么「神明」之后便一直生活在郊区,这么多年孤身一人,也不见她与什么人来往。   除了逢年过节,夏津南很少见这位姑姑,不过夏兰倒是对这个侄子很是宠爱,每次见到他要么会送个大红包,要么就是送上几件自己给他织的毛衣手套或者是自己做的小甜点。   尤其是在他父亲出车祸之后,夏兰对这个侄子越发的溺爱了。   他二叔二婶原本想借着夏宏死这件事儿将他和薛静推出夏家,污蔑夏津南为了得到遗产不惜害死自己的父亲,多亏了夏兰从中周旋,才让夏家的各位长辈没把夏宏的死迁怒到夏津南的头上。   夏兰住在一所疗养院里,平时闲着没事儿做,年轻时漂泊的那几年使她见到了太多无依无靠的人们,回来之后索性就建了一所福利院,专门来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老弱病残,还资助了几个孩子上学,偶尔收留几个高官或者豪门家里的病残人士,这里保密性良好,服务一流,医护人员也是专门从国外培养过的,加上夏家这个闪亮的金招牌,时间一久竟吸引了不少世家,一来二去的原本想建立个福利院,建着建着就成了疗养院了,没事儿整个零花钱小日子倒是过的惬意。   夏津南到的时候夏兰刚查了房出来,穿着个白大褂,脖颈间还挂着听诊器,瞧着有模有样的还,看到许久未见的侄子,她走过去拍拍小伙子的肩,笑着说:“比上次见高了不少。”   夏津南也笑了,说:“姑姑,我都多大了,早就不长个了。”   夏兰改口说:“那就是瘦了!”   她点了点夏津南凸出的锁骨,说:“你看看这瘦的骨头都凸出来了,是不是又为了什么戏减肥了?”   “那样上镜好看……”夏津南解释,“姑姑,先进去吧,我托人从蒙古那带了几斤风干牛肉跟腊肠,您看看。”   “算你小子有良心,姑姑没白疼你!”边说着,夏兰便掀开门帘进去了。   进门之后她将白大褂脱下来挂到旁边的衣架上,又从冰箱里拿了几个水果到厨房洗去了,她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对了,你这回风风火火的赶过来是要问我什么问题?”   夏津南跟着进了门,说:“是关于夏家那位……”他的「神明」二字还未说出口,便听见厨房里面传来「啪」的一声碎裂的声响,夏津南连忙起来走到厨房,“怎么了?”   “没事没事……”夏兰蹲在地上收拾着碎瓷片,“年纪大,没看清手滑了。”   夏津南拿来扫帚,说:“您别用手捡了,我来扫吧。”   夏兰「哎」了一声,说:“收拾完了就出来,我新做了泡芙,你来尝尝。”说完,擦了擦手,端着一盘子小泡芙就出去了。   夏津南收拾完了回到客厅,发现夏兰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里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几个嘉宾为了完成任务在里面又跑又闹的,夏津南过去将电视音量调小,问:“姑姑,没划着吧?”   夏兰回神,说:“啊,没有没有,快过来尝尝,我从网上查的,这小东西费了我不少劲儿呢!”   夏津南坐到沙发上,捏起一个小小的团子模样的泡芙,一口要下去里面的鲜奶油全数跑进去,口腔溢满了醇香,“好吃。”   “好吃就行……”夏兰笑了笑,又去端过来一杯黄澄澄的芒果汁,“鲜榨的,调了点蜂蜜进去。”   夏津南吃了四五个泡芙就停下了,喝了口芒果汁冲淡了嘴里甜腻的味道,这才再开口问:“姑姑,我这次来,是想问问关于夏家那位「神明」的事。”   夏兰说:“你刚刚一说「夏家」我就猜到了……哎,老爷子信这个信的不行,他们干的那些荒唐事儿我听说了,南南,委屈你了。”   夏津南问她:“当年您不是出去了?怎么后来又回来了?”   “我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本想着脱离了夏家自己闯荡一番事业,叫他们看看弱女子也能成事。   可是后来,你奶奶突然联系到我,说我要是再不回去,我弟弟,也就是你的父亲夏宏,就要代替我嫁给「神明」。”   “那时候哪听过男子嫁人这种事儿啊!你奶奶疼你爸疼的不行,认为这都是折阳寿的事儿,死活不肯让你爸嫁……   没办法,我这个做姐姐的总不能一意孤行,虽然你爸自己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儿,但我心里过不去,总不能用自己的任性来惩罚你爸,所以我就回去了。可惜了妙妙去的早……哎,没想到到了你这还是没能逃过去。”   提起早逝的弟弟和侄女,夏兰的语气开始伤感起来。   夏津南说:“我刚开始觉得也挺荒谬的,可是自从那天过后……我总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   “跟着你?”夏兰皱着眉问。   夏津南点点头,说:“对,要么就是睡着睡着身上有什么东西压着,要么是做怪梦,要么是走在路上忽然后背一凉。姑姑你先前嫁的时候有这种感觉么?”   夏兰摇摇头,说:“没有,我也就是在那呆了一晚之后,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出来了。”   夏津南说:“我那晚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等醒的时候天都大亮了。”   夏兰想了想,想了一个稳妥的说法,说:“会不会是你最近压力太大,累着了?”   夏津南说:“起初我也以为是最近睡眠不足的缘故,直到昨晚我在浴缸里睡着了,耳边一直有一个声音让我快醒醒。”   夏兰说:“当年我嫁过去的时候也就是穿着红喜服在里面坐了一宿,之后便什么事儿都没有。要非说有奇怪的地方的话,好像连着几天做过一个梦来着。”   夏津南想起自己那个奇怪的梦境,问她:“什么梦?”   时间太久她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夏兰想了想,继续说:“好像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是雾还是雪的记不大清楚了,一个人跪在那里,好像是在……找人?”   夏津南猛然想起自己在婚房那一夜做的奇怪的梦。   那人的身上落满了霜雪,宛如一尊玉雕般的一动不动静止在一片白茫之中。   他说什么来着?   夏津南说:“他是不是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夏兰皱着眉回想着:“是在一直重复着什么话,好像说的是什么「阿怡」还是「阿芸」的。”   她当时听得不清楚,何况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仅仅就能想起偶尔几个片段。   但夏津南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可以肯定的是,那人唤的名字叫阿玉。   他说的是:“阿玉,我找到你了。”那声音带着穿过千年的悲怆与苍凉,让夏津南浑身仿佛置于冰窖之中。   夏津南猛然回头,那边电视上还播放着综艺节目,两队的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彼此都在进行最后一轮的游戏冲刺。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夏兰看着他异常的反应,问道。   夏津南说:“我刚刚听到……他叫我了。”   “什么?”夏兰没反应过来,“谁在叫你?”   夏津南深呼吸一口气,说:“可能真是说我最近太累,出现幻觉了。”   夏兰说:“要不要姑姑给你联系个心理医生?我有个朋友的儿子就是主攻这个方面的,要不要去看看?”   夏津南说:“再说吧,这两天刚接了一个新戏,等有空了我就去。”   夏兰拿出手机给他发过去一个手机号,说:“这是周医生的电话,别不当回事儿,好多大病都是小病积攒起来的,尤其是这种精神的问题,娱乐圈不比别的地方,又杂又乱的,你多注意着点。”   夏津南原本想赶紧回去,自己顺一顺这件事情。奈何拗不过她留他这里吃饭,想着难得来一次,于是心不在焉的吃了一顿饭之后跟才夏兰告辞,临走前夏兰叮嘱他说:“这周末就去,听见了没?”   “我知道了姑姑……”夏津南说,“您放心吧,我过两天一定去看。”   出了疗养院大门之后,夏津南坐回自己的小奥拓上,对着空气忽然问道:“你是谁?”   车子外面偶尔传来几声小孩子的吵闹声,并没有人回答他,   夏津南又说:“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是谁!”   依旧没有人回应。   他打转方向盘,老旧的小奥拓让他开出了跑车的感觉,驱车一路风驰电掣的回到家里,停好车,夏津南没有丝毫停顿的上楼。   夏津南将门锁紧,又把窗帘拉上,做好这一切他站在客厅中,说:“出来。”   沉默了大概有十几秒,小小的客厅中温度忽然像是下降了几个度,令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第11章 前友   “你是谁?”夏津南问道。   问完这个话他也觉得不妥,既然是鬼魂,怎么可能能回答他?   一片俱寂之中,忽然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笔动了。   虽然这看起来是这么的不可思议,但它确确实实的是动了。   茶几上放着夏津南未看完的剧本和他用来勾台词的蓝色荧光笔,那支笔此刻凭空浮动,夏津南凑过去一看,在印着密密麻麻的黑字剧本上寥寥几笔写下几个苍劲有力、俊逸流畅的蓝色大字,:   你、夫、君。   夏津南:……   哪里来的色鬼?!   他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哪里有夫……   等等,他还真嫁过一个。   夏津南抿着唇角站在那里,眉梢俱是冷意,那支笔写完字后就放了回去,再没有动过。   身边围绕着的那团寒气也逐渐褪去,屋内又恢复到正常的温度,好像像是一场幻觉,可「你夫君」三个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叫他想说服自己这是幻觉都不行。   原本以为他今晚会睡不着,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脑袋挨到枕头没两分钟就沉沉的睡着了。   夏津南鲜少有睡的这么好的时候,一早醒来神清气爽的。今天《将军令》开机,夏津南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给尹天打了电话约定机场集合,叫他不用过来了。   一清早随便吃了点面包之后,自己开着小奥拓收拾了几件衣物,就赶去机场了。   剧组距离夏津南所在的城市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机程,夏津南拒绝了剧组给它订的头等舱,自己改订了经济舱。   路上兜兜转转到宾馆放下行李在去片场一共用了三个多小时,夏津南出发的已经算早了,到剧组的时候才九点不到,没想到去的时候剧组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布景调光了,方律正站在摄像机前安排机位,副导演拿着大喇叭正喊着道具组的人就位,热热闹闹的一群人来回在片场穿梭着。   夏津南很喜欢这种氛围,重点工作都放在道具灯光布景机位上,而不是一来就是对着那些大咖影星毕恭毕敬溜须拍马的工作人员。   他刚这么想着,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声。夏津南寻声望去,几个人正朝这边过来,为首的两人一个挺拔,一个窈窕,正是这部剧的男女主角,白清朗和岳茹。   旁边工作人员模样的一个妹子低低的叫:“哇!是白清朗!他们两个怎么是一起来的?难道网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另一个妹子赶紧拉住她,说:“别八卦了!忘了方导是怎么吩咐的了么?快快快,副导演叫呢,别看了!”   夏津南站在墙边,看着远处与副导演谈笑风生的白清朗和岳茹,自己转身去化妆室了。   像夏津南这种默默无名的小明星不像白清朗那种一线大咖,有专门的化妆师造型师和休息室,通常都是和群演共用一个化妆师的。   第一天只有他一场戏,在台上唱戏时远远的看见一身戎装凯旋而归来作为这部电影的开头。   算下来不过三四秒的一个镜头,得带着俩仨小时的妆。   看到夏津南来了,在给别人粘胡子的化妆师妹子不好意思的说:“夏老师,请您稍等一下,化戏妆的那个路上堵车,还没来。”   夏津南点点头,说:“没事。”   化妆妹子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继续贴胡子去了。   夏津南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掏出手机给出去修车的尹天打电话,让他来的时候拐到宾馆带一件儿厚的大衣过来,刚挂了电话后头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津南,你在这干什么呢?”   一转头,是白清朗。   白清朗算是夏津南的师兄,两人同校不同级,白清朗比他早出道一年,签的也是同一家公司,所以两人前两年在夏津南还火的时候也合作过,只不过后来他沉寂下去,白清朗却是星途顺畅一路走到一线的位置,两人才慢慢淡了联系,算起来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了,这部戏倒是给了他们一个见面的机会。   夏津南说:“天挺冷的,让助理多捎件儿衣服。”   白清朗笑笑,说:“刚刚在外面看着你就眼熟,没敢认,一问导演才知道真的是你。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倒是比之前沉稳了不少。”   能不沉稳吗,大起大落的。   夏津南笑了笑,没说话。   白清朗又说:“我记得第一场是你的戏吧?怎么还不去化妆?”   “路上堵着了……”夏津南说,“刚刚问过了,说是至少还得有半个小时才能到。”   “那哪能赶得及?”白清朗说,“你不知道方律的脾气,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别管你多有理,他可不听你解释。”   白清朗又提议说:“要不你跟着我来吧,反正我的妆好化,戴个头套换身衣服就完了。”   由于第一场就是他的戏,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开拍了,说不着急是假的,夏津南也就没跟他客气,点了点头说:“成,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白清朗笑着摆摆手,说:“都是师兄弟!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一线的资源待遇就是不一样,别说是方导这种严谨的剧组了,如果搁在别的剧组,像白清朗和岳茹这种一线咖都是能占好几个屋子的,岳茹那边大小姐的命,光是助理和行头就占了两个屋子,相对而言白清朗就低调多了,化妆师服装师助理什么的也都是自带的,自己要了个小单间。   在化妆的过程中白清朗在一旁跟他聊天,他与夏津南原本就是好友,只是一年未见彼此之间略有生疏,这份浅淡的生疏在白清朗的两三句话中直接是消融了。   聊着聊着,就聊到他和岳茹身上去了。   白清朗欲言又止的说:“阿南,有个事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夏津南问:“怎么了?”   白清朗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刚刚过去的时候看着岳茹站在后面,好像是要来找你的,看到我过来了,她转头又走了,是不是我打扰着你们了?要不一会儿我让助理把她叫来你们说说话,都是老同学,这么长时间没见的。”   夏津南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当初他和岳茹的事儿算娱乐圈半公开的秘密,两人在学生时代就是一对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岳茹在爱情和名利之中选择了后者,提出与夏津南分手的时候他也没有异议,分开的时候是和平分手,在当时还被狗仔偷拍过,传过一阵子的话题,随着夏津南被人遗忘,包养岳茹的金主将她这些负面新闻处理的干干净净,这事儿也就逐渐被淡忘了。   夏津南也不瞒他,半开玩笑的说:“不用了,我俩的事儿朗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免得在给她缠上点儿什么八卦新闻。”   白清朗一笑,说:“哎呀,看我这脑子,见着你光顾着叙旧,忘了这一茬儿的事儿了,怪我怪我。”   聊着聊着,夏津南便觉得自己背后一凉,熟悉的寒意慢慢包裹住全身,夏津南下意识的一抖。一旁的白清朗看他逐渐冷下来的脸色,问:“怎么了?”   夏津南总不能说他背后背着个鬼呢吧!?   于是他转移话题说:“没事儿,这天够冷的。”   白清朗说:“那你等会儿,我让小张去车上那个棉大衣,这两天降温,我多带了件儿。”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清朗说完这话,夏津南觉得自己的身上更凉了,不知道那只「鬼」又在抽什么风。   他说:“不用麻烦了,尹天快到了。还有五分钟就开拍了,不至于再去车库折腾一趟的。”   就在这时,场务过来敲了敲门,示意夏津南该开拍了。   白清朗也就没在坚持,跟他说了个加油,就去换戏服去了。   奇怪的是,一出了休息室的门,他身上缠绕的那股冷气就不见了。   什么臭毛病……夏津南默默的想。   拍戏的时候夏津南原以为一条两条的也就过了,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回眸镜头竟然被方律NG了七八次才堪堪过去这一条。   最后NG到夏津南都不好意思了,方律这才松口。夏津南一方面担心,一方面还挺高兴,担心的是这一条都这么难过,以后有日子可熬了;高兴的是在方律这个组自己演技各个方面肯定能得到不少的提升。   中场休息的时候夏津南凑上去看了眼自己刚刚的镜头,转眸抬额,水袖微颤,眼角眉梢之间俱是勾勾缠缠的风情。   只这一个回转的镜头,夏津南就觉得这比他以往拍过的所有电视剧都要好。   不是说他在制作花费方面的精良,不枉费拍了这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下一场是白清朗骑马入城凯旋而归的场景,夏津南没有走,留在片场看白清朗的戏。   他的演技原本就要比夏津南好很多,再加上几年的磨练自然要比夏津南在镜头面前的自然轻松许多,自信狂骄的将军被百姓簇拥着,即使是一脸严肃,却偏偏能让人察觉他铁甲之下的温柔。   这条下来也就一两次,方律就放他过了。   随后便是一些空镜和女主的镜头了,头一天的拍摄除了早上夏津南那耽误了一点时间之外其余都很顺利。 第12章 吃醋   尽管第一天的戏份很少,但是夏津南从开拍到结束一直都呆在剧组,一会儿溜溜灯光组,一会儿看看道具组,一会儿又去镜头前面瞅瞅场面调度。方律看在眼里,倒是没说他。   结束之后夏津南吃着盒饭听尹天在旁边不停的唠叨:“哥你穿的这是啥!军大衣?哥,咱们好歹也是个青春偶像,注意着点形象行不行!要是让粉丝看着怎么办?”   夏津南闷头吃饭,心想哪来的粉丝能追到这来?就算能追来也不是他的粉儿。   尹天刷着手机,嚷嚷道,“啊呀呀,几天没更博了?得有小半个月了吧!真可惜,应该给你照张之前带妆的那张照片发上去的……”   说话间发现夏津南拎着块肥肉正往嘴里送,“哥!咱真的破罐子破摔了是不!这些肉吃下去得涨几斤!咱还拍着戏呐!!”   前两年夏津南还火着的时候,刘强对他饮食这方面的要求格外的高,尹天积极地揽下了这个光荣的任务,天天逼着他吃什么清水煮白菜、清水煮土豆、清水煮地瓜……   连带着夏津南吃清汤的火锅都有阴影,后来刘强带的人多了,夏津南的人气开始下降之后他也就不怎么管他了,尹天倒是一直对吃的这方面挺在意。   “哥,就算你条件好也不能这么放任自己呀,你都不知道我减肥的时候……”   夏津南在尹天幽幽怨怨的目光下坦然的将最后一口红烧肉塞进嘴里。   尹天:……   辛苦减肥每天只能吃西红柿黄瓜的尹小胖同学捏捏自己松松垮垮的小肚皮,再看看人家精瘦的小臂,气得他恨不得扑上去把他这种天生吃不胖的人打一顿。   夏津南笑着捏了捏他的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又看看他白斩鸡一样的小身板,说:“你又不胖,有什么好减的。”   尹天拍掉他的手,说:“瘦子不知胖子的苦。”   夏津南笑着还想说什么,忽然那种如影随形的凉气又开始充斥环绕在他的四周。   见他忽然不说话,尹天问:“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夏津南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大衣,将盒饭丢到垃圾桶里,说,“时间不早了,今天挺累的,早点回去睡吧。”   听他这么说尹天自然没有异依,叮嘱了几句晚上不要吃宵夜之后这才回了宾馆。   夏津南还好,自己住着一个单间,尹天则跟着其他明星随行来的助理共同挤到一个四人宿舍间。   回去之后夏津南连澡也没顾得上洗,在行礼内翻找一阵找出两张纸和一支钢笔丢在桌上,问:“你想干什么?”   冷不丁的就来凉他一回的,这种无疑于大冬天的有人将手塞进领口捂热的行为令夏津南异常烦躁。   那笔在之上划了一阵,写下两个字:吃醋。   夏津南纳闷:“你有什么醋好吃的?”   结亲……   哦,这意思是我在婚床上呆一晚就是跟你结婚了?   这位鬼大爷就不能找一个女鬼缠缠绵绵到天涯?非追着他的大男人做什么?   夏津南不在理它,转头去浴室洗澡去了。   洗完回来却发现纸上多了三个字。   负心汉!   后面还有一个加重语气的感叹号。   夏津南都被他气笑了,对着空气说:“不要在跟着我了,我有自己的工作,你这样有一出没一出的算什么?”   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喝了杯热牛奶之后夏津南躺在床上,回想刚刚的事儿觉得自己怕是疯了。   可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心里健康的很,如果自己没有问题,那么可能是真的有什么「东西」缠上他了。   辗转反侧,他看了一眼表,觉得时间还早,就给薛静打过去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薛静飞快的说:“我正敷面膜呢说话多了生皱纹有话快说。”   夏津南斟酌了斟酌,问她:“妈,你有没有认识什么算命先生这一类的大师的?”   薛静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要大很多,她把面膜一扯,说话也利索了不少,问:“怎么了儿子!?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不是……”夏津南连忙止住她,“可能是我想多了,最近总出现幻觉……”   薛静担心的点和夏兰一样,说:“是不是拍戏压力太大了?哎呀,妈劝过你多少回了你不听,非得把自己折腾出点什么病来。”   夏津南开始后悔自己打这个电话了,薛静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又是安排心理医生又是要找巫先生的,最后敲定说:“忙完这阵就回来一趟,妈带你去好好看看去。”   夏津南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叹了口气。虽然很不想承认,恐怕自己心理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第13章 挨骂   商陆松了松领带,剑眉微蹙着坐在黑色办公桌后头,面前摆着成堆的文件也不急着处理,而是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个带着金丝眼镜,面目温和的男人从外面敲了敲门,也没等他答应径自端着杯咖啡就进来了。   方特助将带着热气的醇香咖啡放下,说:“商总,现在是九点十八分,距离我下班时间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零四十二分钟。”   商陆板着脸说:“怎么?偶尔加次班不行么?”   方特助不疾不徐的说:“加班可以,但要顾及家庭,我们家那位您不是不知道……”   商陆瞪了他一眼,秀恩爱的狗!   “算了,那你先走吧。”   仅管老板这么说,作为下属该关心的还是要礼节性的关心一下,于是方特助好心的提醒道:“您要是实在忍不了,就去找他。”   风风火火的从国外赶回来,到了正主面前又怂了,偷偷摸摸的在片场远远的看一眼就回来,不是白费一番功夫么!   商陆说:“我怕吓到他。”   方特助:……   得,您装鬼就不怕吓着他了?   商陆垂着眼睛,看着桌上成堆成堆的文件,说:“阿谨,你不知道我等他了有多久……我害怕这么闯入他的生活他会接受不了。”   方特助说:“迟早是要见的,你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把人家折腾成神经病了看你怎么办!   商陆轻叹一声,说:“我知道了。”   夏津南前期的戏份较少,跨度又大,所以方律把他所有的戏份都安排在了前面,免得到时候他在跟组进山,麻烦又拖沓。   导演助理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夏津南还愣了一下,前后跨越较大的若有若无的感情戏不好把控,阙笙这个人前期是一种隐忍着的爱恋,到了后面则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在短短的几天之内由一种心境切换到另一种状态,他觉得自己能把握好这个度的几率是小之又小。   去找方律商量能不能将戏份延后的时候,方律藏在鸭舌帽下的眼睛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说:“不能演就换人。”   几个字,就把他给打发回来了。   没办法,夏津南只好夜以继日的钻研那几句短短的台词,他不太能理解那种压抑而隐忍的禁忌恋情,为此还去求助了白清朗,白清朗跟他说了一些云山雾罩的话他也没能听明白,最后逼着夏津南还找了几部同性电影来看。   这天夏津南正抱着手机看一部经典的电影,其中主打的是封建礼教吃人的制度,其中唱青衣的男子对自己师兄产生了一种似友非友、似爱非爱的感情,他爱的隐秘、爱的疯狂,眼神之中满是对他的渴求,投足之间皆是情义。   影帝就是不一样。   夏津南自我感叹,不知道再过多少年他才能到人家这个水平。   这么想着,场务通知他的戏马上开拍了,夏津南这两天一直在调整心态,总想着阙笙对尹昊尧那种若有似无的感情反而忽略了自身他是一个戏子。   这场戏是初遇尹昊尧的时刻,他在台上时就注意到这个英武不凡的男人,在后台的时候险些被人侮辱之时被尹昊尧救下,从此对其情根深种。   剧本上写的是情根深种,夏津南却觉得这时候不应该是情根深种,在古代封建的社会怎么可能一个三角下九流的戏子因为一次「英雄救美」就喜欢上一个男人?   他觉得这种感情应该是崇拜或是仰望,在他的前半生中,一直生活在别人的嘲讽和歧视之中,只有在台上演着别人的故事的时候才会受到赞誉,下了台,他还是那个一无是处任人欺辱的戏子,可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底层的人,在遇到尹昊尧之后,对他来说无疑是天神般的存在。   夏津南这么纠结来纠结去,导致站到镜头前的时候反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夏津南!”在数不清多少次NG之后,方律忍无可忍的摔了帽子露出一张盛怒的脸,“你怎么回事?你是女人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惊诧、惊诧懂吗?不是跟个僵尸一样面无表情也不是像个花痴一样冲他傻乐!”   方律脾气大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整个剧组零零散散几十个人此时鸦雀无声,夏津南道歉说:“对不起导演,再来一次,我——”   “再来什么再来?!”方律吼道,他指了指手上的腕表,“这都十二点了!你让整个组都跟着你熬吗?你想再来到天亮吗!”   说完之后,方律深呼吸一口气,又说:“行了,今天先散了吧,明天你要是再过不了,就立马换人。” 第14章 商陆   深秋,夏津南穿着戏服冻了一晚上,饶是他身体素质好此刻也有些头昏鼻塞。   尹天早早的就从外面买了些感冒药,等夏津南一收工连忙带着棉衣和热水就迎上去了。   临走时白清朗还过来劝了劝他:“方导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我之前也是被他这么骂过来的。”   夏津南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爱记恨的人,笑了笑说没什么的。   他心里明白方律这也是为他好,进组的这短短两天却是学到不少东西。   剧组的人撤的差不多的时候,夏津南还没卸妆,年轻的化妆师妹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夸夏津南皮肤嫩,手上不停的拿着各种各样瓶瓶罐罐的药水兑到一个小碗里。   尹天做在一旁的椅子上跟着打哈欠,眼皮耷拉着越听她叽叽喳喳的说话,抱着热水袋都快睡着了。   等夏津南换下戏服首饰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化妆室意外的多了一个人。   醉醺醺的男人仰躺在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化妆室妹子在一旁尴尬的不行,尹天在那丁点的睡意也没了,站在他旁边客客气气的说「您走错地方了,我把您送去宾馆」一类的话。   见夏津南出来了,尹天朝他做了个口型示意他先走。没想到一直闭着眼睛醉醺醺的男人忽然就醒了,他蹬了蹬腿,试图让自己软成烂泥的身体坐直了。   他的肚子几乎要将西装撑开,夏津南看着他涨红的大脸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哦,是面试那天跟着方导一起面试的投资人还是制片人的。   男人扶着椅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说:“真是喝多了走错地方了……”   尹天上去扶住他,说:“您在哪号房?我送您回去吧。”   男人一挥臂将尹天撇开,“你算什么东西。”说着,整个身体朝夏津南的方向扑过去。   夏津南一挪身子,男人没想到他会躲开,一头碰到墙上,鼻子一酸,温热的血液顺着鼻腔缓缓流下来。   男人索性也不装醉了,将自己的鼻血用手一抹,说:“还敢躲老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喝醉了。”夏津南瞟了男人一眼,随即拉开门要走。   他还未来得及换上常服,身上穿着一件纯白的内衬水袖,脸上还带着戏妆,眉眼之间俱是风情万种,此刻一瞪,魂儿都让他的眼神勾走了,   男人也顾不得再生气,他连忙放软了语气,死死的扯住他的袖子,说:“你跟着我,以后想要什么资源就给你什么资源,只陪一晚也行,我给你主角演……”   夏津南根本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他下意识的用力将男人快要贴上来的身体推开,没想到男人身上没什么力气,一滩肥肉被他一推直接就倒在地上了,脑袋撞在门框上。   男人倒在地上抱着脑袋龇牙咧嘴的叫着,不知道头硌到了哪里,竟有血开始渗出来。   夏津南也慌了,没想到自己一推竟将人给碰上了,“尹天,快打120。”   尹天应了一声,连忙拿起手机拨急救电话。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将还未走的工作人员都吸引过来,刚安排好道具的副导演闻声赶过来,看着他们电影的投资方捂着脑袋在那鬼哭狼嚎,赶近跑过去把人扶起来,“李总,您怎么着了这是,赶紧来人给李总拿张凳子!”   随即有工作人员跑着搬过来椅子,两三个人合力把他扶到椅子上,副导演将剧组备着的医药箱拿过来给他暂时止血,李总一边哎呦哎呦的叫着,一边还指着夏津南说:“这事儿没完!你给我等着!”   副导演看了看抿着唇站在门边的夏津南,心里大致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事儿,他转头过去问全程站在那里的化妆师妹子:“这怎么回事儿?”   化妆师妹子支支吾吾的说:“李、李总喝多了,不小心摔了……”   李总暴怒,吼道:“你眼睛瞎了是不是?!我那是叫人推的!我走着好端端的能摔倒?你不用干了!现在就卷铺盖走人!”   化妆师是个二十左右的姑娘,被他当众这么骂,眼圈一下自己就红了。   夏津南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替她出头,于是他说:“是我不小心推的,医药费我会出。”   李总冷笑,“老子不缺钱!你以为赔个医药费就算完了?老子能让你赔到倾家荡产你信不信!”   说完,他又冲着副导演说,“今天这事儿你说说怎么解决!要是解决不好老子明天就撤资退组!”   一听要撤资,副导演的脸色都变了,说:“李总,要不这样吧,让小夏给您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李总可不干,“这就把我打发了?!逗狗呢?!”   副导演抹了把虚汗,说:“那要不叫小夏陪您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老子这么个身份传出去不丢人吗?”李总说。   副导演说:“那您说这怎么办?找警察?您看看,小夏这也不容易,您大人有大量,让他给您道个歉再赔个钱不就行了,咱们也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李总您说是不是?”   副导演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打太极的本事还是一等一的,李总听完他这话语气果真好了不少,说:“那这么着吧,他是个明星,我总不能断人家前途。”副导演听完一笑,说,“哎,这就对了,什么事儿心平气和的说一说就过去了,小夏,快来给李总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   哪想到李总话锋一转,说:“这样吧,今天晚上让他过来给我送药,这样才显得有诚意是不是?”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沉默了。他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夏津南也不是傻子,他冷笑一声,心想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都这样了还能惦记着。   见没人说话,李总也尴尬的很,他看向夏津南说:“怎么了?不愿意了?”   夏津南说:“李总,有句话送给您,有病还是赶紧去医院治才好。”   他这话一语双关,一方面是说他头上的外伤,另一方面说他这个人有病。   副导演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要是刚刚的场面他还能挽回挽回,偏偏这个小祖宗还火上浇油。   李总一听这话整个人气的都要跳脚,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当个biao子还想立牌坊?!陪老子一晚是给你面子,你这个骚样子不就是来勾引老子的么!   老子今天就把话撩在这,今晚你要是不陪我,老子就撤资!你看看你能不能担待的起这个损失,几百万的违约金你卖身都不够赔的!”   四周鸦雀无声。夏津南浓重的戏妆之下惨白着一张脸,这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我们赔。”   不知从哪进来了一个穿着高定黑色长风衣的男人,他的衣摆被风吹起一个弧度,身材高大、面部冷峻、剑眉星目,举手投足之间无端给人一股压迫感。   他与夏津南并肩而立,拧着眉,眼中的担忧几乎将要溢出来,“你没事吧?”   夏津南还没搞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他又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边说着边搂住他的肩给了一个安抚性的拥抱,男人的身高要比夏津南高上整整一头,他的下巴抵在夏津南的发顶上,手掌轻抚着他的背,像极了情人之间的低语道,“没事了,我来了。”   意外的夏津南没有排斥他的拥抱,反而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   “是你。”夏津南忽然笃定的说。   尹天在旁边一脸懵,是谁?什么情况?从哪突然蹦出来个霸道总裁?   李总看着来者不善,语气也软了很多:“你是谁?”   跟在后面匆匆赶来的方特助还没喘匀气儿,就听真?霸总商陆吩咐说:“把他扔出去。”   尹天:……   李总:……   方特助:……   夏津南:……   副导演拿出纸巾擦了擦自己脸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问:“这位先生,请问您是……”   “他爱人。”商陆立马接话。   尹天:什么鬼夏哥竟然背着我偷偷结婚了!?   李总:完蛋了,撩着别人媳妇了!   方特助:商总咱们要点脸好吗。   夏津南:喵喵喵?   他扫了一眼面前狼狈的李总,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嫌弃,然后问副导演:“他给你们组投了多少钱?”   副导演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才知道他是在问自己,回答说:“三百多万……”   商陆说:“把他扔出去,我出十倍。”   李总还没回神自己出的三百多万就这么轻飘飘的让人给顶了的时候,就被身后的方特助带着两名穿着黑西装黑墨镜的彪形大汉给拖出去了。   还真的是「拖」出去的。   简直霸总的不得了。尹天想着,嘴巴大的能吞下一个鸡蛋。   什么时候夏哥背着他偷偷摸摸的认识了这么个霸总?   李总被弄出去之后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不少,商陆冲着夏津南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卸妆,之后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自然又熟稔,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偏偏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肯定,叫夏津南无法拒绝。   “谢谢了。”夏津南说。 第15章 爱人   人都散了之后小小的化妆师内就剩下夏津南和商陆二人,刚刚气场全开的霸总商先生此时此刻和夏津南相对着尴尬。   商陆说:“我送你回去?”   夏津南回:“不用了,尹天去开车了。”   “噢。”商陆应了一声。他找了这个人长达百年,当眼睁睁的看着活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反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两人沉默了一阵,商陆说,“那、那你送送我吧,车被方特助开走了。”   夏津南说:“好吧。”   这边商总美人再侧,正大光明的偷看多日未见的自家媳妇,另一边在冷风中的方特助就没这么好过了,将李总打发走之后原本以为就能回去了,没想到老板之前放下的豪言壮语说要出十倍的事儿让人家副导演一直记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你好,我姓辛,是这部戏的副导演,您看刚刚说的投资的事儿……”   方特助递给他一张名片说道:“关于投资的事,明天会找人来具体商谈。”   副导演一脸喜色的接过名片,连连说:“好的,好的。”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刚走,后脚他那个臭脸弟弟电话就来了。   方特助看了眼来电显示,认命的叹了口气带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喂?”   那边方律连句客套都没说,直接上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捣什么乱?!说了这次不用你出钱!我拉来的投资你两三句话就给我打发了?大晚上的不让还让不让我睡了!”   方特助解释说:“绿绿,你先别急听我说……”   “你给我闭嘴!”方律气的恨不得摔电话,“不许叫我小名!”   “好好好……”方特助立马改口,“小律,你拉投资也提前看看风评,李民那个人你了解过没有?当着剧组人的面公然要演员陪/睡,你不是最烦剧组里这种潜规则么?”   方律沉默了一下,问:“他潜谁了?”   “潜了夏津南……”方特助说,“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他是商总的老婆。”   方律:……   这边商陆不可能真的叫尹天开着辆小奥拓将他送到别墅去,说今儿天晚了,顺水推舟的住在了夏津南所在的宾馆,不知道买通了什么人,他的房间正巧在夏津南的对门。   一夜相安无事。   夏津南原本以为今晚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意外的睡了一个一夜无梦的好觉。   第二天一清早夏津南早早的起来赶去化妆,没想到一开门正碰上商陆,他一只脚刚踏出房门,两人见面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是相视一笑。   夏津南说:“商先生,早。”   “早。”商陆将搭在臂弯的西装穿上,邀请道,“一起吃个早饭?”   “不用了……”夏津南说,“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去化妆了。”   商陆看了一眼腕表上刚刚指到六点的指针,说:“我跟你一起去吧,一会让方特助捎早饭也行。”   “我去谈投资的事。”商陆补充说。   虽然时间还早,剧组的工作人员已经来的不少了,两人一同出现在片场时引起了小小的一阵波澜,虽然他们不清楚这位大老板是什么人,只知道他豪掷千万给美人解围,将原本的投资方给踢出组了。   就连夏津南的待遇都变了,之前还要蹭别人的休息室,这下子不仅休息室,连助理化妆师都多配了好几个。   夏津南昨晚的戏妆是自己回去卸的,不如专业卸的干净,今早一起来脸有些红肿,油彩一抹上去脸上传来一阵刺痛感,正想着要不要让尹天买点药膏回来的时候听见旁边的人叫了一声:“白哥好。”   他化着妆不方便转头,投过镜子看着白清朗从外面走过来,他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白哥。”   白清朗说:“你化你的,我就是来看看。”   化妆师不知道是商陆从哪里找来的,妆面画的异常细致,夏津南也不敢乱动,也就没再跟他说话。   白清朗看了会儿,说:“昨天的事儿我听说了,李民那个人风评向来不好,你没事吧?”   “没事。”夏津南说。   “那位商总是……”白清朗问了一半,又觉得有些唐突了,剩下的话也就没再说。   夏津南知道他的意思,总不能装听不见,他说:“一个朋友。”   白清朗说:“行,我就是担心你过来问问,没什么事儿就放心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夏津南笑了笑,没再说话。   白清朗走了没多久,休息室的门又敲响了。尹天过去打开门,发现竟然是方律,他一瞪眼睛条件反射的站直了身体,“方、方导!”   方律沉着一张脸点点头,问:“夏津南呢?”   尹天一闪身子,说:“正上妆呢。”   方律也没跟他说话,自己找了个座位一坐低头开始刷手机。   方律这座小冰山在这里杵着,尹天也不好意思再叽叽喳喳的说话,也坐在椅子上开始刷手机。   妆画好了之后化妆师收拾了东西出去,夏津南对尹天说:“小天,我充电器落到宾馆了,麻烦你跑一趟吧,就放在床头柜上。”   尹天哦了一声,也出去了。   休息室里就剩下夏津南和方律两个人,方律收了手机站起来,说:“昨天那件事……我不知情,对不起。”   夏津南说:“方导这是哪里话,我昨天行为有些过激了。给您带来的麻烦深感抱歉。”   方律严肃的脸上罕见的带了点笑意,说:“你做的没错,是我考虑不周。”   夏津南说:“没什么的,我都习惯了。”   方律一怔,他在此之前对夏津南有所耳闻,前两年火过一阵之后很快就沉寂下去了,起初还以为是个只会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花瓶,通过这几天的接触,发现他的演技虽然生疏了些,但这个人倒是聪明又有眼力劲,两三句话之间让方律对他的印象提升了不少。   方律换了个话题,问:“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个角色给你吗?”   夏津南说:“瞿言介绍的,这个我知道……方导,我演技这个方面确实不如您之前带的演员,不过我……”   方律摇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他是被瞿言所介绍来的,但真正定下他的还是方律自己。   “说实话,你来面镜的那一段演的很一般,像你这样的娱乐圈一抓一大把,但——”   他话锋一转,“你最后一段戏腔倒是给自己加了不少分。”   “要说……”   你本是宦门后啊,上等的人品,吃珍馐,穿绫罗,百般的称心。想不到——你落得这般光景……   方律说:“既然演技方面有短板,你可以试着去用别的方面去弥补。”   夏津南一怔,他先前一直认为自己能够出演这个角色是瞿言暗中调和的,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临走前,方律说:“你嗓音的条件很好,以后倒是可以考虑这方面发展。”   夏津南一直想着方律跟他说的那番话,心里之前那种隐隐的担心和紧张反倒没有了。白清朗跟他对了个口型说:“别紧张。”   夏津南笑笑,点了点头。   ……   “小美人……”男人脸上淫笑着,手不老实的在他身上四处游走,“跟着爷,保你吃香喝辣!”   阙笙被他抵在梳妆台前,坚硬的边角硌的他腰部生疼,他双手徒劳的顶在胸前想要推开面前的男人,忽然后面传来一声低喝,那男人还未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自己已经趴到在地上了。   尹昊尧拎着那人的衣领硬生生的靠着单臂的力量将他从地上揪起来,“滚。”   那人原本想骂两句,一看到尹昊尧的脸当即吓的什么都说不出来,连滚带爬的就跑走了。   阙笙因惊讶瞪大了眼睛,他很快的就揽好了衣襟,微微欠身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说:“谢谢将军。”   尹昊尧生的白净,丝毫不像驰骋疆场的将军,反倒像、是个文官,他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沙场的凌厉之气,道一声儒将也不为过,他说:“不必多礼。”   张的再怎么俊俏,尹昊尧说到底还是个武人,他一时想不起来形容来夸阙笙的词,只得干巴巴的说:“你……唱的很好。”   阙笙闻言,一张艳丽的脸绽开了些许的笑意,说:“将军谬赞,您喜欢便好。阙笙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今日恩情,我无以为报。您之后若是有需要阙笙的地方,但说无妨。”   同尹昊尧打交道的都是些兵将,显少跟这么柔柔弱弱的男子讲话,他说:“我家夫人很喜欢你的曲子,不知阙先生何时有空,能到将军府开嗓?”   阙笙面上一怔,笑容僵在嘴边,说:“想不到将军竟结亲了……”   尹昊尧摆摆手,说:“是我一厢情愿,她不准我这么唤她,非要八抬大轿迎娶过后才算数……哈哈,说到这个,我下月大婚,若是先生有空,一会儿我便谴人来送请帖来。”   阙笙脸上的笑彻底淡下去,说:“自然有空。”   “有空便好……”尹昊尧说,“到时还希望您来捧场。”   “一定。”阙笙说。   “薄命女受辛苦无关要紧,连累你受牵连我更伤心……我的郎君呐,人都说黄连苦苦到极点,咱二人比黄连呐还苦三分……”   阙笙看着尹昊尧离去的背影,三分痴缠三分愁怨,他轻倚在雕花木床边,眉目精致堪入画。 第16章 相对   短短一周的时间过的飞快,商陆每天都雷打不动的过来给他送个饭啊嘘寒问个暖什么的,时间一长整个剧组都知道夏津南有尊大佛罩着,甭管是待见他的还是不待见他的,见了面都是笑呵呵的跟夏津南打个招呼,再也没人将他当做透明人,跟刚进剧组的时候的待遇那可是千差万别。   对此夏津南倒是觉得自己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有戏的时候演自己的戏,没戏的时候就琢磨琢磨剧本,他拒绝了那间专门配给他的休息室。   商陆为此还找过他一次,被他三言两语的打发走了。这天商陆照例同他一起回宾馆,他手里拎着一袋子方特助送来的水果,不过才几天,他刷房卡换拖鞋挂衣服一气呵成,将一兜子水果放到桌上,熟门熟路的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锅,说:“今天晚上我煮点冰糖梨水给你送过去,今天唱了这么久嗓子疼不疼?”   夏津南站在他身后,说:“不用了。”   “你要是不想喝也行,一会儿我叫方特助去买点西瓜霜金嗓子什么的,免得……”商陆边说着,边将带着泡沫纸的秋梨拿出来。   “商先生!”夏津南打断他,语调冷漠而疏离,“您很闲么?”   商陆一怔,停下手中的动作,呐呐的没说话。   夏津南因为明天要和岳茹对戏的事儿有些烦躁,理所应当的就把这股子气撒在了商陆身上,说完之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说:“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大好。”   “没事。”商陆说。   夏津南说:“明天拍完最后一场我就该杀青离组了,我希望……我们仅仅就是朋友。”   他说的决绝,商陆也知自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夏津南一时会接受不了,来的时候他已经做足的充分的心理准备,此时踢到铁板也不在意,说:“我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自己去接了水打算烧水煮梨。   夏津南也不在管他,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翻剧本,煮沸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切下的梨片在沸水中翻滚。   不过一会儿客厅里就弥漫着一股子甜甜的秋梨的味道,商陆将煮的烂烂的秋梨放到小瓷碗里,又多加了两勺白糖这才给夏津南端过去。   被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这么伺候夏津南也有些不自在,自己主动接过去碗放到桌上之后又拿起剧本,根本没有要喝的意思。   商陆看他来来回回几张纸都被他翻到卷边了依然读的津津有味的样子,说:“趁热喝。”   夏津南哦了一声,说:“稍等会儿,晾凉了再说。”   商陆微微皱了皱眉,说:“晾凉了就没效果了。”   夏津南抬起头,眼睛里掩饰不住的不耐烦,说:“商先生,你我非亲非故,您这么做不合适吧?”   商陆理所当然的说:“怎么不合适?我们可是结过亲的。”   夏津南的脸冷若冰霜,说:“我不管是人是鬼是神,这件事请到此为止吧。”   商陆皱着眉飞快的拒绝说:“不可能。”   看着夏津南越变越冷的脸色,商陆说:“对不起,我知道我有些唐突了……”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的说放手就放手?   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夏津南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来的……不过你不应该打扰到我的生活,商陆,那不过是一个荒唐的契约婚姻而已。”   “你觉得是荒唐?”商陆一双眼睛黑如曜石宛若深渊。   夏津南活了小半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奇幻的事,他在此之前从来不信牛鬼蛇神这一说,自从遇见商陆先前一直坚持的信念忽然就变了,夏津南不欲与他在多说:“对不起,我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明天与岳茹的对手戏已经够让他心烦,他实在是不想因为这种莫名其妙虚无缥缈的事情跟他在这里费口舌。   可商陆偏偏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似的,“因为岳茹?”   “你怎么知道?”夏津南问完随即又反应过来,他虽然不知道商陆具体是做什么的,凭这几日的排场多少能猜出来他身份不一般,想查他什么查不着?   商陆没回答这个问题,率先服软说:“汤凉了。”   夏津南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坐回沙发拿起剧本继续看。实际上他一点都没看进去。   商陆也没走,一直站在旁边,夏津南受不了他灼灼的目光,无奈的放下剧本端起小瓷碗和调羹舀了一勺放到嘴里。   入口清香微甜,商陆不知道从哪知道的他爱吃甜,特意往里面多夹了一勺蜂蜜,夏津南原本只是想象征性的喝几口,没想到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一勺一勺的没多久雪梨水就见底儿了。   商陆跟着他坐到沙发上,趁在他喝汤的时候翻了翻他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剧本,剧本上面他自己的台词都被夏津南用各色彩笔勾画出来,有的地方还特助做了批注写着动作和走位。 第17章 夜谈   夏津南吃完回头一看这人正拿着他剧本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从他手里夺过来剧本往桌上一拍,说:“有什么好看的,时间不早了,商先生请回吧。”   商陆不仅没有走的意思,反而还朝他这边靠了靠,指节分明的手指指在一处,问他:“明天该这一场了?”   夏津南侧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今晚发脾气也是因为这个?”商陆问。   夏津南没理他,商陆又说:“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在哪里吗?”   夏津南略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你怎么会知道」的疑问。   商陆笑了笑,他虽不懂演员,但懂这部戏,上一世的他们与这个有太多的相似,同样的求之不得与遗憾在商陆的心底沉了百年,他说:“你的眼神里,没有爱。”   有演技、有留恋、有不舍、有受尽凌辱的苦楚、有奋不顾身的决然,独独没有爱。   压抑隐忍却炽热的爱意。   商陆一针见血的道出夏津南的短板,让夏津南不得不开始正视他说的话,只听商陆又说:“你所看到的阙笙胆小,喜欢却不敢说出口,眼睁睁的看着尹昊尧娶亲、生子,却无可奈何。他的感情是隐忍,而没有懦弱到不敢承认的地步。”   “比如说这里……”商陆指着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阙笙为什么决定去救虞夫人?”   夏津南看向剧本,那里只写了寥寥几个字,尹府被抄,阙笙三思之下冲至尹府救出虞夫人。   下面就是两个人的对话了。   他三思了什么?夏津南试探的说:“他觉得……虞夫人是他的妻子,所以为了不让他伤心而去救?”   “为了不让他伤心,而去赔上自己的性命去救自己的「情敌」?”   商陆的眼睛是少见的纯黑色,看着他的时候仿佛能将人看透似的,他摇摇头,说:“这时候尹昊尧已经死了,有什么心可伤的?”   夏津南沉默了。   商陆又说:“这时候虞夫人,已经怀孕了。他会以身犯险孤身闯入王府,为的就是尹昊尧的骨肉。”   “从头至尾,一直是为了他。”   夏津南皱着眉和他的脑袋凑到一起去看那个剧本,“可我看过整个剧本,这个整体人物塑造是他心中有国家大义,所以才会在紧要关头救下虞夫人……”   商陆笑了笑,说:“剧本还说他对尹昊尧只是倾慕呢,可信吗?”   夏津南恍然,这部电影中的同性之爱并不明显,他隐匿在男女主轰轰烈烈的爱情之中丝毫的不显眼,而正是这份若有似无的感情成为之后复仇的一个主要的关键,剧本中写的只是「尹昊尧救下阙笙,两人自此相识」并未写他的爱慕与眷恋,也没写他的隐忍与煎熬,只是简短的两句话埋没了就他所有的内心情绪。   商陆说:“所以,这就要靠你自己来把控这个度了。”   为了那份虚无缥缈的情义而做出的牺牲,值得么?   夏津南想他是值得的,一个常年活在阴影里的人生命之中骤然出现一束光,这束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纵然转瞬即逝,可他至少在看见光明的那一刹那是幸福的,为了这份短暂的光明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作为延续,来保持住这束光。   夏津南盯着剧本出神,商陆不知什么时候又将小瓷碗盛满了,拿着勺子送到他的嘴边:“啊——”   夏津南本能的张开嘴,当他把秋梨塞进他嘴里的时候自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这是好像被投喂了??   他嘴里满满一口的秋梨还未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转头看向商陆,嘴唇犹带着亮晶晶的水渍,粉红的唇在灯光下煞是勾人,商陆计谋得逞,生怕自己再一个控制不住在做出什么吓到他的事情来,他又嘱咐了夏津南不要睡太晚、不要着凉、记得喝雪梨汤之后这才恋恋不舍的出门了。   留下夏津南独自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想着商陆之前的话。   他不是一个商人么?为什么会将剧本理解的这么透彻?他正想着,手机在桌上「嗡嗡嗡」的振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夏津南接起来说了一句您好。   那边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夏先生你好,我是周越泽。”   之前夏兰说给他找了个周医生,应该就是这位了,没能夏津南发问,他在那边继续道:“是这样的,我下周要出差去一趟国外进修,预计半月之后回国,回国后的行程安排的比较满,我之前从夏女士那里多少了解了一些您的情况,只有本周周末有时间……您看您是这周过来还是等以后再说?”   夏津南马上杀青,杀青之后空余的时间多的是,而且他也吃不准自己到底是有什么病,总不能一直拖着,一个月以后没准自己再有别的安排……这么想着,他回道:“那就这周六吧。” 第18章 杀青   岳茹不知道怎么了,一天都不在状态,浓妆也难掩脸上的憔悴之色,方律为此一直黑着一张脸,不顾她的女孩子骂道:“岳茹你的脸是面瘫吗?你的爱人死了就这么僵着不动?你不是怨妇!别总给我耷拉着一张脸!”   “导演对不起对不起……”岳茹的生活助理站在旁边连连道歉,“岳茹姐今天不舒服,昨晚没睡好……”   “不舒服?”方律斜斜的瞟了她一眼,“不舒服不会自己说?嘴也哑巴了?”   岳茹轻轻咳嗽了两声,说:“方导,对不起,我想歇会先调整调整状态可以吗?”   方律看着镜头,挥了挥手,说:“休息三十分钟,大家去吃晚饭吧。”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前几天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商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整天没都看见人影,难道是被自己昨天晚上的话给骂走了?   正想着呢,夏津南感觉到旁边一动,侧头过去发现竟然是岳茹。   她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玻璃杯自然而然的坐到他旁边,岳茹身上披着件厚重的棉大衣,更加显着她身姿玲珑娇小。她朝夏津南苦笑一声,说:“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没事。”夏津南回了一声,低头看自己手机上忽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九点去接你,一起去吃晚饭。”   不知道这家伙从哪要到自己手机号的……   夏津南回他:“不用,我直接回家。”   商陆:“那我到你家等你。”   夏津南心想这个人的脸皮怎么可以这么厚,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回说:“我家住桥洞。”   商陆回:“好巧,我家住河里。”   没等夏津南回,他发的短信又一本正经起来:“今天公司有急事走不开,你今天的戏怎么样?”   夏津南说:“挺好,说起这个昨晚要谢谢你。”   这个人正经不过一秒:“噢,只是嘴上说谢谢?不付出点实际行动吗?比如说卖身什么的。”   商陆说完这话就后悔了,那边半天没有动静,这短信也不能撤回,商陆左等也等不来他回的消息,又等也等不来,索性将堆积着没做完的工作文件都装进公文包里,自己也不加班了,匆匆的就下楼亲自去剧组找人去了。   这边夏津南跟他一来一往聊得开心,脸上带着自己都并未察觉的笑,忽然听岳茹问道:“你……男朋友?”   夏津南手指一顿,摇头说:“不是。”   岳茹说:“看你聊得这么开心,我以为是那位商总——”   “岳小姐……”夏津南打断她的话,将手机收进衣兜里,说,“他只是我朋友。您未免管的太多了。”   岳茹眼睫微颤着,她发出一声低低的苦笑,说:“津南,你还在怪我吗?当时我真的不知道他会……”   “够了。”夏津南「嚯」的一下子站起来,“我不是来听你诉苦的,失陪了。”   说完,没等岳茹说话,他便径自离开了。   尹天抱着盒饭在跟旁边的化妆师妹子聊得开心,一抬头发现他南哥黑着脸朝外走了,他连忙跟过去,赶到的时候发现夏津南正站在门口边上抽烟。   他斜斜的靠在门口处的墙上,长腿微屈,单手插兜,另一只修长的手指夹着细长的香烟,指尖明明灭灭的一点在夜里尤其显眼。   “南哥!”尹天小跑赶过来,“这是怎么了?外面这么冷,别再冻感冒了。”   他身上穿着件单薄的青袍,夜风一吹勾勒出他单薄清瘦的身影。   除非是剧情中需要,现实中夏津南鲜少抽烟,夜里尹天看不清楚夏津南的表情,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说:“南哥,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拍了,我刚从剧组那领了盒饭,你多少吃两口去吧。”   夏津南说:“没事,你先吃吧,我一会儿在回去。”   尹天又劝了几句,奈何夏津南依旧是不为所动,尹天无法,噔噔噔的跑回去给他拿了件大衣,他之前从刘强那里听说过夏津南与岳茹的事儿,想了想刚刚两人凑在一起说话的模样心里猜到了七八分,他劝夏津南说:“南哥,你难受别憋着,冻坏身体怎么办,你要是实在烦的不行那今天拍完了我就陪你喝酒去!”   他这话说的让夏津南一乐,夏津南拍拍他的肩膀,说:“行了,快回去吧,我抽完这支就回去。”   夏津南抽完一支烟后带着身寒气回到片场,尹天抱着盒饭朝他小跑过来,说:“南哥,那边还给你留着饭呢,你吃点去不?”   夏津南说:“不了,我去方导那边看看之前拍的戏,你吃你的去吧。”   没想到方律也没有吃饭,一直在反复看之前拍摄的镜头。见夏津南来了,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夏津南凑过去,发现他正在看自己救出虞夫人之后,为了引开人群,自己穿着女装匆忙的逃至一个空庙内,他躲在佛像之中,心中默默的祈祷自己不要被他们发现。   外面的脚步急促,不时有兵器铠甲的碰撞之声,他从未经历过如此过如此命悬一线的时刻,此时心跳如鼓,躲在佛像中呐呐不敢动。   对生死的恐惧与担心虞夫人的忧愁两种情绪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的一双眼睛是漆黑的夜里唯一亮的东西,老鼠之类的爬虫爬过他的脚面,更有不知名的小虫掉落在他的领口处,他惊呼一声几乎是同时又捂住嘴,将声音吞下去,默默的忍受着身上的不适感。   “一夜之间,你变了好多。”方律点评说,他将画面回放到夏津南钻进佛像之前的那个场景,不进去就是死,进去里面得忍受着脏乱蚊虫不说没准还会被他们揪出来,他纠结了几秒钟的时间,一咬牙,钻进去了。   方律说:“不能说之前演的不好……只是觉得你忽然像是开窍了。”   夏津南说:“或许吧,昨晚确实是忽然明白了点东西。”   视频接着往后放,到他一袭青衣跪在将军墓前,打算自刎的那一幕。   虞夫人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凄婉,她说:“阙笙,是我尹家连累了你。”   阙笙摇摇头,他说:“那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他将我从泥淖之中拉出来,这条命都能是他的,何来连累一说?   阙笙看着虞姌,他想要说什么却不大好意思说出口,纠结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说道:“夫人的孩子……几个月了?”   虞姌脸上带着浅笑,像是想起什么温馨的事情一样,回答说:“再过三日正好满五个月。”   她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阙笙的手颤抖的伸至半空当中,在空中僵了一会儿又如同触碰到尖刺似的又蓦地缩回去,虞姌抬起头,疑惑的问他:“怎么了?”   阙笙的眼神闪躲着,说:“无、无事。”   虞姌说:“王叔还等着我们,快走吧,再耽搁下去就该走不了了。”   阙笙转头过去,苦笑一声,说:“已经……晚了。”   这时就该他自尽于将军墓前,可这一幕虞姌的情绪迟迟不到位,NG了十几次还是过不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方律的好心情,今天夏津南让他大吃一惊,如果说之前夏津南只是停留在「演的像」的程度,而现在已经是彻底融入到这个角色之中,与其说他是阙笙,倒不如说阙笙是他。   孤傲清高,独有一番清贵。   方律难得带了些笑模样,说:“散场之后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当做你的杀青饭了。”   夏津南说:“我一个男五号,不用什么杀青饭……”一会拍完收拾好应该就要到十点多了,加上吃饭回去少说也得凌晨,方律又不想自己,回去了就没事做,他隔天清早还要拍戏,一大剧组等着他调遣,“等有空,我请你吃饭。”   方律也不再坚持,点头说好。   再开拍时岳茹的情绪明显好了不少,她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是愁云惨淡的一副脸色,不过恰巧倒是附和虞姌这时的形象,方律也就没再多说她。   夏津南超水平发挥,岳茹挨过骂之后也调整了不少。   青衣男子倒在将军的墓碑前,苍白的手指还停在碑文之上,鲜血自他的胸口逐渐晕染出来,眼前的景物都在模糊,可他的脑子此时却是异常的清醒。   梨园初遇、台下救美、把酒言欢、醉里说梦……一幕幕犹如昨日之景。   只可惜,再也见不到那人了。   阙笙闭上眼睛,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淡然释怀的笑,尹昊尧,你的恩情我已经还清了。希望来世再见。   下辈子,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了。   “cut!”方律的目光从摄像机前移开,“今天的戏结束了!”   大家工作了一天,听到这声散令不约而同的小小齐呼了一声,只听方律又说:“你的戏份至此也结束了,这几天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希望有机会能够再次合作。”说完,还郑重的伸出右手要与他握手。   夏津南回握,说:“这几天跟着贵组学到很多东西,令我受益匪浅,能和方导合作是我的荣幸。”   场面话说完,四周的工作人员纷纷鼓掌,岳茹笑的落落大方,也上来祝贺他杀青,尽管夏津南不想理她,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当面驳人家女孩子的面子,他冲岳茹勾了勾嘴角,算是应了。 第19章 等你   夏津南跟他们告别之后出去,发现门口停着一辆SUV,商陆斜靠在车门上,见他来了冲他挥挥手。尹天在旁边眼观鼻口观心,说:“南哥,那我先走了。”   夏津南说:“你先去开车,一会儿我去找你。”   看他没有动的意思,商陆只好自己走过来说:“我订了餐厅,那家的烤牛排挺棒的。”   夏津南看了眼腕表,说:“不是说九点吗?”这才八点半不到。   “刚刚看你没回我,以为你生气了……”商陆说到一半又想起来什么,“那我要是九点来,你是不是就直接走了?”   夏津南不可置否,说:“我回去了,再见。”   商陆上前拦住他,委屈巴巴的说:“你不想吃那个也行,我可以给你做。”   “你还会做饭?”夏津南惊讶,看不出来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竟会下的了厨房。   商陆点点头,说:“会些家常菜。”   夏津南笑了笑,说:“我不饿,谢谢。”   商陆的脸立刻又垮下来,仍是一脸委屈的说:“你连顿杀青饭都没吃,就……”   夏津南说:“订的九点半的飞机,再不走来不及了。”   商陆说:“那我送你吧。”   夏津南说:“我和小天一起走。”   天空惊雷乍起,乌云滚滚压抑至暗色的天际,夏津南抽出自己的袖子,不忍再看他那副失望的样子,说了一句:“你也早点回去吧。”   ……   今晚雷雨天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等夏津南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他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出来,屋外雷声轰隆不停,豆大的雨点随着惊雷落下。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漏了一个小缝,湿凉的空气夹着雨丝吹进屋子里,窗帘被风吹的鼓起,仿佛后面藏了个人似的。   夏津南边擦头发边去关窗户,在撩开窗帘的那一刹那,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站在楼下的路灯旁边,手里掂着什么东西,也没有带伞,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淋雨。   夏津南啧了一声,随意拿了件白体恤和大裤衩就下去了。   等到楼道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没带伞。   楼道口的灯亮了之后,站在雨里当雕像的那人跟着抬起头,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想过来却又不敢动,仍是站在路灯底下看着他。   “你愣着干什么!”夏津南冲他喊了一嗓子。   “啊?”商陆回喊。   夏津南冲进雨里,拉过商陆的胳膊就往楼道跑,商陆被他带的一个趔趄,随后很快就跟上他的脚步,两人身高腿长,没等雨把夏津南身上淋透,他们就进去了。   两人同时出声。   商陆说:“你冲出干什么?”   夏津南说:“你傻站在那里干嘛呢?”   商陆回:“我在等你啊。”   夏津南也回:“出来找你。”   两人沉默了几秒钟,商陆说:“我刚刚给你打电话发短信了……”   夏津南刚刚一直在洗澡,加上外面又打雷又下雨的,根本没有注意到手机声,“你傻么?我万一不知道怎么办?”   商陆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再、再打呗。”   “我要是一直不接电话呢?”   商陆看了眼他严肃的脸,小心翼翼的说:“一直等着呗。”   夏津南骂了句脏话,说:“你怎么这么烦!我都说了我累了!你就算等站在楼道里等不行么,非得淋着雨?”   商陆小声的解释说:“这不是怕站在楼里你看不见么……”说着,他朝前掂了一下手里的塑料的,说,“我知道你胃不好,中午在剧组你肯定没好好吃饭,我问过尹天了,你晚上也没吃东西,第二天起来肯定会胃疼的……我买了蔬菜和米,一会儿熬点粥给你喝。”   夏津南的怒气陡然被他这句话打散,他对这种死乞白赖的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商陆不知道在下面淋了多久的雨,衣服呈出一片水渍的深蓝,他叹了口气,带着商陆上了楼。   商陆之前都是以灵体的形式跟在夏津南身边,他走到哪儿自己跟到哪儿,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踏入这间屋子。   一室一厅一卫,小却温暖,橘黄的小夜灯照亮布艺沙发一处小天地,冒着袅袅热气的瓷杯旁放着细长的调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咖啡的香甜气,玄关处还搭着条白色的浴巾。   夏津南家里几乎不来客人,尹天每次过来也只是站一站就走,所以根本没有准备多余的拖鞋,夏津南将自己的拖鞋给他,“家里没有多余的鞋子,你先穿我的吧。”   “那你呢?”商陆问。   夏津南说:“我多穿双袜子就行,你先去洗个澡吧。”   商陆身上还带着雨水,在玄关处聚起一滩浅浅的水涡。   “浴巾在洗手间侧边的柜子里。”夏津南边说着边到卧室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他送出来,说,“右拧是热水,左拧是冷水,去吧。”   商陆哎了一声,接过衣服,那点刚进门的不好意思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抱着他的衣服喜滋滋的就钻进去了。   夏津南拿着拖把将门口的水渍蹲了,又去找了一块抹布将塑料袋上的水珠擦掉,把一兜子食物都放到案板上。   商陆的澡洗的飞快,夏津南刚蹲好地,他就裹着浴巾出来了。   两人撞了个对脸,夏津南看着商陆的八块腹肌,无语的问:“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湿了啊。”商陆说的理所当然。   夏津南说:“我不是刚刚给了你我的衣服吗。”   “内裤也湿了……”商陆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挂空档穿你裤子的话,我现在就去穿。”   夏津南内心:我为什么要把他放进来。   