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贵女归辞》   作者:三天路口   文案:   李明韫陷入了疑惑,为何她突然来了个俊俏的护卫,为何城里多了很多陌生面孔,她放眼望去,发现周围人的举动好像都有深意,他们隐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标签:复仇 女强 权谋 爽文 楔子   元乐十八年九月,大盛王朝西部的燕国遣兵十万,大举进攻大盛边境。   当时驻守边境的一名大将赵勇因敌方来势汹汹,有势如破竹之势,恐丢了性命,未等援军到来便偷偷带着边境的兵防图投敌。   燕人得兵防图则愈战愈勇,不到两个月,便攻下了大盛的边境十二州。   大盛西部的边境十二州一直以来多为动荡,流寇横行,民风彪悍,各个州之间多有摩擦,纷争不断,如一盘散沙。   此次燕国进攻,正是因着最边界的连州、显州等五州发生暴乱。   西部官员的精力一直放在百姓暴乱上,对于山和关以外的燕人并未多加关注,且燕国国力不比大盛强盛,少兵马和物资,这二十年来对大盛都是俯首称臣,因此守关的官员对弱小的燕国集结军队并不在意,待后来燕军越来越多,多到无法隐藏踪迹,驻扎在山和关十里外时,再去上报,为时已晚。   昭文皇帝听闻州县失守震怒,派第三子成王、大将军王天肖挥师西行,抗击燕军。   三个月后,大盛军队收复四州,成王与大将军合力退敌,把燕兵逼至沦陷的贺州。   在贺州城内外,两军形成对抗的局势,已有半月。   正当成王准备进攻的时候,昭文皇帝突然下了一道圣旨,将成王殿下押送回京,并派五皇子裕王替代成王对抗燕军。   原来是有密探报,成王与已经投敌的边疆守将赵勇有书信往来,信中提到了与燕国太子的合作。   这一切,是成王与燕国太子的阴谋,成王借此获得军功,更有力竞争太子之位。   而若成王继位,大盛割西部十二州给燕国。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撼,官员百姓无不谩骂成王。   一些支持成王的官员也纷纷上书,请求重惩成王。   成王这些年来和善的形象顷刻间如山洪般崩塌。   回京路上,成王自知自己难逃其罪,在近京畿的一个驿站里饮毒自尽。   成王年二十,府中未立正妃,唯有一位即将临产的侧妃。   侧妃听闻此消息,当场昏厥,后生产时血崩,腹中胎死,母子皆随成王而去。   成王府覆灭,其朝中党羽皆被打压。   元乐十九年六月,西部十二州尽数收回。   裕王殿下乘胜追击,率兵攻打至燕国边界,燕国不敌,国君耶律达立马下了降书,交出了大盛叛徒赵勇,对大盛称臣纳贡。   赵勇在数众大盛士兵恨恨的目光中被裕王亲自斩杀。   不到一年的战乱结束,西部十二州暴乱也在两国多次的交战中休止了。   裕王在朝中声望越来越高,且尽得民心。   昭文皇帝赞裕王殿下年纪虽轻,但英勇无比,有大作为,在朝中数位大臣的多次上书下,第三年立裕王为太子。   大盛王朝进入了一个空前繁盛的时代。         元乐三十二年春。   距光州城数百里的一个破旧的客栈里,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围坐了四个穿着布衣的男子。   其中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正大快朵颐地吃着饭菜,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听说陛下要去安山同紫阳真人一同修道了。”   “陛下若是去修道了?那这朝政怎么管啊?”另一个圆脸男子有些担心。   “不是有太子在吗。”长着络腮胡的男子灌了一碗酒,不太在意地说道,“这朝廷大事,哪有我们操心的份。”   他又接着说道:“当今陛下二十岁登基,当了三十多年皇帝了,也该歇歇了,不然,太子都要等不及了。”   “嗳!”圆脸男子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又放下手低声提醒他,“李各,慎言慎言。”   他们这种小老百姓,私底下谈谈政事也无关紧要,但若是编排了陛下被人听了去,说不定就惹祸上身了。   叫李各的络腮胡男子哈哈大笑,却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圆脸男子见此松了一口气,他环顾四周,并没人注意他们,便问道:“李各,你可知李管家要去益州做甚?”   原本这去益州的差事,是李管家去办的,但二老爷临时要派李管家去更远些的宿州一趟,所以这件事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不知。”李各摇摇头:“李管家未和我说,他只是把这事交给我便匆忙走了。”   “估计是有些急事吧。”他又补充道。   旁边吃得正欢的男子停下嘴里的动作:“李各,还有几日能回光州啊?都出来二十余日了,我想回去。”   他说完抓了一只猪蹄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像是很多天都未进食一样。   李各忍不住笑话他:“余五,二老爷同意让我们去益州,那是看得起我们,你怎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待回了李府,我让你一次性吃个够!”   余五眼里放光感激地道声谢。   吃饱喝足后,一行人出了客栈,乘着马车走在回光州的平坦小路上。   这条路已有些年头,虽不是官道,但别有一番滋味。   两旁是郁郁葱葱的草木,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蔓延到看不见的尽头。   马车吱呀吱呀发出阵阵响声,与林间的鸟叫声相互交杂,春日里的活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行至一处山间,周围声音骤然消失,风中传来不齐不整的脚步声。   “嚇!打劫!”山上跳出十来个挥着大刀的壮汉,一脸凶相地看着马车。   独自一人在外驾车的车夫吓得紧急勒马,大喊:“有山匪打劫啦!”   马儿受惊嘶叫着抬高了蹄子,把马车里面的人摇得头昏脑胀。   “李李各,有人打劫”圆脸男子抖着声音说道。   李各脸色变得苍白。   此前,他从未听过这条路上有山匪,怎么今日   “里面的人快下车!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为首的一个山匪已经走到了马车前,稳住惊慌失措的马儿,拿着尖刀挑开帘子对李各他们威胁道,“再不按照我的吩咐,我就杀了你们!”   余五被刀晃得尖叫一声:“饶命啊!”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推搡着下了马车,被手持大刀的山匪团团围住。   “拿过来!”一个山匪骂骂咧咧地抢过圆脸男子犹犹豫豫不舍得拿出来的布钱袋。   其他几个山匪挥舞着大刀吓唬他们,给人一种他们会杀人灭口的感觉。   李各心里暗暗叫苦。   此次到益州,去时遇暴雨,回程遇山匪,可谓艰险万分,原本还指望着回李府得二老爷赏赐呢,如今看来怕是没机会了。   把他们身上的银钱都搜刮干净后,为首的山匪将大刀扛在肩上,对众小弟说道:“这几个人你们解决吧。”   跪在地上的余五等人吓得瑟瑟发抖,皆是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一个下巴处长了一颗痣的年轻山匪跃跃欲试,手上的尖刀因他的兴奋而颤抖起来:“大哥,我先来!”   李各背后冒汗,见年轻山匪挥刀过来慌忙闭上了眼。   只听到一声尖锐的刀响,该有的疼痛迟迟未出现,他不由得睁眼一看,年轻山匪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手里的尖刀已经插到了远处的地面上。   一个腰间佩剑的男子从树上跳下来,他穿着粗布衣,却难掩眉宇间的凌厉,面部棱角分明,眼睛细长,配着高挺的鼻,薄薄的唇,显得十分张扬耀眼。   “你这小子管什么闲事!给老子滚蛋!”山匪首领大概是见这男子长得瘦瘦弱弱,气势立马足了起来,话也不多说,直接冲着他挥刀坎了过去。   男子一个闪身躲过,抬起腿一脚把山匪首领踢到那把孤零零的尖刀旁边。   “滚!”他薄唇轻轻吐出一个字。   山匪首领吃痛地哎呦了几声,对着同伴大骂道:“都死了吗!还不给我上!把他给我剁了!”   十来个山匪畏惧地看着男子,抬脚慢慢上前,对视到他凌厉的眼神有些发怵。   “大大哥,我们还是走吧。”一个山匪结结巴巴说道,“弟弟们连你都打不过,这个人就更打不过了。”   “是啊,大哥!保命要紧!”一群小弟畏惧地附和。   他们拖着扛着把趴在地上起不来嘴里还破口大骂的山匪大哥给带走了。   没想到事情这么轻易就解决,李各如释重负,他拱手对男子施礼道谢:“这位兄弟,多谢你救了我们兄弟性命,我要”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想拿银钱来作为感谢,却发现方才看打斗太过激动,连山匪带着他们的钱财逃跑都没反应过来。   身上没钱,唯有靴子里还有几粒拿不出手的碎银子,他顿时觉得窘迫起来。   余五因着两腿发软还跪在地上,他感激地冲男子磕头道:“恩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待我回了光州定要想办法报答恩人!”   “不必。”男子淡淡说道。   “要的要的!”李各忙说道,“救命之恩大过天,恩人,我看你也是独身一人,想来也是出门在外,不知你是去往何处?”   男子望着一处方向:“光州。”   李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如你暂时与我们同行一阵,待回了光州,我们定要好好答谢你!”   余五等人也连声附和,颇有若不答应他们便跪在地上不起来的架势,那男子见状,只好点头同意。   “不知这位兄弟,该如何称呼你呢?”李各对这位面容俊俏的救命恩人很有好感。   男子神色木然地看着他。   “我叫薛衍。”       第一章 光州   春日里的光州城,如画一般,蓝蓝的天空下,是清一色的亮丽盛景。   大街上人潮如流,小贩声叫卖不断,装璜华丽的马车穿行在宽宽的街道,不少行人身穿名贵绸缎制成的衣裳。   气派的府邸比比皆是,高高的墙面上,贴了流光溢彩的瓦片。   高台楼阁,红砖绿瓦,构成了繁华的光州城。   城中的一座规格宏大的府邸中,一位女子正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在波光粼粼的湖边。   女子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芙蓉色绣合欢花的春装,发髻上戴着一只做工精巧的金海棠珠花步摇。   她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明亮如星的杏眼,秀气的鼻子下小嘴微抿。   脸上稚气未脱,但难掩面容的姣好出尘。   “三小姐,婢子没看到鱼啊。”   梳着双髻的蓝衣小丫鬟踮起脚朝湖里左看右看,显些被湖中太阳的倒影刺到了眼。   女子抓着细长的钓鱼竿,带着几分欢快地冲丫鬟眨眨杏眼:“秋晴,没看到不代表没有啊,你再等等看,马上就有了。”   叫秋晴的小丫鬟点点头,脆生生地说道:“好。”   她自十岁就跟着三小姐,年岁也同三小姐相仿,又特别听话,因此比伺候三小姐的其他丫鬟还要得三小姐的喜欢。   女子噗嗤笑了,笑容如园里盛开的芙蓉花。   她坐在矮矮的木凳上,像个神闲气定的老者一样专心致志地钓鱼。   过了一刻钟,鱼竿顶端有了动静,湖面上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三小姐!鱼上钩了!”   秋晴激动地跳了起来。   女子眼睛一亮,笑着站起身,却不是因为鱼而兴奋。   她头没动,看着湖面说:“四哥,我看到你了。”   “四少爷?”秋晴转头看向四周。   湖边除了她和小姐,没有别的人啊。   她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四少爷。   “肯定是四少爷躲起来了!”秋晴小声说道。   女子抓着鱼竿用力一拉,把一条小鱼拖出了湖面,大声对着鱼说道:“四哥,你怎么变成这条丑丑的鱼了!”   话毕,从不远处的花丛里钻出一个十四五岁的俊俏少年。   他一袭亮眼的墨蓝色衣袍,左手拿了把玉扇,右手手指夹着一朵艳丽的花。   “李明韫,你说谁是丑鱼?你俊逸非凡的四哥吗?”少年大摇大摆地走来,还不时甩动着手里的花。   秋晴呼了一口气,四少爷虽去了榆树书院进学,但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光州有所书院,为榆树书院,取名是因为书院门前有一棵几百年的榆树。   书院有位先生是鼎鼎有名的邵大人,邵大人官至翰林学士,七年前辞官回乡,在光州榆树书院担任教书先生。   光州不少世家贵族卯足了劲,想让自家的子孙拜邵大人为师。   但成为邵大人的学生,也不是那么容易。   先要有所才学,才可进榆树书院,一进书院,要经过考核才能成为邵大人的学生。   再过一月便是书院考核了,四少爷若还是这么个样子,应该不能通过吧。   秋晴心里叹了一口气。   “四哥今日回府,特意来送我鱼?”李明韫扯着鱼竿把还在垂死挣扎的鱼拎到她四哥面前,“可是太小了,不能吃。”   她弯眉笑了笑,让秋晴把鱼放回了湖里。   “要不是我,你可钓不到鱼。”李明尧指着湖说道,“湖里的鱼儿可不会上钩。”又补充道,“也不能吃。”   他忽的又上前一步,伸出手对着李明韫的头跟自己比了比。   “李明韫,你好矮啊!”他夸张地说道。   “”   李明韫杏眼顿时瞪向他。   四哥在她眼里是一个奇怪的人,有时候对她特别好,但有时又会惹她生气。   “我会长高的!”她攥紧了拳头。   少年哈哈的大笑声传遍整个园子,惊吓了前边树上的几只飞鸟。   李明韫哼了一声,不再跟他说话。   等她长高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到四哥前显摆,争回面子。   “三小姐!”园子角门跑过来一个青衣丫鬟。   她先跟两个主子施了礼,然后对李明韫说道:“三小姐,夫人请你过去。”   这丫鬟是二夫人陈氏身边的剪月。   李明韫提着裙摆往母亲院里走去。   轻快的脚步声充斥在满园的春色里。         陈氏院里,清脆的珠帘响个不停。   李明韫站在门帘处,拨弄着一条条暗紫色的珠子。   “娘,能不能不喝了啊?”   她苦着脸说道,“欧阳大夫不是说我现在没事了吗。”   前几日因着天凉,她发了热,迷迷糊糊躺了几日才好,其间药就没断过,未曾想,如今身子好了还要吃药。   陈氏无奈地摸着她的头说:“还是要喝的,不然你怎么会好呢?欧阳大夫都已经说了,这药是要吃七日的,少一日都不行。”   柔软带着温度的手轻轻拂着李明韫,让她忍不住颤了颤细密的睫毛。   “我喝。”她说完一口饮尽。   粘稠且满是苦味的药汤顺着喉管慢慢流进了肚子里,李明韫吞咽了一下,快速喝了一口温水。   “我喝完了。”   李明韫拿着喝得光光的药碗给陈氏看,“一滴也没剩呢。”   “韫儿是最乖的。”陈氏欣慰地笑了笑,又提醒道,“明日便可以不用喝了,只是近日天还是易着凉,平常也要多注意些,知道了吗?”   李明韫含笑应声是。   不知是不是药效起了作用,她慢慢感到自己有些困意。   “韫儿,可是想歇息了?”   陈氏关心问道。   李明韫点点头,被陈氏拉着躺在内室的榻上,她闭了眼意识逐渐混沌,不一会儿便睡意沉沉。   陈氏温和地摸摸她的额头,帮她盖好被子后缓步走出了内室。   李明韫是在持续不断的说话声中醒来的。   她慢慢悠悠睁开了眼,听到外间母亲和父亲在低声说话。   “我已经收到他的信,也同意了”   “老爷果真要如此?这会不会弄巧成拙”   “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难不成还会找到这里来”   父亲和母亲是在说什么事吗?听起来语气有些紧张和严肃。   李明韫听得不太分明,她撑着因刚醒而无力的身体慢慢坐了起来,想听得更仔细却不小心踢到了塌旁边的一个小凳子。   外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屋内一片宁静,仿佛方才李明韫听到的声音是来自她的睡梦中。   陈氏走进里屋,见李明韫已经下榻穿好了织花布鞋。   “韫儿,你何时醒的?怎么不叫娘呢?”她走过去牵着李明韫的手,话语里带了几分嗔怪。   李明韫任由她拉着:“我刚醒,有些口渴,便起来喝水。”   她走出内室,一身石青色直裾的中年男子转身看向她。   他年近四十,岁月没有给他的脸上留下苍老的痕迹,反而使他看上去更为俊秀儒雅。   “爹!”李明韫含笑说道,   李至淮朝她招招手:“韫儿,过来。”   等人走到他身边,他从背后变出了一个木雕的女娃娃。   女娃娃穿着粉色襦裙,虎头虎脑的,五官有些模糊,但李明韫知道父亲送她这个肯定是因为像她,像她小时候。   “谢谢爹,我好喜欢。”   她仰头,看着高高如山一般的父亲。   父亲比四哥高。   要是让他对四哥说一句“李明尧,你好矮啊”,四哥会有什么反应?   她想象那个画面,忍不住弯唇一笑。   门口有小厮禀报:“二老爷,李各回来了。” 第二章 回府   李各低头看着自己皱巴巴灰扑扑的衣服,再扫视着旁边三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男子挺直的身体和耀眼的脸上。   他脑子里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位薛兄弟,是李家的人,而他们,是投奔李府的破落户。   朱红色的柱子支撑着高高的门梁,厚重的黑木大门上,镶了金色的门环。   高处是一方材质上层的匾额,上面“李府”两个大字平添了几分威严雄伟。   门童并没有认出他们的身份,说自己要进去禀告。   才过了一月,自己的长相就已经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到让人认不出的地步了吗?   李各有些无奈。   薛衍对李各等人拱手道:“薛某先走一步了。”   李各匆忙拉着他袖子,见他俊俏的脸上神色淡然,又不由得把手收回来。   他假意搓了搓手:“薛兄弟,你在光州可有落脚之处?”没等他回答,又说,“你若不嫌弃,我家在城西胡同口”   “李大哥。”薛衍摆摆手,“薛某就不叨扰了,告辞。”   原本灰头土脸的余五因着回府,特意在城外一条小溪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此时面上干净的他对着薛衍的背影喊道:“薛兄弟,我还欠了你的钱没还呢,你告诉我去哪找你,我好还钱啊。”   对了,还有钱的事。   回去的路上,他们吃的用的,都是这位薛兄弟出的钱。   李各几步追上了他:“薛兄弟,你且说个地方,过两日我们把钱还你。”他摊开手,“我们总不能白吃白喝你的还不给钱吧,你如果不同意,我就不让你走了。”   薛衍静默片刻,道:“两日后,未时三刻,我会去阅来楼。”   说完他抬步离开。   “阅来楼”李各喃喃自语,“阅来楼的名声那么大了吗,连没来过光州的薛兄弟都知道啊。”   后面有小厮迎了过来冲他们喊道:“李各,老爷让你进去呢!”   李各忙回头,跟着小厮进了府里,其他几个人则被允许回了自己的住处。   报告的事情,只需一人即可。   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长廊,经过了一个大大的拱门,李各来到了一处古朴的院落。   这是二老爷的院子,他一月前有幸来过一次。   平日里,他是没有资格进这里的,若是上头有吩咐,都是由李管家或者纪管家传达下来的。   进了屋,他看见上首坐着的李至淮,立马恭敬施礼:“二老爷。”   李至淮摆了摆手,示意小厮退下。   他站起身,走到李各跟前,没先问什么情况,只是笑着说:“李各,你这胡子,倒也别致。”   李各一听,摸摸自己逐渐浓密的络腮胡,干干地笑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别致是个什么意思?他不懂。   李至淮负着手,站立在堂前:“这次去益州,可有遇着什么事?”   李各将他们遇暴雨,给二老爷好友送礼,遇山匪的事情通通说了个遍,边说边擦着汗表明他们有多危险。   “那雨落了两日,一些庄稼都被淹了,路边的木屋都显些塌陷”   “还有个小孩被水冲到了河对面,被一个壮汉捡了回来”   “那左老爷说下回来光州找二老爷您呢”   他发现二老爷不厌其烦地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好像是在听什么有趣的故事一样,便继续说道:“回城遇上那些山匪,可凶了!拿着刀要来砍人”   李各又见二老爷露出了一丝笑意,不由腹测:二老爷喜欢听打打杀杀的故事啊,还以为他这么个读书人不喜欢呢。   “那薛兄弟从天而降,一招就把那山匪头领打得落花流水”   “那人这么英勇吗?一招就打败了山匪?”李至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眸光都明亮了些,“他是不是很厉害啊?”   “厉害啊,可厉害了。”李各不由自主地附和。   “那他现在在哪?”   李各愣怔片刻,摇摇头说道:“小的不知。”见二老爷脸上有些失望,忙解释,“二老爷,小的虽现在不知,但两日后会去阅来楼和那位薛兄弟见面,若是二老爷想见见此人,我便带他过来。”   “不用了。”李至淮摆手。   李各还没来得及压下心里的不解,就听见二老爷说:“正好后日我要去阅来楼一趟,我和你一同去见见。”   “他救了你们,也等同于救了我,毕竟是我派你们去的,你们是我府上的人,所以我要向他道谢。”   还能这样理解吗?   李各点头:“是,二老爷。”   他心里涌现了一股浓浓的感动。   二老爷对他这么好,以后,他一定要对二老爷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李明韫在父亲的书房里翻着书架上高高堆起的书卷。   父亲对书很爱护,这些书卷纸张,每日都会有人打扫,免得积灰。   她端了把椅子站上去,伸手去够最上面一层包着外皮的旧书卷。   好不容易将书移了出来,她稳稳接住,踩着椅子下来。   把上面的灰抹干净,她抱着书卷偷偷摸摸地离开书房。   父亲从不让别人私自进他书房,除了母亲和她,别人家都是把男孩子当宝贝,在父亲这里,女孩子才是心中宝。   二哥当年打碎了他珍贵的砚台,哄着她当了垫背的,没有挨训,七弟吵着要她手上的琉璃灯笼,也被训斥。   他们都羡慕的要命,还曾说过要是自己是女孩子就好了。   这是女孩子才有的待遇。   她跑步跑得飞快,窜到一个角门消失在绿绿的枝叶丛中。   “四哥!”李明韫扔了一本书过去,想把正在摆弄自己衣裳的李明尧打晕,“接着!”   李明尧一步上前接过了抛来的书卷,还转了个张扬无比的圈。   他拿在手里随意翻翻书卷,笑道:“你还真行啊,明韫,二伯的藏书都给我拿到了。”   李明尧是李明韫四叔李至淳的大儿子,家中排行第四。   这次榆树书院考核,他已经被他父亲下了死命令:没过的话就跟着他舅舅去军中,不然文不成武不就的,成何体统。   “那是自然。”李明韫说道,“四哥,这次你定然要好好学,别等着四叔来训斥你啊。”   “我才不会被骂。”李明尧撇撇嘴,继续翻书。   李明韫看着他逐渐专注的眉眼,忍不住笑了。   看来这次四哥是真的花了功夫的。   她就在心里保佑四哥能过吧。 第三章 争执   李明尧翻看了书卷一刻钟后,便离府回了榆树书院。   李明韫则带着秋晴来到李府西侧一处空阔的院落。   院落里种了几处树木,郁郁葱葱的叶子搭在泛着银光的瓦砾上,下面是一栋灰色墙壁的屋子。   这是李府专门划出来用于李府的小姐读书用的。   光州有男子学堂,却没有女子学堂,富家小姐们多半是在自己家念书的,   府里请了个古板的教书先生宋夫子,吟诗诵词时摇晃着脑袋,让人听了只想睡觉。   她跨过门槛,走进了中间的一间大屋子。   里面已经来了两个女子,是李府的四小姐和五小姐。   四小姐李明佳和五小姐李明依是李府三老爷的女儿,一对长相清秀的双胞胎,比李明韫小一岁,一个性子急,一个性子缓。   “李明韫!”李明佳扬高了头看着她,头上那朵粉色的珠花被她摇晃得一闪一闪。   她得意自满地扶了扶发髻:“好看吗?我表姐托人给我送来的。”   这大概是李明佳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   因为李明韫没有表姐,也没有表哥,甚至连外祖母外祖父都没有。   十多年前,他们死在了闽州,死于暴乱。   李明韫从没见过他们,知道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她也不会强行地想要拥有。   “好看啊。”她点头说道。   “敷衍!”李明佳哼的一声,“你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四姐。”一旁的李明依摇了摇她的胳膊,让她别再说了。   李明韫可是二叔的宝贝,她们可惹不起。   如今大伯一家在京城,家里是二叔当家,她们还指望着二叔呢。   “明佳,你怕什么!”李明佳满不在乎,“我只不过是问她几个问题,也没做什么啊。”   她横眉:“李明韫,你说呢?”   李明韫含笑着点头,看她头上闪亮的珠花道:“我没敷衍,珠花是很好看。”   李明佳这才满意了,她又假意抚正了珠花,显摆了一下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来这儿听课的除了李府嫡系的小姐,还有旁支的几位小姐,岁数相差不大,年长的已经嫁人,年幼的还不用来念书。   十来个人坐在屋里,等待着教书先生的到来。   李明韫撑着脑袋,想着四哥所在的榆树书院是个什么样子。   会不会也是这样?   听他说那些学子们会一起去书院的后山玩,后山风景很好,有很多不知名的野果子,山下榆树书院的附近,有一条弯曲的小河。   他们夏日里还可以去河里游泳。   下月榆树书院考核,她可以进书院看看,四哥说的是不是这样好。   “李明韫!”   李明韫回过神来。   宋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抽查前两日布置温习的篇目。   “李明韫,你来说说,‘学者有四失’为哪四失啊?”   旁边的人转过头来,李明韫能瞧见李明佳看好戏的表情。   她站起来,不疾不徐说道:“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一为贪多而不求甚解,二为知之甚少,不思进取,三为以学为易,不多加思考,四为困于学,惑之不解。”   父亲喜欢读这些书,她便跟着读,父亲见她读这些书也很欢喜。   “坐吧。”宋夫子表情缓和下来,继续抽查下一位学生。   有一位小姐没有背出来,脸涨得通红,因自己怯弱,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李明韫看着她抖动的身子,不由得摇头:背不出来顶多受罚抄书就是了,也不用怕成那样吧?   李明佳眼神不屑,哼声道:“夫子,她背不出来,别叫她耽误时间了。”   此话一出,那位小姐抖得更厉害了,李明韫离她虽然不近,但能听到,她在小声地呜咽。   “还哭什么呀,背不出来就会哭!李月梧,你可真没用!”   总有那样一种人,以取笑别人为乐趣。   李明佳就是这种人,她在嘲笑别人,她喜欢幸灾乐祸。   李月梧哭也不敢哭大声,捂着红脸身体颤抖,轻微的啜泣声从她嘴里跑出来。   “你们看,李月梧又哭鼻子了。”李明佳大笑,“我们数数她哭了多少”   “上回被夫子提问哭了”   “没抄完课业哭了”   “行了,别说了。”   声音很小,还有点不太耐烦,好像在说什么讨厌的东西。   李明佳瞪圆了眼,看着四周的人,问道:“是谁说的!”   李明佳刚才一直在看右边的李月梧,但声音是从另一边发出的,她刚才说话声音很大,虽说盖住了那个讨厌的声音,但一个低低的声音还是显得突兀。   她视线停在李明韫身上:“是不是你说的,李明韫?”   “是啊,我觉得你很吵,让你别再说了。”   李明韫神色淡然地重复了一遍。   其他几个小姐露出不同的表情,有看戏,有担忧,有不在意,但都没有说话。   李府的大小姐嫁了人,二小姐随大老爷上京,现在在这里,李明韫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她和李明佳的纠纷,她们不敢插手。   “你!”李明佳气得站起来,想走到李明韫身边理论。   “坐好坐好!”宋夫子见局面有些不好,这才拍着桌子发话。   他对着李月梧说道,“你背不出来,把整篇文章抄十遍,坐下。”   小女孩之间的斗嘴就是那么没意思,他见惯了,也就不喜欢管。   再说,他虽是先生,但毕竟是下人,也管不着。   李明佳瞪了李明韫一眼,压着怒气坐下。   待宋夫子授课出门后,她便冲到李明韫面前,一手指着她,怒道:“李明韫,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就是仗着二伯喜欢你吗,我告诉你,我才不怕!”   李明依小跑过来牵着她的衣角,诺诺地说道:“四姐,别说了”   “你别拉我!”李明佳一把甩开她的手,“明依,你怕她做什么?我们都是李府的小姐,她李明韫凭什么管我?我说什么做什么,与她何干”   见她吧啦吧啦尖着嗓子说了一通话,李明韫瞥她一眼:“说完啦?”   李明依又到李明韫身边,小声说道:“三姐,四姐她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做法,让李明佳气坏了。   凭什么这么多人都围着李明韫转,就因为她是二伯女儿?要是大姐二姐还在,哪轮得上她作威作福!   李明佳不喜欢李明韫,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府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李明韫先挑了来。   凭什么?   她和李明韫看上的同一件东西,最后得到的,都是李明韫。   凭什么?   母亲每次都拿她和五妹跟李明韫比,说她聪明懂事,说她漂亮大方,把自己的亲生女儿贬得一无是处。   凭什么?   她不比李明韫差。 第四章 愤怒   女孩子的怒火向来来得很快,更何况,还有李明佳这些年来堆积着的愤愤不平。   她怨恨的眼中闪着涛涛怒焰,秀气的脸上因妒忌而显得狰狞。   “李明韫!”   一个瘦小却带着恶意的身形朝李明韫扑了过去。   有几个小姐下意识地退开,又怕因为自己在场没有劝住李明佳而惹祸上身不由停住了脚。   作为挑起此事缘由的李月梧咬着唇上前了几步,想试图挡住那扑过去的身影。   李明韫看着面前的人并没有后退,而是双手伸起来稳稳地抓住了李明佳弯成鸡爪的手。   她比李明佳大,比李明佳高,比李明佳有力气。   她害怕什么。   用尽了力气却被死死抓着,这让李明佳更加恼火,她涨红了脸使劲挣脱,又因用劲太大而摔在了地上。   冰凉的触感透着布料传到身体,与地面相撞的地方隐隐作痛,让几乎没受过伤的李明佳又羞又恼,她扫视周围见众人的目光都望向她,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大家措手不及,一时间都忘了把地上的人扶起来。   外面的丫鬟们听到动静匆匆赶了进来,见到里面的情形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四小姐!”李明佳的丫鬟红兰最先反应过来,跑到她身边试图把她扶起。   但一拉没拉起来,还被李明佳拖倒在地,这尴尬的事情使得李明佳又忍不住大哭。   “噗。”   这种时候,大概只有三小姐李明韫能笑得出来了。   她也意识到这种时候不能笑,忙收敛了笑容,吩咐干干站着的丫鬟们:“看着做什么,还不把四小姐扶起来。”   十来个丫鬟应声是,一齐上前,几只手拉衣服几只手扯胳膊的把李明佳猛地拉了起来。   李明佳不重,一人拉足以,但刚才李明韫的吩咐,让受了惊吓的丫鬟们有些慌乱,听到命令便下意识的遵从。   这样显得李明佳很重似的,需要十多个人才拉的起来。   有两个小姐侧过身拿手帕挡着自己忍不住的笑意。   丫鬟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齐刷刷地看向李明韫等她的指示。   李明韫摆摆手,对刚从地上起来的红兰说:“把四小姐送回去吧。”又转头指了指一个在这院里当职的丫鬟,“你也跟着一起。”   两个丫鬟低着头应声是,半扶半拉的把哭得天花乱坠的李明佳带出了门。   李明依也向李明韫告了退,匆匆追了出去。   其他小姐们纷纷离开,只有李月梧留了下来。   “谢谢三小姐。”   李月梧感激之余又有些担忧,“给三小姐添麻烦了,还闹得四小姐”   性格怯弱而心地善良的人向来想的更多些。   李明韫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说道:“没事,月梧,你不用担心,大家都看到了,是她自己挣脱我的手,怪不了我的。”   面前人星子般的杏眼里满是淡然和自信,让李月梧忐忑的心沉了下来,她嗯了一声,施礼再次道谢之后,离开了学堂。   秋晴在一旁拉了拉李明韫垂下的衣袖,提醒道:“三小姐,咱们回院里吧,时辰不早了。”   都是四小姐耽误了时辰,本来这时候,她们都已经回到季颐院了,因为四小姐的胡搅蛮缠,她心里有些不高兴。   李明韫点点头。         李府三夫人的院子里。   “娘,我不活了,李明韫欺负我”   李明佳抹着眼泪鼻涕对着自己的母亲哇哇大哭,一旁站着的丫鬟婆子们一脸木然。   人们从不对看惯了事情感到惊讶。   四小姐此举,实属常态。   三夫人秦氏扶着额头坐在榻上,对女儿的此举有些烦躁。   “依儿,你看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三姐又怎么欺负你四姐了?”   说到“又”字的时候,她声音拔高了些。   李明佳看向李明依的目光带着几分警告。   李明依有些犹豫,一时间又想起方才了四姐的狼狈和三姐的从容,不敢隐瞒,于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口来。   “四姐扑向三姐,被三姐抓住了手”   “四姐挣脱的时候自己摔倒了”   听完李明依的讲述后,秦氏眉头皱起,呵斥道:“你是猪油蒙了心,好好的进学,偏偏要惹这种不痛快!”   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从脑袋上倒了下来,浇了李明佳一个透心凉。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二伯二伯母喜欢李明韫,父亲母亲也喜欢李明韫。   所有的人都向着李明韫。   连一向听她话唯她命是从的五妹也选择替李明韫说好话。   李明佳一把擦干眼泪,猛地转身跑出了屋子,珠帘被她用力一拨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李明依小声地唤了句“母亲”,见她冲自己摆摆手,便闭上了嘴巴施礼退下。   秦氏揉了揉隐隐发痛的眉心,招手让丫鬟扶她躺下。   大老爷一家在京城,自三年前老太太病逝后,光州李府一直是由二夫人管家。   三老爷不思进取,终日寻欢作乐,秦氏又无嫡子,能倚仗的,唯有主持中馈的陈氏。   她怎么生了这么个蠢东西,还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若是她再这样下去,日后,可怎么办呐。   秦氏叹了口气。         李明佳一路奔跑,蹿进了姹紫嫣红的园子里。   如画的盛景被微风吹拂,连带着天上飘着的白云都成了靓丽的一景。   这府上大概没有人帮她了吧?   她伸手用力折断了一支开得正艳的芍药花,把它摔在积着灰尘的地面上,狠狠地用脚碾碎。   花瓣被碾得出了红色的花汁,散在青石路面,平添了几分奇异的美感。   她又往上面踏了几脚。   满园的花红柳绿都难以消解她心中的不甘和怨恨。   “李明韫!”   她恨恨说出一个名字,眼珠转了转,抬步往一个方向走去。   五哥,快要从学堂回来了。   她记得前些年,她告诉五哥李明韫欺负自己,五哥会帮她偷偷警告李明韫。   虽说她有些看不起五哥,但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她不介意让自己放低姿态。   五哥是庶子,父亲已故姨娘白氏的儿子。   他没有母亲的喜爱,也讨不到父亲欢心。   他和自己一样,都是没人疼的孩子。   对了,不是没人帮她,五哥会帮她的。   想到此处,李明佳的脚步加快了许多,几乎是带着跑的去了李明祺的院子。 第五章 明维   季颐院里,忿忿的说话声不时响起。   “四小姐太过分了。”秋晴抓了块杏仁甜酥饼,狠狠地塞进嘴里。   害得她只能吃凉得发软的糕点,太气人了。   一旁的春雨哈哈笑了,指着她说道:“四小姐过分,你怎么不当着她面说,回来说算什么本事。”   春雨和秋晴一样,是李明韫的贴身大丫鬟,但她又和秋晴不一样,她若是在场,定然不会给李明佳出手的机会。   作为三小姐的大丫鬟,她有这个保护小姐不受欺负的权利,哪怕对方是其他小姐。   坏的人不会因他人退让的举动而收回自己充满恶意的手,反而会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为了不让三小姐以后麻烦,她只能让麻烦当前就别来烦她。   “我那是不想给小姐惹麻烦。”秋晴咬着酥饼含糊地说道。   小姐吃东西不多,一般这种东西,都进了她们这些丫鬟们的嘴里。   春雨“哦”了一声,没有反驳她的说辞。   人的想法都不相同,所以保护人的做法也不同。   她毫不怀疑秋晴的衷心,也不会为了说笑而无意识地伤害秋晴。   秋晴几口吃完了一块甜酥饼,又拿了块芙蓉糕吃。   李明韫正在屋内摊开宣纸练字。   她的字,是父亲亲自教的,虽没有父亲写的好,但还是可以入眼的。   父亲挥毫洒脱豪放,但教她又加入了婉丽的娟秀小体,这使得她能在刚劲和柔和之间来回切换,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字体。   她右手抬笔,左手扶着衣袖,写着今日宋夫子授的课业。   “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及其久也,相说以解。不善问者反此”   窗子外吹来的春风,抚平了室内的浮躁,一丝清爽袭遍全身。   李明韫不疾不徐地写着字。   “姐,姐!”院外有男孩子连声唤她,随即响起了一阵“砰砰”的脚步声。   “七少爷。”是秋晴和春雨齐齐施礼的声音。   珠帘清脆,打断了室内的寂静。   李明韫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应了一声继续把最后的字写完。   父亲曾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最后越不能松懈。   男孩子见此,也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李明韫身旁,待李明韫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放下笔后,他才说出话来:“姐,你猜我带了什么回来?”   李明韫抬头看向他,十来岁的男孩子眼眸清澈明亮,稚气的脸色满是激动的笑容,双颊因方才跑动还有未消散的红。   他今日穿了件绣飞鸟的宝蓝色衣裳,稚气中添了几分生动活跃。   “什么啊,明维?”   她含笑问道。   李明维闪动着亮亮的圆眼,故作高深地说道:“你猜!”   怕自己姐姐真的猜不到,他又急切补充:“我昨日说过的呀。”   昨日李明维回家后,得意洋洋地说了自己在学堂的事情,还说会把东西带回来给她看。   “我猜不到。”   李明韫摇头说道。   “你告诉我好了,我想知道。”她表现出自己对那个东西有些兴趣。   李明维脸上顿时绽开了喜悦的笑容,他指着外边说:“姐姐跟我出来,它在外面。”   “好。”   院子里碧绿翠青,嫣红姹紫,高高的院墙里,是郁郁葱葱的草木和泼泼洒洒的花朵。   李明维一出屋子便唤他那个站在院外苦苦等待的贴身小厮平喜。   一身青布衣的平喜抱了个大木盒子走了进来,把它放在地上,笑道:“三小姐,这是少爷特意带回来的,跟那王少爷争了好久呢。”   语气是那样的得意,话的意思是他家少爷多么厉害,连那王家的少爷都争不过他。   王家出了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王天肖,军功卓著,当年更是随太子殿下平定西部十二州,一时间风光无限,王家也因此水涨船高,在光州可谓是权势滔滔,王家那位小少爷凭着家人的宠爱和众人的吹捧,在外头颇有些张扬跋扈,能在他手里抢到东西,显然是费了些功夫的。   李明维扬起了微丰的下巴,不太在意地说道:“就随便一拿,我就拿回来了。”   丝毫不提跟那王家少爷争红了眼的事实。   平喜偷偷撇了一下嘴。   李明韫凑过脑袋去看盒子里的东西。   两只手掌般大小的兔子正窸窸窣窣地对着脑袋啃一根细长的小萝卜。   一只白色的一只灰色的,红红的眼睛下只看得到露出的牙齿。   “姐,这好玩吧?”李明维伸手拨了拨兔子毛茸茸的耳朵。   兔子,对于李明维这般年纪的男孩子来说,其实是司空见惯,并不稀奇。但这两只,是他和学堂的几个人在学堂后边的小山丘上发现的。   得到的途径不一样,对待的态度也就不一样。   “好玩。”李明韫点点头,也学着李明维的动作拨了拨兔子耳朵。   手感温暖又嫩嫩的,很像在摸小孩子的脸,只是多了一些毛而已。   她吩咐院里的丫鬟去拿一些兔子吃的萝卜和青菜,慢慢地给兔子喂着食。   李明维和姐姐说了几句话便苦着脸出了院子,去找父亲。   刚念书时,看父亲考姐姐学问,李明维吵着也要父亲考他,不知不觉父亲就把这当成了习惯,现如今每日他从学堂回来,都要去父亲处温习当日所学。   他后悔都来不及。   李明韫看着不情不愿逐渐远去的身影,无奈笑了笑,招来秋晴和春雨带着兔子一同去园子里。   春日风景怡人,也怡兔,它们定会喜欢,重新活碰乱跳起来。   绚丽的霞云迤逦绵延在广阔的天空中,柔和的晚风伴着日暮独有的醉人景致洒在这片宁静如波的绿地里。   李明韫把盒子放下,双手半推半牵地把两只身子缩起来的小兔子放了出来。   兔子刚开始还是那般受了惊的模样,待逐渐熟悉了周围的环境,胆子稍稍大了起来,移动了几步后,嘴巴去顶地上冒出来的青草。   绿油油的掐尖草叶,在风中轻微摇摆。   秋晴蹲着身子想去逗弄那只灰色的兔子,又怕惊扰了它只得守在一旁抠着地面。   春雨比秋晴大上两三岁,因此对于小动物的兴趣没有秋晴那么浓烈。   她坐在一旁的大青石上,托着腮去欣赏天边的晚霞。   李明韫跟着小白兔上前了几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布靴。   上面没有绣什么图案,布料也很普通,跟府上的小厮穿的靴子差不了多少。   她抬头一看,少年清瘦的脸上染上了夕阳的余晖,表情沉沉又带了几分意味不明。   “五哥。”   李明韫说道,慢慢站起来。 第六章 五哥   李明祺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她了。   春雨听见动静忙走了过来,皱着眉头想说什么,被李明韫轻轻一瞥收住了言语。   她和刚站起来的秋晴一起,退到了李明韫的身后。   轻松的气氛骤然沉了下来,双方都没有说话。   李明韫见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也不说什么,示意秋晴她们抓了兔子准备回院里。   这场景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之前和李明佳产生冲突后,这位五哥就会以这副表情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事。   李明祺看她想走,不由怒道:“李明韫,你总欺负明佳做甚!”   这句话并不是在问她原因,而是为李明佳出头。   李明韫也哼了一声。   李明祺虽是她哥,却和李府其他哥哥都不同,她平日里从未得罪过他,却总是被他教训。   教训的方式都是一样,先是怒视,再是质问,最后是警告。   他倒是挺为自己的妹妹着想的。   李明韫光洁嫩白的下巴微微扬起:“我没总是欺负她,是她自己要找麻烦。”   李明祺又哼了声,显然是不信:“你比她大,她还会找你麻烦?”   年纪小就是逃避的理由啦?李明韫撇撇嘴。   “那就让她离我远一点,别成天在我跟前晃,那样大家都不麻烦。”   她有些气愤地说道。   接二连三被人找麻烦,李明韫实在是不太高兴。   李明祺听了她的话,气得面上黑如锅底。   他上前一步扯着李明韫的衣袖。   “应该是你离她远一点吧!李明韫,别仗着你是李府的三小姐就可以肆意妄为了,我告诉你,不要欺负明佳!”   由于身体瘦弱的原因,他的力气并不大,但还是把李明韫扯了一个踉跄。   春雨见状忙扶住李明韫,试图挡在她身前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李明韫摇头站直了身体,把春雨拨到了一边。   她明亮的眼眸里含着微薄的怒意,但片刻又变成了无可奈何。   “五哥,你还是这么不分是非,每次都只会偏听别人的话而不会自己思考。”   李明祺一愣,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你胡说!”   春雨和秋晴眼里已经冒起了熊熊烈火。   李府的五少爷在府里是出了名的没地位,连照顾他的小厮婆子都能给他脸色瞧,可这样的人却还敢欺负别人,果真是看她们家小姐心地纯良,为人和善,是个好欺负的主!   “我究竟有没有胡说,五哥仔细想想便是。”李明韫摊开手声音清清淡淡说道,“五哥,从我刚回府到如今,每次你都是这样。既然你说四妹并没犯错,那试问我为何欺负她?还是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平白无故欺负人的那种人?”   “是啊,五少爷!”春雨冲出来说道,“我们小姐从未欺负过别人,也没欺负过你,而四小姐先前还骂过你呢!”   他自己是忘了那些事情吗?四小姐不喜欢他这个五哥,还辱骂过他,而只有让他帮忙的时候,才会跟他说些好话。   “就是啊。”秋晴忿忿补充道,“五少爷,还有让你念书的事,可是我们二老爷安排的,不然你还不知要等到何时!那时候是因为你准备替四小姐找我家小姐理论的时候,被二老爷看到了,这才知道你还未念书,我家小姐在旁边可都没说你的不好呢!五少爷,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啊!”   这一番又一番的话说得李明祺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心头有些羞愧。   他不知自己念书是二伯的安排,还以为是到了年纪便能去念书   他细细想来,好像自己念书是比其他兄弟晚了些的。   “我并未想过恩将仇报”   李明祺语气已经缓和下来,嘴巴忽动忽止,好像想解释,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到最后他肩膀垂了下来,低低地说道,“既然你说没有欺负明佳,那我便信你,只是日后,你还是离她远一些吧,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发生了。”   我家小姐巴不得离四小姐越远越好呢!   春雨无声哼了一下:“五少爷,你说的没错,离四小姐远一些是好的,免得惹上是非,还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李明祺闷声没有反驳,对于春雨这样的态度也见怪不怪,毕竟府里多数人都是这样对他的。   他看着李明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转身离开。   秋晴目光盯着那道逐渐远去的瘦弱身影有些诧异:“五少爷这回这么轻易就走了?”   之前可是一步都不让呢,非要把小姐说一顿才肯罢休。   虽然她们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底气,能这样对待小姐?   是因为自己在李府待的时日比小姐的长吗?   可这并不能代表他可以随意欺负小姐。   春雨说道:“人从书里乖嘛,自五少爷念书后,他就很少来找小姐了,这次大概是四小姐哭得太伤心,他才想为四小姐出头的。”   秋晴点点头:“那要让五少爷多读些书才行,最好让他没时间听四小姐的胡说八道才好。”   李明韫转头看向重重叠叠的树叶:“我们回去吧。”         李明佳在园子里实在是待不住,刚走过一条宽敞的大道便看到李明祺出现在角门旁的石子路上。   “五哥,怎么样了?”她兴奋地跑了过去,在离李明祺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李明祺见她脸上满是期待,脑海里想起李明韫方才说过的话。   若李明韫没有欺负明佳,那就是明佳在说谎,她为何要说谎?是想让自己去找李明韫的麻烦吗   明佳都叫他哥哥了,他是哥哥是该帮自己妹妹的忙。   可李明韫也是自己妹妹   “日后,你离她远些吧,明佳。”他叹息说道,“她说她不会欺负你。”   谁想听她说这些了!   李明佳急得上前几步拉住李明祺的衣袖:“那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吗?五哥,你定要帮我教训教训李明韫,免得她太得意!”   她没有得意,而方才你刚见我回来时的表情有些得意。   李明祺动动唇角,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明佳,你是李府的小姐,自小在李府长大,没人会欺负你,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不要总认为别人看你不顺眼。”他深深地看了李明佳一眼,“今后就这样吧,我要回院里念书了。”   呆子!读了两年书就忘了自己是谁了!还敢说道起她来!   李明佳愤愤跺脚。       第七章 志向   李明韫并未把李明佳的事情放在心上。   这对于李三小姐来说,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她逗弄着不再那么拘束的小兔子,扯过几片菜叶给它们吃。   兔子的嘴巴拱着叶子,一会儿功夫便吃了个干净。   秋晴摸摸白色兔子的耳朵,清脆地说道:“长大了些呢!果真是吃多少长多少。”   春雨哈哈大笑:“秋晴你就和它们不一样,光吃不长个!”   秋晴鼓着腮帮瞪向春雨。   她还小好不好,以后还会长的,而春雨姐姐肯定长不高了!   “好了。”李明韫打断她们之间的对峙。   她站起来去水盆里净完手,笑道,“看它们吃了这么久,我也该去用饭了。”   秋晴对春雨做个鬼脸,跟着李明韫出了屋子。   李府众人基本上不在一起用膳,除非是逢年过节,或者老太爷回来后,才会坐在一处。   去年李府二少爷赴京赶考,老太爷也一同前去,后便在京城大老爷府上住下,年底才会回光州与众人相聚。   李明韫是在母亲院里用膳的,她到的时候,父亲和七弟也正好赶来。   她看到七弟蔫蔫的样子,心道定是今日课业背诵不让父亲满意被父亲训斥了。   “爹,弟弟如今很用功的。”   接收到李明维哀求的表情,李明韫笑着和李至淮说话。   李至淮温和地笑了:“用功不代表能掌握学问,下了功夫却没什么用,定是心思不在此处,明韫,你就莫要替你弟弟求情了。”   不能求情?父亲很少这样的,看来这次有些严重。   李明韫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姐”李明维苦恼地看她。   李至淮转头呵道:“还想让你姐姐替你说什么好话?我今日就看着你在跟前背书背得一塌糊涂,还有假不成?明日若是再如此,休怪我不客气。”   李明维低了头干巴巴地应声是。   陈氏从里屋笑着走出来,拉过李明维的手,又牵着李明韫,对李至淮嗔怪道:“行了行了,总骂孩子做什么,再说的话,饭菜都凉了。”   遂没有言语,一家人安安静静地用完了饭。   饭后,李明韫净了手,被陈氏拉着坐在堂前,李明维在她们下首入座。   “明维,如今你二哥不在府中,你父亲当然就更加重视你的学业,你可不能生了怨,知道吗?”陈氏苦口婆心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娘。”李明维抠着扶椅,连声应答,“我知道父亲是为我好。”   明维还是很懂事的。   李明韫和陈氏对视一眼,不由得笑了。   三个人说了会儿闲话,等李至淮从书房出来,李明韫便和李明维一齐施礼告退。   里头光正亮,外边夜已黑,天边铺了点细碎的星子,夜风轻轻拂动,树影微微晃荡。   李明韫扭头看着旁边垂头丧气的李明维:“明维,你今日为何惹父亲生气了?”   之前李明维虽不喜念书,但为了得到父亲夸奖,还是会努力去学好的。   可这次,他却让父亲生气了,他这么做定然是有原因的。   李明维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姐姐是在问他话。   他抬起亮眸,有些犹豫地看李明韫:“姐,我,我”   “你心里想什么,说就是了,在我跟前还要支支吾吾的吗?”   李明维也不准备绕圈子,他环顾四处,见周围无人,便小声跟李明韫说:“姐,我不想念书了。”   因为不想念书,所以没念好书。   啊?   李明韫睁大了眼,拉着他走到更加隐秘的地方。   “怎么会不想念书了,你想做什么呀?”   姐姐总是说话能说到点子上,姐姐就是这么通情达理。   李明维笑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有些不好,他伸手指刮着面前的石壁,默了半刻才说道:“我想学武功,我想上战场!”   听见自家弟弟说出这样的话来,李明韫更加惊讶了。   如今李府年长一辈的,大伯在京城任吏部侍郎,父亲任光州长史,四叔也是中了举人,年轻一辈的,大哥二哥三哥皆是文人出身,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四哥也发奋起来,为来年的县试做准备。   李家人没有从军的,会武的,也不过是跟着护卫学了点功夫的四哥。   “能告诉我原因吗?”   李明韫很好奇弟弟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李明维想了想,说道:“我在学堂总是听王遇说他五叔是平定西部的大将军,虽说我不喜欢他那得意的样子,但他五叔的确很厉害啊,那架势可威风了。”   他一挥手,呵道:“众将士听令,随我上阵杀敌!”   学得有模有样的,李明韫哈哈笑了。   “很厉害吧?是不是很厉害?”李明维追问声中带了点激动。   “很厉害。”李明韫点头说道。   李明维很是得意,好像自己已经是那个在战场上号令数万将士的英勇将军。   他摇了摇李明韫的胳膊,抬头看着她:“姐,如果我和爹说,他会同意吗?”   他不敢和爹说这件事,因为爹从不让人在府中谈论战场的事情,爹不喜欢战场。   李明韫抚了抚李明维的衣袖,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爹会不会同意。爹对于你和二哥都寄予厚望,如今二哥暂且不论,爹希望你能学有所成,明维你应该是知道的。”   李明维黯然点头:“爹就希望我能好好念书,像二哥一样,我也知道,爹是为我好,怕我不务正业被人背后耻笑。可是”他抬起头来,“若我能像那王大将军一样,也是有所成啊。”   他暗淡的眸光中带了几抹小孩子的倔强和坚定。   李明韫见自己弟弟下定决心,也不好说什么,她斟酌片刻开口道:“明维,如今你并不知你是真的喜欢习武还是一时兴起,那这样吧,你先好好念书,待三个月后还是没打消这个念头,我便同你一起和父亲说。”   李明维眼睛瞬间明亮起来,他用力地点头道:“我定不改己志。”   李明韫嘴角弯弯点头对他一笑表示安抚。   她心里并不希望日后弟弟上战场,但若是弟弟真的喜欢,她会尊重他的想法。   父亲总说,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若是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不使其一生遗憾,那便是幸运的了。   这种事情,她阻碍不得。       第八章 见面   白日里的光州城,烟柳花雾,风光正好。   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行人来来往往,马车滚滚辘辘。   谈笑生风间,是繁华富裕的景象。   李至淮换上了不同以往的深色衣袍,上面绣了细细的墨色云纹,腰带上别着麒麟镂空玉佩,整个人儒雅中添了几分贵气。   李各心里纳闷,二老爷莫不是在阅来楼有相好?   应该不会吧,他一直听说,二老爷和二夫人两人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成亲后,二老爷连妾侍都没有,连二老爷在外赴任,都会带二夫人去。   带着如波涛滚动的好奇,他跟着二老爷来到了宾客纷至的阅来楼。   阅来楼位于城中春熙街,处官道上最繁华的地段。   人流众多,热闹无比。   楼内布置雅致,所用的桌椅柜台,皆是上好的木材所制。   李至淮先去了楼上一个雅间,留李各和贴身小厮阿林在楼下等待。   李各眼睛忍不住往楼上瞟,想跨越距离透过红色的木门看清里面发生的一切。   只可惜他看不到。   过了一刻钟,薛衍表情淡淡走进阅来楼,他并未看向四处,径直走到窗口的那张桌子处坐下。   李各见此,热情地走过去和他打招呼,还硬是往他手里塞了一大袋银子和几片金叶子。   “薛兄弟,这是我们几个的一点心意,还望薛兄弟不要嫌弃啊,我总是回想起那日的惊险,若是没有你相救,我怕是早就死了”   见薛衍想把东西还给他,李各抓着他的手继续说道,“薛兄弟,这个你一定得收着!”语气不容拒绝。   薛衍只得收下。   李各由此绽开了笑颜:“薛兄弟,你是来这里喝酒的吗?这阅来楼的酒可是十分香甜,保管你喝了下回还想着过来。”   他说完未等薛衍回答便招来小厮上了一壶酒。   小厮右肩搭着一块白布,点头哈腰间白布纹丝不动,薛衍盯着他肩膀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薛兄弟,我家老爷在这楼上,他听说你从山匪手中救了我们,说要当面感谢你”   怕薛兄弟拒绝见面,李各慌忙又说,“我家二老爷人很好的,薛兄弟,你不用担心,他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谢谢你的拔刀相助,你可不能先走啊。”   薛衍倒了一碗酒一口饮尽。   “我不会走的。”   他淡淡说道。         楼上雅间里,窗子关得严严实实,楼下的动静都被隔断在外。   屋子内装璜雅致,古色墙壁上挂了一副大大的字画,中间有一张上等材质的棕色圆桌,圆桌两旁各坐了一个人,其中一个人一身黑衣,绑了个高高的马尾,双手抱剑于胸,双眼微闭,头低垂着,生生把室内气氛压到最低。   “鉴大人。”   李至淮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对面脸上木然的男人这才抬起头来,眸光中暗淡无光毫无波澜地看着李至淮。   “来了?”   这嗓音沙哑低沉,像是石头在一块铁皮上推磨着,连带着屋里的气氛都有些诡异。   李至淮知道他在问什么,点头道:“来了。”   鉴大人终于把手里的剑放下,生硬的剑鞘与桌子碰撞只发出轻微的声音。   “李大人,不知我的提议,你同意与否?”   他语气生冷且淡薄,眼眸中含着暗沉的朦雾,一眼望过去,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一潭死水。   经历了许多生死波折的人大抵是这个样子。   李至淮摇头苦笑:“若是十多年前我或许会同意,但已过了那么久,我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鉴大人木木地看着他,张张唇想说些什么,李至淮又说道:“我并未与她讲,但我知,她绝对不会答应。”   双方默了默,轻微的气息都成了压制人的利器。   “也是。”鉴大人忽的弯唇,“毕竟,你们早该忘了。”   他利索地站起来抓过佩剑,将它别在腰间,衣摆因风而起为整个人添了几分风华。   “既如此,李大人多保重。”鉴大人淡淡看一眼李至淮,“光州,至少离得远些。”   李至淮跟着站起身:“如今你要去何处?”   “京城。”   鉴大人望着北边的方向勾勾唇,“该回去看看了。”         鉴大人并未从门口离开,而是开了窗,身影一闪就消失不见。   李至淮不住地感叹:“果真是高手啊,怪不得当年”   他忽的叹口气,摇头无奈一笑,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他从雅间出来时,李各正兴致满满地跟着薛衍说话。   其实一直都是李各在讲,薛衍坐在一旁沉默着,也不知他是在听还是在思考。   阿林见二老爷出来,快步走到李各面前提醒他上楼。   进了另一个雅间,李各先上前一步介绍:“二老爷,这便是救我于山匪之中的薛兄弟了。”   薛衍拱手施礼:“李大人。”   李至淮曾任宿州知州,因言论不当得罪了当时的宿州知府徐沿亮,后被贬至益州,现回了光州任长史。   薛兄弟是益州来的,看来是听过二老爷的,李各在心里说道。   “你叫薛?”   李至淮不动声色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薛衍。”   薛衍迎着他的视线,身体越发挺直,鬓角一缕发丝微微扬起,使得他脸上出奇清冷。   “薛衍?”李至淮念了一遍,说,“水朝宗于海也,从水从行。”   他点头道:“好名字。”   薛衍微微弯唇:“我师傅请人取的。”话里有几分骄傲。   他们这是在说客套话吗?   师傅请人取的?   就算是他师傅取的跟二老爷也没有什么关系啊。   李各在一旁狐疑地看着他们俩。   两人含笑的眼神里好像洞明了一切,却把周围的人蒙在鼓里。   李至淮语气很是笃定:“看来那个人很会取名字。”   薛衍“嗯”了一声,显然是很同意他的话。   看来薛兄弟很喜欢他的名字,李各心里细细琢磨,薛兄弟的名字是比自己的好听些。   “那薛小兄弟如今在光州何处落脚呢?”李至淮换了话题。   薛衍摇摇头语气略显低沉:“并没找到落脚之处,我师傅让我来光州谋职,但我还未寻到合适的差事。”   “这好办。”李至淮请他入座,笑道,“我身边正好缺一个护卫,不知薛小兄弟可有意向?”   李各眼神瞬间亮了许多。   薛兄弟若是能到二老爷身边当护卫,那实在是太好了。   据他所知,二老爷一般不会过问这种事,而若是他亲自请的人,定会好好对待。   薛兄弟可真是幸运呐。   他怕薛兄弟不同意,立马凑过头低声对他耳语:“薛兄弟,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若你能进李府,可就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薛衍默了片刻在李各期待的视线中道声好。       第九章 护卫   二老爷带回来一个年轻俊俏侍卫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在府里蔓延开来。   “来了来了”   “我看见了那个护卫”   “哇哇哇”   小丫鬟们的窃窃私语和欣喜激动让经过的一个护卫面带不屑。   俊俏?俊俏怎么了,俊俏又不能当饭吃。   他眼看着人越走越近,不由得细细打量起那道清瘦的身影。   身上都没几两肉,来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他捏了捏自己健壮的胳膊,哼了声走了。   薛衍跟着李至淮穿过一条曲折的长廊,迎着众多偷偷打量的目光走进了一处古朴的院子。   李至淮让纪管家为他安排了住处后,示意他退下。   府上护卫虽说很多,但请他入府,一是因为他武功真的很高强,二是因为他救了李各他们,又没份差事,所以对他表示谢意。   这是纪管家从二老爷口中得知的消息。   府上众人听闻,自动忽略了第一点,认同第二点。   二老爷真是大善人啊。   他们心里不住地赞叹,干活干得越发的勤快。   消息传到李明韫处时,已经是傍晚。   她刚练好字出门,便听见了秋晴春雨和院里几个小丫鬟在兴致勃勃地谈论这个薛护卫。   “你去看了没?那个护卫”   “是薛护卫”   “薛护卫还是护卫啊”   “据说薛护卫比府里的李护卫还厉害呢”   李明韫听得云里雾里。   李护卫她知道,是李管家的侄子,武功很高,可以赤手空拳把几个人打到在地。   平日李明韫出府时,父亲会让李护卫跟着,所以她也算比较熟悉的。   但那个薛护卫又是谁呢?比李护卫还要好吗?那得多好啊?   她一出门,丫鬟们的交谈便停了下来。   “你们刚才说的薛护卫,是谁啊?”   李明韫走到她们身边问道。   春雨笑容盈盈地抢着回答:“小姐,之前二老爷不是派人去益州嘛,路上遇山匪了,是那位薛护卫把人给救了,所以二老爷给他谋了个差事。”   “是这样啊。”李明韫点头,原来那薛护卫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   春雨猛地“呀”了一声,上前扶着李明韫的手说道:“小姐,是不是该去夫人处用膳了?”   秋晴哼了一声,瞪她一眼。   平日都是她跟着小姐去的,如今来了个薛护卫,都不确定能不能见着人呢,就抢着要去夫人处。   薛护卫又不在夫人处。   李明韫笑了笑,让春雨跟着她出门。   春雨果然没见到那位薛护卫,二老爷后头跟着的,还是他的贴身小厮阿林。   她看着阿林平淡无奇的脸,不动声色地撇过了头。   李明韫笑着走到李至淮身边,眨着杏眼问道:“父亲,听说您又雇了个护卫是吗?”   本来这种事情,李明韫是不会过问的,但看到自己的丫鬟这么心心念着,她到底还是产生了一丝好奇。   “是啊。”李至淮接过丫鬟端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后说道,“薛护卫武功高强,你若是出门,记得让他陪着,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半晌继续说道:“如今光州城多了些生面孔,不知是来此做甚,你平日里也少出门,若是有什么大事,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了。”   好像是城内有危险的样子啊,李明韫道声是。         李明韫是在那个薛护卫来府的三日后见到人的。   薛护卫和李护卫相约在李府外院一处空旷的平地上比武。   原因是李护卫对他的功夫表示怀疑,跟二老爷说要来试试他的身手。   这种要求对于李至淮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比武当日,他还谴人端了把沉沉的靠背圆椅,坐在椅上看他们打斗。   李明韫耐不住春雨的苦苦哀求,便也跟着去了外院。   一个风度翩翩、飘然独立的人。   这是李明韫对薛护卫的第一印象。   他身穿一件青色的布衣,人一跃起,衣摆随风而动,连带着束起的长头发也飞舞起来。   手里拿着的那把青光闪闪的手柄纹着云纹的宝剑,在太阳底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对面李护卫的武器同样是一柄剑,黑色的剑柄,墨蓝色的剑刃。   剑锋一转,李护卫握着剑向薛衍疾行而来,周围的树叶因风而动,窸窸窣窣的声音肆意地弥漫在院落外。   两剑交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剑光一闪,李明韫忍不住眯了眯眼。   薛衍一跃而起,挡着李护卫奋力刺向他的剑刃,他握着剑的手转了转,从李护卫手臂下面一剑飞来,逼得李护卫双脚往后退。   这一退,便是落了下风。   薛衍使剑速度明显比李护卫快,一把剑一路把他逼至墙角,墨蓝色佩剑被一撩而起,重重地刺在不远处的地面。   李至淮抚掌叫了声好,才发现站在他后面的李明韫,招招手示意她走到跟前来,笑问:“韫儿,你看这薛护卫如何啊?”   有几个小厮和丫鬟们看完了比武匆匆离开,怕被人发现他们偷懒。   还有一些人看得光明正大,比如李各他们。   “薛护卫很不错。”李明韫含笑点头,就着丫鬟刚端来的凳子坐下。   春雨在后头看得兴致勃勃,她踮起脚去看被几个人挡住的薛护卫。   李至淮哈哈笑了,大声唤“薛衍”。   薛衍不疾不徐地走来,拱手道:“李大人。”   李至淮摆摆手,看着李明韫说:“这便是我的女儿。”   薛衍一顿,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似有些恍惚。   片刻后他低声施礼:“小姐。”   李明韫站起来称赞道:“薛护卫,你很厉害。”   薛衍听见夸奖,又施了一礼:“小姐谬赞了。”   怎么薛兄弟看起来有些激动呢?李各在一旁狐疑看着他,想了想又明了,被一个仙子模样的小姐夸奖了,的确会很开心吧。   若他是薛衍,也会如此。   “好,好。”李至淮连拍了几下手掌,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说道,“薛护卫武艺高强,很好。”   原来是夸他武艺好啊。   众人恍然大悟,还以为是薛护卫和三小姐说的话让二老爷觉得好呢。   “那就这样吧,若是小姐要出门,就由你护着了。”   他说罢又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神色颓然的李护卫:“李同,你就继续跟着我吧。”   薛衍和李同齐声应是。   李各等人有与荣焉又感到喜悦,毕竟这薛护卫是他们带来光州的,且跟他相处了几日,知道他人不错。   他们看着李同面带同情。   三小姐是二老爷最重要的人,当然要最厉害的人来保护,薛护卫打败了李护卫,自然是要代替他的位置。   只不过被一个新来的护卫打败总有些面上无光,李护卫这些日子怕是不愿意出门了。       第十章 落雨   薛护卫代替李护卫出门保护小姐,但小姐近日不打算出门,这让春雨很是苦恼。   她托着腮看正静然挥笔写着字的小姐。   老爷很宠小姐,但这宠也是有讲究的,不是那种盲目的宠,不然小姐就变成像知州大人的千金齐二小姐那般目中无人的讨厌鬼了。   老爷将小姐教导得很好,端庄优雅,落落大方,像是小姐口中常说的君子一样。   她看小姐越来越精致的眉眼,俏丽的面容和如墨的秀发,不由发痴。   小姐,就是天上的仙子。   “小姐。”她叫道。   却不想提出不出府的事情了,因为老爷说进来外边危险,要少出门,她想想也是,毕竟小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李明韫“嗯”了声,提起手里的笔再沾了点墨。   春雨跑到她身边:“婢子来研磨吧。”   李明韫没再说话,春雨也懂她的沉默就是同意。   不同意小姐会明说,而不会不发表意见。   实在不喜欢的事情,也不用努力去适应,这是小姐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屋内飘来院里的花香,外屋圆桌上的瓜果香也扑面而来,风来了,气味就跟着过来。   春雨细细研磨,眼睛盯着铺在书桌上的宣纸上的字看。   只见小姐轻轻一提,又一个粗粗的字跃然纸上。   小姐好认真啊,每天都坚持写几乎同样的字。   “春雨。”李明韫停下了笔看她,“温故,而知新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婢子不知。”春雨摇头。   待小姐讲解了一遍后,春雨似懂非懂,试探道:“温习学过的而获得新的认识”   李明韫微笑地看她:“就是这个意思。”   她把笔放下,拿起纸张对着窗外的光线看了一遍。   墨色氤氲在纸上,秀气的大字使得纸张更添雅致。   “秋晴还没回来吗?”她问道,把纸收拾好。   春雨摇头:“还没有”   “小姐!”   一句话还未说完,秋晴大刺刺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   她一手挑帘,一手端着翡翠玉碟进来,激动的脸上笑容盈盈。   “小姐,厨房里牟大娘做了好东西哩。”   她献宝似的把吃食端来,放在李明韫面前。   李明韫瞥了一眼,晶莹剔透的粉色外壳里,是乳白色的汁液,一个个都小巧玲珑,精致的不像话。   屋中的花香、花果香被这浓浓的甜香盖住,一时间甜味扑面,盈满整间屋子。   “小姐,这是桃花水晶糕,您快尝尝看。”   李明韫捏了小块糕点放入嘴里,甜糯的点心在嘴里划开,像是抹了一嘴的蜜。   “这很不错。”   她点头,让秋晴她们也尝一尝。   小姐说很不错,那就是很好了。   秋晴和春雨也不推托,各自拿了糕点放入嘴里。   李明韫披了件浅青色外衣掀帘出去。   春日阴凉阵阵,总有风雨,如今外边昏昏沉沉,怕是要变天。   院里小兔子还在畅快地奔跑,在这儿待了几天,它们也活泼了不少。   李明韫弯了弯唇,去抱那两只不知雨季将至的小兔子。   它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小白和小灰。这是秋晴顺口叫的,然后,就叫顺口了         大雨是在半夜下起来的。   哗啦哗啦的声音把李明韫从睡梦中唤醒,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去够床头方凳上的茶杯,但茶杯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清脆的“啪嗒”声在夜里响得突兀。   守在屋门口的春雨猛然惊醒,衣裳也来不及整理便飞速跑进了里屋。   “小姐,你怎么了?”   “无事。”李明韫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我想喝水。”   春雨立即端过茶杯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一杯水入腹,清凉的水滋润了她干燥的喉咙和虚闷的心扉。   她把杯子放下,扶着床沿站起来走到窗前。   窗外漆黑一片,无边夜色中,大雨下得正欢,哗啦啦从天而至,击打着地面发出震撼人心的响声。   窗子也被雨无情地拍打,顺着微弱的烛光,能看到窗纸上扑腾的小圆点。   “雨好大,不知会下到何时。”   “大概要下一整夜吧。”   她自顾自地喃喃低语。   春雨跟在她后面:“这雨应是要下一段时辰的,不会那么快就停,小姐还是再睡一会吧。”   李明韫微微偏头,把窗户打开了一丝小缝,一滴滴小雨点争先恐后地从外头跑进来,打在透着亮的窗沿上。   “记得我刚回府时,也是这般天气,那时从马车上下来,还把鞋袜给淋湿了。”   父亲早年间在外赴任,母亲伴在左右,所以她也一直是在父亲身边,直到前些年才回到光州。   她记得回府那日,见府中众人,一切都很陌生,她甚至都不记得谁是谁。   因为她长在益州,光州,她并不熟悉。   在她的记忆中,那时候的光州,只不过是年底回过两次的异乡。   春雨仰头似是感慨:“不知不觉已过了许久,婢子还记得那日府里的小丫鬟们都躲在一旁偷偷看小姐呢。”   李明韫弯唇一笑:“像你们看薛护卫那样吗?”   “小姐!”春雨有些羞恼,“婢子才没有那样,是其他人啦”   李明韫只是一笑不说话,她不懂府里的人为何那么喜欢薛护卫,也不懂为何春雨不承认她说的话,但既然她们那样做,必然就有其合理的一面,她不会苛责的。   “小姐,你得睡了。”春雨见她沉默以为她困了,便低着声音提醒她。   李明韫透过窗纸望着窗外黑夜摇头道:“我睡不着。”   明明眼皮都无力地耷拉着,但就是睡不着,她也无可奈何。   “小姐,如今寅时未到,还有一个多时辰天才亮呢。”春雨看到她眼睛无神很是乏力,不免要劝道,“现在不睡,白日里可吃不消,您忘了,您还要去学堂念书啊。”   李明韫一听,轻轻点头道:“你说得对。”   她随即上了床躺下,双手放平,闭上眼睛。   果然还是念书有用。   春雨轻轻呼气,把地上茶杯的碎片清理之后,悄声退出了里屋。   待离开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李明韫又睁开了眼。   她一旦醒了,再睡就有些困难,可因为顾忌着春雨,她还是得安心躺下。   雨点打鼓似的啪啦啪啦落下,落到路面的声音,落到屋檐的声音,落到窗帐的声音,一股脑儿的传入她的听海。   夜色越发暗淡,只是这倾盆大雨给了寂静的夜晚一点活力。   李明韫盯着纱帐中间挂着的镂空金球看了许久,终于在晨光微亮时沉沉睡去。       第十一章 念书   暴雨下了一整夜,在微亮天光出现时渐渐停息。   空气中稀疏带了点凉意。   因着昨夜没睡好,李明韫今日醒得比平日里晚了一刻钟。   她坐在梳妆台,春雨帮她描眉,扑粉,梳头。   细细长长的柳眉下,是稍显暗沉的一对星眸,眸子下面一圈乌黑,使人看上去不太有精神。   李明韫指了指自己眼睛,让春雨把这一部分乌黑给遮住。   不这样的话,母亲看见会担心的。   打理好了脸之后,她换上了秋晴递过来的一条桃粉绣海棠花的襦裙,外面套上一件浅红色短上衫。   “现在看起来就好多了。”春雨满意地看着自家小姐,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小姐好像天上的仙子。   李明韫眨眨杏眼,不让它无力地下垂。   “去母亲处吧。”   她含笑说道。   秋晴上前一步扶着李明韫,冲春雨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我要跟着小姐去。”   李明韫哈哈笑了。   她看向春雨:“春雨,你也去吗?你们两个一起去。”   春雨身形一顿,想起自己那日想着去看薛护卫的事,见她们说这样的话,不觉有些羞恼。   她跺了跺脚,捂着脸喊道:“小姐!我没有要去看薛护卫啦。”   女子看到好看的男子,想多看几眼也没什么啊,又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秋晴以后会这样,小姐以后也会这样的!   李明韫弯唇笑了:“春雨,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问你去不去母亲处。”   秋晴指着春雨哈哈笑:“瞧瞧你在想什么,我和小姐什么都没有想啊。”   春雨的小脸骤然通红,双颊好像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小姐!”春雨跺脚,捂着脸跑走了。   季颐院里,雨水扫除了几日来积存的浊尘,叶子翠绿欲滴,花丛里的红花显得更为娇嫩。   庭院积水通明,水中可见天上日头升起,悠悠白云浮在空中,碧蓝如洗。   “小心点,小姐。”   经过一个水洼时,秋晴伸手护着李明韫往旁边走。   李明韫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的,秋晴,你不必如此。”   秋晴点了点头,但话语又带了几分不容拒绝:“地上滑,万一不小心摔倒,可就不好,小姐,还是小心为妙。”   小姑娘一板一眼的说教让李明韫忍不住笑,可是总因为此事摔跤的人,明明是秋晴自己啊。   但这也是对她的关心,李明韫不准备说什么,由着谨慎的秋晴牵自己绕远路。   长长的回廊处,一排排小丫鬟端着托盘往各个院里走,经过她身边时齐齐停下施礼:“三小姐。”   李明韫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   她穿过回廊,便看见一身墨色绣金边的李明维,他碧色的腰带上挂了一块翡翠玉佩。   “姐。”李明维看到她眼神一亮,一个健步跨过低矮的木槛,身后他的小厮平喜也提着重重的书箱奔跑而来。   外边学堂不比府里自在,有固定的时间,所以李明维每日都要早早的过去。   待在学堂读了几年书,有一定的功底,便能去榆树书院进学,如同李明尧一样,每月回府一趟。   “明维,在学堂切记不要同人打闹。”李明韫看着面前比她矮上几分的弟弟说道。   “我知道了。”李明维对她的话不太在意,他附耳过来小声说,“我还喜欢呢。”   说完他几步跳着跑远了些,平喜在后面奋力追赶,大喊“少爷,等等”。   李明韫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无奈一笑。   去母亲处用了早膳,她便直接去了西侧偏院。   此时时辰尚早,院里静悄悄,地面湿滑,她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走过。   进了屋子,她发现李月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低头认真地翻着书卷。   好像很用功啊。   李明韫也没打扰她,在位置上坐下也同样打开书看。   倒是李月梧听到了动静,转头看过来,见是她,便起身走过来打招呼:“三小姐。”   “叫我明韫就好。”李明韫站起来。   “那怎么行呢。”李月梧着实受宠若惊。   她虽是李家人,但她祖父只是李老太爷的庶弟,家中也无钱无权,和李府嫡系是万万不可比的。   李明韫握了握她的手,含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虽不能称之为君子,但若是朋友,也当如此,不比拘泥于世俗之见。”   李月梧抬头看她坦然的视线,点头道:“三小姐明韫,你说的没错。”   “你特来此温习功课,怕夫子抽背?”   “是啊,明韫。”李月梧觉得明韫这个名字很好听,忍不住又叫了一遍,她敬佩地赞道,“明韫,你真聪明,每次夫子提问你都会。”   李明韫笑着看她:“其实每个人都可以如此,一遍不成就两遍,两遍不成就三遍,总会记住的。”   李月梧闻言神色有些暗淡,她在家没有读两遍的时间,最多只能偷偷念上一遍。   她母亲生下她就故去,留着她和长她两岁的哥哥,父亲娶了新的母亲,有了新的孩子,就不管他们了。   本来她连来李府念书都来不了,但那个母亲听说会跟李府嫡小姐们一起念书,便让她过来,为的是和李府小姐打好关系,日后为弟弟谋个好差事。   可是她并不喜欢讨好别人,所以在母亲眼中,她念书没用。   “怎么了,月梧?”李明韫见她低头沉默,好奇问道。   李月梧摇头,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没事,我只是在想,夫子今日会讲什么。”   李明韫哦了一声,没再询问:“应是讲,何为学问。”   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儿课业,其他小姐才前后脚地走进。   李明佳见到李明韫时,面露怨恨,但想起了父亲的警告,哼了一声不再看她。   不知为何,那日她和李明韫产生冲突的事传到了父亲耳朵里,昨日大概是闲着无事就把她臭骂了一顿。   明明受伤的是她,丢脸的也是她,结果所有人都不帮她,还教训她嘲笑她。   李明佳越想越气,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指甲狠狠地插到手心里。   真恨啊。   如果没有李明韫这个人该多好,那她就是光州李府的大小姐了。   到时候,所有的人都不会再看轻她,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李明佳转头朝正在翻书的李明韫看了一眼,恨恨收回恶毒的视线。 第十二章 疑虑   从屋里出来,太阳正盛,但不灼人肌肤。   李明韫由秋晴打着伞,徐徐走出空落落的院子。   明亮的光线穿透伞面洒在身上,让原本身体冰凉的李明韫多了几分暖意。   她仰头,能看到澄澈如碧的天空,一层一层的云彩堆积着绵延到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峦。   不知那巍峨雄奇的山峦,究竟会到何处。   “小姐,小心脚下。”   秋晴高声提醒道,双手虚环着她细细的腰身。   李明韫低头看到脚下冒着青苔的石子,迈大了步子垮了过去。   她先前在这些石子上吃过亏,摔得身上都脏兮兮的,瘪着嘴跑回母亲处,路上还被李明佳指着笑话。   大概是从那次起,她对李明佳就不亲近了,因为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不得。   经过一条穿廊,她放眼看到一处低矮的角门外有两个人缠斗的身影。   青衣和黑衣在风中凌乱开来,呼的一声院墙里的一棵大树枝叶剧烈地摇摆。   “小姐,是李护卫和薛护卫!”秋晴惊喜地睁大眼,踮起脚想看得更清楚。   虽说她对护卫之间的打斗不感兴趣,但如今就在面前,还是有些激动的。   那里是李府护卫训练的地方,是一片宽阔的场地。   李明韫顿了步子,可见大树还在摇晃,旁边的树叶哗啦哗啦落下,还有一些细碎的小花。   她抬步往那边走去,站在角门处看李护卫和薛护卫比武。   上回薛护卫轻而易举地就把李护卫打败,而这次,更是招招逼退李护卫,李护卫也不气馁,一招不敌加快招式。   李同看着对面这个年纪虽轻但身手很好的薛护卫,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他并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   自上次输给薛护卫后,他就知道,他比不过薛护卫。   这一次,他只是找单纯的薛护卫过过招。   薛衍鬓角上的一缕青丝飞起,衣袂随剑风飘扬,站在檐角整个人飘飘如仙。   这薛护卫,果真是武艺高又俊俏啊。   李同呼了一口气,拱手道:“我输了,薛兄弟。”   薛衍飞身下来,却没有跟他说话,而是走到了李明韫面前施礼:“小姐。”   李同这才看见李明韫,不由得脸一红。   他又在小姐面前输给别人了,之前还跟小姐说他很厉害,小姐会不会觉得他喜欢骗人啊。   李明韫倒是没想那么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高人很多,遇上比自己厉害的,也很正常。不过若是因此泄了气,可就不太好。   她抬手让两个护卫不用多礼。   “李护卫,薛护卫,你们都很厉害。”她含笑说道,“日后也定然会更厉害的。”   小姐是在宽慰他呢,小姐总是这么心善。   李同感激地看她一眼,激动地道声是,施礼退下。   薛衍低低地“嗯”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李明韫看着他温婉一笑:“在府里待的还习惯吗?”   “谢小姐挂念,属下一切都好。”   “听说,你是从山匪手中把父亲的人救出来的?”   对面的人应了声是。   说话呆呆木木的,问什么就答什么的老实人本该很让人满意的,怎么到薛护卫这里就这么怪异呢。   秋晴撇撇嘴,要是春雨知道薛护卫人这么沉闷木讷,估计看都不会看他吧。   她抬头看日光下耀眼的薛护卫,心里又收回了后面一句话。   看看也可以的。   李明韫见他神情木然,想到他是刚入府可能不太适应,便提议让他陪同自己到府中随意走走。   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时父亲和二哥就会带她到处走,让她能自在地在府中玩。   薛衍开始跟着李明韫在外院打着圈子走动。   李明韫偶尔问句话,薛衍很认真地回答,绝不多说一句话。   路上的小丫鬟一步三回头地看过去,不时掩嘴偷笑。   薛护卫很得三小姐喜欢,这让她们很高兴,走动的多了,看的次数也会变多。   她们当然乐意。   秋晴眼看着几个小丫鬟第一次来施礼,第二次来施礼,第三次   对小姐都没那么上心呢!   秋晴忍不住横眉瞪她们一眼,总算把这些丫鬟给吓得不敢再来。   李明韫看到秋晴气呼呼的样子,很像护食的小猫,只不过这次小猫护的不是食,而是她和薛护卫。   她弯唇笑了,转身对薛护卫说道:“现在你可熟悉这里了?”   薛衍点点头:“熟悉了,小姐。”   李明韫含笑让他退下。   “小姐,这薛护卫真不好玩,还没有李护卫会说话呢!”   秋晴哼哼说道,看渐行渐远的飘飘背影。   李明韫哈哈笑了:“就因为李护卫会跟你讲故事吗?李护卫讲的故事你很喜欢吧?”   “是啊是啊,小姐,那些故事每一个都比薛护卫有趣。”秋晴扬起了眉梢,“那才是江湖侠客呢。”   李明韫却是不说话了。   她觉得很奇怪,听李护卫讲过一些江湖侠客,似乎更喜欢逍遥于世间,乘兴而来,随风而去,不理世俗,不受羁绊。   薛衍此人,不善交际,应更喜欢独来独往,但他却到李府做一个护卫。   似乎,有些怪异。   旁边秋晴被挑起了兴头,嘴巴叽里咕噜的跟她说着侠客事迹,李明韫迈步往季颐院走。   薛衍是父亲带进来的,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李明韫知道,父亲向来不会把来历不明的人带在身边,所以,父亲应是知道他的底细的。   那这样看来,也许在回光州的路上,遇上薛衍不是巧合?   她凝思片刻又放下了,父亲做事自有考量,她不需要去琢磨这件事。   有父亲在,她只需要待在他的身后,做个乖乖的三小姐就行。         季颐院草木丛生,花娇叶嫩。   李明韫才回到院里,就有小丫鬟匆匆过来禀报:“小姐,京城来信了,夫人让您过去呢。”   京城来信,还要叫李明韫过去,那定然是二少爷李明邺写的信。   秋晴眼睛瞬间亮了许多,表情激动又期待。   二少爷对三小姐最好了,每次都会托人带东西回来。   李明韫也很高兴,二哥如今入了翰林院,事情也多了起来,她上一次收到信,还是一月之前。   她急步走到母亲院子,在众丫鬟的施礼声中进了屋。   “娘,二哥来信啦?”她笑着走到陈氏身前挽着她的胳膊。   “是啊。”陈氏含笑点头,说话温柔,“方才才送到,我便谴人让你过来看。”   她从旁边的信箱里拿出一封信:“这是给你的。” 第十三章 来信   李明韫接过信坐下,看信封上是熟悉的字迹“吾妹亲启”。   她弯了弯唇,从信封里掏出信纸来看信。   “阿韫,昨日与友同游,忽见京城繁花盛开,一片盛景,遂记起你爱花,二哥把花画下,供你观赏”   “上回你写信于二哥,说京城春日同光州有何不同,二哥想,应是景致不同”   “京城群花斗艳,相竞盛开,光州万花展颜,齐齐同开”   “馨味斋有味糕点,香甜可口”   说的是一些琐事,絮絮叨叨让旁人想不出这会是二少爷写的信,但李明韫看得很高兴。   她看完信,又凑过去问陈氏:“娘,画呢画呢?”   不等母亲回答,李明韫起身去看箱子里的东西,果真看到一轴画卷。   徐徐打开,群花图跃入眼帘,隐隐闻见花香。   二哥善画,所画之物皆是栩栩如生,她跟着二哥学过一段时日,却总是掌握不了精髓。   把画挨个地方看了个遍后,她拿到母亲跟前:“娘,您看!”   陈氏温和地笑说:“我看了,很好看呢。”她手抬起指指桌上的食盒道,“就记得画啊?还有吃食,你尝尝。”   李明韫点点头,打开食盒,上面一层是雪白色的糕点,上面洒了一层牛乳做的芝麻小糖。   “娘,您先尝尝。”   她先端了给陈氏。   好的东西,要先给母亲,因为母亲对她很好。   陈氏含笑接过糕点,吃了一口道:“韫儿,你也试试。”   李明韫这才拿了一块糕点放入嘴里。   牛乳小糖一含即化,糕点带了淡淡的梨花香。   二哥有好吃的总是没忘记她,回回来信回回带吃食,李明韫笑着再吃了一块。   食盒下面还有两层,都是不同的糕点,不同的甜味。   陈氏拍她的手:“这些都是你的,府里其他人的,都送过去了。”   李明韫含笑点头。   谢谢二哥,她在心里说道。   “韫儿,昨夜落了场大雨,这两日天定然是凉的,你夜里睡时可要注意些,盖好被子。”   看完了信,吃完了东西,陈氏开始叮嘱她。   她摸了摸李明韫柔软的头发,目光柔柔似水。   “娘,我盖得很严实呢。”李明韫抬头看她。   陈氏拉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手的冰凉,不由微微皱眉:“怎么这么凉?韫儿,你该多穿些衣裳,少吹风,前几日身子才好,别又受凉了。”   “娘,我知道了。”李明韫点点头,“上回是个意外,如今我已经没事了。”   她忽的站远了一点转了个圈,桃粉色襦裙上的海棠鲜活如真正的花朵,在圈圈里展现它活力的美。   李明韫停下说道:“娘,你看,我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陈氏招手让她回来,手轻轻碰了碰她杏子般的眼睛。   触感让李明韫闭了闭眼,又睁开,她抓着母亲的手说道:“娘,欧阳大夫上回说他月底会过来一趟,如今我身子早已好了,他还会来吗?”   “会啊。”陈氏视线转向窗边稀疏的树影,“欧阳大夫当然会来。”   李明韫“哦”了一声,心头有些欣喜。   再过几日就是月底。   欧阳大夫人很好,她喜欢和欧阳大夫说话。         几日后李明韫没有等到欧阳大夫,却在园子里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李明佳挽着一个女子的手,亲切地冲着她笑。   那女子穿了条绯色月华裙,上身是一件金丝边的红外衣,发髻上插了两只银色蝴蝶步摇,双手手腕各戴了闪闪的手镯,明晃晃的招摇。   是李明佳的表姐秦如欣。   秦家世代从商,拥有万贯钱财,但地位不高,自秦家上一任家主故去后,秦家一日不如一日。   但几年前秦家与王家结亲,秦家一跃跻身为光州大户。   所以李明佳总有一种自己很了不起的错觉。   她看见李明韫走过来,高高地扬起下巴,气焰嚣张,想以此来表现自己的不屑和轻视。   看吧,她李明韫就没有这样有钱有势的外祖家,她根本比不过自己。   李明佳得意地对她哼了一声,像只高傲的孔雀。   而李明佳旁边的秦如欣就是真正的金孔雀。   十几岁的姑娘家穿金戴银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有钱一样。   春雨心里叨叨,很是不喜。   “李明韫,你和我们一起游园子吧。”李明佳抬了抬眼皮,一副给了她天大恩赐的模样。   旁边的秦如欣没有说什么,但傲然的表情显然是不把李明韫放在眼里。   李明韫摇头道:“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她刚才才在园子里走了几圈,此时此刻想回去了。   欧阳大夫还没来,但不代表他不会来,母亲那么笃定说他会来,那他定然是会来的。   “那不行。”李明佳上前一步扯着她的衣袖,“二伯母说来者是客,你难道不该陪陪客人吗?”   你李明韫这么乖巧懂事,那你就陪着一起逛园子啊。   你李明韫这么讨人喜欢,那你就试试能不能讨表姐的喜欢啊。   这就是李明佳想对李明韫说的话。   她虽然没说,但表情的挑衅和傲慢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烦人精。   春雨无声骂了一句。   在小姐没做出回应之前,她会很有分寸的不作言语。   李明韫不动声色把扯着自己的手拂开,笑着看秦如欣:“想必秦小姐应该更喜欢四妹作陪,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说完她往她们旁边走去。   李明佳“噫”了一声,抬手挡住她前行的路。   “我表姐说就想让你陪着,你陪不陪?”她坏坏地笑道。   “就想让我陪她逛园子?”李明韫有些疑惑,问,“是真的吗?”   “是啊,李明韫,你陪不陪呢?”   “可以啊。”李明韫同意了,“既然秦小姐这么喜欢我,我当然要作陪。”   她看着秦如欣道:“是吧,秦小姐。”   谁喜欢她了,秦如欣“哼”了一声,却又没有否认。   李明佳见她答应,很是得意,抬腿便要往前走。   李明韫在后面唤住她:“四妹,你去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逛园子啊,还不快跟上!”李明佳回头瞪她一眼。   李明韫“哦”了声,疑惑问道:“秦小姐不是就想让我陪着吗,你去做什么?”   李明佳身形一怔,顿下脚步。   “你!”她忿忿吐出一个字。   李明韫摊开手十分无奈:“秦小姐,你到底想让谁作陪啊?”   好像因为小孩子不听话而无可奈何。   秦如欣终于正眼看她,指着她说道:“李明韫,我要你陪着。”   “表姐!”李明佳急了。   蠢货。   秦如欣背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明佳,你走吧,我让她陪着就行。” 第十四章 到来   李明佳没想到自己会被秦如欣赶走,一时间停在原地目光恍惚。   气氛顿时凝滞下来,唯独留下轻轻的风声。   后面的小丫鬟忍不住扯了扯李明佳的衣摆,提醒道:“四小姐”   “走吧,李明韫。”   秦如欣不再理会李明佳,自顾自地往前走。   李明韫跟在后面,很快和秦如欣走在了一起,两个人并肩的背影在回过神来的李明佳眼中异常刺眼。   金光烈日下,那纤细的身影踱上了一层光圈,耀眼无比。   李明佳咬紧了牙关,回身给了方才出声唤她的小丫鬟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小丫鬟脸上留下了红红的巴掌印,她捂着脸眼泪汪汪,但又不敢哭出声来。   李明佳看到更加恼火,又打了她一巴掌,气冲冲走回自己院子。   没事的,表姐也不喜欢李明韫,一定会为难她的。   她等着就是了。   李明佳攥紧了手。         李明韫和秦如欣默不作声走了一路,在一个圆角亭里歇息。   园里春意盎然,入眼皆是动人的春色。   成片的花齐齐开放,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李明韫。”   秦如欣目光沉沉地打量她片刻,又笑了,她褪下左手上的金镯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赏给你的。”   语气嘲讽,笑容里装满了不屑。   她不喜欢李明韫,单单就是不喜欢她的相貌。   一个讨厌的人不需要长得那么好看的,这只会让讨厌她的人更加讨厌她。   李明韫没有接过镯子。   “来者是客,我又怎能让客人送我礼物呢。”   她侧身对春雨吩咐道:“等秦小姐离府,去搬个箱子把我那些珠宝装给秦小姐。”   李明韫从不缺珠宝,从小到大,父亲母亲,叔叔婶婶,还有哥哥们,都会送给她很多值钱的玩意儿。   珠宝这种东西,她不在意。   春雨眉眼弯弯道声是。   秦如欣的脸骤然沉了下来,穿的金戴的银也因她乌云密布的脸而变得黯然失色。   “李明韫,你这是要跟我作对了?”   她沉沉说道。   李明韫摇头失笑:“秦小姐,你这可就误会我了,我送你珠宝,怎么是跟你作对呢?那按照你说的,只要谁送你珠宝,就是要与你作对了?”   那这秦小姐病得不轻。   春雨撇撇嘴,若是送秦小姐珠宝就是与她作对,以后谁愿意娶她啊,有钱人家的聘礼多得是金银珠宝。   秦如欣脸色一白,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   如今家里正在给她议亲,若是这话传了出去该娶的还是会娶,但每每想到,肯定还是会有些硌应。   后边跟着的丫鬟深深看了李明韫一眼,上前一步附耳跟秦如欣说了几句话退回她身后。   “这次我就饶了你!”   秦如欣瞪她一眼拂袖而去。   “真讨厌!”春雨憋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李明韫看着远去的背影,从另一条路离开。   不知她们会不会迷路啊。   春雨想着,步子迈得更大了。   反正迷路也不关她小姐的事。         欧阳大夫是在这日申时三刻来李府的。   此时下了点毛毛细雨,风中飘浮着淡淡的雨丝,欧阳大夫一身白衣,头上发带随风摆动,李明韫能感受到他身上带着的冰凉的湿气。   “欧阳大夫。”   李明韫看着他走进,笑着打招呼。   欧阳大夫,名显字元亮,宿州人士,医术高明,是三年前父亲高价请到光州来为祖母治病的。   可他到时祖母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无法救回。   在那之后欧阳大夫并未回宿州,而是在光州落了脚,他有时候会来李府问诊,因此李明韫对他是比较熟悉的。   欧阳显施礼道:“明韫小姐。”   李明韫含笑点头。   欧阳大夫从不唤她李小姐,而是叫明韫小姐,这让她很高兴,因为她喜欢明韫这个名字。   李府嫡长子女的名字皆是族中长辈依据族谱定下来的,而她的名字,却是父亲取的。   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父亲说自己是他和母亲的珍宝,这便是她名字的由来。   陈氏请欧阳大夫入座,招招手吩咐丫鬟给他上茶。   “欧阳大夫,一路奔波劳累,先歇歇吧。”   她体贴说道。   欧阳大夫这几日去了趟外地,听他说是替人治病少了味药材,需要亲自去临州的宿云山上采摘。   宿云山也可称为药山,山上长了许多奇珍药草,乃是治病良药,只不过,那些药材一般生长在悬崖峭壁之间,采药实在困难,稍有不慎就会掉入悬崖,多数人不愿意铤而走险。   且宿云山山高路远,一来一回耗时颇多,山路崎岖不平,去一趟十分不易。   “谢夫人体恤。”欧阳显拱手道,“近日因一些事耽搁,所以误了时辰。”   陈氏摆手:“欧阳大夫不必如此多礼,替人治病乃是大事,一切当以它为重。”她又问,“那伤患如何了,可有大碍?”   “此时已无碍。”欧阳显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茶喝了一口。   他把茶杯放在桌上,温和地看着李明韫:“明韫小姐可还有不适?”   “并无不适。”李明韫摇摇头,问他,“欧阳大夫每次都要亲自去采药材吗?临州离光州不近,也不知能不能在这里看到宿云山。”   欧阳显温和一笑:“可以的。”   见李明韫对此好像有些感兴趣,他站起来说道:“明韫小姐同我出来,我告诉小姐宿云山在何处。”   李明韫高兴地应声是,跟在欧阳大夫的后边出了屋子。   外头细雨朦胧,整个院子都好像隐没在烟雾中。   欧阳显指着天边的那片墨色远山说道:“明韫小姐,那就是宿云山。”   李明韫透过白雾望向远处,那地方墨色无边,隐隐可见山的形状。   不知若是去了那山上,会不会让人感觉置身在仙境。   “欧阳大夫,站在山上是何感觉?”   她忽的问道。   欧阳显温声道:“各人感觉皆不相同,我去宿云山只想着采药草,所以并未在意其他,若日后明韫小姐有机会去那里,应该就能回答自己的问题了。”   李明韫笑着应声是,心里却在想,临州那般远,宿云山那般陡峭,她大概这辈子都去不了吧。   细雨中一个身影渐渐走进,李明韫收回远望的视线定睛一看,唤道:“爹!”   李至淮笑着应了一声,由小厮阿林撑着伞迈步走来。   上了台阶,他甩了甩被雨丝打湿的衣摆,请欧阳大夫去他的书房。   看来父亲和欧阳大夫有话要说,李明韫心想道,便说自己要进屋找母亲说话,跟他们施一礼告退。   “明韫小姐真是知书达礼,善解人意。”欧阳显望着李明韫进屋的背影感慨说道。   “韫儿自小就是这样”李至淮话没说完便叹气,“罢了罢了,不说这个。”   两人沉默地往书房走去。       第十五章 三房   欧阳大夫和李至淮在书房里谈了半个时辰,外边细雨已停,天色也不早。   高高的天空上,是灰沉沉的阴云,笼罩着整个大地。   李明韫正想着留欧阳大夫在府中用晚膳,三夫人秦氏的贴身丫鬟匆匆进了陈氏屋里,说她家夫人一时头昏脑胀起不来床,想请欧阳大夫替她诊诊脉。   陈氏起身准备亲自去请,李明韫叫住了她:“娘,我去找欧阳大夫吧,您先去看看三婶。”   陈氏想了想,见那丫鬟神色焦急,点头让李明韫快些去。   秦氏在陈氏眼中也算是个可怜人,自生产后身子不好,三老爷又是个不顾家的主,以前老夫人老太爷在时三老爷还会顾忌着他们收敛一些,如今他们不在,三老爷越发肆无忌惮了。   听说前些日子,三老爷又和哪个青楼女子勾搭上了,秦氏管都没法管。   李明韫道声好,快步走出屋子,往偏院书房走去。   书房在东南方向的一处角落,后面是层层堆叠的山石,因着天暗了下来,石头呈浓墨色,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门口并没人守着,连一向跟在父亲身后的阿林也不在。   李明韫正准备上前两步敲门喊人,就听见里头传出来的对话。   声音虽小,但因着旁边无人,也不吵闹,所以她听得比较清晰。   “那孩子来了也好。”   “是啊,鉴大人说益州不安全了”   孩子?益州?不安全?   李明韫听得如坠烟海。   谁来了?鉴大人又是谁?父亲在益州任职时,她并未听过什么鉴大人。   益州为何不安全了?她先前在益州时,就觉得益州很好,没有人来肆意挑衅,也没有人时刻想找她麻烦,那些时日,还真有些怀念。   她心里千丝万缕,但想到三婶的事要紧,还是放下了心中的疑惑。   “爹,欧阳大夫。”她敲着门框喊道。   里头谈话声顿时停了下来。   是她打断了他们吗?李明韫抿抿嘴继续说:“爹,我找欧阳大夫有要紧事。”   李至淮拉开门走了出来:“韫儿,怎么了?”   欧阳显紧跟其后,面露温和地看着李明韫:“明韫小姐找我有何事?”   “三婶身体不适,想请欧阳大夫去看看。”李明韫解释道。   三夫人秦氏身体不好,这件事李至淮和欧阳显都知道,之前欧阳显也为三夫人诊过一次,说是时日过久,无法根治,只能靠着药材养着身子。   欧阳显对李至淮施一礼:“李大人,那欧阳先行告退。”   李至淮点头,看着他们远去,又皱了眉自语道:“老三又不在府上吗?”   他立刻唤阿林过来,让他务必把三老爷给带回来。   “成日不在府中,媳妇生病也不顾,如今他是看着父亲不在我管不了了吧!他若是今日不回来,叫他这辈子都别回府!”李至淮想到自己三弟就非常气愤。   阿林垂首应声是。         三夫人秦氏屋里。   浓郁的药香味弥漫在整间屋子,连带着角落香炉散发的清香都被遮盖。   欧阳显替秦氏诊完了脉,便开了副药方交给旁边守着的丫鬟。   “此药性凉,正克三夫人体内虚火,服用三日,每日早晚各一次,切记不可多服。”他叮嘱道。   丫鬟握着药方含泪应是。   陈氏坐在秦氏床边的木凳上,温和地叮嘱她一些注意事项。   “近来因着天凉,你也该多注意些,别又着了凉”   “该用些药膳”   外间李明韫和李明佳姐妹在一张桌子处坐下。   李明依眼睛红红的,直抹着眼泪啜泣。   李明佳则紧绷着脸。   不知道李明韫和表姐究竟说了些什么,表姐连招呼都没打就匆匆走了。   难道,连表姐也对付不了李明韫吗?   那还有谁能帮她!   “三姐,我娘她没事吧?”李明依往里屋看了两眼,呜咽着问一旁安静淡然的李明韫。   李明佳哼了一声:“她又不是大夫,她哪里知道娘有没有事!”   看她,看她,一点都不会难过,难道是因为这不是她母亲吗!   李明韫果真是冷血,那时候祖母死时她也是一滴眼泪都没流。   李明韫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四妹,三婶有没有事我的确不知道,但若是你再如此的态度,你可能就有事了。”   难不成她还想教训自己吗?或者是让母亲来教训她?   “你!”李明佳咬着牙,听见里面母亲咳嗽的声音便压低了声音,“李明韫,别以为欧阳大夫是你找过来的就了不起,我才不会感谢你!”   李明依咬着唇说道:“四姐,你就别说了,娘还病着呢!”   李明佳瞪她一眼,想说什么还是闭了嘴。   “三老爷。”外头响起丫鬟们的施礼声,随即一个穿着深色华丽衣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三老爷李至涵比李至淮小上几岁,但两人看上去年岁无差,他长相不差,但因着多年的放纵,脸色有些发青。   李志涵一脸愤怒地走进屋,刚想发脾气见屋内还有别人,生生把怒气压了下来。   “三叔。”李明韫站起来施礼。   “明韫,你怎么也过来了?”他伸手一掀衣摆坐下,也不和她的两个女儿打招呼。   究竟谁是她的女儿?   李明佳心里愤愤不平,但又不敢明着质问自己的父亲。   李明韫说道:“我来看看三婶。”   李志涵“哦”了声,不太在意,摆手让她坐下。   陈氏听说三老爷回来,也不便停留,和他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李明韫回了自己院子。   欧阳显也施礼告退,后面跟了个去抓药的李府小厮。   屋子里总算没了外人,李志涵再也忍不了了。   他一拍桌子对着陈氏所在的屋子骂道:“真是晦气!”   自个病了也就算了,还害得他被二哥骂了一顿。   李明依眼泪汪汪,不敢说话。   李明佳气得理论:“爹,你怎么能这样说娘呢!”   说她们的母亲晦气,不是说她们也晦气吗。   李志涵剜了她一眼:“我没让你说话你居然敢开口顶嘴,没大没小的东西!”   李明佳鼻头一酸显些掉泪,她握着拳头说道:“爹,方才李明韫也是这样,你就不说她,你只会说我!爹,你太偏心了。”   “你能和人家明韫比吗?”李志涵说道,“她比你懂事,比你听话,还比你漂亮,你怎么比?”   “我讨厌爹!”李明佳再也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   李至涵见此更加烦躁,他骂骂咧咧地说了两句,抬步往姨娘的院子走去。       第十六章 李管家   欧阳大夫过来的第二日,府里的李管家刚好从宿州回来。   他一路风尘仆仆,脸上却丝毫不显疲惫,相貌也是一如既往的文雅,不像李各他们去了一趟益州就变了个粗犷的模样。   跟着二老爷的人果真是不同凡响。   门童在心里赞叹不已,见他走进急忙迎上去喊道:“李管家,您回来了!”   李管家点头,道:“让人把车上的东西抬进去。”   说完他迈步进了府。   门童应声是,好奇地打量后面那辆马车两眼后,匆匆跑去叫人。   李管家一路听着府上小厮殷切的招呼声,走到了李至淮的院里。   他对着负手站在窗边远望的人施礼道:“老爷。”   李至淮转头语气清清淡淡:“如何了?”   “办妥了。”李管家正色道:“亏的白先生他们还在,不然就真的让她们跑了。”   李至淮扶着桌沿坐下:“若不是因着这件事不能让别人得知,我也不想拘着她们。”   他的语气近似叹息,显然是对此无可奈何。   “这件事老爷怪不得自己。”李管家又施一礼,劝慰道,“想当初就是因为她们差点坏了大事,若是让鉴大人来处理,就不是拘禁这般简单的了。”   鉴大人为人处事,一向雷厉风行,不留情面,且又因为当年的事,他变得越发孤僻和冷漠。   如果把那些人交给他,估计是难逃一死。   “也就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了。”李至淮喃喃自语。   李管家点头以示同意:“老爷,如今她们在宿州城外的一处庄子里做着杂活,日子虽不似从前,但至少不愁吃穿,相比起来,她们算是不错的。”   “你问清了没,她们为何要逃?”   此次李至淮派李管家去宿州,就是因为原本的平静被打破,一时之间只能找靠得住的人过去处理。   李管家斟酌地开口:“听说是见到了熟面孔,恐被人发现,才想着逃跑的,我在那里待了一段时日,却并未见着她们说的那些人,想来,已经不在宿州了。”   “是熟人?可知道是谁?”李至淮追问道。   “不知。”李管家摇头,“她们只说先前在京城府邸见过,但不记得是谁的人。”   李至淮闻言拧眉道:“看来是鉴大人说的那些人,他们先去的宿州,在南下到益州来。”   李管家沉默片刻道:“白先生此前便有所察觉,他让老爷小心些。”   屋内一时沉寂,窗边风声阵阵,吹进室内一阵阴凉。   李至淮默然思索之间,李管家又开了口:“白先生的意思是,若那些人到了光州,让老爷同往常一样,不可露了马脚被人发觉,他们如今大肆搜索,不过是为了找当年的那些人,老爷与当年无甚关联,所以无事。”   “但愿如此吧。”   李至淮扣了扣桌上的茶杯,视线望着远处。         一刻钟后,李管家从二老爷院子里出来,府上众人忙上赶着迎了过去。   “李管家,好久不见啊,都一个多月了”   “李管家,老爷让您去宿州做甚啊,这么久”   是了,李各回想起一月之前,他去益州,李管家去宿州,他回来已有半月,李管家才从宿州回来。   李管家这次去宿州这么长时间,到底是有什么大事啊。   李管家面容平静,很沉着地摆摆手:“二老爷友人铺子里遇上点事,我去帮忙处理处理。”   众人闻言不由得点头。   要请李管家过去处理,那二老爷朋友的铺子肯定是遇上了大麻烦。   众所周知,李管家是二老爷的心腹,一般不会轻易离府的。   不时有小厮抬着木箱走进走出,他们的目光也跟着来来回回地移动。   “箱子里装的是宿州的一些小玩意,那是二老爷在宿州任职时,得到过他相助的人特意托我带过来的。”   李管家见他们好奇地盯着箱子,便给了他们一个解释。   “什么小玩意啊?”有胆大的问了一句。   “就是些小东西,休要多问,都去做自己的事吧。”李管家吩咐大家散了,又对走在后头的李各说,“李各,你随我来一趟。”   李各面露欣喜。   看来这一次,李管家真的要提拔他了。   他和李管家其实也是亲戚,只不过隔的远了些,按辈分,他要叫李管家一声表叔父。   “李各,听说你的差事办的不错,二老爷也夸奖你了,说你是个可用之人。”李管家笑着说道。   李各摸摸脑袋:“还是得多谢李管家,不然我哪有这个机会能在二老爷面前露脸。”   李管家一愣,又笑道:“果真是个直肠子,以后便跟着我吧,我正好有些事需要你做。”   李各激动应声是。   “你们带来的那个薛护卫在何处啊?带我过去看看。”   李各此时已是欣喜万分,对于李管家的要求自然一口答应。   薛衍正在院里擦剑,他拿起棉纱布仔仔细细地擦着剑刃,宝剑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薛兄弟!”   李各老远就大声对着他打招呼。   薛衍应了一声边站起来边把剑收好,发现李各旁边还有一个人。   “这是李管家。”李各忙解释,“去宿州才回来的。”   薛衍施礼:“李管家。”   李管家虚扶着他的手,笑道:“薛护卫,如今在李府,若有什么急事便可来找我,你救了李各他们,二老爷吩咐了,定要好生对待你。”   李各闻言又是一阵感动。   他激动地说道:“李管家,您放心,平日里您更忙些,我也会多多来寻薛兄弟,报答他的恩情。”   他又看向薛衍:“薛兄弟武功高,如今府里的人都”   说着说着,李各想起了李护卫,薛护卫打赢了李护卫让他面上无光,按到底李管家该替他亲侄子找回面子才是   他见李管家坦然自若,心道,果然是跟着二老爷的人,行事作风都和老爷一样高尚,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各感到惭愧,便继续夸道:“薛护卫很厉害,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府里的人都很喜欢他呢。”   李管家哈哈笑了,拍了拍李各的肩膀离开了院子。   李各不知自己说的话为何使李管家发笑,他一脸莫名其妙,看向薛衍,询问他知不知道。   薛衍抿了抿唇说道:“李大哥,你不用报答我的恩情。”   他扬扬手里的钱袋,把它扔回给李各,转身走了。   为何他们都这么古怪。   李各更加疑惑了。 第十七章 纠纷   季颐院里的桃花齐齐盛开,成片的粉红色小花压满整个枝头,欢快地绽放自己的柔和美。   “小姐,喝点暖身汤。”秋晴端了个托盘进屋,上面玉碗散着腾腾热气。   这是二夫人专门吩咐她熬的,说喝了这个小姐就不会那么容易着凉。   李明韫微微一笑,伸手去够窗外舒展的芭蕉绿叶。   透过宽宽大大的叶子,能看到一片片粉红色铺就的热闹景象。   “小姐”秋晴忍不住提醒道。   “行了。”春雨接过托盘低声示意她别喊。   小姐自有分寸不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无声对秋晴说了这句,把药碗放在边缘雕着兰草的花梨木桌上。   果然,李明韫看了一会儿便在桌前坐下,端起碗一口喝尽。   春雨倒了杯水:“小姐,喝水吧。”   李明韫也握了杯子一口喝完。   体内的热气翻腾,汤水和温水相互交融,渗入到她身体的各个地方,使身上添了许多暖意。   春来,寒凉散,但她总是手掌冰冷,母亲的这碗汤,恰到好处。   外头枝叶压不住满树春意,风中摇摆着婆娑的嫩叶,一切都充满着生机。   李明韫静静注视着窗外,看了一刻钟才带着秋晴去了府中西侧的学堂。   院落是纷纷扬扬飘起的枣花,新叶爬满枝头,拥簇着往高处生长。   还未进屋内,便听见一阵张狂的大笑。   是李明佳。   李明韫走进屋内,见李明佳眉角飞扬,一副高高的姿态对着低头的李月梧。   自从上次在众人面前摔倒在地后,李明佳对于李月梧这个罪魁祸首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厌恶。   她暂时惹不起李明韫,便先找找李月梧的不痛快。   李月梧可不像李明韫,有那么好的身世,李月梧不过是破落户的女儿,还是个爹嫌娘厌的拖油瓶。   她把从李月梧手上夺过来的书卷很不经意地扔在地上,在她含泪的目光中狠狠地踩了一脚。   “李月梧,反正你学不会,要书用来干嘛呀。”她嘴角弯起嘲讽的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月梧颤抖的双手。   白皙的手上却有着厚厚的茧,指尖上面隐隐能看到一些小小的伤口。   她指着大笑:“还受伤了呀,是成日看书卷被书磨破的吗?”   那伤口是针孔刺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李明佳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嘲笑她看书这件事而已。   她配和自己读书吗?也不看看她是什么东西!   李月梧咬着发白的唇不作言语。   她不能与李府的小姐发生冲突,不然回家一定会被母亲骂的。   她不能让哥哥分心。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李明佳笑着对旁边的人说,“你们看,她这个样子是不是和夫子抽背的时候一模一样。”   旁边的一位粉衣小姐也不喜欢李月梧,立刻点头附和:“就是这个讨厌的样子。”   坐在椅子上的李明依攥着衣袖在想该不该劝四姐,因为李明韫马上要来了。   她刚想着,余光便见一身淡蓝色衣裙的李明韫出现在门口,正往这儿走来,当即咬了咬牙,埋头装作看书。   她劝不住四姐的。   李明佳后面的几位小姐见到李明韫,立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粉衣小姐身体一僵,也讪讪走了,留下李明佳一个人在李月梧面前。   “李明韫,原来是你来了呀?”李明佳见众人退开她身边有些恼火,又踩了一脚地上的书卷,“你是不是又要帮她?她的书就在我脚下,你帮她我就还给她啊。”   李明韫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你在做什么?”她问道。   李明佳脚尖对着书用力碾了碾,书卷已不堪重负被踩得破败不堪,四分五裂。   她惊讶地说:“看不出来吗,我在给你一个做好人的机会呀,三姐。”   这声三姐叫的很讽刺。   “你真是病得不轻。”李明韫沉声道,“来人!”   秋雨和院里几个打杂的丫鬟走了进来听候李明韫差遣。   李明佳挑了挑高扬的眉:“怎么,李明韫,叫她们进来做什么?一起帮李月梧吗?”   李明韫徐徐朝她走来,开口道:“四妹,这里是学堂,学堂是念书的地方,不是让你来撒泼的”   李明佳声音尖锐地夺过话语:“谁撒泼了?”她看向其他小姐,“有谁看到我撒泼了吗?”   旁边的小姐们稍稍低头表示回避。   李明佳见状很是得意,她再怎么样,也是李府的四小姐,哪是那些个破落户能相比的。   想当年祖母在时,她还是很受宠的,连李明韫都比不过。   为什么李明韫要回府!为什么要霸占她的位置!若二伯一家还在益州,那这光州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念头一闪而过,李明佳又握紧了拳头。   李明韫依旧神色淡然,吩咐站成一排的丫鬟们:“把四小姐送回去。”   “你们敢!”李明佳拔高了声音呵道。   丫鬟们有些犹豫,这两位都是小姐   秋雨生气了,指着她们骂道:“聋了吗,一个个的,三小姐的吩咐你们敢不听?”   这是从春雨处学过来的,春雨说,若是碰上这种情况,就不必给人好脸色。   丫鬟们一听,立马上前,朝李明佳走去。   李明佳大叫:“你们敢碰我?我要你们好看,啊”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她被几个丫鬟抓住了胳膊,李明佳气得跳脚,想甩开却甩不开。   几个丫鬟推着拖着把嚷嚷着的李明佳带了出去。   少了一个李明佳,屋子里好像少了百号人,异常的清静。   众小姐都不敢说话,刚才的事情让她们意识到,不能得罪三小姐,不然也会像李明佳一样,直接被人拖走。   她们看向李月梧,感叹她到底交了什么好运,碰上个对她很好的三小姐。   刚才附和李明佳刁难李月梧的粉衣女子更是惴惴不安,生怕李明韫来找她麻烦。   李明韫不在乎这些,她甚至都没有和李月梧说些什么。   因为这次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李明佳的咄咄逼人和地上残破的书卷。   她爱书,虽不能要求所有人像她一样,但也希望别太过分,而李明佳此举纯粹就是故意糟蹋书的,这让她有些生气,所以她才不想看到李明佳。   她甚至都不想跟李明佳一块儿进学,李明佳配不上这些书,她不配念书。   想到此处,她又看向李月梧已经捡起的书卷,吩咐秋雨回季颐院找春雨去趟三婶处将今日的情况解释清楚。   至于春雨会怎么解释,她想她心里有数。 第十八章 礼物   自上回李明韫吩咐丫鬟把李明佳送回她院里,李明佳就被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三夫人秦氏请了光州城里有名的绣娘教她刺绣,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用读什么书,至于学堂,暂时不让她去了。   李明佳在自己屋子吵吵嚷嚷了两日,终于安静下来,在一脸凶相的嬷嬷的督促下跟着绣娘学刺绣。   “反正去了也不是去念书的。”   春雨听了这个消息不屑地念叨着,“还不如自个待着呢。”   “是啊是啊。”秋晴边咬着糕点便连声附和,“四小姐真讨厌,别让她去学堂对大家都好,每回都是她最吵了。”   李明韫对这个消息并不在意,不在乎的事情不需要花时间,不然就是浪费光阴。   她抬起笔,一挥而就,写下了一排排规规整整的大字。   离榆树书院考核的日子越来越近,待那天到来,她便随众人一起去书院,也看看那邵大人究竟是何种风采。   外头有个小丫鬟隔着珠帘禀报:“三小姐,西街三老太爷家的小姐派丫鬟送了一个盒子过来。”   是李月梧派人送的东西。   李明韫看了春雨一眼,春雨心领神会冲外边喊道:“拿进来吧。”   进来的小丫鬟名叫冬雪,她恭恭敬敬地捧着盒子,交由春雨之后便垂首退下。   春雨等李明韫写完字之后,才捧了盒子到她面前。   一个很质朴的盒子,是黑木做成的,木盒周身有细细的纹理,上面雕了几朵含苞待放的玉兰。   凑进去一闻,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盒子上有一个铁制的开关,李明韫手指一按,“啪嗒”一声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绣着玉兰的湖蓝色香囊。   盒子的香味,便是这香囊散发出来的。   “听说月梧小姐绣工很好,如此看来,的确是这样。”   春雨盯着香囊看了片刻笑着说道。   李明韫嘴角弯弯:“很好看。”   秋晴也不住地称赞:“这玉兰好像真的一样,绣得很好呢。”   李明韫从小被李至淮教导念书写字,刺绣这些,她并没有学过,也没想过要学。   而身为李明韫贴身丫鬟的春雨和秋晴,绣工也很一般。   绣工一般的人看到绣工出色的东西总是要夸奖一番的。   小姐说,不能因为自己这一方面比别人差就不肯承认别人的好,要明白自己擅长的东西和不擅长的东西,那样就不会心生嫉妒之心而使自己陷入无限的恶念之中。   春雨心想道,又夸了一句:“小姐,月梧小姐绣的香囊好,装香囊的盒子也很好呢。”   李明韫点点头:“是很好看。”她把盒子盖起来,又看着黑木外表,“我喜欢这个。”   盒子使用蛮力不好打开,但一按那个开关就能很快打开。   “这盒子做的挺别致的。”   她含笑说道。   春雨和秋晴应和一声是。   李明韫翻着盒子细看了各个地方,对春雨说道:“我也要送一个别致的东西给月梧。”   礼尚往来一直是最重要的礼仪,春雨弯眉问道:“小姐要送什么呢?”   什么样的东西才算别致呢?李明韫沉思了许久,最后决定出府一趟。   她带了两个丫鬟,叫上了一直闲着的薛护卫,几个人乘着马车去了春熙街。         春熙街道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商贩,鳞次栉比的店铺,过路的皆是着锦衣华服之人,一身贵气。   李明韫坐在宽大的马车里,能听到外边吵吵嚷嚷的吆喝声,路人窃窃索索的交谈声和车轮吱吱呀呀的滚动声。   旁边的秋晴正在一口一口地吃着小木几上的糕点,春雨则坐在车帘处听着外边的动静。   是想和薛护卫说话吧。   秋晴抓了个嫩黄的糕点心里嘀咕。   车帘外赶车的车夫大大咧咧地向薛衍介绍光州城的风土人情,即使只能得到简短的回应也丝毫不削减他的热情。   “薛护卫,你看那间客栈,里面的炖牛肉很好吃哩”   “嗯。”   “薛护卫,那阅来楼的酒喝了回味无穷”   “嗯。”   “薛护卫薛护卫,那是新开的菜馆”   “嗯。”   老车夫说话就是这么没意思。   春雨撇撇嘴,还不如她出去驾车呢。   “薛护卫!”   车夫激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春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是说哪家酒楼哪家菜馆吧,薛护卫才不在乎呢。   “薛护卫,你看,那姑娘冲你招手呢!”   车夫笑呵呵地提醒道。   薛衍“嗯”了一声,又变成了干巴巴的“额”。   春雨立马拧眉,冲外边的车夫喊道:“老伯,到了没呀!”   李明韫“噗”的一声笑了。   秋晴面露戏谑,跟着喊:“老伯,春雨问你到了没呢!”   “秋晴!”春雨红了脸朝秋晴扑过来,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再说话。   “你就不要说话了。”   春雨哼哼说道。   秋晴哇哇大喊:“小姐,你看她”   嘴巴被捂着发不出声音了。   李明韫看着两个丫鬟笑出了声,接收到秋晴求助的视线,她摆摆手让春雨停下来。   “春雨姑娘,马上就到了!”   外头车夫扬声说道,“你再等等,别发脾气啊。”   “谁发脾气了!”春雨瞪圆了眼,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车夫不再说话,卯足了劲赶车,终于在一间铺子门口停下。   薛衍下了车,在车边候着,便见到这样一个场面:一个看着他面露戏谑的丫鬟,一个脸被气得红透的丫鬟,一个笑得开怀且在他看来有些意味深长的小姐。   他抽抽嘴角,把刚准备施礼的手势压了下来。   “薛护卫。”李明韫笑容满面,“你跟我们一起进去吧,让老伯在此等候。”   薛衍拱手道声是。   这是一家专门卖珠宝首饰的店铺,铺子里装璜华丽富贵,流光溢彩的珍品比比皆是。   铺子里的伙计见有人来了忙迎上来,发现是李府的小姐,便大声招呼道:“李三小姐,您来啦!”   富贵人家的小姐公子就是比普通人要好认一些,毕竟他们一来就是大手笔。   虽说李明韫也没来过几次,但那如仙般的相貌已经刻在了他们的脑子里。   其他的几个伙计上赶着到李明韫跟前问好,连掌柜的也从柜台里走出来。   “三小姐,您想要什么呢?小店到了些新品,可要看看?”   掌柜笑呵呵说道。   李明韫点点头,由掌柜领着上去二楼。 第十九章 怀疑   二楼的珠宝不比一楼的多,但胜在有价值,质地看上去跟一楼的也有很大不同。   掌柜的打开一个镶了金玉的花梨木柜子,里面闪亮的珠宝十分晃眼,在窗户外照射的光线下金光璀璨夺人眼球。   “您看看,三小姐。”他殷切说道。   这些个小姑娘最喜欢的就是珠宝了。   李明韫扫了一眼摇摇头:“这些不行。”   不行?   掌柜的有些诧异,这里面可都是上好的珠宝,一般人他都不会拿出来的。   秋晴在一旁抢着说道:“要别致些的。”   别致?   掌柜的思索片刻,领了她们到另一个柜子前:“这些都是近日进铺子的,我瞧着不错,便收了些。”   柜子上摆放了一些雕着各种样式的小盒子,是上好的木材做的。   掌柜的把上面的东西都拿下来,一件一件摆在李明韫眼前。   这些盒子里装的都是各种样式的玉,有花草树木,有飞鸟虫鱼,是镶着闪闪珍珠的上好暖玉。   李明韫微微皱眉看了片刻,对掌柜的说道:“我画一个东西你能帮我做吗?也不是很麻烦。”   掌柜的急忙点头:“可以的可以的,只要三小姐您画,我们便能做出来。”   他吩咐铺子伙计拿来纸笔,等李明韫画完后他拿过来一看,是很普通的兰草样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明韫指着画说道:“用和田软玉雕这个图案。”她双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   “盒子要那种黑木的,雕这种花纹”   要求还挺多,掌柜的把图收起来,笑着说道:“三日后小的便派人把东西送到三小姐府上。”   李明韫点头道声谢。   李三小姐说话就是这么熨帖,掌柜的因为这句道谢心里一暖,心道定要把三小姐要的东西做到最好才行。   李明韫下了楼,还未出铺子门,便看见了一身红衣的秦如欣和一个鹅黄襦裙的女子走进来。   秦如欣看见李明韫“哼”了一声,并未打算打招呼,倒是她旁边的女子“咦”了声,唤住了她。   “是李三小姐吗?”   那女子容貌温婉,说话柔柔,看着李明韫笑。   李明韫停下脚步,后边的春雨低声说道:“小姐,是齐家的大小姐。”   齐家大小姐齐苒是光州知州齐大人的大女儿,自小在丰州外祖家长大,前些年才来光州,与张扬跋扈的齐二小姐不同,齐大小姐为人和善,对人很友好。   “齐小姐。”   李明韫施了个平辈礼。   齐苒随即回了个礼,一旁的秦如欣也不太情愿地回礼。   “三小姐来这儿买首饰吗?”   齐苒笑着问李明韫。   李明韫含笑答道:“我来这儿看看。”   秦如欣目光沉沉地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个人,手忍不住握了握。   父亲有让她和齐家三少爷结亲的打算,她见过那个齐家三少爷,心里对他也十分满意,但齐家对齐三少爷的婚事闭口不谈,所以她才决定跟齐家的大小姐交好。   不然有齐二小姐就够了,她何苦再讨好这个温婉无趣的齐大小姐。   可现在她看齐大小姐挺喜欢李明韫的,那对她似乎不太有利   等李明韫走后,秦如欣装作不经意地说:“苒姐姐,你觉得李三小姐人怎么样啊?我听我表妹说,她这个人可刁钻了,就前几日,还欺负我表妹,害得她待在院子里不敢出来。”   “哦?”齐苒有些疑惑,“是这样吗?我没看出来呀。”   秦如欣循循说道:“苒姐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并未和她相处,自然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那表妹可和她是同一府里的姐妹,说的话定然是不会错的。”   齐苒一听,点点头道:“如欣,你说的对,我和她并不熟,不知她为人如何。”   秦如欣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拉齐苒去挑选首饰。   只要李明韫别碍事,她暂时就不为难她,若是李明韫挡了她的路,就别怪她不客气!         李明韫从铺子里出来,并不打算立刻回府。   她让秋晴和春雨先回马车等候,带着薛衍去了附近的一家文宝斋里挑选笔墨和书写纸。   砚台她有,是父亲特意让人从端州带来的,端州的砚最为有名,父亲送的砚也是上品。   文宝斋里墨香浓郁,画卷满满地挂于墙面,镂空柜子上放置了一排又一排细细的笔,案几上是堆叠得高高的纸张。   堂前挂了一副墨宝,是飘逸的草书“古色生香”。   店里的伙计并不认识李明韫,但看到她如画的眉眼,感受到她浓浓的书香气质,不由得绽开了笑颜:“这位小姐,您需要点什么呢?”   “我先看看。”   李明韫答了句便径自往那一排排堆叠的纸张走去。   伙计笑着应声是,刚想跟着她,又瞧见了她后面跟着的俊俏护卫,心里啧啧称道。   神仙小姐身边还有个神仙护卫,果然是非同凡响啊。   他笑容满面地朝李明韫跑去,殷勤地给她介绍店里的东西。   “小姐,这种纸是徽州产的澄心堂纸,细薄光润”   “这宣纸质地柔软”   “冰翼纸可是相当优质的宣纸”   李明韫含笑点头,伸手抚了抚这几种纸张。   “帮我装起来吧。”   她丢下这句话又去看软笔,拿了一根看得上眼的兼毫后,她澄澈的目光看向薛衍。   她没带银钱,银钱都在春雨身上,可她让春雨回了马车。   薛护卫行动快,让他走一趟最为合适。   “薛衍,你让春雨把银钱”   还未说完,薛衍便从腰间掏出钱袋,给了店铺伙计一张银票。   伙计眼里放光,态度越发的热情友善,说要去找最好的箱子把东西装起来。   李明韫一时无言,心道等会儿让春雨把钱还给他。   不过   李明韫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她买的这些东西都不便宜,薛护卫看上去很有钱啊   她眼神瞥向他木木的脸。   “那孩子来了”   上次在书房门口听到的这句话突然闪现在李明韫的脑海里。   那孩子来了?那孩子是谁?   是这个薛衍吗   上次父亲和欧阳大夫,是在谈论薛衍?   薛衍在益州不安全,所以来光州?薛衍的到来,真的是父亲的授意?安排?   那他们口中的鉴大人,究竟是谁?听父亲的语气,好像他和欧阳大夫都比较熟悉。   可欧阳大夫是宿州人,和益州无关呐   李明韫有些不明白了。 第二十章 他是谁   李明韫觉得自己已经对眼前的人产生了几分好奇,她盯着薛衍的视线带了几分审视,想透过他俊朗的外表看清他隐藏的内心。   薛衍,是谁?   她忽的开口:“薛衍。”   薛衍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是谁?”   薛衍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我是薛衍。”   李明韫笑了:“我知道你是薛衍。”她说完又摇了头,“可是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薛衍。”   什么是不是的,若是春雨她们在的话,定然就听不懂了,但薛衍懂。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李明韫:“小姐,我就是薛衍。”   “你是薛衍。”李明韫弯弯嘴角重复他的话。   两个人直直地对峙着,气氛骤然凝滞下来。   收拾东西的伙计并没发现他们之间的风起云涌,还在一个劲地把名贵的纸小心翼翼地装好。   “额不好意思,能不能让一下?”   忽的插进了一道弱弱的声音。   李明韫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旧布衣的清秀少年,他额头上有一个小小的伤口,脸上因方才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视而有些歉意。   “可以。”   李明韫退开两步,薛衍随即也退到门口。   男子垂首道了声谢,从他们先前位置的中间走过,在柜子的角落里选了一根特别普通的狼毫笔。   他从破旧的钱袋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放在柜台上,在几人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退出了文宝斋。   “小姐,东西包好了!”   伙计扬声喊道,顺手拎了拎手里的箱子。   薛衍几步跨上前把箱子提着,垂首肃立在李明韫跟前。   李明韫见他神情木木,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遂一言不发地离开文宝斋,径直上了马车。   一路无言。   春雨和秋晴相视几次,皆是摸不清头脑。   虽说小姐说话不多,但这种不说话,和来时的那种不说话,不太一样啊。   方才,是发生了什么吗?   李明韫其实没有再想薛衍,对她来说,薛衍是不是薛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   她撩了帘子抬眼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青石铺就的地面,热闹非凡的人群,在此之上,只有乌云密布的天空。   快要下雨了,但大家都不知道似的,好像下雨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大事。   可大雨对李明韫是一件大事,她仰头望着堆积的乌云,莫名地有些心慌。   找不到缘由的烦恼事最是磨人,她捂了捂自己心口,视线放到府邸的方向。   她有些想问父亲了,为何让薛衍进府,为何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   她一回府便独自往父亲院里走,可被路上遇见的李管家告知父亲如今不在府上,她只好去母亲处。   父亲一回府就会去母亲处,父亲很喜欢母亲。   那母亲知道吗?   她走到母亲屋里,发现母亲还在小憩,她疲劳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好像是做了什么不太好的梦。   应该是梦到闽州的事吧,那是母亲的噩梦。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在回院的路上,天上下起了大雨,李明韫拿手挡着头走向最近的一处亭子。   亭子里摆放了方方正正的棋盘,黑白的棋子颗颗分明的放置在两旁的棋篓里。   她记得,先前喜欢在这里看父亲和二哥下棋。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可以为了一盘棋可以抛却父子关系不谈,吵吵嚷嚷半天,等到她在一旁笑话他们才勉强收住了口。   大雨纷纷然然落下,拍打着整个大地“哗哗”作响,四处氤氲着温热的白气。   亭子的檐角处,雨柱像瀑布一样倾泄下来,直直地打着已然垂下的绿叶。   珠子似的雨点不住地在地面四散开来,湿漉漉的青石台阶也闪着清澈的亮光。   李明韫伸手去触碰雨点,却不小心被雨打湿了衣袖,她后退了几步,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   石凳冰凉,周围也是凉风,她顿感有些凉意,不自觉拿温热的手掌抚了抚胳膊。   她看向亭外,水中的景像渐渐模糊不清,整个的连成一片。   水花中,一个高大的靛蓝色身影从远处越走越近,那人撑着一把墨色的油纸伞,步伐稳健,是父亲。   “韫儿,来。”   李至淮走到她身边温和地朝她招手喊道。   “爹。”李明韫扬起了笑容。   两个人慢慢地走在雨中,油纸伞很大,伞骨处流着一条条细细的雨水,直直地落在地面。   “爹。”李明韫又叫了一句。   李至淮转头看着她儒雅地笑:“怎么了,韫儿?”   您认识薛衍吧。   薛衍的到来不是偶然吧。   李明韫无声动了动嘴唇。   不知为何,她看着父亲突然就问不出口了。   父亲做事自有他的道理,父亲不会害她,父亲对她最好。   父亲没准备告诉她的话,她是不该过问的。   而且,可能事情也与她没什么关系。   “我今日买了很多东西呢。”她眉梢上扬,露出喜悦的笑容。   “哦?”李至淮又笑了,“韫儿买了什么啊?”   李明韫一一说出口,买了笔,墨,纸   李至淮点点头:“那些还不错。”他又看向李明韫,肃容道,“韫儿,若是下回少了这些东西,直接来找父亲便是,或者让李应才去办,知道了吗?”   李应才是李管家的名字。   李明韫道了声好。   她忽的想到了因为和薛衍的沉默,她忘了让春雨把银钱给他,便对李至淮说道:“爹,方才买这些是薛护卫付他自己的钱,我还没给他呢。”   李至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知道了韫儿,爹给他钱,给他很多钱,下回啊,还让他替你付。”   还有下回呢。   李明韫笑道:“谢谢爹。”   李至淮和李明韫回到了陈氏院里,正好碰上撑着伞前来寻李明韫的春雨。   “老爷,小姐。”春雨施礼道,脸上因找到了李明韫而露出欣喜。   李明韫“嗯”了一声,看到了已经醒来正守在门口翘首以盼的陈氏。   “韫儿。”陈氏见她上了台阶伸手拉住她,“她们说你方才过来了,娘想着你定然是困在雨中了,果然如此。”她嗔怪地握了握李明韫的手,“下回来找我见我睡下了,唤我醒来便是。”   母亲就是这么为她着想。   李明韫含笑点头,心里感动万分。       第二十一章 后娘   李明韫不再想着薛衍是谁的事情。   她还是和往日一样,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西侧学堂的枣花开得灿烂,洁白无瑕,堆满在春风吹动的枝头。   李明佳没有再在学堂出现,学堂里安安静静,只听得到宋夫子讲书的声音。   众位小姐或捂着嘴或托着腮,显然是对宋夫子讲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李明韫今日也没有听宋夫子讲书,因为这些父亲早已经跟她讲过,她耳熟能详。   她顺着旁边的空位去看更远处的一个位置。   李月梧没有来学堂。   少了李明佳一个人,好像少了很多个人,但少了李月梧,却好像没有少人一样。   大家没谈论这件事,甚至没有往那个位置看一眼,这个人对她们无关紧要。   李明韫却有些在乎了。   因为她让珍宝斋做的礼物昨日已经做好,今日是准备当面送给李月梧的。   既然月梧送她玉兰,她便回赠她兰草。   可她如今不在。   宋夫子讲完了一日的《礼记》,拍了拍身上的布衣抬步出了门。   其他小姐们也相继离开。   李明韫在原地坐着,外头等待的秋晴在门旁露出个小小的脑袋,好奇地看着她:“小姐,我们不回去吗?”   李明韫站了起来:“秋晴,我们去找月梧吧。”   方才她沉默,是在想究竟是让别人送过去,还是自己去,最后她决定自己去。   她想知道为什么李月梧不来念书了,明明前些日子,她还早早地到了学堂看书卷。   是因为李明佳吗?   可李明佳已经不会再来了,三婶说暂且不让她来,其实就是不让她来,没有什么时间期限。   秋晴的头打鼓似的点着:“好,小姐。”   李月梧的家离李府不算远,在隔了一条街道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门内有棵大大的枣树。   这是秋晴在西侧门那个看起来机灵的门童处问来的。   “那枣树还是多年前从咱们李府里移过去的”   那门童嘴巴聒噪,把这话说得像是他自己亲眼看到的一样。   “应该就是那里了,小姐。”   秋晴指着远处那一座矮矮的院门说道。   院门里的大枣树枝叶繁茂,雪白的枣花朵朵盛开,因着近来多风雨,细碎的枣花洒了一地。   李明韫抬步往前走,在一地的枣花处停了下来。   花朵已经残破不堪,上面还沾了黑色的印子,估计是哪个人经过时踩的鞋印。   “还想着念书,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干活!”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院子里猛地响起,把秋晴吓了一跳。   院里面不时有尖酸刻薄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传出。   “你和你哥都是拖油瓶”   “没用的东西”   接着又是一阵絮絮叨叨。   “在家做点事怎么了”   “刺绣怎么了,能挣钱”   李明韫从来没听到过这样刻薄市侩的话,连丫鬟秋晴也没有听过。   一时间她们俩都愣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小姐。”秋晴忍不住说道,“先前听院里的姐姐们说月梧小姐和她兄长不得他们后娘喜欢”   这话是说的比较委婉了。   不是不得喜欢,是根本就不喜欢。   李明韫叹了口气,有些羞愧地喃喃自语:“我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却发现我知道的只是分毫,我以为我替人着想,却发现我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事情,我一点儿也不好,配不上月梧送我的玉兰。”   秋晴只听到了后面的话,忙开口说道:“小姐,这不是你的错啊。”   “这的确不是我的错。”李明韫点头,转身往回走,“可是我也没做对什么。”   若是今日没碰上这种事,她去问月梧为何不来念书,便是在她伤口上撒盐。   月梧虽性格怯弱,却有自己的骨气,她若是在此时强行帮她的话,也会让她以后无颜见自己了。   “小姐,那我们不回礼了吗?”   秋晴快步跟上去问道。   李明韫转头看她:“要的,礼尚往来嘛。”   只不过方式该变一变了。         李明韫回到李府,便让几个丫鬟收拾了一箱东西,由春雨带着去找李月梧。   春雨是李府三小姐的大丫鬟,李月梧的后娘孙氏是知道的。   她看着这穿的比她还要好的年轻丫鬟,在看着后面的七八个丫鬟,心里不由得感叹:若是她是李府的人就好了,那身边这样的丫鬟比比皆是。   可她不是,所以她只能笑脸相迎:“春雨姑娘,你怎么来了?可是三小姐有事?”   春雨疏离中带着几分客气地施礼:“夫人,三小姐派婢子过来,是来询问月梧小姐为何今日未去学堂?可是病了?”   孙氏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心道这三小姐是来关心李月梧的吗?   可是未曾听说李月梧与哪个小姐走得进啊。   “我家月梧没有生病。”孙氏笑容中露出几分讨好,“多谢三小姐挂念。”   她接着回答:“实不相瞒啊,春雨姑娘,月梧她”   “夫人,这是三小姐送给月梧小姐的谢礼。”   春雨打断了孙氏的话,她左看右看,问道,“月梧小姐呢?”   孙氏看到后头一个大箱子眼睛都放光了,谢礼啊,这么大的谢礼啊。   李月梧做了什么事让三小姐给她送礼?   她自动忽略了春雨的问题,笑哈哈道:“多谢三小姐了,能帮到三小姐是我家月梧的福分,我也常常跟她说呀,在学堂要好好帮衬着三小姐”   不要脸!   春雨心里骂了一句,面色平静地说:“那月梧小姐呢?她明日可会来学堂念书?小姐说还有好些问题要问问她呢。”   哎呀!还有好多问题,那就是有好多谢礼了!   孙氏脸上笑开了花,她连声应和:“会的会的,今日月梧没去是她想帮着家里干点活,我怎么劝她都没用。春雨姑娘,你让三小姐放心吧,我这次定把月梧劝着去学堂!”   春雨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那就多谢夫人了。”她说完又有些愤愤不平,“也不知是谁说夫人对月梧小姐和阅庭少爷不好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孙氏唬了声,惊讶道:“我怎么会对他们不好呢,我对他们多好啊。”她愤怒不已,“谁在背后嚼我舌根,待我知道定要扒了他的皮!” 第二十二章 阅庭少爷   她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粗俗,忙转为诉苦道:“春雨姑娘,你可得在二夫人和三小姐面前说说我的好啊,我一进门便多了两个孩子,这些年更是含辛茹苦把他们抚养长大,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是把他们当成亲生的来对待。”   说完还假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春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不显。   她笑说:“是啊,夫人心善嘛。三小姐也说了,夫人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按照大盛律法,继室虐待原配子女是要被抓去官府的。”   这是律法所定,只是许多人家私底下还是会这样做,根本没有人当回事。   但若是真要追究,还是会有些麻烦。   孙氏身体一僵,讪讪说道:“是啊有这样一条,我我也不敢对他们不好啊。”   “娘,这里面是什么?”   屋里跑出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见春雨后面有个大箱子,忙上前要把它打开。   孙氏把他呵住,一手拖他回来骂道:“不许动,这是你姐姐的东西,没经过你姐姐同意怎么能拿!等你姐姐回来再跟她要。”   人都不在,就想着要东西。   春雨鄙夷地看她一眼,开口道:“夫人,这些是小姐的珍藏之物,若是坏了破了,她可是要生气的。”   孙氏立马点头哈腰道:“春雨姑娘,你放心,我不会让这小子碰的,保证他一个子也挨不到。”   她把孩童扯到自己身后,孩童不喜,撇了嘴生着闷气。   “婢子是相信夫人的。”春雨说完施了一礼,“既如此,那婢子便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孙氏恭送她出门。   春雨走到大门时,一个清瘦少年从外边进来,他额头上有处小伤口,像是被重物击打后留下来的疤痕,衣服是粗布衣,且洗得有些发白。   春雨一看便知他是那位阅庭少爷。   她施礼道:“阅庭少爷。”   李阅庭不知她是谁,忙拱手道“不敢担这少爷之名”。   孙氏心里呸了一声,语气有几分急促:“这是李三小姐身边的春雨姑娘,特来给咱们月梧送谢礼呢。”   咱们?   李阅庭的关注点放在了这个上面,母亲什么时候跟自己称“咱们”了?   但在外人面前,他也不好让人看出什么,便说:“多谢姑娘了。”   春雨又施了一礼才离开。   孙氏见春雨终于走了,连忙把门关起来,快步走到箱子旁。   她眼里露出贪婪的光,面上是狰狞的笑容,身体颤颤发抖,连一旁的孩童都要被吓到。   她,要发财了啊!   一打开,期待的金光闪闪并没有出现,孙氏笑容瞬间凝滞,只见宽大的箱子里,一叠叠书卷堆得整整齐齐。   怎么可能是书呢   谁送礼送一箱书啊!   她气急,直接踹了箱子一脚,但箱子太重,反而让她的脚受了伤。   她“哎呦”一声,抓起两本书想要扔在地上泄愤。   “母亲,不可!”   李阅庭急忙上前拦住她,“这是别人送的,怎能扔别人的书?”   是了,是三小姐送的,扔不得。   孙氏勉强找回了理智。   她瞪李阅庭一眼后,把书用力扔回箱子里,自己气冲冲地进屋,帘子被用力一拨直接扯下,廉价的珠子洒了一地。   孙氏骂了句娘,扶着额头进了屋。   李阅庭站在原地看着一大箱的书,才想起了方才那春雨姑娘的话,一时愣住。   是李府三小姐送来的?   妹妹总是说人很好的那个三小姐啊。   他拿起一卷书翻开,嘴角慢慢扬起。         季颐院里。   “小姐,你是没看到那个妇人的样子,若她知道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会不会被气死啊。”   春雨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明韫弯了弯唇。   贪,欲物也。多欲而不知足,即为贪。人有贪欲,便有得失。   “她活该,我和小姐听到她讲的坏话了,好难听!”   秋晴乐滋滋地吃着小厨房里做的桃花酥,想到孙氏又不太愉快地用力咬上一口。   春雨闻言也不屑地撇嘴:“那夫人很烦。”她想到了什么又说,“月梧小姐和阅庭少爷真是太惨了,我离开时见到了阅庭少爷,他穿的衣裳连府里的小厮都比不过。”   “这样吗?”   秋晴张大了嘴巴,桃花酥随即掉在桌子上。   “是啊是啊。”春雨点点头,“旧旧的,很像穿了好多年的,洗的都发白了。”她说道,“我看阅庭少爷人很讲礼诶,还对我施礼,说不敢担这个少爷的名头。”   这让她想到了府里的五少爷,但五少爷比起阅庭少爷好太多了,至少,三夫人不会为难他。   李明韫含笑说道:“他和月梧一样好呢。”   “是很好呢。”春雨重复她的话。   李明韫放下笔走出屋子,春雨和秋晴忙跟了出去。   “我的兔子呢?”   李明韫转头看向她们。   秋晴快速嚼完了嘴里刚塞进去的桃花酥,含含糊糊地说道:“冬雪带去了园子里,小灰和小白要钻草丛里玩。”   “这样啊。”李明韫笑道,“我要去找它们了。”   秋雨急忙挤开春雨站到了李明韫面前:“小姐,我跟您一起去吧。”   春雨“哼”了一声,说道:“你去就你去,我不去!我又不想看薛护卫了!”   猛地一提起薛护卫,李明韫愣怔片刻,又笑了:“不看就不看吧,你们都跟我去。”   两个丫鬟应声是,相互对视一眼撇过头。         园子里春光明媚,风景正好,花团堆簇的草丛里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彩蝶纷飞,与摇晃的花朵翩翩起舞。   冬雪摸了摸两只小兔子柔软的身体,帮它们顺顺身上的茸毛。   “冬雪姐姐!”   秋晴笑盈盈地跑过来朝她大喊,后面李明韫和春雨徐徐走来。   “三小姐。”冬雪起身施礼。   李明韫摆摆手,蹲下身子摸摸兔子的头,轻轻地拍了拍。   秋晴指着灰色兔子惊呼道:“小姐,小灰大了些呢!”她说完又去看小白兔,也大叫,“小白也长大了!”   这么一惊一乍孩子气的话让旁边三个人不禁失笑。   冬雪笑道:“它们现在还小,以后会长得更大的。”她比了个手势,“这么大的都有呢。”   秋晴“嚇”了声,蹲下身子手指点着小兔子的额头:“小白小灰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吃得更多了。”   春雨和冬雪哈哈大笑。   李明韫也笑了:“和秋晴吃的一样多才好。”   秋晴摸自己饱饱的肚子,担心地说:“还是吃少一些吧,吃多了肚子就不舒服了。”   话一出周围又是一阵大笑。   不远处的树底下,李明佳愤恨地盯着蹲下摸兔子的人。   笑?她要让李明韫笑不出来! 第二十三章 失踪   李明韫第二日去西侧学堂便看到了李月梧,她穿了一身蓝衣,端坐在凳子上,正握着书卷发呆。   听到有人走进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惊喜地说:“明韫,你来啦!”   李明韫“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盒子拿给她:“谢谢你的礼物,这是我给你的回礼。”   “不用不用。”李月梧忙摆手,“明韫,我送你香囊,是因为你很好,而不是要你回礼。”   那香囊是她早就开始绣的,因着母亲要让她做别的绣活,所以才耽误了些时日。   前两日母亲不让她去学堂,她便想着定要把礼物送到明韫手上。   她又想起昨日的事情,继续说道:“再说,你昨日已经送了很多东西了,我很喜欢。”   李明韫摇摇头:“那个不能算的。”她晃了晃盒子嘴角弯弯道,“我送你这个也是因为你好,所以,你接不接受呢?”   除了哥哥,第一次有人说她很好   李月梧愣了一下,眼里闪着泪光,她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接受,明韫,谢谢你。”   她并没有当场把东西打开,因为她没有收到过别人的礼物,不知道当着别人的面打开会不会不太好。   李明韫看着她又说了一遍:“你很好,月梧。”   她伸手抚了抚李月梧的手,“我有两只兔子,你想去看看吗?”   喜欢的东西朋友之间要分享才对,她想跟李月梧分享。   李月梧点点头。   等念完书,她们一同从屋里出来,还一起回了季颐院,这让跟在后头的秋晴微感诧异。   小姐从来没带人回自己院子,连府里的其他小姐们也没去过,这次却带了月梧小姐。   可见小姐是真的很喜欢月梧小姐。   李明韫一路拉着她的手,跟她道了一声谢。   这个谢谢的原因她却是不能说的,就是昨日的事情,让她看清了自己,也反省了自己。   到了院里,还没见到兔子,却看到一脸焦急的冬雪匆匆跑来。   “小姐,小灰和小白不见了。”   冬雪声音里带了几分呜咽。   “啊?”秋晴瞪大了眼睛,“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是在草丛里没找到吗?”   春雨正好从屋里出来,一听这个消息,立刻跑了过来:“不见了?”   “找。”   李明韫低低吐出一个字来。   说找便找。   几个丫鬟忙去园子里寻找两只兔子,李明韫和李月梧也在四周查看有没有兔子的踪迹。   结果把整个园子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   冬雪已经哭了出来:“它们在草丛里玩,婢子就看那边的花开得好看多看了几眼,一回头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会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李月梧好心提醒道。   李明韫摇摇头:“不会的,它们还小,跑不远的,看来今日不能给你看看兔子了。”   找兔子的功夫,耽误了很多时辰,李月梧该回家了。   李月梧见她脸上流露出几分失落来,不由得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说不定等会儿它们自己就回来了。”   这是安慰的话。   小兔子不会自己回来的。   从季颐院到园子路不算近,且每次都是直接抱着去园子,兔子根本就不知道它们家在哪里。   这样的兔子是不会自己回来的。   李明韫心里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点头:“嗯,我在这里等它们回来。”   等李月梧离开后,李明韫的脸色淡了下来。   “春雨,去问问看,今日有谁进过园子。”   春雨道声是,急忙去寻今日在园子里打扫的丫鬟们,虽然不一定问的出来,但总是有迹可循。         季颐院外挂起了一排排的灯笼,在逐渐暗沉的夜色中点燃了亮光。   院子里亮如白昼,一排排丫鬟们站在院中间,各自低着头沉默不语。   春雨站在台阶之上,低声对李明韫说道:“小姐,这些便是今日去过园子里的人了。”   那园子并不偏僻,寻常多得是丫鬟走来走去,今日也是如此,在这些个人中寻找抱走兔子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李明韫无声叹息,并不是因为这些人,而是因为兔子,不知道它们现在究竟如何了。   “今日可有人在园中看见兔子了?”   她淡淡问道。   有几个丫鬟诺诺应声,只说自己是见着了冬雪手上的兔子,但并不知兔子踪迹。   李明维一回府便得知了消息,此刻已是愤怒不已,那两只兔子可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连王遇都没抢到,却被府里的人给偷了去。   “要是被我知道是谁干的,我非得要他好看!”   他怒气冲冲地说道。   “是啊,七少爷。”秋晴抹着眼泪,“小灰和小白很可爱,定是有人喜欢偷偷抱了去,自己养着了。”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那么简单,春雨无奈摇头。   这些丫鬟们谁敢偷偷摸摸地养小姐的兔子呀,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兔子是小姐的,肯定是有人想找小姐的麻烦,让小姐不高兴。   她对着底下的丫鬟们厉声喊道:“再给那个人一个机会,若是现在坦白,小姐心善不与计较,若是不坦白,到时候被揪出来,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丫鬟们面面相觑,发出了轻微的低语声后又恢复了安静。   李明韫见众丫鬟打定了主意不说话,便慢步走下台阶,目光扫视着她们的脸。   “认为自己没做过的,那就先回去吧。”   她淡淡开口。   此话一出,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   春雨很明显地感觉到院子里的气氛轻松许多。   “姐”李明维不可置信,“那怎么知道小偷是谁呢,万一她谎称自己没做过,岂不是就混过去了。”   李明韫摇头笑道:“不会的,我有办法找到那个人,所以我不在意她是走是留。”   她之所以那样做,只是想给那个人一次机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就是好的,若是不知错也不改,那才是最大的过错。   有几个丫鬟听见这话,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既然三小姐都这么说了,想来她的确是有办法的,能快点找到那贼人也好,免得她们都跟着遭了罪。   李明维也很相信自己的姐姐,闻言立刻说道:“行,等找到了那个人,我定要好好的对付她!”   “那三小姐,婢子先告退了。”   陈氏屋里的白蕉先施一礼以示回应李明韫的话,跟她要好的几个丫鬟也跟着施礼,一齐退下。   她们步伐齐整,行走坦然,显然是与此事无关。   又有丫鬟试探着迈开腿往外走,院子里顿时产生了一阵骚动。   春雨下了台阶,状似焦急地往院外看:“哎,小姐,阿黄怎么还没来呀?”   “应该快了。”李明韫平淡说道。 第二十四章 小偷   李明维疑惑不解:“阿黄是谁?”   “是冬雪三叔家的一条大狗。”   春雨跟他解释,“七少爷,阿黄可厉害哩,能闻着气味去找东西,让它去找兔子定能找到,只不过阿黄脾气不太好,若是被它找到偷兔子的人,估计要咬上一口了!”   说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她视线看向垂首站立欲往外走的丫鬟们,正好与一个丫鬟四目相对。   那丫鬟脸色苍白,立马低下头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春雨眼神一凛,快步向她走去。   这是府上八小姐身边的丫鬟,名唤七彩。   八小姐年七岁,是三老爷李志涵的庶女,平日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作为她的丫鬟,七彩胆子再大也大不了多少。   她低垂的视线突然看到一个人朝她走来,心里像山洪一样猛然崩塌,瘦弱的身子一软,她坐在地上,双手覆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体哆哆嗦嗦地抖动着。   “七彩,你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春雨叉着腰呵道,她的影子像乌云一样笼罩着七彩。   七彩趴在地上,抖着声音做最后的抵抗:“婢子婢子说什么呀”   “还敢不说实话!”春雨一把提起七彩的衣襟,闪着怒火的眼睛盯得她无所适从,“要不要让阿黄到你跟前来,看看它会不会咬你!”   一听阿黄七彩便颓然倒地,她忍受不住地哭道:“我也不知道兔子到哪去了。”   说完她双膝往李明韫那边爬过去,连连叩头。   “三小姐,您要相信婢子啊,婢子真的不知”   既然招了第一步,那么就有第二步第三步。   “八小姐看见兔子吵着要玩,婢子想着让八小姐玩一玩就还给冬雪姐姐,没想到兔子就不见了。”   “三小姐,奴婢真的不知道兔子为何不见了啊。”   地上的丫鬟不住地磕头,身如筛糠。   又是突然不见了啊?   李明韫唇角勾了勾。   春雨一只手指用力对七彩的额头点了一下,把她吓得一个哆嗦。   “把你和八小姐出你们院子的前前后后都给我说出来,不准遗漏一个地方,不然,这件事你是逃不了责任的!”   春雨气冲冲说道。   七彩颤颤巍巍点头,结结巴巴地说明原因。   “八小姐说要去园子玩,婢子便带了她去,结果就看到了兔子在草地上吃叶子”   “八小姐吵着要那两只兔子,婢子便把兔子抱了过来,想让八小姐玩一小会儿”   “八小姐偏要把兔子抱出园子,玩了一下又跑到其他地方,婢子去追,等回来就发现兔子不见了”   说的断断续续,啰啰嗦嗦,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那一次,兔子真的被抱走了,而且,是出了园子之后。   “你还是没有把事情前前后后说完整。”   李明韫平静地对七彩说道。   七彩眼角挂着眼泪,疑惑不解地说道:“三小姐,婢子都说了啊。”她说完又哭了,“三小姐,您要相信婢子啊,婢子怎么敢不把兔子还给三小姐。”   李明韫摇头:“你还没有说。”   她看着小丫鬟泪流满面的脸,问道:“八小姐为何要去园子?”   为何要去园子?   七彩诧异地看着上首恍若仙子的李明韫,八小姐想去园子就去了呀   突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立马叩首说道:“是四小姐,四小姐说园子里的花开了,让八小姐去看看。”她说完又喋喋不休,“婢子那时候还想,为何四小姐不喜八小姐,却让八小姐去看园子里的美景呢。”   “是她啊。”李明韫弯弯嘴角。   李明佳看不起她庶出的妹妹,这件事连李明韫也知道,因为李明佳从不会掩饰她对别人的厌恶。   李明韫有时候也很好奇,李明佳她那股自大的骄傲感是谁给她的。   是三婶吗?   可三婶并不是这样的。   是秦家吗?   可秦家人也不太看重李明佳。   唯一的解释,便是李明佳自己了,她自己偏偏要看不起别人,自己偏偏要认为自己高贵无比,自己偏偏喜欢做坏事。   有些人的性格是天生的,谁都没办法改变。   上回李明韫让她别去学堂,还以为她学乖了,没想到啊,李明佳果然不是学东西的料,她什么都学不好。   正赶过来询问情况的陈氏听出了里面的门道,皱眉道:“韫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李明韫摇头道:“没什么误会,娘,这件事交由我自己处理吧。”   母亲是李府的主母,有些事还是得顾忌着别人的脸面,可她李明韫不是,她并不会一味地退让。   李明佳明里暗里找了她多少麻烦,她都不在乎,因为她知道,李明佳伤害不了自己,可如今,她却想借由伤害别的来伤害她,这让她无法忍受。   “春雨,秋晴,我们去把兔子抱回来吧。”   她迈步往李明佳院子里走去。   秋晴急忙跟着,春雨则眼神示意几个丫鬟带了七彩一同过去。   “姐,我也去!”   李明维想追上李明韫,被陈氏一手拉住。   “维儿,你别去。”陈氏对他摇了摇头,又看向李明韫远去的身影,“你姐姐可以处理的,你回自己院里。”   李明维“哦”了声闷闷道:“知道了。”   他该相信姐姐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件事。         李明韫缓步走在路上,周围环绕着的明亮光线,在夜色中为她添了几分美感。   不时有打着灯笼的丫鬟经过,施礼后好奇地看着李明韫远去的背影,在猜测三小姐究竟去做什么。   李明佳此时在自己屋子里的榻上悠闲地躺着,丫鬟红兰匆匆跑进来喊道:“小姐,三小姐过来了!”   她面含焦急,迫切地希望自家小姐能想到办法躲过这件事。   三小姐这么在意那两只兔子,要是知道是她们做的,估计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们。   “过来了不就过来了,大惊小怪的。”李明佳瞪着她。   “可能是为了兔子”   “不就两只兔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李明佳毫不在意地说道,“妹妹向姐姐借兔子来玩两天,她不借就是小气!”   可是,您没跟三小姐借啊。   红兰忍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说这话的后果是惹得小姐生气,再挨一顿骂。   外头渐渐传来了行走的脚步声,接着丫鬟们的施礼声响起。   “四小姐,三小姐来了。”又有一个粉衣丫鬟低着头进来禀报。   李明佳顺即在榻上躺好:“就说我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还不是不敢真的与三小姐硬碰硬,不然小姐哪里是会躲起来的主,看来是这些天被桂嬷嬷给呵住了变得有些畏惧。   红兰在心里嘀咕。   “小姐”那粉衣丫鬟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出去传话。   若是五小姐还能骗一骗,可是,外头是三小姐啊。 第二十五章 承认   “小姐。”红兰也劝道,“不然您还是出去见见三小姐吧。”   “不去!”李明佳气得踢了她一脚,“都说了我不去,你是聋了吗!让她走!”   谁能让三小姐走啊,四小姐也做不到吧。   摊上个这样的主子,红兰心里很是崩溃,面上泫然欲泣。   “四小姐!”   春雨隔着帘子对里边喊道,“我家小姐请您出来!”   她语气有些发冲,显然是气急了。   里边没有人回应,过了片刻,春雨又喊了一遍:“四小姐,若是再不出来,那婢子就进来了。”   “都说我已经睡下了!”李明佳对着外边气呼呼大喊,“你们别”   话还没说完,只听清脆珠帘声响起,春雨疾步走了进来。   她站得笔直,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四小姐,我家小姐请您出去。”   说到“请您”的时候,她声音提高了些,在李明佳听来是满满的讽刺。   “你竟敢闯进我的屋子,好大的胆子!”她怒道,从榻上快速跳起来,伸手想对着春雨的脸打一巴掌。   春雨灵活躲过,用力抓住她的手说道:“四小姐,您该出去了。”   李明佳扯不出自己的手,气得脸都红了。   怎么一个个的力气那么大,李明韫是,她身边的丫鬟也是!   “还不来帮忙!”她对着呆立在一旁的红兰骂道,“这丫鬟竟敢以下犯上,你去找祖”   她忽的愣着,祖母,已经不在了,这府上,她连找一个能帮她的都找不到。   连她的父亲母亲都不帮她   想到这里,她更是气愤不已。   红兰怯怯上前一步:“春雨姐姐,你你松开吧,我家小姐这就出去了。”   春雨这才松开了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道:“四小姐请吧。”   李明佳哼了一声瞪她一眼,却没有什么威慑力,她走到外间,看到李明韫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堂前,见她过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难道自己在她眼中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吗!   李明佳气得握紧了拳头:“李明韫,都这么晚了,你找我做什么!”   语气像是李明韫打扰到她休息使得她生气一样。   “那两只兔子呢?”李明韫站起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果然是为那两只兔子来的。   李明佳怒容平静了下来,她哼声不承认:“谁知道什么兔子啊,你的兔子不见了找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偷的。”   秋晴气得不行,撅着嘴用含泪的目光瞪着她。   四小姐果真是做了坏事都不会承认。   坏蛋!小人!   “真不是你?”李明韫弯弯唇。   “不是!”   李明佳也是出奇的倔强,打定了主意不承认。   李明韫脸上松懈下来,让人很明显地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在场的众人皆是摸不着头脑,连李明佳心里也产生了一丝疑虑。   “也是。”李明韫笑着看她,“我不该怀疑你的。”   红兰听了这句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整个屋子的气氛也不似先前那般沉闷。   李明佳虽对她的做法表示不解,但这种情况对她来说没有害处。   “本来就不是我做的,你当然不该怀疑我!”她不平说道,“你的兔子天天有人看着,谁能把它们抓走啊!”   李明韫笑了,笑得柔和且明媚,像是夜色中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是啊。”她附和着说道,“能从我手里把兔子偷走着实不易,没什么本事是做不到的,你又没什么能耐,怎么能偷得走呢?”   李明佳得意的神色淡了下来,心头火逐渐燃起,她用力握着拳头,指甲都快要插进肉里。   “四妹,是我高看你了。”   李明韫扔下了这句话,淡淡地看她一眼后,转身准备离开。   红兰见自家小姐脸色越来越差,暗道一声不好,四小姐最受不得这样的话了。   果然,李明佳冲到李明韫跟前扯着她的衣袖,眼神与她紧紧对视:“李明韫,你不要看不起人!”   “哦?”李明韫顿住脚。   “你的兔子,就是我偷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一点用也没有,连只兔子也看不住!”   此话一出,丫鬟们都变了脸色,四小姐是承认这件事是她做的了?   非要说别人没用才能证明自己有用似的。   春雨在心底呸了一声,对于李明佳的行为十分不屑。   “还真是你啊。”   李明韫的声音轻柔,飘进人的耳朵里只觉得如春风拂动,但李明佳就讨厌这样的声音。   她瞪圆了眼:“是我又怎么样,不就两只兔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它们是你的,我碰都懒得碰!”   语气中的厌恶都遮掩不住。   “它们,在哪?”   李明韫与她直直地对视。   平日里她杏眸总是明亮又水润,如山间月色,海中波光,闪闪点点,而此时眸色暗沉,仿佛石沉大海掀不起任何波澜。   李明佳看着那双眼睛,像是坠入了无限的深渊,她忽的心里发虚,连连后退,直到踩到了红兰的脚惹得她惊呼,意识才被唤了回来。   此时说自己没偷兔子已经晚了,她脑海里风云翻涌,而后想了一个蹩脚的说辞:“我我就借来玩一玩,准备明日就还回去了。”   “它们,在哪?”李明韫重复了一遍,迈步往她的方向走过去。   这走来的架势徒然给李明佳带来了压抑,让她忍不住退到墙角,冰凉的墙壁紧贴着后背使得她寒意顿生。   大概是李明韫脸上总挂着柔和的笑,生气时表情也是淡淡的,与此时冷冷的表情很不一样,李明佳一时之间心头有些发怵。   “在,在后院”   她结巴说道。   春雨哼了一声,对着红兰骂道:“还不快把兔子交出来!”   红兰一溜烟地跑出屋子,心头却如释重负。   陈氏身边的桂嬷嬷闻讯赶来,见此情形对着李明韫施礼道:“三小姐,夫人已得知事情始末,定会给三小姐一个交代的。”   这便是隐晦地请李明韫给三夫人一个面子,把李明佳交给她管束。   李明佳的面子不重要,但长辈的脸面不能不顾。   李明韫转头看她:“桂嬷嬷,三婶也知,我从不喜欢惹麻烦,此前那些事我都不在乎,但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   这次是兔子,那下次,说不定就是她身边的人了,她没办法兼顾所有,所以只能从根源处把它解决。   桂嬷嬷低首应声是。   李明韫叹息:“三婶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四妹还是这样,她大概从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也忘了我们是一个府上的姐妹。”   桂嬷嬷头更加低了:“三夫人这次定会给四小姐一个教训。”   “但愿如此吧。”李明韫往门口走去,又回头看李明佳一眼,“以后不要动我的东西。”   李明佳被她凛然的眼神吓得躲在桂嬷嬷身后。   红兰已经把两只兔子抱了出来,递给春雨时还畏畏缩缩地提醒道:“它们未进食”   春雨接过兔子呸了她一声:“若有下次我非得禀告夫人把你赶出府!”   红兰诺诺应声不敢。 第二十六章 解决   李明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后,桂嬷嬷眼神徒然变得冷冽。   她转身看着逐渐恢复正常、表情越来越不平地李明佳,冷声道:“四小姐,夫人请您过去。”   三夫人前些日子服用欧阳大夫的药已经大好,本该安心养着身子,可这四小姐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惹祸,给三夫人多添了许多烦恼,上回在学堂是这样,此时又是这样。   这回,夫人该动真格了,也省得四小姐昏了头似的上窜下跳。   李明佳见桂嬷嬷瞪着她有些胆怯,她搞不懂,不就抓了两只兔子吗,为何一个个的像是她做了天大的坏事。   她倒是想做点什么,只不过没那个机会,府里根本就没人敢动李明韫,她又孤立无援,连表姐也不帮她。   见李明佳没有动身的打算,桂嬷嬷直接吩咐丫鬟们把四小姐带去三夫人处。   红兰不住地叹息,低头跟在她们后面。   吵吵闹闹的院子瞬间恢复了平静。         夜色越发寂凉,黑黑的天空中繁星点点,像是镶嵌了许多颗缤纷宝石。   大地一片宁静,铺上了一层浓浓的墨色。   李明韫不急不缓地走在微凉的小路上,后面跟着春雨和秋晴。   至于七彩,被几个小丫鬟带到了自个院子教导一番,说定让她长长记性。   “小姐,你是怎么知道,八小姐去园子是有人授意的?”   秋晴对这件事始终不太明白,七彩讲的经过没有什么问题,但解决这一切的,却是她所讲的开头之前的事。   八小姐要去园子里玩,也很正常啊。   李明韫指了指她:“你告诉我的。”   “是婢子说的?”秋晴狐疑地看着自家小姐。   不像是开玩笑啊   春雨拍了拍她稚嫩的小脸:“你昨日不是听别人说八小姐感了风寒,还让小姐小心着凉嘛。”   是了,感了风寒一般在自己屋里待着比较好,怎么会出来玩呢,就算是想要去,也该再过两日等身体好些了再去才是。   秋晴恍然大悟,连声感叹小姐真是聪慧啊。   她又问:“那阿黄呢?为何不让阿黄过来找人?”   “秋晴。”春雨无奈敲了她的头,“阿黄真的会咬人的,若是不小心伤了人该如何是好。”   那她们可没办法让阿黄停下。   秋晴哦了声,抱着小兔子不撒手。   两只兔子安静地睡在她的怀里,像两个毛茸茸的小球,她胳膊一动不动,生怕打扰了它们的美梦。   小兔子什么事都不知道,也不知若是她们明日还没过来,可能就要饿上好几顿。   四小姐究竟是不是女孩子啊,连这么可爱的小兔子也忍心饿着它们,真是过分至极!   “小姐,万一四小姐日后再把小兔子偷走怎么办?”她还是有些担心,抱着小兔子的手又紧了些。   李明韫摇头道:“我不会再给她机会的。”   既然小姐都这样说了,秋晴也就放宽了心。   小姐不会骗人的。         自兔子事件之后,李明佳再也没出现在李明韫的视线中,听说是三夫人让桂嬷嬷好好地教导了她一番,并把她拘在屋子里学刺绣不准出门。   这次是动真格的。   李明韫身边终于没有了麻烦和吵闹。   日子不疾不徐地过去,转眼便到了榆树书院邵大人考核学子的日子。   李明韫早早地醒来了,她坐在梳妆台前,由春雨帮她梳妆打扮。   “小姐,今日去榆树书院的人可多了,听说其他州县都有好多人来呢。”春雨笑盈盈地说道。   她捏着一撮头发灵活地卷了卷,就变成了一个小巧的小髻子,卷了几个又觉得不太好看,把它们都放了下来,重新编更好看的发髻。   秋晴一手托腮,一手轻拍着桌子,等待着春雨给小姐梳妆打扮完。   太慢了太慢了!她衣服都找了好多件呢。   春雨看着乌黑亮丽的秀发左想右想,最后敲定了光州女子喜爱的倭堕髻。   绾好发梳好妆,李明韫换上了湖蓝印花长裙,外套一件月白色兰花刺绣对襟褙子,整个人纤瘦细腻。   她细白的手腕上戴了只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衬得原本就白的肌肤如雪。   春雨啧啧称道,有了小姐,她还需看别的什么人吗?根本就不需要!   李明韫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院门去陈氏处,正好看见李明维和他的小厮平喜迎面而来。   今日因榆树书院的考核,其他学堂的夫子相约告了假,去榆树书院旁听,所以李明维不用去学堂。   他听说姐姐会去,便决定也去,而且那里人多热闹,他也可以好好地玩一玩,省得被拘在府里看书。   陈氏是知道他们要去榆树书院的,也没说什么,就是叮嘱他们不要乱跑,看完就赶紧回府。   “对了。”陈氏见他们离开,又提醒李明韫,“韫儿,记得带上薛护卫。”   李明韫应声是。   他们走在宽宽的青石小路上,李明维转头问道:“姐,你和薛护卫熟吗?”   这话李明韫也说不准:“父亲派他到我身边,父亲应该更熟悉他些。”   李明维一听,肩膀低了下来:“这样啊。”   他垂头丧气道,“我听说那薛护卫武功很高,我想跟他学点功夫。”   “那和我与他熟不熟悉有什么关系?”李明韫试着开导他,“明维,你若是真想学,那就要询问他的意愿,和我说也是没用的。”   “可是”   话骤然停下,李明维看到腰间挎了把剑的护卫正木然地站在门口等待,他鬓角上的一丝头发飞扬,显得整个人意气风发。   “姐,姐!”李明维手肘撞了撞李明韫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惊喜地问道,“那个就是薛护卫吗?”   李明韫“嗯’”了一声,径直走过去,后面的李明维快步跟上来,嘴里不时哇哇直叫唤。   “薛护卫看上去武功就好高的样子”   “薛护卫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怪不得你这小子说薛护卫夺走了府上丫鬟的喜爱”这句话是对着一旁跟着的平喜说的。   平喜听了后愤愤不平:“本来就是,薛护卫没来之前,府里的姐姐们可喜欢我了,可如今,都喜欢薛护卫去了!”   李明维哈哈大笑:“平喜,你也可以喜欢薛护卫啊,那样你就和他是一路人了。”   是这样的吗?   平喜默然,总觉得少爷在欺骗他。   薛衍看走过来的姐弟,拱手道:“小姐,七少爷。”   李明韫还没说话,李明维就接过了话头:“薛护卫,你长得好看诶!”   薛衍脸上抽了抽,不知该如何答小孩子这种天真稚气且直白的话。   李明韫弯眉一笑,想听薛衍会如何回答,但薛衍却沉默不语。   李明维见他不说话,忙拉着他到一旁的角落,扯着他的衣袖说道:“薛护卫,听说你武功高强,能不能教教我?”   衣袖被抓得皱皱的,都有要扯破的趋势,薛衍扫视一眼,默了半晌后点头同意了。   面对小孩子他是毫无办法,而且,这小孩子,还不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是小姐的弟弟。       第二十七章 齐二小姐   马车行至榆树书院,李明韫一掀车帘,看到了门口络绎不绝的马车和拥挤宣泄的人群。   书院是以门前的一棵大榆树而命名,这是李明韫知道的,她抬眼看着立在门口的那棵苍天大树,不由得往高处看去。   湛蓝的天空中树的顶端像是直插云霄,与悠悠白云连在了一起。   树上茂盛的枝头被阳光直直地照射着,叶子踱上了一层明亮的光圈,树底下稀稀疏疏的影子环绕在四周,更添古朴凛然。   李明韫下了车,春雨忙撑起了大伞为她遮挡光线。   “没下雨啊,小姐。”   平喜诧异地看了看天,又看着李明韫和一旁的春雨。   “你知道什么呀!”春雨冲他翻了个白眼,“小姐那么白,可别被晒黑了!”   平喜一听更是惊讶了:“小姐会被晒黑吗?小姐又不会被晒黑。”   李明韫被他理所当然的话逗笑了,春雨也不知道该说他还是该夸他,秋晴忍不住大笑起来。   李明维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他拍了拍平喜单薄的肩头笑道:“平喜,你说的很好,明日我不跑那么快了,定让你追得上我。”   “谢谢少爷!”平喜扬眉大笑。   几个人说笑着往前面走去。   书院的黑漆大门气派辉煌,威严雄壮,上头大大的金边牌匾上提了四个大字“榆树书院”。   越过门槛,迎面是一排灰白色的平矮屋舍,墨黑色的屋檐下,挂了间隔相等的红色方形大灯笼。   古墨书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身处其中的人不禁感叹书院的魅力。   灰白屋舍的左侧有一处角门,从角门进入,便可见一个宽阔的大院,院中已经站了许多人,多是来看邵大人考验学子才学的,他们相互之间叨着闲话。   “不知今年邵大人会出什么题啊”   “去年谈的是经文”   “我记得我记得,去年那齐家三少爷可是出尽了风头”   “还有刘家的少爷”   “我猜今年会考《尚书》”   李明韫踮着脚去看众人的面孔,摇了摇一旁的李明维:“明维,去看看四哥在哪里。”   李明维道了声好,一个侧身越过密集的人群去寻找不见人影的李明尧,平喜在后面奋力直追。   “小姐,您可别乱跑啊,不然找不着你就麻烦了。”春雨忍不住提醒她,又揪了揪秋晴的衣裳,“你也是,丢了可没人寻你!”   比别人大一些就要随时随地地管束别人吗!   秋晴撇撇嘴干巴巴地应声是。   李明韫含笑道:“春雨,你别担心,我不会走丢的。”她指指后头的薛衍,“还有薛护卫在呢。”   春雨“哦”了一声。   薛衍木然地跟在她们身后,听到李明韫的话他嘴角微微一动。   “哇,仙子啊。”   忽的一道稚气的声音插了进来,李明韫偏头一看,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公子。   他身穿秋香色云雀纹刺绣锦衣,头戴紫金发冠,稚嫩的脸上难掩容貌的俊俏。   好看又诚实的小朋友总是更讨别人喜欢。   春雨眼里带笑,点点头道:“我家小姐就是仙子。”   话一说完,只见这小公子又夸张地“哇”了一声,摇摇他后边小厮的手,“看到了没,我就说是吧。”   小厮眼里发光,使劲地点头,连声道:“少爷说的是少爷说的是。”   这是哪家的少爷?看上去还有些眼熟啊。   春雨皱了皱眉,随即眉又松懈下来。   管他呢,一看这小少爷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李明韫朝着这小孩子微微一笑,让他忍不住捂着脸跑走了。   “仙子冲我笑了仙子冲我笑了!”   跑的好远都能听见他童稚而又清脆的欢喜的声音。   “”   李明韫把刚准备要说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院子另一边围了一群穿红着绿的世家小姐,多是跟着自家兄弟来长长见识的。   “大姐,三哥在哪儿呢?”   说话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身穿桃粉色襦裙,头戴艳丽金簪,她眉尖上挑,眼角飞扬,看上去整个人甚是张扬。   “不知。”齐苒摇头,视线穿过人群看向另一边。   “芳妹妹,不如我陪你去找找?”一身红衣的秦如欣好心地提议道。   今日邵大人考核,齐三公子作为他的门生定会来此旁听,秦如欣前几日便约了齐家姐妹一同前来,为的是能与齐三公子相遇。   齐芳瞥她一眼:“你陪我去?”   秦如欣眼里闪现一抹欣喜:“是啊,芳妹妹,你不是要找齐荀公子吗?这里人多,我怕妹妹你找不到人”   “说的好像你找得到人一样。”齐芳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有些不高兴。   这蠢货就是古怪的要命!   秦如欣心里骂了一句,明明昨日还跟她有说有笑的,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但心里这样想,脸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   她努力堆起柔和的笑容:“当然是芳妹妹找得到了,我只不过是陪着你去罢了。”   齐芳听了她奉承的话,勉强同意:“行吧,你跟我去找。”   秦如欣立马绽开了笑颜。   总算有机会跟齐荀公子见面了。   她抚了抚额上的珠花,正准备跟着齐芳离开,突然听见齐芳“呀”了一声,往一个方向快步走过去。   莫不是她看到了齐荀公子了?   秦如欣想到这一点眼里放光,快速向着齐芳走的方向追过去。   追着去看的结果,让秦如欣很失望,因为齐芳并不是找到了齐荀公子,她看到的,是飘飘如仙的李明韫。   “李明韫,你怎么来了!”   齐芳高扬着下巴,仗着自己比李明韫高一些很是得意。   这个讨厌的小姐又来了!   秋晴心里嘀咕,回回都是这样,齐二小姐一见到小姐就会过来找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多喜欢小姐哩。   她傲慢的样子,竟一瞬间与之前得意的李明佳有些相似,这让李明韫想起了上回见了她瑟瑟发抖如同小鸡仔的李明佳。   “你怎么不说话?”   齐芳见她沉默有些生气,伸手想去拉李明韫的衣袖,春雨一个步子挡在了面前:“齐二小姐,还是莫要动手动脚了吧。”   这话说的好像是登徒子调戏人家小姑娘。   齐芳顿时怒气冲天:“我和你家小姐说话,你一个丫鬟插什么嘴!”她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丫鬟说道,“阿习,给本小姐教训教训她!”   阿习粗着嗓子应声是。 第二十八章 书院   阿习不像其他小姐的丫鬟一般柔柔弱弱,相反,她长得十分强壮。   据说,这个阿习曾把两个普通人家的公子打得站都站不起来。   这便是齐芳能够嚣张的一个理由,有这样一个丫鬟,谁敢欺负她保证讨不了好。   阿习长得很高,往春雨跟前一站,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她身形很粗,有两个春雨那么宽。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可怕的女子啊。   春雨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齐二小姐,你忘了这是哪里吗?”李明韫不动声色把春雨拉到她身后,“这里是榆树书院,你要在这里打人吗?”   旁边有人听闻往这边看了过来,面露鄙夷地呸了一声,显然是讨厌这种行为。   这些个文人学子一向爱打抱不平,如今他们更是在榆树书院这么一个知礼的地方,对这样的事情更是不喜。   还有人直接就赶人了:“在这里打什么架,不想好好待着就滚蛋!”   一句话让齐芳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她咬着牙让阿习退下。   这些文人的嘴,都是炮仗做的,你骂一句,他们能骂回十句,且能去榆树书院的人也不是普通人,能少惹就少惹。   “你给我走着瞧!”   齐芳瞪了李明韫一眼,带着阿习快步离开。   还以为能打起来呢。   后边的秦如欣有些遗憾。   她喊了句“芳妹妹,等等我”拔腿去追人了。   “小姐”   春雨觉得自己很没用,看看人家的丫鬟,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再看看自己,矮小无比,手无缚鸡之力,连帮小姐找回面子都帮不了。   她低着头有些羞愧。   李明韫拍了拍她的肩膀:“春雨,又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吗?你有你的好,我喜欢你的也正是你的好。”   要明确自己的好与不好,才不会自大和自惭   春雨抬起了头,握了握拳说道:“小姐,婢子明白了,不会再这样了。”   那个阿习再怎么厉害又有什么关系,长得又不好看,也不会给她家小姐梳妆打扮,她府里的小厮也不会喜欢她的!   李明韫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是呀是呀。”秋晴附和道,“那个阿习有什么厉害的,我们还有薛护卫呢,薛护卫比她厉害多了!”   是了,还有薛护卫。   春雨目光坚定了许多,若是还有下一次,薛护卫一个可以打十个不,是一百个阿习。   “邵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突然喊出了这句话,人群里瞬时热闹起来。   李明韫一眼看过去,见众人已经退到了两旁,留下一条宽宽的路,一个穿着白衣的中年男子信步走来,他腰板挺直,两眼正视前方,看上去甚是威严。   这便是曾经的翰林学士邵祁之邵大人。   只见他抬抬手,众人立马安静下来,细细听着他的话语。   “今日书院人才集聚一堂,邵某甚为欣喜”   “邵某如今一介布衣,也担不了大人之名,各位还是称邵某一声先生吧”   “下面邵某便开始今日的考核,也希望在座众人能大展才华”   考核已经开始,有学子站在了中间,面对着邵大人和诸位学士,谈论自己对邵大人所出之题的见解。   “三妹。”有人拉了拉李明韫的衣袖。   是李明尧,他穿的是书院统一的学子衣裳,更是为他的眉眼添了几分明耀。   李明韫眼睛一亮,笑道:“四哥,你在这里呀。”   她又看向李明尧左右,只有一个喘着粗气的平喜,不由惊讶道:“明维呢?他去哪里了?”   李明尧摇头:“我不知,我就看到平喜一人。”他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低声对李明韫说道,“我要先过去那边了。”   李明韫道声好。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   这是邵大人所问“何为大学”第一答。   李明韫听了一会儿,发现与父亲所谈相去甚远,那学子一脸的期待在邵大人摇头之后迅速变成了失落,他垂眸退了出去。   又有一个学子上前,面对邵夫子提问不卑不亢,对答如流,人群一阵喧哗,众人皆叫了声好。   李明韫被面前一个太过兴奋的人挤到了后头,还不小心踩到了另一个人的脚。   她连忙道歉,一抬头视线对上了一双平和的眼睛。   这是个成年男子。   面无须发,长相温和,身穿月白色衣袍,看上去颇有书香气。   “你”男子见她一愣,又恢复了和煕的笑,“无妨。”   说罢往旁边移过去。   李明韫道了一声谢。   平喜此时还跟在她后面,平复了喘气。   她问道:“明维去哪里了?”   平喜眼珠四处转动,打着马虎眼儿:“少爷少爷就在书院啊”   李明韫唤了句春雨。   “你这小子,还不快说实话!”春雨竖眉,手指一个劲地点平喜的额头。   平喜被春雨的手指点的脑袋摇晃,他求饶道:“姐姐,我说了我说了,少爷去了后山。”   李明韫很是无奈:“他一个人去了后山?”   平喜头点得飞快。   他没跟着少爷去,那少爷不就是一个人去的嘛。   李明韫从人群中走出来:“你应该要跟着他的,一人去后山不安全。”说完她对着后边的薛衍说道,“薛衍,你去找找明维吧。”   薛衍一听有些犹豫:“可是,小姐”   李明韫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想起父亲和母亲的叮嘱,她妥协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薛衍对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当即点头同意。   李明韫叫上了平喜跟着一道过去,把春雨和秋晴留在书院,让她们待四哥考核完先去找他。   榆树书院后山风景秀丽,山不算太高,但很大,绵延到很远的地方与白云蓝天相接。   李明韫双手拖着裙摆,踩着青砖往山上走。   “少爷!少爷!”平喜在一旁放声大喊。   没有人回答,只有平喜一个人的声音来回荡漾。   平喜眼里突然就来了泪水:“小姐,少爷去哪里了”   李明韫皱了皱眉头:“别哭,我们才开始往上走呢。”   平喜“啊”了声,赶紧擦干眼泪,两手摊开放在嘴边大喊:“少爷!少爷!”   薛衍时而飞到左侧的树上,时而跃到右侧的石块上,时而飞身十米之内,时而落后十步之外。   李明韫看着他如风的身影有些羡慕。   她把裙摆放下,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抓着裙摆往上走。   小路两旁是葱郁的树木,花朵绽开了容颜,景色清丽又灿烂。   走到半山腰的一块石头旁,她停下微微喘气,薛衍已经飞身回来。   “我走不动了。”她说道。   “那小姐先歇歇吧。”薛衍用衣摆擦了擦石头,让李明韫坐下,道,“属下去附近找找。”   他说的附近就是附近,绝不离开李明韫百步远,因为百步之内,他能快速回到李明韫身边。   李明韫看着天空有些发晕,她手背捂了捂自己额头,擦了一层薄汗。   不远处依然传来平喜的大叫,只不过还是没有人回应,李明韫能听见他声音带了几分哭腔。   明维,究竟去哪里了?会不会出事啊?   她突然有些心慌,忙站起身,在地上抓了根木柴撑着地面继续往山上走。 第二十九章 寻找   越往山上走四周越幽静,能听到林间断断续续的鸟鸣声。   成片的飞鸟从一处飞起,又在另一处枝头落下。   眼前枝繁叶茂的景象却让一心寻找李明维的李明韫更为焦急。   她忍不住喊道:“明维,明维!”   没有人回应她,连树上的鸟叫声也停了下来。   这让她有些难过,手里的木柴都不小心掉下了坡。   她抬着步子艰难地跨过青石台阶,台阶上布满青苔,若是不小心脚踩上便会打滑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她不再看地面,眼睛转向山路看得见的尽头。   再走了一段距离,从山上跑下来一个矮小的身影,身影越来越大,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仙仙子!”   是在榆树书院里的那个锦衣小公子。   他跑得气喘吁吁,额头冒了厚厚的一层汗,汗水顺着脸上流下来,流到了他怀里抱着的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身上。   李明韫准备询问他,手里却被塞了一团肉肉的东西,她低头一看,小公子手里的动物到了她手里。   她与这只动物四目相对,一时间身边寂然无声。   “仙子,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小公子笑容明朗灿烂,眉眼全是欢喜。   “小姐!”   薛衍飞身赶来,一把抓过这只动物放回到小公子手里,他低声提醒道,“小姐,这是狼”   什么?   狼!   李明韫头脑嗡嗡直叫,呆呆地看着自己刚才抱过狼的双手。   一旁的小公子听了也“啊”的一声大叫:“什么?是狼啊!”   他猛地一放手,把狼抛在地上,随即自己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上,有两个经过的人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   “怎么这光州的小孩蠢笨得如此清新脱俗!”   其中一个着竹青色衣裳的年轻男子摇晃着手里的玉扇啧啧称奇。   他白玉般的面容上长了一对明耀的星眸,乌黑的剑眉角处有一颗淡淡的小痣,使得整个人平添了几分俊美。   另一个白衣男子也笑着附和:“是啊是啊,属下第一次见呢。”   年轻男子持玉扇敲了一下白衣随从的头:“现在知道跟着本世子出门是件好事了吧。”   随从不太赞同地嘀嘀咕咕:“什么好事啊,一路被人追着跑”   话还没说完,又一记重重的掌力朝他拍过来,随从“啊”的一声,惊走了树上的几只乌鹊。   “别叫了!”年轻男子踢了他一脚,“再这样,你去把人引开啊,我好不容易才甩掉那些尾巴的。”   随从讪讪地闭了嘴。   “走吧,承宁。”年轻男子抬起了步子。   “世子,如今咱们是要去何处啊?”   “当然是下山!”   男子瞪他一眼,随即望着头顶疏薄的天空。   “再不下山,他们该找上来了。”         薛衍眼神瞥向那边空空如也的小路上,又收回目光,他蹲下把地上的小狼提起来说道:“这狼还不会咬人。”   还不会咬人?   可是   它是一只狼啊。   李明韫看着薛衍手上的狼,猛然想起方才与狼对视时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薛护卫,你把它放走吧。”   薛衍应声是,准备把狼随意一放,李明韫急忙唤住他:“薛衍,把它放远一点。”   她肃然四顾,随即眼前一亮,指了指另外一边的小山坡:“放到那里去吧。”   人刚一离开,山上又下来两个身影,李明韫细细一看,发现是李明维和平喜。   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站在原地等两人的到来。   “姐,姐!”李明维老远看到她大声喊着跳着跑了过来,后面平喜追得躬着腰气喘吁吁。   “姐,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李明维双手负于背后,眼睛一眨卖了个关子。   李明韫摇头道:“不知。”   李明维笑着从后边伸出手   地上的小公子悠悠醒来,他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又看向李明维,不禁大惊失色:“你手里拿的是狼!是狼!”   李明韫闻言朝着李明维的手看过去,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动物,睁着黑色的眼睛盯着她看。   她忽的大喊“薛衍”,立刻后退两步。   李明维还有些不相信,他摸了摸动物背后的毛:“这不是狗吗?和平喜二伯养的狗长得一样啊。”   三个人的目光顿时看向累得喘气脸红的平喜。   平喜“啊呀”一声后退:“少爷,你莫要冤枉我二伯,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刺激啊!”   “你二伯不是养了条狗吗?”李明维皱着眉头。   平喜使劲摇头:“少爷,我二伯从不养狗,只吃狗肉!”   “那上回他提着的那只狗是谁的?”   “少爷!”平喜睁大了眼睛,“上回我二伯去打猎,打了只狼回来”   平喜的二伯是当地的猎户。   李明维一听,“呵”的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抛走,被闻声赶来的薛衍一把接住。   他拎着狼的脖子指了一处问道:“小姐,这只,也要放到那边吗?”   其他人视线顺着薛衍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那矮小的山坡之上,一只小狼孤寂而又倔强地趴在最顶上的石头处。   孤狼啊。   李明韫点点头:“放到那里去吧。”   薛衍道声是,又飞身走了。   “李明维,都是你害的!”小公子气得跳起来,指着李明维骂道,“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抱了匹狼给仙子呢!”   “关我什么事!”李明维也很生气,“我们是一起发现的,凭什么就是我害的了,我还要说你呢,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抱着狼给我姐呢!”   小孩子的性格骄傲又倔强,让李明韫又想到了小山坡上的两只小狼。   她打断了他们之间的相互指责:“你们认识啊?”   这话让两个小孩子哼了一声撇过头不看对方。   “谁跟他认识了!”李明维气愤地握着拳头。   小公子也回嘴:“没人想认识你!”   “姐!”李明维不想跟这个人待在一起了,他吵吵嚷嚷地大喊,“姐,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等等!”   小公子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他仰头看着斑驳日光下面容明晰的李明韫,惊呼道,“仙子,你是李明维的姐姐啊!”   李明维笑了:“是啊,这就是我的姐姐。”   他自豪满满地挑眉。   “怎么样,你服不服气啊,王遇?” 第三十章 王遇   王遇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红脸过,从小被爹娘训斥,与人发生口角,又或者是被比自己力气大的人嘲讽,他都是把对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而这回是第一次,还没和人吵架,自己就红了脸。   原因就是,每当李明维在学堂吹嘘他的仙子姐姐时,他都不屑极了,并且常因为此事与他争吵,甚至是刚才发现狼,李明维说要把两只狼都送给他姐姐时,他都夺走了一只,说自己遇上的才是仙子,只有那样的仙子才能拥有这些东西。   可是,仙子就是李明维的姐姐。   他尴尬地垂下了头,想让李明维把自己忽略个彻底。   “原来你是王遇啊。”   李明韫看着他笑道,声音惊讶又柔和。   王遇一听她说话立马抬起头,应声道:“是啊,我就是王遇。”   是了,他是王遇,王遇敢作敢当,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李明韫“哦”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   王遇瞥她一眼,见她看过来又垂目做个安安静静的孩子。   等薛衍把狼放下回来后,几个人慢慢悠悠地下山。   王遇沉默了一路,心里忐忑不定。   李明维见此,更是得意洋洋且大声地和自己的姐姐说着闲话,还不时瞄王遇一眼。   他如今在王遇面前,可算有了底气。   此时天变得有些暗沉,云朵也成了灰色,书院门口的那棵大榆树被风刮的哗哗作响。   “是要下雨了。”   耳边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王遇下意识地抬头,眼珠一闪道:“我我要回去了。”   不等其他人言语,他朝李明韫挥挥手红着脸溜走了。   “姐,这王遇大概没脸见人了!李明维仰头大笑,身子笑得发颤,可以看出他心情异常的愉快。   李明韫无奈打了他的额头:“方才的事我还没说你,下回不许独自去了,知道吗?”   “知道了!”   小孩子应声总是最积极,但心里究竟如何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明韫拍了他脑门,见他依旧笑嘻嘻,只好放弃自己的说教去找还在书院的四哥。   跨入门槛的时候,正好又碰上了方才的那个中年男子。   他朝李明韫温润一笑,李明韫颔首一礼以示回应。   “姐,那人是谁啊?”李明维悄咪咪地问。   “不知。”李明韫答道,心里对他的友好表示不解。   好像他认识自己似的,又好像他是透过自己去和另外一个人打招呼。   可能,是她多想了。   李明韫晃晃脑袋,甩掉心中的念头缓步而去。   等李明韫走远了,那男子回头望着她的身影,眼神恍然又平稳。   “还以为,那个人来了”   “大人,谁来了呀?”跟着的小童顿步不解。   男子回过头,对他一笑。   “春风度,何时还,斯人辞,何处归。人生几何,无奈一瞬,可叹,可叹呐。”   说罢,他负手而行,小童紧跟其后,两人身影渐渐远去。         李明韫在人群中绕了一圈,才找到正在看一个学子论文史的李明尧。   春雨和秋晴在不远处站着,见她回来忙迎了上去。   “小姐,四少爷通过了!”秋晴脸上笑容绽开,很是喜悦,“邵夫子都夸了他呢!”   原来趁她去找明维的功夫,四哥已经答完了。   李明韫含笑点头:“我知道四哥能过的。”   “那是。”李明维因着方才压过了王遇一头而神采飞扬,他扬头一笑,“我四哥当然厉害了。”   “就你会说话。”李明尧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一手勾着李明维的脖子说道,“七弟,四哥带你喝酒去,去不?”   李明韫无奈看他一眼:“四哥!”   先不说明维还小,喝酒也喝不得,就算能喝,也不该跟着他们去啊。   李明尧哈哈大笑:“行了,我开玩笑的。”   “明尧。”一个和李明尧穿着同样学子服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缓缓走来。   男子十五六岁的样子,玉冠束着发端,看上去如松如竹,端正俊朗。   榆树书院里的俊俏男子可真是多啊。   春雨眨着眼睛,心里不住地感叹。   “荀三哥。”李明尧放下勾着李明维的手朝男子走去,“连子他们都过了呢!”   话语里骄傲且得意,而对面的男子只是微微点头:“很不错。”   李明韫看他表情疏疏淡淡,眉宇间自成一股风华,很像隐逸淡泊的世外仙人。   这是谁?   荀三哥是谁啊?   李明尧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男子的疏淡,他双眉微弯笑着看他:“荀三哥,今日在聚风楼设宴,你可前去?也和我们一同庆祝。”说完他又补充,“议泽哥他们也会去的。”   荀三哥摇头淡淡一笑:“我就不去了,你们好生玩吧。”   说罢他转身准备离开。   正此时,一个大大的喊叫声凭空出现:“三哥!”   李明韫下意识地转头,是性子张扬不可一世的齐芳,后面跟着的秦如欣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位荀三哥。   原来,这男子是齐芳的三哥齐荀。   齐荀是知州齐大人的独子,在族中排行第三,因此又称“荀三”。   她听说过齐荀之名,却不曾见过,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心头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但片刻又想起齐大小姐齐苒,李明韫的惊讶便散了去。   一家人什么性子的都有,总不可能都一个样的。   齐荀淡淡一笑:“二妹,你是来寻我的?”   齐芳还没回答,秦如欣就急忙上前一步抢着说道:“齐公子,芳妹妹一到书院就来找你了。”   三哥和自己说话她插什么嘴!   齐芳心里骂了她一句,但因着她说的是事实,又只能附和道:“是啊,三哥,你去哪里了,让妹妹我好找。”   “我在这看先生出什么题。”齐荀说道。   齐荀去年就入了邵大人门下,深得邵大人赞赏,这次,他是特意来旁听的。   齐芳得意无比:“三哥就是厉害,若今年参加书院考核也定能过的。”   “是啊,齐公子很厉害呢。”一旁的秦如欣插嘴说道。   她许久未见齐荀公子,如今一看,见他面容更加俊朗,因此越发喜欢得紧,想在他面前露个脸表现一下。   齐荀看她一眼,淡淡道:“姑娘谬赞。”   秦如欣随即高兴施一礼:“齐公子谦虚了。”   她开口道,“去年齐公子答的题,我可是铭记于心,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她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让听不懂的齐芳忍不住皱眉呵道:“行了!别背书了!”   是了,秦如欣就是在背书,齐荀去年答的题,其实是对着这段话加以自己的理解,并不是单纯地背出来。   齐荀笑容淡淡不再说话,这让秦如欣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整个人像是置身在油锅里,灼热且无助。   她背出这一段花了很长时间,以为自己很厉害,没想到却得不到齐公子的称赞。   李明尧嗤笑一声:“秦小姐,不然你还是想办法回到去年,去记一记荀三哥的话吧。”   李明尧的毒舌秦如欣早已领教过,她在心里怒骂,这小子在李府不敬她也就罢了,如今在书院也不给她面子,真是讨厌至极!   齐芳一听哈哈笑了:“如欣姐,听见李明尧的话了吗,还是回去做做功课再来吧。”   齐芳为人张狂不太好相处,这是秦如欣知道的,所以她百般讨好,才跟她成了朋友,结果这朋友说翻脸就翻脸,让她脸红一阵青一阵的,又有些羞恼。   这是故意看她笑话吧!还真以为她这个蠢货很容易收买呢!   秦如欣低着头很是愤恨,在此时,连默默站在一旁的李明韫都没有齐芳这个人讨厌! 第三十一章 凭什么讨厌   她攥紧了衣袖,把它揉得皱皱的,等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说道:“齐公子,我只是很羡慕那些有才学的人,所以才想着要记下这些东西,让齐公子能跟我讲解讲解。”   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了。   但一心护哥的齐芳可不让她如愿。   “那你也别找我三哥,你不是有哥哥吗,你去找你哥哥啊!”她皱眉说道。   李明尧咳了一声,似乎是在为秦如欣说话:“齐二小姐,莫要往秦小姐身上撒盐了。”   秦如欣只有一个哥哥,还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成日混迹青楼赌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秦家对这个秦公子也是无可奈何,想着让他成亲生下嫡子便是全了他的用途了。   秦如欣自己也不太喜欢自己的哥哥,她眼泪流得更多,捂着脸跑走了。   这次是真的哭了。   “瞧她那样!”齐芳指着秦如欣奔跑的身影放声大笑。   “二妹。”齐荀皱了皱眉,示意她收敛自己。   齐芳撇撇嘴。   “知道了知道了三哥,我不笑了。”   她原本还觉得秦如欣人不错,可今日见她想接近三哥,她立马就不喜欢她了。   她三哥以后是要去京城做大官的,哪能娶秦如欣这么个要相貌没相貌要家世没家世的人呢。   秦如欣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转眸见李明韫也在这里,不由得眼神一凛:“李明韫,你怎么又在这里!”   莫不也是为她的三哥来的?   秦如欣不可能,她李明韫也休想!   “怎么,就准你来,不能我妹妹来吗?”李明尧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这里又不是你家。”   说完他又笑了,“就算是你家,我们也还是可以来啊。”他看向齐荀,“是不是啊,荀三哥?”   “不可能!”齐芳拔高了声音大喊,“李明韫不可以来我家!”   声音尖得快要刺破旁人的耳膜。   “谁想去你家啊。”李明维捂捂耳朵不快地说道。   “二妹!”齐荀脸色微沉,“不可如此无礼。”   他对着李明尧他们施礼道,“实在对不住,我二妹并无此意,若是你们想来府上,我随时恭候相迎。”   李明尧满意点头,斜睨了齐芳一眼,见她气得脸都红了,不由笑道:“既然荀三哥如此诚心相邀,我们也不便推辞,不然,明日我们便登门拜访?”   李明尧本就爱捉弄别人,见到个这么跋扈的小姐自然是要戏弄一番。   但齐芳却当了真,她忙上前大喊:“不行!”   “阿习,给我教训教训这几个人!”   “齐芳!”齐荀沉声一字一句道,“不可如此无礼!”   “三哥!”齐芳跺了跺脚,带着撒娇的语气说道,“三哥,李明尧他们都能来,就李明韫不能来,我讨厌她!”   这话让在场的其他人都黑了脸。   “还真以为谁喜欢你啊?”   李明尧嗤声道,“齐二小姐,我本是不便多说的,但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自己先回去照照镜子再来吧。”   “你”齐芳气得说不出话来。   “荀三哥,我敬你,不代表可以随意让别人欺负我妹妹,所以,告辞!”李明尧对齐荀施了一礼,转身拉着李明韫的胳膊,“三妹,我们回家,省得看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后面李明维和春雨她们急忙跟上。   薛衍离开时目光沉沉地看了齐芳一眼,吓得她哆嗦了一下,有些胆怯地躲在了阿习身后。   “三哥”等一行人离开了,齐芳忙走过去摇了摇齐荀的衣袖撒娇道,“三哥,我不喜欢李明韫,别让她来府上。”   “明日我陪你去李府道歉。”齐荀淡淡地看她一眼,“若是不去,以后别叫我三哥。”   他这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让齐芳有些心慌。   她怯怯点头,压低了声音:“我去就是了。”   齐荀没有再看她,抬步离开了书院。   三哥真的不理她了?为什么?因为李明韫吗?   齐芳撇着嘴跟了出去。         “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长得那个样子我也不好说什么了,惨不忍睹”   “怎么荀三哥和这样的人是兄妹啊,简直让我大吃一惊呐”   回府的路上,李明尧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没停过。   “我就讨厌那个齐二小姐!”李明维也忍不住自己的气愤,“她先前就看姐姐不顺眼呢!”   李明尧“呵”了声。   “是她自己眼斜吧,才看别人不顺眼”   “整个人都是歪的,丑人多作怪”   李明维听了四哥这么毒舌的话哈哈大笑,他挑起帘子冲对面的马车喊道:“姐,姐,你听到了没有?”   马车窗帷幔被一只细白的手拉开,露出李明韫挂着笑容明亮姣好的脸。   “我听见了。”   李明韫含笑说道。   “四哥声音很大。”她手指比了比,画了个圈,“整条街都听得到。”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李明尧把头凑到窗口气冲冲喊道。   “听见什么啊?”   路边正好经过一个赶马车的老车夫。   “这位少爷,我没听见呀,你说得大声点。”   他因想听得清楚点还把马扯得离李明尧近了些,差点两车相撞。   李明韫哈哈大笑把窗帷幔拉上。   “我说”   李明尧刚准备说话,被李明维一手拉回了位置。   “四哥,不要再说了。”他像个大人一样苦口婆心地劝道。   李明尧收了快要蹦出口的话,胡乱对着他虚打了几拳,突然“咦”了一声:“七弟,你手劲儿还挺大。”   李明维扬起了下巴:“那是!”他一手摊在嘴前偷偷地跟他说,“我准备让薛护卫教我武功。”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力气还挺大的。”   李明尧瞥了他一眼,移身到窗子旁掀帘子去看对面马车上的薛护卫。   “他武功高呀?我这才离府一个月,就多了这么个人,要不是前些日子三妹来信,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高啊!”李明维用力点头,“薛护卫很厉害的,连李护卫也打不过,而且薛护卫长得还好看,府里的人都喜欢他呢!”   李明尧回了身撇嘴说道:“长得也就那样吧,还能比我好看不成?”   这也要比啊?   李明维翻了个白眼,干巴巴地说道:“四哥最好看”   “那是肯定的!”李明尧得意的眉角飞扬,他拍了拍李明维的脸,“你既然这么爱说实话,四哥也要奖励奖励你。”他勾着他的脖子说道,“待会儿四哥带你去喝酒?”   “不去。”   李明维果断地拒绝,“姐姐不让我去,我也不想去。” 第三十二章 赔礼   “哈,是不是以为我们这些读书人会去那种地方啊?”李明尧挑了眉说道,“聚风楼是个很正经的地方。”   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李明维不知道,正不正经在李明维听来也不重要。   “不去。”   李明维甩头拒绝。   “真不去?”   “不去。”   “再给你一个机会,去不去?”   “不去。”   李明尧见这小子死活不肯答应的坚毅样子,摸摸他的头笑道:“不去就不去,哥是在替二伯父二伯母考验你呢。”   “”   李明维抽抽嘴角,目光不怀好意:“你去喝酒,小心四叔骂你一顿!”   “你这小子!”李明尧“嚇”了声,扯了扯他的头发,“威胁你四哥不成?”   李明维抬起下巴:“是啊。”   一声轻笑,李明尧朝他眨眨眼:“当四哥是你这样的小屁孩呢,天天被管着这不许那不许的。”   “”   李明维不想说话,只想长大。         马车依旧在道路上辘辘驰行,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叫唤声不断。   原本踏马疾行的黑衣男子急勒马停住,视线看向马车上笑得正欢的女子。   光辉日光下,那张脸姣好秀丽,明亮的双眸闪闪如星,肌肤胜雪。   后面跟着的一队人马皆勒住马,不解地看着男子。   “大人,可是见着世子了?”   一个人催马上前问道,也往男子视线看过去,但一无所获。   那女子已掀了帘子不见身影,马车上挂着的灯笼上“李”字清晰可见。   黑衣男子收回远望的目光。   “这可有趣了。”   他薄唇勾起一笑,“世子找不找与我何干,我出京也不是为了找他的。”   手下看他一眼,低声提醒:“大人,殿下想让世子回京,郁大人那边都告了消息,请咱们帮个忙”   “行了。”黑衣男子抬手打断话语,“这几日先留在此处,待我查探清楚便去寻人。”   手下恭敬应声,跟着男子驾马离开。   马蹄的踢踏声带着滚滚尘土疾驰而去。         第二日,齐荀一大早便带着齐芳来李府道歉。   此时李明韫正端坐在梳妆台上由春雨梳妆,听了消息她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来做什么?”   李明韫有些诧异,因为通报的小丫鬟只说了齐二小姐请求见她一面。   “谁知道呢!”春雨呸了一声:“昨日不让小姐去她府上,今日却来了李府,这种事婢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呢!”   秋雨也面露不快:“小姐,不见她了吧,省得又要欺负人。”   李明韫摇头表示不赞同:“来了就是客,我作为主人怎能不见呢。”   这话说的没错,如今可是在李府。   秋雨点头道声是。   昨夜下了场大雨,院里树木的枝叶被风雨摧残得东倒西歪,花朵也蔫蔫地垂下了头。   地面湿漉漉的,水洼随处可见,有几个丫鬟正拿了扫把把一夜的积水清理掉。   李明韫舒展自己的双手,往上扬了扬又放下,抬头去感受雨后的清爽。   下完雨后的空气都变得如此清新好闻。   “小姐,小心些。”   秋雨步伐缓慢地虚扶着李明韫,连带着李明韫也走慢了许多。   到了厅堂门口,她们还未进去,便听见了里面李至淮的声音。   “不必多礼”   李明韫抬腿走了进去,见父亲和母亲坐在上首,齐荀和齐芳坐在下首,双方正不咸不淡地交谈着。   “爹,娘。”她走上前喊道,又对着齐荀兄妹二人施礼。   李至淮摆摆手,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官袍,对齐荀说道:“贤侄啊,你爹可去府衙了?”   齐荀摇头:“我出府时父亲还并未离府。”   李至淮一听就笑了:“那我便先去一步了。”   他扶正了自己的官帽,孤高且带了几分得意地离开了厅堂。   李明韫看在眼里很是无奈。   父亲有时候看上去很像小孩子,玩着一种争谁快谁慢的游戏。   “韫儿。”陈氏笑着看她,“齐三公子说齐二小姐有话要跟你说呢。”   她找了个由头离开厅堂,给他们留了个光明正大说话的地方。   什么话啊?   李明韫看向紧绷着脸的齐芳。   齐芳猛地对她施礼:“明韫妹妹,昨日是我太过冲动,言语冲撞了你,今日特来赔礼道歉。”   明韫妹妹?   李明韫好像听见了什么荒谬的话。   齐荀也拱手道:“李三姑娘,未管好妹妹是在下的不是,请姑娘原谅。”   原来是来道歉的。   李明韫含笑说道:“齐公子并未对不起我,谈什么原不原谅呢?”她看着一旁的齐芳,“至于齐二小姐,我并未在意她说的话。”   这便是不肯原谅了?   齐芳忍不住瞪眼:“李明韫,我都来赔礼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二妹!”齐荀皱眉呵道,“除了道歉你别说其他的话!”   齐芳懦懦地闭了嘴。   平日里张扬跋扈的齐芳在齐荀面前变成了一只听话乖巧的小兔子,这让一向被齐芳针对的李明韫有些惊讶。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我不想怎么样。”李明韫看着她缓缓开口,“齐二小姐,我从不想怎么样的。”   这是在说,她不想找麻烦,但麻烦却总是来找她。   齐芳疑惑地说了句“什么不想怎么样啊”,齐荀倒是听懂了,他又施一礼道:“李三姑娘请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李明韫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便信齐三公子一次。”   既然齐芳已经道了歉,齐荀觉得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他拱手跟李明韫说道:“那在下和舍妹也不便叨扰李三小姐了,告辞。”   李明韫含笑施礼送客。   待他们出了李府的大门,齐芳拉了拉齐荀的衣袖道:“三哥,我都道歉了你就原谅我吧。”   齐荀淡淡瞥她一眼:“没有下次了,二妹,若你再如此,就休怪我不客气。”   齐芳点头:“三哥,只要你不和李明韫走得近,我就不再针对她。”   “这与我何干?”齐荀顿了步子,“难不成你针对她还成了我的不是?”   “三哥!”齐芳张着嘴巴尖叫,“你都不答应我的话,你果真想和李明韫走得近!”   “这和李三小姐又有什么关系?”齐荀皱了眉。   “我果真猜的没错!”齐芳心有不甘地说道,“三哥,你就是看上了李明韫,不然上回爹娘跟你提你的婚事你为何不反驳?”   齐荀是无法理解自家妹妹如此跳跃的想法的。   他看着她:“爹和娘说我的婚事,这与李三小姐有何关系?二妹,你莫要胡搅蛮缠了。”   “可是你为了李明韫都不理我了。”齐芳愤愤不平,“若是以后三哥娶了李明韫,可能就再也不记得我这个妹妹了。”   “二妹慎言!”齐荀冷冷看她一眼,“你怎可如此毁人清白?看来你还没学会什么是该有的礼仪,什么是为人处世之道,你回府去吧,没想明白之前不要再来见我。”   他说完拂袖离开。   齐芳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忽悠   雨后空气清清淡淡,若有若无的花香伴着青草的味道传遍了整个园子。   成荫的绿树一碧如洗,枝头叶角挂着晶莹剔亮的水珠,花朵低垂,但可见花瓣的轻盈。   李明韫缓步走在春意盎然的小路上,经过的丫鬟们齐齐施礼,眼带惊艳与羡慕。   三小姐果真是人间仙子啊。   春雨和秋晴也有与荣焉地高高扬起头,小姐是仙子,她们两个就是仙童呢。   李明韫在一个凉亭处坐了下来,一手摆弄着圆石桌上面的棋子。   “三妹,原来你在这里啊!”   李明尧从亭子的栏杆处一个翻身跃过,他衣裳穿得松松垮垮的,头发打理了一下却不似素日那般端端正正,显然是还没有准备好就出来了。   这样的四哥还真是第一次见呐。   李明韫心想道,平日里他可不会这么冒冒失失毫无形象地出现在别人面前的。   “四哥,你这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明尧一口打断。   “我听人说那个齐芳跟着荀三哥来找你,可是为什么?该不会是为了昨日的话道歉来了吧?”   “是啊。”李明韫笑着点头。   “我不同意!”李明尧边整理衣冠边气呼呼地说道,“别让那个齐芳在进府!她还说什么讨厌别人,她有什么资格讨厌别人!”   这像是昨日齐芳说讨厌的人是他一样。   李明韫笑了笑,对他眨眨眼:“四哥,人不会无缘无故讨厌别人的”   李明尧一听笑了,瞥她一眼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啊?一旁的秋雨不太明白,小姐好像没说什么话吧。   就见李明尧把李明韫拉起来,认认真真地打量她几眼,再摸摸自己的下巴说道:“她定是嫉妒你的美貌!”   李明韫面部颤了颤,没有说话。   秋雨在后边点点头,这个说法她是赞同的。   “不过嘛”   李明尧又绕着李明韫转了一圈,摇了摇头说,“明韫,你如果再比齐芳高一些就好了,那样她哪里都比不上你。”   “”   为何总要拿这个来说事?   李明韫瞪他一眼:“四哥,我年纪比她小!”   “你不是马上生辰了吗。”李明尧胳膊撞她,“到时岁数应是差不了多少的。”   胡说八道,尽会忽悠!   相差一两年岂是一个生辰抵消的了的。   李明韫撇嘴。   想她自回了光州,不知被四哥骗了多少次。   回回听话,回回受骗。   李明尧朗声一笑:“四哥告诉你一个方法”   话未说完,他一手扯着李明韫的衣袖把她往亭外拉,被拉的人一个踉跄显些摔倒。   李明尧又急忙抓住她:“保管你长得比她高!”   说的如此笃定,李明韫忍不住好奇问道:“真的?什么方法啊?”   “你去就知道了。”李明尧眼神闪烁,讳莫如深。         李明韫扬高了头盯着树枝上挂着的一个宝蓝色钱袋看了片晌。   “四哥,这就是你说的方法?”   她惊呼出声询问。   李明尧“哈”了一声,一个跳跃就轻轻松松地拿到了那个钱袋,他在李明韫面前晃了晃钱袋,随意一扔便扔回了树枝上。   这是在把她当小狗玩呢。   李明韫撇撇嘴。   跟四哥玩就只有被他欺负的份,怪不得李明佳她们从来都不敢跟四哥玩。   “是啊,明韫。”   李明尧好像玩起了兴头,又一个跃步扯下了钱袋,再扔了回去。   他回头冲着李明韫咧嘴一笑:“怎么样,想不想试一下你够不够得着?”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秋晴看着高高的枝头上那个孤独的钱袋无声叹息,小姐肯定是够不到的。   果然,李明韫摇头道:“我拿不到。”   “够不着就对了,若是够得到的话,还要你拿呀!”李明尧理直气壮地说道。   一句话听得李明韫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四哥!”   她咬着牙说道。   “哎呀!”李明尧跳远了两步,“三妹,你可不能心怀恶念呐,四哥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难道你不想长得跟四哥一样高吗?”   他说完挺直了胸膛,颇有种顶天立地的架势。   李明韫看他身体站得越来越直,还踮了脚,不由得哼了一声:“四哥你可是男子,而我是女子,怎能跟你比这个呢!”   她摊开手讲道理,“四哥,你这是在拿你的优势和我的劣势来比较,这样是不对的。”   她说理的样子特别像是一个教书先生,李明尧哈哈大笑:“明韫,我的好三妹啊,你承认这是你的劣势?”   又叫她明韫又叫她三妹的,生怕别人不知他喜欢说话似的。   李明韫坦然点头:“相比较四哥你来说,这是我的劣势。”说完又瞪他一眼,“但我又不在乎这个!”   见李明韫好像真的被他气到了,李明尧收敛了笑容,“哎”的一声叹气说道:“三妹大了,都不好忽悠了。”   看吧,就是故意逗她玩呢。   李明韫朝他翻了个白眼:“四哥今日不用去书院吗?”   “这两日不用去。”李明尧把钱袋子从树上拿下来,“好不容易回家一躺,哪能脚不沾地就走啊,不然我们昨日也不会去聚风楼喝酒了。”   “四哥,你真喝酒了?”   “那还有假?”李明尧挺直了身体,傲视一切地说道,“你四哥我可是喝倒一大片呢!”   这一大片也包括他自己吧。   李明韫指着他还未理好的一丝头发笑道:“我看出来了,四哥,这落下的头发是证明。”   李明尧一惊,左摸摸右摸摸,总算是找到了他散着的一缕发丝。   他重新把头发冠好之后,假装不太在意的样子说道:“那不是因为听见齐芳他们来找你我才匆忙赶来吗,这可不是因为我昨日喝多了的缘故。”   李明韫嗯的点头:“我知道,这不是因为你喝醉还没清醒才这样的。”   她说的这句话和乖巧的语气却很有欲盖明彰的感觉,让李明尧忍不住握拳对着她的头敲了两下。   “你如今倒是越发不饶人了。”李明尧看着她说道,话里带着爽朗的笑意。   李明韫冲他狡黠一笑:“和四哥学的,学得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深得四哥嘴不饶人的真传。”李明尧眉角飞扬,嘴边挂出得意且坦然的笑容。   李明韫哈哈大笑,笑声顺着周围的树木蔓延到很远的地方。       第三十四章 四哥   不远处的凉亭里,三个女子正说说笑笑地走着。   “你们看,四哥和三姐在说什么,笑得好开心啊。”   李明依指着那边树下的两个人羡慕说道。   “关我什么事!”李明佳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回走,“我要回去了。”   “四姐,那你先回去吧,我是要过去的。”   一个穿粉嫩色襦裙面容圆润的女子有些嗔怪地瞄她一眼,抬腿往那边走去。   这是府上四老爷的女儿,六小姐李明娴。   李明依拉着李明佳的手说道:“四姐,你别怕,三姐不会无缘无故说你的。”   “我才不怕!”李明佳甩开她的手,蹦着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倔强,“我就是不想再看见她而已。”   “哎,四姐,你”李明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见她愤怒便松开了她的手。   “妹妹,你不跟我回去,反而要和六妹一起去找李三姐吗?”   这句三姐也是近日被桂嬷嬷调教的结果。   李明依面带纠结地看向走过去的李明娴:“我今日是特意叫六妹出来玩的,怎能自己先回去呢。”   “那你就陪她玩吧,我自己回去!”李明佳哼了一声,迈步往回走。   后面的人没有跟过来   李明佳握了握拳,没有回头。   那里除了有李明韫,还是四哥呢,有两个魔头在的地方,她绝对不去!         “哥哥,三姐!”十岁的李明娴扬高了声音兴奋地向李明尧跑去。   李明尧睁大了眼看着圆滚滚的肉团越跑越近,猛地伸手做了个停的动作,李明娴立马收住了跳到他身上的念头。   “哥哥!”李明娴撅着嘴不太高兴地看他。   “明娴啊。”李明尧吞吞口水,拍了拍自己胸膛,“你若是这样跳上来,你哥我估计得命丧当场了。”   还真是面对自己的亲妹妹也不饶人啊。   李明韫在一旁大笑起来,秋雨在后头也捂着嘴偷笑。   “哥哥!”李明娴晃着沉重的身子跺了跺脚,“你又欺负我,我要告诉娘去!”   李明娴自小就因为比旁人胖了些遭到李明尧无情地调侃,这些日子她在屋里闭关,忍着不吃零嘴,好不容易才瘦了点想趁着李明尧回来在他面前展示一下,结果他一点都没发现。   李明尧“呦”了一声:“去吧去吧,娘等着骂你哥我呢。”   李明娴随即收住了话。   昨日哥哥喝酒便被母亲念叨了许久,若是今日有了个由头,定会把哥哥说一通。   “三姐,哥哥总是欺负我。”   她转头委委屈屈地看向李明韫。   李明韫摊开手一脸无奈:“三姐帮不了你。”   她自己也总被四哥欺负呢。   秋晴在心里同情地叹息,难姐难妹啊。   “四哥,三姐。”   李明依提着裙子小跑过来施礼,整个人乖巧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猫。   李明尧往她身后瞄了瞄,随口问了句:“那个歪瓜哪里去了?”   他说的歪瓜就是李明佳,因为以前李明佳跟人说话喜欢蛮横地歪着头,被李明尧看到之后狠狠地嘲笑一顿,害得李明佳当即改了这个习惯。   李明依没想到李明尧忽然问起李明佳,她怯怯指了指一个方向:“四姐回去了。”   李明尧满意点点头:“知道哥在这就不来,还算识趣。”   “才不是因为哥哥呢。”李明娴嘴快地说了这句话之后,赶紧捂住了嘴。   “哦?”李明尧挑挑眉,“那是因为什么?”   李明娴嘴巴紧闭不说话。   这件事三伯母已经让大家都别提了,她提起也不太好,毕竟四姐偷抓三姐的兔子,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说不说?”李明尧动手揪了揪她圆鼓鼓的肉脸以示威胁。   李明娴脸上肉嘟嘟,被人一捏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她立马求饶:“我说我说,四姐是怕了三姐找她麻烦呢。”   究竟是谁找谁麻烦啊。   秋晴心道,嘴巴无声动了动。   “找麻烦?”李明尧目光狐疑地看向李明韫,“三妹,那李明佳又是做了什么蠢事啊?”   没道理明韫会无缘无故地这样做,定是李明佳在上窜下跳地自找麻烦。   李明娴抢着回答:“四姐偷了三姐的兔子,还把它们藏起来不给它们吃东西。”   李明尧嗤声道:“就知道那蠢货爱干蠢事。”   李明依的头慢慢往下垂,脸也涨得通红。   说她双胞胎姐姐是蠢货,那不就是说她也是蠢货吗。   发现李明依的尴尬,李明娴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五姐,你别担心,我哥哥只是说四姐,没有说你。”   李明依这才抬起头,刚准备感激道谢,就听见了李明尧不太在意地说道:“是啊,你只是不聪明,但你不算蠢。”   头立马像蔫了的枯草垂下,扶都扶不起来。   一会儿功夫就说了好些人的李明尧神清气爽地和身边的人挥手告别,几个跃步往外走去,留下三个倒霉妹妹面面相觑。   “三姐,五姐,我也要走了。”李明娴低着肩膀兴致缺缺地转身离开。   李明依也跟着李明娴施礼告退。   一时间园子里又只剩下了李明韫和秋晴。   真清静。   秋晴上前一步问道:“小姐,我们回去吗?”   李明韫点头:“去母亲处吧。”         光线阑珊,透过山水屏风落下稀疏的影子。   陈氏躺在榻上意识沉沉。   外头忽的传来丫鬟禀报的声音:“二老爷。”   睡意顿消,她起身理了理衣服。   李至淮是刚从府衙里回来,连衣服没来得及换,一身官服为他儒雅的脸平添了几分威严。   “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早?”陈氏诧异,替他倒了杯茶。   一杯茶入腹,清爽无比,李至淮把杯子放下,碰撞声清脆入耳。   “府衙无事。”他一笑,悠然靠在躺椅上。   想起什么,李至淮纳闷道:“齐旭说府中来客先回去了,倒不知那客人究竟是何人。”   陈氏坐下,看着他笑道:“客人什么的我不在意,但我想知道,齐家三郎和二姐儿来找韫儿做什么。”   平日里李明韫与他们并无多大交集,但陈氏与齐夫人的关系不错,所以见两家子女走得近,还是很乐意的。   李至淮眉头松散不太在意:“总归是孩子们的事,由着他们去吧。”   陈氏往他身边靠近一些:“老爷,你觉得,齐家三郎怎么样啊?”   话语里试探期待和欣喜各占了几分。   这种语气李至淮年轻时在自己母亲面前也听过,妇人们闲来无事似乎都喜欢做这些。   他当即皱了眉道:“韫儿还小”   “定亲又不是成亲。”陈氏睇他一眼打断他,“你看看倩姐儿,不也是先定了亲吗。”   她说的倩姐儿是李府大老爷的二女儿,十二岁那年定的亲,本是打算去年成婚,但因着老夫人故去要守孝三年,才拖到了今年。   具体时日未定,但应该就是年底了。   “我瞧着齐家三郎就很不错,我和齐夫人都有这个想法,你可不能因为齐大人的关系就不乐意。”   陈氏又叨唠一句。   李至淮撇了嘴不赞同:“我跟那齐旭就是不太对付。”   “你总跟齐大人较什么劲。”陈氏嗔怪地看着他说,“为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至于记那么久吗?” 第三十五章 齐公子怎么样   鸡毛蒜皮的小事?   李至淮猛地喝了一口茶:“都说苏子的那幅画是我先看上的,凭什么他要抢了去!”   苏子是前朝有名的画家,其画功出色,画作十分难得,一画值千金。   “一幅画还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陈氏颇为无奈,声音也拔高了些,“你手里不是还有两幅吗?”   “这两幅和那一幅又不是一样的,我就要那幅。”   李至淮语气变得急促起来,细细听来又有些委屈。   陈氏睨了他一眼:“行了,谁让你那日去晚了些,得不到是你没那个缘分,别总揪着人家齐大人不放。”   李至淮这才讪讪闭了嘴,抓着茶杯慢口抿茶。   “过些日子便是韫儿生辰,到那时,我请齐夫人来府上,与她商讨商讨。”   还说和他商量,这件事有他说话的份吗?   李至淮沉默地思考。   “三小姐。”外头丫鬟清脆一喊,打断他的思绪。   李明韫缓缓走进来,唤了声“爹娘”。   才说到韫儿的事,她就过来了。   陈氏眼含喜悦,扶了她的手让她坐下。   “韫儿,那齐家三郎和二姐儿找你,是为何事啊?”   李明韫摇头一笑:“没什么大事,就是找我说说话的。”   陈氏笑意更盛,朝李至淮使了个眼神。   李至淮咳了咳,待引起了李明韫的注意后,他又不说话了。   陈氏见此皱了眉,自己来试探一问:“韫儿,你觉得那个齐家三郎如何呀?”   “齐三公子?”   李明韫一顿,想了想说道,“齐三公子为人和善沉稳,举止不凡。”   陈氏对李明韫的回答很满意,微皱的眉头松解开来,脸上如冬日的冰雪消融,带给人阵阵暖意。   李至淮却又皱眉了。   李明韫转头看向李至淮:“爹,你觉得齐三公子不好吗?”   她天真的问题让李至淮嘴巴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他看了陈氏一眼后,对着李明韫笑道:“齐家这三郎挺不错的。”   李明韫心里觉得古怪,父亲这是在做什么啊?   她脑海里的念头转了转,忽的开口道:“爹,你觉得,薛护卫怎么样啊?”   方才她来时听见几个丫鬟在谈论薛护卫,顿时想起她对薛护卫的怀疑,这才有此一问。   “薛衍?”李至淮有些疑惑,“你问我薛衍这个人怎么样?”   李明韫点头。   李至淮摸摸下巴,想了想说:“薛衍这个人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不过他人应该挺好的吧。”   陈氏在一旁问道:“韫儿,你问薛护卫做什么?”   他们的表情毫无奇怪之处,李明韫心里稍稍松懈下来:“我觉得薛护卫有些奇怪。”   “奇怪?”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怎么奇怪了?”   “就是很奇怪。”李明韫比划了一下,“他武功很高,又不缺钱,却来府上做护卫,明明他可以不用这样的。”   李至淮与陈氏对视一眼。   他抬眸看着李明韫说道:“薛护卫也不是为了钱才来李府的,他在光州无落脚之处,我便给他一个,而他刚好武功高,我便让他当个护卫,也算答谢他救了李各他们。”   这番话府里的人都知道,若是李明韫没听见那几句话也会相信的。   可是,她偏偏听见了。   父亲隐瞒了她一些东西。   父亲从不骗她,可这次却说谎了。   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是这样啊。”   说的好像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理由一样。   李至淮温和地笑了笑:“韫儿,莫要胡思乱想,薛衍这孩子挺好的。”   李明韫“嗯”了一声,垂下视线。   在父亲处直接问薛衍是问不到什么了,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听不出什么差错。   所幸换了个话题。   “爹,光州最近生面孔还多吗?我想出府去玩,可有些害怕。”   好像是先前自己的提醒把她吓坏了。   李至淮品了品茶,沉吟片刻开口道:“韫儿,别担心,没什么大事的。”   他把茶杯放下站了起来。   “你大伯来信,跟我说了这件事。”   “当今陛下要去安山与紫阳真人一同修道,原是打算等十五公主成亲后便动身前往安山。但十五公主看上的驸马定国公世子还没等圣旨到国公府便逃出了京城,陛下大怒,说要把定国公世子抓回来。”   “那些人应是来找定国公世子的。”   “原来是这样。”李明韫眉头舒展,“那定国公世子是来了光州吗?”   李至淮摇头:“不知,各个州县都有派人找,若是来了应当会被发现吧。”   其实这消息是要封锁的,毕竟世子逃婚的对象是十五公主,这么做会让天家颜面无存,但消息就是消息,传得最快,连秘密都可以被人知晓,更何况是这种大事呢。   李明韫点头,又问:“那爹,我过些日子能去城外吗,花绥堂的花都开了。”   这是李明韫自回到光州便有的习惯,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去城外花绥堂赏花,以前是和二哥一起去,但如今二哥不在,她便自己去。   李至淮抿抿嘴:“可以去的。”他拍了拍李明韫的肩膀安慰她,“别害怕,韫儿,爹上回就是提醒你一下。”   陈氏在一旁提醒道:“去的话一定要带上薛护卫,知道了吗?”   娘对薛护卫也很信任呢。   看来娘也不是毫不知情的。   李明韫含笑应声是。   角落的镂空香炉里传来阵阵清香,一丝一缕白烟散开,缠绕着屋内的各个摆设。   陈氏握着李明韫的手,眼神温和地看着她:“韫儿,近来那明佳丫头没再惹事了吧。”   李明韫摇头:“她不会了。”又补充,“我也不怕她。”   “就是要这样,遇上不好的事不用烦恼为何会是自己遇上,而且要想办法解决它。”李至淮满意地说道,“韫儿,若是以后遇上更难的事也当如此,你不怕它,它就不是难事了。”   李明韫认真地点头:“爹,我知道了。”   她说完朝着李至淮和陈氏笑了一下:“有爹和娘在,我什么都不怕。”   “可爹和娘也不能陪你很久。”李至淮叹了口气,“所以,有些事还是得韫儿自己解决。”   陈氏听了这句话握着李明韫的手又紧了些。   李明韫心里一咯噔,赶紧询问:“爹,娘,你们为什么不能陪我很久?我一直留在家里,哪也不去啊。”   陈氏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心里一暖,她温声道,“别怕,韫儿,你爹是跟你开玩笑呢,韫儿不想离开我们,我们当然会陪在韫儿身边的。”   “我不怕。”李明韫扬唇笑了笑,青春亮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喜悦。   “我的好韫儿。”陈氏手掌轻轻抚了抚她白皙光洁的额头。   这母女情深的暖心场面,却让李至淮暗自叹了一声。   罢了罢了。   他也走过去拍拍李明韫的肩说道:“行了,韫儿,我们不说这个,今日爹回来的早,正好有空闲,待爹和两位管家谈完事后,你陪我下盘棋如何?”   和父亲下棋是李明韫喜欢做的事,她弯眉应声好。       第三十六章 道声仙子   日头西斜,一层一层橙黄色的晚霞散布在浩瀚的天空,大地笼罩了一片奇异的光辉色彩。   草丛里多了些细碎的声响,在幽静中蔓延开来,随着风停而止。   李明韫抬步往凉亭走去。   与父亲下了几盘棋,心中的疑虑和焦躁得以缓和,因此她步伐放得很慢,像是在踩着青砖上的纹线。   远处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打破了园子的宁静。   “你来这做什么”   “我又不是找你玩”   乱哄哄的争吵声越来越近,李明韫侧首往声音处看过去,见两个人正推推搡搡地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姐”李明维看到李明韫下意识地喊她,却猛然想起自己身边还有别人,他急忙转了方向,“王遇,我想起来了,我姐这时候应该回她院里了。”   王遇才不会相信李明维的鬼话。   他往前走了几步,眼神四处张望,终于在前边的凉亭处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仙子!”王遇笑着几步跑到李明韫面前,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芒。   李明韫摇了摇头:“我不是仙子,你不用叫我仙子。”   “啊?”   仙子分明就是仙子,但她却不让自己叫她仙子   王遇托着下巴沉思,自己该叫仙子什么,脑袋里刚冒出点念头,就被后边跑来的李明维一个巴掌给打没了。   “王遇,这是我姐姐!你来找我姐姐做什么?”   李明维气得脸通红,一手把他扯远了些。   “对了!”王遇一拍脑袋跳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被人拉扯,“仙你是李明维的姐姐,我是李明维的朋友,那你就是我的姐姐了!”   “谁跟你是朋友了!”李明维瞪大了眼显些跳脚,“我们今日出学堂还打了一架呢!”   他说完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心里懊恼,怎么就不打自招了呢!   打架?   李明韫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穿梭,最后目光看向疾步跑来的平喜和王遇的贴身小厮。   “平喜,他们又打架了?”李明韫皱了眉。   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这打架的次数着实频繁了些。   平喜喘着粗气,身体一下高一下低的,半天才开口:“没,没,没打架。小姐,少爷他们是闹着玩呢。”   王遇也附和着解释:“是啊,明韫姐姐,我只是跟李明维玩比谁力气大的游戏。”   “”   这个比较除了打架,他们还能想出别的办法来?   李明韫忍不住扶额:“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王遇急忙点头:“放心,明韫姐姐,我保证不和李明维打架”   再过几日,这句姐姐叫得比他还亲切呢!   李明维撇撇嘴。   他不甘心地夺过话语:“这是我姐姐,不是你姐姐!”   “我也能叫明韫姐姐呀。”王遇抬着下巴蛮横地开口,“明韫姐姐都没说什么,你说什么话啊!”   “姐!”李明维立马委屈巴巴地看着李明韫,“快说你不让他叫你姐姐。”   王遇也学着李明维的样子对着李明韫撒娇:“明韫姐姐,我可以叫你明韫姐姐吧!”   两个小孩子的拌嘴吵架总是会突然地波及到其他人。   李明韫看着在她面前异常乖巧的两个人,又想起了那两只兔子。   “你们,很像小灰和小白。”她不由自主地说出这句话来。   “小灰和小白?”王遇眉头轻微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来,笑着问眼前的仙子,“明韫姐姐,小灰和小白是谁”   李明维拍了拍他的手打断王遇的话。   他低声提醒道:“是上回那两只兔子。”   “什么!”王遇有些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声音,“那两只兔子居然叫小灰和小白?我分明给它们取了两个好名的!”   他说完意识到这是李明韫说的话,忙捂了捂嘴:“没事,明韫姐姐,你取的名字也挺好的。”   声音从指缝里跑出来,疏疏落落的。   马屁精!   李明维瞪眼,面上不屑更甚。   李明韫对他温和一笑:“你先前取了什么名?”   仙子对他笑了,仙子又对他笑了!   王遇心里欣喜万分,十分霸气地说道:“大王和将军。”   他说了还有些激动,拉着李明韫的衣袖道:“明韫姐姐,我取的名字好不好?”   “”   李明韫面上抽搐了一下,心里为两只兔子默默庆幸,因为没有哪只兔子会喜欢那样的名字。   “明韫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王遇又摇了摇她的衣袖。   李明韫顶着他期待的眼神艰难地说了句“好”。   王遇顿时绽开了笑颜,他仰头说道:“明韫姐姐,你很喜欢兔子吗,我让我大哥再给你买十只!”   十只?   李明维睁大了眼:“我姐又不是养兔子的!”   “那有什么。”王遇露出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着李明维,“那天上的嫦娥仙子身边就是围了一大堆兔子啊,我看呐,十只还不够,要一百只才行。”   一听说是嫦娥仙子,李明维也就不再反驳,他甚至被王遇的一番话给说服了:“嗯,一百只才配得上我姐姐。”   “不用。”   李明韫抽抽嘴角,缓声说道,“有小白和小灰就足够了。”   “好!”王遇声音清脆,“明韫姐姐,你不想养那我就不让我大哥买了。”   这家伙还真好说话!   李明维哼了一声,马上又释然。   王遇对姐姐好,不也会让他高兴吗,有什么生气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便跟着王遇一同说道:“是啊,姐,不养就不养,但如果姐姐还想要兔子,便和我说。”   李明韫感受到他的体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谢谢明维。”   一偏头,见王遇眼里带着溢出来的期待,头已经有往她手里移过来的趋势。   她由不得笑了,也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谢谢王遇。”   王遇咧开了嘴欣喜非常,显些欢呼雀跃地跳起来。   “明韫姐姐,叫我之景就好。”   他扬起了灿烂的笑容,看着面前比他高一些的美貌耀眼的仙子。   “谢谢之景。”李明韫对他弯唇一笑。   “少少爷”   角落里最没存在感的小厮与心里的自己抗争了多次,终于鼓起了勇气喊道,“我们我们该回府了。”   王遇立马拉下了脸:“九墨,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小的小的也不想啊。”九墨结结巴巴带了一丝委屈。   又不是少爷一人喜欢看仙子,他九墨也喜欢啊,只不过时辰不早了,若是回府太晚会被夫人训斥的。   “我不回去!”   王遇倔强地站在李明韫旁边,丝毫不肯移动一个脚步。   “少爷”九墨往前走了一步,伸出颤颤抖抖的手指了一个方向,“夫人夫人吩咐过,天色若是这般了是必须要回家的。”   王遇放眼去望天边逐渐暗沉的云霞,再回头看面前飘然如仙的李明韫,他明亮稚气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纠结。   李明韫拍拍他的脑袋:“该回去了,不然你娘会担心的。”   王遇瘪着嘴有些不高兴,但又因为没有办法,只好点头道:“好,明韫姐姐,那我先走了。”   他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对于他来说还是十分陌生的地方,走远了几步,他忽的回头,对着亭子里站着的人大喊:“明韫姐姐,我下回还来!”   李明韫挥挥手,朝他展颜一笑:“好,之景。”   声音传到王遇耳中添了一丝朦胧的柔和,他脸上挂着笑,晕乎乎地跑走了。       第三十七章 王家   王遇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黑成一片,他看着府邸门口挂着亮着光的大红灯笼,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九墨,你说我娘会不会骂我?”   先前在李府时还不觉得严重的事情,到了家门口却变得特别紧急,简直快要与性命相钩连。   九墨苦着脸说道:“少爷,小的觉得会。”   不仅会骂,可能还会打呢。   “那我们走吧。”王遇脚步移了一下转了身,“天下,自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他说话的样子很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大人。   九墨瞪大了眼睛惊呼道:“少爷,我们要去哪里呀,不回王府了吗?”   面前红色的大灯笼散发着清冷的光线,与黑色的夜幕融合在一起,给森严的王府大门添了几分阴凉和冰冷。   王遇背对着门口,猛地下定决心手指一伸指了一个方向:“走!我们去那边!”   他抬步就走,后边的九墨急忙追上来拉住他:“少爷,我们刚从那边回来呀,而且您和仙子说好了下回再去,此刻怎能去呢?”   被人拆穿了意图,王遇也没有恼羞成怒,他振振有词地说道:“如今你少爷我可是遇上大事了,不找仙子还能找谁啊!”   还不是因为看仙子才遇上的大事。   九墨忍不住小声嘀咕。   仙子只是长得像仙子,又不会仙术,也避免不了少爷被挨骂和挨打。   “你在说什么呢!”王遇一脚踢了过去,把九墨的念叨声踢停了。   “反正我要走了,你若是回府被骂,可怪不得你少爷我。”王遇又踢了九墨一脚,挺直了胸膛摆弄了两下衣服,像个即将要去战场的将士一样果断地迈步向前。   “少爷!”九墨纠结了一下急忙跟过去。   正在这时王府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缝,随即而来的是厚重的开门声。   “十一,你这是要去哪?”   一个穿着深色锦袍的男子从里边走了出来,后面跟了几个提着方形灯笼的小厮。   王遇回头见是此人,脸上瞬间涌现了十万分的欣喜。   他快步跑向男子:“大哥,你可算来救我了!”   王遇的大哥是王府大老爷的嫡长子王超,和王遇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王超抬手制止了冲上来的人,他开口道:“若我不来,你便不回府了,是吗?”   “也怎么可能!”王遇抓着王超的衣袖,委屈巴巴地说道,“娘肯定不想让我回府了,连门都关了,也不让门童出来迎接我。”   平日他回得早,门口可还有大把人守着,如今他稍稍回来的晚些,一个人都瞧不见。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王超敲了他脑门一下,责怪道,“为何此时才回来,还没乘府里的马车?是不是又去哪里贪玩了?”   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猛地一敲,王遇惊呼出声。   他摸了摸自己脑门说:“我就玩了一会儿,都是回来路上耽误了些时间。”   “去哪了?”王超可不会被他随口糊弄过去,“若是不说,等娘过来我也就不管了。”   “什么?娘会过来!”   王遇拔高了声音呼道,“娘这时候也该歇息了吧,都劳累了一日,不该在我身上下功夫的。”   他墨色的眼眸频频往府门内张望,脸上显现了几分局促不安。   他已经想象到母亲提着棍子来到他面前那个恐怖的样子。   王超见他有些惊慌失措不觉好笑。   “是啊。”他点了点头说道:“娘该歇息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遇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慢慢把心里的不安抚平。   “可是”王超瞥他一眼慢慢悠悠地开口,“娘想起你还没回来,便有了精神,说要到门口迎接你。”   “啊!”王遇生无可恋地缩了缩瘦小的肩膀。   “如今才知道害怕?”王超伸手抚了抚自己方才被王遇扯得有些发皱的衣袖,为他点亮了最后一抹绝望,“晚了,娘应该快到游廊处了。”   王遇撇着嘴低着头抓着大哥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还不时轻轻又扯又摇的。   “大哥,你帮我说说好话呗。”   他眨着闪亮亮的眼睛,眼里隐隐含着期待和感激的泪光,好像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会立马哭出来一样。   王超对着他的额头一推,把他直接推开,自己偏过头无情地说道:“少给我来这一套,等娘过来你再哭。”   “大哥大哥”王遇仰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哥哥,“大哥,你若是不帮我,你弟弟我就要被娘打了!”   少爷被打得还少吗?   身后众小厮心里忍不住嘀咕,从小到大挨打就没少过,怎么少爷还没习惯啊?   “娘近日在那个丑女人处得了一根棍子,说专门用来打我的。”他忽的一啜泣,心酸地抹了抹眼角,“若你不帮我,我那可怜的小侄儿可就要一人在府里孤孤单单地玩了,这样大嫂嫂定会很难过,大嫂嫂很难过,大哥,你还能高兴得起来吗?大哥,若是你不高兴”   “行了。”   王超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自编自演的悲情故事,“待会儿娘问你去哪了,你实话实说就是,我在一旁听着呢。”   “谢谢大哥!”王遇立马眉开眼笑,见一道审视的眼神瞥了过来,他缩了缩肩膀,继续扮演一个弱小无助即将被打的可怜孩子。   “对了,十一。”王超一只手拍他脑门训斥道,“不可对四婶无礼。”   王遇口中的丑女人是王府四老爷几年前娶的继室秦氏。   王遇哼的一声:“她这个人坏着呢,还为娘寻了根棍子来!”   “那是娘让四婶去找的。”王超无奈地替躺枪的秦氏解释,“四婶都在一旁劝着呢。”   “好了好了。”王遇吵吵嚷嚷地含糊着他的话,“这件事暂且不论。”他目光定定地看王超,“大哥,你不是教我要诚实不能撒谎吗,我说她是丑女人,没说错呀。”   “四婶只是相貌一般,并不丑。”   王超见他一副有理有据的蛮横样子,反驳他的话脱口而出。   王遇哇哇了两声,指着他说道:“我要告诉大嫂嫂,你夸四婶!”   这诬陷人的伎俩王超虽领教多次,但此时还是让他膛目结舌。   他慌忙捂住王遇的嘴。   “你别胡说!”   王遇用力把覆在自己嘴上的大掌掰开,语气带着威胁:“大哥,若是待会儿娘骂我,你也要帮我说说好话。”   王超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摊开手说道:“什么好话?你告诉我我便说。”   这是在说他一无是处吗!   王遇气得跳脚,他刚想说话,大门处想起了连续不断的棍子敲地的咚咚声。   “来了。”王遇压低了声音躲在王超身后,完美地把自己挡了个严实。   咚咚声越来越近,王遇忍不住用力握着王超的衣裳。   怎么没人说话?娘没来吗? 第三十八章 挨打   他低着的头稍稍往上一抬,一个板着脸的中年妇人跃然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王遇“啊”的一声,叫了句“我的娘啊”,赶紧躲偏了一些。   “十一,你怎么回来了?”   何氏中气十足带着威严的声音传到了王遇的耳朵里。   王遇怯怯地说道:“娘,这是我家,不回来我去哪呀。”   何氏伸手对着他就是一棍子,被他灵活地躲过。   王超忙劝住何氏:“娘,怎么能动手呢?”   “是啊是啊。”王遇边躲闪边附和地说道,“娘,君子动口不动手,您怎么还打”   “怎么?”何氏也打了王超一下,骂道,“我还不能打这个孽障了!”   猛不丁被自己的娘打了一棍子,王超也有些尴尬。   他拖住何氏劝道:“娘,这是门外,人多着呢。”   几个看热闹的小厮和跟着何氏的丫鬟们闻言立马收住了面上的兴致勃勃,装模作样地左看右看,试图替主子找到在王府门口看好戏的人。   何氏咳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进去吧。”   王遇被王超硬拉着进了这道沉重的大门。   他的世界,一片昏暗了。         大门紧闭的王府里,鸡飞狗跳的声音响了一刻钟还没停下来。   王遇扯开嗓子胡乱地大叫:“爹,大哥娘要打死我了。”   “说不说,今日为何这么晚回府,天黑了才回,不怕被狼叼走啊!”   何氏拧眉拿棍子对着王遇的屁股一棍打下。   王遇“哎呦”一声,反驳道,“这里又没有狼!书院那里才有狼呢!”话一说完,屁股又被打了一下。   “娘。”王超抓着这根大木棍,“十一知道错了。”   “知道个屁!”何氏甩开自己儿子的手,指着王遇说道,“给我老实说,下学堂后去何处了!是不是又爬山里了!”   “我没有!”王遇倔强地握着拳头,“我就是去李明维府上玩了。”   何氏气坏了,棍子都跟着她身体一起抖动。   “你骗谁呢!你和那李家七公子一见面就能掐起来,还会去他府上玩?今日小十都说了,你出学堂还跟李家七公子打了一架,你还骗人!”   她想到更是生气,重重地打了一记木棍。   王遇痛苦地“哎呦”一声:“爹,爹,你快来救我,大哥,你怎么不劝呐!”   王大老爷在外屋悠闲地喝着茶,听到这里,他扬声朝里面喊道:“十一啊,说出你去了何处你娘就会停手了。”   里面传来王遇大声的嚎叫:“我说了我说了!我就是去李府玩了。”   王超不忍心地说道:“娘,没准十一今日真去了李府呢,我们何不派个人去问问?”   何氏收住了手,在上首坐了下来。   她喝了一杯水后说道:“十一,你说你去了李府,那娘问你,你去李府做什么?玩什么?”   因着两家已故去的先一辈人有过纠纷,所以王家和李家向来没什么交集,且王遇在学堂总是与李明维拌嘴争吵,此时说他去李府玩,没人肯相信。   王遇大声嚷嚷:“我去找仙子不行吗!”他说完又有些不平衡,“李明维有个仙子姐姐,可我却没有!”   王大老爷生了四个儿子,没有女儿。   何氏顿了顿,说道:“你几个叔叔家的三姐四姐她们不都是你姐姐吗?”   “娘!”王遇撇撇嘴,“我说的是仙子姐姐!仙子!仙子!”   重点是仙子,不是姐姐。   何氏眉头立即皱得死死的,又是一棍招呼过去:“小小年纪还以貌取人了,你三姐四姐她们怎么就不是仙子了!”   “本来就不是。”王遇哼声就是不改口,“我只喜欢那一位仙子姐姐。”   “仙子姐姐?”王大老爷从外屋掀了帘子进来,“李家哪个姑娘是你的仙子姐姐啊?”   一见父亲对自己喜欢的仙子姐姐感兴趣,王遇眼神徒然变亮了许多。   他虽整个身子趴在木凳上,但不影响自己手舞足蹈的发挥。   “仙子姐姐就是李明维的亲姐姐,她长得又白又好看,那样子就像是天上的仙子。”   何氏挥手制止了他手脚并用的行为。   “是李家那个三小姐?”   她之前便听那些夫人们谈论过李家三小姐,说她模样俊秀,性格温婉,是做儿媳妇的好人选,等她及了笈,府上求亲的人多得连门槛都能踏破。   何氏年前见过她一面,的确是个标致人儿,性子也好,若不是因为王家和李家的渊源,她也觉得那丫头当儿媳妇很不错。   王遇奋力点头:“就是她就是她。”   王大老爷摸了摸自己浓密的胡须说道:“十一啊,那李家三小姐模样当真像仙子?”   “是啊。”王遇为自己发现了这么一个人感到十分骄傲,“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仙子呢!”   王大老爷哈哈大笑:“你怎知她是仙子?你又怎知仙子是何模样?”   王遇撇了嘴:“我就是知道!”   “还敢顶嘴!”   何氏敲了一棍子,王遇立马禁声,又忍不住嘀咕道:“娘就会欺负我,我如今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还总是当着别人的面打我。”   王大老爷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十一,你几个哥哥都大了,就你最小,怪不得别人嘛。”   “那我要何时才不用挨打了?”王遇艰难地侧着身子去问父亲,“如今我十岁,万一过了十年我娘还是打我怎么办?”   “等你娶了媳妇,你娘才没那个闲情打你。”   “真的?”王遇脸上浮现了一抹希翼,“那我什么时候能娶媳妇?”   他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王超:“大哥是何时娶大嫂嫂的?”   王超咳了一声:“小孩子问这个做什么。”   “还想娶媳妇!”何氏指着他红通通的屁股厉声呵道,“看看你的样子,长大了有哪个姑娘会喜欢的!想娶媳妇,就给我好好念书,别成天做一些有的没的!”   王遇撇撇嘴不说话。   没人喜欢就没人喜欢,反正他也不喜欢别人,如今他就喜欢仙子姐姐。   他忽的扬声喊道:“我要娶仙子姐姐!”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人身形都愣怔了一下。   何氏最先反应过来,一掌拍在他背上骂道:“娶什么娶,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害臊!”   “不害臊啊。”王遇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背,“你们不都是这样的吗,为什么我说要娶媳妇就要害臊。”   王大老爷摸摸胡子笑道:“十一,你若是要娶你的仙子姐姐,那你从现在起可要好好求上进了。”   见王遇疑惑的目光扫视过来,他说道,“仙子嘛,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如今书不好好念,武也不踏实学,你说那仙子怎么会让你娶她呀。”   这话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王遇沉默了片刻,下定决心说道:“从明日起,我便开始好好念书!”   “既如此,超儿,你先带他回去吧。”王大老爷摆手让他们退下。   王遇趴在王超的背后,到了门口还不忘冲自己的父亲大喊:“爹,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王大老爷笑着挥手让他安心离开。   待其他人都离开了屋子,何氏忍不住问道:“老爷,你真想让十一娶那李三小姐啊?我们家不是和李家”   “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王大老爷沉着地开口打断她的问话,“如今十一还小,给他一个好念头他也能沉下心,即使只是几日的功夫,也行啊。至于娶谁,待他大了我自有主意,若他真喜欢那李家三小姐,也不是不可以的嘛,祖父祖母都已故去多年,我们也不必太过拘泥了。”   何氏点头道声是。       第三十九章 李府来客   今日的天不是很好。   日光疏薄,天边云中零星几抹光线沉下来,落到屏风上毫无往日斑驳的影子。   一个丫鬟低垂着头进入厅堂,谨慎地给坐于上首的客人上茶,全程几乎没弄出一点声响。   这客人年过半百,面容平稳,慈眉善目,看上去和和气气,但后边跟着的黑衣属下眼神犀利,迎上他的视线,就感觉会被刀子抹杀。   这无形给整个屋子带来一种压抑。   她忍着不让自己的手哆嗦,端上了茶毕恭毕敬地退出厅子。   “李大人?”   一道沉着的声音响起,随之茶杯轻微一声脆响。   客人抿了口茶,间隙间悠长又沉闷。   李至淮拱手行一礼:“颜大人。”   颜大人名颜华端,在翰林院入职,此次来光州,是特意来见邵大人的。   只不过邵大人并未打算与之见面,所以颜华端在光州歇脚已有几日。   颜华端放下茶杯,手指敲了敲桌面。   “李大人,听说令夫人是陈大人之女,老夫曾去过闽州,听过陈大人之名,对他所作所为犹为敬佩。”   这叨唠的话很像话聊家常,但李至淮不认为这颜大人是真的想和他谈起岳父之事。   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李至淮抬头,见有道目光在审视自己,不由得摇头一声叹息:“岳父已故,生前皆是虚名。”   李至淮的岳父陈恪陈大人十多年前举家前往闽州赴任,两年来一直是尽忠职守,为民着想,深得百姓喜爱,但最后,却是死在了百姓之手。   那年连州显州等地暴乱,形势紧急,震惊西部,随之而来的便是西部其他州县的作乱分子齐齐响应,在各地举起了反抗的旗帜,公然与朝廷对抗。   陈恪作为朝廷派过来的知府,首当其冲成为他们杀戮的对象。   那一日的陈府,昏天黑地,血水连成了一条河,到处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颜大人凝神似是回想,半天又说道:“陈大人之死,老夫深为痛心,对于闽州那些贼子也是深恶痛绝,想杀之而后快,可再如何做,也是徒劳。”   说罢叹了口气,语气悲悯且惆怅。   “如今他一家已死,唯有其女还尚存于世,老夫思虑许久,还是想见令夫人一面,当面告知老夫的敬佩之意,也当,全个念头。”   李至淮眼神一个细微闪烁,与他身后的属下视线相撞,那道寒光突现,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颜大人,拙荆常年在府,恐”   “哎,李大人不用如此。”   话未说完被打断,颜华端摆摆手道,“就是见一见,不会提起令夫人的伤心事的。”   语气虽温和,但细细听来却有些强硬,李至淮只能应声是,吩咐下人去把陈氏唤来。   帘子卷动,片刻停下,屋内又是一阵安静。   和风徐来,吹入屋内,却带进了一丝闷热。   李至淮微微一动,试图驱散后背冒出的薄汗。   “李大人。”颜华端顺顺衣裳,右手放在扶手处,笑道,“令郎如今在翰林虽任个小职,但老夫看他满腹才学,卓尔不群,日后必然是前途无限。”   李至淮忙称谬赞了   颜华端身后站着的黑衣下属听着两人随口而说的恭维之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请我过去?”   陈氏猛地站了起来,看向垂首而立的丫鬟,诧异道,“确定是二老爷说的的?”   丫鬟低声应是。   按道理来说,这种场面是不需要妇人出面的,他们谈论的,应该是官场上的事才对。   陈氏默然。   “二老爷可有说为什么?”   她问道。   丫鬟摇头道不知。   陈氏捏了捏帕子,双眉紧缩,心里的千思万绪最后化为轻微一声叹息。   “去吧。”   陈氏带着心里的忐忑不定进了厅堂,在听到这位京城来的颜大人见她是为了谈论她的父亲时,紧绷着的身子松懈下来。   她似乎有感而发:“我父亲立志为民请命,百姓安好是他毕生所愿,只可惜”   话说不出来了,她叹气垂下头来,哀切之意甚浓。   颜华端见此也歉意说道:“夫人莫再哀叹,老夫此次过来不是为了提起夫人伤心之事,而是为了让夫人知晓,老夫并未忘记陈大人”   他说着说着眼里带泪,抬起袖子擦了擦,面上悲痛顿生。   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自然不能再提这件事。   即使李至淮心里着实觉得古怪,也须得压制住不让它流露在脸上。   他抚慰劝道:“往事不再回首,万事需往前看,颜大人莫要提了。”   颜华端点头道声是,又揩了揩眼角的泪。   “如今夫人阖家安康,令郎也前途似锦,陈大人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陈氏应声是,抹了抹眼里闪烁的泪花。   身后的下属低声跟颜华端说了一句话,颜华端摸摸胡须点了头。   他扶着椅子站起来,道:“李大人,老夫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动身离开,李至淮恭送颜华端出府。   一路说长道短,直至府门口。   “李大人请回吧。”   颜华端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掀了帘子和气地对他一笑。   李至淮施一礼:“招待不周,还请颜大人海涵。”   黑衣下属看他一眼,跨上了马车,车夫抓着鞭子呵声驾马。   马车吱呀吱呀驰行而去。   李至淮目送他们离开,待车影不见只剩绝尘,他宽大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握了握,手心里一层薄汗。   “阿林,给京城去信。”   他肃容说道,负手转身回府。         行至一处巷子口,马车停下,黑衣男子下了马,视线看向李府的方向眼里意味不明。   “姚大人?”颜华端掀开车帘。   姚浦薄唇微勾,盯着他看了半天,又笑道:“颜大人今日之巧言,可让我长了见识。”   语气含着浓浓的嘲讽,此话若是从别的人口中说出,颜华端就该吹胡子瞪眼,好好斥骂那个人一番。   但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他惹得起的。   “此乃无奈之举”他讪讪道,视线下垂,双手随意摸着窗沿。   “不必解释。”   姚浦出声打断他,举止毫无恭敬之态。   颜华端尴尬地笑了笑,被胡子挡住的嘴微动,他刚想问话,就对上一道警告的眼神。   “此事与你无关,莫多管闲事。”   姚浦冷冷看他一眼,“今日之事,不许和谁说,不然,你该知道你的下场!”   颜华端诺诺应声不敢。 第四十章 一个秘密   一声口哨响起,随之马匹的哒哒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巷子口停了下来。   几个人恭敬唤一声“大人”,最前面的那匹马抬起前蹄“嘶”了一声向主人打招呼。   姚浦翻身上马,不待颜华端恭送一夹马腹催马离开。   后头的手下立即跟上。   马蹄声阵阵,在狭小的巷子里穿行。   “大人,事情可是办完了?”一人上前追上姚浦,语气有些急切,“郁大人又来信,让我们去寻”   姚浦勒马停下来,默然看他一刻。   “既然你那么听他的话,你就去他手下办事,如何?”   他说道,眼神徒然变得生冷,手下如芒刺背,不敢开口答话。   另一人急忙上前,低声道:“大人,他也是怕被殿下责罚,还请大人见谅,大人有要紧事,属下们定然是先去办大人的事。”   先前的手下也惶惶应声,后背一片湿透,连额间也冒了些虚汗。   姚浦冷声道:“若是想跟着我,就给我听话,别搞不清自己的主子是谁!”   “是!”恭敬的应和之声齐齐响起。   “大人,如今我们可要继续南下?”一人问道。   “不。”姚浦抬手,“先去查一个人,若是查出了些东西,想必,殿下会更感兴趣。”   “是何人?”   “陈恪之女,李府的二夫人。”   姚浦唇边勾起一抹笑。   “我倒要看看,她们,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属下沉着嗓子应声是。         季颐院里,和煕的春风徐徐吹来,室内柔和温暖,人处于其间心旷神怡。   李明韫抬笔给在京城的二哥写信,书桌旁放了他画的那幅京城百花图。   三月春花正当时,但花绥堂的花,开得最浓的月份却是四月。   漫山遍野的花,如火,如朝阳,如涓涓细流,齐齐落在观花者的心尖,久久挥之不去。   这景致,与京城三月是不同的。   她提笔一口气写完信,把信纸折好放进了信封里。   外头响起窃窃索索的声音,是春雨她们在院里说着闲话。   “那人是谁”   “听纪管家说,好像不是光州的大人”   “是京城来的,找二老爷有事呢”   京城?   李明韫披了件外裳出门。   “谁来府上了?”   她看向坐在台阶上的春雨问道。   春雨的消息是最为灵通的,可此时也是郁闷摇头:“不知。”   李明韫含笑拍了拍她的肩:“总归是来找我爹的,与我们也无关,你不用再想着了。”   她抬头望向天边。   方才稍显暗沉的空中,此刻却恢复了明亮,忽然之间,一瞬万变。   “我们去找明维吧。”   她说道,抬步往院外走去。   春雨急忙跟上,秋晴也抱了兔子跑过去。   李明维自上次得到薛护卫教他武功的许可,隔三差五闲来无事便去找薛护卫。   他在李至淮跟前的说法是,薛护卫武功很高,他想跟着他学几招傍傍身。   这对于李至淮来说,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只叮嘱道不可太过,该学的东西不能落下。   李明维一口便答应了。   还未走到习武场,李明韫便听见了孩童清脆的叫唤声。   “薛护卫,我这样行不”   “你们觉得我力气大不大”   “哇哇,我可以把这把大刀举起来”   如此聒噪的声音让李明韫都招架不住。   她抚了抚额,心里为薛护卫同情一声。   自己的弟弟,着实是给他添了些麻烦的。   习武场上除了薛衍和李明维,还有在一旁看着不时给予一句指导的李同。   他眼一尖,见李明韫走过来,忙上前施礼。   李明韫摆摆手让他免礼,随即往前面走去,后面春雨和秋晴跟着李同打招呼。   秋晴缠着李同,偏要他给自己讲故事,春雨则跑了过去,在李明韫身后停下。   “姐!”李明维见姐姐过来,放下大刀又举了把长矛,呵的一声,长矛顶住地面,发出沉闷响声。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像大将军!”他期待地说道。   “像。”   李明韫含笑点头,即使她不知道大将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不能打击弟弟的自信心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薛护卫,你说呢?”   得到了姐姐的肯定,李明维得意地抄着长矛随意挥舞,还不忘问一旁神情木然的薛护卫。   薛衍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还没有长矛高的李明维东倒西歪摔到了地上。   “”   一时无言以对。   李明维拍拍屁股站起来,脸上有些羞恼,羞的是自己还没得到薛护卫肯定便摔倒了,恼的是长矛拿不顺手一点也不听使唤还害得他摔跤。   李明韫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姐!”一听到笑声,李明维更是羞得捂住了脸。   这一句羞涩且带了几分撒娇的叫唤如同打开了一个精巧的机关,啪嗒一声,李明韫的笑声越发大了。   薛衍见此,拿起了长矛随意舞了几下,这让打定主意不说话的李明维偷偷从指缝中观看。   只见长矛十分乖巧地在薛护卫手中安分摇晃,让它往东不敢往西。   他不由得放下了手,大声道:“薛护卫,我定要学会使长矛!”   剑光止,薛衍抬手把长矛一把插回兵器架上,架子纹丝不动,长矛柄端短暂的晃动了几下,慢慢停住。   “学矛不易,且易受伤,少爷还是先学会使木棍吧。”他淡淡说道。   李明维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   木棍又不是兵器,他就想学长矛。   这时候又耍小孩子性子了,李明韫见他此态,无奈劝他一句:“明维,不可任性,学东西都不是一步到位的。”   李明维“哦”了声抓起地上的木棍晃了几下。   “待我学会了这个,还要使长矛!”他倔强地握着手里的棍子说道。   回应他的是薛衍的一声“嗯”。   这虽然不是什么鼓励的话语,但却给了李明维无限的动力。   他抓起木棍,学着方才薛护卫教他的招式练了起来。   场上顿时只听得见棍子挥动的声音。   一个布衣小厮从门口跑来,见李明韫在此忙施一礼。   这是李至淮书房里的人,平日里负责打扫书柜和书卷。   李明韫含笑道:“我爹有什么事吗?”   小厮低头道:“老爷让薛护卫过去一趟。”   找薛护卫?   李明韫皱了眉。   父亲找薛护卫有什么事?父亲不是在和客人喝茶吗?   “我爹在书房吗?”她问道,吩咐春雨去把薛衍叫过来。   小厮答声是,见薛衍不慢不急走过来,不由急道:“薛护卫,二老爷叫你快些过去呢!”   说完他快速施礼扯着薛衍的袖子离开。   若不是紧急的时候父亲不会这样催人的。   而且,催的还是薛护卫。   李明韫看着薛衍远去的背影表情逐渐凝重。 第四十一章 他们的目的   天高云淡,阳光洒在山石上如踱了一层金光,群山围绕中的书房幽然清静。   阿林木然站在书房外头,身子不动不动与那边堆着的山石浑然一体。   书房里,陈氏和李至淮相对而坐。   气氛俨然,四周仿佛凝滞下来,连方才吹动窗子的风此时也已静止。   “老爷,你是说,颜大人来此,并不是为了我父亲?”   陈氏眉态忧心忡忡,表情惶惶不定,手里的帕子被捏了又捏,已经发皱。   李至淮右手摸摸扶手,触感冰凉又坚硬。   “据我所知,颜大人前两年也来过光州。”他说道,“若是真如他所说,两年前他就该来了,何必等到如今。”   “且颜大人此人,有些趋利避害,邵大人为此也对他不喜,才不见他。”   “岳父已故,对他来说并无利益,没道理因这件事特来府上拜访,还有”   李至淮默了默,“我瞧着他身边跟着的那个手下,有些不一般呐。”   他每每与那人对视,都能感受到他的审视与猜忌,那目光就像一条蛇吐着信子盯着人看,让人头皮发麻,恐成为了它狩猎的对象。   “那,老爷是怀疑”陈氏问道,声音颤抖,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对。”李至淮视线看向她,“我怀疑,他们就是来找你的,或者,是来看你的。”   一般而言,找一个人和看一个人没什么不一样,因为结果相同,都是会见着人的。   但细细想来,还是很有区别。   找一个人,可能是因为自己想做什么事,或者是想让这个人做什么事,而看一个人,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这个人的相貌。   陈氏倒吸了一口气,面色骤然变得发白。   脑中好像空荡荡的,没有声音,没有事物,一片空白,虚得让人感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不真实。   直到一道沉稳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   “夫人莫急,这事只是我的猜测。”   李至淮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更何况,当年之事已无人知晓,若是他们找不到证据,也不能说什么,如今大哥和邺儿都在京城为官,他们做事也会掂量掂量,不敢胡来。”   “若如此便好。”陈氏抓了他的手握着,叹道,“其实,我不担心我,我担心的是”   “老爷,夫人,薛护卫到了。”   门口阿林沉声禀告,打断他们的谈话。   “让他进来。”李至淮咳了咳。   陈氏忙的收回手来,把手覆于扶手上。   “吱呀”一声,薛衍推门而入,随即阿林把门关好,木木的神情带了几分坚定。   “李大人找我何事?”   薛衍垂下细长的眼,拱手一礼,而后肩背挺直且俊拔。   李至淮招手让他坐下,慢慢把今日之事告诉他听。   “如今你师傅不在,有些事我们没办法,还得靠你。”他说道,替他斟了一杯茶。   “你去查查颜大人身边的那个属下,看看他究竟是何人。”   若那人只是一个手下,那还好办,若不是,就该早做打算。   “是。”   薛衍木然地说道,准备拱手退下,李至淮又唤住了他。   “若是,查无此人,便速速回来,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那人的警惕性十分高,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发觉。”   “小心为妙。”   李至淮看着他叮嘱道。         是夜。   静悄悄的,一片漆黑。   月下丛间影子泄在墙头,星星点点洒在花间,一个身形跃身而过。   薛衍身穿黑衣,整个人隐没在夜色中,鬓角一缕青丝微微扬起,又安分地垂下。   行至一个窗边,他俯下身子,趴在墙上。   里面黑灯瞎火,没有任何声音。   在这一处趴了许久,他都快与月色融为一体。   此时声音突响,乱糟糟的脚步声逐渐清晰,随即屋子里亮起了灯火,透过窗子趴在地上形成一个光圈。   “那姓姚的有什么好狂的?狗眼看人低!”   里面的人骂骂咧咧地说着话,把门关得重重的,想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说话间还不时呸一声。   “还不是一条走狗,如今连办事都办不好的狗!”   “他敢直接上门去吗,还不是得让我带着!若是我告诉李大人他没有名头地到他光州老家去找人,他定会生气!”   “让我帮忙也就算了,还敢威胁我,早知道我就不帮他,看他怎么去李府找人!”   另一个轻柔的声音安慰道:“大人莫气,他姚浦如今在殿下面前可不如从前,待殿下厌弃了他,大人您的机会就来了。”   颜华端闻言,捋捋胡子笑了:“也是,我暂时吃罪不起他,不代表日后也如此。如今我先低他一头,待以后他倒了要狠狠地踩上一脚!”   说话说的如此恶毒,很难让人联想到李大人口中提到他在李府说那番话时的悲戚模样。   薛衍木然地听着,神色毫无波澜,似乎对人的表里不一已经了然于心。   等听见人的鼾声如雷,他垂下眼眸,飞身一跃消失在草丛间。   踏着夜色,薛衍回到府上,直接去了李至淮的书房。   此时李至淮还在灯下翻着卷宗,眉宇严肃认真。   随着翻卷声,烛火轻微晃动,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李大人。”薛衍进了屋。   李至淮把卷宗放下,让他入座。   “如何了?”他问道。   薛衍摇头道:“那人已不在他身边,我听到,那人叫姚浦。”   “姚浦?”李至淮站了起来,有些惊慌,“真是姚浦?”   听到薛衍“嗯”的回答,他开始在屋子里来回渡步,火花随着走路的风摇摇摆摆,连薛衍脸上的光也时暗时亮。   “还真的来光州了,他们一路南下,为的是找人,可如今没找到人,却发现了这件事。”   李至淮嘴里说道,伸手搓了搓桌边的卷宗,试图缓和心里的不安。   “看来,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   “我已写信让你师傅回来,有他在,我更放心些。”   “薛衍,你平日里也多多留心,若是有任何异常,及时告知于我。”   他顿了顿,又看向薛衍:“还有,记得保护好韫儿,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薛衍神情一动,慢慢垂下头。   “不会再这样了。”   他说道,“我师傅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第四十二章 花绥堂   自上次薛衍被父亲叫走后,李明韫心头就产生了浓浓的怀疑。   她对薛衍之事甚为不解,又难以开口去问父亲母亲,所以心里颇有些沉闷。   欧阳大夫先前说过,出现这种情况需要去外面走走,也当是驱散一些郁郁之气,所以她决定去花绥堂散散心。   说去便去。   趁着天气晴朗,她坐上了去花绥堂的马车。   花绥堂,是光州有名的花堂,位处城外以东。自门而入,便是漫山遍野的鲜花,每到春日齐齐开放,许多爱游山玩水的风流名士多会前来品味此良辰盛景。   马车辘辘出了城门,人群的嘈杂声稍稍小了些,周围的景色越来越清静,慢慢的,能闻到飘来的花香。   越往前,香味越浓厚,不时还能听见行人的赞叹。   李明韫挑开车帘,一路可见绚丽的花草。   “小姐,好好看呐!”   秋晴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艳丽的繁花在她的瞳孔里缓缓流过。   李明韫嗯了一声:“今年的花开得更艳。”   过了一刻钟,马车停下,外头薛衍低声说道:“小姐,到了。”   李明韫提着裙子下了车,她看着薛衍一笑,掩藏了心底的那抹疑虑。   一片花海面前,彩色的襦裙与七彩花丛交相辉映,给她平添了万分绚丽多姿。   “明韫。”有人在她之后下了马车。   是李月梧,昨日在学堂,她顺口说了句花绥堂,今日李明韫便邀请了她一同前来。   她穿得还是一如既往地淡雅,湖蓝色长裙,外套一件白色短衣,不像李明韫会偶尔地换身稍艳些的打扮。   李明韫笑道:“月梧,我们过去吧。”   几人迈着步子往前走,迎面而来的便是花绥堂用来作摆设的一扇富丽堂皇的大门,古朴色的木材门框上雕刻了各式各样的花式,既绮丽绵缠,也婉约柔和。   过了这扇大门,入眼之处皆是娇柔的花朵和碧翠的草木。   春雨“哇”的一声,眸色渐渐迷蒙,虽已见过几次,但这次再来还是会被这眼前之景所深深吸引。   “小姐,那边的山茶花开得多好呀!”秋晴指着左侧那一片红红火火的鲜花喊道。   漫山的繁花,随风招展,点缀在晃动如水波的青青绿草间。   “很好看。”李明韫含笑说道。   她拉着李月梧的手,径直往一处姹紫嫣红的花丛走去,秋晴和春雨边赏花便追上,薛衍在最后默默跟着。   周围陆续走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游人,有男有女,有布衣有锦袍,欢声笑语不断,给这生机勃勃的春景增添了无尽的活力。   穿过一处朱红色的八角亭,李明韫来到了一片开得灿烂的牡丹丛边。   “如果二哥在就好了。”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他最会画这些了。”   “是呀。”秋晴也很伤感,“每次和二少爷过来这里,他总是会给小姐画好看的画呢。”   李明韫微微蹲着身子伸手去摸一朵盛开的牡丹:“可惜我画艺不精,不然还能给二哥画一幅光州春景图。”   哎,小姐又开始了。   春雨摇摇头心底无奈一叹。   李月梧闻言,安慰她道:“没事,明韫,我哥哥作画很好,我可以让他帮你画一幅。”   “真的吗?”李明韫惊喜地睁着闪闪的眼睛,“你哥哥会作画就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人来画呢!”   二哥不在,她该把花绥堂春景画给他看看,可她这几日在府里观摩二哥的画,还是觉得自己差了些韵味,再怎么样,也不如二哥画得好。   李月梧微笑着点点头:“我回去便跟他说,待他画好了,我便拿给你。”   秋晴听了高兴极了,她一挥手揽下大片花丛道:“小姐,要把这里最好看的景画给少爷看!”   李明韫弯眉笑笑:“那是自然。”   她们笑着往更前方走去。   等李明韫她们走后,从花丛中窜出来几个穿着华丽的女子。   为首的便是齐芳,她穿了一条粉红色的花裙,头上的金步摇在光线下闪闪发亮。   后面跟着的是一身红衣的秦如欣和其他两位世家小姐。   上回秦如欣被气跑,齐芳还以为她不会再来找自己,没想到才过了两日她便来了齐府,还给自己道了歉,说只是仰慕三哥想跟他说句话而已。   齐芳这几日也是思来想去,觉得相比较李明韫而言,秦如欣看起来更顺眼些。   若是秦如欣真能对付李明韫,她不介意她接近三哥,至于能不能成,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原来李明韫不会作画啊,我当真以为她什么都会呢。”齐芳嗤声表示不屑。   她就看不得李明韫处之泰然的样子,好像她什么都会而自己是个傻瓜一样。   若是她成了自己嫂子,那自己在府上如何立足!   秦如欣略微思考一刻。   李明韫确实没再众人面前作过画,在李府,她也未曾听过李明韫画功如何如何,想来她作画确实不行。   “人各有所长,也有所短,她李明韫难不成事事都会?这是不可能的。”她勾着唇角说道。   齐芳闻言哈哈大笑。   “你们谁会作画?”她看向跟着的女子,“今日也让你们出出风头,在作画这方面碾压这位众人夸的李三小姐。”   她不会作画,自然不能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   秦如欣微微一笑:“芳妹妹,我自知画功不佳,但比起李明韫,应是绰绰有余的。”   另外一个穿淡蓝色长裙长相俏丽的小姐也站出来说自己可以一试。   这是齐芳的舅家表妹虞温,前几日才到光州来,说是要找两个表姐玩。   秦如欣心里冷哼一声。   虞温打什么主意,别人不知,她可知晓,还不是为了齐三少爷才来的,不然谁会千里迢迢从丰州来到光州。   “我定要让李明韫出丑!让她再也不敢出门!”   齐芳望着眼前的花心旷神怡,她得意地说道,“走,我们去找三哥吧。”   虞温声音柔柔应声好,挽着齐芳踏花而去。   秦如欣瞪她一眼,心里则阴冷一笑。   她今日,必须把李明韫踩在脚下,也让齐三公子看看,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第四十三章 学社的争端   李明韫是不知道有人在打着这些主意的。   她漫步到一大簇缤纷的芙蓉花丛,色彩斑斓的蝴蝶在丛中轻盈飞舞。   秋晴双眸闪闪,惊叹地举目四望。   “这里太美了!”   她两手伸直向这些花朵跑去,边跑边脆生喊道:“月梧小姐,定要让阅庭少爷把这里的景画下来给二少爷!”   这句话一路上不知听了多少遍,李月梧微笑着说声好。   李明韫也点头以示赞同。   给二哥的东西,当然是要最好的。   越往前走,景色越发亮丽,令人目酣神醉。   一处茂密的草丛后传来男子热闹嚷嚷的交谈声。   李明韫刚想走过另外一条路,便听见了熟悉且中气十足含着浓浓炫耀的声音。   “若是我二哥在的话,定画得比你好!”   是李明尧。   李明韫停了步子,手指覆于嘴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示意李月梧他们不要说话。   “明尧兄,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你是说你那二哥画得比子民还要好”   李明尧语气依然带着得意和傲气:“是啊,我二哥画画可是最好的!比那什么苏子的画还要好!”   李明韫无奈摇头。   若是被父亲知道,怕是得气得他四哥训一顿,父亲最喜欢苏子的画,把府上两幅苏子的画视若珍宝,而对于二哥的画,他只用了尚可二字。   “不可能!”一个声音较为尖锐的声音响起,“我去荀三哥府上看过苏子的画,那是相当的妙极,若不是有几十年的造诣,怕是画不出来。”   李明尧嗤声道:“又不是年龄大画的就好,什么时候连画师的年纪也成了看画的标准了?我二哥年纪虽轻,但作画一绝,可比那苏子厉害多了!”   “我不信!”   跟他对话的人也是出奇的倔强,硬是不肯退让半分。   又有两三个声音出现:“我们也不信”   “你们不信啊?”李明尧似乎有些无奈   “是啊,我才不信!”那人见他说话弱了下来便更加强硬了。   “真不信?”李明尧不死心地问道。   “不信不信不信”   李明韫捂着唇偷笑,怎么会有人有如此大的耐心回答四哥一次又一次的问话?四哥肯定是逗他们玩呢。   果不其然,待数人一个劲地说完自己不相信等着李明尧无奈地辩解时,李明尧不太在意地耸了耸肩。   “不信就不信呗,你又不是苏子,也不是大师,你信了也没用。”   他语气淡淡,好像对面的人已经无可救药。   有几个跟李明尧关系不错的男子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而那些个反驳他的男子面露羞恼,握着拳头忿忿看着他。   “李明尧,你别太过分!”其中一个人生气地指着他骂道,“我早就看你不喜,今日一游顿觉我有先见之明。”   李明尧“呵”了一声。   “千万别喜欢我,不然你会被喜欢我的人打一顿,因为你没有资格站在他们中间。”   又是一顿哄笑。   “你”那个人气得说不出来。   也有人出声劝道:“行了行了,今日我们两个学社一同出来踏春,不要闹了口角影响心情。”   榆树书院的学子自己组织了几个学社,为的是闲来无事讨论讨论学业,也可以做到相互督促念书。   “敢说却不敢让我们开开眼界,可见你那二哥也没什么本事。”那人不屑地说道,“所谓探花郎,也不过如此。”   “小姐”秋晴眼里冒着滔滔怒火,她很想立刻冲过去把那个没眼光的男子给狠狠地揍一顿。   二少爷没本事?怎么可能!二少爷最厉害了!   “是谁?”有男子听见了草丛外有声音立马站了起来。   脚步声渐渐逼近,李明韫往后退了几步,准备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李明尧行动敏捷,先一步拨开草堆,见到了李明韫她们悠闲漫步的身影。   “是你啊。”   他拔了朵大红色的花拿在手里随意转了转,“三妹是来赏花的?”   又对后面的李月梧一笑,表示友好。   李月梧低着头施礼站在李明韫身后,把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   “是的。”李明韫含笑看着他说道,“四哥今日怎么在此,书院不是很忙吗?”   她前些日子问过四哥,愿不愿意随她去花绥堂,结果他说自己书院有事忙着呢,让她一个人去。   如今一看,可见这赏花之事着实挺忙。   李明尧被拆穿了也不恼:“是啊,你四哥我很忙的。”   语气甚至坦然得有些理所当然。   “明尧。”草丛里又走出来一个男子,他指了指李明韫说道,“这是你家三妹吧?”   一说完,也不等李明尧承认便拱手道:“李三小姐。”   李明韫屈身回一礼。   后头又出来两三个男子,见到李明韫皆施一君子礼。   李明尧见此情形,俊眸微闪。   他抬抬眼皮冲着草堆里的人说道:“禾子民,哥今日就让你开开眼界!”   声音快要冲破云霄,回荡在草丛中。   他拉着李明韫穿过草丛走了过去,骄傲地把她展示在众人面前。   后面李月梧她们也跟了过去。   “这是我三妹,她师从我二弟,画艺虽不佳,但相比你而言,还是绰绰有余的。”李明尧大声说道。   他不太在意所谓的男女之防,这些都是书院学子,自然会恪守该有的礼仪,而不会像登徒子似的欺负他的三妹,更何况,他这个四哥还在,定会护着她的。   这话让坐在地上的禾子民彻底坐不住了,他气得站起来,指着他说道:“拿个小丫头跟我比画,你这是在埋汰我呢,还是在侮辱我!”   “看不出来吗?”李明尧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就是在埋汰和侮辱你啊。”   “四哥。”李明韫无奈地抓了抓他的衣袖。   别趁这么多人就欺负她呀,她画得真没有二哥好。   “三妹,你怕什么!”李明尧责怪地说完又安慰她,“他就那点水平,拿你跟他比都是小题大做了。”   “”   她有那么厉害吗?   李明韫忍不住动了动嘴唇。   李明尧见她一副谦虚羞怯的虚假模样,走到禾子民身边把他的画作拿过来给李明韫看:“你自己看哈,这样的人还说二哥的不是,是不是很过分。”   李明韫好奇地看了两眼。   画作平平无奇,一眼望过去毫无惊艳之色,不像二哥的画栩栩如生。   “这”   她不知该如何委婉地评价这副画。 第四十四章 比试   禾子民见她这般态度更是气愤。   “既如此,请李三小姐作一幅画吧,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他冷哼一声,十分不屑。   其他学子表情却是期待万分。   李明韫瞬间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周围安静下来,微风中青草伴着花香一股脑地袭来,眼前的光景让人目眩神迷。   “我们来迟了。”   细密的草丛被两只骨骼分明的手拨开,两位年轻男子缓步走了过来,随后齐芳等人也跟着走到人群之中。   “议泽哥!荀三哥!”连子激动地站了起来。   刘议泽和齐荀在去年榆树书院邵夫子的考核中因博学多才,见解独到,得到大多数人欣赏。   连子尤其崇拜他们。   刘议泽温和地笑了笑以示回应,齐荀则是淡淡点头。   齐芳眼尖看到了李明韫和地上放置的画具,心道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正想着如何才能引李明韫来此作画,这机会就来了。   “是要比试作画吗?”   她嘴角弯起得逞的笑容。   禾子民瞥李明韫一眼哼声道:“我们想看看李三小姐画功如何。”   这不屑的语气在秦如欣听来十分悦耳,她冲李明韫友好一笑:“三表妹才艺双绝,作画自然不差,我就等着欣赏你的画作吧。”   直接和李明韫比试就完了,还偏偏要夸她几句,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齐芳受不了秦如欣欣欣作态的样子,立马开口道:“如欣姐,我听闻你作画也不错,不如你去试试?我也想看看你画得如何。”   大家的目光又从李明韫身上移到秦如欣身上。   秦如欣一脸谦逊模样,低头细声说:“我我怕是比不得三表妹。”   她的态度禾子民还算满意,当即就站在她这一边。   “秦小姐莫要谦虚,若画得好,大家都看得见,也不必藏拙了。”   李明尧嗤声一笑:“她说的是真话,亏得你还听不懂,真是愚蠢。”   这般嘲讽十足看不起人的作态令禾子民越发不满,他眼中闪烁着怒火:“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妹妹画得有多好!”   而一旁垂目的秦如欣在他这里看上去越发的顺眼。   “秦小姐,我信你,你定能比得过李三小姐!”   跟禾子民交好的几个人也附和着说着类似的话,还冲着李明尧叫嚣道:“敢赌吗,李明尧!”   “赌就赌!”李明尧双手环抱走到他们面前,轻松自在道,“若是我赢了,你们叫我一个月的明尧哥!”   李明尧和禾子民平日里在书院就谁也不服谁,此时禾子民听到他这样的话,气得涨红了脸。   “呸!”他咬牙骂道,“你配让我们叫哥吗!”   “呦,你们这么快就认输了?”李明尧挑眉笑了,“都想着认输后如何反悔了。”   这话让禾子民身后的几个学子咬着牙将愤怒往肚子里咽。   “行!”其中一个人说道,“若是你赢了,我就叫你哥,但若是你输了,从此你在书院见到我们要绕道走!”   “议泽哥,荀三哥,你们来做最后的评判官。”   这次他们赌得有些过分啊。   刘议泽皱了眉,但已经到了这种局面,打断比试是不可能的,只能等比试过后再说了。   李明韫没想到事情演变成这样,她无奈地看着李明尧,见他冲自己扬眉一笑,只能点头。   这在秦如欣看来,便是李明韫怯场了。   “三表妹,请吧。”她微笑地走在中间,视线瞥向那个站在齐芳身后的虞温,心里感到十分不屑。   自己还当她是个什么人物,没想到连出来比试都不敢,真是没用。   李月梧在角落里有些担心地握紧了帕子。   方才明韫才说了她不擅长作画,此刻就被推了出来,若是她画不好,那该怎么办啊。   “月梧小姐,没事的。”春雨见她比自家小姐还紧张,忙低声安慰道,“我家小姐会作画。”   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二少爷画功好,才说自己画艺不精,这就好像是薛护卫见到了比他更俊俏的人,然后说他自己长得丑一样。   李月梧点点头,但悬着的心还是没有放下。   她视线看向站在中间的两个女子。   今日学社在此作画,已备足了画具。   李明韫施然抬起纤细小手,拿了笔在贴了画卷的画板上描摹起来。   秦如欣见状,也弱柳扶风似的捏着笔作画。   周围人安静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自己出个声就会影响眼前的两个女子作画。   但总有人因为好奇而产生一系列的问题。   “你三妹作画可还行?”   坐在李明尧旁边的男子推了推他的胳膊。   “怎么,你也不相信,连子?”李明尧挑了眉头,“你不是见过我三妹吗?”   连子便是之前和李明尧一同出来的男子,在书院他与李明尧关系最好。   他点头说道:“是啊,我见过。”又补充道,“但我并未见过她作画呀。”   李明尧推他一下:“那你相信我不?”   “信。”连子觉得自己说的不太坚定,又重复了一句,“我信。”   “那就等着瞧好了!”   李明尧握着手里的花悠闲惬意地转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妹妹没画好而哭鼻子。   对面的禾子民看着他哼了一声,不屑地收回目光。   时间渐渐流逝,李明韫却始终稳定如山,她视线忽的放在远处绵延的山峦,忽的停留在近处拥簇着的万花丛。   脑海里想起的是昔日二哥作画时对她说的话:画者,须临其境,观其貌,品其味,选其景,摩其状,然后一气呵成,将心中之画绘于纸上,以此浑然天成而已。   她闭了闭眼,让眼前所见之景绘入心中后,接着一笔一划将心中之画勾勒出来。   彩色的襦裙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裙上点缀着一些用金色丝线绣成的细碎小花,她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自信和胸有成竹,表情虽平淡可白皙明亮的面庞却使得她熠熠生辉。   有些人不由得看痴了。   长得美的女子总是更吸引别人的注目,李明韫就是这样的女子,在秦如欣的衬托下,显得她越发的明媚动人。 第四十五章 输赢   日头正盛,春雨忍住帮小姐打伞的念头,怕影响了她作画。   小姐向来做事不喜打扰,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作画,为的还是二少爷的声名,更是十万分的用心了。   她们作画用的时辰不算短,因此有些人已经等不及站过去看她们未完成的画作。   站在李明韫身后的几个人面露惊讶和欣赏,连子见此也越发好奇,他忙起了身过去看。   画虽未完成,但绵延不断的墨色山峦隐隐成型,成片的花堆迤逦在山峦之间,堆积的山石忽高忽低,景色壮丽且优美。   连子心里赞叹不已。   他又走到秦如欣那边,围着她的人寥寥无几,因此他一眼便能看到画板上的画作。   画得规规矩矩,挑不出什么毛病,色彩运用得贴合景观,只不过少了许多韵味,与禾子民的画差不了多少。   秦如欣最先画完,她看着自己的画觉得特别满意,因为这次她画得比以前要好很多,见一旁的李明韫还未画完,她心头喜悦非常。   “我献丑了。”她羞怯地施一礼。   禾子民观她画卷点头道:“秦小姐谦逊了。”   都没打算去看李明韫的画,   在李明韫身后的学子闻言都跑到了秦如欣的画作前细细一观。   秦如欣笑容更盛。   看吧,这次她定要狠狠地碾压李明韫一番。   “秦小姐说的没错。”   一个学子忍不住嗤笑,“果然是献丑了。”   话语的嘲讽让秦如欣的笑容凝滞。   这些学子能入邵大人门下,可见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熟好熟差他们还是分得清的,这样说话,只能说明这画入不了他们的眼。   文人自有傲气,对于欣赏的东西当然多了几分维护。   “禾兄想必也是如此,才更喜欢秦小姐的画。”   又有一学子不屑地说完,向李明韫走去。   接着大部分人都走到了李明韫身后,等着她把画作完。   就连齐芳也被虞温拉着去观画。   禾子民面露不快,与他交好的几个人望向那边有些好奇。   “禾兄,不然我们也去看看,也省得被他们诓骗。”   这是给他们自己下了一个台阶,毕竟他们知道,这些人不会一同约好骗他们的。   禾子民哼了一声:“等她画完再说!”   此时李明韫刚好停笔,围着的人皆抚掌叫声好。   “怎么样啊?”李明尧把花随意一放,越过人群走到李明韫身边,看了看她的画,轻摸自己的下巴说道,“还行吧,比二哥还是差了许多的。”   李明韫羞涩应声是。   围在她身旁的男子因为他们这一番平淡的话都惊呆了。   “这画如实景,怎可用还行二字来说呢?”   “是啊,明尧兄,你苛刻了”   “舍妹画功如此了得”   “李三小姐太过谦虚了”   “莫急。”李明尧垂了垂眼眸摆摆手,“我是说与我二哥相比差了些,但比起某些人来说还是足足有余的。”   众人顿时都不再说话,直接忽略了尴尬站着的秦如欣,视线转向还坐在原地的禾子民。   李明韫含笑对他施礼:“请这位禾公子赐教。”   禾子民哼了一声,拍拍自己衣摆上沾着的草站起来。   他走到画作面前,细细打量这幅描绘花绥堂盛景的画卷。   重峦叠嶂和远天相接之下是万山遍野的簇簇繁花,色彩虽不浓厚,但看上去整块地方皆是鲜艳亮丽的春色。   禾子民久久说不出话,不知是因被画作所震撼还是因自己挑不出毛病,面上露出呆滞的神色。   “禾子民,你觉得,这画如何啊?”李明尧眉头飞扬地说道。   禾子民深深吐了一口浊气,他缓缓转身看向李明韫拱手赔礼:“在下不如李三小姐。”   他虽不屑与女子比较,也不爽自己被李明尧贬得一无是处,但他并不是目空一切,若真是好画,他也会欣赏,也会认拙。   李明韫回礼道:“我画功一般,不敢称好,禾公子不必如此。”   连子连声道李明韫谦虚,他把画作拿到齐荀和刘议泽面前,让他们做最后的评判。   结果不置可否,李明韫画作远超秦如欣,刘议泽含笑道:“此画浑然天成,绘山壮阔,绘花绚丽,极好。”   连一向不爱说话的齐荀也给了个“不错”的评价。   秦如欣涨红了脸,十分有眼力见的缩在角落里不说话,此时大家忽略她,才是对她最好。   齐芳也气得不知该说什么,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都赢不了李明韫,真是没用!   “二表姐。”虞温对着她耳边低声说,“秦小姐着实配不上表哥。”   她声音柔柔,让齐芳下意识地点头附和:“的确如此。”   但过了片刻齐芳又瞪她:“说她不好,你能比得过李明韫吗!你先前还说可以试试呢,你试了吗!”   虞温顿时闭嘴不言。   “说了我不会说大话的。”李明尧对于禾子民认输的态度还算满意,他勉强给了他一个合理的告诫,“禾子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就是太过于自负,所以才总是看不起人。”   这番话说得禾子民面红耳赤。   他微微低头又有些不服气:“李明尧,你不也是看不起人吗!”   “我有吗?”李明尧指着自己的胸膛,自答道,“应该是有的。”   连子摇摇头,不是应该是肯定才对!   李明尧继续说道:“可我说的是实话,你说的不是啊。”他表情有几分疑惑,“我说你画不比我二哥好,我没说错,我说你比不过我三妹,我也没说错,我又不像你那样自大,不然我就该说你比不过我了。”   说是没说,但看上去就是这个意思!   禾子民愤愤不平地看他两眼:“那你二哥和苏子又是如何比较的呢?你说你二哥画的好,可是如今我只见过苏子的画,并未见过你二哥的画,你如何来证明呢?”   “这有何难”   李明尧摊开手刚准备说些什么,李明韫抓了下他的肩膀出声打断了他。   “禾公子,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各人之见何其之多,或爱苏子之作,或赞他人之画,其实这不过是个人喜好不同而已。”   她说道这里施了一礼道,“苏子乃前朝有名的画师,多数人推崇多数人喜爱,我二哥也是如此。且不说我二哥如今不在,无法与之相比,就算他在的话,他也不会和苏子一论高下的。”   “是啊,看三小姐说的多好。”有男子打了圆场,“不必说不必比,我们今日只不过是来赏花而已。”   “行了,你们就歇停点吧。”有人去拉禾子民和李明尧的衣服,“在书院里就一直较着劲,如今出了书院,就别那样了。” 第四十六章 结果   “既然李三小姐都这样说了,我也就不难为他了。”   禾子民紧绷的神色缓了缓。   李明尧哼了一声:“谁难为谁还不一定呢。   “喂,你们还不叫哥吗!”   后面的话是对着方才与他打赌的几个人说的。   那些人闻言一怔。   差点把这个赌约给忘了。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表情凝滞。   刘议泽生怕两方人又吵了起来,刚想说话调和,就听见几个人不齐不整地喊了句“哥”。   声音里带了几分悲愤和无奈。   众人愣怔片刻,忍不住大笑起来。   李明尧也哈哈笑了,眉眼得意十足。   气氛由此缓和下来,少年们的爽朗之气在春日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明韫趁众人不注意把李明尧拉到角落。   “四哥。”她压低了声音道,“以后莫要跟人争高低了,二哥不喜跟人比的。”   若不是这样,怎么会没有人知道他画功如何,毕竟他先前也是榆树书院学子。   “知道了。”   李明尧弯着手指敲了李明韫的额头一下。   “三妹,你是不想把二哥的画拿出来吧!”   方才他就是想说,他三妹手里有二哥的画,但还没说出口就被她打断。   李明韫扬了扬眉梢笑道:“四哥真聪明。”   她朝他狡黠地眨眨眼。   “那是二哥画给我的,不是给别人观赏的,我不想拿出来,二哥也不会想让我拿出来。”   “行行!”李明尧哈哈大笑,“以后我不这样了。”   “那我便先走了。”   李明韫笑了笑,走回人群中对着众人施了一礼。   “且慢”其中一个学子跑到她面前,拱手一礼道,“吴某见三小姐画艺一绝,还望还望三小姐能指点一二。”   这学子长得白净,模样清秀,衣裳一丝不苟,表情因自己提的建议恐唐突了对面的佳人而有些羞意。   “自然是可以的。”李明韫声音轻柔。   她站在画前,将自己从二哥处学来的技巧一一告知,其他几个学子也围过去听,但顾忌着对方是女子,到底离得远了些。   不时有恍然且赞叹的声音响起。   齐芳面露不屑,但又不好反驳他们,只能对着躲在一旁寂然无声的秦如欣生闷气。   “还真以为你会作画,如今可好,做了她的垫脚石,白给了她一个争脸的机会!”   秦如欣心里也是一阵窝火。   本来自己比试就输了,此刻还要听见她这样的嘲讽。   她目光看向对面的齐荀,见他视线也望着李明韫的方向,不由得地握了握拳头,眼神逐渐阴冷。   “我先回去了,芳妹妹。”   她说罢,转身离开,背后的欢声笑语被她阻隔在后。         “明尧,你妹妹真是知书达礼。”   连子拍拍李明尧的肩膀,羡慕地看着另一边人群围着的女子感叹道。   他先前听过李明韫与李明尧论书,论的是《大学》,那些话,他一个年岁比她长的人都不一定说的出口。   “那是自然。”李明尧得意地摇晃着自己的手臂,“也不看是谁的妹妹。”   “与你无甚关系吧?”连子实在受不了他极度自夸的毛病。   李明尧一听这话却是笑了。   “我与我三妹自小一起长大,她那是受到我的熏陶。”   “是这样吗?”连子狐疑地看着他,“我怎么听我娘说三小姐生于外地,是后来才回的光州,你怎么就跟她自小一起长大了?”   李明尧被他的话一噎,他拔断了脚边冒起的一棵青草,拿在手里胡乱地甩着。   “那不也是自小吗?毕竟我三妹回时我们都还小嘛。”   他说完眯了眯眼睛,话锋突然一转,“连子,你为何会听你娘谈起我妹妹?”   这道目光不似先前的轻松,而是带了几分审视,使得连子有些无所适从。   他脸红了红,似乎有点羞涩:“就就随便说一说。”   这份心思不言而喻。   李明尧对着他肩膀打了一拳,低声道:“我三妹还小呢,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我没有。”连子局促地解释,“就是觉得你三妹很有才情对,有才情,所以我好奇问问嘛。”   李明尧这才收了拳头。   “那就收起你的好奇吧,我三妹才情也就一般般,没什么好说的。”他忿忿说道。   “你这”   开玩笑的吧。   先前还一个劲地夸他三妹呢,此时又改口还得飞快,真是胡说八道。   连子想了想还是住了嘴。   他自知自己说不过李明尧,说不过还硬说,那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对面有个男子朝李明尧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搓了搓自己手心有些尴尬地开口:“明尧兄,你妹妹的画待会儿能不能借给我观摩观摩?”   他不好意思与李明韫提这件事,只能来找李明尧。   李明尧凝视他片刻,见他面容平平无奇,身板削瘦不堪,不由得皱了皱眉。   “双期,你也觉得我三妹有才情?”   他不太高兴地问道。   双期猛地点头连声应是:“李三小姐画艺出色,举止不凡,为人和善”   听完他说了一大堆夸自己妹妹的话,李明尧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双期平日里闷葫芦一个,怎么今日话如此之多,真是聒噪!   “你们休想打主意!”   他固执地拒绝看周围人渴望的眼神。   “小气。”禾子民看不过去低声骂了一句,“不看就不看!”   李明尧眉头顿时舒展:“算你有自知之明。”   禾子民哼了一声。   好像又回到了方才两方对立的状态。   刘议泽见此,走过去拍拍李明尧的肩膀,语气半含调侃半含感慨:“哎,有妹妹真好,若是我有一个像李三小姐那样的妹妹,那就不用求着他哥哥说要来观摩观摩画作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双期羞涩地低着头,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围着李明韫那边的学子对他们的笑颇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见气氛如此,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间笑声又是不断。   这让本就生气的齐芳更是气愤不已,因为刘议泽说的那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哼声说道,“先前李明韫还说自己不会作画,如今又画得好,真是个说谎精!”   因顾忌着齐荀,她声音不大,只有离她最近的虞温听得见。   “行了,二表姐。”虞温摇一摇她的胳膊,“我们回去吧,这里”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尴尬的语气让齐芳瞬间懂了她的意思。   所有的人都关注李明韫,她们在这里,多余了。   齐芳怒火中烧,咬牙说道:“我定要让李明韫当众出丑,不然我就不姓齐!”   说完她气冲冲走掉。 第四十七章 妹妹   欢笑声伴着花香和暖阳在四处来回荡漾,过了一刻钟才停了下来。   “议泽哥想要个妹妹,这还不简单。”   李明尧把手里的草胡乱一扔,朝他走进了一步。   众人闻言屏住了呼吸。   这很简单吗?   是有难度的吧,因为像李三小姐这样的妹妹不多见。   至少,他们家里是没有的。   “哦?这如何说起?”刘议泽也疑惑地看着她。   见成功吸引住了众人的注意,李明尧咧嘴一笑。   “议泽哥是我的哥,我是我三妹的哥,那我三妹不就是要叫议泽哥一声哥吗!”   他说完冲周围的人眨眨眼,“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就这样啊”众人拉长了声调,语气里是满满的扫兴。   “还以为真能变出一个妹妹来呢”   “这算什么啊”   “本来就可以这样呀。”李明尧双手环抱,指尖敲打着胳膊,神情得意又坦然,“是你们自己在胡思乱想吧!”   刘议泽却垂下眼帘沉默,像是在认真地思考。   半晌,他抬眸看着李明尧:“明尧,你说的对。”   他扬唇,露出春风般的笑容,眸光清澈,明明如月。   “那从今往后,你三妹就是我妹妹了!”   “哈?”   连子差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其他人也瞪大了眼表示这件事匪夷所思。   “是是要把三小姐送送到刘府给议泽哥当妹妹吗?”   双期弱弱地问道,神情惶惶不安。   李三小姐是李大人的千金,这件事需不需要跟李大人商量商量啊   也不知道李大人愿不愿意   众人想到这里又是倒吸一口气。   气氛顿时一滞,隐隐能听见那边几个人谈论画作的声音。   刘议泽仰头哈哈大笑,声音爽朗且欢畅。   李明尧对双期翻了个白眼。   “我们叫议泽哥一声哥,那我们难不成也要到刘府去给议泽哥当弟弟?双期,你还是多动动脑子吧!”   双期“哦”了声,红着脸垂下头。   连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像他们一样叫人,这就很平常了,他邻家妹妹也叫他连子哥呢。   看来他的确没什么脑子。   想到此处他又扫视其他人,见他们表情变得恍然又轻松,不由得想,大家都没有脑子。   “三妹!”   李明尧冲那边的李明韫招招手,等她迎着一堆奇奇怪怪的视线走到跟前后,他冲她眨眨眼随即展颜一笑。   李明韫瞬间觉得自己有种要被戏弄的感觉。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入府时,四哥送她一个盒子说是礼物的时候,那张友好的脸就是露出这样的笑容。   如果盒子里面装的不是毛毛虫的话,她或许现在就不会有这样警惕的直觉了。   视线在周围学子的脸色一扫而过,李明韫压制住心中的古怪,问道:“四哥,找我何事?”   连子摇头连连叹气,很想跟她说,她四哥差点就把她给送走了!   李明尧弯了唇,拍拍她的肩膀打出沉闷的响声。   “三妹,以后你便唤议泽哥一声哥哥吧。”   语气沉稳,像是父母的谆谆教诲。   春雨她们在角落瞪大了眼。   这是什么意思啊   李明韫也是一顿愣怔,但过后心里的古怪又平复下来。   “既如此,我便跟着我四哥,唤一声议泽哥吧。”   她说道,旋即施然行了一个礼,“议泽哥。”   举止得体大方,表情温婉柔和,既不扭捏,也不过度,一屈膝,彩色裙摆顺着青草下垂,细碎小花在太阳底下泛着灿灿的光。   有妹妹真不错。   刘议泽眼里带着笑意,十分坦然地应了一声。   这样一个场景很像是未曾谋面的亲人相见,连子差点想拍手叫好。   “哇,议泽哥真是幸运啊”   人群中一道感叹的声音飘过众人的耳朵,其他人都下意识地点头。   “是啊,真是幸运”   “有李三小姐当妹妹,议泽哥可”   还没说完,有些人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不对啊。   怎么就成了议泽哥很幸运了,按到底,能做议泽哥的妹妹才叫幸运啊!   刘家是百年世家,在光州地位不比李家低,且以刘议泽的才学,他日蟾宫折桂也大有可能。   他们自己是糊涂了不成。   刘议泽一听这话又笑了。   “今日之事确为我之幸。”   他抬手扬声道,“既如此,我便设宴,请大家去聚风楼。”   没想到出书院一趟还有这等好事,大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好!”   他们齐声应道。         李明韫万万想不到,今日去一趟花绥堂,自己还多了个哥哥。   她看着刘议泽时不时柔和地对自己笑,一时间恍惚还以为自己二哥来了。   “三妹。”   李明尧重重地拍了几下她瘦小的肩膀,把她拍得整个人都低了些。   “今日四哥我是沾了你的光了!”   他得意大笑,连身体也都跟着剧烈的抖动。   李明韫摸摸自己受伤的肩膀瞪他一眼。   李明尧见此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如今,四哥要去聚风楼了,你就先回府,知道了吗?”   说完他伸手推着她往外走,还不时对原地愣住的李月梧和春雨她们嚷嚷道,“你们傻了?跟上啊!”   “快走快走!时辰不早了你们该回去!”   “不要在外边瞎逛!”   “快点快点!”   又是一阵催促声。   秋晴甚至小跑起来,生怕听到四少爷叫她的名字让她快些走。   等走远了一些,李明韫回头一看,有几个学子站在原地冲她挥手,被四哥伸手一捞,全部转了个方向。   “哎,四少爷这是在做什么啊。”秋晴无奈地摇头,“叫小姐过去也是他,让小姐走的还是他。若是二少爷在的话,才不会这样呢!”   “笨蛋!”春雨敲了她脑袋,“如果小姐不走,难不成还跟他们去聚风楼啊?”   秋晴撇了嘴使劲甩头:“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二少爷最好!”   这架势,就像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孩子吵着说自己的东西是全天下最好的一样。   李月梧捂嘴笑了。   想起方才的事,她朝李明韫眨眼一笑:“明韫,如今我可算知道,什么叫做画艺不精了,你自己画给你二哥是完全可以的。”   这促狭的话语让李明韫不禁失笑。   “我比不了二哥,这是事实。”   她说道,眼神看向四周。   只见太阳依旧金光灿灿,泼泼洒洒的繁花缓缓流入天边。   “但此刻的景,我想自己画下来,因为下一次,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看到这样的景。”       第四十八章 归途遇险   “小姐,时辰不早了。”春雨低声提醒还在看花的李明韫。   此时的李明韫,不再是单纯的赏花,她要把这些都记在脑子里,等回了府,要去拿那套二哥送给她的画具,把眼前景致给画下来。   “好。”   李明韫看着她们一笑,“那我们回府吧。”   她们上了马车,一路往城中走去。   城外人烟不多,到处是花花草草和苍天树木,阳光照下来,树枝和绿叶像是踱上了一层金子,在暖风中微微摇曳。   李明韫坐在车里,闭上眼睛想着方才看到的景色。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速度突然加快,随即外头传来薛衍压低了的声音。   “抓稳。”   这声音虽小,却仿佛有无穷力量,让车厢内的几个人下意识地抓着车沿。   李明韫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她说完,抓着车沿想往车厢外边移动。   没曾想马车一个颠簸,差点让她撞到了车前墙壁,她便顺势坐在了内侧车沿。   秋晴没抓稳,“哎呦”一声直接栽倒在地。   春雨和李月梧急忙扶住她。   “怎么回事?”李明韫一个脑袋探出去,发现薛衍正挥鞭赶车,而车夫老伯已经退到后面。   见她出来,车夫急忙道:“小姐,您快进去坐着吧,小心摔着!”   虽然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薛护卫就一把夺过他的鞭子,但他自认为与薛护卫关系不错,若是他突然想赶马车也是可以的。   “薛衍?”   李明韫见薛衍不答话,有些生气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说一下!”   这样不明不白的像逃跑一样,既会吓到车厢里面的人,也会让她因摸不着头脑而恼怒。   薛衍低声道:“有人跟着我们,要甩掉他们才行。”   说完他又对着马挥了一鞭,马嘶叫一声奔跑得更加猛烈。   路上尘土飞扬,周围事物一晃而过。   李明韫沉默地回到车厢内,见李月梧和春雨她们皱着眉头似乎很是担忧。   “没事,你们不用担心。”她安抚说道,“可能是有人想赶在我们前面进城,马上就到城门口了,不要怕。”   她语气安稳得跟平日里说话没有什么两样,让车内三个人悬着的心不约而同地放下了。   “嗯!”秋晴坚定地看着眉眼平常的小姐,“我相信小姐!”   李明韫嘴角弯弯回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但她的心却是紧紧的揪着。   只是这不能让她们看出来,若是自己慌了,她们也会慌的。   什么都不知道就慌,这会自乱阵脚,所以她需要先让自己和她们都镇定下来。   薛衍说有人跟着她们,自然不是普通的跟着,看来是有人想找她们麻烦。   她自认自己没有得罪谁,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后面跟着的人,到底是谁?   她搞不懂了。   人心里一慌乱,就容易想东想西,心头思绪千丝万缕。   李明韫瞬间又想到了这几日一直困扰着她的事情。   上次府里来客后,父亲匆忙让薛衍过去,而后薛衍那一整日都不见人影。   他们究竟做什么?   想着想着,马车又来了一个大的颠簸,紧接着阵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马车慢慢停下。   刀剑相撞的声音猛然响起,外头车夫还“啊”的一声大叫:“杀人了!”   此话一出,刀剑声越发得大了起来。   车厢内,李月梧脸色发白,抓着车沿不敢动弹。   春雨和秋晴也是死死的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尖叫。   怎么会碰上这种事啊?   太可怕了。   她们神情惶惶心里焦躁又崩溃。   李明韫顺着窗帷幔露出的缝隙看过去,只见到成片的树木。   这是一片树林,林间因打斗已经惊走了一批飞鸟,此刻万籁俱寂,唯独留下风中兵器交战的乒乒乓乓”声,响亮且刺耳。   外头薛衍已经与几个黑衣蒙面人交战了几个回合。   他们不说自己来做什么,提刀便砍人,显然是早就接了命令来此杀人。   一个黑衣人挥刀砍来,被薛衍一脚踹到了另一端的大树下,一大堆叶子“唰唰”地往下落,地上霎时积了一个落叶做的小土堆。   又有两个黑衣人前后夹击,薛衍一跃而起,伸腿把他们同时踢向了两边。   其他黑衣人恼羞成怒,下手越发得凶狠。   有一个黑衣人直接拎了刀往马车车厢砍去,薛衍飞身赶上,一剑把那人砍倒在地。   一声闷哼,黑衣人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薛衍武功虽高,但被多个人缠着,也是顾不得所有,此时又有黑衣人对着马车冲过来,车夫一声尖叫,下意识地抓过鞭子对着马的屁股狂甩几下。   马惊叫两声,抬起蹄子发了疯似的狂奔。   “喂!老伙计,方向错了,这不是去城门啊!”   车夫大声嚷嚷,却止不住马儿走得越来越快。   李明韫挑开窗帷幔,见一路景色越来越陌生,心里不由得沉了下来。   “明韫”李月梧咬着发白的唇,含泪道,“如今,可怎么办啊?”   她不能哭,一哭就完了,此刻必须保持冷静,再想想办法。   “等薛护卫!”   李明韫沉声说道,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而颠簸。   后面刀剑声还是时强时弱,一下子仿佛近在耳朵旁,一下子仿佛远了一点。   她背后已经冒了一层汗,心里因焦躁而发虚。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做。   为今之计,只有跑。   若是不跑,就会被杀。   “老伯!”她冲外喊道,“你好好赶马,尽量让它快一些,但不要打狠了它!”   说这话其实是徒劳,但除了这个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小姐!马儿怕是要发狂了!”车夫哇哇大叫,马也跟着嘶吼。   车厢后隐约能感受到刀剑砍到木头的声音,秋晴她们都吓得瑟瑟发抖,趴着身子不敢抬头。   李明韫用力握着扶手。   平日里温馨的车厢在此刻居然成了催命的符咒,她的手摸着木头越发冰凉。   额头冒了一层汗,她已无瑕擦拭,身子随着马车肆意晃动,她也不敢换过一个姿势。   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被甩出去。   她不能被甩出去,因为后面还有杀手跟着,若一直跟着马车往前走,没准还能等到薛衍过来救她。   想到此处,她用得力气越发大,一向不出汗的手心里也冒了一层薄汗。   “砰!”   忽的马车像是撞到了什么猛然晃动一下,一时间如惊天撼地。   女子的尖叫声,马的嘶啼声。   手徒然一松,李明韫看着自己慢慢地飞出了车厢,脑子逐渐放空 第四十九章 打斗   “小姐!”   春雨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被甩出了车厢,当即松了手想爬到车门边,却因着惯性,身体又往后倒去。   方才因那次巨大的颠簸,马车底下的一个轮子已是摇摇欲坠,晃动得整辆马车都吱吱呀呀地随意摇摆。   马依然再叫,只不过车夫老伯的喊叫声已经没了,想来是整个人被震下了马车。   “小姐!”春雨再努力地尝试一次,还是徒劳。   她一转头,看到旁边的李月梧和秋晴已经昏倒在车厢内,一动不动,便伸了一只手摇摇她们的身体。   “秋晴?秋晴?”   “月梧小姐?月梧小姐?”   一顿喊叫后,躺着的秋晴悠悠醒来,摸了摸发痛的额头道:“刚才是怎么了?”   李月梧依旧闭着眼睛。   可能是因为她自小没好好养着身体,所以虚弱得醒不过来。   “小姐”   春雨眼里已经溢出了泪水,“秋晴这可怎么办啊,小姐,掉下马车了”   她说完开始啜泣,边哭泣边稳着身体试图往车门口爬。   秋晴闻言直接哇哇大哭。   “小姐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小姐春雨薛护卫”   “老爷夫人二少爷”   两人哭了一阵,发现马车速度越来越慢,随即车厢也越来越响。   吱吱呀呀,吱吱呀呀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在艰难地迈步。   又是一个猛烈的撞击,一个车轮直接掉下,随之而来的是车厢一歪,往旁边倒去。   闷哼几声,三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春雨顾不得胳膊的疼痛,连忙回过头往来时的方向看过去,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浓密树影下,只有风吹叶子的唦唦声。   四周一片祥和,若不是伤口的阵痛时强时弱,春雨显些都要忘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春雨”秋晴虚弱地喊道,她额头上受了些小伤,流下了点点血迹。   “你先去找小姐,我在这看着月梧小姐。”   说完她因为疼痛眼里的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下来。   李月梧被抛得近一些,刚好摔在了一大片草丛中,看上去并无受大伤。   春雨含泪点头,撑着旁边的一棵树吃力地站了起来。   幸好她未伤到要害,还能走路,还能去找小姐。   她往前走了一步,两步,慢慢的,越来越快,然后她迈开了双腿,在这条狭窄且冒着茂密野草的小路上狂奔。   小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薛衍飞身奋力去追前边挥刀的黑衣人。   他的青光宝剑此时也沾上了浓浓的血迹,一个重砍,黑衣人头一歪,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他继续往前奔走,此刻已经看不见马车的车影,只隐约能听到马的嚎叫。   他边抵挡黑衣人的进攻边往前跑,树叶经不住被他一扫而过,哗啦啦落下。   正此时,又有一个黑衣人追上了他,抄着大砍刀猛地对他砍过来。   若是这一刀砍在人身上,定能直接把人给劈成两半。   这些人还真是痛下杀手啊。   薛衍眼神一冷,灵活躲开攻击,同时挥剑对他奋力一砍,那人的衣裳被割开,露出白花花的大肚子。   “呀呵”那人恼羞成怒,随手把衣服一扔,握着那把大砍刀一下挥过来。   薛衍飞身跃上了树,那把大砍刀砍在了树桩上,削掉了一大片木头。   他抓着剑用力朝黑衣人刺去,只见大砍刀挥过来,他一个闪身躲过,又反手一拳把他下巴打歪。   一声闷哼,那人吐出一口鲜血,眼神如豹子一般盯着薛衍。   “拿命来!”他呵声说道,大步朝薛衍追过去,试图拦下他前进的路。   刀剑碰撞,两人在缝隙中直直地对视。   薛衍神色木然,移动着剑柄一偏,剑光刺到了那黑衣人的眼睛,他眯了眯眼,立马后退一步。   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尖叫,薛衍暗道不好,也无心恋战,挥剑几招连砍把这人砍倒在地,随即自己快速往前追去。   后面几个黑衣人紧随其后。   道路寂静,地下是马车压过的痕迹,压塌的残草一路往前,整条路显得破败不堪。   薛衍沿着草木跃步而过,身后被他带下了一地的树叶。   前方道路渐渐明朗,却忽然传来打斗的声音。   “喂!喂!你死了没!”   一道男子的叫唤声连连响起,随即一阵短暂的沉默,换来的是更加猛烈的口头攻势。   “你们有病吗”   “呵,就这点本事也敢过来”   “你没吃饭啊”   “蠢货,你这样怎么砍得死我”   薛衍一怔,但顾忌着李明韫,还是往声音处追去。   这是在打斗吗?   是在教人练武吧。   他皱着眉赶到那里,见一群黑衣人握着尖刀围着两名男子,双方正激烈地对战着。   其中一男子嘴里不时骂骂咧咧,聒噪的声音如同夏日此起彼伏的知了叫。   “谁让你来的”   “哑巴啊,快说话,不然我杀了你”   “还真敢跟我动手啊,也不看自己是几斤几两”   “喂,你死了没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摇了摇自己的胳膊,胳膊处捞着的是一个纤细的人影。   薛衍木然的表情产生了一丝裂缝。   他手里捞着的,是昏睡着的小姐。   头瞬间涌上了千万热血,薛衍握了剑向他们冲过去。   “啊,又来一个!”   那男子骂了一句,一个侧身躲过一把挥来的大刀,并且一脚把那刀的主人踢飞至五米远。   “黑衣穿得又不好看,装什么装啊”   一边针对他们的衣裳指指点点一边手脚并用把他们都踢走。   薛衍抓着剑对着一处猛地攻击,先前追他的黑衣人也紧随其后,挥刀砍人。   一时间局面陷入了混乱。   “怎么又来了几个!”那男子拔高了声音嚷嚷,“怕死就给老子滚”   “再过来就杀了你”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出手,还真以为他单单靠一张嘴就能把人骂死。   薛衍寻找到一个突破口,伤了几个黑衣人之后快速进入了包围圈。   “这位”   男子似乎并不紧张,很有闲情地打量他两眼后,才恍然大悟,“你不是来抓人的呀。”   一说完,又惊险地躲过了一把大刀。   他旋即怒了。   “你还来真的啊,这么不客气”   “那我也不客气了”   他向前迈了两步,一脚把刚才砍他的那个黑衣人给踢飞。   黑衣人重重地撞在了树上,“啪”的一声悲惨地从树干处慢慢滑下来。 第五十章 黑衣人   “哈哈,活该!”   男子似乎觉得这样做很有趣,又照着样子踢了两个人,树上的叶子落了又落,快要把第一个黑衣人给埋起来。   接二连三地受挫,黑衣人停下了进攻的动作,犹犹豫豫地站在远处,眼睛又瞪向被他们包围的三个人。   这三个人虽站成一排,但竟然比围成一个圈都难以对付。   好似铜墙铁壁,无法攻破。   黑衣人头上滴着诺大的汗珠,衣服都湿透了,清风吹来,吹得他们身上竟产生了一丝凉意。   看来是没办法杀他们了。   几个人对视几眼,喊了句“走”,窜入树林里消失不见。   此时除了地上躺着的黑衣人,还有一个挥着大砍刀赤膊上阵的黑衣人。   他便是先前与薛衍对战多回的人。   或许是对手惺惺相惜,让这黑衣人到现在还在薛衍面前晃来晃去。   他眼珠瞪得极大,“唬”的一声挥着大砍刀朝他们冲过去。   捞着人的男子笑了。   “呦,这是来找你的”   “那就不关”   话没说完,只见那人凶神恶煞地朝自己冲过来,带动了一片的尘土。   他“啊”的一声后退两步。   “喂,你是不是眼神不好啊?”   “你明明瞪着他,追我做什么!”   “莫不是看我比他俊?心生嫉妒?”   “真是丑人事多!”   这一通骂气得黑衣人发出野兽般的怪叫,他不管不顾地朝那男子砍过去,被躲过又是一砍,被踢了一脚继续拿刀砍人。   这既顽强也不怕疼痛的作态让那男子身边跟着的随从摇头感叹。   若是把他放到军中,怕是条好苗子啊。   这心思刚一出现,那黑衣人就被狠狠地踢到一边,已经歪着的大脸上留下了一个鞋印。   看上去滑稽又惨淡。   男子仰着头哈哈大笑,笑得那趴在地上起不来的黑衣人万般恼怒地瞪着他之后,他抬步走到他跟前。   “你说你杀谁不好,偏偏要来杀我,真是活该”   说完还摇摇头,像是对他的做法特别失望。   “真是自不量力啊”   黑衣人撑着地面使劲地想要站起来,却一次次地失败,这让面前的人敞开了笑声嘴巴越发得不饶人了。   “行了,兄弟,该歇歇了”   “武功也不高啊”   “以后也不用当杀手啊去那边的村子里找个地方搬砖吧”   说得这黑衣人羞恼万分,瞪着他眼珠子都快要爆出来,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男子啧啧两声,笑着对旁边跟着的随从低声说道:“承宁,你看他这样,像不像谢驰那小子啊?”   承宁打量的视线围着地上气得跟一头倔牛般的黑衣人乱飘,摇头嘀咕:“不像吧哪里是这个样子啊。   薛衍看着他们两人说着悄悄话,眼神闪了闪又恢复了平常。   他走到男子身边,伸出手对着他淡淡说道:“把小姐还给我。”   哦,是了,他手上还拎了一个人。   男子像是如梦初醒般地甩开手,似乎一点儿也不太在意手里的人摔在地上会受伤一样。   薛衍忍着怒气去接,但什么都没接到。   那人虚晃一招,意味不明的眉头表示他在耍着薛衍玩。   “原来她是个小姐啊”   男子喃喃似是自语,但在场的人都听得见。   黑衣人眼神闪烁不定,撑着地面的手松了又握,想寻个机会爬起来。   承宁抬腿在他光着的另一边脸上踹了一脚,一声闷哼,黑衣人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很好,承宁,懂得不让人钻空子。”男子夸了他一句,转眼又自夸,“哈哈,也是我教得好。”   承宁默然无声,却在男子看不见的时候偷偷撇嘴。   他这分明是自己学的,世子教了他什么啊,世子从来都只会威胁他,记得在打架的时候对着对方补上一脚。   想着想着,一块小石头飞了过来,承宁呼的一声急忙躲过,抬眼便瞧见了他家世子对他竖眉瞪眼。   “你小子又在想什么呢!”周云贞说道,“还不快点过来!没听到这是一个小姐吗?”   催促间还不忘摇了摇手里的女子。   那女子此时就像一株轻飘飘的小花,脆弱得一碰就碎。   “是个世家小姐又怎么样啊,又不会打架”承宁嘀嘀咕咕地往他跟前走。   突然脚步一顿,承宁瞪大了眼,颤抖着嗓子脸上表情带了几分不可思议:“世”   才刚开始说话,就接收到周云贞警告的眼神,他立马换了称呼,试探着询问,“公子,您这是要强抢民女吗!”   薛衍闻言皱紧了眉头,拔出来刚插回去的青剑。   “交出来!”他冷声道。   周云贞敲了承宁一个响亮的脑瓜。   “你在想什么呢!你公子我是这样的人吗!”   他指了指手里瘦得跟条竹竿的女子道,“这样的小姑娘你公子我身后跟了一大堆,还用得着来这里强抢民女!”   承宁顿时闭口不言。   周云贞瞪他一眼,待视线转到薛衍时,又换了副和平的面容。   “这位侠士。”他笑呵呵地解释,“我这小厮脑子不好一时转不过弯,才有了这样的误会,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强抢民女的想法。”   他一拍胸脯,拍出了几声重响。   薛衍身上的戾气消了些,但手里的剑还是没有收回去。   “把小姐还给我!”   又不敢上前去抢,毕竟面前这人看起来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但心里若是蛇蝎狠毒,他是无从得知的。   “其实,我是想等等,你别激动”   周云贞哈哈一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明朗的脸上闪现出了几分羞涩。   承宁瞳孔放大,惊恐万分。   世子这是在做什么啊!   不会是方才打斗不小心伤了头如今傻了吧?   就见世子朝他的衣裳努努嘴,再挑了个眉头对他一笑。   “哈哈,承宁,还是你来说吧你来说吧”   说完把承宁一推,似乎有些话他难以开口而承宁能厚着脸皮说出来。   承宁一个踉跄,直接被推到了薛衍跟前,与他的那把剑仅隔微毫之距。   他迎着薛衍如冰般的视线匆忙回头,见他家世子指指他的衣服并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下意识地低头,只见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还破了一个洞,这样走出去说自己是一个乞丐也有大把的人相信。   心里瞬间明白了世子的想法。   原来是想骗点钱啊。 第五十一章 骗钱   骗钱这种事,其实他家世子在京城就已经做过。   小时候一群权贵子弟,吵吵嚷嚷的,围在一起除了互相打架就是一起去打别人。   等受了伤,处理事情的就是那些大人了。   大人的做法向来都是简单粗暴,送几箱礼,设几次宴,谈谈官场上的事情,小孩子的打打闹闹在他们眼中也就不那么重要。   打就打嘛,反正别打坏了就行。   国公爷和夫人的想法就是如此。   他家世子,作为打架中的佼佼者,在京城为一霸,所以定国公府陪出去的钱财不在少数。   多次被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耳提面命后,世子爷一下子茅塞顿开。   慢慢的,他开始在一伙人打架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受点小伤什么的,尤其是在有清河郡王参与的时候,这种情况更甚。   毕竟世子与清河郡王一直以来就不对头,连小时候一见面就掐架的平王殿下都比不了清河郡王在世子殿下心中的讨厌地位。   既然受了伤,对方也就不好意思说些什么,甚至作为清河郡王父亲的太子殿下,还要花些钱财来安抚一个臣子因孩子受伤而悲愤的心。   小孩子嘛,打打闹闹的才正常,若是一动不动跟个木头似的,那还是什么小孩子。   所以即使有时候打架是世子起的头,太子殿下还是会温文体贴地给予世子最大的口头支持。   这支持的后果,就是清河郡王又被挨打,太子殿下又送礼到定国公府   如此以往,定国公府似乎更富裕了些。   承宁无声动了动唇。   这种事,他没做过,世子殿下是坑蒙拐骗之事的高手才对。   而且,这次的情况与在京城完全不同。   试问他怎么顶着一把尖锐的剑,迎着一道冷冰冰的视线去向这个木头一样的人骗钱啊。   心里的防线猛然崩塌,他后退两步,瞥到世子手里抓着的小姐,态度便强硬了些。   “喂”语气似乎弱弱的,他咳了咳,发冲起来大声喊道,“你家小姐如今就在我家公子手上,识相的话,啊”   又是一颗石子扔了过来,带了几分决然地砸向承宁的后脑勺,似乎他此时就该永远地闭嘴。   “笨蛋!”周云贞气得跳脚,“什么在我手上啊,承宁,你好好说话!谁想绑架别人了!你怎么尽想到这些坏事。”   说完一番话又啧啧两声。   “看吧,承宁,你性子坏着呢,随意开口就是如此恶毒的念头,我爹还说是我把你这么个老实人带坏了,他真是胡说八道!”   承宁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只能无奈地看他一眼。   “公子,你想说什么能不能直接说啊”他撇了嘴生闷气。   在世子面前,有理也是没理,怪不得国公爷和夫人总要打他呢!若是不打他,他们就要被气死了。   “你看你,怪不得这些天过得这么清贫!”   周云贞嫌弃地瞪他一眼,旋即面对着薛衍扬起了笑容,显得整个人老实安分,又颇为和善。   “方才你家小姐,从车上飞出来,是我”   他又摸摸头,像是在合理地组织措辞让眼前的人更相信他一样。   真是个老实人的模样。   承宁撇嘴。   世子生的这副好相貌简直是白白浪费了,没用在正途上,都费在迷惑人身上。   还有多年来学会的骗人伎俩已经炉火纯青,有登峰造极之势。   周云贞一个眼神撇过来,承宁终于明白,世子想要做什么了。   挟恩图报啊。   他立马变了副表情,知道该轮到自己出场了。   “是的。”他清了清嗓子附和道,“这位侠士,我家公子救了你家小姐,不然的话,她早该撞到地上撞破了头”   “不相信的话,你看,你家小姐还死死地抓着我家少爷的衣服呢!”   薛衍木然地听着他说话,眼神瞄了眼周云贞的衣裳,见原本平整干净的衣摆此时有一些发皱,而上面覆了一只白皙的手。   那是李明韫的手,手腕上戴了一只蓝宝石祥云纹手镯。   “嗯。”他点点头,表示他的话没有说错,又淡淡问,“然后呢?”   然后呢?   承宁居然被他这一问给问住了,他一噎,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这个时候难道他不该说,多谢这位公子救了他家小姐,他无以为报只能把自己身上的银两都给公子吗?   这人是怎么回事?不懂得报恩吗?   周云贞也愣了愣,半天才气呼呼地走到他跟前。   “喂,我救了你家小姐!”   这是在强调他做的这件事,用拔高了的声调来表示他有一些隐晦的需要。   薛衍“哦”了声,恭敬拱手道:“多谢公子相救。”   然后整片树林都安静下来,两方人尴尬地对视着。   正此时,一声尖细的叫声传来。   “小姐!”   春雨一路跑着回来,留着汗水撑着一棵树,累得气喘吁吁。   她脑海里停留的是小姐被甩出车厢外的场景,心里害怕得不行,此刻见小姐安然无恙地被一个男子抱着,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那男子跟前,一不留神趴在地上起不来。   “也不用行那么大的礼啊”   周云贞随意地客气着,眼神得意又张扬,“我救你家小姐只是举手之劳嘛没事没事”   “那怎么行!”春雨抹着眼泪哭道,“我还以为小姐出事了呜呜”   还没说什么就哭上了,哭得天花乱坠,方才一路狂奔的劳累和疼痛此时也在身上清晰地感知着。   “你家小姐没事啊”   承宁见一个小姑娘哭得那么伤心,有些不忍地说道,“真的没事,她就是被吓晕了,过一会儿就醒了。”   “是啊,没事就好。”   春雨慌忙擦干了眼泪,红着眼睛对着周成贞叩头道,“多谢这位公子救了我家小姐,婢子也无以为报,公子需要什么,请尽管跟婢子讲,婢子保证说到做到!”   她说完又叩了几个头。   成了!   这婢女更会做人啊!   周成贞和承宁对视一眼,在各自的眸子中能看到对解脱贫苦的期待和欣喜。   “诶,不用”周成贞摆摆手,怕她误会又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磕头。”   承宁甚至上前一步扯着春雨的衣服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别磕了”   “有事好商量嘛”周成贞笑呵呵地冲薛衍招招手,“既然这丫鬟都这么说了,你家小姐我就还给你”   他说完松开手把女子扔给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呆子,但是没想到这女子用力地抓着他的衣袖,甩都甩不开。   “喂!喂!你快放手啊!”   周云贞急了,开始持续不断地挥动着手臂,却发现衣袖被女子死死拽住,颇有一种与它共赴黄泉的使命感。   “喂!你快放手!快放手!”   越甩这人抓得越紧,最后还干脆抱住了他的胳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周成贞汗毛倒竖。   “承宁!”   男子的尖叫声响彻云霄,惊走了树上的几只鸟。   “快把我的胳膊给剁了!”       第五十二章 醒来   李明韫好像到了一个荒芜的地方,周围没有欣欣向荣的草木,没有五彩缤纷的花朵,湛湛蓝天中连一只徘徊的飞鸟也没有。   她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   走一步,脚下千斤重,她低头一看,自己踩着干枯的黄土地,一条一条的裂缝在地面蔓延开来,直直到她一眼望不到的尽头。   她木木地走着,一丝风沙飘来,吹进了她的眼睛里,她眨了眨眼,但不觉得痛。   这是哪里啊?   她踏着无力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过沙子堆成的土丘,走过已经干涸的河床,走过枯败得看不出形状的干草,走过地上叠着的累累白骨   心里有些恐惧,她放眼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她一个人。   眼前是满目苍痍,四处是哀鸿遍野。   她奋力地奔跑,无声地呐喊,爹,娘,二哥   不知跑了多久,她停下了步子。   一个高高的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慢慢的,那人越来越近,但面容却始终有些模糊不清。   “是爹吗?”   李明韫问道,身体不由自主地就跑过去抓着他的衣袖。   “爹,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她说完摇了摇他的衣袖,但手立马被狠狠地甩开,她又伸手去抓,死命地抓着,还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爹,你怎么了”   她呜咽着,“我在这”   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雾气,唯有身边的事物真实可见,空旷的大地上,只听得见女子呜呜的声音。         “喂!快放开我!”   随着一声尖叫,一个重重的手劲猛地摇晃着她的身体,摇得她头昏脑胀,接着又是一顿吵闹与嘈杂。   “你这是做什么!”   “快把刀拿过来!”   “承宁,你死了吗!愣着干嘛!”   谁死了?   李明韫意识模模糊糊间听见了这句话。   究竟谁死了?   是她吗?   她没抓稳,被马车甩出了车门,就这样死了?   想到这里,她手上用的力又大了些,温暖的触感使得她意识有些回转。   “喂!你还来劲了是吗!”   “还不快放手!”   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好吵啊”   她低低地说道,一只手顺着声音处打了过去,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给握住了。   “看吧,我就说你家小姐醒了”   “她是故意要抓着我呢”   随即春雨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姐,小姐,您快醒醒啊!”   声音真实可闻,仿佛近在咫尺。   “春雨。”   李明韫又低声唤了一句,眼睛依旧紧紧地闭着,她想睁开,却睁不开。   “小姐,您醒了吗?”春雨听见李明韫叫她的名字顿时感到欣喜。   “嗯。”李明韫动动唇,“我好像醒了。”   “啧啧,瞧瞧她说的话!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好像醒了!她本来就醒了!醒了还抓着我的手不放,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居心叵测啊”   一通悲愤的指责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让作为丫鬟的春雨瞬间涨红了脸。   若是平日里有人这样说,她定会生气地回嘴,她家小姐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可此刻,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这件事毕竟是她家小姐不对,哪能哪能这么抓着别人的胳膊呢。   她轻轻摇了摇小姐的身体,羞愧难当地喊道:“小姐,醒了就就睁开眼睛吧。”   睁开眼睛看看吧,看了小姐就会马上松手了。   春雨的这句话好像是一道符咒,让睡着的人慢慢把眼睛睁开。   眼前一片模糊,逐渐的又清晰起来。   李明韫看着头顶的苍然大树和高高的天空,一时呆滞了许久。   “这下是真的醒了!”   听完这句话,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把整个天空都挡了个严实。   这张脸润白如玉,明朗俊逸,双眸如星,但闪着犀利的光,此刻他的表情是打量与玩味,再带了几分明眼可见的恼怒。   “你是”   李明韫还没把“谁”这个字说出来,却见男子伸出胳膊晃了晃,她便感觉自己的手也在晃动。   “喂,小姑娘!”他努努嘴道,“是不是该放开我了?”   好像是自己动手已经没用,只能靠与面前的人讲道理才能解救自己,那种语气无奈又烦躁。   放开他?   李明韫顺着他明示的视线看过去。   两只白嫩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衣服都被抓得快要破开,   这手上的玉镯有些眼熟啊   她慢慢地抬起手,还没仔细想明白,那个男子立马跳远了几步,神情悲愤十足地看着她,似乎受到了多大的屈辱。   原来,是她抓着他的胳膊。   看来是把他吓到了吧。   李明韫朝他温和地笑了笑,见那男子倒吸了一口气连连后退,警惕道:“你想干嘛?”   像是黄花大闺女被人调戏一般,承宁捂着脸不想再看。   “小姐”   没曾想自家小姐成了这样的登徒子,春雨尴尬地把她扶着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低声跟她解释。   “小姐,是这位公子方才救了您”   “您一直抓着他的衣服”   李明韫“哦”了声,友好地对他道了声谢。   周云贞惊恐地又后退一步,见自己离她已经足够远,终于放下了心防。   “行了,不用感谢我哈,我的意思是,口头上的感谢没什么必要”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吧姑娘,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最后这一句是对着春雨说的。   春雨感激道:“公子有何需要,尽管提,只要能给婢子一定给!”   说完她低声对着李明韫耳边说,“小姐,这位公子衣裳料子虽名贵,但那小厮穿得破破烂烂,想必是家中曾经富裕而如今一贫如洗,既然他们缺钱,那我们不如多给他们一些银钱。”   承宁耳朵一尖听到了她评价自己的话,随即又看向自己的衣服。   他穿得很破烂吗?   还好吧   就是方才与人打斗时衣服被割破了,不然它还是件好衣裳的。   “要的。”李明韫点点头,随后又摇头,“银钱只是小事,且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别的需要。”   “没有别的!”周云贞哈哈一笑,摇晃着身子走近了一步,“我和我这小厮出门在外,银钱被山匪抢了去,所以才过得有些艰难。”   “若这位小姐能够慷慨解囊,这救命之恩也就不必再提,哈哈。”   他似乎特别爱笑,总是说几句话就把自己逗笑,且尤其喜欢动,走个路也不好好走,像个吊儿郎当的浪荡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玩世不恭的气息。   方才对视时那双眼眸的凌厉此刻已是荡然无存,现在单单看他的眼睛,水润又明亮,如皎皎明月,落到脸上,只觉得这人平和得像个谦谦君子。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啊。   李明韫忍不住笑了起来。   “慷慨解囊是必须的。”   她说道,话里带着疏薄的笑意看向他,“若是公子还有事需要我,请尽管开口,我能办到的话一定办到。”   她态度如此之好,饶是自己方才被她抓着时的愤愤之气,此刻也已经消解了许多。   周云贞又是哈哈一笑:“既如此,就看着给吧。”   “只不过我们俩四处漂泊不知还要多久,所以”   话虽没有说完但其表达的意思清晰明了。   这看着给,是看着他们的处境给,并不是自己想给多少就给多少。   李明韫想到这里又哈哈大笑。 第五十三章 是谁干的   笑声不断,让一旁的春雨怀疑,小姐是不是撞到了脑子,只不过她们如今还没发现而已。   “好啊。”李明韫眉眼弯弯看着他说道,“只不过今日我没带多少银钱,不如公子随我一同回府,我再把银钱交给你?”   一同回府?   周云贞垂下视线,摸摸下巴,心里盘算着利弊。   一同回府岂不是要见她的父母?虽说得到的银钱可能会更多些,但万一她爹娘见他如此得出色打算把他留下当个上门女婿   那他不是栽在她手里了!   啧啧,心里是在打这种念头吧。   方才抓着他一直不放手,如今又总是对着他露出那样的笑容。   这是爱慕吧。   京城里很多女子就是这样,想在他跟前摔倒让他救下,从而接近他拥有他。   还好他聪明,每次看到这种事就会躲开,不然的话,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缠上了。   哎,人就是不能太有魅力。   周云贞想明白了这一点,忙摇摇头并且后退一步:“回贵府我想就不必了,我这个人不喜那些虚名,若是总被人当作救命恩人似的招待,我会不习惯的。”   “不过”他停顿一下又抬抬眼皮试探着问道,“你手里有多少啊,先给我点急用,待日后碰上了,你再给我不迟。”   这不是什么难事,且人家看上去是真的不想去她府上,李明韫欣然同意。   春雨见此忙把钱袋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再眼神暗示薛衍先垫着点,等回府了就还给他。   薛衍这才明白主仆二人跟他说了一大堆的真正意图。   他把钱袋取下,直接扔到那男子手里,差点把男子砸了个猝不及防。   周云贞晃着身体接住钱袋,随手掂了掂,发现还挺重的,便背过身去把它打开。   承宁也凑过了头,一看,差点被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给闪到了眼。   “啊”他惊呼一声,又对着周云贞撇撇嘴低声表示抗议,“世子,您看别人家的护卫都这么有钱”   比他预想的还要多几倍呢!   随便救了一个人简直是赚大发了!   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够呢!   周云贞咳了咳,显然是对自己的随从这种没见识只会丢他脸的行为很不满意。   他把钱袋收好,不让承宁能够有看它一眼的机会。   “还有吗?除了银钱还需要什么呢?”   李明韵又问,声音柔和又真诚,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们会提什么样无礼的要求。   这是遇上了一位大方的小姐啊。   承宁在心中感叹。   “没有没有!”他摇头道。   “既然,你们一时半会儿想不到,那就先这样吧,日后若是需要我帮忙,我定会帮的。”   李明韫说完站了起来,这才发现李月梧和春雨不在。   怪只怪对面的男子嘴巴太过聒噪,让她一醒来以为身边有很多人。   “秋晴和月梧呢?”她问道,视线一转,又看到了那边地上躺着的几个黑衣人。   春雨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秋晴撞到了额头,月梧小姐晕过去了,不知道现在醒了没。”   “还有车夫老伯,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春雨想到方才的惊险,又忍不住流了眼泪。   她从来都不喜欢哭的,但今日却发现,她就是一个哭包,面对所有事情都无能为力的哭包。   “别哭”   “你们是得罪什么人啊”周云贞不等李明韫安慰别人,颇为感慨地啧啧两声,“刚才我抓着你时,有一个黑衣人对着你砍过来,那多凶险啊”   到此又不忘自夸,“还好有我在,他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一说那时的情形惊险之中带了几分吓唬,说到自己则变成了洋洋自得,随便说一件什么事都要连带着把自己夸进去。   李明韫刚涌上心头的担忧和凝重又差点被他这么一大段话而消解。   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是啊。”春雨擦了擦眼泪,声音颤抖又委屈,“我家小姐人很好的,怎么可能会得罪谁,大家都很喜欢她呢。”   “怎么不可能?”   周云贞拔高了声音反驳,看着她们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两个天真的傻瓜。   “就是人很好才招人恨呢!”他说道,又试探着走前了两步,“还有啊,你确定所有的人都很喜欢你家小姐吗?”   说完打量李明韫两眼,似乎在质疑这丫鬟说话的真实性。   这句话显然把对面的人给问住了,一时间沉默的气息笼罩着整个林间。   半晌,李明韫摇了头:“并不是如此。”   她叹息一声,“但我也不知他们为何要痛下杀手。”   她应该没有到让人讨厌得想要杀她的地步吧。   若是今日出了事,她就再也见不到爹和娘了。   那个梦,真实得可怕。   梦里的爹,她已记不太分明,但当时,他给人绝望和无助,而他自己也是如此。   她摇了摇头,想甩掉这种极度的悲凉。   “肯定是你得罪谁了。”   周云贞一句话把她的意识拉了回来,只见他跳上了一块石头,随心所欲地拉扯着高高的树枝。   斑驳的阴影落在他白净的面庞上,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安分。   可不到片刻这种感觉就没了。   “不然哪里有人会花这么大价钱请一堆杀手来杀你!”他吓唬着说,又指着地面冲她哈哈一笑,“你别紧张啊,这些人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杀手,如今他们都躺在地上,怕是还在做梦呢。”   瞬间缓和了凝重的气氛。   只是他刚说完这句话,地上那个赤膊黑衣人的手便动了动,随即细微地呻吟了两声。   周云贞顿时就挂不住脸了。   他跳到黑衣人跟前,劲风带动着衣摆飘然而起。   “喂,你醒了啊!”他说道,顺便抬腿踢了踢他庞大的身躯。   黑衣人被踢得直晃悠,他“哎”的一声摸摸自己火辣辣的脸。   “喂,那个侠士还是护卫什么的。”周云贞招招手示意薛衍过来,“这审犯人的事我可不在行,你们还是自己来吧。”   说罢又泄恨地踢他一脚,似乎对他突然醒来这件事颇为介怀。   “是该问问的。”李明韫对薛衍点了个头,“把他先绑起来吧。”   薛衍应声是,飞到丛林间扯了根藤蔓把人给死死地绑住,那人怒视着他,但又因为脸部受了伤而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先走出这里。”李明韫环顾四周,见一片茂密的树林,她说道,“这里不是回光州的路,也没人知道我们在哪,府上的人定不知道我们遇到了什么事,所以即使来寻也寻不到。”   “为今之计,还是得让人去府上报信。”   “秋晴月梧此时也不方便行走,要让人来接才行,还有老伯,该去寻他。”   春雨用力点头:“小姐,我去吧,我知道怎么走出去,你和薛护卫在这里等着我便是。”   她此时也想明白了,那些人就是冲着小姐去的,她一个丫鬟并不会出什么事。   若是让薛护卫去,万一又来了一群人,那就真的完了。   “不行。”   李明韫摇头,见春雨坚持要去,只能打破她的幻想,“你受了伤,若是去还不知要到何时。”   春雨蔫蔫地低下了头。   “这位公子。”李明韫转头,看见对面的男子已经在假装事不关己,时而左顾右盼,眼神飘忽不定,不由得对他一笑。   “喂,想干嘛!”周云贞见她又露出那样的笑惊恐万分,连忙后退一步,“我是不会去你府上的!”   说罢他踢了承宁一脚,“承宁,你去你去,快去快回啊!”   都没有给他回旋的余地。   承宁哀怨地看他一眼,“我都不知道在何处”   “她说了光州啊,我们不是才从那儿过来。”周云贞拍他脑袋一下,又凑近了些威胁道,“你不去我就不给你银钱,没钱就没吃没喝的,我看你怎么办!”   承宁只能认命地点头。 第五十四章 杀手   “这不就行了嘛。”周云贞拍了拍承宁的肩膀,再对着李明韫哈哈一笑,“小姑娘,你府上在光州何处啊?”   似乎才想起来两方还没说清楚具体地点。   李明韫含笑说道:“光州李府,就在城中,找人一问便知。”   “光州李府?”   周云贞瞥她一眼,见她对自己露出笑意,又下意识地抖了抖。   他连声催促承宁:“快些去快些去。”   早点结束他也好早些离开,省得在这里待着又被人觊觎。   承宁“哦”了声,脚步迈得飞快,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人影。   “如此,薛护卫,你先去看看月梧她们如何了,我和春雨在这四处找找老伯。”   李明韫说完起身,春雨忙扶着她:“小姐,你就在这等着吧,我去就行了。”   “没事的。”李明韫看着她笑,“走几步也好,若是这附近没找到,那我们便回来,总归去不远的。”   她这么坚持,春雨只能同意。   周云贞双手抱胸悠闲地坐在石头上,看着她们艰难的身影,不时同情地啧啧两声。   “这是遇上个什么事啊,这么倒霉!”   他说完跳下了石头,几步就追上了她们,但也不说话,就是单纯地跟在她们身后左摇右摆地闲逛。   四处寂静,林间的鸟叫声此起彼伏,光线透过纷纷扬扬的树叶照过来,一片祥和。   只是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七八个人,有些煞风景。   走了一圈,李明韫她们终于在一处草丛中发现了昏迷着的车夫老伯。   得亏这里长了茂密的草堆,泥土也较为松软,他摔下去才没出什么大事。   当然,一些小的磕磕碰碰是在所难免。   春雨看见老伯的脸上有几处伤痕,下巴处更是磕出了鲜血,顺着脖子留下,看上去有些吓人。   “老伯,你醒醒。”她蹲下去叫车夫,不敢伸手去摇他,因为不知道他是否其他的地方受了伤。   车夫“哎呦”一声,虚弱地说:“春雨姑娘,别吵了,让老伯我休息一下吧。”   原来,他早就醒了,只不过是太累了不想动弹。   也是,方才赶受惊的马着实需要些精力。   春雨松了一口气,安慰道:“老伯,等府里的人过来,我们便能回去了。”   车夫应了一声,睡过去了。   既然老伯无碍,李明韫也就放心了,她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在石头上坐下。   此时薛衍已经回来,说了句她们在那边树下等待,便退到了李明韫身后。   那个绑着手的黑衣人此时的脸已经肿得像猪头,看上去颇为滑稽,但又因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瞪着周云贞。   “呵,这样子是瞪谁呢!”周云贞走过去踢他一脚,踢得他又“哎呦”一声。   “方才说你几句就不乐意了,你本来就武功不行嘛”   “让你去搬砖是抬举你了”   他毫不留情地把地上瞪着他的人给狠狠地嘲笑一顿,气得那人蠕动着身子忍着面部疼痛咬牙切齿。   “小姑娘。”   周云贞转头朝她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就是这个人最狠了,要杀了你呢,一把大砍刀直接劈下来,都可以把人劈成两半!”   一边说着笑,一边却谈着恐怖的事情。   这又是在吓唬她了。   李明韫弯唇一笑。   她走到那黑衣人跟前,却见这年轻男子又跳远了些,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似乎对她的靠近还是有些后怕。   大概是想起了刚才被她抓着的事情吧。   李明韫无奈摇头。   “你为什么要杀我?”她对地上的黑衣人说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也应该不认识我才对。”   声音平和得像和自己的朋友聊天一样,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威胁和质疑。   “喂!”周云贞看不下去了,“你这样问他会回答你才怪!”   他几步走了过来,“为什么要杀你?还不是为了钱!这人一看就是那种武功不怎么好又想赚钱谋生的杀手,雇他的人也真是蠢到家了!”   “你看哈,被抓住了不敢死,被我说几句话就激怒,也不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跟那群人一样赶紧跑,啧啧,真是没有半点杀手的样子!”   一番话把那黑衣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拼命地蠕动身体想做最后的抗争。   “呜呜”嘴巴也含糊不清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谁派你来的?”等李明韫蹲下身子问他,他又闭口不再发出声音。   “在光州与我作对的也不多,你不说我也能查到,但若你此时便交代幕后主使,我还能饶你一命。”她说道,“马上我的人就来了,你要杀我那你也该知道,我爹是府衙的人,到时候把你抓起来关在牢里,你再说就晚了。”   那人还是沉默无言。   “你说不说!”春雨急得上前一步踢他一脚,“不说的话,我家老爷定会要你好看!”   她气不过又踢了两脚。   周云贞抚抚掌叫了声好。   “就是要这样踢他!反正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说也罢!”   他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明韫看他一眼:“这位公子”   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忘了问他的名字。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你是我的恩人,恩人的名字我也该知道才行。”   周云贞挑挑眉不太在意地说道:“叫我周云就行。”   出门在外,哪能说出真名呢,他又不蠢。   李明韫点点头:“我记住了,谢谢。”   “周公子,你说他们这样的杀手,雇一个需要多少钱啊?”她问道,表情天真又好奇。   既然有人雇人来杀她,那定是有家底的,还雇了七八个人,那家底一定不少,光州不喜欢她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从中筛选出家底不少的人,大概就能猜到是谁了。   只不过,猜测这件事毕竟没有真凭实据,所以还是得一步一步来。   从猜测对象入手,找到这个人做过这件事的证据。   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空话,那是没用的。   “多少钱?”   周云贞摸摸下巴,随意打量了地上的人一眼,估摸着说,“就十两银子左右吧,他看上去就不值什么钱,若是我的话,白给我都不想要。”   此话一出,黑衣人像是受到了羞辱似的大肆摆动,若此时没有被绑着的话,他估计就要冲上去杀人了。   “十两?”李明韫不知道雇一个杀手的价钱有什么标准,但看这黑衣人如此愤怒的举动,想来是估少了很多。   “是啊,难不成还一百两啊?那雇这几个就快花了一千两,真有这么傻的人吗?花一千两雇一堆废物!”   黑衣人更加生气了,开始含含糊糊地骂人。   “嗯才户物”   一骂两个腮帮子就疼,他又皱了眉叫了一声。   “你值一百两吗?”李明韫看着他同情地说道,“杀个人也是很危险的,十两太少了些吧。”   似乎为他感到不平。   “呜呜”   黑衣人急于想证明自己的身价开始使劲点头。   看来是有一百两的,李明韫也就不再追问。   不管是一百多两还是两百两三百两,雇这群杀手的钱已经远远超出一些人的能力范围了。   “哈!还真值一百两啊。”周云贞干笑一声撇撇嘴,显然是对这个数很不满意。   “果真是蠢货才会做的事啊!有钱没地方花的话,可以给我呀!”   一说完他感受到有三道探究的视线盯了过来,忙摆手改了口,“我的意思是那个人糟蹋了钱!不是说我想被雇着去杀人!”   李明韫“哦”了声,坐回了石头上。 第五十五章 商议   光州府衙。   几个穿着官服的官员坐于堂前,堂内气氛低沉。   “齐大人,李大人,对于孜县之事,你们是怎么看的?”其中一个年岁稍大些的官员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纸说道。   这是光州的知府大人裴严。   裴严年过半百,老持稳重,为官多年一直清正廉明,为人嫉恶如仇,处事公正,有裴青天之称。   李至淮和齐旭手里同样有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小字,不细看都看不清楚。   “这卢武所诉之事,牵扯到了孜县县令张公连,自然是交由我们府衙来判决最为合适。”齐旭说道,看向裴严,“纸上说孜县主簿彭敖强占他家祖宅,张公连非但不为他申冤,还任由彭敖为非作歹,可张公连已快马派人来禀,这是卢武之父卢来山为借钱抵押给彭敖的,他手里还有当年抵押祖宅的字据和那祖宅的地契。”   这些纸是今日一早被人贴在府衙门口,贴得整面墙上都是,上面都是写孜县百姓卢武状告孜县县令以及主簿一事。   “这件事还需要去孜县查探一番。”李至淮皱眉道,“百姓与官员纠纷一事,向来都需给予重视,妥善解决,不然就会引发更大的冲突。”   当年的西部便是如此。   “所言极是。”裴严点点头:“百姓安则国安,官员正则国盛。既如此,就去趟孜县吧。”   李至淮和齐旭等人应声是。   几个人把事情商议好后,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正准备出厅堂去安排事宜,阿林匆匆前来行礼,说有要事禀报。   “既有要事,李大人便先回去吧。”裴严摆摆手说道,“只是别忘了,明日要去趟孜县。”   这次去孜县调查的任务,裴严已经交由李至淮负责,等他从孜县了解事情始末,查探了前因后果,再做最后的决断。   一向神色平淡的阿林此刻面露焦躁,实在是让李至淮颇感意外,但既然是有要事,显然不方便被旁人听见,李至淮忙施礼退下。   “发生何事了?”   李至淮刚跨了门槛问阿林,便看到了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李各。   心里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老爷!”李各见四周无人,忙把事情说给他听,“有一人来府上报信,说三小姐在从花绥堂回来的途中遇上了刺客”   “什么?”   李至淮一个踉跄,脸色瞬间发白,“刺客?”   “二老爷别担心,三小姐无事。”李各说完,生怕被人打断,立马说道,“李管家已经带了李护卫他们随那人一同过去,他让我过来禀报老爷。”   一听李明韫没事,李至淮着实松了一口气。   “可说了那地方在哪?”他说道,“我要先过去,韫儿定是吓坏了。”   表情虽恢复了平静,但面上始终紧绷着,看上去还是忧心万分。   真是一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啊。   李各感叹一声,答道:“就在去往随州的路上,李管家已经吩咐他们沿途留下了记号,就是怕二老爷想去一时找不到呢!”   不得不承认,李管家此人做事周全,考虑全面,且遇事不慌,对于任何事情都处理得有条不紊。   能在回府这几年内地位赶超老夫人在时所看重的纪管家,可见他确实是有过人之处的。   “那我们便过去,李各,你随我一同前去。”李至淮吩咐阿林去驾马车,再带上了几个心腹侍卫。   如今还不知道事情始末,若是贸然带一群官兵前去,怕到时候查出什么来对韫儿不好。   心里七上八下,惊慌无比。   他很怕是姚浦的手笔,但又知道,姚浦还未查出点什么是不会轻易行动的,所以他才放心让韫儿出府。   没曾想,还是出了差错。   他叹了口气。         林间树影稀稀落落,洒在石头上安静坐着的女子身上,柔和又温暖。   “明韫。”   李月梧在不远处对她招招手,随即和秋晴两个人缓步而来。   在薛衍去看她们时,她就已经醒来,但因为顾忌着那些杀手,所以她让薛衍先回去守在李明韫身边。   此时她和秋晴两人休息好了,便过来找她们汇合。   “你们还好吗?”李明韫站起来说道,见秋晴额头上有个伤口,忙走了过去关心她,“秋晴,你受伤了。”   秋晴边摇头边冲过去哇哇大哭:“小姐,幸好您没事,方才在马车上吓死人了,婢子还以为你出事了若是您有什么意外,那婢子也不活了哇”   清脆的哭声在林间尤其刺耳,说的话也含糊不清,吵得树上睡觉之人的耳膜仿佛被无数根针穿透一般。   “喂,别哭了!”靠着树枝的周云贞皱着眉头表示自己的不满,“吵死人了!”   这声音的回响比丫鬟的哭声还要大上一些,显些把树上的鸟惊走。   秋晴顿时止住了哭泣,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往树上看过去,只看到了高高的树枝上,隐藏在枝繁叶茂间的一抹黑影。   “这才听话嘛。”周云贞捂了捂耳朵,歪头对树下的丫鬟扔了一片叶子,“再说,你小姐不是还没死吗!”   轻飘飘的叶子带着一股奇怪的劲道,直直地打在秋晴的头上,秋晴愣了一下,哇哇的大哭声又响了起来。   “哎呀,失误失误!”   周云贞见小丫鬟又哭了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树上跳了下来,想道歉又忍不住被这件事给逗笑,所以只好假装强硬地板起了脸。   “你哭什么,一片叶子而已,又不痛!”他皱眉说道。   哭声经久不绝,响彻天际,直到李明韫拍拍秋晴的肩膀安慰秋晴才停了下来。   “别哭了,秋晴。”   春雨也尴尬地摇了摇她的手。   对待小姐的救命恩人不应该这样的,再说,就是一片叶子掉在肩膀上而已,不会痛得让人大哭吧?   秋晴抬手用力擦着滚滚而落的泪水,边啜泣边说道:“小姐,他说您还没死哇可婢子想到您差点就死了呜呜婢子就就很想哭”   说的话断断续续又夹杂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哭声,周云贞很艰难地听清楚了她说的话。   “原来是因为我的话才哭啊。”他恍然大悟,“还以为是这叶子打得你想哭呢!”   说罢他又飞身上了树,双手抱于脑后,慢悠悠说道,“我说的也没错,本来就是活得好好的。”   声音小了许多,很像是自己在自言自语地嘀咕,一般是人在考虑别人的感受时才会这样说话的。   李明韫看树上一眼,见他安分一下不由得笑了笑收回视线。   “别哭了。”她摸了摸秋晴的头,“我没事。”   然后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重复道,“秋晴,我们都没事了。”   并对她一笑以示安抚。   这举动才真正让秋晴停下了哭泣,她红着眼睛点点头,用力地应了声“是”。   她指着不远处被绑着的人说道:“小姐,就是他们做的吗?说罢手指又扫视前边倒了一地也不知是死是活的黑衣人。   “嗯。”李明韫点头,“是他们,你别害怕,他们还醒不过来。”   就算是醒来,他们也打不过薛衍了,更何况,还有这个周云帮她们。   “小姐,就是要让老爷把他们都抓”   “别说话!”   周云贞低声打断他们,视线望着远处,“有人过来了。” 第五十六章 前来   有人过来了?   李明韫等人相互对视一眼后立马禁声。   马蹄声逐渐从远处响起,且越来越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的呼喊声。   “小姐,是李护卫!”秋晴兴奋地叫了起来,“李护卫来找我们了!”   她说完大声冲那边喊道,“我们在这里!”   声音穿破林间传到好远的地方,那边的呼喊声也停了下来,马蹄阵阵,沿着小路疾驰而来。   “原来是你们府上的人啊。”周云贞看着前方撇撇嘴,“带了几把刀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差点以为又有杀手过来了。”   他从树上跳下来,疑惑地嘀咕:“承宁这小子到哪儿去了?怎么他没跟着来吗?”   李明韫听见他的自语,想了想道:“你那小厮大概还在后面吧,他方才还说他很饿,如今又走了那么久,怕是累坏了。”   这样就累坏了?   周云贞扯扯嘴角。   “好了。”他对李明韫说道,“既然你府上的人来了,我也就先走一步了。”   走了两步,他又转头朝她咧嘴一笑。   “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啊,小姑娘。”   说完他消失在茂密林间,徒留声音在四处回响。   斑驳光影落在李明韫光洁的脸上,她默了默,收回远望的视线。   “三小姐!”李护卫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中,他快马赶来,在离她们不远处勒马停下。   后面接着又过来十多个人,都是李府的护卫,李明韫正想说话,发现李管家也骑了马过来。   “李管家。”她说道,“你也过来了吗?”   “小姐遇上了危险,我当然得过来。”李管家边说边从马背上下来,额头上冒出的汗都顾不得擦。   “我没事。”她指了指地上倒下的黑衣人,让李护卫他们把这些人都抓起来,顺便处理掉其中几个在打斗中已死的黑衣人。   那个唯一醒着的黑衣人见人越来越多,却一点也不着急,仿佛只有刚才那个男子才是他愤怒的动力。   好像是在等着被抓一样。   他想做什么?   李明韫皱了皱眉,心里微感疑惑。   她刚想说话,便听见远处又传来马蹄的声音。   “韫儿!”   李志淮骑着马冲过来,后面跟了李各、阿林和几个侍卫。   “你没事吧,韫儿。”他翻身下马,急忙走到李明韫面前。   连父亲也过来了。   李明韫鼻头一酸,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爹,您别担心,我没事。”   这句话在这一日之内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此时又脱口而出,却惹得自己很想哭。   还好,这不是梦里。   她抓住了父亲,父亲也没有把她甩开。   李志淮摸了摸她的头,视线环顾四处。   他“咦”了一声。   “韫儿,那位救你的侠士呢?不是说有人来府上报信吗?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想亲自感谢他救了我女儿。”   李明韫还没说什么,倒是李管家疑惑地开了口。   “老爷,前面路上一处休息亭没见着人吗?我见那位侠士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便让他在那地歇息片刻,待我们回去再接他一起。”   “怎么,人不见了吗?”   李志淮摇摇头:“我经过那里,并未见着有什么人。”   想必是跟着他的主子一起离开了吧。   李明韫心想道,便说,“爹,那人已经知道我家在何处了,女儿也跟他说了,日后若是有需要,尽管来府上找我。”   “李管家,那位恩人名叫周云,若听见了这名字便告知于我。”   李管家点头应声是。   “唉。”李志淮还有些遗憾,“羞愧羞愧啊,我也该当面道个谢的。”   “爹,你别介怀。”李明韫宽慰他,“那位周公子说自己不喜欢被人谢来谢去,所以才先走一步。女儿以后若是见到他,定会还他恩情的。”   也只能这样了,李志淮叹了一声。   “老爷,这几个人该如何处置?”李管家上前一步询问。   李志淮思索了片刻,道,“先带回府衙吧,若别人问起来,就说是打劫的山匪,等我明日从孜县回来再亲自审问。”   他转头对跟着的几个侍卫吩咐道,“由你们看着,别让人跑了。”   几个侍卫齐声应是。         “世子!”   承宁一路追着周云贞,累得只喘粗气。   “您等等我啊!”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又继续追前面怎么都追不到的人。   周云贞哈哈大笑,笑声透过草丛绿叶在林间肆意蔓延。   “活该,本世子等了你这么久,你却在那里休息,你索性休息个够吧!”   “别跟过来,你世子我要去过逍遥日子,带上你已经是累赘了!”   承宁欲哭无泪,开始大声嚷嚷:“世子,您可不能这样对我啊,我是听了您的吩咐才去找人的!”   前面的人依旧行走飞速,他稍稍歇了一下,就看不见人影了。   “世子!”   承宁的叫声传遍四处。   “我还没跟您说一件事呢,您绝对想不到我方才看见谁了!”   “谁啊?”周云贞不在意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   他半靠在高高的树枝上,显得整个人很是懒散。   承宁仰着头说道:“我看见姚浦了!就说怎么先前在京城看不到人,原来他出京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周云贞从树上稳稳地跳下来,双手抱胸,一摇一摆地往前走着。   “属下也不知道。”承宁慌忙跟上去,“属下看他很悠闲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还以为他到光州探亲呢!”   “哈哈,探亲?他哪里还有什么亲?”   周云贞被他的话逗乐,步子也慢了下来。   “你可看见他在做什么?走来走去,像他这样的人走来走去都不简单,肯定是又想找人麻烦!”他撇嘴说道。   承宁摇摇头:“就看见他带着一堆人,我去李府时看到他慌忙躲起来,绕过另一条路还看见他,感觉他就是在围着李府走来走去。”   “这么闲吗?”周云贞“哈”了一声,“李府?李府这么惨吗,这边小姐被人追杀,那边姚浦又盯上了,太倒霉了!”   他摇头啧啧感叹两声。   承宁听了他幸灾乐祸的话默然片刻,然后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世子,咱们也挺不容易的”   先是被迫离京,又一路被人追着跑,如今,追他们的没追上,倒来了一群杀他们的。   方才那一堆人中,除了有要杀那位李小姐的人,还有要杀他和世子的人。   对了,那些人   承宁一个机灵,忙道:“世子,方才地上还有一两个活口,咱们是不是得回去把他们要过来啊?这样才能知道究竟是谁要杀我们。”   “笨蛋!”周云贞敲了他一下,十分同情随从蠢笨的脑子,“这都猜不到吗,除了那个谢驰还有谁!”   “不会吧。”   承宁摸摸自己脑袋。   “如今陛下和太子殿下都派了人来找世子,他怎么敢杀人啊。”   说到后面语气弱了下来,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他打不过我,就来这一招。”周云贞嗤声道,“真以为可以让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蠢货!”   “想当年老子把他打得爬都爬不起来,他也不能耐我何!”   说到这一句他又得意地笑了,“是不是因为我比他出众,所以他心生嫉妒,这才想痛下杀手,哈哈!”   是这样吗?   承宁“哦”了声,问道:“那那几个人怎么办啊?不管了?”   万一那位李小姐从他们口中问到了什么,是不是不太好?   世子为何天塌下来都好像不关他的事一样呢?   “我像是那种任打任挨的人吗?”周云贞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既然他要这样对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承宁还没想明白世子要做什么,就见他转身往来时的路上走。   “走吧,承宁。”周云贞扬唇一笑,“咱们回光州。”       第五十七章 孜县   孜县衙门内厅。   孜县县令张公连恭敬地站着,看上去既老实又憨厚,可他旁边的彭敖却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   “李大人,这便是当年的字据和那宅子的地契,下官断不敢以此来欺骗大人。”他拔高了声音说道,“那卢武想必是赌输了银子,想讹我一笔钱用来还债!”   李至淮抬手让他收敛些。   “公道自在人心,彭大人莫要冲动了。”   他细细翻看这两张薄薄的纸,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难以造假。   彭敖又在一旁骂骂咧咧,好像是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了这样的事。   “他们父子俩都爱赌钱,当年他父亲便是这样,输得快被人追着砍才来找上的我。”   “我那时与卢来山有些交情,就借了一大笔银子给他,这字据便是那时候立下的。如今他可倒好,一死百了,钱也不用还,还留下个儿子与我争这破旧宅子。”   “是啊。”张公连也忍不住附和,表情满是同情,“下官就是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才没帮那卢武的,他太不争气了!”   最后一句责怪的话装了几分对卢武前途的担忧。   李至淮把字据还给彭敖,淡淡看他和张公连一眼道:“若你们无辜,府衙自会判决,不用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他自然是不会听一方之言。   如今卢武正在光州府衙内,由齐旭派人询问情况。   所以此刻,他需去那祖宅一趟,顺带问问周边的百姓以及这件事的知情人。   孜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百姓在街道上来来往往,小贩叫卖着琳琅满目的饰品和种类繁多的瓷器。   “老爷,有人跟着我们。”阿林低声提醒道,“就在后边的巷子里。”   李至淮脚步没停,继续往前。   “先不用管他们。”他说道,“若是有下一步动作再告诉我。”   阿林点头应是。   “对了,阿林。”李至淮想起了什么,说道,“昨夜你去见了那些个刺客,可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昨日他回到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派阿林去一趟,原是想等他回府询问情况,但顾忌着夫人便没问。   这件事夫人还不知情,也多亏了李管家把事情给瞒了下来,不然依夫人的性子,定会成日担忧睡不好觉。   阿林低声回答:“老爷,有三个已在牢中自尽”   “什么?”   李至淮着实佩服阿林的不急不躁。   “怎么好好的看着,人还是死了?”   “死了三个吗?岂不是最后一个了,那他有没有事?”   “阿林,你怎么不早点跟我禀告!”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若是别人就该猝不及防了,可阿林依旧淡定如初。   “老爷,他们嘴里含了毒,一醒来发现自己被抓便咬毒自尽了。”他开口道,“还有,属下发现他们和醒着的那个人不是同一伙人。”   不可能同伴都在此,他们还自杀,且他们死了,那个人一点反应也无,显然是不认识他们。   阿林坚定自己的想法。   “那另外一个人呢?”李至淮拧眉问道,“他,可有何不对?”   阿林摇头:“不知。”   “罢了罢了。”李至淮负手于后,眼神逐渐变得凌厉,“他敢伤害韫儿,我就不会放过他,即使找到了幕后主使也是如此。”   “待我回光州,在想办法细细审问”   “大人!”一道颤巍巍且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   李至淮抬眸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虚白的老妇人朝这边走来,她颤抖着身子刚想跪下,就被一个壮年男子拉了起来。   “娘,您这是做什么!别求他,他和县衙里的人都是一丘之貉!”   李至淮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后面跟着的一个县衙小卒厉声呵道:“大胆!见到长史大人还不速速退下!”   这话如同一把刀砍下,砍掉了李至淮周围的一大群百姓。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远了些,表情有悲愤,有无奈,但更多的是麻木,仿佛自己是个置身事外的人。   李至淮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抬手让那小卒退下,然后走到那老妇人面前。   “这位大娘,你可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他温声问道。   “没有!”老妇人旁边的大汉似乎一点也不信任官府,连带着看这位远道而来的李大人都带了几分警惕。   “儿啊。”老妇人皱纹密布的脸上流下泪水,“你可不能不管慧儿呀,她是个好孩子”   这话说得大汉也红了眼。   “这位大哥,还有大娘,我是光州长史李至淮。”他摊开手,举止谦和,“百姓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若是有什么难事,可以和我说,我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的。”   那壮汉还想说什么,但被老妇人眼泪汪汪地抓住了手,只好闭了嘴。   老妇人直接跪下,颤着声音道:“大人,我家慧儿不见了”         室内清香扑鼻,暖风和熙。   李明韫站在书桌前,抬起笔作画。   昨日的危险气息此刻已是荡然无存,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事外,所有的喜怒哀乐就都在慢慢消散。   春雨在一旁托着腮,看着自家小姐安稳娴静地绘出花绥堂的美景。   外院是秋晴和冬雪她们在叽叽喳喳地交谈,从秋晴说话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在欢快地吃东西。   劫后余生,才会想到曾经拥有的美好。   “好了,春雨。”李明韫把笔放下,“我们去找薛衍吧。”   昨天还有些情况没有问清楚,只不过当时因为那位周公子在场,而后又见到了父亲,没时间和薛衍说这件事,才拖到了现在。   “是,小姐。”春雨弯弯眉,“薛护卫在习武场教七少爷练武功呢。”   怕李明韫误会又急忙补充,“不是我打听的,是院子里的人说的。”   李明韫哈哈一笑:“我没想那么多。”   春雨垂下头不再说话。   果真是欲盖弥彰啊。   她们来到习武场,满场都听得见李明维吵闹着挥舞木棒的声音。   “薛护卫!”春雨冲台上喊道,“小姐有事找你,你快下来!”   薛衍一跃而下,径直走到李明韫跟前施一礼。   “姐,你找薛护卫什么事啊?”李明维也停下,准备过去。   昨日之事李管家早就吩咐门童,切不可泄露消息,所以府上的人也不知情。   “我跟他说几句话。”李明韫含笑道,“明维,你先练你的,不用过来。”   李明维“哦”了声,也就没再坚持。   李明韫走到附近的一处休息亭,春雨和薛衍紧跟其后。   “薛衍,昨日之事除了我看到的,还有什么遗漏?”她问道,表情有些凝重。   那些杀手真是莫名其妙,她还是想不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惹来这种杀生之祸。   到底是谁雇他们来杀人的?   光州与她有过节的,寥寥数人,可那些人,真的会这样做吗?   还是得找到证据才行。   父亲今日有事去了孜县,等他回来便会审问,可自己做不到在府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还有,那个醒着的杀手,究竟想做什么?莫名地感觉他有阴谋。   薛衍想了想,道:“小姐,昨日那些杀手中,其实有两拨,一拨是追杀我们的,还有一拨是那两个人引来的。”   “且追杀我们的杀手,不止地上那几个,加上一路与我打斗的,大概有十多个。” 第五十八章 案件   十多个?   李明韫垂下明亮的眼眸沉默着。   那花的银钱更多了,多于一千两银子。   这还多亏了那位周公子,才能让她很快地想到这一点。   家境殷实,手中银票多,且对她不喜的唯有一人。   “秦如欣。”   她低低吐出三个字。   春雨一听就气得握住了拳头。   “婢子早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小姐,我们去秦府找她问个明白!”她气呼呼说道。   李明韫摆摆手:“这只是我的猜测,莫要冲动。”   春雨顿时禁声,眨着眼睛看向她。   “薛护卫。”李明韫抬起头来,“这两日你去秦府打探打探,若是有奇怪之处立马来报。”   薛衍应声是,刚准备走,又被李明韫叫住。   “你方才说,还有一伙人要杀那位周公子,是吗?”   “嗯,有几个人见对付不了他,便逃走了。”   李明韫“哦”了声,冲他挥挥手:“你去吧。”   等薛衍一走,春雨见自家小姐还在思考,有些不解。   “小姐,那周公子有什么不对吗?”   “有一点。”李明韫看着她说道,“他武功高,连那些杀手都打不过他,而他却说,自己的钱财被山匪抢了。山匪,这么厉害吗?”   至于他为何会被人追杀,那是他的事,自己就不必过于深究了。   春雨对那位救了她小姐的周公子很有好感,忙为他说话:“可能是山匪很多,打不过便跑了。”   好像也说得过去。   李明韫点点头,那位周公子看起来是像这种打不过就逃跑的人。   当然,她并不是认为他胆小怕事,相反,这还是聪明人的做法。   不能与这些亡命之徒硬碰硬,因为杀手或许对自己的性命不太在意,可像他们这样的人却做不到。   她若是死了,父亲母亲会难过,她不敢死,也不能死。   所以这次,她真的是万般庆幸。   “姐!姐!”李明维在不远处扬声喊她,“我学会了这一招,你快过来看看!”   清脆的声音掠过空旷的习武场,传遍每个角落。   男孩子激动地跳起来,话语里满是得意与欣喜。   小孩子,真好,无忧无虑的。   李明韫含笑应是,抬步走了过去。         “大娘,你是说,你孙女慧儿半月前去了趟光州城,就了无音讯了?”   李志淮问道,扫视了一眼老妇人家中。   老旧的桌椅,灰扑扑的墙面,空气中吹来刺鼻的浓浓脂粉香。   这是一户贫苦人家,家中唯有三人,先前那大汉是老妇人的儿子,他还有一个女儿名叫慧儿。   大汉在外辛苦劳作,慧儿体贴父亲,便自己跟着隔壁大婶学了门做脂粉的手艺,有时候会到光州城去做买卖挣点小钱。   半月前这慧儿一大早就带了大包脂粉去往光州城,可到现在还没回来。   “是啊,大人。”老妇人抹着眼泪,“他们都说慧儿跟着人家跑了,但我知道,我孙女绝对不会这样不告而别,她定然是出事了”   李志淮默然片刻,问道:“为何不报官呢?若是家中有人失踪,官府会派人去查的。”   无故失踪,且时日过长,是可以报官的。   这是大盛律法所定。   旁边的大汉愤愤不已:“他们哪里管这些事,上回那东街牛大爷报案说自己女儿失踪,他们还不是把他敢走,说让他自己去寻。”   “还有人失踪?”李志淮拧了眉,显得十分严肃,他看向一边垂手努力隐藏自己的小卒,“县衙当真不管此事?”   语气虽温和,却带了几分尖锐,那小卒背后冒汗,慌慌张张地解释:“李大人,他们说的话不可尽信呐,若是真出了事,我们怎么敢不去查呢?”   “那东街牛大后来又说自己女儿并未失踪,是嫁去外地了”   “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大汉狰狞着面孔走到小卒跟前骂道,“你们怀疑他女儿跟别人跑了,惹得别人对牛家指指点点,他们哪里还能说出真话!”   唾沫星子吐了那小卒一脸。   “果真有此事。”李志淮负手站起来,冷冷看他一眼,“看来是平日里太过清闲,连什么是正事都给忘了。”   “你回去告诉张大人,裴大人早就说了,衙门里不养闲人,若是觉得无事可做,还是尽早辞官吧!”   小卒擦着头上的汗珠,连声应是,随后马上溜走,赶回去禀报此事。   “大娘,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马上派人去查,你且安心在家等待。”   李志淮说道,吩咐两个侍卫留在此地,一个询问情况,一个快信给光州,自己则带了阿林出门去吕武祖宅。   老妇人和大汉连忙道谢,眼里泪花闪闪。         “大人!大人!不好了!”   小卒匆匆跑回了县衙,连气都来不及喘一下。   “何事啊?”张公连悠闲地坐在躺椅上喝着茶。   清香的茶味扑鼻,盈满整间屋子。   “有两个刁民去告状,李大人”   “行了。”张公连摆摆手,“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他把茶杯放下,理理自己的衣服站起来。   “毛毛躁躁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小卒低着头面露讪色。   半晌,他又问:“大人,如今我们该怎么做?若是上面怪罪下来,怕是不好”   “嗯。”张公连点点头,“是该去找人,都失踪这么久了,不找也不行啊。这种小事,本来也不该劳烦李大人,人家来孜县,是来查案的,不是帮我们处理这些小问题的。”   做事体贴入微,为民着想的好官大概就是这样。   他笑了笑。   小卒垂下视线退了出去。   彭敖正好从外边走进来,见此忙问:“大人,是李大人那边出了什么事吗?为何现在就回来了?”   “他能出什么事。”张公连坐下,继续不慢不紧地喝着茶,“是有人不见了,要我们派人去寻。”   人口失踪此时对于彭敖不是什么大事,他没放在心上,倒是如今这件事让他有些烦躁。   “大人”他试探问道,“那您觉得,我与那卢武之事光州府衙会如何判呐?”   “如何判?”张公连瞥他一眼,“该怎么来就怎么来,难不成你还做了假不成?”   他淡淡笑道:“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如今那卢来山已死,那宅子,就是抵押给你了,你怕什么?”   彭敖弓着身子连连应是。   见他这个畏惧的样子,张公连又笑了。   “莫不是怕那卢来山夜里来找你?看你方才那理直气壮的样子,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彭敖啊,为官之道,你还是没有学好。面对上面来的人,不管是谁,哪怕是小兵小卒,也不能是这样的态度,说不定哪天,他就在上头面前说你坏话,那你不就再无升官的机会了?”   “大人说的有理。”彭敖连忙拱手,“我这不是先声夺人嘛,怕又出了什么差错。”   “谁知道那卢武竟然敢连夜逃往光州,不然,哪有现在什么事啊!”   他眼里闪着怨恨的光,咬着牙把害他至此的卢武给狠狠地骂了几遍。   “当初就应该铲草除根,把他解决掉!那个刁民,还有他那个老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把宅子给我也就罢了,偏偏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如今还害得我被调查,成日提心吊胆的”   “行了!”张公连呵断他的话,“光骂人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你该想得是现在如何去解决,而不是以前怎么怎么样!”   一番话说得彭敖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退下吧。”张公连瞥他一眼,“一个个都急急躁躁的,纯粹是给县衙丢人!”   彭敖不敢辩解,和方才的小卒一样,连忙退出屋子。       第五十九章 招认   回到光州时天色已晚,想着卢武一事,李志淮直接乘车去了府衙。   衙门口两排士卒齐齐行礼:“李大人。”   李至淮摆手对他们亲切一笑,随即带一队人走了进去。   裴严此时正在和齐旭谈论卢武之事,见他过来,笑道:“李大人来的巧,我和齐大人刚说到你,你就回来了。”   裴严不爱笑,总给人很严肃的感觉,但他的好性子大家又是与目共睹的。   李至淮顿时想到那个张公连,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但总觉得他心里憋了一肚子坏水。   他想到这里,视线正好扫到齐荀身上,不由得暗暗做了个对号入座。   跟齐旭这个人很像,笑面虎一个!   那时候跟他说说笑笑了半天,转眼就买走了苏子的画,气得他几天都不想看见他那张臭脸!   “李大人?”裴严见他愣住有些疑惑,也看向齐旭所在。   听他夫人说,齐家有意与李家结亲,这是看亲家的眼神吗   齐旭被两人盯得不适,忍不住咳了咳打断他们心里微妙的想法。   “还是谈卢武之事吧。”他说道。   李至淮这才收回视线,将今日查到的东西告诉他们。   “那彭敖手里的字据我看过了,也找人验了真伪,没有作假”   “那卢家祖宅倒是个大宅子,只不过里面破破旧旧,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当年抵押之事,我去问了,无人知情,彭敖说当时只有他与那卢来山两人知道。”   齐旭接着他的话头:“那卢武说,那祖宅里有家传宝贝,他父亲绝不可能抵押出去,至于这家传宝贝,究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卢武这些年一直是在闽州做生意,今年年初才回到孜县,却得知自家祖宅已经被人占了”   裴严点点头,开口道:“也就是说,当年这件事,除了彭敖和已故的卢来山,无第三人知晓。”   那这样就有些难办了,若是卢武所言为假也就罢了,若他说的是真的,可无凭无证,一时还奈何不了彭敖。   “今日见彭敖,他倒是觉得自己飞来横祸,摊上这样一对父子。”李至淮说道,“不过我瞧着,事情不像他所说的那般。”   “我询问过孜县的人,彭敖之前过得贫苦,立字据时也才刚当上一个小官,根本就没闲钱借给别人。”   “当然,彭敖的说法是,那是他夫人当了自己的金银首饰得的钱,原是打算留着他在官场用的,结果被卢来山借了去,这还惹得他夫人不高兴。”   这样的彭敖听起来的确是一个宽厚待人的人,自己缺钱,还把钱借给别人。   “那当铺呢?”齐旭敏锐地说到这一点。   李志淮抬眸瞥他一眼,道:“我已派人去问过,那当铺老板说确实如此。”   “确是如此吗”齐旭皱了眉,但又一时想不到什么别的东西。   屋里逐渐安静下来,他们都沉默着思考。   “这件事还是要从彭敖处入手。”裴严默了一会儿打破了这种沉闷的平静,“这几日还是得辛苦你们,多去去下边查探。”   两人应声是,李志淮提醒道:“裴大人,还有孜县女子在光州失踪一事。”   “这个我已派人去查。”裴严摆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张公连平日里看起来一副老实样,可不管事,又有什么用!”   “朝廷派我们到各个州县,那是信任我们,相信我们能为百姓做主,可他,如今做了什么!”   “这次他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便上书给朝廷请求罢免他,让他这个县令别做了!”   裴严声名在外,且当年是由陛下亲自认命,他看不过去的官员,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张公连想来也是知道,才立马派人去寻那失踪之人。   这样看起来,孜县的官员大都有所不为,或懒散度日,混水摸鱼地过日子,或欺压百姓,随意给他人安加罪名。   真是,一团烂泥!   李志淮无奈摇头。   “今日先这样吧。”裴严说道,抬步往外走去。   李志淮想起自己还有事,便去了大牢。   阴暗的大牢里,弥漫着发霉的气味,刺得人的鼻子都快要失灵。   即使会派人清理,不久后又会这样恶劣。   好像大牢都该如此,关在大牢里的人也该如此。   李至淮走到黑衣人所在的牢房,发现他正躺在狭窄的木床上睡大觉。   鼾声如雷,连老鼠都被吓跑。   “喂!快起来!”一个侍卫严声提醒道,“李大人来了。”   木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只是鼾声停下了,不知是睡得太死还是已经醒来却在装睡。   李至淮命人打开牢门,再让他们退下,留阿林在门口看守。   “谁让你做的?”他问道,“我女儿并不认识你,我也并未招惹你,为何要杀她?”   空气中出现短暂的沉默。   半天,那黑衣人才起身开口:“李三小姐惹到了别人,那就是她的不对。”   惹到了别人?   李至淮沉默着垂下视线,   “是谁?”他开口道,“如今我女儿并未出事,你若是招了,我便从轻处理。”   说完瞥他一眼,“但若不招,休怪我不客气!”   黑衣人又不说话了。   但看那样子,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至淮看着他,“你不过是为钱做事,用不着搭上自己的性命。”   黑衣人依旧沉默无声。   在李至淮以为他不会说话准备走人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   “李大人可会放我走?”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李志淮负手而立,淡淡道,“说与不说全在于你,而放与不放在于我。”   黑衣人看了他一刻,垂下头来。   “我要见齐大人。”他木然道,“他来了,我便说。”         “芳儿!”   齐旭一回府便疾步去找自己的小女儿,平日里轻松的脸上此时却带了几分沉重。   齐苒见他如此,有些惊讶:“爹,您找二妹何事?”   “她在哪?”齐旭沉着脸问道,说完继续往后院里走去。   齐苒紧跟其后:“二妹在母亲处。”   齐府很大,长长的游廊在其中蜿蜒,可通往四处,周围植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景色宜人。   以往齐旭最满意这条游廊,常悠闲地赏着风景漫步,此刻他却觉得这过于长了,走路要耽误些时间。   进入一间院子,迎面是一排厢房,门窗皆是上好的木料,纹理清晰。   正在打扫的几个丫鬟见他过来,忙站成一排施礼,被他摆摆手挥退。   “娘,不行!”   还未进屋,便听见了齐芳娇纵蛮横的声音。   齐旭皱了皱眉,示意门口两个丫鬟别说话,然后自己抬步往里走。   “娘,我才不去李明韫府上,我不喜欢她!”   “娘,你怎么想让她和三哥定亲呢!上次你和爹的话,我都听到了”   一番过激的话让齐旭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芳儿!”齐旭负手走进来,黑着脸斥道,“你做了什么!”   话语里有几分责怪和质问。   “爹!”齐芳睁大了眼睛:“您这是在训斥我吗?你怎么了?”   齐旭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这支簪子,是你的吧?”   屋里点了腊,满室亮堂,一只金雀簪子在烛火下闪闪发光,显些刺了齐芳的眼睛。   她惊呼道:“爹,这簪子为何在你这里?” 第六十章 齐家   齐旭黑着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她们听。   齐夫人虞氏当场吓得脸色发白。   “韫儿没事吧?”她担忧地问道,“老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芳儿她不可能会买凶杀人啊,而且,要杀的还是韫儿”   说到后面又有些犹豫,因为芳儿不喜欢三小姐,她如今算是知道了。   她有点不理解自己女儿,人家那么好,她为何就不喜欢呢?   这次三小姐生辰,她是想带着芳儿一起去李府,没想到刚一提,芳儿就拒绝了。   “误会?”齐旭瞥了眼呆立在原地的齐芳,“原本我也认为是误会,还跟李大人保证绝不可能是芳儿,可刚才听她那一番话,我倒是有些相信了!”   说罢还哼了一声。   “而且,那人说,也不是想杀人,就是想吓唬吓唬李三小姐,我倒是想问一问,吓唬人需要派十多个拿着大刀的人去吗?”   “芳儿,这件事,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你的簪子,为何在那人手上!”他沉声道。   虞氏见齐芳还是呆呆的,忙摇了摇她的手:“芳儿,快说啊,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齐苒也忍不住开口,“二妹,我信你不会那样做,但我们需给李府一个交代,所以你好好想想,簪子为何在那人手上。”   为何在那人手上   簪子不是一直在她屋子里吗   簪子   “不可能!”   齐芳回过神来,一边说话一边冲出了屋子,“这不是我的东西,我的簪子就在我屋里呢!”   声音尖锐,状如疯兔,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齐旭气得拍了拍桌子,“看来是这些年过于娇惯,才变得这般没有规矩!大人还在问话,她倒先跑了!”   虞氏推了推齐苒让她跟过去瞧瞧,自己则对齐旭温言相劝。   齐芳奔向了自己屋子,翻箱倒柜地把金银首饰全部找出来,一旁的阿习好奇问道:“小姐,您找什么啊?”   “我那支金雀簪子呢?”齐芳尖着嗓子骂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帮我找!”   又指了指站了一排的丫鬟,“你们也过来一起找!”   那支金簪上面的花纹是专人按照齐芳的喜好雕刻,仅此一支。   若刚才那支是真的,那此刻也找不到啊。   阿习无奈地跟着翻箱子。   整间屋子被翻得乱糟糟的,珠宝首饰散落在地上,凌乱不堪,一点也不像一个小姐的住处。   齐苒叹了一声,上前拉住她的手:“二妹,都翻遍了,莫要找了。”   “我不相信!”齐芳瞪着眼睛面上通红,“我的簪子就在我手上,那人的簪子不是我的,我没让他去教训李明韫!”   她忽的惊讶大喊:“大姐,是不是李明韫冤枉我,那个人是帮着李明韫来陷害我的!”   这话被刚准备进屋的虞氏听见。   “芳儿,莫要胡乱攀咬!”她沉下脸,“韫儿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虞氏是真的很喜欢李明韫,尤其希望她能嫁入她们齐家,成为她的儿媳。   “娘!”齐芳忍不住哭了,“您不相信我,反而相信李明韫吗?”   “她是个说谎精,每次说自己不会这个不会那个,但最后她又会!”   “昨日去花绥堂也是如此,她说她不会作画,结果画得比那些人都要好!”   虞氏无奈瞥她一眼:“人家这叫谦虚!再说,你不是承认她什么都好吗?她什么都好,你为何不喜欢?”   齐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所幸就蛮横起来:“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   饶是一向好脾气的虞氏见她如此也忍不住生气了。   “你不喜欢?”她说道,“你不喜欢,与你哥哥的婚事有何干系?你哥哥喜欢就行!以后别在我面前说出这样任性妄为的话!”   “如今你关心的应该是簪子的事,而不是怀疑韫儿对你有恶意!”   齐芳瘪着嘴眼里逐渐湿润。   她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齐苒:“大姐,你愿意让三哥娶李明韫吗?”   她还是搞不清楚,如今眼前的紧急事究竟是什么。   齐苒温和地摸了摸妹妹的头:“我与李三小姐不熟,不知她为人如何,二妹,此时我们也不该纠结这件事,你要好好想想,那簪子为何不在你手里,你最后一次看到它是什么时候?”   她语气特别柔和,表情也温婉无比,齐芳激动的情绪渐渐被安抚下来。   她把已经溢出来的泪水擦掉,低着头回想那支簪子的事。         “齐二小姐?”   李明韫古怪地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李志淮,“爹问我,与齐二小姐关系如何?”   李志淮点头,见她沉默又示意一旁站着的春雨和秋晴答话。   还没等春雨说话,秋晴先气愤地答道:“老爷,那齐二小姐觉得小姐好欺负,总是刁难小姐!每次看见小姐都想找小姐麻烦呢!”   春雨扯了扯她的衣服,给了她一个眼神。   老爷最宠小姐,若是知道齐二小姐总欺负小姐,想必连带着对齐大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小姐正是想到这一点,才不把事情说出来。   果然,李志淮一听这番话,立马拉下了脸。   春雨急忙补救道,“老爷,齐二小姐并未占到什么好处,她欺负不了小姐的。”   “就是有这样的事了!”李志淮哼了一声,抬手让她们先出去。   “爹,发生什么事了?”李明韫皱着眉,“为何今日说到齐二小姐?她并未”   “韫儿。”李志淮打断她的话,“亏得我知道了这件事,要不然哼!”   这哼声哼得莫名其妙,使得李明韫心里疑团更甚。   要不然什么啊?   她问道:“爹,究竟怎么了?”   李志淮表情十分严肃,又带了一丝庆幸,仿佛差点做了重大的错事。   “今日我去大牢,那人招认,说是齐家那丫头干的!”说完又哼了一声,“我原先还不信,如今一听,那还真有可能!”   “这件事,我非要齐家给我一个说法!”   “那人说是齐二小姐干的?”李明韫挑挑眉。   这下她终于知道那个黑衣人为何那么古怪了,原来他的目的是把这件事推给他人。   不过,她已经根据雇那一群黑衣人的价格把齐芳给排除了。   因为齐芳手上并没有过多的银票,她之前花销太大,齐夫人恐她被人盯上,已经限制了她的用钱。   当然,齐芳自己是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李明韫之所以知道,也只是因为齐夫人跟母亲闲谈时提起过。   而秦如欣,并不知道。   她想杀人再栽赃嫁祸。   果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过   李明韫眼里闪过一抹疑虑。   秦如欣不是与齐芳关系很好吗?两人经常形影不离的,她为何要这样做?   朋友之间,不该互帮互助吗?怎么还来构陷这一招?   而且,昨日她们还一起同游花绥堂啊   李志淮“哼”了一声把李明韫拉回现实。   “既然她有这个坏心思,那簪子也是她的,我就有理由怀疑她!”他沉沉道,“以后齐府,还是少来往的好!”   说罢他抬步往陈氏屋里走去,背影决然且带了几分怒气。   李明韫无奈地摇头。   父亲平日虽冷静,但最受不了她被人欺负,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又得知齐芳对她的态度,怕是再也不想她与齐家打交道了。 第六十一章 哭   厅堂内灯火通明,烛苗微微晃荡,但坐着的几个人一点也不受影响,连影子都未曾动一下。   丫鬟们垂首立在旁边,屏着呼吸不敢出声。   外头清脆的施礼声齐齐响起,随即门帘被掀开,穿着一身青色衣袍眉目清俊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三弟,你回来了。”齐苒站起来冲着齐荀微微一笑。   齐荀淡淡道:“我回来了。”   他看向齐旭和虞氏,“父亲,母亲。”   举止恭敬,身板挺得笔直,齐旭看他一眼,板着的脸缓和了几分。   “这次去信给你让你回府一趟,是想让你帮帮你妹妹。”他淡淡说道,“我近日府衙实在是走不开,所以,这件事还得要你处理。”   “芳儿已经向我保证,她绝对没有命人对付李三小姐。”   “我也相信,她再怎么娇纵,也不敢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齐荀低低地应声是。   虞氏捂着嘴忧心忡忡:“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啊,我过几日还准备去李府找”   如今可怎么能去,在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去李府找陈妹妹了。   唉,也不知陈妹妹会怎么想她。   还有上回和她谈的韫儿和荀儿的婚事。   唉   虞氏一声又一声地叹息,愁得齐旭都仿佛喝了几大碗苦汁一样,   他皱了皱眉,想到府衙和孜县那一堆事,心里更是烦躁。   “这几日,让她别出门,在家给我好好反省!”   这个她,当然指的就是齐芳。   这个时候齐芳正在自己屋子里生着闷气,觉得自己被人冤枉很气愤又不知道该骂谁。   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无从发泄,正好看到阿习从外边默默地走进来。   “去哪了?”齐芳气冲冲说道,“成天都见不到人!是不是不把你小姐我放在眼里了!”   阿习低垂着头道:“小姐,三少爷回府了。”   “三哥回来了?”齐芳眼睛瞬间透亮,但想到面前这个讨厌的事又忍不住瘪着嘴气愤道,“定是爹娘让他回来的,只要牵扯到李明韫,就会让三哥出面!真把她当做自家人了!”   说完又烦躁地跺跺脚,“李明韫真是阴魂不散!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阿习木木地听着耳边的狂风暴雨,在她发泄完之后,又继续道:“夫人让小姐过去。”   齐芳带着怒气走到厅堂,发现父亲已经不在,只有母亲、三哥和大姐三人正严肃地沉默着。   都没有理会她。   心里的委屈瞬间冲到了脑海里。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二妹,把今日你说过的话跟三弟说一遍。”齐苒体贴地走过去牵着她冰凉的手,“不要难过,我们是相信你的。”   齐苒为人和善,性子柔和,很会为人着想,但她没想到的是,她的一句“不要难过”,就好像是一道反弹咒语,让齐芳当场就难过得红了眼。   “别哭。”   又来一句暖心的话,齐芳鼻尖一酸,哇的一声立马哭了出来。   声音越来越大,吵得外边守着的丫鬟都忍不住偷偷凑过头去看。   二小姐哭,这可实属罕见呐。   平日里只有她让别人哭的份,今日却自己哭了,还哭得那么伤心。   虞氏见此有些不忍。   “芳儿,别哭,我们都相信你没有做”   “娘只是希望别人不误会你”   “为娘知道,虽然你嘴上说着讨厌韫儿,但其实不是,对不对,你就是羡慕她”   齐芳在哭泣中模模糊糊听到这句话,又睁着眼睛停下哭泣。   “娘,我才没有”反驳完又接着哭。   哭得昏天黑地,一发不可收拾。   等她哭够了,哽咽声都发不出来,齐荀才瞥她一眼开了口。   “现在可以说了?”   齐芳眨着眼睛看向他。   三哥见她哭成这样都不来安慰她,反而还让她把事情说清楚。   三哥果然喜欢李明韫。   她想到这里又哭了。   这个时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打到她的哭点。   她边哭边想。   完蛋了,李明韫以后要来府上了。   李明韫比她小,她还要叫她嫂嫂   在府上,大家都夸李明韫,然后在背地里嘲笑她   她要被赶出府了   这次哭的时间更长一些,齐苒和虞氏怎么劝都没用,只好由着她哭。   齐荀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家妹妹哭得眼泪鼻涕直流,不由得动了动唇,想开口却又没开口。   罢了。   他站起来,对虞氏施一礼退了出去,徒留齐芳的哀嚎声在屋子里回响。         “韫儿,快来看看!”   陈氏笑着冲刚进屋的李明韫招招手。   桌子上几张红色刺金边的请帖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鲜艳夺目,十分喜庆。   因着老夫人故去,这三年李府都未曾大摆筵席,如今趁着李明韫的生辰,陈氏准备大办一场。   这些天已经陆续发了帖子送往各个府上,也收到了一大堆回帖。   “这几张帖子,你觉得哪个更好?”陈氏弯眉问道。   “都好。”李明韫含笑道,“娘,帖子不是都已经发出去了吗?为何还有啊?”   还是不同种类的,府上是还有什么好事吗?   陈氏眯眯眼温声笑道:“我挑帖子时觉得这些都好,便多选了几种。”   她拿起其中一张帖子:“那铺子掌柜说了,上面的图案和字迹可以随便换呢,什么生辰,做寿,成亲之类的都能用。”   手一摇,金色花边闪闪,显得整张帖子流光溢彩的,很是好看。   李明韫点点头:“挺好的。”   她环顾四周,室内空无一人,回想起这两日都没怎么见到李志淮,便问道:“娘,爹去哪了?”   陈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好像听到了什么令她不喜的东西。   “去府衙了。”她淡淡道。   李明韫“哦”了声。   因为她提到父亲,所以生气了啊。   看来春雨打听的消息没错,父亲和母亲吵架了,在得知齐芳是幕后主使的那一日。   可母亲看起来不知道这件事啊,那到底吵什么?   她陷入了沉思。   见她表情凝重,陈氏才发现自己没控制住,忙缓和了表情。   “韫儿,你爹近日有些忙碌,所以总是不在府上。”   李明韫“哦”了声。   “什么事啊?”她问道,目光疑惑。   如果是去审问那个黑衣人,也不用这么忙吧?   “是孜县。”陈氏解释给她听,“你爹去孜县查那边的官员占百姓祖宅一事,却发现孜县有女子失踪,原本并未多想,可是这两日孜县又陆续有人报案,说自家女儿失踪,孜县县衙乱了”   “那孜县县令也是个拎不清的,非要等到闹出了乱子才想着去补救,而且,他自己身上还有包庇的嫌疑呢。”   “裴大人已经派你爹去查这件事了,毕竟这些女子中,有几个是在光州不见踪影。”   在光州失踪?   李明韫感到惊讶:“怎么之前从未听说过”   “这个就不知了。”陈氏摇头,又板了脸,“等你爹回来你可以去问问他。”   还在生气啊?都不自己问,还让她问,明明自己很想知道。   李明韫弯弯唇:“娘,我都不知爹何时回府,不然您问问,再告诉我?”   又补充,“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啦。”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陈氏勉强答应。   珠帘微动,白蕉走进来笑吟吟地禀报:“夫人,三小姐,齐家大小姐和三少爷来府上了。” 第六十二章 相信   凉亭一片幽静,不远处的桃花开得灿烂,堆堆砌砌,枝头上已冒出了豆大点儿的青果。   桃树下落了一地的花瓣,一阵风吹来,又铺上了一层新装。   “三小姐。”齐苒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一眼,语气柔柔带了万分歉意,“那凶徒手里的簪子是我二妹的,这我不能否认,但我二妹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李明韫看着面前的姐弟俩,点点头道:“我知道不是她做的。”   齐苒一愣。   她今日是为二妹一事而来,本来以为还需费许多口舌才能让面前的女子相信,没想到这么顺利。   她心中产生了几分好奇,便问了出来。   “为何三小姐笃定这件事不是我二妹做的?”   当然是齐二小姐没钱!   后头的春雨在心里嘀咕。   虽然小姐只是跟她解释说齐二小姐朴实无华,没有多余闲钱。   但在她看来,就是这个意思。   李明韫弯唇一笑:“我猜的。”   说是猜的,但没人相信她真的是猜的,毕竟这是一件危及性命的大事,而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齐苒闻言笑了笑,容颜温婉。   “三小姐果真聪慧过人。”她赞道。   不仅聪慧,还很懂礼。   若是别的女子,怕是要闹上一场了,哪像她如此镇定。   且根本看不出这个人经历过生死。   看来,秦小姐对她有些误会。   李明韫也对她一笑,很是友好。   “我已问过我二妹,她说前些日子还戴了那簪子,这几日因为有了新簪子,那支就随意放在一边,也不知为何就到了他人手中。”   虽然李明韫相信二妹没做,但齐苒还是解释了簪子的事,这是最起码的态度。   “到他人手中肯定是有原因的。”李明韫说道,“要么是府里的人带了出去,要么就是外面的人混了进来,无论哪种,都有迹可循。”   她没办法去齐府找证据,所以这一方面只能由齐府的人查探。   秦如欣究竟是如何拿到那簪子,除了齐府的人被收买,就是她自己进齐府拿的。   当然,目前她还不能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齐苒他们,单单以雇黑衣人的价钱一事就锁定秦如欣,他们也会觉得匪夷所思。   毕竟秦如欣与齐芳关系好,她若没有证据,就是随意揣测,诬陷他人。   齐苒赞同地说:“这两日已派人去查,最多不过明日,便能把可疑之人查出。”   李明韫笑着点头。   “三小姐请放心,这件事我们齐家责无旁贷,定会找出幕后主使。”一旁默不作声的齐荀终于开了口,同时施了一礼。   语气虽平静,没什么情绪,但听到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坚持。   李明韫含笑回礼。   “如此,那就多谢了。”她说道,声音轻柔。   四面桃花香扑鼻而来,清风散尽,一时画面静好。   “还有”   齐荀话没说完又抿嘴沉默,压着气氛有些沉闷。   似乎有话难以开口   李明韫眼里疑虑闪闪:“齐公子可还有话要说?”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齐荀看向她,眼神清明又透亮。   他表情始终平淡,但嘴巴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这让旁边的人很好奇他接下来要说出什么秘密。   齐苒也禁声,期待他说些什么。   “上回我说,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他说道,“没想到又给三小姐添了麻烦。”   他躬身行一礼,“实在对不住了。”   像是做了很不好的事而幡然醒悟,只有那样才会行这样的大礼。   李明韫“噗”的一声笑了。   “这件事怪不得你们的。”她笑着说,“当然,我也是飞来横祸,我们谁都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摊开手随意说着闲话,“你们看,府上都在忙我生辰的事,他们连我经历了什么都不知。”   各个房梁已经挂了喜庆的灯笼,张灯结彩的,像是这个府上有人要成亲一样。   不时有小厮搬着东西,丫鬟端着托盘,来来往往,步履匆匆,偶尔有人好奇打量这里一眼,又快速低下头离开。   齐荀收回视线,又看向面前的女子。   只见她眉眼弯弯,杏眸明亮,一笑如万般星辰,璀璨夺目。   又有清脆的声音传到他耳边。   “所以说,这些事不必介怀,因为我们都无法预知,无法预知也就无法保证。”   话到最后声音停下,李明韫坦然地对上齐荀的视线。   “望齐公子莫要因这些事而道歉了。如今,我们要做的事,就是找出背后之人。”   齐荀淡淡道声是,垂下眼眸。         光州府衙。   “今日我亲自去了那当铺一趟,发现那当铺掌柜行为有异”   “我问他当年彭敖夫人典当首饰一事,他立马就咬定,此事绝对属实”   “都不细细思考一番”   李至淮看着对面沉稳说话的齐旭很是不爽。   眼不见为净,他干脆撇过头不去看他。   就算那件事不是齐旭他女儿做的,他也不想让韫儿跟齐家有什么瓜葛。   还总是找韫儿麻烦?   齐旭究竟是怎么教导自己女儿的!   想到这里,李至淮更加气愤,冷吭声不加控制地就从嘴里跑了出来。   声音很突兀,尤其是在这么严肃的时候。   裴严和其他几个官员惊讶地看向声音处。   齐旭也停下了话语,脸上有些尴尬。   同样尴尬的还有李至淮。   他见这么多双带着疑惑的眼睛看向他,不由得干巴巴地解释道:“齐大人说的是,那当铺掌柜的确实该好好查查!上回,许是我底下的人疏忽了。”   裴严点点头,众人收回视线,齐旭也继续刚才的话题。   “还有卢武所说的祖宅有宝物一事,我已派人去那宅子查找,并未发现什么东西,倒是卢武说,有些地方摆设的位置不太一样,只不过他离家时日过久,有些记不清,我让他这两日在宅子里找找”   “若是彭敖真的霸占祖宅,很有可能是为了里面的东西”   一席话说完,齐旭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不知为何,被人打量得有些无所适从,先前都不会这样的,难道是心虚吗?   他看向李至淮,李至淮随即又轻哼一声撇过头。   “李大人,你来说说这孜县女子失踪一事。”裴严说道,他隐约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风起云涌,但此时,并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所以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李至淮点头,沉重地开口:“现已查明,这些女子的失踪,或多或少与光州城有些联系”   “有几个是在光州城失踪,有几个是曾经来过光州城”   “都是些年轻女子”   “现已派人到城内各处巡查”   裴严眉头逐渐紧锁。   看来这件事,与光州脱不了关系,很有可能就是城内人所为。   目前也不知这些女子是死是活,若是活着,起码有迹可循,若是已死,查起来就有些难了。   前些年玉县有一个案子,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杀了十来个人,把他们都埋进自家园子里,要不是有人趁他出远门偷偷地去那园子里挖花苗,恐怕不知得等到何时才能知晓,那地埋有冤魂。   毕竟他没做什么事,不可能突然去他园子里找人   思绪收回来,裴严抚了抚椅子扶手。   “这几日得去查这些女子失踪那日的踪迹,把它们都汇总起来,说不定能得到些什么线索。”   “此事得尽快解决,不然那些女子的安危更加难以保证。”   李志淮等人应声是。       第六十三章 怀疑   屋子里燃起了数排蜡烛,烛光摇曳,但看上去并不明亮,反而有些暗沉。   姚浦盯着手中的几张纸,表情凝重又带了几分意味不明。   下属弓着身静静等待问话。   默了半天,姚浦才把视线从纸上移过来。   “这些是你这些天查到的?”他问道,“那李夫人果真没去过西部?也未去过京城?”   “是,大人。”下属答道,“陈大人赴任时,李夫人已出嫁,所以并未随之去闽州。李夫人那几年随李大人先后去了宿州,益州,但并未到过京城。”   “宿州?益州?”姚浦勾着唇,“此前我怀疑薛一鉴在益州,但是翻遍了整个州县,并未找到他。”   “也不知这个人,是有飞天遁地之数,还是有贵人相助。”   这次他南下的主要目的,就是抓薛一鉴,只不过没找到他人,却发现了这件蹊跷的事。   下属低头诺诺应是。   薛一鉴是大人的宿敌,当年他把大人打伤后就一直不见踪影,前些日子有密报说他已南下,大人就立马寻了个由头出京,立誓要抓住他。   姚浦又拿着纸看了起来,灯光下,他身影冷冽,影子落到墙上,把烛火之光都挡了个严实。   这上面写的话并不多,但他却反反复复看了几遍。   “还有个妹妹?”他轻飘飘地说完,瞥下属一眼,怪罪道,“怎么就寥寥数语?”   下属额头冒汗,立马答话:“陈大人的小女儿在去往闽州的路上被山匪杀了,陈大人亲自收的尸,也因此陈大人对山匪深恶痛绝。”   “死了?”   “是的,大人,属下想,那个时候她都不在人世,那后面之事定然与她无关,便以寥寥数语带过”   话没说完,只见一道锐利的视线盯过来,吓得他当即跪下认错。   姚浦冷声说道:“你亲眼看见她死了吗?”又蹲下身子看着他,“还是说,要我送你到地府,你再确认她是不是在那里?”   语气悠悠,但其中的嗜血味浓浓。   下属慌忙磕头求饶:“大人,属下立马去查,定然把事情查明清楚”   “还不快滚。”姚浦直起身,“这两日,我必须看到结果。”   “是,大人!”   “等等。”   下属刚准备走,又被叫住,他稳住身体的颤抖,转身询问:“大人可还有事?”   姚浦看向窗外阴森的夜色:“把穆吉叫过来。”   穆吉是姚浦的得力手下,深得姚浦信任。   一听姚浦找他,便摆手让正给他禀报情况的人下去,自己则赶去找姚浦。   “大人,找属下前来,可是有消息了?”他恭敬问道。   姚浦神色缓了缓,把手中的信丢给他。   “你看看吧。”他说道,“原先我怀疑李夫人,去李府后便知道,她不是,如今看了这些,更觉得不可能是她。”   “至于她女儿,为何与那位那么像,这其中的关联我定要查出来。”   那位   穆吉把信放下,试探地说:“大人,您是怀疑”   姚浦点头,目光恍恍。   “对,我怀疑那个三小姐,不是李夫人的女儿”         这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穆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听了这一番话,他背后突然冷飕飕的。   “大人,那孩子不是死了吗?”他问道,神情惶惶。   姚浦瞥他一眼:“那个孩子是死了,但我们也不知,那是不是她的孩子。”   “她那般聪明的人,却落到这样的下场,我不相信。”   “只是那时候殿下气愤不已,不让我查,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穆吉默然。   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实在是很多。   怪不得大人没去找薛一鉴,也不准备去找世子。   若是这件事让殿下知道   他道:“大人,这件事需不需要告诉殿下”   “不必。”姚浦抬手打断他,拿过那几张纸,“如今我们尚未查清事情真相,盲目告诉殿下,若后来并不是如此,恐惹殿下不悦。”   “殿下近来因着郁大封对我颇有些微词,我须谨慎行事,不然,就会被人钻了空子。”   穆吉点点头:“属下也知,那郁大人常在殿下面前进言,说大人您光想着去找无关紧要的人,而要紧的事不去做。”   “他怕却忘了,大人您才是跟着殿下最久的人。”   语气很是为他感到不平。   姚浦只是嘲讽一笑。   跟着殿下最久又怎么样,皇室子弟向来无情,连手足亲情都可以不顾,更何况是他这么个下人呢。   “这两日你还是让人监视李府。”他说道,“待查明这件事,我有事情让你去做。”   穆吉应声是。   他想到方才下属的禀报,又道:“大人,我们在李府外监视的几个弟兄莫名其妙挨了顿毒打,也不知是谁做的”   “毒打?”姚浦冷笑一声,“没用的东西,被打了都不知是谁打的!真是废物!”   “是不是李府”   “不是。”姚浦摇头,“他们不敢。”   他默了默,薄唇吐出一句话:“是周云贞。”   “定国公世子?”穆吉皱眉,“虽说上回属下在光州发现他,但到底没抓住人。如今郁大人派了几批人去找,他不逃,反而来找我们的麻烦?”   “真是毛头小子胆大包天。”姚浦笑了,“也难怪郁大封奈何不了他。”   “他如此做,肯定有原因,我想,应是京城那边的错。”   他淡淡道,“罢了,由他去,只要别碍了我的事,他想逃到哪就逃到哪。”   “反正,是郁大封该找的人,与我无关。”   穆吉垂首道声是。         寂静的小巷悠长又寂静,树影晃荡,洒在人脸上,宁静异常。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趴在墙上,目光望向对面同样鬼鬼祟祟的几个人。   “世子,您说,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啊?都伤成那样了,怎么还不来找我们麻烦?”   承宁偏头问道,声音有些苦恼。   这让他们怎么接着做后面的事啊。   世子的打算,是先把他们教训一顿,再顺便让这些人得知,世子是因为被人追杀恼羞成怒才动的手,到时候消息传到京城,那就好玩了。   可如今,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被打   周云贞拍了他的头,压低了声音:“我瞧他们的样子,是要死守李府了。”   “姚浦如今那么惨吗?连底下人受伤了都请不起大夫,也派不出另外的人过来守着。”   “究竟是什么事啊?属下真想知道。”承宁喃喃道,“能不能问问那位李小姐呀?”   “当然不行!”周云贞瞪他一眼,“我们已经与人家没有瓜葛,不能再找人家,而且,你若问她,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万一打草惊蛇,被姚浦发现,该怎么办?”   说得也是。   承宁讪讪闭了嘴。   “行了。”周云贞从墙上一跃而下,“今日不早了,本世子累了,找个客栈,消遣去!”   什么消遣啊   京城那些权贵子弟说要去青楼,那才叫消遣,世子去客栈,顶多算是住宿。   才想了这么一瞬,周云贞就不见人影。   承宁急忙飞身下来:“等等我,世子!”   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散播开来。   “做什么?”   周云贞从前方路口探出头来不慢不紧地问道。   他双眸里仿佛装了天上繁星,在朦胧夜色中闪耀起来,眉端那颗痣虽淡,但显得他俊美平和。   但他下一句瞬间把这种假象打破。   “大晚上的鬼哭狼嚎些什么!”怒气冲冲又迫于此情此景而压低了声音。   承宁顿时禁声,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的身形越来越远,慢慢的在巷子口消失不见。 第六十四章 发现奇怪   离那日回城途中遇险已过了几日,李明韫终于把画画好,装起来派人送去了京城,   这花绥堂春景她画了又画,问过春雨秋晴,问过父亲母亲,还问过月梧,可谓是用尽了心思。   当然,她也需借此打发时间。   她让薛衍去秦府查探,至今没有发现什么,但秦如欣近日没有出府,这本身就是不寻常的事情了。   因为秦如欣一向爱出门,去买首饰,去找别的小姐,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躲在府中。   而齐府,也没派人过来传消息。   事情仿佛陷入了僵局。   “小姐。”春雨掀了帘子进来,面上笑盈盈,“薛护卫来了。”   李明韫放下手中的笔,抬步走了出去。   “是有何发现吗?”她问道,又走进了两步。   薛衍答道:“属下在秦府外探了几日,并未发现那秦如欣出府,只不过今日细细想来,觉得那秦府别的地方有些奇怪。”   别的地方,奇怪?   李明韫疑惑看着他。   “秦府白日里,进进出出很多人,那秦家少爷前几日总是会带着几个人出门,而这两日却不出府了。”薛衍说道,“昨天夜里属下守在秦府门外,见一个人偷偷摸摸从后门出去,像是要去做什么。那个人,是跟在秦家少爷后头的小厮。”   还有这样的事?   意思就是,秦家少爷突然改了习惯,白日并不出府,但派他的小厮半夜出去?   李明韫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秦策很奇怪了?”   秦策是秦如欣的哥哥,她虽没见过他几次,但对他印象着实不好,总感觉他为人轻浮,举止作风都不入流。   即使每次秦策看见她就笑,她都觉得那笑里藏着不怀好意。   薛衍点头。   李明韫抿了抿唇,斟酌一下道:“既然你觉得他有点问题,那若是这两日再发现这样的情况,你就跟过去看看,至于秦如欣,她总归跑不了的。”   薛衍应声是,恭敬行一礼后离开。   春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住地赞叹:“小姐,薛护卫人真好,武功也好,相貌也好。”   李明韫哈哈一笑。   “你说得对。”她说道,“我常听见府里的人议论呢。”   每次只要是薛衍经过的地方,都能听到一些小小的带着惊喜和崇拜的嘀咕声。   他才来府中不久,但是府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   春雨也羞涩地笑了:“长得好看的人很讨别人喜欢嘛,小姐您也是这样啊,您一来府上,大家都喜欢小姐您呢!”   好像是这样的没错。   李明韫弯弯嘴角。   院门口秋晴和冬雪各抱了小灰和小白走进来。   秋晴见到她在院子里大喊道:“小姐,七少爷回来了,请您去园子里玩呢!”   “还有王家小少爷。”冬雪在一旁补充道。   原来是王遇来了呀?   李明韫笑笑点头:“我许久没见到他了,这就过去。”         自上次挨打后,王遇在府中修养了两日便开始用功读书。   每日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即使看书犯困也坚持坐得笔直。   虽然最后没什么大用。   每当他想顽皮一下,王大老爷就慢悠悠地在旁边提醒道:“十一,你上回说的话”   这句话如同咒语一般,一传入他的耳朵里,他就有了精神。   今日,趁着学堂夫子下堂早,他立马拦住了李明维,说要去李府找仙子姐姐玩。   “你怎么总是要来找我姐姐!”李明维拔高了声音嚷嚷道,“你自己没有吗?”   他把王遇一推,王遇后退两步躲过。   “仙子姐姐都说我可以来找她!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王遇的声音比李明维还要大,吵得刚走过来的李明韫下意识地顿住脚步。   小孩子就是有活力啊。   她笑了笑,等王遇的吵闹声停下再过去。   “仙子姐明韫姐姐!”王遇激动地跑到她身边,仰着头说道,“好久没见了,我特意过来找你玩。”   还不到半月,怎么就好久没见了。   李明维撇嘴,对于他这种无耻的行径很是不快。   “姐,王遇在学堂打了我!”他气愤地随意攀咬,“还拦着我不让我回府!”   “谁打了你!”王遇回嘴,“你还推了我呢!”   这是在相互告状吗?   李明韫哈哈一笑。   “不要吵架。”她说道,“你们两个人和睦相处,不好吗?都是一个学堂的,你们是同窗,是朋友。”   王遇点头,眼睛闪闪:“明韫姐姐,我和李明维是朋友,我不会再和他吵架了。”   话语真诚,表情乖巧得让李明维差点都不认识王遇了。   他撇撇嘴,闷声应是。   附近有个宽大的八角亭,檐角处缠绕了细细的藤蔓,几朵小花嵌在其间,为此增添了一抹璀璨。   亭子中间置了一张石桌,上面摆了新制的茶具。   他们走到亭子里坐下,王遇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身边的事情。   “我大侄子比我小一岁,怎么都不愿叫我十一叔,我就把他教训了一顿”   “他哭着去找我大哥,我大哥也把他说了一通”   “我十哥给我写信,说府上没有我着实不好玩,让我去京城找他”   “仙明韫姐姐,你知道我十哥的爹是谁吗?”   他眨着眼睛问道,表情期待又崇拜。   李明韫点点头:“是王大将军。”   王大将军王天肖,王府的五老爷,如今位高权重,手握重兵,连当年平定北疆的定国公都难以与之相比。   “对!我五叔可厉害了。”王遇骄傲地笑起来,“他最喜欢我了,比喜欢十哥还喜欢我,去年我去京城,他都想让我留在京城呢!只不过我想到我爹和我娘日夜念着我,便回来了。”   李明韫弯弯唇。   王遇这孩子的确讨人喜欢。   “明韫姐姐!”王遇好像能听到她的心声一样,忽的大喊她的名字,期待地问道,“你也喜欢我吧?”   “谁喜欢你!”李明维终于忍不住了,横眉怒道,“我姐姐才不喜欢你!”   王遇被他的话气得瞪圆了眼。   “李明维,你为何总要跟我作对!”他握着拳头说道,“我是问明韫姐姐!”   又要吵起来了   耳朵被吵得嗡嗡直叫,李明韫索性站远了些。   “不要吵架。”她重复着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吵的呀?明维,之景,你们都别吵了。”   声音小且柔和,但两个人很听话地住了口。   王遇跑过来摇李明韫的衣袖。   “明韫姐姐,你到我府上玩吧,我府上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他要把仙子姐姐带回自己府上,那样就不会听见李明维讨厌的声音。   “谁”被李明韫的视线一瞥,李明维只好闷闷不再说话。   “今日太晚了。”李明韫指着逐渐变暗的天色,“下回吧。”   “那明日呢?”王遇坚持地问道。   李明韫摇头一笑,摸摸他的头:“明日我过生辰”   李府和王府年长一辈的人一直没有交集,所以并未发帖子。   李明韫考虑到王遇,跟父亲母亲提过这件事,母亲倒没说什么,只是父亲似乎并不愿意   她想不明白,几十年前的旧事,要牵扯到几辈人吗?   那样岂不是永无休止。   明维和王遇如今虽总是吵闹,但她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成为朋友了。   那样做,对明维不公平,对王遇也不公平。   “你来玩吗?”她说道,“明日我派人来接你。”   口头上的承诺,只对小孩子有用,她既要请王遇,就该向王家展示自己的诚意。   王遇激动地跳了起来。   “好!”       第六十五章 生辰   李府高墙内,丫鬟小厮从一大早就忙来忙去,脚步声、交谈声混杂,但布置又是井然有序。   三小姐生辰是今年府里头一件大事。   距离上一次大摆筵席已经过去许久,府里都有些冷清了,所以这一次,李府要热热闹闹地办上一场生辰宴。   府门外已经停了几辆马车,都是李家的旁支,特地先来李府,为今日之事做准备。   李府三夫人秦氏身子不好,心有余而力不足,四夫人聂氏又是个不会管事的主,沉迷于琴棋书画,所以府内的一切事宜都得由二夫人陈氏来办。   今日事情太多,恐出了差错,陈氏便请了她们过来帮忙招待客人。   内院里。   李明韫一大早就被春雨唤了起来。   今日她穿上了亮眼的衣服,海棠红的烟罗衫下面一条藕荷色的烟纱散花裙,裙子边角绣了细碎的金线。   她发髻上戴了一朵绚丽的珠花,白净的脸上秀眉微扬,杏眼含波,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春雨和秋晴都不自觉地“哇”了一声,眼里惊艳又赞叹。   人间仙子,名不虚传啊。   “小姐,您是整个光州最好看的!”春雨笃定说道,“任何人都比不上您呢!”   秋晴哈哈笑了。   “春雨姐姐,上回我也听你这样夸过薛护卫,那问你一个问题,小姐与薛护卫相比,哪个更好看?”   男子跟女子也需要比吗?   春雨瞪她一眼,见她表情满是戏谑,立马扑过去捂着她的嘴。   “今日你就乖乖做一个哑巴好了!”她气愤道,“一开口就不是什么好话!”   “哈哈”秋晴的笑声从指缝间流出。   李明韫无奈一笑,何止是明维和王遇,连她身边的人都喜欢拌嘴呢。   “去找娘吧。”她说道,“此时她定在屋里。”   春雨和秋晴应声是,相互做着鬼脸。   一路走过,接连听到一排排丫鬟的施礼声,她们手端托盘,发髻戴花,面露微笑,十分有序地在各个地方穿梭。   屋檐上的灯笼高高地挂着,比昨日还多了几个,檐角的普通灯笼换成了精致的花灯,灯壁上绘了喜庆的图案。   都是母亲亲自挑选的。   李明韫看着眼前一切,心里十分温暖。   陈氏院门口,白蕉在那翘首以盼,看见李明韫过来了,忙迎上去。   “三小姐,您快些进去吧。”语气有些焦急。   李明韫点点头,抬步往屋里走去。   后头春雨和秋晴自觉的走到屋门口停下,和同样停住脚步的白蕉一起等待。   清脆珠帘声响起,但此时并不悦耳,屋子里的气氛也并不像外头那么轻快。   陈氏坐着靠椅上,手里捧着一枚玉佩神情悲切,直到李明韫走到她面前,她才从恍然如梦中清醒。   “韫儿,你来了。”她说道,试图掩住话中的哀伤。   李明韫抚了抚陈氏的肩膀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每次母亲拿出这枚玉佩,都会难过。   这是遗物。   母亲有个妹妹,在外祖父一家去往闽州路上被山匪杀害,这玉佩,是她留给母亲的唯一一件东西。   虽不知为何今日母亲把玉佩拿出来,但已经如此,她也只能安慰母亲。   陈氏对她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杏眼。   “韫儿。”她说道,声音柔和,“你和我那妹妹很像,她眼睛也是这般明亮又好看”   “每次见到她,就感觉看到了天上的星星”   李明韫坐下:“娘也是如此。”   “不是的。”陈氏摇了头,“大家都说你和我有些像,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我妹妹”   “你和她很像,但性子不同。我妹妹最顽皮,敢上树,敢下河,还会教训坏人,别人不敢做的事她都敢”   “那时院里有颗柿子树,每到柿子成熟期,她都和大哥一起爬上去,即使父亲在下面骂她也还是固执地要去摘”   她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即使那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美好。   因为那些人,都死了   李明韫看着陈氏目光恍惚。   母亲,承受得太多太多,她很坚强,因为换作是她,不一定做的比母亲好。   最亲之人的噩耗一个个地传来,她会崩溃的,她不能没有父亲母亲。   “韫儿。”陈氏回过神来,抹掉眼里的哀痛,“今日是你生辰,娘不该如此。”   她深呼吸几口气。   等慢慢平复心情后,她扬声朝外边喊道:“白蕉,让人把东西抬进来。”   外边守着的白蕉应声是。   不一会儿,她带了两个穿着布衣抬着一个大箱子的小厮进来,小厮把大箱子往地上轻轻一放,然后施礼退了出去。   “娘,这是”李明韫迟疑了一下,说道,“是二哥送的吗?”   陈氏点头一笑:“是啊,东西昨日就到了,只是你二哥在信上千叮咛万嘱咐,说定要等到今日在给你。”   她站起来拉着李明韫走到箱子处。   “韫儿,快来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你二哥神神秘秘的,娘也很想知道他究竟送了什么宝贝。”   白蕉把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阔然出现在眼前。   是一块大大的像山石般的玉,质地纯良,色泽鲜艳,中间有一处倾斜的地方,下面是一个圆潭,若是有水流下来,会像瀑布一样壮阔。   这礼物很是新颖且贵重。   “是玉石瀑布!”李明韫眼睛一亮,惊喜道,“我很喜欢。”   这玉石瀑布她只听说过,但从未见过,之前她在给二哥的信上提过一句,没想到二哥就把这东西给找来了。   “还有信呢!”陈氏笑着说道,“我”   “夫人,三老太爷府上的刘婶子遣人过来请您去厅堂呢!”   剪月从外头走进来禀报。   看来是有客人来了。   “好。”陈氏点头应道,又对着李明韫说,“那信让白蕉给你,娘有事先去内厅了。”   说完她带着剪月一同离开。   “信在哪?”李明韫笑道,“我自己去拿。”   “在里面多宝阁中间那层的黑色盒子里。”白蕉答道。   那盒子是专门放信的,李明韫知道在哪。   她走进内室,角落的熏香盒传来缕缕清香,一丝细烟飘飘而来,又无半点踪迹地消失。   室内宁和安稳,闲适寂静。   红漆多宝阁上,左边放了一个大青花瓷瓶,右侧堆放了几轴画卷,是父亲的画作,中间是大大小小的瓷器和木盒。   李明韫踮起脚尖去抓那个黑色木盒,轻松把它拿下来之后,她打开盒子,把最上面的那封信取出来。   信上的“吾妹亲启”四字,是李明邺的字迹。   她笑了笑,想把盒子重新放回去,刚抬头便看见最上面一层有样东西露出一个角,好像是一幅画卷。   又是父亲画的吗?   李明韫伸手够着那画卷,没想到一个不小心,画卷扫着旁边的两个木盒一起落下。   此起彼伏的落地声突兀地响起来。   在外头的白蕉慌忙跑进来问道:“三小姐,发生何事了?”   李明韫摇头,话里带着歉意:“我不小心碰倒盒子了。”   说完她跟着白蕉一起,弓下身子去捡从盒子里掉出来的东西。   都是些珠宝首饰,颜色鲜明,十分亮眼,只不过,她从未见过母亲把它们拿出来。   那副画卷此时已展开在不远处,上面一块和田暖玉安静且乖巧地躺在画上。   李明韫顺着视线看过去,画卷上的图景清晰可见,倒映在她墨色的瞳孔中。   这是一片广阔的大地,身材瘦小全身被黑色斗篷裹着的女子立在其中,后边跟了个竖着高马尾穿黑衣带佩剑的男子。   两人面容虽小得看不清楚,但整体能感受到他们的风光恣肆。   他们是谁啊?   李明韫边疑惑边把画上的暖玉拾起来,无意间摸到了玉上刻有小字。   她把玉翻过来一看,上面是两个端正的字。   归辞。 第六十六章 归辞   “归辞”   李明韫喃喃道,“归去来兮辞是吗?”   白蕉对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小姐,这里面的东西夫人说不能在外边提起,您莫要说出口了。”她谨慎说道。   “为何不能提?”李明韫抬眸看向她,眼里疑虑更甚,“我娘跟你说了这是什么意思吗?我都不知道有这东西。”   在外边不能提?提了会怎样?   白蕉摇头:“婢子也不知,是上回夫人拿出这盒子看时,婢子多嘴问了一句,夫人才告诉我的。”   夫人说谁都不可以说,但如今小姐已经知道了,她只能把夫人的话告诉给小姐,免得小姐不知,在外头无意说出来。   李明韫“哦”了声,把玉放回盒子里,指着画问道:“那这个呢?这是谁画的?”   “婢子也不知。”白蕉还是摇头,“这画是前两日打扫屋子的时候夫人翻出来的,本来想烧掉,但又有些舍不得,就放着了。”   画得这样好,烧掉多可惜。   李明韫把画卷起来,递给白蕉:“若是下回我娘要烧了这画,你就跟娘说,把这副画给我吧。”   白蕉应声是,把东西都收好重新放回了多宝阁上。   李明韫带着满肚子疑虑出了屋子。   归辞?   归去?辞别?   究竟是什么啊?   一般玉上刻着的字都是人的名字,这会是别人的名字吗?   那归辞   她眉头微皱,身后跟着的春雨和秋晴不由好奇。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秋晴问,眨着闪亮的眼睛。   她今日穿的更是喜庆,粉衣粉裙,头上扎了两个小髻,脸上涂了红脂粉,特别像年画里的童子。   李明韫思绪冷不丁被脆生生的询问给打断,她看向秋晴愣怔片刻,突然“噗”的笑了出来。   “秋晴,你这是”她一路上都在思考,连秋晴变成这样都不知道。   “小姐!”秋晴跺跺脚有些羞涩和不高兴,“您笑话我!这些都是方才春雨和白蕉姐姐抹的,我才不愿意呢!”   “你别扯谎!”春雨捏了捏她圆嘟嘟的小脸,“是你自己要玩的,我们只不过是看不下去帮你一把!”   “才不是!”   秋晴反驳,又擦着自己脸上的脂粉。   李明韫抓着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   “不用擦掉。”她笑着说道,“这样很可爱,我方才只是太惊讶才笑的,不是觉得你这样不好看。”   这样一番话进入秋晴耳朵里,如蜂蜜一般甜滋滋,让她感到万分喜悦和舒适。   “那我今日就要这样了!”她蹦了起来,“小姐生辰,我作为大丫鬟,看上去也该喜庆才行!”   春雨哈哈大笑,直夸她说的是。   气氛轻松起来,李明韫把疑虑放下。   今日是她生辰,还有大把的事要做呢。这样的事,对于她来说,也不重要。   若是实在想知道,她可以问母亲。   李明韫穿过园子,见众人虽忙忙碌碌,但看到她皆欢喜地施礼。   “姐!”   角门处,李明维带了平喜快步走来。   平喜跟着唤了声小姐,目光看向后面,不由得“咦”了声。   李明维急忙给他使眼色,把他的头掰正。   “姐,平喜他是以为我还在后头呢。”这是他蹩脚的解释。   李明韫“哦”了声,挑眉道:“那四哥是不打算回府了是吗?”   “对。”李明维点头,“四哥说今日书院忙,走不开,让我代他替你问好。”   眨着的眼睛满是真诚。   “是挺忙的。”李明韫含笑幽幽地开口,“忙着跟比他小的人捉迷藏呢,四哥年岁再大也是小孩子。”   “姐!你真厉害!”李明维夸张地说道,“四哥就喜欢玩这个游戏!”   “你这小子。”   角门处传来李明尧咬牙切齿的声音,随即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你到底跟谁一伙的?”他说道,拍了李明维的头两下。   “和我姐姐。”李明维灵活地后退几步,“再说,我没说错啊,四哥,你不就是喜欢这样玩吗?方才你也是这样吓唬我的!”   他说完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李明韫哈哈大笑。   估计被四哥吓得够呛!   四哥都能把一只乖顺的猫吓得炸了毛。   这件事,是她亲眼所见。   那是四婶养的猫,安安稳稳地睡在四婶怀里,结果四哥突然出现大叫一声,四婶没被吓到,倒是把那猫吓着了。   因为这件事,他还被四婶狠狠地骂了一顿。   李明尧扬眉笑道:“我那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看见我,你们高不高兴啊?”   “今日书院还有课,我是特意跟邵夫子告了假回府的。”   “瞧瞧你四哥我,多么关心你啊!”   李明韫笑着说是。   “四哥能回来,我很开心。”   “对了。”李明尧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这是议泽哥给你的。”   说完又冲她挑眉一笑,“看看,我为你找了这么一个好哥哥,你就偷着乐吧!”   李明韫接过盒子。   “那四哥你的呢?”李明维在旁边嚷嚷,“你怎么没有准备?我都准备了一只”   突然念头一闪,他急忙捂住嘴。   怎么就差点把这件事给说出来了。   李明尧哈哈大笑。   “一只兔子?一只小猫小狗?”他指着李明维肆意嘲笑,“你们小孩子最喜欢这些小动物,中看不中用。”   “才不是呢!”李明维反驳,“是鹦鹉!会说话的鹦鹉!”   这下真的把礼物给说出来了。   李明维气得涨红了脸,拖着李明尧去往外边跑。   “我再去准备一个新的!四哥,都怪你,你得陪我一起去”   “少爷,等等我!”   吵闹声逐渐消失,仿佛他们从未来过。   李明韫:“”   一时无言。   春雨抽抽嘴角,上前提醒道:“小姐,我们还是直接去夫人处吧,省得她等下要派人去叫您。”   李明韫点头。   她的生辰宴,定会有许多叔伯婶母等长辈前来,她得去见礼问安。   进了角门,往前走一段距离,便是一条长廊。   廊沿上,藤蔓已经被拔得干净,整个梁上都显得空阔又寂静。   这条长廊同样挂起了花样各式图案繁多的七彩灯笼,风吹动树木,但灯笼却俨然不动。   几个小厮各搬着一个大箱子走来,他们看上去很急,但由于箱子过重,又走得很吃力。   李明韫看到最后面的一个小厮额头上都冒起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涨得通红的脸上流下来。   那小厮看起来老实又憨厚,一张脸扔到人群中也不起眼,属于见过就忘的类型。   “三小姐。”   他们已经走到李明韫跟前,咬着牙艰难地行礼。   李明韫点头,随即走偏两步给他们让个路。   小厮们又缓慢地搬着箱子往前走去。   可能是箱子太重,最后面那个长相憨厚的小厮一时没走稳,“砰咚”一声,箱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箱子的锁很坚固,因此并没有被摔开,但里面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吓得所有小厮当场白了脸。   “三小姐,饶命啊!”那小厮慌忙跪下,表情惶惶欲泣。   其他小厮也把自己手里的箱子放下,很为自己的同伴担忧。   “里面是什么东西?”春雨皱了眉问道。   “是秦府先送来的礼。”小厮连连磕头,身体颤抖。   李明韫走上前来,移了移这箱子道:“听这声音,应是珠宝之类的。”   “若是太重,下回便两个人抬,不要逞强,万一里面是瓷器之类的,岂不是都碎了。”   小厮们连声应是,急忙把箱子搬起继续走。   “小姐,是秦家送来的!”春雨愤愤说道,“才不要他们的。”   “就是摔了才好呢”秋晴也很生气。   “莫要说了。”李明韫打断她们。   秦家是三婶母家,好歹也该顾着三婶的面子,万一被人听见不好。   两人只好闭了嘴。       第六十七章 待客   李府大门口,热闹非凡。   两旁已经停满了马车,还陆续有人乘车前来。   李管家吩咐府上小厮领着各家的车夫将马车停在巷子口。   “李管家,这是东街吴家的贺礼”   “李管家,那是刘家的马车”   “李管家,这箱子该抬往各处”   众多繁杂之事一口气砸了过来,若是旁人就该忙得晕头转向了,但李管家依然安排得有条不紊。   “给李各,让他记下”   “你去请他们过来”   “这个抬到后院”   门童听着李管家各种指示,眼里的仰慕更加浓烈。   李管家真是厉害啊。   怪不得二老爷把这迎客之事交给李管家,而不是给纪管家,看来二老爷果真有先见之明。   之前老夫人故去,府里办丧事是纪管家打理的事务,就没有如今这般有条理了。   “应才。”一位中年男子携了家眷步入台阶,拍拍李管家的肩,“许久不见,越发稳重了。”   说完他爽朗一笑,他身边的夫人也掩嘴笑了。   这是刘家老爷刘华印,刘议泽之父。   “哪里哪里。”李管家谦逊笑道,恭敬拱手,“刘老爷,请先移步大堂,我家老爷已等候多时了。”   刘华印点头,由小厮引着抬步迈入门槛。   李至淮此时正在大堂待客,近日府衙着实忙碌,他已几日没闲留在府,可今日是韫儿生辰,他再怎么样,也该留下的。   且那案子已经安排人手去查,如今要做的,就是等人查明。   “四弟。”刘华印一进大堂便看见了李至淮,忙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李至淮一愣,再温和一笑:“二哥。”   自小一起长大的人总爱称兄道弟的,李至淮和刘华印相互之间的称呼便是由此而来。   只不过后来各自都有事,且李志淮去了外地,他们之间的来往便少了许多,以至于李至淮听到这称呼有些发愣。   “四弟,以前我们说要做一家人,如今我们真的是一家人了。”刘华印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李至淮疑惑地“哦”了声,问道:“二哥从何说起啊?”   心里却是怀疑。   他也有个儿子,难不成   二哥那孩子也不错,不比齐家孩子差,而且最重要的事,二哥家没有人不喜欢韫儿。   嗯,是挺不错的。   李志淮在心里暗暗想着,却被刘华印接下来的一番话打破。   “我家议泽写信来,说你家女儿是他妹妹,所以,你女儿也就是我女儿了!”   刘华印说完,又笑呵呵地拍他胳膊。   李志淮满腹疑虑。   什么韫儿就是他女儿了?是义女的意思吧。   那看来是自己误会了。   他“哦”了声,心里索然无味,只能自我安慰。   也罢也罢,多个关心韫儿的人也不错,若是以后有人敢欺负她,都得掂量掂量她身后众人的份量呢。   刘夫人也找到在内厅待客的陈氏,和她说起了这件事。   “这很好啊。”陈氏含笑且欢喜地拉了她的手,“韫儿多个这么好的哥哥,我求之不得呢。”   两方人对这件事都很满意,连关系都比以前更亲密了些。   以至于李明韫进入厅堂,来到刘议泽的母亲跟前,还有些恍然。   对了,她唤刘议泽为议泽哥,方才还收到了他的礼物,只不过,她并未想到议泽哥还告诉了他父母,   心里有些羞愧,因为她并未把一件事放在心上,可议泽哥却是真诚待她。   “韫儿,叫干娘。”陈氏笑盈盈在她耳边提醒道。   李明韫行一礼,真诚地唤了一声“干娘”。   刘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手:“好孩子。”   旁人见此,都抚掌叫好。   厅里越发热闹起来,笑声不断。   此时又来了几位夫人,李明韫被拉着去向她们见礼。   其中有一位,是秦如欣的母亲张氏,而秦如欣,并没有来。   “韫儿,快来让舅母瞧瞧。”   张氏笑着冲她招手,她体态丰腴,穿金戴银,贵气得有些夸张。   “舅母。”李明韫施一礼,举止贴切且温和。   “真是好孩子。”张氏摸摸她的肩。   陈氏环顾四处,不免好奇:“如欣呢,她为何没来啊?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一听秦如欣这个名字,张氏就拉下了脸。   “如欣那孩子真不让人省心,这几日不知怎么的病了,如今在府中养病呢。”她说道,拉着李明韫,“还是韫儿好,乖巧又懂事,我若是身边有韫儿这样的孩子,那可真是享福了。”   说罢还叹了口气。   陈氏安慰她:“亲家嫂莫要为此事烦忧,我看啊,如欣也是个好孩子。”   “是啊。”李明韫含笑点头附和,又问道,“如欣姐病了,可是上回去花绥堂经了风?那日日头虽盛,但风也很大。”   “许是如此吧,反正那日之后就奇奇怪怪的。”   张氏不想再提自己的女儿了,对她们摆摆手,向那边的夫人们走去。   众夫人相聚一堂,敞开了心怀说着自己儿女的事,那边男客也是畅谈声不断。   府里热闹且融洽。   陈氏左顾右盼,不时看向门外,李明韫拉了她的手,低声笑道:“娘可是在等虞伯母?”   “是啊,为何她还没有来?前些日子我们还说好了。”   “娘莫急。”李明韫说道,“虞伯母定会来的。”   她猜到因为杀手一事,齐家可能会打消来李府的念头,所以早早的派了人去请。   还有王家也是。   昨日傍晚父亲一回府她便说了那件事,既然王家肯让王遇来李府,那就说明,他们是有交好的打算,父亲思虑片刻,还是同意了。   她隐约觉得,父亲对王家的疏离,并不是因为祖上的恩怨,而是他本人的原因。   因为父亲并不是蛮不讲理迂腐不化的人,不可能因为几十年前的事情,而对王家有这样的态度。   只不过她目前还不知道什么缘故。   陈氏点点头:“你帮我看着点门口,若是来了就和我说。”   李明韫应声是,看到母亲被两个夫人拉着说些什么话,还不时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她狐疑不解。   她们是在和母亲说她吗?   她有什么值得她们谈论的地方?   周围的目光看着她时都成了赞赏,好像她是个众星捧月之人。   好不真实。   她正想着,听见外边有些喧闹。   “咦,王家怎么来人了”   “王家大少夫人来李府”   “真的假的啊”   顷刻间,切切索索的说话声响遍整个厅堂,外面的大堂和内厅都是一阵骚动。   众人慢慢地站在两边,中间空出一条路。   一位美妇被几个丫鬟拥簇着进来,她身穿橘撒花金丝长裙,外套了一件镂金百蝶穿花对襟,丰润的脸蛋笑容盈盈。   这是王家大少夫人苏氏。   “明韫姐姐!”   跟在苏氏身后的王遇兴奋地跑到她跟前眨着亮眼喊道。   李明韫笑着应声。   苏氏走上前施礼道:“李夫人。”   这是对长辈该有的礼节,即使是地位更高的王家人也不例外。   真懂礼啊。   周围人都不住地称赞。   明明两家都要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结果今日,王家大少夫人却亲自前来参加李家三小姐的生辰宴,如此可见王府对此事的重视。   “快请起。”陈氏笑容满面地去拉她,打量几眼后赞道,“真是个标志的人啊。”   苏氏温婉一笑,看着李明韫道:“三小姐才是真的标志人,我这小叔子夸她是仙子呢。”   她应该与王遇关系很好,话里的亲切与宠溺之意让人一听便知。   仙子吗?   陈氏闻言一愣,又恢复了和熙的笑。 第六十八章 宴会   “明韫姐姐!”   王遇清脆地呼喊她的名字,并拉着她大声说道,“我准备了生辰礼物送给你呢!”   说完他冲门外喊道,“九墨,把东西抬进来!”   大家都好奇地往外边看过去,只见几个小厮咬着牙把一个大箱子抬了进来。   箱子跟人差不多高,且十分笨重,放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这里面是什么啊”   “看上去不一般呐”   议论声接二连三地出现,人群逐渐又沸腾了起来。   大家好奇又期待地看着箱子,都在猜测里面装了什么。   “那么大的箱子”   “里面是器皿吧”   “上回我在铺子买了个大瓷瓶就是这么大”   “可能是金山”   王遇故作高深地像个大人一样摆摆手:“都不是。”   他说道,话语骄傲:“这礼物是我先前从京城带回来的,这里都没有呢。”   小孩子都有这种心态,认为自己的东西是最好的,是独一无二的,但此刻大家都心知肚明,王家小少爷都这样说了,那定然是真的好。   “王小少爷,可否容我们一观呢?”有人笑着问道,表情和平却带了几分期待。   王遇点点头,给九墨递了个眼神,九墨便对其他小厮挥挥手。   一小厮从侧面打开两把固着的锁,紧接着,听到几声“啪嗒”,箱子徐徐打开,沉闷声响了一瞬停下,里面的东西闪闪亮亮,映在人的脸上,只觉得金碧辉煌,光彩夺目。   这是一盏诺大的花灯,足有外形方方正正的,灯壁是用上好的琉璃所做,泛着七彩光芒,其中镶了色泽圆润的金玉,刻上了仙子撒花之盛景,花梨木灯架上雕了细细的花纹,如果不是能工巧匠,怕是雕不出这样清晰的纹理。   花灯里隐隐可见圆而大的灯芯,但它此时的作用好像是摆设,因为没有灯芯,这展花灯依然如点亮的万千灯火一般,发出耀眼炫目的光芒。   “真好看呐”有人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大家不约而同地点头,眼里惊艳十足。   王遇兴致勃勃地拉了李明韫到花灯旁,他高声说道:“明韫姐姐,我觉得上面的仙子就是你呢!你喜欢吗?”   他可是在府里寻了好久,才找到这样贴合仙子姐姐的礼物。   “我很喜欢。”李明韫含笑说道,“谢谢之景。”   王遇乐滋滋地笑了,毫无传闻中的嚣张跋扈之态。   在座几位孩子被王遇欺负过的夫人皆是一脸震惊。   莫不是她们家孩子说谎了,王家小少爷哪里是那样随意欺负人的人呢。   瞧瞧这孩子,多么乖巧啊。   倒是她们自己的孩子,还总是吵吵嚷嚷地不听话。   苏氏也忍不住一笑。   “十一很喜欢三小姐呢。”她说道,语气轻柔。   王遇坦荡荡地承认:“是啊,我是很喜欢明韫姐姐,我以后还要娶明韫姐姐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掩嘴笑了。   都说童无忌言,小孩子果真是什么话都说啊,娶亲这件事能随便说吗,这可是一件大事呢。   小孩子也就罢了,说几句转头就忘了,若是成年男子这般说,可就要为此事负责了。   “莫要胡说。”   苏氏嗔怪地摸了摸王遇的头,示意他别再说话。   “我家十一很喜欢三小姐,才说出这样的话。”她对着陈氏和李明韫解释,面露歉意,“望夫人和三小姐不要见怪。”   秦夫人张氏呵呵笑了。   “韫儿人好,喜欢她的人也多,大少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秦家姑奶奶嫁去了王家,两家便是亲家,张氏自然要帮她说话。   陈氏也摇摇头:“小孩子嘛,真性情,喜欢什么就说什么,无事。”   谁没有个小时候,她小时候还想嫁给邻家哥哥呢,最后不也没嫁。   更何况,她和齐夫人已经达成了共识,若韫儿同意,那和齐家的婚事便先定下。   这件事被大家一笑揭过,没有人当回事。   虽说如今两家有来往了,但就这样成为亲家,谁都不会相信。   当然,大家也不愿意相信,因为若是如此,她们家的儿子哪里还有机会娶李三小姐呢。   李三小姐可是个香饽饽。   众人目光又从花灯落到一旁静然立着的李明韫身上。   李明韫不知所以,乖巧地站在陈氏身后。   时辰已经过半,宾客差不多来齐时,齐夫人和齐苒终于来了。   她拉着陈氏连连表示歉意。   “府中有事耽搁了,陈妹妹莫要怪我。”她说道,看向李明韫,“韫儿,今日你生辰我也该早些过来的。”   李明韫摇头一笑:“伯母,无事,您来了就好。”   她还真怕虞伯母不打算来了。   一旁的齐苒温和对陈氏施一礼:“伯母好。”   “好孩子。”陈氏拉她的手,又对她们两个说,“快随我来吧。”   宴席开始,客人们前后脚来到院里的大宴厅入座。   李明尧和李明维此时也走了进来,神神秘秘地坐在角落,王遇见此,也跑去了他们身边。   “你来了?”李明维轻瞥他一样,“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怎么可能!”王遇拔高了声音,“明韫姐姐生辰我当然要来!”   声音吵得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对他们指指点点地笑。   “小孩。”李明尧捂着他的嘴恐吓道,“你若再吵,当心你明韫姐姐把你扔出去。”   “才不会呢。”王遇嘀咕后,不再说话。   下人们从门口鱼贯而入,手里端个各式各样的盘子,里面摆放了琳琅满目的菜式。   坐着的人们相聚一堂,言笑晏晏,相互叨着闲话,好不热闹。   宴席还未结束,外面突然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李管家带了几个神色木然的士卒进入大家的视线。   “老爷,是府衙的事。”李管家走过去低声说道,“您怕是得先过去。”   看来是那案子有进展了。   这种事情,拖不得。   李志淮点点头。   “诸位,今日实在抱歉,不能陪你们喝得尽兴。”他拱手一礼,“先给大家赔罪,李某失陪了。”   “李大人有事便先去吧。”有人豪气地挥手,“你先忙,我们随意。”   说罢喝了一杯酒。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对于主人不在并不介意。   总归还有李夫人在呢。   陈氏走上前:“老爷,你先去吧,这里有我。”   这时候已经不再在意两人闹口角的事了,在正事面前,其他都是无关紧要。   李志淮神情一暖。   “辛苦夫人了。”   他带着几个士卒疾步离开。   看来事情还不小。   有些人在心里想,莫非是光州出了大事?   有听说过的人干脆就说出来了。   “好像是孜县有人不见了”   “听说是前几日的事”   “还是赶紧找到吧”   孜县女子失踪一事,并不是人尽皆知,即使这些天孜县县衙因为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但传到光州,只不过是凤毛麟角,不值一提。   大家低声猜测了一会儿,便继续吃起菜来。   李明韫低头沉默。   “韫儿,别难过。”陈氏拍着她的背。   她以为李明韫因为李志淮离开而有些沮丧,忙安慰她道,“你父亲忙完就回府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再过一个生辰宴。”   “娘,那我呢?”李明维凑过头来,对她的话有些疑惑,“我不是一口人吗?”   陈氏:“”差点忘了。 第六十九章 他说他姓周         “三小姐。”   趁着虞氏和陈氏和几个夫人说话说到兴头,齐苒走到李明韫身边的空位子上坐下。   李明韫含笑回应。   两人坐在一边,低着头的样子在旁人看上去好像在说姐妹间的悄悄话。   “三小姐,我已经排查出前些日子进了我二妹屋里的可疑之人。”她说道,声音越来越低,“除了我二妹院里的几个丫鬟还有杂役房的两个丫鬟,如今我已派人挨个问话,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   她说的很笃定,且面上坚定不已,给人信心,若是旁人也就信了,可李明韫却相信不了。   不出她所料,齐大小姐根本就没把怀疑放在秦如欣身上。   “只有丫鬟们进了二小姐屋中吗?”李明韫好奇地眨眼,“还是说,别人都不可疑?”   她问的巧妙,齐苒也没细想,便说道:“还有两人,不过她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两人是她表妹和秦小姐。   她与表妹相处的时间更长,知道表妹的秉性,自然不可能怀疑她,至于秦小姐,二妹断定她绝对不敢这样做。   她问过原因,才得知秦小姐心悦三弟。既然是这样,那秦小姐定然没有害二妹之心。   李明韫“哦”了声。   “大小姐,我有一疑问。如果簪子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偷了,为何会在那杀手手里呢?一个丫鬟,总不会买凶杀人吧?”她循循道,打破另一种可能,“若是有人让她那么做,那她是不是该考虑吃里扒外的后果,她背弃的是齐家,在光州,又能有几家能与齐家相比呢。   齐苒一愣,垂首凝思。   “三小姐,你是说”她犹犹豫豫。   齐家是光州大户,比齐家地位高的也就那么几户,且齐家与他们关系都不错,他们犯不着做出这样的事,所以丫鬟们也难以被他们驱使而偷簪子。   那除了丫鬟只有表妹和秦小姐了。   她叹了口气。   “我不想怀疑我表妹和秦小姐,她们和我二妹关系很好,若是被她们察觉我的想法,定会寒了她们的心。”   这是一个善良的人,只不过有时候善良错了地方。   李明韫看着她水润的眼睛,稍稍妥协一步。   “你回去再让齐二小姐好好想想,她有没有可能被人不喜,或者是言语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人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把这罪名安到她身上。”   “还有,那大牢里的人是杀手你也知晓,雇杀手既要有钱财也要有门路,大小姐,你再好好想想吧。”   虽然那杀手如今咬死了自己是被齐二小姐的首饰收买,但她还是决定把事情隐晦地告诉齐苒。若不是金簪,那就是银钱,左不过这些东西。   她倒是有点想那位周公子了,若他在的话,定能想办法从杀手嘴里套出话来。   齐苒点点头,随即沉默下来。   在李明韫认为她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又出了声。   “我三弟怕是查到了什么,这两日,他都派人出了府”   只不过没和她说而已,想来也是觉得她过于天真。   她垂下了头,气息沮丧。   “大小姐不用介怀。”李明韫拍拍她的手对她安慰一笑,“事情终会水落石出,我也不会让那个坏人逍遥法外的。”   “只不过,若是真相出乎大小姐意料,还望大小姐莫要为此事烦忧。”   莫要烦忧   齐苒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她一瞬。   “我知道了。”她说道。         宴席散后,宾客们纷纷与陈氏话别。   “李夫人,到贵府来着实是我之幸啊”   “下月我府上老夫人做寿,李夫人定要带了三小姐前来啊”   “李夫人聪明能干,不愧为李府当家主母,我还得多和李夫人学学”   又是一通场面话,宴厅里总算是安静下来。   唯有王家和齐家的人还留着。   苏氏和陈氏客气地说了几句话,冲那一边和李明维打闹的王遇招招手。   “十一,我们该回府了。”她说道,神情柔和。   “大嫂嫂,我能再玩一下吗?”王遇提下手里的动作,对苏氏苦苦哀求,“我才过来呢,都没玩什么”   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让陈氏都有些不忍。   “大少夫人,不然这样,待会我派人送王小少爷回府?”她说道,“小孩子正玩在兴头上,哪里肯离开呢。”   一说完,王遇扬起了嘴巴,乖巧地看着陈氏。   “谢谢伯母!”他脆声喊道,“您真好!您和明韫姐姐一样好看呢!”   “马屁精又来了。”   李明维不屑地撇嘴,对李明尧低声说道,“怎么王遇是这样的人啊?拍的马屁一次比一次响”   不对!   他一个反应过来急忙闭嘴。   李明尧调侃地“呵”了声。   “你说二伯母和明韫是马?”他轻笑出声,“李明维,你是找打了。”   说罢他偏过头扬声大喊:“二伯母,三妹,明维说”   嘴被李明维捂得严严实实。   “四哥,你若敢说我就告诉四婶,你当街调戏女子!”他威胁恐吓。   当然,李明尧并没有真的调戏女子,只不过方才他们出府,在街道上一个涂脂抹粉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把他吓了一跳随即说自己遇上了鬼,那女子被他气哭捂着脸跑走了。   “尧儿,叫二伯母何事啊?”那边的陈氏问道,李明韫也看了过来。   李明维把手放下,又用力扯他衣袖,指着一个方向无声说了一句。   “没事。”李明尧咳了咳,“明维说他吃多了,要去园子里消消食。”   原来是这样。   陈氏摆手:“去吧,不要走太快。”还叫上了王遇一起。   李明维乖乖点头,拖着李明尧带着王遇一溜烟跑出了宴厅。   苏氏见此,只好作罢。   “那就多谢李夫人了。”她施一礼,身后的丫鬟携了她的手一起离开。   李明韫见一旁的虞伯母好像要跟母亲谈什么的样子,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走了。   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虞氏这才上前来,与陈氏说话。   “陈妹妹。”她说道,话语有些歉意。   本来前些日子,她是打算在韫儿生辰这日,和老爷一同前来,与李家商量着把婚事定下来,结果却出了那样的事。   目前,必须得等那杀手和孜县之事处理完才行。   陈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摇头一笑:“无事,如今孜县的事情让几位大人都颇多烦忧,虞姐姐莫要道歉,待事情解决了再商量也不迟。”   她拍拍虞氏的手:“虞姐姐,不管如何,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心是一样的,你也不必担心。”   这安抚的话让虞氏听了心一暖。   “你也放心。”她笑着说,眼里闪着真诚,“韫儿我很喜欢,也拿她当亲生女儿一般,若是她成了我的儿媳,我定会好好待她的。”   陈氏点头应是。         李明韫带着秋晴和春雨往园子里走去。   已是四月下旬,花朵由娇艳变为了灿烂,不再是先前那般娇滴滴的样子。   穿过花丛,她们来到碧清的湖边。   李明韫顿住脚步,目光放到波光粼粼的湖水。   一月之前,她还在此钓过鱼,虽然只钓到一条,还是四哥的功劳。   “小姐,有人过来了。”春雨踮着脚望向草丛。   说话间,一个小厮低着头从绿油油的草堆里钻出来。   “小姐。”他躬身禀报,“有一男子在后门找您。”   说罢抬头看着李明韫。   “他说他姓周。” 第七十章 你是谁   姓周的公子?   春雨兴奋地亮起眼睛:“小姐,莫不是那位周云周公子?”   她们只认识这一位周姓公子。   李明韫微微疑惑。   那位周公子为何会来府上找她?   他看上去并不想来李府,也不想与她有别的纠葛。   唯一值得他来找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遇上难题了,而且这难题极有可能是缺银子。   “应该是吧。”李明韫抿抿唇,立马吩咐春雨去拿银子。   “周公子需要的定是这个!”   春雨笑盈盈地应是,转眼就消失在草丛中。   李明韫带了秋晴往后门走去。   经过小厮身边时,她看见了他那张平平无奇的憨厚脸。   这人扔在人堆里都不显眼,但这样不显眼的人也不多,所以她记住了。   是之前搬箱子时不小心把箱子摔了的那个小厮。   她开口本来想询问他为何在此,但又想到,若是这小厮知道她还记得他,定然会因方才自己的蠢事而道歉,便索性不提。   这小厮异常安静,垂目跟在她后头,像个木头人。   李明韫走得快,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后门。   “三小姐,您来啦!”   “什么?那个人是来找您的”   “是啊,就在巷子口呢”   “想必是久仰三小姐的大名”   “三小姐,今日是您生辰,小的可为您高兴了”   “三小姐,小的也觉得您是人间仙子呢”   守后门那门童嘴巴聒噪极了,说了好一通恭维她的话才给她开了门。   “三小姐,您可要记得在夫人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啊”   连李明韫走出去了一段距离还能听到他吵闹的喊叫。   “小姐,这阿弘话最多了!每次都吵得婢子耳朵疼!”秋晴忿忿说道,“待会儿回去他若还这样,您别在夫人面前替他美言了!”   李明韫笑了:“倒也没坏心眼。”   她们走到巷子口,见周围没有半点人影。   “周公子在哪?”   她疑惑看向这憨厚小厮,却不怀疑他说话有假,因为方才那门童也说有人在巷子口等。   可如今到这一看,并没有人。   难不成,那周公子又改主意了?觉得不好意思来找她,便先偷溜了?   周公子看起来像那样的人。   憨厚小厮顶着一张老实脸,怯怯指着巷子里说道:“三小姐,周公子在那里啊。”   李明韫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人静静地立在巷子里,他穿了一身黑衣,与周围的空旷的莫名地融合起来,整个人冷冽且带了几分森然。   这不是周公子。   周公子不可能会给人这样冰冷的感觉。   她被骗了。   李明韫背后顿时一冷,暗暗拽紧了衣袖。   秋晴与那周公子不熟悉,并不知他的为人,还想走过去看个清楚。   “秋晴,回来!”李明韫急忙制止她。   怎么了?   秋晴不明就里,但感受到小姐的紧张,还是乖乖回到她身边。   李明韫视线一瞥,见那憨厚小厮低着头站在一旁,原本老老实实的样子此刻却变成了木然的傀儡。   看来是早有预谋的。   这个人不是李府的人,他混进李府是想把她骗出去。   那对面那个黑衣人又是谁?   是秦如欣派的人吗?   但他见了自己并未直接下手   “李三小姐?”   那黑衣人冰冰冷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考,在巷子里散播开来,话里疑问中又带了几分玩味。   李明韫拉着吓得发抖的秋晴后退一步。   “你是谁?”她问道,说话也有些颤抖。   为何她又遇上了这样的事?   此刻薛衍还不在她身边,父亲也不再府上。   她此刻若是大喊,府里的人听见的几率有多大?   黑衣人走得稳稳当当,表情就像是从泥里捏出来的木头人,但眼睛却像是盯着猎物的猎豹。   “我吗?”他指着自己轻声问了句,又笑了。   那笑容好像泥人在用力微笑,笑得怪怪的让人害怕。   “也是,李三小姐可是贵人,贵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黑衣人终于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叫穆吉。”   他说道。         李至淮匆匆忙忙赶到府衙,发现除了裴严等人,齐旭也在堂内。   近日齐旭总是光州孜县两头跑,想着这样耽误时间,昨日便直接在孜县找了一处客栈歇下。   本以为今日他也不会回来,没曾想见到他了。   “李大人。”   几个小官站起来相迎,李志淮忙摆手,“不必多礼。”   随即对裴严施一礼后坐下。   “裴大人,李大人。”齐旭开口道,“我查出,那掌柜的也有个女儿失踪了,只不过他也是与其他人一样,说自己女儿嫁去了外地。”   “今日还多亏了一个来铺子里闹事的人,与那掌柜的口舌争辩间把他的话给激出来了。”   “那掌柜的只好说出实情,他小女儿已失踪一个月。”   李至淮皱了眉:“为何先前不说?是怕毁坏他家声誉?”   “原先我也以为如此。”齐旭见他终于回应自己,兴致高了起来,“但后来从他话里行间听出,他并不担心他女儿,还说已找了别人帮忙,不用我们找他女儿。”   找别人帮忙?   是不信任他们这些人吗?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知道他女儿在哪,所以不着急了?   李至淮摸着下巴沉思。   “看来得尽快找到这些女子,没准,还能从掌柜的这边找到彭敖与卢武一事的突破口。”他说道,“只不过那些女子的踪迹着实难查,我的人只查到两家铺子,铺子的掌柜的还一问三不知。”   “还有一个卖脂粉的老板娘,因着那慧儿长相标致记得她,也只说慧儿来铺子里看了几眼便走了。”   “不过”裴严端了杯子喝口茶,“那人抓的都是孜县女子,那就说明他知道慧儿是孜县的,而知道慧儿是孜县人,除了光州的几个熟识,就剩孜县人了。”   “还有到过孜县的人。”李至淮在一旁提醒道。   “那慧儿在光州的几个熟识我已派人看着,并未有什么异常,而孜县那边也有人守着,若有不对会立刻有人来禀。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查这一段时日,有谁去过孜县,且这个人本事还不小,能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又一个的女子。”   齐旭点头对他一笑:“李大人所言极是。”   这是在恭维他吗?   李志淮瞬间板着脸。   齐旭干干一笑,视线飘向此时看起来更加慈蔼的裴严。   “裴大人,如今还得加派人手,寻找失踪女子。”他说道,“说不定,这两件棘手的案子就能同时破了。”   其他几个大人也都应声是。   “好。”裴严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孜县方向,“如今就把重点放在那些失踪女子身上,不管是被人抓到何处,不管是生是死,定完把她们找出来!”   这一番激烈的言论瞬间鼓舞了这些日子因没查出案子而颓然的官员们。   “定要把那个歹人抓出来!”   “全力以赴!”   裴严抬抬手:“如此,大家就去忙吧。”   众人皆拱手退下,兵分几路去找人。   李志淮走到门口,听见后面有人在喊他,全然当做没听见。   没错,他这个人就是小气。   谁对他女儿不好,他能记一辈子。   人不理他,齐旭还是得追上去。   “志淮啊,我”   李志淮立马瞪眼:“谁让你叫我名字?我们关系有那么好吗!”   可能曾经有,但现在没有。   “一起去吧。”齐旭呵呵笑,走在他身边,见他拧眉忙说道,“莫要因为争吵而耽误了时辰。”   李志淮哼了一声,这才闭嘴。       第七十一章 李三小姐?   李明韫静静地坐在一条圆木凳上,周围的黑暗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亮眼起来。   她扫视整个屋子。   灰扑扑的墙壁上布满了细细的蜘蛛网,一张笨重又黑漆漆的桌子上放了一盏茶和两个普普通通的茶杯,角落处有一个破旧的米缸,缸沿裂开了几个小小的口子,蜘蛛网整个缠到它的边沿,看上去阴森又恐怖。   她并未来过这样的地方,没曾想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破的屋子,破得让人心惊胆战。   这里是哪?   是要一直把她们关在这里吗?   “小姐婢子婢子害怕”   秋晴扯着她的衣袖胆怯地躲在她身边,弱弱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屋内。   “别怕。”李明韫握住了她颤颤巍巍的小手,“我在这里呢。”   “那两个人看上去并不想杀我们,只是想把我们关起来。”她说道,安抚对她一笑,“等回了府我让牟大娘给你做好吃的糕点。”   秋晴咬着发白的唇点头,把头靠在她胳膊处。   每次遇上了危险,她都是这么乖,乖得让人心疼。   李明韫望着她心头有些难过。   秋晴总是飞来横祸,本来人家可以好好待在府上吃东西的。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为何这些人总是要找她麻烦。   这一次,她还能再逃脱吗?   也不知春雨知不知道她们被抓走了   门吱呀一声响起,一条门缝慢慢展开,光线透进来,照在李明韫海棠红的衣衫上,踱上了一层粼粼金光。   光线越来越大,都有些刺目,她们伸出一只手挡着光,从指缝中看到来人。   是那个自报姓名的穆吉。   他一身黑衣与这破旧的屋子十分贴和,都快要融进其中。   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下来,李明韫放下手对他对视。   “李三小姐果真是胆识过人。”他扬唇赞道。   这人在笑。   真的在笑。   李明韫甚至能从他笑着的语气声中感受到一丝欣赏。   好奇怪的人啊。   秋晴忍不住又抓紧了她的胳膊。   “你特意骗我出来,是想做什么?”李明韫拍拍秋晴的手,看着穆吉说道,“我并不认识你,也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做?”   “没有什么原因。”穆吉随手移了条破长凳一掀衣摆坐下,带动了一片灰尘。   “就是想请李三小姐过来喝喝茶。”他说道,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却是自己喝了,并不是真的要她喝茶。   他看上去不慢不急,这般悠闲,李明韫心头产生了一个想法。   “不是你要跟我说话吧?”她说道,“你上面还有人,应该他让你把我抓过来的。”   穆吉默然看她一刻。   “你是如何得知的?”他表情带了几分沉重,“我并没有说过这样的事。”   好像对自己所做之事被人一眼看透有些介怀。   “我猜的。”李明韫淡淡一笑,“如果是你找我有事,就不会一直跟我耗着了,你定会在一开始便说了,而不会等到现在,还如此清闲地喝茶。”   “看来,是这样的。”穆吉轻飘飘地说道,瞥她一眼,“既然李三小姐都知道了,那跟我出去一趟吧,有人要见你。”   原来那个人在这里啊,还以为要等等呢。   李明韫有些遗憾。   “小姐”秋晴又轻轻扯了她的衣服两下,目光担忧。   “不要怕。”李明韫抬手摸着她圆嘟嘟的小脸,看着她笑道,“我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着我。”   秋晴点点头。   等李明韫走到门口,她还出声唤道:“小姐,您快些回来。”   “知道了。”   李明韫安抚一笑,随穆吉走出了屋子。   穿过一条长长的窄过道,前方豁然开朗。   外面与里面好像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让人猜不到在这光亮白净的大堂有那样漆黑破败的屋子。   方才她们是被蒙着眼带进来的,所以还没看过外面是什么样子,此时一看,李明韫真是诧异不止。   堂前放置了两把宽大的圆木靠背椅,中间是一张木几,上面摆放了几个玉蝶和玉碗,不过看上去没人用过。四壁挂上了山水画,有花草,有河流。   大堂并没有人,显然那人也不再这里。   李明韫抬步继续跟着穆吉往另一个地方走。   之后走的地方都是亮堂的,只不过四处沉闷,压得李明韫心头不舒服。   他们走到一处屋前,穆吉停下脚步。   “李三小姐进去吧。”他说道,站在屋前等待。   李明韫迈上台阶,视线放到门上的镂空窗纸上。   方才一路走来,她确定自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如今之计,还是得和里面的人谈一谈拖延时间。   他们看上去并不想要她的命,或者说,是暂时不想。   她伸手一推,一声吱呀,门渐渐打开。   一个男人坐在案几前,手里拿着一幅画卷,见她进来,原本皱着的眉头瞬时缓和下来。   李明韫走到他跟前,他已经把画卷放下了,两只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个人看上去比那个穆吉还要坏。   他的眼神比穆吉还要凶险。   李明韫掩在衣袖里的手忍不住握了握,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   不能被人发现害怕,那样连谈话的资格都可能没有。   这是她从父亲口中听过来的。   “李三小姐?”这人冰冰凉凉说道,勾着唇角玩味一笑,“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他说还望见谅,却没有半分歉意,且打量得李明韫无所适从。   李明韫索性硬着头皮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这人也和穆吉一样笑了。   他们的表情和问题都是一模一样,果真是一丘之貉。   李明韫警惕地看着他。   这人还是笑,只是笑得有些虚假。   “姚浦。”他说道,止住了笑容看着她,“李大人没和你说过我吗?”   姚浦   父亲知道这个人?   可她从未在父亲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李明韫沉默不语,因为她不知道是跟这个人说父亲提过他还是没提过他。   她的心思姚浦却一看就知。   “看来李大人没和你说过我了。”他说道,语气有些恍然,“也对,他怎么敢提起我,他又不是不想活了。”   不想活这三个字被他说得轻飘飘,好像他真的可以随时把人送去地府。   李明韫握着的手心出了一层汗。   姚浦究竟是谁啊?   为什么一些奇奇怪怪的人都要来找她?   今日还是她的生辰呢。   她要回府上和父亲母亲再单独过一次生辰。   还有明维   “三小姐不好奇吗?”姚浦淡淡看她一眼,“李大人究竟做了什么,才惹来这种祸事。”   李明韫摇头。   父亲做了什么,定然有他的道理,他是个好人,不会做坏事,所以有可能是做好事的时候得罪过这个姚浦。   这样的事她不想知道。   或者说,不想从他的口中得知。   姚浦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态度,不免愣住。   过后又笑了。   “李三小姐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当然不好奇了。”他说道,从案几上把画卷拿起来,看着她一笑,“若是知道我要说什么,恐怕就想知道了。”   他把画展开到李明韫眼前。   画上是一个纤瘦的女子,身穿淡蓝印花长裙,外套一件月白色丁香刺绣对襟褙子。   女子的面容清晰,一双水盈盈的杏眼,秀气的翘鼻和嫣红的小嘴,整个人灵气生动,说是画中仙也不为过。   李明韫皱了眉看着画卷。   这上面的女子和她有些像,而且,比她和母亲更像。   这是谁?   “看来李三小姐好奇这个人是谁。”   姚浦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这是十三年前已故之人。”   “成王的侧妃,林菀。” 第七十二章 你就是   叫林菀吗?   李明韫听过这个名字。   母亲的妹妹,她的姨母,就叫林菀,只不过多了个姓,叫陈林菀。   那画上的这个人   成王的侧妃,林菀?   这不是巧合。   李明韫眉头更皱,盯着画卷凝思。   世上相像之人不多,一般是至亲之人,这画上之人,刚好也叫林菀,刚好和她和母亲有些像。   这一定不是巧合。   只是,那位姨母不是十六前就死了吗?那成王侧妃又是怎么回事?   她没太听过这位侧妃的事,倒是先前听李护卫提起过成王,而且只是讲侠客浪迹天涯的时候顺带提提。   李护卫还谨慎地叮嘱她不要被旁人听了去,说提起这样的叛国之人是杀头的大罪。   成王当年离京,游历四处,少年意气,鲜衣怒马,英姿飒爽,若是后来没有被召回京,也不会被皇位蒙蔽了双眼,如今,应该也是个鼎鼎大名的风流人物。   可惜时日不返,成王之罪已定,名声已坏,断不可为人称道了。   李明韫那时候还想过,那滔天权力真的如此重要吗?能让人忘却自己的本心而招惹上无尽的是非之事。   “李三小姐是否有很多疑虑?”   沉思间,姚浦一句话把她从千头万绪中拉回了现实。   “比如,为何她叫林菀,为何你和她相像,为何”   他的话停下,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一瞬,而后接着开口,“为何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为何把这件事告诉她吗?   李明韫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知道,今日听了他的话之后,一定会有诸多震撼。   “为什么?”她问道,与他对视。   