最终还是夏津南找了一个未开包的新内裤给他,商陆在卫生间折腾了半天才出来,他比夏津南高五公分左右,他的衣服穿在商陆身上紧绷绷的,商陆说他:“衣服有点小……”半晌,还加了一句,“内裤也是。”   夏津南坐在沙发上连眼皮都懒得掀,说:“再多话立马就滚出去。”   商陆也不生气,自己去厨房洗菜淘米,不过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厨房就传来一阵饭香。   夏津南放下手中的书,刚准备去看看,商陆就从厨房里探出来一个脑袋,说:“津南,碗在哪里?”   夏津南说:“右上角白色的橱子里。”   夏津南不得不承认商陆的确做得一手好菜,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简单的做了个两菜一汤,荤素搭配均匀,嫩白的豆腐和小葱撒在粥上,平白给白粥增添了不少味道。   夏津南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既然都让人家进门,此时吃顿饭也没觉得有什么,说了声「谢谢」,就先动筷子了。他喝了口粥,软软糯糯的米粒顺着喉管一直暖到胃里。   虽然就两个菜,商陆一会儿问问他好吃不好吃,一会儿给他夹个排骨,一会儿又给他夹块鸡蛋的忙活着。   “你吃吧,不用管我。”夏津南实在受不了他这股子热情劲,说。   虽然是摆了两碗,但商陆面前的粥都没怎么动过,“没事儿,我不饿。”   夏津南一笑,调侃他:“刚刚在片场的时候不是还说自己饿了?”   商陆顿了顿,也不再说话了,舀了勺粥送进嘴里。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东西,夏津南率先放下勺子,说:“碗放在这不用收了,明天我再洗。”   商陆说:“好,那我今晚睡在哪里?”   夏津南眼睛倏然瞪大,还没等他说话,商陆连忙说:“这都快三点了……太晚了,外面不安全,万一我遇到打劫的怎么办?”   “我从机场打车过来的,现在这么晚了,外面肯定也没车了。”   ……   夏津南面无表情的看着抱着枕头窝在沙发上的男人,矮短的布艺沙发根本放不下一个一米八七的大老爷们,偏偏商陆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说:“津南,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能睡着。”   鬼才想管你……   夏津南默默的吐槽完,将一床被子扔在他身上,自己转身回房间了。   第二天,夏津南是被压醒的。   梦里一根绳子将他的四肢绑住,任他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不知从哪掉下来的一块巨石在他的心口,压的他直喘不过来气。   夏津南一睁眼,商陆的腿搭在他的身上,胳膊压在他的胸口,正睡的香甜。   商陆是被疼醒的。   冰凉的瓷砖硌在他的腰上,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仿佛从雪地里滚了一圈似的,他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四周,意识逐渐回笼。   床上的人一脸怒气的盯着他,商陆挠了挠脑袋,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夏津南被他气乐了,反问他:“我不在这会在哪儿?!”   商陆抱着被子缓缓坐起来,“噢——这是你家。”   “你还知道是我家?”夏津南说,“谁让你从沙发上跑过来的?”   商陆欲盖弥彰的说:“昨天我上了个厕所……可能是走错地方了。”   夏津南说:“你上厕所还带着枕头跟被子?”   商陆死鸭子嘴硬,说:“我、我上厕所冷……哎,你要是感觉亏了,让我负责的话也不是不行。”   “商陆!”夏津南怒极,“给我滚出去!” 第20章 医生   秋雨连绵,沁凉的雨水将整座城市都蒙在一层雨雾之中。   夏津南撑着把伞的站在私人诊所前,他犹豫了一阵,还是踏了进去。   周越泽站二楼的窗户前,看着他犹豫的样子,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过五分钟,门被敲响。周越泽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打开门,说:“夏先生,您好。”   夏津南摘了口罩,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庞,说:“你好。”   周越泽让他随意坐,自己则是去内室拿了一张CD,放进老式的留声机上。   屋外阴雨连绵,屋内音乐缓缓,周越泽沏了杯热茶端到他的面前,笑着说:“暖胃。”   “谢谢。”夏津南接过,说。   周越泽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置于桌上,说:“不用那么紧张,放松点,就是聊聊天。”   接着他又说道:“听夏女士说过你的情况,最近还总做噩梦吗?”   自从商陆出现之后,夏津南别说做噩梦了,连梦都很少做,即使头天晚上做梦了第二天早上也就模模糊糊的只有一点印象。他摇了摇头,说:“没有。”   周越泽「唔」了一声,又说:“方便讲一讲你的梦吗?”   他的声音温润沁凉,身上无端的有一种教人信服的气质,夏津南略微思索了一下,一五一十的将之前做过的梦和发生的奇异事件包括自己「嫁鬼」那些事情都讲了。   周越泽刚开始以为他是压力太大而产生的幻觉,甚至都做好了给他做精神鉴定的准备。   可听到后来逐渐开始惊讶起来,夏津南的神色恍然,说话有理有据,丝毫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人?”周越泽不可置信的问。   夏津南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的出现未免太巧了。而且他出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   “在此之前的写下的字、包括身体的触感都太真实了……”夏津南笑了笑,看周越泽一副惊讶的样子,说,“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别说是你,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周越泽说:“可能是精神压力的问题,但如果是幻觉的话,是不会产生真实触感的。”   “那也就是说,这些也有可能都是真的?”这下换成夏津南惊讶的问了。   周越泽说:“虽然说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夏津南从来不会信牛鬼蛇神之说,之前他还能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科学唯物主义者,而现在却是犹豫了。   周越泽说:“你也说了,在「新婚」那天并没有人来过房间,那么你是怎么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将衣服折叠整齐的?   当然,也可能是你的母亲骗了你。但是在你面前写字可是亲眼所见,作不了假。”   夏津南没想到他如此信任自己,问他:“你不觉得我是骗你的吗?”   周越泽笑了笑,那双温润的眼睛与他平视,说:“你对我施与信任,我当然要同等的回报给你,而且——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夏津南浅笑,说:“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周越泽从业七年,不是第一次碰见过这种牛鬼蛇神之说了,不论真假,他对这些东西一直是心存敬畏的:“这一类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周越泽说:“那位先生出现之后,你身上曾有什么异常吗?”   夏津南略微思索了一阵,说:“没有什么异常,反倒是睡得比以前要好了。”   周越泽挑了挑眉,说:“你倒是心大。”   “心大我就不会过来了。”夏津南接话。   “说的也是。”周越泽耸了耸肩,说,“一会儿做个小测试,别紧张。”   夏津南点头,说:“好。”   测试确实像周越泽说的,不难,但是挺麻烦,一会儿拿着不知名的仪器测一测瞳孔,一会儿又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最后又填了几张表格。   一套做下来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做完之后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周越泽拿着检测报告看了一会儿,说:“没什么大的问题,有些精神衰弱,开点安眠之类的药就好了。”   夏津南问:“其他的没有了么?”   “暂时看不出来什么……”周越泽放下表格,指向一个数据给他看,“正常值是2,你现在几项的平均值都是一点多,只有饮食这一块的平均值是2.1,平时注意按时吃饭和规律的休息。”   夏津南过去看那堆花花绿绿的数字表格,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周越泽说:“如果你不放心,改天可以约个时间做个更详细的检查,我师父他到国外去了,下月才能回来,到时候让我师父给你做个详细的检查,更有说服力一些。”   他这么一说,倒显得夏津南不信任他似的,“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发生这么多事……多少有些接受不了。”   周越泽笑了笑,半开玩笑的说:“没办法,谁叫我长得年轻呢,到时候让那老头子给你吃个定心丸,你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夏津南笑了笑,没说话。   周越泽说:“还有一种可能,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话都说到这,自然得听他说下去了,夏津南说:“愿闻其详。”   周越泽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那位先生想要接近你,从而编出的故事或者是故意制造的巧合呢?”   夏津南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说:“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   而且见到自己那副激动难以压抑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   周越泽点点头,说:“Sorry,是我欠考虑了。”   夏津南笑笑说:“没关系。”   临走时夏津南想请周越泽吃饭,被他以赶机为由拒绝了,夏津南也没在勉强,与他告别之后原本打算自己在街上吃碗面就回去,结果中途接到尹天的电话,说有个国外的培训要他去公司一趟。   夏津南只好放下吃了半碗的面,匆匆赶到公司去。   到的时候尹天正站在门口等他,一脸焦急之色,脚步还不停的在门口徘徊着。   “怎么了?”夏津南快步走过去,“不就是个出国的机会么,你怎么这么着急?”   尹天说:“哎呀,南哥你刚刚没见林昭那个样子,脸都气的变形了哈哈哈。”   林昭是刘强手下新签的艺人,唇红齿白的奶油小生,他不像是夏津南这种正经科班出身的,林昭十四五岁就开始在圈子里混,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名气,勉强算的上是个二三线的小明星,这两年下来演了不少电视剧积攒人气,微博里加上公司给他买的粉丝和最近新上映电视剧吸的粉,林林总总算起来也有五六百万左右。   “呃……”夏津南无语,“就为了这个?”   两人上了电梯,尹天摁了刘强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尹天见他面色不渝的样子,立马收了笑说:“当然不是了。因为这个出国培训的名额给你啦!”   “给我了?”夏津南纳闷,“还有谁?”   “没谁了……”尹天说,“就你一个。”   “只有我?”夏津南更加纳闷,“好端端的怎么会给我?”   按照刘强这种喜新厌旧的性格,这种名额哪里轮的到他,不得是紧着当红的来么?   电梯门「叮」的一下打开,好巧不巧,门外站着的正是林昭。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夏津南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抬脚便往外走。哪成想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林昭忽然发难,一把抓住了夏津南的胳膊。   “站住!”   夏津南转头,客气的说:“请你放手。”   尹天急忙从电梯上下来,要去掰开林昭的手。那知林昭此时刚挨了骂正在气头上,尹天掰了一下竟没分开他们两个。   林昭怒极反笑,说:“好啊,攀上了高枝儿,有金主给你撑腰就是不一样了,说话底气都足了不少!”   夏津南眉头一皱,低声呵斥说:“你胡说什么!”   “怎么?”林昭生了双凤眼,此时眼尾上挑尽显着一副刻薄之色,“你还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当了?”   公司里人来人往,已经聚起了一小波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拍照录像了。   夏津南不欲与他当众发生冲突,他右手伸过去将林昭紧握着他的胳膊的手拿下来,说:“别像一个疯狗一样乱咬人。”   “你说我是疯狗?”林昭怒极,“疯狗总比你这个骚/浪/贱的婊/子强!”   夏津南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如此侮辱的话,他本就不善言辞,幼时家教甚严,从来没有说过如此粗鄙的话,夏津南说不过他,转头大步的走了。   没想到林昭不依不饶的跟在他后面,嘴里还不断的挑衅着:“怎么着?说到你心坎里去没脸听了?怎么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抢人家位置的时候怎么就这么不知羞耻呢?!”   尹天在后面拽住林昭的衣角,因为气急脸上涨的通红,说:“你、你造什么谣?你这么说南哥,有证据吗?你凭什么这么说!”   林昭笑了一声:“呵呵,还要什么证据?眼睁睁的摆在面前么这不是!” 第21章 放弃   “吵什么!”一个男人从里面大步走过来,脸上一派焦急之色,“大庭广众的,这是干什么呢?”   林昭一看来的是刘强,整个人立马从盛气凌人切换成小鸟依人的模式,他看了一眼夏津南,一脸委屈。   夏津南:这演技,这变脸速度,怪不得能当演员。   刘强看了一眼对峙的两人,心里大概明白了,他沉声说:“有什么事儿进屋再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林昭白了夏津南一眼之后转头跟刘强说:“刘哥,我还有个通告要赶,先走了。”   刘强摆摆手,说:“去吧,津南,你跟我来。”   林昭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这才走了。   夏津南跟着刘强去他办公室,门一关,将那些探究的目光通通阻挡住。   刘强说:“津南,林昭他就是这个性子,都是一个公司的师兄师弟的多照应着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听到刘强这么说,夏津南还挺惊讶的,他早就知道林昭这种招摇的性格,但他没想到刘强能这么客客气气的跟他再解释一通,难道真的因为夏家不干涉,效果这么立竿见影的吗?   只听刘强又说:“对了,今天叫你过来主要是有件事想跟你说。”说着,他从桌上推过来一沓文件,夏津南接过一看,是国外一所著名表演院校和机构的资料。   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刘强说:“公司今年要送几个艺人去H国培训,上层和我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去。”   他将抽屉里的几分文件都拿出来,说:“这是保密协定,期间受训内容不得泄露,回国之后给你安排了新资源,没问题的话就签了吧,具体条件的我都看过了都挺好的。护照你应该有吧,这几天有空的话去办个签证,月末就出发……”   说着说着,刘强发现面前的人一脸淡定,面对这个掉下来的大馅饼丝毫没有接的意思。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刘强问。   果然,夏津南说:“我不去。”   刘强好脾气的说:“培训用不了多长时间,年后就能回来,你要是想回去陪家里人过年到时候也可以请假。”   夏津南看他强压怒气的样子,摇摇头,说:“不是因为这个。”   刘强说:“你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来回机票钱都由公司出,每个月还会给补贴。”   夏津南说:“刘哥,我也不给你绕弯子了,你说的那位上层,是姓瞿吧?”   刘强心里一跳,没吭声。   夏津南看他这幅样子,心里确认了七八分,他站起来,说:“刘哥,这次机会您还是留给想去的人吧。”   刘强将手底下的人得罪透了换来这么一个机会给他,没想到人家还不领情。   一想到自己不好交差,他面色不渝问道:“这意思是你不去了?”   “不去了……”夏津南说,“我去也没什么意思。”   刘强欲言又止:“可是——”   夏津南说:“瞿言那边我会去说的,不劳你费心了。”   刘强本就不乐意让他去,听夏津南这么一说,他心里才松口气,眼见着这锅有人背了,上司不会怪罪到自己身上他也就放心了,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我也不勉强你,这名额我暂时给你留着,你再好好想想吧。”   夏津南道了声谢,出去了。   尹天还不知道夏津南将名额放弃了,出来的时候还冲他傻呵呵的乐,边乐边说:“哥!你今儿得请我吃饭,这次出国管他什么林昭张昭王昭的,以后刘强手里的资源可就先紧着你来啦!”   夏津南拿出手机,边走边说:“请你吃饭可以,出国就算了。”   尹天兴致勃勃的说,“我要吃芳庭斋的酱肘子!还要吃全海……”   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惊讶的问他,“哥,什么叫算了?”   “就是不去了……”夏津南手指停在一个许久没有拨通过的号码上,“名额我给推了。”   “什么?!推了!?”尹天禁不住大叫出声,“哥,你是傻了吗?这么好的机会你放弃了?那林昭到时候不得嘲讽死咱们啊!”   原本以为能靠这次机会打个翻身仗,顺便自己出个公差在朋友圈还能秀一秀出国了,没想到他祖宗二话不说就将这么好的机会给放弃了?   尹天百思不得其解的问:“为什么呀?”   夏津南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扬了扬手中的电话,说:“到时候再跟你解释,我先走了。”   尹天:……   夏津南拨通了那个没有署名的号码,那边不过才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来,磁性低沉的男声从话筒里说:“喂?”   夏津南拨通了电话,反倒说不出话了。   瞿言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正在报告的人立刻禁声,瞿言走出会议室这才说话:“津南?”   夏津南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在忙?”   “在开会……”瞿言说,“怎么,有事儿吗?”   夏津南说:“没什么,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瞿言那边顿了顿,惊喜的说道:“有空,有空,你想去哪里吃?”   夏津南说:“我都可以。”   瞿言说:“好,一会儿我让秘书订地方,到时候把地址短信发给你。”   夏津南说了声「好」,便挂了电话。   这边瞿言接到夏津南的来电兴奋不已,回到会议室嘴边的笑还未来得及掩饰下去,他本就是那种不常喜形于色的人,公司里的人鲜少见他有这么高兴的时候,散会之后有个股东上来打趣说:“瞿总家里那位管的够严的啊。”   瞿言笑笑,说:“我巴不得他管我严一些呢。”   因为现在刚过中午不久,夏津南决定先回去睡一觉养养精神,没想到回到家却发现自己的家门竟是虚掩着的。   他第一个反应是有贼,可看了下门锁处,并没有什么明显破坏的痕迹,他一手攥着手机准备随时报警,一只脚悄悄的踏进屋内。   可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阵饭香。   商陆一米八七的大老爷们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条浅蓝色小碎花的围裙!   简直不要太美。   此时商陆正左手拿着铲子右手拿着勺的给他打招呼,简直熟到不行:“津南,你回来了,还没吃饭呢吧?快洗洗手准备吃饭!”   夏津南站在门口脸色奇差,说:“谁让你进来的?”   商陆从厨房端了一盆汤出来说:“我自己用钥匙开的呗,快来尝尝,这是我从网上学的金汁玉米汤。”   “你拿来的钥匙?”   商陆选择性的回避了这句话,说:“还有炖豆腐酸菜鱼,别站着了快洗个手赶紧吃饭吧。”   夏津南深呼一口气,这家伙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拖鞋都准备好了?   他走到商陆面前,说:“我问你,你哪来的钥匙。”   商陆见逃不过去,支支吾吾的说:“就是上回,上回你把钥匙落在我那了,我过来给你送个钥匙,顺便、顺便做个饭。”   夏津南不用想都知道他是在鬼扯,自己的钥匙好好的放在兜里,肯定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去配了把钥匙,夏津南也不戳破他,伸出一只白净的手,说:“谢谢,请您把钥匙还给我。”   商陆不情不愿的从浅蓝色小碎花的围裙底下掏出一把钥匙给他。   夏津南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请您回去吧。”   商陆说:“饭都做好了,就算不让我吃,你多少也吃点啊免得到时候胃……”   “我吃过饭了。”夏津南说,“您请回吧。”   商陆叹了口气,将身上的围裙接下来叠好放至餐桌上,忽然又正经起来,说:“我知道你今天去看心理医生了……”   话说到一半,夏津南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你跟踪我?”   “不是不是……”商陆连忙解释,“你去的那家医院是我朋友开的……”   “你朋友认识我?”夏津南又问。   商陆:有点圆不过去了。   商陆说:“他看过你的剧,知道我在追你。”   夏津南无声的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跟他多说:“我要休息,再见。”   “津南……”   “我姓夏。”   “夏津南,你听我说!”商陆阻止住他推自己的动作,在玄关处站定。   见他真的挺住了,商陆赶紧说:“你相信我,我不是神经病,你也不是心理有问题。我是真的找了你很多年。”   夏津南定定的看着他,然后,把他推出了门外。   直到关门之前还在不断嘱咐着:“记得吃饭!!”   等到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夏津南才安心的睡去。   最近拍戏经常熬夜,也是累的很了,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等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一看表,已经七点多了。   夏津南睡得头痛,他坐起来看了看手机,上面瞿言已经给他发了时间和地点。他起身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准备去赴约。   临走前,夏津南看了看桌上一动未动已经冷掉的饭菜,任命的叹了口气,从厨房拿了几个纱罩来将菜盖住,这才出去了。   他出大门的同时,停在树下的一辆浅灰色的轿车也缓缓的移动起来。 第22章 圈套   瞿言订的地方离着夏津南较近,但路上加上红灯又堵车,生生将二十分钟的路程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这家私房菜馆门口有专门来停车的侍者,见他是一辆旧到掉漆的小奥拓,也就爱答不理的站在那跟没看见一样。   夏津南停了车进门却在门口叫人给拦下了,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长裤,像个刚出校门不久学生,那侍者说:“先生您好,我们这里不允——”   “您是夏先生吧。”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他打断侍者的话。   “经理……”   经理没有理会侍者,半躬着身,对着夏津南恭恭敬敬的说:“瞿先生等您很久了。”   夏津南点点头,跟着他进去了。   店内的陈设偏复古,雕花窗,纸灯笼,朦胧着映着内的桌椅。   大概是订了包厢的缘故,大堂里的客人很少,男人领着他七拐八拐的一路也没见到几桌,瞿言一早就等在包厢里,侧头正看着窗外的夜景,听到开门的声响之后转过头来,几年未见,他仍是一副温和笑眯眯的模样,不过在社会上经过几年的锤炼,比在学校时成熟了不少。   他笑着打招呼说:“津南,好久不见。”   夏津南微微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瞿言问道:“路上堵车?”   夏津南在他对面坐下说:“堵车迟到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瞿言表示理解,“是我的不对,应该派人去接你。”   服务生从门外鱼贯而进,每人手中端着一个木制托盘,将上面一叠叠精致的小菜放至桌上,整个过程快而静。   瞿言将桌上的菜单转到他这边,“我提前点了菜,你看看还要什么?”   “不用了……”夏津南看都未看菜单一眼,显然心思不在这个上面。   瞿言不介意自己热脸碰了冷屁股,仍是笑眯眯的模样,他夹起一块排骨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说:“点的都是你爱吃的,尝一尝这儿的排骨,甜口,你肯定喜欢。”   桌上的饭菜红彤彤的一片,多是甜辣款。果真大部分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   夏津南不想和他绕圈子,更没心思吃饭,说:“瞿言,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在干涉我了。”   “你不用因为当年那件事……”他顿了顿,“我不管你是愧疚也好,是想弥补也好,我不需要。”   瞿言脸上的笑容淡下去,说:“津南,我以为你是。”   “我不是……”夏津南正色道,“我曾经有过女朋友,要不是因为你做出的那件事——”   他欲言又止,不想再提起当年,转了个话题,说:“不论如何,瞿言,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懂吗?”   瞿言露出一丝苦笑,说:“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夏津南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并不需要。”   瞿言说:“四年了,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吗……”   “不是不给……”夏津南说,“你把心思放错了人,值得你这样用心的,不应该是我。”   瞿言垂眸,说:“先吃饭吧。”   夏津南端起旁边的红茶喝了一口,说:“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瞿言轻轻转着手腕,杯子内的红茶随着移动而荡起一圈又一圈的小小涟漪,他笑了笑说:“你以为,你能走得了吗?”   ……   匆匆赶来的商陆面色铁青,他拉开一辆银灰色轿车的车门坐到副驾驶,问:“进去多久了?”   一直在外面盯着的保镖说:“二十分钟左右。”   商陆烦躁道,“什么饭吃二十分钟还不好?”   保镖:……   商陆又等了两分钟,终于拿出手机拨通夏津南的号码。   没想到拨通之后响了几下,就被他给挂掉了。   商陆皱眉,自己早就偷偷的在他手机上存了自己的号码,他不是那种会故意挂别人电话的人。除非——打扰到他约会了?   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的状态了。   商陆越想越气,一把将手机狠狠的摔出了车窗。   与此同时,夏津南不可置信的看着将自己手机摔出去的男人。   瞿言温文尔雅的面具戴的久了,几乎都让夏津南忘了这个男人还是一匹可以咬断别人喉咙的狼。   “你干什么!”夏津南看着自己被摔到门板上而四分五裂的手机,皱着眉低斥。   瞿言的嘴角勾起一抹与平时的伪善丝毫不同的笑容,问他:“打电话的人是谁?”   “一个朋友而已。”   瞿言又笑了笑,咄咄逼人道:“真的是朋友?朋友去接你吃饭、朋友去你家过夜、朋友能每天跟在你的身后?”   夏津南站起来欲走,“不可理喻!”   瞿言跟着站起来,拦住他的去路。夏津南被他挡住,不耐烦的说:“让开。”   瞿言双手制住他的肩膀,说:“津南,我等了你四年!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夏津南挣开他的桎梏,说:“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瞿言,放开我。”   他想要拉开门把,就在那一瞬间一阵天旋地转使他险些站不住,他脑海中一片混沌,靠在门上大口的喘息着,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男人:“你让我吃了什么——”   瞿言一脸无辜,“你可没吃我给你的东西,那茶,可是你自己亲口喝下去的。”   夏津南脸上满是惊诧之色。   “你真的以为那是意外吗?”瞿言笑着解释,“你认为那是意外,那便是吧。”   瞿言上前揽住他的腰,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的身上,“我说了,你走不了了。”   “羊入虎口,你以为你走的了吗?”   “你无耻……”夏津南不得不靠在他的怀里,他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令他作呕,每说一个字都无比的费力,“放、开、我。”   “不放。”瞿言的手在他劲瘦的腰肢上来回摩挲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支软膏,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放心,不疼的。”   夏津南瞪大眼睛,奈何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徒劳的推着他的肩膀,“滚开!”   “别着急……”他的食指轻轻抵住夏津南的嘴唇,“我叫人订了房间,就在楼上,我背着你去,好不好?”   ……   商陆带着一身夜晚的寒气大步的走在前面,保镖AB分别跟在左右两侧。   侍者小跑的跟在后面,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模样,“先生,这位先生,您要找谁?”   他站在大堂内环视一周,并没有看见自己想见到的身影,他冷冷的说:“刚刚进来的那个人呢?”   “啊?”侍者愣了愣,“什么人?”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商陆仅有的耐心即将告罄,“之前被你拦住的那个人,他去哪了?”   “哦哦哦……”侍者反应过来,“那位客人提前订了201包房。”   商陆二话不说,直奔着二楼就去了。   这边侍者怕他闹事,急急忙忙的去找经理去报信。   这厢经理匆匆赶到的时候,商陆已经把包厢的门踹开了,碎木屑飞溅在四周,包厢内的饭菜没怎么动过,好端端的还摆在上面,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瓷杯和水渍,靠近门口的地上还孤零零的躺着一只摔碎了的手机。   商陆的声音沉的如同数九寒冬的冰雪,“他人呢?”   经理一吓,“不、不知道啊,刚刚他们还在这里。”   空气诡异的安静了。   这是,一个刚刚一直守在外面的女侍者轻轻的出声:“刚刚那位先生好像喝醉了……瞿先生扶他上去休息了。”   ……   夏津南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瞿言在他脸颊上柔柔的吻着,手下的动作也是轻柔至极,“放松,别紧张,相信我。”   说完,作势要去吻他的唇。   夏津南侧头避开,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满是愤恨。   瞿言也不在意,拨开他额上的碎发,指尖顺着脸颊滑到他的喉结处,打了个转之后又向下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在屋里依稀听到什么「不要」「小心」之类的话,随后门口处传来一声巨响。   一阵巨响之后,商陆站在门口,看着从屋内缓缓走出来的男人。   瞿言披着件外套,看到门口的情景丝毫不显惊慌,反而是镇静的问:“这位先生是不认路吗?”   商陆冷着脸面无表情,抬脚便要进去。   瞿言皱眉,上前一步将人拦住,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陆比瞿言高上几厘米,凭着身高的优势,他垂着眼睛看着这个男人,说:“滚开。”   瞿言冷笑一声,手指忽然发力按住他的肩膀,腿下别住他的脚眼见着一个过肩摔就要将商陆摔至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商陆翻转手腕反抓住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像丢东西一样摔在后面的装饰屏风上。   瞿言被摔得不轻,粘稠的血很快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后头传来一阵低呼。   商陆居高临下,宛若对一只蝼蚁一般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大步朝内室去了。   夏津南的意识模糊着,隐约中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走过来。   商陆泛着凉气的手伸过来,让夏津南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朝里躲了一下。 第23章 调查   商陆的心揪了一下,他将外套脱下来搭在他的身上,弯腰横抱起已经意识模糊的人。   “滚、滚开。”   商陆的头低下去,说:“是我。”   夏津南半睁着眼睛,平时晶亮的眼睛现在丝毫不聚焦,待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后,他身上最后的防备散去,原本紧绷的人现在瘫软在他的怀中,“谢谢。”   他轻声说。   商陆低声说:“睡吧,我带你回家。”   夏津南再醒来时已是凌晨,钟表表针指向一点,瞿言大概是给他吃了什么迷药之类的东西,现在嘴里干的不行,浑身也是软绵绵的,下床时腿部酸软险些没有站住,幸好撑住了旁边的床头柜才堪堪支撑住他的身体。   矮柜上的小夜灯就没这么幸运了,摇晃一阵「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碎掉的玻璃不小心划到他的脚踝,划破的皮肤很快的渗出了小血珠。   没想到房门突然就被打开了,商陆一脸焦急的走过来扶住他,“伤到没有?”   “哎?”他没想到商陆还会在这,“你怎么还在?”   商陆冷着脸,将他扶到床上,说:“我不在你摔了谁来扶你?”   夏津南莫名其妙的脸一红,“没、没摔。”   “那你这怎么破的?”他的手抓住夏津南细白的脚腕,问。   夏津南不说话了。   商陆出去不知从哪拿了一个医药箱来,拿出小镊子将扎进去的碎玻璃片小心翼翼的挑出来,用棉签沾着酒精在他的伤口处转了一小圈。   酒精蛰在伤口让他疼的一个瑟缩,商陆手下一顿,说:“疼?”   夏津南「嗯」了一声。男人手下的动作更轻了,夏津南低头看着他,挺鼻薄唇,睫毛长而卷无端给凌厉的五官添了几分柔和。   商陆将创可贴贴到伤口处,说:“洗澡的时候小心点,别沾水。”   夏津南笑了,“一个小伤口而已,哪有这么血活。”   商陆皱皱眉,问:“感染了就麻烦了。”   “知道了。”夏津南说。   他的唇干的有些微微起了皮,“那个……能帮我倒一杯水吗?”   商陆一言不发的去客厅倒了一杯水给他。夏津南接过,一口气咕噜咕噜的喝了大半杯才停下来。   两个人短暂的沉默了一阵,商陆说:“你睡吧,我就在客厅,有事叫我。”   “商陆!”夏津南叫住他,由衷的说,“今天晚上……谢谢你。”   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夏津南能感觉到他是生气了。   平时商陆总是以一副不要脸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真的以为这人的脸皮有多厚脾气有多好,今天晚上却对这个人换了一种看法。   原来他也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商陆没有问今晚那人是谁,夏津南也没有主动解释,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尹天一早来到夏津南这儿。开门的是个陌生男人还吓了他一跳,因为昨晚的事,夏津南对商陆的态度与想法改观了不少,解释说:“昨天商先生救了我。”   说这话的时候夏津南突然想到,上一次商陆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是这样,凭空降到他面前,就像是……   他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形容词,索性放弃了。   只见商陆像个男主人一样从尹天的手中接过早饭、关上门、摆上桌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简直熟到不行。   被关在门外的尹天: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夏津南噗嗤一声乐了,看着他冷着的一张臭脸,说:“不会吧?吃醋?”   商陆像个小媳妇似的又是怨念又是娇嗔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夏津南打开门,把在风中凌乱的尹天放进来。   尹天在路上吃过了,只是带了夏津南一人的早饭,商陆看了看桌上的几个包子和一碗豆浆,自己又去厨房打算煎两个鸡蛋。   厨房内抽油烟机的动静传到客厅来,给向来冷清的家里添了不少烟火气。   夏津南倒了杯热水给他,问:“怎么了?”   尹天说:“没什么事,就是问问哥你那个机会真放弃了啊?”   夏津南说:“嗯。”   尹天替他着急的不行,说:“哥,你再好好想想吧!这回把刘强得罪了,下次在有什么资源他哪还会想的到你啊?”   厨房的商陆突然探出脑袋,问:“牛奶在哪?”   夏津南说:“上层冰箱右面架子的第三层。”   说完之后他转过头又对尹天说:“想不到就算了。”   尹天一锤自己的腿,说:“哪哪儿行啊!”   夏津南对此毫不在意,笑笑说:“小天,我的合约到明年三月份就满了。”   尹天一怔,说:“哥,你这意思是不想再续了?”   夏津南点点头,说:“我在兴宇呆了将近五年,不想再干这一行了。”   尹天问他:“那你以后打算干什么?”   夏津南说:“这几年下来我攒了点积蓄,打算先出国去散散心。”   尹天想起之前公司的那些传闻,说夏津南出身豪门,来娱乐圈不过就是玩票的,之前他红的时候尹天对此深信不疑,后来夏津南逐渐沉寂,他家里也没有出来推他一把的意思,“哥,你不会是要回去继承公司什么的吧?!”   夏津南哭笑不得:“你这又是从哪听说的?”   “公司里都这么说……”尹天话没过脑子,说出来才觉得自己不该瞎打听人家家里的事,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哥,对不起啊,我这嘴快没想那么多。”   夏津南说:“没事,和家里关系不好而已,就算不干这行了也不打算回去。”   尹天「噢」了一声,说:“对了,方导说后天有一个宣传活动,哥你还去不?”   夏津南想了想,自己左右无事,而且方律肯邀他一个男五去这种宣传会肯定是想推他一把,“去。”   “行……”尹天从兜里掏出手机,“我把行程单发给你。”   商陆的鸡蛋在这几句话的功夫就煎好了,溏心蛋旁边摆着被热腾腾的热牛奶,男人站在餐桌边,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能够定格下来的美景。   尹天走后商陆问夏津南:“你不想当演员了?”   夏津南喝了口牛奶,说:“不想在国内了。”   商陆拿叉子的手一顿,夏津南继续说:“打算去看一看百老汇什么的,大学时候的老师现在创办了一个剧团,我打算去看看。”   商陆说:“那我陪你一起。”   夏津南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擦了擦嘴说:“商先生,你救了我两次,我很感谢你。”   接着他话锋一转,“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这几年账户有三十多万的存款,如果你……”   商陆将叉子往桌上一拍,铁青着脸,“我图你那些钱?”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冷着脸,连着说出来的话都是凉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跟我划清边界?”   夏津南也生气了,严肃的说:“商陆,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商陆紧抿着唇,夏津南语气软了些说:“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我不需要。”商陆沉默了一会儿,说。   夏津南说:“商陆,我不是gay,也不是那种随便陪你玩的人,如果你想玩,这个圈子里比我有名的、比我漂亮、比我能讨好你的大把大把的多得是,你实在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商陆的脸又黑了几分,“你认为我只是想玩玩?”   他的声音沉而沙哑,说话间带着微微的颤音,无端的惹人心疼。   夏津南没有说话,默认了。   商陆说压下怒气,尽量平静的说:“我说过,我一直在等你,反正我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一直都在。”   “我不是想玩玩,即使你不是明星不在这个圈子里,不论你是谁、在做什么工作、长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开你。”   夏津南怔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才说:“我不认识你。”   他将从小到大所有接触过有记忆的人都想了几轮,在印象中从来没有一个叫做「商陆」的名字,也没有类似于他这样的人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过。   “你是谁?”夏津南问。   商陆却不在说话了,他站起来自顾自的走到玄关处,说了句:“先走了。”   然后真的出去了。   留下夏津南在原地一脸懵,想着他刚刚说的话。   商陆前脚出了门,后脚就给随时待命的方助理打过去一个电话:“去查一下瞿言这个人,兴宇的副总。”   “不管之前现在,这几十年的生活经历全部都要。”   商陆顿了顿,说:“对了,顺便再查一查津南的吧。”   一个娱乐公司的副总怎会想起来去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   商陆心中疑惑,却又不敢去太多的干涉夏津南的生活。可刚刚的谈话让他意识到他已经错过了夏津南太久,没有他存在的二十多年的生活当中夏津南到底经历了什么?   晨雾散去,阳光透过云层铺满大地,昨夜吹了一夜的风,外面的树叶满地落得金黄,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弥漫着一种被遗忘的萧瑟。 第24章 炒作   夏津南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场合,比起喧闹的人群,他还是更喜欢安静的环境。   虽然下面那些枪炮似的镜头不是冲着他的,夏津南还是有些难以抑制的不自在,身体略僵硬的坐在最右侧。   白津南是作为压轴上台的,远处的粉丝掀起一阵尖叫,白清朗对这种场合应对自如,他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给下面各路的记者打了个招呼,坐在了方律的旁边。   首先是为了暖场,要男女主做个小游戏。夏津南原本以为自己安安静静的在旁边当个花瓶就行了,结果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   被白清朗叫到名字的时候一愣,还是方律提醒了他一句自己才反应过来。   人们这才注意到一直坐在边角处不声不响的男配,身形挺拔站若苍松,眉目之间带着一股淡然,托前两年那几部戏的福,还有人在下面叫出了夏津南的名字。   “津南……”白清朗站在那边冲他摆摆手,“跟一个姑娘玩不开,咱俩试试?”   游戏很简单,两个人分别站在一块窄小的方形木板上,脚固定住不准动,只允许用对掌的方式推对方,哪一方脚先动了哪边就算输。   白清朗开局先是迷惑性的向他一推,夏津南下意识的往后躲,随后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要推他的意思,刚刚站住,白清朗的手又伸过来,夏津南跟个木头似的也不动了,一下就被白清朗推了个踉跄,白清朗没想到他不躲不避,右手连忙抓住他的一只手朝自己这边一拽,没想到力气大了一下子将人给拽到了怀里。   下面的粉丝爆发出一阵尖叫,照相声也随之密集起来,夏津南闹了个大红脸,连忙站直了身体。   白清朗的手环住他的腰,满是深情的的对他说了一句剧中的台词:“阙笙,别怕,我护着你。”   这部影片预告本就打着「卖腐」的名号,此话一出下面的迷妹粉丝都沸腾了,尖叫声大的都能将房顶掀了似的。   依稀还能听到有人在喊:“在一起!在一起!”   夏津南尴尬极了,站在台上不知如何回应白清朗。这时候岳茹拿起话筒,半开玩笑的说:“你们喊得在响也没有用,这对儿鸳鸯早被我棒打开了。”   做完游戏之后便是提问的环节。   剩下的都是方律他们的事了,夏津南坐回座位,悄悄的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这个无意间的动作被某位记者照了下来,发到微博之后还上了热搜第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的夏津南简直都要别扭死了,在外人看来他是不小心跌进白清朗的怀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白清朗普通的力道足以让他站稳,在夏津南站稳了之后他又不找痕迹的扯了一下导致自己没有防备从而扑到他的怀里。   夏津南想了想觉得是自己敏感了,没准是人家是真的没注意,平时白清朗对他诸多照顾,不像是会随随便便占个便宜的人,何况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个姑娘似的在乎这个干什么。他这边刚开导完自己,没想到后脚白清朗就找过来了。   发布会散场之后,夏津南的小奥拓不知道又犯了什么脾气,怎么打火都不肯动。   他翻了翻手机通讯录,正想着要不要叫拖车公司过来的时候有人从外面敲了敲车窗。   他还以为是自己挡了路,“对不起,我马上……哎?”   白清朗笑着指了指下面,夏津南摇下车窗,说:“师兄?有什么事儿吗?”   白清朗说:“这话该我问你才对,看你在这停着半天了,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   “车坏了……”夏津南说,“正想着叫拖车。”   白清朗说:“正好我车上备着绳子,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反正接下来我也没什么事儿。”   夏津南刚要拒绝,只听白清朗又说:“等拖车的过来少说得两个小时,回去正好碰上晚高峰,路上还得耽误半天。”   夏津南说:“那麻烦师兄你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白清朗笑笑,“你先下来吧,我去拿绳子。”   白清朗的私车是一辆偏女性的莲花小跑,后面拖着一个小奥拓别提多维和了。路上白清朗还建议他去换辆车,自己在4S店有熟人。   他的车坐起来却是比自己那辆小奥拓舒服许多,前段时间他还寻思着换辆车,可之后打算出国,觉得买辆车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再将就一阵子,他笑了笑,说:“不用了。”   白清朗说:“如果是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可以先借给你。”   夏津南说:“不是,过段日子打算出国,要车也没什么用。”   白清朗皱皱眉,说:“不打算回来了?”   “会回来的。”夏津南说,“去散散心。”   “那你们公司……”   夏津南说:“快到合约期了。”   “这样啊……”白清朗停下车,前面可能是出了车祸,车辆一个接一个排成一条长龙,“以后有什么打算?”   夏津南说:“再说吧。”白清朗点点头,也就没再问。   夏津南说完这话自己心里一跳,商陆同样问过他这番话,当时什么也没想就告诉他了。   此时明明是更熟悉、认识时间更长的师兄,却没有跟他再多说。   或许是他身上莫名的有一种叫人信任的气质?   夏津南不自觉的开始走神,以至于刚刚白清朗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   “津南?怎么了?”白清朗拍拍他的肩膀,“不舒服?”   “啊,没事儿……”夏津南猛然回神,“对不起,刚刚走神了。”   白清朗笑了笑:“没关系,你和那位商总是认真的?”   夏津南说:“不是,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白清朗挑挑眉,说:“那就好办了。”   “你觉得怎么样?”前面的车队终于有了移动的趋势,白清朗跟着缓缓的移动,“对于炒CP热度。”   夏津南微怔:“炒CP?你和我?”   白清朗点点头,说:“我是这个意思,趁着这部剧的热度刚起来,到时候票房肯定会增不少,接着我的话题度你的人气也能增不少,我可以介绍几部剧的男二给你,以后不想再兴宇干了可以来签我的工作室。”   夏津南看着窗外的车流,说:“师兄,这……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白清朗没想到他会拒绝,随即又问,“是担心你经纪人不同意吗?如果他那边有问题,我可以去说。”   夏津南说:“不是这个原因……”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炒作而已。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而是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我不打算再在着了圈子里了。”   白清朗解释说:“炒作在这里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你凭借这部剧多多少少能积攒点人气,和我绑在一起只会让你的热度只增不减,再接几部戏没准能回到你之前的人气。”   夏津南说:“就到这里吧,我下车。”   “不好意思……”白清朗放缓了语气,“我太心急了。”   夏津南说:“没关系,就在这个路口吧,前面不好进。”   “看你的车……”   “没关系的……”夏津南铁了心要下车,“我一会打电话给保险公司。”   白清朗也不再强求:“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夏津南说了声「再见」便下了车。   ……   商陆皱眉看着面前的一叠资料,方特助站在一旁说:“您猜的没错,瞿言和夏先生他们两个早就认识,是大学同学。他比夏先生大两级,是在学生会换届选举时上认识的。”   商陆翻开其中一份资料,方特助解释说:“夏先生之前和瞿言的关系很好,曾在大二时交过一任女友,叫做岳茹,两人在大二期末分手。分手的原因不清楚,奇怪的是自分手后他与瞿言就断绝了联系。”   商陆沉默着没说话,他的目光停留在写着夏津南过往的薄薄几片纸上,白纸黑字寥寥几句话写完他短暂的前二十三年。   十八岁:车祸;   办公室的内线忽然响了,方特助接起电话,前台小姐在那边恭恭敬敬的说:“方特助,这里有一位先生执意要见商总。”   方特助拿着平板调出商陆的行程安排,说:“这个点没有预约,打发走吧。”   前台小姐为难的说:“这位先生自称姓夏,他说商总会见他的。”   商陆看他沉默,问:“怎么了?”   方特助说:“商总,夏先生要见您。”   “津南?”   方特助点点头,“应该是的。”   “你把这些东西收了,我下去接他。”   自己的媳妇当然要亲自去迎接了。   前台小姐看着面前的男人,刚开始心里还保留着怀疑的态度,给方特助打完电话那边也没说什么带他上去之类的话,前台小姐挂了电话,说:“对不起这位先生,商总现在在忙,您下次再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商陆的专属电梯「叮」的一声响了,他们向来严肃的商总此时竟然满面春风的亲自下来接人了。   来者一喜,对着前台小姐翻了一个白眼,笑呵呵的走过去了。 第25章 造谣   “商总!”林昭笑眯眯的迎上去,伸出一只手打招呼说,“您好,我是林昭。”   奈何面前的人完全把自己当做空气,林昭尴尬的收回手,又说:“我是津南的同事。”   商陆环顾四周没看见自己媳妇,这才肯正眼看他,“有事?”   林昭左右看了看,为难的说:“大庭广众的……有些不大方便。”   “跟我上来吧。”   商陆原本是懒得搭理这种人,可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眼冒精光的样子,问:“和津南有关?”   林昭跟着他进了电梯,忙不迟迭的点点头,说:“没错,我相信您会很感兴趣的。”   商陆挑眉,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没在说话。   到办公室后,商陆坐下来朝他伸了下手,“说。”   林昭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方特助,方特助看了一眼商陆,然后说:“我去到两杯咖啡来。”   说完就出去了。   办公室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林昭说:“商总,津南他这几年挺不容易的。”   “嗯。”商陆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林昭不知道他们认识了多久,也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看商陆这个样子两个人之间应该是认识时间不短了,可他认识夏津南三年,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和别的男人有过关系。   之前夏津南火的时候林昭还暗自拖人去调查他,结果夏津南是除了片场和家,连个酒吧都不去,他派人跟踪了他大半个月都没能挖出什么料,后来就放弃了。   如此以来林昭就认为夏津南应该和商陆认识一年多不到两年左右,夏津南瞒的这么紧,两人之间一定是那种包养关系,不然他沉了两年,层出不穷的小鲜肉一浪翻过一浪早就不知道翻过几轮了,哪能轮得到他挤开薛晨阳和顾梦群去演方律的电影?哪能轮得到他出国培训?   他林昭论年龄论脸论身材哪点不如那个闷葫芦?   林昭越想心里越不痛快,说:“所以我希望商总能够适当的放松一下他,别给人家这么大的压力。”   他这话说的让商陆还以为他是来替夏津南求情的,刚刚反思自己是不是最近逼的夏津南太紧了,只听林昭又说:“您看看——我也还行。”   林昭说话时为了制造自己的娇羞感,故意扭捏的低着头,显得自己有多么不情愿似的,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和夏津南有多么兄弟情深,不惜牺牲自己来解放自己的好友。   商陆说话办事向来是雷厉风行的类型,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鲜少跟这种弯肠子玩文字游戏的人打交道,不是遇不到,而是这种人还到不了他面前就会被方助理四两拨千斤的打发回去,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商陆。   商陆听了他这话,这才明白“哦,原来是眼红了,过来抱大腿来了。”   不过他没说话,冷着一张脸沉默着。   林昭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有些话我不知当不当讲,其实吧,夏津南这个人在圈子里的风评不大好……”   商陆目光从方特助送来的那叠资料上移开,对他说:“愿闻其详。”   这四个字简直跟泄了洪的大坝似的,林昭不知堵了多久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他在学校的身后风评就不太好,您想想,不然他年纪轻轻的能接着这么好的资源吗?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瞿言」这个人,也就是我们兴宇的副总。”   一听到这个渣的名字,商陆的眉头一挑,连带着空气温度都降低了几个度。   林昭很会察言观色,敏锐的捕捉到商陆这个细微的动作。他继续说,“他当年跟瞿总是大学同学,瞿总一直都挺照顾他的,听说两个人还好过一阵儿呢,您知道可笑的是什么吗?”   林昭说这话时,语气带着嘲笑和讥讽,“这事儿爆出来的时候啊——他还有女朋友呢!您说好笑不好笑?表面上正正经经的装的还真像那回事儿似的,实际呢?   脚踏两条船!还一男一女,您说说他这样是不是——哎,不说了,我都替他脸红。”   “在学校的时候就总是装清高,用自己的身世来骗的瞿总,把他刷的团团转。呵呵,现在又故技重施的来勾引您,是不是他跟您说过他家里的那些事?”   商陆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十八岁:车祸」几个字,垂眸问他:“家里什么事?”   林昭惊讶的「啊」了一声,说:“他没跟您说过啊?”   说完这话,他顿了顿想了几秒,似乎是为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看来他也懂得「祥林嫂」的故事,卖惨卖多了人家可就不吃这一套了……还真是聪明。”   “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外面有人说他到娱乐圈来就是玩票的,要我说——可不尽然。”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哪曾想商陆全程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翻阅什么,他只能摸摸鼻子,自己把话接下去,“据我了解,他家里是有钱没错,不过他早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十八岁那年夏家里出了车祸,他爸因为护着他死了,他家里好像也是因为这个跟他决裂来着。就这身世,电视剧都不带这么演的了,他还到处宣传,显得自己多可怜似的。”林昭这边自顾自说的痛快,没注意到方特助已经进来了。   方特助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口若悬河的林昭钱放了一杯咖啡,说:“这位先生,润润嗓子。”   悄没声的面前冒出个人让林昭的声音一顿,方特助放下咖啡,说:“您说您的,不必在意我。”   多了一个人,林昭也不在好意思多说了,商陆喝了一口咖啡,问他:“这些事儿都是他自己宣传的?”   “呃……应、应该吧。”   商陆又问:“这是他亲口对你说的?”   “也不是……”林昭支支吾吾的,眼神也不敢直视商陆,他盯着咖啡杯说,“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商陆表面不疾不徐,实则步步紧逼的问道:“这个「别人」又是谁?”   林昭说:“就是大家都这么说呗,反正他这事儿在圈子里知道的人还不少。”   商陆「哦」了一声,继续翻文件去了。   林昭该说的都说完了,他原本以为商陆会恼怒,再不济也会打电话给夏津南质问清楚,可没想到人家听完之后淡淡定定的坐在那还是该干嘛干嘛。   林昭以为这是商陆不在乎夏津南,那能想得到此时商陆心里都快心疼死自己媳妇儿了,身世悲惨被家里抛弃不说,到了外面还得受同行挤压……哎,今天晚上是给他做油焖大虾还是清炖鲈鱼?   商陆苦恼的想。   林昭看他这幅态度,更加笃定两是那种想玩就玩的P友关系了,于是他厚着脸皮说:“商总,我也是为了您考虑……夏津南那种人不在乎声誉,可您不一样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对您影响该多大?”   门「咔嚓」一声传来轻响,方特助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又出去了。   办公室里剩下他与商陆,林昭的胆子也打起来,他从一旁的会客沙发站起来走到商陆的办公桌对面,半个身子探过来,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上衣微微撩开露出一点皮肉,他半个身子低低的趴在冰凉的办公桌上,舔了舔唇角,说:“商总……您看看我怎么样?”   商陆掀了掀眼皮,眼神里满是掩不住的嫌恶。   林昭却不以为意,说:“我活儿好,保证比他让您舒坦。而且我野心也不大,就想求个出国培训的机会,我相信以您的能力,这点小事儿应该不在话下吧?”   他带着微微的鼻音,“嗯?商总,您要不要考虑考虑?”   边说着,他边绕过桌子一步一步走到商陆面前。为了好勾引人,林昭今天故意穿了件低领的套头毛衣,那层薄薄的针织衫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肩膀上,他故意将衣服领口向下拉了拉,唇在商陆的耳边吹气,说:“商总……我哪点比不上他?”   廉价的香水味道冲进商陆的鼻腔,他咳了一声,简单粗暴的说:“滚。”   林昭想要摸上去的手停在半空中,不过几秒钟,他又笑起来,还以为商陆在装模作样。   用撒娇的口吻说:“商总,您可真吓人,好了,我懂您,在这儿不方便嘛……今晚我可以在酒店等您,到时候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商陆站起来,掸了掸袖口,说:“我想你是误会了。”   林昭的笑容僵住,只听他又说:“我现在——在追求津南。”   林昭的脸色瞬间血色褪尽。   商陆冷笑一声,说:“我不希望再从任何人口中在听到对他不利的事情,你的个聪明人,把知道这件事的人列出一份名单给我,我兴许能放过你。”   祸从口出。   后知后觉自己酿成大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林昭此时脑子都转不过来弯了。   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竟然是商陆在追求夏津南!   就在此时,秘书小姐在外敲了敲门,商陆沉声说了句:“请进。”   万万没想到,秘书小姐后面竟跟着一个清清爽爽的男生进来了。   三个人同时愣住,陷入一种迷之安静的状态。 第26章 解释   林昭衣衫不整的半靠在办公桌旁,商陆在一旁站着,秘书小姐满脸的尴尬。   夏津南率先打破这阵沉默,说:“你们接着聊,我就是来送个东西。”   他放下手表,转身离开了。   夏津南走的匆忙,完全将商陆的呼喊抛至脑后,边走边懊悔,怎么脑袋一热就自己上来了?交给秘书让她送上来或者直接交给前台不就得了么?   商陆这边也后悔极了,他之前为了方便,将夏津南的照片给秘书前台和助理保安都发过去了一份,还特意叮嘱过他们见到这个人来找他直接带上来就可以,不用在向他请示了。   原本是替以后做准备,他那能想得到夏津南这么快就能找上门来?   秘书小姐尴尬的站在门侧,因为之前是商陆交代下去的事情,人家只是照办而已,也不能怪到她头上。   商陆也顾不得看他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忙大步追赶着出去了。   秘书小姐看着离开的两个人,再看看衣衫不整面色不虞的林昭,她跟着商陆几年,这种场景见的不少她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合着是原配撞见小三了,啧啧啧……   虽然心里瞧不起他这幕骚浪贱的样子,脸上还是带着公式化的微笑:“这位先生,请吧。”   林昭翻了个白眼,怪夏津南坏自己的好事,气呼呼的离开了。   再说这边,商陆心里急的不行生怕夏津南误会了什么,可等人把他追上了之后却发现人家一脸淡定,着急的反倒是自己,他拦住夏津南,问:“你没事吧?”   “没事啊……”夏津南笑了笑,说,“我能有什么事儿?”   商陆说:“那我送送你吧。”   “不需要……”夏津南的笑脸很快的收起来,继续朝前走,“商总日理万机,在我这浪费什么时间。”   商陆赶紧否认:“不不不,你不是浪费时间,反正公司现在也没什么事,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夏津南皱皱眉,“我又不是女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商陆越描越黑,索性不说了,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别跟着我了。”夏津南觉得自己今天过来就是一个错误,商陆年纪轻轻的身居高位,想要什么样子的人没有?   自己真是傻,竟然还对他起了兴趣……心血来潮的过来送个东西没想到还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商陆说:“正好快到饭点了,一会儿要不一起吃个饭?”   夏津南胸口堵着一口气发不出去,也不想多跟他废话,出了电梯朝公司门口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员工看着自家高冷的老板跟在一位小哥后面,隐约中好像还能看到摇晃的大尾巴是怎么回事??   商陆问:“哎?你的车呢?”   “坏了。”夏津南走到门口停下,正是因为车被送去修理,他这才注意到副驾驶有一块商陆遗落下来的手表,“你别跟着了。”   “你是怎么过来的?”商陆还是跟在他后面,“还是我送送你吧,万一坐车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夏津南没忍住笑了,说:“你想到哪儿去了?”   商陆坦然:“本来就是啊,万一你在被人追着要签名,我还能在旁边给你当个保镖。”   最终我们的商总还是凭着城墙厚的老脸跟着夏津南一起打车回去了,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还硬要拉着他去逛超市,夏津南拗不过厚脸皮的商陆,生拉硬拽的跟着一起去了。   这还是夏津南第一次和别人逛超市,先前在夏家的时候吃穿用度都有专人来打理,出来之后也只是尹天帮他准备食材和日用品,偶尔自己来逛超市也就是拿了东西就去付账,绝对不会在这逛超过半个小时,更别提身边还跟这个喋喋不休堪比老妈子的男人。他真是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   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高大英俊,一个温润清秀,两人身高腿长的站在一群普遍中老年的人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夏津南甚至都能听见经过他们的两个姑娘嘴里说着的:「哇!好帅,一定是一对吧」这种话。   不知道商陆听见了没有。   他朝那边看了一眼,不得不得说他穿这身西装挑菜的样子还挺和谐的。   商陆拿着一个红彤彤的番茄,转头问他:“今晚吃中餐可以吗?”   “啊……”夏津南慌张的转开目光,“都行。”   不对啊,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他准他在家吃饭了?   “西芹炒肉怎么样?”商陆拿着一把绿汪汪的夏津南叫不上名字的菜问他。   夏津南“可以。”   购物车很快就被一堆食材塞满,商陆还觉的不够,继续转移战场买肉去了。   夏津南想起来家里没有盐了,跟他说了一声之后自己去旁边的货架拿盐,临走前商陆还笑着说他别挑错了,要带碘的。   夏津南心想买个盐有什么好挑的?可没想到往货架子面前一站却是彻彻底底的愣住了,一排货架四层满满当当放的全是各色各异各个牌子不同种类的盐,幸亏商陆提醒他要买带碘的,可光是包装上写加碘的就都有好几种,他看了一阵之后随便选了两包拿走了。   夏津南回去找商陆的时候他正和旁边的老太太不知道在聊什么,走进了才听见老太太笑呵呵的说:“呦,现在会做菜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了。”   商陆手里拿着一份包装好的五花肉,笑着说:“没办法,家里那位工作太忙,不好好吃饭。”   老太太对此深有同感,认同的说:“哎!现在的年轻人呐,我们家那闺女就每天早起都不吃饭!”   一提到自家孩子,老太太的话匣子就止不住了,她带着羡慕的语气说:“大不小了也没个对象的,她什么时候能找个像你这样的……你们家那个真是好福气啊!”   商陆笑了笑没说话,夏津南站在他后面远远的听着他和老太太说话没好意思凑上去,还是商陆朝他招了招手他才走过去。   “盐买好了?”商陆将肉放进购物车,问道。   夏津南把两包盐也扔进去,说:“嗯,随便挑了两包。”   这时,旁边的老太太说:“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你朋友?”   “嗯。”商陆应了一声。   老太太说:“看这模样多大了?刚刚20出头吧?谈对象了不?”   夏津南尴尬的没说话,老太太还以为他这是不好意思了,笑着说:“哎呀呀,我们家闺女也是这个年龄,长得也不差。咱们相间就是缘分你说是不是?”   这话里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夏津南哭笑不得的刚想拒绝,就听见刚才还跟人家笑眯眯的谈笑风生的商陆此时垮着一张脸,对人家说:“他有对象了。”   老太太立马就显示出一种「好可惜」这样的神情,她叹了口气,说:“哎现在好的男孩子都有伴儿了,不是说男女比例失调吗……”   结账出来的时候夏津南看着他冷着张脸,逗他说:“我什么时候有的对象,我怎么不知道?”   “呃……”商陆瞥了他一眼,虽然嘴上没说话,但充分用行动说明了他此时的气愤——手里掂着的菜都快被他颠出来了。   夏津南看他不理自己,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哪想到到了家门口,商陆忽然来了一句:“因为我在追你。”   夏津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之后拿出钥匙开家门。   两人一时无话,把菜放到厨房之后商陆开始洗菜收拾,夏津南不好意思吃白食,站在厨房口问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商陆手里忙活着,语调平平的说:“不用了。你歇着吧,一会儿饭好了叫你。”   合着这是还没消气呢。   夏津南低头笑了笑,他话虽这么说,但夏津南还是没好意思出去等着,自己寻摸了一圈找了个洗好的土豆打算刮。商陆朝这边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刚刮了半个面,转圈的他手里的小刮刀力气没兜住,一下子划到手指上,指肚立马被划了一道小血口子。   夏津南轻声「啧」了一下,商陆下一秒就回了头,急急忙忙的走过来也不摆脸子给他了,着急的问,“怎么了?割到哪了?”   他要是能想到夏津南刮个土豆还能把自己手刮破,肯定一早就把他赶出去。   夏津南说:“没事儿,水冲冲就好了。”   商陆皱着眉头,跟看到什么大伤口一样,说:“我去拿创可贴。”   等贴好创可贴之后,说什么商陆也不肯让他再进厨房了,夏津南闲的无聊只得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电视节目。   房间内灯火通明,餐桌上摆的再也不是泡面桶。厨房内的饭香飘到客厅,电视音夹杂着翻炒的声音竟让他有种回到家里的错觉。   独居生活过的太久,都已经让他忘了自己十八岁之前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了。   这些年自己都是怎么过过来的?   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春去秋来,物是人非。   商陆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吃饭了!”   夏津南突然在那一刻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第27章 携手   “那个……”商陆欲言又止。   夏津南夹了一块糯米排骨,“怎么了?”   商陆说:“我不认识他。”   夏津南垂着眼睛,“哦。”   商陆说:“本来以为来的是你的。”   “嗯……”夏津南仍是垂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说:“谢谢。”   商陆原本准备好了措辞,全被他这一句「谢谢」堵回去了,“不用谢的。”   夏津南放下筷子,说:“商陆,之前的话我不想再说一遍了,我觉得……”   “别说了。”商陆打断他,他不敢再看夏津南,生怕他下一秒从嘴里说出什么他不能接受的话。   商陆站起来,说:“我去盛汤。”   夏津南微微叹了口气,叫住他:“商陆,我一没名气、二没姿色,你看上我哪里了?”   商陆站着没动,夏津南继续说:“明年我打算出国。”   商陆声音略沙哑的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你的公司呢?”夏津南笑笑,“不要了么?”   商陆又不说话了。   夏津南说:“我之前……交过女朋友。你知道的吧?因为一些事情,后来我们两个人分手了。”   “过去挺长时间,告诉你也没什么。”   商陆下意识的拒绝:“不要说了。”   “凭你的本事,应该不难查到吧?”夏津南的声音轻若鸿羽,可传到商陆的耳朵里却是堪比惊雷,“我曾经——被强暴过。”   “即使是这样的我,你也不嫌弃吗?”   夏津南自嘲的笑笑,“看吧,我已经不干净了,娱乐圈是个大染缸,我清高又如何?不是在之后还照常混在这个圈子里么?商陆,你值得更好的。”   夏津南站起来,脸上带着牵强的笑意,“我累了……你走吧。”   即使过了三年,伤疤依旧是伤疤,挑出来的依旧是血淋淋的一道痕。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轻松的说出这件事,看来还是不行。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后一秒商陆竟转身回拥住他。   “对不起。”商陆说。   夏津南被他忽然怀抱住,手还无处安放,“对不起什么?”   商陆说:“这么多年,没有早点找到你。”   “如果我早点出现就好了,在你出道前……不,要再早一点,我好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让你白白受了这么多苦。”   夏津南轻拍拍他的后背,说:“路是我自己选的。商陆,你走吧。”   商陆双臂撑起,两个人脸对着脸,隔着半个胳膊的距离:“夏津南,我再说一遍。”   他本就是极英俊的人,此刻他卸去了生冷与强势,眼神温柔又专注的看着夏津南,仿佛他便是整个世界似的:“我喜欢你,不会轻易走的。你没有名气没关系,我公司不要了也没有关系……夏津南,试着接受一个人就那么难吗?”   夏津南垂眼盯着地面,没有说话。   商陆渐渐的松开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的熄灭,苦涩的说:“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在他转过身子的一瞬间,却被人拽住了衣角。   商陆定住,下一刻夏津南的清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那就……试试?”   ……   尹天觉得夏津南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要说哪儿不一样了,他也说不上来。   气色好了不少,最近心情也不错……   谈恋爱了?尹天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自己扼死在摇篮里,他的夏哥怎么可能悄咪咪的找个对象?   一天到晚不是宅在家就是片场,每天活动基本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也没瞅见他跟什么妹子接触啊。   不对!   尹天猛地停住脚,妹子没有,汉子还真有一个!不会吧……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夏津南看着尹天异常纠结的脸,问:“怎么了?抽筋了?”   “没、没有……”尹天连忙摇头,“哎?谁的脸还会抽筋啊!”   夏津南笑了,“走什么神儿呢?接着新戏怎么看着你比我还高兴呢?”   “这不是替你高兴呢吗!”尹天跟在后面,转头就把刚刚怀疑的事儿给忘了,“对了哥,这戏你接不?”   “接。”夏津南看了看手上的本子,“要是不接我还来这儿干什么?”   尹天露出一个傻笑,挠挠头,“噢,也是噢!”   夏津南用卷成的纸筒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犯什么傻呢,我是打算解约,又不是违约,安排的工作我还是要去做的。”   尹天说:“一说起来这个,刘强今儿怎么这么奇怪?”   按理说,平时刘强一年半载都不会给他接一部新戏,怎么现在还能轮着到自己挑本子了?   夏津南若有所思的盯着手里的剧本,没有说话。   “哥,请吃饭不?”尹天笑着说,“芳庭斋的酱肘子我想了好久了!”   “行,一……”夏津南的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忽然响了。声音大的震的旁边尹天一个哆嗦。   声音大也就算了,关键是铃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成了无比欢脱的“海底报告、海底报告、呱唧!启动章鱼警报!”   这都是什么东西……商陆什么时候拿他的手机偷偷改的??   周围来往的人纷纷朝这边,夏津南无比尴尬的接起电话,“喂?”   “津南!”商陆不知道在高兴什么,“我在芳庭斋订了位子,今天给你好好补补,你看看你瘦的。”   夏津南问:“你在哪儿呢?”   商陆说:“还有五分钟到兴宇楼下,怎么样,你忙完了吗?”   夏津南看了一眼尹天,说:“我这里没什么事儿了,在楼下等你吧。”   挂了电话之后尹天问:“怎么了哥?”   夏津南说:“一会儿有个朋友要来。”   “啊,那咱们改天在去吧。”尹天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夏津南说:“不用,一起跟着吧,正好他在芳庭斋订了位子。”   尹天说:“啊?没事没事儿,我改天在去就行了!”   “保你酱肘子吃到腻也不去?”夏津南笑了笑揽了一把他的肩膀,“你也认识的,没事。”   三十分钟后。   夏津南和尹天坐在一侧,商陆坐在对面。桌上摆着几叠精致的小菜,和摞的跟一坐小山似的——酱肘子。   尹天在经历过开心、激动、震惊、紧张几种情绪之后,无比后悔自己坐在这里,怎么当时就受了酱肘子的诱惑跟来了呢?   要知道这位「朋友」是商陆,别说酱肘子,就算是鲍鱼燕窝吃到撑他也不来啊!   商陆幽幽的看了一眼坐在夏津南旁边占了他的位置的尹天,体贴的说:“小尹呐,多吃点。”   尹天看着自己盘子里三个油汪汪的大肘子,打了个饱嗝,说:“谢谢商总……”   夏津南看着他那副快虚了的模样,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商陆面无表情的跟着说:“没事儿小尹,吃不够咱们下次再来。”   鬼才要和你再来啊!!尹天心里怒吼。   这边吓完了尹天,他转脸就是一派和颜悦色,语气也软了好几个度,对夏津南说:“津南,烧麦够不够?用不用再点?”   明明是一样的话怎么差别这么大阿喂!这完全不是虐狗了已经是屠狗了阿喂!   尹天被自己的想法一惊,不对啊,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被虐的单身狗了?   他看看商陆,又看看夏津南,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个人之间的不寻常的关系和商陆头顶上冒的粉红泡泡。   尹天僵直的坐在沙发上,完了,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顶着一顿压力吃过饭后,夏津南临走的时候还问要不要顺路送他回去。   尹天看了一眼透过车窗「暗中观察」的商总,连忙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夏津南说:“行,那你路上小心点。”   “对了哥……”尹天想起正事儿,从背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文件,“这份保密合同你记得签了,开机时间是下月一号,这次拍摄在山里,下周就得进组了,你好好准备准备。”   夏津南接过来,随意的看了一眼,说:“行,我知道了。”   尹天走前给夏津南递过去一个不可言说的眼神,说了一句:“哥,年轻人,注意节制和身体健康。”   然后转身走了。   夏津南:刚刚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酱肘子吃多了浆糊了?   回到车上,商陆装作无意,实则很小心机的问:“刚刚你们俩说什么了?耽误这么久。”   夏津南说:“没什么,提醒我下周进组,让我提前准备。”   商陆惊讶:“你接了新戏?”   夏津南看了他一眼,也同样惊讶:“你不知道?”   商陆反问:“我怎么会知道?”夏津南抿着唇没回答。   商陆看他不说话,心里想到了七八分,说:“你不会以为是我给安排的吧?”   夏津南看了他了一眼,他之前还真的这么认为的。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商陆为了安慰他而故意给他安排的这个角色,夏津南虽然心不太舒服,也不好一直拒绝他,刚想着找个机会跟商陆说一说这件事情,让他不要面面俱到的安排自己的事情。   而且之前刘强跟他说这是导演亲自找他要的人的时候他还不信来着。   难道真的是导演看上他了?   商陆打转方向盘,漆黑的车辆融入夜色中,周边的霓虹灯飞速的闪过只剩下串成线状的光点。   商陆收了嬉皮笑脸的劲头,正色说:“津南,我喜欢你,同时也尊重你、尊重你的职业。你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到生命安全,我都不会去加以干涉,这件事情我事先并不知情……”   夏津南误会了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说:“谢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夏津南忽然问:“我的手机铃是你换的?”   刚才还一本正经的商总转眼间变成弱智儿童,骄傲的说:“是啊,好听么?”   “难听。”夏津南低头摆弄着手机,“我换过来了。”   “哎!”商陆开着车,也不能腾开手去制止他,“海底小纵队没看过吗?每集都介绍一个海底动物,可长知识了。”   在商三岁的强烈要求之下,手机铃不仅没换掉,还一直持续用了很多很多年…… 第28章 交易   最后一点太阳的余光散去,黑夜笼罩着这座色彩斑斓的城市。   灯光迷离的酒吧中,一个年轻的男人嘴角带着讥诮的笑,他低头把玩着手中酒杯,语气不屑的说:“帮我搞掉夏津南?就凭你么?”   隐在角落的男人说:“怎么,不信?”   他喝了一口红酒,反问:“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对么?”林昭摘掉墨镜,眼神和他相对,“夏洛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事。”   夏洛凡转着酒杯的手腕一顿,林昭笑了笑,说:“当年那位司机,不巧,是我的表弟。”   夏洛凡吹了一声口哨,发出一声带着上扬语调的意味深长的「哦」。   林昭拿出一只U盘,说:“眼熟么?”   夏洛凡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说:“东西在你那?”   林昭说:“这是他的遗物,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就把东西给你。”   没想到夏洛凡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那只不起眼的黑色U盘,满不在乎的说:“随你,反正在你传出去之前……不,不也没机会传出去。”   “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威胁我,反正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爷爷知道那件事是我做的又能怎么样?”   夏洛凡翘着脚踢了踢吧台,“可你不一样啊,他这个人最在乎名声,要是知道这件事被一个外人知道了……不需要我动手你就能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林昭脸色一变,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将U盘收回去,说:“夏洛凡,我是诚心想和你合作,咱们两个互利共赢,何乐不为呢?”   夏洛凡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说:“合作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林昭一听有戏,连忙问道。   夏洛凡身体朝他靠过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让我玩玩你,怎么样啊大、明、星?”   夏洛凡秉承了夏家一派的好容貌,虽说人品不行,相貌还是拿得出手的,夏津南清秀温和眉目之间一股天然的清贵之气,与他相比的夏洛凡则要阴柔许多。   林昭看着他挺直的鼻梁轮廓,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说:“陪大少爷怎么玩都可以。”   酒吧旁边就是一家宾馆,林昭扶着跌跌撞撞的夏洛凡从门口出来,一直跟在身后的保镖想要搭把手却被夏洛凡给躲开了。   他明显是醉了,大着舌头说:“你们几个不用跟着了,回去吧!”   其中一个为难的说:“少爷,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快过门禁点儿了。”   “门、门什么禁!门禁门禁!”他推了一把保镖,说,“滚!别再让老子看见你们!”   几个保镖把目光聚集在一个高大而沉默的男人的身上,被盯着的那个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说:“算了,跟那边说小少爷喝多了不舒服,在外面耽搁会儿再回去。”   领头的发话了,他们这些做跟班的也不好多说,夏洛凡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还是我的阿力有眼……眼力劲儿!”   阿力说:“需要我扶您上去么?”   夏洛凡对他倒是挺信任的,话音刚落就把大半个身子靠在他的身上,半闭着眼睛说:“背着我吧,走不动了。”   阿力一米九的大个子,毫不费力的将他背起来。林昭还没反应过来,阿力背着他噔噔噔的就走了。   开好了房之后阿力将夏洛凡送到房间里,林昭进去的时候夏洛凡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崴在沙发上,任由阿力将他的鞋袜外套脱掉,听到林昭进来的动静,夏洛凡连眼睛都没睁开挥挥手对他说:“你先去洗澡吧。”   林昭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人,一言不发的进浴室洗澡去了。   水声很快的从浴室传来,阿力半跪在夏洛凡身边,说:“看着点时间,今晚得回去。”   夏洛凡说:“这都快十二点了!回去都凌晨几点了?!”   阿力说:“没办法,老爷子要求的,不论玩到多晚都得回去,再忍几个月,等年后开学回美国就没这么麻烦了。”   夏洛凡气没处可发,他砸了一下阿力的胳膊,爆了句脏话,说:“真TMBD麻烦。”   一睁眼,见他还没走,夏洛凡又把眼睛闭上,没好气的说:“还在这儿傻杵着干什么?”   阿力向浴室看了一眼,说:“您为什么要答应他?”   “玩玩呗……”夏洛凡说,“还没睡过明星呢!开开眼不行啊?”   阿力浓眉一皱,说:“您要是想玩,我给您找干净的,他这样的我不放心。”   “他手里拿着我的把柄,我不得好好陪他玩玩?”   夏洛凡睁开眼睛,语气讥讽嘴边含着冷笑,哪里还有半分醉意,“要是让爷爷知道了能有我好果子吃?这个林昭倒是有意思……专门挑我的痛楚捏,不得好好罚罚他出了这口气么!”   夏老爷子面前装的一副懵懂清纯的阔少爷模样,而在外面拈花惹草酗酒抽烟赌博除了吸毒什么都玩,内心里对老爷子还是敬畏的,虽然在林昭面前表示着不在乎的模样,天知道他一把U盘拿出来的那一刻自己的心跳的有多快,这要是有一天被夏庆余或者是夏津南知道了,他哪还能有好果子吃?   阿力又叹了口气,说:“我在门外守着,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   夏洛凡烦躁的摆摆手,“赶紧滚!”   ……   夏津南接了一部抗战电影,他在里面扮演男三,是男主身边的警卫员,空有一身报国热血,却一直是跟在首长身边没有机会真正的冲在一线,因为自己没有听从指挥而让男主身陷险境之后为救男主从而牺牲自己。   整体上来说是一个颇为悲情的角色,莽撞、忠诚、同时爱耍个小聪明。   再过不到俩月夏津南就,过了二十五这个坎儿,不能一直在腆着脸演偶像剧这种靠脸吃饭的东西了,即使以后打算不干了也应该在最后不给自己留遗憾,不管走不走的成「实力派」这条路,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夏津南最近一直和商陆腻在一起,说是形影不离也不为过。   不过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不像是热恋中的情侣,更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   夏津南对此还挺奇怪原本以为要磨合一阵,可没想到两人之间竟存着一种默契感,通常是他一个眼神商陆便是心领神会。   跟能看透他似的,奇了。   就比如说现在——商陆蹲在地上亲力亲为的给他收拾行李,尽管夏津南自己已经再三强调过自己收拾过了,商陆还是能给他找出一堆有的没的东西,什么收纳架、色母片、暖宝宝,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的面膜,补水的美白的紧致皮肤深层清洁的一大堆东西足足让他收拾了两个大行李箱。   即使是在夏津南火的那两年,他出去拍个戏也没有带过这么多东西。   “你给我带这么多内裤干什么?”夏津南一眼看到了躺在箱子里卷成一排由浅色系到深色系的圆筒,问。   商陆说:“怕山上冷,你要是不想洗就一天扔一个。”   “有洗衣机的。”夏津南说。   “洗衣机能洗干净?”商陆反问他。   他刚想说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商陆「啪」的一声合了箱子,说:“这俩箱子挺沉,我去送送你吧?”   夏津南说:“不用,你去点儿东西不就完了。我一个大男人,掂着俩大箱子不好看。”   “那不行……”商陆拍拍手站直身子,“要不你就拿个洗漱的小包,然后把这俩箱子快递过去?”   夏津南笑着说:“深山老林里谁给你送快递,行了,就这样吧。”   “真的不用我去么?”商陆苦着一张脸问他。   夏津南从厨房端来两杯红茶放到桌上,说:“真的不用,年末本来就忙,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呆一晚上就得往回赶,费这劲干什么?”   商陆问:“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夏津南说:“我在组里带半个月,实际上拍摄时间不过十天,中间有段时间没有我的戏还有几天可以歇,我可以过来看你。”   商陆还是不满意,说:“那你得多累?我可以把最近的事儿交给方谨。”   “人家方特助迟早被你累死……”夏津南笑着坐在沙发上,说,“都多大年纪了,幼稚。”   商陆跟着坐到他身边,半天没动静。   夏津南转头一看,他正盯着桌子不知道沉思什么呢。夏津南拍拍他,说:“怎么着,还伤心了?”   商陆忽然问他:“我是不是对你粘的太紧了?”   夏津南没想到他这么正经,微微一愣,问道:“怎么忽然这么问?”   商陆说:“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我对你还不够好。”   夏津南乐了,抿了口红茶,说:“怎么还矫情起来了?”   商陆说:“不知道……这一切对我来说挺不可思议的。”   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忽然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的身边。这是商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虽然夏津南对商陆寻找他多年这一点不肯接受,还私下去找过心理医生这件事儿商陆心里都是一清二楚,本来这种事情在常人看来就难以接受。   竟然还能被自己追到。   商陆越想心里对夏津南的爱就多一分,一把抱住他,委委屈屈的说:“我会想你的。”   夏津南回拥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说:“我知道了。” 第29章 想念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乍然到这种安静的乡下夏津南还有些不适应。   陈导提前安排他们进组为的就是熟悉环境,山中条件不好,像影帝那样的大腕演员有专车接送的倒是可以住山下的宾馆,而像夏津南这样籍籍无名的配角就只能跟着住农家院。   不知道是不是商陆刻意安排过,剧组竟然给他单独分配了一套房,四四方方的小院离得片场不远,但是安静,门一关就将外面嘈杂的声音挡去大半。   院子里养着几只羊,北屋住着一个老大娘,夏津南提前付了饭钱,想着以后每天回去之后还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虽说都是些粗茶淡饭,比不上城市里的精致,吃的倒是新鲜。   夏津南收拾行李,将大大小小的日用品摆出来,尹天则找隔壁的老大娘要了扫帚来打扫。   夏津南收拾好东西,见屋里屋外尹天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转悠来转悠去的,“小天!瞎忙活什么呢你。”   尹天抓了抓脑袋在院子里左左右右的又看了一圈,喊着说:“哥!我咋没看见水龙头在哪儿啊?”   “得去自己打!”外面传来一声迎合,一个中年男人带着笑推门进来,“村口有个水井,打水得去那。”   夏津南从屋里走出来,一怔:“陈导?您怎么过来了。进来坐坐吗?”   导演陈阳是一个颇有名气的中年人,七年前曾经靠一部小投资电影斩获国际奖项,一举成名。   之后作品逐渐变少,这次要拍摄的电影号称筹备了三年,在开拍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媒体不少的关注。   演员更是由影帝影后挑大梁,演技、导演、筹备、特效各个方面都是顶尖。   陈阳跟着夏津南坐到小屋的木凳子上,笑着说:“过来看看,怎么样,还习惯吗?”   夏津南从包里拿出商陆给他密封好的两包茶叶,说:“说实话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坏境还是挺好的。”   陈阳说:“选了好久才选中了这个地儿,年轻人——多吃点苦,总是好的。”   夏津南点了点头,陈阳看到他手中的茶叶,问:“爱喝茶?”   “云南滇红……”夏津南说,“您来点么?”   “不用了……”陈阳笑笑,“喝茶清心,这些给你留着吧。”   夏津南说:“没事儿,您要是爱喝就拿走,我这儿带了……”他说着又从行李箱拿出四包,“我这多着呢,喝不完。”   陈阳「呦」了一声,说:“带这么多呐?茶固然不错,但喝多了容易睡不好。”   夏津南也没想到商陆能给他带这么多包,随口说了句:“提前忘了看一眼。”   陈阳从他这话听出点别的滋味儿来,问:“有伴儿了?”   夏津南抬起头,也没想着隐瞒,说:“嗯,有了。”   “不错不错……”陈阳眼角漾着笑纹,“果然没有看错你。”   “剧本看的怎么样了?有什么感觉吗?”陈阳问道。   “看完了是看完了,觉得压力还挺大的。”夏津南如实说。   陈阳说:“照常演就成,我之前在方律那看过你演的戏,是个可造之材,就是年纪轻了点,好好历练以后肯定能成名。”   夏津南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说:“承您吉言。”   陈阳问他:“你之前演过的那些个电视剧电影的我去看了看,你们公司给接的都是什么戏?好好地苗子可惜了,耽误这么多年。”   夏津南说:“年轻心气儿高,头几年总想着出名。”   “现在呢?”陈阳颇有些戏谑的问他,“打算做个明星还是演员?”   陈阳以为他会说「演员」,毕竟年纪不小了,青春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可没想到夏津南摇摇头说:“都不想。”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陈阳赶到奇怪,“怎么?觉得没资源?”   夏津南轻笑,眉目温和且淡然,说:“不瞒您说,我不打算干这一行了。等合约期满,打算退圈子。”   陈阳略微想了想,问:“是不是你们家那位不愿意让你做这个?”   “那倒不是……”夏津南说,“他挺支持我的。是我觉得累了。”   陈阳「啊」了一声,说:“真是可惜了,我还打算以后能让你挑个大梁呢。”   夏津南一惊,说:“陈导您可是太高看我了,电视剧的主角都能被我演砸了,别提这种挑大银幕的梁子了,我能不砸招牌就不错了。”   陈阳说:“不只是演技方面,还有为人处世,你跟他们的感觉都不太一样。下部戏有一个警察的角色,我觉得很适合你,想不想来试一试?”   面对突然抛出来的橄榄枝,夏津南有些不知所措,“您就这么放心我?”   陈阳笑笑,说:“在方律那都能过关的人,我有什么不信的。”   夏津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那可得交您失望了……我以后打算攻话剧。”   “话剧?话剧也好……”陈阳说,“随心就好,说什么对不起。”   陈阳一拍大腿站起来,说:“成,你在这儿好好拾掇拾掇吧,我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夏津南跟着站起来带给他两包红茶,说:“您拿着吧,不值钱当送个心意。”   陈阳笑着接过来,说:“山里虫子多,虽然现在天儿冷,但保不准什么时候蹿出来俩,多注意着点。”   随着月份的增加白昼的时间逐渐变短,不过是吃了顿饭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已经变了一个亮度,由明转暗,因为是阴天的缘故,连落日过度的昏黄都不曾看见就已是黑夜了。   夏津南放下剧本叹了口气,男三名字叫的挺随意,因为家里排行老三所以叫做白三。   他两个哥哥死在战场上,组织上念他们老白家就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就特意把他安排了一个相对于安全的后勤部门的工作,专门伺候战场上受了重伤的首长李卫中。   看之前拍的定妆照,他带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说话也经常是文绉绉的语调,看起来不像个警卫员倒像是个干部似的。   扮演团长的那位影帝三十大几的儒雅大叔范,两个人都属于那种温和型的人,站在一块倒是没什么违和感。   “哥,这么晚了,还不睡?”尹天打着哈欠端来一盆热水,“赶紧洗洗睡吧,明天早上五点就得起来去参加开机仪式。”   夏津南本来每晚都有冲澡的习惯,在这不方便洗个澡费劲,不洗吧身上又难受。   他在洗澡与不洗之间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忍着凉把身上擦一擦。   虽然有热水,毛巾捂上去的时候还是热乎乎的,一但离开那个位置,风就像是要钻进他骨头缝似的紧紧在他皮肉上贴着,夏津南禁不住打着哆嗦擦完了身体之后赶紧往有热水袋的被窝里一钻,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之前还嫌商陆给他的热水袋重,觉得自己带一个电热毯就足够了,哪能想到这种地方根本不通电,剧组的供电都是自制的发电机。   没想到热水袋还真派上用场了。   刚想着商陆未雨绸缪,电话突然就响了。不用看备注,光听那个智障一眼的手机铃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了。   “喂?”夏津南接起电话,“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商陆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低沉而沙哑的说:“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夏津南一乐,说:“能,我这不是问问你吗。”   商陆轻哼了一声,说:“你有没有想我?”   简直像个小学生似的,夏津南想。   虽然心里嫌弃,但嘴上还是让商陆如愿以偿:“想。”   “我也是!”   他微微提高了音量,但声音还是掩饰不住的沙哑,夏津南这才发觉到他声音不对,问道:“你怎么了?感冒了?”   “没有。”商陆说,“这两天太忙,没好好休息。”   夏津南临走的前两天商陆一直忙东忙西的给他又是打点又是收拾,应该是那个时候堆积起来的工作,夏津南说:“吃饭了没?工作别太晚,早点休息。”   商陆那便是不断的风声,不知道在外面干些什么,他说:“没,买了点夜宵,一会儿吃。”   夏津南皱皱眉,问:“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商陆沉默了一下,说:“马上就到了,你那边怎么样?”   “还好……”夏津南说,“导演人挺好的,今天跟他聊了会儿天,我还送了他两包红茶。”   商陆说:“你把茶叶送人了?”他声音有些低,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夏津南解释说:“你给我带的太多了,根本喝不完。”   “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送人啊……”商陆想不出来有什么不能让他送人的理由,憋了一会儿只好说,“多贵啊。”   夏津南直达他那点小心思,说:“哦,心疼钱啊?那就算了,我这么费钱,咱俩干脆……”   他故意停下,商陆连忙说:“不是心疼钱,你花多少我都乐意。”   夏津南笑了笑,说:“吃醋?”   商陆当然不肯承认。   “哦,那就是心疼钱。”   “不是!”   “那就是吃醋。”   “好吧……”商陆无奈的承认,“我就是吃醋了。”   商陆又说:“真想现在就见到你。”   夏津南开玩笑说:“好啊,你要是能飞过来我就跟你一起睡。”   商陆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说:“你说话算数!”   夏津南笑了笑,说:“好了,不跟你瞎闹了,明天要早起,我要睡了。”   商陆说:“等一下。”   他的喘息声愈加粗重,夏津南皱起眉,问:“你在干什么?还没到家吗?”   话音刚落,门口处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到家了。”   他穿着一件黑长风衣,手机还放在耳边的位置,披着霜雪而至。 第30章 变故   夏津南躺在被窝里,愣了足足有十秒才坐起来。   “傻了?”商陆带上门,裹挟着一阵寒气。   夏津南掀开被子欲要下床,“你怎么来了?!”   商陆上前轻抱了他一下,说:“想你了呗。”   夏津南笑笑,说:“幼稚!”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升起一股甜滋滋的喜悦来,仅管夏津南自己不是很像承认,但这次的的确确的是感动到他了,山路难行不能开车上山,剧组的道具都是牛车拉来的。   这么晚了他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困难可想而知。   夏津南将剩下的半壶热水给他沏了杯茶,说:“暖暖身子吧。”   没有保温设备的水壶里水已经不烫了,有的茶叶卷着边没有泡舒展。   商陆几口茶水喝下肚,身体逐渐回暖,说:“屋里怪冷的,你去躺着吧。”   夏津南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说,“不用……”然后又问道,“你自己来的?”   商陆回答说:“还带了几个人,他们在山下。”   “那你明天来不就得了么!”夏津南皱皱眉,“晚上路难走,你胆还挺大。”   商陆笑笑,说:“我等不及。”   夏津南说:“这儿环境不好,我这儿也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住……”   在商陆听来,他这话带着浅淡的疏离,他说:“啊……没事,我就是来看你一眼,等你睡了我就走。”   没想到夏津南噗嗤一乐,往里面挪了挪,将炕空出一块,说:“行了啊,少在这儿跟我装大尾巴狼!过来睡吧。”   商陆被看穿心思,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坐在那扭扭捏捏的半天没动。   夏津南说:“刚刚在电话里不是还厉害呢么?现在怂了?”   商陆慢吞吞的走到土炕的边上坐下,背对着他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怕我忍不住。”   “什么?”夏津南没听清楚。   商陆忽然转头俯身下去吻住他的唇,一个柔软,一个冰凉。   夏津南的眼睛倏然瞪大,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俊脸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相贴了几秒,商陆再没别的动作了。他双臂撑起上半身,说:“行了,你赶紧睡吧。等你睡着我再走。”   夏津南脸红透了,赌气似的转身正对着墙,整个人的裹在被子里如同一只蚕蛹只剩下几缕黑色的头发露在外面。   商陆看到他这样忍不住低笑一声,夏津南听见他笑自己更别扭了,往里一缩,就连头发也看不见了。   商陆保安扒了扒他的被子,强行露出夏津南一张通红的脸,说:“别闷着。”   “一边去!”夏津南挡开他的手,“烦不烦。”   商陆又笑了两声,没说话。   屋外的风吹得凛冽,也许是山上温度低的缘故,明明是秋末的季节生生营造出了点冬日的寒冷之感。   夏津南闭着眼睛呼吸逐渐绵长,商陆坐在一旁看着他长长的眼睫,低头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打算起身离开。   就在他起来的一瞬间,衣角忽然被拽住。回头一看,夏津南的手抓着他的衣服,眼睛还未睁开,迷迷糊糊的说了声:“别走了。”   商陆的心瞬间就化了,他站了一阵,最终还是脱了外套躺了进去,夏津南体寒,又睡得迷糊,本能的朝着热乎的地方钻了钻。   他头顶上软软的头发扫到商陆的下巴,痒痒戳戳的简直都扫到商陆心里去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他这里睡的安稳,夏洛凡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他跪在冷而硬的瓷砖上,一根黑沉木的拐杖重重打在他的肩膀处,视线顺着网上,一双干枯的手搭在龙形杖头处,夏庆余呵斥说:“你看看表,几点了?!”   夏洛凡撇着嘴,说:“爷爷!我都多大了,晚回来会儿怎么了?”   “你还是个!”夏庆余用拐杖砸了一下地面,“职责就是,你看看你,整天吃喝玩乐没个正经形,你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多会儿像你一样了!?”   一提到夏津南,夏洛凡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说:“我放假玩一玩怎么了?呵呵,我可不是夏津南,平时乖的跟个什么似的,一憋就给您憋个大的!他优秀,最后呢?还不是在外面抛头露面当了个下九流的戏子吗?”   夏庆余气的颤抖,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拿起拐杖就要向他身上打去。   一旁的夏洛凡他妈看着心惊,这一棍子下去可不得把他宝贝儿子打出毛病来?   她感觉过去拦下老爷子的拐杖,说:“爸!他还是个孩子,您跟个孩子置什么气,您消消气消消气儿!”   夏庆余说:“都是你惯得,看看把他惯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我派人跟着他,他还敢彻夜不归了,跟那群狐朋狗友在一起,真是丢我们夏家的脸!”   王玉梅看自己拦不住,老爷子这边不松口,只能赶紧到薛静那边求帮助:“嫂子,嫂子你跟着劝劝爸呀,凡凡还小不懂事儿。”   薛静端着瓷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说:“玉梅啊,不是嫂子不帮,洛凡刚刚说的什么话你也听见了,我儿子怎么样……还轮不着一个同辈教训吧?”   得,合着是心里憋着气呢。   看着儿子被打王玉梅心疼的不行,此时也只能拉着脸求,“嫂子,凡凡不懂事,回去我肯定好好教训他,你就帮我劝劝老爷子吧!当年那事儿是夏实的不对,您不能上一代的恩怨都加在凡凡身上啊……”   薛静还未说话,夏老爷子先怒了,说:“你这个当妈的是怎么当的?!儿子犯错你还偏袒!”   这个时候夏洛凡梗着脖子出声:“我没错!”   “还不认错!?”夏老爷子气的胡子直颤,“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你出去拈花惹草!你是我夏家的小少爷,学会自重!   前年刘家那闺女大着肚子找过来的事儿你忘了?!   你让老子的老脸往哪搁?好啊,现在都玩上男人了,我要是那天去了,你不就无法无天了?”   夏洛凡冷笑一声,说:“我玩男人?呵呵,那我也比夏津南被男人玩强!”   此话一出,偌大的客厅死寂。   沉默了好一会儿,王玉梅才敢出声,她跑过去捶了锤夏洛凡的肩膀,哭着说:“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快给爷爷和大婶子道歉!”   夏洛凡低着头不说话了。   薛静手中的瓷杯掉在地上,说:“洛凡,婶子念你年纪轻说话没分寸不跟你计较,以后这种话不要瞎说。”   “我没瞎说……”夏洛凡不肯松嘴,“你自己的儿子什么样自己最清楚,他最近接了两部新戏吧?怎么来的,自己心里没数?”   薛静「腾」的一下子站起来,“你胡说什么!”   “不信?我这儿有照片,有证据,你要看看吗?”   说着夏洛凡掏出一个档案袋狠狠的摔在地上,里面的一叠照片滑了出来。   第一张赫然是夏津南和一个男人相拥的场景。   薛静不可置信的捡起地上的一摞照片一张一张的看下去。   照片大多是偷拍的,离得远只能看见两个人并肩走的场景,也有少数照到了正脸。   她手中拿着照片愣住了,如果这里面的主角不是自己儿子,她没准还会站在欣赏的角度看这张照片。   夏津南拿看着剧本,旁边的男人亲昵的给他披上外衣,夏津南正侧头对着他笑。侧边光勾勒出一层浅淡的金边,柔和又温情。   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是个同性恋?   薛静不敢相信。   她低头一张张的看过去,问:“你这些照片是哪来的?”   王玉梅忽然惊呼道:“爸!你怎么了爸!”   顺着声音一看,老爷子正仰在靠椅上,手捂着心脏的位置,胸口如同一只破损的风箱一样剧烈的起伏着。   薛静将照片一扔,“赶紧去二楼找药!”   旁边的佣人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就上楼去了,夏洛凡也慌了,他没想到这事儿爆出来会让夏庆余犯病。   薛静一边给夏庆余做急救,一边回头朝王玉梅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车!”   夏老爷子身体不好,平时在夏家住有一位常备医生,好巧不巧这位医生今天请了一晚上假回去看老母亲了,万幸薛静跟着医生学过急救堪堪吊住老人家一条命。   救护车呼啸而来,顶部闪着的光如同催命般急速,薛静眼看着医生护士将老爷子推进急救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妯娌两个守在急救室的门外,王玉梅抽抽噎噎的在那抹眼泪,嘴里还嘟囔着说:“哎呦呦,夏家造的这是什么孽呦,我那儿子平白无故给被人做了挡箭牌啊……”   薛静冷着一张脸,直勾勾的盯着「手术中」三个红字不说话。   王玉梅自讨没趣,见薛静不理她,只得自己嘟嘟囔囔的发牢骚,试图撇清关系:“我们凡凡就是可怜呐……什么事儿都是排在他哥的身后头,挨骂挨打的都是他,嫂子啊你说句公道话,这事儿可不能怪我们凡凡啊,他年纪小,口无遮拦的,如果不是津南自己干过这种事儿我们凡凡朝哪儿说去?”   “看好你的儿子……”薛静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明天就把他送出国去。”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留下王玉梅一个人守在门口,等人走远了才敢说话:“呸!下作恶心的东西!真以为自己儿子多金贵呢!” 第31章 病危   最浓的夜色莫过于黎明前的黑暗。   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撕破夜的寂静,夏津南伸手在床头摸了一阵没能摸到手机。还是商陆下床从衣服兜里把手机递给他。   夏津南刚刚睡熟,此时闭着眼睛也没有看来电是谁,有气无力的「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她说了什么之后夏津南猛然睁开眼睛「腾」的一下坐起来,“现在怎么样了?”   “在急救……”薛静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刚刚医生出来下的病危通知书……”   夏津南问:“怎么就突然犯病了?”   一提这个,薛静那些在外人面前女强人的架子在自家儿子面前是怎么也架不起来,带着微微的哭腔说:“南南,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和一个男人好上了?”   夏津南沉默了,他朝满是担忧的商陆那边看了一眼,说:“您知道了?”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就是默认了。   薛静闭了闭眼睛,将眼泪擦掉,说:“你怎么这么糊涂?为了那些资源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   薛静此时也是后悔的,如果不是当时刻意打压夏津南,他又怎么会走上傍金主的这条路?   “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你……”薛静「你」了半天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她长叹一声,“现在各家人都在往这里赶,你最近……先别回来了。”   夏津南听得心里一抽,夏家那些亲戚他是知道的,自从父亲去世之后,盯着家主的位置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少,多少双眼睛如影随形的盯着他,等着夏津南出错等着拉他下水的那一天。   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夏庆余急救的原因后,她一个女人怎么能挡得住那些亲戚的责骂?   夏津南挂了电话,开始穿衣服。   如果不是他系扣子时的手在颤抖,商陆几乎都看不出他此刻的惊慌。   商陆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夏津南一脸平静,说:“我家里有点事,我要回去一趟。”   商陆看了一眼表,凌晨三点一刻。   他皱皱眉,问:“现在?”   “现在走。”夏津南说。虽然他向来讨厌掺和夏家的事情,但如果老爷子熬不过今晚,首先遭殃的便是薛静,夏津南无论在怎么讨厌夏家,也不能坐视不管。   商陆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拿起外套说:“我陪你一起。”   长途跋涉许久还未歇一口气就要陪着他这么折腾,夏津南实在不好意思让他陪着自己来回奔波:“你歇着吧,我自己去就行。”   “你自己怎么去?”商陆斜睨了他一眼,“还跟我客气什么?你赶紧收拾收拾,我去安排人订机票。”   夏津南此刻忽然矫情的感动了,明明没说什么情话却莫名让人心里一暖。   夏津南把尹天叫起来,跟他说明了情况之后看了看时间,怕打电话打扰到他,想了想给导演发过去一个短信请了三天的假。   行李都在这放着,夏津南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拿了随身携带的钱包证件,风风火火的就下山了。   山路不好走,商陆不知从哪儿给他找来了一辆牛车,后面还垫着软乎乎的小垫子。夏津南拉着他的手,心莫名的沉静下来。   下飞机后有专车在机场等着,夏津南开了机之后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一个的导演的,剩下的则是薛静和几个陌生的号码。   夏津南先给导演回了一个电话,原本以为他会骂自己,没想到陈阳好说话的很,问了问他什么事严重不严重,用不用多等他几天。   夏津南哪敢让剧组等自己,连忙说不用不用,保证三天之后回组之后陈阳这才挂了电话。   夏津南在飞机上补了一觉,虽说只有两个小时但整个人醒来之后脑子清醒了不少。   想必商陆来说,精神状态显得比夏津南差好多。他加班加点的工作省出来时间来见夏津南,没等睡个好觉就匆匆陪他回程。   商陆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色,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夏津南转头看向他,说:“我到了。”   “在四楼……”商陆早就打探好了消息,“上去应该……就能看到了。”   商陆点点头,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夏津南临走前冲他说:“谢谢你。”   “别怕……”商陆说,“你有我。”   夏津南笑了笑,说:“大男人瞎矫情什么!”   商陆也跟着他笑了,说:“你说谢谢我,我不得给点回应么?”   ……   天色破晓医院的空气中带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确实如同商陆说的,跟不用打听,看着走廊乌泱泱的一群人就知道了。   按理来说病房是绝对不允许这么多人来探视的,奈何夏家权势滔天,院长都战战兢兢陪在旁边。   人群里传来一声女人尖叫的哭泣声,很快就被人劝下去了,声音低低的呜咽着如索命的鬼泣。夏津南顿了顿脚步,走了过去。   人群之中有一瞬间的寂静,满脸憔悴的薛静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一个女人阴阳怪气的说:“呦,大少爷总算来了!”   另一个男人说:“大少爷的架子就是大,姗姗来迟的跟个姑娘一样。”   “你少说两句吧,人家那可是大明星!那叫大牌,懂么?哪能是我们这种普通人随随便便能看见的?”另一个人接着说。   你一言我一句的话难听极了,薛静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惨白的脸色,夏津南环视了一圈,问:“夏洛凡呢?”   王玉梅抹着眼泪,说:“洛凡吓着了,在家里歇着呢。”   夏津南问薛静:“情况怎么样?”   薛静看了眼手术门,“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了……已经是全国最好的外科医生来执刀了。”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他们也顾不上吵嘴,纷纷围过去,七嘴八舌的问情况。   连续做了六七个小时手术的医生此刻累极了,他将口罩一摘,说:“命是救回来了,不过不能动了。”   他说完这句话,几个人脸上色彩纷呈。有的听见前半段话还是一副可惜的模样,后半句话脸色又转晴了。   一个人问:“不能动了是什么意思?”   医生说,“是后遗症……”看着问问题的人不理解的神色,他解释说,“突发性急性脑梗死能救下一命已经是奇迹了,患者的年纪大,手术风险是不可预知的。有后遗症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医生说:“先转进CPU观察吧,头三天要是醒不过来……那以后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夏津南说——   夏津南看着一个个各怀心思的眼神,说:“别都在这堆着了,回去吧。”   “回去?”一个年轻男人说,“回哪儿去?姥爷躺在里头,你让我们回去?”   一个女人跟着附和:“对啊,我们从赶过来就是为了听你说句「回去」?”   “你们守在这里有用吗?”夏津南说话向来和气,整个人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姿态,乍然间语气强硬起来还是唬住了不少人。   薛静此时也说:“都回去吧,聚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让爸好好休息休息。”   年轻男人说:“这让我们来就来,让我们走就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们成什么了?”   王玉梅说:“嫂子,今天这事儿您也别想瞒着,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一听其中果然瞒着事儿,纷纷附和。   薛静厉声道:“老爷子这还没死呢,你们那些个心思都给我收起来!”   这意思是要分家?   一时间又安静了。   夏津南倏然转头去看薛静,她的脸上难掩疲惫,她顿了顿,继续说:“行了,今晚都去本家吧,咱们今儿个就把话说开了。你们要什么东西,想分什么财产,都给我说明白了。”   年轻男人心里藏不住事儿,叫了一声,说:“舅妈!您这意思是要分家?”   “怎么着……”薛静看向他,眼梢微挑带着一丝嘲讽,“你们心里不就早盼着这一天了么?”   年轻男人的火候显然还不够,心里想什么全在脸上显着了,但嘴里还是虚伪的说:“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都希望姥爷身体健康不是吗?”   王玉梅说:“对啊,爸这刚捡回一条命,嫂子你就忙着分家,这……不合适吧?”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她眼睛里冒着算计的精光是掩不住的。   薛静不想再跟她们在这儿来来回回的打太极,对夏津南说:“津南,跟我走。”   夏津南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一出了那些人的视线,薛静再也绷不住劲,身体一软半倚在夏津南的身上。   夏津南这才发现薛静的手心满是冷汗,夏津南将她扶到旁边的座椅上,说:“妈,我……”   “你别说话……”薛静的声音带着哭腔,与刚刚的雷厉完全不同,“你告诉妈,你是不是真的……被别人包养了?”   夏津南看着她憔悴的脸和失望的眼神,说:“没有。”   “我就知道,那是他们诬陷你的对不对?”薛静松了口气,问他。   夏津南摇摇头,没说话。   薛静刚刚放下的心转眼又被他提了起来,夏津南说:“妈,我……带您见见他吧。” 第32章 见面   商陆从没有想过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未来的丈母娘。   夏津南总是能猝不及防的给他个惊喜,比如说之前答应两人交往试试的时候,比如说现在。   他站在寒风中抽完一支烟,刚把明灭的一点踩灭,在一抬头,前方出现两个人影。   一个清瘦挺拔,另一个……看的怎么这么眼熟?   风太大,没等商陆眯着眼睛看清,夏津南就走过来了,站到他面前,说:“妈,这是商陆,我的……男朋友。”   商陆被他「男朋友」这个称呼一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夏津南又说:“商陆,这是我妈。”   没了……   三个人在风里愣住。   商陆说:“这里冷,先上车吧?”   薛静脸上没什么表情,红着眼眶显然是刚刚才哭过。夏津南陪薛静坐在了后排,商陆尽职尽责的给两人关好车门,安静如鸡的坐在前面当司机,“去哪?”   薛静在外面守了一晚上,夏津南想着让她吃点东西,于是说:“去吃饭。”   商陆带着他们去了一家自己常去的雁居楼。   店面不大,建在寸土寸金的地方,飞檐琉璃仿古两层小阁楼与周围的现代高楼格格不入,却带着一股清雅的韵味。   做到包厢里,商陆将菜单给薛静递过去。薛静一路都未与他说过话,此时也不买他的账,将菜单一推偏着头看向窗外。   夏津南看了商陆一眼,冲他微微笑了笑,做了个口型说:“别在意。”   商陆点点头,自家儿子突然出柜,认是怎样开明的母亲都是无法接受的,薛静这样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服务生出去后,商陆倒了两杯清茶分别放在两人的面前,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说话。   薛静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头过来盯着商陆,吓得商陆一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给咽回去了。   薛静目不转睛盯着商陆,话确是向着夏津南说的,“儿子,是不是他强迫你的?你告诉妈,妈给你做主。”   夏津南无奈的说:“妈,是我自愿的。”   薛静转过头去,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咱们不演戏了行不行?津南,你要是想要资源,妈可以给你找。”   “妈!”夏津南拧眉打断她,“我不是为了资源!”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我儿子之前还交过女朋友,怎么突然就成了同性恋了……”   薛静越说声音越酸,她哽咽着,刚止住的泪水又滑下来,“儿子,听妈的话,你要是想玩一玩妈不反对你,但是你得注意身份。”   这话说的商陆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夏津南说:“妈,我是认真的。”   薛静强装出来的坚强在此刻土崩瓦解,她塌着肩膀手肘抵在桌面上,手掌撑在额头,低声的哭泣着。   薛静向来是一副女强人的样子,在夏津南面前哭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这屈指可数的次数中有一半都是装出来的。   她哭的伤心,种种委屈接踵而至,夏津南手足无措的看向商陆,商陆同样一脸懵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薛静哭了一阵,渐渐的由低泣变为抽噎,夏津南忙不迭的递上纸巾,搂过她日渐瘦弱的肩膀,说:“妈,对不起。”   饭菜很快就上齐了。上来的净是些清淡的菜式,清炒菜心、干煸豆角、芦笋鸡、凉拌黄瓜,还有一份皮蛋瘦肉粥。   装在青瓷盘或是雕花盆碗中,赏心悦目。   夏津南夹了块鸡肉放进薛静面前的盘子里,他之前与因为演戏的事薛静有嫌隙,常年不联系,但毕竟是母子,心里多少还是记挂着的,尤其是今天在医院看到她被众人围着的样子,夏津南一瞬间理解了这个故作坚强的女人。   父亲去世,他离家出走,偌大的担子落在这个中年女人身上。   虎视眈眈想要财产的、假意逢和的、背后捅刀子的、觊觎家主位置的……这么多年,都靠她一个人扛。   清粥小菜别有一番滋味,薛静根本没心思吃饭,筷子动了没两下就挺住了,说:“津南,咱们走。”   夏津南说:“妈,再稍等几分钟,林叔还没到。”   吃的差不多了之后,商陆说:“阿姨,我是真心的。”   夏津南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说:“妈,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你也是!”薛静气扇了夏津南后背一巴掌,积攒的怒气通通朝他发出来,“你懂个什么,你们能在一起一辈子吗?一辈子不要孩子?夏家嫡长这一脉就剩下你一个,你、你……你让你爸何以瞑目啊?”   提到去世的夏宏,夏津南心里一跳,沉默一会儿,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薛静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她扯着夏津南站起来,“走,咱们回去!”   夏津南叹了口气,对跟着站起来的商陆对了一个眼神,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意思是手机联系。商陆点点头,夏津南便跟着薛静出了门。   到了饭点,外面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薛静一言不发的带着夏津南回本家,一路上再也没跟他说过话。   两人一路沉默着,林叔在夏家呆了这么多年,夏老爷子的事儿昨夜也听说了,他说:“夫人,大少爷在这儿,有什么事儿别急,慢慢解决。我们这帮子都是认少爷的。”   他说这话原本是想安慰安慰薛静,没想到效果却适得其反,薛静听了他这话,冷笑一声,说:“大少爷、大少爷——他能有个什么用!”   林叔被她火枪似的语气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了,在前面安安静静的开着自己车。   夏津南也没敢多嘴往枪口上撞。   进了夏家之后还有佣人想过来问问夏老爷子的情况,一看薛静领着夏津南满脸冰霜的样子也没敢过来。   薛静带着夏津南直奔后院祠堂,那扇四四方方的小木门供奉着族谱记载的列祖列宗的牌位,里面常年燃着香烛,一进门一股缭绕的烟气扑面而来,薛静指着面前的牌位厉声说:“跪下。”   夏津南跪到蒲团上,薛静又说:“衣服脱了。”   夏津南将风衣脱掉,只剩下层薄薄的白衬衫。   薛静从后面的架子上抽出一支又软又细长类似于竹条的十寸多长的鞭子,右手狠狠一甩,竹条登时在他的后背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印子。   小鞭子顶部被削尖了头,一层薄薄的衣料根本抵挡不住尖利的竹尖只是一下衣服便被划破了一道小口子。   夏津南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脊背却是依旧挺直着的。   薛静问他:“知道错了吗!”   夏津南说:“我没错。”   薛静又抽了一下,她问:“错了吗?!”   “没错。”夏津南唇崩成一条直线,仍是之前的回答。   一下、两下、三下……   薛静的手酸极了,她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夏津南仍是那句话不肯改口,“我没错。”   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腿已经麻过好几轮,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着已经由酸痛变得没有知觉,夏津南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当年报考电影学院的时候是、坚持离开夏家庇佑走自己路的时候是、现在与商陆同样也是。   他没有错。   也不后悔。   他不想在活在夏家的庇佑之下,也不想在让他们在左右自己的生活,他不想永远生活在阴影之下,更不想让薛静以爱的名义捆绑住他。   “津南!”薛静眼睛通红,“你……糊涂!”   糊涂又怎么样?   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是糊涂。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薛静气的摔门而去,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是两个小时,夏津南跪的头昏脑涨,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全靠撑着旁边桌子这才没有倒下去。   不知跪了多久,外面传来敲门声,管家推门进来,说:“少爷,二爷他们来了,夫人叫您出去。”   夏津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他反应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   因为长时间在跪着,夏津南起的时候膝盖一酸险些没有站起来,他靠着墙缓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的走出去。   手机一直放在外套里,夏津南想给商陆报个平安,让他别担心。   一拿出手机才发现上面有几十个未接,全是商陆打来的,平均三四分钟一个,手机被他拨的只剩下个位数字的电量,正想着要不要回过去,商陆的电话又打进来,夏津南顿了两秒,接起电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是沙哑的:“喂?”   商陆问:“你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夏津南极力掩饰着,“被训了一顿,没事。”   商陆那边安静了几秒,说:“我在夏家门外。我都看到了……你的那帮亲戚们,是来找你。”   夏津南见瞒不住,索性也不瞒了,说:“好不容易让他们逮住机会,能来的肯定全来了,你放心吧。我顶得住。”   夏老爷子这么一倒还不知能不能再起得来,他健朗时候震慑住的那些个心思各异的人此刻蠢蠢欲动,纷纷想在这块大肥肉上分一杯羹,夏津南心里明白的很,这事儿躲不过,只能去面对。   商陆也明白其中的利害,他说:“我等你。”   “好。”夏津南笑了笑,“等我。” 第33章 审判   大厅冰冷瓷砖地倒映出一个个扭曲的身影。   二爷夏庆岳坐在原属于夏庆余的那把黑沉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两颗铁珠子,目光沉沉的看着薛静,问:“津南呢?”   薛静坐在右下首的椅子旁,说:“已经派人去叫了。”   夏庆岳身后站着两女一男,分别站在左右两侧,右侧面色同样阴沉的中年男人说:“津南的架子倒是大。”   旁边年纪稍小一点的女人说:“人家可是嫡长,可不是架子大呢,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说着,她看向右下首的薛静。   薛静冷冷的回视着她,夏庆岳咳了一声,说:“嘉泽、嘉玲,少说两句。”   夏嘉玲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说话了。   大门从外面被打开,夏津南逆光而进,身姿如松如竹,眼角眉梢俱是清贵。   来的可真是齐。   大舅小姨、二叔五姑、表弟堂妹,一个个的都在等着他。   夏津南粗粗的环视了一周,走到二爷面前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也没看其他人的脸色,径直坐在了薛静旁边。   除了夏津南,和他同样辈分的小辈都是站着的。甚至还有比他高一辈的叔伯也站着,偏偏夏津南跟没看到似的,施施然的坐了下来。   夏嘉泽脸色难看的很,说:“津南,我好歹是你的叔叔,我这都还没坐下来呢,你倒是不客气。”   夏津南笑笑,开口扔的便是刀子:“叔叔,嫡庶有别,您这是知道的吧。”   作为成长在新世纪的人,夏津南实在是很烦什么「嫡庶」「长幼」之类的区分。   但有时候不得不拿出来这些东西来压制一群虎视眈眈的人。   果然,说完这话之后集体都沉默了,夏津南的四叔夏宗打圆场道:“行了,都是一家人,说正事吧。”   夏津南点点头,说:“各位今日都来了,津南也就不一一的问好了。爷爷的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在爷爷没醒来之前,这个家还不能散。”   他们原本是听说了「分家」这才匆匆赶过来了,到了这儿又说不分了,夏津南的三叔夏宇登时就急了,说:“不是说好了分、分……”   分家这词他有些羞于出口,分了半天也没分出什么所以然来。   夏津南接过话头,说:“分是肯定要分的,不过爷爷不在,我不可能自作主张将这个家散了,至于夏家名下的房产、集团经营权倒是可以分一分。小辈们都大了,如果爷爷在,肯定也同意他们连连手。”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谁会稀罕几套房子和什么经营权?都是冲着股份来的,自然不可能轻易的就被这么打发了。   夏津南的三叔夏宇从媳妇那听说了不少,心里堵着一口气,此时听到了冷笑一声,说:“你来分?二爷坐在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夏津南也不恼,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夏宇堵回去了,说:“再小的辈分,我也是嫡长,三叔,我倒是想问问您,论辈分、论资历,二爷还没开口,怎么着都轮不着您说话吧?”   夏宇的脸色涨红,他比大哥夏宏只是晚了一年出生,可这一年在此刻却是差了天大的距离。   夏庆岳点了点椅子扶手,说:“津南,二爷说句公道话,医生说什么你就在旁边听着,老爷子能醒过来的几率极小,你就让这么一大家子跟着你一直拖下去吗?”   夏津南说:“万事不能说绝对,况且这也不是拖。爷爷还未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咱们就在这讨论分家产,您觉得合适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一直没有说话的三姑奶奶夏鲁秀突然开口,“就算大哥清醒着,也见不得会反对。”   夏津南说:“姑奶奶,如果津南没记错的话,该给您的经营权已经在前年爷爷就已经给了辉叔吧?您的东西早就已经给齐了。”   夏鲁秀原本想趁乱分一杯羹,没想到夏津南记得清楚,明明白白的给她指出来了。   她身后的儿子张辉说:“妈,别争了,谁叫咱们是外人呢。”   他这句「外人」一出,同样生为女儿的夏兹也不高兴了,说:“津南,我的可还没分,总能说上句话吧?”   夏津南转头过去,说:“五姑,耀腾今年刚过十三,初中还没上完您就想让他接管企业吗?夏家的规矩您是知道的,女子外戚不得接管产业。   往远了说,耀腾是周家的独子,周家那边分的不会比夏家少,您何必因小失大呢?”   你一言我一语,一来一往皆被夏津南挡的滴水不漏。   这是,王玉梅忽然尖叫一声,说:“你凭什么分配我们?!”   薛静脸色顿时煞白,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站起来,刚想阻止王玉梅的话,却依旧晚了。   只听她尖着嗓子道:“你根本不配站在这里!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短暂的沉默几秒之后,大堂忽然想炸开似的,各种讽刺、辱骂、嘲笑、讥讽,接踵而来。   “我说老爷子身子骨健朗怎么突然就送去急救了,原来是被他好孙子气的呀……”   “嗨,你没听说吗,在他们那种圈子哪有干净的人啊?我之前还听说他被包养了呢!”   “呸!真是丢我们夏家人的脸,堂堂的大少爷去当兔儿爷,丢人、丢人呐!”   “就凭这样还想攥着权不放?我去他个嫡长子,有个屁用处。”   王玉梅还在叫着:“你根本不会为夏家留后,你霸占着偌大的家产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让夏家在你这一辈倒了?”   夏津南赶到一阵天旋地转,明明是熟悉的亲戚,此刻全边成牙尖利齿的鬼怪,尖叫嘶吼着朝他扑过来,要扒他的骨,抽他的皮,恨不得将他活剥生吞。   顶不住了吗?   夏津南眼前一阵发黑,他的手指死死的扒住椅子扶手,指尖泛白,青筋凸起,他狠狠的掐着自己皮肉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奈何一阵一阵的眩晕感汹涌而来,心脏处宛如被一直手给紧紧的攥住,如用一条濒死的鱼般大口的喘息着,薛静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响起:“津南,津南!你怎么了?不要吓妈妈,津南、津南!”   夏津南急速的喘息着,带那阵极致的痛感渐渐褪去之后,他的眼前才恢复一点清明,薛静的脸映入眼帘,夏津南开口:“妈,我没事。”   开口这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低哑。   “哎呦喂,这说两句就承受不住了?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夏嘉泽嗤笑一声,故意咬住「男人」两个字,“不行了就赶紧去医院看看,像个女人一样成什么样子?”   与此同时,等在外面的商陆抽完整整一包的烟之后,心脏骤然一缩,一股疼痛感自心脏传至四肢百骸。   商陆拧眉吹了一声响哨,早已在四周的埋伏好的人纷纷跑出来,将偌大的夏家团团围住。   随后,商陆将烟头扔到地上,大步踏入那道富丽堂皇豪宅。   男人脸色铁青,他旁若无人的走进大厅,黑长的风衣弯过一道凛冽的弧度。   或许是他的脸色太吓人,又或是他的气势太凛冽,围在夏津南面前的人群竟不自觉的辟出一条小道。   他径直走到夏津南面前,半蹲在他的身前,“津南,你看着我。”   夏津南的瞳孔没有焦距,刚刚攒下的清明转眼被剧痛所侵蚀,“商陆?你、你来干什么……”   商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他横抱起来,“我带你走。”   夏津南的脸由于疼痛褪尽了血色,他的唇干裂的苍白,听到商陆这句话,他顺从的闭上眼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谢谢。”他轻声说。   商陆看他这幅样子简直要心疼死了,身上的气息硬生生将周围的空气降低了好几个度。   夏嘉泽往前垮了一步,妄图拦住商陆,被他冷冷的一看整个人打了个寒噤僵在那里。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在后面的夏庆岳将铁珠子往椅子扶手上狠狠的一磕,“我夏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把人给我放下!”   商陆抱着已昏迷的夏津南连身子都懒得转,他侧头背对着夏庆岳,说:“老人家,人老了就该活的清楚些,免得自己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这话说的难听至极,夏庆岳登时脸色一变,虽然商陆令他无端赶到一股压迫,但在这么多小辈面前,他不好丢了身份,他站起来厉声说:“哪来的黄口小儿?把这人给我拦下来!”   怀里的夏津南气息越来越弱,商陆不欲与他多纠缠,大步跨了出去。   他的身后涌出几个黑色西装男,将想要追过来的人拦住。   商陆吩咐说:“津南醒过来之前,他们一个人都不许走。”   王玉梅指着商陆,说:“就是他!包养夏津南的人就是他!”   商陆冷笑一声,对身侧的方特助说:“把那个女人给我单独揪出来,她不让津南好过,我就让她没命过日子。” 第34章 叛逆   又是梦……   大戏台、雕花窗、花鼙鼓、红灯笼、青石阶。就连青砖上的纹路和石阶上的青苔都清晰可见。   戏台上正上演着悲欢离合,台下首座的男子半阖着眼眸仰在椅背上,一副享受的模样。   “王爷……”小厮模样的人凑过来,夏津南觉得明明自己隔着他们很远,但却能听到他们耳语的话,“皇上急诏。”   紫衣男人略微不耐的皱了皱眉,说:“知道了,下去吧。”   小厮哎了一声,躬着腰退下了。   一曲唱罢,青衣向下看的时候并未看到首座熟悉的人影。他带着浓彩,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   应该是失落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夏津南像是能感受得到他的想法一样,忽然很能理解他。   画面一转,却是男子在小院中下棋。   纵横交错黑白分明,你来我往是一场无声的争斗。   棋子看的分明,却看不清楚两人的脸。   那王爷拿了颗饱满的葡萄递到嘴边,忽然说:“真不知道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才得了你这么个知己。”   那男子闻言,抬起头问他:“只是知己么?”   王爷想了想:“是也不是。”   “你我因戏才相识,应叫知音才对,虽说这两者的意思都差不多——你怎么了?”   转眼大雨滂沱。   王爷僵直的站在雨中,耳边全是噼啪雨水的声音。   夏津南莫名的觉得自己冷极了,一个哆嗦,从梦中挣了出来。   ……   他很讨厌医院中消毒水的味道,尤其是自己躺在这种味道中央的时候。   梦中的记忆犹存,每次做梦都跟个连环画儿似的,每次结局还都挺悲情。   那种看他站在雨里的怅然的感觉异常的清晰。   他转了转眼珠,薄薄的眼皮轻微的活动着,眼睛半睁着看着面前白色的天花板。他的手被人握着,整个人的温度好像都是来源于那只手。   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商陆立刻就睁开了眼睛,问道:“醒了?”   夏津南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疼像铁丝在里面划一样。   商陆递了杯水给他,然后手背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说:“烧还没退,多喝点水儿。”   夏津南接过水杯,咕噜咕噜的喝下半杯左右这才停住,商陆将杯子接过去放到桌上,说:“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   “不吃……”夏津南转过头,现在可以出声了,但是声音又哑又难听,“几点了?”   商陆看了一眼腕表,说:“刚刚四点,你可以再睡会儿。”   夏津南说:“不睡了,我得回去。”   商陆按住他想起身的动作,说:“你还发着烧,等病好了再说。”   “不能再耽误了。”夏津南说,一大家子的人在等着批判他,他现在不能倒下,单单靠薛静怎么能抵得住那些像如豺狼般的「亲人」。   而且他只向导演请了三天假,剧组一大票子人等着他开拍,耽误一天要烧不少钱。   商陆说:“你睡了两天。”   夏津南一怔,他知道自己昏倒了,却没想到自己能睡这么久。   商陆看他呆住的样子,忍不住笑笑,说:“导演那边我去说过了,他们已经开拍了,把你的戏份放在后面了。最晚下个周进组。”   那也挺不好意思的,夏津南坐起来,问:“我妈呢?”   “我让阿姨昨晚回去了……”商陆说,“担心的不得了,一宿没睡好觉,我让保镖送她回去休息了。”   夏津南说:“麻烦你了。”   “我说过了,别总说麻烦不麻烦这种话。”商陆微微冷了脸,他最受不了夏津南这种疏离的语气,好像是欠了自己似的。   夏津南没有说话,商陆问:“想吃点什么?”   两天没有吃饭胃里空荡荡的,可能是给他打了葡萄糖的缘故,没什么饥饿感,“不用了,不想吃东西。”   商陆看着他满面的愁色,说:“夏老爷子昨夜醒了。”   “爷爷醒了?”夏津南的眼睛明显的一亮,虽说他一直对夏庆余是敬畏大于亲情,但毕竟是祖孙俩,心里还是挂念着的,如果夏老爷子真是因为自己这件事儿而去世,他肯定会内疚一辈子。   商陆说“嗯,情况不错,我远远的看了一眼,说话有点不利索,腿脚也不如以前灵活了。”   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夏津南松了一口气。   “要不要去看看?”商陆说,“就在隔壁。”   