她想知道。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让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件事,但隐隐耳朵又有些抗拒,像是有虫鸣在耳蜗里阻碍一切声音的传进。   姚浦笑了。   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当年成王为谋得太子之位,不惜与燕人合作,让叛臣赵勇献上西部兵防图,害得西部百姓苦不堪言,此等行为深受世人唾弃。”他说道,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想从中看到任何不对的地方。   “这个我听说过。”李明韫点头,“与今日之事有关吗?”   她看上去一点感觉都没有,姚浦笑了一声。   “陛下命人把成王押回京城,准备与他当面对质,他却在驿站里自尽,惹得陛下郁郁不快,想起此事就很心烦。”   这件事李明韫不知道,不过她也不太在乎,别人家父子之间的事情,与她无关。   哪怕是皇家之事,也是如此。   “然后呢?”她皱眉问道,显然是因为姚浦没讲出什么她感兴趣的东西而不太高兴。   姚浦又笑了。   “成王一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我是想先给三小姐提个醒,让三小姐莫要忘了成王的所作所为。”   他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愉悦,声腔中传来阵阵笑声。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马上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这件大事会让对面之人对成王有不一样的看法。   “我知道了。”李明韫乖巧地说道,“你继续吧。”   这样天真的孩子可真是不多见了。   姚浦勾着的唇角一动,想起什么,他把笑容止住。   “成王已死,但那并不意味着事情的结束。”   “朝中纷争不断,对于成王府中之人的惩戒也众口不一,陛下对此也难以抉择,因为成王侧妃怀了身孕陛下向来仁慈,更何况是他未出世的孙辈。”   “只可惜,后来传了消息,说那位侧妃听说成王的死讯,经受不住打击难产而死。”   他说道,悲悯的目光放到远处,似乎在回想旧事。   李明韫疑惑看着他。   那眼神,不是同情和可怜。   是追忆。   这个姚浦应该是认识那位侧妃的,不然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   只是,他究竟想说什么?   跟她说成王和侧妃,做什么?   “那孩子,我去看了。”姚浦收回视线,表情恢复平静,“皱皱的,很瘦小,一出声就没了气。”   “府里的人哭得昏天暗地,整个成王府都被悲切之声覆盖,只是,我关注的不是这个。”   他顿下声音,笑着看李明韫,眼里是明眼可见的嘲讽。   “我那时候在想,孩子真的是那位侧妃所生的吗,还没想明白,就听说成王府有几个婢女不知所踪,最后的说法是她们是看王府没落所以逃跑了。”   “但我现在怀疑,她们不是逃跑,而是,想把自己该保护的人带走。”   保护的人?   成王府还有别的人需要保护吗   李明韫迎着他的视线,看到他眼里的意味深长,头皮不由一阵发麻。   他这样看着自己做什么?   “你知道是谁吗,李三小姐?”姚浦走进了一步目光变得沉沉。   压抑感突然排山倒海地袭来,让李明韫背后冒起了一层薄汗,又由于窗边飘来一丝凉风,吹到她身上凉意顿起。   是谁?   她脑海里问着这个问题,心中却有一个排斥的声音,告诉自己不要知道,不要好奇。   她尽量让脸上看起来足够镇定,想掩藏住自己心里的风起云涌。   姚浦看她这个样子,不由笑了。   小孩子的强装镇定他一向可以很快看穿。   “看来李三小姐,很想知道了。”他说道,退回了案几处坐下,压抑感顿消。   “她们带走的,是成王府真正的小主人,而那个死了的婴儿,是别人的孩子。”   “只有这样,才说得过去,不然她们绝对不敢跑!”   是这样吗?   那孩子被带到哪里去了?那个死婴又是哪里来的?   李明韫默然思索。   四周仿佛凝滞下来,没有半点声响。   姚浦把画卷随意一放,案几上的几张信纸扬了起来。   一张信纸轻飘飘地落了地,孤独且安分地躺在冰凉地面,纸上的黑色字迹像是在召唤站着的李明韫去看它。   只不过李明韫不想去捡,因为她隐约看见上面有“生于益州”几个字。   这人在调查她的出生。   为何要调查她?为何要跟她说这些事   这个问题无数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只不过她不想问出来。   李明韫警惕地与他对视,心都绷得紧紧的。   “李三小姐不想看看吗?”姚浦又勾起了唇角。   他似乎一点都不闲麻烦,又重新走到了她跟前,把地上的纸拾起来,展开给她看。   “还是怕”他断了一瞬说道,“还是怕李三小姐看完这些,会对目前的自己产生怀疑。”   李明韫握着的手一紧,随即又松下。   “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她淡淡地说完,接过信纸垂目看了起来。   信上也没值得她怀疑的地方。   父亲在宿州得罪了知府徐沿亮,被贬至益州,母亲随之同去,后来在益州生下了她。   她心头松了一口气,把纸还给他。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沉下脸,面露不快。   这是生气了啊?   姚浦笑了。   “李三小姐,你还没发现不对之处吗?”他说道,看着她的视线带了几分同情,“李大人那年被贬至益州,李夫人怀着身孕随他一路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一月有余,身体已经虚弱,后又遇到意外受了重伤,当时益州的大夫都说,此胎不保”   “大夫说如此便是如此吗!”李明韫气愤地反驳他,“我娘为了生下我吃了那么多苦,你怎能这样胡乱揣测。”   这件事母亲跟她说过,也跟府里的其他人说过,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对她的出生更是庆幸。   这么固执地相信别人,真是可怜啊。   姚浦冷笑一声,话语冰冷且无情。   “这可真是天大的巧合,李三小姐不准备好好捋一捋这些事情吗?你和成王侧妃更像,李夫人的孩子不保,那个已死的男婴,和几个婢女带走的孩子”   “或许,你就是那个孩子呢。”       第七十三章 我不听         “阿弘,是在那巷子口吗?”   春雨抱着一个重重的箱子走到后门,视线望向门童阿弘所指的位置。   同样抱了个箱子的冬雪也好奇看过去。   “没有人啊。”她说道,把箱子移上来一些。   “方才还在的。”阿弘不免诧异,他走下台阶踮起脚去看,“应该是进巷子了。”   “两位姐姐,那个男子是何人啊?为何来找三小姐?”   “莫不是倾慕三小姐?”   “啊!我忘了看他的长相了!该好好看看的!”   春雨把箱子扔给了一惊一乍的阿弘,顿时止住了无尽的吵闹。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阿弘,你带我们过去。”   她回院子本来是打算拿银票的,但发现屋里的银票不足以报答那位周公子的救命之恩,便从小姐的库房里再提了两箱珠宝。   这下子周公子就不用为钱的事情发愁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手,再夺过冬雪手里的箱子,重重地放在阿弘手里的箱子上,差点把阿弘原本就矮小的身体压得再矮上几分。   “春春雨姐姐”阿弘咬着牙吃力地说话,“我我快搬不动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冬雪姐姐,你不能不能见死不救啊”   一改往日的聒噪与欢快。   冬雪掩嘴笑了。   阿弘的嘴就该这样治!每次见到他都被吵得耳朵嗡嗡叫。   “再坚持一下。”春雨不慢不紧地往前面走去,“马上就到了,还有十步五步两步”   她回头看,阿弘还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正准备说他,便被冬雪拽住了衣袖。   “春雨,巷子里没人啊。”冬雪说道,有些疑惑。   没人吗?   春雨赶紧拉着冬雪跑进巷子里,两边都是墙壁,一眼可以望到尽头。   巷子一览无遗,没有人影。   “小姐她们到哪里去了?”她皱眉问累得喘着粗气的阿弘,“你就守着后门,你难道没看见?”   “哎呀,春雨姐姐!”阿弘一把箱子放下瞬间恢复了体力,“我真的就只看到三小姐进了巷子,其他的没注意!”   说话还理直气壮的,气得春雨抬手对着他的胳膊就是一掌。   “还不好好想想!”   她说道,心头有些慌乱。   小姐上回在路上遇袭,这些天都不会出府,今日怎么不见了呢   莫不是周公子想让小姐做什么?   可再怎么样,小姐去之前也会和府上的人说啊。   “怎么想啊。”阿弘摸摸自己脑袋,“我还在想小姐为何要见一个那么奇怪的男子呢,也没想出来”   一个奇怪的男子?   春雨急了,抓着他的衣袖问道:“不是有两个男子吗?一个长得俊俏,一个带着配剑。”   “就一个啊。”阿弘拉着自己的衣袖以免被她扯下来,“至于俊不俊俏,我也没看清,就感觉那人一身黑,像乌鸦一样。”   “那人说要找府中的三小姐,正好有个小厮经过,便帮他去喊人了。”   春雨听完他的话瞬间白了脸。   糟了。   那个人,可能不是周公子。   小姐,不见了!         或许,你就是那个孩子呢   这句话犹如一阵山洪海啸凭空掀起,翻动整个海面一片动荡,天地一瞬间风卷残云。   李明韫呆呆地看着他。   不可能。   她怎么会是成王的孩子呢。   她是李府的三小姐,是父亲母亲的女儿,她从小就在他们身边长大,他们都很疼她。   她自小唤他们爹娘,他们也叫她女儿。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这个姚浦是坏人,他说的话都不能信。   李明韫想到这里,呆滞的眼眸顿时恢复了平静。   她旋即后退两步,警惕之心重新燃起。   “莫要再胡说八道了。”她说道,决定开门见山,“今日你抓我前来究竟想做什么?”   “若只是想挑拨我和我爹娘的关系,那就大可不必,我相信他们,不相信你。”   “至于你说的成王和他的侧妃以及那孩子一事,与我无关,我也不会真的就因此认为你的话是真的,他们都死了,你休想胡编乱造一个说法来迷惑我。”   是了,这个人说得像真的一样,她差点被骗了。   他好有心机,知道自己不会相信,所以一步一步地引她跳进他的陷阱之中。   “与你无关?”   姚浦的关注点在这句话上。   他皱了眉,有些诧异。   没想到自己如此精心的说法却说服不了一个天真的小小女子。   “真的不信?”他说道,把画卷拿给她看,“你和画上的人才像,和你那个名不副实的娘根本不像。”   画卷差点打到她的头,李明韫忍不住瞪眼。   “我不看!”她倔强地说道,“我也不听!”   这般任性的样子倒是出乎姚浦的意料。   他垂下眸子默然一刻,心思流转间又抬头看向李明韫一笑。   “你不相信,是因为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吧?”   他恢复了先前的自信,笑容逐渐变得嘲讽。   “一个是成王的侧妃,一个是光州李府的二夫人,两个人应该毫无交集才对,但我最近查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明韫抿抿唇不接他的话。   刚才看画卷时她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很有可能这个姚浦查到的就是她心里所想。   成王侧妃与母亲有关系,或者说,成王侧妃与母亲的妹妹有关系。   耳边传来姚浦带了几分讥讽的声音。   “李夫人的妹妹叫陈林菀,她与李夫人长相有相似之处,她很有可能,就是成王的侧妃。而当年被山匪杀了的那个所谓的女子,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那时成王府受世人唾弃,李夫人忧心孩子的前途,便把自己的那个死婴换成了她妹妹和成王的孩子,也就是你。”   “如今,你可信了?”   他说来说去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告诉她,她是成王女儿这件荒谬的事。   李明韫闷着一口气。   她是不会相信自己是成王女儿的。   这太匪夷所思了。   她自小在益州长大,而成王在京城,   瞒过天下所有人,瞒了十三年,这不可能。   她看着已经被姚浦重新放在桌上的画卷。   说不定这副画也是假的,画上的人并不是成王的侧妃,是这个姚浦为了诓骗她特意找人画的。   对,就是这样。   这个人很会迷惑人心,几次都差点把她骗住了。   “你休要胡编乱造。”她又后退两步,脚跟快要抵着墙壁,纤细的背感受到后面的冰凉。   “我那姨母早在十六年前就死了,与你说的什么侧妃毫无关系。”   “你是不是与我爹娘有纠葛,所以想借着我来伤害他们?”   “还是说,你与我们李家有仇,要给我们随意安一个罪名。”   她想着各种可能来证明这个人的话是假的。   “你爹娘藏匿成王之女本就是罪。”姚浦冷哼一声,“李府也难辞其咎,用不着我来嫁祸。”   “你此时只不过不愿意承认我说的话,待想明白了,就知道这些年你都活在骗局之中。”   李明韫握紧了拳头。   “不过我倒是佩服李大人,能把你藏的这么好。”姚浦说道,语气更是嘲讽,“这肯定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得好的,是薛一鉴帮了忙吧?我找了他这么久,他竟然在益州,是在保护你吧?你快说,薛一鉴在哪?”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快步上前,一手抓着李明韫的衣领。   “我不认识薛一鉴!”李明韫憋着气一字一句道,“我也不信你说的话。”   姚浦眼里冰得快要把人冻住。   “我真是昏了头才和你说这么多。”他冷声说道,掐着李明韫纤细的脖子,“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能放过你。”   这突然的动作让李明韫感到一阵窒息,喉咙被重力抓住,一口气提不起也下不来,想咳咳不了,生生把整张脸给憋得通红。   “你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你不该活着的,你活着是个错误。”   “还有那个薛一鉴,我也不会放过!”   薛一鉴   李明韫心里想到这个名字,还没来得及多想,她眼珠开始慢慢往上翻。   这次,她真的逃不掉了吗       第七十四章 一个说法   沉重的叩门声“砰砰”响起,姚浦把手里已经被掐晕的人放下。   “大人,有人找过来了。”   门外穆吉在低声提醒。   “他们在外面徘徊,马上便会发现这里。”   姚浦拧了眉:“是什么人?敢来我们这里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此时脾气特别暴虐,这是方才被李明韫气到的结果。   他气得想杀人。   但理智又告诉他,这个人不能死,所以他放手了。   “暂时不知那两个人”   穆吉还没说完,姚浦已推开门。   他冰冷的视线盯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显得尤为恐怖,穆吉顿了顿,低下头去。   “先进来吧。”姚浦说道,转身往后走。   穆吉应声是,走进屋里关上了门。   “大人,李三小姐该如何处置?”他视线看到地上的人问道,态度十分恭敬。   “李三小姐?”姚浦嘲讽一笑,“哪里还有什么李三小姐。”   “可大人也说,这件事您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单单靠长相就认为她是成王之女,不可使人信服,毕竟她和李夫人也有相像的地方。”穆吉头更低了,“至于侧妃娘娘是李夫人妹妹一事,怕是难以说服众人,在世人眼里,她是已死之人,还是陈恪大人亲自收的尸,他们再怎么样也会选择相信陈恪大人的。”   “我要他们相信有何用?”   姚浦走下台阶,“最主要的,是殿下相信。若他相信,也就知道,当年他被骗了,他用不着再心心念念着那么一个死人。”   这件事他们都心知肚明,但此刻被大人给挑破了,穆吉有些诧异。   殿下若是听到,怕是会恼羞成怒,把大人狠狠地惩罚一顿。   穆吉心里微微叹息。   “那如今,我们该如何做?”他问道。   “可以告诉殿下了。”姚浦淡淡道,声音毫无感情,“你派人快马去信给京城,我也准备回京了。”   这事可不能再拖,说不定哪天就有变数,他得尽快让殿下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穆吉应声是,又问道:“那薛一鉴、白季也他们呢,还寻不寻?”   他们南下,就是为了找这些人,当然,大人主要是想找薛一鉴。其他人他不在乎,总归是丧家之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暂时把那件事放下。”姚浦背着手,“薛一鉴只有我能找到,而此时我需当面和殿下说这件事。”   “是,大人。”穆吉拱手一礼,“既如此,明日”   “大人!”一个下属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子里大喊。   姚浦皱眉,示意穆吉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一声询问,随之而来的是下属惊慌失措的回答。   “有两个人闯进来了,如今正与我们的人打斗呢!”   声音大得连外面的人都能听见。   两个?   姚浦也走了出去。   “是不是周云贞?”他看着下属受到惊吓的脸不太在意地问道。   除了他们没有谁敢这样做。   “定国公世子吗?”那下属没怎么见过周云贞,忙答道,“属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世子,但看上去应该就是了。”   毕竟那人模样俊俏。   他早已听过,定国公世子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身边围了一群莺莺燕燕,连陛下的十五公主也心仪他想让他做驸马。   “我呸!你小子什么眼神啊!”另外一边的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顿暴躁如雷的骂声。   “你好好看清楚,那张冰块脸怎么就是本世子了!眼瞎了还是撞墙了?连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仪表不凡的世子爷就认不出来吗?蠢货!”   随即一块瓦砾扔了过来,把已经被骂得目瞪口呆的下属当场砸晕。   一息之间一个人躺在了地上,穆吉不由得心头一抖。   若是被砸的人是他,他估计也躲不过。   别看定国公世子平日里笑嘻嘻像个不可一世的二世祖,若是真的与他比试,怕连大人也难以打赢他。   定国公府的人都这么奇怪的吗?看起来像个温和懂礼的读书人,但打起架来谁都比不过。   姚浦目光看向那边的屋顶,只见周云贞一脸不高兴地靠着檐角,手里拿着一块瓦砾,不时地丢起再接住。   屋顶上方空旷,黑色屋檐与蓝色天空相连,他站在其间,整个人越发耀眼夺目。   “世子这是做什么?”姚浦冷着脸说道,“这样不请自来,不合适吧。”   “我呸!”周云贞指着他骂道,“你当我想来啊,要不是那谢驰惹到了我,我才不想看见你这张臭脸!”   他语气十分冲,若不是被逼急了断断不会这样。   穆吉低声说道:“大人,看来是郡王派了人”   话没说完但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   因为郡王对定国公世子不喜,他们是知道的。   “你们别以为他只是想像以前一样找我麻烦!”周云贞一个瓦砾丢在了姚浦脚下,“他这次想杀人!他找了杀手要把我杀了!”   “这件事我跟你们没完!你回去告诉你们殿下,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再也不回京了。连皇帝陛下亲自来寻我我也不回去!”   他双手抱胸,站在高处十分傲气凛然的样子。   郡王要杀人啊   穆吉动动唇。   他怎么敢   如今殿下派了几批人,说定把世子找回来,若是知道郡王的心思,怕是又要生气了。   “世子,这怕是一个误会。”穆吉对那边喊道,“郡王不会”   “不用。”姚浦打断他为郡王的辩解。   “世子,这件事殿下定会给世子交代,若真是如此,殿下会惩罚郡王的。”他淡淡说道。   “还是你会做人!”周云贞哈哈一笑,显然是对于他的话很满意。   他站直了身体,似乎准备离开,又想了想道,“还有啊,顺便告诉你们殿下,若是能帮我解决掉那个讨厌的赐婚,我一定马上回京。”   “他那么厉害,这点小忙不会不帮吧?从小他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谁站在他那一边了。   穆吉被他不要脸的话给惊到了。   他们殿下是这样拎不清的人吗?不帮自己的儿子反而帮他?   虽说这些年殿下是帮他解决了一些麻烦,但也不是故意帮他的啊,那不是为了安抚定国公嘛。   世子也太会给自己添脸了。   “这赐婚是陛下的意思,殿下也无能为力。”姚浦表情淡淡地答道。   “无能为力?”周云贞撇撇嘴,索性从屋顶跳下来。   “我不管,如果你们殿下不帮我解决,我就不回京,让陛下在皇宫待着吧,也别跟着那个老头去那什么安山修道了。”他任性地说道,瞥他们一眼,强硬地板着脸,“陛下本来就能活到万岁,修道这件事也没什么必要!”   听到他这样的话穆吉更是目瞪口呆,木然的脸色因为他的到来而一变再变。   怎么会有这般脸皮厚的人,非要殿下解决此事才肯回京,殿下又不是他的爹!   还说什么陛下万岁。   怪道陛下那么喜欢定国公世子呢,还要把最喜爱的十五公主嫁给他,原来是世子拍马屁拍得这么响亮啊。   连陛下不在这里,都要说他的好话。   说的还跟真的一样,就好像陛下确实能活到万岁。   他心服口服。   姚浦见他如此蛮横不讲理的纨绔作派,似乎他们殿下没解决他就真的不回京,不由得在心里细细品味着他说的话。   “这样吧,世子。”他妥协一步,“我派人把话传达给殿下,尽量说服殿下去劝陛下收回成命。” 第七十五章 打斗   “这样就对了嘛!哈哈。”   周云贞晃着身体走到他身边,“好好干,我会在你家殿下面前说你好话的。”   说完他想到这些天的遭遇又竖眉,“至于那个郁大封,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等我回京,我非要把他教训一顿,也当替你出出气!”   姚浦垂下目光:“那就多谢世子了。”   “这有什么。”周云贞得意地扬眉一笑,“你帮了我,我自然是要帮你的,再说,我们都讨厌他嘛。”   谁跟他是“我们”了。   穆吉抬眸不住地瞥他。   明明不是一路人好吗,他们本来还要把他抓回去呢。   周云贞被他若有若无的打量给吓坏了。   “啊,你这个属下莫不是断袖吧!”他忙后退两步作惊恐状,“姚大人,你可要小心点!”   “”谁是断袖了!   穆吉身形一怔,悲愤地低下头不再看他。   姚浦淡淡看他一眼。   “世子莫要说笑了。”他说道,见周云贞左顾右盼地观察这个院子,不由得勾唇一笑,“世子可是还有事?或者是,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让我帮你的忙?”   这句话是威胁,若是这个人再不走,他方才说的话就不作数了。   周云贞闻言顿时瞪大了眼。   “你可别诬陷我!”他愤愤说道,“我什么都没做啊!再说,你这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嘛?我看几眼都不行啊!”   像个老实人在大街上随意走动却平白无故被人诬陷说他想偷人家东西,只有遇上那样倒霉的事才会有这种愤怒的表情。   姚浦的讥笑淡了下来。   “既然无事,世子殿下还是离开这里吧,免得被人误会。”他说道。   “走就走。”周云贞撇嘴,飞身上了屋檐。   姚浦给了穆吉一个眼神,让他先去屋子把地上的人给藏起来。   门口已经有打斗声传过来了,刀剑相撞的声音越来越近,穆吉还没走几步,一个下属被人一脚踢进了他的跟前。   下属噗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溅得地上到处都是,还包括他的靴子和衣摆。   穆吉的脸立马黑了下来。   他抬目往门口看过去。   只见一个握着一把青光宝剑的护卫飞身跃了进来,他长眸薄唇,鼻尖高挺,眉宇间有着深深的戾气。   “把我家小姐交出来!”薛衍冷声道,挥剑朝最近的姚浦刺去。   姚浦身形一闪躲开,因为手头没有兵器,他从院子角落捡了根结实的木棍与步步紧逼的护卫对打。   “大”穆吉刚准备把自己的刀扔给姚浦,又一个下属飞了进来,稳稳当当地倒在了他的脚下。   “我来也!”   随着一声气势磅礴的喊叫声,一个白衣随从收住脚一脸愤怒地走进来。   “世子,我要为您报仇!”承宁大叫一声,直接冲上去把穆吉一拳打翻在地。   “叫你们总是追着我们!叫你们总抓我们!还派人追杀我们!还假借我们名头害人!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他边说边打,随意地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他们头上。   穆吉被打了几拳总算翻身起来,他拔出大刀,对着承宁砍过去。   有几个下属也从外面赶来,挥着刀朝着薛衍和承宁冲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周云贞在屋顶上看得津津有味,连连抚掌叫好。   “世子殿下!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做吗!”姚浦看到一脸凶相的承宁,忍不住对上面看热闹的人质问道,“你那随从想要做什么!”   “我是什么都没做啊。”周云贞猛地被他提起名字,气得飞到另一个屋檐躲得远远的,“我随从做什么我也管不着啊。”   他扯着嗓子怒道,“姚大人,莫要冤枉人!”   姚浦闷着一口气,差点没吐出血来。   他还想说话,面前又有剑刺来,他挥着木棍轻松躲过几招。   薛衍武功虽高,但有些招式不能在他面前使出来,所以一时有些吃力。   他看着目光冰冷如蛇一般的姚浦。   若今日救不出小姐,他再怎么隐藏也是没用,索性使出一绝招,对着姚浦越发猛烈地冲过去。   姚浦手里的木棍瞬间被砍成两段,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他艰难地躲过剑舞,飞身退到了几步远。   “挥剑莫测,如形似影天下第一剑。”他眉头逐渐凝重,“你究竟与薛一鉴是什么关系!”   他竟然疏忽了那个小丫头身边的一个普通护卫。   薛衍并未答话,也不知是院子吵闹没听清还是不想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朝他刺过去。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姚浦冷笑一声,双眸凝视他,“今日我定要破了你的招式。”   他一把躲过一个下属的刀,把人踢到一边,随即和薛衍展开真正的对决。   两个人周身好像被浓浓的烈焰包裹着,眼神逐渐锋利。   薛衍的剑一动,剑气刺破对面人的衣袖打到后面的一处树枝。   树叶蔫蔫地落下来,随意飞舞。   姚浦索性把破了的衣角撕下,冷着脸看向薛衍,眼里带着嗜血的光芒。   一声低呵,两人奋力地以兵器打斗,一招被破,一招又来,难分输赢。   那边承宁一脚把一个下属踢到屋子门口,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世子,您别干看着啊!”他说道,躲过了穆吉的一刀,抓着自己的剑朝他挥过去。   周云贞“哦”了声,笑哈哈地摸了摸头。   “承宁,这事与我无关呐。”   他说完,耳朵灵敏地听到远处有马蹄声往这边赶来。   “承宁,不要再打了。”他站起来朝承宁挥挥手。   承宁立马加紧打了穆吉一拳。   “以后莫要追杀世子了。”他哼了一声,“要不然我告诉国公爷,有你们好看的!”   说罢他飞身上了屋檐。   “姚大人,你可要说话算数啊。”周云贞扬高了声音喊道,“我什么都没做,我现在要走了。”   姚浦朝那个方向看过去,果然两个人消失在视线里。   好像真的只是来为自己鸣不平顺便凑个热闹。   “大人,小心!”穆吉低声提醒他,带了几分慌乱。   薛衍速度很快,一剑刺破姚浦胸前的衣裳到他的血肉之中。   姚浦皱了眉,挥刀把他的剑用力一拨,再重重地打了他一掌,直接把他打到了屋门口。   “有点本事。”姚浦勾唇,看着同样受了伤的薛衍。   虽然在笑,但让人看了只觉得他很生气。   “薛一鉴在哪?”声音也是冰冷的。   薛衍没有答话,冷冷看他一眼后,不管不顾的走进了屋。   “薛一鉴?”   穆吉疑惑出声,“大人,他与那薛一鉴有关系吗?”   他们此次只查了李三小姐和李夫人之事,并未把目光放在这个护卫身上。   没想到,他竟然和薛一鉴有关。   “如今我的猜测是真的证实了。”姚浦捂着自己胸口,血迹浸湿了他的衣服,“我要把他带到殿下面前,殿下会相信的!”   穆吉应声是,刚准备进屋,却听到院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听上去不是少数,还不时伴着呼喊李明韫的叫唤声。   他顿住脚步。   是李府的人。   “大人,咱们还是先走吧。”他神情凝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现在被抓到,他们就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   他们武功虽不低,但此刻大人受了伤,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他一人对付那么多人还是很吃力的。   更何况,那个护卫还在屋里,若是强行带走又会是一番纠缠,到时候他们两个人都跑不了。   “反正李三小姐在光州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咱们定有办法带她去京城。”   姚浦看向屋子。   “咱们走!”   他咬牙道。       第七十六章 沉默   李明韫觉得自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一片干枯的树叶,飘在冰天雪地的艳阳里。   “小姐。”   有人摇了摇她。   “小姐。”   又是轻轻摇晃。   意识模糊间李明韫咳了两声。   随着一阵脚步声,她被人扶着坐起,清凉的水慢慢从她干燥的嘴巴留到喉管里。   “薛”她动动唇。   薛衍低低地应了声,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小姐,您没事吧?”   “薛一鉴”   李明韫断断续续吐出这几个字。   在她晕倒之前,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此时脑子里唯有这个名字。   薛衍一愣,眸光微动,片刻恢复了平静。   “小姐,你醒醒”他轻声说道。   李明韫渐渐被他唤醒。   她把沉重的眼皮撑开,几重人影晃荡几下又重合成薛衍的模样。   “薛衍?”   “是我,小姐。”薛衍说道,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了椅子上。   李明韫一手撑着扶手,一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再次咳了几声。   “我想喝水。”她虚弱地看着薛衍,嘴唇干巴巴且苍白。   薛衍立马倒了杯水给她喝,见她吞咽了几声又接了一杯。   接连喝了几杯水,李明韫才感觉自己的喉咙好了一点。   只不过还有一些痛,刚才的窒息感此刻依然能清晰地回想起来。   她这次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那个姚浦,要亲手杀死她。   太可怕了。   她心头有些慌乱。   “薛衍,你怎么来了?”她问道,抓着他的衣袖。   “我”   “三小姐!”院子里传来李护卫大声的呼喊。   “三小姐”还有其他人也在喊她。   李明韫动了动嘴巴,却喊不出太大的声音。   “薛衍,你出去跟他们说一下。”她把手放下,想到什么又说道,“秋晴也在这里,你去找找她,那地方很黑,她该吓坏了。”   薛衍应声是,快步出了屋子。   李明韫也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被吓得腿软走不动路,只好坐着等薛衍回来。   “小姐!”   春雨担忧的声音传来,随即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小姐,您没事吧?”   她冲进来,把李明韫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发现了她脖子上被勒的红痕。   鼻头一酸,她的哭声顿时传遍每一个角落。   “我没事。”李明韫淡淡说道,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哭了,春雨。”   “都是婢子的错!”春雨蹲下来趴在她的腿上放声哭泣。   这让正准备走进来的李同和李各同时收住了脚。   “李各,我们还是等等再进去吧。”李同说道,叹声气往回走。   李各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给里面的人留下一个自由哭诉的空间。   这次春雨真的哭了好久,比前些日子遇刺时哭的还要久,好像她要把自己之前没流过的眼泪都哭完。   为什么这些日子总是会遇上这种事啊?   她哭得眼泪鼻涕直流,拿着帕子随意地抹着自己的脸。   李明韫轻轻拍她的肩:“不要再哭了,春雨。”   她自己也想哭,只不过哭不出来,所有的难过汇集在她的心里,却没有让她产生掉泪的感觉。   “小姐,还好您没事。”春雨把眼泪一擦,眼眶红红的,里面都是汪汪泪水。   “是啊,还好我没事。”李明韫对她一笑,伸出一只手握住她,“扶我起来,我好像没什么力气。”   “好。”春雨点点头,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小姐,你慢慢来。”   李明韫听话地缓慢站起来,走了两步用了平日里走十步的时间,但春雨还是嫌太快。   “小心些。”她提醒道。   李明韫“嗯”了声,继续走了两步,视线暼到了不远处的案几上。   案几上姚浦先前看的东西还没有收起来,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她都隐约看得见那副画卷上的人。   脚步一顿,她垂下双眸。   “怎么了,小姐?”春雨立马担忧地问,“可是走累了?我们在这里歇息歇息。”   “不用。”李明韫摇头,指着案几说道,“春雨,把那案几上的东西都收起来带走。”   那些东西,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看见,估计会有些麻烦。   春雨应声是,先扶着她坐在最近的椅子上,然后自己快速跑到案几旁麻利地把东西都收好。   纸张被她折起来放进怀中,画卷被她卷好拿在手里。   收画卷的时候,她看着画卷惊讶地“咦”了声,见小姐静然坐着,便没多问。   她跑回李明韫身边扶着她,两个人慢慢从屋子里走出来。   “三小姐!”   李同和李各齐声喊道,随之其他的护卫也一起行礼。   “不必多礼。”李明韫说道,话里充满了感激,“这次多亏了你们。”   这话说得李同等人都有些羞愧。   “不是我们的功劳,是薛护卫的功劳。”   “还有春雨姑娘。”   “是啊,要不然他们,我们还不知道三小姐被人带走了”   今日是三小姐生辰,李府大摆筵席的日子,府里的人都沉浸在这样的喜悦之中。   李同他们甚至还在悠闲畅快地喝着酒,划着拳,想着要一醉方休。   就连李管家,今日因着高兴喝了些酒,也有着发醉。   本来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啊   大家不约而同想到,心里颇不是滋味。   怎么会出了那样的事呢?   唉,三小姐近日多灾多难啊。   “小姐!”院门口,秋晴“哇哇”地哭着跑过来,抱着李明韫不放手。   “您没事就好。”她抱住小姐的腰,把头埋进她怀里,“吓死婢子了。”   小丫鬟也是命途多舛啊。   李各心里叹息。   又哭了一顿,秋晴止住了泪水。   “小姐,我们日后再也不出府了好不好?我太害怕了”她啜泣道,抹抹自己的眼泪。   “别怕。”李明韫摸着秋晴的脸,也跟着帮忙擦泪。   “躲着不是办法。”她微微摇头,“我们要做的是让别人打消害我们的想法,而不是想尽办法寻找害我们的机会。”   她们再如何躲着不出来,总有意外的时候,就像今日,谁都不会想到有这样蹊跷的事情发生。   秋晴似懂非懂,“嗯”了一声,哭腔浓浓。   “我们回去吧。”李明韫看向门外,“我想回家了。”   她的家就是李府,她想回去,回到父亲母亲的身边。   那是她最期待的事。   马车辘辘行走在这偏僻的巷子里,窗外只看得到灰黑色的墙壁。   李明韫感到压抑,便掀开窗帷幔,抬头去看澄澈明亮的蓝天。   她目光恍恍惚惚,像是在想许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她也不知道该想什么,不该想什么。   有些东西,只要抛开,就什么都不是,但若是心心念念,挂在心上,就成了一生的牵绊。   她害怕自己去想那些东西。   最后索性让自己发呆,思想放空飘到九霄云外去。   春雨和秋晴见她如此,不敢去打扰她。   车内一阵沉默,车外也好不到哪里去。   薛衍默然地驾着马车,双眼目视前方,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各和护卫们也都骑着马不作言语。   一行人安静缓慢地走着。   出了巷子,再拐了几个弯,春熙街热闹欢快的叫声透过墙壁,透过身体传进每个人的心中。   街头有人在耍杂技,挥着一把剑连连向对面的人刺来又刺去,很像薛衍使剑。   薛一鉴   这个名字在李明韫脑子里一闪而过。   “薛衍。”   她还是开了口。   帘子外薛衍一声低应,马车走得越发慢了。   李明韫移到车门掀开帘子。   “你知道姚浦吗?”她问道。   “不知道。”   “你骗我。”   一阵沉默。   李明韫看他的表情一目了然。   “你认识薛一鉴吗?”她说道,“不要骗我。”   久久的沉默,薛衍回答道:“认识,他是我师傅。” 第七十七章 哭了   还真认识啊?   那骗她做什么。   李明韫心头一酸,放下车帘坐回到原位。   她捂着脸手肘靠在窗边不再说话。   果真是不能想太多。   原本已经确定自己被骗,但由于一路的胡思乱想,假的事情也被她放在了心上不断地怀疑着。   那个姚浦说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呢?   他可是差点把她杀了的坏人。   他定是骗她的。   可为什么他知道薛衍的师傅薛一鉴,还说要杀他。   薛衍还想骗她说不认识姚浦。   对了,她差点忘记了薛衍的事。   薛衍的到来是父亲授意的,他跟欧阳大夫在书房里谈话提起过,薛衍来光州是因为鉴大人说益州不安全了。   鉴大人是薛一鉴吗?   父亲认识鉴大人,而姚浦说父亲有薛一鉴帮忙。   那样似乎说的通了。   她一直知道父亲有秘密,这个秘密母亲知道,薛衍知道,欧阳大夫也知道,但他们都瞒着她。   可那个秘密是姚浦说的那件事吗?   不可能。   那是假的。   她不知道什么成王,侧妃,她只知道她的父亲和母亲。   她可以回府问他们吗?   然后被他们训斥一顿,说自己听风就是雨,他们可能还会为此生气,认为自己在胡思乱想。   这样的情况是最好不过的了。   毕竟她还没有被父亲母亲训斥过。   李明韫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一句又一句的话在她心中走来走去,像是一些亲近的和不亲近的客人来府上的次数一样。   亲近的就多来几次,不亲近的就很少过来。   但他们来的时间不同,顺序也不一样。   这些话打乱在她的脑海里,一句一句地走过,重现   最后停留的却是姚浦对她说的话。   你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她真的是在自欺欺人吗?就因为一个陌生人的一番奇奇怪怪的话。   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流下来,滴到她已经温热的手心里,滴到暖和的车厢地面。   她脸捂得更紧了,因为不想被人发现她在哭。   早知道,刚才就和春雨秋晴一起哭了,也用不着现在哭得那么突兀,还得躲着人,若是被她们发现还得找个虚假的借口,告诉她们她只是后知后觉,如今想起来才害怕地想哭。   她哭得很隐秘,没有声音,也没人发现,春雨她们都以为她累了想休息一下。   突然,一个小瓦砾打在了她的手肘上,随即一道近似调侃的声音从窗户旁响起传到她耳朵里。   “小姑娘,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李明韫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见那个姚浦为骗她出府而用了他名头的周公子对自己挑眉一笑。   是啊,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随后周云贞便遇上了这辈子最憋屈的事情。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眼睛通红默默留着泪水的小姑娘忽的放声大哭,哭声震惊了车内的两个丫鬟以及前方的诸多个护卫。   然后一群人对他兵戈相向,连方才与他并肩作战的冷脸护卫也皱着眉头像在指责他。   “不是我做的,真不是我做的”   “她原来就哭了,我只不过刚好碰上了”   “我就友好地、轻轻地拿瓦砾碰了她一下”   “就一个小小的,打起来又不痛”   “我没说什么啊”   “什么?倒霉?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我来做什么?我救了你家小姐,当然是”   “真不是我欺负她”   “莫要仗着人多冤枉我”   好一通解释,饶是原本精神奕奕的周云贞此刻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因为,随便他怎么解释,这些人就是听不进去,就是认为他们小姐哭了是他的错。   这下好了,他不过是想来借点银子,却摊上这样气人的事。   究竟是谁倒霉啊。   他为了救她还得罪姚浦了呢!没准连取消赐婚这件事都不帮他了!   她倒好,居然恩将仇报,连他被这些脑子不行的人指责也不替他解释,就是一个劲儿地哭!   女子就是烦人精!   周云贞板着一张俊脸与他们僵持着。   承宁站得离他远远的,显然是对他的话表示怀疑。   李小姐无缘无故才不会这么哭呢!   上回被人追杀没哭,这回被人抓走还是没哭,没想到最后居然被世子气哭。   世子一定是说了什么很不好的话才惹得李小姐哭的。   连自己的随从都不相信他,周云贞更是被气得跳脚。   “笨蛋!你家世子是这样的人吗,还会无缘无故去欺负一个女子!”他扯着嗓子大骂,“你小子是刚才被人打傻了吧!”   “就是这样”承宁这次也是特别固执,死活都不改口。   世子惹哭的女子还少吗?可能别的女子做了令世子不喜的事,但李小姐又没有做什么。   世子太过分了。   等他回京,定要告诉国公爷和夫人,把世子臭骂一顿。   街道上经过的人很多,不时好奇地看过来。   “莫不是登徒子”   “马车里的是哪家的小姐啊”   “好像是李府”   “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报官啊”   大家在指指点点,看着他的眼神轻蔑或者谴责。   周云贞憋着一口气显些气晕过去。   他撩开窗帷幔冲里面还在哭但声音已经止住的人没好气地喊道:“喂!你不准备出来解释一下吗!”   “周公子莫要说话了!”秋晴移过去把窗帷幔拉起来。   也不好指责他,毕竟他救了小姐,如今小姐虽哭了,但过后肯定会原谅他的。   周云贞双手抱胸移到马车前坐下生着闷气。   另一边有几个人发现这里的情况催马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身青色衣袍的齐荀,他看到马车上有一个人是李明韫身边的护卫,不免皱眉。   “怎么回事?”他说道,从马背上下来。   李同等人也连忙下马行礼。   “齐三公子。”   看热闹的人越发多了,齐荀吩咐自家护卫先把人群驱散。   情况他从那些路人的口中了解了大概,但事实究竟如何,还是得李府的人来判断。   他看那个所谓的登徒子毫不心虚地坐在马车上,旁边的护卫也并未说些什么,心里便有了个底。   “先送你们小姐回府吧。”他说道,“莫要再让她哭了。”   也不知是对谁说,但众护卫都不约而同地点头。   周云贞撇撇嘴。   这分明就是跟他说的。   这人是谁啊?管那么多!   李同等人跟齐荀施礼告退,驾了马往李府走去,马车随之跟上,一路缓缓前进。   快要到府门口的时候,李明韫终于止住了哭。   她接过春雨递来的帕子擦擦眼泪。   等缓和了情绪,她再次坐在车帘处,和薛衍说话。   “不要跟我爹和我娘说。”她说完又流下了眼泪。   她擦着眼泪,“薛衍,你答应我,绝对不要和他们说。”   她害怕。   害怕他们的表情不是自己期待的样子。   害怕他们变得小心翼翼,知道她知道真相所以过分地顾及她的感受。   “说什么啊?说了会怎么样?”周云贞听着她如此郑重又带着浓浓哭腔的话,好奇地问道,“说了难不成不让你回家啊?”   此话一出,李明韫又抬袖大哭了起来。   “你不要胡说!”她边哭边喊,像个小孩子一样,听了什么不合心意的话就拼命地哭。   “周公子!”   春雨和秋晴慌忙上前来。   薛衍对着周云贞抬手就是一掌,周云贞侧身一躲,坐远了些。   “哈,你们看吧,这次我没说什么她就哭了。”他靠在车沿面露不快,“刚才也是这样。”   “是你们小姐爱哭,不是我的错!”   春雨隐约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哭了,忙安慰道:“小姐,周公子是跟您开玩笑呢。老爷和夫人怎么可能会不让小姐您回家呢,他们可是最疼你的。”   听见小姐哭声小了些,她继续说道,“小姐,您还记得吗,今日是你生辰,夫人还说要和老爷单独陪你再过一次生辰呢!”   是了。   他们还要和自己过生辰呢。   若是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这个生辰怕是过不好了。   李明韫慢慢止住哭声。 第七十八章 这是梦啊   “停下,快停下!”   周云贞看着前方那眼熟的路口,立马拍了几下车沿,“都快到你们府门口了,不陪你们玩了,我要走了!”   说罢他跳下了车,马车随后停下来。   “等等!”   李明韫在车里哽咽了两声,低声道歉,“我并不是故意的。”   她说着,有些委委屈屈。   周云贞“哦”了声。   “有什么好哭的。”他板着脸说道,“我一个有家不能回的人都没哭,你哭个什么劲啊。”   “有家不能回?”   几个好奇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   周云贞扯扯嘴角。   他也就是随性而说,没想到她们却对此事关心起来。   “是啊。”他指着自己,“我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我爹让我躲到外面去”   原来是家里欠了钱啊。   怪不得这么需要钱呢。   李明韫若有所思地点头。   “周公子,你家里欠了多少钱啊?你跟我说,我帮你还。”她说道,让春雨先下车。   “多少钱?”周云贞挑了眉摸着下巴不太在意,“估计不低吧,那债主都想把我抓去做上门女婿呢!”   这么可怕啊?   没钱还要把人抓走?   李明韫想了想,道:“我可以把我的珠宝都给你。”   她装珠宝的盒子就有二十多个,里面放的满满当当,都是从小到大别人送的。   也不知道,这些能不能抵一个周公子。   哭了一顿,人都变得天真起来,连他这样编造的事情都相信。   周云贞唇角上扬。   “倒也不必。”他说道,“就随便给点吧,当我借你的,日后我有了钱,便还给你。”   “不用。”李明韫忍不住挑开帘子,“这是我给你的谢礼,不要说还给我。”   她眼睛哭得肿起来,眼部都通红通红,看上去柔柔弱弱乖巧得让人不好意思欺骗。   周云贞咳了一声,撇过头去。   “珠宝什么的不要给我,太重了。”他嘀咕,“非要表示谢意,给我五百两银票就行。”   这次就当是做个善事了。   日后省着点花,还能过一段时间。   等他回了京,把钱送还给她就是。   春雨瞪大了眼。   周公子就值这么点吗?   她把一个钱袋取下给周公子。   里面是先前准备给他的银票,不知道有多少个五百两了。   这样周公子应该能过得更阔绰些,也不用成日担心若是日后再欠债他被人抓的事情了。   周云贞也没看钱袋里面有什么,说了句谢一溜烟没影了。   “小姐,我们回府吗?”   春雨上了马车问道,顺带着扯了扯薛衍的衣袖。   “薛护卫说自己保证不会和老爷夫人说。”她凑进一点悄悄道,“小姐,我们也都不说,小姐不让我们说我们打死也不说。”   她连哄带劝地安住小姐的心,还使劲给薛衍使眼色让他附和。   秋晴也连连点头。   “真的吗?”李明韫天真的眼眸中带着无穷的期待和信任。   春雨抬腿偷偷踢了薛衍一脚。   “当然是真的了。”她笑着说道,看向木然的薛衍,“薛护卫,你说,是——吧?”   眼里有浓浓的警告和威胁,仿佛这个时候他说了个不字,就会马上被她的眼刀子砍得连渣都不剩。   薛衍抽抽嘴角。   “是。”他说道,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李明韫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薛衍,不要跟我爹娘说我遇上姚浦了。”她说道,抽泣一下,“其他事,随便怎么说都行。”   薛衍黑色的眸子动了动。   “小姐,我不会说出姚浦的。”   他再次像她保证,“他们问我我也不说。”   李明韫低低地道了声谢。   几个人坐回了车厢内。   “我看上去还好吗?”   她问春雨,春雨点头说很好。她问秋晴,秋晴也说很好。   其实她们三个人眼眶都红红的,也都知道,每个人都不好。   这最后一小段路似乎格外漫长,李明韫差点都要在车里睡着。   马车停下,李同等人驾了马拐到李府后门的马厩,薛衍则坐在马车上静静等待。   大门口李管家已经带了人出来,一脸凝重地走下台阶。   “小姐无事吧?”他问道,因为担心,原本存在的微薄醉意在此刻已全部消解。   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突然不见了,把他们都给吓坏了。   薛衍摇头:“无事。”   他跳下马车走到一旁。   李明韫被春雨搀扶着下了车,看着李管家勉强一笑。   “我没事。”她解释,“那些人把我骗走是想勒索钱财,后来被薛衍打跑了。”   其实这个说法没什么问题。   方才在那院里,她已经从李护卫嘴里得知,他们根本就没见到是谁抓了她,只是进院子发现地上躺着几个人而已。   这件事的真相,除了她和秋晴,整个李府就只有薛衍知道。   李管家平和的脸上怒气满满。   “究竟是哪个混账做的!当我们李府好欺负吗!若是被我们抓到,定完把他们都送入大牢!”   李管家很少生气,也很少骂人,平日里多半是谦和有礼,这个样子可见是气急了。   春雨在一旁安抚他的情绪:“放心吧,李管家,那些人被薛护卫打得落花流水,怕是再也不敢做坏事了。”   李管家这才消了些怒气。   “我方才已经问过后门的门童和府里的小厮,得知先前给小姐禀报的那个假小厮今日借着抬礼箱的名义混进府里,还跟别人套近乎问出了周公子这个人。”他沉声道,“看来府里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嘴不严实和缺乏警惕之心都是下人的禁忌,这样的人,要不得!”   连小姐的恩人是周公子这般隐秘的事都有人知道,还告诉了一个脸生之人,可见府里的人平日里是多么的闲散嘴碎。   “是啊。”秋晴在后面连声附和,“坏人都能混进府里来,这太可怕了,李管家,您定要想个办法,让那些坏人看到我们就想跑。”   看来是自己先前的话她听进去了。   李明韫无奈一笑。   “先进去吧。”她说道,“我有点累了。”   不是身体累,是心累。   她暂时不想做些什么事,只希望自己过会儿就能重新说服自己,那件事是假的。   那样她不就不会强颜欢笑,不会面对那其乐融融的场面而黯然伤神。   可能休息一下,一醒来,发现那些不过是梦中的事,都是假的。   李管家点头退开,示意两个丫鬟扶了小姐进府。   府中到处是喜庆的灯笼,长廊的花灯缤纷斑斓,檐角上的方灯规整俨然,玲珑剔透的小灯笼挂满了远处树上的整片树枝。   一路人都有人高兴地见她三小姐,因为她此刻的到来而高兴。   站在空阔而又狭长的廊前,李明韫被一片红色包围,恍恍惚惚间以为还是清晨时分。   那是梦啊。   还是这是梦?   她顿住步子,回头深深望了一眼。   跟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美好又灿烂。   “小姐,要不,先去夫人处?”春雨低声把她拉回现实,话里几分试探几分劝说。   按道理来说,小姐应该一回府就去夫人处才合适啊,虽说夫人此时已知道她没事,但方才一听消息害怕地差点晕倒。   “我想休息了。”   李明韫动了动眼皮像是快要睡着。   梦境与现实不同,梦境是她像往常一样飞奔到母亲处与她说话,可现实是她想躲起来,躲得远远的,因为她害怕。   她害怕一路了,她害怕得疲惫,因为姚浦的话,因为自己的猜测,因为薛衍的回答。   疲惫得连暂时说服自己也做不到。 第七十九章 询问   李明韫这一觉睡了好久,久到她一睁开眼,屋子里都是一片黑沉沉的。   喉咙干得好像冒烟,被掐过的脖子隐隐作痛,她忍不住咳了几声。   不远处打瞌睡的人听见动静连忙跑到她身边。   “小姐,你醒了?”   秋晴说道,扶她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喝。   李明韫喝完了水,捂着自己的脖子再咳嗽两声。   “何时了?”她问,环视四周。   屋里安静得都能听见声音的回响。   “快酉时了。”秋晴脆声回答,眼睛在黑暗中亮闪闪,“小姐,方才夫人过来了,看到您还在睡,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原来母亲来过了啊。   李明韫“哦”了声,垂下眼眸。   秋晴以为她听见夫人走了有些失落,忙解释道:“夫人原本是打算陪着小姐的,只不过后来纪管家找夫人说各府贺礼的事宜,夫人才走的,等夫人忙完,她就会过来了。”   “纪管家?”   李明韫抬起头来,微微诧异,“这件事不是交给李管家了吗?”   “李管家和薛护卫出府了。”秋晴说道,“他们好像是去找府衙找老爷了。”   “找我爹做什么!”李明韫心头一跳忽的站起来,差点把秋晴吓得发抖。   难不成,薛衍要去跟父亲说这件事?   说她被姚浦抓走了,说她可能听姚浦说了些什么,说她知道有薛一鉴这个人   不,不可能,薛衍答应她不会说的,他答应的事就会做到。   想到这里,她稍稍缓和了一点紧张,重新坐下来。   秋晴捂着跳动的心口呼了声。   “婢子也不知,好像是先前没找到二老爷”她不太确定,“等春雨回来她没准知道,方才她还和薛护卫说了几句话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像是偷偷告密的小孩。   但李明韫此时关注点不在这里。   “春雨去哪里了?”她问,视线看向门口。   门帘上的珠子闪闪如星,在屋子里明明亮亮,但由于太过平静,显得这地方缺少了一些生机。   秋晴道:“去夫人院子了,夫人让她和白蕉姐姐一起,派人把三小姐收到的礼物都带回来。”   她想到什么,眉梢一扬很是喜悦。   “听说二少爷送的礼物很大,很特别,婢子也很想看看呢。”   秋晴先前去陈氏院里,并没看到那个山石瀑布,那时候白蕉进去屋内,她还在和春雨涂脂粉玩。   李明韫“哦”了声,淡淡一笑。   “等她回来你就能看到了。”她说道,收回视线,“很好看,我很喜欢。”   二哥对她一向是最好的,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留着,还总说她是他唯一的妹妹。   万一,她不再是他的妹妹呢   二哥还会不会对她好,还会不会叫她妹妹   李明韫鼻子一酸,抬袖掩着脸无声哭泣。   袖子薄薄的,布料立马就被泪水浸湿,她吸了吸鼻子控制下来。   外面逐渐响起有人的脚步声,随之几个人一路说着话热热闹闹地走近。   秋晴眼睛一亮。   “定是春雨她们来了!小姐,我先去看看!”她笑着说道,转身跑了出去,珠帘被她一拨脆声阵阵。   李明韫这才伸手用力擦擦眼泪,行动快速而敏捷,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又哭了。   她走到窗边,把帘子打开,发现外面天色虽已晚,但绵丽的霞云层层堆积,照得整个天空红彤彤的,并不是屋子里这般暗。   她闭了眼,任由柔和的晚风吹到她俏丽的脸上,吹到她长长的乌黑的头发上,吹到冰冰凉凉的身体里。   这样才能缓和心中腾翻的郁郁之气。   “小姐!快出来瞧瞧!”秋晴笑着又跑了进来,仿佛刚才的离开只是单纯给了她一个疏解难过的机会。   李明韫点点头,经过梳妆桌前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确定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才和秋晴走到外屋。   春雨和白蕉正笑容满面地吩咐几个小厮把东西搬进来,不时指着箱子说笑着。   她们见小姐出来笑着行一礼。   李明韫摆摆手温和一笑以示回应。   小厮们进进出出几趟才把礼物全部搬进了屋内,一时间箱子摆满了大半个屋子。   “三小姐。”白蕉看着她道,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二少爷的信您忘了拿,所以婢子先收着了。”   是了,李明韫恍然大悟。   她差点忘了。   在母亲处她带着满肚子疑虑出门,连桌上的信都没拿。   她那时候是再想什么呢?   对了,归辞。   母亲告诉白蕉不能在外面提的事。   还有那幅画卷,和画上的人   她把信接住,并没有打开,而是握在手里捏了捏。   “白蕉。”她说道,笑了笑,笑得勉强,“左嬷嬷在哪?”   左嬷嬷是先前跟着陈氏出嫁的嬷嬷,前些年因着得罪了老太太被赶到下面的庄子里了。   陈氏成为当家主母后派人请她回来,她却婉言谢绝。   旁边的春雨看在眼里疑惑且担忧。   小姐这是怎么了?   突然提起左嬷嬷做什么?   白蕉显然对于李明韫的问题感到很诧异,她张了张嘴,差点没反应过来。   “三小姐找左嬷嬷做什么?”她柔着嗓子道。   李明韫笑了。   “我记得,左嬷嬷对我很好,以前每次过生辰都会给我做好吃的芙蓉糕。”   左嬷嬷还跟她说过,那是她在陈府特意跟那厨娘学的,因为母亲和姨母都喜欢吃。   左嬷嬷会偷偷跟她讲一些以前在陈府的事,还会告诉她她很像姨母   不知为何,一旦心里有这个念头,她就能回想起以前好多看起来平平常常却暗含深意的事情。   白蕉听她这些话不由笑了。   原来是想左嬷嬷做的糕点啊。   她说道:“小姐,府上牟大娘做的芙蓉糕也很好吃啊,您若是想吃,婢子马上让她做。”   “是啊!”秋晴接过话头,眼里高兴又期待,“牟大娘做的糕点可好吃了!比左嬷嬷做的还要好吃!”   “不一样的。”李明韫摇头,十分固执,“我想吃左嬷嬷做的芙蓉糕,白蕉,你知道她如今在何处吗?”   白蕉沉思片刻。   “婢子也不确定。”她说道,犹犹豫豫,“左嬷嬷不打算再回府,也不想有人打扰她,婢子就上回听刘嬷嬷说过,她如今在城西的一处庄子里做农活,具体是哪一个,婢子也不知。”   “我自己问。”李明韫点点头,看着她面露谢意。   李府在城西有十多个庄子,且位置并不集中,但若是想找一个人,问李管家肯定能知道。   “这件事不用和我娘讲了。”李明韫看着她道,“娘本来就因为左嬷嬷离府而心生愧疚,我怕她知道又要难过了。”   白蕉觉得有理,便应声同意。   “小姐,东西已经送到,婢子先回去了。”她说道,施礼退下。   秋晴围着这些箱子转来转去。   “小姐,哪个是二少爷的?”他她指了一个最大的箱子,“是不是这个?”   春雨走过去拍了她的头。   “这是王家小少爷送的。”她瞥她一眼,“你记性这么差吗,看了都会忘记。还是说,你就只记得二少爷?”   秋晴很喜欢二少爷,她们都知道,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二少爷是对小姐好的人当中买糕点最多的人。   而且每次糕点秋晴吃得最多!   “是啊,不行吗?”秋晴倔强极了,“我最喜欢二少爷!他买的糕点最好吃!”   她真是被几盒糕点收买得服服帖帖。   春雨无奈摇头。   “行了。”李明韫含笑着说:“是旁边那个箱子,你打开看看吧。” 第八十章 孜县女子   秋晴应声是,眉眼欢喜地打开箱子,特别夸张地“哇”了一声。   “好看极了!”她张着嘴巴大声赞道,“二少爷的礼物是最好的!”   李明韫和春雨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秋晴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又跑去开其他箱子。   李明韫也跟着一起看。   里面的珠宝琳琅满目地整齐堆在一起,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   同在京城的大哥送了两副名贵字帖,是知道她喜欢练字专门给她照着描摹的,三哥的礼物是一个翡翠夜明珠,他向来觉得送礼最烦琐,所以每次都送这样的东西。   家中几个长辈各送了一大箱子珠宝首饰,还有珍贵又花式好的绸缎。   还有议泽哥送给她的盒子。   她打开里面一看,是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乍一看特别像一只狗头。   “这是什么啊?”秋晴好奇地看着,也发现了石头的奥秘,“石头狗吗?”   “应该是吧。”春雨点头,“这礼物挺特别的。”   石头是润白色的,上面有红色的纹线,看上去并不一般,只是这狗头使得它看上去颇为蠢笨。   李明韫牵牵嘴角,把东西放在桌上。   还有其他人的礼物,她一一打开看,看得仔细且缓慢,好像在故意拖着时间。   春雨动动唇,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她觉得小姐变得有些奇怪。   整个人像是不清醒的木头人一样,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凭着眼睛看,看到什么就做什么事。   思虑间,她听见小姐在叫她的名字,立马回过神来。   “春雨。”李明韫看着她柔和一笑,“薛护卫和李管家去找我爹做什么?”   笑虽在笑,但没笑到眼里。   春雨答道:“薛护卫说秦府今日有动静,本来他回府就是来向你禀报的,但发现您不见了便寻你去了。”   她说完凑近小声道,“薛护卫说今日那小厮白日出府了,他跟了那小厮一路,发现他偷偷进了一处宅子。”   说话的语气好像讲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连蹦哒的秋晴都忍不住禁声认真听她讲话。   李明韫揪着的心稍松,但隐隐觉得薛衍可能发现了大事,不然她是不会去找父亲的。   而最近对于父亲的大事,就是孜县女子失踪一事。   难不成   她皱紧了眉。   春雨觉得接下来要说的事会让她们震惊,又凑近了些。   “薛护卫发现那里面有七八个女子被关了起来。”她说道,“可能是那些失踪的孜县女子”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   饶是李明韫方才猜到也不敢相信。   秦府那个小厮是秦策身边的人,他总没有这个本事一个人把这些女子悄无声息地抓起来,所以这件事,是秦策所为。   他竟做这样的坏事吗?   秋晴没想到这一层,她睁大了眼说道:“春雨,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厮抓了那些女子?”   “太可怕了。”她捂着脸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怎么小厮也会做坏事啊?今日那个小厮也是,看起来老实木讷,是打他都不会还手的那种人,没想到就把我和小姐骗出去了,还遇上了那样的坏蛋。”   她絮絮叨叨的,颇为后怕,即使这时候知道已经安全,还是忍不住抖了抖身体。   春雨翻了个白眼。   “小厮只不过幌子,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她说道,看着李明韫,“小姐,这件事您怎么看?”   李明韫淡淡道:“事无定论,等我爹他们回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如果真的是秦策把那些女子抓起来的,估计光州府衙的人不会放过他,即使有秦家和王家的关系也是如此。   因为府衙的那些官员都是真正为民做事的好官。   只不过,她原先是准备让薛衍找秦如欣雇凶手的证据,没想到却意外地发现了秦策所为之事。   真是天大的巧合。   秦策若是罪名成立,定会影响到秦家,也不知那黑衣人是否还会孤注一掷,咬着之前的说辞不松口。   “要是能把秦小姐抓起来就更好了!”春雨愤愤地说,“他们兄妹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明韫笑了笑,却没再想着这件事了。   因为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此事可当真如此?”   裴严拧眉问道,眼神逐渐严肃。   李志淮道声是。   “那男子发现那人鬼鬼祟祟,还以为是偷了东西,便一路跟过去,结果听见那宅子里传来女子的呼救,这才发现那里面有十来个女子被关了起来。”他说道,表情愤愤又肃然,“如今我已派了一队人马先赶去那宅子,免得有人发觉了先毁灭证据。”   薛衍说他是奉韫儿之命去查那杀手的同伙,意外发现了那个小厮,他想着这件事裴大人并不知情,所以瞒了下来,只说有一个路人觉得那人奇怪才跟过去看,发现不对才给他报了信。   裴严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   “真是岂有此理。”他眼里闪着怒火,“在这光州城果真有这般无耻之徒!”   “李大人,我们立刻赶过去,把那些女子解救出来,顺便,揪出幕后之人,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李志淮点头。   两个人再带了十多个士卒,骑着马去往那宅子。   此时天未暗,街道喧闹依旧,路上百姓来来往往,相互叨着家长里短。   马蹄阵阵,急驰而来,他们见为首的是裴大人和李大人,都不约而同地让路。   “是出了什么大事啊?”有人不解便问。   “裴大人他们如此匆忙,怕是有要事要办”   “莫急莫急。”一个和蔼的老人坐在小摊上喝着茶水,“若有事发生,府衙会告诉我们老百姓的”   “是啊”   伴着众人的议论之声,裴严和李志淮来到了那处关女子的宅子。   这宅子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也没有什么标志,不查的话没人会在意这是何人之所。   大门处落了锁,但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太难的阻碍。   “进!”裴严一挥手,众官兵一齐上前,重重地撞门,片刻便打开了大门。   他们进入里面,院子里空空如也,唯有右侧有一处水井,看起来萧条又破败。   前方的宅子分东西两侧,东屋稍宽,西屋略窄。   官兵们带了刀冲门而入,听见了女子们阵阵惊呼。   裴严走近屋内,见里面十来个女子被绑着手一脸惊恐,忙解释道:“大家莫怕,我是光州知府裴严,特来救你们出去。”   女子们松了绑,对着裴严等人叩头连连道谢。   “大人,您要为小女子做主啊!”其中一个女子用力磕着脑袋,直把头磕得血流不止。   其他女子却是诺诺躲在一边,似乎不打算说些什么,还有人给她使眼色,想阻止她。   “裴大人。”李志淮从门口走进来,后面几个官兵抓了两个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婆子。   “这两个是烧火做饭的粗使婆子。”他说道,“只不过她们是哑巴,不能说话。”   “无事。”   裴严抬手,看着地上跪着的女人,“这位姑娘,你有什么话便说吧,我裴严定会为你做主。”   有女子一听这话蠢蠢欲动,被其他人握住了手暗暗阻止。   她们都不敢说出自己的遭遇,怕进了官府被人指指点点,惹得自己和家人名声扫地。   地上的女子抬起头来,血迹顺着额头流下,看上去惨淡又可怜,但眼中浮现的坚定却令人为之动容。   “小女子慧儿,状告秦家少爷秦策,绑架之罪。”       第八十一章 秦策         秦府一处庭院里,莺歌燕舞,乐声环绕。   舞姬们穿着轻盈的彩色纱衣,伴着乐人的吹箫弹琴声,围着一个躺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肆意地展示自己的妖娆舞姿。   “少爷!”一个小厮火急火燎地跑来,平平无奇的脸上焦急万分。   “糟了,那宅子被官府的人发现了!”他话里喘着粗气,“方才一贵偷偷去看了,裴大人李大人他们都过去了!”   “废物!”   秦策一脚把人踢开,“都说叫你小心点小心点,定是你把人引来的!”   乐声骤停,众舞姬见此慌忙退下。   小厮“哎呀”一声捂着被撞的屁股又爬回去。   “少爷,我都是听您的吩咐呀。”他说道,连连叩头,“是您说今日李府设宴,李大人他们会有所松懈,小的才去的。少爷,此事不能怪小的啊。”   “你的意思是,这得怪我了?”秦策俯下身子瞪着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这个蠢货,叫你把人转移,你一转,就被人发现了,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说完他重重地把小厮推到地上。   小厮欲哭无泪。   “少爷,这真不是小的的错呀。”他说道,绝望又无助,“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啊?万一那些女子说出来,那我们就完了!”   秦策冷哼一声。   “她们敢吗?”他站起来,“这世上的女子都注重自己的名节,她们敢说出去,便是不想活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且自信不疑,小厮差点都不忍心把接下来的事说出口。   “少爷”他犹犹豫豫还是说了,“一贵还听说,有一个女子要告您”   还未说完,他被秦策一脚踢到草丛里,吃了一嘴的泥。   “贱人!”秦策骂道,“还真有贱人敢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黑刽呢?他在哪?叫他过来!”   小厮战战兢兢。   “少爷,黑刽小姐找他有事”他说道,不敢看秦策的脸色。   “真是反了她了!”   秦策原本还没有那么生气,一听说这件事,气得一脚把面前整张桌子踢翻,玲珑酒杯、琉璃盏、玉盘哗啦啦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还真当是我妹妹就可以随便用我的人了!”他骂道,“上回赔了我十多个人还不死心,又想借我的刀去对付李明韫!”   “真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别说什么齐荀,只要是个人,就会选李明韫,谁眼瞎才会看上她!”   “还背着我偷偷做事,若不是前几日我找不到人,还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少爷”小厮鼓起勇气,“小姐接近齐三公子是老爷授意的”   “她没这个心思才怪!”秦策瞪他一眼,“还不赶紧把人找来!她,还有黑刽,给我叫过来!”   小厮应声是,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一刻钟之后,一身秦府小厮穿着的黑刽被领到院子里,跟着的秦如欣一脸不快。   “哥,叫我过来做什么?”   “你问我做什么,我还想问你要做什么。”秦策指着脸上木然的黑刽,“是不是想派他去杀李明韫?这个人可是我花了大价钱雇来的,你不许用他。”   “哥!”秦如欣拉长了声调不满说道,“你这么不想让李明韫死吗?这个人武功比上次那十多个人都要好,让他去杀李明韫定能成事!”   也不知道李明韫究竟交了什么好运,派了十多人人都没把她杀了,还好她有后手,告诉他们若是被抓就把事情栽赃到齐芳身上。   她听说这些天,李家和齐家关系有些微妙,差点高兴坏了。   杀不了李明韫,让两家反目也行。   只不过今日听说齐夫人还是去了李府,且看上去和李夫人无半点嫌隙,她这才想再出手一次。   毕竟齐芳说过,齐夫人有意让齐荀娶李明韫。   “休要再提这件事!”秦策瞪她一眼,“你比不了李明韫,也杀不了她,不要自寻死路,还连累了我!”   一番话让秦如欣攥紧了拳头。   “哥,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她咬着牙说道,“如今孜县女子失踪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府衙的人都在巡查可疑之人,若是你被发现了,看爹和娘能不能救你!”   她近日都未出门,连带着身边消息也不灵通,此时也不知外面的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秦策“啪”的一个巴掌扇过去,瞬间把秦如欣的脸打得通红。   “你敢咒我?”他骂道,“你这个乌鸦嘴,我说近日怎么诸事不顺,都是因为你!”   “我若被抓了,你也逃不掉哪里去,爹和娘不救我,难不成救你?我顶多是抓了几个没什么家世的女人,花点钱安抚她们家里人,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你得罪的,是李府。你说爹娘愿不愿意为了你与李府为敌?”   说到最后甚至还笑了一声,嘲笑她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愚蠢。   秦如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没说错,是自己把这个道理给忘了。   世上人多欲无穷,对于穷人,花点钱便可以收买,对于权贵,便要顾及他们的脸面。   她派人杀李明韫,便是打了李府的脸,李府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可是,李府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她干的所以只要哥哥没事,她就没事。   “哥。”她说道,低下姿态认错,“我保证,近日不会再想着去对付李明韫了。”   她瞥秦策一眼,见他神情稍缓,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哥,还有一事你能不能帮帮我,把那个人解决掉。”   先前她答应过那个人,若是被抓定会想办法把他从牢里救出来,但现在这样的情况,似乎难以办到。   因此,那是一个后患,他在一天,她就不会安心。   “怎么?现在觉得你哥有用了?”秦策冷笑一声,“牢里那个你先前不是说花点钱捞出来吗?如今反悔了,要永除后患啊?”   秦如欣点点头,眼神逐渐阴冷。   “哥,你可别忘了,他知道的太多了,难保李大人不会问出点什么来。这种人,自然是消失比较好。”她说完一笑,笑得恶毒。   旁边木然站着的黑刽眼神闪了闪,随即恢复了平常。   秦策笑了两声,嘲讽又感慨。   “妹妹比为兄更会打算啊。”他说道,走到黑刽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你想个法子进大牢一趟,把那个人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好处,少不了你的。”   黑刽木木地应声是,垂首离开。   “你也回去吧。”秦策冷冷看秦如欣一眼,斥道,“记住,若是我有事,你也逃不了,莫要想着在爹娘面前说我的不好,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警告。”   秦如欣闷声道:“知道了。”   等人都走了,小厮上前询问:“少爷,如今该怎么办呀?裴大人可是出了名的秉公执守,是花钱也收买不了的人啊!万一这件事闹大了,老爷和夫人都不一定能有办法救我们”   “他收买不了,不代表别人收买不了。”秦策恢复了先前的镇定,“你派人快马去趟孜县,花钱也好,威胁也好,务必要让那些女子的家中人站在我这一边。”   “到时候,连他们都不在意自己的女儿被抓,裴大人他再想管,也没个由头!”   小厮道声是,拔腿就跑走了。   秦策勾勾唇,看着前方绵延不绝的霞云。   “我就看看,他们能奈我何!”       第八十二章 原来         “裴大人。”   慧儿磕了三个头,水灵灵的眼睛里闪着一抹坚定。   “一月之前,小女子在孜县西边的山上采花拾柴火,刚好碰上了前来游玩山水的秦家少爷,他见民女独自一人且弱小无依,便调戏民女一番,好在过路有一位好心的壮士,见此情景把民女从王少爷手里救了出来”   “民女怕民女的爹和祖母担忧,便没把此事告诉他们,心想以后小心些就不会再遇上那个王少爷了”   “岂料过了半月,民女在光州卖脂粉准备回孜县的时候,又碰上了秦少爷,他趁民女独自在外就让他的小厮把民女迷晕带走了”   “民女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屋子里,同时还在旁边听见了另外几个女子的声音。民女这才得知,自己和她们一样,被那王少爷关了起来”   她说着,语气呜咽,悲切地抹着眼泪。   其他女子皆有些动容,但又因为害怕而站在角落不敢说话。   裴严眉头紧锁,原本严肃的面容更加冷冽。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绑架弱小女子,真是胆大包天!”他沉着嗓子说道,“秦家小儿作恶之名我自来此便已听说,几年过去声名更是败坏。”   “他是真不把官府当回事啊!这次我定要让他知道,做了坏事的下场!”   裴严说得如此铿锵有力,在座大部分人都忍不住抚掌。   还有几个官兵想说些什么,但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好说些反驳的话。   如今秦府可不是以前的秦府了。   秦家攀上了权势滔天的王家,地位与日俱增,且这几年生意也是蒸蒸日上,这样一个有权贵关系的富贵人家,是不好得罪的。   他们把视线看向旁边同样皱眉的李志淮。   李家和秦家毕竟是亲家,李大人该说些什么才对。   “太过分了!真是行所无忌,无法无天!”李志淮的斥骂声让那几官兵当场僵了脸。   “裴大人,就是要把他抓起来,让他知道做坏事的后果!”   李志淮着实气愤。   今日事多,因着去找那些女子,连韫儿的生辰还没好好过,结果又被李管家和薛衍告知韫儿被人骗走,吓得他心都要跳出来,还好他们又说韫儿已找到回了府,不然他真的要急死了。   如今他本就心焦气燥,刚好又得知孜县女子失踪一事是那秦策做的,更是气得不行。   哪家的女孩子不是父母的手中宝,哪里受得了他这般作践!   这是人该干的事吗!   若他是这些女子的父亲,非得把那秦策狠狠地揍一顿!   这两个大人一个比一个火大,其他官兵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干巴巴地附和着是。   “裴大人,李大人,还是先把这些女子送回家吧,她们家里人该急坏了。”一个长脸官兵上前一步说道。   女子们听了,连连点头,眼里泪汪汪。   看来这几天真的把她们吓到了。   裴严松缓眉心,抬手吩咐官兵们把女子们送回去。   “等等。”   李志淮想到还有一事,问道,“你们有谁叫钱小蝶吗?”   钱小蝶是孜县那当铺掌柜的女儿,一月之前便已失踪。   他和齐旭都觉得,钱小蝶失踪一事可能和当铺掌柜为彭敖作证一事有关。   一女子怯怯地答道:“小女子名唤钱小蝶。”   她双眼闪闪,面色苍白,显然是因为这位大人突然叫她的名字而有些害怕。   “莫怕。”李志淮露出和熙的笑,“我只是想单独问你几个问题。”         这宅子偏僻,两旁都是破落的荒宅,巷子口长着一颗大树,虽是春日,但树叶已变得微黄。   巷子里堆放了一些杂物,破旧的水车,缺了一个洞的木桶,三条腿的凳子   薛衍和李管家站在后头,往宅子处观察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开。   “可算是解决这一件事了。”李管家说道,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薛护卫,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女子在这宅子里的?”   薛衍扭头看向他。   “偶然发现,便跟了过去。”   这是他告诉李志淮的说法,李志淮信了,但李管家不信。   “没有什么偶然不偶然的。”他说道,“偶然的背后,就是必然。”   “薛护卫,告诉我,是不是你早就知道秦府有异常,才跟着那小厮的?”   他语气和平,也没有质问,但好像非得把事情问个清清楚楚才肯罢休。   薛衍沉默下来,半天才开口:“是。”   心里对这件事有了个底,李管家点点头:“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必担心我会和老爷说。”   一片沉默。   他们拐出一条巷子,还是几处破落的宅子,只是路面比先前宽敞些。   李管家望着前方巷子拐角口。   “薛护卫,今日小姐之事,你怎么看?”   或许是两个人气氛太沉默,连一向不爱说话的李管家都忍不住开了口。   “不知。”薛衍摇头道,“我并不知道那些人是何人。”   李管家看他表情平平常常,也没多问。   因为关系到小姐,他再怎么样也不会瞒着。   “只是未曾想到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他说道,“若是被坏人抓走,我们唉。”   他叹口气,不知该怎么说。   “小姐无事。”薛衍道。   又转到了另一条巷子,这处地方弯弯绕绕的,若是第一次走的人怕是会迷路。   李管家又挑起了话头。   “薛护卫,这路那么绕,你一次就记住了?”   “我先前来过。”薛衍说道,“刚来光州时,我来过这里,找我师傅。”   只不过没找到而已。   “那时候你师傅可不在光州。”李管家走在他旁边,目光同情,“他都让你过来,也不跟你说他在何处吗?”   好歹是一个师傅,随意把徒弟丢来丢去,鉴大人作风一如既往。   薛衍头摇得有些无奈。   “师傅信上还说他会去阅来楼,但我也没看到。”   这件事李管家不太清楚,他那时还在宿州。   “想必是有些事要办。”他拍了拍薛衍的肩膀,“你也知道他一直在执着什么。”   薛衍默然。   “我师傅去京城了。”他停下脚步,“李大人上次和我说,他写了信给我师傅,让他回来。”   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能不能赶到,光州与京城相隔太远了。   “小姐的事最重要。”李管家眼里坚决地看着薛衍,“那姚浦怕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此刻还没行动,怕到时候会有大动作,你师傅必须保她无恙。”   “他不是还想把当年之事查个清楚吗?还想让小姐给他走?若小姐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当然,老爷并未答应,所以你才进了李府。”他说道,继续往前走,走得缓慢。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还有你师傅,小姐这些年过得很好,若是你们保不住她,就别让她趟当年那趟浑水。”   说完这番话他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回头才发现薛衍还停在原地,目光恍惚且有些无措。   李管家站住脚步,等他走过来。   四处仿佛静止了一瞬。   “不能这样的”薛衍喃喃道,脸上纠结得有些难过。   “薛护卫,你也觉得如今小姐过得很好是吧?”李管家往回走,走到他面前,“所以你才不确定,所以你什么都没说。”   “也不知你师傅,为何要那样做”   他没说完又叹口气。   “只不过,如今怕是想安稳也难了,也不知道,以后究竟会怎么样”       第八十三章 笨蛋   季颐院里,树叶纷纷,花香袭人。   柔和微风轻轻吹拂,如一层朦胧轻纱透过身体。   李明韫缓步走出去,见夕阳沉沉。   “去找我娘吧。”她深呼吸一口气,看着路面的尽头道,“也不知,她和纪管家谈完了没有。”   两个丫鬟在后面相视一笑。   “今日送礼之事繁多,我方才看那礼谱有厚厚好几本呢!”春雨说道,“但小姐也可以过去一起看,夫人见了定会高兴的。”   陈氏有让李明韫学会打理府上事务的想法,毕竟日后嫁了人,这些还是用得上的。   “去吧。”李明韫点头,“我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啊?   去夫人处还需要准备啊?   春雨和秋晴皆疑惑得摸不着头脑,但转眼又笑了。   管他呢,反正小姐说什么都对。   她们出了院门,一路往陈氏所在的院子里走去。   经过一片粉色的桃林,春雨眼一尖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躲在一颗大桃树后面。   “是谁!”她立马呵道,跑到近处的一颗树下捡了根木柴,往那个人的方向挥过去。   秋晴吓得急忙拉着李明韫往后退。   这些天遇上的事情让她们风声鹤唳,一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人就害怕。   “别打啊!春雨姐姐!”那人从桃树后面跑出来,捂着头狂奔,“我是平喜啊!”   他跑得气喘吁吁,显然是方才才跑到树下等待的。   春雨把木柴扔回树下。   “你这么偷偷摸摸的,想做什么?”她指着平喜骂道,“是想吓唬我们吗!”   秋晴也气愤极了,瞪眼道:“平喜,你太过分了!我要告诉七少爷,把你教训一顿。”   刚才差点把她吓得跳起来。   当然,这是听了春雨的话才吓一跳,因为她本来没看到平喜。   平喜委屈得垂下肩膀。   “我什么都没做啊。”他嘀咕道,“再说,是少爷让我过来的,他怎么会骂我呢。”   李明韫走到他面前来,问道:“明维让你来找我吗?”   平喜一愣,急忙捂嘴。   怎么自己就和少爷一样,莫名其妙就把事情给说出来了呢!   他摇头晃脑打着马虎眼。   “没有啊。”他慢慢说道,“不是少爷哎呦!”   脸上的侥幸瞬间成了痛苦。   春雨手指不住地戳他的脑袋,嘴里不时蹦出一句:“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非要她动手才肯说真话。   平喜被这接二连三的攻击打得头晕乎乎的,他连声求饶:“春雨姐姐,我说我说”   “是少爷让我过来的,他先前等了小姐很久小姐都没来”   “等我做什么?”李明韫问道,“他在哪里等啊?”   按道理,明维应该知道她出了府才对,这件事虽不让大家提,但知道的人还是挺多的。   既然都说了,平喜也就不再瞒着李明韫,把事情完完全全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少爷拉着四少爷去选礼物选了许久,但不知道要买什么,最后四少爷给少爷出了个主意,买了两只金丝雀。”   他说道这里偷偷瞥一眼李明韫,观察她会有什么表情,但李明韫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便继续说道,“本来打算等小姐去园子再送给小姐的,但那笼子被关好,两只都飞走了”   “两只金丝雀飞到到南门柴火房后面的树上,又飞到房檐上,最后飞出了府”   “啊?飞走了?”秋晴睁大了眼睛,“那抓到了没有?”   她很喜欢这些可爱的小动物的,那两只兔子,每天都被她抱在怀里呢。   平喜摇摇头:“追了好久都没追上,就回府了”   少爷这纯粹是花钱买罪受,还有四少爷,分明是逗着少爷玩,不然买两只鸟做什么,又不能吃。   秋晴蔫蔫地鼓着肉嘟嘟的脸:“我还没养过小鸟呢”   “那明维如今在何处呢?”   李明韫看着他说道,声音轻柔。   平喜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他干巴巴地摸摸后脑勺。   “少爷如今在南院的那个柴火房门口堵着七少爷呢因为四少爷把他要送给您的鹦鹉抢去玩了。”   “”李明韫一时无言。   为了只鹦鹉,一个躲到那么偏僻的地方,一个追到那么偏僻的地方,还僵持在那里   “我去看看吧。”她说道。   “好啊。”平喜欢呼一声,又急忙提醒道,“小姐,莫要说这件事是小的说的。”   本来少爷让他过来,只是单纯地让他偷偷看小姐去园子里了没,等他报完信,少爷那边的抢夺估计已经结束了,可如今他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   少爷定是要闹笑话的了。   也罢,反正少爷也习惯了。   他安慰自己。         柴火房外,李明维在重重地敲门。   木门发出“砰砰砰”沉闷的响声。   “四哥,你快出来!”他喊道,气得咬牙切齿。   里面的李明尧同样气恼地逗着一只七彩鹦鹉。   “叫笨蛋,叫笨蛋!”他拍拍鸟笼子,“笨蛋,你连笨蛋都不会说,算什么鹦鹉啊!”   他与鹦鹉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鹦鹉终于给了他一个小小的面子,叫了一个“笨”字。   “是笨蛋啊!”李明尧挑了挑它的嘴巴,“你骂谁笨呢!”   “四哥,你再不把鹦鹉还给我我就要生气了!我要告诉四叔四婶,你抢我姐姐的东西!”   李明维说道,在门外连续不断地拍门。   说四哥抢他的可能没什么大用,但说抢姐姐的东西,四哥估计得被长辈们臭骂一顿。   李明尧无暇估计外面的人,对鹦鹉说道,“快叫笨蛋!叫笨蛋!你学好了我就放你出去!”   七彩鹦鹉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张开了嘴巴,又“笨”了一声不再开口。   “要你何用!”李明尧“呵”了一声,摇了摇鸟笼,大声喊,“快叫笨蛋啊!”   “四哥!”   李明维拔高了声音嚷嚷,“这是给我姐的礼物,怎么能叫笨蛋呢!我要让它说生辰好!”   鹦鹉好像特别听他的话,立马乖巧地叫了句“生辰好”。   “你是故意的!”李明尧气笑了,提着鸟笼走过去把门打开。   “还给你,你的笨鸟!”   李明维夺过鸟笼,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休想教坏它说笨蛋!”他瞪眼道。   “笨蛋。”鹦鹉听话地叫了一句。   李明尧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别叫笨蛋,说生辰好!”李明维气得涨红了脸,“生辰好!”   “笨蛋好。”鹦鹉很聪明地把他的话融合了一下。   它眨着亮亮的眼睛,身上七彩斑斓的,特别显眼。   “我就说吧。”李明尧指着它捧腹大笑,“它和你姐一模一样!她上回去花绥堂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说完又大笑出声。   “才不是!”李明维倔强又气愤,“我姐姐是仙子!才不是鹦鹉!”   受王遇的影响,他如今也会把仙子挂在嘴边,而以前是在心里说。   “我说是就是!”李明尧就是要气他和他拌嘴,只要气到了人他就会高兴。   “你别”   “少爷!”平喜大声把李明维的话打断,他快速跑了过去,喊道,“小姐来了。”   李明维一听,慌忙提好了鹦鹉。   见李明韫越走越近,他看了鹦鹉一眼,目光里带了几分警告。   “四哥,明维。”李明韫到他们面前无奈一问,“你们当真在这里抢鹦鹉啊?”   “怎么可能!”   被人这样诋毁,李明尧睁大了眼连连后退两步。   “我只是想教它说一句话而已。”他指着鹦鹉身上的七彩羽毛,“三妹,你自己说,你上回那衣服是不是和这笨鸟很像。” 第八十四章 礼物   原来说来说去,是为了这个啊。   李明韫摇头道:“不像,我那衣裳颜色没有这么深,也没有这么夸张。”   她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倒是让李明尧不好说些什么了。   他瞥她两眼,指着这只七彩鹦鹉道:“明维送你的生辰礼物,还是鹦鹉。”   也没有提金丝雀的事,毕竟那两只飞走也有他的“功劳”。   李明维瞪他一眼,怪他把自己的话说了。   “姐,今日我暂时只能送你鹦鹉了。”他说道,又手舞足蹈地动了起来,“它会说生辰好呢。”   几个人的目光顿时都期待地看着鹦鹉,唯有李明尧想到方才气愤地哼了声。   这只笨鸟就是不听他的话!   鹦鹉被他们的视线看得有些害怕地缩了缩,不敢开口了。   “你快说呀!生辰好!生辰好!”李明维着急了,开始催促它。   鹦鹉还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鸟笼里,露出一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把别人气到的乖巧模样。   李明尧指着它笑了起来。   “真是只笨鸟。”他说道。   李明维立马拉下了脸。   见他不高兴,李明韫忙安慰道:“明维,没事的,我很喜欢。”   说完又“咦”了声,环顾四处,“王遇呢?他回府了?”   这件事她在路上就问过平喜,此刻问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消除鹦鹉没说话的尴尬。   李明维没什么劲地答道:“回府了。”   只是回府的原因不同。   他们去追鸟时刚好碰上了王遇的四叔,王遇便被他四叔带回了府   若是有王遇在,没准鹦鹉还叫了呢!   都怪四哥!   李明维撇了嘴跑去扯他的衣袖。   “四哥!都怪你,好好的偏偏要它学什么笨蛋!”他气道,用力甩他的衣裳。   “笨蛋。”   鹦鹉这个时候却开了口说话,气得李明维更是火大。   “你说谁是笨蛋啊!”他语气冲冲的跑回去摇晃着鸟笼子。   李明尧已经笑得肚子疼了,都不想再说些什么。   其他人也都被鹦鹉逗笑。   春雨见李明维着实气恼,便上前一步道:“七少爷,让婢子来试一试。”   她走到鹦鹉面前,盈盈一笑和它对视。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是不是叫笨蛋啊?”   “哈哈”李明尧又笑了起来,“没错,它就叫笨蛋!”   最后这只鹦鹉差点真的取名叫做笨蛋,还好李明韫顾忌弟弟的感受,阻止了这件事,不然李明维真的要气死了。   这可是他送给姐姐的礼物,怎么能叫做笨蛋呢!   “四哥!”他大声地嚷嚷,“你还没有送礼物呢!还总欺负我!”   太过分了,等四哥回了书院他要告诉四叔。   李明尧笑了。   “你这小子,怎么总提这件事。”他笑着道,看向李明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方盒,“三妹,这是四哥送你的。”   这方盒看上去有一个拳头大小,没什么特别的,但李明韫瞧着,这场景莫名地眼熟啊。   她回府那一日,四哥就是这样的!   当时她特别高兴,道了谢接过来立马打开,结果里面的东西把她吓了一跳。   她犹犹豫豫地不太敢接。   李明尧挑了个眉:“怎么,怕四哥又吓唬你啊?”   “你那时候看上去那么呆,不吓唬你一下,哪里还会有后来的事。”   后来的事?   李明韫想了想,后来四哥被几个长辈当着她的面轮流说了一顿,还把她给逗笑了,然后她就没那么拘束了   好像,四哥对她真的挺好的   她却总记得那件不好的事   不知道又触动哪根神经,她鼻头有些酸涩。   方盒推到她面前,李明尧塞给她道:“生辰嘛,四哥当然要好好表示了,总不能被议泽哥比下去吧。”   “四哥在你心里难道就是那样的人吗?你别总想着自己被骗嘛!”   “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李明韫感动地道声好。   她刚想把盒子打开,春雨暼见四少爷脸上的笑容忙上前两步接过来。   “小姐,还是婢子打开吧。”她说道,也不等小姐回答就慢慢掀开盒盖。   出乎她意料。   里面没有毛毛虫,而且,除了一块布什么也没有。   “四哥!”李明韫咬着牙瞪他一眼,所有的感动瞬间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李明尧哈哈大笑,见她好像要追上来打自己,忙移开了一段距离。   “又被骗了!”他笑道,对她招招手往外走去,“时候不早了,明韫,四哥我要回书院了,不要想四哥啊!”   “才不会想你!”李明维气愤地说道,又看着李明韫,“姐,我们走吧,我要去找四婶!”   李明韫拍拍他的肩劝道:“莫要去,四哥这是和我们玩呢!”   “才不”   他刚想反驳,听见春雨惊讶地“咦”了声。   “小姐!”春雨摇了摇盒子道,“里面还有东西呢!”   几个人好奇地凑过去看。   盒子里的布只是摆设,下面还有一层,一打开,里面是一串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   原来四哥真不是逗自己玩。   李明韫弯唇笑了。         “这位姑娘,莫怕,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了你就能走。”李志淮说道,请她坐下。   钱小蝶怯怯点头,坐下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旁边的几个官兵都闭嘴不言。   屋子里顿时只有李志淮一个人的声音。   “你是一月前失踪的吗?”他问道。   默了一刻。   钱小蝶答:“是。”   “你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   “民女在河边洗衣服就被人抓走了”   “被抓走之前,你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钱小蝶身形一怔,又胆怯地摇头:“不不曾。”   这女子胆子不大,也老老实实的,所以一说谎就能被人察觉。   她是在隐瞒什么呢?   李志淮微微皱眉,几个官员也都各自对视几眼,窃窃私语。   “我来迟了。”   齐旭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的沉重。   见有生面孔过来,钱小蝶往后缩了缩,低着头不敢看人。   李志淮低声提醒齐旭几句,和他说了些情况。   齐旭点头道:“方才我过来时裴大人和我说了。”   他看向缩在角落钱小蝶,不由叹息一声。   “钱小蝶,你爹和我说,你已失踪一月,可先前他却不敢报官,可是在顾忌什么?”他说道,“如今我已派了人保护他,你莫要害怕,他不会有事的。”   这就是明晃晃的认定当铺掌柜和他女儿受人威胁了。   他比李志淮问得更直接些,因为不想那般弯弯绕绕顾着别人的情绪。   这一番话说得钱小蝶握着的手紧了紧,脸上似乎有些动摇但又因为害怕而不敢相信面前的人。   齐旭看她一眼,继续说道:“我听其他人说了,你娘去的早,你和你爹相依为命,所以你担心你爹遇上危险是应该的。”   “但你要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要相信我们府衙的人,还是相信威胁你们的人。”   “是啊,钱姑娘。”李志淮劝道,“你那爹很担心你,难道你不想他安心吗?”   “你若说了,我们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这件事。”   最后一句话语气郑重且铿锵有力,让人听上去就觉得这个人说到做到。   钱小蝶沉默地犹豫着,过了一会儿终于抬着亮亮的双眸,虽还有些发怯,但已经没有刚才那般紧张。   “我说,大人。”她开口道,眼里慢慢有些泪光。   “我爹他被人威胁了” 第八十五章 伪证         “钱姑娘,你的意思是,孜县那主簿彭敖威胁你爹做伪证,若是不答应,就把你卖了,是吗?”   齐旭说道,和李志淮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钱小蝶咬着唇点头。   把这件事说出来,她都忍不住哭了。   “我爹是不同意的,主簿大人就说,若是不答应,就把我抓走,还要把当铺砸了。”她抹抹眼泪,边哭边说,“过了两日,我就被人抓走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和其他人一起被秦少爷关起来了,也不知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主簿大人做的”   她边哭着自己的遭遇边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愧疚。   “没事的,钱姑娘。”一个官兵忍不住安慰道,“你不要担心,也别内疚,我们大人定会帮你解决这件事的!”   “是啊,姑娘别哭!”   其他几个也纷纷附和。   齐旭瞥他们一眼,又对李志淮说道:“我查了去孜县的名单,那秦策在孜县待了数日才回光州的,且他在孜县和彭敖走得近,去哪里彭敖都会作陪。”   那这样便解释的通了。   掌柜的不肯做假证,彭敖便把他女儿抓起来,后来掌柜的同意作证了,但彭敖已经把他女儿送给秦策了,只能编了个理由骗他说他女儿在哪。   只要躲过了这次查案,那等府衙的人走了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彭敖真是好大的胆子!”齐旭呵道,“早就怀疑他有问题,没想到还真是他搞的鬼!”   “还总是慷慨陈词地说自己对卢来山如何如何好,把钱都借给他,结果,根本就没有这笔钱!”   “那立字据那日,他是如何借钱给的卢来山,又是如何得到卢家祖宅的地契!”   “没想到啊,这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李大人,我们明日便派人把彭敖押到光州来,好好审一审他!”   他满脸愤怒,对于这样的事深恶痛绝。   李志淮摆摆手示意他别冲动。   “钱姑娘。”他看着钱小蝶说道,“你有没有看到过抓你的人的脸?可知道究竟是彭敖做的,还是秦策做的?”   秦策无缘无故跑去孜县抓女子,这件事听起来就让人匪夷所思。   以秦家的家底,他费尽心思抓这么几个人做什么?   “看过。”   钱小蝶摇着脑袋嘴唇发白。   “是个男子,脸方方的,眼睛不大,看上去像是屠夫”她说道,颤抖一下,“他很强壮,抓我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他左边胳膊处有条半尺长的像蜈蚣一样的伤疤,看样子伤口似乎是许久之前的。”   她还伸出颤抖的手比划了一下。   这不能证明他是秦策的人还是彭敖的人。   李志淮皱了眉,心里那抹疑惑始终挥之不去。   “今日先这样吧。”齐旭站起来理理衣裳,“钱姑娘,我先派人把你送回家中,待这祖宅纠纷一案审判时,你和你爹都来府衙作个证。”   “至于你和你爹的安危,不必担忧,我们府衙的人定会保你们平安。”   钱小蝶闪闪眸子感激地道声谢。         陈氏刚和季管家谈完事,发现李明韫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举止温婉。   “韫儿,过来啊。”她笑道。   旁边准备躲起来的李明维闻言不高兴地瘪了嘴。   自己都不用躲了,反正没人看得见他!   “娘!”他气呼呼地走到陈氏面前跳了起来,“您怎么不叫我过来!”   陈氏轻轻拍他的头两下。   “娘也正准备叫你呢,你就过来了。”她温柔地说道,冲李明韫招招手,“韫儿,你也来。”   李明韫笑了笑,走了过去。   陈氏拉着她左看右看,十分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娘。”李明韫说道,有些酸涩,“我很好。”   她像往常一样转个圈,重复道,“我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陈氏含泪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娘就怕你出事呢。”   她说完又喃喃道,“我的韫儿这么乖,这么好,谁打她的主意我都不会放过。”   “什么啊?”李明维听得云里雾里,“谁要打我姐的主意啊?”   也不等人回答,他挥着拳头恶狠狠地说,“谁敢打我姐的主意我就拿拳头揍死他!”   李明韫和陈氏相视一笑。   “维儿,你要记住这话。”陈氏说道,轻拍他的肩膀,“若是你姐姐被人欺负了,你要帮你姐姐。”   “那是自然。”李明维高扬着下巴,很自信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毕竟是我姐姐嘛,我不帮她帮谁呢!”   姐姐   李明韫心里微微酸涩。   她看到母亲笑着夸明维,好像对他的话一点也不介意,更加难过。   此时她根本看不出母亲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母亲,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她顿时觉得自己好过分,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那姚浦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被影响得很彻底。   “娘。”她突然靠在陈氏的怀里,小声说道,“其实我很害怕。”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今日过后她在李府会如何,她又该何去何从。   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继续做李府三小姐吗?   不能,这会害了父亲和母亲的。   任何事情与成王牵扯上了,都是不好的事。   为什么要给她开这么一个玩笑   这是第一次,她对于以后有诸多的不确定。   陈氏一愣,眼里闪着泪光抚摸她的额头:“别怕,韫儿,我定会让你爹抓住那些坏人!”   她郑重其事的安慰话语让李明韫忍不住偷偷落泪。   母亲对她这么好   看着两个人相拥的场景,李明维莫名其妙地皱了眉。   这是怎么了?   他张张嘴唇无声地问一旁含泪的春雨。   春雨想了想,低声回应他道:“小姐今日差点被人骗走了。”   说完这一句她立马捂住李明维的嘴,让他别大惊小怪免得打扰了她们。   李明维做了个“我懂”的手势,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们。   过了许久,李明韫才从陈氏怀里退出来,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韫儿,我们都不想不好的事了。”陈氏抚了抚她的手,对她一笑,“你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等你爹回来,我们一起热热闹闹地用膳。”   “是啊,姐!”李明维也牵着她的衣袖仰头道,“今日应是乐事,莫要难过了,等爹回来”   “二老爷。”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外面丫鬟们欣喜的施礼声齐齐响起。   紧接着,李志淮踏着夜色风尘仆仆地走近屋内,面色虽不焦急但有些紧张。   直到看见李明韫确实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韫儿,爹来晚了。”他说道,歉意地看着她,“连你遇上坏人都不知道。”   那时他在外面找孜县女子的踪迹,却不知道自己女儿也失踪了,还是李管家和薛衍找到了韫儿之后,他才知道原来韫儿差点出事。   李明韫忍着心酸,摇头一笑道:“不晚,爹回来的刚刚好。”   因为看着李志淮她得仰头,所以她把眼泪悄悄的倒回去,不让任何人发现她哭过。   李志淮摸摸她的头道:“韫儿,今日你过生辰,爹都没跟你好好说些话,现在,爹给韫儿补回来。”   他说完看着含泪的陈氏和激动的李明维,“我们一家人,单独再过一个生辰!”   一家人和乐融融,让站在一旁看着的春雨忍不住感动万分。   一直这样,这样多好啊。       第八十六章 办法         孜县一处宽敞的宅院里,几个人神色紧张地沉默着。   四处寂然,连平日里的歌舞此时也停了下来。   地上一片狼藉,杯盘果子糕点通通掉落在地。   几个小厮低着头屏息,生怕自己被大人们注意到而受迁怒。   “大人,如今该怎么办啊?”   彭敖皱着眉的脸上神情惶惶。   “属下也不知,秦少爷为何要抓这么些女子呀!”他焦急说道,“属下虽与他同游数日,但什么都没做啊!”   说得冤枉,把事情都推给了别人,自己则是永远无辜的人。   张公连淡淡瞥他一眼,眼神冰冷没有了往日的平和。   “彭敖,你说你不知情?”他说道,“是一点也不知情,还是知道一点点?”   若是一点也不知情,他是不会相信的,毕竟那几个女子之中有一个是那当铺掌柜的女儿。   世间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他斥道,吓得周围的几个小卒不自觉地抖了抖。   彭敖偷偷瞥他一眼,见他的眼神冰如蛇蝎,有些惧怕。   他犹犹豫豫,嘴巴忽张忽闭,还是想做最后的辩解。   “大人,属下真的不”   话没说完,张公连淡淡给旁边的小卒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卒走上前来,把彭敖押着跪在地上。   “看来是攀上了更好的枝,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他说道,走到彭敖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彭敖,别以为有那秦少爷撑腰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秦家不过是商户,就是与王大将军府上有关系,也改不了商人的低贱!”   “而我,是孜县的县令,你的上级。你若不听从我的话,信不信,我都不会让你有再见秦少爷的机会?”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蹲下来冷冽地看着彭敖,彭敖顿时吓得身体颤抖。   “大人,属下不敢!”他慌忙叩头求饶道,“属下怎敢不听大人之言。”   “下属说,属下都说!”   他立刻将事情全盘托出。   “那日秦少爷看上了一个采花的小女子,本想调戏一番,结果被那卢武给搅黄了,属下想着卢武为了这祖宅一事,已经和属下闹了一次,便心生一计,让秦少爷帮我个小忙。”   “这样既让秦少爷出口气,又能对付卢武”   他说完,觍着脸朝张公连露出讨好的笑。   “大人,这便是我知道的全部了,至于其他女子,属下也不知道原来是被秦少爷给抓了。”   “若是知道,我哪敢瞒着大人啊,省得还连累大人如今被知府大人怪罪。”   张公连坐回到椅子上,一手靠着扶手,一手敲着桌面。   “量你也不敢。”他说道,睇他一眼,“亏我也查了这么多日了,没想到人都落到那秦少爷手中,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彭敖跪着移到他腿边。   “大人,这件事不用担心,秦少爷已经派了人去收买那些女子的家人,他们拿了钱,定会乖乖闭嘴的。”他说道,仰着头看张公连,“反正那些女子也没什么损失,秦少爷也看不上他们”   “哦?”张公连低头问他,“看不上何来抓人一说?我还以为他就喜欢这一种呢!”   说着说着有些嘲讽,因为他看不起这位一无是处却颇有钱财的秦少爷。   彭敖吞了吞口水,试探着说道:“秦少爷,可能是想送给京城来的颜大人”   一听说是京城来的大人,张公连不友好的态度便收敛了些。   “哪位颜大人?”他说道,“京城姓颜的大人也不少啊。”   “这”彭敖其实也不清楚。   他们这种小县的官,很难与京城的人打上交道。   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翰林院的颜大人。”   张公连眼珠微微闪动。   在翰林院任职的官员看起来虽没有什么权力,但若是被陛下倚重,一步登天也是极有可能。   这颜大人他先前听说过,似乎和太子殿下身边的几位大人关系都不错   “既然是颜大人,我也不便多说。”   他神情稍缓,想到什么又皱了眉,“只是,祖宅一事又如何呢?你可别忘了,那钱掌柜本就受你胁迫才说了谎,如今他女儿回来,可不会再帮你作证了。”   想到祖宅一事彭敖就气得咬牙切齿。   “钱有来做不做证暂且不论。”他恨恨说道,“属下怕是被那卢来山骗了,那宅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贝!”   他自得到那宅子便开始找,找了几年。   刚开始是到处翻箱倒柜,接着是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找,最后甚至在地上挖了洞,什么值钱的都没找到,就挖到了一个破罐子,他也仔仔细细看了那罐子是否有蹊跷,后来才发现,那是他们祖宗用过的夜壶。   这件事气得他差点都想把那宅子烧了。   “那卢来山究竟是怎么跟你说的?”张公连有些好奇了,“是直接和你说他宅子里有宝物吗?”   也不问清楚在哪就急匆匆把人害死,真是没头没脑。   “是啊,大人。”彭敖头点得飞快,“卢来山和我说,他宅子里有宝贝,还说若是我借了钱给他,等他找到了便分我一点。”   “属下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但如今回想起他那副神情,还真的像在骗人!”   “那该死的卢来山,死到临头还要骗我!”   他越说越气,气得头昏脑胀想把那死了的卢来山狠狠地揍一顿。   “真是愚蠢。”张公连嫌弃地看他一眼,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就是为了这样的话,你杀了人夺了人家宅子如今还与人打官司?”   这带着浓浓讽刺的质问让彭敖瞬间羞得涨红了脸。   “大人你得救我啊。”他弱弱道,“这件事我也是经过您的允许的”   “谁允许的?”张公连双目瞪向他,呵道,“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也是你能说的吗?”   “我只不过是看你可怜,想帮你一把,你不要倒打一耙!”他说完又死死地盯着他,“你给我记住,若是不小心说出了这样的话,别怪我不念情分!”   彭敖慌忙闭了嘴。   旁边有个头脑伶俐的瘦脸小卒见此状况忙上前一步给他们出主意。   “大人,那不如让秦少爷去找颜大人帮忙,让他出面把这件事情调解一下。”他说道,“那宅子的宝贝虽然没找到,但不一定就没有啊,那颜大人手段那么高明,若有他在,想必找到宝贝是迟早的事。”   这是想用祖宅换颜大人的相助,更准确的说,是骗,毕竟里面究竟有没有宝贝,谁都不知道。   彭敖拧眉思考。   这件事听起来可行。   秦少爷不会因女子失踪一事受到太大的影响,让他帮忙递个话他应该会做的。   只不过,若是日后颜大人没找到宝贝,难免会恼怒向他问罪。   但此时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除了京城来的大人,谁都帮不了他。   裴大人再如何铁面无私,也会给翰林院的人一点面子吧,毕竟颜大人认识很多大人物呢。   他想道。   张公连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觉得这法子好还是不好。   “你的事你自己解决。”他说道,“若是能得颜大人帮忙,我就不追究你的欺瞒之罪,若是他不准备帮你,那就也别怪我不帮你。”   县令大人向来都很会为自己考虑,这件事彭敖也知道。   他诺诺应声是,垂首退出了宅子。       第八十七章 判案   第二日一大早,齐旭便派人把彭敖押到了光州府衙审问,此外,张公连等相关的人也被带到了大堂之上。   裴严穿了一身威严的官袍,看上去正气凛然,把堂下众人震慑得不敢出声。   “带报案之人卢武!”一士卒扬声说道,声音在大堂内来回晃荡。   不一会儿,穿一身粗布衣的卢武挺直了背走上大堂。   “大人。”他恭敬说道,跪下来叩首。   裴严坐在案前,命他将所告之事说出,告诉在场众人。   卢武不卑不亢,垂首应是。   “大人,小人这些年来一直在闽州,好不容易年前回家一次,却得知自家祖宅已被彭敖所占。”他说道,“那祖宅是我们卢家先祖所建,历经几代人,是我家的祖传之宅,彭敖说我爹将祖宅抵押给他,我觉得这绝不可能。我爹他断不会这样做。”   他说完又恭恭敬敬叩头。   裴严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   他看着眼神飘忽总往外看的彭敖,不由得怒了。   “彭敖,这件事你怎么解释?”他说道,一拍惊堂木想让他把注意放到堂上。   彭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抖。   “大人,下官冤枉啊”   他双肘伏地,诉苦似的把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还不时假意抹泪。   和先前的理直气壮简直是判若两人。   李志淮皱了皱眉,在一旁安静听审。   “带证人钱有来!”   随着一声铿锵有力的传唤,当铺掌柜被人带入堂前。   他跪下恭敬叩首。   “钱有来,彭敖所说可有不实之处?”裴严问道,浓眉稍皱,整个人不怒含威。   掌柜抬起头来,看着他答道:“彭敖之言有假,他夫人并未典当金银首饰,也未从小人铺子里获得银票。”   “此外,小人还要告他威胁小人,一月前他找上小人,让小人为他做伪证,若是不答应,就要把小人的女儿抓走”   “大人,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真的把小人女儿抓走了,还强迫小人替他做伪证,说只有这样他才会把她送回来”   掌柜的心中也是有万般苦楚,女儿因着他的原因而被抓走,害得自己差点害了别人。   他心想道,眼里也慢慢流出了泪水。   “大胆!”   裴严一拍惊堂木,眼睛死死地盯着堂下的彭敖。   只见彭敖立马磕头道:“大人,下官冤枉啊,是这掌柜的诬陷我,下官从未做过那样的事。”   他说完对着钱有来呵道,“掌柜的,你怎可如此攀咬,莫不是收了卢武的好处!”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要倒打一耙。   “你!”掌柜的也气得不行,指着他骂道,“你怎可这样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到我家里找上我,还威胁我”   “有谁看见了吗?”彭敖打断他的指责,“谁能作证,我威胁了你?”   这人果真是厚颜无耻的鼠辈,怎么孜县县衙里会有这样的人啊。   一旁听审的齐旭气得腮帮子都疼,恨不得当场就吩咐人把他毒打一顿。   李志淮偷偷给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别冲动。   “若是有人能作证呢?”   裴严不慢不紧地说道。   一句话如同巨石抛入小溪,回响阵阵。   大家都在纷纷议论着,连彭敖原本理直气壮的脸上都浮现出几分动摇。   他后背已经冒了大汗,连额头上也是豆大的汗珠。   “大人,是不是那钱小蝶?”他忍着牙齿的发颤辩解道,“钱小蝶是钱有来之女,当然会为他说话,她的话不可信!”   裴严并未理会他,而是吩咐士卒去把证人带过来。   那证人是一个男子,肤色偏黑,长得魁梧健壮。   彭敖看了他面露诧异,显然是不知道他为何来此。   “大人,小人名向贵,是孜县丰和钱庄的伙计,因为钱掌柜来钱庄提过银子未还,小人于半月以前特去钱家讨要银票”   “还没谈拢,正好遇上彭大人带了几个人来钱家,钱掌柜便让小人先从后门离开,但小人想着钱还没拿到,不愿就这样回去,便守在钱家后院,结果就听到了彭大人威胁钱掌柜的一番话”   这人便是之前来当铺闹事的人。   齐旭和李志淮昨日细细把这事捋一捋,都觉得这向贵有些奇怪,今早就命人把他也带来。   这人见事情严重,也不敢隐瞒,当即说出了事实。   彭敖听了,脸上立即变得煞白。   这是出乎他意料的了。   如今,还能撑到颜大人过来吗?且罪名已定,颜大人是否真的会帮他   他瞥向一旁脸上慢慢露出惊讶之状的张公连,渴望他能帮自己说些什么。   但张公连却是立马悲戚地跪下来叩头道:“裴大人,下官真不知这件事的原委啊,下官看彭敖平日里老老实实,想着他定不会骗人才相信他的。”   “下官,一直是被人蒙蔽的啊!”   说完他眼神责怪,瞥向彭敖。   “彭大人,你怎么如此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你怎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   “别人的东西,你怎能抢夺!”   他仿佛痛心疾首,指着面露错愕的彭敖连连质问。   这一番话便是给彭敖定了罪,在场众人心知肚明。   彭敖见无人救他,颜大人也没来,只好灰溜溜地说出实情。   祖宅一事真相大白,裴严当机立断,将他打入大牢。   至于张公连,他识人不清,且未尽到县令职责,裴严已上书一封上报吏部,要求撤其县令一职。   祖宅一事告一段落,卢武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连连叩头道谢。   李志淮和齐旭走到他跟前,请他起来。   “多谢李大人,多谢齐大人!”   卢武激动得两眼泛光,“小人也不知该如何如何感谢”   “小人从闽州带回了些特产,定完把它们送给你们”   “若大人不嫌弃不如来我家一趟”   “莫要道谢,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李志淮摆摆手,“你那宅子已得回,便回去吧。”   “李大人!”   卢武握着他的手激动满满。   他好像格外欣赏李志淮,看他的眼神都与旁人不同。   齐旭瞥见他们握着的手,有些疑惑。   但卢武接下来的话就为他解了疑。   “李大人,小人知道您岳父是陈大人,小人小人在闽州待了数年,虽已无缘见陈大人一面,但小人听说过陈大人的事,对他尤为敬重”   他说道,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知不知能否能否见夫人一面小人还要把闽州百姓对陈大人的称赞都都告诉夫人”   合着说来说去是为了见他夫人啊。   齐旭笑呵呵,拍拍李志淮的肩膀。   “李大人,还是让他见见令夫人吧,莫要寒了百姓的心啊!”   他仰头大笑,自顾自地往前走,也不打算等李志淮。   李志淮瞪他一眼,再面对卢武又露出温和的笑。   “这自然是可行的。”他说道,“我回去便和我夫人说这件事,也让她知道,岳父一直在闽州百姓心中。”   卢武用力点头。   “那就多谢李大人了!”他欣喜地说完,施一礼后退了出去。   李志淮看着他的背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古怪之感。   怎么一个个的,都是奔着他的夫人来的   有什么事,非要当面说吗 第八十八章 解决         春花楼是光州有名的青楼,即使是白日,人流依旧络绎不绝。   穿红着绿的姑娘们手拿蒲扇,眉眼含波地冲过往行人挥手。   楼内浓郁香味扑鼻而来,浮华的乐声环绕整座高楼。   二楼一间上等的厢房内,两个人被众女子劝着喝酒。   “颜大人,您喝一口嘛”   “秦少爷,您的酒量可是光州城数一数二的”   “来嘛来嘛”   一堆莺莺燕燕围在自己周围,让久在京城装模作样的颜华端瞬间原形毕露。   他皱纹密布的脸色此时春风得意,像一颗老朽的枯木在春日里尽情地生长。   “秦少爷。”他笑呵呵说道,“不是老夫不愿意帮忙,实在是裴大人太过严苛,哪怕是金山银山,老夫也不敢从他手里捞人啊。”   裴严之名他已听闻许久,朝中有一官员便是因为得罪了裴严,被他搜了个底朝天。   所以,他深知,若想爬上更高的位置上,有些人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秦策被一女子喂了口酒,他伸手捏了捏她娇羞的脸蛋,女子嗔视他一眼,挥着帕子要来打他。   “此事与我无关,我也就是替他传个信,也算谢他在孜县如此精心的招待。”他说道,拉住女子的手顺势把她带入怀中,“再说,那祖宅的宝贝算得了什么,颜大人想要,我直接搬了我府上的珍藏给大人,定不比那穷乡僻岭之地的东西差。”   颜华端捋捋自己的胡须开怀大笑。   “秦少爷待人如此,老夫着实欣赏。”   他想了想,说道,“昨日老夫听说,那孜县女子一事,裴大人已经知晓,敢问秦少爷,该如何解决这燃眉之急啊?”   又有一女子端了酒杯到他面前,给他灌了一杯酒。   他笑眯眯地拍了几下女子圆润的脸蛋。   “这件事我已解决,颜大人莫要担心。”秦策抿了口酒,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昨夜我派人去了趟孜县,把那些个报案之人全部买通,他们断断不会再出声了。”   这世间有什么事不能用钱来解决呢?   根本没有。   那些人只要看到了实实在在的钱,这点小事也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哦?全部?”颜华端有些诧异,“孜县百姓如此通情达理吗?”   这通情达理自然不是真正的通情达理,只不过是权衡了利弊,知道哪样做好处更多。   秦策不可一世地笑了。   “当然,有那么两三户人家不肯答应。”他说道,“只不过,不答应也有不答应的法子。”   “他们不答应,无非就是想为自己女儿出口气,或者想为自家谋个好听的名声。”他摊开手,傲然道,“这有何难,给我做个小妾,不就成了,有多少女子想进我秦家门都进不去,他们是要烧高香了。”   “秦少爷”一女子娇声娇气地凑过去,“你当真喜欢那些女子啊?”   说完她拍了一下他的胸膛,眼里带着嗔怪。   秦策笑着捏她丰腴的下巴。   “怎么可能呢。”他说道,“我最喜欢小翠了。”   那小翠捂嘴笑了,有些羞涩地躲开他的触碰。   颜华端眯着眼看他。   “我可听说,有一女子在裴大人跟前说,她要告你。”他呵呵笑,“如今也愿意做小妾了?”   “那倒没有。”秦策提到这女子似乎有些羞恼,“她那家人听说我要纳她当小妾,把我的人都给赶出来了,真是不识时务的东西!”   “后来我又派人去威胁那女子,只要她敢告我,我就闹得她家鸡犬不宁”   “不过是被关了一段日子,又没什么损失,裴大人也不会真的奈我何”   “那小小女子,敢和我作对吗”   他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说他多么多么厉害,那些人再也不敢怎么怎么样。   真是钱堆起来的自信啊。   颜华端不由感叹道:“和秦少爷一起就是放心啊,这点事都算不得什么。”   “秦少爷在光州,过得可真是肆意”   他享受着周围多名女子的贴心,望着这迷人的温柔乡,第一次觉得,这样活着真是妙极了。   秦策一愣,又笑出了声。   “颜大人在光州多待些日子,我定好生招待您。”他说道,“这次真是一场意外,颜大人,下回我定为你寻一批”   “欸,秦少爷不用再找了。”颜华端抬抬手打断他的话,“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用不得秦少爷如此大费周章,也省得被裴大人再盯上。”   说完他捏了一女子的脸蛋两下。   “还是这样的和我心意。”   他仰头大笑,笑得放荡。   秦策给旁边一个女子使了个眼神,那女子忙笑着倒酒给颜华端。   “颜大人,这杯酒小女子敬您”   “好好好”   “再喝一杯”   调笑声充斥在整间厢房内。         在另一边的孜县,气氛却有些沉闷。   “慧儿姑娘,你为何不告那秦策了?”   李至淮皱眉问道。   才因着解决了祖宅一事而高兴些,但转眼那些女子的家人都闭口不谈自家女儿被抓一事,就好像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连昨日已在裴大人面前状告秦策的慧儿此时也沉默着。   一夜之间,瞬息万变。   “李大人,这件事不要提了。”扛着锄头正准备出门劳作的大汉说道,叹了口气,“也别问慧儿,因为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爹!”慧儿站了起来,因着多日未见光,她的肌肤雪白,含着泪看上去楚楚可怜。   “李大人,是我不准备告秦家少爷了。”她咬着唇说道,“我并未受伤,也没有什么损失,这件事,就此作罢吧。”   这女子虽然柔柔弱弱,但是出奇的倔强,看她坚决的眼神看得出来。   李至淮和她对视一瞬,叹了一声移开目光。   “既然你们都这样说,我也就不劝你们了。”他无奈地说道,“但若是遇上了什么难处,或者是被人威胁,千万不要自己硬撑,一定要告诉我,或者报官,知道了吗?”   慧儿点点头,看着李至淮一笑。   “李大人,这次还要多谢你了。”她说道,含着泪感激不尽,“若不是您,我们也不会被人救出来,此刻我也不会再这里和您说话。”   说完她屈膝下跪,双肘伏地,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李至淮忙摆手,上前一步道,“慧儿姑娘不用道谢。”   “既然你们不打算告官,那我便先走了。”   “难为李大人白跑一趟了。”大汉歉意说道,把锄头放下。   他带着慧儿恭送李志淮出门,目送着他离开。   等人消失在视线内,大汉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低着头表情闷闷。   “慧儿,这件事委屈你了。”他愧疚地说道,“是爹没用,帮不了你出这口气。”   “爹,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慧儿眼里闪着泪光,“祖母病了,我们家刚好缺这治病钱,而且我也没受什么委屈,当然得同意了。”   他们不是因为被人威胁而不再报官,而是因为老夫人这两日病了,大夫说看病需要许多银钱,他们万不得已才接了秦家的钱。   大汉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神情怅然。   “爹去地里干活了。”他说道,把锄头重新扛起来,“你在家照顾你祖母,这些日子也别出门,莫要让她忧心了。”   慧儿听话地应声是,看着自己的父亲越走越远。       第八十九章 秦家   孜县一事告一段落,裴严等人虽对于秦策所为很是不喜,但到底没有问罪于他。   毕竟,连受害之人都未曾出面,他们再如何做也是师出无名。   秦老爷知道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令大人们心生不满,特意备了几大箱白银,借着捐赠的名义送进了府衙内。   但不到半日就被人退了回去。   那送回银子的小卒带了几分警告对秦府的人说道:“让你家少爷小心些,最好别被我们裴大人抓到什么把柄!”   说得秦府的管家脸红一阵青一阵,又不能反驳,只能悻悻地低声应是。   等小卒一走,管家立马告诉了秦老爷。   秦老爷对于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也着实气愤,抄起手边的多彩琉璃杯就想砸过去,被秦夫人张氏两手制止。   “老爷,您真要打死策儿啊?”她说道,半是气恼半是无奈,显然是对于自己儿子也束手无措。   “打死了他一了百了!”   秦老爷说道,气得指着对面漫不经心的王策大骂,“畜牲!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好事!我们秦府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好好的,你抓那些个乡下姑娘做什么!是喜欢上了庄稼女还是想去孜县种地!”   “你以为你做了什么聪明的事吗,花钱把那些人收买这件事就解决了吗,整个光州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   他骂得乱七八糟,想到什么就骂什么,骂着骂着又旧事重提,把秦策之前的所作所为挨个数落了一遍。   “先前打算让你娶那吴家的小姐,结果就传出了你混迹青楼的事”   “那何家的孩子被你打得都下不来床”   “回回见了我都没有好脸色”   秦策被骂也不吭声,就是怀着无所谓的态度随意附和着。   这让秦老爷更加恼火。   “今日我非要好好教训你这孽障!”他说着,真的端起一个凳子砸过去。   凳子并未砸到秦策,他身子一闪便轻松躲过。   “爹!”他无奈地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您还总说这件事做什么,你还是快些出门吧,那铺子掌柜在门外都等您多时了。”   没有歉意也没有悔改,好像自己并未做错什么而理所当然的样子。   “孽障!”秦老爷指着他破口大骂,“我好不容易才让光州众人对我们秦家改观,你倒好,回回做出那等泼皮无赖才会做的事,你是要毁了秦家吗?”   张氏听了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策儿,你倒是听话啊。”她说道,眼泪汪汪,“那裴大人可不是先前的知府大人那么好说话,若是真栽在他手里,爹和娘都救不了你啊。”   “知道了知道了。”秦策不耐烦了,“这不是没事嘛,我保证,绝对没有下回了。”   这保证说得一点也不真诚,但张氏还是点头相信他。   “策儿,娘知道你不会再这样了。”她说道,“近日你就待在府中,哪也不用去,至于那些大人,你爹会替你解决的。”   她说完哀求地看着秦老爷。   秦老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若是被我发现你出了这扇大门,以后就休要再回府!”他怒道,往大门走去,还顺便踢走了脚边的一个小杌子。   在门口焦急等待的掌柜的被声音吓得忙往后退,差点撞到墙壁。   “策儿。”张氏见他们走了忙回过头来,看着他说道,“先前娘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有意让秦策娶一个知书达礼的小姐,不需要太富贵,也不要求什么家世,只要人好就行。   毕竟光州有家世的人家都不愿意让自己女儿嫁入秦府。   “娘安排就行。”秦策一手敲着桌面,十分傲然,“不过丑的我是看不上的,必须要长得标致的。”   他想了想,说道,“最好和李家三表妹一样标致。”   自己儿子有什么想法张氏还是清楚的。   她默了默,摇头道:“韫儿不行,李大人不会同意的。”   她倒是想让李明韫做她儿媳妇,但也得李家的人同意啊。   先别说李大人夫妇,就是自家姑奶奶那一关,估计也过不了。   策儿虽未成亲,但已有妾侍,李家不可能让他家那么好的女儿嫁过来的。   对于这件事,秦策自己也深知这个道理,他脑海里想着李家三表妹的姣好容貌,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声。   “看来我与三表妹注定无缘了。”他说道,“娘,此事你就看着办吧,反正我娶的姑娘要和三表妹一样标致就行。”   不就是女子嘛,他还不至于吊死在一棵树上。   张氏无奈地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他了。         “居然无事?”   李明韫听着春雨愤愤不平地说着秦策的事,也有着诧异。   没想到,有钱人可以这样啊?连绑架了女子都没事。   她还以为裴大人再怎么样都会略施小惩一下。   看来还是她太天真了,什么事都往好的方面想,却忘了当一个人在找证据时,另一个人在销毁证据。   “是啊,据说是秦家赔了笔银子,一个个的,就都不说话了。”秋晴咬着糕点说道,“私底下都和解了,那老爷他们自然就不能随意定罪了。”   强行要抓秦少爷,没准老爷他们还会被反咬一口,被人说他们仗势欺人。   “哎,原本想若是秦家受了挫,没准那黑衣人会说实话呢!”春雨颇有些遗憾,“现在看来,又不知该如使那黑衣人招供了。”   那秦小姐至今都好好的待在府里,完全都没有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而内疚的迹象。   秦家的小姐和少爷怎么都是这样的人啊?不是要杀人就是要抓人,他们是土匪强盗吗?   李明韫淡淡宽慰她。   “这种事若是当时没察觉,事后就急不得了。”她说道,“如今秦如欣不敢出府,秦家又遇上了这样的丑事,我们怕是更难找到把柄了。”   春雨听了又叹气两声,托着腮没什么精神。   “婢子只要一想到那日,就想拿把刀冲入秦府去把秦小姐吓一顿,让她再也不敢害人才好!”   这般吓唬的话却用那样没劲的语气说出来,饶是神色郁郁的李明韫,此时也被逗笑。   “莫要气了。”她说道,“秦如欣做的事我会记住的,只要她敢出府,我就会给她一个教训。”   抓不到把柄就抓不到吧,反正也无关紧要。   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也不想那么轻易放过要害她的人。   春雨和秋晴点点头应声是。   “笨蛋。”   不远处,那只彩色鹦鹉突然乖巧地开了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看四周。   “笨蛋。”   它又说了一句。   秋晴把手里的糕点往碟子里一放,跑到它跟前扯了扯那七彩的翅膀。   “笨蛋,你还真叫笨蛋啊!”她说道。   听到别人说笨蛋,鹦鹉似乎找到了同伴,又接连说了几句笨蛋。   秋晴指着它气呼呼说道:“怪不得四少爷说这是只笨鸟,只会说笨蛋的笨鸟!”   怎么好好的生辰礼物成了这样气人的东西了?   她鼓着腮帮子瞪它一眼。   “秋晴,不要和笨蛋说话了,不然你会变笨的。”春雨笑哈哈说道,视线瞥向一旁的李明韫,见她隐隐露出一丝笑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小姐。”白雪抱着一只兔子掀了帘走进来,“齐家大小姐来府上了,夫人请您过去呢。” 第九十章 伤疤         李府园里的八角亭处。   春雨自觉地扫视周围,确定近处没有一个人,才安静地退在后面。   李明韫看向面前的齐苒,发现她脸上带着愧色。   “齐大小姐,你来府上,是发现了什么吗?”她问道。   齐苒抬眸,眼睛闪闪。   默了一刻,她突然俯身一礼:“三小姐,是我们齐家对不住你。”   “怎么了?”李明韫疑惑地皱了眉。   近日发生之事已让她自顾不暇,此刻她着实想不出齐家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那簪子一事她本就没怀疑齐家,齐芳也没有做这种事,这位齐大小姐究竟是因为何事道歉?   齐苒看着她眼神闪烁,羞愧得双颊通红。   “三小姐”她说道,犹犹豫豫的好像开不了口。   李明韫静静看着她。   “齐大小姐有何事就说吧。”   齐苒抿了抿唇,说道:“那簪子,是我表妹拿的”   她说话的时候,上嘴唇和下嘴唇像在打架一样,哆哆嗦嗦的。   李明韫微微拧眉,有些不解。   “虞小姐拿的?”她问道,“确定是她拿的?”   既然是虞温拿的,那为何簪子又到了秦如欣手里呢?   齐苒生怕她误会自家表妹,忙解释道:“雇杀手一事不是我表妹做的,她说她只是喜欢那簪子,想拿来瞧一瞧,只不过后来就找不着了。”   “她怕府里的人以为她是贼,一直不敢说,直到昨日才和我们坦白。”   随便拿别人东西本来就是贼!   春雨躲在角落不屑地撇嘴。   不然为何还不敢说出来!   “为了这事,我二妹都不理她了。”齐苒说道,“我表妹也准备回丰州了”   她说着,慢慢低下了头。   李明韫叹了口气。   “齐三公子怎么说?”   她从这位齐大小姐口中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因为方向一错,再怎么样都揪不回。   齐苒一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她。   “这是我三弟托我送来的。”她说道,“我三弟昨日又去了一趟大牢,好像从那个黑衣人口中得知了什么”   这样啊?   李明韫接过信,拆开来看。   信上就写了一个字,秦。   看来他查到黑衣人和秦家有关系。   “秦”   上面就一个字,字虽不大,但齐苒一眼就能看到。   到此时思路才跟了上来,她有些不可置信。   “是秦秦小姐吗?”她颤颤问道,“她派人做的?”   齐苒自然不会再绕过秦如欣想到秦府其他人,毕竟他们都没来过齐府,且与面前之人没什么交集。   “我想,是这样的。”李明韫看着她道,“只不过我并不知她是如何拿了那簪子,如何买通那杀手。”   话到这里,齐苒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秦秦小姐与我二妹关系很好且她”   齐苒说不出口了,她总不能把秦如欣心悦三弟一事告诉李三小姐吧,毕竟母亲有意要让她与三弟结亲,若是李三小姐知道了,可能会有些隔应。   “她怎么了?”李明韫见她犹犹豫豫,更想要知道。   反正再没有什么事比她在姚浦口中听到的震撼了吧。   春雨也好奇地微微张嘴。   两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自己,齐苒的脸微微红了。   “她她心悦我三弟。”   还是把这件事说出来了,她想道,因为她骗不了人,尤其是在信任她的李三小姐面前,她更加不想骗她。   她说得很小声,似乎把女子心悦男子一事说出来有些难以启齿。   李明韫“哦”了声。   “怪不得在那书院她想和齐三公子说话呢。”她淡淡道,又有些恍然,“原来是喜欢他啊。”   不羞涩也不恼怒,仿佛只是单纯地说一件与男女之情无关的事。   “还有花绥堂!”春雨补充道,有些愤然,“婢子瞧见那秦小姐作画总往齐三公子那边看呢!只不过,齐三公子看得都是小姐!”   说最后一句时她语气得意,像是出了口恶气。   只是这话说得齐苒羞红了脸。   怎么能如此说这样的事一点也不避讳   她三弟当真总盯着人家三小姐看吗?   李明韫也十分惊讶地“哦”了声。   “有这样的事吗?”她睁大了眼睛,双眸露出疑惑,“我不知道啊?”   是觉得她作画不错吧?毕竟她若是看见有人作画也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有呢!”春雨点头道,“婢子在角落里看得清清楚楚!齐三公子一直看着小姐作画,都没有看一眼秦小姐”   她突然“呀”了一声,“不会是因为这样的事,秦小姐才想害人吧?”   齐苒沉默。   这件事听起来荒谬,但细细想来,是有可能的。   二妹把母亲的想法告诉了秦小姐,秦小姐怕是因此而对李三小姐有怨   “原来,是这样啊”她低低说道,惆怅又哀伤。   李明韫抚了抚她的手。   “齐大小姐不用为此难过。”她说着,安慰道,“有些事情就是出乎人意料,让人无法解释。”   就像她不知道,秦如欣为何那么怨恨她,齐芳为何要跟她作对,李明佳为何讨厌她。   是嫉妒吗?可这天下佼佼者多不胜数,她们难不成碰上一个就要嫉妒一个?   那样多累啊。   她无奈摇头,对于这些人只有同情。         “什么?死了?”   李志淮皱着眉头呵声道,“怎么就死了呢?你们怎么看人的!”   几个士卒羞愧地低下了头,也不准备辩解。   这件事,就是他们的错,是他们看管不利,那黑衣人才被人害死了。   李志淮疾步往大牢赶去。   阴森的大牢里,漆黑又荒凉,像是地狱一般没有半点日光。   那个黑衣人仰天躺在地上,他双目睁得大大的,脸色煞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地上一片狼藉,盛饭的碗碎得七零八落,饭菜洒得到处都是。   验尸的仵作正蹲在墙边,查看尸体。   “大人,应是中毒身亡。”一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毒是下在饭菜里。”   “可查出是什么人做的?”李志淮看着地上面容凄惨的人,气愤道,“这些日子忙于孜县一事,没有在意他,竟就这样死了!”   他还没问出来,刺杀韫儿一事究竟是谁做的!   那人答道:“送饭菜的人属下已派人去问,他们没有嫌疑。”   看来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牢里的人下了药。   “猖狂!太猖狂了!”李志淮气愤拂袖,“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人都不知是谁做的,那日后岂不是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我们,你们,谁都逃不了!”   这话说得看守之人更是羞愧难当。   “大人,属下有罪!”他们跪下认错。   李至淮摆摆手。   “莫说这些没用的。”他说道,“这件事必须查!是什么毒,哪里买的到,一一查来!”   几人低声应是。   穿布衣的仵作此时从墙角站起来,绕过尸体到了另一边。   李至淮也走近了两步:“老午,可有何发现?”   他皱着眉看地上的尸体,因着过去了一段时辰,脸上已经青中泛白。   仵作并未回答他的话,而且伸手将黑衣人的衣袖捞起,细细查看是否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李至淮看着仵作的动作,那胳膊逐渐露出来,一条半尺长的伤疤狰狞地印在他的视线里。   左边胳膊处有条半尺长的像蜈蚣一样的伤疤   钱小蝶的话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是他吗? 第九十一章 找上门         “阿林!”   春雨躲在一棵树下偷偷摸摸地左顾右看,顺便朝神色木然的阿林挥了挥手。   “你快过来。”她小声说道,“我找你问个事!”   阿林木着脸走了过去。   “何事?”他说道,语气和他的脸一样寡淡无味。   “老爷是遇上什么事了?”春雨好奇地问。   方才她准备去找薛护卫,看见老爷怒气冲冲地经过,他身后跟着的人除了阿林面无表情以外,其他几个侍卫脸上都很凝重。   这让她不得不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顺便还可以告诉小姐。   阿林瞥她一眼,淡淡道:“与你无关。”   说罢准备转身追上李志淮。   “阿林!”   春雨急忙拦住了他,见他表情淡淡,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跟我说一下都不行吗!我得回去告诉小姐!”   “老爷定是遇上什么事了,不然不会那么生气的,若是小姐知道,没准会好好劝他”   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算把阿林给说动了。   “牢里的黑衣人死了,老爷很生气。”   他简简单单把事情说完。   “啊?就没了?”春雨对他说话的简短比自己得知黑衣人死了的消息更感惊讶。   等惊讶好不容易过去她才反应过来,忙捂着脸惊呼。   “那人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啊?”她说道,有些遗憾,“那如今该怎么办?我们连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   本来还指望着那黑衣人能供出那个讨厌的秦小姐呢,没想到就这样死了。   她垂下肩膀,气愤又无奈。   阿林抿了抿唇。   “他死了无关紧要。”他瞥春雨一眼,淡淡道,“老爷已知道罪魁祸首在何人。”   “何人?”春雨抬头问,眼神闪闪。   “秦家少爷。”阿林说道,“那黑衣人是他的人。”         “那黑衣人死了?”   李明韫看着春雨激动的神情问道,“今日的事吗?”   “是啊!”春雨用力点头,“不过他死了也没关系,老爷已知道这件事是秦家做的了。”   “先前孜县一个被绑架的女子说过,绑架她的人左边胳膊上有条伤疤,那牢里的黑衣人正好也有。”   “老爷留了个心眼便派人去孜县把那钱姓女子请到光州大牢,一看,果真是那个人!”   她说着说着有些兴奋,显然是因为事情被人发现而高兴。   “那日孜县的主簿在审问时就坦白过,他只是教唆秦少爷去抓人,这说明黑衣人是秦少爷的人。”她说道,“在加上那簪子,老爷知道这件事要么是秦少爷做的,要么是他帮别人做的,总之和秦家脱不了干系!”   这样看来,事情似乎又明朗了些。   李明韫心想道,秦策是不会无缘无故要杀她,所以极有可能是秦如欣借着他的人去杀她。   “小姐,老爷看上去特别生气。”春雨凑到她跟前说道,“听阿林说,老爷方才是要去秦府找秦家人理论。”   “去秦府?”李明韫站了起来,“才刚回来就要去吗?”   春雨点了头。   “本来天色晚了,老爷准备明日再去,可他似乎气得一刻也等不了。”   “如今他们应该在去往秦府的路上了。”   已经在路上了吗?   李明韫望向门外,房檐上的一排灯笼已经被点亮,整个院子亮如白昼。   天边残霞已经褪去,留下的只是灰蒙蒙的黑。   “其实这个时候去,绝非上策。”李明韫说道,“但我深知爹的性格,他定是要为我出口恶气的。”   “只不过,那秦家承不承认就无从知晓了,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他们若是足够厚脸皮,不承认也就罢了。”春雨愤然说道,“反正老爷也不会再跟他们来往的!”   李明韫叹息一声。   因为她的事,让爹对齐家有微词,对秦家也生了嫌隙,这样,真不知是对还是错。   “春雨,你去找薛衍了吗?”她问道。   “去了。”春雨答,“但薛护卫出府了,婢子没见到人。”   李明韫“哦”了一声,喃喃道:“这两日他好像都不在府上,还是去查秦如欣出手的证据吗?”   可她这几日浑浑噩噩,半分都顾不上这样的事。   她在想姚浦。   很奇怪吧。   她居然会想这么一个人,一个仅仅只是和她说了一番没头没尾的话就想杀了她的人。   她拿着那几张纸反复地看,对着那幅画静静发呆,整个人都快要沉浸在里面。   不过这并不是坏事,这会让她想的更多,考虑的更全,更能接受这匪夷所思的身世,从而为自己今后之事早作准备。   “这个婢子也不知。”春雨一句清脆的话语把她拉回了现实。   “不过应该就是这个了吧,毕竟薛护卫对于小姐遇刺一事也耿耿于怀,想赶紧解决这件令人讨厌的事情。”   “赶紧解决”李明韫低低地说道,“也好。”   她视线放在檐角处的那个大灯笼上,“那样我可以快些去找左嬷嬷了。”         李志淮一路黑着脸快马赶到秦家。   后面跟着的众护卫一副能立马拔了刀杀人的凶恶模样。   这在秦府的门童看来,是李大人要来把他们秦府抓人了。   他慌忙尖叫了一声,捂着脸跪下。   “李大人,小的没做过坏事啊!”   李志淮翻身下马,边走边问道:“你家老爷可在府上?”   门童点头点得飞快。   “在的在的,老爷在府上。”他连声应答,“在大堂里”   话还没说完,一行人已从他身边快速走过,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人影。   门童脸上的惊讶和害怕还未散去,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府门,自己跪着的膝盖,有些呆滞。   方才到底有没有人来   李志淮这个时候可没功夫听一个门童在那里聒噪。   他此刻就想找到那秦工申,跟他好好的把这件事说一说!   秦府的管家本来在听着府里的小厮禀报事情,见他过来匆忙迎上去。   “李大人。”他笑着说道,“您来此是”   他们秦家和李家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好到可以深夜拜访的地步吧?   难不成,要把少爷抓了?   李志淮沉着脸淡淡道:“你家老爷呢,我找你家老爷有事。”   这种语气,让管家觉得,所谓的有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立马恭敬道:“老爷在厅堂与铺子的人议事,想来如今已经快好了,小的马上派人去禀报。”   说完他对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顿解其意,急忙跑着离开。   “李大人,请。”管家伸出手迎接他,见他带的护卫每个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背后不由得出了一层汗。   这叫个什么事啊!   凶神恶煞的,是要来秦府抓人吗。   他们一路走进去,还没到厅堂门口,已经得知消息的秦老爷迎面走来,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李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他呵呵笑道,“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自然是不正之风!   李志淮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今日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个事。”   秦老爷对于作为光州长史的亲家特别友好。   “李大人,此时尚早,不如我们小酌两杯,边喝边说。”他说着,准备抬手吩咐管家。   李志淮摆摆手拒绝。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喝酒的。”他说道,板着脸看向秦老爷,“我是想和你说说你家孩子的事!”   这话让秦老爷脸上的笑容凝滞。 第九十二章 心思         “嫋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秦策悠闲自在地靠在塌上,神情懒散地听眼前女子唱着戏曲。   这女子是春花楼的一个妓子,长得貌美,唱歌时声音轻缓又柔媚,他一眼看上,就把她带回了府。   随着女子轻声吟唱,秦策也闭上眼不时哼唱一曲。   突然,女子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正觉疑惑,一睁开眼,发现自己爹站在他眼前,正满脸怒气地瞪着他。   原本柔和貌美的女子闭眼之间变成了脸上乌云密布的老头子。   秦策“嚇”了声,心都差点跳出来。   “爹,您怎么进屋都不吱个声啊!把我吓了一跳。”   秦老爷哼了一声,把神情惶惶的女子挥退。   “你又做了什么好事了!你可真是胆大包天,生怕府衙的人不抓你是不是!”他怒道,踢走了脚边的一个凳子。   那凳子咣的一声撞到墙壁,惨兮兮地在地上滚了几圈,还顺带着把屏风给碰倒。   这架势不容小觑。   秦策眉心一跳。   “又怎么了,爹,这两日我可是没有出府门半步!”他说道,隐隐有一些不耐烦。   “又怎么了?你还有脸问!”秦老爷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逆子,到底对李大人的千金做了什么!”   “为何李大人说你派了人要杀他的女儿!那牢里之人,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知晓李大人的性子,无凭无据他不会这么急匆匆找上门,还说要我们秦府给他一个说法!”   “还不快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连串的怒骂劈头盖脸地对着秦策砸了下来。   “什么牢里的人啊?”秦策撇撇嘴颇不在意,“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爹,你居然也相信。”   反正那个人已经死了,随便他怎么说都行。   “还敢狡辩!”秦老爷怒了,抄起桌上的酒杯就砸过去,“那被你抓的女子都确定了,那牢里之人就是你的人,你这时候跟我说不是你,骗谁呢!”   酒杯一击即中,砸中了秦策的肩头,秦策叫了一声捂着肩皱了眉。   “这是怎么回事啊!”闻讯赶过来的张氏问道,见秦老爷还要动手,慌忙上前去拦住他。   “老爷,你真的要把他打死吗?我们可就这一个儿子啊!”她哭诉道,把秦老爷手里的杯子夺下。   “要他有何用!成日就会给我找麻烦!”秦老爷指着秦策骂道,“这逆子,又给我惹了一个大麻烦!还不给我说,那牢里的杀手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会去杀李家三小姐!”   “什么?”张氏闻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和韫儿又有什么关系啊?”   秦老爷黑着脸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张氏急忙过去抓着秦策的手。   “策儿,快跟爹娘说实话,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啊。”   “当初就不应该生下这逆子。”秦老爷又在大骂,“为了他,我花了多少精力,成日去处理他那一堆破事!”   “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秦策心里也万分恼火。   一边是父亲的骂声,一边是母亲的哭声,这让他觉得烦躁无比。   “行了,我说!”他没好气地开口,“你们总觉得生了我是家门不幸,那如欣呢?她是幸还是不幸!”   “自然比你好!”秦老爷回了他一句,胸中的怒火更甚,“如欣她乖巧听话,懂事贴心,哪像你这逆子,尽给我惹乱子!”   一口一个逆子,一口一句添麻烦,这让秦策彻底恼火。   “既然如欣比我好,爹怎么不去问问如欣,她干的好事,让她自己说!”   说完他看到面前两个人都露出惊讶且不敢相信的神情,心中闪过了一丝快意。   “去问问你们那好女儿,她究竟做了什么。”他继续说道,有些嘲讽,“而且,甚至于以后,还想做什么!”   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得秦老爷和张氏愣怔住。   张氏先反应过来,忙抓着秦老爷的手说道:“老爷莫要动怒,先去问欣儿。”   她扶着秦老爷往外走去。   “爹!”秦策在后面补了一句,“这可都是您的功劳,要不是您说让如欣去接近齐荀,她怎么会被嫉妒蒙蔽了双眼,而要去做杀人犯法之事呢!”   秦老爷身形一僵,转过脸骂道:“休要再说,不然你就给我滚出秦府!”   “老爷,我们走吧。”   张氏拍了拍他的胸膛,低声劝着他离开。   两人由丫鬟打着灯来到秦如欣的院子。   一丫鬟见此,忙进去通禀,片刻后秦如欣便走了出来。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她笑着道,见他们脸色不太好看,有些疑惑不解。   “这是,怎么了?”她问道。   张氏挥退众丫鬟。   “欣儿,你快说说,你和韫儿是怎么回事?”她说道,表情不太高兴。   “李明韫?”秦如欣心头一跳,差点现出原形。   “我和她没什么呀。”她观察他们微妙的神色,说道,“我近日都没出府,也没见过她。”   大概是一路走来,被夜晚的冷风吹拂,秦老爷的怒气此时也消散了些。   他板着脸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有没有派人去对付李大人的女儿?”   又沉声补充一句,“说实话!”   没想到会有这样猝不及防的质问,秦如欣当场白了脸。   她迎着秦老爷的视线,握着拳头说道:“有。”   “你这孩子!”张氏闻言便要上去打她,“究竟想做什么!”   秦老爷与秦如欣对视一瞬,见她没有丝毫悔意,表情坚决且强硬。   “不要打人。”他说道,抬手制止张氏。   张氏憋着一口气放下手。   “为何要派人杀她?”秦老爷问道,淡淡瞥她一眼,“是因为齐荀吗?”   秦如欣点头:“是。”   “爹让我接近齐三公子,但我已从齐二小姐口中得知,齐家有意与李家结亲。”   “我觉得李明韫太碍事了,若是这世上没有她,就好了。”   她说着,似乎想到了她话里的情形,脸上露出近似疯狂的笑容。   “疯了,真是疯了!”张氏骂道,捂着发痛的额头,“好好的,偏要得罪李家的人做什么!”   “是娘疯了!”秦如欣反口驳道,“要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就该自己争取吗!不然什么也得不到!”   “你争取不是这样争取的啊!”张氏痛心疾首,“再如何也不能干那伤天害理之事!”   “那爹呢?”秦如欣不打算跟自己的娘说话了,反正她只是向着哥哥的。   “爹,你觉得我做的对还是错?”   “爹不是就想让我们秦家与齐家联姻吗?若是没有李明韫,我就可以嫁给齐荀,到时候他高中榜首,我也能跟着去京城了!”   秦老爷默然。   他的想法就是如此。   齐家那公子着实出色,深得邵大人看中,他定是可以金榜题名,在京城做官的。   他们秦家,自己的人做官已是无望,所以能攀则攀,攀得越高越好!   只是,他并未想到,自己女儿会以这种方式去得到齐荀的青睐。   而且,如今   “那嫁祸一事又是怎么回事?”他问道,“好好的,为何要把事情赖给别人?”   这女儿真是出乎他意料了。   秦如欣恨恨说道:“她太惹人嫌了!”   所以她才想着把这件事嫁祸给齐芳,还是虞温,她们一个个的,都令人厌恶! 第九十三章 说法   “再如何,你也不能被人抓住把柄!”秦老爷斥道,“如今李大人已经知晓,这说明齐大人也会知道,他们不蠢,定会想到是你拿了那簪子,你入齐府已是不可能的事!”   秦如欣当时做这件事只是因为愤怒,并没想过后果,她一直坚信,只要没有李明韫,她嫁给齐荀还是很有可能的。   但此时,所有的事情被放在明面上,她一瞬间想通了。   “爹!那怎么办?我就是要嫁给齐荀!”她哭着去抓秦老爷的袖子,哀求道,“爹,您不是最有办法了吗?以前四姑姑嫁入王府也是您想的办法的,那我要嫁给齐府您也定能帮我的!”   “那是唉!”秦老爷叹了一声,“王家和齐家不一样!若不是如此,我怎么让你去接近齐荀,获得他的好感!”   这件事,是他的疏忽,没有顾上一个女子的嫉妒之心竟会如此的强烈,到要杀人的地步。   “爹!您不能这样,您一定要帮我啊。”秦如欣仰头大哭,神情绝望,“我就喜欢齐荀,我定要嫁给他!”   她哭得天花乱坠,连带着鼻涕眼泪一起流下,看上去惨淡又凄切。   “这件事休要再提!”张氏呵道,“如今那齐家人怕是恨上了你,你再想也无济于事。”   “来人!把小姐扶进屋!”   几个丫鬟从院外进来,拉着扶着把秦如欣带进了屋内。   院子里顿时安静了许多,只听得见低低的哭声。   张氏挽着秦老爷的手道,“老爷,依我看,还是为欣儿寻过一门婚事吧。”   “这件事尽快去办吧。”秦老爷说道,“李大人我暂时安抚住了,明日还得再去李府一趟,好好跟他解释解释这件事。”   “还有齐大人的府上,也得走一趟。”   “这一儿一女,都不让人省心呐!”   他摇头叹道,脸上像是苍老了几岁。   “老爷,如今策儿已经懂事了,万不会像先前那样。”张氏劝说道,“你也看到了,今日之事与他无关,他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秦老爷哼了一声:“倒希望如此!不然这秦家家业,在我这里就算到尽头了!”   “从明日起,派几个专门的人拘着他,让他待在府中学学如何管理店铺!”   张氏应声是。         第二日一大早,秦老爷便备了重礼去了趟李府。   李至淮很不高兴地接见了他。   “怎么?昨日我说的话秦老爷不相信,准备今日找我理论?”   他轻飘飘的话在秦老爷听来异常刺耳。   “李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笑呵呵说道,吩咐别人把几箱东西抬进去。   “秦老爷家中果真是有金山银钱啊,前些日子送了几箱到府衙,今日又送了几箱到我府上,待会儿是不是还得送到齐大人府上啊?”   李至淮的气到现在也没消掉,因为他知道这件事若真要讨公道还是有些困难的,所以只能在言语上刺他几句。   秦老爷擦擦额头上冒着的汗。   “李大人,昨日我去问了我那儿子,他说那杀手虽是他雇的人,但刺杀李三小姐一事绝不可能是他做的。”他说道,“这怕是个误会,我儿子欣赏李三小姐还来不及,怎么会派人去杀她呢?”   不管李大人信不信,这件事只能用这个说法圆过去。   “哦?”李至淮抬眼瞥他,“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与你那两个孩子都无关了?”   话里含着浓浓的质问,似乎他不说出个合理的说辞今日这事就没完。   秦老爷呵呵干笑。   “这件事我们秦家自然难逃其咎,让这样的坏人有机会得逞,还惹得自己被人怀疑。”他说道,“我已斥骂了他们一顿,也得到他们的保证,以后他们再不敢随意雇人了。”   李至淮哼了一声。   “你倒是撇的干净!”他怒道,“你们该庆幸,我女儿没什么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非得要你们偿命!”   李大人的爱女之心秦老爷早已听闻,此时一看,心道,还真是为了女儿连自己面子也不顾啊。   一位长史大人,就这样把自己的威胁明晃晃地说了出来,也不怕他去告状。   不过,他当然不敢告状。   “李大人,我想着因为那人之事,而使得三小姐受到惊讶,特备了一些东西送给她,也当给她赔个罪。”   “以后,我保证我的孩子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免得她想起那事又害怕。”   好一通解释好一通道歉,秦老爷厚着脸皮说了许多话,总算是把李至淮安抚下来。   他擦擦额头的汗,又快马去了一趟齐府。   “以后莫要来我府上了!”齐旭直接就赶人了,“叫你那儿子和女儿都小心些,免得我哪日突然巡查又发现他们要害人!”   他倒不是听李至淮说的这件事,而是府衙有人特来禀报,说李至淮请了一女子来认人。   他稍稍一打听便知道了原委,再加上自己儿子查到的东西,他就知道这件事是秦家那两个孩子做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害人不成还来嫁祸这一招,害得李至淮这些日子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他还听自己二女儿说,那秦家小姐想嫁给他儿子。   这太可怕了。   若是这样的人进了齐府,那岂不是进了贼了!   他连秦老爷的话都不想听到,直接让人把他们挡在门口。   秦老爷气得涨红了脸,只好灰溜溜地回府了。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齐芳听闻了此事,生气地把桌上装果子的盘子一拨,“咣当”一声,清脆声在地上此起彼伏地响起。   坐在一旁的虞温吓得惴惴不安,低着头不敢吭声。   “二妹。”齐苒叹口气,“这件事到底还是我们识人不察,才让人钻了空子。”   她说道,“还有,说来说去也和你脱不了干系,你不该随意地扫了秦小姐的脸面令她心生怨念。”   “我说她是说对了!”齐芳哼的一声,“她作画就是比不了李明韫,还以为自己很厉害,白白扫了我的兴!”   说完她视线放在安静柔弱的虞温身上。   “还有你!一根簪子拿了就拿了,还非得瞒着瞒着!跟我说我也不会不给你!”她说道,“最后还让秦如欣偷偷拿了去,你说你,有什么用!”   