夏津南说:“算了吧,见到我一生气再犯病怎么办,等过几天再说吧。”   商陆说:“现在这个点儿估计还没醒,昨天醒了以后发现自己动不了之后还发了一大通脾气。”   夏庆余强势了一辈子,有一天忽然就瘫在病床上,吃饭睡觉都得靠人伺候着,他不生气才怪了。   夏津南说:“他脾气急,一时间成这样了肯定接受不了。”   商陆说:“你性子倒是缓。”   “随我爸。”夏津南笑笑,脱口而出。   这话说完,他的笑凝固在脸上,商陆知道当年车祸那件事,也不想再去揭他的疤,于是说:“你再躺会儿吧,一会儿叫你起来喝点粥。”   夏津南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的冰封瓦解。   他辛辛苦苦维持着坚硬的外壳正在被商陆一点一点的敲碎。   “商陆……”夏津南突然叫住他,他斜靠在床头,单薄的身体微屈着背,呈现出一种脆弱的姿态,“你知道的吧?我父亲……还有我姐姐那件事。”   商陆微怔。   夏津南藏了太多的事,他固执的压在心底不肯说出来,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痛苦,并将这份痛苦常年压抑着逐渐转化成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在头顶随时都能要了他的性命一样。   他曾经被瞿言伤害过的事对着商陆说出口的时候,没有不堪、虽然撕破伤疤的过程很痛,但说出来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相识才刚刚两三个月,却就是对陆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商陆摸了摸他软软的发顶,说:“津南,那不是你的错。”   十七岁那年夏津南不顾众人反对,报考了电影学院,偌大的夏家上下只有夏宏一个人能够理解他支持他,薛静哭过闹过、夏老爷子为此大骂了夏宏一通。   这么多年过去,夏津南依旧记得当年他父亲说的每一个字:“儿孙自有儿孙福,津南想要去,就让他去吧,别让夏家这个担子捆了他一辈子。”   一字一句,历历在目。   与他同年的夏津妙选择报考了金融系,她说这个家哥哥撑不起来,就由她撑着,夏津南也清楚的记得,那个同他一般大的姑娘笑的爽朗,说:“谁说女子不如男?”   夏津妙的性格与夏津南截然不同,一个爽朗活泼,一个腼腆温和。   夏老爷子还感叹过如果夏津妙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夏津妙虽是个女孩子,小时候爬树摸鱼逃课打架是一样也少不了她,当时夏庆余还动过让她来当家主的念头,不过最终被那些亲戚们所谓的「她只是个女孩子,最后还是外人」这种理由给说服了。   那天是个艳阳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恰是周末,薛静和夏宏难得的都没有工作闲在家中,夏津南与夏津妙各自报了心仪的学校和专业心情都不错。   外面风和日丽,夏津南就提出要夏宏带着他们出去玩,夏宏自然答应,几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打算出去玩。   薛静这时候还跟夏津南堵着气,把自己锁在房里不肯出来,夏宏去劝了几句不管用,又不想扫孩子的兴,只好自己带着孩子们玩去了。   夏津妙想去东边爬山,夏津南想去西边游湖。   夏津妙说:“去爬山!看湖有什么意思?”   “我不想去爬山……”夏津南拒绝,“爬山多累啊,凭什么你说去哪就去哪?”   “凭我是你姐姐!”   “切……”夏津南不屑,“你也就比我早出生两分钟。”   “那也是姐姐!”   两个人争执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去看湖水。   夏津妙不大情愿,但架不住夏宏的游说,就答应了。   却没能想到,这条路,却是通往西天,一去不复返。   虽然去的地点不是夏津妙预想的那样,但也掩饰不住她开心的心情,想想上次几个人一起出去玩还是去年的事儿了。   “看!”十七岁的夏津南叫了一声,他趴在车窗上指着外面,“是羊!”   夏津妙看了一眼,也很感兴趣,但她表面上显现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故意找他的不痛快,说:“大呼小叫的,不就是个羊吗?小点声儿,别显得跟我们没见过世面似的,让人家听见了在丢人。”   夏津南白了她一眼,说:“怎么就丢人了!这大马路上隔着八丈远的,他们能听见?”   夏津妙不甘示弱:“反正我是听见了,我替你丢人!”   “行了,都少说两句……”夏宏回过头笑着说,“一会儿带你们去农家院,那里面养鸡养鸭养鱼养羊的叫你们看个够,晚上再吃点野味。好不好?”   “好啊,不过……”夏津妙转过身子话刚说了一半,忽然脸色大变,手指指着前方大叫一声,“爸!看车!”   对面原本平坦的路上忽然出现一辆歪歪扭扭的大货车,正在朝他们飞速的冲过来! 第35章 回组   夏宏急忙打转方向盘,同时踩下刹车。   可车速并没有停下来。   夏宏心中一凉,刹车被人动过手脚!   他看了一眼左侧紧紧贴过来的大货车,一咬牙,将方向盘打满,朝右边靠过去。   后面夏津妙尖叫着,她坐在后座的左侧,那辆货车就在窗外,车门因受到挤压而变形。   夏宏在前面吼道:“开车门!跳下去!”   车在急速的行驶着,夏津南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色,犹豫了。   他没想到,犹豫的这一秒,剥夺了夏津妙原有的逃生机会。   夏津南闭着眼睛跳了下去,水泥地摩擦着他的身体生疼,他下意识的蜷缩起身体,整个人球状的滚了下来,然而就在他滚下来的下一刻,便听到前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那辆车被货车挤压至了路边,狠狠的撞上了路旁的树木。   “都怪我……”夏津南掩面,“直至如今,仍是这样,我母亲、我爷爷……”   “津南……”商陆正色道,“那不怪你,何况夏老爷子现在也醒过来了。”   夏津南轻叹一声,说:“对不起,又把你当树洞了。”   商陆走过去,站在床边轻拥住他,又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嗯……”夏津南没有抗拒这个拥抱,他的头埋在商陆的腰腹处,“都会过去的。”   最终夏津南也没敢再去看夏老爷子一眼,随着夏老爷子的转醒,夏家那些个蠢蠢欲动的人纷纷不在出声,各自干各自的事儿去了,也没有人再提过分家这一说。   而夏老爷子醒来也没在问过夏津南这个大孙子,跟没这件事儿一样,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发脾气发脾气,日子过的倒是安稳。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   夏津南匆匆赶回了剧组,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周多,导演没多责备他,反而还多问了几句家里情况怎么样。   夏津南说:“已经解决了,谢谢陈导关心。”   陈阳点点头,说:“解决了就行,我就怕你心里藏着事儿演不好戏。”   夏津南说:“劳烦您费心了,我清楚自己的工作,您放心吧,不会把外面的情绪带进戏里的。”   “行,别的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嘱咐嘱咐你……”陈阳说,“一会儿收拾好了去跟杨诚和吕婉菱打个招呼,晚上有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么?”   杨诚和吕婉菱是这部戏的男女主角,一个影帝一个影后,都是圈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像夏津南这种在鼎盛时期都属于陪跑的小角色,也只是在颁奖典礼时见过杨诚本人一面。   至于吕婉菱,人家走的是国际路线,很少再拍国内的戏了。   夏津南点头应了,虽然他不喜欢这种应酬的场合,但是他明白陈阳这是有意提点他,自己也不能这么不识趣的,于是说:“好,我放了东西就过去。”   陈阳走了之后,商陆面色不虞的从屋里走出来,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夏津南笑了笑,说:“一起吃个饭而已,大家都在。”   说完这话夏津南自己心里也是一愣,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开始在乎商陆的想法了?   商陆面上也是一喜,他没想到夏津南会主动向自己解释,心里积攒的丁点儿的怨气顷刻就散了,笑着说:“你去吧,少喝点酒,用不用我去接你回来?”   “那倒是不用……”夏津南估摸着那种饭局自己不过就是个陪衬,谁会闲着没事儿干来灌自己的酒,“你公司不忙吗?”   商陆眯着眼睛,说:“赶我走?这么狠心?人家都说过河拆桥过河拆桥——你这前脚刚过了河后脚就打算拆桥啊?”   “瞎说什么呢……”夏津南说不过他,“你歇着吧,一会儿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累了这么多天,多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商陆忽然拉过夏津南,在他的发间轻吻了一下,笑盈盈的说:“好,我等你回来。”   ……   杨诚在娱乐圈中混迹多年,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却被人家尊称一声「大哥」。   夏津南与其接触过才知道,这一声「大哥」的称谓可不是白得来的。   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杨诚对他丝毫没有看不起的样子,反倒一口一个小兄弟叫的热络。   反倒是吕婉菱,走的是「亲和力」人设,私下里不像是电视上见到的那种能言善辩的样子,淡淡的给夏津南打过招呼之后便低头又看剧本去了。   两人还有最后一场戏,女主追着男主到深山老林里来,男主劝她回去,女主死也不肯回老家。   影帝与影后之间的对决令夏津南期待,夏津南看别人戏的时候喜欢透过一片四四方方的取景器去看,而不是站在外围。   整个画面之中只有演戏的两个人,之外的闲杂人员纷纷扰扰都被隔绝开,叫他更加的容易入戏。   吕婉菱入了戏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丝毫不见刚才的温婉之态,她歇斯底里的朝着杨诚吼,“俺不走!”她两条大/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而来回摆动着。   “阿芙!”杨诚扶着她的肩膀,眼眶通红着,“你必须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俺不管!”阿芙眼神坚定,将一个泼辣的女子演的淋漓尽致,“你在哪儿,俺就在哪儿!”   杨诚皱眉,嘴角也垂着,劝道:“跟着我没好日子过。”   “那也要跟着!”她的眼神晶亮,脸上忽然显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她微微撇过头,说,“俺是你的媳妇儿,不跟着你跟着谁?”   杨诚一把将她抱紧怀里,说:“对不起,苦了你了。”   几个机位来回调换着,最后一个以一个环摇镜头结束。   “cut!”陈阳喊了一声,“婉菱的情绪可以,继续保持!注意手上动作,她不好意思表达对情哥的感情,这个度自己把控把控,杨诚最后的感情不够,再来一条!灯光换成散光,再去掉一个光源!”   还要从来?夏津南心里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刚刚这一条在他看来无论是灯光、场景调度还有演技方面已经是很好了,没想到在陈阳眼里还有这么多瑕疵。   杨诚和吕婉菱没什么异常,像是习惯了他这样似的,休息了两分钟补了补妆又开始了下一轮的表演。   果然,这次情绪更具有爆发力,在夏津南看来已经是堪称完美了,没想到陈阳又拍了三条这才过。   结束之后,夏津南一直在回放着看他们两个人拍摄的四条,试图从中看出有些什么不一样。   “婉菱再去补两个特写镜头,咱们就散!”   陈阳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今儿个大家辛苦了,一会儿你们诚哥请大家吃烤肉!”   周围响起一片呼声,杨诚笑笑说:“陈导可别给我扣帽子了。”   陈阳说:“我这饿了一天了,就等着今天晚上这顿呢!”   杨诚笑笑,问夏津南:“小夏跟着一起去吧,大家聚一聚。”   “好。”夏津南抬起头说。   陈阳在旁边拍拍夏津南的肩膀,说:“我早就跟他说好了。”   这时吕婉菱从前方走过来,她身上披着件厚厚的大衣,手里捧着杯热水。   身边还跟着三四个小助理给她拿着包椅子之类的东西,她过来之后夏津南给她打了个招呼,吕婉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对陈阳说:“陈导,对不住了,我今天就不过去了。”   杨诚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吕婉菱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她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大衣,说:“感冒了,头晕。”   陈阳说:“那就早点回去好好歇着,要是实在不行找个医生看看。”   “谢谢陈导了……”吕婉菱说,“睡一觉就好了。”   吕婉菱走后,杨诚对夏津南说:“别太介意,婉菱她平时就是这样。”   夏津南原本没在意这件事,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刚刚吕婉菱对他是挺冷淡的,他笑了笑,说:“没事儿。”   包的饭店是在山下的一处小饭馆,进去之后装潢还算可以,主要是挺干净的,不过看着杨诚是不太满意,想换一家馆子,后来听人家说这是附近最好的这才作罢。   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大厅里开了好几桌子,剧中的几位主要演员和导演制片则坐在一个大包厢里,夏津南进去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三个熟人。   顾梦群正凑在白清朗耳边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说着什么,白清朗微笑着点头应和。   岳茹则坐在两人的右侧,正低着头玩手机,听到动静,三个人抬起头,顾梦群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后面的夏津南,站起来朝他挥挥手,说:“津南哥!你也在啊!”   相比顾梦群,白清朗则沉稳了许多,他跟着站起来微微向陈阳点了点头,说:“陈导,别来无恙。”   陈阳笑呵呵的,也没在意顾梦群没给他找招呼,说:“坐坐坐,都坐吧。”   夏津南坐在了顾梦群旁边,顾梦群凑过来,说:“津南哥!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啊?”   夏津南看着他开心的样子,连带着自己脸上也带着笑,说:“嗯,你也来演戏么?”   “我哪会演戏啊!”顾梦群说,“我就是来唱个片尾曲,经纪人让我来见见导演,没想到碰上你跟清朗哥了。”   “那还挺巧的……”他略过顾梦群朝白清朗看过去,打了个招呼道,“师兄。”   白清朗半开玩笑的说:“津南这是你接的新戏?瞒着可够紧的,要不是我过来客串个角色还都不知道呢。” 第36章 醉酒   夏津南笑笑,说:“一个男配角,也没什么好往外说的。”   这时,陈阳举着酒杯站起来,“今天各位聚在这都是给我陈某面子,今天晚上吃好喝好!”   然后又说了些客套话之后一仰头将酒干了,桌上的几个人跟着端起酒杯,白清朗还想跟他说什么却被陈阳给打断了,他举了杯对导演说了几句也仰头干了。   夏津南酒量浅,如果不是必要的喝酒场合他是不会喝的,此时他们推杯换盏,夏津南窝在那也不说话,沉默的吃着面前的饭菜。   顾梦群孩子心性,也不在意别人敬酒说辞什么的,自己在那吃的不亦乐乎。   岳茹则是安安静静的一直没说话,可能是她觉得尴尬,全程都低着头沉默的吃菜,偶然有几个来敬酒的都被她婉言拒绝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杨诚忽然出声。   “来!津南……”杨诚举着酒杯站起来,“哥跟你喝一个!”   夏津南跟着站起来,端起酒杯想了会儿,说:“祝诚哥一帆风顺。”   杨诚被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敬酒令逗笑了,说:“别整这虚的了,来!”说完率先干了。   有人叫了一声好,而轮到夏津南他只是喝了小半杯便放下杯子了。   按理说这意思便是自己不能喝了,杨诚心思活,爱开玩笑,可不在乎他这个,笑着说:“哥哥我都干了,你这还藏着掖着什么呐!来来来,快干了!”   说着还亲自探身给他倒满了酒,夏津南无法,只得全干了。   这酒的度数不高,喝下去醇香绵软不像是烈酒的那种刺嗓子的味,夏津南觉得没事,之后又喝了几杯。   可没想到这酒后劲儿大,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些迷糊了,顾梦群明明就坐在他旁边,但现在像是隔着好远似的,但他脑子里紧绷着一跟弦,生怕自己会醉在这里,只得直着腰干挺在这里,若不是他涣散无神的双眼,还真的就能把人骗过去了。   陈阳显然也是喝多了,大着舌头跟人说这话,不知说到了什么给提到了夏津南,陈阳一拍桌子,说:“津、津南啊,是个、好好好苗子!”   这话神志不清的夏津南没有听清,可坐在一旁的白清朗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手中的筷子一顿,一个不留神掉在了地上。   众人闹腾到半夜,吃过饭之后又吵闹着要去唱歌去,陈阳摆了摆手,说:“明天早晨起来还得拍戏,我这老身子骨就不跟你们一起闹腾了!”   顾梦群一晚上只顾着吃,没喝什么酒,此时清醒的很,他杵杵夏津南的胳膊,说:“津南哥,你去不?”   夏津南此时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恨不得赶紧洗个热水澡好好的睡上一觉,他摇摇头,说:“不去。”   白清朗此时有些微醺,也不打算跟着去唱歌了,对夏津南说:“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吧。”   夏津南说:“我住山上……”   “都这么晚了,山路难走,现在山下歇一晚……”白清朗以为他是怕耽误了明天拍戏的进程,又说道,“明天早点起不就行了?”   夏津南迟钝的摇摇头,说:“还有人在等我。”   他说完这话之后岳茹猛地一个抬头,眼神复杂的看向夏津南。   白清朗刚想再问,被顾梦群打断,说:“清朗哥,你就别担心了,我反正也没事儿,一会儿我送津南哥回去!”   散席之后,聚餐的人该去唱歌的去唱歌,该去休息的去休息,顾梦群扶着夏津南出去醒酒。打算一会儿跟着回山上的剧组人员一起回去。   夏津南出了饭店,心里松了一口气,加之寒风一吹,原本就不清醒的脑袋彻底就变成浆糊了。   白清朗跟在他们两人后头,拦下了正在等车的顾梦群,说:“梦群,你在干什么呢?”   顾梦群朝前张望着,说:“等着搭个顺丰车,清朗哥,你先回去歇着吧。”   白清朗笑着说:“你看他这都醉成什么样子了,你得等到什么时候?在吹下去人非得病了不可。把他带到我那去吧,明天再让他走。”   夏津南穿的单薄,闭着眼睛垂着脑袋软成一滩烂泥似的,被顾梦群扶着还将将有些站不住,顾梦群也没多想,点了点头说:“那就麻烦清朗哥了。”   ……   “我不想做了。”岳茹坐在沙发上,手指紧紧的揪着自己衣角,低着头说。   站在窗前的男人冷笑一声,说:“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你说不干就不干了?”   岳茹摇摇头,说:“我……我会毁了他的。”   “你不毁了他,你就会毁了!”男人笑的残忍,他从怀中掏出几张照片在岳茹面前晃了晃,“身败名裂或者是全身而退,决定权可在你自己手里。”   男人继续道:“何况你这并不是毁了他,他有后台,有个大金主!你呢?你什么都没有!你需要靠自己去争取,懂么?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以为你能瞒得过去吗?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这盆脏水泼到他身上。”   岳茹低声啜泣着,她的手轻抚上平坦的肚皮,说:“可、可他是我们的孩子呀……”   男人神色一冷,说:“阿茹,我们之前就说好的,现在不可能要孩子,这个孩子只不过是个意外!与其就这么把他打掉,不如他利用剩余的价值。还是说你对他还存有旧情?”   岳茹说:“不,我只是不忍心罢了……”   “阿茹,你在那个老男人身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就为了有一天能扳倒他么?”男人说,“你现在名气也有了,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地上散落的照片上一个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令岳茹几欲作呕,岳茹垂眸说:“他现在已经开始从配角做起了,之前多不容易……”   “他是谁?!”男人狠狠的砸了一下桌面,打断她的话,“他是夏家的大少爷!就算不走这条路偌大的家业等着他去继承!他还能饿死么?”   岳茹沉默着,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了许多,说:“阿茹,我已经和夏家的人联系好了,此事办成之后我立马就把你送到国外去,好不好?你要是想继续演戏,我就帮你复出,你要是想息影,我就养你一辈子。”   岳茹抬起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问道:“真的么?”   “真的……”男人半蹲下身子,轻轻擦去她的眼泪,说,“这件事儿过了以后,咱们就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日子……阿茹,相信我。”   “好……”岳茹含着泪点头,“我去。”   ……   第二天一清早,尹天气喘吁吁的刚打开门还没来记得喘口气,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再定睛一看,冷的跟个大冰块似的那人不是他夏哥的男朋友是谁?   “商、商总?”商陆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把尹天身上刚刚上山积攒出的汗都快冻的缩回去了,“您怎么在这儿?”   “津南呢?”商陆问他。   尹天下意识的回答:“不、不知道啊!”   “不知道?他没跟你在一起么?”商陆半眯起眼睛,他原本以为不过是个剧组的小聚会,又有尹天跟着不会出什么岔子,万万没想到人走了竟是一夜未归。   尹天说,“昨天我不舒服,晚上去医院了……”他越说脸色越差,“怎么了,夏哥一晚上没回来?”   商陆脸色阴沉的可怕,略过他大步的离开了。   尹天急急忙忙的跟在他后面,边走还边跟夏津南打电话。   那边传来关机的提示音,尹天只好又给陈导打了个电话过去:“喂?陈导,是我,我是小天,对对对是津南哥的助理……是这样,津南哥一直没有回来,您见他了么?”   陈阳刚起,脑袋还晕着,想了想说:“记不太清楚了。”   尹天挂了电话之后,只好把手机通讯录认识的工作人员挨个问了一遍,这才有一个人说:“昨天好像看到顾梦群送他回去了。”   “顾梦群?”尹天惊讶的问,“他怎么也来了?”   工作人员说:“不只是他,昨晚白影帝也来了,说是来客串角色。”   “白影帝?哪个白影帝?”   “还能有哪个!白清朗啊。”   尹天挂了电话,给白清朗拨过去,那边响了好一阵才接起电话,“喂,白哥,打扰您了,我是小天,昨天津南哥一夜没有回来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白清朗显然是刚睡醒的样子,他顿了一顿,笑笑说:“昨天我看时间太晚就把他留在这边睡了,放心吧,人没事儿。”   尹天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谢之后把这个消息告诉商陆,可没想到商陆仍是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向前走。   夏津南头疼的要命,宿醉的头痛将他扯回现实,他移开挡在眼前的胳膊,乍亮的天光一点一点透进眼睛里。   还没等他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是哪里,就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嘤咛声,一个柔软的身躯翻身过来搂住他的劲瘦的腰,她嘤咛一声,说:“几点了?”   夏津南在看清她脸的那一刻身体瞬间僵住,整个人如坠冰窖。 第37章 入套   岳茹娇嗔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说着,她睁开眼睛,在看到夏津南震惊的神色之后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笑着说:“津南,是我呀。”   “你怎么——”   岳茹委屈道:“你不记得了?昨晚你非要我陪着你的呀。”   夏津南揉揉酸痛的额角,对昨晚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印象了,“对不起,我实在不——”   “不记得?”岳茹苦笑一声之后说,“好了,我知道了,你也不用解释,当年我要和你分手是我的不对,难道就不能给我机会改了吗?”   夏津南呐呐的说不出话,岳茹一把抱住他,说:“津南,我知道错了,能不能原谅我?我们像以前一样不好吗?我、我还是喜欢你的……”   夏津南推开她,掀开被子将衣服穿上,说:“岳茹,我不知道你是怀着什么心思过来的,我们已经结束了,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会补偿你。”   “补偿我?”岳茹抱着被子半倚在床上,“你拿什么补偿我?用钱?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说着说着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抄起手边的枕头就朝夏津南砸过去,“你觉得我是别有用心的接近你?我钱和名气全有!我图你什么?”   夏津南有口难言,这种事发生了吃亏的必然是女孩子,可商陆那边该怎么办?   夏津南第一个想到了那个一直默默守着他,支持他的男人,若是叫他知道了该怎么办?说我没有?不是我做的?他会信吗?   岳茹在床上低低的啜泣着,夏津南的脑子如同一团乱麻,昨晚他只记得顾梦群要送自己回去,散场之后的事是丝毫也记不得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白清朗在门外问道:“津南,醒了吗?马上快六点了,剧组那边七点开拍。”   里面没有人出声,白清朗又敲了敲门,说:“津南?我进去了啊!”   “不,等——”他连忙制止,可第二个「等」字还未说出声,白清朗推门而进。   凌乱的房间、衣衫不整的女人、惊慌失措的夏津南。   白清朗先是一愣,带上门说:“你、你们这是……”   夏津南撇过头去没说话,岳茹依旧是靠在床头低低的啜泣着,白清朗反应过来,说:“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想到……真是打扰了。”   “我能理解,都是年轻人嘛……”白清朗走到夏津南面前,笑着说,“你们这是要复合了?”   夏津南拾起地上的外套,从里面掏出手机,说:“是个意外。”   手机早已没电关机了,按了半天依旧是黑屏,方寸的手机屏幕上倒映出一张憔悴的脸,夏津南将手机收进衣兜,背对着岳茹,说:“我会去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是我的错,我会负责的。”   说罢就要出门。   没想到白清朗一把拉住他,神色有些不愉快的说:“哎,津南,师兄一直觉得你是个有担当的人……岳茹是我的师妹,我这个做哥哥的今天在这儿说句公道话,要是传出去这件事名声还要不要了?”   夏津南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只当他是事儿多,并没有别的地方多想,他说:“我昨晚喝多了。”   “这不是借口。”白清朗皱着眉。   夏津南被他缠的烦躁,说:“我查清原因之后会负责的,白清朗,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吗?”   白清朗脸色一变,松开他的胳膊,说:“哎,我这不是担心你……算了算了,当我没说过吧。”   看他服软,夏津南也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他说:“对不起,我现在很乱,说话有些冲了。”   白清朗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哎,我这不是就想提醒提醒你么。”   “对了……”他一拍大腿,突然想起来,“刚刚小天给我打电话了,他挺担心你的,我起床之后就来看看你,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   尹天打电话给他了?   夏津南心口一跳,尹天昨晚胃不舒服,他就让尹天去医院看病了,现在才刚刚回来就知道自己一夜未归,肯定是有人告诉他的。   那商陆岂不是等了他一夜?   想到这,夏津南说:“我先走了,有人还在等我,这里……就拜托你了。”   白清朗点点头,说:“行,先走吧。”   “不用了……”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低哑的男声,“我已经来了。”   夏津南脊背一僵,看着面前的来者。   尹天匆匆的从后面小跑过来,看到一片狼藉的屋内时,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似的,「你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商陆一双如曜石的黑眸淡淡的扫了一眼蜷在床上的岳茹,朝夏津南伸了伸手,说:“津南,到我这里来。”   “商陆,我……”夏津南想要解释,可证据砸在他面前,他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我喝多了、不是我、我不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更别提商陆会信了。   不论如何,大错已经铸成,夏津南无可辩解,他说了声:“对不起。”   这句话是承认、是妥协、还是求他原谅?   如同一柄利刃划破商陆的皮肉直直的捅进商陆的心里,他此刻怒火滔天,面上却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他嘴角勾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是等待猎物的猎人,他柔声说:“津南听话,过来。”   夏津南此刻唯一的感觉就是害怕。   没错。恐惧、害怕,身体甚至在不可抑制的在颤抖,他明明的笑着的,却像是个张开獠牙的野兽,仿佛下一刻就能朝他扑过来。   夏津南站着没动,白清朗看着气氛尴尬,连忙调解说:“这件事是误会……”   商陆的耐性到了临界点,他的身形快若闪电,上一秒还在门口站着,下一秒却站在了夏津南的面前,白清朗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就被他一掌拍到墙边上,他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夏津南瞪大了眼睛:“清朗哥!”   “别担心别人了……”商陆一把将人扯到自己的身前,在他耳边低语道,“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说完,商陆手臂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扛到肩上,夏津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胃部感到被他的肩膀硌的生疼,“商陆!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商陆没理会他,而是扛着他一路出了宾馆。   门口停着一辆SUV,商陆二话不说打开车门把他扔到后车座上,扯下自己的领带将他的双手死死的缚住。   “商陆……”夏津南挣扎未果,喘着粗气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你这是干什么?!”   商陆将他的手背在身后,抬眼说:“干你。”   前面的方特助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的情况,也没说话,一踩油门走了。   “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昨晚喝多了……”夏津南解释说,“我还要拍戏,你要带我去哪?”   “拍戏?”商陆心里的怒气值简直要爆表,他冷笑一声,“还拍什么戏?”   夏津南也急了,说:“这是我的自由,商陆你管的未免太多了!”   “我管得多?”商陆笑了笑,“我正是因为信任你,不想多束缚你才在昨晚没跟着,结果呢?”   夏津南语气软了下去,“商陆,昨晚的事是个误会,你至少等查清楚在——”   商陆说:“我等不了了,津南,我等了你太久……我等不下去了。”   夏津南说:“你放开我。”   商陆转过头,没有理他。   夏津南吼道:“你放开我!”   车子突然停下来,夏津南这才注意到四周是一片空旷,商陆带着他下了车,远处竟然停着一辆小型的直升飞机!   夏津南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回家。”商陆平静的说。   夏津南剧烈的挣扎着,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商陆的桎梏,拼命的超后跑去,因此没注意到脚下有一块大石头,他的脚踩上去顿时整个人都没了重心,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一双做工精湛的皮鞋出现在他的眼前,商陆将他拉起,叹息着说:“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   随即,后颈传来一痛,整个人无意识的昏迷了过去。   方特助收回手掌,担忧的看向商陆,说:“商总,您的身体……”   商陆动作轻柔的将夏津南从地上横抱起来,说:“我没事,先把他送回去吧。”   方特助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道:“那个女人……”   商陆此时滔天的怒火平静了不少,说:“先盯着吧,去查一查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岳茹也急的不行,她没想到会凭空蹦出个男人将夏津南抢走,那个男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善茬,她不住的来回徘徊,白清朗看着她的样子一阵心烦,将烟头往地上一扔,说:“别哭了!你哭有什么用!”   岳茹哽咽着说:“清朗哥,这可怎么办啊,万一那人回来找我怎么办?”   白清朗皱眉,说:“这件事儿明摆着是夏津南的不对,那人不得先找他的麻烦么?再说了,你多少是个有影响力的,放心吧,他不敢随随便便拿你怎么样的。” 第38章 禁锢   好疼……   夏津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深紫色大床上,右手被一道铁锁链烤住,而锁链的另一端连着床的铁架。   商陆站在门外就听见一阵窸窣的锁链碰撞声,他赶紧推门进去,发现夏津南正倚在床头扬着手一下又一下发狠的砸在床头的铁架上。   商陆一把扯过他的手,夏津南的手腕处已经磨破了皮,血星星点点的从中渗出来。   商陆一言未发,转身从柜中翻找一阵拿出了一个小型医药箱拿出消毒棉签,沾上酒精给他消毒。   夏津南手一躲,从他的手中挣开,双手抓住他的胳膊,说:“这是哪?你这是干什么?”   商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把夏津南的手从胳膊上拿下来,继续拿着棉签给他消毒。   酒精沾在伤口上激起一阵刺痛,他从没有见过这么陌生的商陆。   商陆之前看他的时候眼底总是蕴着笑的,温柔而隽永。不像现在——丝毫没有温度的、冰凉而失望的眼神,他淡淡的说:“我家。”   “你听我说……”夏津南盯着他的眼睛,“我昨晚真的是喝多了!我根本不知道岳茹来了!”   “嗯……”商陆拿出纱布小心翼翼的给他包住手腕,“我知道。”   夏津南不解:“那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   商陆的手一顿,他明明知道夏津南是无辜的,明明知道是那个女人别有用心的接近他,可就是抑制不住的愤怒,一想到他昨夜曾与那个女人缠绵……   商陆低柔的问他:“乖,你饿不饿?”   夏津南耐着性子说:“商陆,这件事是误会,就算你不开心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不行吗?你把我困在这里算什么?还有,剧组那边我不能说走就走,一群人等着我开机呢我不能耽误人家……”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有些哽咽,眼睛哀求的看着他。   商陆看着他,一双眼睛静无波澜,过了半晌,才哑声说:“不用担心,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夏津南盯着商陆有些闪躲的眼神,“怎么就安排好了?”   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之前因为夏老爷子的事儿已经耽误了一个周的时间,刚刚进组才不到一天转眼又请假,第二天就有他的戏,陈阳怎么可能会允许他请假?   果然那种不好的预感变为现实,“辞演了。”   “辞……辞演了?”夏津南不可置信的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商陆又不说话了。   “商陆,放开我!”夏津南通红着眼,朝他低吼道,“你绑着我这算什么!?”   夏津南扬着铁链狠狠的砸在商陆的身上,“放开我!我要回去!”   商陆不闪不避,说:“津南,我不会再放走你了。”   “你个疯子!”   商陆也不生气,反而是摸了摸他的头,说:“饿了吧?我去叫人给你送饭上来。”   可当商陆第三次推门进来看到仍是一动未动的饭菜时,他终于开口问道:“不饿吗?”   夏津南当然不理他,曲着一条腿腿背靠床头坐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融融的夜色。   商陆轻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说:“津南,你不知道,当我得知你有过女朋友之后我当时简直嫉妒的快要疯了,还好你当时是单身状态,不然我真的难保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昨天当我看到那个女人她……”   “你已经疯了……”夏津南转过头对他说道,“商陆,我看错你了。”   我以为你尊重我的工作,我以为你理解我的思想,我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夏津南透着疲惫与憔悴,说:“商陆,算我求你了,放我走吧。”   商陆摇摇头,不在接他这茬,说道:“多少吃点东西,不然胃会受不了了。”   夏津南转头接着对着窗户,不再理他。   商陆玩着他软软塌塌的头发,说:“忘了告诉你,王玉梅和夏洛凡还在我手里,不知道警局里的饭菜好不好吃……”   夏津南倏然睁大眼睛,说:“你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你抓他们做什么!?”   “夏洛凡偷拍你,夏老爷子入院那天王玉梅刁难你,我只是给他们个提醒罢了……”商陆顿了顿,又说,“本来想管他们几天就让他们出来的,你要是不乖乖的,他们可就得吃些苦头了。”   他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夏津南的一张脸血色褪尽,“你威胁我?”   商陆挑挑眉,说:“你认为是便是吧,听话,别折腾自己身体。”   夏津南的看着他送到嘴边的那勺热粥,艰难的咽了下去。   ……   时间飞逝,转眼已经过去了多半个月,窗外的摇摇欲坠的枯叶终于落尽了,岳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笑盈盈的端着一杯热咖啡走过来,说:“岳小姐,商总在开会,请您稍等一会儿。”   岳茹点点头,拿过咖啡杯刚想喝一口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在嘴边停了一下,又把咖啡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方特助开门出去之后,对守在旁边的秘书小姐说:“人看好了,别让她乱跑。”   秘书小姐朝里看了一眼,惊奇的问:“这不是那个大明星吗?怎么找上商总了?”   我们商总早就名草有主了!   方特助说:“不用理她,什么时候人走了记得给我发个信息。”   “啊?不用去叫商总吗?”秘书小姐问。   方特助收了两份文件,说:“商总最近忙,这点事儿不值得让他来心烦。”   合着这是一个不长眼的呗,秘书小姐「噢」了一声,说:“知道了,您放心吧。”   方特助笑了笑,说:“那我先走了,这里麻烦你了。”   秘书小姐目送着温文尔雅的方特助离开,心里冒着粉红泡泡:天哪……世上怎么还有这么温柔的男人!   商陆开了会出来,马不停蹄的就要赶往下一场会议,方特助跟在他后面调着行程表,说:“半小时后有一个股东会议,之后西峰那边需要您出席剪彩仪式,晚上还有……”   “怎么这么多……”商陆烦躁的很,“能推的就推了,剪彩就不去了。”   方特助说:“前两天积攒的事情有些多,现在都堆到一起去了,西峰剪彩仪式已经是延后的了,上次已经推过陈总的邀约了,他特意将时间延后请您过去。”   商陆「啧」了一声,说:“行了,我知道了。家里那边今天出什么状况了吗?”   “没有……”方特助调出今天夏津南的记录表,“夏先生今天早上没有吃饭,中午只喝了一点白粥,午睡了二十三分钟,现在正在看书。”   说着他将手中的平板递过去,画面上显示着一处监控画面,夏津南坐在窗台边正拿着本书看着,一动不动的像一幅静止画面,偶尔翻动书页的时候才像个活人。   商陆正看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吵闹声。   寻声望去,一圈人正围着会客室不知道在干什么。方特助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吩咐旁边的人说:“去叫保安,看看怎么了。”   商陆之后还有会议,并不打算多做停留,只是脚步略微顿了顿就打算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个高亢的女声传了过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快去把你们商总给我叫过来!”   商陆的脚下一停,看向方特助。   方特助心里顿时叫苦不迭,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今天上午岳茹来找您了,我把她安排在了会客室。”原本以为让秘书看好她就没事了,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闹起来。   商陆沉着一张脸,原本想等忙完这一阵子在去找这个女人,没想到她会自己找上门来。   原本看热闹人看到商陆来了,围着的人群哗啦啦的立马散开了一套路。   秘书小姐拦着岳茹,说:“岳小姐,商总他行程繁忙,我提前给您预约上您改天再来吧。”   “我就去找找他不行吗?你拦着我做什么!快让开!”   岳茹被她拦着心里气急了,“我有急事!你耽误的起吗?”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商陆从后面走过来,看着面前不知天高的女人,语气轻蔑的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岳茹一愣,随即跟变了个人似的,笑着说:“商总,我正找您呢!这秘书一直拦着我。”   商陆看了眼腕表,说:“有什么事,说吧。”   岳茹说:“这人多眼杂的,我说的这件事……不太方便。”   方特助轻叹了口气,说:“商总,岳小姐,请到这边来吧。”   关上门之后,岳茹有些拘谨的坐在沙发上,她手不安的摆弄的衣角,说:“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   商陆的不耐烦即将到了顶点,说:“直说。”   岳茹说:“我一直联系不上津南,他没回家,公司那边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您能帮我联系联系他吗?”   商陆微微眯起了眼睛,只听她呼了口气,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说:“我怀孕了,是津南的孩子。” 第39章 放手   方特助面色凝重的挂断电话,也顾不得里面在说些什么,敲了敲门便进去了。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岳茹怯生生的看向一脸阴沉的商陆,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方特助匆匆走过来,附在他耳边说:“商总,家里出事了。”   商陆拧眉,只听方特助又说:“夏先生他……跳楼了。”   “没什么大事,现在已经送到医院了。”   商陆特意嘱咐了下人把屋里的尖锐利器都收走,餐具都不要给他留,屋里没电没水,就连厕所都是要人数着时间的,甚至在房间的墙上和床边都贴满了软条防止他一时想不开。   可千算万算商陆没想到他竟会选择这么极端的一个方式离开自己,幸亏关押夏津南的房间在三楼,若是再高两层……   等到商陆急匆匆的赶到医院的时候夏津南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拿着刚刚拍过的片子给他看,说:“踝关节骨折,右腿小腿壁轻微骨裂,内脏没什么问题,多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外面阳光和煦,夏津南半边轮廓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他穿着白色的病号服,低头正翻阅着一本书,恬静而美好——前提是能忽略他腿上打着的石膏的话。   夏津南听到声音,微微朝他这边侧了侧头,看了他一眼之后目光继续回到了书上。   商陆走过去坐在病床边,手指轻轻碰了碰石膏,涩然道:“下次不要在这样了。”   “你拦不住我的。”夏津南淡淡的说。商陆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你禁锢我的身体,却禁锢不了我的思想,我想去死,你管不着。   商陆不知该如何回复,这是夏津南大半个月来第一次和自己说话。   在历经愤怒、哀求种种情绪之后,他像是释然了一样,每天准时吃饭,准时睡觉,准时看书,有时候还能跟保姆佣人之类的聊上几句,可偏偏就是不理商陆。   商陆看着他日渐消瘦略微凹陷的脸颊,告诉他说:“岳茹怀孕了。”   夏津南翻书的手指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嗯」了一声。   下一秒,他手中的书就被夺走扔在了地上,从窗缝中透进的风忽然变得凛冽,书页剧烈的翻动着,商陆赤红着眼睛将夏津南压在那张窄小的床上,夏津南惊呼一声:“你要干什么!?”   “滚开!”夏津南剧烈的挣扎着,奈何他刚刚摔伤一用力就牵动腿部的伤,何况商陆此时的力气极大,死死的箍着他的手令他半分也动不了!   说:“商陆,别让我恨你。”   一句话,短短几个字,却让商陆的心猛的疼了一下。   他仓皇的站起来想要出去,离开时总觉得背后有道灼灼的目光紧盯着他,让他无所遁形。   夏津南看着他略微狼狈的背影,淡淡的叹了口气。   在商陆进来前他正在输液,一通挣扎之后那针管早已不在原位,而是歪歪斜斜的扎在他的皮肉里,在淡青色的血管上划了两道血印,有鲜血倒流进了输液软管里。   他慢慢的将针管从手背上拔了下来,细细的针头滴着血,一点一点落在他的手背上,夏津南看着自己的手腕拿着针尖在自己手腕处的脉搏上狠狠的划了一道。   ……   白清朗猛地将水杯扔在了地上,他玻璃片光亮的瓷砖地炸开,岳茹被他愤怒的样子吓得一缩,更不敢说话了。   “你去找他干什么?”白清朗气急败坏的说,“你傻么?你有没有脑子!宣誓主权宣誓到商陆那里去了,你今天能活着从他那出来你知不知道多不容易!?”   岳茹小声的说:“我没想这么多……我、我就是去通知他一声。”   白清朗捶着桌子,“通知?你是这是送命!”   若不是今天商陆忽然有急事离开,她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白清朗越想越气,看着面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稍微敛了怒气,说,“你现在赶紧去收拾收拾东西,今晚就走。”   “走?”岳茹不解,“走去哪?我这不是已经好好的回来了吗,我起码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何况我还怀着孩子,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白清朗忍不住想骂人,他忍了又忍,解释说:“你没看到他对夏津南那副样子么?等商陆反应过来之后,别说是孩子,你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他低估了商陆对夏津南的在乎程度,原本以为两个人只是你情我愿的玩一玩罢了,这种事情曝光之后两人肯定会不欢而散,最多商陆会打压夏津南雪藏他,没想到商陆竟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把他扛走了!   这其中的关系就耐心寻味了,两人之间绝对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包养关系。   岳茹摸着小腹,说:“可是我不想走,明天还有电影宣传要出席,过两天还有两档综艺节目和一档访谈……”   “别管那些了……”白清朗点燃一支烟,说,“先请假,所有的活动都推了,先放风声出去说身体不舒服,我再去联系几个狗仔把你跟夏津南的照片放出去……”   “咱们提前不是说好了只是威胁他吗?”岳茹站起来,“你想放什么照片?”   白清朗说:“假的而已,到时候会澄清的,要是不掀起点舆论,夏家是不会把这种事儿放在心上的。”   岳茹皱着眉,觉得心里怪怪的。   白清朗的手机传来嗡嗡嗡的振动声,他看了一眼,说:“我去联系夏家的人,你收拾行李,今晚就出国。”   ……   商陆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昏迷着的身形清俊的男人。   夏津南血肉模糊的手腕被包上层层洁白的纱布,他不知做了什么噩梦,一直拧着眉,商陆轻轻的给他揉开不过几分钟,又拧回去了。   医生给他上好药,叮嘱他说:“病人的情绪不稳定,最好不要在刺激到他了。”商陆看了一眼昏睡的夏津南,点了点头。   医生出去之后,商陆看着他被包裹住的清瘦的手腕,难以想象他是怎么拿着输液所用的细针一次又一次划了多少遍才划出那样深的伤口,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对方特助说:“把他们母子两个放出来吧。”   方特助问道:“那夏家那边……”   “不用再管了……”商陆闭了闭眼睛,苦笑着说,“岳茹暂时别动她了,等津南醒过来……他自己决定吧。”   不惜死也要离开自己。   商陆看着他沉静的睡颜,陈年压制着的苦楚涌上来,深入骨髓的疼痛也跟着一丝一毫的弥漫至全身,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夏津南的薄薄的眼皮微微抖动着,浓密的睫毛也跟着微颤,商陆知道他是不想面对自己,也不揭穿他,自顾自的说:“我不会在逼迫你了。从此以后,你愿意如何……就如何。”   眼泪流过直挺的鼻梁斜斜的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水渍,夏津南微微朝里测了测头,无声的哭泣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眼泪就那么不可抑制的流出来了。   明明商陆已经松了口说要放开他,明明他已经摆脱了控制,可心里却是闷闷的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吐不出,难受的要命。   商陆说:“岳茹没安好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最好不要留。”   夏津南背对着他,说话时带着轻微的鼻音,讽刺的说:“留不留不是你说的算了吗?”   ……   华灯初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各自的夜生活。白清朗坐在二层茶楼上,神色不耐的单手敲击着桌面,一个带鸭舌帽穿黑衣黑裤的男人步履匆匆的朝他走过来坐到他对面。   白清朗警觉看向这个捂得比自己还严实的男人,男人说:“我是夏少爷的人,东西呢?”   白清朗摘下墨镜,问:“他人呢?”   “这种事情他不方便亲自出面……”男人有些着急,将自己拿来的黑色手提包向他面前一推,“钱都在这里了,照片拿来。”   白清朗掀开小缝朝里看了一眼,然后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推过去。   男人看都未看,受了纸袋就走了。白清朗当时觉得有异,却并未多想,收了钱之后又过了几分钟,才出了茶馆的门。   隐在暗处的车辆缓缓摇下车窗,夏洛凡坐在里面目欲疵裂,前方副驾驶坐着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看着白清朗的身影逐渐离去,这才朝后面挥挥手,说:“放下去吧。”   夏洛凡喘着粗气,挣开了手上绳子说:“方谨!你他妈的敢这么对我!”   方谨转过头去,路灯映在他的镜片上闪出一道光,将他温和的眼神隐在后面,他一只手举着重金换来的牛皮纸袋,另一只手「啪」的一声将打火机点燃,一簇短小但炙热的火焰瞬时吞噬了纸袋,在狭小的车厢内发出一阵难闻的塑料灼烧的味道,方谨笑着说:“夏少爷,什么事儿能干什么事儿不能干您心里应该有数,下次若是让商总在知道了您用这种下作的手法……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可别怪方某没有提醒过您。” 第40章 搬家   “哥!”尹天带着哭腔朝他扑过来,夏津南初愈,身体消瘦了不少,自然承不住他这么大的力气,他这一扑险些将人扑倒了。   尹天收回胳膊,问他:“哥,现在怎么办?”   陈阳那边商陆早就给安排完了,辞演的违约金一类的商陆应该都已经付过了,戏不能演了,一下失踪大半个月这种事儿又惹怒了刘强,之前夏津南的住的房子被公司收回去了,他也不好回夏家,现在真的是「无家可归」了。   交接房屋的合同还需要他亲自过来签名,到了刘强那里免不了又是一顿骂,夏津南说:“先去把手续办了吧。”   尹天说:“哥,那你这几天要不要先住我那?”   尹天一个人在这里打拼。到现在还住在地下室的出租屋里,多余的一把椅子都没地方搁,哪儿还有地儿多睡他个大活人?   夏津南笑了笑,说:“那倒是不用。没多长时间了,等年后一过,我就出国。现在找个短租期房就成,你平时多帮着我留意点。”   尹天点头,说:“行。”   果不其然刘强是拉着一张脸的,看到夏津南进来了把手边上的合同往他跟前一推,明知故问道:“还剩三个月,不续了吧?”   夏津南说:“不续了。”   刘强说:“房子公司就先收走了,两天之内搬出去。”   尹天说:“合同上明明写了,到解约前一个月都可以住,为什——”   “小天……”夏津南打断他的话,“去外面等我。”   尹天闷闷地应了一声,带上门出去了。   刘强说:“我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要不是这次陈导的事儿,我还能多帮你争取俩月的时间。”   夏津南说:“不用了,多住少住没什么区别。”反正最后都是要搬走的。   “不打算干这一行了?”刘强抬眼看他,皱着眉问。   夏津南苦笑,原本是打算离开这个圈子的,最后一场戏好不容易受到名导的赏识,结果自己半路撂挑子不干了。算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站起来,对刘强说了声谢谢,转身欲要离开。   刘强在后面叫住他,说:“朋友那边正在招经纪人,你要是有意,我可以帮你联系联系。”   夏津南背对着朝他挥挥手,拒绝了。   刘强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出了兴宇之后夏津南忽然轻松了很多,那是一种卸下了名气、金钱、功利的畅快感,想必夏津南,尹天则要失落了很多,夏津南拍拍他的肩,说:“放心,这几个月工资我给你照开。”   “不是那点儿工资的事儿……”尹天苦着一张脸,在第一个跟的艺人就是夏津南,这四五年下来,他还没有见过那家的艺人比他脾气还好的,自己跟同行一比不知道幸福多少,而且夏津南从不克扣他的工资,都是按时发放。   虽说自己平时也干活,但跟那些给艺人当牛做马的助理来比,自己不知道有多轻松。   尹天跟了夏津南这么多年是真心把他当哥哥看的,乍然间两个人要分开,心里不舒服极了。   中午夏津南带着尹天去吃他心心念念的芳庭斋的酱肘子,尹天心里藏着事儿,面对一盘子爱吃的酱肘子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夏津南喝了一口玉米羹,说:“别难受了,我替你在刘强那边报备过了,在努力干两年就能有机会升经纪人,到时候手底下管着几个小艺人多好,跟着我一直也就是个拿死工资的助理。”   尹天低着头筷子在厚厚的肉皮上戳下一个又一个的小洞洞,说:“那不一样。”   夏津南轻叹一声,说:“小天,人往高处走。”   尹天摆出一副「道理我都懂,就是不想听」的样子,怏怏的戳着面前的酱肘子。   “津南?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略惊喜的声音叫道,两人同时抬头一看,一个高瘦的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两人虽然没有进包厢,但是坐在了一处隐秘的角落里,面前还有隐隐绰绰的藤蔓。   白清朗掀开面前的藤蔓,笑着叫了一声:“津南!”   尹天叫了声:“白哥好。”然后继续跟自己的酱肘子做斗争去了。   夏津南放下筷子,说:“师兄?真巧。”   白清朗心想,巧什么巧我可是专门跟着你来的!   但他脸上还保持着笑,熟络道:“是挺巧的。我陪朋友吃个饭,出来看着人影像你,没想到还真是。”   边说着,白清朗边挨着他坐下,问:“最近怎么样?”   夏津南客气的说:“还好。”   “那天商总……”白清朗欲言又止。   夏津南说:“关心则乱,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白清朗说,“这些天你去哪里了?岳茹还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来着。”   夏津南说:“家里有些事。”   白清朗笑了笑,问道:“你跟岳茹联系过了没?”   夏津南说:“还没……”   “我听说她出国了……”白清朗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走了。”   夏津南心里一跳,岳茹怀孕之后出国了?是商陆安排的?   他拧着眉,也没了聊天的心思,白清朗见他神色有异,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之前公司配的房子应该都收走了吧?你最近住在哪儿?”   夏津南说:“先住宾馆吧,在慢慢找房子。”   白清朗一听,说:“住什么宾馆啊,要不先住我那去呗,这个月月底《将军令》就要上院线了,到时候你人气肯定能涨不少,要是让粉丝媒体的扒出来你天天住宾馆那多不好。”   夏津南说:“没关系的,住不了多久,等年后我就出国,已经联系好进修学校了。”   “那就更该去我那儿了……”白清朗笑笑,说,“你叫了我这么多声师兄,我多关照关照你是应该的,还跟我客气什么。”   夏津南说不过他,只好找借口:“东西都还没收拾,真的不用了……”   白清朗说:“客气什么,明天我去叫小赵给你搬。”   没等夏津南应答,白清朗站起来,说:“我先走了,就这么说定了啊。”   ……   夏津南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景色,尹天把他送到家,刚要去停车场被夏津南拦下了,说:“这辆车你开走吧。”   尹天愣了一下,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啊?”   夏津南说:“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想卖想留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到头来也没能发个奖励什么的,这车你就留着吧。”   尹天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南哥……”   “别矫情了……”夏津南解开安全带,凑过去拍了拍尹天的背,“明天照常去公司上班就行,刘强给你安排了新艺人,我打听过了,是个新进圈的,脾气不必我差。”   尹天抽着鼻子,说:“南哥,我真的挺舍不得你的!要不、要不我跟你着你走吧!”   夏津南被他的情绪带着也有些难受,他说:“想什么呢,跟我去哪?我去国外进修,你跟着当书童?”   尹天说:“那也不是不行……”   夏津南笑了笑,说:“以后要是想我了咱们可以聚聚,我又不是不会回来了。”   说完,他打开车门跨下来,站在车窗边朝尹天挥了挥手,说:“走吧。”   尹天眼泪吧嗒吧嗒的看着他,固执的不肯走。   夏津南无法,只好自己率先转身离开了,他没敢回头看尹天,这小子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早已经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早就是好哥们了,习惯了他在自己身边聒噪操心,一时间分开了还真有点不适应。   房子大半个月没有人住,意外的干净,可能是商陆派人来刻意打扫过,桌椅地面都是干干净净没有灰尘,冰箱里甚至还放着新鲜的菜蔬瓜果。   夏津南拿了罐啤酒出来,修长的手指勾开拉环,「啪」的一声过后雪白的泡沫从里面涓涓冒出,他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竟升起了许些伤感的意味。   曾几何时,开门便是一室温暖,男人带着围裙笑着叫他开饭了。   重陷孤独,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之前。   还不如一开始不让他认识商陆,从温暖中又跌回寒冷的滋味真的是……太难受了。   想要逃开他、摆脱他的是自己,不舍得、会想他的人也是自己。   手机嗡嗡嗡的在桌上振动着,是一个陌生的越洋号码。   夏津南放下啤酒,过了半晌才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津南,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你在哪?”夏津南问道。   岳茹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愣了两秒回答说:“在A国。”   夏津南说:“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谈谈。”   岳茹为难的说:“现在、现在还不行,津南,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孩子……   夏津南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为人父的模样,他总觉得时间还长,自己还年轻,从没想过要孩子这个问题。   岳茹自顾自的说:“我知道你不想要……可他是条活生生的命,你忍心就让我把他打掉吗?” 第41章 抉择   刚刚结束一场情事的林昭趴在夏洛凡怀里,手指在他的胸膛处画来画去,哑着嗓子说:“少爷,咱们现在可是人证物证俱在,您想的怎么样了?”   夏洛凡从床头拿过一支烟点上,反问道:“白清朗靠得住么?”   林昭笑道:“当然靠得住了!我手中有他的把柄,他就算不想干,也得干。”   夏洛凡问他:“那孩子……真是夏津南的?”   林昭眼睛一转,心中不耐但面上仍是一副柔情含笑的模样,说:“当然是他的了!少爷,咱们当初可是说好的,我替您扳倒夏津南,您捧我,怎么事到临头想反悔了?”   “那倒不是……”夏洛凡将烟蒂摁灭,重新点燃了一根,说道,“爷爷大病初愈,我怕再刺激到他。”   林昭「哎呦」一声,说:“我的小少爷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不想想夏津南背后的那位,想搞掉这个孩子不还是分分钟的事儿?   趁着岳茹现在在国外,他们找不到,还不赶紧把这事儿闹大了,到时候要是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孩子搞掉,咱们做这一切不就都白费了么?这次机会来之不易,夏家的家产您就甘心拱手让给他?”   夏洛凡仍是有些犹豫,他一个浪迹花丛的纨绔少爷,从来没干过这种诬陷人的事儿,那孩子是不是夏津南的还不一定,若是到时候生下来了不是夏家的种那怎么办?   把这事儿捅出来,坏了夏津南的名声那也只是一时的,之后若这孩子真是夏津南的种,生下来的必然是嫡长的曾孙,家产这就更轮不到他一个庶出了。   林昭混迹娱乐圈多年,凭着一颗七巧玲珑心上位,看着夏洛凡此时犹豫不决的神色,心里已然猜到七八分,他说:“小少爷,岳茹现在在我们手里,这孩子能不能活,这决定权在您手里头。”   夏洛凡挑眉看向他,林昭咬了咬牙,把白清朗的事儿都交代了出来:“之前不是告诉过您白清朗有把柄在我手里头么?我认识的一位老总在他没成名前包过他,那位老总爱「玩」,当时没少折腾他,在那时候他就染了毒瘾……”   “他吸/毒?”   “何止啊……”林昭不屑的笑了笑,“人前清高的跟个什么似的,背地里被人可玩惨了……红了之后他就喜欢玩,男人女人荤素不忌。他跟着他那个经纪人,拉皮条之类事儿可不少干,曹连宇这个人您听过没有?”   曹连宇是一位家喻户晓的歌星,高大帅气声音柔丽,选秀节目出身,一跃成为甜歌王子,一时间在圈里风光无两,可三年前却因抑郁症忽然自杀了,有人传言他是被性虐致死。   林昭说:“那时候他跟曹连宇好的事儿圈里不少人都知道,曹连宇那是活生生让他给玩死的。”   “最近有人要整他,当年的事儿要是爆出来不用说您也知道……”林昭枕着他的胳膊,说,“您帮他把这事儿压下去,他心里得多感激您?岳茹对他是言听计从,到时候他上下嘴皮子这么一磨,孩子还能留得住?”   夏洛凡终于有所松动,说:“好吧,这事儿就由你说的去办吧,找个时间让他把照片跟体检报告给我。”   林昭坐了起来,惊讶道:“在我来之前他跟我说了把东西交过来了,您没收到?”   夏洛凡也惊讶,“不可能,我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他什么时候给的?”   林昭拿了手机翻开他给自己发的信息,“就在今天晚上,八点墨寅茶楼。”   夏洛凡嗤笑一声,“根本就不是我。”   林昭咬着下唇,恨恨的将手机往地上一摔。   夏洛凡说:“这还没开始,就让人家摆了一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林昭说:“白清朗傻,我可不傻,反正岳茹现在在咱们手里,这次我就不信他还能逃的了!”   ……   商陆刚刚结束一个国际会议,早已等候在外面的方谨说道:“商总,都查清楚了。”   商陆点点头,两人到了办公室之后秘书小姐贴心的送上两杯现磨咖啡,带门出去了。   方谨坐下,从公文包出拿出几个牛皮纸袋,打开了其中的一个。   第一个牛皮纸袋是几张监控录像截下的画面,方谨说:“当晚十一点四十分散席,十一点四十七分顾梦群带着夏先生在门口打车,十一点五十二分,白清朗出现,之后他接手走了夏先生。”   “十二点零八分两人到达「友顺宾馆」,这是当地的一家三星级旅店,监控设施只有在大厅和每层走廊各设一个,白清朗将夏先生带到走廊尽头拐角的一间房,是监控死角。   十二点十五分,白清朗离开房间下楼,在后面一夜的时间都没有再来过,第二天五点四十七分去敲了夏先生的房门。”   “在十二点十五分到早上五点四十七分这个时间之内,没有人在进出过夏先生的房间。”   商陆恍然:“你的意思是岳茹是早就进去等着的?”   方谨点头说:“我去查了几个小时前的录像,在十点二十分的时候岳茹曾进入了隔壁房间,之后在没有出现过。   我去房间里看过,两个房间的阳台离的很近,阳台的玻璃属于开扇式,在有人开一个成人完全可以跨过去。”   当时商陆的暴怒,以为是他们二人旧情复燃,没想到白清朗这个人会是策划者。   可奇怪也奇怪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让岳茹提前去隔壁房间等着而不是直接进入房间或是趁夏津南酒醉而缠住他,这样监控才更显得真实。   方谨说:“刚开始我以为他们这是画蛇添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留下了证据。后来去查了夏先生的血检才意识到并不是这么回事。”   既然要多此一举的安排至隔壁的房间,那么说明当时的夏津南还是有意识的,他虽然醉酒,但还是分得清人的,如果一进去岳茹在房间里,他怎么可能就乖乖就范?   夏津南的酒品商陆是知道的,喝完就睡,安安静静的跟个小猫似的。   “他被下药了?”   “血液里含有万艾可,也就是催情剂。”   两人同时出声,商陆眉间皱成一个「川」字,他拿过报告粗略的看了一眼,责怪的说:“怎么不早点说!”   方谨:……   当时是谁把人家锁在家里不给外人见?自己跟个冷面佛一样的往那一杵谁敢多说话?   商陆轻叹了口气,说:“算了,事已至此。岳茹的行踪查到了吗。”   方谨打开另一个纸袋,说:“查到了,找过您后的当天晚上就出国了。有人把她安排在A国的一所小镇别墅里。”   “怪不得,躲起来了。”商陆说,“一周之内把她找出来。”   方谨说:“不需要一周,昨晚她订了一张回国的机票,今天凌晨四点的飞机,到这里应该是晚上八点左右,到时多安排几个人在机场就可以。”   商陆说:“一会儿下班了你先走,我去别处转转。”   方谨自然知道他这个「转转」是什么意思,说:“商总,夏先生与兴宇解约了。”   “这么快?”商陆扯开领带打算换身休闲服,“不是到年底么?”   方谨说:“可能是提前解约了,具体原因不太清楚,现在已经从原来的公寓里搬出来了。”   商陆皱眉“现在他住在哪里?”   方谨顿了顿,实话实说:“暂住在白清朗家,今天中午刚刚搬过去。”   ……   “就这么点东西啊?”白清朗把两个黑白双色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笑着说,“我还怕装不下,让小赵多开了辆车来。”   夏津南搭了把手把行李塞进去,说:“就装了点换洗衣物,其他也没什么好带的东西。”   白清朗问道:“兴宇那边都安排好了?”   夏津南说:“安排好了。”   白清朗盖上后备箱,说:“津南,一会儿一起去吃个午饭吧?”   夏津南说:“刚刚听小赵说你中午还有个聚会,不用去了么?”   白清朗摆摆手,说:“饭局而已,你来我往麻烦的不行,不想去了。”   夏津南笑笑,说:“行,今儿中午我请你吧。”   白清朗带着夏津南去了一家西餐厅,白清朗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服务生便领着他们进了一个小包厢。   白清朗说:“怎么样?这里环境不错吧。圈里一个朋友开的,平时没事儿就来坐坐,隐秘性不错,不用担心被狗仔拍。”   夏津南四周环视了一圈,里面的布置格局虽然是偏西方的,但偶尔会出现几个中国特色的小摆件,他放下一个精致的小酒杯,说,“挺别致的。”   白清朗笑笑,介绍说:“还有更别致的地方,这里二楼是个书吧,地下室是酒吧,每天晚上八点开业,能去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晚上去玩玩?”   夏津南拒绝说:“今晚有事。”   白清朗此时还不知道岳茹私自回国这件事,还以为是夏津南是不好意思,劝他说:“有什么可害羞的,你师兄带着你呢,怎么着,怕我把你卖了啊?”   “那倒不是……”夏津南说,“今晚有些私事要解决。”   白清朗听他这么一说,以为他是还跟商陆纠缠不清呢,也就没再多问。 第42章 见面   岳茹头戴鸭舌帽,同色的黑口罩遮住大半个脸,只留着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她掂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站在人潮中焦急的等待着。   但她又不敢露出丝毫焦躁的动作,已经开始有认出她的人在周围围成一圈小声的说着话在讨论着什么,有胆子大的甚至还过来找她要签名,一一被岳茹礼貌的拒绝了。   她的手机屏幕刚刚亮起,都没来得及响铃就被她接起来:“喂?”   夏津南站在机场门口,朝里面张望着:“你在哪里?”   “在T2航站楼这边……”岳茹说,“这里人太多了,我去VIP室等你。”   夏津南说:“好,我马上到。”   与此同时,装作路人的保镖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扶着耳边的蓝牙耳机说道:“方先生,有情况。”   正打算整理会议内容的方谨的目光从电脑上移开,问:“怎么了?”   那边的保镖给他做了一个手势,他看了一眼,说:“夏先生来了。”   方谨站起来敲响了旁边会议室的门,商陆正在听副总经理讲述这个季度的营销方案,眉头拧着,显然是不满意。   方谨走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之后,只见原本严肃的商总神情更加严峻,周围的低气压搞得副总说话都开始磕磕绊绊语句不通了。   商陆站起来,说:“散会,营销案完善之后再给我。”   副总擦了把冷汗,战战兢兢的应了。   商陆问:“两个人见面了?”   方谨回道:“还没有。”   商陆铁青着脸,问:“拦得住么?”   “拦得住是拦得住……”方谨说,“不过……您要以什么名义来拦呢?夏先生是个聪明人,若是此时出现了人,不管是谁做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您。”   这种事方谨根本不需要来问商陆,他完全可以将两个人隔离开,可他偏偏来告诉商陆,他继续说道:“这种事情您今天可以拦一次,明天可以拦两次,能一直拦下去吗?这个孩子她就咬定了是夏先生的,依照夏先生的性格,不可能不管这母子两个。”   商陆点燃一支烟,半晌,他轻叹一声,说:“叫人都散了吧。”   岳茹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众人绕着她围成一个圈拿手机不停的拍摄,所幸有保安赶到,岳茹这才得以脱身,她坐到VIP室不过十分钟,夏津南就赶来了。   VIP室内有好几个小屏风,每两个屏风隔开一对儿皮沙发,往里面一坐跟个小包厢似的,零食茶水一应俱全,岳茹手里捧着杯温水,见到夏津南来了之后淡淡的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坐吧。”   夏津南匆匆而至,身上带着夜的寒气,岳茹给他倒了杯热水,说:“暖暖胃。”   夏津南道了声谢,开门见山的说:“你想怎么办?”   岳茹说:“这儿不适合说话,一会儿等外面的人散了,我们再找一个地方详谈吧。”   夏津南说:“在哪里都一样。”   岳茹叹了口气,放下水杯说:“跟我来吧。”   说完,她率先起身,跟服务员说了几句话,她显然是这里的熟客,那服务员将他们带到一个小包厢内,上了几叠精致的小点心和一壶茶水之后,安静的带上门走了。   岳茹在面前的小瓷杯上倒满茶水递给他,笑着说:“尝尝,掐尖儿的云雾茶。”   夏津南接过,原封不动的放在自己跟前,开门见山的说:“岳茹,我们相识七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希望你不要骗我。”   岳茹仍是笑着,但笑容中带着微苦的意味,“不信我?这么快就想和我撇清关系?放心吧,我养得起这个孩子,不会找你要钱的,我只是……想给它找个家而已。”   夏津南说:“当晚我喝多了酒,但还是有意识的,在我睡着之前,那个屋子里根本没有人。你是在我进屋之后才进来的,对吗?”   岳茹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她不敢再看夏津南而是一直盯着面前一叠小点心,答非所问道:“那晚我也喝多了。”   夏津南问她:“这个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岳茹倏然抬头,眼睛里含着半泡泪,她混迹娱乐圈多年,装傻卖惨的演技可谓是炉火纯青,叫人分不清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我就知道,你说这么多,不过是不想认这个孩子罢了。”   夏津南微微皱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岳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擦擦眼泪,说:“我知道你不能接受。”   夏津南不解:“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还爱你……”岳茹抬眼,哽咽着说,“我原以为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就算分手你也会一直想着我,没想到你竟然和、和一个男人……”   提起商陆,夏津南的心口猛地一疼,说:“那是我的事情。”   岳茹点头,“好,是你的事情,这件事一开始是我的错,我本来就是想让你们两个人分手而已!我没想到会怀上孩子……”   夏津南沉默了,岳茹看着眼前昔日的爱人,心中有诸多不忍,但白清朗的话迟迟在她耳边萦绕不去,“津南,你不想认这个孩子可以,我话放在这里,这孩子我必须留。”   夏津南说:“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知道真相又怎么样?”岳茹反问,“真相就是我为了和你复合,心怀叵测的接近你,想让你和那个男人分手再和我在一起,你肯吗?”   夏津南怔住,岳茹苦笑一声说:“你不肯,所以我不敢说,就算你知道了真相能答应和我在一起吗?夏津南,我也是人也是自私的,你非要将这层窗户纸捅破……非要我承认一切都是我策划的,你才甘心么?”   夏津南哑口无言,两人同时沉默着。   包厢内点着一截不知名的熏香,浓郁的味道让夏津南有些头晕。   岳茹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她以为夏津南会斩钉截铁的说「不想」   没想到夏津南犹豫了一会儿,说:“你想留着就留着吧。”   毕竟是一条生命。   岳茹睁大眼睛,问道:“你想要?”   夏津南说:“不想要,只是不想这么……残忍罢了。”   岳茹犹豫了。   这个孩子一开始就没打算留,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博夏津南的同情心罢了,毕竟是自己身上的肉,岳茹还是舍不得的,可怀胎十月,息影一年多,在出来的时候谁还会记得她?一想到自己的前途,只得咬咬牙答应白清朗的要求。   可她没想到夏津南会让他留下这个孩子。   夏津南此时心里也乱的很,他东南西北的到处跑,他根本没有时间和能力去抚养一个孩子,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摆在他面前,他不可能冷漠的说出「打掉吧」这种话。   难不成以后得做一个奶爸?夏津南这个想法一冒头,便刹不住了,想着想着竟然想到商陆面无表情的抱着个孩子的模样。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岳茹看着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惊悚了,怎么「喜当爹」这么高兴?   “那你就是想负责?”岳茹说,到时候她去打胎,再寻个理由说自己意外流产。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提前安排好的人拍下照片,之后送到夏家去,叫夏家认定她这个「女主人」。   想到这里,岳茹不着痕迹的朝隐在窗外拍摄的地方看了一眼,手伸过去搭在夏津南的手上,说,“津南,我不要求你能对我多好,我……希望有个名分。”   果然……   夏津南看向面前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让他心寒的女人,他干脆的拒绝说:“对不起,我不会娶你。”   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岳茹也不生气,循循善诱道:“我现在有了你的孩子,难道你想让他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么?”   岳茹的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她根本不喜欢白清朗,两个人不过是在圈里搭伙玩一玩,之前岳茹也听过他的不少传闻,他这种人适合玩,根本不适合过日子,包养自己的那位有了新欢,自己「失宠」是迟早的事儿,如果能趁这次的机会在夏家站稳脚跟,那她的后半生则是衣食无忧了,不论夏津南爱不爱她,今后就算是离婚也好,总能分到一比不菲的补偿款。   夏津南说:“你要是生下这个孩子,我可以留下,我会抚养他长大。”   “至于你我……”夏津南抽回手,“早已回不去了。”夏津南难得说这么矫情的话,说这种话的时候还是中学的中二时期。   岳茹的眼眶一瞬间又红了,这次却是真心实意的。   两人度过一段美好的青春时光,多少次午夜梦回岳茹还能记起那段肆意而张扬的年华,当时年少意气,两人说好要一起在这个圈子里闯。   是谁先变的心?   又是谁先放的手?   夏津南轻声说:“岳茹,我不再爱你了。”   岳茹笃定的说,声音哑然,说:“是他,对吧?”   “应该吧……”夏津南笑笑,“不过现在是谁也不重要了。”   夏津南一开始很生气很不理解商陆像是对待一只宠物那样将他囚禁起来,于是他喊叫、他挣扎、他自杀。   真的挣出了商陆之后,他却不可抑制开始想念他的怀抱。   人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 第43章 秘密   白清朗的家很大,甚至可以称得上为豪宅了。三层的复式小别墅,周边摆的尽是他这些年获过的奖。   墙上也都挂着他参演的影片剧照或是领奖现场的照片,整座房子从内到外豪华至极。   夏津南到家的时候他正在看电视,正巧放的是《将军令》的宣传片子,白衣少年如朗朗华月,娇艳的红衣少女衣袂飘飘与其并肩,两人站在高山之巅俯视大地。   镜头推进,便是亭台楼阁精致水榭的梨园,浓妆粉黛的戏子回眸,一眼便是千种柔情。   画面又逐渐抬高,整座皇城在镜头之下,千军万马奔赴沙场,旌旗猎猎,奏起一场激荡的凯歌。   相遇、相知、相恋、相离别,九十分钟的电影浓缩成三分钟的短篇却不减风采,音乐渐渐高亢,在一阵刀剑嗡鸣中达到顶峰。   最终,画面顶在一柄长剑之上,染血剑身光滑流转,宣传片至此结束,画面上出现三个古体大字:将军令。   白清朗看着屏幕上的放映日期,“大年初三……”   “贺岁档?”夏津南跟着问了一句,方律这个人倒是奇怪,贺岁档放映的几乎全是喜剧片,这种具有历史凝重感的片子放在阖家团圆这种喜庆的日子放映应该是不大合适的。   白清朗听到他的声音,转头过来对他说:“方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怕赔。”   夏津南笑了笑没说话,白清朗问他:“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夏津南回答。   白清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忽然一亮的手机,上面提示着几条未读消息,他不动声色的把手机反扣过去,说:“给你的房间在二楼,右转第二间,里面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不过有些小,你要是嫌地方小可以来三层的大浴室去洗,噢,对了,三层还有一个大书房,你平时要是看书的话就去那里。”   夏津南说:“谢谢了。”   白清朗关掉电视站起来,说:“说过不用谢了!明天你有什么计划吗?”   夏津南说:“明天打算去市图书馆看一看。”找些留学用的书籍,他申请的那所大学的通知书年后才会寄来,再此之前他需要多了解一些关于百老汇和国外的资料。   白清朗说:“快到过年我活动紧,今天晚上就得飞S市,这两天不在家,一会儿我把保姆的手机号给你,你要回来的时候提前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做饭就行。”   夏津南应了一声,白清朗说:“下周跨年,跟我一块出席个酒会。”   夏津南刚欲拒绝,白清朗又说:“我提前预约你了啊,到时候别说没时间,找个机会带你见见人,到时候在国外也好过点。”   “今天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说完,就径自先上楼了,留下夏津南在原地站了会儿,无奈的笑了笑,也回房间了。   洗漱完之后夏津南坐在床上拿起手机打算刷一刷微博,意外的看到一个薛静的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可能是在洗澡的时候打给他的。   短信上简短的几个字问:过年回家吗?   夏津南回道:不回去。   他回了短信,电话却没打回去,对于夏家的人他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夏老爷子那件事之后也一直没再找过他,那些个亲戚更像是被集体噤声了一样,没人再来找过他的麻烦。   薛静也闭口不提这件事,向原来一样逢年过节的时候问问他回不回家,如果夏津南回,她就提前准备上东西,如果他不会,薛静也就不再多说了。   住在白清朗家有诸多的不便,就比如说是现在——   夏津南买了书从外面回来,客厅里一片狼藉,外套、裤子、甚至还看到了女性的内衣。   夏津南:……   跟在后面进门的保姆阿姨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扫了一眼之后,竟然淡定的走开了。   保姆一遍将果蔬放进冰箱,一边问夏津南:“夏先生,今晚想吃什么?”   “都可以。”夏津南换了鞋回答说。他不像是保姆,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自在极了。   保姆说:“您先去楼上等会儿,一会儿饭做好了我叫您。”   夏津南应了一声,匆匆的上楼去了。可万万没想到刚拐过楼梯角,便听到一声高亢的叫声从其中的一个房间传出来。   夏津南默默的转了个身,上楼去了。   他记得白清朗说过楼上有个大书房,打算去那消磨时间。   三层很安静,走廊上铺就着浅黄色的绒毛毯,隔着一层拖鞋底踩上去都能感觉到又软又细的小绒毛。   三层上有四个房间。两大两小,其中一个敞着门,另一个是毛玻璃的推拉门,剩下两个皆是紧紧闭着的复古红的小木门。   夏津南进了那间敞着门的屋子,左右两面墙摆着两个一人多高的书架,房间内还留着刚刚装修完新漆的味道,中间是一个不大的长方形桌子,上面笔墨纸砚倒是俱全。   房间内虽然干净,但书架上的书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是不常有人来。   夏津南坐下看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的书,忽然听到走廊外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响动,接着是一声闷响。   夏津南出门一看,一个满头白发,身形瘦弱矮小的老人正扶着墙费力的想要站起来,用来打扫的小推车压在他身上,旁边的清洁用品掉了一地。   夏津南连忙过去把他扶起来,问道:“老人家,没事儿吧?”   老太太扶着他的胳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说:“没事儿没事儿,哎呦……这年纪大了可真是不中用了。”   “人没事儿就行。”夏津南帮她把车子正过来,又把掉下来的东西放回去。   老太太笑着说:“谢谢你啊小伙子。”   夏津南说:“举手之劳,您以后可得小心着点。”   老太太说:“腰刚刚给扭着了,使不上力气。”   夏津南说:“这车子我帮您推进去算了,一会儿去让王妈给您找点红花油抹抹。”   老太太笑着应了一声,说:“真是个好孩子……你是少爷的朋友?”   听到「少爷」这个称呼夏津南还愣了一下,后来才反应过来她口中是「少爷」是白清朗。夏津南说:“是的,我们一个公司,他是我师兄。”   小木门开了一个小缝,中间卡着一个半透明的袋子,夏津南上前一步把东西拿起来。   可没想到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老太太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一把将东西接过塞进兜里。   夏津南纳闷,看着她一下拉下来的脸色,问道:“您怎么了?不舒服么?”   老太太没理他,而是赶紧将门拉上,用身体挡着在密码锁上摁了几个数字,自言自语的说:“哎呦呦造孽呦造孽呦……”   夏津南刚刚在捡东西的时候无意朝里缝隙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在挡什么?   老太太在转过来的时候就没心思跟他闲聊了,自己嘟囔着离开了。   夏津南个头一米八零,虽然算不上有多高,但是跟一个佝偻着腰的身材矮小的老太太比还是绰绰有余的,刚刚扶她起来的时候老太太还不到他的胸口处,所以刚才她遮遮掩掩的去输入密码的场景自然都被夏津南看见了。   “夏先生?”保姆在后面叫了一声,“怎么了?”   夏津南回头,说:“没事,刚刚有人摔倒了我过来扶了一下……你有什么事吗?”   保姆说:“过来跟您说一声饭做好了,是给您端到房间里还是下去吃?”   夏津南说:“我下去吃就行,不用麻烦了。”   夏津南下楼的时候没想到白清朗也在,想必是比他早来,已经盛了饭先吃了。   白清朗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夏津南略有些尴尬,说了声:“师兄。”然后在他的对面坐下了。   白清朗夹了一片轻薄到几乎透明的生鱼片放到嘴里,笑着调侃:“怎么着,还不好意思了?”   夏津南红这一张脸低头夹菜,白清朗说:“今天这事儿是我不对,忘了家里有别人了,下次会注意的。”   夏津南说:“啊,没、没事。女朋友嘛,我理解的。”   正说着话,从楼上下来一个穿着紫色真丝睡袍的女人,女人面目含唇,柔顺的料子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子,那层薄薄的衣服根本挡不住什么,随便一动便是乍泄的春光。   夏津南只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眼,闷头吃自己的。   白清朗看到她下来,拧着眉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女人涂着蓝色指甲油的手勾上他的脖子,缠在他的身后,笑着说:“哎呀,你可真无情,刚刚还叫人家宝贝儿呢……”   白清朗将她的胳膊打下去,说:“别闹了,出去的时候注意着点,别被拍了。”   女人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但不敢反驳白清朗的话,只披了件大衣就走了。   一个年轻的女佣人过来问:“少爷,东西……”   “跟以前一样……”白清朗连眼皮都不抬,“处理的干净点,这两天外面有狗仔蹲着,别被翻出来了。” 第44章 深夜   女佣应了一声,下去了。   白清朗看他一副疑惑的样子,笑了一下主动解释说:“逢场作戏,你要替我保密。”   “呃……”夏津南不知尴尬的说什么好,只能闷头吃饭。   偏偏白清朗没话找话,问:“在这儿呆的怎么样?还习惯吧?”   夏津南回答说:“挺好的。”   白清朗说:“书房我不常用,那些书都是用来摆场面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跟王妈说就可以,让她联系人买回来。”   夏津南说:“没事,不缺。”   白清朗笑笑,说:“楼上书房你随便去就行,剩下还有间大的是浴室,你也可以随便用。但是剩下的两间小房间最好别进去。”   夏津南想起刚才那个老太太的反应,点了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   “今儿晚上没工作,一会儿跟我喝两杯?”白清朗问道。   夏津南说:“我酒量浅,喝不了多少。”   白清朗说:“没事儿,反正在家,我这儿有收藏的好酒,咱们哥俩好好喝一回。”   夏津南恭敬不如从命,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多忙,不过就是要求一起喝酒而已,再推脱下去两方都不好看,于是答应了。   白清朗是偏于物质享受的那种人,今儿不知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   夏津南不爱红酒,一百块的酒和一千块的酒在他嘴里都是一个味道。在问了价钱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喝下去的是金子。   夏津南只浅抿了几口就放下了杯子,大半瓶的红酒都是由白清朗喝下去的。   酒过三巡,白清朗的话逐渐多起来,开始跟他说自己这些年见过的奇葩粉丝奇葩导演,喝完了一瓶红酒犹觉不够,又去开了两瓶啤酒。   白清朗的酒量比夏津南想象的要浅,兴许是喝杂了,说话有些开始大舌头。   两人聊了些圈子里的事儿之后,不到十点就分别回了房间。   半夜夏津南被渴醒,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水。出去又怕吵到别人,但受不了口干舌燥的实在不舒服,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下楼了。   夜静而深,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室内,借着月光,夏津南匆匆的接了水喝完打算上楼。   微凉的液体嘴里,将那股燥热与烦闷冲走,夏津南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是贼?   夏津南站在原地,分辨出这种声音是从楼上的房间传来的,转念又一想,也可能是白清朗特殊的「夜生活」,不知道是又领了那位姑娘过来了。   他一时有些尴尬,寄住在白清朗家实在不是长久之计,明天还是去找房子的好……   即使留在国内的时间不到半个月,住宾馆也比住别人家里自在。   他想定了明天去找房子,原本想直接回房,却听见楼上忽的又传来一声呻吟,持续而尖利着像是一种低声痛苦的嚎叫。   声音很低,若是搁在平常夏津南是不会注意到的,可他半夜惊醒,这种低低的叫声在深夜尤其明显。   夏津南顺着声音的来源一步步走上楼梯,发现那声音竟是从三层传来的。   三层的房间少,但走廊很长。书房的门紧闭着,那件玻璃推门也是黑暗的,唯有一扇小木门半掩着,从里面透出微蓝的灯光。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越走进,那声音便越清晰,夏津南这才听出来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白清朗?   他怎么了?   夏津南站在外面小心的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师兄?”   屋里的声音陡然停止了,夏津南皱着眉,又叫了声:“是你吗师兄?”   那人不在呻吟,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桌椅的挪动声,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夏津南连忙推门进去:“师兄,你——”   后面的「怎么了」三个字卡在喉咙里,只见狭小的房间内狼藉一片,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还有好几个啤酒瓶子。矮小的方形透明玻璃茶几上倒扣着几个托盘,   白清朗则是衣衫不整的半躺在底下,头靠着沙发喘着粗气。   他只穿着件棉白的睡袍,此时睡袍歪扭着露出他大半个肩膀,他的右手扶在肩膀上,   夏津南的神色由疑惑变为震惊。他在吸/毒!   白清朗被发现了,也就不在掩饰,他将注射过的针管往下一拔扔在地摊上上,半眯着眼睛看向还一手撑着门一手扶着墙的夏津南,说:“能扶我一下么?”   夏津南皱着眉将他扶起来坐到沙发上,他身上的酒气很重,不知喝了多少酒,脸颊还是红着的,夏津南直接就问:“你吸/毒?”   白清朗从茶几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找了在沙发缝里摸出支打火机。   「啪」的一声把烟点燃了,他嘴里叼着烟把打火机随手一扔,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吐出一个烟圈,说:“早就染上了。”   “为什么?”夏津南不可置信的问,在他的眼里,自己这个师兄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没毕业时就已签了兴宇娱乐,接了几部戏顺理成章的红起来,红了之后不骄不躁步步稳扎稳打的成了影帝,在圈内的口碑一直不错,唯一有些不妥的地方就是喜欢跟那些个男男女女搅在一起,在粉丝面前是个深情又专一的好明星,实际上就是个「花花公子」样的人物,偶尔有些不利于他的传闻都被身后强大的经济团队给压过去了。   不过这个爱好也无伤大雅,不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像白清朗这一类的根本不算什么,比他过分的过了去了。   夏津南也能理解他游荡花丛,毕竟是别人的事情,在这个圈子里真正干净是屈指可数。   白清朗喝多了酒,对他没有平常那样的防备心,醉意朦胧的喃喃道:“你懂什么……刚开始的路太难走了,不然谁会主动去碰这玩意儿?”   “谁什么时候染上的?”夏津南心里一惊,难不成白清朗也遭遇过自己之前的精力么?   他是真的喝多了,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别人只问了他着一句,压抑了许久的话跟倒豆子一样咕噜噜的全出来了:“刚毕业那年。”   ——白清朗比夏津南大两届——   谁没有过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时候?   原以为自己能一直顺利下去,可当他看到那些比他年比他靓丽的人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今年29岁,马上迈入三十大关,白清朗考上电影学院那年已经比同龄人大了,毕业时就已经是25岁,早已不年轻。   跟那些年少成名的十七八岁的「小鲜肉」们来比,自己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大叔」了。   尽管自己平时花重金来保养自己这张脸,看起来和二十三四岁的人无异,可他自己心里的恐慌的,他深知自己这个影帝是怎么「求」来的,所以得奖之后也没有安心感,他拼命的想往上爬,往前走,想把那些「小鲜肉」们一个个甩下去。   第一次答应老板的要求是在他24岁的时候,他凭着利索的嘴皮子和圆滑的处事,大一就开始接戏,刚开始也拒绝过有人包养他的要求,可年纪越大,心里越是没底,终于有一次一个娱乐界的大佬找上他。却不是要他,而是要他的一个「师弟」曹连宇。   不用牺牲自己的身体,还能得到资源和名气。   他挣扎纠结了一阵之后,最终同意了那位老板的要求。之后老板也兑现了自己从承诺,他换了一位经纪人,从此之后资源、邀约不断,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在28岁这年,登顶影帝的宝座。   在外人看来风光无两,其中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后来那位小师弟因抑郁症自杀,他去看过一眼,身上青青紫紫没有一块好皮,说是抑郁症,未免太过牵强。不过是说给外面人听得罢了。   夏津南叹了口气,不再多问,扶着他的胳膊,“早点回去睡吧。”   没想到白清朗一把将他给甩开了,语气强硬的说:“不用管我!”   他的眼神涣散着,“连宇,对不起……连宇……”   夏津南不知道他之前的那些事,但听着这个名字倒是耳熟。   三年前有一位歌手自杀闹得沸沸扬扬,好像是叫做……曹连宇?   白清朗的声音有些哽咽,自言自语的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么做……我是被逼的、求求你、求求你别再来找我了……”   夏津南将白清朗扶回房间,他趴在床上不过一会儿便呢喃的睡着了。   月光依旧明亮,外面的寒风凛冽着,夏津南回去之后躺在温暖的室内却失眠了,他听着外面起风的声音,辗转反侧直到天蒙亮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第45章 真相   夏津南黎明才堪堪睡着,但这一觉并没有持续很久,不到六点就醒了。   原本想再睡个回笼觉,眼睛又酸又涨的躺了一会儿愣是睡不着。   洗漱完下楼的时候正碰到白清朗要出门,正对着玄关处的小镜子正领带,旁边放着一个大的亮白色行李箱。   白清朗说:“醒的这么早?”语气自然极了,昨晚的事仿佛没发生过一样,“想吃什么跟王姨说就行。”   夏津南「嗯」了一声,看到他脚边的行李,问道:“要出门吗?”   白清朗说:“去趟Z市,客串一个角色。”   夏津南下楼,说:“对了,师兄,我这两天去找找房子就搬出去吧。”   白清朗的手指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转眼又换上温和的笑意,问:“怎么了?不习惯?”   夏津南说:“我在这儿不太方便。”   白清朗朝他走过来,低低的说:“是不是我昨晚吓到你了?”   夏津南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也不再逃避这个话题,说:“倒不是吓到我,这件事如果传出去的话,对你影响不好。”   白清朗说:“没什么,只要你替我保密就行。”   看夏津南皱着眉,白清朗装作无意的问出自己最担心的问题:“津南,我昨晚除了这个有没有说别的?”   夏津南本来想问问他和曹连宇的关系,后来又一想自己还是别趟这个浑水了,万一在问出什么了不得的,他摇摇头,说:“没别的了。”   白清朗明显是松了一气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在Z市要呆四天,下周才回。如果你想搬出去的话不用急着找房子,多住几天也没事。”   夏津南说:“好。谢谢。”   ……   “怎么回事?”   白清朗长腿一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黑着一张脸说:“没什么。”   林昭手敲敲方向盘,问:“那他为什么突然提出来要搬走?”   “昨晚喝多了。”白清朗揉揉额头,略微疲惫的说。   林昭斜看了他一眼,问:“漏底儿了?”   白清朗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现在可能有疑心了。”   林昭「啧」了一声,问他:“照片都照下来了么?”   白清朗从旁边拿出一叠照片,林昭接过来大致看了看,都是夏津南出入他家的照片,还有一张女人从家中出来的模糊照。   夏津南问:“行不行?”   “可以。”林昭笑着将照片收起来。   前面几张是他与岳茹一起在VIP室的照片、后面是他与不明女子共度春宵、再加上过两天的酒会……   到时候真真假假的在一掺,这种新闻一旦发出来,他就不信夏津南还能翻身!   林昭说:“我可跟夏少爷那边说好了,酒会那事儿你跟他说好了没有?”   白清朗不屑的笑了一声,说:“放心。”   林昭点点头,说:“那就好,瞿先生那边你去联系,关于岳茹……”   他欲言又止,顿了顿,又说:“反正是你的种,你自己看着办吧。”   白清朗说:“她那边不用担心。”   林昭挑了挑眉说:“我看她还是挺在乎这个孩子的。”   白清朗嗤笑一声,看着车窗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说:“她才不在乎,她不过就是想借着孩子嫁入夏家,等目的达成了这孩子她自己就去打了。”   林昭说:“她人回去了么?”   “不知道……”白清朗转头看向他问,“她没跟你联系?”   林昭说:“她跟我联系个什么劲儿,不应该和你联系么?”   白清朗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拨了岳茹的号码,那边的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岳——”   “喂?您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白清朗和林昭对视一眼,说了声:“你好。我找岳茹。”   那个女声甜美的问道:“请问您是岳小姐的朋友吗?”   白清朗问:“她人呢?”   女人说:“是这样的,岳小姐刚刚做完手术,术中遇到了些小问题,现在在昏迷状态。”   “手术?”白清朗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去将孩子打了,“什么手术?”   女人笑了笑,说:“这个恕我们不能奉告,这里是私人医院,我们有权保护病人的隐私。如果您要来探望她的话,我需要等到岳小姐醒后再通知您。”   挂了电话后林昭问他:“什么情况?”   “医院里接的,说是做了个手术,还是个私人医院。”白清朗说。   林昭了然,岳茹这个身份自然不能去什么正规的公立医院去打胎,那个地方人多不说,她上一秒进了妇产科,下一秒怀孕的事儿就能传遍了。   林昭启动车子,说:“行吧,最好别出什么岔子。”   ……   手机铃声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显的格外刺耳。   方谨看了一眼嗡嗡不停的手机,秘书小姐眼观鼻鼻观心,主动上前拿着手机出去了。   “你这是非法拘禁!”岳茹坐在椅子上浑身酸疼,膝盖处包着白纱布,腿弯处的血迹已经干了,结成一道道的血痂。   方谨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笑着说:“岳小姐,您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着也算得上您半个救命恩人吧?您这个态度……可真叫人心寒。”   岳茹真是有苦说不出,她怀上这个孩子已经有一个月了,最近觉得小腹有一种下坠感,有时还会时不时的来一阵剧痛,前几天检查之后,才发现这孩子竟是异位妊娠,也就是俗称的宫外孕。   也就是说她肚子里的筹码根本是留不住的,医生建议她赶紧将孩子流掉。   岳茹心里越想越没底,早晚得让夏家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还不如她将计划提前实施,于是就瞒着白清朗,带着些营养品,报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夏家了。   薛静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反应跟岳茹想的一模一样,当即就要把夏津南叫来。   岳茹自然是装可怜拦下她,说了一些「津南不想要这个孩子」云云,打算先将人心收买了。   可没想到薛静却一心想替夏津南瞒着这件事儿,象征性的关心了她几句就让人走了。   薛静掌家这么多年也是个聪明人,看她一昧拦着心知这事儿有不对的地方,但是没明面上说出来。而是派人私下去调查她,一查,查出这个孩子是宫外孕。   这下岳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原本薛静对她的话是半信半疑的,结果一出来,自己心里就有数了。   一个宫外孕跑过来说我怀了你们家的孩子,得要个名分。那不是笑话么?   何况这到底是不是津南的孩子都难说。   一旦心里认定了这人是个骗子,岳茹说什么她都不信了。可偏偏岳茹不自知,每天都腆着脸往夏家跑一次,终于有一次让夏老爷子给撞见了,薛静无法,将前因后果给夏老爷子讲了,夏老爷子虽说是被夏津南气的住院的,但夏津南好歹是自己的大孙子,自己能打能骂,怎么能轮的着一个外人在这儿说三道四败坏夏家的名声?   于是便叫人将她赶出去了。   岳茹被赶的狼狈,一脚踩空,从门口的石阶上咕噜咕噜的滚下来,腿摔成骨折,孩子当即就没了。   还是商陆派去一直在夏家盯着的人将她送去医院的。   岳茹哑口无言。秘书小姐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身寒霜面无表情的商陆,方谨道:“商总。”   来着带着一股凌人的气质,叫纵横风月场多年的岳茹从头到脚升起一股寒意,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商陆居高临下的淡淡扫了一眼她,方谨附在他耳边大致说了事情经过。听完之后,商陆问她:“谁让你这么做的?”   岳茹支吾着说:“我们是两情相悦。”   商陆发出一声轻微的不屑的笑声,虽是疑问,语气却是笃定的:“是白清朗?”   岳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亦或是还有别的人?”   商陆脱了外罩的大衣,在她对面坐下来,说:“岳小姐,我希望你能认清楚现在的状况。”   “据我了解,你有一对远在国外的父母,和以为今年即将高考的弟弟对吧?”   岳茹倏的抬头,嘴唇颤抖着:“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商陆说,“想给你弟弟找一个好学校罢了。”   “你威胁我!”岳茹瞪着眼睛,手指不断搓弄着衣摆,力道大的竟拽掉了最下面的一颗扣子。   商陆说:“我只是想确认津南平安而已。”   岳茹说:“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人是我。”   商陆反问:“你就是这么对你爱的人?”   岳茹侧过头,商陆说:“告诉我那晚的事情,我可以保你的安全。”   方谨为了应和他这句话,从后面拿出一只小皮箱,掀起一条小缝,露出一捆捆塞得满满当当的红色钞票。   岳茹的瞳孔一缩,沉默了半晌,说:“孩子……是白清朗的。”   商陆点点头,像是早有预料的模样,只听岳茹又说:“那晚之前我就已经怀孕了……怕伤到孩子,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趁他睡着之后躺在他身边的,然后再由白清朗过来敲门,一切都是我们安排好的。” 第46章 赴宴   岳茹看了一眼方谨,说:“我听白清朗说,是一个夏家的少爷……”   听到这个姓氏,商陆微微拧眉,原本以为岳茹是想借孩子上位,白清朗是想搞臭夏津南的名声。没想到竟然是牵扯到了夏家的人。   “夏家?是哪位少爷?”方谨问道。   商陆闭着眼睛,回想之前在夏家见到过的夏津南的那些亲的表的兄弟姐妹叔叔婶婶。   岳茹问一句说一句,畏畏缩缩的像是挤牙膏一样,“我、我不知道。”   “你不认识?”方谨循循善诱,“那你们平时是怎么联系的?”   岳茹说:“我只是听他们说过,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他们」指的是谁?除了白清朗,还有谁?”   岳茹呼了一口气,说:“是林昭。”   方谨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觉得耳熟,后来一想——噢!不是向商总「自荐枕席」的那位么!   商陆睁开眼睛,幽深的黑眸看着她,问:“是夏洛凡?”   岳茹一个激灵,支吾着说:“我、我不知道。”   方谨一如既往的带着公式化的温和的笑,说:“岳小姐,您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像这样浪费时间,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岳茹说:“我知道的都说了,他们平时见面白清朗不让我跟着。我只是想借着怀孕嫁进夏家,别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方谨问:“他们没有跟你说过后面的计划?你这次回国是白清朗让你回的么?”   岳茹说:“他没有跟我说过别的,他叫我这次回国,是让我告诉夏津南这个孩子的事儿,他们提前在远处埋伏好了拍我们同框的照片。”   方谨又问:“去夏家摊牌也是他的主意?”   “不是……”岳茹摇摇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孩子是宫外孕,留不了多久,我实在是等不了了,他们计划让我之后将孩子打掉,可我打掉了孩子就什么都没有了,得到一笔钱有什么用?   所以我这次我是瞒着他们来的夏家,想靠着这个孩子求个名分……   之后他们的计划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他们用来抹黑夏津南的其中一步棋,剩下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岳茹说完,沉默了几秒,又说道:“啊,对了,白清朗提过跨年夜好像是有一个酒会,联系了瞿老板什么的……”   ……   乌金半坠,萧瑟的晚风吹乱了落叶。   出门的时候夏津南外面裹着层长款黑色羽绒服,白清朗见了还笑他土,夏津南将外面面包似的羽绒服一敞,露出一身深蓝的西装,随即又把衣服裹得紧紧的,说:“我准备好了。”   只穿了件单薄白西装的白清朗挑挑眉,转头让助理也给自己拿了件大棉服。   冬天的白日短的很,不过是路上一会儿的功夫,天就由灿金转变至阴沉的灰白。   天际边是层叠着的铅灰色的云,夏津南微微皱着眉看了外面一眼,之前白清朗只是说是一个小型酒会。   没想到,可没想到酒店外竟站着两列记者,中间一条红毯直通金碧辉煌的大厅。   原本想在入场之后在脱了外面厚重的羽绒服,可人家在红毯上的还有露着大半后背的女星,跟察觉不到冷似的还在微笑着向外围的记者镜头打着招呼。   夏津南生了退意,说:“师兄,要不我……”   “想走?”白清朗将衣服脱下来,对着倒车镜理了理头发,说,“你要是不适应,一会儿我陪着你从侧门过。”   白清朗话都说到这份上,夏津南此时还不知道白清朗说带有目的性的,还以为他是有意想拉自己一把,心想着得让他白费心思了。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再推脱也说不过去,就说:“我跟着司机去停车场,一会儿从后门过,在前厅等你吧。”   白清朗揶揄的说:“不用我陪着了?”   夏津南笑了笑,说:“不用。”   白清朗点点头,半开玩笑的对着司机说:“你可得把他给我看好了,中途要是人跑了我可得找你。”   司机应了一声,中规中矩的说:“您放心。”   夏津南大大小小的宴会参加过不少,这次不知道是谁举办的,放眼望去众星云集,明星大咖随处可见。   几乎都是与白清朗这种影帝名导一类的人物,能看到的都是叫得上名字的,偶尔有他脸生的人身边也跟着明星,可能是商界大佬一类的人物。   像他这样的十八线小透明,寥寥无几。   白清朗在红毯上回答了几个问题逗留了一段时间,等他到场的时候夏津南躲在一个角落正玩手机。   “躲在这儿干嘛呢?”白清朗走过去,“走,我带你去给几位导演打个招呼。”   夏津南说:“师兄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白清朗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他朝宴会中间走去,说:“来都来了,想打退堂鼓?”   “这位是靳导。”白清朗给他介绍,转头对上导演,“靳导,这位是我的一个小师弟,夏津南。”   大腹便便的男人笑呵呵的对夏津南的说:“好,是个好苗子。”说着,还要作势要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夏津南下意识的往后一退,靳导的手拍了个空,脸上的笑就没这么好看了,别有深意的对着白清朗说:“清朗啊,你这位小师弟可得好好「历练历练」啊。”   白清朗笑着应了声,从侍者那里拿了一杯早就准备好的香槟递给夏津南,眼神朝他那边瞟了瞟,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敬酒。夏津南当没看见,说了声:“师兄我先去那边了。”   然后转头就走了,白清朗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笑着对靳导说:“年轻人,不懂事儿,这杯酒我敬您了,以后有好戏还得劳烦您记得我啊。”   白清朗和他碰了个杯,说:“一定一定。”   这边长袖善舞的白清朗与别人谈笑寒暄着,夏津南默默退出了人群,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来了,不时的抿一口香槟继续玩着手机。打算再呆一会儿跟白清朗说一声就提前退场。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夏津南转头,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见熟人:“方导?你怎么也在?”   方律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在他身边坐下来,说:“一个朋友邀来的。”   夏津南「哦」了一声,看他的样子恐怕是和自己一样是被坑来的。   方律为人说话直率,问他:“我前一阵子听说你辞演了陈导的戏,为什么?”   夏津南高脚杯中的香槟微晃了晃,说:“有点事。”   方律挺不理解的,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他可以翻身的机会,就这么被他白白的丢掉了难免有些可惜,“遇到困难了?”   夏津南说:“没有。”   方律对挺看好他的,看到他这幅样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着,大少爷受不了山区的苦?”   夏津南一怔,苦笑一声,说:“那倒不是。”   方律不依不饶的问:“家里的事?”   夏津南摇摇头:“不是。”   方律奇怪了,在他看来平白无故的放弃这个好机会他实在是不能理解:“那是为什么,你要是有困难的地方,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联系陈……”   “不用了。”夏津南笑了笑,说,“都是过去的事儿,错过就是错过了。”   方律变了脸色,拧着眉试探性的说:“是商陆?”   夏津南说:“说实话刚开始我也闹过,后来想通了,就觉得也没什么,反正都要走了。”   方律问:“要去哪?”   “国外,进修。”夏津南言简意赅的说。   方律说:“什么时候走?   夏津南说:“年后吧。”   方律随手从路过的侍者的托盘上拿了杯红酒,说:“嗯,那还有机会看了电影再走。”   夏津南说:“我看过预告,您是个好导演。”   听他这么一说,方律竟生出了点悲情的意味,沉默了会儿,说:“你也是个好演员。”   夏津南笑笑,说:“谢谢。”   白清朗寒暄完,朝这边走过来,笑着说:“我说怎么不见你人影儿了,原来跑到这跟方导说这话呢。”   夏津南说:“碰巧遇到的。”   白清朗伸出一只手,说:“方导,久仰大名,希望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没想到方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的端着酒杯不理他。   白清朗也不觉得尴尬,笑了一下,冲夏津南说:“津南,陈导在那边,要不要跟我过去打个招呼?”   夏津南眼睛一亮,问:“陈阳么?”   白清朗点点头,说:“对,不然还能有哪个陈导?”   夏津南早就想当面跟陈阳好好道个歉了,毕竟当时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确实是挺对不起一个看得起自己的导演的,于是他说:“方导,我们先过去了。”   方律说:“行,去吧。”   说着,他抬眼看了一眼白清朗,提醒说:“小心点,别什么人的酒都喝。”   夏津南跟着白清朗,对他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从没想过白清朗会害他,听了这话只是应了一声,转头就丢到脑后去了。 第47章 交错   “津南?怎么了?”白清朗看他的身子稍微晃了一下,关切的问道。   可在夏津南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夏津南摇摇头,可能是刚刚的酒喝的快了,一站起来眼前忽然晕了一下,他说:“没事。”   白清朗看了眼手机,说:“陈导跟着别人喝酒去了,在二楼。”   “噢,那就改天好了……”夏津南说,“那我就——”   白清朗收了手机,冲他一笑,说:“没事,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正好能多认识两个人。”   丑陋与邪恶掩藏在金碧辉煌的房屋和光鲜亮丽的衣物之下,人们带着各色各样的假面穿梭在瑰丽的灯光下,夏津南很不习惯这种推杯换盏的场合,低着头跟在白清朗后面。   白清朗将他领到二层的一件包厢内,夏津南在门口迟疑了一下,白清朗回过头笑着问:“怎么了?”   夏津南朝里探了一眼,没看清楚是什么情况,问:“陈导在里面?”   里面安静的不像话,夏津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烧起来,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他不安,只听白清朗笑笑,无辜的语气说:“没有啊。”好像骗他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夏津南没了力气,整个人软软的靠在墙边,眼前的景物不断的旋转着,白清朗的那张脸在他的面前翻转直至扭曲。   白清朗叹了口气,感叹似的说:“我也是迫不得已,只好对不起你了。谁教你这么傻,这么信任我……”   他的话夏津南已经听不到了,他的整个世界都在扭曲,身后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脖颈,力气大的像是要把他拖进地狱。   夏津南拼命的挣扎着,可身体却是软绵绵的任凭他怎么用力都不使不上劲。   他像一只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   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白清朗与里面那人对视了一眼,微微低了低头,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瞿先生,您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瞿言看着靠在自己怀里几斤昏迷的夏津南,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皱着眉问:“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昏过去了?”   白清朗也跟着看了一眼,说:“料加多了,免得像上次那样还有力气……不过他现在这样意识还在,不过感觉还是有的,您放心吧。”   瞿言这才放心,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夏津南的脸颊,说:“你那边安排好了么?”   “安排好了……”白清朗说,“今晚过后,您就带他出国,反正人您已经得到了,至于他的名声嘛……跟能得到他比起来您应该是不在乎的吧?”   瞿言说:“不要太过分。夏家那边,你打算怎办?”   “那边有林昭,不过是个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他到时候好好哄哄那位「夏少爷」就什么都解决了。现在最重要的……”他点了点夏津南,“只要他消失。”   白清朗的五指围拢,「倏」的张开,说:“万事具备,只欠您这把「东风」了。”   白清朗优雅的转过身,理了理刚刚被抓皱的领口,正如来时那样步履从容的下了楼。身后的那扇门也跟着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   “商总!”一向淡定的方谨此刻心脏跳得快极了,他看着那支黑漆漆的枪口,一肚子想说的话化作一句,“千万不行。”   商陆面无表情的擦拭着手枪,并不理他。   方谨说:“商总,那地方要么是明星富商,要么是名流精英,您这么大张旗鼓的冲进去,肯定会引起混乱,到时候找人不仅麻烦不说,还会打草惊蛇。”   方谨知道,商陆这个人越是面无表情不说话,做出来的事就越不可挽回。   看到商陆垂着眼睛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压对了,连忙揪着夏津南这话继续说下去:“夏先生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您贸然进去,万一他们用夏先生当做挡箭牌怎么办?万一擦枪走火伤害到夏先生怎么办?”   商陆手上的动作一顿,说:“你先进。”   方谨知道他这是松口了,同时自己也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只要涉及到夏津南的,哪怕是万分之一伤害到他的概率,商陆都不会去做。   方谨说:“小律现在也在里面,刚刚他还和夏津南说过话,没准白清朗还没来得及下手……”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便突兀的响了。当时方谨为了逗他弟弟,故意将手机备注设置成了「绿绿宝贝」,每次看到这个备注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笑出声,可是现在看着这个滑稽的备注,却是心头一跳。   接了电话,方律急促的说:“你们在哪呢?”   方谨说:“在路上,五分钟。”   他那边的背景音杂而乱,几秒之后他应该是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那边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方律微喘着说:“我找不到他了。”   方谨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商陆的表情,车内的气压极低,他将车开的飞快,一路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   这边方律挂了电话之后,方律从厕所拐出去继续在人群中寻找夏津南的身影,可还是一无所获。   前方正有人在演讲,除了上面打下来的一道光照亮了演讲者之外,下面站的人周边都是黑暗着的,找人无疑是难上加难。   方律陆陆续续的问过几个人,他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更别提见过他了。   方律只好退而求其次,问白清朗在哪里。   一位女明星掩着嘴笑,指着他身后的楼梯处,说,“白影帝啊,不就在那站着么?方导,您这种搭讪的方式可真老……”   她从精致的小手包中掏出一张粉嫩嫩的卡片,“这是我电话号码,您想要直接说不就行了。我等您噢!”说完之后还冲他故作妩媚的眨了眨眼睛。   她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方律直恶心,他强忍着不适听她说完话,然后一秒都不愿意多呆的逃似的离开了。   白清朗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着那人眉飞色舞的讲自己的奋斗史,忽然他面前的栏杆缓缓蒙上一层黑影,白清朗转头一看,笑着说:“我还以为是谁呢,看不出方导也喜欢凑这种热闹。”   方律并不想多跟他废话,直接问道:“他人呢?”   “什么人?”白清朗耸了耸肩,无辜道。   方律耐着性子说:“夏津南呢?你们刚刚还在一起,别说你不知道。”   白清朗轻笑一声,说:“方导,您这次是猜错了,我还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跟他又不是连体的。”   方律低喝:“不是你把他带走的吗!”   白清朗转头过来看着他,俊朗的脸上映着光,半边明亮,半边黑暗。   他轻笑着反问:“不是你叫他小心我的吗?我怎么还敢带他走?”   方律被他问的说不出话,他常年拍戏,训斥人的时候是一流,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维持了小三十年。可若是比打太极的功夫,他还远远不如白清朗。   他话说的无懈可击,让方律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无法,只好搬出商陆,说:“商陆在来的路上,你最好将他交出来。”   “真是冤枉……”白清朗手撑着栏杆,“怎么次次都怪我?”   方律看着他,说:“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纸包不住火,他们给你的好处,商陆照样可以给你。”   这话直戳了白清朗的心窝,他面上一闪即逝的僵硬,说:“你也说了,他现在在路上,要是想要我交人,找到证据再说吧。”   说完,径自下楼了。   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   商陆怎么会来?   他们不是闹翻了吗?   不是分手了吗?   怎么回事!?   后背灼灼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白清朗匆匆下了楼找到自己的助理,“去楼上右转B221,敲门让他赶紧走。”   “啊?”小助理一愣,显然不知道什么情况,“怎、怎么了?”   白清朗推了他一把,说:“赶紧去,就跟他说商陆来了。”   白清朗朝方律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人已经不在楼梯上了,叮嘱说:“注意着点,别被人瞧见了。”   “哦哦哦。”小助理被推了个踉跄,连忙应了三声,小跑着上楼去了。   夏津南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在云里。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有一双手划过他的身体,带起一片炽热的火,他呢喃着:“商陆……”   瞿言听到他口中的叫的名字,手下的动作一顿,叹息着说:“你就这么喜欢他么?”   夏津南自然是听不到的…… 第48章 拯救   小助理两步并做一步的跨上楼,急急忙忙的奔着房间就去了,因此也就忽略了跟在身后的人影。   没想到到了门口敲了半天的门里面并没有人应答,他还特意看了一下房间号。   心想,B221没错啊,是不是白哥记错了?   里面的瞿言听到了敲门声,但并不想理会。他正在浴室里慢条斯理的给夏津南做清洁,中途夏津南醒来一次,发现自己浑身浸在浴缸里。   夏津南急的眼睛通红,可奈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心一横,头冲着墙壁就撞过去了。   瞿言眼疾手快的将手垫在他的额头上阻止住他,眼眸深沉,说:“你就这么不愿意么?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真的没有一点点曾喜欢我?”   夏津南虚弱的说:“放……放开。”   夏津南一个巴掌扇过去:“闭嘴。”他没力气,打在瞿言的脸上像是给他在挠痒一样。   夏津南此刻悔恨不已,悔自己不该这么轻易的相信白清朗,恨自己一而再而三的上了瞿言的套。   上一次能有商陆来救他,而这次……他想起那个名字心里便是一阵抽痛,手腕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还在,瞿言拉着他的手腕轻吻上去,问道:“怎么弄的?”   夏津南自然不理他,只是垂着眼睛任由他摆布,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   瞿言并不在意,将他轻柔的从浴缸中抱出来,再裹上浴巾,把人放到床上。   嫩白的皮肤透着水光,看的叫人垂涎。夜晚、美酒、佳人,天时地利人和,再好不过的时候。   ——可偏偏被门外扰人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一声声急促的像是来索命的,从他在浴室开始就没断过。瞿言想吻他的唇,被夏津南一个侧头躲开了,瞿言也不恼,吻了吻他的嘴角,说:“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门外的小助理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开,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助理被吓了一大跳,「啊」的一声回了头。他拍着胸口顺气,看清楚来人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方、方导?”   方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对小助理说:“白清朗叫你过去。”   “啊?”小助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并没有消息。   方律面不改色的撒谎,“他在厕所,手机掉进去了,你去给他送个纸。”   小助理有些为难,他可不好意思让方律去给他送纸捞手机,可这边要传的话还没传到,于是他想了想,说:“这边白哥叫我来提醒这里面的客人,能不能麻烦您等里面人应声后,或者出来了之后您帮我转告一句话?”   方律点了点头,说:“可以,什么话?”   “说让他赶紧走,商、商什么的人来了。”小助理刚刚被赶来,没听清楚商陆的名字。   方律皱了皱眉,说:“商陆?”   “啊好像是……”小助理说,“总之您叫他快点走就是了。”   “好……”方律靠在走廊的墙边,手插在裤兜里,“我知道了。”   小助理感激的说:“麻烦方导了,真是太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赶紧走吧。”方律略微有些不耐烦的说。   门里面瞿言刚打算去开门,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低低的一声惊叫,敲门声停止了,他耳朵凑在门边,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却听不清楚,他原本想开门的手停住了。   原本想低调一点不让人发觉,可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他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想了想,还是给在楼下的保镖打了个电话,叫他们多派几个人上来。   安排好这一切,瞿言这才安心的回去「享用大餐」了。   在这期间,夏津南也没闲着,他强撑着手臂想让自己站起来,可没想到腿部酸软根本站不住,刚迈出去一条腿就「咚」的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瞿言在外面听到声音,不疾不徐的朝他走过来,发现了企图逃走的「猎物」,语气半是宠溺半是无奈是说:“津南,怎么这么不听话?”   夏津南脸侧着身子倒在地上,浑身酸麻。瞿言上前将他抱回床上,又从床前的小柜子拿出几样东西,   ……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去太惹人注目,方谨解开安全带,说:“我们先过去看看,您先……”   商陆打断他,“我也去。”说完率先下了车。方谨跟着下去,商陆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几辆车,说:“让他们在这等着吧。”   方谨说:“瞿言肯定带了不少人,一个人过去太危险了。”   商陆眯了眯眼睛,看着灯火通明的大厅,   酒会进行到一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男男女女在舞池之中相拥,侍者穿梭在人群中,将各种见不得人的秘密与肮脏的交易掩盖在欢声笑语之下。   商陆站在入口处,格格不入的装扮吸引了不少目光,但无一人敢窃窃私语,纷纷偷偷打量着这个高大冷峻的男人,偷偷猜测他是什么来头。   商陆的眼神在大厅内逡巡一圈,方谨看了一眼手机,说:“在二楼。”   商陆二话不说就朝着楼梯走过去,方谨说:“方律在那盯着,门口有人。”   商陆充耳不闻,方谨默默的叹了口气,交代下面的人盯着现场,一有紧急情况随时疏散人员。   一群黑衣男人无声的包围住了整个酒会大厅,有人看到了还以为是请来的保镖,他们来的低调,即使商陆曾掀起一层小小的波澜,但很快就淹没在欢声笑语之中了。   房间门口站着四五个高大沉默的男人,与上次那几个顾来的保镖不一样,这几个人明显比他们高了几个档次,一动不动的呈跨立式站在门口。   商陆带着风霜的凛冽,打算硬闯进去,那几个人自然是要拦着他,不过是几秒的时间,几个人便缠斗在一起。   方谨跟在后面看着他们几个人配合默契的标准格斗姿势,眉头一挑,这种一看就是经历过特殊训练的,要么是从小就被用来当保镖训练的人,要么就是……特种兵。   这几个人明显是后者,每一拳都带着血/腥。方谨默默的摘了眼镜放进上衣的口袋中,加入了战局。   许久没有像这样赤手空拳的打过架,方谨微喘着,打在他们身上宛如铁块,几个人相互配合,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商陆被他们缠着失了耐性,抬腕冲着门把就是一枪。   那几个特种兵对视一眼,从怀中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朝商陆狠狠的刺过来!   商陆弯身一个扫腿,将其中一个绊了一个踉跄,那人虽然撑住了没有摔倒,但撞在了身后扑上来的男人身上,后面的男人被他这么一撞,他们之前的队形便破了,商陆枪托磕在那人的脸上,登时鼻血便糊了他满脸,方谨随即一个勾拳将他打趴在地,一个解决之后,铁桶少了一块铁板,逐个击破就容易的很多,商陆和方谨配合默契,很快就把剩下的三个解决了。   商陆抬脚将门踹开,方谨在后面把金丝边的眼镜从口袋中拿出来带上,还对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理了理头发才跟着进去。   瞿言穿着一件浴袍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杯红酒,掀了掀眼皮挑衅似的看着他,说:“这么晚了,商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商陆问:“他人呢?”   瞿言懒洋洋的翘着腿,反问:“什么人?”   方谨则开始一间房一间房的寻找,拢共就这么大的地方,不到一分钟就转完了,浴室和更衣间甚至连床底他都看过了,通通没有夏津南的身影。   他回到商陆身边摇了摇头,商陆的眉头紧拧着,手中那把勃朗宁冲着瞿言的额头,沉声问:“人在哪?”   瞿言笑眯眯的喝了一口红酒,说:“商先生,您已经津南分开了吧?他和谁在一起,你还有什么好管的?以什么立场来管他的事情?”   商陆眼睛带着森然的冷意,对方谨说:“把这一层都封起来,叫他们上来,每个房间都给仔细的找一遍。”   瞿言的眼神不自觉的往表上看了一眼,说:“请自便,不过有一点要提醒你,津南现在可不知道在干什么,你的那些手下要是看到裸着身体的他……”他欲言又止,声音温和,“劝你还是自己找到他的好。”   酒会是在一家私人会所举办的,会所虽然只有两层,但占地有五百多平方米,楼下是大厅,分为前中后三个小厅,楼上曾经也是个大厅,不过后面被改成了房间供人休息用,除了房间之外还有健身房、台球厅、温泉室之类的小型娱乐场所。   瞿言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慌,很快的就被他给掩饰住了,他笑呵呵的说:“商陆,你这样做,跟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说我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他,你又何尝不是呢?” 第49章 牢笼   “因为我肯放他走……”商陆走到门边,在离去之前又说了一句,“而你不会。”   瞿言手中的酒杯掉在脚边,染红了金丝绒的地毯,酒液很快的洇进地毯里,在上面留下一道阴沉的暗红色。   高脚杯咕噜咕噜的顺着地面滚了好远。瞿言站起来,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拽住了商陆的领口,两人几乎要碰到一起,他咬牙切齿的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如果不是你,我会做到这个地步?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你凭什么突然插入?那么多莺莺燕燕我都赶走了,商陆,你也不例外。”   商陆轻飘飘的将他的手拂开,面色不虞的说看一句:“滚。”   瞿言怒极反笑,将往日温文尔雅的面具通通撕下来,他嗤笑一声,说:“你不过也是个被抛弃的可怜虫罢了,你救了他,他就会感激你么?错了,商陆,他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你。   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以为我不知道么?是谁自作主张替他推了戏份,有是谁将他关在家中半个月?”   “他可以做你的笼中鸟,也可以做我的金丝雀……”瞿言冷笑着说,“商陆,你根本没有资格来指责我!”   他的话没错,商陆无可辩驳。   戏是他推的,人是他关的。   如果当时他知道了岳茹陷害他的真相,那么就不会……   可惜没有如果。   他明明当时让方谨立即去查看监控调查岳茹就能够知道真相,可是他并没有。   夏津南哭喊着让他相信自己的时候,他没有相信。夏津南苦口婆心的向他解释的时候,他根本听不进去。   从一开始自己就对他存在着不信任,这份不信任的种子深埋在底下,吞噬他的恐慌和患得患失,渐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最终破土而出,让他将人关在家中半月之久。   现在想一想,商陆都恨不得杀了当时的自己。   瞿言说的没错,一个将他当做笼中鸟,一个将他当做金丝雀,不管有没有做过伤害夏津南身体的事情,本质上不还是一样吗?   夏津南不屑靠夏家的关系,更加不屑接受圈子里的「潜规则」,他像是一个不畏荆棘的鸟,   一番孤勇只为自己能够非得可高,可现在呢?   他被折了翅膀,被蒙了双眼,被关在自以为温暖舒适的环境之中。   商陆什么都伺候的面面俱到,唯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根本不愿意待在这里。   他原本属于天空,原本拥有自己的生活,却硬生生的被猎人磨灭了本性。   这样的自己,与瞿言又有什么不同?   商陆闭了闭眼睛,不再理会瞿言,而是转身大步的离开了。   瞿言在他身后笑着,笑的几乎要站不住了,“哈哈哈,真是可笑,他全心全意付出过的人刺了自己一刀,现在反而还得靠凶手才能得救……哈哈哈……一边将雀鸟关在黄金笼子里,一边又对着它说,「我是想放你走的,只要你肯说出来,我就给你自由」之类的话,商陆你不觉得可笑吗?你有没有想过,雀鸟想说的话,你能听懂吗?”   “以自由为借口的捆绑,真是令人作呕!”瞿言笑的讽刺,近乎嘶吼着说出这句话。   商陆的背影一僵,方谨将门关上,把人隔离在里面以后,又嘱咐了两人在门前看守。   两人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人造温泉的一处小包房找到了意识不清的夏津南。   他他一瞬间怒气到达顶端。商陆看的心疼极了,方谨从房间里找了个浴巾侧着脸递了过去,商陆将他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又脱下自己的大衣把他整个人包裹住。   沉默的做完这一切之后,大步流星抱着他离开了。   方谨问:“瞿言那边,您看怎么办?”   商陆冷着脸,说:“废了吧。”   方谨原本想劝,可抬头一看他冷若冰霜的脸,最终劝告的话没能说出口。   ……夏津南与商陆并排坐在后座……”   司机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在驾驶位,光听着那声音就叫人脸红心跳的,他也不敢回头,开着车战战兢兢的问道:“商先生,是送医院还是叫林医生去家里?”   商陆看了一眼的夏津南,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后者。他在这里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外面不知道多少只眼睛盯着,虽说他现在是个不温不火的小演员,但好歹也是有名声在的,若是直奔了医院,明天不知道那些八卦小报该怎么传了。   。管家和保姆早就等在门口,商陆的车一开出来就纷纷围了过去七手八脚的想帮忙接过夏津南,但都被商陆拒绝了,他横抱着哼哼唧唧的男人一路到了卧室,将人放下之后夏津南都还不肯松手。   林医生急急忙忙的从家里赶过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平时叱咤风云的高岭之花商陆正弓着背,被床上那人抓住衣领,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就这么弯腰站在床边,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后面跟着进来送水的管家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出去贴心的在了床头的柜子边上。   “他怎么样?”商陆寸步不离的守在边上,看到林医生收起听诊器之后问道。   林医生说:“没什么大事,睡一觉就好了。”   林医生的话刚说完,   商陆看着在床上扭来扭去的人,不放心的皱眉又问:您确定睡一觉就好了么?”   看着化身老妈子的商陆,林医生摆摆手,笑了笑说:“年轻人嘛,难免的,何况又吃了药,有点反应是正常的。”   “那现在怎么办?”商陆关心则乱,早就应该想到他是被下了药的,可看夏津南这幅的样子又不免往别处多想。   林医生收拾着急救箱,说:“泻泻火,一觉睡起来肯定是活蹦乱跳,没事儿,放心吧。”   虽然林医生这么说,商陆还是免不了担心,医生走后自己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守在了夏津南的床边,不时的喂个水生怕他感冒发烧。   商陆好不容易老实一次,夏津南却不老实了。他此刻像是被人丢在沸水里,己那只手并没有停留多长时间,在它离去之后夏津南本能的去抓住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商陆的脸忽然红了。   他想抽回手,夏津南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死死的拉住商陆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或许是商陆就不忍心抽出手。   两人就这这个姿势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夏津南犹觉不够,抓着他的手朝身下滑过去。   商陆的瞳孔紧缩,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夏津南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睁开眼,而是半眯着的,他的舌在唇边舔了一圈,另一只手抚上商陆的脸庞,带着哭腔轻轻的叫道:   商陆别过头,狠了狠心把手抽出来,想去拿水杯,一扭头却看到了床头柜上管家先生放下。   盖不住被子,拿个水这么短的功夫人已经把被子蹭下去了,露着一截细白的腰,手臂搭在被子上还在往下扯。   