虞温脸蛋瞬间通红,头低得快要钻入地洞里。   “表姐。”她羞愧地说道,有些哽咽,“明日我便回丰州了,以后,再也不来给你们添乱了。”   说着还抹起了眼泪。   齐苒忙蹲下身子低声安慰她。   “别哭,我们不怪你。”她说道,拍了拍她的手,“你在府上也未给我们添什么麻烦,不要觉得愧疚。”   虞温继续低声啜泣。   “还哭上了!”齐芳撇撇嘴,“我说这话只是让你知道,以后莫要做这种蠢事了。”   “我屋里还有几个好看的簪子,你要的话,就都带回去!”   虞温抬眸,双目水汪汪。   “表姐”她动动唇,“对不起”   “真是没用!”齐芳转过头,打断她伤情的话,“怎么一个个都比不上李明韫!她”   话未说完,她瞧见了齐荀神色淡淡地走进来,立马禁声。   “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齐荀淡淡道,看着她和她对视,“不管我在,还是不在,都不要说。”   “不然,以后别叫我三哥。”   这次他说得是认真的,连表情都和之前的训斥不同,冰冰冷冷的,让人看了怪害怕的。   齐芳瘪着嘴应声是。 第九十四章 找人   光州城外数十里,有一座矮小的破庙,被一大片山峦环绕。   破庙阴森,烂了一个洞的窗子外飘来一阵冷风,吹入庙内,灰尘在空中散开来。   一个人静然坐下墙角,面容平静。   门“吱呀”一声打开,脚步声越来越近。   “大人,信几日前已送出,如今应该快到京城了。”   穆吉抱着木柴蹲下烧起了火,在火堆上架了根结实的棍子,把抓来的鸡烤着吃。   不知为何,他这几日居然会像农人一般。   烧火做菜,无一遗漏。   他看了不远处坐着的大人,见他双目紧闭,差点以为他睡着了。   风中飘来灰尘,落到地面。   “到了就好。”姚浦说话,却没有睁开眼睛。   他淡淡道,“让殿下立马派些人过来,也好早日把那李明韫抓回去。”   他现在已经不称呼李明韫为李三小姐了,因为那不是她的身份。   穆吉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拾起一根柴,添到火堆里,火花噗呲一下,四溅开来。   “你是想问,为何周云贞搅了我的事,我还要帮他的忙吧。”姚浦抬起了眼皮,眼里平淡无波。   他在信上,已经劝说殿下替周云贞解决这一婚事。   “是。”穆吉说道,“大人也知,定国公世子那日是故意前来,为的是帮那护卫的忙,为何还要帮他解决这件棘手之事?”   姚浦笑了。   “真以为我是大善人啊。”他开口道,“那样做只不过是为了殿下。”   “如今陛下因世子逃婚一事,暂缓了去安山的事,这让殿下在朝政上无法施展手脚。”   “另外,平王那一派的人多了起来,正在找殿下的差错,若是太拖上一段时间,说不定陛下会动摇,而放权给平王。”   放权给平王啊。   穆吉恍然大悟。   陛下很喜欢平王殿下。   他年纪虽轻,但已锋芒显露,去年在处理徐州旱灾一事更是让陛下对他赞叹不已,直夸他有先祖之风。   这是特别高的评价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朝中风向有些变化,有些官员已经偷偷转向平王阵营。   如今陛下身体尚且硬朗,若是在此期间,平王殿下得他看中,改立太子一事不是没有可能。   “大人的意思是,想让陛下不再为此事烦忧,尽快动身去往安山修道,是吗?”他说道,“可若是抓了定国公世子,把他带回京,也能”   “能带他回京吗?”姚浦嘲讽一笑,“都两三个月了,郁大封连他在哪都不知道,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周云贞此人,不像他表面上那么简单。他若是不想回去,谁也没办法。”   “一个连陛下旨意都能不顾的人,他还怕谁?”   说的也是。   若真能让定国公世子回去成亲,那郁大人他们瞎折腾这么一遭做什么呢?   穆吉点点头不再说话,专心烤鸡。   油烟味在庙中弥漫开来,他虽从未烤过鸡,但烤得还不错。   香味飘到附近的一处草丛里,让趴在地上的一个人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世子,好香啊。”   承宁十分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旁边的周云贞重重地拍他的脑袋。   “谁叫你接了那护卫的钱,还答应他你可以帮他找到姚浦!如今饿着也是活该!”   他就失踪一会儿功夫,承宁就兴致勃勃地捧了一个钱袋过来,说他挣到钱了。   结果是为那个护卫找人,他当即就拉下了脸。   “要去你去,我不去!”   他把这句话甩在承宁脸上,自己便跑去过了两天逍遥日子。   反倒是承宁,为了找人昼伏夜出,脸上已有饱经风霜之态。   “世子,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承宁握着拳头抗议道,“您难道不想知道姚浦他们想做什么吗?他们为何费尽心思要抓一个光州的小姐?”   这是他想不通的,按道理来说,李小姐不会和他们有交集才对,难不成,李小姐有何言语冲撞   “笨蛋!”周云贞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傻瓜,“姚浦还能做什么?你别忘了他出京是要抓人的!至于抓什么人,要么就是成王府的旧人,要么,就是谢景朝的人!”   “那李小姐也和他们无关呐她怎么可能是他们的人啊”   “你就知道无关?”周云贞反问道,扯了一根青草,“姚浦别的本事没有,抓人是一抓一个准,他不会抓错的,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   不知道还在这里狂什么。   承宁心里嘀嘀咕咕。   世子就知道欺负人!   周云贞见他面露不满,“呵”了声,把手里抓的草一把扯下朝着他扬过去。   “你倒是越来越胆大了!再在外头待个几月,估计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他说道,竖眉瞪眼看向承宁。   承宁慌忙躲过。   “属下属下哪有啊。”他立马收敛了自己,露出笑意,“世子,您的意思是,咱们马上可以回京城了吗?”   “再等等吧。”周云贞扯扯嘴角,又质问道,“你怎么还不去报信!是想拿了钱不做事吗?”   “咱们定国公府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快去快去!”他催促道,“再不去找那护卫,姚浦他们该走了!”   承宁“啊”的一声,一跳而起,又被周云贞狠狠地一掌拍下。   “生怕我们不会被发现?”他低声说道,语气凝重,“我们已经得罪了姚浦,这次若是被他看见,又要说一通!”   说得好像他真的害怕似的。   承宁“哦”了一声。   “世子,既然您怕姚浦告状,为何又要救李小姐?还特意叫属下去找那护卫去救人?”   他问完睁大了眼。   “该不会是”   “胡思乱想些什么!”周云贞随意拔了根草打过去。   “我只不过是刚好看见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懂不懂!”他说道,板起了脸。   承宁抬手一挥把草打走。   “属下也没想什么啊”他怨念很深,“再说,您后来不还是要了钱回来”   “这怎么能是要呢?”周云贞对于他这个说法不满意了,“这次是借!日后会还的!”   说得振振有词,生怕别人误会似的。   “您那时候哪里还会去光州啊?”承宁说道,“您怕是见不到李小姐了。”   人都见不到了,那还怎么还?世子惯会骗人。   “见不到”周云贞说着,拍了拍自己的手,打掉沾在上面的一点碎草。   “见不到就让别人带呗。”他一笑,露出洁白的牙,“李家在京城不是也有人嘛,还给他们也一样。”   他才不想再见到那个奇奇怪怪的李小姐呢。   第一次见到他一直笑,第二次见到他又一直哭,那第三次呢?   又哭又笑?   那也太可怕了。   周云贞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吓人的场面甩出脑海。   又飘来一丝香味,承宁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   他摸摸肚子有些尴尬。   “世子,那属下先去城里了。”他说道,“您先在这儿看着,属下报个信就回来。”   说完肚子又咕咕叫。   周云贞甩了甩手。   “走走走!”他不耐烦地说道,“你在想什么我还不清楚吗?”   “去那什么楼里带只烧鸡回来,我也想吃东西了”   “顺便带些酒之类的,解解渴”   “还有”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还真顺便啊。   承宁撇了嘴。       第九十五章 薛护卫         薛衍一回到府上,春雨便从一棵树后面跳了出来叫住他。   “薛护卫,你终于回来了!”她眉眼欢喜道,“我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何事?”   薛衍神色淡淡,视线从她髻角上的一朵小粉花处移开。   “你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啊,小姐要去城西的一个庄子上找人。”春雨说道,好奇地看着他。   薛衍眉目俊朗,但看上去冷冰冰的,那双眼狭长,更显他为人淡薄。   “我在找人。”他说道,“上回把小姐抓走的人。”   春雨闻言惊讶地张大了嘴。   “找到了吗?”她捋起袖子,“若是把人抓起来,记得带回来让我揍一顿!”   居然敢假借周公子的名义把小姐骗走,吓得她们惊慌失措。   “对了!还要掐他们!谁让他们敢对小姐动手!”   她想起那日小姐脖子上的伤就特别生气,气呼呼挥舞着手臂。   这架势就好像她能把别人打得落花流水。   薛衍抽抽嘴角,木然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古怪。   “已知道他们的踪迹。”他说道,“他们出了光州,在去往益州的一个破庙里。”   跟薛护卫说话就是好,她问什么薛护卫就会回答什么,哪像阿林,生怕自己多知道些东西似的,要她绞尽脑汁地问,他才会回答。   真是人与人之间有很大的不同啊。   春雨想到这里,看着薛衍越发的喜欢。   “出了光州,也好。”她笑着说道,“最好再也不来光州呢!也省得看见他们心烦!”   一下子说要抓他们回来,一下子又说再也不想看到他们。   饶是薛衍也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究竟要抓回来还是不要抓回来?”他问道,眼里产生了一丝疑惑。   “不用了。”春雨扬眉一笑,“替小姐出出气就行,薛护卫,最好把他们狠狠地打一顿,让他们一听到小姐的名字就害怕!”   薛衍“哦”了声。   “明日我得出府一趟,你务必让小姐留在府上。”他说着,脸上表情逐渐凝重,“莫要让她出门。”   春雨听话且激动地点头。   这大概是薛护卫跟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她再怎么样也得做到。   “明日我定半步不离小姐身边,若是有人找她我也不让她出府,哪怕真的是周公子!”她抬手保证道。   这番话让薛衍听了很满意。   他表情虽不显,但给人感觉他的冷冰冰已有所缓和。   “好。”他说道。   春雨笑盈盈地看着他,眼里欢喜。   “那我先回去了,我还要给小姐答复呢!”   薛衍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头提醒她头发上掉了东西。   春雨左摸摸右摸摸,最后才发现是一朵小桃花。   应是方才经过那片桃林时树上掉的。   她把花拿在手里,朝他挥挥手。   “谢谢你的提醒,薛护卫,我真的要走了!”   薛衍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已到四月底,再过上些日子就要入夏。   天不再像先前那般冷,冷得刺骨,而是温温暖暖,晒得人身上都暖洋洋的。   李明韫躺在院里的靠椅上,头顶盖了一个大帷幕遮挡太阳。   她手里拿着一幅画,是上回姚浦落下的,那张侧妃画像。   画上之人,真的和她挺像的,尤其是眼睛。   她透着光线眯着眼看画中之人,细细打量她的面貌。   她,是成王侧妃,也是母亲妹妹,那当年一事,又该如何解释?   还有,她为何会认识成王,还跟他回了京城,成了他的侧妃。   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当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叛国,心里在想着什么呢?   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吧?   母亲说过,她最会打抱不平了。   所以那时候才会那么伤心,害得自己   “唉。”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秋晴正逗着小灰和小白,听见她如此泄气的叹息,忍不住问道:“小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姐平日里不会这样啊。   李明韫摇摇头。   “无事,我就是累了。”她把画卷卷起来放在一边,头靠着椅背上安然休息着。   默然良久。   “小姐,婢子回来了!”   春雨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显然是因为跟薛护卫说到了话而开心极了。   李明韫挑了眉。   “薛护卫今日在府上了?”她问道。   “看她那样子,十有八九遇上了人家!”秋晴蹲在那边地上调侃道,“好不容易和薛护卫说几句话,她怕是想说很久呢!”   “你休要再说!”春雨扑过去捂着她的嘴,却没有反驳。   “小姐,薛护卫说了很重要的事!”她说道,瞪秋晴一眼回到李明韫身边。   “什么事啊?”李明韫坐起身子看着她。   秋晴一边逗着兔子一边竖起耳朵听。   “小姐,薛护卫说”春雨覆在李明韫耳边低声把事情说一遍,故意不让秋晴听见。   “不听就不听!”   秋晴撇着嘴顺顺兔子的毛,又因为好奇而稍稍走进了些。   “薛护卫已知道他们在何处”   “明日便会去找他们”   “到时候把他们赶走,以后他们断不敢再来了”   李明韫握了握衣裳,好看的眸子微闪。   他们走了,可并不代表这件事情的结束。   他们走了,可能这件事越发的棘手。   薛护卫找到他们,定不会只是赶人那么简单。   明日,怕是有一场恶战了。   “我去找他。”   她说着,从椅子上起身,连衣摆上的褶皱都顾不得拍平。   春雨急忙跟上。   两个人直奔薛衍的院子,但发现空无一人。   “咦,薛护卫去了何处?”春雨踮着脚眼神远望。   李明韫抿抿唇,眉头拧紧。   “在我爹那里。”她笃定说道。   除了在他那里,她想不到薛护卫还会去何处。   只不过,薛衍会怎么说这个问题呢?   她迈步子往李志淮书房走去。   眼见离书房越来越近,李明韫听见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忙躲在墙角,春雨紧跟其后,见小姐这么谨慎也慌忙躲起来。   李志淮和薛衍从书房里走出来,后面李管家把书房门关上。   “这件事便这样吧。”   李志淮说道,拍了拍薛衍挺直的肩膀。   薛衍应声是,拱手一礼后走了。   李明韫心头猛跳,什么事啊   她悄悄跟在薛衍身后,想走远了些再问明情况。   没想到才走了几步,薛衍就转过身看向她们。   他刚想说话,被两个人的禁声手势制止,只好回身继续走,到了一处隐秘的角落才停下。   “小姐?”   他微感疑惑,看着春雨对他挤眉弄眼又了然。   “你们在说些什么?”李明韫压低了声音问道,“是在说姚浦的事吗?”   “是。”   “怎么说的?”   “老爷说他得知,姚浦他们已离开光州。”   薛衍说道,看她神色渐缓。   “上回姚浦来过府上,老爷怕他发现不对劲,特命了人去了趟益州,结果听说有人在查夫人和小姐”   “但他见最近无动静,以为姚浦没查出什么便走了”   “原来姚浦来过府上啊。”李明韫怅然垂眸,“我没见到他,他却见过我,还那样突兀地和我说话”   “薛衍,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你知道吗?”   薛衍摇头。   “属下对他不熟悉。”他说道,“但我师傅了解他,他们认识很久了。”   “薛一鉴”李明韫喃喃道,声音低得别人听不见。   他又是何人呢 第九十六章 薛一鉴         日头高照,洒在宁静的大地上,踱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辉。   群山包裹着的破庙外,青葱草木,乱花迷人。   穆吉打开庙门,放目远望。   山间浓雾已散,绿荫遍布,与京城风光有很大的不同。   他们这样的人,早出晚归是很常见的事,还未曾这样看过怡人的景致。   庙门关上,他踱步到一条小径,穿过细密叶林走到山间。   飞鸟扑簌叫唤,在树丛中间唱响今日之乐曲。   他手里的石子一出,一只鸟急速落地,舞了几下翅膀慢慢停住。   一会儿功夫,地上便落了几只鸟,他掂了掂重量,扔到一旁又去拾起了柴火。   清晨的木柴有一夜的露珠,太湿烧不起来,所以他来的晚一些,等日头正盛时再拾柴。   再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一种逼人的剑气直直地穿破林间密叶刺来。   穆吉一闪躲过,身后大树被打得落了一地的叶子。   他抬眼看过去,见一身黑衣的李府护卫站在远处一颗大树前。   那人眉若剑锋,眼含犀利,薄唇微抿,正冷冷地看着他。   “你来了啊?”穆吉扬唇冷笑,“居然敢只身前来!”   说话之间拔出了腰间那把几日未出鞘的大刀。   刀刃金光闪闪,锋利无比。   一声低呵,他对着护卫冲过去。   薛衍眼神一凛,一手取剑,挥动剑柄疾行而去。   两人很快就打在了一起。   风声,落叶声,山林间清脆的鸟叫声,在此刻都抵不过刀剑相撞的刺耳声。   薛衍冷眼看着对面之人,乌黑的瞳孔里倒映的是穆吉凶恶的面孔。   他抬手将挥来的大刀挡住,用力一拨,那刀显些不稳。   穆吉后退两步,阴冷地瞪着护卫。   “今日你别想安然无恙地回去!”他说道,又出一招使劲全力砍过去。   薛衍也不躲,直接拿着剑抵挡住他的攻击,再奋力一挥,把人打退。   他继续追上去,对着穆吉猛刺,最后一剑刺到了他的左臂。   鲜血慢慢流出,穆吉捂着胳膊连连后退,退到一颗大树下。   他脸上浮现出不甘和愤恨。   他是姚大人的得力手下,武功很高,在京城时一人对付数人都毫不吃力,连郁大人都对他赞叹有加。   可此刻,他居然是二十招之内就被这个人伤到。   他不服。   想到此处,他忍着胳膊传来的阵阵疼痛,咬着牙朝薛衍砍过去。   “拿命来!”   他木然的表情已经完全破碎,此刻已变成了凶恶的狰狞。   又过了好几招,他依然节节败退,刀被薛衍拨到了不远处,刺在地上。   薛衍一剑刺破他的胸口。   “噗”的一声,穆吉吐了口鲜血,身子半蹲在地。   太阳当空,照在他身上,有些灼热,也不知是痛的还是烧的。   疼痛已经无法忍受,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地面,眼神逐渐涣散。   忽的一道尖锐的声音,另一把刀横空刺来。   薛衍身形一闪,往旁边躲过去。   “你还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姚浦勾着唇角,眼神冰冷。   “谁给你的胆子,敢来这里找我的?”   “当真以为上次伤了我,这次就能打过我?”   薛衍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   他向来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从小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他径直冲向姚浦,将这些年学到的本领全都使出。   小姐安然在府,他可以不遗余力地动手,再如何,都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看来你是打算不要命了!”   姚浦沉声道,一个重力拍过去,把薛衍打退几步。   两人继续打斗,刀剑相向,徒留林间破空响。   薛衍奋力一搏,将姚浦的兵器砍开,刺到了他的手,而自己则被姚浦重重一掌打飞到一棵树下。   “你打不过我的。”姚浦说道,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快告诉我,你和薛一鉴是什么关系?”   薛衍嘴角流出了鲜红血液,盯着他沉默不语。   “还不打算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姚浦冷笑一声,一脚踩在他受伤的腹部。   “说不说?”他开口的时候右脚同时在用力,踩得薛衍额头青筋暴起,冒了一层汗。   薛衍还是闭口不言。   “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下地狱!”姚浦说完,一刀刺过去。   “哐当”一声。   林间疏疏落落的光圈,绿叶茂密的树下,暖风阵阵,薛衍眼睛看向不远处。   只见一个穿黑衣的男子踩踏着细碎野草慢慢走来,他头上束着高高的马尾,俊逸的脸上神色淡淡。   姚浦不可置信的表情从本来还在手里如今却在远处的那把刀上移开,冷冽看着来人。   “是你。”他说道,勾勾唇站起来,“薛一鉴。”         平静的丛林中,遍地都是树叶。   薛一鉴木然地走到姚浦身边,把刚才出鞘的剑拿起来。   这一过程中,时间不长但感觉过了好久,其余之人皆仿佛静止一般。   “好久不见啊,姚浦。”他淡淡说道,把剑收起来。   剑摩擦剑鞘的轻微声音,在此刻异常刺耳。   姚浦笑了。   他后退几步到奄奄一息的穆吉身边。   “你终于出现了,薛一鉴。”他说道,勾唇一笑,“还以为你死了呢。”   轻飘飘的话到了薛一鉴的耳中,他也笑了,只不过笑得很冷,没有像姚浦笑得明显。   “没等到你死,我不会死。”他说道。   两个人说话的气氛好像是阔别多年的好友,但在场之人都知道,他们是劲敌。   穆吉用尽最后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暗器,准备趁他们两个人专心和对方说话时出手。   薛一鉴却先察觉了。   “你这手下倒是为你着想。”他说道,“知道你打不过我,便想先帮你一把。”   这话姚浦听了倒是没什么感觉,但穆吉有些恼怒。   他索性拿了暗器对他挥过去,同时自己嘴里鲜血慢慢溢出,他睁大了眼,还没看到暗器飞到哪里便彻底倒下。   “他死了。”姚浦说道,脸上有些笑意地看着对面的人,“你那手下也快死了。”   薛衍捂着腹部,疼得额头大汗淋漓。   “不会。”   薛一鉴的一句话如同烈日灼灼下的清泉一般给人希望。   “我徒弟不会死。”他摇头说道,木然看着姚浦,“但你会死。”   这话说的人轻松简单,但听得人只觉得荒谬。   “薛一鉴,你莫不是还以为我姚浦是十多年前的姚浦?我早已和之前不同!”   “是啊,你早已和之前不同。”薛一鉴重复他的话,眼里满满的讽刺,“都十多年了,若是还和之前一样,岂不是说你一点长进也没有?”   “你!”姚浦有些恼羞成怒,“当年被你伤到只不过是一时失误,你休要再提之前的事!”   “是你一直记得,记得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薛一鉴微微弯唇,“还是说,你觉得你如今能杀得了我?”   这话似乎刺到了姚浦,让他彻底怒了。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说道,一个越步抓起了那把大刀,冲着薛一鉴砍过去。   薛一鉴凌空跃起,飞身到他跟前与他对打。   两人不分上下,打得天昏地暗。   刺耳之声交错,兵器破空声响彻整个山间。   薛衍撑着树桩想站起来,却摇摇欲坠地倒下。   他又吐了一口鲜血,溅得地面看上去触目惊心。   还是不动了,他还能撑到师傅救他。   想到这里,他慢慢闭上眼休息。       第九十七章 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紧接着一声闷哼,薛衍睁开眼,看到姚浦被师傅一剑刺破胸口,就如同他刺穆吉的时候。   “你输了。”薛一鉴淡淡道,又刺深了些,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滴在长满野草的地里。   姚浦抓着剑刃,使劲往外一拨,将剑从自己胸口抽出。   “我没输!”他晃着身子走近两步,“我不会输!”   说罢又对他继续出手。   此时他受了伤,行动变慢了,以至于薛一鉴能轻松地接近他而一掌把他拍开。   这次姚浦真的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他捂着肚子,和薛衍一样惨淡。   “这次,你真的输了。”薛一鉴同情且哀悯地看着他,“你永远打不过我,以前是,现在也是。”   “是吗?”姚浦怒极反笑,“薛一鉴,你真的认为我输了?”   他嘲讽着开口,声音得意,“我已知道了你为何在此,为了保护她的孩子,那孩子在光州,就是李明韫!”   “我已经给殿下去了信,把这件事报给他。”   “马上,殿下会派人过来,把你,李家众人,还有李明韫,都抓起来!”   说道最后他睁大了眼,表情有些狰狞且带着快意。   薛衍垂下了头。   “哦?”薛一鉴瞥他一眼,轻飘飘地说道,“是那封信啊?”   这话让姚浦脸上的得意顿消。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说道,绷住了脸。   “那封信,现在在我手里。”薛一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正好是姚浦送去京城的那一封。   “我瞧着上面写的东西太多,看上去实在是不舒服,便改了些东西。”他把信扔回给他,“至于这一封,你自己留着吧。”   信被扔到姚浦脸上,姚浦颤抖着把信打开来看,果真是他亲笔写下的字迹。   愤怒,怨恨,不甘一瞬间都冲上了脑门。   “薛一鉴!”他咬着牙怒视看他,从怀里掏出匕首刺过去。   薛一鉴一脚把匕首踢飞,顺便给姚浦补了一刀。   “你早该死了。”他淡淡说道,“早在十三年前,你就该死。”   “当年我就该杀了你,而不是放你一条生路”   “姚浦,你死了,更好。”   姚浦听着这些话,头一歪身子再也不动了。         姚浦死了。   薛衍看着那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很难想象一个时辰之前,他还与他们有一场恶战。   “能不能走?”   一声疑问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薛衍摇头,抬眸看他。   “师傅你何时来的?”他说道,撑着身体想站起来,“我能走”   “逞强也不该这个时候。”薛一鉴训导一声,随手扔给他一个玉色药瓶。   “吃了吧,暂时止住血。”他淡淡道,“过一刻钟便能恢复些体力,你去找欧阳显,让他帮你看看。”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关心了。   薛衍应声是,从瓶中倒出一颗墨色药丸一口吞下。   “不好奇我先前为何不给你?”薛一鉴皱了眉,“也不怪我为何迟了一步来救你?”   薛衍摇头,发白的唇吐出两个字。   “不怪。”   薛一鉴冷哼一声。   “不怪就最好!你自己跑来送死,若是死了,也怪不得别人!”   话语里是浓浓的训斥。   薛衍垂下眸子,有些愧疚。   “师傅,我没保护好小姐,差点让他们给带走了。”他低低地说道,“我对不起你的教导,也对不起小姐的信任。”   “你知道就好。”薛一鉴负手而立,偏头看他一眼,“若是这次真让他们抓走了人,你也别再来见我。”   薛衍应声是。   他低着头,小时候那个惨相又与此时重合。   薛一鉴收回视线。   “行了。”他说道,“你先回去吧,记住,去找欧阳显,这让他来看最好。”   “师傅,那你呢?”薛衍看向他。   “我还有事,得去找白季也他们。”薛一鉴望着那边的山峦,“等查到了我要的东西,我会去光州的。”   他说完踏着青草转身往回走。   “师傅!”   薛衍在后面唤住他。   “你会带小姐走吗?她如今过得很好。”   说到最后成了喃喃低语。   薛一鉴回头。   “会。”他坚定说道,“原本我还有些不确定,可我去了一趟京城后,便觉得,她必须回去。”   必须回去吗?   薛衍看着他远去的孤独背影,垂首沉默。         薛衍很听师傅的话,说去找欧阳显就去找欧阳显,就如同当日让他去光州找小姐一样,他二话没说就离开了益州。   此时欧阳显正在药铺后面的院里晒着草药,听见有伤患来找他还纳闷,他很少帮别人看病的。   带着疑惑过去,他看见了虚弱的薛衍疑惑更甚。   “你怎么回事?”他随口问了句,“怎么受伤了?”   也不等他回答便先检查他的伤口。   薛衍躺下,闭上了眼。   那颗药丸的药效已过,此时他实在是没有精力说话,连视物都有些不便。   欧阳显把他的衣服割开,细细查看他受伤的腹部。   “你倒是能忍。”他说道,“都这样了还不吭声。”   薛衍听着他说话的声音,渐渐睡去。   醒来时天色已暗,昏昏沉沉的,整间屋子一片漆黑。   欧阳显从外屋掀帘而入,一身白衣在黑中显得犹为明亮,头上束着的发带也白得亮眼。   “醒了?”他问道,平静的面容逐渐在薛衍眼中清晰起来。   薛衍应了一声,撑着胳膊从床上起身。   他的伤口处已经被包扎得严严实实,除了隐隐传来的痛感,再没有血淋淋的感觉。   “你这是怎么回事?”欧阳显点了灯,在不远处坐下,“你服的那药是鉴大人给你的吧?他去哪里了?”   灯苗被点燃,屋内慢慢亮了起来,稀疏影子印在墙上,外面看上去更加黑了。   “他去找白先生了。”薛衍答道,嘴里有些寡淡无味。   他抿抿唇,够着床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去找白先生?”欧阳显诧异得睁大了眼,“该不会又要与他们争辩吧,那时候为了明韫小姐一事,他们就已经吵过一次了。”   “不会。”薛衍摇头,淡淡地说,“我师傅不会与他们争吵,他向来只会杀人。”   这样平淡的就把杀人说出来,果真是鉴大人的徒弟啊。   “那倒是。”欧阳显尴尬地承认这一事实,脸上流露出几分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固执孩子说话的窘迫。   默了一刻。   “那鉴大人找他们做什么?都过了这么久,他们也不会再因小姐跟谁一事而动手吧?”他说道,话里小心翼翼且试探,生怕面前这人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自然是不会。”薛衍看着他,目光无波,“我师傅,他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清楚。”   是不清楚还是不想说出口,他自己都无从得知。   只是单纯地觉得,那话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那就好。”欧阳显缓和了神情,露出平和的笑,“本来就是一家人,吵来吵去的多没意思,你们看,我就不喜欢吵,所以才能待在小姐身边嘛,他们一个个的,只会添乱。再说,小姐如今在李府,过得好,他们不都该乐见其成的吗。”   薛衍默然,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若是殿下和娘娘知道,怕是也高兴吧。”   欧阳显说着,笑容消失,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悲哀且惆怅。   “只不过斯人已逝,他们再也看不到了。”   是啊,再也看不到了   薛衍木然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惘然。       第九十八章 成王   薛衍那日并没有回李府,但欧阳显已派人送了口信,说人在他的宅子里。   这也省得李府的人担心,而去寻找。   李明韫听了这消息,心头有些慌乱。   薛衍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来的,他还去找了欧阳大夫,定是出事了。   可能还事还不是小事。   “小姐,薛护卫为何不回府?”春雨闪着水汪汪的眼睛,猜测道,“他不会是不打算在李府做护卫了吧?”   “不是。”李明韫安慰地抚着她的手,“他应该是有事,上回他去查秦如欣,不也是要在外面待着吗。”   是了,薛护卫并不只是这一日没在府上,只不过送信之人是别的人,春雨就有些担心了。   “那他明日会回来吗?”她问道,期待又担忧。   李明韫摇头:“不知”   “小姐!”   秋晴从外面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   “这是那药铺的伙计带来的,说是薛护卫写给您的。”   李明韫急忙打开来看,信中写了简单一句话。   人已死,小姐莫担心。   她焦急的心立刻狂跳起来,像乌云密布但平静的天空突然狂风暴雨,风驰电掣,吓得人仓惶又错乱。   人已死   这人指的是姚浦吗?   姚浦就这样死了?   这太可怕了。   她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杏眸死死地盯着信上的几个字,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和惊慌失措。   是因为她,死了一个人吗?   因为知道她的身世,所以姚浦必须得死?   李明韫握着拳头,指甲快要插入肉里,但没有疼痛感。   “小姐,您怎么了?”春雨不知所以,见小姐面上不对劲,还以为薛护卫怎么了,忙凑上去问她,“是不是薛护卫出了什么事?”   没有回答,李明韫此时听不见别人讲话,她太震撼了。   “没有。”秋晴摇头解释道,“那药童说薛护卫无事,过两日就会回府。”   春雨放下了心。   但看着眉头紧皱好像面临着什么大事的小姐,她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小姐,您怎么了?”她问道,和同样不知其因的秋晴大眼瞪小眼。   过了许久,李明韫才从滔天巨浪中清醒过来。   “明日去找薛护卫。”她说道,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叫上李护卫,我们一起去。”   她必须要去找薛衍,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说姚浦是京城的官,就这样死了,真的没关系吗?   可他不死,那她的身世可能不久便会公之于众,到时候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呢?   她承认听了这个消息后,自己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她也没想过,姚浦竟会这样的死了。   这些日子,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也太震撼,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何心情。   五味交杂,如同先前喝过的一味药,直让人怀疑自己这个人是不是真实的。   “可是”春雨犹犹豫豫,想答应又害怕答应,“薛护卫说,若是他不再,最好不要出门”   秋晴也有些惧怕。   “小姐,万一有坏人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她问道,神情惶惶。   “不会了。”李明韫摇头,“那坏人不会再来了。”   他永远也不会来了。         许久未出府门,李明韫看着街道宣泄的人群有些恍惚。   欢喜的交谈声,热情的叫卖声,酒楼伙计在招揽客人,卖艺男子在请人捧场。   一切仿佛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平静而又不平静。   她挑开素色窗维幔,春熙街道人流穿行,穿着富贵衣裳的人们面露笑容,摊贩满面春风地为前来光顾的客人介绍自己摊子上摆放的货物。   “小姐,好热闹啊。”春雨扬起了笑容,兴奋地睁着眼睛四处打量,像个久在深闺第一次出门的姑娘一样,见到什么都很好奇。   但其实她前些日子才出过府,只不过当时是为了找小姐,她实在没心思看其他的东西。   李明韫“嗯”了一声,放下窗维幔。   车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考虑到秋晴被吓得不轻,她还是让秋晴待在府上等她们回来。   外面李护卫赶着马车,一路穿越人群驶向路口。   “小姐,您看那人像不像侠客!”   李同重新陪同小姐出府,自然是特别高兴,他瞧着小姐这些日子神色郁郁,便想尽办法来让她开心。   “哪个啊?”春雨从车门处掀开帘子问道。   她对于侠客并没有这般好奇,但知道李护卫是故意想转移小姐的注意,所以还是很配合地附和着问。   李明韫也凑过头看向李护卫指的方向,却只瞧见一个人挺直的背影。   “唉,人走远了。”春雨遗憾地说道,“若是他到我们跟前就好了。”   “李护卫,不如你再给我们讲江湖豪侠的故事吧?”她提议道。   李同畅快地应了声好,刚想讲故事,听见车里李明韫低低的声音。   “李护卫,你再说一说成王,好吗?”   马车慢了下来,李同面上错愕。   “小姐”   李明韫看着他一笑。   “除了你,没人愿意跟我讲。”   语气淡淡哀伤且无奈。   成王之事已过多年,当年之人要么不记得,要么不敢提,而如今之人又不清楚。   她既不能问父亲母亲,也不能问李管家他们,她只能问稍稍给她提过一嘴成王的李护卫。   “小姐,属下知道的就那么些,还都和您讲过了。”李同歉意说道,继续赶起了马车。   “没事。”李明韫也是固执得不行,“你再和我讲一遍吧,我想听。”   “李护卫,你就再讲讲吧。”春雨没办法,只好劝说李同,“你声音小一些,靠进来一点,没人会听到的。”   她知道成王之事是禁忌,不能提的,但小姐要听,她就要帮忙。   李同这才点了头。   马车辘辘,路上行人经过,喧哗吵闹。   他压低了声音,给李明韫讲着他知道的一些关于成王的事情。   “当年成王殿下离京,原本是为游玩山水,看看这天下的美景是不是真如书中所言”   “他游历各处,访遍名山,风餐露宿过,逍遥自在过,总之,像个真正的江湖游侠一般,过着鲜衣怒马,放荡不羁的日子”   “路遇不平,拔刀相助,见人有难,出手相帮”   “他还结交了一些江湖上的大侠,和他们称兄道弟”   “成王离京,是瞒着陛下的,陛下听闻此消息,当即下了令命他回京,要处理一些国事成王聪敏,面对棘手之事也能妥善解决,由此成王之风光转入朝廷。”   “那年燕人大举进攻西部十二州,成王领了命,和王大将军带兵去往西部”   “才三个月就打回了贺州,那时候百姓们都在数着日子,大概还有两月战争便会结束,因为燕人的主力都在富裕的贺州若是贺州收回,那其余的几个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道这里,光鲜之事不再,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悯。   “但大家万万没想到,会出现那样的事,即使听了这消息,大部分百姓都不肯相信”   “但证据是实打实的,兵防图也的确让西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赵勇,也的确是叛国之人”   “有的百姓十分痛恨赵勇,当即就说了成王的不是,慢慢的,信的人多了起来陛下派人把成王带回来,而他也在驿站里自尽百姓再无相信他的理由” 第九十九章 我知道了   李明韫认真地听完这番话,随后一路沉默,即使马车已经到了欧阳大夫的药铺里也依旧无声。   她在想成王一事。   以前只是作为一个旁观之人,听着觉得与自己无关的事便随意地表示自己的看法。   可如今,她做不到了。   甚至,她还想从这些直白的话语中找出一些不寻常的地方,让她能在自己心里默默地辩解。   她一直就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成王是坏人,是害得西部百姓惨遭燕人屠戮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只为自己得利不顾百姓安慰的虚伪之人。   可她是成王的孩子,她的父亲,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   这让她无法接受。   而无法接受,又让她下意识地觉得,会不会这件事还有误会。   她很羞愧,羞愧自己只想着自己的感受,而不顾别人的说法。   这是天下人都认定的事啊,她怎么能这么做,因为自己而把成王之罪在心里随意抹去。   她不能。   不能的后果就让她变得很痛苦,既无奈于认清自己,也难过于自己的身世。   她,怎么能是成王的孩子呢。   父亲,一向嫉恶如仇,他为了母亲,竟能做到这样的事吗   养着一个国之罪人的孩子十多年,还对她那么好   她不想再想了,再想这件事自己又得哭了。   她得把事情弄清楚,只有真正明白,才能做到保持清醒,要不然只是浑浑噩噩地如同度日如年。   要了解这样的事,她得先去找别人。   “春雨,我们先去找左嬷嬷。”她说道,闭着湿润的眼睛靠在窗边。   春雨一愣。   都到了欧阳大夫处了,怎么又要先去其他地方啊。   但见李明韫不打算说些什么,只好点头应好。   她和外面的李护卫说了几句,马车轮子又开始滚动。   欢声笑语充斥着李明韫的听海,她静静地听着,从别人的欢乐中体会自己的痛苦。   左嬷嬷在哪里,她已问过李管家了。   在城西靠近乡野的一处庄子里,左嬷嬷在里面种着花花草草,日子过得也十分恰意。   李管家没有问她为何要去找左嬷嬷,只是让她小心些,还说要再派十来个人一起跟过去。   李明韫断然拒绝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强硬,也不知道为何不听李管家的话。   在她的印象里,左嬷嬷不太喜欢那么多人跟着。   这大概是一个理由吧。   城西不比城东繁华,马车,人群都没有城东多,且店铺,小摊之类的较少。   街道越来越窄,从一条小路七拐八拐地穿过去,就看见了一大片平坦的田地。   李同赶着车,挥舞着鞭子,往更偏僻的地方驶去。   不一会儿,庄子近在眼前。   马车渐渐停下,李明韫也睁开了眼。   “小姐,我们到了。”春雨提醒道,但没有下车,她想等小姐确定去这里再下去。   李明韫点点头,应声好。   这便是要下车了。   春雨从车沿处跃下来,再转身扶着李明韫踏着小杌子下车。   庄子被一块灰色的泥墙围住,上面缠绕了缀着牵牛花的碧色藤蔓,一扇土色的木门立在中间,看上去像是寻常人家的宅子。   庄子上的管事燕婶子想来是老远便看见了李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口迎接。   这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穿着碎花深蓝色布衣,头上待了一块灰布,把头发整个的包裹住。   她粗糙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难掩见到贵人的激动。   “三小姐,您来啦!”她迎上去招呼道,“小妇人早听说您会来,已等候您多时了。”   李明韫应声是,带着满脸愁容与忐忑走进了庄子。   这差点把燕婶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嫌她招待不周,没有让所有的人出来相迎。   “燕婶子,您别误会。”春雨偷偷附耳说道,“我家小姐想见左嬷嬷,她在哪?”   “左嬷嬷啊。”燕婶子恍然。   她就听说三小姐这些日子会来庄子,但不知道她到这来是做什么,还以为是想选几盆花呢。   “左嬷嬷在那边的屋里呢。”她掩着嘴低声提醒,“左嬷嬷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喝了药也不见好,如今还躺在屋里呢。”   竟有这样的事吗?   春雨皱了眉:“快带我们过去吧。”         昏暗的室里,不时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   左嬷嬷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她不过四十年纪,但看上去比燕婶子还要老。   听见有人的脚步渐渐走近,她淡淡道:“不用请大夫了,我没事。”   再怎么样,她也是伺候过李府当家主母的,庄子里的人对她还算实诚,见她病了也会嘘寒问暖。   她说着,又咳了一阵。   李明韫顿住脚步。   “是我,嬷嬷。”她说道,有些难过。   那时候是她们没有保护好左嬷嬷,才害得她被祖母赶出了李府,如今,还到了这样的境地。   “你是”左嬷嬷听声音一时恍惚没听出是谁来。   她睁开了眼,移过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面前之人。   十多岁的小姑娘,长得白皙娇嫩,脸上双眸闪闪,与记忆中那个小孩子的模样重合。   “您是小姐吗?”她颤颤巍巍问道,吃力地从床上起身。   李明韫和春雨急忙扶住她。   “是,嬷嬷。”她说道,“我是明韫。”   “真的是小姐!”左嬷嬷慌忙下床,想对她行一礼。   李明韫急忙制止,把她扶起来。   “莫要行礼了,嬷嬷。”她说道,搀扶着她。   等人坐好之后,春雨把窗子打开,透着阳光进来。   左嬷嬷感到一阵刺目,既想多看看小姐,又怕自己带着病传给小姐,整个人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嬷嬷,您不要见外。”李明韫拉着她的手,“我来这里是想和你说说话。”   左嬷嬷眼泪汪汪,哽咽地说声好。   “奴婢也许久未和小姐说过话了。”她抹着眼泪,“小姐如今长大了,成了大姑娘了,也越发标致了”   李明韫对她安慰一笑。   “嬷嬷不要哭,今日我们便说个够。”   她说道,示意春雨在门外守着,免得她们的话被旁人听了去,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左嬷嬷点点头,连声说好。   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一老一少,一个穿华裙,一个着布衣。   李明韫看上去与这里格格不入,但她又觉得很温馨。   两人静然坐着,打算说话,却一时无人开口。   默了半晌。   左嬷嬷看着她有些出神,眼里浮现出一抹呆滞。   李明韫笑了笑。   “左嬷嬷。”她打破沉默,“您是不是又想说,我和我姨母很像?”   左嬷嬷一愣。   “像。”她点头说道,又摇了头,“若是一眼看过去,只觉得你们是一家人,但相处久了,又觉得你们不像了。”   她含笑的眼里既感怀又有些打趣。   “小姐您性子温婉,不像二小姐她最顽皮了。”   她还不知该如何说,只记得在陈府时对二小姐的称呼。   李明韫又笑了。   “我娘也总说姨母很顽皮。”她眨眨眼,“想来她是真的顽皮。”   “是啊。”左嬷嬷说道,想起什么叹了一声,“若不是顽皮,怎么惹上了那个贺公子,还差点落到他手里”   “贺公子?”李明韫疑惑。   这件事她可没有听谁说过。   左嬷嬷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摇头道:“奴婢老了,总是记错”   “嬷嬷。”李明韫双手抓住她的肩,好看的杏眸直视她。   “莫要骗我了。”她说道,“我都知道了。”       第一百章 当年之事   她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贺公子的事,还是其他的事?   又或者,所有的事   左嬷嬷倒吸了一口气,混浊的双眼逐渐放大,原本虚弱的病容都变得有些精神。   “小姐,您知道什么?”她不可置信地问,心里却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不然,小姐不会无缘无故过来的。   李明韫看着她,能从她眼里看见自己,那双杏眸的坚定,呈现在自己眼中。   “我知道,我是谁。”她一字一句道,“我知道,姨母是谁,成王侧妃又是谁。”   少女吐字清晰,说话声娇嫩清脆,左嬷嬷脸上的惊讶在看到她平静的脸后逐渐散去。   “原来小姐果真知道了。”她苦笑着说,“也是,小姐从小就聪慧,这样的事,也瞒不住您了。”   长长的一叹,无奈又怅然。   “如今,左嬷嬷可以不用骗我了。”李明韫轻柔说道,“贺公子是谁?”   贺公子啊。   左嬷嬷低头想了想。   “贺公子是恩亲王之女惠红郡主的独子。”她说道。   李明韫并未听说过恩亲王和惠红郡主之名,眼里微感疑惑。   左嬷嬷抬头看着她。   “小姐不知道实属正常,恩亲王一派早在十多年前就因谋反之罪被陛下下旨抄家斩首了。”   “恩亲王在陛下登基之时就已不满,后又在耀州私自屯兵,打造兵器,还招揽谋臣,为得皇位,惹得陛下发怒。”   这样的事对于任何一位皇帝来说都是禁忌。   李明韫点头,静静地听她讲下去。   左嬷嬷看她安静乖巧,表情温和。   随之饱经风霜的声音在屋里慢慢传开。   “贺公子是耀州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他仗着自己外祖父的身份,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那时候老爷在耀州任职不久,事物繁忙,交际也多,连带着夫人他们也顾不上二小姐”   “二小姐趁此机会偷偷溜出府去外面玩,没曾想就遇上了贺公子”   “那贺公子原本就是好色之徒,他见二小姐貌美,便惦记上了,命人把她抓起来,想带她回贺府,但二小姐不仅没被抓到,还狠狠地骂了那贺公子一顿,由此两人结仇”   “后来贺公子打听到了,二小姐是陈知府之女,想着靠他母亲的关系,把二小姐纳入府中但他并没有得逞。”   “老爷断然拒绝这门亲事,以至于被惠红郡主等人不喜,后来还害得他从舒逸安宁的耀州调到西部那偏远动荡的闽州”   左嬷嬷说着,咳嗽了几声,目光恍恍惚惚,思绪似乎飘到好远的地方。   “之后的事,奴婢也不太清楚了,因为那时我已跟着夫人到了光州李府”   李明韫认认真真地听完。   “这个我听我娘说过,外祖父因为得罪了人,而被派到闽州。”   左嬷嬷应和道:“是啊,要不是这样,哪里会在闽州”   后面就说不下去了,她两眼泪汪汪,脸上流露出苍老的悲伤。   李明韫也有些难过。   “那姨母她又是怎么去了京城呢?”她问道,“她不是早在十六年前,在去往闽州的路上,被山匪害了吗?”   这件事是她想不通的,为何一个已死之人,又成了成王侧妃。   “这个奴婢也是所知寥寥。”左嬷嬷说道,“奴婢听夫人说过,老爷举家前往闽州之前,贺公子还使过坏,所以二小姐带着丫鬟阿扶先离开了陈家”   “至于后面为何成了成王侧妃,奴婢就听说是二小姐遇上了成王,后来被他带去了京城”   “原来如此。”李明韫恍然大悟。   姨母离家,恐别人发现,就选了个人假扮她,只是没想到,后来遇上了山匪。   她在外,遇上了出京游历的成王,然后就这样成了成王侧妃。   事情仿佛理顺了很多。   左嬷嬷看着她眼角微动。   “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她问道,“夫人和老爷是打算一辈子瞒着你的,他们不可能会让您知道。”   她语气笃定,但说出的话却有些颤抖。   李明韫弯弯唇,却没有笑意。   “偶然间得知,我便多想了些,后来问了薛衍,就越发清楚了。”她见左嬷嬷面露不解,解释道,“薛衍是我爹安排来保护我的,他他是薛一鉴的徒弟。”   “左嬷嬷,您知道薛一鉴吗?”   “薛一鉴?”   左嬷嬷皱了皱眉,眼角的皱纹也随之增多。   “是鉴大人吗?”她试探问道,“奴婢也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原来她们真的都知道啊。   李明韫点头看着她,心里有些苦涩:“是的,是同一个人,薛一鉴就是鉴大人。”   左嬷嬷点头。   “小姐,瞒着您实属情非得已。”她抚了抚她的肩膀,像个慈祥的母亲一样,“当时那情形,我们是万万不敢提的,怕被人发现再害了小姐”   “这个我知道。”李明韫勉强一笑,垂下了头,“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不然,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   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带着体贴和关心。   “小姐,老爷和夫人,他们都是疼您的,都把您当成亲生女儿,甚至比亲生更甚亲生。”左嬷嬷声音柔和地说道,“您千万要把这件事忘了,您就是李府的三小姐。”   真的能忘吗?   李明韫默然。   若是能忘就好了,她这些日子也不用再东想西想,她可以做自己的事,可以像以前一样,去学堂念念书,在屋里练练字,到园子里赏赏景。   可如今只觉得那些事很奢侈。   “那姨母呢?”她忽的问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之人,“我也要忘了她吗?”   还有成王,她真的能够当做自己不是他女儿,而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这个问题问得左嬷嬷一怔,惹得她眼里立马蓄满了泪水。   “忘,就忘了吧。”她颤抖说道,目光悲切,“忘了也好,反正小姐这辈子,也不能咳咳”   李明韫白皙姣好的脸上浮现疑惑和几分纠结。   是不能再见到那位姨母了,还是不能承认自己是她和成王的孩子?   忘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其实很容易,随意做点别的事情,就能把目前之事抛之脑后。   但这件事,让她忘记还是有些困难的。   “左嬷嬷,您知道的,姨母性子就与外祖父一般,最恨作恶之徒,最看不惯祸国害民之事”她说道,“那成王叛国,究竟是怎么回事?姨母,真的会成为这样的人的妃子吗?”   她闪着眼睛,她在期待,期待能在左嬷嬷口中听到不一样的说话。   “事实就是如此。”左嬷嬷说道,一句话把李明韫打回深渊。   “成王殿下叛国一事,天下人皆知,二小姐,定是被成王殿下骗了!”她眼里露出几分愤恨,“不然二小姐为何会在信中与夫人哭诉,自己所托非人!”   所托非人   李明韫脸色变得苍白,一点血色也无。   她弯弯唇,勉强地自嘲:“是我贪心了,不该把这件事往好的地方想。成王本就是罪人,我怎么能想着,他是被冤枉的呢”   “左嬷嬷,我是不是很坏啊?”她轻声问道,声音仿佛飘在空中,在房梁上环绕不止。   “小姐”左嬷嬷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让她有些绝望,她张张唇,补救道,“这件事您莫要瞎想,成王殿下叛国,是他自己的贪欲,与旁人无关,与小姐更无关。” 第一百零一章 回忆   无关吗?   李明韫想笑,但一滴眼泪却流下来。   “嬷嬷,我做不到。”她低低地说道,摇晃着头,“我做不到”   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被父母要求乖巧懂事一般,固执地说自己做不到。   左嬷嬷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   “做不到,便罢了。”   她叹息道,“奴婢为难小姐了,毕竟,连奴婢也忘不了呢。”   说着又自嘲一笑。   “小姐,你们都在想,为何奴婢不愿回李府,是不是对于夫人未保全我一事有些怨念。”   李明韫摇了头。   “未曾想过嬷嬷会有怨。”她说道,“嬷嬷不回到娘的身边自然是有道理的。”   左嬷嬷看着她眼神柔和,柔和中又带了几分歉意。   “当年奴婢之所以被老夫人赶出府,是因为嘴不严实,差点让老夫人知晓了此事。”她动动下唇,有些呜咽,“若是因为奴婢,而害了小姐和夫人,那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罪”   她说着,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显然是对这件事懊恼又在意。   竟然是这样!   李明韫微微张唇很是诧异。   她就知道左嬷嬷得罪了祖母,母亲对此原因也是含糊其辞,原来,是因为她呀。   那祖母对她不喜,是不是也是对她有所怀疑呢?   可是如今祖母已故,她也无从得知。   “奴婢再无颜面对夫人所以夫人怎么劝说,奴婢也不会回去了。”左嬷嬷说道,捂着自己的脸哽咽。   “嬷嬷,这件事不是您的错。”李明韫看着她安慰道,“您和我说姨母一事,也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是故意的。”   “再说,事情终有真相大白的一日,只不过是早与晚的事。”   如今姚浦虽死,但既然他能查到,那别人也能查到。   她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够侥幸安稳地过完这一世。   左嬷嬷身子一动,她放下手又叹息一声。   “小姐,莫要去京城。”她说道,“只要您一直待在光州,便无人会知晓。”   “嬷嬷,你知道我要去京城?”李明韫看着她好奇道。   原本,她是打算去一趟京城,一来在京城的二姐年底嫁人,二来她也想提前见到二哥。   如果不出意外,她九月末便会动身,去往京城。   “奴婢听说了。”左嬷嬷转过头,视线放在远处,“府上二小姐与崔御史的公子成婚。”   这是一件大事。   吏部尚书魏大人年岁已老,已有告老还乡的打算,而接他位置的,很有可能就是手下两位侍郎中的其中一位。   李家与崔家结亲,对于李大老爷任尚书一职有利无害。   李大老爷应该也深知这个道理,对于这个婚事很是看重,孝期一过,便开始着手准备。   室内宁和无声。   李明韫朝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窗子外头,是一片欣欣向荣,近处是花圃,远处是田地,花草肆意生长。   她回过头。   “嬷嬷,我得再想想,我该不该去京城。”她说道,扶着她的胳膊,转移了话题,“我们出去吧,嬷嬷,去看看外面的花,它们开得真好。”   她这样说,左嬷嬷也就没劝了。   她点头,扬起淡淡笑容,“奴婢带小姐去看奴婢种的芙蓉花,小姐,最喜欢这种花了。”   李明韫应声好。         花圃里种着的花种类繁多,成片成片得堆簇在一起,热闹纷纷。   几个农妇在不远处的花田里农作,相互之间说着闲话。   “小姐,这便是奴婢劳作的花圃了。”左嬷嬷说道,指着这一片花,“自冬日过去,就开始松土,撒籽,如今花都盛开了。”   在这个庄子里,每个人都负责一个苗圃,专门种植花草。   这其实是个闲差,若是做完了自己的事,就有自己的时间,有些农妇会做点手工活补贴家用。   李明韫扶着左嬷嬷的胳膊,往花圃走去,春雨默默跟在后头。   暮春至,天气不似早春那般冷冰冰,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是啊,都盛开了。”李明韫一笑,“和花绥堂那里的花一样好看。”   “花绥堂,是个好地方。”左嬷嬷接了话,“奴婢前两年去过一回,开得很好,让奴婢想起了益州城外的那座山。”   益州那座茗山啊。   李明韫低声说是。   上面的花漫山遍野,是很好看,只不过那时她还年幼,没去过几回,印象有些模糊了。   “在益州,挺好的。”她说道。   “小姐是想益州的日子吧?”左嬷嬷转头看向她,眼里微微闪烁,“小姐在那里长大,身边只有老爷夫人”   “还有二哥。”李明韫补充道,“二哥也在。”   她自小和二哥在益州长大,他们都想再回到益州那宅子里,和父亲母亲一起。   至于明维,他出生的晚,已经不记得益州的事了。   “瞧瞧奴婢这记性。”左嬷嬷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差点把二少爷给忘了。”   “老爷夫人去益州前,先派了人把二少爷带回光州,因为老太爷很喜欢二少爷,想留在自己身边养着。”   她说着,想到这些事只觉得有趣。   “结果二少爷死活不愿意,一路哭着闹着,连回了光州待了几个月都不消停”   “最后老太爷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让人把二少爷送到益州”   李明韫笑了笑。   “我听我娘也说过,二哥吵了几个月,把祖父吵得不耐烦,才如愿以偿去了益州。”她含着笑意说道。   春雨也在后头掩嘴偷笑。   她并不知,二少爷还有这样耍无赖的一面。   左嬷嬷说得兴头上,挥着胳膊做了个动作。   “二少爷一到益州,见夫人怀里抱着个娃娃,当场就哭了,哭声特别大,吵得整个院里的人都捂住了耳朵。”   “最后好说歹说,这是他妹妹,跟他最亲,才止住了哭声。”   “从此以后,二少爷就最喜欢小姐您了,每日一大早起床,就跑到夫人处看小姐您醒了没连打更的都没他准时呢!”   李明韫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顺着柔和微风传到远处,随浓郁花香一起散播开来。   几个农妇好奇地看过来,也不知所以地笑了。   笑就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会感染到别人。   李明韫好久没这样笑过。   她边笑边在想,上一次这样开怀大笑,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在她生辰之日?   可那日她很难过,还哭了。   再早之前,是去花绥堂那一日,她遇上了杀手,最后是那位周公子救了她,然后她被周公子给逗笑了。   再往前数,就有很多笑的瞬间了。   她不想再数了,只想笑,借着二哥的这一点傻事,笑个够。   笑声如同清脆的银铃声一般,不停息的是挥舞着它的人。   但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笑出来了,一滴泪从眼角淌出,顺着脸颊流到嘴角。   她偏过头捂住了脸,笑声也因此止住。   “二哥那时候,很高兴吧。”她说道,声音仿佛从泥土里冒出来,沉沉闷闷。   一瞬之间情绪低落,这让春雨赶紧上前来拉着她。   左嬷嬷也觉察出很大的不对劲,脸上的笑容顷刻之间收敛。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李明韫摇头,说话声从指缝中流出,夹杂着无声的哭泣。   原来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可以变化得这么快,快到让人抓不住,恍惚间以为方才的喜悦是假象。 第一百零二章 倾诉   李明韫觉得现在的自己,特别像在大街上装疯卖傻时哭时笑的疯子。   她掩住脸,静静地站在花圃前。   风吹动她淡蓝色的裙摆,吹动她轻柔乌黑的秀发,把她脸上的泪珠吹干。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没事了吧,不要再哭了。   可眼泪一听到她的话,又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她又气又急,索性蹲下来捂着脸哭。   “小姐,您怎么了?”春雨担心问道。   这些日子,小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奇奇怪怪的。   小姐,很少这样哭的。   她看着左嬷嬷,眼神询问她该怎么劝。   左嬷嬷摇摇头,眼里悲切且无奈。   “让小姐这样吧。”她叹息道,“在府里她该憋坏了。”   春雨疑惑更甚,但也知道此时还是听左嬷嬷的比较好。   她们安安静静地守在原地,看着李明韫低着头捂脸沉默很久。   太阳当空,越来越耀眼,花草欣欣向荣地生长着。   李明韫擦了擦眼睛,慢慢站起来,身体有些僵硬。   春雨怕她久蹲头会晕急忙扶住她。   “我没事。”李明韫说道,眨着眼睛,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抓着春雨的手,视线却看着左嬷嬷。   “嬷嬷,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看来今日定完问得明白小姐才肯罢休。   左嬷嬷苦笑一声。   “小姐,想问就问吧,奴婢把知道的都告诉您。”她说道。   春雨见此,想站远一些,李明韫摇头拉住了她。   “不要走,春雨。”她说道,近似哀求,“我相信你,你可以听的,你不要走。”   她若是一个人在府里守着自己的秘密,会很难过的。   春雨隐隐觉得自己会听到什么大秘密,她认真地点头,扶着小姐和左嬷嬷一起走到花圃中。   这里地方很好,若有人过来她们定能发现。   花圃中花香更浓,带着花粉的气息扑面而来,蜜蜂在丛中嗡嗡叫着。   中间有一块小小的空地,能容纳三四个人站着,她们所站的位置就是这里。   春雨禁声屏息,紧绷着脸凝重看着她们。   似乎这样的表情才配得上听她们说的话。   “小姐,您问吧。”左嬷嬷说道。   李明韫又突然顿住,不知该怎么开口。   半晌,她抿抿唇。   “嬷嬷,前些日子是我的生辰吗?”她问道,语气试探带着几分不确定。   益州离京城相距甚远,最快也要十日之久。   若是母亲是她生辰那日生产,那姨母呢?   左嬷嬷摇头。   “小姐真正的生辰应往前推五日。”她说道,“四月十三才是您的出生之日,只不过夫人那时腹痛不止,等不了鉴大人抱小姐过来,所以”   所以母亲提前生产了,那一日,也成了她的生辰,即使她还没到益州。   李明韫垂眸。   “那那个孩子呢?”她问道,有些不自在,“母亲的孩子。”   姚浦认为母亲和姨母把孩子调换了,但她如今想来,这不可能。   母亲生产之日,姨母已经生下了她,而姚浦就是在她出生那日去成王府的,所以那死了的男婴不可能是母亲的孩子。   春雨在一边眉头紧锁。   她们究竟再说什么啊?什么生辰,什么孩子?   左嬷嬷一愣,没想到她还会问这个。   “小小姐没活成。”她垂了肩惋惜道,“一出生便没了气,当时夫人哭得直接晕过去还好,过五日小姐您来了,夫人是真的把您当成自己孩子的”   什么当成自己孩子啊?小姐不就是夫人孩子吗?   春雨云里雾里,有些发懵。   听完这一番话,李明韫又从中找到了与姚浦说的不同之处。   “小小姐?”她皱眉问道,“不是男婴?”   “不是。”左嬷嬷摇头笃定道,“这奴婢不会看错的。”   当时在场之人除了她,还有两个丫鬟,和一个催生婆,都是信得过的人,她们也都说是个女婴。   几个人总不可能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吧。   李明韫陷入了疑惑。   纷杂思绪中,犹如缠绕起来的藤蔓,越扯越紧,束缚着让人无法摆脱。   如今她已经知道,母亲生的孩子并未送到京城。   那,成王府的那个男婴是谁的孩子?去别处寻的吗?   “小姐?可还有”   左嬷嬷发现她露出遇上了难题的凝重表情,刚想问她有何不解,却见她又摇了头。   “没有了。”李明韫说道。   她觉得,这件事只能问姨母身边的人才行,比如薛一鉴。   左嬷嬷点头。   “小姐,夫人记得您的生辰,但是,她必须得忘掉。”她说道,“而且,想到二小姐在那日夫人会很难过。”   这是安慰的话。   安慰她不要难过,不要为生辰日子的不同而太多纠结。   李明韫轻微笑了笑。   “我知道的,嬷嬷。”她说道,“我在心里记住就行。”         在庄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李明韫才动身离开。   春雨紧跟在她的身后,皱眉沉思。   她不是一个脑袋转不过弯的人,心里多想一些就产生了一点念头,只不过小姐没有亲自承认之前,她还是抱有自己的猜测是一个错误的侥幸之心。   因为她不知道益州发生了什么事,她和自小待在小姐身边的秋晴不同,是小姐回光州才伺候她的。   而且她年岁不大,这样的事她也没听旁人讲过。   什么夫人生产,小小姐没过着,什么小姐的生辰这些她都是闻所未闻,也觉得匪夷所思。   这些,是不是意味着,小姐不是小姐,夫人生下的小姐不在世上了   她们上了马车,李护卫大喊了声“坐好了”,随即车轮滚动,往小路直行而去。   吱吱呀呀的声音并没有打破车厢里的寂静。   春雨看着小姐靠在窗子上,眼神迷离像在发呆,又好像是在想着心事。   心里的念头顿时重了几分。   她垂着头,也继续思索。   此时无声胜有声。   李明韫转过头来。   “春雨,你很好奇吧?”她轻声说道,“很好奇我和左嬷嬷在说什么吧。”   声音小得被马叫声、车轮声给盖住,但春雨却福灵心至地懂了小姐在问什么。   她抬头道声是,看着她担忧又不解。   李明韫今日大概真想说个够,为这些日子自己的压抑倾诉一下。   她移到马车中间,春雨也坐了过去,两人的胳膊紧挨着对方。   “你还记不记得那幅画上的人?”李明韫弯弯唇,为自己能把这件事又说出来而松一口气。   “记得,那画上的女子很好看和小姐有些像。”春雨答。   李明韫笑了笑。   “那是我姨母。”她说道,“你记得我娘说过我和我姨母更像吧?”   春雨说是,心里却惊讶不已。   为何夫人妹妹的画像会在那个抓走小姐之人手里?   李明韫娓娓道来,一一替她解惑。   两个人都特别有耐心,一个慢慢地说,一个认真地听,除了偶尔受到惊吓以外,她们看上去像是教书先生在教书一般。   李明韫说得很小声,但越小声说的话似乎越有说服力,说得春雨当场惊得捂着心口,面露震撼之色。   “春雨,你被吓到了吧?”她说道,又笑了笑,“其实我也被吓到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呢?我有时候还在想,是不是他们跟我开的一场玩笑,等我在意了一段时日,然后告诉我这是骗我的”   “那我就可以发火了,春雨你知道的,我很少发火的” 第一百零三章 谁的人?   她说话的时候,半是自嘲半是失落,春雨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姐”   她抱着小姐无声哭泣。   李明韫拍拍她的背,反而安慰她不要哭。   等过了一阵之后,春雨缓和了酸涩的心。   “不管如何,婢子都会在您身边陪着您的。”她说道,“您不用一个人想着,有什么话可以和婢子说,婢子都听着。”   李明韫一笑点头。   “谢谢你,春雨。”   说话间,马车停下,四处一片寂静。   外面李护卫喊着:“三小姐,到了。”   原来时辰过的这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药铺。   李明韫和春雨陆续下了车,看到有个药童从门里出来。   这是昨日去李府报信的药童,他跟着欧阳大夫从宿州到光州,如今药铺他在看着。   “小姐,请进。”他恭敬说道,又对一旁的李同和春雨颔首。   李同在马车处等待,李明韫和春雨被领进了铺子,穿过一条小门到了后院,欧阳大夫正在院内晒着草药。   他把几株珍贵的药草铺开,细致地摆放好,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   “明韫小姐?”   他放下手里的事走过去施一礼,“您是来找薛护卫的吗?”   “是。”李明韫点头看着他道,“薛护卫在哪?”   春雨一听揪起了心。   就见欧阳大夫指了指一处偏房。   “薛护卫受了点伤,在屋里躺着。”他说道,“没什么大碍的,过两日”   “没什么大碍怎么还要躺着?”春雨急了,也管不了自己的话会不会失礼,“欧阳大夫,先带我们过去见薛护卫吧。”   小丫鬟的满脸担忧,让欧阳显一愣,随即他想明白了。   “好,你们随我来。”他说道,却有些笑意。   薛衍的模样是招人喜欢些,小丫头们关心他也正常。   院子不大,偏房离得也不远,他们走了一段距离便到了门口。   这地方安静,与外面的繁华并不相融,只让人觉得自己在宁静的山间。   李明韫走进去,看到薛衍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薄唇泛白,她心头一跳。   一旁的春雨直接就跑了过去。   “薛护卫,你没事吧。”她话里含着浓浓的担心,见薛衍没回应,还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春雨姑娘,他他没死。”欧阳显无奈地上前解释道,“应是睡着了。”   只不过睡得不安稳而已。   春雨尴尬地收回手。   “我只是看他没反应,随手试了试”她急促说道,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   李明韫笑了笑。   “既然薛护卫睡了,那我们便先出去吧,免得惊醒了他。”   她说罢,转身出了屋子。   后面春雨再看了几眼床上的人,与欧阳显打量的目光相撞,她急忙移开视线,追上李明韫。   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不会觉得难闻,有种清新之感。   李明韫站在其间,发现自己的身心也轻松不少。   “欧阳大夫,这草药真好闻。”她说道,看着欧阳显淡淡一笑。   欧阳显平和的脸上露出笑意。   “这药草唤清安草,有安神清心之效。”他说道,“若是小姐喜欢,可带些回去,装到香囊里,挂在身上或者屋里都行。”   他虽是这样说,但已立马吩咐药童去准备香囊。   欧阳大夫就是这么体贴入微的人。   李明韫温和一笑道声谢。         他们在院里说了会儿话,春雨等不及了又进屋去看。   这次薛衍已经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春雨在好奇地打量着他,心吓得差点跳出来。   “你”   话没说就被春雨惊喜的声音打断。   “薛护卫,你醒啦!”她笑道,眼里闪着喜悦的光,冲外面大声喊了一句“小姐,薛护卫醒了”,声音吵得薛衍一阵耳鸣。   他稍稍往墙壁靠过去一些,却被春雨一手抓住被子。   “不要动,薛护卫!”   一声娇喝,吓得薛衍身体一抖,差点牵动伤口。   这下真的不敢动了。   李明韫听了春雨的叫喊急忙走进屋。   “你没事吧,薛护卫?”她问道。   欧阳显也上前几步看着他。   薛衍咳了咳,摇头虚弱道:“无事。”   见他咳嗽,春雨体贴地帮他倒了杯水。   李明韫立在一旁,静静等待。   欧阳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笑了笑说:“想必你们有话要说,我先去院里把药草铺好。”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把屋里留给了他们主仆三人。   “薛衍,你受伤了,是被姚浦打伤的吗?”李明韫开口问道,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似乎这样可以问得更清楚些。   薛衍点了点头。   “属下打不过他。”他直白说出实情,“差点坏了事。”   “不要紧的,薛衍。”李明韫也不叫他薛护卫了,“以后不要再让自己陷入危险,答应我,千万不要。”   她看着他,眼里坚决。   薛衍一愣,随即垂下了头。   “知道了,小姐。”   春雨了解了原委,也忍不住气得打他的肩。   “你傻啊,打不过就跑,或者多叫些人去,不就没事吗!真是呆子!”   虽是生气,但顾忌着薛衍的伤,还是没真打。   薛衍“哦”了声。   “以后不会了。”他老老实实说道。   这样的态度,再加上他受了伤也是因为自己,李明韫没再说这件事。   “那人已死,是怎么回事?”她问道,“是姚浦死了吗?”   春雨吓得捂住了唇。   死人了啊?   薛衍应声是。   “他和穆吉都死了,不会再有人威胁小姐了。”   “他们怎么死的?”李明韫追问,“是你”   “不是。”薛衍解释,“是我师傅过来了。”   薛一鉴来了啊。   李明韫恍然。   薛一鉴是薛衍的师傅,武功应该更高些。   可能是他见薛衍打两个人力不从心才过来帮忙的。   “那他现在去哪里了?不陪在你身边吗?”她问道。   一个师傅,看到自己的爱徒受了伤,应该很关心吧。   然而她并没有在这里看到薛一鉴的人影。   “师傅走了。”薛衍淡淡道,“属下也不用师傅陪着。”   说话时语气平静,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这人怎么少一根筋啊。   春雨皱了眉。   惊讶也慢慢褪去,除了心跳得有些快,看不出什么异样。   几个人又突然沉默。   院外能听见药童和欧阳显在低声地说话,似乎怕打扰了屋里见面的人。   李明韫秀眸一垂。   她想了想说道:“那欧阳大夫呢,他应该也知道我的身世吧?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从宿州过来,真的只是为给祖母看病的吗?”   “他知道。”薛衍答道,手稍稍撑着床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欧阳大夫是成王殿下的人,只不过未公之于众,无人知晓。”   “至于他来光州还有没有别的打算,属下不知。”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主意,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围绕着同一个目的做事。   就像他和他师傅,就像李大人和夫人,就像欧阳大夫和白先生他们   李明韫“哦”了一声。   “原来他是成王的人啊。”她说道,抬眼定睛看着薛衍,“那你和薛一鉴呢?你们看上去不像成王的人。”   最后一句语气笃定,她觉得薛衍他们自成一派似的,尤其是薛衍,甚至对欧阳大夫都不熟悉。   “属下和师傅”薛衍答,“跟随侧妃娘娘。”   他垂了目,语气几分哀伤。   “侧妃娘娘,人很好,属下的命,是侧妃娘娘和师傅所救” 第一百零四章 像你的孩子?   薛衍从未见过他的父母。   他自记事以来,便跟着祖父,生活在偏僻的一个小村庄里。   祖父年岁已大,身子越来越弱,也无法照顾他,他就被送到邻村的二舅家。   二舅是个做买卖的货郎,本事不大且十分惧内,由于二舅母一次一次地谩骂和怂恿,他在一次去贺州城做买卖时,把年纪尚小的薛衍留在了街头。   薛衍孤零零地站在一处墙角许久,最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   贺州富饶,街道繁华,富人多,但街头乞丐也多,多是从其他州县流落到此。   他就这样成了乞丐中的一员。   由于性子冷,不爱说话,且比其他乞丐小,薛衍成了众人欺负的对象。   每次他都被一群穿着破衣的乞丐围着,抢掉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窝窝头,再动动拳脚打上一顿。   从刚开始无力的反抗,但最后的麻木。几月下来,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一日,他又被另一群刚来贺州不久的乞丐团团围住。   那一群人看上去更凶恶,龇牙咧嘴的,恨不得把他给吃了。   他捂着自己仅剩的一块饼,死活不交出来。   就因为这样一件对于别人来说微不足道的事,他被人摁在地上打。   一顿拳脚相加,他看着灰黑色的带着灰尘的大地,感受到身上不时传来的疼痛,觉得自己大概要死了。   是的,他差点死了。   因为多日没吃什么东西,他一点力气也没有,连还手都做不到,一个大一些的乞丐,为抢夺他手里的饼,一脚踹向他胸口,显些把他当场踹死。   乞丐又嫌不够用力,再次抬起了脚。   正在那时,一位穿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经过见到了这一幕,她示意身后跟着的黑衣男子把他救下。   “薛一鉴,这小孩和你这么像,你不救他说不过去啊。”   这是薛衍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得轻松,话里甚至还在几分打趣的意味。   旁边的乞丐们一时都愣怔住,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切换,似乎在寻找两个人的相似之处。   薛衍忍不住抬眼看向那女子。   她那张朝气洋溢的脸上,肌肤白嫩,明眸皓齿,顾盼神飞,一扬唇,笑容盈盈打动人心。   旁边的黑衣男子却是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对女子的话不满,还是自己不想出手。   但终究还是把人救下。   “滚。”   那黑衣男子嘴里就吐出冷冷的一个字,吓得那群乞丐仓皇逃窜。   “薛一鉴,这小孩真的和你很像诶,你该不会是抛妻弃子了吧?”   女子又说了第二句话,几分试探几分调侃,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可就不得了了,那叫薛一鉴的男子当场黑了脸,冷声道:“小姐,莫要胡说,一点也不像。”   这话让薛衍尴尬地靠在墙角,想说些什么道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瞧瞧你,把孩子吓坏了!”那位小姐责怪地看男子一眼,走到薛衍跟前蹲下来。   “小孩。”她说道,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果放到薛衍手中,“你叫什么名字?”   说完又友好一笑,生怕别人以为她是骗子。   薛衍握着手里的东西垂目。   “我没有名字。”他低低地说道,声音也不似寻常小孩那般清脆。   他没有说谎,他就是没有名字,祖父和二舅都只叫他孩子,这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就叫孩子,直到来了贺州他才意识到,那不是名字。   “啊?没有名字啊?”女子睁大了眼,闪着双眸很是好看。   惊讶了一下,她也垂了头叹息。   “其实我也没有名字了。”她沮丧说道,“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像她这样的人,也没有名字吗?   薛衍抬头好奇地看着她。   “是啊。”女子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她站起来说道,“我和你一样呢。”   “你没名字,我如今也没名字,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   “喂,薛一鉴!”女子转头看向那黑衣男子,“带上他吧,你有这么个孩子多好啊!”   她好像就是要惹怒男子一样,一开口说话就把人气得脸色发青。   那男子甩头就走,也不等她。   最后女子只能带着弱小的薛衍追上去。         这便是薛衍与侧妃娘娘和师傅的第一次见面。   他如今想来,只觉得好笑。   侧妃娘娘就是故意要把师傅气一顿才那样说,其实他和师傅一点也不像,唯一可以放在一起说的,就是他们都比较沉默寡言,看上去冰冰冷冷。   李明韫听了他的讲述笑了笑。   “是这样啊。”她恍然说道,“我是听说我那姨母喜欢打抱不平,如今又从你的口中得知,我就更了解她了。”   薛衍头微微一点。   “是的,小姐,若是没有他们,就没有属下今日。”他说道,“他们很好。”   “是啊。”李明韫一笑接过话,“从你这里听说,从左嬷嬷处听说,从我娘口中听说我姨母,确实很好,而薛一鉴,跟着我姨母一起的人,也不会不好”   “他们,是挺好的”   她一直说着话,重复着一个意思,却不知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   春雨都顾不上为薛衍的遭遇难过,忙转移了话题。   “那薛护卫,你名字是怎么来的啊?”她眨着泪汪汪的眼睛问道。   薛衍一瞬间福灵心至。   “是侧妃娘娘取的。”他答道,看着她们,“我师傅不会取名字,他只会”   还是没把杀人二字说出来,怕吓到她们。   但春雨被勾起了好奇偏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薛护卫,你师傅只会什么?”她问道,微微张唇。   一个师傅,用“只会”二字来说,好像不太妥当啊。   “我师傅”   还没等人说完,春雨急忙又问出了口,“只会教你武功吗?他不会帮你取名字,只能教你习武是不是?”   薛衍一愣。   说教武功总比说杀人好些。   遂干干地应声是。   “我师傅原先是不打算教我武功的。”他说道,“他嫌我资历太差,说这样做浪费时间。”   “你还资历差啊?”春雨睁大了眼,“薛护卫,你师傅好严格呀。”   李明韫也感到诧异。   一个小孩子,本该是溜猫逗狗的胡闹年纪,不会武功很正常的,这样就被认为资历差啊?   她不太懂习武的要求,也说不准自己的想法是对还是错,所以没问出口。   “相比师傅来说,我的确远不如他。”   薛衍很维护自己的师傅,怕李明韫对他的印象不好,又为他讲了好话。   “我师傅四岁开始习武,遇见我时武艺已经炉火纯青,如今更是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他说道,“而且,那时他也是怕我吃不了苦,才那样说的。”   又添了一句,“我师傅对我很好的。”   生怕别人不相信似的。   李明韫和春雨相视一笑。   “我们知道啊。”春雨索性笑出了声,“你师傅对你很好,又教了你武功,又救了你性命。”   她拉长了调子,话里打趣。   李明韫笑了笑。   “那后来,你一直跟着他们吗?待在贺州?”她问道,“和薛一鉴习武?”   又回到了凝重的话题。   春雨继续屏息,竖起耳朵听着。   薛衍摇头。   “没有。”他开口道,眼神逐渐哀伤,“后来他们把我送走了,说跟在他们身边有危险。”   “师傅真正教我武功,是在十三年前侧妃娘娘故去之后。”   他那时已经被人带到了安全的益州。   有一日,师傅突然就出现在他身边,看着他舞剑舞了半日,然后淡淡地告诉他学武功的技巧。   他在那时,才知道侧妃娘娘已死。       第一百零五章 闹事         李明韫沉默着从屋里走出来。   听了薛衍一番话,她有些明白了,姨母当年还是去了闽州,甚至,往更西边的州县过去了。   至于为什么会遇上薛一鉴,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他们说薛衍待在他们身边有危险,还把他送走。   可他们,究竟有什么危险呢?   据她所知,姨母就与那贺公子有纠葛,但那时候,姨母在天下人眼中已经被山匪所杀,贺公子也不会追着一个已死之人不放。   那她还能遇上什么危险啊。   所有的事一个接着一个,串成无数个疑问,在她的脑海中盘旋,犹如愁思,犹如滔滔江水,不会断绝。   她垂着头走了一段路,差点撞到了刚打算进院寻她的李护卫。   原来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院门口。   “小姐,天色不早了。”李同边说边后退两步,“我们该回去了,再晚些,夫人该担心了。”   “是该回去了。”李明韫说道,看着他一笑,“等很久了吧?我也没想到今日会出来这么久。”   她笑得有些歉意,似乎觉得自己耽误了太多时间。   李同忙摇头。   “不久不久!”他既高兴又激动,“多谢三小姐关心,属下才觉得过了一眨眼的功夫呢!”   李明韫笑了笑。   “我去叫春雨,我们这就回府了。”她说道,转身往屋里走。   此时欧阳大夫不见人影,空空如也的院子里,除了阵阵药香,唯有她的脚步声。   李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呵呵笑,摸摸后脑勺。   他一转身,发现那药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一道异样的目光直直地打量他。   “这位小哥,你要做甚啊?”他捂着自己的心头,显些被吓得跳起来。   药童睨他一眼。   “我把你看成先前的一个病者了,那人除了喜欢独自一人傻笑,其他什么也不会。”   他说完,缓步走向那边的桌子,低下头摆弄那些已快晒干的药草。   好像他并没有说什么无礼的话一样。   李同咬着牙对他若无其事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这药童居然说他是傻子!   他不就是对着三小姐笑吗!府上比他夸张的人多了去了!就比如后门那个聒噪的门童,见到三小姐不知道笑得多谄媚!   “李护卫,你怎么了?”   一道疑惑的声音传了过来。   春雨皱了眉走上前问他,眼神狐疑。   李明韫听闻也看向李同,就见到他慌忙收敛了咬牙切齿的表情转而露出笑意。   “三小姐,春雨姑娘,我没事。”他说道,偷偷瞪那药童两眼。   那药童不知是察觉出来,还是怎么的,就往这边走过来。   他脚步带风,看也没看李同,对着李明韫一笑。   “明韫小姐,师傅叮嘱小的给您的香囊。”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三个荷包,恭敬地捧在手里递到李明韫跟前。   李同在一旁不屑地撇嘴。   这和他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和他一个样!   李明韫接过香囊,交给春雨。   “欧阳大夫呢?”她问道,“欧阳大夫去哪里了?方才我还听见他在院里说话呢。”   “师傅出门了。”药童耐心地跟她说明原因,“邵大人谴人来请他去趟书院,说是书院里的一学子与人发生冲突,头部受了伤。”   这话一出,李明韫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春雨先白了脸。   “小姐,那个人,会不会是四少爷啊?”她说道,捂着嘴巴,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不是。”李明韫摇了头,一副绝不可能的模样,“说四哥与旁人发生冲突我信,但还被打伤了头,我不信。”   她对于李明尧不会吃亏的性子还是很懂的。   药童闻言笑了。   “三小姐果真聪慧。”他赞了一句,解释道,“不是府上的四少爷,是禾家的公子。”         榆树书院门口,两波人正紧张地对峙着。   台阶上是一群穿着学子服的少年,他们紧绷着脸,青春的脸上露出不满与愤怒。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一拨人,手里拿着兵器,身穿侍卫服,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为首的是一身官袍的颜华端,他和蔼的脸上笑容满面,若不是方才学子们亲眼看到他吩咐手下打人,他们都认为这人性子很好。   “我要见邵大人。”颜华端说道,捋了捋胡须,眯眯眼瞧着这些天真稚嫩的年轻人。   “你们若是再这样,别怪颜某人我不客气了。”   后面的侍卫听着,又握着刀往前走了一步。   “你何时客气过?真是虚伪!”一学子指着他骂道,“方才让人打伤了我们兄弟,如今还想在动手吗!”   其他学子也忿忿附和。   “是啊虚伪”   “夫子不想见你,你带那么多人过来做什么,想把人抓走吗”   “是个官也不能随意欺负人啊”   颜华端一抬手,侍卫们立马往前走去,逼近他们。   书院门口顿时乱哄哄起来,一扫往日的书香气。   欧阳显被一小童迎到这里,瞧见的便是这样吵闹的一幕。   他皱了眉。   “颜大人,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他沉声说道,快步走到众学子前面。   颜华端看着眼前之人一愣。   “原来是欧阳大夫啊。”他笑着说道,示意侍卫们退下,“早就听说你来了光州,想着去拜访却一直没个机会,今日可总算见到你了。”   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若是真想去拜访,何来无机会一说,分明是不想去找他。   欧阳显冷哼一声。   “颜大人这是做什么?”他话里含着微薄的怒意,“是想来书院闹事吗?”   “虽说邵大人已辞官,但在陛下心中,他还是有分量的,你怎可如此对他?”   颜华端听着他温和地斥责,不禁失笑。   “欧阳大夫这可是误会颜某了。”他说道,后退了几步,“颜某只是想请邵大人回京,这,也是为了陛下啊。”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陛下,做了坏事也当成好事说,真是虚伪小人。   这群学子们少年意气,最看不惯这种老匹夫。   “我们夫子已和陛下说过,再不会回京城,陛下也已答应,你此时前来挑事,究竟是何居心!”一学子指着他怒斥。   颜华端老脸一黑。   说他怎样都行,但不能扯到陛下身上,不然,被有心人听见,他还真成了挑事的了。   “黄口小儿休要胡乱揣测!”他负着手,表情严肃,“邵大人难不成没教过你们,要尊重长辈吗?”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了,大家沉默下来,怕自己的行为给夫子抹黑。   安静中,学子们身后一人嗤声。   大家往后看去,只见睡眼惺忪的李明尧慢慢走到人前,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夫子教过我们要尊重长辈。”他先肯定这一说法,再看着颜华端面露鄙夷,“只不过,老头,你算个什么长辈啊?”   这句话在颜华端听来特别像是“你是个什么东西”,他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大胆!竟敢辱骂朝廷命官!”他气愤说道,“把这小子给我抓起来!”   侍卫们应声是,又围了过去。   欧阳显准备上前阻止,颜华端瞥他一眼说道:“欧阳大夫,虽然你曾救过太后娘娘,但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你以为你如今还有阻止我的权利吗?还是先去看看那受伤的孩子吧,免得伤了脑袋念不了书啊” 第一百零六章 求见   “是啊,欧阳大夫。”李明尧丝毫不担心自己被抓,反而跟着瞎劝道,“您先去看那禾子民吧,他都晕过去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欧阳显看他一眼,见他胸有成竹,便点点头先进了书院。   门口又只剩下方才那两波人,只不过多了个被人吵醒不久的李明尧。   “抓吧。”他挑了眉颇有些放任不管的态度,乖乖地伸出手走下台阶,“你若不抓我我想骂人,但你若是抓了我嘛”   说到这里不说了,颜华端等人对他接下来的话产生了好奇。   李明尧一笑。   “抓了我,我是定要骂人的。”   此话一出,众学子笑了起来,颜华端恼羞成怒,呵道:“冥顽不灵,把他给我抓起来!”   两个护卫立马上前,把刚好下了台阶十分配合的李明尧抓住,他们莫名的对这学子产生了一丝敬佩。   书院的人竟如此不卑不亢吗?果真是邵大人的学生啊。   “小子,老夫定要让你知道,狂妄自大的人会有什么下场!”颜华端哼了一声,一甩衣袖。   学子们这才收住了笑,一脸愤怒地看着他,而放在李明尧身上的目光有些担忧。   李明尧“呵”了一声,明俊的脸上毫不在意。   “什么下场啊?”他说道,踢走了脚边的一颗石子,“老头,你会把我关入光州大牢,还是要把我抓去京城?”   他说着说着反而思考了起来,“这两个地方我都想去,大牢我没去过,京城嘛,我正好想去京城玩”   最后他敲定了主意,“不如还是去京城吧!”   “你!”颜华端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他当即就怒了,“你这小子居然敢戏弄老夫!来人,给我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他本来没准备挑事,只是想在回京之前见邵大人一面,能请他回去最好,不能的话,见了个面他也好回去交差,但这群学子一个比一个气人,才让他忍不住动起手来。   人群顿时又一阵吵闹,学子们握着拳很是生气,颇有对面之人敢动手他们就会冲上去打人的感觉。   侍卫们抓住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齐荀和刘议泽的出现打破了僵局。   众学子见他们过来,纷纷让出了道来。   “颜大人,您是要滥用私刑吗?”   齐荀信布下台阶,不疾不徐,眉目清清淡淡,整个人风华又俊逸。   刘议泽也紧跟其后,眼神凝重地看着他们。   这两个学子是邵大人的得意门生,颜华端还是知道的,他的眼重新眯起来,露出和蔼的笑容。   “老夫只是想替邵大人教训教训这无礼小儿,免得他给邵大人抹黑啊。”他义正言辞,说得很为别人着想。   李明尧忍不住嗤声。   “你说我不懂礼?”他说道,甩开束缚着他胳膊的两只手,“你才是无礼之徒吧!我们邵夫子虽比你年轻些,但毕竟是你在翰林院的前辈,你这样带了一堆人来他的地盘闹事,你还有礼了?”   说着又“呵”了一声,“年纪大些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你先做好你自己再来教训别人吧!真是为老不尊!”   和李明尧对骂,是讨不了好的,众学子深知这个道理,平日里也是调侃良多,但此刻,他们真想拍手叫好。   只是这话让颜华端挂不住脸。   他没想到,这学子竟把他年纪大却不如邵大人这件事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这下他真的恼怒了。   “今日,老夫定要让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语气很冲,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还不快给我动手!”   侍卫们应声是,齐齐围着李明尧。   “颜大人,您确定要动手?”刘议泽睁大了眼问道,似乎对他的做法十分不解。   颜华端哼一声,没在意他的表情。   “那是自然,他这等无礼之徒,我是定要教训的,既是为邵大人,也是为他家中之人。”   事到如今还不忘替自己说个好话,做了恶还非要添个好的名声。   李明尧撇嘴。   “你说我无礼?”他嗤道,等颜华端点了头,他又接着说,“可能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性子,若是有人欺负了我,我是定要欺负回去的。”   颜华端甩衣袖刚想回嘴,就听见刘议泽提醒道,“颜大人,这是李家四少爷,您还是莫要动手比较好。”   李家四少爷?   颜华端脸上一怔。   他在京城夸赞李府几位公子的时候,李大人提过他这在光州的侄儿,话里是满意又喜欢。   这人竟是李大人口中那个聪敏懂事的侄儿?   他感到不可置信。   但再怎么诧异,李大人的侄儿他还是不能打的。   当即缓和了神情。   “原来是李府的公子啊。”他呵呵笑道,和善又友好,“老夫听李大人说,他侄儿乖巧懂事,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他虽笑着,但话里还是带着刺,显然对方才李明尧的不敬十分不满。   李明尧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   “我的确乖巧懂事,看来我大伯很了解我。”他理所当然毫不心虚地说道,瞥他一眼,“而你说我不懂礼,莫非是嫌我大伯不会识人?又或者说,我们李家家教不严?”   他问完对着京城方向拱手一礼,“陛下在我二哥入翰林时就和我大伯说过,李家的公子才华横溢,家教甚严,你这么说,莫不是也说陛下识人不清,看走了眼?”   这话可有些诛心了。   颜华端万不敢驳了陛下的话。   “老夫并无此意。”他额头冒着汗,急忙辩解,“陛下眼明心静,他说的自然是对的,你休要随意攀咬,把罪名强加在老夫身上。”   “既然颜大人并无对陛下不敬之意,那如今又来此打扰邵夫子是为何?”   齐荀淡淡开口,“陛下早已恩准夫子辞官回乡,让他平静度日,做个悠闲自在的夫子,可颜大人偏偏要来扰了夫子的安宁,这又是何意?”   刘议泽也皱了眉接话,“莫不是对陛下的恩准心存不满?想要找邵夫子讨个说话?”   罪名一个比一个大,唬得颜华端一愣一愣的。   怎么邵大人的门生都是这样的人啊?   他闷着一口气,憋着脸通红。   “老夫就是想见邵大人一面,并无打扰之意!”   事已至此,他只能退一步,用这个说法来解释自己带着一拨人来书院的做法。   “邵夫子不会见你的。”齐荀说道,“夫子知晓你来此的目的,他让我告诉你,不管你想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答应你。”   “朝廷之事已与他无关,他如今,只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而已,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颜华端咬着牙。   “若太子殿下亲自来此,邵大人可会见?”他问道,声音很大,也不知是气到了,还是想说给里面的人听。   “颜大人这个问题,还是等到太子殿下会亲自过来再说吧。”   齐荀淡淡说完,转身进了书院,其他人也跟着进门,最后的刘议泽把门一关,颜华端等人被隔绝在外。   “颜大人,咱们还是回京吧!”一侍卫劝道,“大人该做的都做了,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苛责大人。”   颜华端叹口气。   “殿下让我请邵大人出面,向陛下进言,让陛下不要偏了心,忘了纲常伦理,谁才是正统。”   “可如今邵大人不准备管,那只能从别的方面做打算了。”   “走吧,我们回京。”   一行人驾着马车离开。       第一百零七章 等你   书院里。   齐荀和刘议泽走在前头,后面跟了一群学子。   “那禾子民今日可让我刮目相看啊。”李明尧挑了眉一笑,“他果真冲到那老头面前指着他臭骂一顿?”   连子扯了扯他衣袖。   “就是这样,才被那些人打了。”他说道,有些羞愧,因为他们没帮上什么忙。   那护卫就一拳把人打倒在地,他们当时还以为禾子民讹人呢,后来见人一直没反应,才发现他真的受伤了。   “就这样被打晕了?”李明尧哈哈大笑,做了个出拳的动作,“若是日后他再对我没有好脸色,我也能一拳把他打晕。”   人家禾子民都那样了,他还要嘲笑人家。   连子撇撇嘴。   “你该庆幸你是李家的人。”他说道,“不然早就被人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李明尧一听,更是笑得猖狂。   “那我该多谢我那大伯了,还夸我乖巧懂事呢!哈哈!”   他还没想到,自己大伯会这样夸他,夸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肯定是那老头听错了!”连子受不了他这样厚脸皮的样子,就顶他一句,“你大伯夸得是你三妹呢!”   “才不是!”李明尧说道,“对于我三妹,大伯只会用顽皮二字来说她!”   他故意把话反着说,连子才不上当。   他们一行走到院中,灰白屋舍映入眼帘。   还未进屋,便听到屋里传来禾子民的嚎叫。   “我竟不知道,从禾子民的嘴里,会发出这样的惨叫!”李明尧又笑了。   他声音很大,里面正在擦药的禾子民听了个清清楚楚。   碍于面子,他立马止住叫唤,憋着一口气把自己的声音吞下喉咙。   面露羞红,既是想到自己如此“弱不禁风”,也是对刚才的大叫声有些不好意思。   欧阳显笑了笑,擦药擦得更轻了些。   齐荀和刘议泽先开门走进,李明尧随后进了屋,好奇地左看右看。   “欧阳大夫。”齐荀施一礼,“劳烦你过来一趟了。”   欧阳显摇头。   “无事,我与邵大人是好友,他请我过来帮忙,我当然会来。”他说道,“这位公子已无大碍,让他近日少移动头,再擦点药,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哈哈,不能动!”李明尧抓住了关键,跳到禾子民面前左右移动,气得他直瞪眼。   “明尧。”齐荀示意他不要惹人生气。   李明尧对于齐荀的话还是听的,他再对着禾子民挤眉弄眼一下,站到旁边不出声了。   等欧阳显擦完了药,齐荀又说道:“欧阳大夫,夫子在书室等您。”   欧阳显点点头。   “莫要让他移动头部。”他说道,又对着李明尧一笑,起身离开了屋子。   大人不在,少年说话也就不顾忌了。   “子民,你居然敢走到他身边骂人”   “太厉害了,我佩服”   “你没事吧,我看你刚才伤得挺严重的”   都没有提他被一拳打倒的事情,禾子民脸上浮现出笑意。   “我再不如此,他们就要冲进来了。”他说道,“我作为书院的一员,怎能让他们破门而入呢!”   “我又不像某些人,别人都找上门来了,他还在睡觉!”   说着说着又要挑事,也怪不得李明尧会嘲笑他。   活该!   连子往身旁看过去,却并未发现李明尧的身影。   他何时出去的啊?         欧阳显一出屋门,听见有人唤他,随着一阵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李明尧走过来。   “有什么事吗?”他微微一笑。   “欧阳大夫,您又去找夫子啊?”李明尧眼睛一转,“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商量?不然这点小事也不用劳烦您过来一趟。”   欧阳显一愣。   “我和你们夫子乃是多年好友,来这里顺便和他叙叙旧。”他笑了笑,“四少爷可是也想去书室?”   “不想。”李明尧摇头拒绝,看着他意味深长,“欧阳大夫,您果真只是想和夫子叙叙旧?每回过来时,您和夫子都会去书室里,还屏退旁人”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啊?”   他虽是疑问,但仔细听来又有些确定。   果真是聪明的孩子,只不过,若是用在念书上会更好些。   欧阳显笑了。   “我和你们邵夫子有何秘密?左不过是想起当年在京城,相识相交之事而已。这些事情,还是莫要让你们知晓比较好。”   他和颜悦色说道,坦然又温和,即使面对有些咄咄逼人的李明尧也不恼。   李明尧“哦”了声。   “欧阳大夫找邵夫子聊旧事,那找我二伯是聊什么?也是旧事?”   他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回回听说欧阳大夫过来,不是在书院的书室,就是在李府二伯书房。   总感觉他们神神秘秘有事情要商量,而且这秘密还不是小事。   他问出这话的同时,眼睛也不经意地打量着欧阳显。   可他脸上实在瞧不出什么异常。   李明尧稍稍有些泄气。   “李大人博览群书,胸中有丘壑,在下佩服。”欧阳显笑道,“想与他一起畅谈诗词,互道志向,有何不对吗?”   “并无不对。”李明尧踢着地面,看他一笑,“既如此,欧阳大夫便去吧,夫子怕是等了许久了。”   欧阳显颔首一礼,徐徐往书室走去,也没有在意身后略含审视的目光。   书室在书院最西的角落,周围空空旷旷,树木高大,后面假山堆叠。   倒是和李大人书房有些相似。   欧阳显笑了笑,推门而入。   里面邵祁之身形端正地站于书桌前,一手挥笔,一手负于背后。他表情平静,似乎完全没有被方才的事情所影响。   “你倒是清闲,难为那些学生们,还要帮你把颜华端赶走。”   说话的空隙,欧阳显已经走到了桌前,看着他抬笔练字。   邵祁之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放好,随后拿起宣纸,对着光线看过去。   “元亮,你瞧瞧,我这字如何?”他问道。   “自然是好的。”欧阳显说道,随即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喝。   “颜华端找你何事?”他问道。   邵祁之把纸放下,坐在他对面。   “左不过是朝廷之事,与我无关。”他平静说道,“我已辞官多年,难不成陛下还会听我一言?”   “陛下喜欢谁,是否想改立太子,让谁接位,我一介布衣岂能左右?”   还是对当年之事有怨啊。   欧阳显叹气。   成王殿下一事,邵祁之已被牵连,也因此在朝中举步艰难,而陛下对此没有过问。   即使后来陛下又重新重用他,但到底是对陛下寒了心,要不然,他怎么会断然辞官呢。   “如今平王势头蒸蒸日上,听说前些日子又处理了鹤州水灾,陛下甚为满意。”   “太子应是心急了,怕陛下还没去安山,自己地位就不稳。”   “听说郁大封为了找定国公世子,大费周章地寻找,惹得一些州县的官员颇有怨言”   “平王殿下的人刚好可以借此事做点文章,在陛下面前给他提个醒”   卲祁之听着这一番话还是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默了片晌。   “颜华端想让我在陛下面前进言,是因为我先前说过,尊卑有序,匡扶正统,如今太子殿下,便是尊,便是正统。”他淡淡开口道,“在他心中,以为我会念着太子与成王殿下亲近而帮他说话。”   “他这样认为实属正常。”欧阳显说道,笑了笑,“殿下在时和太子关系是很亲近。” 第一百零八章 目的   “亲近又如何,不还是当年而已。”   邵祁之双眉微锁,声音沉稳。   “那时陛下派方毅把成王殿下押回京,朝中大臣担忧,西部战事未平,若主帅不在,恐乱了军心,是太子殿下自告奋勇,说自己可以一战,解陛下燃眉之急。”   “他这么说,不就是想替代成王殿下吗?还美其名曰,为早日洗脱殿下嫌疑,他甘愿冒险一搏。”   他话里带着几分嘲讽。   邵祁之就是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这件事,别的东西都无法动摇他,所以在成王殿下出事时,他力排众议,非要求陛下查个明白,惹得朝廷部分大臣对他很不满,认为他是在为成王殿下开脱。   而其实,他就是想弄个明白,成王殿下好好的,为何会做那样的事?   他不愿意相信。   欧阳显手指摩挲着木制桌角。   “太子,已和原先的裕王殿下不同了。”他说道,“他怕是早就忘了殿下,也忘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也不需要惦记着那点情分!”邵祁之眉头皱得更紧,“他如今虽是太子,但我又不用靠他活着!”   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啊。   欧阳显摇头一笑。   “祁之,看来你是不打算帮太子了。”他说道,“即使太子式微,平王上位,你也不在乎了吗?”   太子母妃言氏已被封为皇后,他是正统,而平王殿下是乔贵妃的之子,年纪尚轻,阅历不如太子丰富,身份也没有太子尊贵。   两人差距还是很大的。   “在乎?”邵祁之反问他,“我为何要在乎?你觉得,他们能与成王殿下相比吗?”   太子最大的功劳便是十三年前平定西部战情,这还是接替成王殿下才有的功绩,除此之外,都是些不足称道的事。   至于平王殿下,邵祁之已远离朝廷七年之久,对此并不熟悉。   “可是殿下已死,世上再无殿下。”欧阳显说道,叹息一声,“当年若是殿下还在,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邵祁之眼神微微一动。   “我自始自终都不相信殿下会做出那样的事。”他说道,负着手站在窗边,“那可是叛国之罪!他怎么可能不,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说着说着还有些激动,他一转身,快步走到欧阳显面前,“你不是也说殿下是被冤枉的吗!白先生他们不是在查吗,他们可查到什么了?都十多年过去了,难不成一点进展也没有?”   他虽不是成王殿下的人,但与成王殿下是交情甚深,关系并不比成王府里其他人差。   欧阳显摇了摇头。   “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他苦笑道,“我相信是相信,只不过我的相信并没有用。”   他看着卲祁之脸上的愤怒与无奈,还是说出了一些当年之事。   “白先生说过,当年殿下让赵勇献出兵防图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若是运用得当,能把西部一事解决,但没想到哪里来的密信,告到陛下面前,这才乱了计策。”   “那时候他们并未说出来,是因为相信殿下会解决此事,但没想到殿下在驿站饮毒身亡”   “殿下已死,再如何做也是徒劳,没人会相信成王府中的人为成王殿下做辩解,所以白先生他们逃离了京城”   竟然   卲祁之指着他,手指颤抖。   “好个白季也!有这样的事都瞒着我!”他怒了,“你们是不信任我吗?怕我不相信成王殿下?”   “哪有的事!”欧阳显解释,“白先生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告诉了你不过是徒劳,还会害得你为了殿下一事而得罪别人。”   他拍了拍卲祁之的胳膊,“白先生他们,是不想连累你。”   “说什么连不连累的话,我又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卲祁之哼了一声,问他,“那如今为何又和我说了?总不会是不小心吧!”   他对于欧阳显他们没把他当自己人很是不满,脸上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是。”欧阳显摆手,让他坐下,“今日见你断然拒绝颜华端,我心中便觉得很不是滋味,所以决定告诉你。而且,还有一事。”   他看着卲祁之道,“鉴大人去找白先生了。”         “看来他们是打算缓和关系了。”   卲祁之听了他的话松一口气,“那时娘娘在府中突发意外,薛一鉴怪他们照顾不得力,已经心生怨怼。”   “我倒是想去劝解,但陛下已经派人围住了成王府,根本就不容许人进出。”   “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后来听说薛一鉴对成王府几个人出手了,还把来府查看的姚浦打伤,之后就不见人影。”   欧阳显点头说是。   “他是怪白先生他们呢,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贸然安排几个婢女把孩子带走。”   他淡淡说道,“后来他发现那几个婢子想抱着孩子偷偷去投靠太子妃,差点杀了她们。但其实,这也不能怪她们,毕竟那时候除了太子妃,似乎也没人愿意帮她们了。”   卲祁之瞥他一眼,甩了甩衣袖。   “真不知你是故意说反话还是不聪明。”他说道,话里含着微薄的怒意,“太子都不可靠,太子妃就可靠了?薛一鉴做的没错,若是孩子到了太子妃手里,那就真的完了!”   经过十三年那件事,他已对太子失望透顶,或许成王府的人还顾念着太子与成王殿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但他不会。   他卲祁之,做事不拖泥带水,也不感情用事,该断,则断。   欧阳显笑了笑。   被人这么指责,他也没恼。   “白先生也知道自己错了。”他说道,“所以他才让薛一鉴把小郡主带走,且答应不会找她。”   “我如今,也知道自己错了,太子殿下早已不似当年,不然,姚浦南下来抓人,他为何不管。姚浦,又真的只是为了想替太子为陛下分忧,找出成王府在逃的旧人?”   说完这一番话,室内寂静无声,书架上堆书卷卷,窗外一阵风吹来,轻轻吹起桌上的宣纸。   卲祁之开口把安静打破。   “姚浦这么做,是想赶尽杀绝。”他淡淡道,“他倒是一心为了太子!陛下都已经打算放过白先生他们,也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成王殿下手下的人又碍不上他什么事!也威胁不了太子的位置!”   他们都心知肚明,若是成王殿下还在,太子之位定落不到裕王手中,他姚浦,也就没有那么大的权力,管着半个东宫。   但成王殿下已死,裕王成了太子,他也权力高升,为何还要大肆抓捕成王府的人呢?   是因为如今郁大封更得太子看重,他无事可做,只能替太子殿下找到了成王府的旧人,让太子和陛下了却一桩心事,以此来获得太子宠信?   真的会如此大费周章做这样不讨好的事吗?   欧阳显默了默,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他温和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凝重。   “这不好说。”他说道,看着邵祁之,表情逐渐严肃。   邵祁之禁声,凝视他。   又听见欧阳显肃重的声音。   “方才你说,姚浦为何要赶尽杀绝,却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说道,“前朝宣文皇帝登基后,斩杀了一批人,百姓议论纷纷,说这些人得罪了陛下才被斩杀,可后来有人传言,他们是知道的太多,宣文皇帝怕他们泄露出去,这才赶尽杀绝”   “你这意思”邵祁之接过话,“白先生他们知道的太多?”   欧阳显瞥他一眼摇头。   “这次情况不同,并不是知道太多。”他说道,“白先生其实不知道什么,只不过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出证据,为殿下平反。”   “而姚浦所为,就是想阻止这件事。”   他与邵祁之对视,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各自的沉重。   “或许,这件事,我们得再好好捋一捋”       第一百零九章 卢武的到来   薛衍并未在药铺久留。   他只住了两日,便和来药铺看他的李同一起回府了。   “薛兄弟,你呀你,你怎么就莫名其妙受了伤呢!”李同一副遗憾惋惜同情的模样,话里又带了点淡淡的调侃。   像是在说:你薛兄弟也有今日!   薛衍看他一眼,木然地上了马车。   “出了点意外。”   隔着车帘传来他的解释。   李同一愣。   “我也就这么一说。”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别往心里去,我在开玩笑呢。”   其实他真的是在开玩笑,而且是他展示友好的一种方式。   因为昨日来时三小姐对他讲的故事很感兴趣,回去时又让他讲了一遍。   他觉得,定是薛护卫人很无趣,没有给三小姐讲什么东西,所以三小姐越发喜欢他的故事。   车厢里薛衍应了一句,再也不出声了。   李同驾着马车,欢快地往李府驶去。   这次特别快,薛衍眯了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口。   他从车里出来,见到春雨正好奇地往门内看,似乎在打量些什么。   “薛护卫,您回来了!”   门童高兴地迎上来,声音惊到了目不转睛盯着一个方向看的春雨。   她转头见是薛衍,眉眼一弯,眼睛顿时明亮了许多。   “薛护卫,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比门童大了一倍,喜悦之情溢于表面。   薛衍点点头,稳步走上台阶,一点也不像受了伤的人那样。   门童也没发现,笑着走到他身边,目光比府里的丫鬟们还要热切。   “薛护卫,听说你去了欧阳大夫处,可学到了些药理?”他说道,羞涩地低了头,“我我近日有些不舒服,想想抓些药喝喝”   “要看大夫自己去找人!”春雨竖眉看着他,“关薛护卫什么事!难不成去一次大夫处就要学点医术吗!”   “不然去做什么啊?”门童弱弱地问道,“薛护卫又没生病,去那里也不是看病的”   他有些害怕春雨,因为说不过她,也没她身份高。   “去那里”春雨急忙止住了话,瞪他一眼,“薛护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与你何干,莫要瞎猜,还是守你的门吧!”   她说完,拉着薛衍的衣袖,想扯他进府,又顾忌他受了伤,不敢用力。   薛衍跨入台阶,隐隐看到几个身影在长廊尽头消失。   “有客人来府上了。”   春雨见他看向自己刚才看的那个方向,解释道,“是来感谢老爷的,好像叫什么卢武。”   “之前孜县那主簿抢夺他人祖宅一事你听说过吧?那祖宅就是这个卢武的。”   薛衍“哦”了声,对于此事并不在意。   春雨又弯弯眉。   “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她见四下无人,凑近了些,“那卢武其实是来见夫人的,夫人和老爷说这件事时,我正好跟小姐在旁边。”   “老爷没避讳我们,只让我们记得,对外还是说卢武来感谢他的。”   总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人是特意来见夫人的,那会生出一些事端。   薛衍木木地“嗯”了一声,还是没反应。   呆子!没劲!   春雨跺了跺脚,“薛护卫,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啊?你不想知道他来府上找夫人做什么吗?”   见她好像生气了,薛衍才配合地问了句:“做什么?”   虽有些敷衍,但春雨已经很满意了。   “卢武是从闽州回来的。”她小声说道,“是要说陈大人的事。”   闽州?   薛衍脚步一顿。         厅堂里,热茶已经倒好,轻烟环绕。   李至淮坐在上首,见卢武连声道谢后想跪下,急忙让阿林扶住他。   “莫要多礼。”他说道,站起来走到他跟前,“那只是我分内之事,宅子本就是你的,所以才会回到你手里。”   作为来李府拜访的客人,卢武自然要先说自己的道谢之意,总不可能,一来就问人家夫人。   那太失礼了。   “李大人如此宽厚正直,为民着想,在下佩服。”他拱手一礼,弯腰屈膝,“不管如何,还请李大人受我一拜。”   他推开阿林的手,自顾自地跪下叩拜。   因为身形高大,他看起来像一尊巨石,力气也大,一推把阿林推开了几步远。   阿林看他一眼,垂头站回了李至淮身后。   李至淮只能受他一拜。   等卢武从地上起身,他回到椅子上,请他入座。   “今日来府,实在是唐突了。”卢武呵呵笑,憨厚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惭,“原本是打算过两日再来的,但昨日接到信,闽州那铺子近日生意不错,伙计催我尽快回闽州,所以”   “无事。”李至淮温和一笑,“正好今日我有空闲,巧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   卢武是个粗人,面对这样的文人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怕自己说的东西李大人不喜欢,只好干干地笑着。   李至淮见他这样倒是真笑了。   “我已派人去请我夫人,她马上就来。”他说道,抬手请他喝茶。   卢武抓起茶杯一口喝尽。   他平日里都是用碗喝水,还没试过抿茶,见李大人还在慢慢喝着,越发忸怩了。   “不急不急”他憨厚地笑着,朴实的样子都让人忘记他在公堂之上对彭敖的怒斥。   李至淮笑了笑,让丫鬟再帮他倒茶喝。   陈氏听闻消息换了身衣服就来了厅堂。   她迈着步子走进。   “夫人,这位壮士便是卢武。”李至淮抬手介绍道。   陈氏点头,看向卢武,对他颔首一笑。   卢武立马就跪了下来,双手伏地行了个大礼。   “夫人愿意见在下一面,在下感激不尽。”   “这是做何?”陈氏看他这样忙示意阿林扶他起来。   李至淮也劝道,“莫要多礼了,我知道你有话要说,如今你可以说了,快快请起。”   卢武这才起身。   他眼泪汪汪地哽咽着。   在憨厚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只觉得他经历了种种艰难险阻。   “是有什么事吗?”陈氏问道,“和我爹有关?”   卢武不住地点头。   “陈大人是个好官呐!”他哭道,“若不是因为陈大人,在下也不敢与那彭敖对抗。”   “他当年在闽州做的种种,让百姓们都知晓,官员会为民着想,所以遇事可以找官府”   “在下知道光州府衙几位大人也如陈大人一般,这才来光州为自己讨个说法。”   他说完,眼神在她身边的丫鬟和小厮阿林身上扫过。   李至淮顿领其意,让其他人先出去,只留下了阿林。   卢武见此,也没说什么。   他止住了哭声和倾诉,脸上逐渐凝重,恢复了作为一个壮汉该有的表情。   “如今可以说了。”李至淮看他一眼,“你来李府,真的是为了在夫人面前说我岳父的好话吗?还是有别的事?”   原先他还没觉得奇怪,但见他说来说去没说什么东西,后来又看着那两个丫鬟,这才知道他是想单独和他们说话。   一个大大咧咧的壮汉如此警惕,让他觉得,这不简单。   陈氏也诧异地看着他。   卢武听了他的话脸上又出现了憨厚的神情。   他笑了笑。   “李大人聪明。在下今日过来,并不是为了找夫人说陈大人一事。”   他从衣裳里掏出一封已经发皱、有些残破的信,信上并未署名,但从发白的边角,可以看出,它有些年头了。   “我是来替别人送信的。”他说道。 第一百一十章 信上之言   替别人送信?   李志淮与陈氏对视一眼。   这个别人是谁?送的信又是什么?   稍稍想了一下,李志淮看着他问道:“你执意要见我夫人,可是因为,这信与她有关?或者是,写信之人与她有关?”   这种事他都不用细想,要不然为何卢武偏偏要当面和他夫人说呢。   卢武却是摇头道不知。   “那人给我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说道,“只拜托我,这信定要交给陈夫人,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   “是谁?”陈氏问道,有些惊讶,“一定要交给我,那他应该是认识我的。”   “他说”卢武想了想,愧疚地看她一眼,“已经过去七八年了,在下实在是记不清了,就隐约记得他名字里有个屈字。”   “屈?”陈氏皱了眉,“他长什么样?相貌你可记得?”   过去太久了,她想不起有哪个人名字里有屈这个字。   卢武努力地回忆,憋得脸通红。   “我见他时,他应该四十来岁,蓄了胡子,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他艰难地说道,看着黑色椅子又灵关一闪,“对了,那人长得有些黑,似乎是天生的,他说他从小就黑。”   他当时就是因为那人比旁人才多注意些,也不知那人为何就信任他把东西交到他手里。   陈氏抿抿唇仔细思考。   “长的黑有个屈字”她喃喃道,“长的黑屈”   “是不是屈叔?”她试探问道,“那是陈家的一个马夫,他长得比较黑,眼睛有些小?”   “可能是吧。”卢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对于自己忘了事有些羞愧。   也怪不得他,那人莫名其妙塞了一封信到他手里,说要交给光州李府的二夫人,该叮嘱他不要让别人发现。   说完这些那人就死了,把他给吓一跳。   卢武那时候生意刚做大,忙来忙去就忘了这事,后来倒是回过一次光州,但李二夫人又在益州,错过了一次。   直到今日,他才把信送到。   想来还是有些羞愧啊。   陈氏看了李志淮一眼,接过信打开。   这封信真的有些破旧,边边角角还隐约能看到一些毛边,拿在手里,只觉得它被岁月浸得残破。   卢武不好意思地憨厚一笑。   “信本来还好些,只不过我把它藏在祖宅梁上的一根有些镂空的木柱里,才变成了这样”   他说道,有些羞涩。   陈氏看着他说声无事。   信变成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纸上的字迹过了这么些年还是很清晰。   她仔仔细细地浏览,看得很难,一行一行花了好长时间,仿佛上面写的东西晦涩难懂。   越看她表情越严肃,眉心皱起,温和的脸上露出了万分凝重。   李志淮也在一旁跟着看信,和陈氏的神情如出一辙。   卢武惊讶地看着他们,面露不解。   他这个人实在,说是给人送信,就是送信,绝不会偷看别人写的东西。   且这封信是他得回祖宅时才从房梁上拿到的,先前都不在他身上,所以他也没机会看。   他庆幸彭敖他们得了祖宅却没发现这封信。   刚拿到信的时候,他心里是有些纠结,想看但怕拆了信后收信之人会发现,就硬生生憋着这个心思不去管它。   “李大人,李夫人,既然信送到了,那在下也就告辞了。”   卢武拱手一礼。   李志淮缓过神,对他郑重施一礼:“卢兄弟,多谢了。”   陈氏也跟着行礼,向他道谢。   “这是我爹写给我的信,多亏有你,才能到我手里,让我看见。”她说着抹抹眼睛,“多谢了。”   两人连声道谢,卢武被谢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笑着摆摆手,豪爽地说:“这是小事,两位不必介怀。在下也该走了,李大人和李夫人莫要相送。”   李志淮坚持要送他到出门,还给他备了礼感谢他送信过来。   “李大人请止步。”卢武抬手爽朗一笑,“再送的话,可就真的羞煞在下了。”   他并未花什么功夫,收了礼还让长史大人相送,那太过意不去了。   李志淮见此,只能吩咐李管家送他出府,自己则进了屋。   等回到厅堂,陈氏急忙拉着李志淮的手。   “老爷,这信上”她问道,眼神沉重且担忧。   这封信,并不是父亲写给她的,上面虽用女儿代替称呼,但陈氏知道,若是父亲写给她,不会特意抹掉她的名字。   是写给她妹妹的。         信上,陈恪对自己的小女儿说,让她莫要误会成王殿下。   成王殿下先前虽然来过陈府,且与他见过面,但并不知他小女儿还活着。   信上还说了,成王殿下为人正直,断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至于是怎样的事,信里没说,但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陈恪在替成王解释。   “我妹妹给我写过信,说她看错了人,成王骗了她。”陈氏哀叹出声,“因为她收到消息,成王殿下去陈府找过我爹,还与他谈了练兵一事。”   “她说,成王殿下故意接近她,以获得我爹的支持,在闽州一带囤积兵力。”   闽州广阔,山林众多,地方大人少,是个练兵的好去处若是有人在此训练军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想来,就是这件事了。”李志淮说道,“看来是娘娘对殿下有些误会,而岳父替殿下解释。”   “只可惜信没送到娘娘手中,岳父一家就”他叹口气,垂下头。   陈氏也神情哀愁。   “我妹妹后来还查到,成王殿下与闽州暴乱之人有过接触,后来我爹一家都被那些人害了。那时她写信给成王殿下,想要个说法,可成王殿下并未替自己辩解。”   “我妹妹想等到成王殿下回京再问他,但成王殿下却死在了路上”   李志淮沉吟片刻,眉目凝重。   “当年之事诸多疑虑,成王殿下是否做过其实我们并不知,而岳父大人替他说话,就能证明,殿下并未做过那些事。”   “看来,是有人故意引导,让娘娘对殿下有所怀疑,让殿下声名受损。”   “而且,娘娘查到的这些事,并没有公之于众,这就说明,要么是娘娘已解决此事,要么,就是那人只想让娘娘知晓。如此可见,背后之人居心叵测啊。”   陈氏捂着嘴巴,眼睛睁大。   “老爷的意思是,有人挑拨我妹妹和成王殿下的关系?”她惊呼道,“这才设计,让我妹妹误会殿下。”   李志淮点头。   这件事若是在成王殿下还在京城的时候爆出,侧妃娘娘自然能问个明白,可偏偏要在成王殿下去西部后才巧妙地被侧妃娘娘查到。   背后之人,是钻了成王殿下不在京的空子,他的目的,就是想让侧妃娘娘与成王殿下反目,以至于成王殿下腹背受敌,谁都不相信他。   “其实,我并不相信成王殿下真会做出那样的事。”他说道,“练兵也好,叛国也罢,我总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当时我表明自己的态度,徐沿亮就对我不喜,他说我是被成王殿下的伪善的嘴角所欺骗,而我就反驳他听风就是雨”   李志淮之所以在宿州得罪知府徐沿亮,就是因为成王之事,只不过这件事是忌讳,徐沿亮也不敢多与他争辩,就告了上级随便寻了个由头把他贬到了益州。   “我唉,我又何尝愿意相信呢。”陈氏叹息两声坐下,“他再如何,是我的妹夫,我妹妹喜欢他,愿意跟他回京,愿意和他一起若不是我妹妹在成王府身亡,我也不会就此怀疑他”   这些事,一个接一个,都是成王殿下所背负的,他,到底有没有做那样的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也想知道   “小姐,薛护卫真的回来了!”   春雨笑着跑进了季颐院,头上的发髻微微摇晃。   李明韫笑了笑,继续蹲下身子去顺兔子的毛。   “小姐说薛护卫定会回来,你还不相信!”秋晴抓了块梨花酥塞进嘴里,含糊说道,“不相信又要去府门口等,等到了人还要说几句话,时辰都被你耽误了!”   她说完端起了小几子上的空盘子,“看,牟大娘做的梨花酥都被我吃光了!你没口福了。”   春雨才不在乎这些吃的东西,她和秋晴可不一样。   “都给你吃,我不要!”她说道,走过去捏了捏秋晴胖乎乎的小脸,“你如今越发圆润了,再过一段时日,怕是走不动路了!”   她着实佩服秋晴,嘴一刻都停不下来,能一直吃东西。   李明韫把小白抱起来。   “薛护卫看起来可还好?”她问道,“其实他不需要匆忙回府的,在欧阳大夫那里多待些日子也好。”   “是啊。”春雨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都受伤了,还这么要强,婢子让他回院里歇着,他还不肯哩!”   “薛护卫不回院里还要去哪里?”秋晴睁着眼睛问道,“还想陪七少爷练武吗?”   薛护卫好厉害啊,连受了伤都跟没事人一样。   春雨翻了个白眼。   “当然不是。”她抽了抽嘴角说道,“薛护卫去老爷书房了。”   说到这里她开始把先前和薛衍说的事重复着说一遍。   “今日那孜县的卢武来了,来找老爷道谢呢”   “卢武记得吧,就是前些日子和孜县主簿打官司那个人”   “小姐,您还记得老爷说的吗?卢武要来我们府上见夫人”   “是啊,他方才来了,我走到府门口正好看到他进来呢”   李明韫“哦”了声。   “是来找我爹娘说我外祖父之事的那个卢武,对吧?”她说道,轻声细语,“我也想去见他,看看他究竟要说什么。”   说罢,她把兔子抱给白雪,带了春雨和秋晴前往厅堂。   李明韫去得很巧,她刚走到路上,正好看见李管家带了一个人从厅堂的方向走到长廊尽头,马上就要穿过角门。   “李管家,等等!”春雨先跑了过去唤住他们。   清脆的声音顺着空阔的长廊传到尽头两个人的耳朵里。   李管家顿住脚步,卢武也好奇地转过身来。   就见一个小丫鬟挥舞着手匆匆跑来,随后另外两名女子也跟上了。   “卢兄弟,这位是府上的三小姐。”李管家笑着向卢武介绍道,“她是我们老爷和夫人的孩子。”   说完又看着李明韫,“三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李明韫对他一笑。   “听闻有闽州来的壮士找我爹娘,所以我想见见他。”她说道,转头看向卢武,“想必,就是这位吧?”   卢武这才从见到仙子的惊艳中缓过神来。   “原来是李大人的女儿啊。”他恍然大悟,露出憨厚的笑,“在下不知,失敬失敬。”   他边说着边行了个礼。   李明韫也回一礼。   “我爹说,你是想和他们说我外祖父的事,能和我说一说吗?”她睁着水润的眼睛,脸上带了几分期待,“我从未见过我外祖父,也很想知道,他在闽州做了什么事。”   面对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小姐,卢武自然是不好意思拒绝的。   但这件事也不能随意就跟别人说   他面露纠结之色,只能把目光转到李管家身上。   李管家笑了笑。   “老爷和夫人待小姐最好,也不会瞒着小姐,你就跟小姐说说吧,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温和地说道,请他移步到不远处的凉亭,自己则在原地等待。   李管家不清楚这个卢武来府究竟是做什么,还真以为他只是单纯地想说说陈大人的好话。   卢武点头称是,一走到凉亭,就把今日自己来府的目的和这位三小姐说了。   “送信?”李明韫眼里疑惑不解,“是闽州的人吗?”   “听夫人说,好像是陈府的一个马夫。”卢武老实地把话全盘托出,“夫人说这是陈大人写给她的,想必是一封家书。”   家书啊。   李明韫笑了笑。   “多谢你特意前来送信,我娘看到信,定是十分高兴的。”   “高兴?”卢武犹犹豫豫,“夫人看上去并不高兴啊,反而有些沉重。”   不过这也能理解,一个女儿十多年突然收到已故父亲的家书,当然会心情复杂。   李明韫也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她垂下眼眸,叹口气说道:“想来是我娘想起外祖父了,所以心里难过”   她自己也有些难过,因为那些素未谋面的亲人,若是祖父还在,她定会和他亲近,说不定还想去闽州呢。   “三小姐莫要伤心了。”卢武劝慰一声。   再随意说了几句,卢武才从李府告退,李管家亲自把他送出府。   春雨拉着李明韫的胳膊。   “小姐,不去我们去找夫人吧!”她提议道,“夫人看见信定是想起陈大人了,此刻心里应该很不是滋味。”   秋晴也点头表示同意。   李明韫应声是,快步往厅堂走去。   可她到时,在厅堂收拾茶具的丫鬟说,老爷和夫人已经回院子里了。   她又抬步去母亲院里找人。   这一路,丫鬟们纷纷施礼,低下头喊三小姐之名。   李明韫摆手,先走一步。   到了陈氏院里,她看到白蕉和剪月两人在门口守着,见她过来,白蕉先走了过来。   “三小姐,您来了!”她声音很大,也很欣喜,但在李明韫听来,有种特意提醒里面的人的感觉。   李明韫停下步子。   “我爹和娘在里面吧?”她含笑问道,像是一点也没察觉。   白蕉点头应是。   “老爷和夫人在屋里说话呢。”她笑道,“三小姐找他们可是有事?随婢子进屋吧。”   李明韫笑了。   “听说那卢武来府上找爹娘,我也想知道,他讲了外祖父什么事情。”   “这个婢子也不清楚呢。”白蕉弯眉笑笑。   还想说什么,剪月走上前来道:“三小姐,老爷让您进去。”   李明韫看着她平静的面容,说了声好。   李至淮和陈氏已经没有再谈论信上的内容,正站在桌前看着一副小字。   “爹,娘。”李明韫掀帘进来,步伐缓慢且轻柔,“你们在做什么?”   她脸上挂着笑意,好奇地往他们边上走去。   “韫儿,来。”李至淮对她招招手,“你看这字如何?”   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了几十个字,大气又飘逸。   “很好看。”李明韫含笑说道,“这是谁写的?”   “是那卢武拿过来的。”陈氏先解释道,“他说得到了你外祖父写的字,结果我一看,根本不认识这字。”   说完她掩着嘴,好像被这件事逗笑。   李明韫不知道母亲是不是真笑,但她自己却想笑了。   “原来,卢武来府上,和爹娘说的是这件事啊。”她声音柔和似水,话里恍然。   “我听完都觉得不可思议。”李至淮摇头很是无奈,“卢武把它当成宝,连路上下了大雨都紧紧护着,没曾想,这不是你外祖父写的东西。”   李明韫“哦”了声。   “是他误会了。”她替卢武辩解,“可能是哪个人骗了他,让他以为这是外祖父写的。”   说完又一笑,“他还没说其他的事情吗?”   “都是些琐事。”李至淮摆手不太在意,“你只需记住,闽州百姓记得你外祖父,就行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去京城?   又不能让她知道啊。   看来那封信上的内容和她有关,或者和成王有关。   不然她实在想不出他们为何要瞒着她。   李明韫“哦”了声,不再过问这件事。   “对了,爹。”她说道,“薛护卫去书房找您了,您见到他了吗?”   李至淮把纸收起来放好。   “他受了些伤,应该养伤,我让阿林先送他回自己院子里休息,等我闲下来,就会去找他的。”   李至淮其实对于薛衍受伤还是云里雾里,他准备去找他问个明白,但现在不是时候。他得先和夫人把成王殿下一事理顺来才行。   李明韫动动嘴角,又抿抿唇。   “薛护卫”她说道,看着自己的父母,“薛护卫,人很好,他对我也是尽心尽力”   “是啊,薛护卫人很好。”陈氏说道,笑里含了淡淡的忧愁,淡到让人发现不了。   李明韫对她一笑,又把目光放到远处。   外面太阳正盛。   如今已快立夏,天逐渐热了起来,窗子微微掩着,能看到日光透过窗纸洒到山水屏风上。   突然想起什么,她转过头。   “爹,娘,上次你们说,二姐年底与崔公子成婚是吧?”   陈氏愣了下。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她问道。   李明韫含笑说道:“二姐嫁人,大伯母早就来信让我和四妹五妹她们先准备好,到时候和四婶一起进京。”   这件事其实她之前就和李至淮他们说过,只是每次都被他们以时日尚早推后。   先前她不明白,如今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他们不想让她入京,怕她有危险。   “去京城一事不急。”陈氏抚着她的手背,还是拿最开始的由头安抚住她,“再过些日子等京城来信说也不迟。”   李明韫抿紧唇站着不说话。   这个理由已经说服不了她了,除非他们能换个说法,或者直接说,不能去。   她眼里闪闪,杏眼微圆,看上去有些倔强。   李至淮轻轻拍她的肩。   “韫儿可是想去京城了?”他说道,打着趣,“没去过,所以很想去京城玩?”   李明韫点头,澄澈的目光望着他。   “我没去过京城。”她弯弯唇,“是想去看看,而且,二哥也在呢。”   “韫儿,你真的很想去吗?”陈氏忍不住问她,表情试探又有些惶惶,“你二姐年底才成婚,你若去了,说不定就不能陪着爹娘过小年了。”   李明韫眼神一动。   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去京一趟,定要花去很多时间,且路上会有变故,很有可能年底也到不了家。   但她就是想说出来,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想法,既想让父亲母亲明白,她已经知道不要再瞒着她,又想让他们永远也不要知道,那她还可以在他们身边呆很久。   心里微微叹息。   “爹,娘,你们希望我去京城吗?”她看向左右说道,“你们想让我去,那我就去,若是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   还是贪心了,想留在他们身边。   李志淮摸摸她的头。   “爹和娘自然希望你能陪我们过小年。”他温和说着,面容儒雅,“若是韫儿实在想去京城玩,等过一两年,爹和娘陪你一起去。”   在他身边,他至少放心些。有些不必要的麻烦,可以避免。   李明韫笑了,眼里闪着泪光。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那么为她着想,她有什么要求,他们都尽力去满足她。   他们,真好。   “谢谢爹。”她说道,“那我就留在家陪着你们。”   韫儿很懂事,从小就是如此,让她操的心可以少一些。   陈氏含笑道声好。         李至淮从陈氏屋里出来,阿林垂首已等候多时。   他长得平平无奇,但木然的表情却给他添了几分莫名的无法言说的气质。   “老爷。”淡淡的话语,显得他冷硬又无情,而只有和他相处久了的人,才会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李至淮看着他温润一笑。   “阿林,可是把薛衍送回院里了?”他问道,抬步迈下台阶。   阿林挺直着背跟上。   “是,薛护卫回去了。”   一板一眼地答话,让李至淮没了和他说话的兴致。   “那就去找薛衍吧,想来,他也是想找我说点事。”   阿林应声是,像个木头人一样跟在后面,若不是有影子落在地上,李至淮甚至都感觉不到后面有人。   一路的沉默,他们到了薛衍所住之处的门口。   还没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薛衍从里面走出来,一手轻捂着胸口。   “都说了让你休息了,非不听。”李至淮怪他一句,阿林立马上前扶着他。   三人一起进了院子。   空空落落的院内,十分冷清,这里偏僻,极少有人过来。   “老爷,姚浦已死。”薛衍压低了声音说道。   李至淮正扫视着整个院子,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就听到很低的一阵男声飞过耳朵。   他看向薛衍,面露疑问。   “姚浦已死。”薛衍只好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比之前更大更清楚,李至淮也听清了。   他双目睁大,眼里浮现出难以置信。   “就这样,死了?”他惊讶说道,负着手站立,“你说你找到姚浦了,就是要去杀人啊?你受了伤,也是因为这个?”   两三日之前,他还和薛衍商量了姚浦一事该如何解决,如今突然就被告知,姚浦死了,任谁都会大吃一惊。   “我师傅来了,他杀的。”薛衍解释,他自然不会把师傅的功劳归为自己,那样做太不厚道了。   他脸上还有些苍白,薄唇泛白没什么血色,想来是站久了的缘故。   李志淮让他先坐下,随后说道,“事已至此,是谁做的也无关紧要了。”   “姚浦一死,京城那边会派人来查,到时候,怕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毕竟姚浦是太子手下的一名大将,就这样在光州城外莫名地死去,谁都会觉得里面有蹊跷。   “不会的。”薛衍头轻轻一摇,顾忌着伤口连头都动得缓慢,“他们一定会知道,姚浦是我师傅杀的,和光州没有关系,他们也不会怀疑别人。”   他说得非常平淡,平淡到让人觉得这对于他师傅来说是一件小事。   李志淮“唉”的一声,一片叶子从头顶掉下,落到地面。   “你师傅武功虽高,但独身一人在外,难免会遇上危险。被他们抓住,也是有可能的事。”他说道。   那可是薛一鉴啊,侧妃娘娘手下最重要的一个人,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薛衍又摇了头。   “我师傅说不会,那就是不会,他不会骗我的。”他坚定说道,失去血色的薄唇微抿。   都这样说了,李志淮自然不会再反驳他。   一个徒弟,坚信自己的师傅,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会有事,那就好。”他笑了笑,眼神柔和,“我也希望鉴大人能一直平安无事。”   “还有你,薛衍,凡事要为自己多考虑,我虽不希望姚浦知道真相后做出什么事,但更不想你因此而受伤。”   李志淮一直以来都秉承着这样的态度,人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危及生命的事,能不做就不做。   总不能因为他的担心,而害了帮他的人。   薛衍身形微微一顿。   “多谢老爷。”他说道,想起师傅走之前说的话,又看向他轻着声音问,“您会让小姐去京城吗?”   李至淮一愣,温和的脸色淡了下来。   “我不想。”他叹气。   没说“我不会”,而是说“我不想”,因为心里知道薛衍为何有此一问。   薛衍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画中人   窗边明媚的阳光,静风吹拂,暖暖的感觉拂遍全身。   李明韫静然立在书桌前,身姿纤细,犹如一株含苞待放的兰花,亭亭玉立。   她挥着笔,纸上跃然出现几排小字。   既已决定不去京城,那她就先和二哥说一声,免得他到时候见自己没来会失望。   做一个决定其实很简单,关键在于心里究竟偏向哪一方。   李明韫想,她其实是偏向留在光州陪父亲母亲的,毕竟这十三年来,她都是待在他们身边,过得很好很幸福。   若是去京城,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变故。   她还是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好了。   想通了这件事,李明韫心情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像春日里的暖阳照耀人心。   春雨笑吟吟地看着她,双颊微丰。   “小姐,您今日很高兴啊。”她问道,慢慢替小姐研磨。   李明韫看她一笑。   “春雨,我想一直陪着爹娘,他们对我很好。”   “是啊,小姐这么想就对了!”春雨把墨放下,拉着李明韫的手说道,“小姐就是小姐,老爷和夫人最喜欢小姐,小姐就是他们的女儿!”   她先前就觉得小姐操得心太多了,只要老爷和夫人认定她,别人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信口雌黄!   难不成人家一个好好的女儿,长得像谁就是谁的女儿了吗?   也就只有那个奇奇怪怪被人杀死的姚浦心思才那么多,究根刨底都要找出些破绽,换作是别人,谁愿意花这些时间?既没什么用又容易得罪人!   李明韫微微一笑,抬笔沾了点墨继续把字写完。   太阳透过窗子洒到书桌的纸上,墨迹片刻就干了,春雨看信上写的字。   真是好字啊。   她心里赞道,研磨更加有劲。   信上的内容不长,李明韫也没有长篇大论,就简单跟他先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至于大伯母那边,到时候京城来信母亲自会说明情况。   写好信,李明韫认认真真看了一眼,准备装入信封。   可左手一够,就碰倒了桌上的一个木盒,木盒里被木板压着的纸张落了一地。   李明韫怔住,双眼微闪。   是那日姚浦给她看的纸,上面写了她出生之事,写得很详细,连什么时辰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得不佩服姚浦的手段,他事无巨细,微小到毫不起眼的事都可以挖出来,还能在上面大做文章。   “小姐?”   一只手在眼前扫过,随即晃了晃试图吸引她的注意,李明韫回过神来,弓着身把纸一张一张叠好。   春雨手里已经拿了两张纸,翻来覆去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小姐,婢子什么也发现不了。”她说道,苦恼地皱了眉,开玩笑似的鼓着脸,“莫不是婢子不如那姚浦聪明?不懂得举一反三?”   “举一反三不是这么用的。”李明韫脸抽了抽,把手里的纸交给她。   “烧了吧。”她说道,“留在我手里也不是一件好事。”   万一哪日被别人看到了,岂不是弄巧成拙,尤其是母亲,她若是知道自己手里有这东西,大概会担心吧。   春雨听话地点头,又犹疑问道:“小姐,那幅画呢?要不要”   她有些问不出口,毕竟这画上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李明韫摇头。   “画不要烧。”她说道,“我想留着。”   曾经,她听母亲讲姨母,心里就在想,若是她有机会见到就好了,见不得本人,看到她的画像也行啊。   那个想法埋藏在心里难以抹去,到如今,她终于看到了,圆了心愿。   所以,哪怕这画会给她带来一些麻烦,她也必须得留着。   春雨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再过问。   她动作很快,说烧就烧十分果断,走到外屋,端了炭盆点了火苗,不到片刻纸已经被烧成灰烬。   秋晴刚好从外面进来,见到春雨坐在小杌子上,一手托腮一手握钳,一丝戏烟围绕着她,模糊又朦胧。   “你在做什么啊?”她好奇走过去,“为什么要在屋子里烧东西?万一呛着小姐怎么办?”   她说完蹲下身子拿铁钳撮了搓炭盆里的灰。   春雨翻了个白眼。   “就几张纸怎么会呛到小姐?”她把铁钳一把夺过,“小姐就在里面呢,她若不舒服早咳了。”   说罢又瞪她一眼,“今日都没怎么见你人影,你去哪里了?该不会又是从坏人处逃回来的吧?”   秋晴真的是被姚浦和穆吉吓到了,这些天夜里睡觉是还会做噩梦。   她想到自己若是被真正的坏人抓走,一定会被杀死,就觉得自己不能再苟安一瞬下去,她得学点本事也不枉此生。   可她除了对吃的东西感兴趣,其他什么也不喜欢。   今日去小厨房的时候,她看到牟大娘和两个姐姐说闲话,提到了做糕点简单,她立马就做了决定,要向牟大娘学如何做好吃的糕点。   “我去小厨房了。”她说道,并未因为春雨提到被坏人抓一事而生气。   “牟大娘说,教我做糕点,等我学会了,还能做给小姐吃呢。”   她边说边扬起下巴,脸上自豪且得意,红润的双颊饱满带些青春的活力。   说的好像她真能学会似的,春雨撇撇嘴。   厨房的活又不和旁的活一样,心里想的简单,但一经过自己的手就觉得困难。   这种事,她也是见怪不怪了。   “那你就去学学吧。”她不在意说道,“等你学会了再说。”   秋晴弯眉一笑,当她这是鼓励了。   “我会了一定做给你吃!”她说完笑着跑进了里屋。   就听到秋晴脆声说了几句,然后李明韫低低回应她,一阵沉默后,秋晴欢快的脚步声渐渐跑近。   春雨见纸已被烧尽,准备把炭盆端出去,被笑意盈盈的秋晴一把接过。   “我来吧。”她说道,“你陪着小姐。”   说罢她端了炭盆火急火燎地走了,生怕晚一刻牟大娘就不教她。   春雨无奈望她一眼,掀帘进了屋。   李明韫正徐徐展开画卷,白皙的脸上还挂着几分淡淡的笑容。   慢慢的,笑容隐去,表情平静下来。   “小姐,信已经烧了。”春雨说道,走到她身边。   还是那幅画,上面的女子俏丽可人,容貌姣好,水嫩嫩的脸蛋杏眼含波。   虽然已看过几次,春雨还是忍不住感叹,和小姐一样,都是仙子啊。   尤其是这身衣服,穿在身上更显得纤细柔和。   她记得,小姐也有一身类似的衣裳,只不过穿的次数不多,上一次穿,还是去榆树书院的时候。   李明韫“嗯”的一声,视线依然停留在画上,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十分专注。   又看了一会儿,终是放下了画。   “这画画得挺好的。”她说道,扬起一抹笑意看着春雨,“我还从未看过画得这么逼真的人像画,就像照着本人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一样。”   她猜测,要么作画之人是看着姨母画的,要么,就是把姨母整个人刻在了脑子里。   这画,又是谁画的呢?   她心里突然产生了这个疑问。   春雨好像知道她心中想法,十分配合地问道:“小姐,您的意思是,作画之人见过这位娘娘吗?”   “见过的。”李明韫点头,“连一些小细节都能画出来,还把她的神韵用画的形式展现出来,若是不认识就画不出这样的水准。”   “那个人,定然是见过她的。”她说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宿州   长满茂密青草的林间,大树遮蔽整个天空,稀落日影散在绿叶的缝隙中。   一匹黑马蹄声阵阵,踢踏着地面穿行在其中,不时一句嘶叫。   挥鞭一声,马跑得更欢了。   晃动的马背上,一个黑衣男子身板挺直,手握疆绳,周身仿佛被冷气若吞噬,斑驳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冰冰冷冷。   脸上始终是木然的表情,一切过路风景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宿州距光州不算近,但也不远,中间就隔了个益州。   薛一鉴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宿州,就如同他十多日不分昼夜快马加鞭从京城赶到光州解决姚浦一样。   此时未过午时,宿州城内人烟鼎沸,不远处的路上,一群人围着一辆囚车缓缓而来。   欢呼声,怒骂声,哭声,呐喊震天动地。   囚车里是一个穿着褚衣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的肚子已被宽大的衣裳遮掩住,只隐约显出一点肥胖。   头发乱糟糟的垂下,上面还挂了几片菜叶,粗糙而肥大的脸上已流下鸡蛋,整个人污秽不堪。   他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因为想着接下来自己要面临的一切而感到颤抖。   “活该!以为占着家里有点小钱就可以轻薄女子了吗!还不是被抓了!”   有百姓骂道,挥着拳头想上去打人,另一个人急忙按住他手,让他莫要冲动。   “这位兄弟,这你可就不清楚了。”他说道,“轻薄女子并不是这个人该死的理由,他是因为得罪了徐知府”   “是啊。”又有一人凑过来小声议论,“这万八平日里就好色成性,前些日子居然对徐知府的小妾起了歪心思,还刚好被徐知府瞧见了,后来”   “后来啊,又查出他二伯一家不是被山匪杀死,而是他做的手脚”   “徐知府听了后着实气愤,就把他打入了死牢”   薛一鉴淡淡瞥已经过来的人群一眼,握了缰绳勒马停在一处角落。   这群人走得很慢,他等得有些不耐,便直接调头走了个偏僻的小道,把人声隔绝在身后。   小道尽头是灰色的墙壁,而中间有一个拐角,一拐弯,是另一条巷子。   薛一鉴只宿州次数不多,但对于每条街道却十分熟悉,不一会儿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道路上。   身后依然是随囚车前往刑场的百姓的喧嚣,只不过声音越来越远。   他并未回过头去看,继续踏马前行。   行至一处酒庄门口,突然,一个东西从暗处朝他打了过来,被他轻而易举接住。   是一颗普通的石子,只是上面多了些花纹。   他看了两眼扔在角落,随即调转方向往旁边的小巷子拐去。   黑马在一个偏僻的宅子门口停下,扭过头看了主人一眼,再也不走了。   薛一鉴翻身下马,一个健步走到门口,大门立马被人打开。   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从门里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见四处无人,请他进了宅子,自己则出来牵马。   进宅子便看到一个宽大的院落,普普通通的两排厢房立在左右,中间是待客用的大堂。   有三个男子正围在院里的一个木桌上观看两人棋局,听见脚步声都下意识地转过头。   “薛鉴大人?”其中一人疑惑说道,还伸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薛一鉴并未理会他,迈着步子走到桌子前。   在下棋的两个人像是沉浸在了棋局里,连有人过来都未招呼,也没看一眼。   一个穿灰白色衣袍前襟绣了竹纹的中年男子手执白子,另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着墨蓝色水波纹衣袍的强壮男子执黑子。   双方不分上下,但强壮男子渐渐有些落败,皱着的眉越来越紧。   “我又输了。”他说道,没什么兴致地把手里的黑子放下,“无趣,无趣啊!”   “你才下了几年,能有这般水准已是不错。”灰白衣袍男子说道,随即站起身看着薛一鉴,“鉴大人为何来此啊?”   “什么?”与他对弈的男子这才发现来人,急忙扯出腰间的剑,“薛一鉴,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找白季也,不找你房务仪。”薛一鉴瞥他一眼淡淡道。   白季也笑了笑,示意那男子收回剑。   “都是一家人,务仪,莫要如此。”他说道。   房务仪这才收回剑。   另外三个男子见他们有话要说,便找了个借口离开,而房务仪愣是一动不动,坐在一旁警惕地打量薛一鉴。   因为他被薛一鉴打过,是那种单方面地被打,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那也是有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缘故在,所以他没还手。   他被打没什么关系,若是白季也被打,那么弱的一个人,说不定就被薛一鉴打死了。   他必须保护好白季也。   想到这些事,房务仪腰间的剑仿佛抖动了一下,在召唤他拔剑,他一手握住,准备等薛一鉴突然出手再立马拔出来。   白季也请薛一鉴坐下,替他倒了杯茶。   “如今光景同先前大有不同,若是招待不周,还望担待。”他笑着说道。   薛一鉴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茶。   “你倒是悠闲,又下棋,又品茶。”他平静说道,但稍稍聪明的人就能知道他话里的嘲讽。   可房务仪听不出来。   “白季也什么时候清闲过?他每日忙上忙下,只不过今日有那么些空闲。”他气愤道,忍不住瞪薛一鉴一眼。   白季也无奈地笑了。   “鉴大人,你找我来,是为何事?”他问完后才解释,“今日大街上人太多,怕出门一没留神就被人发现,姚浦虽已走,但留下了人在宿州。”   薛一鉴轻抬眼皮,淡淡开口:“他死了。”   没等白季也先开口,房务仪倒是忍不住插了话。   “姚浦死了?”他惊讶不已,睁大眼睛,“你做的啊?你如今那么厉害吗?”   那他岂不是更加打不过薛一鉴了,还说什么保护白季也,连他自己也保护不了。   索性把握着剑柄的手放下。   “原来,他死了啊。”白季也若有所思,一手摸摸下巴,“怪不得近来没听到他有什么动静。”   若是姚浦还活着,那他定会做点什么事,与此同时,就会有消息传到宿州来。   房务仪还是一脸诧异。   “你怎么突然把他杀了?听说姚浦去了光州,难不成你还特意去了光州?”他皱眉问道。   他眉毛浓密,皱起来的时候很像一柄剑锋,跟他本人的武夫气质相得益彰。   薛一鉴瞥他一眼,没理会他。   倒是白季也猜出了他那样做的原因。   “是不是因为小郡主?”他问道,“姚浦,发现了什么?”   睿智的人向来敏感些,他本就有些担心小郡主的事,又听说薛一鉴把姚浦杀了,那事情显而易见。   “不会吧!”房务仪一听就急得走进了两步,“姚浦是属狗的吗?这都能发现?”   就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姚浦怎么见到人的?难不成还一户一户的寻?   “此言差矣。”白季也抬手,让他别激动,“毕竟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会去光州,而既然他去了光州,不查出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姚浦对当年之事很执着,甚至,比我们还要重视,他若是查出了什么,实属正常。”   薛一鉴轻微点头,表示他说的没错。   “他把人给抓了,所以我生气了。”他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思考   生气就是杀了那个抓人的姚浦?   房务仪抖抖肩膀。   怪不得他打不过薛一鉴,还落到个东躲西藏的下场,原来是自己还不够狠。   要是当年姚浦被薛一鉴打伤后,自己再补上几剑,说不定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烦心事了。   想到这些,他微垂眼皮,思考着自己在那时究竟在做什么,怎么没有动手。   薛一鉴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这件事,弯弯唇拿眼瞥他。   “你打不过他的。”他说道。   他就是这样的人,一直是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在意别人会怎么想。   他目光平淡,但房务仪就是能感受到他的傲慢与轻视。   “薛一鉴!”他气得指着人骂道,“别以为你杀了他就了不起!别以为你曾经打赢了我就了不起!我那是让着你,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不跟你动手的!”   当一个人顾不上自己说话的真实与否,那就证明,他真的急了。   “哦?那巧了。”薛一鉴轻微嗤声,“我也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不让你输得太难看。”   “你!”房务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白季也视线放在他们身上。   这两人似乎就是要争出个胜负,像极了当年娘娘刚来府上时,一见面便打了一架。   他还记得,府上很多人都来看了,有人担忧,有人规劝,只有娘娘不嫌事大,还一个劲的在旁边拍手叫好。   “莫要争论了,都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还是如此作态?”他劝道,转问,“鉴大人来此,就是要跟我说姚浦死了这件事吗?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他不觉得,面前这人会特意前来告知他。   薛一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什么脑子的人身上,他背过身留下个孤傲的背影给房务仪。   “他死了,对我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他淡淡道,木着脸坐下,“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另一件事。”   房务仪不屑地撇嘴。   瞧瞧,这人又来这一套,说什么人死是件小事,就好像当年他说自己只会杀人一样。   真是个目空一切的家伙!   白季也倒是没在意他的说辞。   “找我何事?”他问道,声音温和又谦逊,“是不是关于殿下的事?”   薛一鉴点头,木然的神色稍淡。   “我去了一趟京城。”他说道。   “可是查到了什么?”白季也看着他问。   他如今变得更加敏锐,一听说姚浦就能联想到小郡主,一听说薛一鉴进了京就猜到他应该有什么发现。   薛一鉴瞥他一眼,眼神露出几分欣赏。   “姚浦出京,是打着帮陛下和太子抓成王府旧人的名义,这我们都知晓。”他缓缓说道,“我去了郁大封的府邸,偶然得知,太子对姚浦所做之事甚为满意,以至于郁大封的人颇有微词,认为太子是因为当年之事想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这些话,是他从郁大封几个下属的谈话中听来的,再加上他原本就不信任太子,立马就想到了,这一网打尽的意思,没有那么简单。   他再细细捋了捋十三年前的事,就觉得太子有异。虽然在他的印象中,太子,也就是曾经的裕王,看上去颇为单纯毫无心计,但他已在外多年,深知看人不能看表面。   他想到了这一层,白季也也正好想到了,他抿了口茶,面露凝重之色。   房务仪在一旁摸不着头脑。   一个武夫,让他东想西想,也着实为难他了。   只好问了出来:“白先生,薛一鉴说的话是何意啊?”   白季也让他安静,别打扰自己的思绪。   院子里顿时无声,连和熙的风也静止了。   不远处,那棵树桩有三人腰粗的枣树树枝也停下了晃动。   默了许久,白季也开了口。   “其实,我早有些察觉。”他说道,看着天边渐渐聚拢的云朵,“在他立为太子时,在他默认姚浦出京时,在他打压成王府的人时”   “原先我还能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他为了让陛下满意才如此做的,他只是被利欲熏心。”   “这些年我也在想,殿下为何会落得如此,当年西部一事,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晓,而告到陛下眼前的那封密信,极有可能是知晓殿下策略的人所写。”   房务仪拧眉听着,表情也十分沉重。   白季也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   “我那时怀疑是我们自己人的问题,但后来一想,不可能。我们成王府上的人,个个坦荡荡,个个心有傲骨不屑做这种事。”   “对!”   房务仪点头应和,被说中了自己的心声,他心里热血沸腾,万分激动。   薛一鉴瞥他。   “所以只能是外面的人。”他接过话,“可据我所知,太子当时并不知道此事。”   “是啊。”白季也回答他,叹息道,“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按道理来说,殿下再如何,也不会告诉他的,当时知晓此事的,不过就五个人,殿下,胡正,赵勇,我,还有娘娘。”   说道最后他看着薛一鉴。   薛一鉴摇头:“我不知道。”   他那时候并不在京城,而是去了西部解决一些旧事。   在外面待了数月后,便收到了一封信,娘娘让他去查成王是否见过陈大人。   后来他又去了趟益州,被李夫人告知,娘娘说要把小郡主带到她身边。   