委委屈屈的朝他伸出手,“   商陆问了一个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傻到惨不忍睹的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夏津南迷迷糊糊的瞪着眼睛,然后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老老实实的回答他说:“你是商陆啊……”   屋外的雪花大片落在窗台上,有的拍在玻璃上结成一道道美的惊艳的冰花,屋内空气急剧升温,床,隐 第50章 和好   耳边传来淅沥的水声,夏津南浑身如同被重卡碾过似的酸痛,他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周围陌生的房间,愣住了。   昨夜他被白清朗带去酒会,他说要带自己去找陈导,之后走到房间门口……   然后呢?   夏津南的头开始疼起来,他扶着自己的脑袋,然后白清朗跟他说了什么,他就没有意识了。模模糊糊的梦境中好像看见了瞿言……还有谁来着?   好像还梦见商陆了……   身下的异样让他迷糊的记忆逐渐回笼,后背也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光溜溜的自己,腰部和腿根处还残留着暧昧的红印。   几年前和瞿言那晚的噩梦登时浮现在他的眼前。   真是恶心。   夏津南看着自己青紫的身体,几年前是那样,几年后又是这样。自诩清高的自己再一再二被人下套。   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床边的矮柜上放着一杯水和药膏。夏津南拿过玻璃杯,里面的水还是温热的。   商陆正洗着澡,忽然听到外面一声玻璃脆响,他连忙关了水连身上的水珠都顾不得擦,裹着浴巾就出去了。   冲到外面正看到夏津南举着碎玻璃片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的扎了下去!   那道锋利的碎玻璃宛如扎在商陆心口上一样,商陆连忙冲过去抓住他的手:“津南!”   夏津南双眼毫无焦距,直愣愣的盯着他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手中还拿着那片沾了血的玻璃片,目光虚虚的定在他脸上,显得疑惑而迷茫。   “是我……”商陆握着他的手,顺而抱住他,“是我,别怕。”   夏津南的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商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口里不住的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忍住……你要是想发泄,就冲我来,别伤害自己。”   夏津南沉默了一会,在商陆以为他没事了之后,忽然从肩头处传来一声极低的呜咽声。   商陆从没有见过夏津南哭成这种不可抑制的样子,他的五指狠狠抓着商陆肩背的皮肉,从小声的抽搐逐渐变成哭嚎,最后哭的直打嗝,鼻涕泪水糊了他满身,商陆也不嫌弃,摸着他细细软软的头发,说:“对不起,都怪我,对不起,津南,别怕。”   夏津南哭了一阵,从他身上抽抽噎噎的起来,抬眼看到商陆身上的吻痕和青紫的指甲印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他将头缩进被子里不肯出来,商陆笑了,扯扯被子,说:“你手上还有伤,出来给你包扎。”   夏津南翻了个身,埋在被子里还是没露脸。   大起大落之后夏津南忽然心里空了,他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在刚刚他想的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可当他看到商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种赴死的勇气忽然没有了。   只因为是他吗?   所以就可以值得原谅?   可他明明之前将他禁锢了这么久,为什么好不容易逃出他的桎梏却又渴望回到他身边?   夏津南捂在被子里,手腕处的疼痛感渐渐传过来,夏津南举着手壁在黑暗中感受到血顺着手腕滑下来的感觉,心如乱麻。   忽然被子被大力的掀开了,穿戴整齐的商陆手中拿着纱布和药膏,对他说:“你的伤口需要包扎,到时候别蹭着发炎了。”   夏津南默默的坐起来,也不说话,垂着眼睛将胳膊递过去。   商陆眼里的掩不住的心疼,手上的动作轻的很,生怕碰疼了他,上好药之后将纱布在他手腕上缠了几圈,说:“答应我,以后别再这样了。”   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悲凉,无端的竟让夏津南感到有些许的愧疚之意。   “我知道了。”夏津南低声说。   商陆将医药箱收起来,从外面拿了件干净的睡衣给他。夏津南还以为这是商陆的,穿上之后却发现正合适,商陆帮他系好扣子,说:“早就准备好的。”   夏津南心里忽的一暖,商陆又说:“走吧,下去吃点早饭。”   直到坐在餐桌旁边夏津南还没反应过来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事情,商陆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问:“傻了?”   夏津南低头搅着粥,沉默了一会儿,问他说:“昨晚是你把我……领回来的?”   他原本想说「救」的,可话到嘴边觉得这样说不大好,临时又换了一个字。   商陆说:“嗯。”   夏津南放在下面的手不自觉的抓住了睡裤,裤子的料子又滑又软,生生的叫他抓出了一个褶子,“是白清朗么?”   商陆点了点头,说:“嗯。”   夏津南好像是被谁抽干了力气似的,他靠在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商陆看到他这幅样子心疼极了,能理解他现在这种心情。   信任的师兄将自己领去「卖身」,从头到尾都一直在利用自己,任谁都会接受不了的,夏津南问:“是谁?”   商陆回答说:“是瞿言。”   果然如此。夏津南苦笑一声,印证了心中所想。   都说到这份上了,商陆与其将事情全都挑明了给他:“岳茹怀的孩子流掉了。”   夏津南搅动粥的动作一停,商陆继续说:“那孩子不是你的。而且是宫外孕,本来这孩子就留不住,她只是想凭着肚子进你们夏家的门。”   夏津南半天没出声,似乎在消化着刚刚商陆说的话。   商陆轻叹,说:“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白清朗筹划已久,从他接了陈阳那部电影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为什么?”夏津南不理解,他敬重的师兄为什么突然会这个样子?   他一没名气、二没资源,即使拍了两部戏,假如他是一颗冉冉上升的小明星,那么白清朗就是一轮圆月,在他身边根本不显眼,丝毫不会动摇白清朗在兴宇一哥的位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商陆说:“他的把柄抓在林昭手里。”   一提到「林昭」这个名字,夏津南恍然,他和林昭积怨已久,他自己都不知道林昭对他那满满的恶意是从哪里来的。   他当时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的,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过,万万没想到正是这种不放在心上的人在处心积虑的谋划着如何扳倒他。   随即又一个疑问浮现在他面前,林昭不过是个小明星,就算扳倒了自己又怎么样?   他敢拿白清朗的事儿威胁他,以白清朗的权势捏死一个他这样的三流明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即使林昭手里抓着白清朗的把柄,来来回回不就是涉及到钱和名气么?   他完全可以接着白清朗多接几部戏,为什么非得扳倒自己呢?   夏津南的眉头愈皱愈深,商陆用大拇指舒展开他拧着的眉,说:“林昭跟了夏洛凡,一个求名,一个求财,两个人一拍即合,你就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他们俩怎么会搅在一起?!”夏津南不可置信的问,在他的印象中,这个表弟虽然不学无术了些,但本质上是没什么心眼的,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商陆说:“林昭曾经来找过我……但是被我拒绝了,可能是之后辗转又联系上了夏洛凡。”   “找你?”夏津南刚刚舒展开的眉又皱上了,“找你干什么?包/养他么?”   商陆看他气鼓鼓的这样子情不自禁的笑了一声,说:“我当然是拒绝他了。”   夏津南看他这样,神色有些尴尬,“我、我不是……哎呀,你笑什么?”   商陆反问:“你不是什么?不是吃醋了吗?”   夏津南说:“才没有!”   商陆挑挑眉,略过这个话题,问:“年后打算出国吗?”   夏津南说:“嗯。”   没想到商陆说:“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夏津南皱眉问。   商陆说的理所当然,“我不放心。”   夏津南说:“商陆,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抬眼看了看在对面慢条斯理喝粥的商陆,后面三个字夏津南实在有些说不出口了。   商陆说:“之前的那些混账事儿是我做的不对,津南……你能原谅我吗?”   夏津南没有说话,商陆又说:“不需要你原谅我……能够让我有弥补的机会就够了,可以吗?”   商陆殷切的看着他,黑眸中透着点点的光亮,像是个讨糖吃的孩子。   夏津南看了他半晌,轻声说了一句:“好。”   商陆原本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连死缠烂打的打算都做好了,乍然间听到这么个好消息,登时眼神都亮了。   夏津南想,再相信他一次吧。   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念这个人——即使他自己不想承认。   抱着回忆过日子,还不如坦坦荡荡的承认自己的心思,两个人互相折磨着能有什么意思?   商陆问:“夏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夏津南摇头,说:“我不知道。”   商陆说:“那就交给我吧。”   夏津南说:“夏家的那些东西我不想争,他们爱怎么分就怎么分去,不用多管他们。夏洛凡想要钱,给他就行了,老爷子不是个糊涂的人,就算我退出了,夏洛凡也不会得偿所愿的,这么多叔伯弟兄如狼似虎的盯着,他讨不着好处。”   这么多年走过来,夏津南是最了解他们那群亲戚的,他早就累了,正好现在有个人主动要来接他的担子,他巴不得将那些的东西全甩在夏洛凡的身上。   商陆点点头,“那也好。” 第51章 苦果   “什么?!人被救走了?”林昭暴躁的一锤桌子,“那照片呢、照片有没有留下来?”   白清朗满脸愁容也气愤极了,辛辛苦苦筹谋了这么久的局轻而易举的便叫人给破了,心血全白废了!   他此刻比林昭还要着急,瞿言不知道被商陆带到哪儿去了,根本顾不上林昭了,他说:“别提照片了!都没了!瞿言这边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儿等着我处理,你自求多福、好自为之吧。”   林昭恨恨的说:“白清朗,你这是什么意思?甩手掌柜不管了?你可别忘了当年曹连宇那件事儿!”   白清朗焦头烂额,林昭这边手握他的把柄,瞿言那边下落不明,若是把瞿言得罪了,他的星途不等那些料爆出来,早就已经断了。   “林昭,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倒了对你没什么好处!你把那件事爆出来,信不信我把你也拖下水?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林昭一噎,还想在说话,那边已经把电话给挂掉了。   夏洛凡脸色阴沉,看到刚刚林昭那副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他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林昭回答说:“夏津南被商陆带走了。”   回答完之后夏洛凡的脸色愈加阴沉,夏洛凡说:“把瞿言的电话号码给我,我亲自联系他。”   林昭小心翼翼的说:“瞿、瞿先生也被商陆带走了。”   夏洛凡忽的把烟灰缸向下一砸,怒道:“没用的东西!”   林昭连忙说:“少爷,别生气,这件事儿是白清朗没办妥,这件事儿不成,咱们手里还有岳茹,夏家他肯定是呆不下去了,这点您放心。”   夏洛凡坐回沙发上,说:“不能再等了,商陆那边已经开始有戒备了,把手里的东西今天都给我发出去。”   “好……”林昭说,“我这就去联系记者。”   可没想到的是林昭电话打过去,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那边响了几声竟然给挂掉了,再打过去人家已经关机了。   “怎么回事?”夏洛凡将烟头撵在桌子上,忽然提高了音量,“怎么回事!”   林昭被他吓了一跳,险些没拿住手机,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现在有事儿吧……没事,我还认识别的娱记。”   这次电话终于是打通了,电话那边吵吵闹闹的听不大清楚,还没等林昭说话,那边说了两句「听不清、听不清」就给他挂了。   林昭举着电话,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后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夏洛凡的耐心快要告罄,林昭不甘心的又打了几个电话,终于有一个他曾经交好的大营销号接了电话。   “喂,娱哥,我是林昭,我现在手里有个料……”林昭话没说完,那边就把他打断了。   娱哥说:“昭啊,你的事儿我听说了,不是哥不帮你发,是真的不敢发啊。不管是报社还是我们这几个营销号,都被人提前打了招呼,要是谁敢发出去那可是「连坐」,这钱我真的是不敢挣!”   林昭说:“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么,发完就给你打钱,你马上出国,不怕有人找你麻烦。再说了,还有夏家的人撑腰呢,你怕什么?”   娱哥说:“哎,你说的那位可以撑腰的夏少爷在夏家能说得上话吗?”   林昭黑了脸,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娱哥说:“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我还想在这个圈子里混,那位「夏少爷」根本保不住我。”   林昭冷笑一声,说:“保不住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娱哥也火了,说:“林昭,你可别忘了,你的那些事儿在我这都压着呢,你要是让我吃不了这碗饭,我也得把你拖下水!”   他嘲讽的笑了笑,说:“我这可有你跟我说话的录音,你这几年为了上位的那些破烂事儿那些个粉丝知道了会怎么样?”   林昭怒道:“阴险!”   娱哥说:“彼此彼此,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跟你装了,给你两天的时间,给我打两百万,否则那些事情——”他故意欲言又止,留下让人遐想的空间。   林昭顿时噎住,咬牙切齿的说:“你不过就是个走狗,活在阴沟里的臭虫也敢威胁我?”   “林昭,可别忘了,你当时是靠着我们这些「走狗」和「臭虫」上的位!现在你红了,反倒嫌弃起我们来了,真叫人寒心啊!   本来不想跟你撕破脸皮的,我话就撂在这儿,要么你就乖乖打钱,要么你就让你的那位「夏少爷」来搞我,要么——你就等着被封杀吧!”   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林昭颓然的放下手机。   夏洛凡脚下的堆着几根烟头,他将手里的烟蒂扔到底下,重重的用脚撵了撵,二话不说的转头走了。   林昭连忙跟过去拉过他的胳膊,也不得用敬语了,问:“你要去哪?”   夏洛凡斜睨的看了他一眼,说:“浪费老子时间,让开!”   林昭说:“他们肯定是被商陆威胁了,你能不能通个路子?”   “路子?”夏洛凡转身到了他一巴掌,“我要是有路子还能找着你么!”   林昭被他扇的后退了两步,“咱们都走到这一步了,现在放弃前面的那些可全都白费了!”   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前面的努力通通作废,期待了这么久的事好不容易快要成功了,可偏偏就折在最后一步上,他不甘心!   “阿力!”夏洛凡不耐烦的叫了一声,“把这人给老子扔出去,看了就烦!”   一个穿着黑西装的高大男人快步的走进来,在抓上林昭的一瞬间,他忽然仰着头笑了。   阿力微不可见的皱皱眉,刚想把他打昏叫他闭嘴,就见林昭从兜里拿出一个小黑U盘,晃了晃,说:“夏洛凡,你是不是忘了这个?”   夏洛凡一看到那U盘,骤然瞪大了眼睛,快步过去将U盘一把夺过来,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林昭却笑着说:“这不过是个备份而已。看来是我太惯着你,都让你这个「大少爷」忘了,咱们是合作关系了,我叫你几声「少爷」,你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夏洛凡喘着粗气,林昭又说道:“夏少爷,您看看,这个筹码够不够你帮我?”   “你要我帮你什么?”   林昭说:“去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们家里。”   “不可能。”夏洛凡想也不想的拒绝说。这事儿可以传到夏家人的耳朵里,但不能是由自己说出口的,他和夏津南毕竟是一家人,背后下绊子可以,要是当面撕破脸皮对谁都没有好处。   夏津南会因此受罚,自己肯定也会被骂。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会指着他的脊梁骨说「这人多狠,连自己哥哥都能害」之类的话。   有些事能冠冕堂皇的摆在明面上来说,有些则不能,他一个小辈,目无尊长,不分嫡庶,这犯下的错可比夏津南乱搞男女关系严重多了。   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若是将这事儿捅出去,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林昭说:“通过娱记爆料这条路已经断了,你要是不说,那我就去替你说。”   这句话犹如戳到了夏洛凡的痛处,他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怒吼道:“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到时候要是让夏家的人知道他爹「谋杀亲哥」,他在夏家就无立足之地了!   林昭说:“你若是没法子,就叫你父亲来,他的路子,肯定比你多。”   “我还听说……”林昭嘲讽道,“夏宇的儿子,可不知你一个吧?”   夏洛凡的父亲夏宇妥妥是个纨绔典范,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他自己本身就是次子,前两年还找上门来了个「私生子」,自称是夏宇的儿子。   当时的夏洛凡在国外,不知道那人怎么被王玉梅打发走的,自此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在外面竟有五六个孩子!   他一个正统的儿子尚在夏家艰难的生存,更别提那些提不上门面的了!   要是让夏老爷子平生最讨厌这种抛妻弃子之事,要是让他知道了,还不得把他们一家赶出来?   夏洛凡终于妥协,说:“你想让我当着面说,肯定是不行,老爷子刚刚出院,这事儿说出来他肯定会发病。   退一万步来说,他肯接受岳茹肚子里的孩子的话,肯定是要将岳茹接进夏宅养着的,到时候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林昭说:“谁叫你当面说了,咱们就私下里慢慢来。”   夏洛凡问:“怎么个私下法?”   林昭说:“既然在外面搞不臭的他的名声,就到家里宣传去。将这些照片和报道挨家挨户的给你那些亲戚送去,添油加醋的说他想谋害夏老爷子,自己独占家产,我就不信了,他们那些人还能坐得住!”   夏洛凡说:“他们知道了又能怎样?”   林昭说:“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他们肯定会去争一把。就算商陆的手在长,他也管不了夏家的事儿。   这个时候你就在旁边煽风点火,把事情夸大,到时候自然有坐不住的替罪羊能把这事儿捅到夏老爷子跟前,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第52章 手环   临近跨年,商陆非愿意拖着夏津南去外出旅游,美名其曰为散心,将他拉到一个小岛上面度过了跨年夜。   绚烂的烟花天上炸开,身边的人紧紧握着夏津南的手,短暂的光芒映着两人的脸庞,一个清贵俊朗,一个冷峻孤傲,唯一相同的是,两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模样。   一闪就过去了大半个月,在即将回国的晚上两人并肩在异国的街头散步,天上零星的下了些小雪,商陆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套在夏津南的脖子上,裹得像个球似的。   夏津南对此很不满,棉裤和长羽绒服将他的俊朗的身形裹成一个团状物,走起路来都乍着胳膊,并不拢的那种,在看旁边商陆,同色系的长款羽绒服穿在他身上就妥帖的很,显着他身高腿长,气势十足。   夏津南斜眼看着他把围巾一圈圈缠在自己的脖子上,半开玩笑的说:“要被勒死了。”   商陆笑笑,调整了一下围巾,问他:“好点了么?”   夏津南故意说:“喘不过来气……”后面的那句「不想带围巾」几个字还没来及说出口,   虽然说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夏津南还是受不了商陆这样不分时候的撩拨他,脸「腾」的一下红的跟个苹果似的,别别扭扭的将脸侧过去。   商陆在恋恋不舍的勾了勾唇角,嘴唇移到他的耳边,轻轻的笑了一声,问道:“现在喘过来气儿了么?”   夏津南瞪了他一眼,自己迈腿先走了,商陆三两步的跟上,两人也再提刚刚那个吻。   跨年的晚上大多数店铺里灯都是暗的,老板都早早的关了门回去陪家人去了。一条风情小街上亮灯的店家寥寥无几。   转角处冒着迷蒙的淡绿色的灯光,夏津南颇为好奇的多看了几眼,走过去才发现是门口挂着一排绿色的小灯泡,仔细一看,那一排灯泡是缠在绿色不知名的藤壮植物之上的。   门口一块斜斜的小木牌匾上用一行花体英文写着店名:Meetyou;   “遇见你……”夏津南跟着念出声,笑了笑,“这名字还挺有意思。”   商陆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拉着他的手推开那扇小木门。   店铺空间不大,看起来有着很长年份的红漆柜台后面坐着一位金发碧眼的中年女人,店铺内四周的墙壁被分成好多个小格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充满了各国特色的小物件,有带流苏的小靴子、碧色的玉簪、充满罗马风的小转盘……   就连天花板上也挂满了诸如捕梦网、中国结一类的东西。低低的垂下来,显得原本就不大的空间又挤又小的。   门口处还挂了两串贝壳风铃,人一经过,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女人原本正在专注的摆弄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听到来客人了也没有招呼,而是继续摆弄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微胖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大声说了句:“Welcome!”   夏津南原本手里正拿了个小玻璃球,被女人忽然的一声招呼吓了一跳,手中的玻璃球啪的一下掉到地上,还没反应过来,那玻璃球就咕噜咕噜顺着地板的不知道钻到那个缝里去了。   “不好意思。”夏津南下意识的道歉,他低头四处找了找,没看到玻璃球的影子。   商陆用英文开口道,“请问那只玻璃球多少钱?”   女人的眼睛忽然一亮,没回答商陆的问题,而是问道:“AreyouChinese?”   夏津南想起新闻上某些中国游客出国之后没素质的例子,还以为他是误会了,解释说:“是的,不过我们会照价赔给你的,玻璃球就算是我们买下来了。”   女人撩了撩头发,一副疑惑的表情,再开口时已经换了蹩脚的中文:“尼又没拿到东西?喂甚么要给窝钱?”   夏津南倒是没想到他会说中国话,索性也不费劲用英文了,直接说道:“刚刚我不小心把它丢掉了,对不起。”   女人笑了笑,说:“它还在窝的店里,不用付钱。”   夏津南被她外国人的思维和口音绕晕了,只听女人笑着说道:“尼门来自China,会不会这个东西?”说着举起刚刚在底下一直摆弄的东西。   那是是一个编了一半的红色中国结,女人懊恼的说道:“真是抬难勒!教了窝几多次,窝还是靴补会。”   夏津南凑上去看了看,编的是最简单的那种样式。说来巧的很,夏津南当年有一场需要下乡的戏,在那里呆了两个月,连年都是在村民家中过的。   人家当地的习俗是过年的时候要编结剪花,那些干惯了农活手出乎夏津南意料,一个个灵巧的很,手指在红绳之间来回穿梭着,不一会儿就能编好一个结。   剪窗花儿的就更别说了,左左右右的几剪子下去再展开的时候就由一张红纸变为精巧的图案。   夏津南当时还学过几种编结的样式,他把中国结接过去,凭着印象把剩下的一半给编好了。   商陆正看着格子上的几个小饰品,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Wow!socool!”   女人惊讶的嘴巴张的老大,没想到正巧碰上的一个中国男人竟然会编这种东西。   夏津南笑笑,解释说:“这是最简单的如意结,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编法,比如说又琵琶结、草花结、双面结等等。”   女人的中文水平仅限打招呼的交流,像什么「琵琶」「草花」这种词汇根本听不懂,但丝毫不妨碍她听的认真的程度,把不觉明历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两人临走的时候女人为了表示感谢,硬是塞给了两人一对儿手环。   手环用深棕色的皮绳编成麻花状,上面各自坠着一颗深蓝的小珠子,里面坠着星星点点的白点,映着深蓝,宛若银河。   仔细一看,那颗小珠里竟有句微雕的英文:Hundredyearstogether;   百年好合。   夏津南将手环戴在腕子上,由衷的说:“谢谢。”   夏津南对这种收工的小东西产生的浓厚的兴趣,回去之后一直在网上逛打算买一些寄回去,可逛着逛着却发现这种小玩意儿竟然可以自己动手做,他顿时像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似的,把商陆晾在一边,捧着手机欢欢喜喜的挑着各式各样的材料,打算自己DIY。   这还是商陆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看到夏津南这么欢喜的神色,眼角微扬着,唇角也是微微上翘,虽说跟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但庆幸的是最终还是达到了散心的目的,商陆嘱咐了他早点休息,夏津南敷衍性的应了几声,商陆也就没管它,由着去了。   第二天到达机场的时候夏津南还靠在商陆的肩头昏昏欲睡,眼下两个又黑又重的黑眼圈诉说着主人昨夜熬夜的情况,车子一顿,夏津南慢慢的转醒,他揉揉眼睛,问道:“到了?”   “到了……”商陆刮刮他的鼻子,“从上车开始就打瞌睡,昨晚几点睡的?”   夏津南悄咪咪的看了他一眼,决定无视这个问题,他伸了个懒腰,说:“走吧走吧,别再耽误了航班。”   商陆笑笑,揉揉他的头发,不再问了。   夏津南一上飞机就睡了,明明座椅是可调节的,完全可以让他躺下舒舒服服的睡个觉,可商陆存着私心,看着靠在自己的怀里的小家伙裹着小毯子,只留下软软的一缕小头发,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一觉睡下来夏津南睡得腰酸背痛,商陆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完了还一本正经的教训他:“下次还熬不熬夜了?”   夏津南揉揉自己酸痛的脖子,撇了撇嘴。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年根底下,忙碌了一年的人们纷纷回到温暖的家中,夏津南左右闲着没事情做,除了家和图书馆就没别的去处了。   今天从外面回来,意外的发现家中有人,饭香盈着屋子,商陆站在厨房里忙碌着。   夏津南去洗了个手,故意将没擦净水的凉手塞到他的脖颈里,激的商陆浑身一抖。   夏津南笑着问:“怎么今天过来了?”   商陆旅游期间公司攒了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处理,又到了年根底下,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两人连打电话的次数都很少,更别说有空过来给他做顿饭了。   商陆看他使坏,自己也不甘示弱,转头用沾着面粉的手搓了一把他的脸,夏津南的左脸登时染上一片白,商陆笑着说:“今天不忙,过来看看你,我看家里没东西了,一会儿去逛个超市?”   “行。”夏津南应了一声,然后抹了把脸,把面粉回抹到商陆挺直的鼻梁上,幼稚的像个小孩子。   两人正在厨房里你抹我一下,我抹你一下闹得开心,忽然传出一阵手机铃声,夏津南摸了摸兜,商陆说:“接吧。”   夏津南拿出手机一看,刚刚那些温情眨眼间消失了,商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面薛静的名字在不断的跳动着。 第53章 污蔑   冬天的夜晚来的格外的早,不过是进了个门的功夫,窗外灰蓝的云层叠过来压在顶上,无端的叫人喘不过来气。   薛静的语气透着急促的不耐,问道:“你在哪?”   夏津南看了商陆一眼,回道:“在家。”   薛静说:“回来一趟,马上。”   夏津南皱了皱眉,说:“我不想在掺和有关夏家的事情,如果是老爷子想我,我会抽空回去的。”   薛静严肃的说:“津南,我当初答应不干涉你进这个圈子,没想到你太让我失望了。”   夏津南一滞,问道:“夏洛凡又说什么了?”   薛静说:“他说什么?津南,你最好想想你最近干了什么。”   墙上的钟表指向八点钟,夏津南说:“今天晚了,明天去吧。”   挂了电话之后,夏津南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最近的发的事,一头雾水。   商陆将手里的面抻开,看他神色不对,侧头问:“家里的事?”   夏津南点点头,说:“不知道我妈怎么了,我得回去一趟。”   商陆将面整整齐齐的码在案板上,说:“我送你去。”   夏津南蓦然的升起了一股愧疚的意思,商陆好不容易能抽出时间过来一趟,大晚上的还要陪着自己往郊区跑,商陆冲水将手上残余的面粉洗掉,说:“觉得不好意思?”   夏津南被他戳中了心事,笑了笑,过去主动替他把围裙解开。   商陆眼里漾着温和,眼神在夏津南身上逡巡着,商陆微微张着胳膊,任他温热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腰际,甜蜜蜜的凑在夏津南耳边说着情话:“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用别的方式还回来。”   夏津南手指打开他身后的结,左手拿着围裙把它放在身边的台子上,不理他这种撩拨的话。   商陆却不依不饶的一个转身将他压在流理台上,火热的唇舌探入他的口腔。   两人对视,夏津南卷翘的睫毛蒲扇着,显然是还未适应这个猝不及防的吻,浅色的瞳孔内像是荡起一圈水波纹,连带着腰肢都柔和的要命。   商陆原本拦着她腰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顺着凹进去的腰线缓慢的向下划着。   夏津南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自认为已经过了躁动的年纪,没想到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吻,就让他的身心都开始激动起来。   商陆微微移开了唇,两人的鼻尖轻贴着,他看着夏津南扑动不停的睫毛,忽的一下笑出了声。   温热的气息让夏津南的脸更红了,他侧头一躲,商陆再度落下去的唇便到了他的耳朵边,商陆轻轻朝里吹了一口气,又低低的笑了一声。   带着磁性的低笑如同一只缠绵的小虫丝丝缕缕的通过他的耳朵直接爬到了心里。   夏津南率先撤退了这场博弈,红着脸冲到卫生间里并赌气似的关上了门。两秒之后,里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商陆看着他关着死死的门缝,又笑了一声。   夏津南出来的匆忙,脸上的水渍没有擦干,发际边还是潮湿着的。   他出来的时候商陆已经穿戴整齐,人模狗样的斜靠在门口转着车钥匙,一脸戏谑的看着略有些狼狈的夏津南。   夏津南说不出现在自己是什么情绪,有点恼怒,又有点小欢喜。   坐在车上的时候夏津南将车窗开了一个缝,妄图用外面呼啸进来的冷风来给自己滚烫的脸颊降一降温度。   不知道商陆是不是发现了他这个小心思,不好好开车,半路上竟然把手放在了他腿上。   夏津南跟被烫了一下似的,但却没有挣开。他猛地转头,视线从车窗外移过来。商陆一脸坦荡,说:“不然男人为什么买自动挡的车?”   他噙着笑别过头去,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小媳妇了。   车辆飞驰而过。   每次回本家的时候,夏津南无论多好的心情都会转变为压抑,从进了山道开始他就一直沉默着,车厢内气氛压抑,商陆也就不在逗他,专心的开车。   车停在夏家的大门前,商陆熄了火,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夏津南将安全带解开,侧头看着他,外面的灯光映着他明灭的脸庞。商陆说:“我反正今天晚上没事,多等会儿也没关系。”   没想到夏津南却说:“跟我一起去吧。”   商陆想点烟的手一顿,像是没听清似的。夏津南伸手把他嘴里的烟拿下来,声音低哑却坚定的说:“带你去见他们。”   不知道是今晚的风太凉了吹坏了他的脑子,还是出门前的那个吻太炙热,他现在忽然多了一份一往直前的孤勇,想把这个男人带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这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后半生的依托。   即使现在时间不对,场合也不对。   可他突然就生了这个念头。   商陆顿了顿,说:“别闹。”   “认真的。”夏津南露着半边的光影,他的冰冷的手过来主动握住商陆那只与他截然相反的温热而宽大的手掌。   商陆没再说这个,而是问他:“叫你过去是什么事?”   夏津南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又听说了什么。”   之前照片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夏津南听着薛静欲言又止的语气,猜测这次估计和上次也差不了多少。   夏津南说:“跟我一起去吧,迟早是要知道的,让人抓着把柄,索性自己大大方方的亮出来。”   他的话没错,里面不知道有什么魑魅魍魉在等着他,与其战战兢兢的等着未知的审判,倒不如率先将自己的事坦荡的拿出来,让那些人平白费了一张底牌。   他的眼睛晶晶亮,尽是坦然。   商陆笑了笑,点点头说了声:“好。”   他答应的迅速,等两人走到门前了才反应过来此举有些失礼——   好歹也算是第一次上门,手里没带东西不说,还是跟着媳妇儿过来受罚的。   高而厚的大门矗立在两人的面前,夏津南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商陆侧头看着他,说:“紧张?”   夏津南侧了侧头,露出一个温暖的浅笑,“走吧。”   门口站着一位穿着马褂的老头,留着白胡子,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夏津南走过去,应了说:“刘叔。”   刘叔看到他们两个人拉着手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朝他问了声好:“少爷,您回来了。”   夏津南问道:“人呢?”   刘叔笑眯眯在前面领路,边走边说:“夫人在楼上等您。”   夏家很大,是那种偏古典的欧式风格,可能是晚上各自回房的缘故,一路走过来都没见到处三人以外的第四个人,刘叔带着他们穿过一条长回廊,将他们领到了一处白漆门前,微微躬了躬身说:“请进。”   两人站在门前,夏津南握住他的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商陆投递过去一个「有我」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推门进去了。   里面是一间两室的大卧房,薛静正带着花镜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东西,看到他们两个人手拉着手进来,脸色顿时一变。   薛静看到他们拉着手的样子,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最终那几句怒骂通通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哎——”   夏津南冷冷淡淡的叫了声:“妈。”   商陆跟在他后面出声:“阿姨,您好。”   薛静别过脸不在看他们,说:“粘着这么紧!不嫌个害臊!”   夏津南和商陆两人到对面坐下来,薛静越看越不顺眼,她摘了花镜,说:“妈找你回家谈个心,还得带着他,怎么着,怕我这个亲妈还能把你卖了不成么?”   “不是……”夏津南说,“我以为是有什么事儿……把他带来给他们见一见。”   薛静恨铁不成钢的说:“我什么时候说还有别人了,你这孩子!要是今儿我没拦着他们过来,你还想当众宣布不成么?”   夏津南直视着她,承认说:“对的。”   “对个屁的对……”薛静的好涵养难得破了功,将手里的纸朝他甩过去,“自己看看!妈都替你丢人!”   商陆眼疾手快的把纸挡下来,拿在手里在慢悠悠的递给夏津南。   夏津南接过一看,原本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商陆弯腰捡起一张落在地上的,只看了一眼,刚刚眼底的那点儿温情便散了。   上面是一封匿名信,字字句句控诉着夏津南是一个薄情的负心汉,搞大了岳茹的肚子之后,更是接二连三的带着嫩模回家过夜。   同时旁边还配着照片,夏津南看着照片里的女人觉得眼熟的很,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商陆看到最后,眼神冷的像是含了一块冰,夏津南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向薛静解释,而是对商陆说:“我没做过。”   商陆眼里的冰登时化作一滩水,拍了拍他的脑袋,说:“我知道。”   薛静在对面看着他们熟稔而亲密的小动作,心里不是滋味的很,可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的好。   商陆修长的食指将信推至薛静的面前,沉着而冷静的问道:“您相信吗?”   “您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第54章 预言   “信啊……”薛静露出一种悲悯的神情,语气无奈中透着苍老,“怎么能不信呢。”   恍然间,夏津南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十八岁的夏天,激烈的碰撞、飞扬的尘土与绝望的哭喊混杂在一起,是他整个夏天的记忆。   夏宏与夏津妙双双死于那场车祸之中,夏津南踏着两个人的骨与血活下来,那时候面对众人质问的时候薛静是怎么说的?   她将自己十八岁的儿子护在身后,一遍又一遍的说:“我信他,我怎么能不信他呢。”   时光悄然流过,她的脸与多年前的交叠在一起,夏津南不知怎么的,忽然因为薛静的这一句话红了眼眶。   商陆说:“您相信他,这就足够了。”   他将这些信件与照片推过去,“里面语句不通不说,连时间点都是对不上的,如果真的向上面所说,他与岳茹在十一月末发生关系,可岳茹流掉的孩子是两个月的。”   他的手指移到另一处,“还有这里,他住的地方您是知道的,是一处公寓楼,而这里的场景明显是别墅区,不是他的房产。”   薛静没了刚刚质问的气势,颓然的说:“这些我都知道,可别人怎么可能相信呢?”   夏津南说:“别人相不相信我不在乎,妈,我现在已经是半退圈的状态了,他们就算想把这东西发出去,也激不起多大的浪花。”   薛静抹了抹眼睛,说:“你外面的那些我管不着,你以为这些东西我是从哪儿来的?还不是别人交到我这的么!”   夏津南微微皱眉,“什么?”   薛静说:“是夏嘉泽今天闹到这来的,让我给拦下了。”   夏嘉泽是二爷夏庆岳的长子,夏庆岳的原配夫人体弱,只生了个小女儿,夏嘉泽是他的私生子,早些年一直在外面养着了,是这几年原配夫人去了之后才把儿子认回来。   他不甘心只做登不上台面的私生子,自从回来之后接手了夏家的几个产业,大有大干一场让人刮目相看的意思。   可惜那些心眼用错了地方。竟把这种不知名的检举信想要捅到夏老爷子这里来,刚进门就让薛静给拦住了。   “名声是最不重要的……”商陆正襟危坐,右手轻轻握住了夏津南示意他别急,“夏嘉泽那边我会去想办法。”   话音刚落,外面刘叔敲了敲门,也没等应答便进来了,脸上已经没有刚刚的从容之色,面色严肃的说道:“夫人,二爷他们来了,车刚拐进门。”   薛静「啧」了一声,“真是不叫人省心,老爷子那边还好么?”   刘叔说:“今天晚上心情不错,吃了饭就早早的就睡下了。”   薛静说:“让他在后面小厅等着,别吵着老爷子。”   刘叔说:“小厅怕是挤了些,除了二爷之外,外家的三姑奶奶和夏宗、夏宇、夏兹几个后辈也来了。”   薛静冷笑一声:“呵,这种事儿来的倒是全。”   “你们两个坐这儿等会吧,我把他们打发走了你们再走。”   夏津南站起来,说:“我跟您一起去。”   薛静拿了件大衣披着,说:“你去做什么,别添乱,他们现在正找你呢,你现在出去不是正撞到他们手里么。”   夏津南不放心,说:“你一个人……”   薛静笑了笑,说:“太小看你妈了,好歹是夏家的大少奶奶,他们我还是应付的过来的。”   “我跟你去……”夏津南浅色的瞳孔却映出极深的神彩,盈浅中透出一种决然,“瞒着他们,迟早有人将这件事捅出来,到时候的猝不及防,倒不如现在说出来。”   他说的坦然,薛静看着眼前俊朗清贵的年轻男人,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的陌生。   或许这种陌生早便有了,只不过是薛静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从十八岁决绝的离开家里开始,他就已经不是肯窝在她怀里哭鼻子的小儿子了。   薛静看了他半晌,发出一声苍老的叹息,没答应也没决绝。   她转身打开门,背影不在挺直,身形也不如年轻时的苗条,只不过语气仍是熟悉的无可奈何,“走吧。”   夏津南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您。”   他回身去拉商陆的手,商陆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深邃的眼睛里浸着温润,将他周身凌厉的气息弱化了不少,他带着轻微的戏谑问道:“不后悔?”   “当然不。”夏津南说话的时候挑了下眉毛,连带着眼尾处也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商陆说:“出了这道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后悔……”夏津南镇静极了,“从答应你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会后悔。”   夏津南拉过他的骨节分明的手,这才发现商陆的手心竟出了一层薄汗,夏津南笑了一声,这家伙自己明明也紧张,却偏偏装作一副无畏的样子来安慰他。   商陆被戳破了心里,也不尴尬,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半开玩笑说:“我怕你们家的那些亲戚把我活吞了。”   夏津南被他逗乐了,忍俊不禁道:“放心,有我在。”   ……   夏庆岳穿着一身灰扑的中山装,脸皮耷拉着,脸上的每一处皱纹都显示出一种历经风霜的老辣,他两腿岔开,腿中间单手杵着一根雕龙的拐杖,另一只手转着两颗实心的铁珠。   夏嘉泽坐在他旁边,仰着脸靠在椅背上,脸色臭的要命。   三姑奶奶还是坐在上次的位置,身后跟着她儿子。   除此之外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三叔夏宇也在,王玉梅因为上次夏洛凡的事儿受了气,总想着能扳回去一局,所以同样跟着来了。   再往后坐着的便是强行被拉过来用作充人数作势的老四夏宗和老五夏兹。   夏宗坐在最里头,萎靡不振的打了几个哈欠,显然是让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当夏津南和商陆一齐出现的时候,在场的人除了薛静意外,都诧异的朝他们看过来。   探究的、怀疑的、审视的、不屑的、厌恶的种种目光掺杂在一起,化成一道道无形的利箭朝他们刺来。   夏庆岳率先打破了沉默,说:“如此看来,之前洛凡拿来的照片和那封信上写的都是真的?”   夏津南不卑不亢道:“有真有假,我与商陆相爱是真,但背信弃义、抛弃妻子、强占财务、夺取资源通通是假。”   夏庆岳气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他拐杖一磕地,将手里的铁珠子向他这边砸过来,说:“混账东西!”   夏津南不躲不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上次他孤身而战,周围尽是荆棘。   可这次他不一样了,此刻他心境沉着,从容而对。那种冰冷的恐惧感不在包裹着他,因为他有了铠甲,有了队友,不再是孤勇的一人来面对这些豺狼虎豹。   铁珠子夹着簌簌的风朝他飞来,电光火石之间,商陆微微一个错身,将其中一个挡开,反手又把另一个即将砸在夏津南脸上的铁珠子接住,然后稳稳的收回手,迈了半步挡在夏津南的身前。   后面传来一声嗤笑,王玉梅掰着手指,阴阳怪气的说:“我说这次怎么硬气起来了,原来是找了个野男人当靠山。”   夏鲁秀低声斥责道:“说的什么话!也不嫌个丢人。”   王玉梅撇了撇嘴,说道:“三姑,您这话就不对了,他都不嫌丢人把人能带到家里来,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四叔夏宗向来是个和事佬,说:“津南啊,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寄过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   夏宇跟腔说:“哎呦,四弟,你就甭替他找借口了,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夏津南说:“是没什么好解释的,爷爷现在大病初愈,身体不好,大家都是知道。有什么事你们冲着我来,别拿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打扰到他,要是老爷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别想讨到一点好处!”   商陆站在他身边,气势上就压了他们一头,再加上话说的狠决,目光所及之处带起一小片凛冽,一时间竟没人再说话。   过了半晌,夏鲁秀轻哼了一声,说出一句惊人的话:“我当初说过什么,这孩子不能留,留了必然会给夏家带来大灾!瞧瞧、瞧瞧现在,夏家的根儿,就断在他身上了!”   “克亲友、绝子孙,这不都一一灵验了么!”   克亲友……   绝子孙……   夏津南的喉咙仿佛横亘着一块石头,让他说不出话,嘴巴也被牢牢的粘住,让他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言语。   确实是这样没错。   车祸、出轨。   夏津南活这么大,与之亲近的人不多,生在这样的大家族里,从小便是小心翼翼的。   小时候的夏津南性格敏感而内向,而他的姐姐夏津妙与他的性格却是截然相反,几乎是就夏津南的相反面。   两人性格差异巨大,却丝毫不影响相亲的程度,小秘密第一时间与彼此分享,偶尔有吵架的时候都是转眼就会和好,从不会过夜。   直到那场车祸。   多少年午夜梦回,那个夏天化身成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不停的将残余悔恨扎入他的心口,让在他伤口处生出满腔的罪孽。 第55章 把柄   夜色深沉,亮如明镜的地板反射出一个个黑沉的人影。   夏津南面上沉静,可心里以掀起滔天的波浪,“姑奶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鲁秀一时冲动说错了话,此时全部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她冷哼了一声,不肯再多说了。   薛静说:“老人家封建迷信,不当真,津南你——”   “什么封建迷信!”夏庆岳中气十足的一拍桌子,“要说封建迷信,咱们夏家百年供的「神明」算不算封建迷信?”   夏庆岳沉声道:“你们不愿说,就让我来说!津南,你生下来就是来向夏家讨债的!”   薛静喉咙中发出一声哀声:“二爷!”   夏庆岳说:“二十二年前,你还在娘胎的时候就有先生说你的命格太硬!生下来必定要吸食夏家的精气,会克亲友、绝子孙,你妈却执意要将你生下来。看看现在——不都应验了么!”   “老大是怎么死的?你姐姐是如何死的?大哥又是被谁气进医院的?你可倒好,不知悔改不说,反而大逆不道的领了个男人回来!你迟早要把夏家折腾垮了!依我看,还不如早早的分家,大家都自在!”   夏嘉泽也瞪着眼睛说:“宏哥那场车祸是怎么来的你比谁都要清楚,你这种小小年纪就可以为了自己活命而抛弃亲人,根本担不起夏家这个担子。”   “我没有——”夏津南下意识的反驳,可他的声音实在太小,很快就淹没在一片追责声中。   夏兹抹了抹眼泪,说:“我那苦命的哥哥,养了个白眼狼都不知道……”   夏津南后退了一步,摇头,“那场车祸我也不知道是……”   “不知道?”王玉梅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偏偏就活下来了?命大?呵呵,得了吧!指不定做了什么手脚,没准那场车祸还是你策——”   “行了!都少说两句!”眼见的王玉梅越说越离谱,夏宗在旁边呵斥了一声,止住了她后面的话头。   可夏津南还是听到了。   是不是你策划的?   不是啊,不是我。夏津南摇头,那场车祸是他多年的梦魇,没有什么比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和姐姐惨死更深刻的事了。   夏津妙的手还在车窗外伸着,在最后一刻她还拼了命的想逃出来。   可惜那个机会给了他。可惜他当时害怕了,他退缩了,他在跳车前犹豫了!   正是犹豫的这一秒!赔了两个人的性命!   商陆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在轻微的颤抖着,商陆将他冰凉的手拉过来,在他的手心轻轻搓着,轻声安慰说:“没事的,别想那件事。”   夏庆岳看到他们这个小动作,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成什么样子!”   夏嘉泽煽风点火道:“父亲,我听说男人喜欢男人呐,这都是病——得治!我认识一个治疗所,专门就是治这种病的。”   薛静虽不赞同二人,但毕竟是母亲,心里还是向着自己儿子的,当即回斥道:“胡说什么!同性恋婚姻在许多国家都是合法化的。”   王玉梅斜斜的瞟了一眼,说:“嫂子,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咱们可管不了那些外国佬是什么法律,这条条框框的我们也看不懂。但是您可记住了,咱们生在哪儿,活在哪儿,这个根又在哪儿。”   夏宗说:“重要的不就是孩子么,现在试管婴儿的技术也挺发达的……”   夏宇「哎呦」了一声,说:“那些仪器科技搞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要我说啊,还是自己亲眼见着生出来的好。”   “哦?”商陆突然出声,声音低沉宛如寒冰,“按照这位夏先生的意思,孩子都得是亲眼见着生出来的才是好的?”   夏宇被他说的一愣,想也没想的就被他绕进圈里去了,说:“对啊,那些个什么试管、代孕的,你哪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种?”   商陆点点头,说:“据我所知,你的二儿子出生乃至周岁之前,你都是没见过的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夏宇脑袋哄的一下就炸开了,他瞪着眼睛,说:“你你胡、胡说八道什么!?”   王玉梅也傻了,她身体不好,中年才得了夏洛凡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次年生下的夏洛婷,本来第二胎也想要个儿子,可惜生的是个女儿。   不过先前已经有了夏洛凡一个儿子,剩下女儿倒也没怎么失望,想着一子一女儿女双全,正凑成一个「好」字,也算是圆满。   什么时候来的「二儿子」?   王玉梅看向夏宇,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陆早在来之前就做好了一手资料,将这些人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扒了个底儿朝天,有几个私生子,逃过多少税款,甚至还有走私过的货物等等,那些个擦边球的买卖通通让他查了个遍。   夏宇外面的小情儿不少,早在结婚前那些莺莺燕燕的就养了一大堆,这些王玉梅心里都是清楚的。   看她觉得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自己是个财阀小姐,虽说是半路发家,但好歹也算是个「千金」,嫁给夏宇怎么着也比外面那些个狐媚子高上一等。   何况夏家是大族,权势钱财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半路发家的可比的,于是就铁了心的要嫁进来。   欢欢喜喜的进门之后发现夏宇仍是绕着外面的莺莺燕燕转,她刚开始也闹过一阵,后来逐渐就看淡了,夏宇留情不留种,浪迹花丛这么多年也没能留下孩子,王玉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尤其是生了孩子之后觉得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也就不再管夏宇。   哪成想让他留了个儿子下来!   本身自家就是庶出,家产根本分不了多少,她跟那些人争还来不及,这下倒好,竟蹦出来个私生子!   而且看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知道的。   夏宇的眼神躲避,没有回答王玉梅的问题,而是嚷嚷着说:“你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夏嘉泽也说:“这是夏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商陆转头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神情孤傲而倨傲,“那你也没什么资格来管,帐都堵上了?还是钱都赔齐了?”   夏嘉泽脸色一白,“你什么意思?”   他的手不自觉的扣着扶手,他之所以这么鼓捣着分家,就是等着夏家分一笔救命钱给他,他私自挪用公款赌博却血本无归,几千万的漏洞一时间堵不上,好多环节都出了问题,夏嘉泽不得不开始节缩成本,雇佣廉价的劳动力和使用三无产品。   刚开始他几乎每天都睡不好觉,生怕哪里出了纰漏,可这第一次存着侥幸心理,接下来的几次都忍不住再拿着钱去赌,一来二去几百万滚成几千万再滚成上亿。   再加上前两个月一个老工人高空作业的时候一个疏忽,原本就劣质的材料一松动,竟将人硬生生从二十楼砸下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嘉泽最近愁的直掉头发,左思右想才想到也只有本家能掏得起这个钱,于是就撺掇着他爹过来要求分家,趁乱自己捞一笔,把这事儿压下去。   没想到竟让商陆查着了!   夏嘉泽越想越怕,闭着嘴不再说话了。   夏鲁秀此时开口说:“现在说的是家事,你们外面那些个事儿本家可管不住,依我看,三儿说的不错,孩子还是要自己生的,你就把那姑娘接回来养在夏家,给她个名分,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你过你的,她活她的。”   “不可能……”夏津南拒绝,“那孩子早就没了。”   夏鲁秀气的拍了一下桌子,“你这孩子!跟她过夜的不是你?这照片明明白白的就在这!还逼着人家把孩子打了,真是作孽!”   “孩子不是他的……”商陆开口说,“岳茹不过是想着孩子分一杯羹,她是宫外孕,孩子本身就留不住,您要是不信我这里有医院证明。”   夏鲁秀冷哼一声,说:“你算是什么东西!一个外人,指三道四,没家教。”   她这么说话,商陆竟也不恼,神色依旧淡然,眉眼之间却是毫不掩饰的狠辣,“我敬您是长辈,看来是不必了。”   “什么叫不必了?”夏鲁秀一指门口,说,“夏家的事情轮不着你个外姓人插嘴!”   商陆点点头,说:“看您说话这么中气十足,看来您儿子的事还是没让您操心的。”   夏鲁秀神色一僵,骂人的话被硬生生的堵在嘴里,她儿子张辉那日酒驾,将一个高中生撞死之后逃逸了,原以为掏钱就能摆平,却不知道被谁捅出来报了媒体,一时间张辉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前几天根本不敢出门,最近还有警察找上门来了,直到现在快过年了还在拘留所里呆着。   夏庆岳答应她只要联手将家产分了,就替她打点那边的人把张辉保出来。   夏鲁秀是嫁出去的闺女,原本不想在掺娘家的混水,可为了儿子还是来了。   商陆三言两语之间将几个出个头鸟的嘴堵得严严实实,他冷笑一声,说:“想要分家,还请诸位将自己身边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了,尾巴藏好了再来,否则有什么资格?” 第56章 断绝   商陆的眼神锐利如同鹰隼,敏感的捕捉着每个人脸上的情绪。   夏津南在他身边轻叹一声,说:“我不想在掺夏家的事了。”   薛静的心一跳,“津南,今天不早了,你跟着商陆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话间她的声音已带着哭腔的颤抖,这个敏感的母亲已经预感到儿子要说什么,徒劳的挽留着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夏津南声音缥缈着,说:“现在就说吧,我太累了。”   偌大的堂厅里没有一个人再说话,甚至连挪动桌椅和轻咳声都消失了,众人纷纷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夏津南闭了闭眼睛,说:“今天趁着大家都在,各位也算做个见证——我自愿放弃夏家的所有财产。”   “不是分家,是我自愿与这个家族断绝关系。”   “无关任何人。”   “我不会在参与夏家的所有事情决断,上任家主百年之后我也不会继任主位。”   “我只是我,和你们在没半点关系。”   最后一句他说的是:“妈,对不起。”   强势了半辈子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他们显然是没有想到夏津南会来这么一出,竟然主动要退出,和夏家断绝关系。   一时间都愣住了。   夏宗吓得丁点儿的睡意都没有了,尴尬的一笑,说:“津、津南,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关系怎么能说断就断?你也不小了,别说这种气话!”   夏宇再傻,也不会傻到帮着庶家的夏庆岳,只因夏津南这句话,他们之间微妙的合作关系全然破裂了,“嗨!这是闹什么呢?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大不了三叔那些钱不催着你要了还不行么!”   夏兹也急了,她不过就是趁乱分一杯羹,她虽然看不惯夏津南,但是夏津南分东西起码是公平的,老爷子身体一直都不好,夏津南要是在一走,偌大的家业不都全部落到夏庆岳手里了?   她一个外家的闺女能分到什么?夏兹连忙说:“是啊,津南,姑姑就当你这话是开玩笑的,以后可别这么说了!”   夏宗说:“对对对,你五姑说的对,回去好好睡一觉,冷静冷静。”   夏嘉泽还被商陆刚刚的那句威胁不敢出声,他看了一眼夏庆岳。   夏庆岳他当然巴不得夏津南主动和夏家断绝关系,可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于是他沉声说了句:“此事不可莽撞。”   夏津南抬眼,语气平淡却坚定道:“合同我改日会叫人去拟定,有此为证,你们可以放心。”   “放什么心!我看你这就是放屁!”楼上忽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众人循声望去,夏老爷子正做着轮椅在楼梯口处,刘叔在后为他推着轮椅。   夏庆余显然是气的不轻,说:“你们都当我是死了不成?!大晚上的都闹什么?”   不的不说夏庆余在这个家中的话语权是绝对的,即使是在病中,精神大不如前的情况下,也依旧令人生畏。   夏庆岳站起来,叫了一声:“大哥。”   夏庆余道:“还记得我是你大哥!”   一时间寂静无声,夏津南上前搭了把手,叫了一声:“爷爷。”   夏庆余「嗯」了一声,问:“这是怎么回事?想分家?”   “不是……”夏津南抿着唇,“爷爷,是我不孝顺。”   夏庆余二话不说用拐棍在他腿上敲了一记,“你个兔崽子!反了天了你!”   他这一棍夹杂着这几日积攒的怒气,携带着风声打在夏津南的左腿上,夏津南被他打了一个趔趄,夏老爷子怒道:“给我跪下!”   商陆原本是想扶他,却被夏津南给挡开了,他一言不发的双膝跪地,脊背却是挺直,不卑不亢的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一时间四周皆静,空气中只剩下夏庆余带着怒气的粗重的喘息声。   夏津南的声音清越而凛冽,吐出话的却是字字诛心:“不肖子夏津南今日自愿脱离氏族,从此族谱除名,牌位不上宗堂,敢有肖想氏族财产权利之意,天诛地灭。”   他字字铿锵,清秀的面容上透露着与之气质不相符的坚定。   薛静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极小的呜咽声,饶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夏庆余也愣住一是无话。   夏津南的以头抢地,重重的磕在瓷砖地上,黑色理事映出他有些轻微变形的眉眼。夏津南直起身再拜。   一连拜了三次,最后一次额头磕在地上的时候他凄苦的一笑,再抬起头竟生出了沧海桑田之感。   夏津南站起来,小腿的抽痛让他有些站不直,额头也是一阵闷痛,商陆在一旁扶着他,两人并肩而行。   在经过瘫倒的薛静时,夏津南拂开商陆的手,蹲下身子把薛静扶起来,轻声说:“妈,保重身体。”   薛静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她抓着夏津南的衣袖不肯起身,“津南,妈不在逼你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妈已经没了女儿和丈夫,不能再没了你了啊!”   夏津南心口生疼,几年前的旧伤疤一次一次被血淋淋的揭开,将他满心的勇气尽数抽干,可他不能退缩。   他看了一眼身后目光沉沉的商陆,狠下心来转过头说:“您要是想我了,可以来看我。”   他踏着薛静的哭声而去,她的啜泣声仿若来自地狱锁魂的绝响,在夏津南的耳边萦绕不去。   夏津南每走一步都像是赤脚踩在尖刺上,疼的他几乎走不了路。   夏庆余的怒吼声、薛静的啜泣声、旁人的尖叫、叱责通通被他挡在身后,商陆陪在他身边,为他挡去所有的哀怨烦愁。   夜依旧静谧,一扇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夏津南最后看了一眼偌大的夏家,每一栋楼房都在黑夜中化身为可以吞人的怪物,将他童年的快乐与自由吞噬殆尽。   而现在,他终于逃脱了束缚着他二十余年的牢笼。   说不上有多么难过,相比于难过,更多的是重获自由的轻松感。   压在他身上二十几年的无形重担终于被彻底的卸下了。   商陆问他:“会后悔吗?”   “不知道。”夏津南看着漆黑的庭院,“走吧。”   ……   窗外万家灯火飞逝而过,再深的伤口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愈合。   自那天从夏家回来之后,商陆觉得夏津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具体说不出什么事情,可在相处过程中确确实实变了不少。   比如说夏津南没事的时候喜欢看电影,他看电影很挑,看惊悚的话只能看悬疑惊悚,看言情的话只能看青春题材的,而且只看名家名导的作品,一部电影看上七八遍也不觉得烦。   现在是随便一部片子都能看,播完了之后在回放,影片质量参差不齐,有一天商陆下班回来发现夏津南正坐在电视前抱着猫咪抱枕,画面上放着劣质的鬼片,红舌头的女鬼趴在屏幕面前,像是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似的,潦草的黑发缠着他的脖颈,女鬼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空洞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夏津南。   夏津南的眼神也是空洞的,抱着抱枕呆愣愣的跟女鬼对视。   商陆笑了一声,将东西放下凑过去抱住他。   他身上还带着归来时没散尽的寒气,夏津南转过头冲他笑笑,“回来了?”   商陆的脸埋在他的肩头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哼声:“嗯。”   夏津南抬手摸摸眼前这只大型犬,发现他的发顶微潮,“外面下雪了?”   “挺大的……”商陆说,“今天一直没出去么?”   夏津南摇摇头,说:“去洗澡吧,我去做饭。”   商陆赖在他身上不肯起来,夏津南失笑,问:“很累?”   商陆说:“嗯,年底下了,在忙两天就没什么事了。”   夏津南说:“今天都二十三号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回哪儿?”商陆问他。   “回家啊……”夏津南说,“你不用回家过年么?”   商陆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神满是溢出的宠溺,说:“你在这儿我还能去哪?”   夏津南受不了他这种若有似无的小情话,皮薄的很,听了他这话只是笑了笑,说:“不闹。跟你说正经的,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不用担心我,这儿有王妈在,我饿不着的。”   商陆捏了捏他的鼻子,哭笑不得的说:“没闹,我过年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夏津南从未了解过商陆的家庭情况,看他平时说话办事的样子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理所当然的就认为他是要回家过年的,此时听了这个消息有些惊讶,他微微瞪着眼睛,眉头处拧出一条淡淡的褶皱:“不用回家?”   “不用……”商陆说,“我……都是一个人。”   夏津南了然,原本以为商陆这么大的家业多少是是靠着家里关系出来的,没想到竟是一人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   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商陆,除了整日跟在他在身边的方谨之外,还真不知道他身边的有什么其他的朋友,不知道他平时接触的是什么圈子,更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有什么家人,在哪长大,在哪成长。   他通通不知道。 第57章 前世   夏津南问道:“你是哪里人?”   商陆说:“本地。”   夏津南讶异道:“听你的口音不像这里的。”   商陆笑了笑,夏津南想起商陆跟他说过找自己很久了这种话,问道:“小时候我见过你?”   商陆顿了顿,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没有。”   “那你……”夏津南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怪事件,当时因为那只会自己写字的笔,自己还去看过心理医生,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他也就没在寻思这件事。   现在猛然想起这件事,忽然觉得之间存着蹊跷。   仪式过后出现会自己动的笔;   一直如影随形跟随着他的影子在商陆出现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商陆之前说过「终于找到你」……   碎片在他的脑中练成一条线,“你是什么人?之前说「终于等到你」是什么意思?”   商陆失笑,说:“我还以为你都知道。”   他之前的确给自己说过,可当时夏津南就把他当做一个追求者,对他说过的话根本不记在心上,现在细细的想来好多地方都对不上。   他为什么突然找到自己?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他看来是封建迷信的仪式……   当时那支自己会动的笔夏津南在知道商陆之后还以为是他做的手脚,可仔细一想,却想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   简直就像是梦一样。   “你不是人?”   虽然这个答案很离谱,可种种迹象都指向这个答案。   商陆模棱两可的说:“是也不是。”   夏津南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自己此刻的惊讶程度,“什么意思?”   商陆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说:“我只是承载了上一世的记忆,身体是一点一点长大的。不信你摸摸。”   “记忆?我们上一世就认识?”   商陆说:“不是上一世,是三百五十六年前。”   矗立在墙角的红缨长枪、单膝跪在雪地的男人、破旧生锈的铠甲、玉雕般的身影、   还有那个低沉的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传来的声音。   “阿玉,我找到你了。”   那声音像是带着穿过千年的悲怆与苍凉:“终于找到你了。”   怪不得……   “是你。”夏津南说,“那个梦中的人……是你吗?”   商陆说:“是我。”   “我……等了你很久。”   夏津南的眼眶蓦地酸了,一股辛酸涌上心口,他说不清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总之突然便闯进他的心里,“原来是你。”   商陆带着略略的无奈说道:“之前我说过,你不信。”   “你的怎么找到我的?”   “是献嫁那一次。”   夏津南的眼睛此时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露出旁边一圈眼白,原本是极浅的琥珀色,:“夏家供奉的「神明」是你?!”   商陆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神明」了,其实也算不上「神明」,不过是一个有意识的孤魂野鬼。”   “夏家的宅邸是当年我死的地方。”   商陆的眼神陷入回忆,声音也显得渺远:“城破之后我守在城内,死于乱军。”   夏津南听得心悸,心口闷痛:“你是将军?”   商陆说:“是皇二子。上面有一个大哥,下面有一个妹妹。我无愧亲人、无愧家国,死之前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你,后来我看到你也死在跟我相同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是执念,灵魂一直留在这个地方出不去,兜兜转转一直是最后你死的模样。”   尽管那是自己的前世,可夏津南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心里有一大堆问题要问,千种问题只提炼出一句:“然后呢?”   商陆说:“然后我就一直留在这里了,混混沌沌了不知道多少年,每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直在这个地方游荡。后来时过境迁,这个地方来了人定居。”   “是夏家?”   商陆点点头,说:“是你的先祖,他们生活在这个地方,我就站在那里一直看着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直到有一天——”   家中母亲病重,孝心的儿子便上山想给母亲猎一些野味回来。   那日天色将晚,儿子在山上转两三圈都没能打到一直猎物,一想到家中等待的老母亲,他不得不咬牙坚持。   功夫不负有心人,儿子终于在太阳散尽最后一缕余晖之前猎到两只山鸡,正高高兴兴的掂着山鸡下山时变故陡生——远处竟冒着莹莹的绿光。在渐黑的天色之中宛如鬼火。   拥有丰富经验的儿子知道那并不是鬼火而是眼睛。   是狼的眼睛。   一双眼睛、两双眼睛、三双眼睛……不停的有狼凑过来,儿子渐渐被狼群锁到一个圈中。   碍于他手中举着的火把,狼群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在暗中观察着,等到他露出破绽的那一刻扑咬上去将他撕扯的四分五裂。   还是孤魂野鬼的商陆看着儿子长大,常年波澜不惊的鬼心竟然跳动了一下。   他惊讶自己这样的变化,同时还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不是一个纯粹的「孤魂野鬼」了,而是半实体的状态。   他虽然不可直接触碰人的身体,但可以通过意识来控制东西。他看着儿子手中的火把,心里有了主意。   