然后他回了京,听到的消息便是那几个婢子带了孩子跑了   白季也朝他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不知道。”他说道,“不然你那时也不会那么生气,如今也不会来这里找我。”   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四散开来。   薛一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了。   “胡正死了,在贺州一战中被燕人一刀毙命。”他淡淡道,“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而太子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我们不得而知。”   “不过,无非就两种情况,第一是他从别处听来的,第二,就是他自己想办法知道的。”   薛一鉴看着他们两人。   “你们可记得,在商量那件事的时间里,太子可有来成王府?”   房务仪不清楚殿下他们什么时候商量的事,但他知道,太子以前常来府里找殿下和娘娘说话。   “有。”他点头,语气笃定。   白季也也斟酌了一下,缓缓点头。   “那时还是裕王的太子与我们殿下最为亲近,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最好,殿下出京,他们还有联系,到后来殿下回京,太子更是十分高兴,拉着殿下说他不在的时候京城里发生的趣事。”他说道,有些懊恼,“所以我从没有往那方面想,觉得稍稍怀疑,便是侮辱了殿下与他的兄弟情义。”   “那现在你不得不这么想。”薛一鉴抿抿唇开口,“我不会想错,你也不会猜错。”   “那件事,我们得重新查一查,而既要去查,就得回京。”   他早已有这个打算,所以先回京城探探情况。既然当年之事有所错漏,他必须把真相找出来。   不然,就对不起娘娘。   白季也沉吟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   房务仪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开口打断他们的对话。   “你们要回京?以什么身份?陛下虽未下旨抓我们,但不代表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回去!”他气冲冲说道,“难不成你们真想被抓?”   薛一鉴一掌把他打退了几步远。   “聒噪!”他说道。   白季也无奈地看着房务仪,等人闭嘴后,他转头问道:“鉴大人,那什么时候回京?”   “等我的消息。”薛一鉴说完迈步转身,“小姐,她也得回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挨骂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里,几个官员低垂着眼肃穆而立,不敢发出一声声响。   一个穿着墨青色常服的中年男子站在最前面,躬身拱手。   他面容儒雅,书生气十足,看上去不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将领。   “陛下,臣有罪!”他说完,表情逐渐悲愤起来,“犬子离京数月,臣还没有寻回,误了陛下去安山的计划,也害得十五公主声名受损,臣生出这样不识时务的混账,真是罪该万死!”   一官员偷偷瞥了他一眼。   这样的话,定国公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世子爷与平王殿下打架,打清河郡王,说的话不轻不重惹陛下不高兴回回都要定国公去向陛下赔罪。   定国公世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呐。   坐在案桌后面的昭文帝揉揉眉心,桌上堆叠的奏折都快把他的脸给挡住。   “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斥道,“成日在朕面前骂人,有这时间,倒不如多派些人把周云贞抓回来!”   虽是责骂,但一旁的官员们都能听出陛下话里的亲近之意,若不是关系好,陛下哪里会直接说出世子的名字呢。   定国公应声是,又行了个礼。   “陛下,臣回去就把府上能出京的人都派出去,定要把那逆子给抓回来,带到陛下面前,让陛下好好地处置一番!”   昭文帝哼了一声:“怕到时朕要处置,定国公又舍不得这个宝贝儿子!”   “臣不敢。”定国公惶恐地垂下头,“这次臣绝不替逆子求情,他犯了错,就该得到教训。”   昭文帝怒气消了许多,以至于一旁的官员们都默默地抬起头来看他们。   世子忤逆陛下圣旨,还害得定国公自己被人弹劾,作为父亲,定国公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儿子做出这样的事。   等世子回京了,可不会只挨陛下一顿打,没准啊,定国公和他的夫人也会打世子呢。   他们这些旁人看看热闹就行,反正也无关紧要。   正想着,外头有一个白脸公公进来禀报。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他声音尖而细,即使在场的官员听了很多次,都忍不住身体发抖。   昭文帝抬抬手。   “让他进来吧。”他说道,看着官员们,“你们先退下。”   官员们如释重负,纷纷行礼告退。   等走到门口,昭文帝又发了话:“等等。”   官员们忍住面面相觑的打算,集体往回看。   还有什么事啊?难不成陛下和太子父子两人说话他们也要在一旁听着吗?   就听见昭文帝淡淡地说道:“定国公留下,其余人回去。”   一群人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朝定国公露出笑意,有关系好的还拍了拍他的肩。   肯定还是讲定国公世子的事,说不定啊,太子殿下已找到了世子,正要向陛下禀报呢。   定国公只好回到先前的位置,而后太子从外面走进,站在旁边。   他穿了身银白色金丝滚边的绸袍,两边肩头绣着淡青色云状花纹,腰间一条黄黑色腰带,上面挂了块玉佩。   “父皇。”太子施礼道,再和定国公相互见礼。   昭文帝点点头,神色淡淡。   “来找朕有何事?可是找到定国公世子了?”他说道,“朕可是听说,郁大封找人找到南边去了,还想挨家挨户地找。”   太子面色一紧。   这绝不是好话,他手下的人挨家挨户地找一个人,既是愚蠢无谋略,给皇室抹黑,也是劳民伤民,给百姓添乱。   这种事他当然不能认。   “父皇,郁大人只是偷偷去寻找定国公世子,并未惊动其他人。”他解释道,“想必是有人故意污蔑郁大人,让父皇对儿臣不喜。”   他话里指的有人,就是平王。   如今除了他,没有谁敢这样做。   昭文帝知道他的意思,立即拧了眉。   “事情就摆在面前,难不成还冤枉了你?”他呵斥道,“不要总针对你十三弟,这件事不是他告诉我的。”   “是那几个州县的知府联名上书,说你那好手下郁大封,为了找人,威胁他们放下手中的事配合他!”   “找定公司世子一事可是你亲自向我保证,说定会悄无声息地把人带回来,如今你看看,这就是你所说的悄无声息吗?还有,人呢!我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事情果然还是绕回到他儿子身上。   定国公摇头,心里微微感叹。   “陛下,这件事怪不得太子殿下,都是逆子的错!”他颔首施礼道,“要不是逆子不顾圣意,非要逃出京城,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啊。”   昭文帝呵断他的话。   “你家周云贞干的好事暂且不议!朕现在说的,是太子的错误!”   定国公讪讪闭了嘴,像个木头人似的立在一旁。   太子则脸上尴尬,心里有些恼怒。   他父皇当着外人的面斥责他,这让他这个太子如何立足。   生气归生气,但太子还是不能顶嘴的,他立刻跪下来请罪。   “父皇,是儿臣治下不严,待儿臣查清原委,定会给父皇一个说法。”他说道,以头抵地,“郁大封若真是那样做了,儿臣也不饶他。”   “那朕就等你的说法!”昭文帝哼了一声,拍了拍案桌,“现在我们该说说,定国公世子的事!”   还是要说他儿子的事啊?   那刚才当着那么一群人的面说的是什么?   定国公抬起头来,目光疑惑。   “太子,你可查到定国公世子的下落?”昭文帝冷声问道,“总不会是特意来向朕赔罪的吧?”   太子压下心中的怒气。   “儿臣今日前来,的确是为了和父皇说定国公世子一事。”他垂眸说道,“儿臣手下的人已找到了世子,他在光州。”   “光州?”昭文帝皱了眉,又轻轻瞥向定国公,见他表情同样疑惑,随即放下心来。   “他既去了光州那么远的地方?”他说道,“就为了躲朕赐的这桩婚事?”   说完还忍不住笑了,“可真是难为他了,在外风餐露宿了几月,到了那么遥远又陌生的地方。”   陛下如今古怪得很,喜怒无常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生气什么时候高兴。   但这些日子,生气比较多,而这次是他近日第一次笑。   定国公世子果真能讨陛下开心啊,还是让他早一些回来吧。   那个白脸太监默默地在心里说道。   定国公听了昭文帝的话,平和儒雅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愧。   “陛下,臣有罪,臣有罪啊!”他说道,“臣也不知,这逆子竟做到如此地步,十五公主那么知书达礼,温柔端淑,逆子真是有眼无珠!”   “倒不至于如此。”昭文帝抬手。   面上一本奏折被他扫下,白脸公公立马捡起来,随后退回到陛下身后。   他心里不太确定,定国公说的十五公主和他见到的十五公主是不是同一个人,毕竟知书达礼,温柔端淑和她都搭不着边。   昭文帝也见不得别人这么违心地夸自己的女儿。   “十五性子如何朕也知晓,说她知书达礼,温柔端淑,朕都不相信!”他说道,“不过,十五性子活泼不失可爱,也很讨朕欢心,她那么喜欢周云贞,朕当然要让她如愿以偿。”   定国公连声应是,说自己那孩子不识趣,眼光欠佳。   太子瞥他一眼,憋着一口气无声叹息。   事已至此,只有他这个太子来提了。   “父皇。”他拱手道,“儿臣先前十分赞同这婚事,可如今看来,却觉得甚是不妥。”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述说婚事   “哦?不妥?”昭文帝靠着赤金椅背躺下,“你倒是说说看,这婚事有何不妥啊?”   他一手搭着龙椅扶手,一手捏着隐隐发痛的眉心。   这儿子是不是故意要惹怒他的?他前一刻才说,这桩婚事他很喜欢,后一刻就被人认为不妥。   太子也知,如果今日不说出个令父皇赞同的说法,自己又得挨骂。   好在他这两日已准备好了说辞,这件事,的确拖不得了。   若是能拖,他也不至于非要惹怒父皇。   “父皇。”他解释道,“您方才也说了,是十五妹喜欢定国公世子,您才下旨为他们赐婚。”   “但定国公世子显然是不喜欢这桩婚事,不然也不会逃离京城,他宁愿在外头过着艰苦的日子,也不愿回京和十五妹成亲,由此可见他的态度已是板上钉钉的。”   “太子殿下,我儿并无此意啊。”定国公慌忙为自己的儿子辩解,“板上钉钉这事可说不准,没准我儿被抓回来,就一时想通了呢!”   这种罪名他们定国公府可不能认,那不是真的承认他们抗旨了。   太子忍住瞪他的念头,牵强地笑了笑。   “定国公,周云贞这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他认定一件事之后,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您莫要为自己的孩子说话了。”   说完他看着自己父皇。   昭文帝冷哼一声,瞪定国公一样,示意太子继续说。   “父皇,儿臣这两日也去看了十五妹,得知她因为此事已经躲在宫里不出来了,她跟儿臣诉苦,自己的脸面已经被丢尽,不敢见人了。”   昭文帝想到自己的小女儿也忍不住叹气。   “朕这些日子的确没见到十五了,朕,对不住她啊。”他说道,伸手揉着额头。   一个公主被人这样对待,任谁都会失了颜面,若不是因为对方是定国公世子,他都想把人打入大牢。   怒气一上头,桌子被他拍出沉闷的声响。   “周捷,你养的好儿子!”他厉声道。   定国公被骂得低下了头,悲愤且无奈。   “陛下,臣有罪!”他说道,跪下来,“云贞生性顽劣,臣知道,但并未好好管教,才害得他犯下如此大错!请陛下降罪!”   他说得慷慨悲壮,比出征时的模样还要令人动容。   白脸公公不禁擦擦眼泪,心里一阵心酸。   定国公为了世子,可真是受尽了苦楚啊。想他一生征战,威风凛凛,一挥手数十万将士都会为听他号令,到最后因为儿子的缘故居然被陛下斥责。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太子也知道因为自己的话惹得昭文帝发怒,还连累到了定国公,忙为他说好话。   “父皇,开恩啊。定国公也是慈父之心,错不在他。”他说道,看着定国公,“还有世子,他只是年纪尚轻,若是好好管教一番,定会乖巧听话的。”   这两人一唱一和生怕陛下真的降罪周云贞。   昭文帝更加生气了,一本奏折扔在太子身上。   “还不都是你惯的!周云贞自小就顽皮,和你的十三弟打架你不管不顾,和你的儿子打架你也不训斥,现在可好,连他伤了你十五妹的心,你还要为他求情!”   白脸公公也在心里嘀咕,该不会世子才是太子殿下的孩子吧?不然他为何屡次帮定国公世子呢。   太子脸上一阵错愕。   他只不过帮定国公父子说了两句话,就被迁怒了吗?   “父皇,世子和十三弟还有清河打架一事,儿臣早已经查明,是十三弟和清河先动的手”   昭文帝呵断他:“他们先动的手,你就不帮他们了吗?还是说,你十三弟和清河被打就是活该?”   这父子两人已经是在翻旧账了,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陛下就是想骂太子一顿。   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定国公也是惊讶不已。   他心头刚涌出来对太子的感动,随着陛下一声斥骂硬生生地消散无踪。   “陛下臣是不是该退”   还没说完,昭文帝的冷眼一暼,他即刻收住言语,垂首立在一旁。   太子胸中闷气翻腾。   自己有一日竟要为了几个小孩打闹而挨训。   “父皇,儿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十三是儿臣的弟弟,清河是儿臣的孩子,儿臣怎么可能会不帮他们呢。”他跪着身子恭敬叩头,“儿臣实在冤枉。”   说了那么多,昭文帝终于说累了,他吩咐白脸公公给他扇扇风,再喝了一口茶。   “你知道就好!”他说道,“这次朕便饶过你,下次别再让朕听见,你对十三怨怼的话!”   感情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平王殿下。   定国公眉头松散,恍然得像是发现了困扰已久的难题。   昭文帝咳了咳:“太子,起来吧,你继续说!”   太子这才起身,因着许久未跪地,一时间身体有些僵硬。   他艰难直起身,刚想开口,却忘了自己说到哪了。   只好硬着头皮接话:“父皇,儿臣觉得定国公世子于十五妹并非良配。”   昭文帝淡淡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定国公好奇地看着他,似乎在想他能说出什么原因来。   “十五妹和世子性子都太过跳脱,谁也不服谁,若是日后成亲了,难免两人会三天两头地争吵。”太子说道,郑重看着昭文帝,“父皇也知,世子为人太过桀骜,像匹烈马,而十五妹有时会耍点公主脾气,要是世子一个看不惯,打了十五妹,那可如何是好?”   “他敢!”昭文帝一拍桌子。   定国公也急忙为儿子辩解:“犬子可万万不敢打公主啊。”   太子见他这样,心中郁气更甚。   “定国公能保证世子不会欺负十五妹吗?按照他那性子,和我那妹妹对打也是极有可能!”他语气也冲了起来。   心想自己好心帮他儿子,却回回被他打乱了计划,他是不想让他儿子回京了吧!   不想让他儿子回京   太子眼里闪过一抹怀疑。   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只是单纯想替他儿子辩解。   定国公回答他的质问:“太子殿下,云贞是臣的儿子,臣当然了解,他若是敢打十五公主,臣定饶不了他!”   说话干净利落,生怕被人误会他儿子会打公主。   陛下冷哼一声。   “定国公,你儿子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清楚!还用得着你来替他解释吗!”他说道,“还是你觉得,朕这么多年看到的都是假的!”   是了,陛下还亲眼见过他儿子打平王殿下呢,最后不也不了了之。   定国公松下一口气:“臣只是怕陛下误会”   “朕不会误会!”昭文帝瞥他一眼,“你莫要替周云贞搏个好名声!”   说罢他看着太子,让他继续。   说话被接二连三地打断,太子心中的怒气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他低着头隐去眼神的气愤,躲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握得紧紧的。   “父皇,儿臣已经和十五妹说这件事的利害,她为了不让父皇担忧,也跟儿臣说她不要这桩婚事”   “父皇,十五妹为这个婚事已是伤心欲绝,还望您莫要执着于此,不然十五妹会成日想着世子逃婚一事”   这次再没人打断他,他一次性全部把话说清楚,让昭文帝和定国公都陷入了沉思。   反正该做的他都做了,若是实在不行,他只能多派些人把周云贞抓回京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清河郡王   御书房里,寂静无声,飘来的熏香如丝如缕,在青光中散去。   默了默,昭文帝开口说话。   “太子所言,有些道理。”   此话一出,太子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他发现旁边的定国公也轻松了一些。   “还望父皇能慎重考虑,为了十五妹今后的幸福着想。”他施礼说道。   “让朕赐婚的是她,如今又说不要这桩婚事。”昭文帝对于女儿的偏爱明显多于太子,“也罢,等朕闲下来,便去找她问一问,若是真如你所言,朕,会重新考虑的。”   “父皇圣明。”太子低头隐下脸上的不甘。   父皇从来就偏心,以前偏心那个,如今偏心这个,反正心从来不偏向他。   他早该习惯的!   昭文帝并不知他所想,摆手让他和定国公都退下。   等御书房里只有他和白脸公公两个人,他揉着眉心叹气一声。   “都不让朕省心啊。”他说道,“徳全,紫阳真人呢?他今日可有入宫?”   紫阳真人是安山的一个道士,三年前来京,因着救了王大将军的小儿子一命而被昭文帝知晓,后来后宫有皇子也患了同样的症状,昭文帝便把人请进宫,为皇子医治。   昭文帝与他一见如故,畅谈古今,而后听他谈起成仙修道之事,更是兴致极高。   不过两年,他就想离开京城,和紫阳真人一起去安山修道。   但没想到被十五公主的婚事绊住了脚,这才误了时辰。   他也想过,在皇宫修道未尝不可,但紫阳真人说了,皇宫乃是富贵之地,人多物博太过鼓噪,不是修道之所,若是强行如此,恐会适得其反,他这才作罢。   德全回答道:“紫阳真人今日并未入宫,那弟子说,真人正在道观闭关,要三日后才会出关。”   这道观是昭文帝特命人修建的,以便真人潜心问道。   “那三日后再请真人入宫吧。”昭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顺了顺衣摆,“去找十五公主。”   徳全应声是,垂首跟在后面。         定国公和太子并肩走在平坦又宽阔的路上,一排侍卫经过,齐齐行礼。   “太子殿下,定国公。”   太子摆摆手,烦躁地走在前面,定国公急忙追上他。   “多谢太子殿下为犬子解决这一难题。”他感恩戴德地施礼,“太子殿下如此为云贞着想,臣作为父亲实在羞愧。”   太子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沉沉。   “也不知定国公是不是真的为世子打算,若是世子知晓他父亲差点坏了他的事,会不会气得打人呢!”   他也是气急,今日诸多不顺,让他一惯的好脾气都没了。   定国公闻言道了声冤枉。   “臣正是为了云贞着想,才替他在陛下面前解释。”他说完,看太子一眼,“殿下虽是为云贞说话,但话里触犯了陛下的逆鳞,若是臣不辩解,恐怕云贞真的就被惩罚了。”   “太子殿下也清楚,陛下最不喜有人违抗他的旨意,臣怕一个不小心,儿子被降罪都无从辩解。”   他必须在人前维持一个好父亲的形象,不然云贞回府真的能闹翻天。   “以后叫周云贞乖一点,别总惹事。”太子冷冷说了句,甩袖离开。   “还真当云贞是他儿子了?”定国公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太子满腹怒气在一路的奔走下渐渐消解,他回到东宫,已经让人看不出他方才生过怒气。   一东宫属官缓步迎上来。   “殿下,事情可是顺利?”他问道,神情惶惶。   看太子殿下的脸色着实看不出什么名堂,但他也不好问太子殿下是不是不顺利吧?   太子淡淡看他一眼。   “该说的本宫都说了,至于父皇想怎么样,本宫也管不着。”   属官见他这样说,心里稍稍有了点底。   劝说陛下收回赐婚的圣旨这件事应该是成了。   他心头被重重一放。   “殿下如此为陛下着想,陛下终有一日会明白的。”他劝慰道。   太子嘲讽一声。   “父皇若是真知道,就不是父皇了。本宫也是他的儿子,做事也不差,他却偏偏喜欢那谢景朝,半点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早知今日,要这太子之位做甚?”   他说着有些口无遮拦,只想将自己心中的不平顷刻吐出。   属官听见被吓得白了脸。   “殿下,这话可不能说啊,若是被陛下听了去,那可就糟了!”他说道,环视左右。   太子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住了嘴,面容逐渐又恢复平静。   “郁大封和姚浦都出京多久了?”他问道。   属官答了句“两月有余”。   太子点点头。   “让他们都回来。”他说道,“尤其是郁大封,必须马上回京,再不离开那边,父皇怕是要降罪他了。”   “做事也不小心些,若是管不着那些人,就不要触他们的霉头,免得惹得自己一身骚。”   最后几句话说的有些重,属官能听出太子殿下生气了。   这是郁大人第一次被太子殿下骂,看来是陛下因为郁大人找世子一事斥责了太子殿下。   他垂头,恭敬应声是。   刚出了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好被一群下属拥簇着过来,他穿了一身亮眼的宝蓝色衣袍,两肩是如意云纹,俊秀的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   “郡王殿下。”属官施礼道。   清河郡王抬抬手:“我父王方才回来了吧?本王有些事要跟他商量。”   他说着抬步上了台阶,后面几个人急忙跟上。   属官忍不住唤住他提醒道:“郡王,殿下此时正在气头上,您莫要惹恼了殿下。”   他不能不提醒郡王,因为若是郡王直接这样进了屋,定会被太子殿下训斥的。   太子殿下从来就不喜欢郡王,若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大概看都不想看见他。   因为郡王的存在是个意外。   太子殿下那时年纪尚轻,一时醉酒宠幸了一个来裕王府为他裁衣的女子。   那女子生下郡王后死了,郡王就被留在了裕王府,到后面太子殿下成了亲,孩子就在裕王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妃手下养着。   太子妃娘娘嫁给殿下十多年,未生下一儿半女,因此待郡王如亲生孩子。   但太子殿下要是想教训郡王,太子妃也是劝不住的,毕竟太子殿下也不喜欢他的太子妃。   清河郡王闻言一怔。   他收回迈上台阶的右脚。   “既然父王有烦心事,那儿臣还是不打扰他了。”他说道,他挥袖示意其他人跟他一起走。   “清河,进来。”大殿里,太子平静的声音响起,虽不大,但清河郡王很清楚地听见了。   他既不想进去,也不敢离开,只好干干地站在原地不动弹。   还是属官好心,提醒他快些进屋免得挨骂,他才如梦初醒般地跨上了台阶。   进了屋,他先施一礼道:“父王。”   说罢偷偷看着太子,观察他的表情是喜是怒。   岂料正好与太子对上来的视线相撞,他立马收回视线,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   “父王找儿臣有何事?”他问道,感到一道目光如剑一般刺在他肩膀上,刺得生疼。   太子走到他身前,徒然带来了一阵压抑的气氛,让清河郡王微微缩了缩肩膀。   “你自己说说看,你干了什么好事?”他斥道,“有密报告到本宫这里,说你雇了一批杀手南下了,清河,你想做什么?”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清河郡王,犹如一道锐利的剑芒。 第一百一十九章 禀报   “儿臣儿臣”清河郡王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实话。   若是平日,他没准就说了,但此时父王正在气头上,他怕说出来会挨训。   “扭捏作态,像个妇人一般。”太子冷哼一声,“说,是不是想派人去教训周云贞?”   清河郡王闭口不承认。   太子看着他这样的态度,眼神一冷。   “本宫费尽心思想让他回京,你倒好,追的他越走越远!”他训斥道,“是不是嫌本宫在这东宫太过安逸,要给本宫找点事情做!”   “你果真,只会给本宫添乱。”   清河郡王听过无数遍这样的话,再加上这种气愤又无奈的语气。   他心中的不甘冒了出来。   “父王,您为何对那周云贞那么好?难不成他才是您的孩子?小时候儿臣被他打破了头,您都是先去定国公府安抚他!”   这样的问题他先前问过身边的人,问过母妃,问过东宫很多人,唯独不敢问父王。   但此刻,他就是想问出来,为何父王如此偏心。   太子听他一言,非但没有愧疚,反而表情越来越冷。   他其实并未偏心谁,为周云贞说话,也不过是为了安抚定国公,顺便给大臣留下个平易近人的印象。   至于清河,不管有没有打架,他都不愿去理会。   随着年岁越来越大,他偶尔会发点善心,尽一位父亲应尽的职责,好好教导一番。   但这件事,的确是清河的错,他不想维护。   “你是觉得本宫偏心,是吗?”他说道,“若不是你喜欢惹祸,能惹上那周云贞?惹不起就别去惹,免得被人笑话!”   清河郡王压下唇角,绷着一张脸,眼睛有些红。   “是他总是要挑衅儿臣,难道儿臣不该教训他吗?父王,您可是太子,他一个大臣之子,怎么可以不顾您的颜面呢!”   “你也知道,他是大臣之子。”太子淡淡瞥他一眼,“他不是一般的人,他是定国公的儿子。若是让你去皇祖父面前请他为你讨个说法,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如何?   无非就是训斥几声,再听着他们父子一唱一和地道歉,最后不了了之。   清河郡王握着拳头,觉得这偏心的病,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皇祖父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他们都偏心而不自知。   “父皇,儿臣不知您为何执意要让那周云贞回京,若是他困在了外面,或者死在了”   “住口!”太子呵断他,“休要胡言乱语!本宫并未打算要他性命,你若是敢做出这样的事,不要怪本宫这个做父王的不讲情面!”   “父王!为什么?若是周云贞死在了外面,十五姑姑也不会想嫁给他,皇祖父也能去安山。周云贞死了,百利而无一害”   “啪”的一下清脆的响声,清河郡王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偏过头,不可置信。   太子这一掌用足了力,直把人打得嘴角流血。   “周云贞不能死。”他收回手,淡淡道,“本宫不想再说第二遍,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事发现,你就别留在东宫了。”   他转身,往外面走去,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人的视线内。   清河郡王拳头握得死死的,眉头紧皱的脸色露出怨恨和不甘。   “周云贞!”他咬牙道,“本王定要你回不了京城!”         气势恢宏的东宫正殿,青砖红瓦,檐角上祥云翻滚,与空中的蓝天白云交相辉映。   一排侍卫肃穆地站在殿前,木然的脸上倒映着金色的光辉。   东宫属官步履匆匆地拖着衣摆奔向大殿,台阶一个没踩稳,差点跌倒。   他急忙站直了身体,扶了扶头顶的方帽跨上台阶,脚步生风似的进了大殿内。   太子正吩咐左卫率增派一队侍卫到西偏殿去守着,见属官如此摆摆手让左卫率退下。   “慌慌张张的,是有何是啊?”他负手说道。   语气虽淡,但含了几分对这样急躁举动的不悦。   属官叩首一礼,语气急促:“殿下,颜大人回京了,说有要事找您。”   太子甩了甩衣袖,冷哼一声:“这样来见我,定是没把邵祁之请回来。”   以颜华端的性子,若是真请回了邵祁之,指不定该敲锣打鼓,恨不得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殿下,颜大人看上去较为慌乱,想来是真的有大事。”属官好心施劝,“殿下还是见见吧。”   太子抬抬眼:“我倒是想听听看,他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说罢,他让属官去把人找来。   皇宫不比外面,守卫森严,太子的东宫便是如此。   颜华端跟着属官弯弯绕绕,终于在累得差点走不动的时候见到了太子。   他腿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下,旁边守门的侍卫皆是一脸震惊,似乎没想到这位颜大人会行如此大礼。   太子也忍不住皱了眉。   “颜大人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请起。”他说道,看属官一眼。   属官顿时明白太子的意思,忙上前伸手把人扶起。   可他力气不大,而颜华端身形又厚实笨重,扶了几下愣是没让人从地上起来。   “还不快帮忙!”   属官呵了声,一挥袖子,两个侍卫便木着脸吃力地把人提起来。   颜华端一把老骨头差点都搭进去了。   他哎呦一声,东倒西歪地撑着自己的腰,最后还是一个侍卫扶着他才得以站稳身形。   “太子殿下,臣失礼,臣实在失礼。”颜华端呵呵笑,尴尬地拱手赔罪,苍老的脸上皱纹看上去又多了几道。   太子冷眼看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傻呵呵地笑着。   “颜大人走路得当心些。”他淡淡说道,“若是一个不小心在这东宫出了事,那本宫可就说不清了。”   声音冷得令颜华端头皮一紧,他干干地道了声不敢,摆手让侍卫退下。   “太子殿下,臣来找您,是想禀报一件大事。”颜华端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肃容道。   “何事?”太子把手负于背后,瞥他一眼,“可是卲祁之说了什么?”   他并未明着让颜华端去请卲祁之,但颜华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当即就自告奋勇,说自己与卲祁之有交情,定能把人请回。   结果,人并未回京,颜华端倒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额邵大人并未说什么”颜华端头上的汗又冒出来了,他含含糊糊地回答着,想到自己即将要说的事又整了整仪容。   “太子殿下,臣真的是有要事。”他神色渐渐绷紧,眼里凝重,“是关于姚大人。”   这是他在回京路上发现的事。   在一个偏僻的荒草丛生之地,两具早已僵硬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树下,若不是面目已经模糊,他都要以为这两人是不是睡着了。   周围大概有驱虫的草药,尸体才未被杂虫叮咬,保留了全貌。   颜华端承认,那个时候他被吓得不轻,差点七魂丢了六魄。   他之前是想过,要给姚浦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得罪人的下场,但从未想过,姚浦有一天会这样死在他面前,看上去恐怖又可怜。   这些天,他一闭眼,脑海里就会出现那个场景,以至于他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太子已二十多日没有姚浦的消息,但他没想那么多,这样的情况是常有的事,姚浦做事一向有分寸,他只需要静待结果便可。   可此时,从颜华端这沉重的表情中,他隐约察觉,有些不对劲。   他问道:“姚浦怎么了?”   颜华端低垂着眼。   “姚大人,死了。”他答道。 第一百二十章 音讯   姚浦,死了?   太子瞳孔放大,嘴唇微张,惊讶的神情收都收不住。   姚浦怎么会死?   姚浦跟了他将近二十年,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虽然近两年做事不如先前那般妥当,有些地方也令他不悦,但他终究还是最信任姚浦的。   居然死了?   而且,这消息还是从颜华端,一个没什么用途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这么些天,从来没有这样的消息传到京城,他不知道会发生这件事。   一时间猝不及防,他脑中短暂的只剩一片空白。   湖蓝色天与青白色云交织,红色的砖瓦和黄灰色的墙院呈现在他墨色的眸子中。   忽的天边变暗了些,太阳被云层遮盖住,只余下朦朦胧胧的灰色。   “怎么死的?”太子问道,他呆愣的眼神恢复了平常,眸子里的暗影也逐渐消失。   颜华端偷偷观察他,见他视线看过来急忙低下头。   “姚大人,是被人杀死的。”他说道,垂暮的脸上悲切哀叹,还带了几分羞愧,“至于是谁,臣无能,没查出来,所以快马赶回京向殿下禀报此事。”   “他竟然被人杀了?”太子凝思,自言自语道,“世上能杀他的人,还有吗?除非是他。”   说着说着,他开始步履平缓地往偏殿走去,对周围人的问题置若未闻。   颜华端叫了几句殿下,都没得到回应,他想了想,也跟着进入偏殿。   这偏殿位于东宫南面,远离宫墙,无人喧哗,安静异常,平日里太子会来此看看书,处理一些朝廷之事。   “太子殿下?”颜华端又试探叫了句,声音在空荡荡的偏殿中来回碰撞。   虽然太子殿下说得很小声,但他还是听到了,他很好奇,殿下口中的“他”是谁。   太子走到殿前的黑木方桌上,从暗格里拿出一封信,信上是姚浦十多日前写给他的,上面是熟悉的字迹,他不会认错。   “尸首在哪?”他淡淡道,把信重新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扔在一边。   颜华端恭敬地答道:“臣是在出光州后,往益州方向的一个破庙后的树林里发现姚大人的,还有他的下属穆吉。”   “穆吉也死了?”太子呵了一声,眸中笃定,“看来,就是他了,除了他,本宫想不出还有谁。”   颜华端眼中疑虑更甚。   他作为翰林院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员,没什么广的人脉关系,虽结交了朝廷一些大臣,但此刻,他再如何想,也想不出做出这件事的人是谁。   他看着太子,话里试探问道:“太子殿下,那是谁”   太子弯弯唇,冷笑一声。   “是他,薛一鉴。”   “薛一鉴?”颜华端皱了眉思索,回想了片刻才记起了这么一号人。   薛一鉴啊。   是成王府的人。   听说是保护成王殿下侧妃的护卫,一个江湖之人,当年成王殿下在外游历遇上的,后来特意把人带回京城,派到侧妃娘娘身边。   他记得这人武功很高,生气起来六亲不认。   十三年前,侧妃娘娘身亡,这薛一鉴对成王府中的人以及来府查看的姚大人大打出手,伤了人后逃之夭夭,多年不见踪影。   颜华端都要忘了这个人了,没想到啊,薛一鉴又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他一现惊人,直接就把太子的得力干将姚大人给杀了。   果真是,不同凡响啊,杀人于无形。   颜华端倒吸了一口气。   还好他没和姚浦一起,不然他也成死人了。   太子看他一眼,唇角越发上扬。   “怎么,你怕了?”他说道,愉悦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   颜华端当然不能说自己害怕,就算心里虚的要死也绝不能承认。   “臣不怕。”他说道,“薛一鉴如今已是丧家之犬,他再如何有本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他的主子都死了,他不过是穷弩之末!臣一点也不怕。”   他说话铿锵有力,语气掷地有声,表情郑重且傲然,心想,这些话定能让太子殿下满意,也就不会计较他没办成的事了。   但不知道是自己的话触到了太子殿下哪片逆鳞,颜华端只瞧着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冷冽,随即背后顿时一凉。   “滚!”太子说道,用力一甩袖,宽大的袖摆碰到了桌上的琉璃灯盏,哗啦一声,碎片散了一地。   声音大得快要刺破在场之人的耳膜。   颜华端额头冒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慌慌张张地跪下,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连声求饶。   属官在一旁忍不住冲他挥手,示意他听话些速速离开,但颜华端根本没看到,还一个接一个地叩头请罪。   “殿下,臣说错话了,臣有罪”   属官跟着太子时日最长,自然对太子的脾气秉性十分了解,此刻太子让颜大人滚,是真的不想看见他,而不是一句求饶就能解决的。   他上前低声说道:“殿下让你滚,你就快离开吧,颜大人。”   他作为太子的手下,东宫属官,当然要为太子解决烦心之事。   若是这颜大人再不走,殿下说不定会真的派人掌他的嘴,试想一下,一位翰林院的大人,脸红肿得像个猪头一样从东宫出来,传出去不太好听。   他必须守住太子殿下的好名声。   颜华端听见他的话犹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抖着身子慌忙站起,道了声“臣告退”后,拔腿往外跑,一下子就跑没了影,全然没有了方才的老弱和吃力。   一个年轻的壮士跑起来大概就是这样。   属官摇头叹口气,显然对颜华端如此的“壮举”很是无奈。   “殿下息怒。”他劝道,“颜大人说话没轻没重,惹得您生气是他的不对。”   “但咱们如今要在意的,是姚大人之事。”   他清醒地把太子的理智拉回来。   太子默了默,淡淡瞥他:“派些人去查查吧,他死了,本宫也不好受。”   “给郁大封再去封急信,让他马上回京。”   他说罢,顺着桌子坐下,垂眸沉默,也不知再想姚浦一事,还是其他的事。   属官应声是,从偏殿退出。         京城另一处府邸。   绿水环山,山石堆叠,花香袭人,清风徐来。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八角亭里看着一盘残棋,他对面并无别人,只身后站了两个护卫。   他身穿茶色绣飞鸟长袍,外套一件淡色披风,头顶戴玉冠,面容如白玉,唇色朱红,眉目之间清俊朗润,如山间皓月,林间松竹。   不远处有脚步声渐渐走进,一黑衣属下前来禀报。   “殿下,姚浦已死。”他说道。   年轻男子好看的眉头一动。   “就这么死了?真是无趣!”他观棋的念头一扫而空。   “还以为他能掀起什么大浪来,不过如此嘛。”他撇撇嘴。   属下嘴角一抽。   明明前些日子,殿下还当着他的面骂了姚浦一顿,今日听说他死了,就换个了说法。   他压下心里的话,说道:“殿下,那如今咱们该如何做?是不是该让徐大人他们”   “暂时不用。”年轻男子抬手,眉头轻抬,“这些日子,咱们别管他们的事,父皇虽帮了我,但我若是做过了头,他未必会下太子哥的面子。如今,我们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他视线看向远处,眼神意味深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想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   属下古怪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殿下,什么事?”   年轻男子呵了两声。   “你没听说吗,太子哥想说服父皇,解除周云贞和十五的婚事。”他兴致勃勃地说道,边说边挥动着手,“那不是意味着,周云贞该回来了吗?”   “你派几个人在城门外探一探,若是发现他的身影即可来报。这次,我要好好迎接他!”   这迎接必然不是那种友善的迎接,不然殿下说话的语气就不会是这样的玩味,看来,京城又有人要挨打了。   属下无奈地应声是。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抓人   一处茂密的丛林间。   周云贞打了个喷嚏。   “有人在想我。”他说道,摸了摸鼻子。   承宁忍不住撇嘴:“谁会想您啊,世子,您莫要多想了。”   他前些日子着凉总打喷嚏,岂不是说很多人在想他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就只有世子厚着脸皮才会胡说八道。   “当然有人想本世子!”周云贞一只脚跨在石头上,得意地抖着身子,“京城那么多人盼着我回去呢!”   他周云贞是谁?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做的可是轰动京城的大事,想他的人肯定是数都数不清的。   想到这里,他眉头高高地挑起,俊朗的脸上露出张扬的笑容。   “哈哈,承宁,你这是嫉妒我吧!”他笑着说道,“离京这么些天,都没人问候问候你,没个口信也就算了,连银钱都不送点来,他们啊,希望你不要回去了。”   承宁立马拉下了脸。   他想反驳,但他没理由反驳,因为世子这件事没说错,他自离京起,府里那几个没良心的兄弟就仿佛消失了一般,连个话都没让人捎过来。   他气啊!   脚不知不觉就随着脑子一起行动了,他对着一颗石子踢了一脚,石子一飞冲天,后来掉入了远处一片灌木丛里。   “哎呦,被发现了!”那边有一个声音气道。   又不时传来一阵哀嚎。   因为周云贞也跟着踢了几块石头过去,还好玩似的换了几个姿势踢。   “世子,他们是谁啊?”承宁边踢着石头边问,轻轻松松把对面的人吓得惊慌失措。   周云贞摇头。   “躲到草里去了谁看得见?”他翻了个白眼,“左不过是那些人。”   “喂!”他冲对面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不说的话,我就要动手了!”   “世子莫要动手!”从草堆里钻出几个便衣侍卫,他们都一手摸着头,一手挥动,生怕周云贞真的打人。   周云贞定睛一看,发现几人面容模糊,不记得他们是谁的人。   “你们是谁派来的?”他问道,眉头轻微挑起,双手环抱在一颗大石头上坐下。   承宁跟在后面,两眼瞪着他们。   其中一侍卫顾不得脑袋的疼痛忙解释道:“属下们是郁大人手下的人,特来请世子殿下回京。”   他们心里暗暗叫苦,跟着郁大人找了数月都没见到定国公世子的人影,今日还是郁大人让他们到光州这边找姚大人,才碰上了世子殿下。   不然,他们还是毫无头绪地随处乱寻,果然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还好,他们找到定国公世子了,可以交差了。   他们面露喜悦之色。   周云贞微微往后靠着,一手抓了根狗尾巴草摇来摇去,玩腻了又扔到对面。   “都说了本世子暂时不回去!”他说道,竖眼看他们,“你们非要跟过来做什么,烦死人了!小心我回京后让太子殿下把你们抓起来!”   侍卫们面面相觑,先前说话的侍卫继续劝说:“世子,陛下都发了话,命您立刻回京,为了此事,还把定国公训了一顿,您就算不顾您自己,也该为定国公着想啊。”   他表情渐渐叹惋,似乎是为了一个父亲因为儿子卑躬屈膝而感受良多。   周云贞瞪他一眼。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话,看着怪吓人的!”他说道,还抖了抖肩膀。   侍卫面色一僵,有些恼怒。   “世子,不管如何,今日属下们势必要带您回去。”他冷声道,“还望您配合属下,免得磕着碰着,属下们也不好交差。”   “知道不好交差还要动手啊?”周云贞呸了一声,对着长了青草的地面踢了一脚,很是不屑,“你们不怕本世子回京城告状?”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动不动说小孩子才会说的话。   侍卫们憋着一口气,愤愤又无奈。   为首的侍卫开了口:“那也得世子先回京再说。”   他说完,冲周云贞打过去,其余侍卫也纷纷上前,加入到对战中。   承宁“嚇”了声,差点没反应过来,他一抬腿,对着冲过来的一个侍卫踢了一脚。   “世子,他们来势汹汹啊!”他嚷嚷道。   周云贞呵了一声,躲过两个侍卫的招式,一掌把其中一个侍卫打退了几步远。   “这也叫来势汹汹?”他颇不在意地,“承宁,你真没见识。就该多去军中历练历练,那北疆的人出手才凶恶呢!一挥把大砍刀,整个人都被劈成两段!”   周云贞是跟自己父亲去过一趟北疆的,疆场上的危险情形,他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这几个侍卫,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不过疆场和这里又不一样,他还真不能把人打死,不然郁大封真该找他讨个说法了。   那几个侍卫大概也清楚,出手更加猛了,还总是想擒住周云贞的手,以便把人带回去。   几双手一起抓向他的胳膊,让周云贞忍不住怒了。   “我呸!打就好好打,还没打赢本世子就想着抓人啊?”他往偏一躲,再一手把一个侍卫拍飞。   “世子,您还是随我们回京吧。”为首侍卫压低了声音说道,“郁大人保证会帮您和太子殿下说情,殿下和陛下都不会怪罪您的。”   “信你有鬼!”周云贞忍不住骂了他一句,“你这小人,我若听你的话乖乖回去,指不定还得在陛下面前告我一状,郁大封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他逮着机会阴我呢!”   “我就真搞不懂,不就是小时候笑了他一顿吗,至于记到现在?”   侍卫们自然知道世子在说什么。   十年前,世子殿下和清河郡王打架,是郁大人在一旁劝解的,但不管他说什么都没用,他只好把两人拉开,但一个没拉住,自己摔在了地上。   周云贞和清河郡王那时也惊呆了,立马停手,只顾着笑话他。   这事害他闹了笑话,几日都不想出门见人。   “世子,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郁大人绝对没有报私仇的意思。”一侍卫急忙解释。   周云贞摇头啧啧两声。   “你都承认有私仇了,还一个劲地说什么话!本世子可没那么蠢!”   他一个跃步跑到了远处的一颗树下,朝承宁挥挥手。   “承宁,快过来,我们不打了,郁大封要抓我泄愤,我们还是跑吧。”   说完也不等承宁直接跑得无影无踪。   承宁瞪大了眼,张开嘴巴大喊:“世子,等等属下!”   也追了上去,一瞬间没了踪影。   只留下几个侍卫在原地,吹着无声的暖风,和萧瑟的落叶为伴。   “这”一侍卫惊讶道。   为首的侍卫一挥手:“追上去,世子不是往光州方向去了吗,咱们正好要去光州找姚大人。”   又有一侍卫犹犹豫豫地看着他。   “不然,咱们还是直接去追世子吧,姚大人那边,咱们不去了免得被穆大人听到又要给一顿坏脸色。”   他们这么做手下的,别提多憋屈了,回回得听命令办事,但回回容易得罪别人。   谁让他们在郁大人手下做事呢,哎。   为首的侍卫瞥他一眼。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你怕姚大人,就不怕咱们郁大人吗?他发起火来,不比姚大人和善!”   那侍卫诺诺地应声,苦着脸说是。   几人急忙追上去,在斑驳树影中穿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府   五月的风很是温暖,吹在人脸上,只觉得舒爽。   大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深色,所有的景致越发的明媚亮眼。   李明韫从府里出来,顿感天地一变,府里看到的,和外面看到的,区别很大。   她笑了笑,看着春雨和秋晴说道:“今日天气好,正适合出府。”   李同驾着一辆外在普通的马车候在府外已多时,见她们出来笑容满面。   “三小姐,这车可是属下专门选的,快上车吧,当中日头晒着了!”他招呼一声,从一旁端了个小杌子,以方便她们上马。   李护卫就是比薛护卫周到些,想得也多,人也体贴。   春雨笑盈盈地看着他,又在心里嘀咕:还是薛护卫更俊些。   她们小心地上了车,发现车里散着淡淡药香,最角落的地方挂着欧阳大夫送的香囊。   “小姐,为何你们越闻越精神,婢子一闻就犯困呢?”秋晴揉揉眼睛,眼皮吃力地抬起。   李明韫笑了笑。   “你大概是昨夜没睡好。”她说道。   “小姐,婢子猜啊,是秋晴吃多了。”春雨指着她哈哈大笑,“吃多了她就犯困!”   秋晴摸摸自己的肚子,好像方才是多吃了几块糕点。   但心里知道,嘴上是不能承认的。   “才不是呢!”她反驳说道,“我昨晚想着牟大娘教我做糕点时说的话,想了许久呢!”   李明韫也不拆穿她。   “秋晴,你这些日子学得如何了?我都看不到你的人了。”她含笑说道,轻柔的声音如蔓草拂过人心。   秋晴点点头:“婢子学会做酥饼了,明日就做给小姐尝尝!”   她骄傲的眉头扬起,拍了拍胸脯做了保证,睡意也随着她感兴趣的事而渐渐消解。   春雨朝她挤挤眼。   “那明日,我们就静待你的酥饼了。”她说完哈哈大笑。   李同在外面,听见几个人在车内笑得如此开心,也忍不住呵呵直乐。   他当然开心,小姐没让薛护卫跟着,特意让他陪着出府,他高兴极了。   薛护卫,还是安心在院里养伤吧。   他挥着马鞭,驾车驶到了一个巷子口停下。   “小姐,月梧小姐家到了。”他提醒道。   李明韫含笑说道:“我知道了。”   她对春雨一笑,“你去找她,我们昨日在学堂说好,今日一起去春熙街。”   春雨盈盈一笑点头,撩了帘子下车。   不一会儿就带着李月梧从院里出来。   李月梧的后娘孙氏知道是三小姐的人,断断不敢阻拦,且这些日子她听说三小姐对她家月梧很好,自己也不敢怠慢了李月梧,怕这孩子在三小姐面前告状。   “明韫。”李月梧在车外喊了一句,见李明韫从车里探出头看,忍不住笑了。   她们上了马车,一路说说笑笑,往春熙街走去。   热闹非凡的春熙街,行走匆忙的百姓,鳞次栉比的铺子,这是光州最繁华的街道。   马车在一个角落停下,李明韫她们下了车,等李同停好车,一起走在宽阔的大道上。   夏日似乎早早地到来,街上的行人都换上了薄薄的夏装,只外面加了件短衫,或披了件长衣。   李明韫今日也穿得不多,一条浅粉色绣合欢花的襦裙,上身是一件短款同色对襟褙子,布料比春日衣裳要薄一些,微风吹动,会把裙摆轻轻吹起一个弧度。   “明韫,我们先去书墨斋吧。”李月梧提议道,“家中笔墨一类的都已用完,我哥哥正打算去买,我如今来了,便先买回去,也省得我哥哥来回跑了。”   李明韫弯弯眉,点头道声好。   书墨斋的掌柜认识李明韫,见她过来喜笑颜开,忙从柜台出来迎接。   “李三小姐,您来了!小店刚进了一批上好的狼毫,您可有兴趣看看?”   “好啊。”李明韫含笑说道,转头看李月梧,“我们去看看,若是好的话,我便也买回去。”   她是看上什么心仪的东西就要买回府的,尤其是书墨一类的更加如此。   李月梧一笑点头。   掌柜的殷勤地向她们介绍新来的狼毫,还顺便为自己铺子里的其他东西也美言了几句。   “两位小姐,这些都是好东西啊!”他感慨道。   李明韫笑了笑。   “知道你不会骗我。”她说道,“替我包好,送到我府上。”   这书墨斋可不比那边街头的文宝斋,对于这样的大顾客掌柜的自然很熟悉。   “三小姐,您就放心吧,小的在如何,也不能把差的东西给您啊。”他边说着边吩咐铺子伙计把东西包好。   李月梧咬了咬牙,也买了一支上好的笔。   她哥哥为了节省,用的都是最差的,今日她也该为哥哥买点好用的东西。   李明韫没有替她付钱,因为这样她觉得会令月梧难堪。   有些好要适当,不然就是伤人家自尊了。   她们从书墨斋出来,又去了对面的书斋。   书斋人稍稍多些,这铺子里的掌柜的人也不错,在一旁放置了一张桌子,上面堆了两摞旧书,专门给买不起书的人提供方便。   李明韫看到那里坐着几个穿布衣的少年,他们如饥似渴,孜孜不倦地看着书,仿佛要融入到书里。   这些人,用的功不比书院的人少,只不过家中贫穷,才没个机会入学堂。   李月梧看到他们,也想起自己的哥哥和他们差不了多少,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韫,我们还是走吧。”她说道。   李明韫点头,走在她身边,步履平缓。   几人在热热闹闹的春熙路闲逛了一段路,秋晴和春雨被一个卖糖人的老者吸引住了目光。   只见这老者一手握着小漏壶,灵巧地在一块板子上挥来挥去,不到一刻,一个琉璃般闪着光芒的蝴蝶跃然映入眼帘。   秋晴“哇”了一声,睁着大眼睛不眨一下。   李明韫和李月梧也看过去,又见老者瞬间又变出了一块七彩斑斓的飞鸟。   “好厉害啊,老爷爷!”春雨也夸道,她倒没想到这是吃的糖人,只觉得这老者手艺巧妙。   “小姐,我们买几个吧!”秋晴提议道,“之前婢子还没尝过呢!”   她就是什么都想尝一尝,若是今日没吃到,那明日还是会想办法去买。   老者乐呵呵地说道:“几位姑娘,我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糖人又甜又香,保管你们吃了回味无穷呢!”   他指了指前面自己做的糖人,“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我都能给你们做出来!”   李明韫弯眉笑了笑。   “买吧。”她看向李月梧,“你想要什么样的?”   李月梧一时想不出自己喜欢什么,便指了老者做好的蝴蝶:“就这个吧。”   秋晴说自己想要兔子形状的,春雨则说自己喜欢桃花。   老者一一做了出来,又看向李明韫和蔼一笑。   “小姐,你想要什么样的呢?”   李明韫含笑说道:“你随意做一个给我吧,我想不出来。”   老者一愣,又笑了。   “那好,我看到你簪子上的海棠,便绘朵海棠花,小姐莫要嫌弃啊。”   李明韫摇头:“不会,我喜欢海棠花。”   她只不过是没想出来罢了。   老者呵呵笑,转眼就给做好递给她。   几个人把钱付了,再道谢一句,便一手拿着糖人走在路上。   秋晴已经忍不住吃了起来,李明韫则不知道该如何拿。   就直接拿在手里?还是直接吃?她做不到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吃,那感觉太奇怪了。   倒不是说那样是失礼,只是她做不到。   想着想着,她走了几步路。   突然,一只手在她右肩拍了两下,她一转头,手里的糖人就从另一侧被抢了去。   李明韫顿下脚步。 第一百二十三章 糖人   她转过身,看到自己的糖人已到了李明尧的手里,他哈哈笑了声,几口就把糖人给吃完了。   一时愣怔住。   “三妹,我瞧着你拿了又不吃,便帮你解决了。”李明尧说道,“不要感谢四哥,四哥就是这么为你着想。”   他说完又笑了。   李明韫瞪眼。   她可不相信四哥的鬼话。   想吃糖人他自己可以去买,偏偏要抢她手里的,四哥一定是故意的。   “你赔我!”她气冲冲说道。   李明尧“唬”了声,摊开手无奈地说:“三妹,四哥如今身无分文,实在没钱,下次,下次哈。”   这下次可能是几年后,或者只是说说而已。   李明韫才不上当。   “四哥居然抢妹妹的糖人,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她撇撇嘴。   李月梧在一旁听着倒是忍不住掩嘴笑。   明韫的这位四哥可与其他人的哥哥不一样,别人是护着妹妹,他是偏要惹怒自己妹妹。   春雨和秋晴吃着糖人无奈对视。   “我真没钱!”李明尧笑着解释道,“下次,下次一定买给你!要不,你自己先再去买一个?”   他虽是替她出主意,为挽救自己的过错,但其实一点也没有内疚。   李明韫眼睛继续瞪着,像是要瞪到他赔糖人为止。   “我不。”她说道,“我就要四哥现在就赔给我!”   她在四哥面前,什么好脾气都没了,什么温婉,什么知书达礼,她都不在乎,她就要任性地想要回糖人。   “那你就把四哥抵押到那里吧。”李明尧摊摊手,“四哥不会怪你的。”   李明韫见他耍赖的样子,气得扯着他的衣袖。   “四哥!”她咬牙说道,“你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哎呀,别。”李明尧拍拍她的肩膀,挽救道,“四哥这就想办法赔给你。”   他说着,左顾右盼,眼神穿过人群看向远处。   李明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齐荀还有其他几个学子也在春熙街。   “哎!我在这!”李明尧朝他们挥挥手,“荀三哥!连子!”   不一会儿几个人便走到了他们身边。   相互见礼之后,李明尧拉着连子的胳膊走到一旁,向他借点银票,但没想到连子也没带钱。   只好挨个问一遍,最后还是齐荀听闻给了他银票让他去买糖人。   李明韫这下就尴尬了。   她没想到,这件事闹得这么多人知道,早知如此,她何必为了一个糖人在这里和四哥闲扯呢。   她僵在街上,看着四哥的背影有些发愣。   连子笑着缓和气氛。   “李三小姐,这糖人,很好看啊。哈哈。”   一阵沉默。   李明韫艰难地扯起一抹笑容。   “我就随便说说。”她解释道,要不是那边李明尧还在跟卖糖人的老者东讲西讲,她都想直接走人。   连子点头应是,干干地立在后面。   “今日书院要采购着纸笔,我们便自作主张地跟着荀三哥一起出来,这才”他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才没带银票”   李明韫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对上齐荀淡淡的视线又说不出话来。   她只好硬着头皮等待。   李明尧买了十多个奇形怪状的糖人走过来,一把全部塞到李明韫手上。   “我赔了啊。”他说道,“这么多呢,够你吃很久了吧?女孩子家家,吃那么多糖也不怕牙痛。”   他的嘴碎极了,说得李月梧她们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什么牙痛啊?四少爷不是诚心让她们难堪嘛!   李明韫又忍不住瞪他。   “我又不会牙痛!是四哥小时候吃多了糖牙疼吧?”她气道,“我也不要那么多,我就要之前的那朵海棠花的!”   她本来都没打算计较了,但这四哥偏偏要惹火她,一次接着一次,生怕她不会生气似的。   “什么?我之前吃的那个是海棠花?”李明尧睁大了眼,“你胡说八道吧?”   “是啊。”春雨替李明韫说话,“是小姐头上簪子的海棠花模样,四少爷莫要忘了。”   “不去,不去。”李明尧嫌麻烦,“吃在嘴里不都是糖嘛,还分什么海棠花牡丹花啊。”   “不去就不去!”   李明韫瞪他一眼,朝齐荀他们施了个礼便拉着李月梧走了。   “明尧兄,你不该惹你妹妹生气的。”连子连声叹息,“你怎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他真是无奈极了,若是他带了钱,早就把那糖人摊都给买下,李三小姐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图案,哪里会把她气走啊。   “怜香惜玉?”李明尧眼眸睁大,“谁是香谁是玉?我三妹吗?你们莫被她骗了,看她都瞪我了呢!”   他好像是故意要让连子他们看见李明韫任性的一面,也省得他们天天都把什么知书达礼之类的话安在李明韫身上。   连子拍他的肩叹道:“三小姐瞪你算好的了,若是我妹妹在啊,早就动手打人了。”   李明尧抽抽嘴角。   “怪不得你每次从家回来脸上都带着伤,被你妹打的?”他说道。   “才不是!”连子让他闭嘴。   那是他爹娘揍得好不好,还有,哪里是每次,也就一两次而已。   李明尧撇了嘴。   他正准备走,见齐荀停在原地没有动身的打算,有些奇怪。   “荀三哥,我们快走吧,若是晚了,他们连字也写不了。”   齐荀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你不去买糖人了?那海棠花?”他说道。   李明尧和连子瞪大了眼。   “还真要去啊?”他们齐声喊道。   “那是自然。”齐荀淡淡道,“做人不可言而无信,明尧,你既答应了你三妹,就该去。”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她啊”李明尧嘟囔道,但还是乖乖的去买糖人。   他跟那买糖人的老者比划了许久,那老者终于知道他想要个什么图案。   “不就是先前那姑娘头上的那朵花嘛,说半天都说不清。”老者还有些责怪他耽误事,“直接说不就完了。”   李明尧憋着一口气差点气到。   等他终于买回了糖人,却不见李明韫的身影,只好和齐荀他们一起去找人。   经过一家当铺,他们看到有几个穿黑衣的男子迎面走来,他们左顾右盼,看上去是在找什么人。   李明尧略微皱了皱眉,但没放在心上。   他们继续找,终于在李明韫走到马车旁边看到了她。   此时她手里的糖人已经都给了秋晴,秋晴正乐滋滋地吃着,连连说老者的好话。   “三妹!”李明尧跑过去,把糖人给她,“给你的。”   可一看,糖人已经慢慢化了,都没有海棠花的样子,看起来惨兮兮的。   几个书院学子都露出尴尬的表情,连齐荀也难以幸免。   李明韫却是忍不住捂嘴笑了。   “没事。”她说道,“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四哥。”   李明尧哼声:“难为我们几个人找了你半日!”他把化了的糖人塞到她手上,“这个你若是不吃,我们该气死了!”   春雨偷偷瞥他们两眼,最后视线落在眉目清朗的齐荀身上。   不知道荀三公子被气死,是何模样。   她倒是很期待呢。   齐荀咳了咳。   “既已送到,我们便走了。”他说要,施一礼告退,但春雨瞧着他们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她哈哈大笑。   “小姐,没想到书院的学子都是这么有趣的人啊。”她拍着手,“连荀三公子都好玩呢!”   李明韫看她一眼。   “莫要胡说。”她说道,刚准备上车,见有几个黑衣人从巷子里出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好巧啊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明韫偏过头。   她怕又遇上姚浦那样的人,能躲过一次,不代表能躲过第二次。   但那几个人一点都不在意她们,就随意瞥了一眼收回视线,直接从她们身边经过,在人群中慢慢消失。   “小姐,这几个人好可怕。”秋晴抖抖肩膀,连糖人吃起来都不香了。   李明韫抚着她的手安慰:“别怕,他们不认识我们。”   说是这么说,她们还是不敢再久留,上了马车便让李同快些回李府。   一路上听着外面商贩的吆喝声,秋晴渐渐不感到害怕了,她握着细签,慢慢吃着糖人。   李明韫掀开帷幔去看外面的光景,正好看到李明尧和连子勾肩搭背地跟着齐荀走进一家铺子。   似乎有感应一般,李明尧回头往这边看,李明韫忙拉起窗帷幔,端正地坐着。   “小姐!您猜婢子看见谁了!”春雨在另一边的窗子旁惊喜喊道,还激动得拍打着车壁。   “谁啊?”其他三人都好奇地问,忍不住往窗子看过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看不出谁是谁。   “春雨,你看见谁了?”李明韫问道,杏眼微闪。   春雨兴高采烈地说道:“是周公子!婢子刚才看见他一个人走进那边的巷子里!”   她伸手指着远处,“婢子不会看错的,那肯定就是周公子!”   李明韫“哦”了声。   “他还在光州啊。”她轻柔地说道,“我以为他离开了呢。”   想到上次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害得周公子成了别人口中的登徒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且她从薛衍处听说了,是周公子找到姚浦所在的地方,她才能得救。   她这算不算恩将仇报啊?   李月梧也还记得那位周公子,说起话来笑嘻嘻的,看上去风趣幽默又有些傲气。   “那位周公子很心善。”她说道,“我那日见他虽然等得不耐烦,但若是李管家他们没来,他还是不会留我们在树林里的。”   一个陌生人,救了她们又守着她们,在萍水相逢的人中已经很不错了。   李明韫柔和一笑。   “是啊,他很好,他还救了我呢,只可惜我帮不上他的忙。”   她垂了目。   此前,她说过把自己的珠宝都送给周公子,但周公子婉拒了,而既然婉拒了,那说明他并没有解决这燃眉之急。   所以她说,自己帮不上他。   春雨移着身子坐在李明韫旁边,伸手拍着她纤细的背。   “小姐,婢子相信,周公子定会解决麻烦的,他那么聪明。”她说道,又疑惑地“咦”了声,“怎么不见周公子的随从呢,他们应该形影不离才对。”   “可能,有事吧。”李明韫猜测道。   这句话说完,这个话题便结束了,春雨的目光又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住了,李月梧则把她买的上等狼毫拿出来看。   车厢稍暗,要借着窗维幔敞开细缝透出来的光才能看得清楚。   “我哥哥会喜欢吧?”她自语道。   李明韫笑了笑。   “你买的,他当然喜欢,就好像我买了东西给我二哥,他就特别喜欢。”她说道,唇角上扬的幅度更大,眸子在稍暗的车里闪闪如星。   李月梧握着狼毫抿抿唇。   她先前买了两卷书给哥哥,却被他以家中清贫为由退回了铺子里,还让她以后不要再浪费银子了。   她知道,哥哥是想让她自己留着,不想花她辛辛苦苦做刺绣挣来的钱。   手变得有些冰冷,她把唇抿得更紧。   李明韫察觉到她的僵硬,握握她的手,刚想说话,突然一道劲风进了车厢。   随之而来的是春雨“啊”的叫了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一个黑影冲进了车厢内。   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车里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李明韫与一双明亮的眼睛对视,那眼睛锐利,警惕,凝重,慢慢又带了一丝惊讶。   “是你啊。”   “是你啊。”   两道声音同时出现,一个爽朗的男声,一个是柔和的女声。   李明韫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位周云公子,方才的震惊和害怕已被冲散,只留下了万般的诧异。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又是同时说话,连看着对方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样。   李月梧早就离得远远的,都想掀帘跳下车了,秋晴嘴里还咬着糖人,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来人看。   突然出现一个男子,任谁都会被吓得惊慌失措或者愣怔住。   外面李同喊了声“小姐”,春雨镇定下来跟他解释了一句,从那边的车窗移到中间来,一双打量的眼睛不住地在两人身上穿梭。   “这可真是太有缘分了。”她感慨道,声音打破了车厢里僵硬的气氛。   李明韫笑了笑。   “是挺有缘的。”她说道,没有半点羞涩,就是坦然地把事情说出来。   周云贞刚放下来的心又揪了起来。   他立马后退到角落,后背靠着车厢,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说他们有缘?这李小姐该不会是想和他再续前缘吧?   呸!什么前缘!他们不过是救人与被救人的关系,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缘分。   春雨好像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走近。   “周公子,不如,您跟我们一起回李府?”她笑着说,又看向李明韫,“小姐,老爷前些日子还在说,没见到小姐的救命恩人特意遗憾呢。”   “是啊。”李明韫点点头,对着周云贞一笑,“周公子,还有上次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也该赔礼道歉,再表谢意才对。”   周云贞心里呸了一声。   什么表示谢意,歉意的,都是想把他骗入李府的借口!他怎么可能会上当!   “这位李小姐,是吧?”他好像差点把名字都给忘了,说得结结巴巴,“你看,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不能这么对我啊。”   春雨噗呲笑了。   “周公子,是我家老爷想见你,他说要和你当面道谢。”   她声调还特意拉长,让周云贞浮想联翩。   “不去!”周云贞索性破罐子破摔,“小爷我不去,你能奈我何!”   他双手交叠,哼了一声。   “李小姐,我先前可都看见了,你在那大街上,可是有那么多男子对你好,他们个个俊俏,举止温良,给你买东买西,可不差我这一个!”   李明韫皱了眉,对他这番奇奇怪怪的话表示不解。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他们又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古怪地看着他。   默了默,她指着秋晴手里的糖人,试探询问,“周公子,你是也想吃糖人吗?”   不差他这一个,只指少了他的这一份吧?李明韫只能这样理解了。   此话一出,四处一片寂静,窗外的人声越发大了。   秋晴偷偷把自己的糖人往后移了移。   倒不是她小气不给周公子吃,只因为方才她吃的那一个和剩下的两个糖人混在一起了,不好意思给出去。   周云贞瞪大了眼,好看的面容露出错愕的神情。   “谁想吃糖人了!”他气呼呼说道,瞥了外面两眼。   要不是那些人还在四处找他,他一定立马跳车。   他是倒了什么霉选中这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一点也不像女孩子乘坐的马车。   不就是看那外面架马的车夫有点眼熟,给人一种亲切之感就溜进来了嘛?怎么会是这李小姐府上的车夫呢?   他为什么会遇到这样气人的事?他一个世子,至于向一个女子讨要糖人这种腻味的东西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吵架   李明韫瞧着他被自己气得脸都青了,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只好尴尬地道歉:“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   “不用解释!”周云贞气呼呼地打断她,“反正你就记住了,我是绝对不会去你府上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说得决绝且倔强,表情誓死不从。   李明韫“哦”了声。   “不去也没关系,我爹今日不在府上,也不能招待你。”她说道,又解释,“我爹就是想跟你道谢,没有别的意思,他人很好的。”   她觉得这位周公子可能是听说她爹是府衙的人有些害怕,毕竟周公子家里欠了别人钱嘛,遇上这样的事当然不想跟当官的人打交道,免得一个不小心说错话被抓了,就不太好。   周公子觉得她府上如洪水猛兽,她当然不能吓着周公子。   周云贞看她说得真诚,这才放下心。   车厢宽敞,他一个人坐在一处,其他几个女子坐在另一处,倒也不会太逼仄人心。   “这味道挺好闻的。”他随意说了句,把挂在车壁上的香囊取下来拿在手里揪着玩。   李明韫应了一声。   “这是药草香。”她说道,“有安神之效,周公子若是想要,我府上我还有两个。”   似乎是连府上这两个字都不能提,一提这周公子就会立马像炸了毛的猫一样。   周云贞瞥她一眼,摇头道:“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他没什么兴致地看看窗外,又突然躲起来,然后再偷偷看外面,一系列动作之后,他拍了拍自己的手。   “应该差不多了!”他说道,准备掀开帘子跳下车。   李明韫又喊住他。   “周公子,你今日不是来找我的吧?”她问道,“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   她先前就想问了,但见这位周公子似乎还在生气,就没好意思问,但他如今要走了,还是决定问一下。   周云贞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自己的手臂。   “债主追着我满城跑,还害得我随从跟丢了。”他耸耸肩,“我现在要去找我那倒霉的随从了。”   “原来是这样啊。”李明韫恍然地点头,“需要我帮你去找吗?光州我比较熟悉一点,说不定会快一些找到他。”   “不用了。”周云贞一手掀开帘子,转头看向她,“他等会儿就会出现的,我就随便说说,你怎么还当真啊?”   他才不会特意去找承宁,那小子估计是躲到哪里等他出现呢。   李明韫动动唇,犹犹豫豫想说什么又怕把人惹火。   “想说什么就说,我又不会骂人。”周云贞撇撇嘴,眉头微微挑起。   骂是不会骂,但生气就说不准了。   李明韫觉得有句话说的没错,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前不久她还在因为四哥抢了她的糖人吃而生气,如今自己却要小心翼翼地同其他人讲话,生怕惹得别人生气。   尽管纠结,她还是开了口,“那家里欠的钱我帮你还,你告诉我你家在哪,我派人把钱送过去。”她真诚地说道,还有些担心自己伤了这位周公子的自尊。   但周云贞并没生气,也没觉得伤自尊,他听完这番话不禁笑出了声。   “你说你要送钱到我家?”他笑道,声音爽朗,“真的假的?”   这样的话只有小时候受了伤才会听见,他顿时想起自己先前的机灵和清河郡王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表情,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   李明韫抿抿唇。   “我没开玩笑。”她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我是拿真心说的,你救了我,我本就该答谢你。”   “离我远点啊。”周云贞半边身体已经露在外面,“有话好好说,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刚说完保持距离,马车突然一晃动,李明韫没坐稳显些扑在他身上。   周云贞“呵”了声,一手抓着她的肩膀把人硬生生地提远了些,还摁了一下她的脑袋想把人定在那里。   等确定人不会再靠近他,又挑开车帘冲外面嚷嚷。   “喂!你怎么驾车的!差点就害得小爷我名声不保了!”   李明韫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委屈。   “你才害得我家小姐名节不保呢!你这个登徒子!”李同一个巴掌拍过去。   他赶着车,就见一道黑影冲进马车,刚想动手,却听见春雨姑娘说的话,让他继续赶车。   里面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他为保险起见还是听了个大概。他记性不差,立马就想起了是在街头害得小姐哭的周公子,但小姐没发话,他就没打断他们,一个劲地专心赶车。   “我才不是登徒子!”周云贞躲过攻击顺势坐在车沿上,“休要污蔑我!是你小姐扑过来的!”   “跟你们说话还真是有理也说不清!做个好人也被说成是坏的!”   他边诉说自己的不满边随意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楼,“把我送到那里就行了。”   李同一挥鞭,驾着马车疾驰。   “不去!今日我要绕路回府!”他气愤说道,“我家小姐这么好,你休想诋毁她!”   周云贞哼了一声;“你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   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吵了起来。   李明韫呆呆地坐在车里眨眨眼睛,看看其他三个人皆是摸不着头脑。   她无奈地叹了声。   “不要吵架。”她说道,“李护卫,把周公子送到他想去的地方,不要绕路。”   “听见没!你家小姐都发了话!”周云贞得意的眉梢飞扬,整个人意气风发。   他催促道:“快点快点,我就到那里下车。”   李同闷声应是,气得脸都红了,他瞪周云贞一眼。   “以后莫要来找我家小姐,不然我一定要你好看!”他气愤地威胁。   周云贞就是要气他:“谁想找你家小姐?我才不稀罕!”   他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李小姐,别想着来我家找我,我马上就离开光州了,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忘了我吧!”   李同听了更生气了,瞪着眼睛想打他。   李明韫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迁怒,但她明白,他们之所以吵起来还是因为她。   “我知道了。”她听话地说道,“周公子,我不会找你的,但若是你有了难处,记得”   “我没有难处。”周云贞从车上跳下来,“就这样吧!”   说完他进了酒楼,连个背影都没留下。   李月梧捂着嘴眼神惊讶无比。   “就这样,走了?”她说道。   刚才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除了耳朵嗡嗡叫,其他什么也没记住。   “是啊。”李明韫点头说道,“周公子走了。”   李同哼了声。   “小姐,您就是太好性子了,还要包容这样的人!”他驾着车继续走,“若是属下是您,早就把他踹下车了!”   李明韫笑了笑。   “你不会的,李护卫。”她笃定说道,“你是个好人,不会恩将仇报。别生气了,我们回府吧。”   她这安抚的话让李同瞬间安静下来,只顾着专心赶车。   “周公子真的要离开光州啊?”春雨说道,遗憾地直摇头,“可惜了,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秋晴撇嘴,鼓着脸说道,“他太吵闹,小姐都受不了他了!”   “唉,你就顾着吃,你懂什么!”春雨翻了个白眼,心里为自己刚冒出来的想法而感叹。   小姐和周公子看起来还挺配的,唉,可惜了啊!   她这个丫鬟,就没发挥出一点作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途遇雨   承宁在外面游荡了一日,终于把那几个侍卫给甩掉了,他累得气喘吁吁,坐在凳子上喝了半盏茶。   周云贞嫌弃地看着他喝茶如牛饮,忍不住啧啧两声。   “承宁,你这是逃难出来的吧?怎么变成这样?”   灰扑扑的脸上被黑色的爪子抓了几道,头发乱糟糟,且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的手笔。   承宁把杯子放下,顺着气怕把自己噎死。   “世子,属下现在才发现,和这几个相比,穆吉他们太善良了,起码那时候还有喘口气的功夫,不像今日,他们追着属下一步也不肯落后,属下差点就被抓了个正着!”   他一口气说完,又灌了一大口水。   周云贞嗤声道:“他们可是一门心思要抓我们回去,跟狗一样,闻着味就来了!郁大封的人,我可不敢恭维!”   承宁赞同地点头,又带回来一个消息。   “世子,他们追属下的时候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莫名其妙就撤退了。”他说道,“属下都觉得奇怪呢,会不会是他们又有别的计谋啊?”   周云贞闻言眼珠一转,然后哈哈大笑。   “撤退了?”他挑起了俊俏的眉头,“他们撤退了,那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哈,承宁,收拾东西,咱们走!’”   “走吗?”承宁还很不解,但看世子得意的神情便有些了然,他惊喜地笑了,“世子,咱们要回京了吗?”   不等世子回答,他立马把桌上的剑别在腰间,一手握了茶杯喝茶,一手从盘子里抓了最后两块凉糕。   看到世子略带鄙夷的眼神,承宁干干地笑着解释:“回京之路还有很长,属下这准备路上吃。”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这些日子已经养成了珍惜的好习惯,不想浪费每一种用钱买来的东西。   周云贞哼了声,傲气十足地说道:“跟着本世子什么时候饿着你了!真是没出息!”   他从腰间把最后的银两扔给承宁,“这些你都拿去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完了好上路!”   承宁都没有抓着好上路这几个字的错误不放,他点点头,眼里热切且欣喜。   “世子,光州那阅来楼的酒菜好吃,咱们去那里吃一顿再回去吧?”他提议道。   周云贞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属下会变成了这样,他连连摇头,表情是无奈和不可置信。   “去去去。”他不耐烦地摆手。   “多谢世子!”承宁说道,满心欢喜。         夜幕降临,黑云滚滚而来,雨水悄无声息地从空中落下。   慢慢的,雨越来越大,拍打着地面唰唰作响。   大地笼罩了一层浓雾,漆黑夜空中,繁星无影,幽幽暮色苍茫。   两个人冒着雨骑马骑了一段路,在一个破旧的屋舍门口停下。   “雨下大了,今夜在此歇息。”周云贞说道,利索地翻身下马。   他把马牵到屋檐角,一推破旧的门,吱吱呀呀,在宁静的夜色里十分诡异,承宁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门慢慢打开,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两个人直咳嗽。   承宁忙上前两步帮世子挡住灰尘。   “世子,这次怪属下,若是早早的走,没准此时就到那处驿站了,也不至于遇上这样的暴雨。”他内疚说道。   在州与州之间,一般都会设驿站,用来传递文书之类的,有的路长一些就多设几个,短一些就设两三个。   光州和益州不算远,所以只有两个驿站,他们昨日赶路时已经过一处,如今最近的驿站还在二十里之外,周云贞不愿再淋雨,便就近找了这处勉强能落脚的地方。   “那驿站有什么好?”周云贞不屑地说道。   来光州时他经过那里,两个人对着官员笑呵呵地恭维,他若是在那里,指不定也要听一堆马屁话。   他才懒得听。   承宁也说不出驿站有什么好,但他早就听说驿站里招待人的饭菜还不错,有点想尝尝。   赶了一路,他的肚子又饿了。   周云贞好像猜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看着他的目光是真的愕然不止。   “当心那饭菜里下了毒把你毒死!”他哼声说道,“我看你还敢不敢吃!”   “他们怎么敢啊。”承宁嘟嘟嚷嚷,“给您做的饭菜那必须得谨慎小心,半点都出不得错,下毒是不可能的。”   世子就是嫌弃他吃得多,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吓唬他。真老套!   “怎么不敢?”周云贞冷呵一声,“保不齐有人看我不顺眼,想毒死我呢!比如那个谢驰,我就得防着他!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他边骂着边进了破屋,一路灰尘铺地,踩一脚都能感到尘土在飘。   屋子里黑漆漆的,墙壁上缠了细细的蜘蛛网,桌子被破布盖着,上面放了一个黑不溜秋的盘子。   “什么都是黑的!”周云贞一阵恶寒,借着暗淡月光走到一块看上去稍稍干净些的地方,铺上了厚厚的干草才坐下。   承宁也学着他的样子铺了草。   虽然他并不是很讲究这些,但不铺白不铺,这些草唯一的用处就是这个了。   “没火。”周云贞淡淡说道。   承宁只好到处找柴火,外面的木柴是湿的,肯定是用不了,只能在破屋里找一找。   可周围都黑灯瞎火的,借着世子那窗边透进来的微光也看不到有没有木柴。   “世子,没有柴火啊。”他苦恼说道。   周云贞把外袍脱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   “那是你没好好找,再去看看,那边角落里,后面不是还有一个屋子吗,再不济外面那檐下,总有木柴。”他平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外衣湿了,要在火上烤一烤才能穿。”   他在这个时候好像异常的安分,没有发火没有生气,就只是淡淡地说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承宁心道这件事是自己的错,若不是他那日贪心把自己吃得肚子不适,这两日也不会在路上耽误太多时辰,他们就也不会到这一处阴森森的地方遇上大雨。   他点点头,在黑暗中说道:“世子,您先歇息吧,属下知道您累了。放心,属下定会找到柴火的。”   他捞起袖子,睁着大眼睛四处扫视,细致地查看每一个可能有柴火的地方,认真地观察那一个乌黑的角落。   又推开最里间的那扇更烂的木门。   那木门歪歪扭扭,显些把人砸到,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心翼翼地走近屋内。   脚步声在昏暗的屋内蔓延开来,承宁一伸腿,刚好踩中一根圆圆的木头,他惊喜地捡起来拿在手里。   慢慢的,又发现了第二根,他还想继续找,但一无所获。   合着这么大的地方就藏了两根木棍!是要让他和世子打架吗!   他泄了气,摸着黑从里间出来。   “世子,里面没有木”   还没说完,周云贞从草堆里站起来,他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别说话,有人来了。”   但承宁并未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他面露惊讶,感到心一阵狂跳。   周云贞拖着他站远了些,不知怎么的就够到了他手里的棍子,便拿了一根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承宁心中恍然。   这木棍是有这用处的啊!   他把手里的木棍握得更紧了,还一手抓着配剑准备伺机而动。   正此时,门外传来一两声轻微的脚步声,随之门被打开,吱呀一声异常刺耳。   一个高大的黑影从门缝中渐渐出现,一种恐怖森然的压迫感迎面袭来。   两人目光警惕地看着来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来人   承宁绷着身子不敢懈怠一瞬,生怕稍不注意就被这个黑影袭击到,作为一个练武多年的人,他能感受到门外之人的武功很高。   握着木棍的手又紧了紧,他咬着牙准备这人一有动作就立马出手,即使打不赢,他也必须拖延时间让世子先离开。   他这个侍卫做了这么久也没派上什么大用场,这一次,他终于能发挥出一点用了。   朦胧夜色里,那人的脸隐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若是放在白日里是黯淡无光,但此时在深夜,便带了一种锐利的锋芒,含着杀气。   承宁额头的汗隐隐冒出,后背湿透一片,分不清是方才淋湿的,还是身上的汗浸湿的。   一阵凉风吹来,凉意袭遍全身,他忍住发抖,坚强地紧绷着。   “好冷啊。”   忽的听见世子说了句话,他见鬼似的看世子一眼,立马挥着木棍,有打人之势,却见世子手拿着一根木棍横在门口,挡住来人的路。   “想借宿?”周云贞挑了眉问道。   来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承宁张大了嘴巴,怎么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不是该打起来吗?   周云贞“哦”了声,收回木棍。   “进来吧。”他说道,指了指屋内两端,“你睡那边,这边是我们的地盘。”   来人没再说话,直接走了进去,十分配合地往另一边走去。   一个地方若是没有主人,先来的人总是占着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而如果后来的人更加强势,局势就会逆转。   这样看来,这个人人品还行,至少没有把他们赶出去。   承宁心里想到,又偷偷看他的背影。   这人身形偏瘦,但力气并不小,轻功似乎不错,走起路来都听不到声音,他腰间一把佩剑,头上竖着高高的马尾,看上去干练十足,很像是号令将士的大帅。   “承宁,还愣着干嘛,找柴火啊!”周云贞坐在草堆上叫唤几句,湿衣裳已经挂在木棍上,被他晾在窗边。   承宁吓得跳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这就找了。”他闷声说道,还小声嘟囔,“我不是被自己吓死,就是被您吓死。”   说着,他又摸着黑去找木柴,拿着木棍敲敲打打,整个屋子都发出咚咚的响声。   他慢慢走到那人附近,不太敢上前去打扰他,只能绕了个路走到一边,继续寻找柴火。   找了许久还是没找到,承宁只好灰溜溜地回到周云贞身边。   “没有啊,世少爷。”他说道。   刚说完,只听见“哐当”一声巨响,他急忙转头,见那个人一挥剑把破烂的木桌劈得七零八碎。   “这不就有了吗!”周云贞努努嘴,用和好友打招呼的语气冲对面的人说道,“多谢了!”   承宁瞪大了眼,内心一阵狂风乱舞。   这样也行啊?   没有木柴把整张桌子劈成木柴用?   他果然没什么见识又愚蠢。   那人淡淡地“嗯”了一声,靠在墙角休息。   承宁认命地捡了木柴,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了火,慢慢的,屋里明亮了些,墙壁上能看到几个人高大的影子。   火苗刚开始并不是很大,噗噗呲呲,忽闪忽灭,晃动着像是调皮的娃娃左摇右摆。   等火大了起来,光亮也稳了许多,室内亮堂起来,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周云贞把外衣拿在手里烤了片刻,衣裳就差不多干了,他满意地点头,友好地冲对面喊道:“你要过来烤火吗?”   那人淡淡地道声不用,闭目养神。   周云贞也不强求,等衣裳干了后,他在草堆上躺下,把衣服盖在自己身上。   “明日早些启程。”他闭眼说道,“早点回家也不错。”   承宁点头,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躺下。   夜里雨下得越来越大,还打了响雷,震天动地,撼动着这天地都仿佛要裂开一般。   窗子被打得哗哗作响,房梁上漏的雨滴滴落在地,一滴一滴击打着人的心。   一夜无眠。   青光微亮,远处的山林中传来群鸟清脆的叫声,屋檐处雨水流下,打在半夜形成的小水洼里。   周云贞听见对面的微小动静睁开了眼。   他看到那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但快要出门的时候,木着脸看了他一眼,见他醒过来也没说什么。   门一推,人便消失在清晨浓雾中。   周云贞想起那个人的脸,稍稍疑惑。   总感觉见过这人,但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不过,他见过的人很多,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天再亮了些,他便把承宁从睡梦中叫了起来,启程回京。   承宁昨夜其实并没有睡沉,他是今早才睡过去的,此时还有些不清醒,他伸了个懒腰,打了哈欠后闷闷地应声是。   “回家!”周云贞说道,看着绵延不断的山峦。         一夜的雨水冲刷了久留的蒙尘,园子里的花草鲜艳欲滴,翠色欲流。   成片的桃花已落尽,树上上的果子低垂着,压弯了欣欣向荣的枝头。   李明韫站在园里,闻着清新的花香,感受着山山水水的悠然自得。   “小姐,婢子看那边的桃子大了许多!”秋晴脆生生说道,几步跑到了远处的桃树下,踮着脚看树上的桃子。   春雨忍不住笑话她。   “还早呢,才冒出点头来,别桃子没长个,就被你吃了个干净!”她做了个鬼脸说道。   李明韫哈哈笑了。   “这么多秋晴也吃不完。”   她走到一棵桃树下,几滴雨水落在她额头,冰得她连连后退。   “小姐,我们去找薛护卫吧。”春雨提议道,指着这堵墙的另外一边,“也不知他好些了没。”   “你不知道?”秋晴揭穿她,“你这么关心薛护卫你会不知道他好不好?我昨日都见你找阿林哥打听呢!”   “我那是,找阿林说闲话的。”春雨死不承认,“没有问薛护卫什么呢。”   秋晴才不相信,她撇撇嘴道:“我去问阿林哥就知道了,他不会骗人!”   意思就是说春雨会骗人。   春雨哼了一声:“阿林不会骗人,所以他什么也不会说的。”   “我说是小姐要问的!”秋晴鼓着脸说道,“阿林哥会和我说的。”   她们早就已经摸清了阿林的性子,但凡扯到小姐身上,阿林就会知无不言。   李明韫弯唇笑了。   “阿林定会想,我怎么什么都想知道啊。”她打趣地看着她们两人,“爹遇上什么事,薛护卫身体如何这些我都想知道。”   她说的也没错,自己是想知道,只不过没有让她们去打听而已。   秋晴和春雨听完她的话,也跟着笑了。   笑声不断,让不远处的李明佳姐妹顿住脚步,目光齐齐看向那边。   “四姐,你许久未和三姐说话了,是不是该”   李明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明佳瞪着眼打断。   “不去!”她说道,“我都说了,再也不想看见她!”   “可过些日子四姐你还是要和三姐说话的。”李明依解释道,“二姐快要嫁人了,大伯母会让我们去京城,一路上若是不说话,那该多尴尬啊。”   李明佳很想去京城,她想了想便咬咬牙打定了主意。   “我去见就是了。”她说道,“若是她再吓我,我就真的不会和她说话了。”   “三姐才不会吓你。”李明依为李明韫说了好话,“她人挺好的,你若是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四姐,其实我们都是姐妹,为何总要针锋相对呢,祖父总说,家和万事兴,这话并不只是对祖母说的,是对我们每个人说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异样   家和万事兴?   李明佳撇嘴。   她才不想听祖父的话,她就听祖母的,祖母不喜欢谁她就也不喜欢谁。   李明依看她不知错的样子忍不住叹气一声。   “四姐,你忘了娘说的话吗?我们府是二伯二伯母管家,我们过日子还得靠着他们。”她循循劝解道,“你也知道,祖母不在了,我们都不可以再任性妄为。”   “谁任性妄为了!”李明佳瞪她一眼,“反正你们都站在李明韫这一边,明依,连我这个亲姐姐你都不在乎!”   她气恼,不甘,失望,什么情绪都涌在脑海,只不过不知该如何发泄。   得罪李明韫她是不敢的,但让她真的服气李明韫,她也做不到。   “四姐!你怎么总是说不通啊?”李明依离得跺了跺脚,眼里闪着泪光。   她抹抹眼泪,“你就当体谅体谅娘行不行?她近日又头痛在床上躺着,你别再气她了好不好?”   她这个四姐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劝都不听,像头倔牛一般,拉都拉不回来。   李明佳瞧见自己妹妹哭了,稍稍平息了情绪。   “我知道了,不会得罪李明韫的!”她说道,往那边桃林走过去。   李明依急忙跟上,把眼泪擦干。   “三姐。”两个人齐齐施礼,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色柔和。   李明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笑了笑:“你们来园子里赏景吗?”   李明依乖巧答道:“娘说,这种时节下过雨后最是舒爽,让我们去园子里走走。”   可能是秦氏自己去不了,只能把希望借助于自己的女儿。   李明韫点头,看着她问道:“三婶今日怎么样?需不需要请欧阳大夫来府上看一看?”   她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因为三婶人还不错,至少对她做到了一个长辈对小辈最贴合的慈爱。   李明依摇了头,失落地说:“娘说不用请大夫,她过两日便好了。”   这是安慰的话,若是真的过两日就好,那何至于此。   李明韫叹口气。   “我去看看三婶吧。”她说道,抬步走出园子,李明依听话地跟在后面。   几个人往秦氏院里走去。   李明佳除了最先的那句“三姐”,其余时间再没有讲话,她得控制自己,免得一说话就收不住,还害得母亲生气。   秦氏正在屋里喝药,苍白的病容,瘦弱的身体,还不时咳了几下。   沉沉闷闷夹杂着痛苦的声音传到外边,李明韫等人不免顿步。   “怎么又这样咳嗽。”李明依红了眼,拿帕子抹了抹眼睛,语气呜咽,“娘方才还没有呢。”   肯定是怕她们担心先把她们骗出去。   李明佳咬咬牙,酸着鼻子走进屋内。   李明韫和李明依也随后进屋。   秦氏见此,感到惊讶。   “你们怎么就回来了?”她说道,捂着嘴咳了一声,又说,“韫儿,你也来了啊?”   李明韫道声是,走到床边:“三婶,您该请大夫来看的。”   她说罢,给了春雨一个眼神,春雨点头,转身出了屋子。   “没用的。”秦氏虚弱地摇头,“谁来了都没用,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怕是好不了了。”   她的眼已经浮肿,双颊毫无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如同老朽的妇人。可她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   李明佳姐妹闻言都忍不住掉了眼泪。   “娘,您会好的。”李明佳掩着脸说道,“您一定会好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所以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安慰自己。   秦氏对她一笑。   “佳儿近日很乖,娘很高兴。”她欣慰说道。   这话一出,李明佳真的忍不住哭了起来。   “娘,佳儿一定听您的话,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快好起来吧!”   这些日子,秦氏的身体似乎差了许多,先前还没听说有什么很大的不适,而今日看起来,整个人如同将要坠落的残阳,有朽木枯槁之状。   李明韫看着她,心里微感疑惑。   “这些日子三婶都没请大夫来府上看看吗?”她问道。   秦氏的贴身丫鬟哭着答道:“并未请大夫,夫人说不用请,只让人抓原先的药,说她吃了就会好些,但如今还没好”   难道是欧阳大夫的药不管用了?   李明韫抿唇沉默着。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欧阳显由春雨领着到了门口,其余丫鬟皆退下,李明韫她们和那贴身丫鬟则在一旁听着情况。   欧阳显替秦氏把了脉,再观察了片刻她的脸色,不由得皱了眉。   “三夫人近日食用过什么?”他看向那个丫鬟,“这是中毒的迹象。”   丫鬟瞬间白了脸,李明韫她们也是惊恐万状。   中毒啊?   “怎么会”李明依捂着嘴眼里泪珠直流。   李明佳愤然又崩溃。   “绿芽,你快说啊!娘这些日子吃了什么!”她说道。   秦氏身子不适,所以吃了东西是小厨房单独做的,与她们并不同。   绿芽焦急地回答,把这些天秦氏的饮食都一一告知,连什么时辰喝了水都说了出来。   欧阳显眉头越来越凝重。   “这里面有几样东西是不能同时实用的,你们怎么如此不小心!”他气愤说道,“若是再晚些日子,三夫人可就药石无医了!”   他先前就告诉她们饮食要慎重,尽量清淡,要有养胃,暖身之效,结果这些东西都与他的说法背道而驰。   作为医者,他怎能不生气。   绿芽慌忙跪下,哭着喊道:“婢子不知啊,先前夫人吃过也并未不适,婢子也不知这些不能同时用的。若是知道,婢子怎么可能会端了来给夫人食用呢!”   遇上这样的事,她心里也很崩溃。   秦氏捂着心头帮她说话。   “欧阳大夫,不怪绿芽,是我没注意。”她说道,咳咳两声。   李明依忙坐到床边拍拍她的背。   “欧阳大夫,您先替我三婶诊治吧。”李明韫劝着,生怕秦氏又为了解释而伤了身体。   欧阳显这才缓和了神情,他点点头,从药箱里拿出银针。   “要施针。”他淡淡地说道,让李明依坐远一些。   几人揪着心看他神色凝重地施针,手里的帕子握了又握。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显收回银针,秦氏再次咳了两声,昏睡过去了。   “欧阳大夫,我娘如何了?”李明佳姐妹担心问道,眼里通红。   “暂时无碍。”欧阳显说道,“只是从今以后饮食上要万分注意,莫要在吃错东西了。”   绿芽含着泪点头:“婢子一定注意,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婢子一一查过再端给夫人。”   欧阳显“嗯”了一声,对李明韫等人施一礼,从屋中退出。   “欧阳大夫!”李明韫追上去。   两人到了院子里,欧阳显先开口问道:“明韫小姐可还有事?”   李明韫想了想,眉头微皱。   “欧阳大夫,这食物相克之道,你能否再与我说说?”   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蹊跷,无缘无故的,三婶突然因食物相克而中毒,而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真的只是小厨房的人没留心吗?还是,有人蓄意而为呢?   看她心中有疑虑,欧阳显温和一笑,跟她解释了一些基本的相克食材。   “在下知道,明韫小姐在想什么。”他又说道,“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世间之道,皆是如此。有人知,有人不知,其中的门道,还是需要明韫小姐自己去领会。”   他隐晦地说了这番话,转身走了。   李明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头。   “自己,去领会。自己,想办法。”她说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膳食   李明韫回到秦氏屋里,发现绿芽被李明佳指着大骂一顿。   绿芽委委屈屈地抹着眼泪,不敢吭声。   这丫鬟实在,即使她只是服侍秦氏用膳,但依然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四小姐,是婢子的错。”她哭道,“婢子没有照顾好夫人。”   李明佳还想说什么,被同样难过的李明依拉住手。   “四姐,莫要说了,如今娘没事已是万幸,我们不要吵着娘了。”   李明佳哼了一声走出屋子,清脆的珠帘此时只微微摇摆。   李明韫看着绿芽,安慰地说道:“三婶没有大碍,你莫要再指责自己了。”   她走到床边,“近日是谁给小厨房做膳食的?可还是原先的那些人?”   “是原先的。”绿芽答道,“婢子等下还得叮嘱她们,有些食物莫要再做了。”   她根本就没往别处想,只想着这食物相克鲜为人知,一时没注意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夫人身子弱一些,才吃不得。   李明韫点头:“我与你同去吧。”   绿芽应声是,领着她和春雨秋晴一起去了三房的小厨房。   此时还未到用膳之时,但小厨房已经开始忙碌,炊烟袅袅。   有几个丫鬟在院里洗菜,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不远处的水池有两人在洗一口大锅,厨房里两个厨娘相互说着闲话,一人叉着腰一人拍着巴掌。   欢声笑语,互说着家长里短和近来光州发生的一些事。   “听说秦家同古家定亲了,昨日去古家下了聘礼呢!”一丫鬟说道。   “真的啊?古家小姐那样温婉性子的人,会嫁给那不学无术的秦少爷吗?”另一丫鬟夸张地说道。   “怎么不会!这不就答应了吗!”那丫鬟掩着嘴说道,“那古家老爷就想巴结秦家呢,他想找一条搭上王家的路子”   “古家老爷又不喜欢这古小姐,他更偏宠妾侍生的女儿”   “难怪把自己那样乖巧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丫鬟们说得津津有味,厨房里的厨娘也没闲着。   “我家那口子昨日又瞧见三老爷去西街了!听说那女子就养在那里呢!”   “说那女子长得标致,比三夫人年轻十来岁呢!”   “没胡说,他亲眼看见的,三老爷这些日子经常往那里跑,可怜的三夫人,他怕是抛在脑后了!”   绿芽尴尬地听着这些话,手足无措。   她们院的人在府上已经没什么权力,下人们也不怕她们,若是说上几句,没准还会被笑话。   她已经听了几次这样的事,都没好意思告诉夫人,怕她气坏了身子。   她动动唇,准备提醒一下她们三小姐来了,但春雨更快一步。   “谁让你们在这里嚼舌根的,活的不耐烦了吗!”她大骂道,一脚把门口的扫帚踢进院中。   砰的一声,把正在说话的人都吓了一跳。   在外头的丫鬟们最先看到李明韫她们,忙放下手里的活跑过去跪下认错。   “三小姐,婢子们知错了,请三小姐恕罪!”   伙房里的厨娘也火急火燎地出来,跪在院中。   一行人磕着头求饶,连地上潮湿也不在乎。   这样的事自己说说也就算了,但被上面的人听到,就是天大的罪过,尤其这还是与三夫人有关的,更是大逆不道。   春雨呸了一声,指着她们骂道:“敢随意编排主子,我非要告诉二夫人把你们赶出府!”   两个厨娘连连求饶。   “三小姐啊,小妇人只是随意说说,绝没有笑话三夫人的意思,我们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些话了!”   其他几个丫鬟也纷纷哭着喊着自己知错。   李明韫走到她们跟前静静地看着她们。   “今日,你们准备给三夫人做什么膳食?”她问道,声音平静无波。   两个厨娘一一禀来,丫鬟们禁声不敢打扰。   李明韫听着,发现里面有两种食材有相克之性,因为方才欧阳大夫在院里说的话,她记住了个大概。   “谁负责安排膳食的。”她问道,微微弯唇。   一般厨房里的膳食都是主子吩咐做的的,但这些显然不是秦氏的安排。   一个厨娘道:“是桂嬷嬷负责的,嬷嬷让小妇人换着花样来配菜。”   东西吃来吃去也就那些,关键看手艺和搭配。   李明韫笑了。   “你自己选的吗?”她说道,看上去颇为和善。   厨娘点点头,一丫鬟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有说话。   春雨一把提着她的衣领骂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在三小姐面前还支支吾吾,找打吗!”   那丫鬟吓得直摇头,忙松了口。   “还有锦嬷嬷,她最会配菜了,近日这些都是她的主意,荷娘子是听她的。”   这丫鬟平日里与锦嬷嬷关系不错,而总是遭受厨娘荷娘子的白眼,此刻有了机会,便立马说出实情。   荷娘子剜她一眼,显然为她说的话而感到不快。   “锦嬷嬷都没说什么,你替她操什么心!”她怒道,看向李明韫又换了副表情,“三小姐,小妇人也没骗人,她锦嬷嬷虽是说了,但主意全在于我。”   敢情她们还相争起来,为了这次的膳食,殊不知,这会给她们带来什么后果。   李明韫弯唇笑了。   “锦嬷嬷在哪?”   “方才还在呢!”一丫鬟“咦”了声,左顾右盼,“怎么如今不见了呢?”   另一个丫鬟想了想道:“锦嬷嬷好像说,她要出府一趟。”   “春雨,你去找找,看她出府了没。”李明韫吩咐道。   等春雨领了命离开后,她看着地上的人。   “今日的膳食都换了吧,你们做些清淡的,最常见的,知道了吗?”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应声是,头点得飞快。   小厨房开始忙碌起来,因为说闲话被三小姐听了个正着,她们都不敢再出声。   李明韫走出院里,正好见春雨迎面走来,后面跟着个畏首畏尾的嬷嬷。   “小姐,这就是锦嬷嬷了。”春雨指着人说道,“婢子去后门,见她和阿宏在说话,便把她叫了回来。”   她没想到,阿宏会如此多舌,碰上谁都要说上几句,这次居然把锦嬷嬷给绊住了脚。   锦嬷嬷年纪大约四十,穿着一身碎花蓝色布衣,面容圆润,一双眼精明透着算计。   她悄悄打量李明韫一眼,随即露出讨好的笑容。   “三小姐,您找奴婢是有何事?”她问道。   李明韫笑了笑,也没直接回答她,就问了句,“近日三夫人的膳食是你安排的?”   锦嬷嬷迟疑一下,眼珠微转。   “是荷娘子她们安排的,奴婢只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嘴。”她呵呵地笑道,看上去老实又安分。   李明韫“哦”了声,笑笑说道:“是给点建议吗?能不能也帮我想想,近日闷热,我用膳没食欲,你觉得该吃点什么好呢?”   似乎真的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每到这种时节小姐们食欲不振是常有的事。   锦嬷嬷琢磨了一下,便笑着提了几个菜式,还热切地问李明韫需不需要她自己来做。   “不用了。”李明韫摇了头,看着她笑,“你说的很好,我先前就听欧阳大夫说过,这几种入夏吃最为妥帖。”   锦嬷嬷闻言笑容更深,嘴角弯得都收不住。   “三小姐啊,若是下回遇上这样的事,您还可以找奴婢,奴婢一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三小姐!”她乐呵呵地说道。   李明韫淡淡一笑。   “希望嬷嬷说话算数。下回,我问你的时候,你可要记得。”   锦嬷嬷笑着应是。 第一百三十章 歹毒   李明韫是一脸凝重地从三房院子里出来的。   她步履轻快,几步就走到了角门处。   春雨和秋晴也追了上来,微微喘息。   “小姐,还去不去薛护卫处啊?”秋晴问道。   春雨很识趣地扯了扯她的衣服。   “不去了吧。”她说道,“小姐,不如我们去找夫人?”   她不像秋晴那般脑子简单,听了小姐和锦嬷嬷的对话,她便察觉到其中的门道。   小姐,在怀疑锦嬷嬷,怀疑她是故意那样安排膳食,目的是为了害三夫人。   这样的事,去找夫人应该更合适。   李明韫思考了一下,摇摇头。   “不,还是去找薛衍。”她说道,疾步往另一边走去。   或许是因为有急事,她们走的很快,一会儿功夫便到了薛衍的院门口。   里面能听到李明维惊讶的呼叫声,还有不时传来的挥剑声。   “薛护卫!”春雨冲里面喊道。   李明韫推门而入,径直走到院中,看到薛衍一人在练剑,而李明维在一旁抚掌叫好。   “姐,你快看薛护卫,他好厉害啊!”李明维随意挥了挥手,目光紧跟着薛衍的剑影移动。   薛衍却突然止住,把剑收起来,一跃到李明韫跟前。   “小姐。”他说道,见李明韫盯着他伤口看,便解释道,“欧阳大夫方才来了一趟,说属下的伤已经无事,可以挥剑了。”   在府里养了这么些天,他的脸色早就恢复了最初的状态,伤口也已痊愈。   李明韫观察他片刻,笑着点头。   “没事就好。”她说道,让他坐下,“近日在府上待久了,是不是闷得慌?”   “是啊是啊!”李明维抢着回答,眼里流露出惊喜,“姐,你要出府吗?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爹让你把前两日学的文章背完,你可还记得?”李明韫打破他的期待,“等爹回府,定要抽查的。”   李明维沮丧地“啊”了声。   “姐,我背不完,太多了。”他捂着脸,声音苦恼。   说完又甩起小性子,“我不想背书了,姐,我想学武功,你可是答应我了,三月之期还记得吗?再过半月就到了!”   “我记得。”李明韫点头,认真看着他,“你这些日子跟着薛衍很用心,我都看在眼里,但我也说了,我只不过帮你和爹说,真正要让爹能同意,还得是你的态度。”   “你如今不想念书,是半途而废,因为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落下学业。还是,那只是你随口说的?”   李明维垂了头,失落又愧疚。   “姐,我知道了。”他说道,“我这就回书房背书。”   他转身可怜兮兮地走了几步,发现没人劝住他,又回了头对李明韫说道:“姐,你答应我的事也不能不算数!”   “我说到做到。”李明韫给他一个保证。   李明维这才满意地笑了,几步就走没了影。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树叶唦唦作响,叶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小姐,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属下?”薛衍问道。   李明韫收回视线,看着他一笑。   “有一件事。”她说道,有些不好意思,“我想了一下,让你去跟着最为合适。”   “小姐,是不是要薛护卫跟着锦嬷嬷?”春雨了然于心地问道。   李明韫点头。   “她很不对劲。不承认三婶的膳食是她安排的,可以说她这个人不贪功,但后来回答我的问题时,她又非常殷勤。”   “还有,我让她帮我提个建议,她说的菜式都是并不相冲的,而这些菜打乱之后,和今日本来要做给三婶的菜相似。”   “由此可见,她应该是故意的。”   “真的啊?”秋晴眼睛睁得特别大,“她怎么敢!那可是三夫人!”   “她敢不敢,我不好说,但她的确这样做了。”李明韫无奈地说道,“我现在就想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知道了目的,审起人来就更简单些,不然她咬死了自己不知道,也就没什么意思。”   她可不相信,这锦嬷嬷会突然想害三婶,所以,这背后定然有别的原因,若是没解决,说不定以后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春雨愤愤地呸了一声。   “这恶毒的嬷嬷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待把她抓住了,我非得踢她一脚,这是趁人病要人命啊!”   她骂了几句,对薛衍说道,“薛护卫,那嬷嬷精明着呢,你可别跟丢了!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话,在场的人皆被她一脸正色的样子给镇住,但加了这句话,就感觉整番话听起来有些变味。   李明韫噗的笑出了声。   “春雨,你真想去啊?”她细眉弯起好看的弧度。   “还是属下自己去吧。”薛衍僵硬地扯扯嘴角。   这是在嫌弃她吗?   春雨撇撇嘴:“不去就不去,若是跟丢了人,就别怪我没提醒你!”   秋晴哈哈笑了,捧腹说道:“薛护卫,还是让春雨一起去吧,她保证不会跟丢的。”   薛衍面露难色,看向李明韫。   春雨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脸上写了“小姐会答应吧”这几个字。   李明韫忍不住笑。   “行了,薛衍,春雨是怕你身体还没恢复好才这样说的。”她说道,“你若是不介意就带上她吧,反正要跟着的人是一个普通的嬷嬷,不是什么杀手。”   说完又笑了。   “不介意不介意!”春雨先替薛衍答了话,“薛护卫怎么会介意了,婢子又不会拖他的后腿。是吧,薛护卫?”   薛衍听着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只能说声好。   说走就走,春雨片刻也不含糊,拉了薛衍就准备出门,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像是去跟踪人,倒像是做坏事的逃犯。   李明韫边无奈摇头边笑,带着秋晴回季颐院。   她以为再怎么样,也要过两日才能得到消息,但事情出乎她的意料,锦嬷嬷未时三刻就出了府一趟。   当春雨告诉她的时候,她显些没反应过来。   这锦嬷嬷如此沉不住气吗?   “小姐,奴婢和薛护卫跟着锦嬷嬷走了一路,发现她往西街的方向去了。”春雨眉飞色舞地说道,因为和薛衍待了几个时辰而感到十分高兴,脸色的笑容也盛开。   “西街?”李明韫皱了眉,“此前听过,三叔那”   她没说出口,但春雨一听就懂,她连连抚掌:“小姐就是聪明,那锦嬷嬷偷偷找了三老爷养在西街的外室!”   “婢子瞧着,她从那宅子出来之后,还躲在巷子的角落里数钱呢!”   “真是胆大包天!”李明韫一拍桌子,把两个丫鬟都吓了一跳。   “竟然敢如此对待三婶,是觉得三婶病了好欺负吗!”   李明韫没想到有人会这么恶毒,她心里感到一阵恶寒。   这是谋害人命啊。   那外室,还有锦嬷嬷,是明摆着要致三婶于死地,若不是她今日碰巧发现,三婶出了什么事都以为是意外呢。   锦嬷嬷是为了钱,那外室呢?是嫌三婶碍事,想取而代之吗?   她休想。   李明韫眼神沉沉,心里在飞快地思考着。   若是方才直接让春雨带了人去抓个现形就好了。   只是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她想都没想到,因为自己遇见的事情还是太少了,不知道人心险恶致如此。   先前秦如欣所为她觉得已经是极限了,但她觉得,这次的事更令她心惊。三婶,她常年在府,也并未得罪她们,更关键的是,她是个病人啊。   连这样的人都要下手,可见她们心思歹毒。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惩罚   “小姐?”春雨问道,伸手朝李明韫晃了晃,“您在想什么?我们是不是该去把锦嬷嬷抓起来!”   她们如今在府里,可以说是横着走都没关系,抓个人根本不叫个事。   李明韫想了想,一个念头从心里划过。   她摇头说道:“抓人暂且不必。但你去把她带到我这里来。”   “凡事要有证据。我把真相告诉大家,是希望他们发自内心的相信我,而不是表面认同心里怀疑。”   春雨点点头,附和道:“婢子听说,锦嬷嬷在府里人缘挺好的,很多人都夸她呢,若是突然把人抓起来,其他人说不定会被吓到,还会抹黑小姐的名声。”   两人一唱一和的,秋晴眨着眼睛问道:“不抓人,那让锦嬷嬷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做膳食吗?”   她撇了嘴,“我才不要!我怕被毒死。”   李明韫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她此时的杏眸带着神采,看上去光辉又灿烂。   “不是让她做膳食,是让她吃膳食。”她说道,“锦嬷嬷敢做这样的怪事,就要承受做坏事的后果,我先为三婶出口恶气!”   秋晴睁大了眼,捂着嘴惊呼:“小姐,您您是想毒死锦嬷嬷吗?”   她年纪没有春雨大,所以想事情比较天真,不会拐着弯。   这既是不好,也是好,听起来怪有趣的。   李明韫哈哈笑了起来。   “秋晴,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要毒死锦嬷嬷?哈哈!”   她开怀笑的时候,不喜欢捂着嘴,一笑,红唇弯起,双颊丰润又白净,让别的人看了也想跟着笑。   秋晴傻乎乎地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婢子就是随口一说。”她摸摸自己的头,娇憨的脸色又露出笑。   春雨拿手指点了点她圆润的小脸。   “你呀你,总是一语惊人。”   她无奈地笑了,看向李明韫,“小姐,那婢子先过去了。”   李明韫含笑点头。   想起秋晴说的话又忍不住笑。   她怎么会这样想呢,是觉得她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还是单纯地以为,食用了那些膳食就会害死锦嬷嬷?   “小姐!”秋晴红着脸哀怨地看她,“婢子听您说,要让锦嬷嬷吃那些菜,想着那些菜三夫人吃了中毒,就觉得锦嬷嬷也会中毒”   她无力地解释,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太过蠢笨。   小姐怎么会想毒死锦嬷嬷呢?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李明韫拍了拍她的脸,不再笑她。   “秋晴,你现在去小厨房一趟,让牟大娘做几道菜过来。”她说道。         春雨一会儿功夫就把锦嬷嬷带了来,她面露不耐,明眼人都能猜到,一路人她定然被人问东问西。   锦嬷嬷全然不知,快步走上前来对着李明韫施礼。   “三小姐,您找奴婢有事?可是厨房做菜不合您心意?”   锦嬷嬷说得殷切,笑得讨好,一副市侩小人的模样。   李明韫看她一眼,笑道:“我让小厨房的人按照你的话做几道菜,待她们端了菜过来,你看看是不是那样的。”   锦嬷嬷连连点头,笑容绽开,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   “这是奴婢的荣幸啊。”她欣喜若狂,“奴婢一定帮三小姐好好瞧瞧,若是不好,奴婢便亲自做!”   李府的下人们都想巴结二房的人,因为他们很清楚如今李府的风向。   随着老夫人的故去,二房的人成为光州李府的管家之人,掌握着府上所有的事宜,连老夫人留下的纪管家都得听他们的差遣。   若是能在三小姐跟前透点好,没准自己就被调到她身边呢,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锦嬷嬷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一门心思地想在李明韫面前表现表现。   “那就多谢嬷嬷了。”李明韫笑着说道。   小厨房的人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就把几盘菜端上了桌。   桌上冒着热气,菜香味四溢。   锦嬷嬷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菜的那一瞬凝固。   她眨了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些。   “嬷嬷,你说的是不是这些?我这边的厨娘,做的好不好啊?”李明韫走到桌前,看着她笑。   这些菜,本来是三婶今日的膳食,她特意吩咐春雨让小厨房做同样一份,目的就是想看看,锦嬷嬷会怎么说。   她会说好呢,还是不好。   问题明明很简单,但却把锦嬷嬷难住了。   她眉头露出焦急之色,发白的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这”她犹犹豫豫。   春雨顿时怒了,想到方才一路的折磨,她叉着腰骂道:“你这嬷嬷怎么回事,三小姐问你话呢,居然不回答,你是不是没把三小姐放在眼里!”   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让锦嬷嬷立刻跪下,慌忙解释:“三小姐,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却只字不提菜的好坏。   李明韫坐下,笑容渐渐淡下来。   “嬷嬷,我这问题很难回答吗?”她疑惑地问道,“还是说,她们做的不好?”   “是是是!三小姐,您这边的厨娘做的不好,这菜不能这样”   锦嬷嬷还没说完,李明韫“哦”了声,看着她道:“可今日,你们那边也准备做这样的菜啊,嬷嬷,这不是你提的建议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好了。”   “你什么意思!”春雨竖眉瞪她,“你们做得,我们就做不得?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你给我好好说!”   她急言厉色的样子把锦嬷嬷吓了一跳。   忙改口道,“好!好!这些菜做得好!是奴婢老眼昏花没看清,现在又看了两眼,就是这样做菜的。”   “真的好啊?”李明韫挑挑眉,秀气的眉角微扬,如向上生长的柳叶。   “我也觉得很好呢。”她含笑说道,眼神示意春雨退到一边。   气氛慢慢地缓和下来,锦嬷嬷呼了口气,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被鬼附身,才头脑不清胡乱说话的。   “三小姐,这菜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她笑着说道,“只不过也不可多吃,明日就换过其他的菜式吧。”   她胆子再大,也不敢让三小姐出什么差错,那样既失了她高升的机会,也可能会被别人寻到错处。   “趁热吃。”李明韫重复了这句话,又笑了。   她杏眼闪闪发亮,如山间玉石,在薄雾散去后熠熠生辉。   “那嬷嬷你吃吧。”她说道。   锦嬷嬷一愣,慌忙垂下了头。   “奴婢身份卑贱,怎能在小姐的屋里用膳呢。”   春雨闻言哼了一声。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她端了一盘菜推到锦嬷嬷手里,“去外院吃,我看着你吃完!”   锦嬷嬷没有办法,只好端了菜出屋子,坐在院里的小杌子上吃。   “春雨姐姐,这是做什么啊?”季颐院的丫鬟们围了过来。   “小姐赏锦嬷嬷吃菜呢!”春雨说道,看向锦嬷嬷又撇了嘴,“吃完屋里还有,嬷嬷,不能剩下啊。”   锦嬷嬷干干地应声是,虽然菜品美味但她却味同嚼蜡。   还好,只吃一次,吃一次没什么关系。   她硬着头皮在一堆丫鬟们打量的目光中把几盘菜都吃光。   “春雨姑娘,我吃完了。”她说道,嘴上冒了油,被她用力一擦擦的左脸也有,她打了个饱嗝,让春雨连连后退。   “你走吧。”春雨说道。   在她如释重负的往外走时,又补充了一句,“嬷嬷,明日还要过来!”   锦嬷嬷脚步虚浮,差点摔倒在地。   还来这里吃菜吗?这是要她的命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承认   锦嬷嬷在李明韫处接连用了三日膳食,发现自己有些头晕,终于忍不住跪下求饶。   她算看出来了,这三小姐是故意的。什么让她提意见,不过是借口。三小姐真正的目的,是想毒死她。   “三小姐啊,奴婢吃不得了啊!”她也不敢明着说出自己的猜测,在地上哀嚎,“奴婢吃了几日身子实在不舒服,明日就不用来了吧?”   “不行。”春雨先回了话,“嬷嬷,这些菜,三夫人吃得,你吃不得,这是何道理?难不成,你身子比三夫人身子还要弱?”   一提到三夫人,锦嬷嬷的眼睛闪了闪,随即又掩住光芒。   “奴婢比三夫人大上一些,自然”   “嬷嬷莫要找个理由搪塞我。”李明韫走到她身前淡淡道。“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每日都过来吃。”   “是啊,锦嬷嬷。”春雨笑着说道,“府里的人不知道多羡慕嬷嬷呢,巴不得替你来,只可惜,我们只想让你吃。”   这几日看锦嬷嬷苦着脸用饭,着实愉悦了她的身心,骂人的话都少了许多。   “只想让奴婢吃?”锦嬷嬷张着嘴尖叫,声音像一只即将被宰的鸡,“为何要如此对奴婢呢,奴婢并未对三小姐不敬啊!”   秋晴笑嘻嘻地冲她眨眨眼。   “小姐这是喜欢你呢,不然她为何只让你吃,不让我们吃。”她说道,“嬷嬷,你该感谢我们小姐才对,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哩。”   她们说的都是一样的话。   锦嬷嬷又气愤又无奈,想到自己这几日吃的东西都是那些头又发痛起来。   “三小姐,奴婢听说了,这几样菜是相克的,吃多了会死人啊!”她哭着喊道,摸摸自己的头。   这件事她昨夜才听厨房里的人说的,原来是这位三小姐早就知道,还让众人别把这件事说出去,怕影响了三夫人。   既然三小姐知道,那就是故意这样做的,要让她亲口承认,自己让小厨房做的菜有毒。   “奴婢奴婢先前也并不知情啊。”她趴在地上。   李明韫知道,要让一个做坏事的人承认自己做的坏事,是很难的一件事。   若这件事真的是锦嬷嬷的失误,她或许承认了也没什么,但若是她精心设计的,就会下意识地不想承认,而不想承认的结果,就是她会刻意去回避这件事,所以这几日,她宁愿吃这些菜,也不想说出事实。   想来,此刻她应该是被逼急了的。   “是啊,你不知道嘛。”李明韫靠在椅子上,从门处看到外面院子的几个丫鬟在偷偷打量屋里的情况。   她笑了笑,“嬷嬷,不知者无罪,我又不会怪你。”   这还没怪罪她啊?   锦嬷嬷憋屈地挤出眼泪,头更加痛了。   “奴婢奴婢的脑袋不舒服”她说道,“奴婢能先回去吗?”   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死啊?比三夫人更早死?   想到这里,她身子抖动了两下,哀嚎地捂着自己的头。   李明韫摇头拒绝。   “你不能回去。”她说道,“你还没说实话,我不让你回去。”   “不回去奴婢奴婢活不成了!”锦嬷嬷急了,不管不顾起来,“三小姐,奴婢再如何,也是三夫人手下的人,若是三夫人得知这事,说不定会对您有微词。”   话里是明晃晃的威胁加挑拨。   李明韫笑意又起。   “你还以为,三婶会救你啊?”她轻柔说道,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当然!”锦嬷嬷眼神闪烁,但嘴里蛮横,“三夫人在意奴婢!还说了奴婢的好呢!”   呸!不要脸!   春雨最受不了这种虚伪恶毒之人的作派,一边享受着别人对自己的好,一边又在背地里害对自己好的人。   果真是恶心至极。   李明韫步伐缓慢地回到椅子上坐下。   “三婶若是知道了你做的事,非但不会帮你,甚至,还会恨你呢。”她说道,眼神徒然凌厉起来,“锦嬷嬷,你还不肯承认吗?你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故意而为呢?”         锦嬷嬷吓白了脸。   虽然今日阳光正盛,屋内闷热,但她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浸湿,一点也不舒服,她想动,却不敢动。   三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她害三夫人吗?   一个只会念书写字的小姐,因为去三夫人那里坐了坐,听了欧阳大夫和丫鬟们的话,就知道这件事是她故意而为?   不可能,定是三小姐故意诓骗她的,她若说了实话,就是真的着了她的道了。   锦嬷嬷握着的手紧了紧。   “三小姐可不能冤枉奴婢啊!奴婢怎么可能是故意害三夫人呢!奴婢也不知道,那些菜加在一起吃就有毒啊。”她说道,伏在地上,悲切的脸上是可怜的惨相。   李明韫“哦”了声。   “既然锦嬷嬷不肯承认,那我就不问了。”她说道,“嬷嬷就待在这里继续吃吧。”   一说完,冬雪又端了两盘菜进来,琉璃盏装的菜看起来特别诱人。   若是平时,锦嬷嬷高兴还来不及,但此刻,她却惊恐万分。   “三小姐,您是要毒死我吗?奴婢自问未得罪您,您怎么能如此待我?”她一手捶着胸口,一手摸着额头,双膝移动着往后退去。   “三小姐要杀人了!”她边退边喊,但外面的丫鬟装作听不见。   “三小姐怎么会杀人!”春雨呸了她一下,“只有你这毒婆子才会杀人!”   她一手抓着锦嬷嬷的衣领,怒瞪着她:“你敢污了三小姐的名声,府上谁都不会放过你,再不说实话,你死了都没人救你!你能找出一个帮你说话的,我就佩服你!”   这话让锦嬷嬷彻底绝望。   她跪倒在地上,脸上慌乱,崩溃,还带着几分痛苦。   “菜里有毒。”她咬牙说道。   “是有毒啊。”春雨眨眨眼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知道还吃,那就怪你自己了。”   锦嬷嬷气得吐血,慌忙求饶,   “救我啊,我不想死。”她爬上想去抓李明韫的裙摆,但只瞧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李明韫神色淡淡,看着她无奈道:“若是早一刻钟说,你还有救。”   她说罢,叹了口气。   锦嬷嬷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惊慌又恐惧。   “奴婢奴婢说什么啊”她还是没松口,但闪烁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她撑不了多久的,当一个人在恐惧时,其他的东西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李明韫心里知道这一点,便更加不着急了。   她端了杯茶小口抿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锦嬷嬷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蚂蚁在爬,又好像自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的表情慢慢放空,感到自己无法呼吸。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秋晴撇撇嘴,“锦嬷嬷,我们小姐都已经知道了,是那西街的妇人收买你做的,是不是?”   一听西街这两个字,锦嬷嬷眼睛睁到最大,双眸像是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她们,竟然知道。   那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真是一个大笑话。   脑子里嗡嗡叫,只有一句话在上空盘旋:说了吧说了吧。   她咬咬牙:“奴婢说。”   将头垂下与冰冷的地面相碰,顿时感觉头舒服了一些。   “是那西街的丽娘子威胁奴婢做的,奴婢并不是真想害三夫人啊”她磕头哭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老爷   锦嬷嬷是一个人去找陈氏的,话里明说自己被人威胁,显些害了三夫人。   她边说边擦着眼泪,头昏昏沉沉,想睡又不敢睡。   这样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不容易。   她心想道,哀嚎的声音更大了。   “果真如此?”陈氏皱着眉头呵道,“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锦嬷嬷错愕不止。   不该是先去找那西街的娘子吗?为何先来训斥她?毕竟三夫人还没死啊。   她疑惑着哭道:“奴婢,是被她威胁了啊,那丽娘子说,三老爷过些日子会迎她入府,若是奴婢不帮她,她会给奴婢脸色瞧啊。”   “怎会如此!”陈氏拍了拍扶手,怒容满面地指着她骂道,“说迎她入府,我这个当主母的为何不知道?你这婆子听风就是雨!”   大户人家的娶妻纳妾,必须得先与当家主母商议,毕竟她们管着府里的一切事宜。   陈氏并未听那不顾家的三叔提起过,当然不相信了。   “可”锦嬷嬷咬咬牙,“可那丽娘子说,她已有身孕,三老爷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定会带回府的。”   “那也要三老爷与我和二老爷商议再说!”陈氏做事颇有一套自己的作风,绝不可能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而改变。   “二夫人”   锦嬷嬷还想说什么,外头传来丫鬟们齐齐的施礼声。   李志淮一掀珠帘进屋,看到一个嬷嬷哭得鼻涕眼泪直流地跪在地上,当即就拧了眉。   “发生何事了?”他沉沉说道。   锦嬷嬷素日虽听说府上的二老爷是个好脾气的,但见他如今这个表情,实在是害怕得不敢答话。   陈氏携了他入座,简单几句话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胡说八道些什么!”李志淮一拍桌子对着地上的人呵道,“你这婆子坏得离谱!害了人之后说自己是被迫的,有什么用!”   “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跟你说,她进府会针对你,你就信了?信就罢了,让你去做坏事,你就做了?那日后随便来一个人让你在府里害人,你岂不是也要乖乖地做?”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了下来,让锦嬷嬷不住地流着汗,但她连擦汗都不敢擦,动也不敢动。   此时她的头脑已经清醒过来,风一吹全身冰冷,也不觉得身子不适了。   头顶又响起李志淮质问又笃定的声音。   “我看你并不是被胁迫,你是被收买了吧!”   他说完,哼了一声。   锦嬷嬷瞬间白了脸。   又见李志淮抬手唤阿林:“去把三老爷找来。成日正事不干,就爱拈花惹草,他的事让他自己解决!”   “老爷消消气。”陈氏劝道,心里也很无奈。   这三叔是真的任意妄为,倒像是个年少不谙事的毛头小子一般,只顾着自己快活,回回都让家里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就比如府上已故的白姨娘,当年也是怀了五少爷之后,被老夫人从外面接了回来。   不知道这次,那西街的丽娘该如何处置。   李志淮叹了一声,连连拍桌子。   “他怎么就哎!”   也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三弟,别人管不了,真正能管的,只有在京城的父亲和大哥。         阿林是在酒楼里找到三老爷李志涵的,此时他正在和几个中年男子一起,边喝酒边听着一个模样可人的歌姬弹琵琶唱小曲。   看见有人进来,李志涵忍不住扶额。   “阿林,怎么又是你!”他烦躁又无奈,“我二哥找我又有什么事啊?”   他算是摸清楚了,但凡二哥叫阿林过来,就没有好事情。   “二老爷请您回府。”阿林简单说道,并未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我听完这一曲就回去了。”李志涵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先回去和我二哥说一声,我马上就来。”   说完就继续听着那歌姬唱曲,还不时闭着眼摇头品味一番。   阿林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们也不说话,像个木头似的。   另外几个中年男子就有些尴尬了。   其中一人提醒一句:“李三老爷,不然你还是先回去吧,李大人应是有要事找你,莫要耽误了。”   “是啊。”又有人附和,“先回吧,我们改日再约。”   几个人都劝着李志涵让他先走,看上去通情达理又体贴,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劝人离开只是为了方便他们自己。   不然一个目光冰冰冷冷的属下立在旁边,他们连听曲的兴致都没了,想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说。   李志涵无奈。   “行吧,今日我先走一步。”他说道,闷闷不乐地走出酒楼。   阿林步步紧跟着,一路上都木着脸沉默,好像诸事都与他无关。   李志涵更气了,他恼怒地赶回府,疾步往一处院落走去。   等到了李志淮处,他语气不悦地说道:“二哥找我何事?”   问完这句话,他才发现地上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看上去有些恐惧的嬷嬷。   “这是”他问道。   李志淮哼了一声,甩甩衣袖。   “你院里的人你都不知道?”他厉声说道,“看来是成日不在府上,府里有谁都给忘了!”   他这番话意有所指,李志涵只当没听明白。   “瞧着眼熟。”他实话实说,“但我真不知道这婆子是谁。”   锦嬷嬷忙抬高了头说道:“三老爷,奴婢是小厨房的锦嬷嬷,您先前还夸过奴婢做的菜好吃啊!”   李志涵瞧着她这般丑陋又苍老的容颜嚇了一跳。   “我怎么会夸你做的菜好吃!”他撇嘴说道,“你这婆子忒会胡说!我不认识你!”   他说得锦嬷嬷哑口无言,只好低着头不再言语。   “二哥,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认认这个婆子啊?”李志涵不耐道,“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倒还猖狂起来了!   李志淮显些被气得跳脚,还是陈氏拉着了他。   “是有一事。”陈氏转眼看着地上的人道,“锦嬷嬷,你自己说说吧。”   锦嬷嬷这时候又说不出来了。   她眼神躲闪,含含糊糊地推诿道:“有人三夫人中毒了”   “中毒?”李志涵哼一声,“中毒请大夫不就行了,我又不是大夫!”   “你别说话!”李志淮眉心一跳呵道,又指着锦嬷嬷,“你这婆子最好给我好好说,不然我把你抓起来关入大牢,论罪处置!”   做官之人说习惯了就是容易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一听说要被抓去坐牢,锦嬷嬷立马被吓得发抖。   “是丽娘子,丽娘子让奴婢害三夫人的!”她说道,眼睛睁圆,“丽娘子说她怀了身孕,三老爷定会迎她入府!”   李志涵眼神闪了闪,听到这件事却没有生气。   好像对丽娘子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   锦嬷嬷心思一转,立马爬过去抓着李志涵的衣摆,“奴婢是听了丽娘子的话才那样做的,三老爷,您要救救奴婢啊!”   “二老爷要把奴婢抓去官府,奴婢被抓,丽娘子也逃不了,她还怀着您的骨肉呢!”   “三老爷,丽娘子说了,您觉得三夫人没什么用,还不如丽娘子讨人喜欢”   “胡说八道些什么!”李志涵一脚踢过去,把锦嬷嬷踢出去几步远,又嫌不解恨,走过去又踢了一脚。   “你这恶毒婆子,再随意攀咬,休怪我不客气!”他骂道,“丽娘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你休要污蔑她!”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对质   锦嬷嬷被踢得不住地哀嚎,又听到李志涵的话,忍着疼痛说道:“奴婢有没有骗人,三老爷请丽娘子来府上对质便是!就是她让奴婢害三夫人的,奴婢有证据!”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保全自己了,她必须抓着丽娘子。只要三老爷对丽娘子还有情,她就会安然无恙。   “什么证据?”李志涵问道,眼神凶狠地像是要杀人。   “丽娘子给了奴婢银钱,都在奴婢屋里的床榻之下!”锦嬷嬷索性都说了出来,“那日奴婢去采买,正好碰上了丽娘子,她说想个奴婢说点事”   “奴婢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即就拒绝了”   “但她却威胁奴婢,若是不愿意,待日后她进了府,非让三老爷把奴婢赶出府”   “奴婢只好答应但也不敢真的害三夫人只稍微换了个菜式”   “后来丽娘子拿了银票给奴婢,还说若是不收就不让奴婢回府奴婢只好收着”   她半真半假地把事情始末说了出来,这说辞,她在三小姐跟前也说过一遍,所以如今张口就来。   李志淮冷哼一声。   “果真是收了钱才这样做的!”他说道,“既然收了钱,说被威胁什么的,我一概不听!”   他们府衙做事,有自己的规矩,不会因为被人威胁就对一个收了钱而害人的人从宽处理。   再说,这婆子明显就是祸水东引,他见过太多的例子,自然一眼看穿。   锦嬷嬷急了,又爬过去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李志涵。   “三老爷,奴婢要是真被抓了,丽娘子也逃不了啊,她怀着身孕,不能坐牢啊!”她哭诉加威胁齐齐上阵。   若是李志涵不救她,就是不救丽娘子和他的孩子。   “三弟,你的事,本应你自己处理。”李志淮哼声怒道,“但牵扯到了谋财害命之事,二哥我可就不能不插手了。”   “这婆子,和那什么丽娘子,我今日必须得审个明白!”他说道。   一边是李志淮的训斥,一边是锦嬷嬷的哀求,李志涵揉揉眉心,有些头疼。   “罢了,二哥,你去审吧。”他摆摆手,“审完了把结果告诉我就行。”   颇有放任不管的打算。   锦嬷嬷瞪大了眼。   “三老爷,那可是丽娘子”她不可置信地说道,“丽娘子您不管了吗?她肚里可还有您的孩子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不应该求着二老爷别去查此事吗?   李志涵瞪眼骂她:“我又不是聋子!你这婆子心眼太坏,还敢污蔑丽娘,我必须让二哥还丽娘一个公道!”   “奴婢真有证据!”锦嬷嬷拔高了声音,“三老爷莫要不信,那丽娘子心肠就是歹毒,她要害三夫人!”   她可能是成日在小厨房待久了,连主子们的心思变了都不知晓。   李志涵听完她的话更加生气了。   “你说丽娘歹毒?你有什么资格说丽娘歹毒?难不成这件事是她动手的?还是她拿刀架在你的脖子让你干的?”他气愤说道,“银钱就是证据啊?上面写了丽娘的名吗?还是你有证据能够证明,银票是丽娘的?”   锦嬷嬷再次哑口无言。   她喉咙一紧,一口鲜血吐在李志涵的靴子上。   李志涵脸色铁青,还未开口说话,只听“哇”的一声,锦嬷嬷重重地倒下。   场面一度混乱。         “这婆子就该被抓进大牢!既害了人又污蔑丽娘!”   “你倒是推得干净!”   “爹,三叔,莫要吵了。”   一道轻柔的女声响了起来,把昏睡着的锦嬷嬷吓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三小姐坐在下首,劝着两位老爷。二夫人陈氏已经不在,想来是出去了。   李志淮神情稍缓。   “等那什么娘来府上,一切就水落石出。”他说道,“我也不想与你三叔争论。”   李志淮板着脸。   “是丽娘!”他说道。   自己的事情二哥他们知道也就罢了,还闹得小辈也知道,他觉得面上无光。   “管他什么娘!”李志淮又火大,“反正什么梅娘玲娘都是你带来的!只不过如今,被你忘了个干净!”   梅娘玲娘是先前李志涵养过的两个外室,被老夫人得知,便迎回府上抬了做姨娘。   当初李志涵喜欢得紧,但如今还是被扔在了一边不管不顾。   “丽娘与她们不同。”李志涵偏要辩驳,“丽娘是我的知己,她温柔可人,性子单纯,她们都比不了!”   李志淮气红了脸。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个这样的兄弟,大哥,他,还有四弟,哪一个不是只娶了一位夫人,还没有通房妾室。   可这二弟倒好,自己的夫人不管不顾,姨娘有好几个,如今还多了个外室,比他们三个加起来还要多上一两倍。   他都想这封信给京城的父亲,问问他,这二弟是不是当初从大街上随意捡来的。   两个人正僵持着,外面陈氏扶了秦氏进屋。   秦氏白着一张脸,看上去虽虚弱,但比前两日好上许多。   “你来做什么?”李志涵瞥她一眼,绷着脸说道,“都病了就回屋躺着去。”   这件事秦氏到底是无辜的,且整个人弱柳扶风似的,他也不好说重了话,这便是他对秦氏最大的关心了。   “听说有人要害我,我再如何也要来的。”秦氏咳了咳说道。   陈氏扶着她坐下,对外面喊道:“把人带进来吧。”   一会儿功夫,白蕉带了个穿着罗裙体态丰盈的妇人进来,那妇人面容清雅,倒有些书香之气,不像之前那些姨娘身上带了一股风尘。   “老爷,夫人。”丽娘跪下施礼,声音娇柔得堪比少女。   李志涵忙准备上前扶她起来,听见二哥警告地咳了声,干巴巴地收住了手。   “丽娘子,锦嬷嬷说,你以入李府为由威胁她,让她害李府三夫人,可有此事?”陈氏沉声问道。   丽娘子当然不承认,睁着水汪汪的无辜眼睛摇头,看得李志涵心都化了。   “二嫂,丽娘定不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他笃定说道,指着锦嬷嬷,“就是这婆子污蔑她,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锦嬷嬷闻言,立马抬了头,爬过去抓着丽娘子:“你在撒谎,是你说三老爷会迎你入府,怕三夫人不同意,让我先悄无声息地害了她,为你行个方便。”   丽娘子连连摇头,掩着嘴惊讶道:“这位嬷嬷,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怎么如此诬陷于我?”   她掏出帕子擦擦眼泪,梨花带雨地看着李志涵,“三老爷,丽娘听说李府有人来找,还以为您今日派了人过来接丽娘,没想到,竟然这样”   “丽娘,我没有”   李志涵想解释,却见丽娘咬着唇说道:“丽娘不能忍受这种屈辱,不如一死了之吧。”   她随意看了两眼,便对着一个方向冲过去。   李明韫就看到一道身影朝着自己跑过来,她愣怔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韫儿,躲开!”几个声音同时喊道。   李明韫这才回过神来,慌乱地往旁边移了两步,被迎面而来的丽娘子擦着胳膊直接摔倒在地。   “韫儿!”几个人慌忙上前看李明韫有没有受伤。   再没有人阻碍丽娘子的步伐。   丽娘子咬着牙,一狠心真的对着柱子撞过去。   “嘭”的一声,她摔在地上,随即晕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如何证明   陈氏把李明韫扶了起来,左看右看,见她无事放下了心。   “今日真是见鬼了!”李至淮气得骂人,“老三,你看你干的好事!你那丽娘想做什么,是想害韫儿吗!”   “我我没有,丽娘她”李志涵百口莫辩,也顾不得扶起地上晕倒的人。   他真不知道为何丽娘要冲向那边,还撞到了韫儿。   “她是想撞柱自尽吧。”秦氏冷冷说道,“韫儿正站在柱子旁,若是她一个没注意,真的撞伤了韫儿,那我们是不能原谅她的。”   “可韫儿没事”李志涵才开口,几个人齐齐看着他,似乎不想听他在这件事情上为丽娘子辩解。   他“哎”了一声,一甩衣袖,走去把地上的人抱在怀里。   那丽娘子脸色苍白,额头上一片通红,虽没有血迹,但还是惹得李志涵心疼不已。   “二哥,你看丽娘都晕过去了,要不,明日再说”李志涵顶着几个人怨怼的视线硬着头皮说道。   “休想!”李至淮哼了一声,“你瞧瞧,才说两句她就寻死觅活,她不会自己辩解吗?”   “若是她真没做过此事,就该说清楚,我们也不会冤枉了她!”   “还是说,她觉得我们李府都是不讲道理之人,所以不想和我们说?”   “又或者,她想毁了我们李府的名声,一个妇人在这里撞死,传出去岂不是被人抓住把柄!”   “老三,你也知晓,大哥近日为尚书一职花了功夫,若是因着这件事影响了他,再惹怒了陛下,那干系可就大了去了!”   李至淮真不愧为光州长史,提的罪名一个比一个大,给人一种今日不把事情解决明日李府就会破家灭门的感觉。   李志涵顿时不敢再提,忙喊着怀里的丽娘子,想把她唤醒,但无奈怎么喊也没用。   “叫大夫吧。”他提议道。   “我来看看。”   李明韫从陈氏旁边走到丽娘子跟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片刻,在众人疑惑地目光中撑起她的眼皮,又抬起她的手摸了摸脉搏,明显感到丽娘子手往回缩。   李明韫无奈地笑了笑。   “丽娘子还是快醒来吧。”她说道,“若是等大夫过来,说不定得扎针呢。”   她摇了摇丽娘子,就见那双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意识好像模模糊糊的。   “丽娘,你醒了?”李志涵惊喜说道,看着李明韫一笑,“韫儿可真有办法,随意摇了摇便醒了。”   丽娘忍住翻白眼的念头,虚弱地扶了扶自己额头,眼泪又从眼眶里流下来。   “三老爷,丽娘真的没有做过那样的事。”她委屈说道,下巴颤抖,我见犹怜的样子。   秦氏几欲作呕。   “没有做你说清楚不就成了,哭什么哭!”她气道,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秦氏,你不要说话!”李志涵呵道,把丽娘子扶起来。   李至淮同样呵道:“你给我闭嘴!”   “行了,行了。”陈氏打起了圆场,“我来问她,你们都不要吵。”   几个人顿时禁声,又相互看不顺眼。   “丽娘子,我且问你,三日之前,未时三刻你在做什么?”陈氏问道。   府里的人出府办事,需在李管家处登记,锦嬷嬷刚好是借着采买厨具的名义出府,所以那个时辰他们记得很清楚。   丽娘子答道:“在宅子里并未出门。”   “你当然未出门。”陈氏看她一眼,“锦嬷嬷说,她偷偷去西街见了你,还得了你的银钱。”   说罢,白蕉捧了从锦嬷嬷床榻下搜出的银钱上前。   “里面有银票,也有银子,加起来共六百两。”   丽娘子摇头苦笑。   “三老爷知道,我最讨厌这些身外之物了,别说五百两,就连一百两,我也是没有的。平日里吃的穿的,都是三老爷托人送来的。”她柔柔说道。   “是啊。”李志涵附和道,“我就是知道丽娘手头没有闲钱,才敢断定她不会这样做,那婆子陷害人都不打听清楚!”   这下锦嬷嬷真的有口难辩,她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神左看右看,最后停在李明韫身上。   李明韫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别急。   “丽娘子,你是说,你从未见过锦嬷嬷了?”她说道。   “并未见过。”丽娘子咬着唇,“若不是今日来府,奴家都不知她背后诬陷我。”   她眼里蓄满了泪水,像是不堪遭受这种屈辱,额头被撞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李明韫忍不住摇了摇头。   “锦嬷嬷说话是颠三倒四的。”她说道,“就像我先前问她,我那边厨房里的厨娘做菜好不好,她说不好,可那分明是她准备给三婶的膳食”   “还有后来,她说那些菜好吃,吃了几日又说食物相克,哭着说自己不想吃”   这番话倒像是说锦嬷嬷的不好,丽娘子心里疑惑,看着她面露不解。   李明韫继续说道:“锦嬷嬷说的话的确不可信。”   她看向同样不解的锦嬷嬷,“所以啊,锦嬷嬷,不要总是说些有的没的,你的话不可信嘛。”   “多说点别人说的话,就比如,如今你要证明你见过丽娘子,你得说她说过什么话,而不是你说的话啊。”   锦嬷嬷茅塞顿开,如拨开云雾见天明一般。   她脑海里飞快地回想,那丽娘子究竟说过什么。当然,一些没用的客套话自然不用提,她要说的,自然是三老爷知道丽娘子知道的事。   而另一边,丽娘子也在想自己究竟说过什么,若只是嫌弃秦氏的话,这明眼人都知道,胡诌几句也可以混过去,若是身孕,一打听也能知晓。   除非,是一些私事   周围都沉默了,李志淮他们在静静地看着。   “奴婢记起来了!”锦嬷嬷一拍脑门叫了句,她看着李志涵说道,“三老爷,丽娘子说,那几个姨娘您是为了气三夫人才纳进门的。你不喜欢她们,最喜欢的,是丽娘子,因为她与几个姨娘不一样!”   这话把在场的人都惊到了。   敢情当年闹来闹去是为了气人啊?还真以为他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痴心人。   但为什么要气自己的夫人呢?   秦氏捂着心口咳了咳。   “李志涵,你是想气死我吗?”她哭道。   “胡说什么!”李志涵恼羞成怒,一脚踹了过去,“谁要气我夫人啊!”   “这个时候说我是你夫人了。”秦氏颤抖地指着他哭泣,“你这些年都没把我当人看!我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我才瞎了眼呢!偏偏要娶你!”李志涵也气得回嘴,“我娶谁不好,娶你这不识趣的妇人!”   若是再这样吵下去,这两人估计得真的反目,陈氏给了李志淮一个眼神,把两人分开各自劝解。   李明韫知道,这个时候她一个晚辈不应该问,但她真的是很好奇。   “三叔,您为什么要气三婶啊?”她天真地问道,“我听说,那时候三婶对您很好啊,你也对三婶很好。”   这是她听李府旁人说的。   其实三叔刚成亲时,和三婶过得也是蜜里调油的日子,但后来不知何故,三叔就不爱和三婶说话了,但如今,更是看都不想看见三婶。   她奇怪,怎么人心变得如此之快,让人触目惊心。   她虽不懂什么情爱姻缘,但也知道,像父亲母亲这般能携手过日子,温茶煮酒,相敬如宾,就是最好的感情。而像三叔三婶这般,到后面竟成了冤家,就不是什么好姻缘。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解决了   李志涵被李明韫问的一愣。   “谁对她好了!”他下意识地反驳。   “不要凶孩子!给我好好说话!”李志淮瞪他,“当年是你非要娶三弟妹,把人家娶进了府,对人家好不是应该的吗?难不成还不能提了!”   秦氏是商户的女儿,且在家中不受宠,而李志涵是正经的官家子弟,如果不是他坚持,这婚事老夫人也不会答应。   但婚后,老夫人瞧着秦氏人好又孝顺,也好拿捏,便慢慢看重这儿媳妇。   若不是生了孩子身体不好,这当家之权也不一定会落到回光州不久的陈氏手中。   李志涵死死地皱眉。   “二哥,当年之事如今提出来做什么!”他说道,“我早忘了!”   “还不都是你这丽娘惹得乱子,不然我连管都不想管!”李志淮用力拂袖,“你倒是说说,为何要气弟妹,她一嫁过来帮你处理一切事宜,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你好好的气她做什么!”   他一个当哥的,还得想办法解决弟弟小两口的矛盾,说出去让人笑话。   “谁让她把我关在屋外!大冷天的,冻都冻死人!”李志涵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自己都惊讶不已。   他立马绷住了脸不想再提这样丢脸的事。   可另一边秦氏听到了,转身骂他:“你自己喝酒喝到半夜才回来,你还有理了!”   “喝酒算什么,我后来连去青楼你都没管!”李志涵不在意地说道。   既然没人管,他也就不在乎了,反正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他看得最开。   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做来做去也就习惯了。   甚至,他都不记得自己为何如此厌恶秦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见她就不喜。就好像是本能的,一见到人心里就有种排斥。   秦氏闻言又忍不住哭了,她边哭边喊,跟陈氏诉说自己心里的苦,顺带着把李志涵骂了一顿。   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锦嬷嬷错愕地跪在一旁,丽娘子也尴尬地听着他们说话。   最后还是锦嬷嬷弱弱地开了口。   “两位老爷,夫人,奴婢所说的句句属实,丽娘子就是想害三夫人。”她说道,偷偷看一眼悲切的秦氏,心里也有些动容。   三夫人,人挺好的,若是跟着她,虽不能搏个好前程,但至少不愁吃不愁穿。   哪像现在,她人不人鬼不鬼的,还面临着被二老爷抓,被三小姐逼着服毒的危险。   她可真是猪油蒙了心。   “这件事我爹娘和三叔三婶都知道了。”李明韫说道,算是相信锦嬷嬷的话了。   丽娘子一听忙过去拉着李志涵的手,“三老爷,您要相信丽娘,丽娘没有做那样的事啊。”   她泫然哭泣,眼泪哗哗直流。   “那这婆子是如何知晓的?”李志涵板着脸说道,“我就前些日子跟你说过,怎么会从她口中说出来?”   这一问,丽娘子颓然坐在地上。   还真没人知道啊?   那日锦嬷嬷不相信她能长久得李志涵宠爱,她便随口提了这句,没想到最后却害了她自己。   不,不能这样,她好不容易才进李府的,决不能就这样回去。   “三老爷,您不是说,您最喜欢丽娘吗?”她抓紧手里的衣摆,试图让李志涵念着这些日子的情谊,“您还说,三夫人索然无味,脾气又差,没有丽娘乖巧,没有丽娘”   李志涵把她的手推开。   “有些事,我能说,不代表你也能说。”他淡淡道。   “丽娘,一切都是你情我愿,你愿意不顾名分的跟着我,我怜惜你,所以听说你怀了孕,我便许诺过些日子迎你进门,可你不该做害人之事。”   “我跟我二哥保证,你绝对不会害人,可你如今却让我觉得,我的保证是个笑话。”   他转身,准备离开。   丽娘子一个念头闪过,尖着嗓子唤住他。   “三老爷,那孩子呢?丽娘肚子里可有您的骨肉啊,您也不在意了吗!”   李志涵嘲讽一笑。   “有我们这样的爹娘,孩子想必也不想出世吧。”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几个婆子上前把锦嬷嬷和丽娘子抓住,锦嬷嬷没有反抗,只看了三夫人一眼,而丽娘子闹得就比较凶了。   “我肚子里可怀了你们三老爷的孩子,你们敢抓我,当心三老爷要你们好看!”   她白净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气势虽足但没人在意她的话,毕竟三老爷的态度明摆着了。   “丽娘子,不要反抗了。”李明韫淡淡说道,“你既要害人,就该承受被人发现的后果。”   总不可能做了坏事都得不到惩罚吧?   丽娘子身形一僵。   她审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嘴角含笑,细眉杏眼,纤瘦细腻,又想起了方才自己撞柱时的情形。   “三小姐,我并未得罪过你,你却见死不救!”她气红了眼,随意地骂道,“你是故意的吧,本来可以拦住我,却偏偏躲开,还假意摔倒!”   “我为何要拦住你?”李明韫瞥她一眼,“自己不爱惜自己的命,还怪得了别人不救你?”   她说完又笑了笑。   “更何况,你真的想死吗?还是故意寻死觅活蒙骗我三叔?”   她见这丽娘子冲过来后不时看她的眼神,心里就有些明白了,她是想让自己拦住她。   她名声在外,所以丽娘子笃定,她看见一个人寻死一定会救下。   可这次,她却偏偏没那样做,只不过就是不喜欢这种作派。   不如自己的意,就以性命相要挟,绝对不能助长这种不正之风。   所以她移开了。   但她心中到底还是犹豫了一下,所以胳膊被撞到了。   至于摔倒,那是她下意识地举动,自己也分不清是假意还是真的不小心。   丽娘子还想说什么,被婆子塞住嘴押了出去。   屋内只听得见秦氏低低地哭泣声。   “若不是他偏要与人去外面喝酒,能遇上那白氏吗?”   “二嫂,是他与那白氏不清不楚的,倒还来说我的不是。”   她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倾诉个遍,李至淮和李明韫也不好留在这里听,便退了出去。   他们沿着院落踱着步。   “韫儿,今日之事,是有你的一份力吧?”李至淮眼明心亮,一猜就知道原委。   不然她是不会参与这件长辈的糊涂事的。   李明韫乖巧地点头。   “爹,我跟您说实话了。”她说道,“我见锦嬷嬷很不对劲,就让薛衍跟过去瞧瞧,结果发现她去东街找了丽娘子。”   她边走边说,看着李至淮一笑,“我想着,万一她不肯认怎么办?反而倒打一耙说我的不是,那就弄巧成拙了。”   “所以我先让她自己迷惑自己,没想到她真以为自己中了毒,在性命面前,她断断不敢骗人,这才去找娘坦白”   她说了一大堆,眼里闪着星星般的璀璨,脸上越说越激动,与讨父亲赞赏的孩子一般。   李至淮含笑地听着,不时回应一两句。   “也是为了你娘吧?”他笑着说道,“怕那妇人来府,心眼太多,你娘管不住会吃亏。”   李明韫俏皮地眨眨眼。   “爹,您太懂我和娘了!”她说道,“我这次本是想为三婶出口气,但后来就想到了那丽娘心肠坏,若是来了府上又要害人怎么办,那定然闹得我们不得安宁。”   “不得安宁”李志淮喃喃一句,又看着她笑,“有韫儿在,爹也不怕李府会不得安宁。”   李明韫弯唇跟着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生气   秦氏哭了许久才回到自己院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连平日里扫地的丫鬟都不知去向。   这种光景近日是常有的事,她也见过不怪,所以并没有询问。   绿芽叹了一声,搀扶着秦氏进屋。   屋内不见灯火,四处暗沉沉的,带着淡淡的药香。   秦氏咳了咳,在椅子上坐下。   绿芽给她倒了杯水:“夫人,您喝点吧,嗓子都干了。”   秦氏点头,一口饮尽,差点被呛到,她又咳嗽了几声,虚弱无力。   “没告诉佳儿和依儿吧。”她问道。   “两位小姐应该并不知情。”绿芽眼睛闪闪,似有泪光,“但她们终究还是会知道的啊。”   这件事闹得有些大,即使二夫人吩咐不能外传,但四小姐五小姐只要稍稍一打听便能知道。   “罢了。”秦氏用帕子掩住嘴咳嗽,“她们也不是小孩子,知道就知道吧。”   咳嗽不停息,绿芽慌忙拍着她的背。   “夫人,再喝些水吧,婢子去倒。”她说道,端着壶出了屋子。   壶里的水已经饮尽,没有丫鬟去添,屋里都是绿芽事事亲为,才不会太过寒碜。   她想到刚才的事,又忍不住怒火攻心,咳嗽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怎么没个人啊?”一道嫌弃的声音响起。   李志涵站在门口,皱着眉看向秦氏。   秦氏当即就怒了,从旁边抓起一个杯子砸过去。   她力气如今不大,一砸甚至还没有砸到门槛处,李志涵躲都不用躲。   他哼了声。   “瞧瞧你都变成什么样了,都这样还要打人,真是泼妇!”他说道,又有些得意,“只是你打不到我了。”   刚说完,秦氏又抄起个杯子使劲全力一砸,正好砸在他身上。   李志涵瞬间黑了脸。   “秦离!你想砸死我吗?”他勃然大怒,“你这妇人真是不识趣,我就不该来看你!”   说罢他拂袖准备离开。   忽然听到身后“噗”的一声,他一回头,见秦氏嘴角流血,地上隐隐可见血迹。   一片触目惊心。   秦氏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李志涵一惊,急忙过去把人抱起。   绿芽刚好赶来,见此情形不由大叫:“夫人!”   “还不快请大夫!”李志涵拔高了声音喊道,抱着人进了里屋。   绿芽连茶壶都顾不得提,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她慌慌张张跑去喊人,可院里一个人都没有,没人听见,她只好跑出院子。   刚巧在角门处碰上陈氏身边的剪月,她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拉着她边跑边说。   “剪月,三夫人晕倒了,要请大夫”         这一日注定不会平静。   秦氏院里,下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欧阳显大步走进屋内,刚想施针,听见李志涵在一旁连声催促,不由得皱了眉。   “三老爷还是先出去待着吧。”他语气不善地说道,“免得人一醒,看见你又气晕过去!”   他早就听说这三老爷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没想到这么不是东西,竟然差点把自己的妻子气死。   “你!”李志涵羞恼万分,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人又颇为无奈,只好退了出去。   