儿子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心里正遗憾着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一个没注意他手中的火把竟不受控制的自己咕噜咕噜的滚到地上,转眼间便在地上划了一个大火圈,火焰朝狼群侵袭过去,有离得近的狼被火燎到发出一声惨叫的哀嚎,狼群很快的被大火逼走。   就在狼群跑走的下一秒,刚刚还好好的天突降大雨,将烧起的大火尽数熄灭。   事情发生的太快,从生死边缘一下恢复安全,儿子还处在震惊之中久久回不了神。   火烧的漆黑痕迹还留在地上,正是一圈圆,将儿子完完整整的匡在其中。   儿子长跪在地上,朝大山深处深深拜了下去。   当地的村民都看见了——那晚山上火光冲天,不知情的村民以为是山火,纷纷收拾了东西想要逃命。   有村民过来夏家报信,母亲却哭着不肯走,说自己的儿子还在山上。   村民劝阻她说这么大的火儿子肯定早已葬身了火海,可这话音刚落,天上突降大雨,将燎原的火势浇的一干二净。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儿子拎着两只山鸡,毫发无损的进了家门。身上甚至都未沾上雨水。   从此「夏家有神明庇佑」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你救得?”夏津南问。   商陆点点头,说:“所以有了「神明」这一说,之后有人供奉我,就开始有了烟火气。在之后,就被天上的神知道了,他们索性就给我排了个职位,教我当这一片的守护神。”   “真的有神?!”夏津南惊讶极了。   商陆说:“有,不过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也不是现在电视剧中描述的那么美丽帅气,他们大多数都是没有实体的,就像是之前的我一样。”   夏津南又问:“后来呢?”   “我说我不想当神。”商陆说,“我那时只想找你,后来就和他们做了一个交易。”   夏津南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进去:“什么交易?”   “他们告诉我你的转世会在夏家,所以就托梦给夏家的人,定了一个规矩,就是每个夏家的首个孩子都要嫁给我……我就在这边替他们守着一方安定。”   “哦。”   “二十二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发现我的魂体被吸出了这里,后来就有了实体……托生到了一处人家,后来我就知道了,肯定是你来了。   我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母亲将我拉扯到十四岁就去世了,之后我就努力读书、考学、工作,直到现在。”   商陆说:“好了,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反正迟早是要告诉你的,你猛然间接受不了我能理解,没关系的。”   夏津南沉默了一会儿,问:“所以你现在跟我一样大?”   商陆没想到他的点在这里,愣了一下点头道:“对的。”   夏津南说:“我还以为你快三十了。”   商陆抽了抽嘴角,摸摸自己的俊脸:“我有这么老么?”   夏津南说:“不是说你长的老,总觉得你身上的气质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人。”原来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商陆说:“你就是嫌我老。”   夏津南:“……”   “其实我从几年前就一直是这样了……”商陆说,“上大学的时候就长成这个样子一直没变过,后来想了想可能是停留在我死之前的模样,不会在变了。”   夏津南刚想问「那你以后是不是不会变老」,这是手机铃忽然响了。   夏津南的心里一沉,下意识的不想去接电话,他看了一眼,是薛静的号码。   夏津南皱了皱眉,刚刚一点轻松的气氛陡然散尽,他任由电话自己挂断。商陆在一旁看着心疼,“要不你关……”   手机铃锲而不舍的又响起来,薛静两个字在上面不停的跳动着,夏津南叹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津南!”薛静的哭声从听筒里传出来,“你爷爷快不行了!” 第58章 死别   在之前夏津南的认知当中,他觉得生离要比死别更加痛苦,明明可以相见的人却要相忘于江湖,自然要比后者残忍许多。   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对于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愈来愈觉得生离要好过死别。   前者仍是好好的活在世上,即使一辈子不相往来,却能知道他在活着,只要是活着,一切就有希望。   可后者却是不一样,人死即灯灭,有多少道理都是在死前的一瞬才想明白的?想要挽回,却是有心无力。   从此阴阳两相隔,再无相间之期。   未曾说出口的话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讲出来,犯过的错误也跟着他永远的长眠。   夏津南忽然慌了,他的手抓着商陆的胳膊,时隔不过几日就重新回到了刚刚逃离的地方。   茫茫雪色的大山与寂白的夏家相互映衬,夏津南穿过复式繁杂的走廊与楼梯,见到了躺在床上形同枯槁奄奄一息的老人。   薛静与夏家的众人通通被夏老爷子赶到门外,此时偌大的屋内只有他一个人。夏津南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沉默的坐到床前。   夏庆余显出一副回光返照的精神劲头,他撑着夏津南的手慢慢的坐了起来。夏津南在他后背靠了一个软枕。   夏庆余说:“我这一辈子做过不少错事,桩桩件件都记在一个本上,等我死了,你代我烧在我坟前头。”   夏津南垂着眼睛,夏庆余说:“我知道你恨我这个老头子。”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沉痛:“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拦着你。”   夏庆余给自己的子孙铺好道路,万万没想到竟出了一个能忤逆他的人,权威被质疑,他自然大怒,一气之下想把人赶出去家门。   若不是他执意要阻拦夏津南,夏津南也不会想逃离夏家,若不是他想逃离夏家,夏宏也就不会带着他去最后一次的旅行,若是没有那次旅行,他也不会失去自己最爱的长子,也就不会让这个家得乌烟瘴气零散不堪。   如果在刚一开始夏津南提出要去电影学院他没有加以阻拦就好了。   可人生哪有这么如果?   夏老爷子常常午夜梦回,想起自己早逝的儿子,深深地悔意和自责常年在他心头萦绕不去,积攒成疾,那次夏津南的事不过是个契机,让他积压了多年的病症迸发出来,一下子击垮了这个矍铄的老人。   在此之前夏津南不明白,明明自己走之前老爷子的身体还是在逐渐恢复的,不过才几天的时间怎么就快不行了?   直至现在他才堪堪明白这个从来不肯服输的老人心中所想。   夏庆余看了一眼虚掩着的门,如同枯枝的手付在他的手背上,说:“夏庆岳觊觎这个位置已久,他虽是我的亲弟,但心术不正,年轻的时候干过不少糊涂的事儿……   我要是一走,怕你压不住他,等我死后你去找你兰姑,她那里有夏庆余做假账和走私的把柄。”   “爷爷知道你不想管……”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老人此时佝偻着腰背,以一种恳求的姿势在他的面前哀求着,“就算爷爷求你,你冠了夏姓,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落到旁人的手里?”   “老大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夏家倒在你这里。”   “就算是为了你的父亲。”   “行吗?”   ……   外面等候的众人如同听从审判的犯人,在夏津南出的那一刻尽数围了过去。   夏津南转身轻声合上了门,即使门里的那人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动作依然是轻柔的,像是怕把他从熟睡之中吵醒。   “老爷子他……”一个人问道。   “走了。”夏津南神情无悲无喜,淡淡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抽噎,随之变为一片恸哭之声。   “大哥都说什么了?”夏庆岳问。   夏津南说:“交代了些身后事而已。”   他对守在旁边的刘叔说:“刘叔,把秦律师找来吧。”   一听要找律师过来,有人的耳朵便支棱的竖起来。   夏津南看着眼前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亲戚众人,说:“关于财产方面的分配,按照爷爷事先拟定好的遗嘱。”   商陆站在人群的后面,看着被众人围堵的、疲惫不堪的夏津南,打心眼里不想在让他在这里多呆一秒,想马上带着他远走高飞。   可是他不能做,这是夏津南自己的选择,他无权干涉。   只能在身后陪着他,等到他累了转身回头的时候,身后能有一双接住他的手。   秦律师是一个儒雅的中很快赶到了夏家,在确认夏老爷子死亡之后,当众宣读了遗嘱。   遗嘱很长,大致的意思便是夏家的家业长子夏津南占十分之七、旗下的公司、房产、股权全部都过继到夏津南的名下,剩下的十分之二分配至本家,十分之一分配到外族。   按照这个分配比例来说相对于前代已经是很公平了。夏兹和夏鲁秀这种嫁出去的闺女倒是没什么意见,夏宗和夏宇对自己的分到的东西虽然不大满意,但好歹是一家人,即使心有不满也没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来,想着私下里可以协调,就连平常和他不合的夏宇都只是翻了个白眼,没多说什么。   唯一提出不满的是夏庆岳。他在秦律师读遗嘱的过程中就已经表现出不耐烦,等律师念完之后,他沉着脸,眼神凌厉,说:“律师先生,我认为这份遗嘱不合理。”   秦律师是一个年仅三十的儒雅的男人,面对突如其来的责备不慌不忙道:“如果您有任何异议可以找律师咨询。”   “用不着找什么律师!”夏嘉泽在旁边帮腔,指着夏津南说,“他已经和夏家脱离了关系,凭什么还能继承夏家的财产?”   秦律师微微一笑,说:“按理说断绝关系在法律上是不承认的,但是如果有明确的合同或者确切的证据证明夏先生与本家脱离了关系也可以。”   “证据,大家都是证据!”夏嘉泽指了一圈子人,又指了指自己,“他不忠不孝三四年回过几次家?老爷子不都是我们来照顾的么?现在只分给我们一成,凭什么?他脱离出本家,那七成就应该给我们才对。”   “嘉泽,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夏宇开口,“这是我们嫡脉的事,就算没了夏津南,这不还有我们的吗?哪里轮得到二爷?”   夏嘉泽冷笑一声,说:“夏宇,你不仅是个次子,还是个庶出的,有什么资格说嫡脉?”   他话说的不客气,夏宇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出去有失体面,明面上一直对外称作是夏老夫人的孩子,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少,老爷子在的时候没人去触这个霉头,现在夏老爷子前脚刚刚咽气,后脚夏嘉泽就把这事儿在大家面前抖落出来了。   要说也是他年轻,说话每个顾忌,丝毫不顾夏家的脸面,老一辈子的还是重视这种东西的,夏庆岳用拐杖一砸地,说:“行了!都少说两句!”   夏嘉泽悻悻的住嘴,话题又回到夏津南的身上。夏庆岳说:“津南,说要断绝关系的是你,现在又回来分家产的也是你,难道你不该给我们个解释么?”   “我之前说过,不在参与夏家的事……”夏津南一顿,“这些家产我只是代为掌管,等到下一任家主……”   “笑话!”夏庆岳此时有些沉不住气了,“你已经不算是夏家的人,若要代管,也轮不到你。”   “没错,何况你也给夏家留不了后啊……”   “对啊对啊,还不如早早的将东西都拿出来,说什么代管,不就是想自己独吞么?”   “不公平!”   夏津南环视了一圈,说:“爷爷尸骨未寒,眼下最重要的是安葬他,关于家产的问题如果诸位有什么异议大可以去找律师洽谈。”   ……   夏津南忙活了一晚,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联系各界人士、安抚各位亲属……   团团转的如同一只陀螺一般,现在好不容易歇下来喝口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歪在商陆的身上。   商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是在他靠过来之后默默的抱紧了夏津南。   也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夏津南靠着商陆的肩膀,不到一会儿,商陆就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一阵温热,他拍了拍夏津南的后背,轻声说:“没事,有我在。”   夏津南的身体轻轻抽动着,发出一声极细的呜咽,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哭声小的如同一只小奶猫。   夏津南抬起一张泪眼婆娑的脸,揪着商陆的衣领,话语中竟带着丝丝的绝望,“商陆,我只有你了……商陆……”   商陆拂去他的泪水,说:“我在。”   夏津南的眼睛透着丝缕的绝然:“当年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第59章 新年   屋内绕着一股冷香,是夏老爷子房里特有的香料味。夏津南闻了太多太久这种味道,之前总是巴不得离开这个地方,这还是头一次是带着恋恋不舍之感。   夏庆余半躺在大床上,说话已经耗费了他太多了力气。最后,他拉着夏津南的手,说:“当年……是我对不起你父亲。”   夏津南说:“错的是我,我不应该任性、不应该偏偏要去那条路……”   夏津南留下一滴浑浊的老泪,泪水顺着沟壑的脸滴在精致的床榻上,“傻孩子……不怪你,不论走哪条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啊……”   夏津南倏然抬头,“您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的肇事司机为酒驾,抓捕归案之后便判处了死刑,他原本以为那是一次意外……   什么叫做“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夏庆余的嘴唇苍白,精气神随着冷香逐渐的飘远,他气若游丝的说:“津南,答应爷爷,好好对待、对待你的叔伯兄弟……”   他说完话之后开始剧烈的咳嗽,弓着背宛如一只虾子,他像所有行将朽木的老人一样的脆弱不堪,丝毫不见平时那种气势凌人的样子。   夏津南蓦地红了眼睛,握着他的手:“爷爷,我会的,我会替您守好这个家的。”   夏庆余了解最后一桩心事,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年轻时呼风唤雨、老来依旧威严强势的老人,终是没能熬过这个隆冬。   ……   雪花翩跹,落在车窗上成了一个有一个小小的冰凌,凑近了看,甚至都能看到它有几瓣、是什么形状。   夏津南抬手将车上的雾气抹去,看着车窗上细细的小雪花,等到雾气将车窗盖住之后,在拿手抹掉,乐此不疲。   商陆笑他:“手不冷吗?”   夏津南看了看自己通红的手指,悻悻的缩回了手。   前方的绿灯亮起,排成一条长龙状的车流缓缓的移动起来,夏津南看着车窗外比轿车走到还要快的行人,说:“商陆,我想查这件事。”   商陆空出一只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指,“想好了?”   “想好了……”夏津南面向他,指了指自己的心,“不然这里放不下。”   商陆笑了笑,说:“我没什么意见,只不过车祸过去了五年的之久,肇事司机也已经死了,你要从什么地方查?”   “等过完年以后先去警局吧……”夏津南说,“当年处理这件案子的是一位老刑警,好像是姓……宋?记不太清了,是我妈的老同学。”   商陆说:“津南,你要查,我不会阻拦你。可你心里要清楚,夏老爷子在临死之际都不肯告诉你真相,这件事情必然和你家里人有关,你若是执意要查,肯定牵扯出不少事来,到时候那些人不会轻易的放过你的。”   “我知道……”夏津南浅琥珀色的眸光内透着坚定,“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一定要去查,不管查出来是意外也好、还是其他结果也罢,我都不会后悔现在所做的决定。”   这么多年他深受车祸的困扰,他要查,一定要查。   是给早逝的父亲和姐姐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安慰。   商陆轻叹了一声,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宠溺与无奈,“好。”   商陆给公司放了假,年终奖金一一都结清楚了,该罚该赏的都解决完毕,这两天反倒是闲下来了。   忽然闲下来的商陆还有些不适应,原本以为能有夏津南陪他在家里,由于夏老爷子的突然的离世,又加之离世之前对夏津南说的一番话,让他不得不暂时放缓了自己出国的计划,专心忙活着夏老爷子的丧事,整日周旋在各类亲属之间,简直比商陆还要忙。   这天,终于将老爷子的事情办完已经是三十号的年根底下了,商陆拉着夏津南就要去置办年货。   夏家原本每年过年都要回本家,可今年逢到白事,各大家子因为财产分配的问题互相看不顺眼,夏津南嫌麻烦,索性跟他们说了今年老爷子刚走,不宜摆宴过节,将那些人都关在自家里过年去了。   夏津南原本想接薛静过来,可被她拒绝了,办完殡礼的第二天就拎着行李箱出国散心去了。   夏津南累了好几天,整天面对着各式各样的刁难和问题不得不挂上一张假面具,说出口的话也要斟酌斟酌再斟酌,回到家见了商陆才堪堪放松那么一会儿,这下刚回来就被商陆拉着去逛超市,他自然不乐意,摆摆手说:“你自己去吧,我睡儿会。”   商陆垮着脸,跟个小怨妇似的诉苦说:“我等了你好几天好不容易等到你忙完了,随便一句话就想把我打发走?”   说着,他掏出手机给夏津南看了一眼日历,说:“今儿都三十儿了,明天就是大年初一,家里什么东西还没置办呢。”   夏津南边脱外套边瞟了一眼,说:“还没买年货?王姨她……”   “王姨什么王姨!”商陆打断他,拽着夏津南快要脱掉的衣袖转了一个圈把他脱到一半的外套又穿回去,“王姨不用回家过年吗?能什么事儿都靠着王姨做吗?办年货怎么能发懒?”   夏津南被他一连串甩出的问题逗笑了,被他推搡着转了个圈出了门。   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不管成功还是失意,纷纷在年末收拾行装回家,偌大的城市好像一下子空了大半似的,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就连来往的车辆都很少。   商陆开着车很快到了中心商区,两人直奔着超市就去了。   “让我看看……”商陆看着自己手机中的便签,“保鲜膜、草莓、酸奶、咖喱块……对了,咖喱买了吗?”   夏津南扬扬自己手中的小方盒,说:“买了。”   两人平时一起逛超市的次数屈指可数,商陆很享受这个过程,自己推着推车,带着夏津南在超市里左左右右的逛了两圈还觉得不够。   夏津南在前面走着挑东西,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购物车里的东西都快溢出来了,他将手里的薯片放回去,说:“差不多行了吧?”   商陆大致看了一眼,说:“还不够。”   夏津南低头翻了翻购物车,说:“米面油这种东西家里都有,调料零食生鲜什么的都也买齐了,还缺什么?”   商陆从旁边的冰柜里挑出两袋速冻饺子,说:“饺子还没买,你想吃什么馅的?”   “什么馅都……哎?你买饺子干什么?”夏津南话说了一半察觉出不对,问道。   商陆被他问的也挺纳闷,说:“过年不得吃饺子么?”   夏津南说:“别告诉我往年你都是买的饺子过年。”   “不是啊。”商陆理所当然说。   “我就说怎……”   “往年都是方谨给我买的。”   “哦……”   “怎么了?”商陆挑了一袋虾仁的一袋三鲜放进购物车里,“你喜欢吃西芹么?”   夏津南说:“买什么饺子,回去自己包。”   商陆跟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眼转头过来看他,“你会包?”   夏津南反问:“你不会?”   在商陆的印象里,只有在十岁之前吃过妈妈包的饺子,小的时候家境不富裕,包的饺子大多是白菜鸡蛋馅的,而且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的吃。   所以就在他的脑子里形成了「自己包的不如外面买的好吃」这种想法。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别人的嘴里听见要自己回去包饺子的话。   夏津南笑了声:“不会吧?你平时不是挺会做饭的吗?包饺子不会么?”   商陆摸摸鼻子,呐呐的说:“不会。”   夏津南大手一挥,说:“走着,去买肉买菜!”   商陆看着夏津南率先离开的背影,想了想,为了保险还是把那两袋饺子放进了购物车里。   等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时,春晚已经放了有一阵子了。   商陆将电视打开,里面正演着喜剧小品,夏津南在玄关换衣服的时候多看了几眼,还呵呵的乐了几声。   商陆在厨房里招呼他进去,夏津南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撸着袖子干活去了。   夏津南很少看春晚,往常这个时候他正在夏家和一群亲戚们正围成一桌守着精致的菜肴吃年夜饭,有很多年没有亲手包过饺子了。   商陆站在旁边看着一片片白面团子变成一个个精致可爱的小饺子,觉得神奇的不得了。   夏津南揉搓着面,用擀面杖敲了一下商陆的肩头,说:“愣着干嘛,还不帮忙?”   两人在厨房叮叮咣咣的忙活一阵,商陆还时不时的偷占夏津南个小便宜,终于在十二点前让饺子下锅了。   白白嫩嫩的小饺子在煮沸的汤中翻滚,夏津南的心里突然充斥着一股满足感,温暖的流过四肢百骸。   两人相对坐在餐桌上,每人面前摆着一盘饺子。春晚接近尾声,熟悉的难忘今宵大合唱飘飘荡荡的在两人耳边,不知是谁在窗外放响第一个炮仗,一时间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商陆笑的温和,将一身的锋芒尽数敛去:“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第60章 电影   大年初一《将军令》上映,商陆在三十儿晚上就急着订票,夏津南还笑着说不着急,结果第二天去了一看,人熙熙攘攘的都坐满了——这还挺出乎夏津南意料的。   两人的位置定的早,在中后方,入场的时候电影院的灯已经关了,屏幕上一片亮白。   夏津南捂的严严实实,进了里面实在是热才把帽子摘掉。商陆抱着两桶大爆米花,夏津南则是拿着两杯可乐。   坐到椅子上之后夏津南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喟叹,商陆斜着瞅了他一眼,笑着说:“这点东西就累了?”   夏津南摘了口罩,翻了个白眼,说:“穿的跟个熊一样,不累才怪。”   商陆低笑一声,带着磁性的嗓音凑到他耳边,说:“晚上回去慢慢给你脱。”   夏津南脸一红,推了他一把,说:“少开车!”   老司机商先生吃了把嫩豆腐,心满意足的坐回去了。   旁边坐着的两个姑娘可不淡定了,发出一声细小的惊呼,夏津南被声音吸引过去看了一眼,那俩姑娘神情激动,正凑在一堆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还时不时的悄咪咪的往这边看。   脸上带着老母亲般的微笑。   夏津南:??   电影还没开始就开始讨论剧情了?   不会是被认出来了吧?   商陆不喜欢这种碳酸饮料,但碍于夏津南喜欢,自己也只好跟着一起。   他喝了一口觉得这个东西实在难喝的要命,嫌弃的放下了杯子刚想控诉他两句,一扭头发现夏津南正往椅背里靠了一下,将自己领子竖起来遮起小半张脸。   “怎么了?”商陆问。   夏津南说:“没事,好像被人认出来了。”   商陆失笑。   夏津南纳闷,问:“你笑什么?”   商陆调侃他说:“你还有粉丝呢?”   夏津南一下子来了精神,“我怎么就不能有粉丝了?我好歹之前也……也演过几部偶像剧。”   商陆「哦」了一声,自觉认错:“是我说错了。”   两人的说话声音有些大了,那边两个姑娘又笑起来。   夏津南愤愤的拧了一下商陆的胳膊,转过身子不理他了。   影片用的是倒叙的手法,玉树临风的少年反手执一柄长剑,千军万马被他挡在殿外,少年一身银衣软甲,玉冠高束,一步一步的朝着龙椅上苟延残喘的帝王走过去。   年逾不惑,却早已两鬓斑白的许鸿坐在龙椅上,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盯着眼前的少年。   “虞夜!你这可是弑君之罪!这个位子就算你坐的上,天下人可会服你?!”   被叫做虞夜的少年在他面前站定,长剑出鞘,指向许鸿,说:“你可认得这把剑?”   许鸿定睛一看,剑鸣清脆恍若龙吟,剑身波光流转之上若有似无刻着游龙。   许鸿苍老的眼睛倏然睁大,不可置信道:“长信……”   “它怎么会在你手里?!我明明——”明明早就毁了它的!   他猛然间想到什么,浑浊的双目难得清明,“你是他的儿子?!”   说完之后,又自顾的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不过是侯爷家的一个护卫而已,受朕赏识才走到这一步,朕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   “怎么不可能?”少年笑了笑,“身份是假的,那位真的「虞夜」早就在十年前死了。”   在许鸿震惊的眼神中,少年轻声说:“皇上,臣的名字叫做尹子阑。尹昊尧的尹。”   「尹昊尧」三个字轻而易举的击中了许鸿掩藏多年的不肯承认的秘密。   “你竟还活着。”   尹子阑两指擦过剑身,映出一双满是恨意的眼睛,“我这条活路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自然得好好活着。”   最初的震惊过去,许鸿竟笑了一声,他站起来,说:“你倒是能忍!这点比起你爹可强了不少。”   “我在你身边卧薪尝胆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尹子阑的神色冰冷,“杀了你,给我爹祭坟!”   他一步步的逼近,口中说道:“靖熙十年,你与我父结拜为兄弟;靖熙十四年,我父代为出征,大捷;靖熙十八年,我父出征边疆,大败古纳塔可汗;   裕康元年,你登基为帝,许诺我褚阳尹氏万代功名;   裕康九年,削将军名号,罢黜一切职务;裕康十年,你杀我全家上下一百二十一口。”   “许鸿,这是你欠下的血账,我要你一笔一笔的偿还!”   画面逐渐灰下去,进入片头,影片片头古旧,仿了十八九世纪的掉帧黑白的画面。   一声惊艳的戏腔会响在放映厅内,观影的人员发出一片的「哇」的惊叹声。   那正是一段玉堂春的唱词:“你本是宦门后啊,上等的人品,吃珍馐,穿绫罗,百般的称心。想不到——你落得这般光景……”   随着声音减弱,画面由灰黑色调变为现实场景,一支令箭自远方破空,3D的效果像是射在了人的面前。以繁杂花纹为底的屏幕上映出三个古体大字:将军令。   商陆在这时候杵了杵他,低声问:“你唱的?”   夏津南抓了把爆米花,说:“嗯,后期修过音的。”   画面转回至三十年前,少年意气风发,刚及弱冠的许鸿终于可以自己随意出入猎场,并且有了自己的府邸。   “怎么又比我多?”许鸿泄气的将猎到的动物往下面一丢,脸上刚过的高兴劲全化成不甘。   尹昊尧一笑,翻身下马将猎物都收了,说:“殿下比臣小三岁,再过两年肯定能赶上臣。”   “才三岁而已……”   “三岁怎么了?”尹昊尧说,“比殿下多吃三年的饭可不是白吃的。”   许鸿说:“我要是早出生三年就好了,跟你一样大,这样就可以上阵杀敌了!”   他的脸上透着对未知的向往,尹昊尧却给他满腔的热情浇了一盆冷水,“您不懂。”   “我不懂?”许鸿说,“我懂得可多了,太傅先生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记得住,要不这样吧,你这次出征我在后面跟着!”   “那可不行……”尹昊尧摇摇头拒绝说,“殿下是要做大位的人,跟着臣去战场上算什么?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许鸿说:“不上场打仗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才不要像父皇一样躲在龙椅后面指挥你给我卖命……再说了,我还不稀罕这个位子呢!”   “慎言!”尹昊尧严肃道,“现下您是有了封号封了太子的,这些话,万万不能叫外人听去了。”   许鸿不在意的答应着:“好了好了知道了,连尹大哥你都这么说我……一口一个殿下的,听着真别扭!”   尹昊尧恢复了点笑意,说:“臣辅助您,是本分,这天下,有臣帮您守着。”   “好!”许鸿也笑着,“若是将来我得了天下,必定有尹大哥你的一份。”   “我不会像父皇那样,咱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当年的豪言壮语难于分辨真情或妄言,有些人做到了自己的承诺,而有些人却随着时间改变了心意,将别人的一腔真心尽数辜负。   尹昊尧年轻时嗜戏,有事没事的总爱去听戏,还带着许鸿去过几次,许鸿嫌听那些咿咿呀呀的吵耳朵没意思,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   梨园周边尽是尹昊尧的兵将,他就让手底下的一个副将跟着许鸿,自己安心的听戏。   这是他与阙笙第一次相见,一个在台上演绎着别人的悲欢离合,一个在台下见证着离合悲欢,两个人不由自主的便产生了共鸣,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种共鸣是怎么产生的,自然而然的两个人便认识了,从初见到熟稔,不过才小半个月的功夫。   阙笙看着他出征,看着他娶亲,看着他成功,看着他失意,在尹昊尧短短的生命之中,他竟参与了大半。   “您回来了。”阙笙的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他替尹昊尧解下大氅,交给身后的小童。又送上一杯热茶,说:“天冷,暖暖身子。”   尹昊尧笑着接过,他将大氅接下来阙笙才注意到,他的脖颈上竟新添了一道疤,那刀疤还泛着粉,显然是刚愈合不久。   尹昊尧保家卫国征战四方,全身落下无数的伤疤,阙笙是知道的,可每次见他添了新的伤疤,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怎么又添了新伤?”   尹昊尧摸了摸脖子,不在意的说:“战场上,能留下一条命已是万幸。”   阙笙轻叹了一口气,在抬起头时已经成了笑脸,“将军今日想听哪出?”   虽说夏津南厌恶白清朗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演技是真的很好,在片场时可随时随地的带动起夏津南的情绪,就比如说现在——   将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身上那种狂妄、不羁、潇洒通通都演绎出来。   “他居然还碰你的手。”商陆在旁边碎碎念,让沉浸在剧情里的夏津南一秒出戏。   夏津南无奈的说:“剧情需要而已。”   商陆愤愤的往嘴里丢了几颗爆米花:“人渣,负心汉!”   ……这都是跟谁学的?夏津南无奈的笑了笑,想拿起可乐喝一口,却发现那两个杯子早就空了。   “你不是不爱喝可乐么?”夏津南问。   商陆瞥他一眼,理直气壮的说:“看着我生气,一生气爆米花就吃多了,一吃多了就渴。”   夏津南哭笑不得。 第61章 爆红   影片进入高潮阶段,无数的身穿铁甲的兵将涌入小小的庭院,将正在饮酒的尹昊尧团团围住。   许鸿一袭明黄的龙袍自众人身后走出,目色深沉的看着他,说:“大哥,好久不见了。”   尹昊尧说:“鸿弟。”   许鸿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纯真,他不过而立,却是满面阴沉,眼神阴鸷道:“成王败寇,大哥,你是先抢走了朕的东西,休要怪朕无情。”   尹昊尧昂首喝了一口酒,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许鸿道:“她人呢?”   尹昊尧丝毫没有将死的狼狈之意,反而笑着说:“被我送走了。”   许鸿冷笑,说:“这天下都是朕的,等你一死,她跑到天涯海角朕也找的到!”   尹昊尧摇摇头,说:“她有孕在身,你……放过她吧。”   短短的几秒之内,许鸿脸上由讶异变为不屑再变为狰狞,他宽大的袖口一挥,留下一道簌簌的风声:“杀!”   尹昊尧不慌不忙的将最后一滴酒喝干,似笑非笑的说:“想不到我竟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方寸的庭院之中。”   方寸的庭院在尹昊尧倒下的那一刻变成炼狱,哭喊之声不绝于耳,偌大的将军府突起大火,连绵不绝的烧了整整一晚。   裕康十年,罪将尹昊尧意图谋反,被巽鸿帝诛于府邸。九族尹氏男子被贬为奴籍、女子贬入乐籍,流放边疆,永世不得科举、不得经商、不得入京。   阙笙的衣袍早已被划破,他白净的脸上也烟灰熏的一道黑一道黄,肩膀处破烂的地方还渗着血,他拼命的想往府里冲,却被同行拦住了,老圆主扳着他的肩膀,劝道:“阿笙!你也不看看那里面都是什么人?!现在去不过是白白送了性命!”   阙笙转过脸来,一滴清泪划过面庞,冲开了黑黄的痕迹,一双明眸满是绝望。   这个回眸让夏津南都自己惊艳了一下,配上合适的BGM和景别,将哀伤的气质烘托到极致,比他在片场时的效果好多了。   影院已经传来低低的哭声,刚刚旁边还在笑的女孩子此时一人拿了一张纸巾,一个擦眼睛一个捂鼻子。   商陆由衷的说:“演的很棒。”   夏津南轻叹了一声,没接话。   影片继续。   “走吧……”阙笙站在瓢泼的大雨里,“夫人,您快走吧!”   他推了一把虞姌,虞姌怀中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阙笙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她怀中粉嫩的娃娃,狠下心说:“带着孩子……快些走吧!”   满脸泪痕的虞姌道:“是我尹家对不住你……”   说罢,她转身将孩子递给王叔,留恋的说:“阿笙,我在义桥等你,你一定要来。”   “多多保重。”   阙笙笑了笑,道了声:“好。”   说罢,两人各自转身,一个狼狈踏上生路,一个决然走进死途。   大雨瓢泼,阙笙半跪在将军墓前,他的身上早已湿透,素来洁净的衣袍沾满了泥泞,远处急急地马蹄声像是在为他送行一般。   他的脸颊贴在尹昊尧的墓碑上,苍白的嘴角带着一抹极淡的笑。   随着后面的马蹄声渐进,一名身着铠甲的男子在马背上朝他射出一箭。   羽箭破空而去,观众发出一声惊呼,甚至还有人小声而急迫的在说:“快走啊!”   可戏中人却是听不见,男子倒在将军的墓碑前,苍白的手指还停在碑文之上,鲜血自他的胸口逐渐晕染出来,眼前的景物都在模糊,恍惚之间他又回到那年仲夏夜,尹昊尧坐在台下,他站在台上,青衣水袖,嗓音间的起承转合,一唱便是一辈子。   阙笙释然的闭上眼睛,如果能有下辈子……就好了。   之后影片又切换至现今,   虞姌一身素色衣衫和一身白衣的尹子阑站在尹昊尧的墓前,那座生满杂草的坟包旁,还有一个小小的新坟。   那是阙笙的墓。   虞姌的脸上已经不复年轻时候的美艳,取而代之是一种历经生死的淡然,她说:“你父亲在这里躺了二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迁坟的时候,把旁边这个也带进皇陵吧。”虞姌说。   尹子阑看了早已不在年轻的虞姌一眼,问道:“也入皇陵么?”   “他等了你父亲一辈子,又救了你我母子二人的性命……这是我们欠他的。”   之后影片进入结尾,尹子阑龙袍加身登顶至尊,在他的治理下,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开创了一番盛世。   影片散场之后夏津南有些意犹未尽,自己拍出的戏通过大荧幕一放竟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感觉,从布景、景别、音乐、演技各个方面来说都是他值得借鉴的,这是他那几年演偶像剧所感受不到的。   演那些偶像言情剧的时候他都能想象的到播出来是什么样子的,可这次却是不一样,大大的出乎了夏津南的预料,他没想到自己的阙笙演出来竟是这样的。   商陆看他发愣,笑着说:“想什么呢,该走了。”   夏津南回神,这才发现影院里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前面还有的两个舍不得走的小姑娘心心念念的在等彩蛋,一个还抽抽噎噎的说:“不行不行我要二刷!”   ……   大年初二。   夏津南犹在睡梦之中,被一声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他迷迷糊糊的接起电话,尹天在那边喜气洋洋的给他拜年,声音大到震了夏津南的耳朵:“哥!新年快乐!”   “嗯……同乐。”夏津南嗫嚅着回道。   尹天在电话那头兴奋的不行,说:“哥!你还没醒啊,你现在还睡得着!?”   怎么就睡不着了?夏津南看了一眼手机,才不到七点,“怎么?”   尹天乐呵呵的说:“不会吧哥!你还不知道呢?你红了哎——”   他拉长着声音,「你红了」三个大字一下子砸到夏津南的头顶,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大半,“什么红了?”   尹天说:“哥你上微博看看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之后,夏津南登录了微博,他红的时候微博还没流行起来,等流行起来了之后他反倒不红了,因此只有两三万的粉丝,加上他平时很少上微博,动态发的很少,大多数是转发的,因此那寥寥的粉丝大多数都是僵尸粉。   可现在粉丝数却是成倍的在增长,刷新一下后面的数字就变化几个。短短的一夜就已经突破了一百万。   热评第一是:“天哪!!我在看见过这个小哥哥!!本人超级好看超级可爱!!”   然后在下面PO出了一张夏津南的侧面照。他坐在影院里,荧幕淡淡的银光镀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下颚流畅,薄唇带着微微的弧度,带着一股天然的清贵俊朗。   下面的回复尽是:“阙笙小哥哥好帅!被你的演技圈粉!”   “只有我觉得尹X笙是一对吗?女主什么的太碍眼了好吗!”   “戏妆扮相真是惊艳!戏腔也超美的!”   “层主加一!首映那天在XX影城见到过!后悔没有去要签名啊啊啊!”   偶尔有几个说他娘气、演技浮夸的都被粉丝给回怼了回去,这么点时间竟然连粉丝的名号都有了,叫「南瓜」。   有的在下面摇着尹笙大旗,有的PO出他的剧照,更有甚者大张旗鼓的成立后援会,加粉丝群什么的。   热搜第一是「阙笙夏津南」   夏津南点进去一个名叫「沉寂两年再度爆红的小鲜肉身后秘诀」里面详细的写了他为了拍戏如何在冰天雪地中冻到生病,又是如何拒绝潜规则,一心走自己的路,塑造出了一个兢兢业业不畏名利只为演戏的凄苦十八线的追梦之路。   夏津南:……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商陆在外面敲了两下门,探进半个身子说:“刚刚听你在打电话,猜你是醒了。要溏心蛋还是全熟蛋?”   “溏心的……”夏津南朝他摇摇手机,“这个是你找人弄的?”   商陆浮夸的张着嘴,无辜的说:“什么东西?不知道啊?”   夏津南笑了笑,也不再问他,说:“我一会儿洗漱完就出去,豆浆今天要加糖的。”   “好。”   夏津南一边吃饭一边刷手机,时不时的还噗嗤乐两声,这让被一大早起来辛辛苦苦做爱心早餐的商先生很不满,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个煎蛋是心形的!   商陆敲敲他的盘子,说:“别看了,先吃。”   夏津南将手机屏幕转向他,说:“你看这个,乐死了。”   屏幕上是一张同人图,Q版的阙笙坐在尹昊尧的肩头上,尹昊尧一脸宠溺的看向阙笙。下面的评论一水儿的是好帅啊好萌啊,求车求资源。   “这个「求太太开车」是什么意思?”夏津南不耻下问道。   更让大家兴奋地是一向以严谨著称的方律方大导演竟然还「手滑」点赞了一篇阙笙和尹昊尧的同人耽美文。   这让一群励志与拉「要生」(尧笙)CP的网友们更加开心,各种同人文如同雨后春笋呼啦啦的全冒出来了。   吃了饭之后商陆发现夏津南正拿着手机在窗前左弄右摆的在干什么。   商陆问他在什么,夏津南说:“他们说要什么「百万福利」……我想照个照片发上去。”   商陆黑着一张脸,觉得自己找营销号是找错了。   可没办法,自己想要捧的人,跪着也要捧完。 第62章 做客   《将军令》上映一周,票房直冲五亿,这可把那些个制片投资乐坏了,纷纷加大力度将白清朗和夏津南绑在一起炒CP,脑补了一场师兄弟之间又友情变基情的年度大戏。   甚至连夏津南之前主演过的NC偶像言情剧都被人扒出来作成剪辑圈了一大堆粉,爆红速度可见一斑。   所谓人红是非多,夏津南与前公司兴宇的矛盾与不合也被「知情人士」扒出来。   「知情人士」称,夏津南沉寂的这几年一直在被兴宇打压,什么被抢资源、被顶戏份纷纷都被爆了出来,各位护犊子的粉丝群一下子炸了锅,纷纷谴责兴宇是黑心老板,差点就掐死了一个好苗子。   不论如何,夏津南随着曝光度的提升,身价跟着水涨船高,各大综艺或是剧本纷至沓来,由于夏津南刚和公司解约,又没有经纪人,所有的通告都一手经过自己来看。   初四的时候来了两位客人,一个是方谨,另一个倒是出乎夏津南的意料。   彼时夏津南正坐在沙发上看剧本,商陆提前说过了方谨要来,他也没想过方谨还会带着别人来,也就没穿正装,随便穿了一件毛绒绒的熊猫居家服。   方律跟着方谨后面进门的时候他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等看到两个同款黑色大衣的人并肩站在一起这才发现两人虽然气势不一样,但面孔又五六分肖似。   方谨笑眯眯的打了一个招呼,说:“夏先生,新年快乐。”   夏津南放下剧本,站起来说:“新年快乐。”   夏津南说:“随便坐吧,想喝点什么?花茶可以吗?刚采摘的,味道很好。”   “谢谢。”方谨笑眯眯的说,“我要花茶就可以……有牛奶吗?小律的胃不大好,让他暖暖肚子先,一会儿好吃得多。”   夏津南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方律,说:“好,稍等一下。”   夏津南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方律用不耐的语气说:“你管的真多。”   “不管得多怎么行?”方谨笑着说,手捂上他的胃,“刚刚在路上就看着你捂着肚子,乖啊绿绿。”   方律一听到他叫的小名,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说了不许在外面叫这个名字!”   “噢……”方谨也不生气,依旧是温柔的说,“那回家再叫。”   夏津南不知是怎么回事,竟听出了许些撒娇的意味。   商陆在厨房忙活着,看到他进来端茶,问道:“人来了?”   夏津南「嗯」了一声,将花茶泡上,又打开冰箱左右看了看,问道:“昨天买的牛奶放哪儿了?怎么找不着了……”   “下面第三个架子的左边……”商陆熟练的切好肉片,“鱼想吃辣的还是清蒸的?”   夏津南想了想,说:“清蒸的吧,刚刚听方谨说方律的胃不太好,清淡点吧。”   商陆说:“他就是个弟控,不用搭理他这一茬,再说了还有别的菜呢。”   “弟控?”夏津南想起来刚刚自己在客厅里听到的,“他们两个是……一对儿?”   “那倒不是……”商陆说,“不过方谨宠它弟弟宠的要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出来的时候方谨正在切换电视节目,方律坐在夏津南刚刚坐的位置上,正在看夏津南刚放下的剧本。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厨房和商陆说了一番话的缘故,原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夏津南看他们的眼神更加不对劲了,他忽然就有些理解了那些网上的粉丝说什么「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微笑」是什么意思了。   “商总呢?”方谨被他火热的眼神看着有些不大适应,于是出声问道……   夏津南指了指厨房,“在里面。”   方谨扭头冲他弟弟笑了一下,说:“今天有口福了。我去厨房看看需不需要打下手。”   方律嗯了一声,继续翻看着剧本。   夏津南将热牛奶放到方律的跟前,说:“微热了一下,可能会有些烫。”   方律接过玻璃杯捧在手里,说:“谢谢了。”   夏津南在他身边坐下,方律问:“打算接这个剧么?”   夏津南说:“没有,只是看看。”   方律喝了一口热牛奶,顿时觉得自己胃里舒服了不少,他说:“我刚刚大致看了一下,是个好故事……导演是谁?”   “是陈阳。”夏津南说。   方律点点头,说:“他倒是欣赏你,敢让你来挑大梁。”   他说话一向是直来直往,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贬低夏津南,而是带着许些的鼓励,“戏路很适合你,你要是不接,可伤了陈导的心了。”   夏津南也搞不太懂他们这些个「艺术家」,之前夏津南不告而别说辞演就辞演,时候也没有正式的向陈导道过谦,他这个剧本一寄,更让夏津南不好意思了。   “本来打算年后出国的……”夏津南剥了一个开心果,“因为些事情耽搁了,现在的情绪和心态接戏我怕演不来,驾驭不了。”   方律难得的笑了笑,问他:“出国干什么?是散心还是进修?”   夏津南说:“联系好了学校,打算进修的。”   方律说:“如果你还是打算走这条道路的话,我还是建议你留在国内演戏,毕竟实践总是比书本上的理论要有用的多,况且你是科班毕业,理论已经学的不少了,你现在缺的是戏路。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我建议你应该去试一试。”   夏津南之前满心想着去提炼自己的演技,根本没有想到过最好的实践机会摆在自己面前。   “去试试戏……”方律把剧本放到他的腿上,“有什么地方不理解的可以来问我。”   夏津南笑笑,说:“好。”   一顿饭吃的和乐融融,除了不停给方律夹菜的方谨惹得商陆吃醋意外,其他的都很顺利。   晚上夏津南洗漱过后就跑到书房去看剧本去了,刚开始他是抱着「随便看看」的态度来看这个剧本,把他当做别人的故事随意的一看,可换一个心境,想要把自己代入进故事里的时候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夏津南在这边吭哧吭哧的啃剧本,惹得吃饭就开始积攒怨气的商陆更加不快。   他准备了一瓶红酒,原本想趁着小酒的微醺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这下可好了,夏津南钻进书房不肯出来,可等坏了商总。   商陆穿了一件紫色绸制的睡袍,腰带系的松松垮垮的,还故意拨开了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然后坐在大阳台上,摆了一个合适的角度,然后虚虚地举着高脚杯对月独酌。   没想到他在阳台一等他不来,二等他不来,独酌的商总感受到了外面的冷意,他这一身在温暖的室内还好,可坐到冰凉凉的阳台上不到一会儿他身上就被凉得透透的。   夏津南中途出来上厕所,发现商陆跟一座雕像一样斜屈着一条腿坐在大阳台上,摇着红酒杯在……看雪?   “你在干什么?”夏津南上了厕所出来,去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不冷吗?”   商陆看着他手里捧得热水杯简直要气到吐血,尽管如此脸上还要保持风度,他面无表情的说:“心里烦,喝酒。没事,不冷。”   “烦什么?”夏津南果然上钩,走过去用热乎乎的手贴了帖他的脸颊,“还说不冷,脸这么冰。”   好机会……   商陆顺势拉过夏津南,将他扯进自己的怀里,说:“现在不冷了。”   自认为撩人于无形的商总下一秒就被夏津南一把推开了。   夏津南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往后撤了一步,说:“冷了裹被子去。”   商陆跟着他下来,说:“不闹了。”   夏津南将热水往他手里一塞,说:“多喝点热水。”   商陆问他:“剧本看完了?”   “看的差不多了……”夏津南随手拿了一个橘子拨开,“你说我接不接这部剧?”   商陆倒是对这个无所谓,说:“看你了,想接就接。”   夏津南把他今天和方律说的那番话跟商陆重复了一遍,又问:“他说的挺有道理,可是我怕我轻易接了这个戏,挑不起这个大梁……”   “没什么挑的其阿挑不起的……”商陆说,“你之前不也出演过男一么。”   夏津南失笑,说:“那不一样,之前那些都是流水的电视言情剧,比不上大银幕的。”   商陆说:“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尽力就好,你要是想一直走这条路就应该试试,总得迈出这一步的。”   “我总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夏津南说,“怕愧对陈导的心里。”   商陆说:“哪有这么多顾虑,我倒是觉得,你拒绝了他比没演好更让他难过。”   夏津南仍是有些犹豫,商陆说:“最差能有什么?不就是扑街吗,咱们又不是赔不起。”   夏津南哭笑不得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商陆说,“我的不就是你的么,还跟我计较这个。”   夏津南说:“那让我在想想吧。”   商陆说:“行,你想拍就拍,不想拍咱们就不拍。”   夏津南掰开几瓣橘子给他,:“对了,明天陪我去趟夏家,看看我妈,顺便问问当年处理那场案件警察的事儿。” 第63章 罪责   街上的年味浓厚,路过的家家户户都贴着喜庆的红春联,有的还在店面的街道上挂着红灯笼,在红与白的交错之中,显得格外的喜庆和漂亮。   可总有快乐蔓延不到的地方。街边的行人和建筑物开始减少,逐渐被一片茂茂匆匆的树林取代,夏津南不懂花草树木的品种,只觉得在冬天还能这么绿的树木肯定很了不起。   具体怎么个了不起的法,夏津南也没想过。   夏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雪萧瑟的挂在树杈上无人清扫,只是在通往大门的方向清理出了一条细细的小路。   家里没有布置任何关于红色的东西,门口甚至连出殡时的白条还都没拿下,更别说换春联了。   薛静穿着一身居家服独自坐在沙发前看着春晚的重播,家里的佣人纷纷回家过年去了,只有李叔还留在这里,即便如此,偌大的家里还是显得冷冷清清。   “夫人,少爷回来了,还有商先生,也来了。”李叔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仿佛他们两个的到来能给这个冷清的家增添不少人气似的。   薛静缓慢的转过头,露出一张憔悴的脸,让夏津南一瞬间感觉到陌生极了。   在他的印象之中,薛静向来是光鲜亮丽的,常常以温柔大方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使内心柔软,也只是在夏津南面前会掉两滴泪,在外人面前则是强硬的要命。   而现在,薛静暗黄的脸上挂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和大眼袋,嘴角拉拢着,皮肤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似的,眼角还带着肉眼可见的皱纹,头发像是没在打理过的样子,显得有些毛躁。   夏津南鲜少看到薛静这幅模样,仔细想一想,上次见到薛静这幅模样还是父亲和姐姐出车祸的那一年。   “来了?”薛静的嗓音带着沙哑,转头回去眼睛依旧盯着电视屏幕,无悲无喜道,“坐吧。”   李叔端来两杯热茶放在桌上,说:“暖暖身子。”   “谢谢……”夏津南捧着瓷杯,轻轻抿了一口,“妈,最近是不是没好好睡觉?”   薛静也不往他这边看,冷哼了一声,说:“我哪能睡得着?”   夏津南呐呐的说:“对不起……妈,你心里不舒服就冲我来,别折腾自己的身子。”   薛静讽刺的说:“我哪敢冲你来啊,也就只能折腾折腾自己了。”   自从夏庆余的葬礼过后,两人的母子关系急转直下,直跌入冰点。   薛静早早的没了丈夫和女儿,只剩下夏津南这块心头肉,可没想到一朝变故,儿子竟要跟家里解除关系,她怎么能不气?   外面的豺狼虎豹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母子二人,薛静一心想护在他的身后,回头一看,不知不觉只会依靠自己的儿子早已经长大有了他自己的想法,早就不是那个只会躲在她身后的小孩了。   “今天过来干什么?”薛静问。   夏津南把商陆手里拿的那些补品交给李叔,说:“带了些东西,顺便问您点事情。”   薛静没搭理他,夏津南继续说:“妈,我记得您有一个朋友是在警局的对吗?”   薛静沉默了两秒之后,说:“没有,你记错了。”   夏津南还以为她是记不清楚了,提醒说:“我印象里他是姓宋,当年车祸时……”   “够了!”薛静的音调陡然尖利起来,把夏津南吓了一跳,“我说了是你记错了!”   夏津南和商陆两人对视了一眼。见她的态度强硬,夏津南也不好再问,只好说:“我知道了。您好好休息吧。”   薛静长呼了一口气,问他:“你想做什么?津南,你要去干什么!”   夏津南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而是说:“妈,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   说着他站起来,又对站在一旁的李叔说:“我带了些补品,李叔您多留意着点给她补补身子,我先走了。”   “哎、哎,行。”李叔应着。   “津南……”薛静在后面叫住他,语气透着浓浓的疲惫与无奈,“津南……听妈这一次,别查了。”   她这话当中透露了不少信息,夏津南停下脚步回头问她:“您知道?”   薛静垂着眼皮,说:“当年的事儿查不清楚,就让它过去吧。就算你真的查出来什么,又有什么用?逝者已逝,津南,让这件事过去吧。”   夏津南深呼一口气,说:“妈,我不知道您对于当年的事情知道多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现在我既然知道了其中有猫腻,就一定会查下去,我做不到当做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妈——难道您就舍得让父亲和姐姐死的不明不白么!”   他这句话直击中薛静掩藏在深处的秘密,她的脸色煞白,泪水不由自主的顺着脸颊滑下来,夏津南走过来,扳住她的肩膀,说:“妈,当年的事儿您是知情的对吗?那次车祸也不是意外……”   说到最后,已经由疑问变为了肯定。   薛静默默的流着泪,一直摇着头不肯在开口。   夏津南颓然放开她的肩膀,语调带着轻微的哽咽,说:“妈!五年了,您瞒了我五年。”   每每午夜梦回,他在梦中一直被困在当年的那场车祸里出不去,最后一个镜头永远是满身是血、血肉模糊的尸体模样。   愧疚、悔恨折磨了他长达五年之久,而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这原本的一切并不是他需要来承担的,他扛了这么多年的罪责并不全是他的过错。   夏津南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游上岸,却被最亲近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扔回冰冷的海水之中。   薛静干裂苍白的嘴唇颤了一下,终是没能说出什么话。   ……   坐在车上的夏津南还有些回不了神,他万万没想到薛静竟然会是知情的,他不禁开始想,是不是夏家的人都知道?独独在瞒着他?   到底是谁害死了父亲和姐姐?又是谁能让薛静闭口不谈忍着丧夫丧女之痛沉默了这么多年?   又是谁能让临死之前的神志都不清楚的夏庆余死咬着不说出来?   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自背部升起一股寒意。   该不会就是夏家的人?   “别多想……”商陆边打转方向盘边看了他一眼,宽慰他说,“或许伯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夏津南嘲讽的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有什么难言之隐能让她忍到现在?”   商陆沉默了,夏家的事情离乱复杂,不是他一个半途插进去的外人就能解决的,想要怎么做还是要看夏津南是如何决定。   夏津南说完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太冲了,他放缓了语气,说:“对不起,我刚刚态度不太好,今天的事情让我有些难以接受。”   商陆说:“没关系。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夏津南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说:“接着查……剩下的事要麻烦你了,我想找到五年前处理那场事故的警察和法官。”   商陆说:“好。”   商陆路子广,办事效率很快,上午打出去要查资料的电话,晚上就收到了反馈。   方谨那边对于放着年假还要被拉过来干苦力没有丝毫的怨言,坐在沙发上兢兢业业的报告今天查到的东西。   “当年处理这场事故的警察叫赵伟英,是重案组组长,那场车祸的案子是他退休前的最后一起案子。至于法官……”   方谨翻出另外一张纸,上面是一个人的简历介绍,“叫做宋高洋,现在在本市最高法院任职,不过这两年很少审案子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带新人。”   “麻烦你了。”夏津南说。   他皱眉看着左上角的那个证件照,与自己印象中的男人的脸逐渐重叠,半晌,斩钉截铁的说:“是这个人。”   “是认识伯母的那位「宋叔叔」?”商陆问道。   “是他……”夏津南说,“他嘴边有颗痣,我记得的。”   方谨这时候补充说:“这位宋法官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律系,博士回国之后曾任律师,社交范围广泛不说,和不少达官贵族都有过接触,有极大部分的可能与夏家相识。”   夏津南若有所思问道:“这位赵警官呢?”   方谨说:“赵警官在工作上严肃的人,破过不少案子,还立过三等功,直到现在警局里还有他的照片,而在生活上他则是一个挺木讷的人,回家之后就是看孩子做饭,除了工作原因之外不会在外留宿,在业界的口碑很好。他现在不住在本市,离职之后就带着妻女回南方老家了。”   看似毫无联系的两个人,牵扯到了同一个案件里。   一切好像是毫无头绪,却又有什么东西彼此在相关联着。   夏津南沉默了一阵,说:“先去找这位宋法官吧。”   商陆说:“想好了?”   “想好了……”夏津南说,“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得去试一试。”   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那个捆缚我多年的罪责的真相。 第64章 上门   宋高洋中年得子,四十岁才得了一个宝贝闺女,今年是丫头外出上大学的第一年,夫妻两个都想的不得了,回来之后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这不,今天还领着闺女逛街买新衣服去了。不料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的时候身边的女儿发出一声短短的惊呼,拽住他的衣袖朝那边指着:“哇!爸,你快看!那是阙笙哎!”   发现楼下站着两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和一名保安,其中一个男生竟有些眼熟。   他所住的地方是高级住宅区,排查严格,外来人员是不允许进入的,一名稍矮的俊秀少年举着一张照片脸色有些发红的在说话。   宋高洋不留意娱乐圈的事,哪知道阙笙是谁,宋小晴平时喜欢追星,屋里的墙上被她贴的都是明星海报。   看她这幅花痴的样子他猜可能又是碰见什么「爱豆」了,怪不得觉得眼熟,可能是在他闺女房里看见过。   宋小晴拽着他的胳膊晃着,惊喜的说:“竟然是夏津南耶!他本人真的比电视上好看太多了!旁边那个男人是谁啊也好帅简直配一脸啊!!   好想去要个签名哇,哎爸爸爸,你给我们拍张合照吧。就是不知道人家乐不乐意,不过看他真的好可爱啊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她连说了一长串话有些压不住自己音量,在宋高洋听到「夏津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边已经被她的声音吸引的看过来了。   宋小晴惊喜的叫了一声,朝他招招手然后小跑过去,说:“你是夏津南吗?我是您的粉丝,可不可以跟我签个名?”   夏津南还没适应自己红了的这件事,更没想到自己在这里会被认出来,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温和的笑了笑,说:“抱歉,签名恐怕不行,我没有带笔。”   宋小晴上下找了一圈发现自己也没有带,她羞涩的一笑连连说:“没关系没关系……”   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合影可以吗?”   夏津南点点头,说:“可以的。”   宋小晴「耶」了一声,然后回头招呼宋高洋:“老爸!快快快,帮我们合个影!”   夏津南顺着她招呼的方向随意的看了一眼,却没想到看到一个面色紧张的男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夏津南微微瞪了瞪眼睛,朝自己手里的照片看了一眼,复又抬头,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声:“宋叔叔?”   宋高洋在女儿跑过去的时候就心道不妙,可现在躲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说:“津、南啊,好久不见了,还能认出我来……呵呵,真是巧啊。”   宋小晴瞪大了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两圈,嗔怪的对宋高洋说:“原来你们认识啊?爸!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宋高洋噎了一下,他巴不得躲的夏家远远的,哪儿还会去告诉自己闺女认识他!   宋小晴高兴的不得了,立即熟络和夏津南熟络了起来,高兴的说:“津南哥,要不要去我们家坐坐呀?”   宋高洋低声呵斥了女儿一声,说:“小晴!别没大没小的,人家忙得很。”   夏津南看了商陆一眼,商陆不着痕迹的轻轻点了下头,夏津南说:“没关系的,今天就是专门过来找您的。”   之后再转头笑眯眯的对宋小晴说:“打扰了。”   宋小晴笑着说:“我们刚刚买了不少菜回来,我妈做饭可好吃了,晚上让她多给你们烧几个菜。”   宋小晴和夏津南商陆三个人在前面走着,宋高洋一脸阴沉的跟在身后。   自己这个闺女自小就不怕生,此刻也不例外,叽叽喳喳的跟个小鸟一样,一蹦三跳的带回了自己家。   林文欣过来开门的时候没想到外面这么多人,还以为是宋小晴的朋友,说:“呦,小晴这是带朋友回来了?”   “什么朋友呀!津南哥、商陆哥你们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了……”宋小晴招呼他们进门,对林文欣说,“妈,这是大明星。”   林文欣乍一听有些迷糊,“什么大明星?你爸呢?”   “我爸在后面呢……”宋小晴拿了两双新的拖鞋摆在他们面前,“你们先坐,想和茶还是饮料?我爸喜欢喝碧螺春,我觉得那味挺怪的……我这有同学捎来的果茶,要尝尝吗?”   夏津南客气的说:“不用,白开水就可以了,谢谢。”   宋小晴蹦蹦跳跳的跑到厨房去接水了,留下客厅四个人面面相觑。   “老宋……这是?”林文欣问。   宋高洋进了门,将两兜子菜放到玄关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夏津南说道:“阿姨,您好,我是夏津南,薛静的儿子。这位是我的男朋友,商陆。”   林文欣一下子就呆住了,显然是没从「夏」「薛静」「男朋友」这几个词汇当中跳脱出来,张着嘴呆愣愣的看着他们俩回补了神。   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宋小晴就从厨房端着两杯温水出来了,一出来看到他们都在站着,说:“站着干嘛呀,快坐快坐。”   宋高洋说:“先坐吧,有什么事儿吃了饭再说。”   气氛一下子由尴尬变得热闹,宋小晴跟着夏津南和商陆坐在客厅说这话。   林文欣还没从这个消息当中返过味就被宋高洋拉到了厨房,“老宋,这是怎么回事?夏家的人怎么找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宋高洋说,“薛静那边没听到消息,不知道是怎么找过来的。”   林文欣一下子就慌了,小声的说:“是不是当年的事儿……”   “嘘!”宋高洋制止住她,“瞎说什么劲儿,当年的事儿咱们都得带到棺材里去!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少说话,别抖搂出什么来。”   林文欣着急的说:“我、我这不是心虚么!”   宋高洋低声呵斥说:“有什么好心虚的,行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什么就别管了别管了……”林文欣锤了一下手心,“他那个什么、男、男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宋高洋手里切着菜,说:“我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问什么咱们就咬死了说不知道。”   林文欣叹了口气,“哎,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菜很快就烧好了,宋高洋端着饭菜出来,夏津南站起来想要去帮着拿个碗筷,被宋小晴止住了,“哥,你们等着吃就行,我去收拾。”   香喷喷的饭菜摆上桌,色香味俱是勾引着味蕾,可这一桌子人当中也就属宋小晴无忧无虑的想吃饭了,其他四个人都是各怀心思的坐在桌边。宋小晴去厨房冲果茶,   宋高洋咳了一声,问道:“你妈妈的身体还好吧?”   “还好。”夏津南回答说。   “那老爷子也……”   “爷爷去世了。”   “啊!”宋高洋不知该说什么,“节哀。”   场面一时又尴尬起来,宋小晴端着一壶果茶出来发现还没人动筷子,说:“怎么了?动筷子吧,不用客气。”   说着率先夹了一块五花肉,说:“我妈的手艺很好的。”   林文欣闻言露出一个苦到不能在苦的笑,低着头扒了两下饭就借口身体不舒服先回屋去了。   吃东西的时候商陆下意识的夹了一筷子青菜夏津南,并把里面的香菇挑进自己碗里,说:“吃点菜。”   夏津南刚想说话,坐在对面的宋小晴咬着筷子「呦」了一声,说:“能不能别撒狗粮?”   面对商陆这个在外人面前装冷冰块的大尾巴狼宋小晴丝毫没有被吓住,问道:“话说商大哥你这么帅怎么没进圈子啊?”   夏津南说:“他不爱这行。”   宋小晴「啧」了一声,说:“真是可惜了……哎,爸你怎么了?也不舒服么?”   只见宋高洋皱着眉只杵着自己碗里的饭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宋小晴这么一提醒,站起来说:“没事,没事,你们吃你们的,我去看看你妈。”   “行……”宋小晴跟着站起来说,“是不是老毛病犯了?我也跟着去看看吧。”   宋高洋说:“没事儿,她昨晚没睡好,今天又累着了,你们吃。”说罢一推晚就跟着进屋了。   饭桌上就剩下他们三个人,饶是宋小晴是粗神经也有些察觉出父母的不对,自言自语的说:“今天他们俩怎么了这是,怎么都怪怪的……”   夏津南看着他关上的房门,笑了一声,说:“可能是想起来以前的一些事情了吧。”   宋小晴什么都不懂,问:“以前的事儿?对了,我还没有问过呢,津南哥,你是怎么认识的我爸啊?”   夏津南说:“叔叔跟我妈是多年的朋友,这次过来看看他,顺便问些事情。”   “什么事?”宋小晴眼睛里写满着疑问,“说出来听听,没准儿我知道呢!”   夏津南笑着摇摇头,说:“你不懂。”   宋小晴不服气的说:“津南哥,你可别小看我,我现在学的是法学专业,从小我就跟着我爸出庭了,而且还看过他的卷宗,就连他当律师的时候好多案子我都能记得呢,家长里短的离婚的、分家产的、经济诈骗的,对对对,还有刑事案件,亭南的分尸案、公车杀人案,还有香山的离奇车祸……” 第65章 询问   “车祸?”夏津南敏锐的捕捉到她这个字眼,“香山车祸?”   宋小晴被他打断,说:“哎?津南哥你知道?”何止是知道。   夏津南在心底默默的回答。他现在胸口剧烈的跳动着,他下意识的去握住商陆的手,商陆回握住他,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屋门忽的一下子被拉开,宋高洋面色铁青的屋里出来,阴沉的说:“小晴,吃完了就回你的屋里去。”   “啊?”宋小晴被他爸这幅模样吓了一跳,“爸你干什么啊我还没说……”   “不懂事!让你回屋没听见吗!”宋高洋高声呵斥道。   宋小晴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这么大夫妻两个连重话都没怎么跟她说过,这一下可把宋小晴搞蒙了,眼圈一红,抹着眼睛噔噔噔的就跑回屋去了,还重重的摔了一下门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宋高洋神色憔悴的转过头,说:“不好意思,孩子小,不懂事。”   夏津南说:“不会,小晴很可爱。”   宋高洋从口袋拿了一支烟点燃,徐徐的烟雾缭绕至上空,绕了一个小圈之后很快的就消散了,“得有五、六年没见了吧?”   夏津南点头,说:“是的。宋叔叔,我也就不跟您绕圈子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当年车祸的那件事。”   宋高洋磕了磕烟灰,说:“我当年只是接手过那个案子,照常审理而已,我知道当年那场车祸对你的心里阴影很大,可我不过是个法官而已,跟你母亲又有些交情,一切都是按照他们的意愿来判的。   而且当年酒驾的那个司机也已经被判处死刑,赔的他倾家荡产,他家里还剩下一个孩子没人照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津南,他们已经遭了报应了。”   夏津南说:“不是的……不是这样。”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辆大货车紧紧贴过来的样子,那么宽敞的道路他好巧不巧的就要靠到他们这边来,当时他们前方还有一辆车,大货车是如何歪歪扭扭的巧妙地避开前面那辆车而将他们挤到路边的?   现在想来,那司机撞完他们之后立即就跑了,根本没有什么反应的时间,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的快速的逃离了现场。   当年的宣判的时候他也出席了,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没有丝毫的悔恨之意,总是沉默着不说话,都是法官问什么他答什么,并且一口咬死了说自己是喝多了撞死人,他的老婆当时在旁听席上都要哭晕过去了也不见他有什么舍不得的样子。   直至宣判死刑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也是淡然的,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一般。   夏津南将自己的疑问一条条的说出来摆在宋高洋的面前,让宋高洋哑口无言。   那支烟已经抽到了底,宋高洋将他重重撵在烟灰缸上,还是那句老话,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法官……”商陆突然开口,问道,“您今年就该退休了吧?”   宋高洋没想到他话题转的这么快,顿了一下回答说:“快了,今年五月就该退了。”   商陆点点头,又说:“您的女儿很漂亮。”   商陆说:“说您年轻的时候破获多起案件,当法官二十年来没一起冤假错案……这个几率在我国乃至世界都是很少见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十八年前有一个穷凶极恶慌不择路的绑架了当时还有孕的高太太。后来您太太受惊早产,那孩子被丢弃到荒郊野外……”他欲言又止,接着说道,“当年有一场轰动全国的贩卖儿童案件,被解救出来十三名儿童仅有一名两岁的女幼童身亡,当时她的亲人跪在法院门口哭了一夜,您还记得吧?”   商陆越说宋高洋的脸色越苍白,他的手紧紧的抓着裤子,眼神不安的来回闪躲着。   商陆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算起来那孩子今年也应该上大一了吧?”   当年林文欣遭歹徒绑架,早产时刻将孩子产在了荒郊野外,后被营救出来之后孩子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林文欣早产大出血,不得不切除子宫,在得知自己的孩子没了,并且再也无法怀孕之后林文欣每天都以泪洗面,宋高洋爱妻如命,恰逢这时候接到了一起拐卖儿童案,他便起了心思,想着借此领养一个过来告诉妻子说将孩子找到了。   他挑来选去选中了一个年仅两岁的女幼童,那孩子是个单亲家庭,父亲在她生产那年去世,妈妈不过是个普通的人民教师。   他为了不让妻子失望,便使了些小手段,谎称那孩子死了,再将孩子偷偷抱回自己家中告诉妻子这是他们自己的孩子。   当年便是薛静知道这件事,才以此威胁他宣判的那件案子,当时林文欣还特别不理解宋高洋,让他当甩手掌柜不接这个案子,可宋高洋不得不接下来,因为一旦暴露,妻子伤心难过旧疾复发不说,自己多年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名气和地位也会不复存在,因此他不得已接受了薛静的提议。   时隔多年,风水轮流转,现在,又轮到她儿子过来同样用这件事情来威胁他。   宋高洋急促的喘息起来,半晌,他哑着嗓子说:“我答应了她,就不会告诉你的,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人的地址。他……知道的很多。”   “您是指赵伟英赵警官么?”商陆看透他的想法,说,“这可不能成为您的筹码,他的住址我们早已找到了。”   宋高洋摇摇头,说:“那地方只是他儿子和老婆住的罢了,他早就躲到国外去了,这么多年他家里人都联系不上他,只有我们才会偶尔联系一次。”   抽丝剥茧的在一步步接近真相。