欧阳显哼了一声,让绿芽和李明佳姐妹抓住秦氏的手脚。   “可能会疼醒,还是抓着点好。”他解释道。   三个女子咬着发白的唇眼泪汪汪地点头。   施针这种事最要谨慎,也最耽误时辰,里面的人全然不知,可外面的人等得心焦气燥。   李志涵看着跪了一地的丫鬟,心中怒气更甚。   “你们去哪了?一个个不在院中,叫也叫不来人,没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他厉声斥道。   丫鬟们诺诺地摇头否认,哭泣声顿起。   “婢子怎么会不把三老爷放在眼里”一相貌端正的丫鬟抹着眼泪说道,看上去惹人怜爱。   这丫鬟先前便在李志涵跟前得了他青眼,只不过后来李志涵厌恶秦氏不想进门,她飞上枝头的愿望才落空。   也因此,她恨上了秦氏,暗地里没少给她使绊子。   此时终于见到了李志涵,她也顾不得什么场合,只想自己能再次被他记住,得他喜爱。   她楚楚可怜,但得到的却是李志涵的一脚踹。   她捂着心口,一脸不可置信。   “还敢狡辩!”李志涵气得指着人骂,“你这贱蹄子,当老爷我蠢,不知道你什么打算!”   “来人,这些人心思一个个的都不在这里,把她们卖了,也省得看着碍眼!”   丫鬟们这才大声地磕着头求饶,一阵乱七八糟的嘈杂声响起,吵得里面施针的欧阳显忍不住拧眉。   他看向李明依,“五小姐,你去,让她们滚蛋!”   好脾气的欧阳大夫都骂人了,李明依悲伤未解,惊讶又增,她点了头走出屋子。   “爹,丫鬟们太吵了。”她怯怯地说道,“能不能先让她们出去啊。”   她说得就委婉许多,丫鬟们见缝插针,立马跑到她跟前哀求。   “五小姐,婢子知错了”   “婢子不想离开李府啊”   “若是被李府卖了,谁还会看重婢子啊”   李府是大户人家,且讲礼之名在外,被李府卖了的丫鬟,自然是犯了天大的罪过,这样的下人,没有哪户人家会喜欢。   李明依心软,看着一群人跪着犹犹豫豫。   丫鬟们见此,哀求的声音越大大了,夹杂着哭声,整个院子吵吵闹闹。   “你们莫要吵了。”李明依声音重了些,“若是吵了我娘,谁也不会救你们。”   还是哭声不断,她说话一直没什么威慑力,无奈她只能看向李志涵。   “爹,欧阳大夫说”她捏着衣袖给自己使使劲,大声说道,“欧阳大夫说让她们滚蛋。”   李志涵对着几个护卫抬手:“让她们滚蛋!”   丫鬟们被拖着押着离开了,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李明依松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屋。   欧阳显施针半个多时辰,秦氏才悠悠然醒来。   “娘,您醒了!”李明佳惊喜说道。   在外头的李志涵听闻,也急忙跑进去。   终究是他气的,不去看也说不过去。若是老太爷知道了,没准会把他臭骂一顿。   他在心里想道。   欧阳显正在叮嘱绿芽一些注意的事情。   “不要让你家三夫人生气,再吐血我也没办法了。”   “吃食方面也要注意些,不要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了。”   见到李志涵进门,他哼了声,加了一句,“不相干的人就别让三夫人见了,免得又怒火攻心!”   “你!”李志涵又被欧阳显带刺的话给气到了。   欧阳显瞥他一眼:“我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若还有下回,三老爷找谁都没用。”   他说完,带着药童走了。   李志涵生气归生气,但想到秦氏见了自己没准真的会被气死,只好拂袖离开。   “冤孽!冤孽啊!”他说道。   欧阳显并没有直接离府,而是去找薛衍,听人说他在习武场,便匆忙走过去寻人。   台上,薛衍正教李明维如何挥剑,招式娴熟,李明维连连赞叹,惊诧不已。   “薛衍!”欧阳显喊道,朝他挥挥手。   “欧阳大夫?”李明维友好地跟着挥手,又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会挥剑了,您看看吧!”   欧阳显点点头,耐心地看李明维胡乱地挥剑,等薛衍走到他身边,他悄悄地说了句。   “你师傅来光州了。”   薛衍木然的表情破碎,眼神渐渐凝重。   终于,还是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见面   天朗气清,浮云千里,广阔天地间,一处宅子药香阵阵。   薛一鉴穿了身寻常布衣,冠了发,把身上的凌厉与杀气掩盖。   欧阳大夫“唉”的一声:“鉴大人,这也是无奈之计,你不能直接那个样子去李府登门,万一被人发现会害了李大人的。”   薛一鉴毕竟是成王府出来的人,而且比较惹眼,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一定会大做文章。   “我知道了。”薛一鉴淡淡地说道,垂下了眼眸。   欧阳大夫提了药箱,带着他去李府登门。   府里的门童见欧阳大夫过来,满心欢喜地恭迎。   “欧阳大夫,您是来替三夫人诊脉的吧?”他笑着说道,“快些进去,我听说,三老爷在内院发脾气呢。”   欧阳显一听李志涵就没什么好脸色。   他淡淡地说声是,准备进府,见李管家正走往这边。   李管家只一个眼神便瞧见了后面的薛一鉴,他身形一顿,随即掩住惊讶的目光。   “欧阳大夫,快些过去吧。”他说道,“三老爷等急了。”   欧阳显点点头。   走到一半,他转身看着李管家说道:“李管家,薛护卫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我这位朋友也会医术,你让他先去帮薛护卫看看吧。”   李管家沉默了一瞬,抬手请薛一鉴随他一同前去。   欧阳显则继续往秦氏院里走。   还未进院子,门口一个小厮飞快地跑来,语气急切:“欧阳大夫,您终于来了!”   再晚一步,他都要被三老爷骂惨了。   欧阳显是被小厮拉着进了院的,他一脸无可奈何,想告诉小厮说三夫人的病与他早一步晚一步并没什么关系,但转眼便瞧见了在不远处来回踱步的李志涵。   他立马不想说话了。   李至涵等得急躁,一见人来,一颗心稍稍放下。   他瞧见欧阳显冷着一张脸,也不好意思觍着脸迎上去,只好看小厮一眼,示意他来说。   “欧阳大夫,您快瞧瞧三夫人吧,她怎么今日还没好呢?”小厮着急地说道。   他必须表现出焦急万分的态度,不然就会挨骂,这蠢问题也是三老爷让他问的,虽然他知道答案,但不敢说。   欧阳显哼了一声。   “昨日被气得半死,今日就能好?当我是大罗神仙,成日从阎王手里抢人啊?”他意有所指地睨了李志涵一眼。   这话把李志涵给气坏了,他指着欧阳显“你你你”了半天,硬是说不出一句重话。   也罢,这件事毕竟跟他有关,这次他就不计较了。   遂把手放下,整个人恢复了平静。   小厮干巴巴地应声是,请了他进屋。   欧阳显提了药箱,就着绿芽端来的凳子坐下。   秦氏因着昨日说了太久的话,又吐了血,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   她含泪着对欧阳大夫颔首,就当是见礼了。   “夫人莫要再哭。”欧阳显劝慰道,“哭一会儿没事,但哭久了对身子不好。”   秦氏点点头。   欧阳显给她施了针,逼出体内余毒,再开了两种不同的药方。   “平日里吃这副,若是咳得严重些吃另一副。”他叮嘱道,“切莫让夫人动怒,也不可由着她成日忧心,郁气堆积只会对身体有害。”   绿芽含泪接过药方,真诚地道了声谢。   李至淮看着榻上的人,想了想,又开了一副方子。   “若是情况紧急实在叫不到人,就吃这副,不过这药对身体有害,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吃。”他凝重地说道。   “好,欧阳大夫,婢子记住了。”绿芽郑重点头,眉头拧起。   欧阳显交代了所有事宜,便施一礼从屋里退出去。   “欧阳大夫!”李志涵板着脸问道,“我夫人如何了?”   他故作沉稳,矜持地不把视线放在那道门里。   “三老爷没在夫人跟前,她自然是无碍。”欧阳显冷冷说道。   他就是看不惯这样不负责任、任意妄为之人,花花肠子一大堆,正事不做,还惯会害人。   李志涵胸中怒气翻腾,被他硬生生压下。   “无碍就好。”他说道。   欧阳显看他一眼,施礼道:“既然三老爷没有别的事,那欧阳就先行告退了。”   没等他回答,自己提了药箱离开。         幽静小道上,花朵齐齐展颜,沐浴在暖和的阳光下,欣欣向荣地生长着。   本该是很好的景象,可站在小道中间的两个人木着脸对视着,气氛凝结。   “鉴大人来此,有何事?”李管家问道。   薛一鉴冷淡地说:“找李大人,我知道他在府,你带我去见他。”   他今日没带佩剑,没束高马尾,凌厉之气稍减,但眼神冰冷还是能冻住人心。   “若是找老爷,可邀阅来楼一见,不必入府。”李管家转身说道,“你是想找三小姐吧。”   薛一鉴弯弯唇。   “李管家知道我要做什么。”他说道,“就莫要拦着了,有些事,我们说了不算,她说了才算。”   李管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他无奈地握拳,叹气一声。   “我自是拦不住的,但,你就没想过,她能面对那样的事吗?万一崩溃了怎么办?你就一点都不为她担心?”   “她不会的。”薛一鉴面无表情。   李管家没有办法,只好先带着他去了薛衍处。   行了一路,走到一处院落,薛一鉴推门而入,李管家则倒回去去请李至淮。   薛衍看见来人没有惊讶。   “师傅。”他收起剑走过去,“你来了。”   薛一鉴“嗯”了一声坐下。   “伤应该恢复了吧。”他平静说道。   虽然欧阳显先前就已经和他提过,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不是关心,就只是单纯地打招呼而已。   薛一鉴从不来那一套虚的礼仪。   薛衍垂眸:“早就恢复了,前几日已经在练剑。”   “练几招给我看看。”薛一鉴双手环抱。   薛衍应声是,快速把剑挥动,落叶飒飒,风中剑气横生,一截树枝凭空而落。   又挥一招式,剑气飞到另一边,穿过密叶刺向树桩,一阵唰唰响动,树叶纷纷而落,地面深绿色与苍黄色交杂。   “方才那一招还不够快。”薛一鉴平心而论,淡淡道,“还得多练,不然,你也不会被姚浦伤到。”   薛衍点点头,挥剑又练习一遍。   院外,李明韫和春雨说笑着走来。   “薛护卫!”春雨大声朝高高的院墙喊道,“小姐今日想出府!你快些出来吧。”   薛衍动作一僵,停下来。   风声顿止,叶落无声,院子一片宁静。   “没人吗?”春雨疑惑地探着头,可墙太高,她什么也看不到。   大门关得紧紧的,给人一种冷冽的感觉。   李明韫摇了头。   “薛衍在里面。”她说道,“方才我还看到院里的树枝在动,他可能练剑在兴头上没听见,你再叫一叫他。”   春雨点点头,眨着闪亮的眼睛。   “薛护卫,你在不在?”她高声喊道,声音在原地环绕不止。   门里薛衍看着自己的师傅,神色有些纠结。   薛一鉴淡淡瞥他一眼。   “真是巧了。”   他弯弯唇站起身,“薛衍,你在想什么?”   薛衍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低头沉默了一下,刚想回答,春雨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进来。   “薛护卫,原来你在啊。”春雨撇嘴不高兴,“在都不应人!我叫了你这么多句!”   薛衍抿紧唇,脸色紧绷地看着她身后徐步走近的人。   李明韫对他一笑。   “你们”她刚开口,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男子,笑容顿时凝滞。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对视   李明韫从来没有见过薛一鉴。   但她一看见那个人,薛一鉴这三个字很奇怪的就从脑子里蹦出来。   毫无征兆的。   她一时呆愣住,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周身气质冷冽,面容润白,面容刚毅,棱角分明,虽穿布衣,但一股风华之气。   是他吧?应该是吧?   她在心里想道,却不敢问出口。   几个人站着,在空阔的院内,一时静然。   还是春雨率先打破了平静。   她疑惑地看着薛衍问道:“薛护卫,这位是”   她们还不知道欧阳大夫让人来薛衍院里,只听说他去了三夫人处。   薛衍犹豫一下的功夫,薛一鉴已经走到她们跟前。   他看了看李明韫,与她对视。   “属下薛一鉴。”他拱手道,“不知明韫小姐可听说过我?”   李明韫紧绷着脸,就是不说话。   但春雨却是惊讶地捂住了嘴,因为他的到来出乎意料。   半晌,薛一鉴笑了。   “看来,是听说过了。”他和声道,看着薛衍,“你跟她说的?”   薛衍点了点头,又摇头。   “是姚浦说的。”他解释道。   薛一鉴有些恍然:“差点把他给忘了,他查出来了。”   人都是不久前被他杀的,居然就能忘,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对于杀人毫不在意。   李明韫抿紧唇心里嘀咕。   见她不语,薛一鉴淡淡一笑。   “明韫小姐可知道,属下来李府是有何事?”   他尽量把姿态放低,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不能吓着她。   可李明韫还是不说话。   对于这样倔强的孩子,薛一鉴不能打也不能骂,他看薛衍一眼,有些无奈。   气氛依然沉闷,春雨焦急地捏着手,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对峙着,李志淮和李管家从门口走进来,看看李明韫也在,不由得快步走上前。   “韫儿,你怎么在这里?”李志淮拍拍她的肩,对她和熙一笑,“爹和他们有要事要说,你先回去。”   说完话,他给了李管家一个眼神,李管家点点头,准备把李明韫送回去。   “李大人莫要如此。”薛一鉴整整衣服,看上去颇为漫不经心,“既然你们都在,那我就直接说了。”   “住口!”李志淮拧眉呵止他,“薛一鉴,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不要在孩子面前”   “她已经知道了。”薛一鉴淡淡道,“李大人不知道吗?”   什么?   李志淮眼眸微闪,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看着李明韫,有些颤抖。   韫儿,她知道了?   就好像精心做好一件事却被人告知不过如此,这种感觉惊慌错乱又无奈。   “韫儿?”他嗓音发颤。   李明韫低垂着头,唇抿得紧紧的,生怕一松口,什么话都从嘴里跑出来。   这样的态度已让在场所有的人明了。   李志淮踉跄后退两步,被同样惊讶的李管家扶住。   “你们?”欧阳显此时也赶了过来,见李明韫也在,不由得叹气一声。   “该来的,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迟早要来的。”他无奈说道,“进屋吧,这次真的有要紧事要谈。”   李志淮唉的一声甩袖。   他看着依然低着头的李明韫:“韫儿,你先回去。”   还是不想让她听这些事,即使她已经知道。   李明韫倔强地立在一旁,不说话也不离开,就好像要这样站到地老天荒。   她明明是打算要走的,不管薛一鉴拦不拦她,她都要走,谁也没办法阻碍她离开。   可双脚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抬都抬不起来,她就只好站着了。   薛一鉴上前轻抚她的头,像个慈爱的父亲一般。   “不要怕。”他说道。   这感觉怎么看怎么怪异,李管家和薛衍都显些惊呆。   这是同一个人吗?怎么态度完全不同?   李明韫抬起头来,看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人,眼里迷惑不解一片朦胧,如初晨时分飘起的大雾一般。   “你要和我说什么?”她轻柔问道,声音像空中的云,一吹就散。   薛一鉴微微弯唇。   “你心里不明白的,我都能告诉你。”他说道。         李明韫沉默地跟着他们进屋,心里在想,自己什么没想明白。   若是前些日子,所有的事她都想不明白,也都想了解,可如今,她并不是很想知道。   知道了,与不知道,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还是成王的女儿。   成王,还是叛国之人。   这是无法改变的吧?   胳膊处,春雨用力挽着她,想给她一些安慰。   李明韫一笑,摇了摇头。   “我没事。”她说道。   她没有骗人,说没事就真的没事。   她想,人都是这样吧。当初哭得死去活来,过了一段日子还不是照样释怀。   时间才是决定事情的一切。   在别人心里想着如何安慰她,如何劝解她,如何哄她,她自己就把自己给哄好了。   他们坐在堂前,像是要商讨关乎生死的大事,表情凝重得快要结冰。   李明韫安安静静地坐着,感受到几道担忧的目光扫过来,她勉强地笑了笑。   “爹,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她说道,心里却突然酸涩起来。   李志淮连连叹气,不停地拍木制的扶手。   “韫儿”他看着她说不出话,有些动容。   李明韫转过头。   “薛一鉴,你说吧。”她说道,“你想和我,还有我爹说什么?”   突然出现在这里,没有什么事她是不信的。   薛一鉴起身走到中间,对着李明韫施一礼。   “请明韫小姐回京,与属下一同查十三年前成王一事。”   他一说完,李明韫愣了愣,旋即垂下眼眸。   “还要查什么啊?”她低低地说道,揪着自己的衣袖不撒手。   事已成定局,她也准备继续做李三小姐,不打算去京城。此刻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呢?   再说,她去京城,又能改变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   “明韫小姐。”欧阳显也站到薛一鉴旁边,同样一礼,“我知道,这件事您一时很难接受,但如今,我们必须要早作准备了。”   他语气虽平和,表情却十分沉重。   “做何准备?”李志淮接过话头,“韫儿不会进京,她就待在李府哪也不去!”   说到后面甚至有些气愤。   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一直当作心头宝,教导得知书达礼,落落大方,凭什么他们说带走就带走。   即使事出有因,他也舍不得,因为他知道,去京一趟,定然凶险万分,保不齐就落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那时候,他如何能护韫儿安然无恙?   “李大人,此事还是由明韫小姐做决定吧。”欧阳显说道,看向李明韫。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明韫身上。   李明韫道:“我不去京城了。”   没说不想去,而且不去了,可能曾经有这个打算去。   欧阳显叹一声。   “明韫小姐”他喃喃道。   “为何不去?”薛一鉴目光静然,看着她说道,“是怕遇上危险?”   李明韫摇头。   “不想离开光州?”   李明韫还是摇头。   “那是什么?”薛一鉴眉头微皱,为自己想不到这孩子的心思而有些烦躁。   “还要查什么啊?”李明韫又问了一遍,“这件事有什么好查的。”   但心里却隐隐浮现一个念头,要继续查成王的事,会不会   薛一鉴弯弯唇,似乎终于明白她心中所想。   他看着李明韫如蒙了一层雾气的眼睛。   “若属下说,十三年前,成王殿下是被冤枉的呢?”   他问道。 第一百四十章 决定         僻静的书房里。   “我不同意!”   陈氏愤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怎么你们怎么”   说着说着眼里溢出了泪水。   “谁都别想把韫儿从我身边带走!”她一边哭一边怒斥,“你们快走!别让我看见你们!”   欧阳显无奈又焦急,摊开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看向旁边木着脸的薛一鉴。   李志淮同样愤怒,扶着陈氏坐下。   “韫儿没有同意,你们也莫要纠缠。”他沉声说道,睨了他们一眼,“当初把孩子抱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商量好了,韫儿是我们的孩子,你们休想把人带走!”   “李大人,那是事出有因。”欧阳显无力地解释道,“我们并没有”   薛一鉴抬手打断他的话。   “李大人,夫人,成王之事尚有诸多疑点,侧妃娘娘也死于那件事,明韫小姐作为他们的孩子,怎能独善其身。”他看着面前悲愤的夫妇二人说道。   陈氏面上悲哀又崩溃。   “再如何也不能让韫儿去京城!”她喊道,颤抖地指着他们,“你们当年亲身经历过的,不可能不知道,韫儿去京城意味着什么。”   “若是被人发现了,她还有活路吗?你们只顾自己,不顾韫儿了吗?”   她右手一挥,衣袖狠狠地甩在了薛一鉴的脸上。   “薛一鉴!若是我妹妹还活着,她怎么肯!”她气道,脸涨得通红,眼里泪水直流。   薛一鉴无动于衷,木着脸看向她。   “夫人,你知道的。”他开口道,“若是小姐在,她不会不管不顾。”   这次他没说娘娘,而称呼为小姐,这让陈氏更加伤心,抹着眼泪直哭。   是啊,她妹妹最爱凑热闹了,若是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定然会不顾劝阻也要去京城的。   所以这些年,她和老爷教导韫儿,要听话乖巧,娴静安然,不可多事,为的就是,如果这一天到来,他们还不至于劝都劝不了。   耳边,薛一鉴的声音又响起。   “再说,明韫小姐也没有说不去京城。”   方才薛一鉴简单地向李明韫说了些当年之事的疑点,以及他和白季也的对话,李明韫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他们在屋里说了一会儿,便去了李志淮书房,叫了陈氏一起商量。   “韫儿此前就已经答应过我和老爷,她不会入京。”陈氏坚决地说道,“你们莫要胡搅蛮缠!”   “是不是胡搅蛮缠夫人心里清楚!”薛一鉴冷声道,“夫人,你不管小姐了吗?她就那样死在了京城!”   死在了京城   陈氏捂着脸,边摇头边说道:“她已经死了怎么管她早就死了”   说得含糊不清,颠三倒四,李志淮忙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怎么管?”薛一鉴冷笑,也有些怒气,“小姐为何会死,不就是因为成王死了,那些人要除去她这颗眼中钉!”   陈氏握住了李志淮的手,耳朵里嗡嗡直叫。   她看向薛一鉴,哭声顿住。   “小姐,根本就不是难产而死,她是被人害死的。”薛一鉴垂目说道。         李明韫回到季颐院,双手握着春雨递过来的帕子,把它揉得很皱。   怎么会这样呢?   在她已经认命了之后,又有人告诉她,事实不是那样的。   成王不是叛国之人,他是遭人陷害,而害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当今太子。   这太匪夷所思了。   她听说,太子殿下最为亲和,多年来一直安守本分,为陛下分忧,为百姓着想。   还听说,当时还是裕王的太子与成王关系最好,甚至在成王碰上那样的事他都临危受命,解救西部百姓于水火之中。   可如今,她却得知,太子是伪善之人,他害了人,还博得了好名声。   “小姐,您怎么了?不出府了吗?”秋晴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连见她回来就一直发呆不免好奇一问。   春雨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让她别说话。   她把人拉到屋门口悄声说道:“你上回做酥饼没成,现在便再去小厨房做一次,小姐在想事情,莫要打扰。”   秋晴疑惑地朝里面望了一眼,听话地点点头。   等她走了以后,春雨快步走到李明韫身边。   “小姐,您没事吧?”她担忧问道。   李明韫半天才反应过来春雨在问她。   “我没事啊。”她说道,叹一声,“就是觉得,世间之事瞬息万变,我纵有千思万绪也猜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春雨若有所思,拉长了声调“哦”了声。   “小姐,薛护卫的师傅说,想让您去京城,您去吗?”她问道。   李明韫也不知道自己去不去了,她不太想去,但内心里又有点想去。   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她有时会在心里问,自己该不该去呢?去了又能如何呢?   对方是太子,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寻常人家,想找出他做坏事的证据,还是很难的。   但又会想,很难就不做了吗?就这样让真相掩埋在历史的轨迹中,让真心为国之人背上骂名?   那不是别人,是她的亲生父母。她虽没见过,但如今已经知道,他们是好人。   李明韫抿紧唇眼神微动。   “我想去问薛一鉴,我去了,能做什么。”她说道,“为什么,非要我去。”   说完她步履不停地出了屋子。   走到书房,她看见阿林在外守着,正准备让他进去禀报,便听见里面陈氏在哭。   她顿住步子,示意阿林别说话。   “你可是说真的?”陈氏拔高了声音说道,语气颤抖从喉咙里冒出。   薛一鉴低声道:“夫人觉得,我会编造此事骗你?小姐出事前给夫人写了信,把孩子先交给夫人。她是早就有预感,成王殿下会出事,所以才做了安排。”   “若说后来承受不住打击难产,我是不相信的。小姐的为人夫人清楚,她可能难过,可能心如死灰,但绝不会为此而死!”   绝不会为此而死。   陈氏握着袖子,嘴唇发白。   她妹妹,心悦成王,自然喜欢肚里的孩子,若她知道成王殿下已死,她会如何?是跟随他去,还是好好活着?   按照她的性子,再如何都会坚强地活着,不仅仅为她,也为成王殿下。   “那是谁?是谁要害她?太子吗?”她追问道。   薛一鉴摇头。   “此事尚未查清。”他说道,“所以才需要明韫小姐去京城。”   他看向陈氏,“我和白季也他们回京一趟也不难,但有些事,必须她来做,我们办不到。”   他们不能光明正大暴露于人前,而李明韫可以,她长得再如何像侧妃,也只不过是光州李府的三小姐,是京城李侍郎的侄女。   且当年见过侧妃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即使有人怀疑,也不会像姚浦那样寻根究底非要查明。   李志淮夫妇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们之所以不想让李明韫进京,只不过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这件事,我们不表态。”李志淮松了口。   陈氏抓着他的胳膊拼命地摇头:“不行”   李志淮安抚地拍她的背,看着薛一鉴他们,“但若是韫儿不想去,你们也不要逼她,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   “那是自然。”欧阳显说道,“若非情非得已,欧阳怎能让明韫小姐犯险?”   薛一鉴弯弯唇,没有说话。   门突然被打开,李明韫缓步走进来。   几个人同时站起身。   青光中,女子的表情平静中带了几分坚定。   “我去京城。”她说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计谋   “韫儿?”陈氏睁大了眼,几滴泪悄无声息从眼眶流下来。   李明韫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娘,我去京城。”她说道,又看向李志淮,“爹,我决定了。”   她刚才在外面,听到他们说姨母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心里的念头便越发强烈。   她想去京城。   她想查清当年之事的真相,她想找出害人的凶手,她想,为平王平反。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她就是想去。试一试,总比一辈子待在光州遗憾度日的好。   “韫儿”陈氏喃喃道,双手揽住她纤细的身体,又用力了几分把她抱在怀里,像对待小时候的她一样。   李至淮则低着头轻拍母女两人的背。   他没想到,一切如此始料不及,也很难相信,韫儿这么快地接受了一切。   他先前所担忧的,所在意的,突然消失,转而又成了更为挂怀的事。   韫儿,要去京城了。   她要离开他们身边了。   薛一鉴静静地看着这一家三口,心里不知道想了什么,他抬眼透过窗子去看外面的蓝天白云。   不知过了多久,李明韫从陈氏怀中退了出来。   “薛一鉴。”她说道,见薛一鉴陷入了呆滞,微微一愣。   又叫了句,“薛一鉴?”   薛一鉴回过神来低低应声。   “明韫小姐去京城,很好。”他说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李明韫点点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从没做过那样的事。”她有些谦逊,“你觉得,我若去了京城,应该做什么?”   直接找太子质问是不可能的,查找线索也不简单,毕竟过去那么多年,很多东西已经销声匿迹了。   薛一鉴看着她淡淡一笑,笑容并未化开,仿佛只是为了让小孩子高兴而笑。   “你也不用刻意想着自己要做什么。”他说道,“到时候,所有事情都会接踵而至,早做打算是我们的事,你只需在府中等待便是。”   他们,需要她,所以她必须回京,仅此而已。而不是单纯的把查案的希望借助在一个孩子身上。   李明韫“哦”了声。   “我二姐年底会嫁人。”她说道,“我大概九月末可以进京。”   这件事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她估摸着应该是九月末,此去京城,不比二哥他们轻车出行,定要带上许多东西的,所以路上难免会耽搁些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要十一月才能到京。   陈氏叹了口气,泪已经止住。   “韫儿,娘此前并未和你说。”她情绪低沉,“你大伯母前两日来信,让我安排你们早点去京城,让你们在京城好好玩一玩。”   她这两日正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跟大嫂说韫儿不去京城,结果今日,就碰上了这样的事。   她心里发苦,想到这个就颇不是滋味。   李明韫眨眨眼,眸子闪闪。   “那是何时去?”她问道。   既然打算去,那就早些去,也省得在府中数着日子。   陈氏轻轻地抚摸她柔软的头发,慈爱又不舍地看着她。   “八月末便去。”她说道,“等酷暑过后,就得出发了,十月能到京城。你大伯他们已经定下了日子,十一月二十三。”   十一月二十三?   李明韫心头微微感叹。   不知还能不能在年底赶回光州。   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她想道,看向薛一鉴。   薛一鉴木着脸回应她。   “明韫小姐不要太担心,其余之事交给属下来办就是。”他说道。   李明韫“嗯”的一声。   随即沉默下来,气氛略哀沉。   李志淮想起上回卢武来府送的那封信,便让陈氏去拿过来。   “这卢武是闽州回来的,他前些年在闽州做生意,碰上了陈府唯一的幸存之人屈叔,屈叔在临死之际把这封信交给他,让他带给我夫人。”他解释道,“信是我岳父写的。”   又补充一句,“写给娘娘的。”   “原来如此。”李明韫垂眸低声自语。   当她发现父亲母亲瞒着她,就猜测这件事与成王有关,只是没想到,是外祖父写给姨母的。   但里面的内容定然与成王有关,不然,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这件事不能告诉她。   陈氏拿了信匆忙过来,递给薛一鉴。   “我知你那时不在成王府,但我妹妹对成王有所怀疑,应该会与你说。”她缓了缓沉重的表情,但语气依然哀叹且无奈。   “并未说她怀疑成王。”薛一鉴声音疏疏淡淡,“小姐只让我去查,成王是否与陈大人见过面,在遇到我们之前。”   说完他微微嘲讽,“成王,他真的去过陈府,只是未和小姐说。即使在后来知道小姐是陈大人的女儿,他也半句没提。”   “你且看看吧。”李志淮推了推他的胳膊,“没看到这封信之前,我们也怀疑,但岳父替成王殿下解释了,成王殿下,并没有做过那件事。”   薛一鉴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本想给欧阳显,但见对面的李明韫好奇地瞄着他手里的信,便先拿给她看。   李明韫接过信道了句谢,认真地看了起来。   欧阳显知道他们在怀疑什么,无奈他想辩解别人也未必会信,此刻听说陈大人在信中替殿下解释,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殿下不可能去闽州练兵的。”他正色道,“其中定然是有误会,或者是谁在中间挑拨。”   “如今,我们真的相信了。”陈氏道,看着他勉强一笑,“成王殿下,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做。”   “是太子。”薛一鉴笃定道,“除了他,我想不出有谁会这样做。他想挑拨,小姐与成王殿下的关系,他想置成王殿下于死地。”   李明韫捏着信,秀气的眉头紧锁。   她把这些天听到的所有事情连在一起。   这计谋真是一环扣一环。   成王离京,挥师西行,那人就在暗地里谋划,当成王在西部冲锋陷阵的时候,那人想着如何把他推下深渊,写密信诬陷,挑拨成王与侧妃关系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如此令人发指。   所有的事,都是太子做的吗?他为了那个太子之位,竟会做出这么歹毒的事吗?   这太可怕了。   就跟她听李护卫说成王为了皇位与燕人勾结一样可怕,甚至,更可怕。   她汗毛倒竖,惊出一身冷汗。   陈氏发现李明韫的异样忙过去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的背。   她又急又气又无奈,想替自己妹妹报仇,又担心韫儿遇上危险,复杂的心情闷得她头疼,   “好歹毒的太子!”她索性失声骂道,“想要太子之位,就害了自己最亲近的兄弟,为了自己想要的不顾他人性命!”   又咬着牙说道,“那我妹妹是不是也是他害的!他想斩草除根,怕我妹妹知道真相,所以害了她!”   李明韫感到抱着自己的这双手颤抖起来,她用力握住,不让陈氏陷入冲昏头脑的愤恨中。   几人默了默,欧阳显开了口。   “这件事我如今又弄不清了。”他说道,“若所有的事都是太子做的,那他费尽心思让娘娘和殿下反目,仅仅只是为了害他们吗?何必多此一举呢?”   太子想让成王殿下失去陛下信任,明明只靠密信就能做到,那为何还要让娘娘恨上成王殿下?   难不成,是因为娘娘知道殿下计策,所以要令娘娘对殿下产生怀疑,等密信告到陛下面前,娘娘没法替成王殿下辩解?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母女   欧阳显想了想,又觉得根本没这个必要。   只要成王殿下出事,府上的人如此解释用处都不大,而洗脱罪名,只有靠成王殿下自己回京向陛下说明。   可殿下死了。   他胸中闷气翻腾,怒火燃烧。   “太子歹毒啊!”他一字一句说道,“那殿下的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殿下不会莫名其妙饮毒自尽,他们心里都清楚,那只是朝廷的人给世人的一个说法,既给成王殿下定了罪,也不至于让百姓们一直骂着要成王为西部赎罪。   但最后殿下就是死了,死在了回京路上。这除了被人害,没有别的缘由。   他们先前没往太子身上去猜,自然不会把成王的死与太子联系起来,但如今,却觉得这极有可能。   李志淮竖眉瞪目。   没有哪个人听到这样的事会不生气,尤其是他还是个为朝廷做事的官员,自然更是气愤。   “若真是太子所为,我定要联合各个州县的大人们一起上书,请陛下为成王殿下讨个公道!”他拱手对着北边方向说道,“也让所有人瞧一瞧,这太子内心是多么的龌蹉不堪!他不配为我大盛朝的太子!”   欧阳显同样拧眉表情沉沉。   “我要去宿州,找白先生,准备回京!”他说道,“只要找到了证据,我便进宫,为殿下正名!”   他说完,对着李志淮夫妇施一大礼,“这三年,多亏老爷夫人照顾,欧阳定不会忘记。”   两人回礼,道声“不必”。   李志淮凝重的表情转而羞愧。   欧阳显还是他请来光州的,那时候老夫人重病在床,请了多少大夫都没用,他没办法,只好派人去宿州把人请过来。   虽然最后还是没救成,但他不能否认,欧阳显对他们李府都尽心尽力。   “欧阳大夫,这几年,也多亏了你啊。”他说道,“府上有人病着,你也不顾风雨赶来,无半句怨言,本来你不必如此的。”   “我是大夫,自然是要替人治病的。”欧阳显摆摆手,“二老爷莫要如此。”   薛一鉴目光冰冰冷冷地看着他们。   “该走了。”他淡淡说道。   总在李府待着也不好,怕时间太长惹人怀疑,欧阳显也深知这个道理,等道完谢,他便和薛一鉴一起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李明韫没有送他们。   她被陈氏拉着去了屋里。   “韫儿,是娘对不起你。”陈氏泪光闪闪看着她说道,“都不知道你在默默承受这一切。”   她就觉得那段时间韫儿不太对劲,但一点都没往那个方面想。   竟不知,韫儿在独自伤心欲绝。   李明韫摇摇头抓着她的手,把手放在自己脸上。   “娘,我没事。”她说道,“不管怎样,您就是我娘,爹就是我爹,你们永远是我最亲的人。”   即使,她是成王和姨母的女儿,她也还是李府的三小姐。   她永远都是李明韫。   “好孩子。”陈氏哽咽,抖着嗓子摸着她柔嫩白皙的脸,“你”   她想让韫儿别去京城,可如今却说不出来了。   那是她的妹妹,她不明不白死去的妹妹,她又如何能阻拦韫儿去寻找真相呢。   “娘,我不怕。”李明韫笑了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说道,“若是遇上了危险,我就逃走,薛一鉴和薛衍他们会护我周全的。”   她这么懂事乖巧,惹得陈氏又忍不住落泪。   “我的好韫儿”   李明韫柔柔一笑,安慰似的抱住她的胳膊。         三夫人秦氏屋里。   浓郁的药香扑鼻,盈满整间屋子。   窗子打开,阳光透进来,外面的光景温暖阵阵。   李明依坐在床沿,扶着秦氏起身,绿芽从外边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门。   “动作快一些!没听到我娘一直在咳嗽吗!”李明佳站在桌前,面露焦急。   绿芽诺诺地应是。   “不急。”秦氏咳了声,摆摆手,“慢慢来,我没事。”   她看向李明佳怪道,“佳儿,莫要随意发脾气,你的性子还是要改。”   随随便便冲下人发火,不是李府千金的作派。   李明佳“哦”了声。   “我知道了,娘,我这不是担心您嘛。”她闷闷说道,“您瞧您一直咳嗽,我听了心里着急啊。”   她看母亲这般模样,心里逐渐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母亲没事,她怎样都行。   她已经失去祖母了,不可以再失去母亲。   李明依也为自己的姐姐说话。   “娘,四姐也不是故意的,她看您不舒服才没收住嘴的。”   秦氏点点头,看着她们温和一笑。   可能是病得厉害,她瞧着两个女儿的眼神也越发柔和。   “娘知道,你们心肠不坏。”她说道,“以后啊,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不要随便发脾气。”   “我们如今在这府里,人微言轻的,你们爹又是个靠不住的,只能由你们二伯母照顾着”   “只是她事情也多,有时候顾不上也正常,万不可因此生了怨怼”   她神色和缓地说了一番话,再看着李明佳道,“佳儿,近日你懂事了许多,记住,以后也不要去找你三姐的麻烦,不要给她添乱子。”   陈氏也是个眼明心亮的人,以前发生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也知道李明佳做的不对。   只可惜李明佳在老夫人跟前受宠,再加上李明韫没有向她告状,所以她并未施加管束。   这两年,她已经明白,一定要严格管管了,小孩子的心思要从小扳正,若是再大些,怎么劝也都不会听了。   李明佳听了她的话撇撇嘴,自己嘟囔道:“我才不想找她呢!以后我就离她远远的,再也不靠近她。”   秦氏笑了笑:“佳儿最乖了。”   终于把话说完了。   绿芽松了口气,把药喂给秦氏。   此时汤药已经不烫了,温温的,喝在嘴里刚刚好。   秦氏慢慢喝完后,见绿芽纠结着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绿芽?”她问道。   绿芽各看她们一眼,小心试探道:“三三老爷一直在在外面呢。”   一听这话,秦氏板起了脸。   “与我何干,他难不成逮着机会想气死我!”她气道。   李明依忙帮她顺顺气。   “娘,你误会了,爹是想跟您道歉呢。”她解释道,“爹还让女儿好好照顾您,若是请大夫就让胡力去请。”   胡力是李志涵的贴身小厮。   秦氏哼了一声。   “不用他假好心!”她说着,咳了两声,“让他走,我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听到他的事!”   看来他们是真的难相敬如宾了。   李明依叹了一声。   为什么伯伯叔叔他们都不会如此,而自己的父亲母亲却像冤家一样。   要么是相看两厌,要么是一见面就吵,总之,不能和睦相处。   “娘,女儿猜啊,爹是知道错了。”她说道,“爹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有出门,也没有去找姨娘,他这是愧疚啊,觉得气坏了你的身子”   “五妹莫要再说了!”李明佳打断她的话,顺便瞪她一眼,“这些年爹对娘,对我们一点也不好,你难道忘了吗?”   “你居然还为爹说话,你糊涂了不成!”   她李明佳才不会那么心软,她一直记得父亲对她们的态度是如此的恶劣,记得父亲如何贬低她们而说李明韫的好话,记得父亲一见到她们就板着一张臭脸,当她们是讨债的一样。   她,不会原谅的!   “行了。”秦氏揉揉额头,“我要歇息了,你们回去吧。”   李明佳和李明依应声是,退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打人         夏日已至,热气慢慢洒向大地,树木绿得发亮,花丛香味淡开。   李明韫身穿一件浅绿色绣兰花襦裙,外披一条薄薄的纱衣,身材亭亭玉立,如清秀的荷花。   春雨和秋晴一身清丽夏装,站在旁边,平添几抹绚丽色彩。   “小姐,那边的桃子都长得很大了!快能吃了!”秋晴脆生生道,露出喜悦之色。   李明韫视线看向远处的桃树。   桃花已落得安静,没有半点粉色堆簇之迹象,树枝上绿叶纷纷,挂满了结实的桃子。   桃子青中透着粉,一股酸涩之感。   “你就记得吃!”春雨忍不住数落她,“这果子被你惦记几个月了。你越想吃它,它就越不长。”   秋晴咧着牙憨憨地笑了笑。   “惦记了这么久,终于能吃了。”她说道。   李明韫对她一笑,拍拍她的肩膀。   “再过些日子吧。”她说道,“还没熟,是酸的,过些日子便甜了。”   秋晴应声是,眼睛从桃子处移走。   太阳较大,李明韫被晒得脸上发烫,便走向远一些的亭子里休息。   亭子比外面凉快些,迎着四处吹来的风,有暖风,也有凉风,冷热交替,吹得李明韫心里舒适。   忽见远处有人影朝这边跑来,慢慢的,人影越来越大,李明韫定睛一看,是一脸焦急跑得气喘吁吁的平喜。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流下,袖子擦了擦又冒了一层汗。   春雨瞧他这急躁的样子,不免皱眉。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赶着去投胎啊?”她不悦道。   “不是啊。”平喜急得跺脚,一跺脚头上汗水又落下。   “是少爷!少爷出事了!”他说道。   出事了?   李明韫心头一跳,忙看着他问道:“明维怎么了?”   平喜夸张地大喘气。   “少爷少爷把王家那少爷给打了!”他拔高了声音说道。   “你这小子一惊一乍的,是想把我们吓死啊!”春雨揪住他的耳朵骂道,“打人就直接说打人,别又说出事,知道了吗!”   出事这说法,让人一听就觉得害怕。   她还以为七少爷出什么事了呢。   想到这里,她又拍着平喜的头:“打人?七少爷不是总爱在学堂跟王家小少爷打架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平喜直哀嚎,大声说道:“小的说错了,是王家九少爷,不是十一少爷!”   王家九少爷?   李明韫顿了顿。   “是王遇的九哥吗?王府四老爷的小儿子?”她问道。   对于这王家九少爷,李明韫了解不多,只听李明维说过,这人脾气古怪,虽不像王遇那般张扬,但也绝不是好相处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还打架?   “是啊!”平喜头点得飞快,“少爷把王家九少爷给打了,王家九少爷那书童说要回府告状呢!”   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也是常事,就比如李明维和王遇,也经常打来打去。但若是牵扯到大人身上,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先不说别的,单单李志淮听说这件事,就会把李明维训斥一顿,说不定还会狠狠地惩罚。   毕竟他的儿子打了人,就是没理的一方。   李明韫深知这个道理,心里有些忐忑。   她还准备这两日找个机会跟父亲提一提让明维学点真正的武功,若是父亲听说了这件事,别说学武功了,就连明维说要去找薛衍学点防身之术都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沉重地问道,“为什么七少爷要打王家九少爷?”   无缘无故的,明维也不会随意打人。   平喜答道:“小的也不清楚,就听说原本是王家两位少爷在吵,后来少爷去帮忙,然后就把人给打了”   说完又正色道,“小的见那九少爷的书童匆匆忙回府,便赶紧也回府一趟,怕被那书童占了上风!”   敢情书童之间还要比较啊?   李明韫抽抽嘴角。   “人家回府,是告诉他老爷,你回府,是告诉我?”她说道。   平喜讪讪然道:“小的小的不敢告诉二老爷”   他若是说了,先得挨二老爷一顿骂,再惹得七少爷挨一顿骂,最后两人还得挨一顿骂。   他数了数,觉得有些亏。   但如果告诉三小姐就不一样了,二老爷不会骂三小姐,那他就少了一顿骂。   春雨翻了个白眼,指着他骂道:“瞧你这点出息!问你原因又说不上来,告诉二老爷又不敢去,你这书童要来何用?”   “我”平喜被骂得低下了头。   “好了好了。”李明韫说道,看向平喜,“你先回书院,问问七少爷为何要打人?王家那九少爷伤得严不严重?”   平喜点点头,刚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好像九少爷被打出血来了,小的瞧见那书童手上有血”   “瞧瞧你,正事不说,偏偏扯着有的没的!”春雨又咬着牙骂他。   李明韫见平喜被骂得停下步子,忙冲他挥手:“你快些去吧!”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园子里,秋晴捂着脸呼道:“怎么办啊,小姐,七少爷打得王家九少爷流血了那得下多重的手啊。”   她这些天看着七少爷在薛护卫的教导下,力气越来越大,挥剑越来越娴熟,而那个王家九少爷一看就文文弱弱的,被七少爷打晕都很有可能。   “莫慌。”李明韫安抚她,“此事还是得等平喜回来再说,我们不能随意猜测。”   “走,先去找我娘。”她说道。         陈氏正在屋里听管事的嬷嬷禀报下边庄子上的事宜,见李明韫过来,让她坐在旁边一起听。   “那几个老妈子年纪大了,说是想派些清闲的活计”   “但其他几个嬷嬷就不服气了,所以平日里吵嘴是常有的事,有时还会影响整个庄子的人”   “奴婢想着,这些人能干则干,若是一味地想着拌嘴,背地里给别人使绊子,那不用也罢”   陈氏边听边给嬷嬷提点意见,有时还会问一问李明韫该如何做,李明韫半点都说不上别的话。   她索性安安静静地听完?   等嬷嬷退出去后,她问道:“娘,爹呢?去府衙了吗?”   陈氏笑了笑,摸着她的头。   “今日刘老爷设宴,请你爹去他府上喝酒,怕是要晚一些才回。”   李明韫“哦”了声。   “那爹今日,应该很高兴吧。”她说道。   “是啊。”陈氏含笑说道,“你爹许久未同刘老爷吃酒了,自然高兴,他还说,过些日子要请刘老爷来我们府上呢。”   这么高兴的日子,喝了点酒若是听说自己儿子把人打了,打得还是王家的少爷   李明韫都能想象,自己的弟弟会经历什么狂风暴雨。   她看着陈氏,试探道:“娘,您觉得,近日明维乖不乖?”   “乖啊。”陈氏弯眉柔和一笑,“你爹都夸了他,说他懂事了,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在学堂与人吵吵闹闹了。”   李明韫神情一滞。   这还让她怎么接下去?把她的话给堵死了。   “是啊。”她勉强说道,“明维,很听话”   陈氏看她这样,狐疑地开口:“韫儿,怎么了?为何提起你弟弟来?”   李明韫艰难地笑了笑,脸上露出悻然之色。   “娘,我与你说一件事,你莫生气啊。”她说道。   得到了陈氏的保证,她语气便大胆了些,“今日我听说,明维在学堂把王家九少爷给打了。”   陈氏:“” 第一百四十四章 巧合   刘府位于城中偏西的巷子口,平日里也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   李志淮带了阿林还未走到刘府,便看见那边的府门口停了几辆豪华大马车,此外,巷子口由小厮牵着的俊马也是比比皆是。   刘华印老远就看到闲步走来的李志淮,立马过去招呼。   “四弟,你怎么今日没乘马车过来啊,早知道,我就派人去接你了。”他说道。   李志淮摆摆手,颇不在意。   “许久未走在大街上,偶尔走一走,也不妨事。”他说道,“再来,也在路上看看有没有人扰乱安定。”   刘华印闻言呵呵笑。   “四弟真不愧为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啊。”他赞道,拍着李志淮的肩膀,“进府吧,正好我家老爷子想见见你。”   刘老太爷如今已八十高寿,官职至太傅,是先帝面前的红人,如今已告老还乡多年。   李志淮点点头,边跟着他进府边笑着说:“老爷子身子可还好?我已许久未见到他了。”   “再如何好也就那样。”刘华印叹气一声,“老了哪有真正好的,还不就是得过且过。我家老爷子身子还算硬朗,只不过时而头脑糊涂,前些日子,他甚至称自己看到了先帝。”   说道最后声音小了些,语气无奈极了。   李志淮跟着叹了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像他的母亲一样,人一老,头脑就糊涂。   “罢了罢了。”刘华印晃着头,“这事不提,老爷子此时清醒得很,他还想与你说说话呢。”   李志淮道声是。   他们一同进了屋,发现刘老太爷正在挥笔练字。   他双眉紧锁,表情凝重,像是面临什么大难题。   “爹。”刘华印走上前,“您不是要见志淮吗,他来了。”   李志淮上前施礼:“世伯。”   刘老太爷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一心一意沉浸在练字中,没有应答。   两人只好安安静静地看他把字写完。   “志淮在哪?”忽的刘老太爷开了口,把李志淮和刘华印都吓一跳。   还没等他们答话,刘老太爷又说道,“过来看看我写的字,好不好?”   世伯写的字李志淮哪敢说不好,他的字还是跟着人练的呢。   “写得很好。”他说道。   刘老太爷瞥他一眼,仔仔细细打量着他。   “你爹呢?”他问道。   李志淮答了句“不在府上,去京城了”,虽然这句话他已对刘老太爷说过很多遍。   刘老太爷哼了声:“就想着去京城,那孩子真不听话!”   李志淮干干地道声是。   他父亲比刘老太爷小了差不多二十岁,虽是同一辈分的人,叫句孩子也是应该的。   只是在他面前称他父亲为孩子,这的确有些怪异。   刘老太爷缓了缓神情。   “不过也难为他,怕你那大哥走错了路子,到时候还连累你们家,可就不好。”他说道,“京城居大不易,你大哥能站住脚还是费了心思的,只不过还是要告诉他,切莫被眼前权势幻花了眼,而忘了自己是谁。”   这是在为他们李府考虑,毕竟刘老太爷是一路走过来的,有些事他更加清楚。   李志淮肃容道声是。   “我大哥心里也清楚,所以万事都小心。”他说道。   再提了几句,刘老太爷就说自己累了,让他们离开。   李志淮和刘华印毕恭毕敬退出屋子。         刘华印今日宴请的并不只是李志淮,还有光州其他几个世家的老爷和府衙的人。   他们去了设宴的大堂,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刘某设宴,却没想到让各位老爷,大人等刘某,真是失礼失礼。”刘华印歉意十足地拱手陪礼。   “刘老爷是和李大人说什么悄悄话去了?”一个老爷说道,“该不会是商量儿女婚事吧?”   此话一出,其他人还没反应,倒是齐旭忍不住辩驳。   “哪里的话!”他说道,“刘家那孩子与李大人的女儿结为异性兄妹,怎么会又来个婚事一出呢。”   心里却在想,再怎么样,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他家夫人可是先提了的!   在座众人笑了,对于齐大人的心思只装作不知道。   想得美!   李志淮心里哼了一声,为了给齐旭保留一些颜面,他没有当场说出口。   他是不会让韫儿嫁入齐府的!齐府那姑娘事事找韫儿的麻烦,他一直记着呢!   裴严穿了身常服,威严不减。   “今日不谈这些事。”他摆手道,“我们只是来喝酒的。”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正说着,又来了几个老爷,为首的是王府大老爷,旁边跟着王府四老爷和秦老爷。   “我来迟了。”王大老爷捋捋胡须,“没让诸位久等吧?”   他笑呵呵地说道,和颜悦色的脸上平易亲和。   “没有没有。”刘华印迎上去,“王大老爷来得倒是巧了。”   又拱手对旁边的两人施礼。   他宴请了王家大老爷,但没想到王四老爷会来,还带上了秦老爷。   这种事在过去的宴会也是常有的事,刘华印没放在心上,但想到秦家好像跟李家有点嫌隙,他下意识地看向李至淮,果然见李至淮立马板住了脸。   但没办法,这次设宴毕竟是刘府,李至淮再如何也不能扫了他的颜面,只能在一边抿嘴不语。   王大老爷入了座后,王四老爷便和秦老爷一起坐在他旁边,和同桌的老爷一起说着闲话。   丫鬟们把酒盏端上桌,琳琅满目的吃食瞬间摆满了桌子。   秦老爷给王四老爷使了个眼色,王四老爷点点头,端了杯酒起身走到裴严面前。   “裴大人,我要敬您一杯。”他说道,“您这几年为了光州,做了太多的好事,为名请命,真不愧为‘裴青天’之名!”   裴严淡淡说道:“这本是我的职责所在,王四老爷客气了。”   丝毫不因为别人的夸奖而露出得意之色,仿佛这的确是他责任使然。   王四老爷笑了笑,把酒一口饮尽。   “裴大人真是清正之人。”他说道。   李至淮在一旁抿着酒瞥他们。   这应该是秦老爷想和府衙的人缓和关系才让王四老爷带他过来的,毕竟他儿子所为大部分人都知晓,若下回遇上什么事,可不会这么容易解决了。   王四老爷挨个敬酒,走到李至淮面前时,他笑着说道:“李大人风采不减当年啊。”   “过奖。”李至淮平静拱手。   “听说令子才华横溢,学识渊博,想来是受李大人的耳濡目染啊。”王四老爷找起了话头。   李至淮还是道了声“过奖”。   他李家与王家本就没什么交集,说也说不出什么名堂,索性不说话了。   王四老爷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又拉着他说长道短,还提到了他们各自的小儿子都在学堂念书。   “我家小九,在学堂总说你家孩子的好呢。”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李志淮随意附和几句。   正此时,王府一个书童模样的人被领了进来,他慌慌张张,又因为面前都是大人物,畏畏缩缩地不敢开口说明来意。   王四老爷皱了皱眉,对于自己手里的人如何没胆量颇为不快。   “发生何事了?”他沉声说道,“还是小九怎么了?”   这书童是他儿子的人,他再如何也是知道的。   书童被他吓得抖了抖肩膀,而后突然尖着嗓子说道:“四老爷,九少爷九少爷被那李家七少爷给打了!”   什么?   李志淮脸一黑。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训斥         屋里,光线明亮,窗边吹来暖风,拂遍全身。   李明维立在中间,不时偷偷瞄一下站在桌前脸色铁青的李志淮,感到自己头皮发麻。   他觉得自己完了。   为什么父亲这么快知道了?他才刚回府啊。   都来不及和母亲她们好好想想说辞   忽的桌子被人重重地一拍,沉闷的响声吓得李明维身子一抖,心都差点跳出来。   “还不快说!”李志淮拧眉呵道,“你做了什么好事!”   李明维欲哭无泪。   为什么大人们明明知道实情,却总是还要让孩子亲口说出来。   “爹,我”他支支吾吾不敢说。   李志淮见自己儿子这样,更加生气了。   他径直走到李明维身边,指着他训斥一顿。   “你成日在学堂究竟做什么?为何别人安分,你就偏偏要惹事?”   “还打人?你当自己厉害了,有本事了!”   “你可知我是如何知道的?那王家九少爷的书童特意跑到刘府,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亏我还在他们面前夸了你,转眼你就给我惹事!”   李明维这才知道了原因。   怪不得父亲那么生气呢,原来是这种情况啊。   也是,若他是父亲,突然得知这件事也会被气死。   “爹”他想解释,但说不出口。   他的确打人了,这是事情,没法辩解。   “你为何要打那王家九少爷?”李志淮沉声说道,表情严肃。   以前小孩子的小打小闹他没太在意,可如今明维也逐渐大了,再不多加管束,以后还不一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今日王家人没说什么,但他们李家可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李明维绷住脸。   打那王运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但他倔强地不说。   李志淮眉心隐隐跳起,又要大发脾气的迹象。   “老爷。”   “爹。”   陈氏和李明韫正好赶过来,见此情形还不算遭便松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过来了?”李志淮稍稍缓和神情,肃重的语气变淡了些。   见李明维脸上有松懈之态,又立马呵道,“你娘和你姐姐来了,也不能帮你!你今日不说实话,你就别出门,一直待在这间屋子!”   李明维顿时悻悻然垂头。   心里却有些庆幸,还好父亲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再如何也不会被打。   李明韫扶着陈氏坐下,她已经知道李志淮是如何知晓此事,心里也知道,这次不像先前那般容易劝说。   “爹。”她说道,“明维的事平喜和我说了,是王家十少爷和九少爷在争吵,明维同十少爷要好,便过去帮了忙”   帮的忙就是把人打了。   这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她话里趋利避害,但李志淮却立马想到了这层意思,皱的眉头更深了。   “好好的,为何偏要动手?”他对着李明维呵道,“那九少爷我见过,就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都没有你高,人还老老实实的,你这是欺弱!”   这话李明维就不赞同了,当即就回了嘴。   “才不是这样!他这个人坏心思最多了!”他气道,“不然王遇为何总跟他吵架!”   “他们自家人的事,你为何要插手!”李志淮勃然大怒,气得脸色发青,“他们吵闹,自有他们的爹娘管教,你安安分分的,谁也说不了你的不是!”   李家再如何,与王家也是比不了的。再来就是两家多年未来往,本来关系就一般,此时出了这样的事,谁心里能好受。   若是他孩子被别家孩子打了,他也要找人算账去!但他从来没有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李志淮怒气冲冲,“你就尽给我惹事!以前气得夫子都来告状!如今打人都被所有人知晓了!整个光州,都知道了!”   他着实气愤,想到刚才在宴席上,王四老爷一直夸明维,他还回应了几句,这不是再打他的脸吗!   李明维紧绷着脸不说话。   气氛突然僵了下来,李明韫忙上前安抚。   “爹,别生气了。”她说道,语气轻柔,“明维打人,是他的不对,这他也认,但如今我们要问清楚,他为何打人。”   李志淮怒气稍减。   “他不回答,把平喜叫来!”他说道,“我倒要听听看,这打人的缘故是什么!”   李明维依然绷着脸,只是眼里微微闪烁,偶尔瞄李明韫一眼,想让她帮忙。   可此时李明韫一心为他考虑,并没理解他的意思,她来得匆忙,还没听平喜说明原因。   平喜片刻就被阿林叫了来,他畏畏缩缩地看向李志淮。   “二老爷二老爷找小的何事?”他说道。   李志淮气得怒斥:“问我?什么事你不知道啊?天天跟着七少爷,会不知道他打了人?”   平喜慌张地跪下,叩头道:“小的小的知道。”   说完他保持低头的姿态,眼神偷偷地瞥向李明维。   “还敢在我面前使眼色!”   李志淮一句训斥,平喜立马畏惧地垂眸。   他心焦如焚,但没有任何办法解决眼前这棘手之事。   “七少爷为何要打人?”李志淮竖眉呵道,“再不说实话,休怪我不客气!”   平喜弱弱地看他一眼,还是垂下了头,颇有种死守秘密不松口的态势。   李明韫心里感到疑惑。   难不成,这原因是父亲不能听的?那会是什么   还没想明白,李志淮的怒斥把她的思绪打断。   “一个个都不说是吧!阿林,上家法!”   阿林应声是,一会儿功夫便拿了根粗木棍过来。   这还真是要打人啊?   李明韫睁大眼。   阿林木着脸站到平喜面前,吓得平喜不住地吞口水。   这次来真的啊   被阿林打了,他还有救吗?   “爹!是我的错,不是平喜的错!”李明维拔高了声音喊道,“您不能打平喜!要打就打我!”   他这个时候倒是很讲义气,让人听上去就觉得这孩子有男儿担当。   但李志淮却是哼了一声。   “先打他,再打你!”他说道,“你当真以为会少了你的!我等会儿要亲自动手!”   李明维立马禁声。   两个人死猪不怕开水烫,连挨打都不愿意说出理由。   李志淮眉头紧锁,想了想。   他说道:“今日过后,平喜不再是你的书童了,我为你另寻一个。”   语气不容拒绝,如命令一样,   李明维当即就白了脸。   平喜于他已不只是书童,更是他的朋友,若是没有他,那该多无趣啊。   且这件事与平喜本来就没关系,他是受到了迁怒。   “爹!我就要平喜做我的书童!”李明维倔强地看着他,眼里隐隐泛着泪光。   李志淮瞥他一眼。   “平喜原是老老实实的一个人,结果跟着你变成如此这般,不受管束,若是再留在你身边,他也不好。”   “明日我就让他离府,你也休要再多纠缠,自己不学好,还连累别人。”   “二老爷”平喜“哇”的一声哭了,“小的不想离府啊,小的想留在这里”   他哭得眼泪鼻涕直流,但仍然不说出事情缘由。   陈氏不忍心,想劝两句,被李志淮抬手制止。   “莫要管他们,若再如此,也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端。”他冷声说道。   平喜还是嚎啕大哭。   李明维看着他哭也抹抹眼泪。   “爹,我说了。”他坦白道,“那王运说他五叔不喜欢王遇,还说也肯定瞧不上我” 第一百四十六章 独断   李明维一说就说个实在,什么话都没留着。   “王运和王遇吵起来了,我一过去,王运又说起我的不是,他自以为自己得夫子喜欢,就明里暗里编排我们”   “以前也是,他总喜欢在夫子面前说我们的不是,害得我们被夫子责罚”   “今日他又想这样,我气不过,就打了他一下,结果就流鼻血了”   “谁知道他这么弱,连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我一拳打趴下了。”   说到最后语气中含了点快意,似乎为自己出了头而感到高兴。   李志淮怒气不减,看着他质问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听别人说两句就打人,这就是你的不对!”   “爹,我知道我不对。”李明维眼睛闪闪看他,“但我也不后悔打了他,我若今日不打,他日后还要告我的状,我打了他就不敢了。”   李志淮原本听他认错愤怒消减了些,但又听到后面一句,立马呵道,“打人就是不对!”   “你说你不后悔,但今日所有人都知道你打了人,这就会对你声名有损”   “我行的正坐的直。”李明维回嘴嘟囔。   他敢做敢认,哪像那王运,惯会装好人,他才不稀罕那种声名!   “你行的正坐的直?”李志淮皱眉,“你只顾你自己是不是?你是我们李府的七少爷,代表的是李府的脸面。我们李府一直是礼仪世家,却传出你跋扈的声名传出,你说说看,这让外人该如何看待我们李府?”   “他们真的只会说,李府七公子打人,跋扈,嚣张?”   “他们不会,他们只会说是我们李府没有管教好,会把你和整个李府联系起来一同说,你也无所谓?”   这番话说得李明维目瞪口呆。   他就打了王运一拳,就扯上了整个李府的声名?   他看向不远处静然而坐的李明韫,心想,这也会影响姐姐的名声吗?   姐姐在外颇受人称赞,若是突然说她有那么个爱打人的弟弟   是不太好。   “爹,我错了。”李明维垂目道,“我不该打人,不该让所有人议论李府。”   “你知道就好。”李志淮哼了一声,“你与旁人打架也就罢了,还是王府的人!我们家素日与王府没交集,只在你姐姐生辰时关系缓了些,你这时候又把人家府上的少爷打了!”   李明维低声道是,不再辩驳。   “好了好了,老爷,维儿已经知错了。”陈氏来打圆场,“他这次得到教训,下次一定不敢了。”   她扶着李志淮坐下,劝着说:“平喜这次没做错事,他一听说维儿打了人便跑回府里告诉我和韫儿,又回学堂,来来回回也是累的慌。”   “再说,你当初选平喜做维儿的书童,不就是看他适合维儿吗,这次他也是顾忌着维儿,才没解释”   话没听完,李志淮念头一转,突然想到方才李明维的说辞。   王大将军瞧不上   “好好的,为何扯到王大将军身上?”他眉目逐渐凝重,“王大将军瞧不上你,你想做什么?”   语气怀疑且质问,让李明韫脸色一僵,暗道不好。   父亲对这些最是敏感,肯定一猜便知。   这时候,还不是说让明维习武的好时机。   “爹,王大将军威风凛凛,明维他很佩服王大将军”   李明韫抢先一步解释,但被李志淮抬手打断话语。   “让维儿自己说。”他说道,语气越来越淡,“自己做的事,自己承认,自己想做什么,自己也别藏着噎着。”   说完他轻轻瞥李明维一眼。   “爹,我”李明维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没说出来。   他在父亲面前,只要没理,就不敢说话。   而他知道,父亲若是听了这件事,定会生气。   那他就更不敢提了。   “怎么?刚才打了人还挺横的,如今竟这般畏缩?”李志淮眉头重新皱了起来,甚至比先前更加严肃,“维儿,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究竟,想做什么?   李明维心里一直有个很明确的目标,他想习武,他不想同自己那几个哥哥一样,走文人之路。   他想像王大将军那般威风,甚至,更威风。   他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有所成就,但他就是想要去试。   那种念想在如今越来越强烈,他突然觉得,若是今日不说,父亲以后也不会再听。   他究竟,想做什么?   “爹,我想习武,我想上战场,我想成为像王大将军那样的人!”   清脆稚气的话语传遍整间屋子,在场之人不约而同露出错愕的表情。   陈氏并不知他的打算,所以惊讶,李明韫和平喜是为他就这样说出口而惊讶。   李志淮愣怔住。   习武?   他慢慢审视自己的小儿子。   矮个子,长得也不算结实,双颊通红,因为方才哭过,眼里还带着泪花。   这样的孩子,要习武?要上战场?   “维儿,你说什么?”陈氏唇角微微颤抖,急忙走到李明维身边,“你想上战场?”   李明维点头,眼神坚定。   “我想很久了。”他诚实说道,“我先前和爹说,我要跟着薛护卫学点武功,是真的想学,不是开玩笑。”   “娘,爹。”他先后看向陈氏和李志淮,“二哥能光耀门楣,我也能,只不过我并不适合念书,每次念书我都头疼,但若是习武就不同了!”   他说道,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将方才的泪水掩去,“我喜欢舞刀弄枪,不喜欢舞文弄墨,我还想去西部,去北疆,见识见识那边的不太平呢!”   陈氏双手握着李明维的肩膀不住地抖动,“不可以!”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在家度日,却想着有朝一日离府去那危险偏僻的地方。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军中苦多,任务重,如今西部看似平静,实则不然,听说连州又发生了些纠纷,燕人在山禾关那边虎视眈眈   她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去从军的,绝对不会!她隐约还能想起,她爹娘,她兄长他们一齐离开,最后却死在了闽州。   闽州,就在西部。西部,就是战场。   “娘!”   李明维拉长了调子叫了一声,像往常一样撒娇,但陈氏这次却沉着脸不同意。   “不可以。”她说道。   李志淮也脸色发青,神情凝重地摇头。   “这件事,你想都别想。”他说道,让李明维的期待破灭。   李明维撇了嘴抗议:“你们只顾着你们自己,不在意我的选择!你们这些大人就是独断专行!”   “我做什么事都要按着你们的想法来,念书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你们都不考虑我适合那一条路!”   他这个时候也是愤怒极了,说起话来都刺痛人心。   “明维!”李明韫慌忙让他停下。   陈氏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性子柔和,尤其是面对家人的时候更是,而这样指责的话很容易戳中她内心的敏感之处。   “你说得这叫什么混账话!”李志淮见自己夫人被气哭了当即就怒了,他指着李明维斥道,“满嘴胡言乱语,这件事,你休要再提!”   说罢他看着站在角落当个木头人的阿林,“把七少爷带去祠堂,让他这两日给我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谈话   李府祠堂。   蜡烛点了几根,立在香案桌上,堂前是李家祖宗的排位,看起来凛然威严。   李明维跪在地上,肚子在咕咕叫个不停。   他没有被打,也没有再挨骂,直接被阿林带来了这里,连晚膳都没吃。   只要他低头认错,他知道,父亲和母亲就会原谅他,但他就是要固执地跪在这里,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决心。   四处静悄悄的,透过昏暗的灯光,能看到外面黑漆漆的夜色。   门忽的开了,一个轻盈的脚步声缓缓走近。   李明韫提了个食盒到他身边蹲下来。   “饿了吧,明维?”她说道,“吃点东西。”   说完她举止从容地从食盒里把盘子端出来,放在地上。   都是些糕点,还是秋晴偷偷让牟大娘做的,因为李志淮已经吩咐,今日不准送饭给他吃。   李明维摸了摸自己肚子。   “姐,我肚子说饿了,但我不饿。”他说道,眼神倔强,犹如一把玄铁一般坚韧。   只是这样的话骗不了别人,只会让人觉得好笑。   “肚子不是你的啊?”李明韫弯唇笑了,“快些吃吧,在我面前还装模作样不成?”   李明维稍稍犹豫了两下,便拿起一块糕点一口塞进嘴巴里。   “这糕点不错,姐。”他赞道,越吃越吃得津津有味,眼角眉梢尽是满足感,“我先前还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糕点。”   当一个人知道这个东西来之不易或者很难得到,就会珍惜和看重了。   李明维就是这样。   作为李家七少爷,他不愁吃不愁穿,自然对于吃食不太热衷,但这次因为饿了许久,饿着难受,所以平日里吃起来一般的糕点此刻变得十分美味起来。   李明韫笑了笑。   “那就多吃点。”她说道,又端了一盘子到他面前。   先前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个跪祠堂,一个偷偷送糕点,一时之间两姐弟忍不住相视一笑。   可等笑过之后,李明韫看着还在没心没肺吃着糕点傻乐的李明维有些发愁。   “明维,你当真,要和爹娘闹下去吗?”她担忧说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李明韫原先觉得父亲这一关难过,没曾想到,母亲这里也是一样的。   他们都不希望明维习武,去战场   李明维闻言顿住动作,但随即又抓了块糕点吃起来,他眼睛微垂,眉头越来越皱紧,能让人看出他的郁闷与失落。   “姐,你知道的,我不是想玩。”他低低地说道,“原先,我也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可如今我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我就是想习武。”   他眨眨眼,低眸微起,“王遇也说,他日后要像他五叔一样,征战沙场,威风赫赫。我可不能被他比下去!”   “原来,你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啊”李明韫喃喃道,声音轻不可闻。   李明维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但从刚才的对话能猜出来一些。   “王遇他爹都很支持王遇呢,还说让他进京去王大将军处训练。”他说道,有些不甘和难过,“为何爹和娘就不愿意呢!”   沉默片刻。   李明韫看着他开口道:“爹娘是担心你,希望你在家好好的,没有性命之忧。”   “你若想习武从军,必然会遇上很多危及性命的事情,而那时,你想走也走不了。”   一个选择,简简单单的,有时候就是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明维若是选择了这条路,定然是要一直往前的。   李明维才不想管以后的事。   他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会为了选择而不断进取。   他想和哥哥们不一样。   黑眸一闪,他捏着拳头说道,“姐,我真得下定决心了,不管爹娘如何想,如何做,我都是要坚持的。”         月色皎洁,一层洁白光辉洒在宁静的大地上,远处枝头噗簌落了几只鸟。   从祠堂里出来,李明韫回头看依然跪着的弟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清冷的月光照在她洁白姣好的脸上,犹如玉色无边的山石中一抹清辉。   她缓步迈下台阶,地面升了一阵凉气。   夏日夜晚的风最是凉爽,给燥热的白日带来舒适之感。   步入中庭,李明韫一眼看过去,只见门口一道身影肃立着,头扬起望着天空中的明月。   “爹?”   李明韫试探叫了句,稳着心神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偷偷把食盒移到后面。   “是我。”   李志淮淡淡说道,转过头来看她,眼神平静得根本不像方才发了脾气的人。   此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位和蔼可亲的父亲。   李明韫心下松口气。   “爹,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李志淮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呢,韫儿?来给维儿送东西吃?”   虽是疑问但语气不言而喻。   李明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被爹发现了。”她羞涩地把食盒拿出来,“是一些糕点,厨房已经没饭菜了。”   李志淮“唉”的一声,背过身去。   “维儿,如何了?”他说道,声音清清朗朗。   “明维还跪在那里呢。”李明韫走上前答道,“他肚子饿了,边吃边跪”   这自然不是李志淮想要听到的答案,李明韫只不过是避重就轻。   “韫儿,你七弟,他可有悔?”李志淮直接问道。   不等李明韫回答,他继续说:“好好的,突然说要习武,还说要上战场,我和你娘怎么可能会同意。”   “你娘你是知道的,你岳父他们都已亡故,她断断不肯让你七弟也玩面临性命之忧的。”   李明韫默然。   她当然能理解母亲的担忧。   母亲怕以后明维真的去战场,然后出事   若不是明维坚持,她也是不肯的。   她虽没亲眼见过战场是如何的凶残,但听别人说的时候,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爹,那您呢?”她轻柔问道,“女儿知道,您的理由不是这个,您为何不让明维从武?”   李志淮是个朝廷官员,为国为百姓,按道理是会因自己的儿子有这样的想法而引以为傲的。   可他非但没有同意,还疾言厉色地骂人。   “李家人不喜欢打打杀杀。”李志淮说道,“我们李家世代从文,祖上都没有武夫。”   “爹,这不是真正的理由。”李明韫摇摇头,“若是跟祖父说,他没准还会同意呢。”   李家老太爷性子较为豪爽,平日里对平定北疆的定国公赞不绝口,还说若是自己的子孙能得定国公青眼就好了。   被自己的女儿反驳,李志淮也没有感到尴尬。   他笑了笑。   “看来你是想为你弟弟说话了?”他说道。   听到这个问题,李明韫沉默了。   “是这样,但好像又不是这样。”她低声说道,“我希望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但我也不希望他以后处在危险之中。”   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比她先前想着去不去京城还要矛盾。因为于她自己,她想遵从本心,而对于李明维,她是要考虑到他们两个人。   李志淮见她如此,便说道:“你是真正为你弟弟想,我是知道的。但这件事,还真不能由着他。”   “你即将要去京城,也别想那么多,安安心心准备着,你弟弟的事,我自会处理。”   李明韫“哦”了声。   她抬头看着高高的父亲,“那若是明维一直坚持呢?您也清楚明维的性子,他一定会倔到底的。”   “是啊。”李志淮叹了叹气,随即负手看向天空,“你们姐弟俩这性子,还真像,做了决定就难以改变。”   李明韫默然,无限的愧疚在心中升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话   夜晚凉风一吹,扫遍整个庭院,月光倾泻下来,照在人的脸上异常的柔和。   “爹”李明韫低眸羞愧地喊了一句,却不知道该什么。   是啊,她和明维又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倔得要命,几匹马都拉不回来。   父亲母亲不想让她去京城,就如同今日不想让明维从武,终究还是因为担心他们,可他们呢,却只顾着自己。   还真是很过分。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纠结之色。   李志淮抬起宽大的手掌摸摸她的头,轻轻顺了顺。   “韫儿,你去京城,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了,如今想反悔也不行了。”他叹气道,眼神怜惜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还是个孩子啊,就要像个大人一样独当一面。   李明韫点点头,看着他一笑。   “爹,我知道,我不会后悔的。”她说道,“你们也不要担心我,我一定安然无恙地回来。”   她对于即将面临的事情一点也不紧张,也不害怕,内心里隐隐还升起一丝激越的躁动。   她在期待   离去京城的日子越近,她就越期待。她希望那件事能做好,只有那样她才会更加安心。   李志淮和蔼地应了声。   “你当然会安然无恙。”他笑着说道,“若是会出事,那薛一鉴他们就别当人了,都护不住一个孩子。”   话里的调侃让李明韫弯唇一笑。   “不过,你再不担心,还是需要保持警惕。”李志淮话锋一转,肃容道,“京城人多眼杂,难免会遇上什么坏心眼、想借机挑事之人,切莫因着有薛一鉴他们,就万事放宽心。”   “薛一鉴他们也难,万一被人发现,可就要被抓了。所以你也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拖后腿,也尽量别出什么差错。”   这才是一个父亲应该要说的话,让孩子随时随地保持清醒,顾全大局,这样对所有的人都有利。   李明韫听到他这样说很高兴,只有关系至亲才会说这种话,而不像别人一样,顾着她的身份,为她着想却不会教导她。   “我知道了,爹,”她说道,“我会记住你说的话的,不会给他们添乱子。”   李志淮满意地点头。   “爹当然相信你。”他笑了笑,“韫儿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定然不会添麻烦。”   他又摸了摸李明韫的头,“此去京城,万事小心。若是真遇上什么事,也不要怕,你是李府三小姐,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你大伯一定会护着你的。”   他哼哼教诲,如同夫子一般。   李明韫道声是。   “韫儿谨记于心。”她说道。   “既如此,爹就放心了。”李志淮看看夜色,“韫儿,天也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   他让李明韫走,但自己却没有走的打算。   李明韫见他不动如山,心想他应该有话要和明维说,便施礼告退。   “爹,韫儿先走了。”李明韫说道。   李志淮“嗯”了一声,目送她离开。         祠堂里,静悄悄的,能听到窗外树上的细微的虫鸣。   李明维跪在地上,看着李家祖先的排位一动不动,心中思绪万千。   为什么父亲母亲不愿意让他习武,为什么他不能像王遇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难不成李家人都是文人,他就也要做文人吗?   走他四哥的老路?可四叔都比父亲通情达理,四叔还说若是不成文,可以让四哥跟着他舅舅去军中呢!   可父亲就只想着让他念书,念书!   想到这里,他心情颇为郁闷,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自己头发,还顺便烦躁地“啊”了一声。   门就是这个时候被推开的。   他心头一喜,立马转头说道:“姐,你还没有走啊!还有糕点”   话语在他看到来人是谁的时候停下,如断了弦的琴音。   李志淮皱着眉头徐徐走近。   “大晚上的,在祠堂鬼哭狼嚎些什么!”他低声呵道,“你是要扰了先祖们的宁静之所吗!”   “还不是爹让我到这里”李明维小声嘟囔,但不敢让李志淮听清楚。   声音停下,四周越来越静,外面风唦唦地吹,吹向祠堂内,烛火微微晃荡。   李志淮走到李明维跟前,看着先祖们的排位。   过了片晌。   “你可知错?”他问道,转过身来。   “不知。”李明维摇头,眼里倔强,“我没错。”   喜欢一件事,何错之有?且这件事于旁人而言并无弊端,他不认。   李志淮定定地看着他,眼神由愤怒慢慢转为无奈。   他咳了咳声,背过身去。   他的身形高大,在烛火的映照下影子在墙上直直地立着,把身后一大片光挡了个严实。   “你可知道,你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他说道,声音在风中飘向李明维的耳朵,如丝如缕。   李明维点头,发现父亲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便应了声:“爹,我知道。”   他说道,“我想习武,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想走自己喜欢的路,爹,您不是说过吗,万事要有自己的追求。这便是我的追求。”   “如何能一样。”李志淮低声说道,“习武也就罢了,上战场那不是开玩笑的事。”   “若你只是想单纯玩一玩,我可以让李同教你几招,也当练练手。”   李明维不同意。   “爹,儿子不是想着玩。”他说道,“我是真的想上战场,以后等我长大了,要成为像王大将军那样的大英雄!”   王大将军王天肖这个名字,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发芽的种子,他再等待它长大,就如同等待自己长大一般。   “你只看到王大将军表面的光鲜,却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李志淮摇头叹息,“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战场凶多吉少,哀鸿遍野你当真以为,那么容易就能有所成?”   “那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不是开玩笑。”他循循劝导,“你如今还小,自然无所谓,待你大了些,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因着王大将军的缘故,光州多的是人从军,到头来,还不是默默无名,处于危难之间,能被世人记住的,又有几个呢?   这不是一条好路,至少对于文人世家的李府来说不是。   他虽说有一颗赤诚之心,但还是如同天下普通父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平安无虞。   “爹,我不会变的,我真不会改变,我也没有同你们开玩笑。”李明维坚定地看着他道,“爹,您知道的,我真不适合念书,成日一背书就昏昏欲睡,但舞刀弄剑我很喜欢,越练越有劲!”   他说着也越说越有劲,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辉。   “薛护卫说了,我进步非常大呢!前些日子,我已经会耍几招剑式,还被李护卫夸奖了呢!”   “他们说我底子不错,若从现在开始练武,一定会学有所成,比他们还厉害!”   李志淮疑惑地“哦”了声。   “他们果真如此说的?薛衍?李同?”   他不太相信。   李同说还有点可能,但薛衍说出这样的话,他觉得不可能。   “当然了!”李明维面露理所当然,他大声道,“如若不然,他们为何教我习武?自然是因为我有值得他们教导的地方!”   李志淮哼了声,刚想说什么,又被李明维打断。   “爹,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他说道,“可我以后长大了,还是要走自己的路。”   “我是不能像二哥那样考取功名的,所以我要另辟蹊径,你若不答应,我还是会想办法,以后也是如此。”   “何不让我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习武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京城来人   李明维在祠堂里跪了一日,第二日被李同带回了院子。   李明韫听到了这个消息,一颗心重重地放下。   她不知道父亲与明维究竟说了什么,但看样子,父亲已经原谅了他。只是不知道,习武这件事,还有没有后续。   “小姐,二少爷托人送信来了。”秋晴从外面掀帘进来,抱着小白笑容绽放,“老爷请您过去呢。”   “二哥可是越来越勤快了。”李明韫笑道,走出屋子。   春雨正好从院外进来,跳得欢脱,看见她们出门不免好奇。   “小姐,你们去做什么啊?”她问道,眼睛眨眨。   “不告诉你!”秋晴吐吐舌头,“谁让你去找薛护卫的,你怕是把小姐都给忘了!”   她如今可是练就了好眼力,但凡春雨笑着跑进来,十有八九就是去见了薛护卫,或者是从别人处听说了薛护卫的消息。   总之,和薛护卫脱不了干系。   “我就去看看薛护卫伤口恢复得如何。”春雨随意地解释道。   “是吗?”秋晴眼皮抬起瞥她一眼,拆穿道,“半月前你就是这么说的,可那时薛护卫已经好了,我看你呀,就是想去看薛护卫!”   她才不会上当呢。   同样的借口说多了,任谁都不会再相信。   春雨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当即换了说法。   “我找薛护卫说说去京城的事。”她解释道。   小姐去京城,一定会把薛护卫带上,所以她就顺便提了一嘴。   “借口。”秋晴撇撇嘴,低声嘟囔,“喜欢什么还不肯承认,真是口是心非的春雨。”   李明韫笑着缓和气氛。   “别拌嘴了。”她说道,“我要去爹那里看信。”   她微抬裙摆,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踩在青石地面上。   秋晴冲春雨做了个鬼脸,随即跟了上去。   这次来送信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是从光州跟随李大老爷进京的洪管事。   他是得了吩咐特意先回光州,与二老爷李志淮商议进京事宜。   “再过些日子,还会有一批人过来的。”洪管事躬身说道,看向李志淮,“二老爷也不必太过着急,大老爷只说一切事由小人安排,您估摸着合适就行。”   李志淮点点头。   “大哥派你回来,我自是放心的。”他说道,又问,“不知老太爷在京城可好?他可托你带了什么话?”   要说李志淮最关心的,就是这位父亲了。   洪管事摇了头,眼里带笑意。   “老太爷并未托小人带话,小人离京之时,他不在府上。”他说道,“老太爷被贺家老太爷邀请去了外头听戏曲。”   “贺家老太爷?”李至淮疑惑,“是贺途将军的爹吗?”   贺途是定国公最得力的部下,随定国公平定北疆,被陛下亲封镇北将军。他是除了王天肖大将军以外官职最高的将军。   洪管事称声是。   “老太爷一听是贺家老太爷邀请,连嘱咐的话都没和小人说,小人想着要不要等老太爷回府,还是大老爷说先让小人出发,免得时辰太晚找不到好住宿。”他解释道。   李至淮笑了笑,拍他的肩膀。   “总归还是回来了,不用担心,李应才已经派人去收拾了屋子,你等一下便跟着他去。”   洪管事点头道声是。   正说着,李明韫从外面走了进来。   “爹。”她唤道,看着来人停下步子。   以前送信的人不是这个人,所以她一时之间还以为是有客人来找李至淮。   洪管事看她一眼,见她眼里带着疑惑,便施一礼,介绍自己道:“三小姐,小人洪西,是大老爷手下的管事。”   李明韫虽没见过这个人,但是听过这个名字。   她点点头,含笑说道:“洪管事。”   洪管事笑了笑,随即施礼退下。   李至淮摆手,从桌子上把一封信给李明韫。   他边指着信边说道:“瞧瞧你二哥,给你和你娘写信倒是勤快,却不记得要和我这个爹带几句话。”   他这是在打趣,因为洪管事已经和他说了李明邺所托之言,只不过没有信而已。   李明韫弯弯唇。   “二哥说,爹和娘是一样的,所以给她写的就是给您写的。”她笑着说道,“至于我,当然是因为二哥有话要和我说。”   她慢慢把信打开。   “上回我给二哥写了信,说自己不去京城,可如今,我还得跟他解释,我为何又改了主意。”   李至淮说道:“既如此,你便跟你二哥好好说吧,爹有事,先出府了。”   李明韫道声是,目送他离开,然后带着信回到了季颐院。         “真的吗?”李明韫看着信上之言喃喃道。   她有些惊讶。   二哥居然赞成她不去京城,还说京城规矩多,不比待在光州舒坦,等年下二姐嫁了人,他便会光州与他们团聚。   “小姐,什么真的啊?”秋晴问道,眼睛一闪一闪的,像夜晚天上的繁星。   春雨正在整理书桌上的纸张,闻言也好奇地看过来。   李明韫跟她们说道:“我二哥说,我不去京城也可以。”   “啊?真的啊?”秋晴睁大了眼,“婢子还以为二少爷很想小姐去京城呢。”   二少爷常给小姐带京城的吃食,介绍京城的风光,却没有要小姐进京的打算?   是怕小姐离家不适吗?   “我也不清楚了。”李明韫轻声说道,“二哥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只不过,我还是要去京城。”   她边说边走到书桌前,抬起笔沾了墨写信。   “去京城遥远,一路上舟车劳顿,二哥定是觉得我辛苦。”她说道,看着春雨秋晴一笑,“但等我跟他说了我会去京城,他又会高兴的。”   “那是自然。”秋晴笑笑,脆生生说道,“二少爷是怕小姐适应不了一路的奔波,二少爷最为小姐着想了。”   她一口一个二少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二少爷一样。   但春雨知道,秋晴只不过是被二少爷的糕点给收买了。   “把你留在光州,看看你还会不会为二少爷说话!”春雨笑嘻嘻说道,指着她促狭一笑。   秋晴哼了声。   “我也要去京城!”她说道,看向李明韫,“小姐,您会带婢子去吧?婢子想去京城。”   秋晴没去过京城,但听小姐说,二少爷在信中讲京城的事,很是向往。   李明韫弯唇笑笑,写下几个字。   “我当然可以带你去啊。”她说道,想到什么又止住笑容,“但你得做好准备,秋晴。”   突然之间语气变得严肃,让秋晴脸上绷得紧紧的。   要准备什么啊?不是去京城玩吗?   她疑惑地看着李明韫,又转而看向春雨。   两个人都肃容不再笑。   “这次去京城,我不是去玩的,秋晴。”李明韫放下笔郑重其事地说,“可能会遇上危险,因为我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   秋晴张大了嘴巴。   什么事啊?她在心里问道。   春雨想了想,叹口气。   “秋晴,不然你留在光州好了,你会害怕的。”她说道。   “什么啊?危险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秋晴终于问出了口,表情疑惑不解。   李明韫说道:“我不得不做。”   她走过去拍拍秋晴的肩膀,“我知道你想去,我越说你越想去,所以我让你再好好想想,若是怕遇上先前那样的事,就不要”   秋晴眨眨眼,眼里带了泪花。   “婢子要去!”她握拳坚定地说,“婢子才不怕!”   说得都要哭了。   李明韫只能说声好,哄住她。       第一百五十章 遇险   茂密的丛林里,两匹马飞快地奔跑,踩踏着细碎的青草,溅起阵阵水花。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草地上蔓延开来。   风中落叶纷飞,带着晶莹的水珠,洒在潮湿的地面。   马背上,两个人各戴了一顶雨帽,几滴雨水从帽沿处落下,低到肩膀。   “世子,咱们马上到最后一处驿站了。”承宁擦了擦肩膀上的水,展颜一笑,露出欣喜的神情。   那是离京城最近的驿站,过了之后,只需一日便能到京城。他们紧赶快赶,终于要回京了。也不枉一路上风吹雨淋的,还顶着烈日赶回去。   周云贞甩了甩头,几滴水顺势而为,打在了承宁的脸上。   “那今晚就在那处歇息吧。”他不在意地说道,“明日回京,本世子大晚上的回府,定要把他们吓一跳!”   他说完哈哈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爹,还有我娘,肯定会很惊喜的!”他得意地说道,不经意间挑了挑眉。   承宁伸手胡乱地擦擦脸上被甩过来的水滴。   “国公爷和夫人见到您,才不会高兴呢。”他嘀嘀咕咕地说道,像和尚念经一样,“谁让您不告而别,那么突然的就离开了京城,国公爷肯定被陛下骂了,说不定,您一回去就会挨打呢。”   正说着,一顶雨帽朝他飞了过来,甩动着雨水像利器一般,承宁“嚇”了声,连忙伸手去接,把雨帽抱了个严实。   冰凉的湿润感顿时传遍全身。   他“啊”的一声,把雨帽扔回去。   周云贞伸手一接轻松接住。   “叫你喜欢拆我的台!”他哼了一声,眼神瞥向他,“等我回府后,立马让大家看看,你变成了什么德行!”   “一路上吃吃喝喝都没停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着我成了难民呢!”   承宁闻言羞涩地低下了头。   “属下属下这不是饿嘛”他小声替自己辩解,“再说,您也不是也说,咱们要风风光光地回去”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他自己也不认为这是一种风风光光回京的办法。   周云贞撇撇嘴。   “借口,承宁。”他指了指承宁的脸,嫌弃地说道,“吃这件事我不便多说,你看你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挖煤了!”   回京路上,正值初夏,烈日曝晒,承宁被晒黑了一圈,看上去跟难民似的。   “这不是没办法吗。”承宁弱弱地说了句,又看向他,心想道,为什么世子和他一样,也是晒了一路,但还是没什么变化。   难不成,世子比他好看,老天还有格外的优待?   周云贞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立马咧嘴笑了笑。   “是啊。”他说道,“本世子生来就是如此,哈哈。”   他笑出了声,树下几只鸟被惊吓飞走,马儿却走得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承宁看着自己的马张开大嘴,去拱一旁长得有半人高的草丛,他顿时踢了踢马腹,想让马继续走。   “你这坏马!”他气道,抬手提着缰绳。   马儿蹄子纹丝不动,“嚇嗤”了一声,低头吃草。   “哈哈。”周云贞毫不顾忌地笑了起来。   他一挥鞭,马儿带着他跑出去很远的距离,只留下后面承宁在大声呼唤。         “世子,您在哪啊?”   承宁在马儿吃饱了后,立马挥鞭追赶已经不见踪影的世子。   林间越来越静,天边隐隐可见霞云。   他左顾右盼,终于在前边路口见到了世子的马。   这匹马高昂着脖子,像它的主人一样骄傲自满,头上一撮黑白相间的鬃毛,添了几分美感。   “世子!”承宁抬手放声喊道,回声阵阵。   没有人回应,连树上的鸟都没有动静。   他心一惊。   莫不是,世子把马丢下先跑了?   不,这不可能。有马骑为何还要选择走路?世子才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难不成,是世子遇上危险了?被人抓走了?   想到这里,他更加心慌。   “世子!”他喊道。   回声响彻云霄,之后,四周突然一片死寂。   有危险!   他脑海里这个念头一闪,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剑,警惕地看着周围。   “真是笨蛋!现在才发现!”   不远处的树上,周云贞一颗石头扔了过去,从承宁的脑门飞过,利索地打在了那边的草丛里。   随即,一声闷哼,草丛里飞出来几个黑衣人,双眼凌厉,杀意十足地挥刀朝他们砍过来。   “又来!”承宁呵了声,飞身迎上去接招,身形一闪,他与一个黑衣人打在了一起。   这次的黑衣人似乎比先前还要厉害些,虽然人不多,但更加难对付。   他们刀刀用尽了力气,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劈成两半也是很有可能的。   周云贞眼神一凛,从树下跳下来。   两个黑衣人瞬间提刀砍过去,被他一躲,刀砍在身后的树桩上,直接把树劈倒。   树桩落地,叶子唦唦落下,地上凌乱不堪,一片狼藉。   承宁看见另一个黑衣人对着周云贞冲过去,忙提剑挡住,被对面的黑衣人大刀一挥,打退了几步远。   “世子,小心。”他大声提醒道。   周云贞飞身躲过,一脚把黑衣人踢开。   “还敢偷袭。”他冷笑道,“知道你爷爷是谁吗!”   黑衣人不接话,只管杀人。他们眼神狠戾,面露凶恶,刀刀致命。   周云贞“呵”了一声,夺过一个黑衣人的大刀,一脚把他踢飞。   “你们主子可真是小心眼,小时候打架的事居然记到现在!”他呵道,很是不屑地跨到了一处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的黑衣人。   “又是清河郡王啊?”承宁惊讶出声,眼里逐渐变得愤怒。   “都追了我们一路了!离京追,回京又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稀罕我们世子呢!”他气呼呼说道,挥剑对着黑衣人一通乱砍。   黑衣人被他打得连连后退,又有一黑衣人上前来帮忙。   周云贞一把大刀砸过去,把那黑衣人当场砸晕。   “你别造谣啊!本世子才不用他稀罕!”他说道,“等我回京了,非要他好看!”   承宁讪讪闭了嘴。   正此时,暗处一只利箭从草丛里破空而出,朝着周云贞的脑门飞过去。   这箭凶狠,带着决然的杀意,一箭就能要了别人的命。   承宁见周云贞被黑衣人缠住,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世子,有暗箭!”他呼道。   周云贞一转身,刚想躲过,另一边一支箭同样射过来,刚好把先前那只箭打偏在地。   而后,又飞出一支箭,射向草丛,把暗处放箭的黑衣人给当场射死。   承宁瞪大了眼,面露错愕。   有帮手?   难不成,是国公爷?   另一边迟迟不见人影,仿佛方才两只箭是假象。   他惊讶地把两个黑衣人解决掉,走到周云贞身边。   周云贞刚好也把最后一个黑衣人打晕。   他一脚踢了过去,黑衣人在地上滚了一圈,不动了。   “世”   承宁刚想说话,忽见一人骑着黑棕马从树林里慢慢走来。   那人身穿深茶色衣袍,脚上一双黑靴,背上架着弓,手里拿着箭,俊俏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后面还跟了一队人马,腰间佩剑,面上严肃,看起来凛然有序。   “周云贞,几月不见,你怎么变弱了?”那人说道,笑着把弓箭扔给后面的人,随即翻身下马。   他越走越近,在周云贞跟前停下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平王   周云贞瞪眼。   “我变弱了?”他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变弱了?”   他指着地上黑衣人,“你瞧瞧,这些人都是我打的。”   其实对付这些人,杀了倒是不难,但若是全部打晕,可需要些真本事。   来人笑了声,得意地朝那边草丛努努嘴。   “如果没有我,你估计就跟他们一样了。”他笑道,又摇了头,“不,你比他们还惨,他们没死,你倒先死了。”   “没有你,我也能躲过。”周云贞哼声道,“你是逮住机会想要邀功吧!”   若不是如此,为何偏偏在暗箭出来时才动手。   这人定是躲在暗处偷偷看他被人围攻,然后等他遇上危险便救他,以此来挟恩图报。   他才不会上当!   来人闻言得意地大笑。   “总归是我救了你。”他说道,“若是我和你爹说,他会如何?是不是得感谢我这个救命恩人呢?”   “休要扯上我爹,谢景朝。”周云贞拔了一堆叶子打过去,“他才不趟你这浑水。”   好不容易打斗结束,别等下又打起来了。   承宁操着老父亲的心,忙上前施礼道:“平王殿下,您救了世”   话还没说完,他被周云贞踹了一脚,后退了两步。   “都说了我可以躲过去!”周云贞瞪他一眼,“救什么救!你好好说话!”   承宁哀怨地看着他,有些委屈地摸自己的腿。   “哈哈,周云贞,你这随从倒是实在。”谢景朝仰头笑道,“不如让他跟着我吧,我倒是挺喜欢他的。”   这句话他说过几次,但都被周云贞否决,此时他提出来,也不过是调侃而已。   “要你就带走。”周云贞挥挥手,一脸不耐,“把你家徐明留下就行。”   徐明是谢景朝的贴身侍从,他闻言身子一僵。   殿下似乎很喜欢那个承宁,难不成真要拿自己换他?   承宁也一脸不可置信,当即就抗议。   “世子,属下可是陪您历经千辛万苦,您怎能拿属下和徐明比呢!”他气愤说道,眼神一瞟刚好与那边的徐明对视,两人各自撇过头。   谢景朝哈哈大笑,笑声爽朗。   “还是你回来了有趣。”他说道,“我一个人在京城太无趣了,成日就是躲着我那太子哥的人。”   太子和平王有相争之势,这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周云贞也知道,当即就呵了声。   “你躲你的太子哥,我却得躲他儿子。”他不满地说道,“辈分小一些,连对手都蠢得要命!”   他与清河郡王才是一辈的人,平王虽与他年纪相仿,但却是他的叔叔辈。   每次想到这里,他都想抓耳挠腮。   谢景朝又笑了出来。   “清河蠢是蠢了些,也不失可爱。”他指着地上的人说道,“看,这不给我们抓到他的把柄了。”   周云贞挑了眉。   “我们?”他说道。   谢景朝笑道:“我跟你一起去啊,你不是想把人抓到我父皇面前吗?”   他与周云贞认识也十多年了,自然知道周云贞留着他们性命是想做什么。无非就是在他父皇面前诉诉苦,说说自己的委屈,以及痛斥这些黑衣人。   周云贞双手交叠:“你就别凑热闹了。你和太子已经水火不容,这样还想去告他儿子的状?”   “告状怎么了?我告的状也不少。”谢景朝坦然说道,“再说,我父皇要是听说了这件事,一定会大发雷霆,我正想看看我那太子哥会有什么反应。”   “合着为了这事,你特意出京一趟?”周云贞撇撇嘴,“平王殿下可真是闲情逸致啊。”   “是啊,我闲嘛。”谢景朝摊开手,“没事可做,只好来找你了。”   他说完又笑了,“清河真不愧为我的好侄子,果然没让我失望,我猜他会派人来,他就真的派了人来。”   周云贞冷笑一声,翻身上马。   “他都派了几拨人了,一路上没少给我找麻烦!”他说道,看着谢景朝,“你今日不打算回京了?”   这里离京城至少也要六个时辰的路程,此时天色已晚,明天刚好能到京城。   谢景朝也上了马,答道:“我跟我父皇说了,去岭山给他猎一匹花鹿,他当即就同意我出京,至于何时回京,待我明天提了花鹿回皇宫,父皇才不会找我麻烦。”   岭山是京城外面的一座野山,常有珍贵的动物出现。花鹿,是昭文帝很推崇的动物,先前他也在那狩过猎,但一直没遇上,听自己小儿子说能把花鹿带回去,昭文帝当然一口答应。   “敢情还得去寻一只花鹿。”周云贞笑了,“看来你比我辛苦。”   他说完,驾马前进。   谢景朝也追上去。   两人一同往前,留下承宁和一干侍从面面相觑。   “那到底换不换啊?”一侍从说道,视线在承宁和徐明之间来回穿梭。   徐明人不错,他们是有目共睹的,但这承宁,肯跟着自己的主子离京,也是个忠心耿耿的人。   他面露纠结。   承宁呸了一声,气愤说道:“我家世子才不会把我换走!你们就死了那条心吧!”   他立马翻身上马,骑着马狂奔而去。   侍从们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身影,无奈地摇头。   “还是徐明吧。”一侍从说道,“徐明至少会等我们。”   徐明刚准备策马离开,闻言身形停住。   他该走?还是不该走?         周云贞并没有到那处驿站歇脚,而是跟着谢景朝去了岭山。   一行人打了几头野猪,架上了几个火堆,在平坦的山脚处烤起了肉。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火堆照亮了周围,带着微风吹拂的颤颤巍巍。   “许久没吃了。”承宁抚抚掌,一脸期待地看着架在火堆上的大块肉,“去年秋围我因家中有事没去,所以没吃上。”   他遗憾地叹了声,看向旁边的徐明,和两个脸熟的侍从。   一侍从边摇头边说道:“去年你家世子猎的可是最多的,陛下赐了许多猎物,你居然没在,太可惜了。”   “是啊,可惜,可惜。”承宁道,“对了,兄弟,你叫什么名啊?”   敢情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侍从:“易文。”   “易文?”承宁念了一句,嘟囔道,“比徐明好记些。”   “”徐明木然地听着,不说话。   另一边,周云贞提着一根结实的木棍在火上烤,谢景朝躺在铺好的草垫上,神色淡淡地看着天空。   “还挺羡慕你的,周云贞。”他说道,“想离京就离京,想去哪就去哪,最关键的,还不会挨骂。”   “你也想走啊?”周云贞不在意地说道,“想走就走,别顾忌太多。”   他也就随意一说,毕竟一个皇子出京还是很难的,尤其是十多年前出了成王一事,陛下已经禁止皇子擅自出京。   陛下觉得,若不是因为那时成王偏要出京,认识些奇奇怪怪的人,后来也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   “走不了啊。”谢景朝叹气道,“太子哥在到处做我的错处呢,我可不能放松警惕。”   “那你还说个什么劲!”周云贞把木棍翻了一面。   肉被火烤得香味扑鼻,冒着油光,烟气环绕在山脚。   “我觉得,离京一趟感觉还不错。”他说道,看着躺下的人得意一笑,“遇上的人,事都挺有趣的,下回有机会,我还要去玩一玩。”   他周云贞想要做的事,谁都阻拦不了,即使有人想阻拦,他还是会想办法解决掉。   谢景朝说声是,随即沉默。   漆黑夜空中,烛火晃荡。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对话   这是平常的一日。   京城一如既往,路上百姓穿行,店铺繁盛热闹,人声鼎沸。   一条宽敞的官道上,马蹄声阵阵驶来,行人匆匆让路,纷纷侧首以观。   只见一对人马疾行而来,掀起飞扬的尘土,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华丽深蓝色外袍,身形稍显臃肿,脸上肃然,眉头紧皱。   后面跟着的手下一脸木然,但从紧绷的唇能看出他们遇上了麻烦事。   “这是郁大人啊?”人群中一个百姓疑问道,伸手偷偷指了指马上的男子。   “是啊,郁大人怎么从城外回来?”另一人说道。   “是许久未见到郁大人了”   “听说,是去外面找世子了”   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问道:“找世子?哪个世子?”   “还能有哪个世子?”一人回答道,“不就是定国公世子。”   “定国公世子出京了?”   “你不知道?”一人惊讶地捂住了嘴表示不可置信,他小声说道,“定国公世子逃婚十五公主”   随着郁大封的回京,定国公世子周云贞逃婚一事又成为百姓私下里的闲谈。   “有公主为什么不娶?”有人听了原委十分不解,“当驸马不好吗?听说十五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   对于他们来说,能娶到公主,是祖辈烧高香了,他们连想都不敢想,此时听见有人不愿意娶公主,自然很不能理解。   但有些人也很赞同定国公世子的做法。   “娶那十五公主有什么好?那公主性子骄纵,仗着自己是公主就了不起”   “是啊,听说那十五公主喜欢欺负别人”   “定国公世子长得俊,身份尊贵,武功高,又有才,要我说啊,没有谁配得上他”一个壮汉说道。   “是啊,兄弟,你说得真是大实话!”一男子拍拍壮汉的肩膀,“定国公世子就是这么出色。”   说完还仰头哈哈一笑。   那壮汉一愣,皱着眉头审视这说话的男子。   全部头发冠起,眉头舒松,一撇八字胡挂在嘴上,双眼弯弯笑意十足,还夹杂点得意洋洋,看起来像一个仪表堂堂的奸商。   “又不是说你,你得意个什么劲!”壮汉皱眉说道,走开了两步远。   “你走什么啊?”男子嚷嚷道,还想说什么,被另一个同样长着八字胡的男子拖走了。   两人走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一只狗吐着舌头看向他们。   “世子,万一被人发现了什么办?”承宁警惕地四顾,最后目光被这只狗吸引住。   他用力一踩地面,把狗吓得慌乱逃窜。   “怕什么?被发现了那不是更好。”周云贞摸摸自己的胡子,漫不经心地挑挑眉。   承宁撇嘴。   好什么好啊。   如今陛下还没有下旨收回成命,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回京。   先前想得挺美的,大大咧咧地进京,结果一到京城就近乡情怯,怕被人发现。   “世子,咱们还是先回府吧。”他提议道。   周云贞笑了笑。   “这时候谢景朝应该已经进宫了,待他给我传了信,我再回去。”他说道。         御书房内,昭文帝揉着眉心翻阅奏折,一旁的白脸公公德全木头人似的立着,眼皮微垂。   “混蛋!一个个的跟朕推诿!要他们出点力就说自己无能!”   昭文帝一声高喝,把德全吓得一个激灵,头脑瞬间清醒。   他站直身体,偷偷甩了甩自己的手。   “既然无能,那就别做了,回老家种田去吧!”昭文帝怒道,一拍桌子,“德全,吩咐下去,让贺荣滚得远远的,朕不想再看见他!”   贺荣是前些日子派去促州赈灾的大臣。   促州水患,摧毁庄稼房屋无数,朝廷为赈灾拨了一大笔白银过去,但依然不见效果,还惹得百姓心中怒火愈盛。   贺荣带了一批人去促州,都被吓得灰溜溜地躲着,不敢与百姓正面交锋。   这哪里像是大臣该有的样子啊   德全心里叹一声,应声是,走出御书房。   昭文帝揉得眉心越来越痛,索性把奏折一把扔下,自己躺在龙椅上闭目。   默了半天,他喊道:“来人。”   一个身板瘦弱的小公公垂着头恭敬走进来。   “平王回来没?”昭文帝问道,见他摇头便说,“你去看看,若是平王回来让他来见我。”   小公公低声应是,刚准备出去,又被昭文帝喊住了。   “你找个人,把太子叫来。”   小公公得了吩咐,不敢迟疑片刻,一出门就立刻让人去叫太子,自己则去找平王殿下。   太子一会儿功夫便来到了御书房,他看着坐在龙椅上神色凝重的昭文帝,不由得关切问道:“父皇,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得到的却是昭文帝的一声冷哼。   “近日发生什么事,你不知道?”他说道,语气不悦,“还是说,你就只记得你底下的人做了什么事,别的都不管?”   太子低着头,施礼赔罪。   “父皇,儿臣的手下姚浦被人杀害,儿臣定要查个明白的。”他说道,“至于郁大封,儿臣已经让他回京,此时已经到了”   还未说完,昭文帝一声冷喝。   “谁说他们了!”他说道,“促州一事到现在都还没解决,你这太子怎么当的?那贺荣可是你跟朕举荐的,如今你瞧瞧!”   他边说边翻开奏折,一把扔过去,打在太子脸上。   “你瞧瞧他说的是什么话!自己无能?所以他躲在促州府衙不出来?”   “他怎么不干脆躲到山上去,还省得怕被水冲走!”   太子闷着不敢出声。   这件事他早就收到消息,本想偷偷解决,但他没想到,贺荣居然这么大胆直接上书给他父皇,主动请辞。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昭文帝气道,“这件事,你该给朕一个说法!”   他对于这个儿子是又气又无奈,怎么才过了几年就变成了这样的蠢货,哪里还有当年平定西部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   “父皇,这件事是儿臣识人不清。”太子施礼跪下,“那贺荣看上去一副中流砥柱的模样,却如此不堪一击,儿臣听闻消息也是震惊又愤怒。”   “这两日,儿臣思来想去,觉得悔不当初,害得促州灾情未减,反而引发官民矛盾。”   “儿臣,有罪。”他双手伏地,磕头到,“请父皇降罪。”   昭文帝哼了一声。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他说道,“你看看,你手下的人,有哪个是好的?”   “那姚浦,郁大封,要么冰如蛇蝎,要么油嘴滑舌”   说着说着,昭文帝才反应过来,疑惑地说道,“你是说,姚浦死了?”   太子点头,面露愤怒和淡淡的悲哀。   “姚浦被人杀了,他死在了光州城外。”他说道,“儿臣已经查明,凶手是谁。”   “是谁?”昭文帝虽然不在意一个小小的下属,但他对姚浦印象比较深刻,所以有此一问。   太子咬咬牙,看向他:“父皇,是”   “父皇!”   正说着,谢景朝在御书房外大声嚷嚷,语气里喜悦中带了激动。   “父皇,您快出来!父皇!”他冲里面喊道。   只有关系十分亲密的父子才会这样毫不顾忌地说话,尤其这父亲还是皇帝。   昭文帝一听这声音,面色缓和了些。   “先出去看看。”他说道,“不然你这十三弟非得吵得朕头痛。”   话里的亲昵之意藏都藏不住。   太子掩去眼里的不甘,垂首说声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进宫   昭文帝快步走出去,到了门口立马板住了脸。   谢景朝笑着走过去行礼。   “父皇,您可算出来了。”他说道,见太子也在微微愣住,随即友好地施一礼。   “这么急急躁躁的,叫朕出来做什么?”昭文帝绷着脸说道,“你说你去岭山给朕找只花鹿,可是找到了?”   他虽是可着,但眼神已经偷偷左顾右盼,没有看到什么花鹿。   谢景朝笑了笑,明俊的脸上露出喜悦。   “父皇,您猜我昨日去岭山碰上谁了?”他说道,挑了眉卖个关子。   昭文帝不想知道他遇上了谁,只见到他没有把花鹿带回来。   “谁啊?”他下意识地顺着话可了出来。   此时说自己不想知道已经晚了,他只好看着谢景朝。   “岭山那地方,你能遇上什么人?左不过是猎户。”   谢景朝笑着摇摇头:“不是猎户,父皇您绝对猜不到。”   “哦?”   他这么说倒让昭文帝对此有了一丝兴趣,“是谁?朕绝对猜不到?你快说说看。”   太子冷眼看着面前这两父子状若无人的对话,沉默不言。   谢景朝对他一笑。   “太子哥,父皇猜不到,你来猜猜?”   “十三弟就莫要卖关子了。”太子淡淡说道,瞥他一眼,“你遇上了谁?左不过是你那群朋友”   “太子哥此言差矣。”谢景朝“诶”的一声,摆手道,“这次不是我的朋友。”   他看着昭文帝,“父皇,是儿臣的敌人,周云贞!”   在众人眼中,谢景朝和周云贞的关系还一直停留在小时候打架这一方面,殊不知他们因为共同的敌人清河郡王,已经成为了朋友。   “周云贞?”昭文帝微微错愕,不解地说,“你在岭山碰上了周云贞?不是说周云贞去了光州吗?”   他说罢看向太子。   太子眉头微皱想了想。   “想必是定国公世子打算回来了。”他说道。   如今没有人要抓他,周云贞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子,自然受不了外面的奔波而选择回京。   昭文帝哼了一声,眼里带了一丝怒气。   “这时候回来做什么?他逃婚,朕还想抓住他,好好教训他一顿!”   “父皇莫急,周云贞怕是得到教训了。”谢景朝促狭一笑,走进了几步,直到走到昭文帝跟前。   “哦?他得到什么教训了?”昭文帝很配合地可道。   谢景朝眉眼一弯。   “儿臣遇上周云贞时,本想上前教训他一顿,再把他抓回来给父皇泄愤,但是”他说道,顿了顿,视线瞥向一旁的太子。   “但是什么?”   谢景朝以手掩嘴咳了咳,然后低声说道:“儿臣发现他被人追杀,有一根暗箭冲他脑门上射过去,他都躲避不及”   “什么?”昭文帝拧眉呵声,“周云贞如何了?你快快说来!”   他再如何,也不想让周云贞出事,毕竟他是定国公的孩子,人也讨喜。   “父皇别担心。”谢景朝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随意摆弄着,“周云贞没事,儿臣救了他,不过他他受了点伤”   他说得慢吞吞又笼统,让听到的人都以为这小伤不是真正的小伤。   太子眉眼凝重,垂下视线。   昭文帝则立马可道:“周云贞如今在哪?你把他带到宫里来,让和太医给他看看!”   “可他哪里肯回京。”谢景朝撇嘴道,好像因为自己要去帮周云贞而有些不快,“父皇还是让太子哥去吧,儿臣怕和他打起来,再把他打死了。”   “你快去!”昭文帝呵道,十三,你给朕省点心!又不是小孩子还成天打来打去!若是你没把周云贞安然无恙地带来,朕要你好看!”   声音震聋发聩,把人吓了一跳。   谢景朝闷声道:“知道了,父皇。”   他施一礼,准备退出去,有看向昭文帝:“对了,父皇,那几个杀手要一并带来吗?他们如今在儿臣手中。”   “让方毅去查。”昭文帝摆手把他挥退。   方毅是昭文帝的心腹,为人公正刚正,做事认真细致,对于审可一事很有手段。在他手里,就没有吐不出来的话。   谢景朝这才放下心,抬步离开。         周云贞是两个时辰后被两个侍卫扶着进皇宫的。   此时天色已暗,夕阳的光辉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看上去十分苍白。   胳膊处缠上了厚厚的白布,惨淡地挂着,上面隐隐带了些血迹。   昭文帝看着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显些惊呆。   “陛下”   周云贞虚弱地被人搀扶着,刚想跪下,一旁的德全得到昭文帝的眼神示意忙扶起他。   “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昭文帝拧眉可道,让德全去请和太医。   “陛下,我没事。”周云贞咳了咳,忙走上前说道,“就是胳膊处很疼,平王殿下已经请了大夫为我看过了。”   他说罢看向谢景朝,眉头微微抖动。   “是啊,父皇。”谢景朝拱手道,“周云贞他皮糙肉厚,死不了,免得还要和太医走一趟。”   又幽幽补充了一句,“和太医先前被周云贞捉弄过,他老人家怕是不想见到周云贞。”   “”昭文帝扶额。   他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周云贞可是皮猴,这宫里的人,被他捉弄过的人多了去了。   “罢了罢了,总归死不了。”他摆手说道。   周云贞一手抵唇,咳嗽了几声,轻轻甩动自己的胳膊。   “陛下,您可要为我做主啊!”他哀嚎道,捶胸顿足,看起来特别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的可怜百姓。   只不过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又十分有力气的样子。   昭文帝紧抿着唇,冷眼盯着他看。   周云贞才不管陛下有什么反应,在思考什么,他扯开嗓子大声嚷嚷。   “陛下,那几个杀手就是要我的命啊,一见到我就拔刀相向,眼神凶恶得都快要把我给吃了!”   “直接对着我的脑袋放箭”   “陛下,我别的没什么,就这脑袋,实在是不能有事”   “陛下,我爹若是知道我被人打伤了,非但不会帮我讨回公道,还会骂我这儿子无用”   “陛下,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说了一大堆,昭文帝的耳朵被吵得嗡嗡直响,他捂了捂自己双耳,挥手让周云贞走远一些。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他斥道,“你这也是活该!谁让你忤逆朕的旨意偷偷出京城的?他们没杀了你,朕都要好好惩罚你!”   “你若是再烦朕,朕就把你抓起来,让你去大牢里吵!”   这话一出,周云贞立马闭嘴。   大殿里瞬间安静了许多。   谢景朝忍不住“噗”的笑出了声。   “父皇,还是您有办法。”他哈哈大笑,“就该把周云贞关入大牢,看他还能怎么说!”   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德全摇头叹气,平王殿下该听陛下的话,和定国公世子缓和关系才对,不然啊,以后迟早有他好瞧的。   “你也别说话!”昭文帝厉声喝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幸灾乐祸?多花些功夫在别的地方!”   谢景朝和周云贞一样,被骂得不再说话。   他低下头,眼神偷偷瞥向周云贞,却见周云贞咧嘴朝他一笑,眼神在嘲笑他。   他撇撇嘴,睨他一眼。   这馊主意,真不愧为他们两个想出来的。真馊!   “陛下。”   外面走进来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公公,他恭敬施礼道,“定国公求见。” 第一百五十四章 父子   “陛下!”   周云贞一听说自己的父亲来了,立马嗷的一嗓子。   他急切喊道,“陛下,您一定要护着我,我几月没回家,一回来就被人打伤了,我爹知道肯定要打死我啊!”   说罢他甩开扶着他的人,但胳膊一动,他嘶叫一声,惨兮兮的模样。   昭文帝嘴角抽抽。   “如今知道怕了?”他哼声说道,“怕还敢逃婚?周云贞,朕真不知该怎么说你。”   他既气又无奈,气的是周云贞居然敢逃婚,无奈他无法将两个人凑成一对,还奈何不了周云贞。   上次他已经可了十五,得知十五不想嫁给周云贞了。   既然女儿都改了想法,他这做父亲的,何必再坚持呢。   至于周云贞,他决定给定国公一个面子,从轻处理。   周云贞直接跪下。   “陛下,臣与十五公主真的不对付,臣粗鄙,配不上十五公主”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昭文帝一甩衣袖,背过身去,“朕的十五,许给你朕还不想答应呢!”   周云贞咧开了嘴,连声道谢。   “陛下圣明!”他说道,又一笑,试探地可,“那我爹”   昭文帝回头瞪他一眼:“定国公若是打你,也是你活该!”   他抬手吩咐小公公,“让定国公进来。”   小公公领了命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身常服的定国公周捷从外面走进来,他看都没看自己的儿子一眼,径直走到昭文帝跟前。   “微臣叩见陛下。”他施礼道。   “平身。”昭文帝抬抬手,指着周云贞说道,“定国公,你孩子回来了。”   定国公这才像是看见了周云贞这个人一样,他立马竖眉呵道:“知道回来认错了?你这逆子,竟敢忤逆陛下,说都不说一句就离京,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还敢回来?是生怕我和陛下不会教训你是吗?你这逆子!”   “陛下不生你的气,那里陛下大度,你算哪根葱,值得陛下为了你费那么多心思?”   一顿臭骂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骂得周云贞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他耷拉着脑袋,垂头又丧气。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很能说的吗?在府中说你几句你就不乐意了,如今在陛下面前,也要甩那小性子?”   定国公还是怒骂着自己的儿子,似乎要把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周云贞受到的所有怒气通通发泄出来。   “你这逆子,如今还回京做什么?我和你娘已经商量好了,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你自己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别回定国公府,免得全府的人都被你连累!”   越说越严重,有种要把人赶出家门的迹象。   周云贞眼神偷偷看向昭文帝,表情委屈带着求助。   “看什么!还想指望陛下为你求情?”定国公呵道,把其他人都吓得一抖,尤其是德全,差点被吓得七魂出了六魄。   定国公平日里看上去平易近人,脾气好得很,虽是武夫,却没有将士那种肃杀之气,可此时一骂自己的儿子,那种凌厉的感觉立刻出现,威严增了许多。   昭文帝愣了愣,一边是正气凛然的父亲,一边是不住给他使眼色的周云贞。   “行了行了。”他大发慈悲地说道,“周捷,你瞧你儿子都这样了,就别骂他了。”   这话没说还好,一说让定国公更是生气。   “陛下,是这逆子执意要出京,他受了伤,或是被仇人追杀,那是他活该!万事有因必有果,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丝毫没有关心自己儿子伤势的打算。   谢景朝“唉”的一下感叹出声。   “父皇,儿臣今日发现,您是最好的爹!”他说道,“别的人都比不了您。”   说完他摇了摇头,加深自己的感触。   昭文帝一听,也觉得如此。他对自己的孩子一向很好,尤其是听话懂事不给他添乱的孩子,他最喜欢。   “定国公,周云贞也得到教训了,这次的事,朕就不追究了。”他松了口道,“你带着周云贞回府吧。”   “多谢陛下。”定国公正色道,“这逆子有陛下宠爱,是他之幸。”   他看着周云贞瞪眼,“还不快谢谢陛下!要不是陛下仁慈,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   逃婚公主一事,可让皇室蒙羞了,如今陛下轻飘飘地揭过,连惩罚也免去了,他们自然该感恩戴德。   周云贞也深知这个道理,连忙叩首道:“云贞多谢陛下垂爱!”   他一低头,胳膊无意识地动了动,怕被人发现,他又嘶了一声,面露痛苦之色。   昭文帝摆手让他们退下。   “你们回府吧。”他不耐烦地说道,“免得在朕这里疼死了,还成了朕的不是!”   定国公说声是。   “陛下,那那几个杀手”周云贞一手抓着自己胳膊咬牙说道,“他们差点杀了我,我定要他们好看!还有,那背后的凶手!”   他方才听父亲说话听懵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谢景朝状若无意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得罪了人!就冲你这讨打的样子,谁都想狠狠地教训你一顿!”   “我哪里得罪人了!”周云贞反驳道,睁大了眼睛,“该不会是你吧?因为小时候我打过你,你怀恨在心!”   “你胡说!”谢景朝气到瞪圆眼,“明明是我打过你!”   “说不定就是你干的!”周云贞指着他手指颤抖,说罢看向昭文帝,“陛下,您定要好好查一查啊!”   昭文帝哼了一声皱眉瞪他,与谢景朝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两人随意的拌嘴他平日里听过很多次,也不在意,更可况,他听出来了,周云贞是为了气十三才故意这么说的。   但十三毕竟是他的儿子,他再如何也要护着的。   “十三帮了你,你反而倒打一耙,活该被人追杀!”他说道,在龙椅上坐下,“那这件事就你自己想办法吧,朕不管了。”   “别呀!”周云贞忙摆手,走近了些,“陛下,我就开开玩笑,没有这个意思。”   他改口改得飞快,“平王殿下救了我,我对他感激不尽!还想着,等我伤势好了,请他去喝酒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呢!”   这样的事昭文帝自然乐见其成,他神色缓和了许多。   “既如此,你先随你爹回府养伤。”他说道,“至于那几个杀手,朕让方毅去查。”   周云贞闻言一喜:“多谢陛下!”   他眉色飞扬,双目神采重现,好看的脸上露出激越的笑容。   昭文帝看着他,又看着定国公,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父子,走吧。”他说道。   定国公和周云贞父子俩这才从大殿离开。   一走到外面,周云贞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晃了晃自己的胳膊。   “装得太累了。”他嘀咕道。   定国公低声呵道:“你还不闭嘴!你这小子尽给我惹事!”   他这几个月都被骂惨了。   周云贞撇了嘴。   “爹,您心里高兴着吧!”他说道,“反正您的目的达到了。”   定国公哼声,压低了声音说道,“高兴个屁!你不离京我也能想到办法!”   “什么办法?”周云贞才不相信,“陛下去安山可是板上钉钉的,您怎么改变?”   定国公说道:“把你抓起来,就说被仇家掳走了。”   “”真是亲爹。   周云贞嘴角抽搐。   那他该庆幸自己离开了京城,不然,自己的一世英名都要被他这做法给毁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挨骂   定国公世子回京了。   这件大事在傍晚时分,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定国公世子受伤回京,陛下特意让平王殿下把人带进宫,之后定国公世子安然无恙地从宫里出来。   这一系列事情听起来都是那么令人匪夷所思。   定国公世子怎么会受伤?陛下为何放过定国公世子?就这样把世子逃婚的罪名揭过了?   他们在心里猜测了许多原因,最后统一认定了一个说法:定是陛下派人把世子打伤了,然后定国公进宫向陛下求情,勉强抱住世子一命。   不然,这件事无法解释。   他们显然不想往一个方面去猜,那就是:陛下对于定国公世子的宠爱异于旁人,连逃婚公主这样的大事都能轻易揭过。   周云贞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议论他的壮举,也不想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对于他来说,此时对重要的事,是安抚住自己那暴躁的娘。   他看着对面脸色不善的人,觍着脸叫了句:“娘,好久不见啊。”   说完尴尬地哈哈一笑,努力去忽略她手中那根足以把人的腿打断的棍子。   定国公夫人蔺氏拖着棍子敲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声,一下一下击打着做周云贞的心。   “你还知道回来?”蔺氏沉着嗓子呵道,“我当你死在了外面!”   死,在别人家里是尽量别提的,但对于定国公府来说,却无所谓。   定国公早些年常年征战,蔺氏也跟随着一起,因此性子也豪爽,有话就说,也不讲究什么忌讳。   周云贞自然知道自己离家这么久,被骂几句也是应该的。但他看着旁边慢口喝茶摆明了不想参与此事的父亲,实在是心理不平衡。   “爹,你不为儿子我说说话吗?”他把儿子两个字咬得很重,想提醒定国公他的身份。   “还想你爹为你说话?想得美!”蔺氏斥道,顺手给了周云贞一棍,把他打得嚎叫了一声。   “叫你不听话!叫你随便离京!被人杀死了我们都不管你!”   蔺氏边骂边打,看见他胳膊上缠的绷带觉得碍眼,便停下来,指着这处假伤口说道:“还想拿这东西骗我是不是?是当你娘我眼瞎吗,分不清什么是真伤什么是假伤?”   “你装也要装得像点吧,方才一见到我,还动了这只手准备跟我招呼!”   “”周云贞憋着一口气。   他本来没打算骗自己的娘,是想和她挥手时,临时起的意   他就不该做这种蠢事!   蔺氏还在一旁喋喋不休。   “都不给我省心!那陛下去安山,无非是想和那什么紫阳真人修道,你们去把那紫阳真人绑了,陛下还会去吗?”   定国公听了突然觉得好有道理,他点点头若有所思。   但没想到这举动被蔺氏看在了眼里,她立马转移怒火来数落定国公。   “云贞蠢笨也就罢了,你也跟着瞎闹!”她说道,控诉几句,“还有,这件事是不是你的主意,你们父子居然联合起来欺骗我!”   “”定国公无言,刚想解释,见周云贞一个劲的点头,打算祸水东引,他立马一掌拍过去。   “周云贞,在你娘面前还不快说实话!”他呵道。   周云贞灵巧地躲过,含含糊糊说道:“什么实话啊,爹,娘看到的就是事实”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既把一部分骂声分给了父亲,也不动声色地恭维了母亲一句。   这是一个聪明孩子的做法。   他沾沾自得,但不到一瞬又被突如其来的棍子打懵。   “娘,您怎么还打我啊!”他惊呼道。   蔺氏哼了一声。   “你休要油嘴滑舌!这次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她说道,“还不给我如实招来,你这几个月都去哪了?给我说个清清楚楚,事无巨细!”   居然没告诉她这个母亲就偷偷离开京城,实在是太过分了!这儿子,不要也罢。   周云贞此时哪里记得那么多,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说道:“我去了鸿州宿州,益州,对了,还有光州!”   他最后去的州县就是光州,本想继续南下,却被什么事给绑住了脚。   是什么事来着?   好像是他救了那个李小姐,然后得了一大笔钱,所以留在光州吃好喝好。   “去那么远了?”蔺氏睨他一眼,“周云贞,你可真有本事。”   这话真不是夸奖,而是嘲讽,听得周云贞极为不舒服,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娘,我错了。”他十分识时务地道歉,“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若是去哪里,一定会跟您说一声”   “单单说一声就完了?”蔺氏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谁管你去哪了!我生气的是你离京那么久,居然也不来个信!”   “你爹不担心你,你娘还记得你啊!万事和我说,我也好帮你出主意!”   又把定国公暗中数落了一顿。   定国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十分委屈。   妇人就是如此莫名其妙。   明明离府之前还对他说说笑笑,一带了儿子回来,他怎么就被骂了?   但这件事说来说去蔺氏没错,他也就没有反驳,也没辩解,乖乖地和周云贞一样被数落。   周云贞扯扯嘴角,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当时情况紧急,和您商量已经来不及了,孩儿就想着,只要没接到圣旨,就不算抗旨,若是等圣旨到了府上,再拒绝也就晚了。”   “儿子这是在为定国公府着想啊!”   他的慷慨陈词,得到的却是定国公和蔺氏的白眼,显然,他们对于周云贞的话并不赞同。   “为定国公府着想?”定国公撇撇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本奏折扔给他,“弹劾我们的折子堆得都放不下了,陛下把我骂了好多次,朝廷一些大臣在暗地里看我们的笑话。”   他呵呵冷笑,看向周云贞,“你说你是为定国公府着想?”   “”周云贞脑中念头飞快转动,最后硬着头皮挤出一句话来,“十五公主来府上,比这些事严重得多吧?爹,娘,你们觉得呢?”   十五公主是出了名的跋扈,因为深受陛下宠爱,所以做事肆无忌惮,若是她到定国公府,一定把府里闹个天翻地覆。   “十五公主怎么了?”定国公说道,“你这小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还不是到处惹麻烦!要我说啊,你和十五公主才是天生”   “我呸!”蔺氏毫不顾忌地打断定国公的话,瞪他一眼,“你在胡说些什么,云贞哪里跟十五公主一样了!十五公主蛮不讲理,我才不想她当我的儿媳妇!”   蔺氏见过十五公主仗势欺人的模样,再如何都不想让她进府。   但定国公却不知道,他想着自己的儿子也顽皮,还以为十五公主性子与云贞一样。   “哦?真的吗?”他说道,“那还真庆幸。”   “那当然!”周云贞唬了声,“我没娶她就是一件大喜事,再说,我才不喜欢那个十五公主!”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蔺氏闻言,拧眉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娶个媳妇!”   “哪里就老大不小了”周云贞被噎得显些说不出话。   他想了想,说道:“娘,你不觉得,这配得上您儿子的人,还没出生吗。”   一说完,蔺氏直接对着他脑门拍。   “别再说这种混话来搪塞我!”她呵道。   周云贞撇嘴,无辜地摸着自己的头。   “知道了知道了!”他说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秘密   微风吹起一阵燥热,池塘边,花香四溢,荷花满塘。   飞鸟啄着冒头的莲蓬,花蕊朵朵开放。   李明韫穿了件单薄的月白色绣兰花夏裙,手拿一卷书坐在凉亭里翻看。   一旁的春雨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栏杆处冒起来的藤蔓,秋晴则困意十足地微闭着眼,头一点一点的,像塘边花上的蜻蜓点水一般。   四周宁静,虫鸣静止,万籁俱寂,只留下沉闷的风吹动树枝。   如今是八月,酷暑已至,万物蔫蔫地生长着,青草垂下,花朵稍萎。   “姐!”   远处,李明维边挥手边跑过来,跑得汗流浃背,额头上全都是汗。   后面王遇也追上来,夸张地朝她打招呼。   “明韫姐姐!”   李明韫笑了笑。   自从上次明维打了王九少爷,王遇就和明维成了真正的朋友,平时说话也不再针锋相对,如今两人经常玩在一起。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柔声问道,“提前出学堂了?”   李明维摇摇头,想回答却被王遇抢了先。   “明韫姐姐,夫子今日不舒服,让我们先回去,后日再去学堂。”   李明韫“哦”了声:“原来如此。”   她把书卷放下,看着他们一笑。   “所以你们来找我玩?”她说道。   王遇点点头,眼睛亮亮的。   “明韫姐姐,我许久没见到你了,所以特意来找你。”他说道,想到什么又垂下眼眸,“听李明维说,你过些日子就去京城了,那我几个月都见不到你了”   他看上去很失落,眼里光泽瞬间消失。   李明韫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可以给你写信,你也可以给我写。”   这是她最喜欢的方式。   王遇没有办法,只能点头。   自己又不能跟明韫姐姐一起去京城,明韫姐姐又不能不去,只有写信这个办法了。   他想了想说道:“明韫姐姐,我写信给我十哥,告诉他你会过来,他看见你定会高兴的!”   “你十哥也知道我姐姐?”李明维好奇问道,“他应该没见我我姐姐才对。”   说完又沾沾自喜,“我姐姐那么好,他喜欢也很正常,我们都喜欢我姐姐!”   王遇对于这话倒是十分赞同,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是啊,我十哥肯定会喜欢明韫姐姐的,她是仙子嘛!”   李明韫无奈地笑了。   “我不是仙子,之景。”她说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王遇一定要说她是仙子,还说得好像他看过仙子一样。   王遇围在她身边,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明韫姐姐,你就是仙子!”他手舞足蹈地说道,脸上满是喜悦之色,“你看你今天穿了这身衣服,和那画上仙子一模一样!”   画上?   “什么画?”李明韫疑惑。   一听说她和那画上仙子很像,她立马就想到了姨母的那幅画像,那身衣服,那张脸   李明维也好奇了,摇着他的衣裳问道:“王遇,你在哪里看到画中仙和我姐姐很像的?我也想看!”   这种事,他作为弟弟自然要知道。   王遇察觉出自己说错话了,立马捂住嘴。   “没没有”他支支吾吾想搪塞过去。   越是这样就越有鬼,李明韫眉头慢慢皱起。   她正色看着他:“王遇,你在哪里看到画的?能告诉我吗?”   王遇在自己的仙子姐姐面前不想说谎,也不想让她失望,他内心纠结了一瞬,就决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仙子。   “明韫姐姐,这是一个秘密。”他说道,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还看向李明维,示意他让旁边的丫鬟小厮们都离开。   李明维点头,让春雨等人退下。   等凉亭中最后他们三个人,王遇便如实告知。   “那画是我在我五叔府上看到的。”他说道。         王大将军?   竟是在王大将军府上看到的?   李明韫惊讶地睁大眼。   王遇继续说道:“在我五叔的书房,我十哥和我偷偷去玩,就找到了那副画。”   “那画上的仙子就是明韫姐姐的样子!她穿的和明韫姐姐一样,长得也像”   王遇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还动手描述。   李明韫听了后直接沉默。   不知为何,她觉得,王遇说的那幅画,就是她手里的那副,虽然,这并没有什么依据。   她也不想把画拿出来给王遇辨认,因为稍有不慎,这件事就会被人发现。   “你五叔的书房里,还有仙子的画啊。”她喃喃说道,心里在细细思索。   王大将军为何会有那幅画?   难不成,他认识姨母?   那后来画为什么又到姚浦手里了?他们,或许有什么关联?   王大将军姚浦   李明韫知道,王大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当年随成王去西部,后来成王出事后,他独身一人在贺州与敌军对抗,直到太子的人马过来。   姚浦,是太子的人,但他却和王大将军有交集,而且,从这画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否则这画到不了姚浦手里。   他们   李明韫握紧了手,眼神凝重。   这严肃的样子把王遇吓一跳,他还以为自己夸了那画上的仙子而让李明韫不高兴,便赶紧摇着她的手说道:“那不是仙子!明韫姐姐,你才是仙子!你比她还要好看一百倍,不,一千倍!”   他义正言辞地拍着马屁,说得比念书还要正式,这让李明维目瞪口呆。   这也太会夸人了吧   “我不是什么仙子。”李明韫缓和了神情,看着他一笑,“那才是仙子。”   王遇还想说些什么,她拍着王遇的头,叮嘱道,“以后不要跟别人说,我像那画上的仙子,知道吗?”   王遇听话地点头。   “明韫姐姐,我本来”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羞红的脸,“本来也没打算说的”   他唇角上扬,因为被仙子摸头越来越高兴,“我不会说的,谁问我也不会说。”   “我和我十哥约好了,这件事不会告诉别人,毕竟我们是偷偷溜去书房的,要是被我五叔知道了,该挨骂了。”   书房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在各个府里都是一样。里面有任务,有秘密,一般不会随意让别人进去。尤其是王天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做的事都是大事,自然不能让别人知晓。   李明韫点点头。   “都不要说。”   王遇头一直点着,像打鼓似的:“明韫姐姐,我知道了,我和我十哥绝对不说!”   李明维撇撇嘴。   “你不是说你十哥也喜欢仙子吗?那他看到我姐姐,岂不是就说出来了?”他说道,“你的保证可没有用。”   有这么个朋友跟自己抢姐姐,他有些不愉快,想刺他几句让自己心里痛快一下。   王遇挑高了眉,骄傲地看着他。   “我回府就给我五哥写信,他不会露馅的,再说,我喜欢明韫姐姐,他一定会听明韫姐姐的话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李明维一头雾水,但李明韫却意外地听懂了。   这是在说,他十哥和他关系很好,也会像他一样听话,绝不会说出去的。   李明韫微微一笑。   王遇这孩子,性子乖巧,讨人喜欢。   “明韫姐姐,你这次去京城,一定要看看那城西的杂耍”   “明韫姐姐,还有京城的馨味斋”   “那糕点很甜很好吃还有果子”   他兴奋地像李明韫推荐自己喜欢的东西,孩子真诚待人的心性展露无遗。   李明韫笑着应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益州   八月底,李明韫辞别父母,跟着四夫人聂氏启程进京。   随行的还有李明佳和李明娴,李明依因为担心自己的母亲,留在了光州照顾秦氏。   一路上,风光正好,虽顶着烈日,但别有一番滋味。   李明韫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滚滚而动的响声,感受着路途的颠簸。   旁边的李明佳身子紧绷,但因为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与向往,还是忍不住探头往外面看。   就这样走了十来日,李府的车马在益州一处客栈停下。   四夫人聂氏捏着额头下了马车,随意跟李明韫她们说了两句,被人搀扶着进了客栈。   聂氏常年待在光州,极少出门,这一路坐在逼仄的马车内,晃晃荡荡,头被摇着有些晕。   她实在不适应这种奔波,所以跟洪管家提议要慢慢走,向游山玩水一般,说只有这样她才好过些。   这提议洪管家自然同意,总归时间还长,慢一些也没关系。   李明韫来到这熟悉的地方,眼里带着新奇的看着益州的街道。   繁华的马车,热闹的铺子,鳞次栉比的宅子。   “哇,婢子都显些把这里给忘了!”秋晴激动地说道,眼睛闪闪。   她在益州时年岁还小,有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了。   “秋晴,你这都能忘?”春雨笑话她,“那时候你也不是三岁小孩啊。”   只有三岁小孩才记不得事情,她在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李明韫温和一笑。   “你们想去休息吗?还是随我一起去走走?”她问道。   这条街,她虽然不常来,但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因为过了这里,转个弯就到了她曾经的住处。   秋晴好不容易回到益州,当然想到处走走,春雨好不容易来益州一趟,也想去看看益州的风土人情。   三人的想法不谋而合,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薛衍木然地跟着后面,沉默不言。   李明韫弯弯唇,看向正偷偷瞄她的李明佳。   视线相撞,李明佳忙把目光移开,用力扯着东张西望的丫鬟红兰大步跨进客栈。   红兰哎的一声认命地收回视线。   秋晴不喜欢她们,当即就撇了嘴。   “小姐,为何您要和四小姐乘一辆马车?您明明可以单独乘车的。”她说道,有些气愤,“四小姐还是那么没大没小,连招呼都不和您打!”   她就没见过这样的妹妹。   若四小姐是她的妹妹,估计早就被她打一顿打得她不敢再傲慢。   想着,她握紧了拳头。   李明韫捏着她的手把它舒展开来。   “这次去京城,带的东西本来就多,我和她同乘一辆也不碍事,留着那辆装物件,也免得那些人辛苦。”她说道,“怎么,你以为我喜欢和她一起坐车啊?”   说完她弯唇笑了笑。   秋晴还是有些不服气。   “婢子,就是觉得四小姐刁蛮任性,不尊您这姐姐。”她闷声说道。   春雨笑哈哈地拍她圆嘟嘟的脸蛋。   “秋晴,你这可是冤枉四小姐了。”她觉得好笑,“四小姐她如今哪敢刁蛮任性?她分明是怕了小姐,想躲着小姐。”   “有吗?”秋晴眨眨眼自语道。   李明韫其实也觉得李明佳有些奇怪。   李明佳既不和她说话,也不敢看她,还生怕她会跟她说话。说是害怕吧,又觉得不太像,说不害怕,但这表现又确实是有害怕的迹象。   李明韫想不出来,索性把它抛在一边不管了。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不想在意李明佳对她有什么想法。   她带着春雨秋晴,还有薛衍,走在这条繁华的官道上。   益州百姓很朴实,穿着最简单的夏衫,在吆喝叫卖声不断的街道上穿行。   “这位小姐,要看看我的布吗?这些都是时兴的颜色”   “姑娘,快来,我这里的首饰可是益州最好的”   “进来瞧一瞧,看一看”   一路上都能感受到益州百姓的热情,他们散发着活跃的气息,在夏日里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活力。   李明韫走到一处卖首饰的摊子前,看到一根很普通的玉簪。   “小姐,您好有眼力,这簪子可是小妇人花了大价钱从外地淘来的”   女摊贩一个劲儿地吹嘘着自己的东西,差点就把“此簪只应天上有”这句话都给说出来。   李明韫弯弯唇,刚想拿起簪子,簪子被一只秀气的手夺过。   她转眸一看,发现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   这女子长相秀丽,头发束起显得十分干练,身后跟了两个丫鬟和四个护卫。   有点眼熟啊。   李明韫心里想道。   春雨看见女子这举动,当即就怒了。   “你怎么能抢别人东西呢!”她气道,一伸手就把簪子利索地夺回来。   女子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气坏了。   “大胆!竟然抢本小姐的东西!”她骂道,吩咐后面跟着的护卫,“你们把这丫头给本小姐抓起来!我要教训她一顿!”   护卫们应声是,朝着春雨走过来。   春雨忙把薛衍拉上前,自己则躲在他身后。   那女子面对一个俊俏的男子还是收敛了许多,她神情稍缓。   “你是何人!”女子问道。   薛衍没有答话,一拔剑就把那几个中看不中用的护卫给吓退了。   “蠢货!”女子生气地骂了护卫们一句,看向薛衍的眼神越发地柔和。   “你这护卫还不错,不如跟了本小姐,本小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她说道,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脯。   这动作更加眼熟啊。   李明韫盯着她心里不住地思索。   好像在哪见过   这边,女子见薛衍不答话,便盛气凌人地看着李明韫,她瞧着李明韫穿着不凡,知道她是身份最高的,便跟她说道:“喂,你身后那俊俏护卫,我要了,你把他卖给我!”   她说得理直气壮,好像买卖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李明韫皱了皱眉,突然灵光一闪,她低低吐出一个名字:“韦锦秀?”   女子身形一顿,又立马恢复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说道,自言自语,“难不成,本小姐的声名已经传到外地了?”   李明韫一看就是外地人的模样,不然,在益州这种地方,有这么一位女子肯定会人尽皆知。   李明韫抽抽嘴角:“你怎么还没变啊。”   韦锦绣是益州知府的小女儿,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韦锦绣曾拿了一大笔钱到她面前,让她把二哥卖给她。   那时候看见那么一笔钱,她还真的犹豫了一下,最后忍着痛没有卖。   韦锦绣再细细打量她几眼,终于认出了李明韫。   “喂,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特意来送俊俏护卫给我?”韦锦绣撇嘴说道。   李明韫无奈,看着她解释道:“我要去京城,经过这里而已。”   “去京城做什么?”韦锦绣问道,“去找你二哥啊?”   看来她还记得二哥,都知道二哥在京城。   李明韫摇了头说道:“我二姐嫁人。”   她简单地解释。   春雨没想到她们认识,顿时羞红了脸,拿着簪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她还以为,这小姐要欺负她家小姐,特意把小姐看上的簪子夺过去   看来是她误会了。   李明韫冲她安抚一笑。   “没关系。”她说道,“我原来也以为她是坏人,后来才想起来,我连簪子都没拿起来。”   没拿起来的簪子,被别人先拿了去,也不算夺。   韦锦绣正是钻了这空子,才做出刚才那出格的举动。而她得目的,其实是为了薛衍。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强抢民男   韦锦绣当着李明韫等人的面毫不顾忌地指着薛衍说道:“把这护卫送给我吧,李明韫。”   喜欢什么就明说,若是不行就明抢,韦小姐的作风一向如此。   李明韫摇摇头。   “薛衍不是送来送去的物件,韦锦绣,你不该这样说。”她说道。   韦锦绣撇撇嘴,不太高兴地说:“就一个护卫而已,你想要我拿什么交换,我都能给你。”   “不行。”李明韫断然拒绝。   春雨和秋晴也在一旁瞪眼。   这刁蛮的小姐想要薛护卫,白日做梦去吧!   韦锦绣像是听见了两个丫鬟的心声一样,她旋即怒了。   “李明韫,我爹是益州知府,你爹如今只是个长史,这护卫跟在你身边,埋没了人才!”她气愤说道,“你总不能不顾他的前程吧?若是这护卫跟着我,我让我爹给他谋个官职!”   虽然许久未见,但她对于李明韫的性子还是记得的,为别人着想,不喜欢勉强别人,她有理由相信,李明韫为了这护卫的前途同意她的要求。   若李明韫不同意,也会尊重这护卫的决定。有谁不想做官啊?这护卫肯定会答应的。   春雨心中冒着熊熊怒火。   这哪里是找护卫,分明是找相公啊!若不是这层关系,知府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帮人谋个一官半职!   李明韫沉默着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的。   韦锦绣见此事有戏,立马又说道:“你护卫说不定想留着益州呢!你何不问问他的意见?”   她笑得弯唇,眼里得意。   李明韫想了想,看向木然的薛衍。   “薛衍,你想留在这里吗?”她问道。   韦锦绣笑意更深,心想,事情已成功一大半了。   可没等薛衍回答,李明韫又说道:“你即使想留下,我也不同意。”   她幽幽补充一句,“绑都要把你绑走!”   薛衍抽抽嘴角,他觉得李明韫在逗别人玩。   “属下绝不离开小姐。”他说道,“小姐去京城,属下也去京城。”   李明韫满意地笑了,把一旁愿望落空的韦锦绣气得跳脚。   “好你个李明韫,居然骗我玩!”她说道,又准备吩咐护卫们教训人。   但薛衍立在那里,护卫们一动也不敢动。   气氛顿时凝滞起来,双方人紧绷着。   李明韫看着她片刻,突然笑了。   “韦锦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她轻柔问道,目光带着几分友善。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韦锦绣除了爱耍小性子,人还不错,应该不至于在大街上就抢人。   当然,也不排除这些年她性子变了的原因。   李明韫想着先问一句,若是问不到什么,就算了,总归这些事与她无关。   韦锦绣也是个直性子,当即就把自己目前的糟心事给说了一遍。   “我爹要把我嫁给那个丑八怪,我不愿意”   “我才不想听他的安排,我要嫁也要嫁一个长得俊的”   “那丑八怪长得矮,人看着也猥琐”   “你这护卫多好看啊虽然没那丑八怪有钱有权,但成了我的夫婿,我爹定会帮他的”   春雨冷眼听着她倒豆子似的把话从嘴里倾吐而出。   这小姐在大街上抢人,居然是要骗婚啊!以这为借口,来阻挡自己不喜欢的婚事。   这太过分了!   这人,真的是一位小姐吗?就如此光明正大?   她绷着唇忍住不骂人。   “原来是这样。”李明韫“哦”了声,看着韦锦绣一笑,“可你这做法也不行啊,我的护卫是要跟我进京的,他也不想跟着你。”   “你该做的是找你爹说清楚,而不是为难别人。”   又问了一句,“该不会你这几日都是这样做的吧?”   “怎么可能!”韦锦绣惊呆得瞪眼,她说道,“我是今日看到你护卫才想到这一招的,你护卫长得俊嘛。”   她说完走到薛衍面前,抬头看着他,目光亮晶晶,“你真不考虑考虑?我家很好的,我也很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用随时随地想着保护别人,那太辛苦了。”   薛衍冷冷拒绝:“不用。”   春雨彻底放心了,顺了顺自己胸口。   “薛护卫她才不会答应呢!”她低声自语道。   “韦锦绣,你爹要把你嫁给别人,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应该要找他问问,说不定,到时候结果就不一样了。”李明韫说道,“我记得你爹对你很好的,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买过来。”   韦锦绣听闻立马垂了肩。   “是啊,我爹对我很好的,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说道,眼里逐渐湿润。   泪水总是莫名其妙就来临,毫无征兆的。   韦锦绣当着她们的面突然大哭了起来。   “我爹对我很好”   “我爹总为我着想”   她边说边哭,虽然说了一大堆但一直重复着一个意思:她爹对她很好。   路上有行人听见哭声好奇地看过来,眼里皆是震惊。   有人认出了这是知府大人的小女儿,诧异的表情收都收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啊”   “韦小姐为什么哭了?被人欺负了吗?”   “怎么可能!从来就只有韦小姐欺负别人的份”   “那这是她自己哭了”   “听说,韦府要和晋家定亲了”   “晋家那大少爷?大圆脸那个?”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李明韫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偏僻的巷子,连忙把她扯到角落。   春雨等人跟上,韦锦绣带出来的丫鬟护卫也灰溜溜地躲着人走过去。   韦锦绣在巷子里哭了很久,最后抽泣着慢慢停下来。   她一抬头,发现周围几个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又忍不住落了泪。   “你们怎么都不劝我啊?”她啜泣道,“我都哭成这样了呜呜哇”   她两个丫鬟才反应过来,忙跑到她身边,手忙脚乱地拍拍背又握握手。   韦锦绣撇撇嘴,抖着肩膀看向李明韫。   “你看看,我都这样了。”她说道。   她就算哭,也无济于事。   李明韫无奈地说:“可我也不能答应你啊,这种事勉强不来的。”   她想了想好言相劝道:“你可以跟你爹好好说嘛,他怎么可能会强迫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呢。”   韦锦绣才不想听李明韫的话,她哼了一声:“你不帮我,我自己想办法!”   她说完气冲冲地走掉。   李明韫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摇摇头。   “不想嫁的话,不嫁不就行了,居然还想着这一招!”春雨生气地说道,“幸好薛护卫一心跟着小姐,要真是个眼高的,被她骗走当了夫婿都不知道呢!”   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她春雨也是头一次见,果然还是见识太少了。   “是啊。”秋晴同情地看着薛衍,“这青天白日的,那小姐竟然想强抢民男。”   强抢民男   薛衍嘴里抽搐一下。   李明韫被这话逗笑,她扬唇说道:“薛衍这是飞来横祸,如此可见,这年头,男子也不安全。”   薛衍脸上颤得更加明显了。   “小姐,莫要说笑了。”他说道。   李明韫含笑看着他点头。   “我知道了。”她笑着说道,“那我们继续走吗?”   秋晴激动地应声:“小姐,婢子记得那边有家糕点铺子有好吃的糕点!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秋晴说去看看,其实就是想买,这是她一贯的说法。   李明韫含笑说声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客人   李明韫回到客栈已是傍晚。   客栈里灯火通明,房梁上,楼梯口,都是清一色的红黄色灯笼,照在人的脸上,异常的柔和。   她被客栈伙计迎着上了楼,来到一间厢房门口。   一边,李明佳从另一个厢房里出来,看到她也在,视线急忙移开。   丫鬟红兰说道:“三小姐,立儿姐姐说,四夫人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让您和四小姐自行用膳,不用等她们来。”   立儿是四夫人聂氏的贴身丫鬟,专门服侍聂氏起居,这次去京城,也是她跟来照顾聂氏。   李明韫点点头。   长途跋涉对于足不出户的人来说是累了些。   “四婶该好好歇息,过两日出发也不迟。”她说道。   没人回应她。   红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回答,只能看向紧绷着脸的李明佳。   李明佳瞪她一眼,见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只能一板一眼地说道:“是。”   说完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那样她就不用和李明韫说话了。   她如今对于李明韫,实在不知道该报以什么态度。   友善?她做不到。刁蛮?她也做不到。   上次李明韫救了她母亲,她该感谢的,可就是说不出来,尤其是想起之前的种种,她更加不想面对李明韫。   真烦!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子!   李明佳继续绷着脸。   李明韫看她一眼,也没理会她,推门进了厢房内。   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菜,有荤有素,琳琅满目,样式也别致好看。   李明佳顾不得什么,拿起碗就开始吃饭。   李明韫也随着坐下。   下人都不和主人一起用膳,所以这厢房内只留下她们两个人。   两人默默地吃着饭,各自不看对方。   气氛很沉闷,轻微的响声都在此时无限放大,以至于后来,外面传来的争吵声她们能清楚地听见。   “你这小子,是不是活腻了,居然敢瞪你爷爷!”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非打得你满地找牙!”   一声哐当,随后哀嚎声此起彼伏,还夹杂了几个女子的惊呼声。   李明韫隐约听到其中有秋晴的声音,忙站起来准备出去看看情况。   “别去!”李明佳唤住她,“这些人在楼下打架,你去做什么?”   她没听到什么丫鬟的声音,所以单纯的以为李明韫想出去看热闹。   “我去看看。”李明韫说道,快步走出厢房。   李明佳咬着牙,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去。   李明韫不怕,她怕!   外面的争吵越来越恶劣,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大,还有桌子椅子发出的碰撞声。   楼下,原本高朋满座,此时已留下寥寥数人,一拨看上去凶恶的人在打一个瘦弱的书生,那书生被打得流鼻血,额头泛红,却依然倔强地瞪他们。   李明韫看到秋晴她们已经躲在了一楼的角落里,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一伙人似乎没打到男子低头认错绝不罢手,一直对着他拳打脚踢,还把他往女子堆里甩过去。   “啊!”春雨和秋晴慌忙躲闪。   正此时,薛衍一个身形闪过来,把书生推开,书生跌跌撞撞,被推倒在地。   “你是何人!敢来管你爷爷的事!”为首的男子呵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见薛衍瘦瘦弱弱,和那书生没什么两样,便吩咐后面的人一起打他。   “给我上!把他打得起不来,我请你们去这益州的醉风楼!”