夏津南反倒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从宋高洋家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那张国外小镇的地址,久久盯着那张小纸条不说话。   商陆说:“这件事牵扯到了太多人,恐怕没你想的只是「谋杀」这么简单,津南,你……”   “我要查下去。”夏津南说,骨子里的韧劲此刻全都泛上来,“他们越是瞒着我,我就越要查出真相。”   商陆说:“如果真的是夏家的人干的你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夏津南说,“情分早就淡了,他们能够手足相残,我为什么不能大义灭亲?”   两人回去之后大致收拾了一下行礼,晚上买了飞往国外的机票,连夜赶往了N国。   有人欢喜有人愁,在夏津南飞往国外查询真相的时候,国内也如同炸了锅一般。   新晋影帝与小花旦岳茹共度春宵过后坐实恋情,刚上热搜的第二天就被爆出他为了接戏曾经爬过X导的床,事情在逐渐发酵,岳茹的经济公司联系不上她,转而过来找到焦头烂额的白清朗,白清朗一下子从云端被拉到泥潭,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岳茹?   气急败坏的就把人给打发走了,可没想到人家的经纪公司转脸就说白清朗提了裤子不认人,逼迫已经怀孕的岳茹打胎,并且将人关了起来。   岳茹失踪引起重大网友的关注,就连警察也介入到这件事中,一个娱乐新闻就这么变成了刑事案件。   更劲爆的是,在警察的调查过程之中竟然发现白清朗不仅吸毒,而且还走私毒品,这个消息如同一个重磅炸弹一般将白清朗彻底击垮,他的人设崩塌,辛辛苦苦花了这么多年才登上的神坛转眼就被无数只手给生拉硬拽的扯下来,原本凭借《将军令》积攒的人气和粉丝轰然散尽,各位影迷粉丝们气急败坏,纷纷指责他毁了这部好电影,转而将一腔的热情和心疼都加之在夏津南饰演的阙笙上,微博底下纷纷都是「心疼你」「为了渣男不值得」「被这种人渣拉低了票房」如何如何,借此知名度又上升了几个档次。   只不过夏津南此时不在国内,没有发任何一微博标题,没蹭上这场热度,不过粉丝仍是蹭蹭蹭的上涨,南瓜们便把这归咎为「我们家津南不屑蹭这个渣男的热度」云云。   白清朗已经一周没有出过门了,外面无处不在蹲守着娱记,他将窗帘和房门都关的严严实实,大白天的屋里漆黑如夜不说,就连灯也不敢开一盏,他颓废的坐在地上,脚边散落的全是啤酒罐,空气之中混杂着一种酒精和食物酸腐的味道。   被他摔坏了屏幕的手机兢兢业业的又响起来,他烦躁的抓起手机一看,打来电话的人正是罪魁祸首林昭。   “白清朗!”电话那头的林昭比他还要着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不都看到了吗!”白清朗低吼道,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温文儒雅,“我他妈还想问你,你不是答应我说没问题的吗?!”   天价的违约金纷至沓来,各界的责骂声不绝于耳,公司要和他解除合约,好不容易谈好的广告商找了新的代言人,刚接下的新戏也被提出剧组,他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该发的脾气都发完了,可仍是无济于事。   林昭问:“岳茹人呢?”   白清朗说:“不知道那个婊/子跑到哪里去了!要是她一开始就出现后面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这是,刺耳的门铃声突然响起,白清朗陡然一惊,险些没拿的住电话。   “喂?喂?白清朗?怎么不说话了!你看见谁——”林昭的话还未问完,电话那头已经被挂断了。   方谨站在门外,一副衣冠楚楚商业精英的模样,说:“白先生,您好。我是商总的助理,方谨。” 第66章 反水   白清朗满怀戒备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你来干什么?”   方谨笑的温雅,说:“来找您商量些事情。”   白清朗脸上狰狞,一边关门一边说:“没得商量!你们把我搞成这个样子还妄图合作?没门!”   方谨一只手拦在门框,说:“白先生,这可是笔划算的买卖,您不听听么?”   “何况您现在……已经是别无选择了。”   他一副精英的模样,却如同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一点点的缠紧他的身体在不经意间给他致命的一击。   白清朗卸了力气,那些伪装出的凶狠样子也跟着一同消失,他颓然的放下手臂,“进来吧。”   方谨信步进门,对屋内凌乱的摆设视而不见,径直走进去坐在一处沙发上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内掏出一个平板电脑,开门见山的说:“白先生,关于之前夏先生那件事是您一手谋划的么?”   他的镜片反射着平板的白光,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白清朗支吾着没说出什么,方谨轻笑一声,自顾自的接下去:“不是的对吧?所以还有谁呢?”   白清朗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身上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是怎么一回事,他呼了一口气,说:“是林昭。”   “林昭……”方谨默念这个名字,手指如飞的在屏幕上调出林昭的资料,“是这个人么?”   白清朗看了一眼,仓促的点点头。   方谨提出自己的疑问,“他一个小明星,什么地方值得你白影帝跟他合作?因为钱?”   “应该不是……”他摇摇头,否定自己的说法,“不是因为钱,那就是因为「名」了,你是有什么把柄在他的手里?”   白清朗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为苍白,他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谨推了一下眼镜,语气依旧柔和:“除了他、还有谁?”   白清朗僵硬的转过头,说:“我不知道了,只知道他认识了一位少爷,姓夏。”   方谨「嗯」了一声,调出夏洛凡的照片,“是他吗?”   ……   “是他吗?”夏津南看着远处劳作的男人,又低头看看自己手机内的照片,“一点都不像。”   照片中的男人神采奕奕,胡须干净整洁,面容严肃,跟面前这个胡子拉碴还有些微微驼背的中老年人完全不一样。   商陆说:“是的,查到的是这个地址没错。”   夏津南走过去试探性的「hello」,那人转过头来,一张晒得黝黑的脸上布满沟壑,完全不像是六十岁,而是像八九十的身体健朗的耄耋老人一般。   和照片上来比简直是跟整容了一样。   那人带着疑惑看向他们,夏津南切换成中文,说:“你好,我是夏津南。”   他并不认识夏津南,可只听到这个夏姓便紧张起来,赵伟英手中的锄头一个没拿住掉在地上,他狼狈的将锄头重新拿回手里,指节因为太过用力微微泛白。他长叹了一口气,说:“跟我来吧。”   赵伟英把两个人带到一所自建的小木屋内,屋子里陈设异常简陋,一张床、一张小木桌、桌上放着一个破旧的小茶壶和茶杯,茶杯旁边摆着一个老旧的录音机,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一个陈旧的钟表。   连凳子都没多余的一个。   赵伟英洗干净了手,从外面搬进来一条长板凳,说:“家里简陋,不要介意。”他左右看了看屋子,“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   夏津南客气的说:“没关系的,是我们麻烦您了。”   赵伟英也不在多跟他们废话,问道:“你们是替谁来的?”   夏津南说:“替我自己来的。”   赵伟英一怔,夏津南说:“夏宏是我父亲。”   赵伟英短暂的「啊」了一声,说:“怪不得……没想到还是没能瞒过去。”   夏津南问:“我这次过来就是想问问您当年那场车祸的事。那场车祸,到底是不是意外?”   这次换成赵伟英惊讶了,他问:“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宋法官告诉我们的地址……”商陆故意突出这个信息,后面的话说的云山雾罩,“他说您会给我们更加准确的答案。”   赵伟英手摩擦着大腿的布料,他纠结了一会儿说:“不是意外。是蓄意谋杀。”   ……   白清朗对上方谨那双眼睛,看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这才明白对方早已是布好了牢笼在等着自己往里面跳。   而且他不得不钻,后面是豺狼虎豹,前方的悬崖没准还能给自己留下一线的生机,可若是落入他们那群狼的嘴里,肯定是被吃的连渣也不剩下。   方谨说:“你是怎么认识夏洛凡的?通过林昭吗?”   白清朗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需要知道我能够得到什么好处才能继续回答你的问题。”   方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说道:“白先生,我想您现在还是不太了解自己的处境——别说是得好处,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就算得了钱,没有命花,这钱您还敢要么?”   白清朗的面色铁青:“我要是都交代出来了,你拍拍屁股走人怎么办?”   方谨笑了一声,说:“这个您放心,既然答应了让您明哲保身,就一定能做得到。”   白清朗仍是一副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   方谨无所谓的耸耸肩,说:“您要是不想说也可以,我还是刚刚的那句话,您现在没有任何筹码可以跟我们谈条件,若是不信,那就算了。”说着他收了平板作势就要走。   白清朗哪能就这么让他走了?说一点也是说,两点也是说,自己都把这俩人爆出来,现在白白放他走岂不是前面的话都白说了?   “是林昭牵的线。”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在他说话的同时,方谨不动声色的按下了胸口那支录音笔的按钮,“他想利用我在圈里的名气来打压夏津南。之前岳茹的事情也是我做的,我们提前商量好将人藏到屋里,我在把醉酒的夏津南送到提前准备好的宾馆中,第二天在「巧合」的去敲门,一切都是我们商量好的。林昭那边负责把料报给夏家,我负责爆给媒体,双管齐下,打算搞垮夏津南。”   方谨「噢」了一声,又问:“所以这一切幕后主使是夏洛凡吗?”   白清朗摇摇头,说:“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我和夏洛凡没见过几次面,中间的谈话大部分都是通过林昭来传递的,他说的话有没有出入我不知道,是他们要求我这么做的。”   方谨点点头,说:“所以你的听命于他们两个人的,对吧?”   白清朗皱皱眉,显然是很不喜欢「听命」这两个字,不过现实压着他无法抬头也无可辩驳,硬着头皮承认说:“算、算是吧……”   方谨总结道:“也就是说,林昭想要红,夏洛凡想要利,你想要钱,所以你们三个人联合起来想通过伪造的新闻来搞垮夏津南对吗?”   白清朗低吼道:“是林昭先找上门来的,你他逼我的!”   “他逼你?你为什么能听他的话并且肯听他的话?”   方谨问字字直戳他的心理防线,“是因为那个所谓的「把柄」吗?那个把柄到底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炮弹,把白清朗最后的那点隐私轰炸的干干净净,白清朗咬着唇,内心挣扎着。   方谨浅笑,残忍的说出一个名字,“是因为曹连宇吗?”   白清朗像是被雷劈中,满脸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方谨低头划着平板,说:“纸包不住火,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过的亏心事不知只有他知道。”   白清朗两腿岔开坐在沙发上,颓然的抓着头发,低声说了一句:“是的,就是因为曹连宇。”   方谨低头,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问道:“谢谢您的配合……白先生做事一向谨慎,和他们的通话记录或者是交易往来,应该都有记录的吧?”   白清朗啧了一声,大步走进卧室翻找了一番,不过三分钟又大步冲了回来,自暴自弃的将合同书信还有录好音的对话通通的拿了出来,把那些东西狠狠地往桌上一摔,说:“你想要的都在这里,股份转移、房产过户,交易往来还有我们的谈话记录,都在这。”   方谨也不细看,将那些东西慢条斯理的收拾好之后,说道:“今天打扰您了,告辞。”   说罢就站起来要走。   白清朗拦住他,着急的说:“我怎么办?”   方谨一脸无辜,问道:“什么你怎么办?”   白清朗说:“你之前答应我的让我「明哲保身」的呢?!起码得给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吧!要是仇家过来寻仇怎么办?”   方谨一脸恍然,说:“噢,您是指这件事。我刚刚想来想去,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是监狱。”   他笑着如同初来时的温雅,却透着森然的冷意。   “你骗我!?”白清朗近乎崩溃的大吼。   方谨拨开他抓住自己衣领的手,说:“白先生,我之前说的原话是「您没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至于怎么理解,就看您自己了。”   “我也劝您不要轻举妄动……”他扬了扬手中正在通话中的手机,“警察先生下一秒就能进来,有什么话,到局子里去说吧。” 第67章 迷雾   “接到报警之后我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肇事司机许义明逃逸,夏宏和夏津妙当场死亡。   后来追查到许义明家中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像是早就等着我们来似的……”赵伟英脚下的烟头扔了一地,他又点燃了一根,说道,“当时我以为是他的内心愧疚亦或是心里知道自己逃脱不了,而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在后来审讯的过程中却发现,他根本不是我之前想的那样。   他每次回答问题的说辞都一样,认错态度诚恳,丝毫没有给自己辩解的意思——就像是提前背好的稿子一样。”   赵伟英陷入回忆之中。   一身黄色囚服,头发被剃成板寸的男人端端正正的坐在审讯席上,坦坦荡荡的承认了自己醉酒驾车导致无辜的二人身亡的事情,就连一审下来之后连上诉都没提过,认定了自己的死刑。   赵伟英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怀疑是有人买凶杀人,许义明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而已。   他走访许义明周边的邻居,四周邻里们纷纷认为许义明不是这种会酒驾而且还逃逸的人。   在众人的口述中他了解到:许义明是一个老老实实的货车司机,并且拥有二十年的驾龄,平时开车都是小心翼翼的,是一个老实又敦厚的男人。   家里有一个重病的妻子和正在上中学的女儿,一家的经济收入全靠他各地长途拉货。   在他们看来,许义明为人和善、爱护邻里、顾家爱妻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怎么可能就酒驾撞死人了呢?   许义明的妻子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也是不敢相信,要求见许义明却都被他拒绝了,只好天天在家以泪洗面。   相对于悲痛欲绝的妻子,他的女儿则显的要淡定的多,一边安慰着家里的母亲,一遍各处打听看守所里父亲的情况,在得知自己父亲被判处了死刑之后情绪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之后的一切便是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许义明被关在监狱中,等着最后死刑的期限,死刑之后他的女儿和妻子倾家荡产的四处筹借赔款,到最后也不知道把钱还清了没有就搬离了原来的住所。   赵伟英心知有异,想继续追查下去,却在启程的那天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身干练西装的女人敲开他们家的门,黑发一丝不苟的盘至发顶,一副女强人的模样。   那人开门见山的就叫他不要查下去了,赵伟英当然不肯,特意找了当年审理这场案件的法官,却同样被告知这件事不是他们能管的了的。   赵伟英不肯放弃,执意要去调查那对母女,却让他查到重病的妻子被接进了一家三甲医院进行治疗,而原本该考大学的女儿也顺利的考上一所重点大学。   这一切是他心中更加迷惑,想更进一步调查的时候,夏家的人来了。   这次来的不仅有那个女人,还有一个耄耋的老人,那老人二话不说就拿出一笔巨款要他放弃这件案子,并亮明身份说自己的被害人的家属,要求他立刻停止调查。   赵伟英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家人不明不白的死掉,为什么不肯接受真相?   就在老人掏出钱的下一刻他才明白过来,不是他们不想查,是他们不敢查。   夏家基业根深蒂固,血脉做根通过几辈子乃至十几辈的人努力之下成长为一颗葳蕤繁茂,其中的龌龊肯定不少,而这件事极有可能他们自己夏家的人而坐下的,夏宏和夏津妙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牺牲品。   所以他们开始拿钱堵住那位法官和自己的嘴,以求息事宁人。   不然以夏家只手通天的势力,想查什么人查不到?还需要自己一个小警察么?   最终赵伟英没有要那笔钱,自己退休的最后一个案子,他还是妥协了。   他一辈子活的正直坦荡,从业多年一直信奉着自己刚入警校时的誓言,「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真相」。   可没想到最终仍是没有做到,他内心有愧,饱受折磨,甚至觉得那两个不明的冤魂整日在他的耳边萦绕着。   后来他安顿了家人,自己独身一人来到国外,过着清苦的日子企图能够缓解自己心里的一点愧疚。   说完这些后赵伟英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他说:“我一直记着你当初看我的眼神……”   期盼的、充满希望的,祈求警察能够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最终不过归咎成一句:意外。   一个历经风霜的警察在他面前哭的像个孩子,夏津南一瞬间觉的自己很懂他。   虽然是与他不相关的人,但他正直了一辈子,可最后还是面对强权弯下了腰,那件案子成为自己心里的一根刺,久久的拔不掉。   “谢谢您……”夏津南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谢谢您告诉我……”   赵伟英说:“我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说出来……是我对不起你。”   夏津南出来之后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他能想到自己的母亲是知情的,却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帮着隐瞒的「帮凶」。   到底是谁,让夏老爷子和薛静齐齐的瞒住外人,即使那个被害者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的丈夫?   商陆轻搂住他的肩膀,说:“也许没你想的那么糟,现在不许瞎想,等回去之后问清楚再说。”   夏津南极缓慢的点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疲惫的闭上眼睛。   屋外积雪融融,漫无边际的白色一直延至淡青色的天边,屋内虽然腾着热气却是掩盖不了清冷。   “人出国了?”薛静抬眼冷然道,“干什么去了?怎么没能看住?”   保镖低着头回道:“不清楚,他身边跟着商陆,我们跟不上。”   薛静问道:“去那个国家了?”   保镖说了一个国家的名字,薛静听后脸色一变,「倏」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手中的报纸拍到桌上,保镖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说道:“夫人,需不需要我们现在去一趟?”   “晚了……”薛静看向窗外的苟延残喘的太阳,颓然的闭了闭眼,“算了,该来的终究会来。”   夏津南回国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并不是夏家,而是夏兰的住所。   不知是不是老爷子去世对她打击太大的缘故,夏兰比上一次夏津南见到她的时候要消瘦许多,脸颊向里凹陷着,去的时候正对着笼子逗鸟。   夏津南放下手中的补品,叫了一声:“二姑。”   夏兰先前在葬礼时就看到过他和商陆在一起,此时看到他跟在后面进来,倒没什么惊讶的意思,而是问道:“你们认真的?”   夏津南点了点头,说:“认真的。”   夏兰转头过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说道:“前两天薛静来过……你出国了?”   夏津南也不隐瞒,说:“是的,去了一趟N国。”   夏兰拿着一只尖嘴的小壶往里面的小碟子里倒了些水,问道:“查出什么来了么?”   夏津南简单概括道:“车祸不是意外。”   “具体是谁我不清楚……”夏津南说,“不过我查到了许义明女儿的住所,今天下午就去。”   夏兰转过头,已是满眼眶泪水,她颤声道:“我就知道不是意外……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肯把这件事提出来了。”   夏津南敏锐的捕捉着她话里的意思,试探性的问道:“您知道什么?”   夏兰却摇头,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在夏津南刚想又问的时候,她的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看见过老爷子的日记。”   “日记?”夏津南倒是不知道老爷子平时还有记东西的习惯,书房对他来说犹如洪水猛兽,他躲还来不及,自然不知道老爷子的这个习惯。   夏兰说:“从我记事起他就有一个蓝皮的本子,那本子他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旧的不得了,但一直都未换过,小时候我贪玩,曾经打开本子看见过,后来被他发现把我大骂一通。   后来车祸之后我觉得这事情蹊跷,当时老爷子的态度也很奇怪,按照他的那个暴脾气,自己的儿子孙女突遭横祸惨死,他一定是要查的水落石出的,万万没想到在判处了许义明死刑之后他就没了动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您的意思是,爷爷包庇了什么人、而这个人,是夏家的一员,并且还是近亲亲属对吗?”   不然为什么老爷子宁愿让自己长子白死也要压下这件事情?   夏兰说:“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回去的路上夏津南忽然问商陆:“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商陆正开着车,冷不丁的被他这么一问有些没大反应的过来,他想了想,反问说:“你是想说夏洛凡?不,应该是你三叔才对。”   夏津南说:“他向来和我不对付,处处和我作对,可是通过他们几个人的话,我妈又是参与其中的……平时我们与夏宇交恶,我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来包庇他。”   “也许不是包庇,而是有苦衷。”商陆打转方向盘,提出自己的看法,“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让你母亲不得不这么做,她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夏津南说:“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想不通……”   薛静有主意、有看法、有远见,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想要拦着他?   商陆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柔软的发顶,说:“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明天一早我们去找许义明的女儿。” 第68章 录音   许义明女儿名叫方婷,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在许义明死之后她随了母姓,居住在坐高铁不过二三十分钟的距离便能到的一所小城的小区中。   小区的建筑物最高也不超过五层,老头老太太坐在楼下的健身器材坐着扯闲天,或白或红的墙皮脱落了不少,偶尔有几个小孩子相互追逐打闹的跑过,两个人倒有些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楼梯狭小逼仄,楼道旁边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到他们家门口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人正掂着两兜子菜正拧钥匙准备进门。   方婷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继续开门,这时夏津南问道:“你好,你是……方婷吗?”   方婷这才扭过头正经的看他,盯了两秒之后惊讶道:“你、你不是那个阙、阙什么来着?”   夏津南说:“我叫夏津南。”   方婷显得有些局促,她微笑着说:“对对对,瞧我这脑子,都忙忘了……”她超后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随行的摄影师,问道,“你们来这里录节目?”   夏津南说:“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问问当年车祸的事情。”   刚刚还一脸笑意的方婷立马就转变了脸色,“你是夏家的人?”   夏津南说:“夏宏是我父亲。”   方婷脸变得难看至极,音调也提高了些,略带激动你的说:“你们来干什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钱也赔了,我爸他也死了,你们还来干什么?”   夏津南没想到她的反应能这么大,解释说:“不是,我们……”   他话说到一半,被商陆拉住了手,只听商陆问道:“钱呢?”   方婷疑惑道“什么钱?”   “你母亲治病的钱是怎么来的?”商陆步步紧逼的问道,“赔偿款是62万,这对于你的家庭来说已经是天价了,在还清赔款之后哪里来的多余钱款给你母亲治病?又是哪里来的钱买的这套房子?”   出乎意料的,方婷惊讶的问:“赔偿款是62万?!”   夏津南点点头,“你不知道么?”   方婷眉头皱着,说:“我妈告诉我赔偿款是10万块……而且这个房子不是买的,是租的,我妈治病的钱也是筹来的。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爸收钱杀人么?”   说话的声音吸引了屋内的人,屋里的女人打开了门,“怎么听你站了半天还不进来?有什么……”   一名中年女人站在门边,她的腿脚不太好,左腿微微跛着,身材瘦小,见到两人有门口站着的三人有些惊讶的问道,“小婷的朋友?”   方婷转头过去说:“不是,妈,他们是夏家的人。”   一听到「夏」这个字,女人的脸色忽的一变。   看到自己母亲瞬间变白的脸色,方婷心里一下子没准起来,心也揪起来,她问道:“妈,他们刚刚说当年车祸的补偿款是62万,不是10万吗?这是怎么回事?”   方芳说:“你们胡说什么?补偿款我们早就赔清了,小婷!快进来,别跟他们多说,肯定是来要钱的!”   欲盖弥彰的话让方婷心中更加疑惑,夏津南此时说:“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来要钱的,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   许义明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手里捧着装满钱的手提箱有些微微颤抖着,一遍又一遍的数着钞票。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明显不耐烦,他抬腕看了一眼表,说:“这些只是一半,等事成之后再付给你另一半。”   许义明面部纠结着,问:“那我老婆和女儿……”   男人说:“这个你就放心吧,你老婆的病肯定能治好,女儿将来一直到工作都有人负责。”   男人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冷声说:“怎么?后悔了么?”   许义明掩面,说:“这、这可是伤天害理的事儿啊,是要下地狱的!”   男人冷笑一声,说:“呵,地狱?人间就是个地狱,你可别忘了,老婆孩子还在我手里,这一票你不干也得干!”   男人替他关上装满钱的箱子,说:“你放心,我们到时候会给你请专门律师,过失杀人,给你判处的是无期徒刑,到时候在动用关系赛些钱进去,你在里面好好表现,没准过个十二三年你就能出来,十几年换五百万,不值吗?”   许义明叹了一口气,掂着仿佛千斤重的箱子慢吞吞的离开了。   ……   “我做错了事。”   许义明在日记本上写的最后一句话,时间正是出事的前一晚。   夏津南合上日记本,把本放在桌子上,方芳低声啜泣着说:“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还是我看到日记才去质问他的。那个时候他就让我拿着钱走,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   ……   “许义明!你疯了吗?你疯了吗!”方芳将本子狠狠的摔在地上,“这些天你瞒着我都干了什么?我信任你才不去问你,你干的这可是违法的事!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你怎么能忍的下心?!”   许义明双腿大开坐在沙发上,弯着腰手紧紧地抓着头发,近乎崩溃的说:“我也不想!可是真的是没办法了,那批货在路上出了意外,我根本赔不起……还有你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实在、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方芳冲到屋内将手提箱拿出来,哭着说:“就算没办法咱们也不能做这种事情……老许,你听我的一句劝,把钱退回去,那批货的赔款咱们想办法,借也好贷款也好,咱们不能收这种脏钱!”   许义明站起来拦住她,劈手夺下箱子,声音嘶哑的说:“你别管了,等明天出事之后你就带着孩子走。”   方芳摇头,“老许!咱们好好的过日子不行么?咱们踏踏实实的不行么!你非要去走这条道,你走了让我怎么办,让囡囡怎么办?”   许义明说:“他们答应了我会找律师,到时候判处的是无期,不会是死刑。等我出来了就跟你好好过日子。”   ……   夏津南说:“当年判处的可是死刑。”   方芳说:“那是我们谁也没能想到的,他口口声声跟我说让我放心,最多蹲个十几年就能出来,哪能知道当堂宣判的竟然是死刑!”   当年夏家不知有几方势力争斗,原本想保下他的人没能保的住他,亦或是想让他彻底闭嘴,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许义明都成为了这场争斗之中的牺牲品。   ……   许义明的眼眶通红着,若不是他的手被绑在椅子上,仿佛下一刻就能跳起来将面前的人掐死似的,他低吼着说:“怎么回事?不是答应好了我无期的吗!怎么变成死刑了?我要上诉、我要上诉!”   男人坐在他对面「啧」了一声,说:“保不住你了,现在你有两条路可走。”   他伸出两根手指,“一、不服气,想提起上诉,说明真相,一旦你要上诉……”他五指合拢复又张开,“人财两空。”   “二、忍气吞声,接受这个结果,我们会多给你加一倍的钱……”男人翘着二郎腿,说,“你选吧。”   “你们——”   “许先生,我在这奉劝您一句……”他凑近身子,“您现在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更没有跟我们谈条件的资。说句不好听的,我们现在就算不给你钱你也没办法……提出上诉也没什么用……”   他冷笑一声,“反正里里外外都被收买了,给你不过走个形式而已。”   他起身拍拍许义明僵直的肩膀,说:“好好想想,选哪条路。”   “没用的……”许义明隔着厚厚的玻璃,一夜过后脸上冒出了淡青色的胡渣,眼下两个大而肿的黑眼圈,“不用再上诉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不是说——”方芳被许义明瞪着,压低了音量,“不是说好了无期吗,怎么就变成死刑了?”   许义明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方芳说:“那咱们就拼了!给他们都抖搂出来,谁也别想好过。”   许义明忽然笑了笑,说:“芳,别傻了,就算我现在说出真相又有谁能信?就算他们信了又有谁敢查?之前一直跟在后头调查的刑警不也是被他们压下去了吗?   他们答应给我加钱,要是我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吃亏的最后还是自己。芳,你听我的,不要闹也不要吵,带着孩子走的远远的,别再提起这件事了。”   方芳说:“可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我、我是真不甘心啊……”   “不甘心能有什么用?”许义明叹了一声气,“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的放过我……我这一条命,换你们娘俩后半生,值了。”   ……   “那个男人是谁?”夏津南问道,“你见过吗?”   “没有……”方芳摇摇头,“不过我这有一份老许和他的录音对话……那是老许临死前交给我的,说叫我保命用。”   录音笔已经有些微微被磨掉了颜色,夏津南的手指在按键上停顿了几秒按了下去。   一个在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来:“呵呵,许义明,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今天能让夏宏「意外死亡」,明天就能让你「意外死亡」,我劝你好好想一想。” 第69章 真相   “没用的东西!”男人将瓷杯摔在夏洛凡的脸上。他白嫩的脸颊上登时被划伤了一道口子,血顺着洇了出来。   夏洛凡不甘心的说:“我尽力了!他不上套,我有什么办法?”   “不上套就不上套!”男人气急败坏道,“你多什么嘴?老爷子临死的时候你说什么去了!?”   夏洛凡显然没想到这件事还和自己有关系,他愣愣的说:“我就是去提醒爷爷财产的事……让他别偏心,否则……”   “否则什么?”   夏洛凡脸上的表情难看的很,“否则我就把当年车祸的事情告诉夏津南……”   “混账东西!”男人一把将夏洛凡踹翻在地,“我跟你说这件事是让你留着去炫耀、去威胁的吗!”   男人怒极原本想留着这张牌,结果没想到早早的就让别人打了出去,夏洛凡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慌张的说:“那、那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他会去查这件事情啊。”   男人说:“你去把夏津南约出来,不管他现在知道多少,只要再熬两天,他继承人的资格就能失效了……你把他人给我拖住。”   夏洛凡说:“怎么可能?他现在和商陆形影不离,我根本没机会近身。”   男人说:“形影不离也不可能一秒钟都分不开,给我找机会!”   夏洛凡犹豫着说:“那薛静那边怎么办?”   男人冷笑一声:“她违背了当年的承诺,既然她没能守信,那就怪不得我做什么了。”   一直沉默站在后面的阿力忽然回头,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处传来一阵巨响,原本守在门外的两名保镖被外力打到门板上,硬生生的将门砸穿,倒在屋内剧烈的咳嗽着。   男人一脸错愕的抬头去看,穿着高定西装商陆掸掸袖口和领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夏津南站在他身边,如同往常一样的淡然,没有丝毫不适的说道:“四叔,别来无恙。”   “你怎么——”夏宗猝不及防,今天刚得到的消息原本还在国外的人忽然站在他的面前将他的计划全部打散。   “我怎么会在这里?”夏津南笑笑,走过来自然而然的坐下,“我要是不来,您还得找我,为了彼此都方便,我就主动过来了。”   他的笑透着森然的冷意,让原本就心虚的夏洛凡一个激灵,连滚带爬的趴到阿力的怀里。   夏宗脸上的表情变化色彩纷呈,众人沉默了几秒,夏宗也不在装憨厚,开口说:“你想怎么样?”   夏津南抱臂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说:“这话应该我问您才对。”   说这话的夏津南仰着脸,他眼神中的失望掩饰不住,只好故作无所谓。   说是无所谓那都是假的,一个从小就向着自己,在众人口诛笔伐之际还能为自己说上几句袒护话的自己一直以来敬重的四叔竟是整起案件的幕后真凶。   夏宗冷笑一声,说:“你知道了也好,省的我再费心思……”他超后看了看,又说,“你们胆子倒是大,两个人就敢来闯狼窝。”   “为什么?”夏津南问。   夏宗不屑说:“想知道为什么?下地狱去问你那个死鬼老爹去吧!”说罢,他拍拍手,藏在各处的黑衣保镖一拥而上。   一触即发。   夏津南的额头被冰冷的枪管指着,商陆打出去的拳僵在半空中,夏宗冷笑着说:“你打啊,在打出去一下……”   他对着夏津南做一个「砰」的手势,“你们俩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夏津南忽然问道:“爷爷还有一份关于你的私密遗嘱,你知道么?”   夏宗一愣,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就在他愰神的一刻,夏津南劈手将他他手中的枪打掉,商陆神色一凛,一个侧翻将手枪捡起对准了夏宏。   场面瞬间反转,夏宏的思想还停留在那份「私密遗嘱」上,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由对着夏津南变为对着他自己了。   商陆半眯着眼睛,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正对准夏宗的眉心处。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夏宗却微微一笑,从上衣口袋拿出一个浅翠的玉镯晃了晃,说:“津南,认得么?”   夏津南的脸色顿时一白,你镯子他在熟悉不过——是他爸妈结婚时候的定情信物,薛静平时带着不会离身的玉镯。   夏宗笑的阴险,说:“你要是不乖乖配合我,吃苦头的就是她了。”   ……   夏津南和商陆双双被反绑住,被扔上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   他们被蒙着眼睛,车辆像是行驶在山道上颠簸不停,夏津南懊悔的说:“对不起……都怪我太心急,连累了你。”   商陆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凑在他耳边私语说:“没关系……我在来之前就报警了,手表上还装着定位系统,他们身后跟着方谨,放心,不会有事的。”   两人颠簸了一个多小时,被几个人撑着扔到了一间屋子里。   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一开门,一股潮腐的灰尘气便迎面扑来。眼罩还未被摘下,便听见一声尖叫:“津南!”   “妈!”夏津南也回喊了一声。   薛静跑过来将捂着他眼睛的黑布扯下来,扶着他坐到椅子上,又仔仔细细的上下左右的看了一遍,边解他身上的绳子边说:“津南,你没事吧?你怎么也被他带过来了?”   说着声音就带了哭腔,责怪的说:“妈说什么你都不肯听话……”   “妈,我没事。”夏津南挣脱手部绳子,转而又去给被他妈「遗忘」的商陆去解绳子,“您怎么被他抓来了?”   薛静说,“我那天着急,去找他来着,结果……”她话说到一半,看到夏津南脖颈处被勒的红痕,又禁不住心疼道,“妈说了多少遍了这件事你不要管、不要管!你偏偏就是不听!要不是因为你不听劝告去查,妈也不会被关到这儿来。”   夏津南说:“您要是一开始就告诉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薛静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重重的叹了口气,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夏津南却不依不饶,说:“妈,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薛静仍在犹豫着。   “是因为钱?”夏津南看了商陆一眼,商陆朝他点点头,夏津南问,“爷爷分的不合理引起他的不满?”   薛静侧着头,神色纠结。   “夏家的东西本来就应该都是我的!”   夏宗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门从外面被打开他大步跨进来,“夏庆岳想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你,凭什么?”   夏津南皱皱眉,说:“夏家的资产本就是应该留给我的,如果你不——”   “放屁!”夏宗红着眼睛,骂了一句,“你知道什么,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我的!我才是夏家的长子!”   夏津南想过无数种可能,独独没想到他竟然是夏家的长子这一层,一时间愣住了。   夏家历代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一代的嫡长子都是生的龙凤胎,男的继承家业,女的在二十二岁嫁与「神明」,历代繁衍,生生不息。   可到了夏庆岳这一代偏偏出了事,自己生的儿子竟然第一胎剩下的只有一个女儿!   夏宗原本不叫夏宗,叫做夏宏,。他原本想偷偷摸摸的带着那名女生将孩子打掉,可没想到这件事最终还是传到夏老爷子的耳朵里,夏老爷子生气归生气,可孩子是万万不能打,先辈从来没有出过第一胎将孩子打掉的事,老爷子也不敢冒这个险,只好让把孩子留着。于是还是个孩子的夏宗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当了爹。   怀胎十月,谁也没想到的是第一胎生下的竟是一个发育不全的早产女胎,孩子被查出来先天不足,仅过了三天便夭折在医院。   生下女儿的那名女生因为难产,没有被抢救过来,当场便死在手术台上了。   讽刺的是那名女生是夏兰的同班同学,之前和夏兰是无话不说的好姐们,她与夏宏相识都是夏兰介绍认识的。   朋友的去世让夏兰深深的愧疚着,她便毅然的退学,离家出走了。   夏老爷子急的焦头烂额,过了几年之后夏宏娶了一个世家的千金,没想到的生下来的还是只有一个女儿,同样是没过几天便夭折了,老爷子不信邪,又给儿子找了几个女人,剩下来的女儿都活不过一岁便都夭折。   山穷水复,柳暗花明,就在同一年,老四却意外的生下一对双胞胎。   于是老爷子当机立断,让两人互换姓名身份,夏宗对外称作「夏宏」是夏家长子,夏宏则变成「夏宗」,成为一个次子。   他心中纵有不满,可又无可奈何,只好把一腔怨气发泄到弟弟——现在应该是叫做大哥的身上。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听见夏老爷子与律师的对话,夏家的财产竟然由那个次子继承,他感到不公,于是便有了「买凶杀人」那一场戏。   原本想让他们三人全数死在那场车祸中,没想到夏津南却意外的活了下来。   这件事情过后夏老爷子意识到是他干的,但出于愧疚,并没有追责,反而替他掩盖下来。   真相如同破土而出的枝丫,冲破了禁忌的土壤,掩盖了经年的秘密疯狂的生长,汲取掉了夏津南心中最后一点情分。   薛静在后面低低的啜泣。丈夫死了她固然伤心,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得知这件事的真相又能如何?   夏宗临走前对夏津南说:“津南!这么多年毕竟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多少有点情分,你在这儿老老实实的呆两天,出去以后我保证不难为你!” 第70章 情分   最后一缕斜阳透过层叠的树叶映进屋内,留下几道斑驳的剪影。   夕阳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夏洛凡神色焦急来回不停的徘徊着,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的锁在桌面上黑屏的手机上。他来回徘徊了不知有多久,最终拿起了手机。   “喂?我要报警……”   “对……”夏洛凡的手指发紧,“夏、津南被……被非法拘禁了。”   ……   “爷爷那份遗嘱,钱款的掌控权暂时不在我这里。”夏津南突然说道。   夏宗脚步一停,转头问:“什么意思?”   夏津南说:“他确实把大部分股份交给了我,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秘密条款。遗产被分成两部分,还有两个条件,一是我必须本人在场,也就是说两天过后如果我没有出现,就视作放弃继承,这笔钱全都会捐给社会。”   “二……”他抬起头,看着夏宗阴晴不定的脸色说道,“如果你没能活过50岁,他的所有财产也会被捐出。”   “也就是说——这两点只要有其中一个不符合,你我都得不到这笔钱。”   夏宗神色狰狞,半晌才从牙缝之中挤出一句:“不可能。”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找律师问一问是不是有一份秘密条款……”夏津南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反正他不会告诉你条款内容,你只能信我。”   夏宗站在那里思忖片刻,最终咬了咬牙,对旁边说道:“把他们放了吧!”   商陆没想到他真的会因为一个不明而未知的「秘密条款」而放掉他们,可在一看夏津南真诚的眼睛,心里就了然了。   他低头嘴角勾起一个浅浅弧度,轻轻的摇了摇头,果然这么多天的剧组不是白混的。   保镖给两人把身上的绳子尽数解开,就在这时从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警笛声!   夏津南一瞬间白了脸色,夏宗大步跨到窗口向外看了一眼,转瞬的时间偌大的别墅已经被警车围的一泄不通!除此之外还有扛着长枪大炮的记者;   夏宗转身露出一张狰狞的脸,“你们敢报警?!”   商陆拧眉,他叮嘱过方谨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依照方谨的个性必定处处小心,就算带警察过来也不会这么大的排面。   警察的到来让夏宗陷入狂躁的状态,他上前想要踹夏津南却被商陆拦住了。   这时,只听外面的人拿着大喇叭在喊:里面的人听好了,快点将人放了,否则会采取强制措施!   察觉到情况不对连忙过来的方谨乍然听到这声音,怒道:“谁把这群记者放进来的!?还不嫌事儿大么!?全都给我赶出去!”   身为负责警官的周耀庭此时也是焦头烂额,不知道谁将「夏津南被绑架」这件事透露出去,现在夏津南是一颗闪闪上升的小明星,这件劲爆的新闻自然争相过来报道,那些个随行记者的车辆简直都要比警车还多了!   周警官将正在举着喇叭喊的记者的手中的喇叭抢过来摔在地上,那记者被抢了东西还瞪他骂骂咧咧道:“嘿!你这个警察干什么呢?!凭什么摔我的东西?你是那个部门的叫什么?信不信我曝光你啊!真是,不知道对付凶犯,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他像个聒噪的鹦鹉在耳边滔滔不绝,周耀庭脸色阴沉,说:“记者同志,你怎么样我们管不着,可是现在你们已经影响到我们执行公务了,请快速离开现场。”   记者说:“他们都在,凭什么只要我一个人走。再说了,你抓住凶犯,我们正好免费给你们警局做个广告,到时候还能升职加薪……”   “升职个屁!”周耀庭忍不住爆了一个粗口,脾气再也藏不住,“你个大老爷们叽叽歪歪跟个老太太似的,赶紧给老子滚!没听过打草惊蛇吗?人质出了问题你们能负责吗?废话少说!赶紧麻溜的滚!在妨碍公务老子把你抓进去呆几天!”   那记者没想到他敢对记者这么大呼小叫,「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周耀庭嫌他烦,挥挥手对身后的人说:“把这群大呼小叫的鹦鹉都给我赶出去!真他妈烦人,屁事儿帮不上就会瞎BB。”   说完这话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轻笑,周耀庭抬了抬大帽檐一瞧,一个西装革履面目英俊的精英男正站在后面乐。   周耀庭皱眉,没好气的说:“你乐什么乐?说的就是你,妨碍公务,赶紧跟着他们一起麻溜的滚,听见了没——嘿,你还了?!”   方谨止住笑,指了指上面说:“我不是记者,是家属。”   周耀庭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夏津南是你什么人?”   方谨坦然的说:“我家总裁夫人。”   夏宗冷笑着,拿枪指着他们说:“你们无情,就别怪我无义。来人,把他们两个——”   “慢着!”夏津南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挡在薛静前面,“一定是误会。”   他双手放在胸前做出一个示弱投降的手势,“我们没有报警,四叔,你想想,我们本来能和平解决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去报警?明明可以全身而退我怎么可能铤而走险的叫警察来?”   夏宗的眼睛半眯,问道:“不是你报的警?”   “不是。”夏津南坚决的摇头说道,眼眸里尽是一派坦然,“我没那么傻,兴师动众打草惊蛇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夏宗已有些松动,不耐烦的说:“那现在怎么办?你给我把这些警察搞走!”   夏津南说:“你先放下枪,如果警察看见枪支,你无论如何也是解释不清楚的。我现在出去跟那些警察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有人报假警……只要肯商量,一切都好解决。”   夏宗重重的喘息着,还在思考什么。   夏津南见他有些动心,继续说道:“现在这里被围着水泄不通,逃出生天更是难上加难,你绑着我们如果被警察看见那说什么都不管用了。趁着他们现在还没有看见,一切都好说。”   “只是误会而已。”   门外已经响起了窸窣的脚步声,夏津南催促道:“快,没有时间了。”   夏宗终于松口,放下手臂,对身后的保镖说:“你们几个带着他们两个在这,夏津南跟我出去。”   说话间,几名保镖已经压着商陆和薛静退到了墙根边上。   商陆冷言拒绝:“不行。”   夏津南说:“商陆!只有这个办法了,会没事的。”   商陆仍是盯着他看,说:“他手里有枪。”   “四叔不会害我的……”夏津南超夏宗那里看了一眼,“对吧?”   夏宗下意识的点头,夏津南说:“商陆,相信我。”   夏宗说:“走。”   门外站着几名持枪的警察,为首的周耀庭一惊,没想到绑匪竟带着人质两手空空的出来了。   他一脸错愕还没反应过来,夏津南的腰部顶着一把枪,他的手心全是冷汗,但表面上看起来镇定极了只听他说:“警察同志,你好,劳烦您兴师动众,这件事情是一个误会。”   周耀庭半眯着眼睛,两人挨着极近,腰部顶在一起叫人看不清中间是否隔着东西。   这时他注意到夏津南的右手搭在裤缝边,正在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自己的右侧大腿。   摩斯密码。   方谨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微微拧着。   周耀庭抬眼,半开玩笑的说道:“夏先生,报假警可是要负责任的。”   夏津南笑了笑说:“麻烦您了。”   周耀庭摆了摆手示意后面的人后退。夏津南朝方谨看过去,方谨在下一刻开口问道:“商总呢?”   夏津南说:“商陆身体不大舒服,在里面休息。”   方谨笑着说道:“刚刚打商总的电话打不通,现在有急事需要他出面……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这么不知趣的来打扰您,现在能不能求个情让我把商总借出去两个小时谈谈生意呢?”   夏津南此刻演技爆棚,他先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屋里,又转头看向夏宏,最后再看向方谨,说:“恐怕不行,现在有事要谈。”   “客户是千里迢迢从国外赶来的……”方谨为难的说,“如果他不出席,我们先前几个月的努力就白费了,损失起码超过八位数。”   夏津南侧头看着夏宗,低声说:“叔。在紧咬着不放人他们会起疑心的。我妈还在,再说,商陆一个大男人你也不好控制不是……”   夏宗的脸色难看的很,此时也别无选择,只好点头同意放人。   一分钟后商陆淡定的从屋内出来,直走到警察旁边夏津南才冲他摆摆手,笑着说:“只借出去两个小时,到时候记得回来接我。”   商陆眸光沉沉,并不答话,黑眸宛若一滩沉静的湖水。   就在这场风波要无形化解的时候,一个男人突然举着摄像机冲进来对准了夏津南和夏宗的脸一顿狂拍,原本就是惊弓之鸟的夏宗乍然看到扛着黑漆漆的相机进来的人还以为是什么武器,下意识的将身边的夏津南一扯,带出手枪指向他的太阳穴。 第71章 中枪   变故陡生,周耀庭一脚将那记者踹翻在地,骂道:“混账!谁让他进来的!”   记者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被两个小警员架着胳膊给拖出去了。周耀庭转过头对着对讲机低声说:“狙击手就位。”   夏宗的嘴角拉拢着,枪指着说他的脑袋,对周耀庭说:“叫你的人走开,给我备两辆车和两百万现金。”   夏津南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嘴唇也苍白着,他接话说:“叔,你要是这样,那些钱你可是一份都拿不到手,得不偿失。”   夏宗冷笑一声,“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都讨不到好处!”   夏津南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可面上仍是保持着镇定,薛静还在里面,如果激怒他后果不堪设想,他正想着如何对策,只听商陆说道:“放他走。”   周耀庭扭头:“啊?”   方谨也跟着叫道:“商先生!”   夏津南同样抬头疑惑的看着他,如果现在放他走……   商陆又说了一句:“按他说的做。”   周耀庭在他耳边小声说:“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放走了人不就更找不到了?”   商陆说:“我不能看到他受到一点威胁——放他走,我自然有办法。”   可就在这时,屋内忽然传来薛静的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夏津南和夏宗不约而同的同时扭头,商陆趁他分神之际突然发难,上前两步左臂死死的将夏宗的脖颈锢住,右手压住他持枪的手一个侧踢踹弯夏宗膝盖使他跪倒在地,夏津南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商陆将他推向周耀庭那边。他膝盖顶着夏宗的脸颊,转头对夏津南说道:“快走!”   夏津南再也掩不住惊恐,“小心——”「后面」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只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没入胸膛的声音宛如惊雷传入他的耳朵,剧痛让商陆的瞳孔一下子就涣散了,手上失了力气,夏宗趁此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枪口对准了夏津南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倒在地上的商陆一把将夏津南扯进怀中,用自己的背挡住了夏津南。   两人离的极近,夏津南甚至能感受到子弹射过来时的冲力,商陆的身体向前一动,他闷哼一声,子弹陷入皮肉的烧焦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腔之中。   在夏宗放枪的同时,外面的狙击手按下扳机,夏宗还保持着持枪的姿势,自太阳穴处流下一道浓稠的血液,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商陆脱力似的,下巴磕在夏津南的肩头上,温热的血液溅了他满脸满身,他的手已经被血染的全红,顺着他手掌的纹路直划到他的手臂里。   他不敢动,只得保持的这个奇异的相拥的姿势,在商陆的耳边轻声的唤着:“商陆、商陆……你说句话,商陆,别丢下我……”   商陆若游丝的呼吸声浅浅的刮进他的耳廓,他的手摸了摸夏津南的后脑勺,轻声说:“没事了……”   夏津南的眼泪在也兜不住,一下子冲流而下,冲开了脸上的血印,“谁让你挡的!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   商陆的脸已是毫无血色,四肢百骸每一寸的皮肉都在叫嚣着疼痛,第二枪打进了他的心脏,将他的力气和意识全都打散了,耳朵里能听见血液涓涓不停向外流淌的声音,一股困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耳边是谁在呼喊着,又是谁在奔跑着,他都不知道了,黑暗彻彻底底的吞噬了他。   夏津南抱着商陆已经僵直的身体不在动弹,直到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他仍是保持着怀抱着商陆的姿势一动不动。   救护人员想要接过他手里的商陆,却被夏津南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方谨在一旁看的心痛,上前说道:“夏先生,您放开手,不然会耽误救治时间。”   夏津南垂眸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的商陆,惊恐的说:“不,他的血止不住……我不能放手,我一放手他万一、万一……”   医生说:“伤者还有生命气息,现在抢救还来得及,请您配合。”   夏津南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俊颜,鼻梁挺直,嘴唇长得也恰到好处,只是那双璀璨的眼睛却是闭着,周耀庭这个急性子没耐心劝他,急道:“夏津南!你这样会害了他的!还想让他死在你怀里不成吗!?”   ……   急诊室的「手术中」三个红体大字刺激着夏津南的神经,他独自坐在急诊室门外的长椅上盯着那三个鲜红的字出神,方谨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饭盒,说:“夏先生,吃点东西吧。”   夏津南愣了足足有三秒才迟钝的回复他:“我妈怎么样了?”   方谨说:“阿姨没事,只有点皮外伤,受了惊吓现在已经睡下了……您熬了一晚上了,多少吃点吧。”   “谢谢,我吃不下。”夏津南摇摇头,他手上和衣服上的鲜血早已干涸,凝成一个个暗沉的血块。   方谨叹了口气,说:“您这么不爱惜自己,别等商先生醒来,您又倒下了。”   夏津南仍是摇头。   方谨拿着手机调给他看,说:“外面现在已经吵翻天了……关于遗产问题警察那边还需要您协助,还有粉丝那边,都很关心您……您看要不要去发个通知什么的?”   夏津南接过手机往下翻了翻,头条标题尽是他遭遇绑架的事情,还有的配了他跪在血泊中拥着商陆的照片,下面的粉丝纷纷在问到底怎么样了。   “傻南太让人心疼了啊啊啊!求警察给一个说法!现在的犯/罪分子已经这么猖狂了吗!”   “不排除有人恶意报复,一定要严惩!”   “南南原来真的是个贵公子啊,完了现在越来越喜欢他的怎么办……南南你一定要好起来。”   “虽然现在说有点不太合适但我真的觉得他们两个人配一脸呀……”   “楼上+1,我也觉得他们好配。”   “话说这不是上次这个博主看见的人吗!【截图】上次在电影院看见了就是他们两个吧!”   “我嗅出了基情的味道,那位司机可以带带我?”   夏津南默默的翻完这些评论,苦笑了一声,把手机还给了方谨,说:“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方谨看着他被血浸湿的衣服,劝道:“要不要去做个检查,休息一下?”   夏津南摇摇头,仍是那句话:“不用了,我在这等他。”   方谨无奈,只得在一旁陪着他。   魑魅魍魉隐在夜色深处,身下冰凉的触感来回拉扯着他的神智,走廊中不断的有脚步匆忙的护士医生来回走过,脚步声响彻在冰冷的楼道之中,楼道内明明暖气充足,他却觉得自己身上像是结了一层薄冰,将他周身上下冻住,稍微一有动作便能感受到那种冰冷在身上撕裂的、感觉。   穿堂风一遍又一遍的拍击着他,夏津南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攥着,一股窒息感由内而外的散发至四肢百骸。   一闭眼,脑海里便是商陆不顾一切挡在他身前的那种倔强的、温柔的、满含柔和的眼神。   太难受了。   夏津南头一次有这种感觉,商陆总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边,为他挡去一切的灾难和忧愁,这一次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用生命来挡。   夏津南的泪早已经哭干了,他的眼眶生疼,再流不出一滴眼泪。   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商陆、带着他看星星看大海幼稚的宛如孩子的商陆、杀伐果断与别人谈笑风生的商陆、将他束缚住的商陆、从瞿言手中救出他的商陆、横抱起他的商陆、冲他笑和他闹的商陆……   一定要好起来。   夏津南心里一直在默默的重复着这句话,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那个强大的男人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他不是什么「神明」吗?活了这么久的老妖怪怎么可能轻轻松松的就能死掉呢?   他这么想着,心里也安定了许多,紧握着的双手也渐渐的松了力气。   他靠在蓝色的椅子上,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神情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濒死的犯人。   「手术中」三个大字倏然暗下去,走廊里的最后一束光熄灭,楼道上方安装着声控灯,夏津南并没有出声把它弄亮,仿佛灯一亮,有什么东西就会散去似的。   疲惫的医生迈着沉重的脚步从手术室走出来,他摘下蓝色的医用口罩,看向夏津南,又看看身后的方谨,问道:“你们谁是患者家属?”   “我是。”夏津南听见自己声音颤抖着说。   “对不起……”医生垂下眼睛,沉重的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天旋地转。   医生后面说的话他已经听不见了,那扇半开的手术室的门宛如吃人的野兽,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   他的话也如同一并利刃,将他的心脏搅的稀烂,在伤口里不停的闯荡着,黑暗如潮侵入他的身体,夏津南忽然陷入一场漫无边际的黑暗。   方谨和医生在旁边喊着什么,他听不清,也看不见。   夏津南朝前伸了伸手,仍是一片黑暗,明明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在动,可的的确确的看不到他的手。   他看不见了。 终章 携手   “医生,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薛静看着病床上昏迷的夏津南叹了口气,担忧的问道。   医生说:“让他好好的睡一天吧……昨天看着他在手术室前守了一晚上肯定也累了,现在处于低烧状态,身上的摔伤不少,一会儿让护士过来处理处理。”   薛静叹了口气,说:“谢谢您了。”   送走医生之后薛静出去打了个电话,让家里的保姆熬点鸡汤送过来给夏津南补一补,没想到打电话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再回去的时候夏津南已经醒过来了。   他半靠在床上,眼神空洞洞的看着前方,听到开门的声响之后朝这边转了转头,没说话。   薛静走过去,问:“津南啊,怎么醒了,再躺下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妈叫你起来吃点东西。”   没想到夏津南朝着她的方向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妈?”   “哎,怎么了?”薛静走过去拿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你别动,身上还有伤呢,一会儿让护士——”   夏津南问道:“商陆呢?”   薛静说:“在那边躺——哎哎哎你这孩子,下床做什么?慢点别摔了!”   话音刚落,夏津南便一个屈膝摔倒在地上,他的手在旁边胡乱的摸着企图找到一个能扶他起来的物件,薛静连忙绕过去扶着他,嘴里埋怨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身体还虚着呢就往外跑。”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儿子双眼无焦距的看着前方跌撞的想要起来,她心里一惊,“津南,津南?你怎么了,不要吓妈妈呀……”   “津南?”她抬手在夏津南的眼前晃了晃却全无反应,这下可吓坏了薛静,她将夏津南扶回床上,“津南!你这是怎么了?你看着我、你看着妈!”   夏津南的瞳孔涣散着,原本琥珀色的盈浅的眸子因为挡住光的缘故变成如同一潭死水的幽黑,他直愣愣的盯着前方,又问:“商陆呢?我要去找他。”   薛静终于忍不住哭叫出声:“医生!医生!我儿子的眼睛怎么了!”   ……   医生翻了翻夏津南的眼睑,说:“初步判定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导致突发性失明和短暂昏厥,具体情况需要在做进一步的检查,住院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再刺激到他了。”   “什么意思?”薛静刚刚停下的泪转瞬间又在眼眶里聚起来,她无法接受这个噩耗,“突发性失明的意思是……瞎了?以后都看不见了吗?”   医生说:“后期有可能会恢复……不过每个人的体制不一样,病因也不一样,至于原因应该是受到太大的打击了……哎,待会儿做个详细检查吧。”   方律拎着果篮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方谨在他身后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说:“先走吧。”   方律只好又拎着果篮原路返回,坐到车里的时候方律忍不住叫道:“哥……”   “解铃还须系铃人……”方谨说,“咱们就别管这件事了。等商先生醒过来的话应该情况会好很多。对了,我一会儿得去警察局,是先送你回去还是你跟我一块跟我去?”   方律翻了个白眼问:“去警察局干什么?”   “做笔录。”方谨笑了笑,回答。   ……   “妈,我没胃口,吃不下。”夏津南侧头躲开勺子,虚弱的说。   薛静偷偷把眼泪抹了,说:“津南,多少也得吃点东西,不然身子顶不住啊。”   夏津南又问:“商陆在哪儿?”   薛静谨记着医生说的不要再让他受刺激,说:“你现在身体状况不适合去看他,等过两天……”   “我等不了……”夏津南近乎哀求的说,“妈,你就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吧,等再过两天入殡之后我就不可能在见到他了……”   薛静一愣,说:“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什么出殡不出殡的,尽说些不吉利的话!商陆现在虽然昏迷着,但人家医生说了是有机会醒过来的。”   商陆他没有死?   一股欣喜冲破禁锢疯狂的蔓延至全身,他声音颤抖的问:“他、他没死?”   薛静说:“那孩子命大着呢。你晕倒以后医生跟我们说了来着。”   “两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命救回来了。”   医生说完这句话之后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他伤的太重,有一处枪伤与心脏仅隔了一毫米。需要转进CPU观察几天,如果一周之后他能醒过来,就没事了。如果他醒不过来……”   薛静复述完医生的话,又补了一句:“那孩子命大的很,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能醒过来的。”   大悲大喜大悲让夏津南一时愣在那里久久回不了神。   原本以为的绝境却开出了一朵瑰丽的生命之花,原本在沙漠之中将要渴死的旅人却意外的发现了绿洲,这种绝处逢生的喜悦冲击着夏津南的头脑,可在下一刻他又担心着气七天之后商陆到底能不能真的醒过来,他受不了再失去他一次的痛苦了……   要是他还醒不过来怎么办?夏津南不止一次的问自己这个问题。   可更糟的结果他已经感受过了,那种痛彻心扉的痛苦他已经感受过,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糟的?   如果心怀希望,没准还会有一线生机。他不能放弃,商陆还在那里躺着想要顽强的活下去,他又怎么能率先退出呢?   不论如何,薛静的话犹如一支强心剂打入夏津南的脆弱不堪的心扉,他现在眼睛不好使,CPU又不能随意让人进去,他每天只能在病房门口站一会儿,虽然看不到也摸不到他,却总能觉得自己这样是站在他身边的。   后来得了医生的准许,每天可以去病床前陪他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无疑对于夏津南来说是天大的馈赠,他每次都会握着商陆毫无知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然后默默的枯坐一个钟的时间。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由原本的绝望转变为期盼,再由期盼转变为失落,最后又有失落转变为绝望。   这天夏津南照例握着他的手坐在旁边,也许是因为最后一次的缘故,今天他喉咙里堵了许多话想要对他说。   夏津南絮絮叨叨的说这话,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被站在门外的方谨和薛静看去了,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说实话你做饭真的挺一般的,说好吃只不过是给你面子罢了,以后家里要多备几个菜谱,没事儿的时候就看看,免得每次做饭都得现查手机……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偷偷摸摸的拿着手机查菜谱来着。”   “还有你那个时候弄坏了我的东西还推脱给方特助的那些事儿我都知道。”   “粉丝们也挺关心咱们俩的,昨天我在微博上说了你是我爱人……之后就没敢在看,估计已经炸翻天了,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不过没关系,跟你比起来失望算得了什么。”   “咱们上次去的那家私房菜馆你还记得吗,二楼改成猫咖了,老板还是之前的老板,我挺像去看看的。   要不咱往家里养个宠物吧?猫也好狗也好,我不在或者你不在的时候还能有一个毛绒绒的宠物陪着对方,多好。”   “对了,昨天我把陈导的戏给推了。你肯定会说我不识好歹,可没办法呀,你不在我没心思演戏,我之前一直想着我终究有翻身的那一天,也终究有加冕称影帝的那一天,可是现在却觉得那些东西没这么重要了……以后我们两个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行吗?”   “我想去旅游,听方特助说美国的暖流今年漂亮的要命,我挺想去看看的,你醒过来陪我一起去好吗?”   “商陆,你醒醒吧,求你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清瘦的脸颊缓缓滑落,最后在雪白的床单上绽开一朵又一朵的泪花。   忽然,一只手伸向他的脸颊,轻轻揩去了夏津南的泪珠,用那个他所熟悉的、低沉的声音缓缓的说了两个字:“别哭。”   这两个字攻破了夏津南最后的一道心里防线,他几天来的辛酸忧愁,患得患失的恐惧通通消散,眼泪如同泄闸的洪水一般涌出。   商陆擦不及,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身体四肢的疼痛,他无奈的笑了笑,说:“傻瓜,我说过,不会在丢下你一个人的。”   忽然有一道光闯入他漆黑的世界当中,那道光暖而柔和,带着温软阳光的味道直直的照进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之中,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和妖魔鬼怪尽数被压制下去,他周遭那些叫嚣着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内心如此平静过了。   隔着一层迷迷蒙蒙的黑雾,夏津南仿佛能看见商陆那张带着宠溺而无奈的笑脸。   十八线的小演员翻身一跃没能蜕变成影帝,却意外的翻进了别人的心里。   从此便安安心心的在那人的心里住下,一点点、一滴滴,融进他的生活。两个人宛如并生的藤蔓,走进了彼此的生命之中。   微风吹动着窗帘,带着外面破土而出的青草的气息。   春天……终于到了。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