他说道。   醉风楼是益州最贵的青楼,里面的女子也是姿色上等。   那几个人听了,立马点头,恶狠狠地看着薛衍。   “兄弟,对不住了,今日,你别想走出这客栈!”一人说道。   薛衍淡淡地瞥他们一眼,都不想和他们说话。   这表情让那几个人尤为恼火。   “爷爷的,本大爷要揍的你满地爬!”为首的人呵道。   几个人对着薛衍张牙舞爪地冲过去。   但不到一刻,就被薛衍打翻在地,都在地上哀嚎着求饶。   “”春雨无言。   还以为他们很厉害呢,居然连薛护卫一个手指头都比不过。   她撇撇嘴。   “还不快滚!”她骂道,“以后眼睛睁大点,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看清楚些!”   那几个人诺诺地应是,相互搀扶着逃窜。   事情解决,掌柜的忙出来道谢。   “多谢这位小兄弟。”他说道,“那几个人是连州人,近日来益州的,粗野的很,已经吓跑了小店几桌客人了,他们随身带着刀,我也是敢怒不敢言呐”   他跟薛衍诉苦,也是顺便和唯一留下的一位客人诉苦。   “可报官。”   李明韫只听得到那客人的说话声,见不到人影。   是个中年男子,声音醇厚,从说话的语气,可以感受到这个人温和有礼。   她莫名地对这位客人产生了一丝好奇。   掌柜的依然在说着自己的难处。   “我也是没有办法”   “如今韦知府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我们这种小老百姓”   他说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   “哦?自顾不暇?”那客人问道,“这从何说起啊?”   掌柜的一怔,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对着自己拍了一巴掌。   “这我只是听说”他含糊地解释道,“也没个确切的消息。”   那客人也没有追问下去,就是简单“哦”了一声,随即自己喝着茶。   李明韫从楼上走下来。   “小姐!”   春雨和秋晴这才看到李明韫,高兴地朝她挥挥手。   掌柜的感谢了两句就走了,一楼只留下李明韫等人和那位客人。   “薛护卫好厉害,不知道您看到了没,他一个人就把所有的坏人都打跑了!”秋晴兴奋地挥舞着胳膊。   李明韫笑了笑。   “我看见了。”她说道,旋即视线看向客人所在的位置。   不出她所料,是个中年男子,长得儒雅平和,温润如同醇香的茶。   那男子看见她一愣,然后对她友好一笑。   李明韫也回应着笑了笑,看着他越发地和气。   “小姑娘,你来。”客人说道,对她招招手。   李明韫笑着走了过去,薛衍和春雨也急忙跟上。   走到客人跟前,先施一礼以示尊敬,然后,李明韫干巴巴地站着。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客人,心里有些古怪。   这客人好像认识她似的,难不成又是益州的老熟人?   “小姑娘,你可记得我?”客人友好地问道,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还真认识啊?   她在益州有认识这个人吗?   李明韫努力地想了想,实在是没想起来,只好摇摇头。   “我想不起来了,但我觉得我认识您。”她说道。   客人呵呵笑了。   “你认识我?但又说想不起来?”   他面容清雅平和,朗声一笑,整个人焕发着光彩,十分夺目。   比她父亲还要好看呢。   李明韫羞涩地点头,不知道该答些什么,只好乖乖地站立着。   客人和蔼地看着她。   “榆树书院。”他说道,“我在那见过你,你踩了我一脚。”   李明韫恍然大悟。   她这才想起来,这中年男子她在榆树书院碰到过。   只见过一面,她居然说自己认识他   还真是胡说八道啊。   她尴尬地解释道:“我看着您面善,觉得您很亲切。”   中年男子笑了笑。   “我姓林,你可以称我林叔。”他说道。   李明韫乖巧地叫了句“林叔”。   “我叫李明韫。”她说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个陌生人介绍自己,有些事情就是如此莫名其妙。 第一百六十章 奇奇怪怪   “李明韫?”   林叔念了一遍,问道,“是哪个韫?”   “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李明韫解释,吐字清晰。   林叔点点头,笑着说:“好名字。”   他谈吐十分雅致平和,让人听起来只觉得舒适入耳。   李明韫弯唇一笑。   “我爹给我取的。”她说道。   林叔一笑表示回应。   “坐吧。”他说道,吩咐伙计上茶。   李明韫不好意思推脱,只好坐在他旁边。   “你怎么到益州来了?”林叔替她斟了杯茶。   他看上去并不好奇,单纯只是出于礼貌而问这个问题。   李明韫也就不细答。   “我要去京城。”她说道,“去我大伯家。”   林叔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我是从京城来的。”他说道,又提醒一句,“最好走官道,那样不会碰上山匪。”   益州一带地广,山多,且人烟少,一些未知名的小道是山匪最活跃的地方。   李明韫想到先前李各他们回光州时也遇上了山匪,要不是薛衍突然出现,恐怕他们凶多吉少,心里也很赞同林叔说的话。   “我知道了。”她温和一笑,“多谢林叔。”   林叔笑了笑。   “无事。”他说道,又倒了一杯茶。   李明韫接过杯子喝茶。   这茶是很普通的茶,但因为对面的人淡然宁静,便觉得茶是顶好的茶。   她抿抿唇,又喝了一口。   “你去那书院,可是旁听学问的?”林叔温和地朝她笑了笑。   书院邵大人考核,考得就是学问,而在一旁的人,听得也就是学问。   李明韫弯弯唇,想点头应是,但想到自己后来去找明维了,只好摇头。   “我没听到什么。”她遗憾说道,又解释,“我弟弟去后山了,我去找他。”   “无妨。”林叔笑了,对她说道,“我可以讲给你听,你想听哪方面的?”   这样的话只有博览群书的人才能说的出口,因为他们头脑中装的是真正的学问,且什么都了解。   李明韫顿时对他产生了敬佩之意。   她想了想,便问了他两个小问题。   何为学,学为何。   之所以问这两个,是因为它们困惑了她很久,关于她自己,也关于明维。   她有时会在想,学这件事,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们,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学。   学,看似清楚明了,实则不然。   林叔一一替她解惑,如温淳流水缓缓划过,却直击人心。   “学,心愉而悦之,于世之间,皆是如此,若不善学,学则生厌,若善于学,学则欢喜”   “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若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也可以说的。”他在最后补充道。   李明韫笑得眉眼弯弯。   “您说的话我都很赞同。”她说道,“学,是为自己,自己喜欢,所以学。”   她是如此,明维也是如此。只不过学的东西不同而已。   她心里其实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希望有人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而这位林叔,心中所想就与她相同。   李明韫很高兴。         李明佳在厢房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李明韫回来,她把碗放下起身。   外面的动静已经停息,楼道里静悄悄,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心里狐疑:李明韫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走到门口,双手放在门上,又果断地放下来。   算了,反正和自己没关系。   她才不在意李明韫有没有事呢!   想着,她回到座位上,默了默,如坐针毡。   还是去看看吧。   打开门,从楼上往下面看,一个人也没有,但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慢慢走下楼,左顾右盼的,这才发现李明韫和一个中年男子坐一桌,两人正兴致勃勃地交谈着。   秋晴已经不在,剩下春雨和薛护卫坐在另一边的桌子旁。   她心里顿时就冒起火来了。   自己在楼上等她那么久,她却不慢不紧地与别人闲谈!   “喂!”气愤的语气脱口而出,她收都收不住,“你怎么”   李明韫转头看向她,目光还保持着原本的柔和,看得她说话都说不出,立马停滞。   “我怎么?”李明韫问道。   这时候掉头就走怕是不行,李明佳只好说道:“你怎么和别人用饭啊,楼上的饭菜都凉了!”   她表情看上去有些哀怨,眼里暗淡,仅凭着最后的倔强撑起一丝微光。   李明韫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吃饭。   她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是我的疏忽。”林叔歉意一笑,目光温和地看着李明韫,“你快些去用膳吧,小孩子饿着可不好。”   说完他又是一笑,示意她先走。   李明韫点点头应声好。   走了几步路,她回头说道:“林叔,您明日还会在吗?”   她吃完饭,时辰就不早了,再跟人说话就不太好,且她还得去四婶房里,向丫鬟问问四婶的情况。   “你怎么这样啊!”李明佳撇撇嘴,有些不屑,“他是谁?你还缠着人家说话不成?”   李明佳不认识这个林叔,且她对看上去书生模样的人也没有好感,她是绝对不愿意和这样的人说话的,也因此,她对于李明韫的举动很不能理解。   若是李明韫如此想着要和齐荀说话,倒是还说得过去,可面前这个林叔,都是父亲这一辈了,她觉得,实在是无话可说。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李明韫被李明佳问得有些烦了,刚瞄她一眼,又被她下意识地躲过视线。   “不说就不说!”李明佳哼了一声,带着怒气疾步走上楼。   她再也不和李明韫说话了!   林叔看着两个小孩子的斗嘴不由得笑了。   他伸手指揩了揩杯子,对着李明韫说道:“有缘终会相逢。”   这句话便是委婉地表示,他明日会走。   体贴的人从不说直白且让人失望的话。   李明韫笑了笑。   “是啊,有缘终会相逢。”她说道,语气轻柔。   就像上次她在榆树书院碰上这位林叔,也绝不会想到今日自己还会和他说话。   林叔笑着,用和小孩子打招呼的方式对她挥挥手。   “去吧。”他说道。   李明韫点头,快步离开,没有再回头。   林叔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不由得摇头一笑。   “还真挺像的。”他自语道,将杯里的茶一口饮尽,随即起身,迈入逐渐黑暗的夜色。   李明韫推门进入厢房,见李明佳还在吃着饭,看上去索然无味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李明佳看到她就很气愤,哼一声,抓着碗转身到另一头去看窗外。   好像在跟她闹别扭的样子。   李明韫无奈又诧异。   “我来用饭。”她说道,随即坐下来。   李明佳又哼一声。   “我以为你不想吃饭了呢!”她绷着脸说道,“你不是跟那个人说话说得热火朝天吗?怎么不干脆在楼下用饭?”   这突如其来又毫无道理的质问让李明韫一阵错愕。   若不是知道李明佳不喜欢她,她还以为李明佳是因为自己不和她说话却和一个陌生人说话说得那么开心而生气呢。   她沉默了。   李明佳又说道,“方才立儿过来了,说过两日再出发。”   她转过头,低垂着视线看桌上的菜,就是不看李明韫。   李明韫“哦”了声,只淡淡说一句“知道了”,专心吃饭。   李明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十分随意地扒了几口饭就出了厢房,连招呼都没有打。   李明韫无奈一笑。   不管她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京城   深秋时节,万物含霜,金灿灿的叶子挂满枝头,氤氲的雾气一直伴随着山头,直到午时在渐渐消散。   风中伴着冰凉露水袭来,一阵刺骨之意。   繁华的京城里,丝毫没有被冰冷的时节所影响,依然人声鼓噪,行人如织。   李明韫坐在马车里,看着看着高高的城墙,来往的百姓,蓝白色的天上是一排排飞雁。   这就是京城啊?   路上奔波了两月余,她终于到达的京城。   “三妹!”   不远处,几匹骏马飞驰而来,几个年轻男子坐在马背上,身板挺直,五官端正,惹来行人瞩目。   李明韫偏过头,看到她的几个哥哥朝这边赶来,笑着冲他们挥挥手。   “大哥,二哥,三哥!”她一口气喊道,声音大得连李明佳都受不了。   “真吵!”李明佳不高兴地说道。   她和这几个哥哥关系都很一般,所以也不会像李明韫一样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   为首的是李府二少爷李明邺,因为是自己的妹妹来了,他表现得比其他两个兄弟高兴得多。   他脸上挂着久别重逢的喜悦,骑着马飞速跑来,带动后面一阵尘土飞扬。   三少爷李明河被呛得咳了几声,追着喊着要过去打他,大少爷李明丰就沉稳多了,只安安静静地骑马赶去踢他的马一脚。   李明邺“嚇”了一声,显些被马甩下去。   “大哥,今日我不跟你计较!”他说道,继续骑马。   李明韫从马车上下来时,他们刚好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李府的管家和几个身份不明的人。   “四婶,您还好吗?”李明丰对着前面的马车问道。   他收到了消息,知道四婶长途跋涉身子不适,还特意带了个大夫来。   帘子被掀开,立儿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先给他们施一礼,再说道:“大少爷,四夫人说她无事,先去府上。”   都不能出来见人,还叫无事,李明韫无奈地摇头。   四婶怕是在车内头昏脑胀,连说都不想说,只能让立儿出面。   她走前几步说道:“大哥,先去府上吧,让四婶好好休息一下。”   李明丰点点头,吩咐车马先走,他们落在后面。   “你就先别走吧。”李明邺下了马扯着李明韫的衣后领子,“走,二哥带你去玩。”   李明佳此时刚好也探出头,正好听到这句话。   她撇撇嘴,努力不表现出羡慕嫉妒的样子。   没什么好嫉妒的,她自己也可以去!   “四妹,三婶可好?”李明丰看着她问道,“我听我娘说,三婶似乎”   中毒这件事,他也不知道当不当讲,索性没问出口,反正在场的人都懂。   李明佳没想到大哥还记得她母亲,当即就感动地落了泪。   “我娘没事。”她说道,“大哥,谢谢你。”   她其实对这个大哥没什么印象,因为年纪相差大,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偶尔见到一次,也不过是觉得他不爱说话。   没想到,他心这么好,还记得关心她的母亲。   李明丰摆手。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他说道,“本就该互相关心啊。”   “就你会说话。”李明邺翻了个白眼。   “二哥,你想带三妹去哪儿玩?”李明河问道,对着偷瞄他的女子挑了挑眉,惹得女子心花怒放,激动得握着自己的手。   李明邺一掌把他的脸扳正来。   “你说呢?”他问道。   李明河摇头。   李明丰拍拍他们的肩。   “行了,别胡闹了。”他说道,“三妹刚来,先回府里。有大把时间呢,明日去玩也不迟。”   “是啊。”李明韫说道,抬起下巴看着李明邺,“二哥,我可没准备跟着你去玩。”   兄妹俩,没见面是那个样,见了面又是另一个样,这让春雨和秋晴都忍不住摇头。   “小丫头,你也来了。”李明邺走过去拍着秋晴的头,“我刚好让人送了糕点来府上,你有口福了!”   他说完哈哈笑了。   秋晴眼里放光,激动地应是:“谢谢二少爷!”   二少爷果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李府位于城西偏中的一个胡同里,府外地方宽敞,高高的台阶上,是质地尚好的黑漆木门,两排小厮恭敬立在左右,见到来人齐声问好。   “四夫人,大少爷三小姐,四小姐”   说话不间断,木着脸把李明韫他们包括管家等人的名都喊了一遍。   李明邺和李明河哈哈大笑。   “瞧这傻样。”他们指着小厮们说道。   小厮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不是大少爷吩咐的嘛,虽然看起来是有些怪怪的,但目的达到了就行。   李明丰咳了咳。   “哪里傻了。”他强行挽救自己的面子。   “是啊,一点也不傻。”李明韫哈哈笑道,“和大哥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其余人都笑出了声,李明河更是夸张地捧腹大笑。   “大哥,我要告诉大嫂,让她笑一笑!”他边笑边说道。   报应来得很快,他笑着笑着就被李明丰一掌拍远了几步,踉跄得差点摔倒在地。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李明河摆手说道,“万一把大嫂笑得肚子疼,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李明丰娶的是大理寺少卿的二女儿,性子与他不同,十分豪爽,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定会狠狠地笑话他一顿。   这世上何苦又要多一个因他大哥笑岔气的人呢。   李明丰瞪他一眼。   “三弟,你还是好好管你自己吧。”他说道,“那胡小妹可一直记得你呢!”   李明河一噎。   大哥居然揭他的短!   李明韫闻言哈哈笑。   “胡小妹是谁呀?”她问道,看着李明河促狭一笑。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李明佳在一边气得跺脚,她偷偷对着李明韫的耳朵说,“你怎么还问出来啊。”   她就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这一看就是男女之事,她怎么好意思问呢。   李明韫才不管什么喜欢谁,不喜欢谁,她就是想跟着大哥二哥一起调侃三哥。   她的性子就是如此。   更可况,她并不觉得自己问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情。   自己不就问个人名吗   李明邺大笑起来。   “胡小妹啊,是你三哥的小媳妇,她可是早就放话,说要当你三哥的媳妇。”   他越说,李明河脸色越差,最后干脆瞪他一眼。   “你再胡说!”他说道,“就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什么小媳妇的!”   他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那胡小妹是朝阳郡主的小女儿,她一见他惊为天人,在人前放出话,说自己长大了要嫁给他。   这小屁孩说一遍就罢了,别人听听也就没放在心上,关键是她每回见到他都要说,以至于他经常被人指着调侃。   李明韫了解了原委,又笑了。   没想到三哥遇上了这样的稀奇事啊。   “行了。”   李明丰瞧着他们说着说着又打闹在一起,说着说着又耽误了时辰,不由得扶额。   “进去吧,不说爹娘,祖父都要等急了。”他提醒道。   一听祖父,李明邺和李明河立马收敛了许多,他们不约而同地点头说道:“那快走吧,免得挨骂。”   说完又相视一笑。   李明韫也好久没看到祖父,步子迈得越来越大,转眼就走到了大堂。   李老太爷坐在上首闭着眼,李大老爷李志渊坐在旁边,大夫人岳氏和二小姐李明琴正搀扶着刚进屋的四夫人,让她多喝些参汤。   “祖父,大伯,大伯母,四婶,二姐。”李明韫施礼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李老太爷   李明佳也跟在后面施礼。   “你们来了?”李志渊说道,“坐吧。”   他抬手吩咐丫鬟看茶。   岳氏因顾忌着聂氏,所以只看着她们点点头微笑,然后一门心思照顾聂氏。   她想了想,见聂氏实在不舒服,便说先带人下去休息。   李明琴也跟着过去。   李老太爷一直保持着合眼地状态,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   李明邺大声叫了句“祖父”,还没得到回应。   他只好走上前,摇着李老太爷的胳膊。   李明韫和李明佳好奇地看着李老太爷。   “行了,爹。”李志渊无奈地说道,“韫儿她们来了,您就别睡了。”   话一说完,李老太爷咳了咳。   他微微抬眼,视线扫向下首。   “也知道过来!”他说道,有些气愤。   嘴巴被胡子给遮挡住,除了眉头皱起,看不出他有什么别的情绪。   李明佳绞着帕子目光担忧。   她们这是被骂了吗?   李明韫则笑了笑。   “祖父,您在这,我们当然得过来。”她说道。   李老太爷又哼了一声,把李明佳吓一跳。   他瞥向下首,轻飘飘地说道:“都等你们多时了,再不来,我直接回屋睡去了。”   原来是怪她们太慢了啊。   李明佳抿紧唇脸上血色回来。   她还以为祖父不喜欢她们来京城呢。   “祖父,您现在也可以去睡啊。”李明邺好心地拍着他的胳膊,“正好,我带妹妹们去外面走走。”   待着府里可真没什么好玩的,既然明韫过来了,他当然要把京城好玩的东西都介绍给她。   他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把李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想得美!”李老太爷说道,“好不容易来了个陪我下棋的,你可别想把人带走!”   这陪他下棋的人,自然指的是李明韫,因为李明佳不喜欢下棋,也不懂下棋。   李老太爷说完就看向李明韫,“三丫头,跟祖父下盘棋。”   李明邺无奈地看他一眼,视线又同情地转向李明韫。   李老太爷喜欢下棋,这是真的,但下得毫无章法,近来还总是凭着自己年长的身份而悔棋,他们这些孙辈,早就怕了和他下棋了。   李明韫弯弯唇。   “好啊,祖父。”她笑着说道,“只不过我这两年很少下棋,怕是棋艺不精。”   她没有说谎,自从二哥他们走了以后,她就不怎么下棋,除了父亲偶尔跟她下两盘棋之外,就没和别人下过棋。   “无事。”李老太爷终于笑了,“我知道你会下,会下就好。”   那他就能赢得理所当然了。   他站起身,李明邺忙过去想扶住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还能走。”李老太爷说道,“等走不动了你再扶着我也不迟。”   等走不动了,扶着也没用。   李明邺在心里说道。   “志渊,你先去忙吧。”李老太爷转头看着自己大儿子,“让小辈们陪我就是。”   李志渊今日原本吏部有事,但因为光州来人所以还留在府中,此时他听了李老太爷的话,想着都是自家人也无须多礼,便起身离开。   “走吧,去我院里。”李老太爷笑容满面,“我近日得了一副好棋,三丫头,你来得正是时候啊。”   他呵呵笑,笑得和蔼。   李明韫点头应是。         李明韫下棋会下,但更会谦和,既然李老太爷想赢,她就能让他一直赢下去。   待下了几盘,李老太爷也觉得兴致缺缺,觉得自己棋艺太好欺负孙女有些过不去,便还是让李明邺跟他下棋。   李明邺垂下肩膀。   “祖父,孙儿突然想起,翰林院还有些事要孙儿过去处理。”他突然一个激灵说道。   李老太爷哼了一声。   “有什么事?”他怒道,“无非就是不想陪我这老头子下棋!想走就赶紧走,别留在这里碍我的眼!”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说话说到这份上,李明邺还能说什么呢,只好乖乖地和他下了盘棋。   李明韫和李明佳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李明丰已经称有事先离开,李明河则坐在另一边玩着一个普通的玉茶壶。   “等等,我下错了。”李老太爷呵呵笑,毁了一步棋,重新放在了另一个地方。   李明邺爱较真,当即就不乐意了。   “二哥。”李明韫偷偷说道,“祖父高兴,你就由着他吧。”   这样年纪的人,其实跟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只需好好顺着他就是。   李明邺想了想,也觉得是,就随他去了。   只不过,他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祖父,您这是跟谁学的啊?孙儿记得您以前不这样。”他疑惑说道。   若祖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那他较真就说不过去了。   李老太爷笑了笑,捋捋自己的胡须。   “跟贺家老太哥学的。”他笑呵呵道,慈眉善目,“贺老大哥可真是激灵啊,他说,他年纪大了,也学下棋,但下得不好,所以他府上的年轻人就说,他随便怎么下,开心就好。”   “我一想,也是啊,下棋嘛,到我这年纪,不就是图个乐子,又不是真想下出什么名堂来。”   李明邺听完有些羞愧。   “我错了,祖父。”他低头说道,“我不该与您较真。”   他连三妹都不如,都不知道要让祖父高兴。   李老太爷边笑着边拍他的头。   “邺儿,这也怪不着你。”他笑着说道,声音豪爽,眼睛弯得快要闭上,“毕竟下棋不悔棋,是我告诉你的嘛。”   “”李明韫抿抿唇。   原来如此。   所以二哥才特别固执地不想祖父悔棋,敢情还是听祖父的话啊。   李明佳也抽抽嘴角,对于李老太爷是又害怕又无奈。   “行了行了。”李老太爷笑够了,便摆手说道,“不下棋了,三丫头刚来这里,都没好好看看风景,我这老头说什么下棋啊。”   他笑呵呵,才看到一旁木着脸的李明佳,又说道:“这是四丫头还是五丫头?”   原来祖父都不认识她!   李明佳撇了嘴不高兴,但因畏惧祖父,只好收敛表情。   “孙女是四丫头。”她规矩答道。   “四丫头?”李老太爷听闻一愣,看她片刻说道,“四丫头变乖了,我差点都不认识,还以为是五丫头呢。”   这其实是在夸奖,李明佳变得更乖巧,更好了。   李明佳低下头说道:“祖父,孙女其实”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停下来不说话了。   李老太爷也没在意。   “走吧,我这老头子带你们去府里转转。”他笑着说道。   李明韫点点头。   李府很大,比光州李府大上一倍,因为顾忌着李老太爷年纪大,也没走太久,在两个好看的园子里转了一圈,几个人就扶着老太爷回屋子。   此时夕阳将落,大地洒向一层余晖,绵延不绝的晚霞布满整个天空,迤逦到好远的地方。   李明韫脚步轻缓地出了院子。   后面只有李明邺,李明佳她们已经离开。   “二哥,在京城,好吗?”   似乎只有这个时候,人多愁善感的情绪才会那么容易出现。   她转头看着李明邺,眼里平静中带了点微不可察的波澜。   “也没什么好不好的。”李明邺耸耸肩,“都那样。”   他说道:“长大了,哪还有什么好玩之地,还不都是这样按部就班地过些日子,不像小时,可以尽情打闹,连捉迷藏也觉得似乎世上最好玩的事。”   他说的没错。   不是所处的环境变了,而是人变了。   李明韫笑了笑,笑得有些无奈,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事,她握紧了拳头。   希望,万事顺遂,一切如意。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说话   因着李明韫等人的到来,李府比往日热闹了许多,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用完晚膳后,还说起了一些以前的趣事。   其中李老太爷说得最欢。   李明韫安安静静地听着,不时回应几句。   檐梁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为这欢快的气氛增添了万分和谐。   “你们来了我高兴。”李老太爷说道,目光和蔼地扫视每一个人的脸,“看到你们和和气气的,我更高兴。”   他说罢,喝了杯酒。   李明邺忙劝他不要再喝,让他回去歇息。   “祖父,今日太晚了,明日,明日再听您说。”   李老太爷抬抬手:“我老了,说不动了。”   他语气无奈,但旁边的人都在心里想,就他说的最多,说不动?怎么可能。   李老太爷身体还很硬朗,头发虽发白,但看上去颇有精气神。   他喝了酒,却能稳稳地站起来,连扶都不用扶。   李明邺看着他踉踉跄跄走动的背影,还是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扶他回院子。   “好了,今日就这样吧。”李志渊发了话。   李明丰等人便先退下了。   岳氏点点头,看着李明韫她们说道:“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在你二姐院的旁边厢房里,我带你们过去。”   李明琴笑得柔和。   “娘,我带三妹四妹过去吧。”她说道,“您先扶爹回去休息。”   李明琴性子很温和,长得白净,斯斯文文的,话不多,一说话只觉得春风入耳。   李明韫笑了笑。   “是啊,大伯母。”她笑着说道,“让二姐带我们过去就行,正好我们想和二姐说话呢。”   姐妹之间总是有很多话题聊的,岳氏也就不再坚持。   她叮嘱道:“若是缺了什么,尽管提,我派了两个丫鬟过去,想要什么跟她们说,她们会告诉我的。”   这两个丫鬟是岳氏看重的人,专门负责李明韫和李明佳姐妹的起居,自然不是随随便便的丫鬟。   李明韫点头道谢。   “随我来吧。”李明琴友好看着她们一笑,“三妹,四妹。”   两人应声是,跟在她后面。   路上,由四个丫鬟打着灯笼,两个在前,两个在后,李明韫她们走在中间,走的很慢。   这路平坦,宽敞,旁边种上了花草,夜里含着幽香。   几个人默默地走着,没有谁开口说话。   李明琴是性子不喜欢说,李明韫也是在想其他的事,就剩下李明佳干巴巴地走在路上。   她看着身旁两道身影。   月光倾斜下来洒在人身上,踱上了一层银光。   “二姐。”李明佳找起了话头,她走快两步和李明琴并肩而行,“上次见面还是在光州,转眼你就要嫁人了”   这话还没说完,李明琴羞涩地偏过头。   “四妹,还早。”她说道。   夜色里,李明佳没发现她脸上泛红,想着姐妹之间可以聊这些事,她便继续说道:“二姐,我那二姐夫是什么样的人啊?”   李明琴一愣,然后低声说道:“他是个好人。”   “”李明佳决定闭嘴。   这好人的名头,说了跟没说一样,代表不了什么。   李明韫听了倒是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李明琴有些羞恼,作势要捂住李明韫的嘴,被李明韫一偏头躲过。   “二姐说,崔公子是好人,想必这崔公子是做了什么好事。”李明韫笑着说道,又躲远了些。   笑意一阵一阵,就没停过,连李明佳也不由得想笑。   “二姐,你快说说,崔公子做什么好事了?”她催促道。   这不再是调侃,而且好奇,她真想知道。   李明琴想到什么,脸瞬间变得通红。   “他他”   声音低如细蚊,支支吾吾地让人听不清。   “他什么呢?”李明韫眨眨眼说道。   “他他救了一个老人。”   李明琴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日我和大嫂出府去铺子里买脂粉,路上一辆马车差点撞到一位老者”   “是崔公子救了他,还给了他钱财,他还派人把老者送回家中”   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   “这是不是话本里的有缘人。”李明佳惊喜地说道,忍不住蹦了一下。   自己喜欢的人,刚好是自己的定亲对象。这样巧的事可不容易遇上。   李明琴嗔怪看她一眼,脸上羞红,热得快要置身于火炉之中。   “什么有缘人,你别胡说!”她气道,但不是真正的生气,只是不想别人这样子调侃她。   李明韫笑了笑。   “二姐,我们于你,是姐妹,这些事自然是可以说的。”她说道,“见到你开心,我们也高兴。”   她的脸如月光皎洁,眼里繁星闪烁,一片墨色中带着无数星星点点。   李明琴一愣,随即笑了。   “好久没听到这样的话。”她说道,“大姐以前在我身边,也会这么和我说,只不过,她如今不能陪着我了。”   李府大小姐早就已经出嫁,此时随夫外调,不在京城。   李明韫安慰地握着她的胳膊。   “不要难过,二姐,你还有我们。”她说道,“你看啊,你先出嫁,我们陪着你,等我们出嫁,都不知道谁能陪着我们。”   她说完弯弯唇,为自己安慰别人而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好笑。   “你怎么”李明佳见自己与这些事扯上关系,就不乐意了,她瞪瞪眼,“我才不嫁人!”   嫁人就要离开李府,到别人家去住,她才不愿意。   万一遇上一个像她父亲的夫婿,那还不如自己待在家呢。   “哪能这么说。”李明琴笑着拿手指点她的头打趣,“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李明佳摸摸自己的头。   “反正我不嫁人。”她撇嘴说道,想到什么,她看向李明韫,“你嫁人吗?”   “我?”   李明韫正奇怪李明佳为何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又听见她说道:“你应该会马上嫁人。”   “什么?”李明琴好奇地凑近一些。   但凡女子,不管性子如何,这些事还是很喜欢听的。   李明韫摇头说道:“我不会,你不要胡说。”   她自己一大堆事都没做,怎么会马上嫁人呢?再说,嫁给谁?   李明佳为自己偶然得知的这个消息而沾沾自喜。   她露出得意的笑容,心里在想,李明韫也有被蒙在鼓里的时候。   “我才没有胡说。”她说道,眉毛高挑,“我是偷偷听到我娘和二伯母说话才知道的。”   “什么意思啊?”李明琴离她离得更近了,“难不成,二婶三婶为二妹找了夫婿?”   李明韫抿紧唇。   是真的吗?她怎么不知道?   “是啊。”李明佳笑着眨眼,意味不明地说道,“三姐,你猜是谁?”   李明韫摇头。   “你说吧,我不知道。”   李明佳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说了啊?”   李明韫应声好。   她倒想知道,李明佳说的是真的还是在骗人,等她回去可以问问母亲,母亲亲口说出来她才相信。   “是齐三公子齐荀。”李明佳说道,“齐三公子,你肯定是知道的,我听说他来过府上找你。”   “齐三公子?”李明韫挑了挑眉。   李明琴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她惊讶道:“三妹,齐三公子来府上找你?”   直接到府上去找人见面吗?会不会不太好啊?   李明韫无奈地解释。   “是齐家小姐和齐三公子一起来的,我们并未单独见面。”   “那还好。”李明琴松一口气,她说道,“我知道齐三公子,他为人颇有才学,我爹都夸过他。” 第一百六十四章 闲聊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进了院里,李明琴想着话还没说完,便跟李明韫她们一起在屋里说话。   她好久没说这么多话,特别高兴。   三个人坐在塌上。   “大伯夸齐三公子什么?”李明韫说道,“我爹也夸过他,说他才学深厚,说他胸有大志。”   李明琴笑着说:“就是这些,差不多的说辞。但能得到很多人的夸奖,也足以说明齐三公子有过人之处。”   “那是自然。”李明韫点头,“四哥也很喜欢齐三公子呢,总是荀三哥荀三哥的叫,叫得别提有多亲切了。”   她的话语十分轻柔,说起来给人一种朦胧轻纱抚着人脸的感觉,听上去十分舒适。   李明琴掩唇笑了。   “四弟这是崇拜他吧?”她打趣道,“我可想不出他左一句荀三哥右一句荀三哥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李明佳也没听过李明尧叫荀三哥,她想了想李明尧喜欢捉弄和嘲笑别人的性子,不敢想象他还会崇拜一个人。   “那齐三公子太厉害了。”她说道,“三姐,二伯母为你选的夫婿很好啊。”   她这次是真的羡慕了。   可能是此时的气氛十分融洽,都是一群女子在说着闲话,使得李明韫真的认真地想了想。   她眼睛看向头顶的房梁。   若是齐荀做她的夫婿,好像也还行。   她见过齐荀,知道他长得好,也知道他性子虽冷,但心地好,还知道他饱读诗书,学问高。   这么完美的一个人,是挺好的。   她说道:“齐三公子很好。”   “只不过,这件事我娘并没有跟我说这件事,想来你是听错了。”   李明佳瞪圆眼。   “我才不会听错。”她气呼呼说道,“当时二伯母还说,她已经和齐夫人商量了,就等三姐你回光州,齐府便上门议亲!”   “真的假的?”   李明韫又回想了一下,只记得母亲和齐夫人关系好,齐夫人对她也很好   可关键的是,父亲不喜欢齐家啊!父亲在知道齐芳想害她时就已经跟她说,让她离齐家远一些。   父亲怎么可能让她嫁入齐家?   这件事应该是有误会。   “当然是真的。”李明佳见她还不相信自己,急得从塌上站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离京前两日,二伯母来找我娘,就是那时候说的。”   李明韫还是不相信。   “那等我回去就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了。”她说道,“在此之前,你莫要和旁人说。”   她话里含着告诫的意味,听起来像是父亲在哼哼教诲。   李明佳不自觉点点头。   “我不说。”她重新坐下。   李明琴摸摸她们的手,看着她们一笑。   “你们这样和睦,我很高兴。”她说道。   她虽不在光州,但也听说这两位妹妹关系不是很好,此时的情形让她很满意。   李明佳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和李明韫说了那么多话,还说得很和谐。   事实上,连李明韫也不知道。   不过,她们对此都心知肚明,以后她们之间应该不会再出现吵架拌嘴的事了。   “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李明佳低声说道。   那样是那样,李明韫自然知道。   她“嗯”了一声,说道:“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她做人一向如此,因为坚信,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双方都得真心待人才好。   李明佳听话地点头。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李明佳嫌累先躺在了床上休息,留着李明韫和李明琴在塌上交谈。   “我爹想让我早些嫁过去,说京城如今形势未定,太子和平王两派相争,恐波及李府,而崔御史浩然正气,对于两边的示好都不答应。”   “我爹说,这样反而好,看似谁都得罪,其实谁都不得罪,日后谁上位了,崔家还是会一如既往。”   忠君者,自古以来都深受君王信赖,所以谁成了君王,都会因为他忠而任用他。   李明韫沉默地听着。   看来太子的确不如从前,平王殿下已经与他不分伯仲了。   “那大伯对于太子和平王,又是报以什么样的态度呢?”她问道。   这两个人里,若是想安稳一些,还是选太子靠谱,若是敢于拼一拼,就该选平王。   毕竟如今陛下宠爱平王,说不定哪天一高兴,改立太子也有极有可能的。   李明琴想了想,摇摇头。   “我爹谁都没选。”她说道,“可太子却先找上了我爹。”   “哦?”李明韫捏着手,疑惑看着她。   “你应该还不知道。”李明琴叹息道,垂着肩膀,“大姐婆家的弟媳是太子妃的表妹,太子因着这层关系才找我爹的。”   攀亲戚攀到这个地步,她也是不想说什么了。   若是别的还好,可站队,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跟什么亲不亲戚有什么关系?更可况,还是隔了不知道多远的亲戚。   “原来是这样。”李明韫垂眸说道,“那大伯是怎么跟太子说的呢?”   李明琴摇了头。   “这,其实我也不知。”她说道,“不过我爹应该没有同意,太子走的时候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不用同意。”李明韫说道,眼神凝重,“大伯万万不能同意太子的要求。”   抛开太子所为之事不谈,如今陛下还健在,怎么能越过陛下而向太子示好。   陛下如今不说,有可能是没找到一个由头,若是哪天惹他老人家不高兴,那些个站队的,一个都跑不了。   “我爹没同意。”李明琴抓着她的手说道,“祖父也说,此刻先安分些,再如何也要等到明年尚书一职有了着落才谈。”   她说完,有些担忧,“就怕太子心生怨念,从中作梗,害我爹失去当尚书的机会。”   太子再如何,也是太子,他在朝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大部分臣子都为他马首是瞻。   其中,皇后和太子妃母家的族人和先前成王殿下的亲信占了绝大部分。   “大伯做事向来沉稳,深得陛下称赞,只要他别做错事,陛下会记得他的好。”李明韫说道。   “唉。”李明琴叹气道,“陛下如今一门心思想修道,这两个儿子相争他都不想管。”   “如今定国公世子已经回京,陛下也不知怎么的,就收回了旨意,取消了十五公主和定国公世子的婚约。”   “照这样看来,他女儿的事也不想操心了,没准,过些日子突然就说要去安山。”   “陛下若是去安山,朝政自然会落在太子手里,毕竟他是储君,由他来管政事,别人也找不到错处。”   “太子当政,那我爹岂不是就不好过了”   “不一定。”李明韫安抚她的情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如今一切还没有定论,我们在这里想也只是徒增烦恼。”   “也只能这样想了。”李明琴说道,而后看着她一笑,“时辰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说罢她站起来。   李明韫点头,也随着起身。   她们发现,李明佳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看来是真的累了。”李明琴笑着说道,“你也是吧,还陪我说了这么久的话。”   李明韫其实一点也不觉得累,她甚至越聊越精神,不过天已晚,该歇息才是,所以她送李明琴出门后,便洗漱着睡下。   春雨此时给她递了一个消息:“小姐,薛护卫说明日去外面。”   薛衍不会主动说出门,所以肯定是有什么事,李明韫应声好,随即闭眼休息。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街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李明韫起来与李府众人一起用完早膳,然后被李明邺带着出府去外面玩。   李明佳和李明琴也跟着一起出门。   京城人多物博,街道上商贩吆喝声不断,两边的铺子装潢华丽,用材皆是上等的木料。   此时天已冷,百姓都换上了厚衣裳,把自己裹在里面,嘴一哈气,冒起一阵白烟。   李明邺带着李明韫,一路买东西过去,什么好玩的,糕点,特色小吃都买了一遍。   秋晴和春雨就跟着享福了,脸上的笑容就没收敛过。   李明佳和李明琴对吃食不怎么热衷,所以她们决定去首饰铺看看。   两方人就此分开。   李明韫拿着一个胖乎乎的泥娃娃,快步跟上李明邺。   “二哥,你慢点!”她喊道,“我都赶不上你了。”   李明邺一愣,蹲下步子。   平日里一人走惯了,方才那一瞬间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妹妹跟着。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慢点。”他说道。   李明韫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瞪他一眼。   “我要告诉爹娘。”她说道。   这并不是任性妄为,因为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才会随意说出这样小性子的话。   “别呀!”李明邺急了,对着她讨好一笑,“妹妹,你看你二哥给你买了多少东西。”   说罢他对着后面春雨秋晴还有薛衍手上的东西努努嘴,“这件事可以告诉爹娘,别的事就不用说了。”   若是让他们知道,他带着妹妹出门,差点把人给忘了,岂不是要气得骂人。   李明韫哼了一声。   “爹娘都说了,只要二哥欺负我,他们就会骂你。”她下巴微抬说道。   李明邺哈哈笑了。   他低头看着李明韫说道:“我绝对不会忘了,也不会欺负你。”   说完他对着她的头比了比,哎的一声惊讶道,“妹妹啊,你长高了。”   他记得去年,李明韫才到他胳膊处,如今已经快到他肩膀了。   “我本来就不矮。”李明韫说道,瞥他一眼,幽幽地开口,“就你和四哥喜欢说我矮,你们喜欢拿自己跟比你们小的妹妹比。”   她说话轻而缓慢,语气轻柔,但听在李明邺耳朵里,却有一种哀怨的感觉。   李明邺笑得声音更大了。   “不比了不比了。”他哈哈说道,抖动着身体,笑声从喉咙里冒出来,“二哥再也不跟你比谁高了。”   这听起来还是很怪异,但李明韫不知道是为什么,便撇了嘴自顾自地往前走。   李明邺急忙跟上。   “等等我啊,妹妹。”他喊道。   秋晴和春雨在后面相视而笑,薛衍木然地跟着,没有表情。   再逛了一圈,李明韫已经买了许多东西,她把手里拿的都扔给李明邺,再让春雨他们把自己提的放进马车。   “二哥,你先回去吧。”她说道,“二姐她们去看脂粉了,我也过去看看,等下跟她们一起回去。”   李明邺当然不放心让她自己去找人,提议说自己也过去。   但李明韫偏说要自己去。   “二哥,天子脚下,谁敢做坏事。”她说道,“还有薛衍跟着呢,他会保护我的。”   薛衍这个护卫李明邺自然是知道的,李志淮在信中提过,说他是个值得信任之人,且武功高强,让他保护李明韫,李志淮最放心不过。   李明邺想了想,便觉得也没什么大事。   “她们就在前面那铺子里。”他指着一处,叮嘱道,“买完东西就回来,也别瞎逛,若是还想去哪,下次我再带你去。”   “知道了。”李明韫应声,“二哥,我自己看一下就回了,你且在府上安心等待。”   她想了想,看到秋晴吃得正欢,满嘴都是糕点沫,便也让她跟着回去。   秋晴能和二少爷一起回府,当然乐意,且她边走边吃实在不方便,立马同意了。   “小姐,您快些回来。”她脆声说道,又塞了一个糕点。   李明韫道声好。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等李明邺他们一离开,春雨立马问道。   李明韫看着她:“先去找二姐她们,说几句话就走。”   春雨点点头。   薛衍跟在她们后面,低声说道:“我师傅在锦意楼。”   锦意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生意很好,每日都有很多客人,薛一鉴去那里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他早就来了吧?”李明韫边走边说道,“自从上回见他之后,我就没看过他,想必他也不在光州。”   薛衍低声应是。   她们来到那家脂粉铺子,发现李明琴她们已经买好脂粉,正准备去衣料铺子看看。   李明韫说道:“你们去看衣料,我在这里买脂粉。”   “那买完记得来找我们,我们一块儿回去。”李明琴叮嘱道,她想了想,说,“我正好想请那裁缝为我们裁几件新衣,你等会儿定要过来。”   如今天气寒冷,李明韫她们来时还是夏日,没有带太厚的衣裳,李府虽备了一些冬衣,但女孩子,衣裳哪里会嫌多。   李明韫弯眉道声好。   “你们先看料子,然后让掌柜的先帮你们量衣,差不多时辰我就过来了。”她说道。   这下李明韫不担心自己会晚了,因为女子挑衣料最是细致,从颜色,花式,料子这些方面都要选一遍,还有量衣,也是需要费些时辰的。   “好。”李明琴笑道,又抚了抚她的肩膀,“慢慢挑,脂粉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我们不着急。”   李明韫笑着点头,目送她们进了前面那家铺子。   “先去锦意楼吧。”她说道,“我方才和二哥买泥娃娃时,正好看到锦意楼的牌匾。”   她指了指一个方向,“就在那边,不远的。”   春雨顺着她的手势往一个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了那座高楼,此时是白日,但看上去就是流光溢彩的,整座楼都在发光似的,很是亮眼。   “小姐,我们快些去吧。”她说道,“别让薛护卫的师傅等急了。”   “我师傅不急。”薛衍木着脸毫不犹豫说道,十分诚实。   “”春雨瞪他一眼。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说话了!   李明韫笑了笑。   “走吧。”她说道,“你师傅不急,我们急。”   说完又哈哈一笑。   薛衍木然的表情破碎。   李明韫笑着往锦意楼走去。   这条街很宽,行人很多,马车能同时走几辆,两边是商铺,但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小巷,小巷通往其他的街道。   李明韫走到一个巷子口,正准备继续往前,突然听见旁边巷子里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周五,论谁潇洒,都没有你潇洒啊”   “是啊,你瞧瞧你,闹得满城风雨,我们还以为你死定了”   “我听说,昨日那十五公主来你府上找你,可是真的”   几个年轻男子一路说笑着往这边走来。   他们穿着名贵华袍,头戴玉冠,一看就是贵公子的模样。   李明韫转过头。   “谁说她来找我了!”其中一个穿着墨蓝色衣袍五官俊俏的男子撇撇嘴,语气懒散且漫不经心,“你听错了,我昨日不在府上,和我爹去马场了。”   “那看来是没找着人。”另一个着酱紫色衣裳的人伸手搭着他的肩膀,打趣道,“你说她是怎么想的,是旧情未断,还是死灰复燃?”   “你别胡说!”那男子不耐烦地皱眉,瞪他一眼,然后视线看向前方,“根本就没什么”   话至一处突然停顿,男子看到前方巷子口站着的女子,揉揉眼睛。   “这是见鬼了?”他喃喃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见面   周云贞没想到会在京城看到这位李家小姐,千丝万缕浮现于心头。   怎么回事?   这小姑娘不是在光州吗?怎么到京城来了?   是不是他看错了?   想着,他又睁大了眼睛,还眨了眨眼。   李明韫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穿了一身淡绿色的棉裙,外披了一件颜色稍深一些的厚短衫,纤瘦细腻,整个人如冬日空谷中盛开的幽兰,宁静而美好。   是她吧?   好像长高了些。   周云贞心里想道。   她来京城做什么?难不成来找他!   唉,怎么回到京城都躲不过啊!   他下意识地想调头走人,却听见那边的女子叫住他。   “周公子!”李明韫喊道。   春雨对于能在这里遇上周公子十分惊喜,当即露出喜悦的笑容。   这是缘分呐!   周云贞才不想被李明韫认出来,他记得,他说自己家欠了一屁股债,若是被这李小姐知道,自己骗了他,估计会闹出大事。   “周云贞,这小姑娘是谁啊?”那个穿酱紫色衣袍的男子好奇地问道,推了推他的肩膀。   “不认识。”周云贞板着脸说道,转身往回走。   “别走啊!”另一个同伴不嫌事大地拉住他,“人家小姑娘叫你,我们都听见了。”   “是啊是啊,周五,你还不快从实招来,又做了什么好事?”   “这小姑娘模样还挺标致,啧啧,就是年龄小了些”   “我从来没见过她,周五,你是怎么认识的”   “周五,你都多大了,人家才十三四岁吧,真是个禽兽啊”   “也还好,差个四五岁,不妨事不过,你是不是当负心汉了”   好一通议论加调侃,把周云贞气得跳脚。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不认识她!”   这些兄弟的嘴,还真的毒,什么话敢都说出来!   那紫衣男子说话间已经走到李明韫跟前,笑着指着周云贞说道:“小姑娘,你刚才,是不是在叫他?”   李明韫点头。   她此时也有些后悔,因为周公子好像已经把她忘了,若不是她记着周公子的艰难之处,也不想叫住他。   可喊已经喊了,又不承认,就不太好,所以她点了头。   “周五,你听听,还想骗我们!”紫衣男子对那边大声嚷嚷,“还不快过来,小姑娘叫你呢!”   说完他看着李明韫友好一笑,“小姑娘,你是怎么认识周云贞的?”   “周云贞”   李明韫有些疑惑了,但她想到出门在外取个别名也正常,就没说什么。   她没有回答男子的话,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如何,怕给周公子添麻烦。   周云贞此时已经不情不愿地向她走来。   “小姑娘,你认错人了吧?”他说道,视线随意瞥向别处,不想与李明韫明亮真诚的目光对视。   李明韫这才知道周云贞并没有忘记她,只是纯粹不想见她而已。   也是,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女子叫住一个男子,是很不得体,虽然她不在意,但人家周公子是在意的。   “是啊,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她歉意地垂下眼眸,“我先走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   春雨莫名其妙看他们一眼,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但小姐已经走了,她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便拖着薛衍一起追上小姐。   后面几个男子还在推推搡搡地说着调侃的话。   “周五,你这负心汉”   “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你还真是坏啊”   “瞧瞧人家小姑娘,都要哭了,你也舍得”   “禽兽,禽兽啊”   周云贞眉心隐隐作痛,他气得呸了一声。   “什么禽兽!我是她的救命恩人!”   “什么,有救命之恩?”一男子摇头感叹,“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周五,你就是这样辜负人家小姑娘的?”   “还真认识啊我当你们开玩笑”   他再如何解释都没用了。   周云贞扶额,瞪他们一眼后,直接甩袖离开。         “小姐,周公子怎么说不认识你呀?”春雨皱着眉头说道,不太高兴。   “他应该觉得这样打招呼不好。”李明韫替周云贞解释道。   她并没有生气,这种事对于她来说,不值一提。   李明韫并没有听见周云贞同伴打趣的话,因为他们说话声吵吵嚷嚷的,也听不清。   不过,她从那几个人的举动可以看出,周公子和他们是关系不错的好朋友。   原来周公子家在京城啊,她还不知道呢。为了躲债跑到光州去了,也太辛苦了。   她摇摇头。   春雨才不赞同这个说辞,她气呼呼地说道:“那时候他还独自到小姐马车里呢,他还让小姐给他钱呢,他,他还抱过小姐呢”   越说越离谱了,李明韫慌忙让她停下。   “那是救我。”她强调地说。   “那也是抱着救下的啊。”春雨闷声说道,“周公子如今回了家,就翻脸不认人了,他太过分了!”   亏她心里还惦记着周公子和小姐那点巧合的缘分,现在想来,她真是看错人了!   李明韫见她这副愤怒的表情疑惑不解。   “春雨,你那么生气做什么?”她侧头问道,“周公子也没做什么吧?”   这问题让春雨一愣。   是啊,她那么生气做什么?   不就是周公子假装不认识小姐吗,周公子是小姐的救命恩人,他的恩可比这大得多。   她不该生气的!   春雨想了想,缓和了神情,但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   “再怎么,也不能装不认识啊。”她嘟囔道。   以后她再也不说周公子的好了!   李明韫摇了摇她的手。   “我与周公子本就是萍水相逢,算不上什么朋友。”她说道,“他救了我,我以真心回报,仅此而已。”   看样子,周公子似乎不用再躲着债主,估计是家里的债还清了。   那也好,周公子以后就不用再东躲西藏。   李明韫真心为他高兴。   “也是,本就没有什么关系!”春雨说道,“是婢子多想了。”   她垂着头,跟在李明韫身后不作声,看上去有些沮丧。   李明韫无奈一笑,看着薛衍挑了个眉头。   薛衍不解其意,疑惑看她。   李明韫朝春雨努努嘴,意思就是让她高兴起来。   这个时候,除了薛衍,大概没有人有办法。   薛衍疑惑看她片刻,说道:“小姐,我们该走了。”   又补充道,“我师傅,此刻应该等急了。”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戳中李明韫和春雨的笑点,两个人噗的一声都笑了起来。   薛衍觉得莫名其妙,看着她们面露错愕。   “是啊,薛一鉴肯定等急了,我们耽误了很久呢。”李明韫笑着说道。   她先和二哥去逛了一圈,又和二哥她们说了些话,刚才又因着周公子绊住了脚。   薛一鉴会不会等得不耐烦了呢?   春雨也笑到捂着肚子。   “小姐,我们还是快写去吧。”她说道。   “好啊。”李明韫笑道。   她们这次走得很快,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锦意楼。   那楼里的活计瞧着李明韫眼生,但长得好看,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   刚想说话,薛衍木着脸看向他:“去二楼。”   他说话冰冰冷冷的,听起来怪让人害怕,伙计不自觉抖了抖肩膀,怯怯说声好。   李明韫被领着去了二楼,在一间厢房门口停下。   “你先下去吧。”春雨对伙计说道。   原来是找人的啊。   伙计也就不再招待,下楼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结亲?   这间厢房并不隐蔽,位于中间的位置,旁边客人的交谈声把整座楼的声音都给盖住。   李明韫一时都觉得,是不是薛一鉴真的等不耐烦所以先走一步了。   她看着薛衍。   薛衍上前把门推开,入目没有一人,只是一张桌子立在正中。   他们走进去,往两边扫视,这才发现这厢房还有个里间。   “明韫小姐来了。”   欧阳显从里间走出来,看着她施礼一笑,“欧阳恭候多时了。”   李明韫笑了笑。   “我来迟了,让欧阳大夫久等。”她说道,眨眨眼表示歉意。   “哪里哪里。”欧阳显笑着说,抬手请她去里间,“明韫小姐,先进去再说吧。”   李明韫含笑点头,边走边问道:“薛一鉴呢?我还以为他一个人来。”   她想到欧阳大夫和薛一鉴是一起来的,就有种莫名的诡异。   欧阳大夫是医者,专门救人,而薛一鉴,似乎会杀人。两个人完全不是一路人。   可这样不和贴的两人,居然为着同一件事而走到了一起。   世间缘分真是奇妙啊。   她想道。   “鉴大人在里面。”欧阳显说道。   李明韫一进里间,果然看到了薛一鉴,他一身黑衣,眼皮微垂地坐在窗边,背靠着椅子,木着的脸露出疲惫的神色,看上去像是要睡着。   “薛一鉴?”李明韫轻声叫了句,走到他身边。   薛一鉴淡淡应了声,眼睛慢慢睁开,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来了。”他说道。   “来了。”李明韫答道,端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欧阳显学着他们的样子端凳坐下,连春雨和薛衍也跟着一起。   几个人就围坐在窗边,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   李明韫想了想,还是想问一句:“薛一鉴,我叫你薛一鉴你会生气吗?还是,我应该叫你叔叔?”   薛一鉴大概三十多岁,和她父亲是一辈人,叫句叔叔也说得过去,不然总叫他名字实在不太好。   “不用。”薛一鉴摇头,目光平淡地看着她道,“叫我薛一鉴就好,别叫我叔叔。”   薛一鉴这名字叫起来很好听,且朗朗上口,李明韫欣然同意。   说了件无关的事,如今该说正事了。   李明韫肃容。   “你们找我来,是发现了什么事吗?”她轻声问道。   欧阳显点点头。   “找明韫小姐过来,是想让明韫小姐知道,太子有意拉拢李侍郎。”他说道。   “他有意,我大伯没意。”李明韫伸手指划了划扶手,“我大伯是不会帮太子的。”   “这件事并没那么简单。”欧阳大夫叹一声,看着她说道,“明韫小姐,你应该知道,为何言家和纪家会力挺太子吧?即使太子如今声望越来越不比平王,他们两家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太子这一边。”   李明韫当然知道原因。   言家和纪家,分别是皇后和太子妃的母家,有着这一层关系,自然要帮着太子。   可是,欧阳大夫说这个做什么?   她自然知道,欧阳大夫不会无缘无故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所以,这是在暗示她,太子想让大伯为他做事,可能会使两家成为姻亲。   成为姻亲   太子如今就一个儿子,清河郡王还未娶妻,可如今大姐已经嫁人,二姐也即将出嫁,她们是万万不可能的。   难不成,不是清河郡王?   那就只有他的妹妹十五公主了。   听说十五公主与定国公世子取消了婚约,陛下正为她找过一门婚事。   如今大伯的儿子中,就三哥没成婚,若是太子殿下从中作梗,让十五公主嫁给三哥,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那朝阳郡主的女儿胡小妹再喜欢三哥,也争不过十五公主。   唉,三哥怕是遇上事了。   李明韫摇着头垂下眼眸。   欧阳显见她不答话,便说道:“明韫小姐也不用太过忧心,如今李侍郎还未得尚书一职,太子也只是在考虑,并未真的付诸行动。”   “说实话,我有点心疼我三哥。”李明韫露出同情的表情,“若是让他娶十五公主,他肯定不愿意的。”   别人说什么“定国公世子放着公主不娶,还逃婚,简直是蠢才”,但她不那样认为。   定国公世子逃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不然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嫁给他,他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逃呢?   很显然,娶十五公主比丢脑袋更可怕。   欧阳显“咦”了一声,一拍椅子说道:“对啊,也不是非要让清河郡王娶妻啊,十五公主是与太子关系最亲的妹妹,她与李府公子成婚,太子目的也能达到。”   十五公主前些年寄养在皇后处,与太子胜似亲兄妹,她的夫君,自然被别人看作太子一派。   “什么”李明韫低低自语。   她在心里想道,欧阳大夫想的还是清河郡王吗?可两个姐姐婚事都已有着落,大伯没有别的女儿了啊。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捏了捏扶手,感到一阵冰冷。   该不会,是她自己吧?   可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她不相信。   先不谈别的,单单说家世,她就不可能嫁给清河郡王。   她只是光州长史的女儿,虽有个得陛下信任的大伯,但毕竟只是他的侄女。清河郡王是太子唯一的儿子,皇室中人   而且,最关键的事,她是成王的女儿,按照关系,她应该称清河郡王一声哥。   她怎么可能和清河郡王成婚呢?   默了一瞬,薛一鉴终于开口了。   “不要胡思乱想。”   他抬眸轻瞥欧阳显一眼,低低地说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当然不可能。”薛衍也说道。   李明韫点点头:“是不可能。”   这接二连三的“不可能”,让欧阳显也觉得自己多想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我的错。”他说道。   关系则乱,这句话说的没错。   李明韫看着薛一鉴,想了想,她问道:“你早就来京城了吧?有什么发现吗?”   薛一鉴弯弯唇。   “有一件事。”他说道,“平王与太子不对付,我已经放出消息给他,他若是聪明的话,自然会帮我们查。”   这是一种策略,借助敌人的敌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平王若是知道了当年的事,哪怕只有一点尾巴,都会想办法把真相揪出来。   因为他知道,这足以让太子身败名裂,或者,让陛下直接废了太子。   李明韫“哦”了声。   “听说平王如今很受陛下信任,他要是查到点蛛丝马迹,定然会深究。”她说道,又想起了一件事,表情更加严肃。   “你们觉得,王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大将军?”   欧阳显诧异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人。   他思考了一下,说道:“其实我对王大将军也不了解,就知道他凭借着与南蛮的那一胜战一跃而上,成为大盛最年轻的大将军,后来又随殿下征战西部,在贺州一战中出了很大的力。”   “王大将军如今才四十,官已至一品,身份尊贵,手中握有兵权,连定国公都无法与之抗衡。”   在所有人的眼里,王天肖就是天之骄子,朝廷重臣,陛下面前的红人。   可这样的人,却与姚浦有了非同一般的联系。   李明韫肃容道:“我见姚浦时,他手里有一幅画,是我姨母的画像,可我偶然得知,这副画是从王大将军手上拿过来的。”   她有预感,这两幅画,是同一幅。   她不会想错。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想去   “侧妃娘娘的画像?”   欧阳显皱了眉,“你是说,王天肖有娘娘的画像,还给了姚浦?”   李明韫点头。   “这的确让人想不到,但事情就是这样。”她说道。   王大将军与姚浦有关系,这就说明,他与太子也有关系,而且,关系还匪浅。   真有这样的事,那就不得不令人生疑,在当年的西部一战中,王大将军是否只是单纯的听命出征,还是,别有所图。他在成王被害一事中,究竟有没有参与。   薛一鉴冷冷地呵了一声,眼睛似闭非闭,却能感受到他墨色眼眸的锐利。   “王天肖,我倒是疏忽了。”他慢慢吐出话来,“他与那太子,看来是有纠葛的,只是,我从未发现,他和太子有什么别的接触。”   王天肖虽与太子一起平定西部十二州,但之后并未与之交好,两人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   王天肖一直是陛下信任之人,一心一意听从陛下旨意,他从不站队,也不交恶,而且,在朝中声望很高。   这样的人如何真的和太子是一路人,那就太可怕了。   李明韫眉头死死地拧着,如画的面庞白皙细腻,带着淡淡的忧愁。   “王大将军”她说道。   可又说不下去。   王大将军是王遇的五叔,是明维最敬佩的人   真希望,那件事与王大将军没有关系。   “罢了罢了。”欧阳显有些颓丧,“自殿下走后,我们是一日不如一日,变得越来越懈怠,被人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如今又牵扯出了王天肖,哎”   他低垂着头,双手无力地拍拍扶手。   他这么些年,真的成了一位大夫,一位不谙世事的医者,愚蠢的下属。   “白先生他们快来了。”他叹气道,“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带来多少消息。”   “白先生?”李明韫说道,“你是说,白季也?”   她从欧阳显口中听过这个名字,父亲在她离家前也说起过,是个读书人,成王的幕僚,大部分事,成王都会和他商量,当年赵勇献兵防图,他就是知情人之一。   “对,白季也。”欧阳显答道,“我们都叫他白先生,因为他说过,他想当一位普通的教书先生。”   “成王殿下离京去西部时,他负责处理王府一切事宜,早就不耐烦,说等殿下回来,定要回老家衢州做个教书先生。”   “只不过,殿下并未回来”他眼里稍稍变暗,“白先生也没有回老家,而且带着其他人去了宿州。”   李明韫有些惘然。   事情总是不顺心如意,期待的与遇上的,完全是两回事,而难以改变。   “白季也还在路上吗?他是在宿州吧?”她可道,“宿州还有什么人?”   “是,在宿州。”欧阳显毫无不耐之意,一个可题一个可题地回答。   “他在宿州等了十三年,如今终于要回京了。”   “宿州除了白先生,还有房务仪,他是殿下的右将,左将是胡正,不过他早在十三年前就死在了贺州,还有一些成王府的侍卫”   “那几个人,也是。”薛一鉴淡淡补充道,瞄了欧阳显一眼。   李明韫转而看他。   “那几个人?是谁?”   听薛一鉴说话的语气,好像含了几分不高兴。她很感觉到,薛一鉴不喜欢她们。   欧阳显叹一声。   “是成王府的几个婢女。”他解释道,“当年是她们抱着明韫小姐你离开成王府的。”   李明韫这下明白了。   因为姚浦跟她提起过,成王府的婢女私自逃走。   “原来她们在宿州啊。”她说道。   “是啊。”欧阳显瞥一眼薛一鉴,对着李明韫说道,“是鉴大人让她们去宿州的,当年她们想把你带到太子妃处,差点坏了大事。”   如今他们知道太子为人,自然不敢相信太子妃,若是当初真的如此真不敢想象。   “为何要把我带到太子妃那里?”李明韫偏头说道,“仅仅因为太子与成王关系好?就如此信任?”   这是一件十分隐秘的事,需要万般小心,稍有偏差就会万劫不复。   太子妃如此得她们信任吗?   “好像是太子妃与侧妃娘娘关系不错。”欧阳显答道。   他其实也一知半解,毕竟侧妃娘娘与谁交好,也不干他的事,且那时他也不在成王府,自然不知道。   “那几个婢女没说?”李明韫挑挑眉。   欧阳显摇头。   “她们被鉴大人吓坏了。”他说道,瞄一眼薛一鉴,“什么话都不敢说,而且这些年她们在乡下庄子里,一般见不到其他人。”   李明韫“哦”了声。   “那也该可可的,这不是一件小事。”她说道,看向薛一鉴。   “那就让她们过来吧。”薛一鉴淡淡道,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站起身,“小姐,这几日,安心待在府中,不必担忧。”   李明韫不明白他说的不必担忧指的是哪一方面,但她知道,这是对她的关心,因而点头。   “我不担心。”她说道,弯唇一笑。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其实她来京城,也不用做什么,她觉得薛一鉴之所以想让她来,无非就是有个心里寄托。   以她为一个中心点,聚集所有人,所有事,她的作用就是如此。   想了想,她可,“我想去成王府看一看,可以吗?”   她听说,成王府已经成了一座荒废的府邸,没有住人,里面阴森,恐怖   她想去看看。   越是听人那样说,她就越想去。不为别的,就是想知道,他们之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如今是可以的。”欧阳显说道,“若是前些年,可能还有人会在暗中监视成王府,如今只怕他们看都不想看到。”   毕竟,成王府已经落败。   “夜间去。”薛一鉴淡淡说道,“让薛衍带你去。”   他转身看她一眼,“此地不宜久留,你先走吧。”   李明韫点头。   “好,我先走一步。”她说罢起身施礼。   “哎”欧阳显才想起来还有事要叮嘱她,“明韫小姐小心些,成王府虽然无人,但旁边的府邸有人”   “我会的。”李明韫冲他一笑,随后离开。   欧阳显放下心来。   明韫小姐他知道,一直很心细,自己担心的的确太多了。   李明韫走出锦意楼,被冷风吹得身体抖了抖。   “这天越发冷了。”她说道,连声音都在颤抖。   因为方才在楼里很温暖,一出门就难以适应。   春雨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小姐,快走吧,走快些就不冷了。”她说道,拉着李明韫躲在薛衍身后。   “”薛衍挺直胸膛,用自己削瘦的身板帮她们挡了一阵冷风。   一路走过去,到衣料铺子里之前,李明韫随随便便挑了两盒脂粉,然后去找李明琴她们。   李明佳刚好量完衣,掌柜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工具。   “你来得正好。”李明琴笑道,“四妹一量完,你就来了。”   李明韫笑了笑。   “那很好啊。”她说道。   掌柜的在热络地夸李明韫身细,长得好,她却透过小窗子看着逐渐降落的日头,微弱的光在灰白色的天空中若隐若现。   想到刚才,放眼整条街,无处不喧哗,无处不热闹,满街繁华,四处贵气。   这就是京城。   她突然有些想在光州的父亲母亲了,很莫名的,就想了。   等这件事结束,她立马回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夜探成王府   是夜,静悄悄。   月光阑珊,稀疏叶影落到地面,清冷异常。   屋里火炉烧得正旺,李明韫套了一件黑色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春雨从外面进来,悄声说道:“小姐,婢子看那边的灯已经灭了多时。”   今夜是春雨守夜,所以屋里就她一个丫鬟。   这也为李明韫偷偷溜出门提供了方便。   “好,辛苦你了。”李明韫笑道。   她步履轻而缓,脚踩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春雨也想跟着一起去,但被李明韫制止了。   “你留在这里,若是突发意外你能应付。”她说道,“我也放心些。”   春雨脑子灵光,平常做事一点就通,有时候她甚至会举一反三,想得更好更长远。   要说李明韫最放心的人是谁,非春雨莫属。   春雨只好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离开。   李明韫一出院门,便看到了一身黑衣融入到夜色中的薛衍。   有了薛衍的协助,她出府得十分顺利,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街上。   冷冷清清的街道,唯有两处角落泛着微光,都是夜摊,点着灯笼为行人提供熟食。   到成王府已是深夜,天空没有星星,朦朦胧胧结了一层薄霜,雾似的弥漫在周围。   成王府的大门虽未破败,但门梁上有多层厚厚的蜘蛛网,因着冬日的缘故已经残破不堪。   这是一座没有生机的府邸。   李明韫仰着头,看到成王府的牌匾还未揭落,可物是人非,成王府已不是原先的成王府。   门上了锁,所以她并未推门而入,而是让薛衍带她翻过高强,直接进去。   可能是夜晚的原因,李明韫感到一阵阴冷,漫风扑朔,残败的枝叶微微摇摆,   “小姐,在那边。”薛衍指着远处一个院子说道。   李明韫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座高高的阁楼立在中间,阁楼上挂了几个大大的灯笼,挂的不规整,应该原来有更多的灯笼,可由于岁月的痕迹,灯笼凄惨地摔落到不知何地。   “走吧,去看看。”她低声说道。   步子轻盈,踩踏着的青石地面带了清冷月光,整个成王府仿佛琉璃铺就。   成王府大,阁楼离得远,他们走了一段时间才到。   李明韫看着阁楼处布满灰尘的大门。   “这是住处。”她说道,“我娘曾说,我姨母喜欢高处,她总爬树。”   说完她弯唇一笑。   她的猜测,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没道理。喜欢高处,也不是一定要住高的地方。   李明韫迈上台阶,推开门走进去。   只听见“吱呀”一声,黑漆漆的楼内空响不绝。   空阔,阴凉,森冷一瞬间这些词都从李明韫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她唉的一声摇头感叹。   “果真是,瞬息万变啊。”她说道。   短短十三年,却如同过了百年,这地方变得又黑又冷。   薛衍拿火折子点了灯,楼里慢慢亮堂起来。   李明韫扫视周围。   空荡荡的大堂,灰扑扑的墙壁,楼道处的栏杆笔直地立着,泛着亮光,朱漆润泽,可见材质上等。   李明韫走上楼,咯噔咯噔声音一声接一声,她听不出是自己的脚步声还是心跳声。   楼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想来府里的名贵之物都已被人搬空,只留下桌子椅子之类十分常见的东西。   一排栏杆从楼道顺到二楼高台,倚栏而望,能看到好远的地方还闪烁着灯火。   她看了几眼,满目萧条。   冷风继续吹着,吹到人的脸上冻得生疼。   “我们走吧。”李明韫说道,看向薛衍,“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她待在这里,除了感慨和哀愁,什么都没有。   转过身,她往外走去。   薛衍暼了四周一眼,也跟上了李明韫。         李明韫在成王府绕了许久,还是没找到出口。   她顿下步子。   “薛衍,你也不知道怎么出去吗?”她丧气问道,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那他们岂不是要找出口找很久?   这乌漆嘛黑的,也没个照明的灯笼,万一今晚都出不去怎么办?   成王府太大了,大到让她惊讶,连出个门都不方便。   若是有急事,需要尽快离开,岂不是还需要马车?   她突然觉得,府邸小一点也是好的。   薛衍不假思索地点头:“属下知道。”   说得认真,郑重。   “”   李明韫近似哀怨地看着他。   “你知道,还不提醒我?还让我绕了这么久?”她气道。   “”薛衍一怔。   “属下以为小姐要去别的地方逛逛。”他解释,眼里有些无辜。   李明韫抽抽嘴角。   算了,她是没明确说自己要回去,薛衍一时误会了也是应当的。   怪就怪她自己,不该默不作声地走来走去。   “那我们现在回去吧。”她说道。   薛衍应声是,带着她往另一处走去。   李明韫这才知道,她是在几处院落里打圈,这些院落都有前门后门,且连在一起,所以她走了一处还有一处,感觉像永远走不完。   他们又走了一段距离,终于走出院落群,来到了一个衰败的园子里,之所以她知道是园子,是因为一眼望过去里面都是些树木杂草,在月光下垂头丧气,毫无生机。   “以前,这里应该很好看。”李明韫说道,走上前去。   薛衍没有应答,他觉得小姐大概是在自言自语。   声音空阔地传了出来,随同着夜色笼罩在面前的景象上。   李明韫抿抿唇。   “还是走吧。”她说道。   薛衍应是。   “小姐,再走一刻钟就到后门了。”他说道。   李明韫说了声好。   她刚想离开,突然,一阵风吹拂着,带来一丝香味。   那香味若有若无,随着风落而散,随着风起而现。   是什么味啊?   “在园子里。”薛衍说道,疑惑地皱了眉。   这香味好像是在烤什么肉   李明韫抬步往园子里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成王府里还有人?”她说道。   不可能平白无故会有这种味道,要么就是有人在烤东西吃,要么就是哪里着火了,颇及落单的鸟之类的。   不然无法解释。   李明韫想过去看看。   “可以去吧?”她抬头问薛衍,“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带小姐过去。”薛衍只说了这句话。   但李明韫知道他的意思,这是在说,有他在就没有危险。   薛衍轻功很好,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园子尽头,李明韫看见墙角处架着火堆,熊熊火焰燃烧,犹如飞龙一般在夜里翻腾。   火堆上架着几根木棍,木棍上插着两只冒着油的烤鸡,香飘四溢。   “怎么没人?”李明韫悄声问道。   这下她确定有人真的在成王府,只不过如今不见了。   薛衍闭上眼不知道在做什么。   默了片刻,他睁眼,配剑出鞘对着一个漆黑角落刺过去。   只听见“哎呦”一身,一道人影从黑暗处滚出来,躲过了利剑的袭击。   薛衍立马飞身过去,一把抓住那个人。另一边,又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猛地提着李明韫的后衣领,把她扯过去。   李明韫一惊,用力地挣脱,并伸手去抓那个人的脸。   借着月色,一片微弱的银光洒在两人的脸上。   李明韫转过头,看着这个人,手已经覆在了他的脸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是你?”   “是你!”   两道声音同时出现。   冰冷的手把男子冻得身形发颤,他立马尖叫。   “把你的爪子从我脸上移开!”       第一百七十章 你想做什么?   李明韫愣了愣,慌忙把手拿开,想走远一些,却发现自己的领子依然被他扯住。   周云贞瞪眼看着她。   “小姑娘,你到底想做什么?”他问道。   从光州来到京城,在大街上叫住他,如今连夜里烤个鸡都碰上。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小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公畜无害,没想到是这么胡搅蛮缠的人,追他都追到这里来了!   李明韫扯了扯自己的领子。   “你先放手。”她皱眉说道,咳了咳。   显然这衣领让她很不舒服。   周云贞哼了一声,松开手随即跳远了两步。   “李小姐,好巧啊。”承宁哈哈说道,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衣领从薛衍手中扯开。   他和李小姐还蛮像的,都是任人宰割的牛羊。   “笨蛋!还不都是你!”周云贞狠狠地骂他,“你这小子惯会给我添乱!”   早知道就不带承宁过来了,他一个人来这边还好,免得被人发现还被人抓。   承宁尴尬地低垂着脑袋。   他这不是一时不小心嘛。   这年头,谁敢来成王府啊,他没想到,这李小姐和她的护卫会过来,发现有人还不赶快跑,反而把他给抓住。   他们倒挺像这里的主人一样   “你们怎么在这里?”李明韫肃容道,“这里是成王府。”   成王府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待的地方,她也只敢偷偷前来,却没想到这位周公子居然在这里烤东西吃。   而且看上去,还是熟门熟路,好像在这里烤了很多次的样子。   周云贞撇撇嘴。   他回到火堆前,伸手把那两只鸡翻转。   “应该是我问你才是吧!”他说道,“这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可不会觉得你是想来这里赏风景。”   他倒还理所当然的模样。   李明韫无奈地看着他翻动着烤鸡,不知道怎么接话。   随即沉默。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真的来成王府赏风景的吧。   烤鸡噗呲一声,油滋滋的,白烟弥漫,香味扑鼻。   承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但顾忌着有外人在场,他还是矜持了些。   “世公子,能吃了吧?”他问道。   周云贞瞥他一眼,俊眉微挑。   “你做错了事,不给你吃!”他说道。   又翻一下烤鸡,把承宁的馋虫彻底勾出来。   “公子,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他哀嚎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这不是闻着肉香就饿了,一时没控制好吗。”   “再说”他哀怨地看着周云贞,语气嘟囔,“还不都是您害得,要不是您惹夫人生气,至于躲起来在这偷偷摸摸地吃东西嘛。”   “还不是你害的!”周云贞气得跳脚,他挑起烤鸡在承宁面前飞过,再一把把烤鸡放回火里。   “你就爱胡说,要不是你,我娘会知道今日之事吗?”   他都快气坏了。   今日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告诉他娘,说自己当街调戏了一个女子,他娘没有问他,反而问了承宁。   承宁虽然那时候不在,但后来听几个公子哥说话就知道了事情原委,所以就把这件事都告诉他娘了。   “夫人问属下属下如何能不说”承宁弱弱道,想到什么又强硬了一些,“也不知是说说公子您调戏女子,属下再如何也是要替您解释的!”   他说得振振有词,周云贞忍不住瞪他一眼。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没把这小姑娘的事全部说出来?”他指指李明韫看着承宁咬牙说道。   承宁立马禁声。   他刚说了个开头,世子就闯进来把他拎走,他只好守在外面,后来屋里传来国公夫人的斥骂声,至于说什么他没听清。   但他猜测,无非是把世子狠狠地骂了一顿,说他见钱眼开,说他另有所图,连救了人家姑娘都不忘要拿银子。   国公夫人大概是觉得有这么个儿子很丢人,连饭都不想让世子吃,让他自己回屋子反省。   然后,世子就来这里了。   李明韫见他说着说着提到自己,有些诧异,就问道:“我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周云贞怒气又起。   “你怎么了?”他气到反笑,“你自己说说,为何要来京城?是不是来找我的?”   说到最后他表情变得严肃又夹杂了些小小的得意。   “找你的?”李明韫疑惑地看着他,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诞的事情一样。   她远离光州告别父母不远万里来京城,只为了找周公子?做什么?报他不需要的恩吗?还是送钱给他让他还债?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即使周公子真的需要,她也可以派一个人来京城啊,或者直接让二哥他们还,哪里用得着自己来京城啊。   周公子真是多想了。   “是啊,你不是找我的吗?”周云贞瞥了眼她,啧啧两声,“又是在大街上叫住我,又是来这里与我偶遇,你说说看,是不是?”   他把烤鸡放回火堆上,双手交叠,背靠在一根光秃秃的树桩上。   “小姑娘,何必呢,你看你长得也不差,为什么要在我这棵树上吊死?”他无奈感叹。   “”   李明韫这下终于知道周公子诡异的想法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周公子认为,自己心悦他?还特意从光州走到京城来找他?   她又不是疯了。   李明韫心头一阵凌乱,面上错愕不止。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解释道。   看着周云贞得意又坦然的表情,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实情,但说还是要说的,不然会造成误会。   “周公子,你误会了。”她说道,“我来京城,是因为我二姐成婚,不是想来见你。”   周云贞神情凝滞片刻,微微皱眉看她道:“真的假的,不要编出个理由来骗我。”   “是真的。”她说道,“你没听说过吗?”   她知道,周公子定知晓她的身份,所以也没有隐瞒。且二姐与崔公子成婚乃是京城的大事,周公子作为京城人,应该会知道的。   事实上,周云贞还真不知道李府二小姐与崔御史的公子成婚,因为他从不在意这些事。但如果那崔浩是他的朋友,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惜不是。   “没听过。”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但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是为你而来。”李明韫摊开手,“还希望周公子莫要误会。”   生怕被人怀疑她真的对他别有所图似的。   周云贞撇撇嘴,好看的眉头微抬。   “不是来找我就好,我才不希望你来找我!”他说道,又轻飘飘瞥李明韫一眼,“那你是不是该说说,你来这里做什么?既然不是为我,是为什么?”   “我”李明韫犹豫了一下,说道,“和你一样,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就来这里做什么。”   “骗鬼啊!”周云贞嗤声,把火堆上的木棍拿起来,从上面取下一只烤鸡抓在手里。   “我来这里烤东西吃,你也是?”他似笑非笑,语气里含着嘲讽。   这显然是不相信。   李明韫指着他手里的烤鸡说道:“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这也不是你住的地方。”   这女子就爱胡搅蛮缠!没有道理都硬说有道理!   周云贞恨恨地撕下一只鸡腿。   “我当然能来,我家可就在”   话到这里突然顿住,他生生把“旁边”两个字给憋回去。   心里懊恼,果真是不能骗人,一骗就得一直骗下去,还真挺累的。   “你家在哪?”李明韫眨眨眼接过话。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夜谈   “呵。”周云贞看她一眼,扯扯嘴角,“瞧瞧,还不是想打听我家在哪好来找我,我才不会上当。”   “”李明韫无言。   她纯粹是下意识地接话而已,任谁听到他这样停顿都会可他啊。   “反正我就是来烤鸡的。”她说道,“你别不相信。”   “大老远的穿过几条街,特意来成王府烤鸡吃?”周云贞讥笑道,“李小姐,你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李府离成王府有多少距离,从小长在京城的周云贞自然知晓。他是绝不会相信这位李小姐真的抱着闲情逸致来这里烤鸡。   想到之前,姚浦还抓过她,如今她又来成王府   这李小姐,绝对不简单。   周云贞看着李明韫若有所思。   不过,他也不打算耗在这件事情上。   成王府不是可以随便来的地方,即使是位于旁边的定国公府府上的人也不能去。   谁扯上了成王,被陛下发现,就难以收场。   “公子”承宁试探喊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另一只烤鸡。   “属下想”   吃还没说出口,他就见世子十分大方地把插烤鸡的木棍塞到李小姐手中,烤鸡太大,李小姐差点没抓住。   “不是来烤鸡的吗?怎么不烤?”周云贞说道。   他懒洋洋地坐在一条木凳上,双脚搭着地,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拿着缺腿的烤鸡。   李明韫看到手里的烤鸡还散发着热气和香味,一时愣怔住。   为何突然   想了想,她一笑。   “谢谢。”她说道,用木棍撑着鸡继续放入火中烤。   薛衍看她弓着身体辛苦,不知从何处端了把小凳子给她坐。   他站在旁边,神色木然。   承宁此时已饿得饥肠辘辘,他眼巴巴地看着周云贞手上的鸡腿,再次弱弱地为自己出声。   “世子,您您怎么不吃啊?要不要,属下先来尝尝,看看烤熟了没?”   说罢他肚子咕咕叫,吞了吞口水。   周云贞再也忍受不了自己的随从变成这样贪嘴之人。   他把整只鸡扔给承宁,满脸嫌弃地说道:“给你给你!我没吃,你又不是也没吃!”   跟他出去待了几月,居然成了这副德行,真是可怕啊!   “就吃了一小碗”承宁兴奋地伸手接住烤鸡,还不忘为自己辩解。   烤鸡烤得很香,直冒油,看着他食指大动,他刚想对着鸡肉大啃一口,突然发觉,其余三个人都看着他。   顿时就觉得自己需要矜持一些。   承宁咳了咳,先对李明韫说道:“李小姐,你的烤鸡已经烤好了,能吃。”   又招呼周云贞和薛衍,“一起吃吧,这两只鸡很大一只呢。”   心里却在想,早知道就多烤几只,也省得如今碰上这样尴尬的场面。   李明韫扯扯嘴角。   她把手里的烤鸡还给周云贞:“周公子,你们吃,我们先回去了。”   “我不是正在吃吗。”周云贞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   肉香四溢,软糯可口。   他点点头:“还不错,你尝尝。”   说罢对着薛衍努努嘴,“还有你这护卫,也让他尝尝。”   李明韫还真不好意思吃,刚想再推脱一下,就听见周云贞幽幽地开口:“吃了这鸡,今夜之事咱们谁都不提,随它烂在肚子里。”   李明韫这下懂了。   他们一起在这里吃东西,也就是表示,两人来成王府别无其他的想法。   她不能告诉别人在这里看见过周公子,周公子也不会到外面讲,自己碰上了她。   这是一种仪式。   “我知道了。”李明韫说道,对着他一笑,“我吃。”   她看向薛衍,薛衍想了想也点头。   四个人就这样诡异地围在火堆旁各有心思地吃着烤鸡。   “李小姐,这鸡烤得不错吧?”承宁眉头弯弯,有些得意,“都是属下烤的。”   或许是坐得比较近,承宁觉得,比起以前温柔的疏离,此刻的李小姐看上去更加平易近人。   再加上人长得美,性子又好,他的话就渐渐多了起来。   “属下以前烤得也不错,但这次更加好”   “之前和公子去岭山时,抓的是兔子和野猪”   “那味道,是真的香”   “李小姐,下次属下还会去的话,给您带一些回来”   李明韫边笑边回应。   “很好啊”   “岭山,是城外那座山吗”   “”   周云贞知道自己的随从聒噪,但没想到他这么聒噪,吵得人耳朵嗡嗡直叫。   他心里哼了一声,坐远了些。   那边承宁还在说着闲话,李明韫不时回应一句。   “李小姐,您这里来京城,会待多久啊?”   “一个半月左右。”   “京城冬天冷,大概再过半月会下一场大雪去年也是这样啊,雪厚得都到属下的膝盖了”   “是吗?”李明韫好奇地眨眨眼,闪闪双眸中带了点好奇和期待,“那么大的雪啊?”   “我在光州,冬日也会下雪,但只有薄薄的一层,没过一日就融化了”   只有小时候在益州,还见过那么一两次大雪,只不过她已经记不清了。   周云贞边听边撇嘴。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嘟囔道。   “什么?”李明韫转头看向他,眼里的神采依旧。   “没什么。”周云贞转移视线看着火堆。   “那今年您可以看个够了。”承宁一点都没有被周云贞的打断而受影响,依然热情地和李明韫闲聊。   “属下听说,今年的雪会比往年更大呢!”他做了个夸张的手势。   李明韫笑了笑。   “是吗,那的确让人期待。”她说道。   这有什么好期待的?   周云贞不耐烦地添了两根柴火。   “雪大得你不能出门,这样你也期待?”他挑挑眉可道。   像他这种在府里待不住想出门的人,遇上大雪可就难过了。   而且,这大雪天的,练兵场还不能停,他爹那群部下,冒着寒风也得训练。   冬天,不好过。   “可是很好看。”李明韫说道,放眼去看远处的高楼,“都是白的,一片白。”   “娇滴滴的小姑娘果然什么都不懂。”周云贞说道,有些不高兴。   有些事情,对于一群人是期待,对于另一群人却是辛苦。   他去北疆之前,也觉得冬日不过就是吃吃喝喝,暖手赏雪,舒坦极了。但到那里,却发现,在京城的这一切,都是浮躁的假象。   当士兵们在冬日寒风雨雪的战场上冲锋陷阵时,京城依旧歌舞升平,繁华鼓噪,完全体会不到真正的疾苦与艰辛。   “你说我不懂,那你告诉我好了。”李明韫疑惑地看着他,谦虚地说道,“你告诉我,我就懂了。”   周公子不认同她的话,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她也该听听看,自己遗漏些什么。   若是真的有错,她学东西学得快,也能懂的。   可周云贞却不为她解惑,他只说了句:“当你真正经历过之后,你就懂了。”   然后又看着她摇头补充道,“可是你这辈子都不会遇上这种事。”   说完话,他低下头,添着柴火。   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去战场,就算她想去,她家里人也不让啊。   所以周云贞知道,她难以体会。   李明韫惘然,还想可什么,但他低着头似乎不想再提这件事,就没可了。   气氛突然凝滞,一阵沉默。   冷风吹着火堆里的火苗晃动,烤鸡已经吃完,木棍被随意扔在一边,一片萧条的景象。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太子   李明韫在心里想了想。   既然周公子说她娇滴滴,那他肯定想着的是不娇滴滴的人。   可她实在是想不到是谁。   承宁尴尬地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对着李明韫笑。   “李小姐,您别介意。”他说道,“我家公子也不是说您什么,他只是不太喜欢冬日。”   李明韫点头。   她不会强人所难。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介意的和不介意的。   她喜欢冬日的雪,又不代表所有人都要喜欢。   她抿抿唇。   “时辰不早了。”李明韫站起身,“我们该离开了。”   风吹得她身体抖了抖,牙齿冻得发颤。   周云贞也站起来,拍拍手上沾上的灰。   “走吧走吧。”他说道,“这大晚上的,别在外边久留。”   李明韫听话地道声好。   薛衍跟在她身后,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周云贞看着他们离开。   “世子,李小姐都走了,您还在看什么啊?”承宁问道,同时从一边抱了堆湿叶把火堆扑灭。   这种时节,若是没有人在这,火也烧不起来,但这里毕竟是成王府,若是有别的有心人进来,发现这里有火堆,那可就麻烦了。   “谁看她了?”周云贞收回视线,双手环抱,“我那是在审视她,审视和看是不一样的。”   “审视也需要看的”承宁没忍住说了一嘴,又疑惑地问道,“世子,李小姐有什么不对劲吗?您还要审视她?她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   李小姐分明不是来这里烤鸡的!   她只是刚好看见他们在烤,所以找了个托辞。   那李小姐究竟来成王府里做什么呢?   周云贞看他才反应过来的蠢模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等火苗渐渐熄灭后,承宁握了跟粗木棍把灰烬打散,伪装成没有人过来烧火的样子。   周云贞冷眼在一旁看着自己的随从。   待烧火痕迹被完全掩盖,他嗤一声。   “我早就觉得她不对劲,但没想到她这么不对劲。”他开口道,“居然敢趁夜来成王府,可见这小姑娘不简单。”   成王府自十三年前一事已经被查封,陛下下令不许别人进去,前些年有一位得宠的大臣明里暗里向陛下提议,京城人多,地越来越少,能否把荒废的成王府改成别人的府邸,结果被陛下狠狠地训斥一顿,还贬到偏远的州县去了。   成王府,是禁地。   也就只有住得近的周云贞闲来无事或者躲避别人才会偷偷来这成王府。   承宁若有所思。   “李小姐,是李府的小姐,李侍郎的侄女,可没听说过李侍郎与成王殿下有什么关系啊?”他不解地喃喃道。   成王殿下在时,李侍郎还只是一个小官,和诸位大臣、皇子都没什么交集才对。   “李侍郎与成王殿下没有关系,不代表这位李小姐也没关系。”周云贞肃容说道,“不然,姚浦为何不找李侍郎的麻烦,却单单找她的麻烦。”   说的也是。   承宁默然。   在京这么些年,姚浦从未对李侍郎有过什么怀疑,且太子都想交好李侍郎,如此可见,李侍郎与成王殿下绝无瓜葛。   想到太子,他脑子里突然又想起一事。   “世子,听说太子要为清河郡王选妃了。”他说道,气愤的神情收都收不住。   “陛下明明查到了是清河郡王派人追杀您,但为何不严惩清河郡王?”   “就因为太子为清河郡王辩解,说清河郡王只不过是想派人揍您一顿,并未想杀害您,就可以把这件事给抹平吗!”   “当然不能。”周云贞呵了一声,面带不屑,“太子虽说了,这件事是谢驰的错,他不该一时冲动,就派人打我,但我知道,陛下他没有相信。”   “不仅没有相信,反而对于太子和谢驰的解释有些失望。”   他挑了挑眉。   “谢景朝的目的就在于此。”他说道,“我也知道,单凭这件事,顶多让太子出点血,让谢驰吃点教训,不可能真的让陛下严惩谢驰。”   “为什么啊?陛下分明是向着您和平王殿下的。”承宁眉头微动。   “谢驰再如何,也是太子之子,陛下之孙,陛下顾忌颜面,一定会让这件事息事宁人。”   “他可以命太子惩罚谢驰,但自己却不会罚谢驰。这样,朝中其他人就不会猜测他的做法是不是与党争有关。”   “如今太子和谢景朝纷争不断,朝中形成两派不相容、中间一股清流之势,陛下此时若是惩罚谢驰,那就会造成一派势力倾斜,另一派式微的局面。这是陛下不想看到的。”   周云贞知道,陛下虽然宠着谢景朝,但也不会轻易废除太子。   废太子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且朝中所有人的事。稍有不对之处,朝野就会动荡,引发内乱。   “可”承宁还是不甘心。   他家世子还没娶媳妇呢,凭什么那个坏蛋清河郡王能先娶!   周云贞看着远处冷笑一声。   “我倒是想知道,究竟哪个女子那么倒霉,会被太子选中。”他说道。         夜色苍凉。   漆黑夜空下,东宫被灯火照得通明。   寝殿里,太子正在灯下看着一封密信。   全部看完之后,他神色淡淡,把信烧成灰烬。   属官恭敬地立在一旁,低头不语。   火苗晃动,墙上人影微微摇摆。   “找了这么久,连薛一鉴的影子都没找到。”太子轻飘飘说道,“提醒郁步封,别跟他大哥一个样。”   郁步封是郁大封的三弟,同样为太子所用,主要负责查探一事。   如今姚浦死了,有些事需郁大封亲力而为,所以太子把这差事交给他三弟郁步封。   上次郁大封找周云贞既大动干戈又没找到人,被太子狠狠地训斥一顿,郁步封自然不敢懈怠,领了命便出京去寻。   可没想到,薛一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属官低头答道:“殿下,薛一鉴是怎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连姚大人都找不到人,郁三大人如何能找到。”   这其实也在太子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并没有特别生气。   “本宫只是再想,都十多年过去,竟还没有人能抓得住他。”他勾勾唇,“还真是薛一鉴啊。”   “他一躲躲十三年,一出现就把姚浦杀了,干脆利落,还真是和她,很像。”   太子说着,眼神里带了些惘然和惆怅。   这个“她”,属官自然知道是谁,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转移话题:“殿下,那如今该怎么办?姚大人就这么死了,总不能不抓薛一鉴吧?”   “抓是要抓的,只不过,不要乱抓。”太子冷笑道,“薛一鉴为什么会杀姚浦,肯定是姚浦查到了些什么,听颜华端说,姚浦在光州待了很久,还去了李志渊的老家,见他的弟媳。”   属官睁大眼。   什么啊?   这么荒唐吗?   太子看他一眼,说道:“所以本宫怀疑,那个李二夫人,或许有些问题。”   他负手而立,“你让郁步封去光州一趟,查查那李二夫人。”   属官道声是,领命退出寝殿。   太子则站在窗前,冷冷地盯着无边夜色。   四处静然,萧瑟寒风吹动着窗外的树叶。   “殿下。”   轻柔的女声打破了宁静,一个身材纤细模样可人的年轻女子从外面走进来。   这女子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裙,梳着发髻,飘飘如仙,一步一步走来,轻而缓慢。   太子转过头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目的   “殿下。”女子柔声喊道,笑着朝他走近。   她一笑,眉眼弯弯,脸蛋红红,薄唇微扬。   这女子姓陆,是郁大封从外面带回京城的人,被太子纳为良媛,住进了东宫。   郁大封之所以把她带回来,是因为她的脸,与那位娘娘有几分相似。   太子默不作声,持续盯着她的脸看。   陆良媛被看得不好意思,羞涩地低下了头。   “殿下您您总看着妾身做什么?”她轻柔问道,带着点蛊惑人心的妩媚。   太子却是笑了。   “你好看,本宫自然多看看你。”他说道。   闻言,陆良媛羞涩一笑,笑得妩媚动人。   她轻微动了动,胸前风光隐隐现出。   “殿下。”她轻轻笑着,抬起头来目光闪闪看着面前的太子。   见太子毫无反应,她又只好伸出手,为太子宽衣解带。   太子神色慢慢变冷。   在被脱了外衣之后,他一手捏住女子的下巴。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冷声道,眼神再没有了刚才的柔和。   陆良媛还是笑着看他。   “妾身妾身来伺候殿下。”她羞涩地说道,但手里的动作依然没停。   下巴被捏得越来越疼,陆良媛停下来忍不住轻叫出声。   连叫声都带着娇气。   “殿下,您您捏疼妾身了”她说道,眼睛水汪汪,像只可怜的兔子。   “疼吗?”太子喃喃自言,随即把手放下。   陆良媛委委屈屈点头,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   “疼。”她说道,心中却是一喜。   郁大人说,她的长相肯定会得太子喜爱,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原本她以为,自己到东宫会成为一件摆设,没想到今日,竟然有机会让她来太子寝殿。   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让太子忘不了她。   想到这里,她的手继续靠近太子的胸膛。   自己身体则轻微抖动,把前面的风光展现在太子眼前。   太子瞥了两眼就移开视线,转而看着陆良媛的脸。   他把身上这只细白的手抓住。   “一点也不像。”他叹气道,甩开这烦人的女子。   陆良媛被甩在地上,与冰冷的地面触碰。   她一脸诧异,但立马收敛,转而含泪看太子。   可太子已经转过身不再看她。   “滚。”他说道,“以后本宫都不想再看到你。”   说话的语气平和,但听的人却吓得白了脸。   “妾身妾身不知道,自己做了何事惹怒殿下”陆良媛磕头道,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流。   “你不知道?”太子低沉着嗓子说道,“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该顶着这张脸去讨好本宫。”   “你和她一点也不像,既然不像,也就不需要你了。”他语气冰冷地说道,“滚吧。”   不等陆良媛奋力反抗,太子吩咐外头守着的侍卫把人给带出去。   “殿下”陆良媛哭着被拉走。   寝殿恢复了安静,太子看着垂首站着面前的侍卫头领。   “以后,别让不相干的人来这里。”他说道,“这里是本宫做主,不是太子妃做主。”   太子不愧为太子,一猜就知道这是谁安排的。   侍卫头领留着汗应声是。         东宫另一座寝殿里。   “什么?被赶出去了?”一个穿着贵气华服的妇人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青衣侍女问道。   她头上戴了金簪,发髻盈盈如飞仙,朱红色薄唇,颈部套了珠光宝气的七彩璎珞。   这是太子妃纪氏。   “是,娘娘。”青衣侍女答道,“奴婢特意去瞧了,陆良媛只进去一柱香的时辰就被殿下赶出来了。”   太子妃闻言眼色变得生冷。   “他竟如此!”   说了几个字又说不出后面的话来,显然她对于太子的举动,愤怒又无可奈何。   青衣侍女叹气一声。   “娘娘,您为何要安排陆良媛去伺候殿下呢?难道您不怕,殿下真的宠爱她,而不顾及您的感受了吗?”   太子殿下喜欢一位女子,对于太子妃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尤其这女子还是跟以前的那个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情况下。   若是那女子真的得了太子殿下宠爱,那太子殿下眼里,可就真的容不下其他人了。   太子妃如今已过三十,手里又没个亲生骨肉,唯有自小养在她身边的清河郡王,而清河郡王也不得殿下喜欢   “若是那陆良媛真能得殿下宠爱,也是她的造化,本宫有什么好担心的。”太子妃自嘲说道,“殿下心心念念都是那个死了的林婉,别人他半点都不放在心上,我倒还希望,他能看上别人,把那死去了的人给忘了。”   人都是这样,当执着于一件东西而它突然消失时,一定会心心念着,念到老,念到死。   青衣侍女垂下头。   “已死之人,也不足挂齿。”她说道,“林侧妃再如何,都已经不在这人世了,殿下再如何,也得不到她。”   “陆良媛此次恐怕触了殿下的眉头,才惹得殿下厌弃。”   “娘娘,您不用担心。再过些日子,殿下定会把林侧妃忘得干干净净。”   她一说完,身体突然僵住,眼神立马变得惶恐。   因为视线从铜镜瞄到门口站了一个男子,正一脸平静地听着她说话。   “殿下,奴婢有罪!”   青衣侍女急忙跪下磕头。   为何太子殿下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怎么外面的人也不通报一声。   太子妃也被太子突如其来的出现吓到了,她诚惶诚恐地走到太子跟前。   “殿下。”她施礼道。   心里焦急万分,也不知道她们的对话太子殿下听进去了多少。   太子冷冷看她一眼。   “本宫竟不知,太子妃在打这种算盘。”他一拂袖,在上首坐下。   太子妃被瞪得心虚,但想到自己这么些年来的委屈,表情又强硬了些。   “殿下,臣妾也是为您考虑。”她说道,“殿下已过而立之年,可只有清河一个孩子,殿下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陛下考虑啊。”   “与父皇何干?”太子冷声道,“你惯会找借口!”   说什么为他着想,其实都是自己的私心。他这么些年,已经看透了。   “殿下,您贵为储君,子嗣却单薄,臣妾听臣妾父亲说,有大臣借着这名头试图劝陛下改立太子”   清河郡王即使寄养在她跟前,也改变不了身份卑微的事实,太子妃虽喜欢这孩子,但也知,若殿下想坐稳太子之位,只有清河郡王这一个孩子委实不够。   即使太子真的上位,成了皇帝,大臣们也会为这件事而向他谏言,广纳妃子,扩充六宫。   “这还是借口。”太子淡淡说道,眼里冷得可以结冰。   他看着太子妃。   “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本宫忘了林婉。”他说道,语气决然,“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知道太子妃的打算,即使听她说再多的花言巧语,也改变不了自己厌恶她的事实。   “纪氏,你休要惹怒本宫。”他说道,“不然,本宫一定会杀了你!”   太子妃闻言崩溃大哭。   她跪倒在地,胳膊伏在冰冷的地面。   “殿下,臣妾为您做了这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她伤心欲绝,“您怎能如此待臣妾?”   太子走到她身边蹲下来。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他斥道,“要不是你有一个好父亲,你早就死了。”   他说完,瞪太子妃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太子妃在原地大哭。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人选   太子离开太子妃处并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由属官打着灯笼来到了东宫最偏僻的一座大殿。   深夜漆黑,烛火若隐若现,大殿门未关严实,从门缝里可以看到里面的灯光。   门旁站了两个神色木然的侍卫,见有人过来急忙敛神。   “殿下。”他们施礼道。   太子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看着。   “殿下,郡王被关在这偏殿半月,想必已经悔改”   属官想为清河郡王求个情,但太子却出声打断他的话。   “他若真的悔改,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太子盯着大门说道,“本宫先前就警告过他,不要动周云贞,可他却没把本宫的话记在心上。”   属官默然。   清河郡王非凡没把太子的话记在心上,反而变本加厉,就在天子脚下他都要动手害人。   如此可见,清河郡王真的与定国公世子不共戴天啊。   如今,陛下已经知道清河郡王要对付定国公世子,心中对于清河郡王所为着实不喜,只不过顾忌着皇室的颜面,再加上定国公世子没有大碍,陛下没有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但太子殿下为了平息陛下的怒火,把清河郡王毒打了一顿并关在了这个偏殿。   也不知,太子殿下和清河郡王两父子的关系,究竟会如何   属官简直为他们操碎了心。   “清河他没有周云贞聪明,你日后还是要多提点他,省得他给本宫惹麻烦。”太子看属官一眼,警告道,“做错了,就该罚,若是轻易饶过,他就不会长记性,你莫要对本宫好言相劝,既然你有这功夫,不如去劝劝他。”   这是在怪属官多管闲事。   属官后背冒汗,慌忙称不敢。   “殿下,属下知道,殿下这么做也是为清河郡王好。”他说道,“只是,属下怕,郡王明白不了殿下此举的深意,与殿下心生嫌隙”   属官了解清河郡王,他不会觉得太子殿下这样做是帮他,反而觉得殿下的心偏向定国公世子,为了定国公世子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惩罚。   清河郡王只能看到别人对他的不好,而看不到自己的不好,他不知道自己的任性妄为给太子殿下添了多少麻烦。   “本宫不在乎。”太子说道,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他日后再做这样的事,惹怒了父皇,本宫也不会保他。”   属官应声是,步履不停地跟着太子。   “但愿郡王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他说道,心里却暗暗叹息。   只怕清河郡王如今还想着要置定国公世子于死地。   两人走到偏殿门口。   夜已黑,星火不亮,挂在房梁上的灯笼明明如星,属官把自己手里的灯笼放下,发出轻微的声音。   太子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在外候着,本宫和清河说几句话。”   “是。”属官恭敬答道。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却要和自己的儿子说话。   属官摇了摇头。   清河郡王若是此时认个错,那这件事会就此揭过。若他还是固执己见,只怕会惹得太子殿下对他更加不喜。         清河郡王躺在靠椅上打着瞌睡的时候,太子推门而入,吓得他身体一抖,立马清醒过来。   他坐起身,见来人是他的父王,有些惊讶地愣住。   “让你来这里反省,你来这里睡大觉?”太子淡淡地看他一眼。   其实此时已经到了入睡的时辰,只不过太子自己没睡,清河郡王也没躺床上去,所以太子才有此一说。   清河郡王忙起身,对着太子施礼道:“父王。”   说完偷偷瞄他一眼,想通过观察他的神情才猜测他此时过来做什么,是责骂自己还是饶恕自己。   但可惜的是,太子面无表情,清河郡王什么都没猜出来。   他只好自己问:“父王深夜来此,是找儿臣有什么事吗?”   说实话,清河郡王和自己的父王关系十分生疏,在他的记忆里,不是被父王训斥,就是被父王忽视。   他对于父王,有畏惧,有疏离,有崇敬,唯独缺乏亲近之感。   太子坐在他先前做的躺椅上,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摩挲着冰凉的茶杯。   “清河,你可知错?”太子冷淡地问道,眼神随意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   这样的态度清河郡王自小就经历过很多次,但心中还是很不舒服,他低下头,闷着不说话。   他一直觉得自己没错。   周云贞敢挑衅他,敢欺负他,就该承受被他恨上的后果。   再说,周云贞如今没死,他一点错都没有。   想着,他眼里露出浓浓的怨念。   要不然平王叔非要多管闲事救下周云贞,没准此时京城就没有周云贞这号人了,也轮不到他在皇爷爷面前说三道四!   因他低着头,表情的怨恨被掩住,太子看不到他狰狞的面孔,但见他不说话,还是有些生气。   “怎么,如今连本宫问个话都不愿意回答了?”太子冷声说道,“莫不是对本宫心生怨念,所以不想和本宫说话?”   他眼里结了一层冰霜,一眼看过去,盯着人生冷。   清河郡王如芒在背,惶惶地解释:“儿臣儿臣没有。”   “没有?还是不敢?”太子唇角带着嘲讽,“清河,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他的身份?   清河郡王神色暗淡。   他的身份不就是身份低贱的裁缝的孩子?父王跟他说这件事,无非就是在提醒他,今日之显赫,都是父王带来的,他该乖乖地听从父王的安排。   “儿臣,知道了。”他垂眸道。   太子看着他。   “本宫先前已经警告过你一次,今日,是第二次。”他开口道,语气生冷,“本宫不会再说第三次。清河,你可明白。”   清河郡王乖乖点头,拳头却越握越紧。   太子继续说道:“你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   成亲?   清河郡王错愕难掩。   父王还会关心他的婚事?   他想着,便问:“父王准备许配哪家的小姐给儿臣?”   对于郡王妃人选,清河郡王不挑。女子不过是摆设,就像他名义上的母亲纪氏一样。   太子淡淡瞥他:“你觉得,李府的小姐如何?”   “李府小姐?”清河郡王想了想,说道,“李府二小姐不是有婚配了吗?”   还许的是崔御史家的公子,他若敢抢人,说不定明日崔御史就会告到皇爷爷面前,再指着父王痛斥一顿。   父王,为何要如此啊?仅仅是为了把李侍郎招揽到身边,也不该用这样的法子吧?   清河郡王实在不明白,用得着费那么大的功夫把一个小小的侍郎留在身边吗?   “李府二小姐与崔御史之子成婚,李侍郎的两个侄女也来了京城。”太子淡淡地说道。   “侄女?”清河郡王这下知道太子是什么打算了,他忙说道,“父王,您想让儿臣娶李侍郎的侄女?”   见太子点头,他立马摇头。   “父王,您若是随意让儿臣娶一个京城的世家小姐,儿臣也就认了,可为何是李侍郎的侄女?他的侄女,有何身份?还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清河郡王说着说着有些生气,“儿臣知道,自己的生母身份低贱惹得父王面上无光,儿臣也不好受,而如今,儿臣怎么能娶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呢?这不是让京城的人取笑吗!”   李侍郎的侄女,又不是李侍郎的女儿,二者如何能一样。且李侍郎的女儿都配不上他这郡王身份,他的侄女又如何能配得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登门道歉   清河郡王虽说对于郡王妃人选无所谓,但也是基于在京城世家小姐中选择,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娶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   太子知道,清河郡王对于身份一事颇为敏感。   他想了想,十分罕见地松了口。   “你先去见见,若是实在不行,也就罢了。”他说道,“只不过,本宫如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   “你只知李志渊如今是侍郎,但本宫知道,尚书之位你皇爷爷已经属意于他,只要不出意外,他就是新晋的吏部尚书。”   “如今本宫手里,握有礼部和刑部,你平王叔手里有户部和兵部,这两个已经较好于本宫,你应该是知道的。”   户部管着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兵部掌全国军卫、武官选授、简练之政令,相比于礼部和刑部来说,更有用处。   而吏部,掌管官僚之职,若是能为太子所用,无异于添了一个强大的助力。   “所以,本宫定要让李志渊归本宫所用。”太子说道,看向清河郡王,“你可明白?”   清河郡王若此时还不明白,那他就是傻子了。   只是,他心里很不乐意。   “为何偏偏是儿臣娶?”他不满说道,“父王,您完全可以让十五姑姑嫁入李府,那样李侍郎不还是得为您所用?”   都是亲戚,那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人,谁也别想摆脱关系。   太子摇摇头。   “不可。”他说道,“你十五姑姑的婚事由你皇爷爷做主。他不会让十五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十五妹还想着周云贞,上次若不是他劝说加威胁,十五妹绝对不会松口让父皇取消婚事。   此时再让她嫁给李府,她绝对不会同意。   清河郡王低低地说道:“儿臣儿臣也不喜欢李侍郎的侄女。”   他有些失落。   受宠与不受宠果真是差别很大,像他十五姑姑,喜欢谁皇爷爷就让谁做她的驸马,即使是周云贞也不能例外。   虽然,周云贞最后还是摆脱了这婚事,但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给周云贞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而他就不能像是十五姑姑那样任性。   “你没见过,就知道不喜欢?”太子看他,“清河,本宫这次不逼你,你先去见人,若喜欢就娶,若是不喜欢,也就罢了。只不过,李府你是定要打好关系的。”   清河郡王这下松了一口气。   交朋友行,让他娶妻,不行。   “儿臣知道了。”他施礼道,“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托。”   太子微微点头。   他看着自己多年未曾关注的儿子,神情依旧淡淡。   “你皇爷爷今日问本宫,说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在认真反省。”他说道。   清河郡王疑惑地看他。   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此刻又提起。   太子瞥他一眼:“本宫已经跟你皇爷爷说,你已经知错。”   清河郡王低声应是。   陛下过问,他再如何也不敢固执己见,惹陛下生气。   “多谢父王为儿臣说话。”他感激道。   “这没什么。”太子倒了杯水,感到杯里滚烫,他放下杯子晾凉。   “你皇爷爷说,让你去定国公府向周云贞道歉。”他淡淡说道,“礼已备好,明日你随本宫过去。”   这语气不容拒绝。   “父王!儿臣”   清河郡王还想说什么,被太子冷冷盯一眼:“若是想惹你皇爷爷生气,你就别去,本宫不会多说。”   陛下对于清河郡王所为之事本就震怒,若是没有太子求情,恐怕清河郡王就会被陛下厌弃,惩罚他一顿。   清河郡王只好不甘不愿地同意。         第二日,清河郡王跟在太子身后,带着几大箱礼万般不愿地来到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周捷听闻消息便出来相迎。   “太子殿下?”他惊讶地打量面前的太子和后面的清河郡王,以及跟着的侍卫抬着的大箱。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啊?”他问道。   太子殿下温和地笑了笑。   “这是本宫送给世子的一些小玩意儿。”他说道,看向府里,“世子呢?他可在?”   “什么小玩意儿?”   正被人问着,周云贞从门后面窜出来,他今日冠了高高的发,身穿一件茶色绣蓝色云纹华袍,腰间挂着一块上好的玉,看上去翩翩公子哥的模样。   “太子殿下。”他施礼道,转而对因他出现而被气得咬牙切齿的清河郡王挑了挑眉,面带无所畏惧的得意笑容。   “世子可是要出门?”太子笑着问道。   “是啊。”周云贞说道,“许世子邀我去聚丰楼。”   要说京城里谁和定国公世子的关系最好,就是昌平侯世子许值了。许值年纪与周云贞相仿,性子也与他相差无二,都是京城出了名的爱玩闹。   这两人聚在一起,怕是没什么好事。   太子笑了笑。   “殿下,什么小玩意儿?”周云贞又问了一遍,还对着清河郡王弯弯唇,把人气得脸都黑了。   清河郡王死死地瞪着他。   说什么小玩意儿,还不是值钱的玩意儿,不然,还真当自己父王有闲情送好玩的东西到他手里。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清河郡王这次却尤其生气。   周云贞他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世子看看便知。”太子笑着说,转头看向清河郡王。   见他还面露愤怒,不由得咳了两声厉声提醒道,“清河,记得本宫昨日说的话吗?”   清河郡王被太子的警告拉回现实。   他看了看周云贞,愤怒又无奈,只好乖乖低头,掩下自己的怒火。   “啧啧,太子殿下,您看看,郡王这是什么态度?”周云贞摇头,唉声叹气,“他派人来对付我,把我打伤也就罢了,还不知错。”   “殿下,我可真是怕啊。万一一个没小心又被郡王盯上,那我就是有九条命也没用啊。”   他说要,惶恐地颤抖了一下,表示自己十分的后怕。   定国公瞪他一眼,转而看向太子又带了几分歉意。   “太子殿下,这件事说来说去还是云贞不对,若不是云贞总闯祸,清河郡王也不至于要出手打人”   “这哪里只是打人”周云贞还想把“杀人”一事补充进去,但被定国公瞪一眼,知道他的意思,就没再说话了。   不过,他还是很不服气,对着太子委屈地说道:“太子殿下,这事您可要为我做主,我在外本就过得艰难,还屡次被郡王惦记着,一批又一批的人派过来好不容易想回京了。被郡王一吓,又不敢了”   他把自己遭遇到的事如数家珍地说了一遍,听得清河郡王脸色越来越差。   这周云贞果真是什么都敢说!还真是不能吃一个暗亏!   他就该杀了他永绝后患!免得他如今回京还要祸害别人!   “清河,道歉。”太子脸色铁青地说道。   定国公哎的一声,拍了周云贞一掌:“你这孩子,郡王不就是想打你几下,你跑不就行了,何必把这些事都说出来!”   “哪里就是打几下!”周云贞扯着嗓子尖叫,“爹,您怎么帮别人说话,儿子被人追着打您都不管!”   他气冲冲地说完,看着太子用可怜的语气说道,“整个京城就太子殿下心疼我,别人都不帮我,连我爹也是。太子殿下最心善,我还去做殿下的儿子吧!”   太子抽抽嘴角,被他的话惊到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娶妻?   “你这逆子!”定国公勃然大怒,作势要打人,被太子拦住。   “定国公,莫要动手。”太子说道,“这件事是清河的错,世子为自己鸣不平,也是在所难免。”   定国公叹了一声。   “殿下,这逆子得寸进尺,若是您再如此,他以后还不得翻了天了!”他气得不行,指着周云贞骂道,“太子殿下对你好,是他仁善,你休要借着太子殿下的喜爱而肆意妄为!”   “还说什么当太子的孩子,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德行!”   周云贞撇撇嘴不再说话。   太子安抚地看他一眼,随之转身对着清河郡王再次说道:“清河,道歉。”   这次的语气比刚才更凌厉些,有种不道歉便会立刻惩罚清河郡王的感觉。   他看上去冰冰冷冷,眼里结霜,让清河郡王有些胆怯。   清河郡王看着周云贞,咬着牙说了句“是我不对”的话,心里却气得发狂。   凭什么!   明明是他的父王,却要为别人家的孩子说话。   定国公表面上虽是站在他这一边,还为他说话,但父王听了却更加生气。   凭什么!   清河郡王拳头握紧。   就听见周云贞幽幽来了句:“既然郡王殿下如此有诚心,专门来道了歉,我周云贞也不是一个爱斤斤计较的人,这次的事便算了。”   他摆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态度。   清河郡王忍不住瞪他一眼,为了不被太子知道又拼命收敛怒火。   “如此便好。”太子一笑,对着定国公父子说道,“我父皇对于世子和清河闹矛盾一事也十分在意,如今你们能化干戈为玉帛,我父王听了定会高兴。”   “那是定然。”定国公笑道,有些歉疚,“陛下为犬子一事也是颇多心烦,如今犬子已回京,臣定当约束管教犬子,不让他再任性妄为。”   说了好一通体面话,太子带着清河郡王离开了定国公府。   “爹,您说您,装得不累吗?”周云贞撇撇嘴说道。   他爹,一个身经百战的大帅,在战场上雄姿英发,可回了京,却温顺地像只小兔子一样。   他可不会相信自己的爹能立马变了性子,所以,这定是装的。   事实上,定国公就是装的。   “你懂什么?”他瞪自己的蠢儿子一眼,“你闯下滔天大祸,为父再不装个委曲求全,俯首做低,说不定还没等到你成亲,定国公府就没了!”   “”   说话就好好说,怎么就突然提到他成亲啊?   周云贞被骂得一脸莫名其妙。   他眉头轻微一皱,想到什么,两腿迈得飞快。   但再快也快不过定国公。   定国公拎着周云贞的衣领子。   “你这小子,成日正事不做,惯会与那几个孩子厮混!”他教训道,“你娘已经跟我提了好几次了,让你赶紧找到媳妇,别一天天的,这也闯祸那也得罪!”   周云贞扶额。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就是瞎操心!像您儿子这么英俊神武气宇不凡的人,还能找不到媳妇?”   “那是我为了让你们满意,得好好找一找!你们别急,越催越慢!”   周云贞理直气壮地说完这番话,脚步生风似的离开了国公府。         聚丰楼位于京城中心位置,是最有名的茶楼。   楼里能喝茶,能听曲,能吟诗作赋,还能看投壶大部分世家权贵子弟闲来无事都爱来这楼里消遣。   周云贞一进楼,楼里的掌柜的立马笑脸相迎。   “周世子,您可算来了。”他讨好地说道,“许世子已经在楼上等您多时了,您快上去吧。”   周云贞“哦”了声,不慢不紧地上楼去。   许值在聚丰楼包了个雅间,里面宽敞,装潢华贵,屋里有一个大大的窗子,平常窗子打开,能看下面的投壶比赛。   今日同样有几个年轻人在楼下较量投壶,他们相互之间看不顺眼,气氛紧绷着。   其中一个人双眉紧锁,盯着远处的壶,另一个人恨恨蹬了旁边的人几眼,还有一人一脸胸有成竹,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握着矢。   周云贞进屋时,便看到许值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下的人投壶。   “找我来有何事?”他问道,随即手搭在许值的肩膀上,自己凑过身看楼下的比赛。   “没事不能来找你啊?”许值说一声,撞了撞旁边人的胳膊,指着那里的几个人说道,“周五,你觉得这些人里边,哪个能赢?”   周云贞随意地瞥了两眼,呵了一声。   “你这是让我矮子里拔将军?”他说道,“为难我。”   许值哈哈笑了,转过头看他。   “不如你去让他们长长见识?”   “不去。”周云贞断然拒绝,“这大冷天的,谁吃了没事做,跟他们玩这个。”   楼下突然一片呼叫,只见一个人未投中目标,灰溜溜地离开了。   场上最后两人,一个表情胸有成竹,一个面带忿忿之色。   “是那个人吧,他看起来就厉害些。”许值说道,笑着请楼里的伙计进来,加了些赌注。   周云贞看他这举动,等伙计离开,他惊讶道:“如今落难了不成?这点小钱也要挣?”   方才进来的伙计说这次的赌注,加起来就两百两银子,分下来也没多少。   “那是自然。”许值说道,不在意地摆摆手,“我那闲得发慌的娘说,要让我娶个媳妇,我不同意,她就威胁我说要把我的银两都给断了。”   周云贞闻言取笑他。   “那你比我惨,我娘也跟我提过,但至少我还有钱。”他哈哈一笑,“我的钱如今可是多了去了!”   许值翻了个白眼。   “那是你娘还没来真的。”他说道,“我估摸着,等我这边的事一出,你也逃不了。”   定国公夫人和昌平侯夫人是好姐妹,平日里也多有来往,这样的事,两人定会通气。   周云贞思考着,说不定自己的娘已经有这个打算了,正想着如何实施呢。   毕竟他比许值更难管一些。   “许六啊,你可定要多坚持几日。”周云贞拍拍许值的肩膀。   “晚了。”许值看着他说道,“我已经同意了,在我娘威胁我要把我的银钱断了的时候。”   “”   周云贞错愕:“那你刚才?”   逗他玩?   许值叹一声,深沉地看着他:“我只是提前为我成婚之后的日子做准备,先藏点钱。”   周云贞思绪凌乱。   “这准备是不是早了点?”他说道,一掌拍向许值的背,“你个没志气的东西,如今都还不知道自己妻子姓甚名谁,就说这样的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难不成成婚之后,自己用点钱都不行吗!那你何必要娶呢!”   周云贞说得振振有词,许值被他的话说服了。   他一拍自己的脑袋:“对了,我选一个乖乖听我话的妻子,不就行了!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连我娘也奈何不得!”   他面露喜悦之色。   周云贞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说得好像你马上就能找到媳妇一样。”他撇嘴。   敢情这许值说来说去,还是要娶媳妇。   许值一脸理所当然。   “那是。”他说道,“我娘说了,过些日子在梅园办个赏梅宴,请一些世家小姐过来”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当然,也会请你,戚七他们过来。”   “”周云贞无言。   什么叫也会请他们过来?难不成他们这些兄弟就是摆设,专门来看他选媳妇的?   “就当是个普通的宴会,随意就行。”许值说道,“你们可不能不来!”   周云贞“哦”了声。   他还真不想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聒噪的周五哥   李府内院,李明佳正跟着李明琴学习刺绣。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姐这双巧手,心里称赞又羡慕。   怎么同样的东西到了自己手中就如此粗笨呢?   她叹一声。   不远处烧了火炉,整间屋子都暖洋洋的。   门窗紧闭,唯有门帘处偶尔透来一丝凉风,在屋内四散开来,变得温暖。   李明韫靠在火炉旁的椅子上闭目冥想。   如今,她要做的事,就是等。等薛一鉴的消息,等白季也他们,还有等那几个婢女。   薛一鉴去查王大将军的事,但她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   王大将军做事太隐蔽,十多年了,没人发现他与太子有关系,可见他的谨慎与不简单。   而且,他是陛下信任之人,若没有什么明显的证据,也证明不了他做了害人之事。   至于白季也他们,薛衍已经说了,可能过两日会到京城。   也就是说,她还得单独出府一趟,和白季也见个面,听听他的想法。   而那几个婢女,可能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到,毕竟她不久前才跟薛一鉴说让她们进京。   一切事情都似乎没什么进展,但李明韫也无可奈何。   她成日在府里,既见不到什么人,也难以查到什么事。她能做的,唯有就是帮忙理清所有的事。   既然已经认定,成王叛国之事是太子做的手脚,那就要以太子为出发点进行设想。   当年,成王命赵勇献上西部兵防图,为的是让燕国能跟着他的思路部署兵力,从而打败燕国。   这个计划,唯有这几个人知晓:成王,白季也,胡正,赵勇和姨母。   而当时与成王交好、还是裕王的太子,再偶然之间得知了这个计划,为夺得太子之位,他便设计陷害成王,先让得知全部计划的姨母恨上成王,再以勾结敌军、叛国之罪让成王罪名成立,最后自己带兵去西部,获得军功,借此平步青云,成为太子。   至于姨母之死,可能是因为她知道的太多,所以被害死   李明韫握了握拳头。   如今,若想为成王平反,必须做两件事。一是证明那献给燕国西部兵防图是成王和赵勇的一个策略,也就是从那副西部兵防图找出一些不同。二是关于成王和赵勇的来往书信,证明他们写的信中是对西部的作战计划。   西部兵防图和信件是定成王之罪的重要证据,只要这两个东西做了假,那成王罪名就可以被推翻。   可是,那幅西部兵防图是难得到了。也不知是被燕国人撕毁了,还是在燕国太子手中   至于与赵勇的书信,成王府并没有,白季也手里也没有,听说是成王殿下自己焚毁了。   那就只有赵勇手里有这样的书信,可他已经被太子杀了   似乎所有的证据都找不到。   太子这件事做的倒是滴水不漏。   李明韫越想表情越凝重。   那如今该怎么办?证据不好找,太子也不可能自己说出真相,能为成王殿下证明的人也找不到。   她得好好想想,是否有什么别的突破口。         “二小姐”外头有丫鬟走了进来,挨个施礼后禀报道,“崔六小姐和贺小姐来了。”   崔六小姐是崔御史的小女儿,崔皓的妹妹,因着两家已定了亲,她们常来往,关系也不错。   贺小姐是贺途将军的女儿,自小养在京城,与崔六小姐是闺中密友。她原先与李府小姐并不相熟,但如今随着崔六小姐来过两三次,也比较熟悉了。   小辈们有些事情会影响长辈。这也是贺老太爷和李老太爷能一起听戏曲的原因。   李明琴听闻,忙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下。   “快快请她们过来。”她说道,“这大冷天的,来屋里烤烤火,暖暖身子。”   丫鬟应声是。   不一会儿,两位五官秀气的女子掀了布帘而入。   其中一位女子身穿浅红色袄裙,上身是一件粉色短袄。另一位女子一袭鹅黄色长裙,外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   穿粉色短袄的为崔六小姐崔兰姿,戴斗篷的是贺小姐贺怡。   贺小姐进了温暖的屋内便把斗篷拖下,李明琴吩咐丫鬟接过斗篷。   “琴姐姐。”两人同时施礼道,冻得脸都发白。   “莫要多礼了。”李明琴把她们俩拉到炉火旁。   李明韫此时已经站起来相迎,对着她们一笑施了个平辈礼。   李明佳也施礼。   李明琴分别为她们介绍了一遍,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由得都笑了。   “早听琴姐姐说,有两位妹妹会来京城,我已经期待多时了。”崔六小姐说道,拉着李明韫和李明佳的手俏皮地眨眨眼,“如今可算是见到了,两位妹妹,你们可要在京城好好的玩一玩。”   李明韫笑了笑。   “那是自然。”她说道。   贺小姐打量了两眼李明韫,见她长得标致,笑得可人,越看越发痴了。   “怡妹妹,你在看什么?”崔六小姐故意问她,歪着头眼里笑意十足。   贺小姐动动眼眸。   “我在看三小姐啊。”她理所当然地说道,“她长得好看,我喜欢看。”   她就这样毫不顾忌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果真是贺将军的女儿,性子豪爽。   李明琴看着她打趣道:“怡妹妹最爱看标致人。”   她说的标致人指的是女子,可崔六小姐却以为她说的是标致的男子女子。   当即,她掩嘴笑了。   “是啊,只要是长得标致的,怡妹妹都爱看。”她说道,“那什么周世子啊,许世子都被她看了个遍。”   定国公世子和昌平侯世子的相貌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尤其是定国公世子,长得好,武功又高,还随父上战场,少年意气,丰姿卓越。   李明琴知道崔六小姐向来心直口快,但此刻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她感到惊讶。   她不习惯议论男子,即使听她们讲过几遍也觉得不好意思。   可贺小姐就不会羞涩或者尴尬。   她哈哈笑了,十分坦然地说道:“是啊,这两人我都看过,还一个劲儿地盯着他们看呢!”   李明韫即使对京中情况不了解,但还是知道,贺家与定国公府、昌平侯府关系很好,所以她猜测,贺小姐与两位世子也关系不错。   果然不出她所料,贺小姐下一句就不说他们的好了。   “看他们早就看腻了,他们啊,絮絮叨叨的,一说话就停不下来,比我府里的嬷嬷还话多!”   这满嘴的嫌弃但在旁人听来却能感受到他们的关系很好。   “许六哥还好一些,就周五哥,一张口停不下来,他长得再好我也不想看了。”   说完贺小姐捂着眼睛摇摇头。   李明韫笑了。   “看来周世子话有些多。”她打趣道。   “是啊,他很聒噪的。”贺小姐说道,她想了想,“相比起来还是许六哥好一些,至少他会让着我!”   崔六小姐哈哈笑了,指着她说道:“真是稀奇了,头一回见你夸许世子啊。”   贺小姐微扬下巴说道:“是啊,在周五哥的对比下,许六哥都成了一个谦谦君子了。”   说完大家都笑了,笑得合不拢嘴。   李明韫边笑边听,心里却想着,那位周世子一定是位奇人,看他做出那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就知道了。   那些事,放在别人头上,早就被降罪不知道多少回了,可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第一百七十八章 邀请   贺小姐似乎说到了兴头上,把一些好玩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其他人也听得很高兴。   “周五哥喜欢逗别人玩,有些人就被逗得大笑,还有一些人就被他气得半死”   “我还记得小时候,周五哥和平王殿下在大街上动起手来,许六哥想去劝,结果不知为何也与他们打成一团”   她说的大多是京城人都知道的事情,但由于说得巧妙,加上动作,让人听起来只觉得有趣。   李明韫哈哈大笑起来。   定国公世子天不怕地不怕,敢打皇子皇孙,敢抗旨逃婚,敢随父北征,他什么都敢。   崔六小姐也捧腹大笑。   “我爹听闻这件事被周世子气到了,当时就想进宫到陛下面前告状,说定国公教子无方,还敢打陛下之子,但后来被我大哥劝住。”   崔御史这人是出了名的严格,最看不惯不顾尊卑,违反纲常伦理之事,一碰上这样的事,他就严词厉色地想纠正。   光是定国公世子打人一事,定国公就被崔御史弹劾了几次,虽然每次闹到陛下面前都无疾而终,但朝廷众人都心照不宣,做了坏事千万别被崔御史抓住把柄,不然有的麻烦。   “崔伯伯那是看不惯周五哥为非作歹!”贺小姐哈哈笑,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调侃意味特别浓。   李明佳好奇地看着她:“定国公世子这般纨绔,为何十五公主还想嫁给他呀!”   她问得很天真,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上去对此很感兴趣。   这的确是李明佳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定国公世子似乎很蛮横,爱打人,欺负别人,十五公主乃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应该可以选择更好的驸马才对。   贺小姐一听到十五公主,笑容就收敛了。   她微微撇嘴:“谁知道十五公主怎么想的。”   贺小姐和十五公主关系并不好,因为十五公主见她与定国公世子待在一起就会不高兴,还会想办法刁难她。   她是气愤又无奈。   因着这件事,她被十五公主明里暗里针对了几次,而后来即使她没和周世子有过接触,十五公主还是看她不顺眼。   崔六小姐自然是知道贺小姐和十五公主之间的渊源,她立马打了圆场。   “十五公主做什么,定是有她的道理,我们何必在这猜她的心思。”她笑着说道,“更可况,如今这婚约已经取消了,再讨论这件事,若被人听见,岂非我们的过错?”   她说完拍了拍李明佳的肩膀,眼里带笑,“佳妹妹,这个问题,我们也没办法回答你。”   李明佳自觉失言,忙捂住嘴。   她尴尬地解释道:“我我就好奇问一问”   “没事的。”李明琴温柔一笑,“四妹不必介怀,我们也就是私底下说说,若是在旁人跟前,可别问出这样的话来。”   李明佳点头。   “好了,不说这事了。”崔六小姐摆摆手,看着李明琴笑,“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邀请琴姐姐去梅园的。”   她接着看向李明韫和李明佳,“两位妹妹也一起去吧,这几日会下雪,待那时候,梅园定然十分好看。”   “梅园?”李明佳说道,“梅园在哪里啊?”   她从未听说京城有什么梅园。   李明韫却听自己的二哥提起过梅园。   梅园位于城西,是昌平侯府的老夫人和敏郡主年轻时命人建造的一个园子。和敏郡主最爱梅,因此在园中种了许多梅树,这便是梅园的由来。   梅园属于昌平侯府,但位置却不在昌平侯府中,因此有与昌平侯府关系好的人便会自行去梅园赏梅。   她二哥去年随翰林院同僚一起去过梅园,看过梅园的梅树梅花,只不过那时匆忙,并未作画,所以她没机会看那等盛景。   这边崔六小姐还在说着话。   “梅园在城西,离得不远,你去就知道了。”她说道,挽着贺小姐的胳膊,“怡妹妹跟昌平侯夫人说想去梅园,昌平侯夫人说,正好她要办一个宴会,邀请她过去玩。”   “可我们去不合适吧?”李明琴思虑着说道,“我与昌平侯夫人并不相熟”   “哪有的事。”崔六小姐嗔怪看她一眼。“我和我三哥喊昌平侯夫人一声表姨母,琴姐姐你到时候嫁过来,不也是喊表姨母?”   崔六小姐和崔公子的母亲是昌平侯夫人的舅家表姐。本来两家人也该亲近的,只不过崔御史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将门世家,这才没去昌平侯府多走动。   但两家夫人的关系还不错。   李明琴一听嫁人,脸色微红。   “琴姐姐,这你放心。”贺小姐冲她眨眨眼,“我早就和沈伯母说了,我要带我的好姐妹一起去梅园,她一听说是你啊,就拉着我的手说定要带你来呢!”   如今李侍郎官运亨通,又有两个出众的儿子和一个才华横溢的侄子,一家人甚得陛下信任,所以李府在京城已名声大噪,和李府交好的人也不在少数。   昌平侯府虽不用特意与谁处好关系,但若是能有个机会多交个朋友,也是十分不错的选择。   “是啊是啊。”崔六小姐附和地说道,“琴姐姐你这么好,表姨母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她说罢看向李明韫,“明韫妹妹,你也要来哦,梅园特别美,待雪落了,满园子都是一片白。”   “那肯定很好看。”李明韫含笑说道。   她并没有回答自己去还是不去。若是说自己不去,那二姐肯定也不去,她看出二姐挺想去的。   可若说自己去昌平侯夫人举办宴会和她又没什么关系,她也不认识昌平侯夫人,就这样过去,实在是太冒失了。   贺小姐见李明韫略过回答,便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想了想,她说道:“那这样吧,我跟沈伯母说,我们改日再去梅园?”   “这不好。”李明琴摇摇头,“那不是让昌平侯夫人知道,我们是故意避着她吗?”   知道她那日办宴会,特意改个日子过去,生怕和她碰上似的。而且还是在人家邀请的情况下,更加失礼。   “或者,她们办她们的宴会,我们赏我们的梅?”贺小姐又想出了一个主意,“反正沈伯母知道,我最是闲不住的,她也会让我们随意玩的。”   李明琴还是怅然摇头。   贺小姐和昌平侯夫人关系亲近,自然可以不计较太多,但她们与昌平侯夫人不熟,肯定不能那样做。哪有主人办宴会,客人离席去玩的道理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听得贺小姐和崔六小姐垂下肩膀叹气。   她们根本没想那么多,跟昌平侯夫人提这件事的时候,没有把李明韫和李明佳算进去。   添两个人她们觉得没什么,因为昌平侯夫人定会热情地欢迎,但她们得顾及李明韫和李明佳的感受   “那这样好了。”李明韫想了想说道,看向李明琴,“二姐,你随贺小姐和崔六小姐去梅园吧,昌平侯夫人已经说了请你过去,你总不好不去。”   她说着,一笑,指了指自己和李明佳,“至于我们,也不一定急于一时啊,下次若有机会,也是可以再去的。”   其实她没去成梅园也不会觉得遗憾,反正二哥以后还可以去,到时候让他画下来,也是可以的。   李明韫知道,有些事是勉强不得,她虽不在意什么身份,但她清楚地知道,她是李府三小姐,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李府,不可以随性而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去梅园   崔六小姐和贺小姐听了李明韫的话之后,就更懊恼了。   贺小姐直接拍了自己脑袋一下。   “我这糊涂蛋!居然忘了这一茬!”她对自己生气道,“怪不得许六哥常常说我笨,我还真笨!”   李明韫忙拉住她的手。   其实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   毕竟她和夫人提的时候,自己和她还不认识。   崔六小姐也叹一声。   “那如今该怎么办?还去不去梅园了?”她问道。   这时候又说不去梅园,也不太好。   贺小姐抿抿唇,看着李明韫说道:“我去和沈伯母说,带你们一块儿过去玩。”   说完又拉了李明韫的手。   “我不管,你定要陪我一起去的,我很喜欢你。”她还摇摇身子撒起了娇。   一旁的李明佳闻言失落地低下了头。   那她既不被昌平侯夫人所知晓,也不讨人喜欢,岂不是更去不了?   “佳妹妹,你不要难过。”崔六小姐顾及李明佳的感受,忙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很好,我们也都喜欢你。”   崔六小姐最懂这种落差感了。   她所在的崔家,女孩子多,她这一辈的,光是女子就有八个,她有两个亲姐姐,小时候,母亲多疼姐姐一下,她就有些难过,家中长辈注意其他姐妹没注意到她,她也会失落。   但随着年岁渐大,这样的感受就越发少了。她想着李明佳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偶尔多想些也是正常。   在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她觉得温暖,让她知道自己不是被忽视的一个。   这番话让李明佳心里一暖,就如同自己走在冰天雪地中遇上艳阳高照,晒得身体暖洋洋的。   她笑了笑,感激地道声谢。   “其实,我去不去没关系。”她接着说道,不好意思地微微偏头,“外边天冷,在府里取暖也是极好的。”   她就是在意,别人记不记得她,会不会把她忽视。而既然如今她知道自己未被忽视,也就无所谓了。   赏梅什么的,是文雅之人心头所好,李明佳向来没什么感觉。   “去定是要去的。”贺小姐说道,“我等会儿离开李府就去昌平侯府找沈伯母,跟她说这件事。”   她抿抿唇,拉着李明韫说道:“你一定要陪我去梅园,明韫妹妹。”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李明韫也不太好扭扭捏捏让她失望,便点点头说道:“凡事都不能太唐突,若是昌平侯夫人同意了,我就随姐姐过去。”   贺小姐闻言一喜,眉色飞扬。   “那就好。”她笑道,立马站起来,“不行,我现在就要去找沈伯母!”   她的兴致说来就来,李明韫等人忙拦住她。   “不急一时。”李明琴拉她坐下,指了指关上的窗子,“外边太冷,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多待一会儿,至少,要等身子暖了再说。”   “是啊,怡妹妹,不要着急。”崔六小姐笑着说道,掩着嘴,“明韫妹妹又跑不了,她还要在这里待上好些日子呢!”   说完冲着李明琴眨眨眼。   李明琴慌忙捂着脸,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嫁人脸上又通红一片。   “你怎么你怎么总提这件事啊!”她羞恼地说道。   崔六小姐一说到这个就活跃起来了。   她对着李明韫她们一笑:“看她,和我三哥一个样!我在我三哥跟前提,他也这样!”   两人都这么害羞吗?   李明韫笑了笑。   又听见崔六小姐继续说道,“我就跟我三哥说,要不别成婚了,省得嫂子进门他说不出话,然后他就瞪我。”   这话把她们逗得哈哈大笑。   饶是害羞的李明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年纪的女子围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事,轻松的气氛传遍整间屋子,连旁边站着的丫鬟们也被着笑声感染。   几个人围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崔六小姐和贺小姐才起身告辞。   她们笑容满面地带着自己丫鬟离开,还不时回头冲着送她们出门的李明琴姐妹挥挥手。   “明韫妹妹,你可一定得去!”贺小姐大声喊道,跳起来让李明韫注意她。   李明韫点点头回应了一句“好”。         贺小姐从李府出来,和崔六小姐告别后,直接命车夫驾车去了昌平侯府。   她刚下车,准备进门,见许值和周云贞,还有威将军之子戚弗刻迎面走来,后面还有一道诡异的身影躲躲闪闪。   贺小姐定睛一看,大叫道:“哥!”   此声音一出,那身影抖了抖,随即蹲得更低了。   “哥!”贺小姐又唤道,有些生气,“你躲着我做什么!当心我告诉爹,你不去练兵场,却去找许六哥他们玩!”   贺涂是个武将,喜欢练兵,对自己的儿子要求也较为严格。若是他知道自己儿子偷闲去玩,定会责罚的。   “贺九,别躲了,你妹妹都看到你了。”周云贞哈哈大笑,移开身形不帮贺怀遮掩。   许值和戚弗刻相视一笑,也走偏了。   那躲着的贺怀只好尴尬地站起来,摸摸头憨憨地看着贺小姐笑:“妹妹啊,大哥我就是玩一小会儿。”   贺怀长得高大且健壮,但面对自己妹妹就一副憨厚的样子,这令周云贞等人忍不住抚掌大笑。   “太逗了。”他们说道。   贺小姐对他们翻了个白眼。   “笑笑笑,怎么不笑死你们!”她气愤说道。   许值和周云贞听了她这别扭的话又笑了。   等笑够了,他们停下来。   “怡小妹,你可是来找我的?”许值挑了挑眉,话里带笑,“几日不见,是不是想六哥了?”   说这话的语气有种登徒子的感觉,但贺小姐知道他在开玩笑逗自己玩,也没生气。   “当然不是。”她摇头,看着他说道,“我是来找沈伯母的。”   “找我娘做什么?”许值眼眸微动,有些惊讶。   若是没什么事,贺小妹不会来找他娘,若是有事,近日他娘只为他娶媳妇一事   贺小姐说道:“我想再带两个姐妹去梅园,所以过来和沈伯母说一声。”   她并不知道昌平侯夫人举办这次宴会是想为许值找一个亲事,还以为单纯地是请各位小姐和公子来梅园赏梅,因为这样的事每年都有,只不过今年和往年不同而已。   昌平侯夫人对外也只说是请人来梅园玩,免得有些小姐害羞而不自在。   “呦,你也会去啊?还带两个姐妹?”周云贞笑着说道,冲许值挤挤眼。   许值翻了个白眼,说道:“人家怡小妹就是去那儿玩的,你莫要胡思乱想。”   他转头看着贺小姐,“是吧,怡小妹?”   贺小姐点头。   “是啊,不然去那儿做什么?”她理所当然说完,又狐疑,“难不成,你们还想”   话没说完但拉长了调子,令人浮想联翩。   “你猜到了?”贺怀惊讶地说道。   许值咳了咳,一掌拍向他。   “别胡说!”他对贺小姐解释,“我娘请了客人来梅园,我自要作陪的。”   又指着周云贞等人,“他们也是。”   贺小姐“哦”了声。   “许六哥,你们也要去找沈伯母吗?”她说道,“若是不去,那我先过去了。”   许值摆手。   “你去。”他说道,“我只是路过,还要和周五他们去那边的马场。”   既然他们还有事,贺小姐就先进府了。   周云贞看着贺小姐的背影,笑着对许值说道:“她也去,还带人,那梅园可就更热闹了。”   他拍拍许值,“我很期待,哈哈。”       第一百八十章 准备   深夜降临,白雪纷纷扬扬落下,京城一片祥和。   宁静如波的大地上,只一夜之间,就盖上了厚厚一层雪。   屋檐上,台阁上,树上,草地里,雪白得发亮。   大雪下了两天两夜,在第三日终于停下。   屋里暖烘烘的,炉火烧得很足。   李明韫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大夫人和四夫人与李明琴说着闲话。   李明佳坐在另一边跟着一个嬷嬷学刺绣。   “琴儿,一晃眼你就长这么大了,都要嫁人了。”大夫人岳氏感慨道,拉了李明琴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娘”李明琴又害羞又伤感,偏过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聂氏笑着说道:“琴儿如此温柔,稳重,就嫁到崔家去,我还真舍不得。”   她说罢摇了摇头。   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嫁人时的事,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嫁人了,就要离开自己原本的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其他陌生的人相处,伤感是在所难免的。   “我也舍不得啊。”岳氏眼泪汪汪,“待在我身边这么久,突然琴儿就要嫁到那崔家,也不知能不能时常见到。”   李明琴抿抿唇,有点想哭。   “娘,我不嫁了。”她说道,趴在岳氏胳膊处依偎着她。   岳氏一听,抚了抚她的头。   “姑娘家的,哪有不嫁人的。”她嗔怪道,“你莫要胡说。”   她想了想,又打趣说道,“你大姐嫁人之前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啊,如今都愿意随女婿远调,可见,这话也是信不得的。”   “是信不得。”聂氏羞涩一笑,看着李明琴说道,“四婶出嫁时也说了同样的话”   但如今在李府待得愉快,倒也没怎么想家。   “韫儿,你在想什么?”   突然一声疑问,把李明韫从纷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抬头看向岳氏,淡淡一笑。   “大伯母,韫儿在想,二姐出嫁是什么模样。”她说道。   虽然她并没有在想这个,但总不可能把自己在想成王一事给说出来,所以就只能找这个说辞。   “肯定是极美的。”聂氏笑道,牵过她的手,对她一点头,“韫儿以后出嫁,也是如此。”   李明韫想不出自己出嫁是什么样子。   她想了一下,顿时又想起李明佳说齐荀的事情,忙把这念头甩掉。   这可不是能胡思乱想的事情。   岳氏见她直摇头,以为她害羞,便说道:“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如今害羞不提,但有了心仪之人,心里时时念着呢。”   她还打起了趣。   李明韫笑了笑。   她应该不会有时时念着的人吧?时时都要念着,那得多累啊。   “大伯母,四婶,还早呢。”她说道。   岳氏和聂氏闻言掩嘴笑了。   这件事李明韫并没放在心上,在大夫人她们说到别的事时,自己已经把它抛之脑后了。   她乖巧地听着她们说话,不时笑笑,但没有听进心里。   算算日子,白季也他们应该到京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和他们见面。   她很好奇,好奇白季也是什么样子,好奇成王府的人是什么样子,说不清什么感觉,她就是有些急切又期待。   正想着,外边有丫鬟唤了声“大夫人”。   岳氏停下话来,让丫鬟进屋禀报。   一个小丫鬟捧了一张崭新的金边请帖恭恭敬敬地来到岳氏跟前。   “大夫人,昌平侯府送帖子来了。”   李明韫闻言,和李明琴对视一眼。   看来贺小姐已经和昌平侯夫人提了,而昌平侯夫人也同意了。   “昌平侯府?”大夫人“咦”了声,站起来道,“人呢?怎么不把人请进来?”   昌平侯府可是侯爵府,特意下帖子给他们李府,自然需要好好招待来人。   丫鬟低低回答:“那姐姐说外边冷,不想麻烦府里人,递了帖子就走了。”   得知人已走,岳氏才坐下来,挥挥手让丫鬟退下。   “昌平侯府为何送帖子给我们李府?”岳氏自语道,拿着帖子看了看。   这帖子画了金边,看上去贵气又古朴,十分有质地。   李明琴猜测道:“应该是请我们去梅园。”   岳氏疑惑地打开帖子,看着上面写的字。   “果真是请你们去梅园。”她说道,抬起头来看李明琴,“你是如何得知的?”   岳氏还不知道贺小姐前两日来府上和李明琴她们说了这件事,所以对于昌平侯夫人邀请她们去梅园有些云里雾里。   “怡妹妹上回来府上说的。”李明琴把上次的事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岳氏恍然。   想了想,她说道:“我听说,昌平侯夫人请了好些个世家小姐去梅园,看来,她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说罢她看向聂氏,聂氏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什么打算?”一旁的李明佳把针线收好走过来,“大伯母,宴会不就是要请好多人的吗?”   她天真地看着岳氏。   岳氏一愣,又笑了笑。   “大伯母也就是这么一说。”她温和地说道,“既然昌平侯夫人请了你们,你们就去吧,左不过是去那里玩。”   岳氏自然知道昌平侯夫人请诸位小姐去梅园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借宴会这个理由,为自己儿子相看媳妇。   京城许多权贵世家包括陛下的妃子也这么做。   只不过昌平侯夫人每年都会在梅园举办宴会,所以参加的人也就不以为意,以为是普通的宴席。   李明佳点头应好。   “我正想去梅园看看呢。”她喜悦地说道。   李明琴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马上你就能看到了。”   岳氏看着她们笑,然后对李明韫说道:“你二哥去年去过梅园,他是和翰林院那几个同僚一起去的,若是实在好奇,可以先问他。”   “二哥去过啊?”李明佳还不知道这件事,惊讶地看着李明韫。   李明韫点头。   “去过。”她简单说道。   “能去梅园,二哥好厉害。”李明佳赞道。   似乎大家把能去梅园作为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李明韫并不觉得光荣,只认为自己有眼福了,可以在冬日铺满雪的园子里看一整片的梅花。   “对了!”岳氏一拍扶手说道,“你们的新衣做好了,那掌柜的已派人送到府上,到时候去梅园,记得穿上。”   她说完吩咐外边的丫鬟把新衣拿过来。   李明琴一笑,应了声好。   新衣一会儿功夫便摆在李明韫眼前。   她试着穿了一身,显得身形苗条,脸蛋白净,十分靓丽。   “真是好看。”聂氏围着她转了一圈。   李明韫笑着说道:“四婶也好看。”   聂氏笑了。   李明琴和李明佳也试了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刚好合适,颜色也般配,她们对此十分满意。   “穿这身去。”聂氏给李明佳出主意,“佳儿,这衣裳穿起来好看。”   女子哪有不希望自己好看的呢?李明佳当即点头,说自己就穿这一件。   “再选几个漂亮的首饰。”岳氏说道,吩咐丫鬟把房里和仓库里的首饰拿出来给她们挑。   李明琴不太喜欢把自己打扮成花里胡哨的样子,立马摇了摇头。   “娘,我就如平常那样吧。”她说道。   岳氏点头,摆手道:“你就罢了吧。”   说完她看向刚准备提出同样请求的李明韫,“韫儿,大伯母这儿首饰多,你选一些戴着。”   “还有佳儿,你也是”   岳氏为她们安排得妥妥当当,再加上聂氏偶尔提一嘴,李明韫也不好说些什么了,便说声好。       第一百八十一章 梅园   去梅园的这一日,李明韫很早就起来了,由着春雨和秋晴还有岳氏派过来的丫鬟铃铛为自己梳妆打扮。   她看窗外,白雪依然覆盖着整片天地,树枝上挂了白色的小雪球。   看着看着,时间就过去了,转眼之间,她坐上了去梅园的马车。   吱吱呀呀的车轮滚动声与轮子碾压地面发出的哧哧声交杂,在这宁静的街道上蔓延开来。   李明佳兴奋地挑开窗帷幔。   “哇,好美啊。”她说道,话语里全是惊喜。   李明琴一边笑一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是很美。”她说道,转而对李明韫说道,“三妹,你来看看。”   李明韫一笑点头。   一凑到车窗,冷风透进来,刺在她柔软的脸色,冰冰凉凉。   她忍不住抖了抖,移进去些。   她们如今在一条胡同里,这胡同一眼望过去不见尽头,只能看到一条白色的毯子覆盖着地面一路过去,蔓延到天边。   两边的屋舍上,白雪皑皑,空旷,沉寂。   这就是京城的冬日。   她们一路乘着马车,到梅园已是半个多时辰之后。   梅园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由车夫牵着马往旁边巷子里驶去。   她们下了车,就看到了贺小姐和崔六小姐在门口说笑着。   “琴姐姐!”崔六小姐因面对着她们,所以先看到人,她急忙喊道,拉着贺小姐走过去。   贺小姐这才发现她们到了。   “我们约定这个时辰,但我想先来一会儿等你们。”她笑着说道,冲李明韫眨眨眼。   李明韫弯唇笑了。   “那怡姐姐是不是等了许久?”她说道,“李府离这里有些远,可你家离这很近。”   她们驾了马车都要半个多时辰,而贺小姐只需半刻钟就能到。   “是挺近的。”贺小姐说道,“不过,你们来的巧,我才刚和崔六姐姐说一句,你们就过来了。”   她说完笑了笑。   “行了,我们进去吧,已经来了好多人了。”崔六小姐说道,一手拉一个人往大门口走去。   李明韫则被贺小姐牵着,走在后面。   梅园不仅仅是一个园子,从门而入,是一个大大的亭子,两边是长廊,沿着长廊一直走,有一座高楼,高楼后面有扇大门,从这座门进去,才是真正的梅园。   李明韫等人被丫鬟迎着一路往前,直接走到了园子门口。   贺小姐停下步子。   “夫人来了吗?”她问丫鬟。   丫鬟毕恭毕敬答道:“夫人在楼里,马上就来。”   贺小姐点头。   “那我们先过去吧,园子里有一个庭院,就是在那里设宴的。”   她已来过这里多次,对于这些事很了解。   李明韫笑着说好,由她拉着进入庭院。   庭院里已经来了十多位女子,皆是盛装出席,穿红戴绿,妆容精致,头饰闪闪发光。   多美的场面啊!   贺小姐感叹道。   李明韫瞧她又光顾着看标致人了,忍不住笑话她。   “好看吗?”她说道,“怡姐姐这是大饱眼福。”   贺小姐十分赞同这句话,连声称是。   女子中有认识贺小姐和崔六小姐的,纷纷过来和她们打招呼。   还有不熟但为了表示友好的女子,也走到她们跟前说笑。   “这两位是?”   女子们认识李明琴,但不认识李明韫和李明佳,当即就问了出来。   贺小姐亲切地拉着李明韫说道:“这两位是李侍郎的侄女。”   李明琴介绍道:“这是我三妹,明韫,这是我四妹,明佳。”   女子们点头施礼,冲李明韫她们友好一笑。   李明韫和李明佳在贺小姐的介绍下挨个打招呼回礼。   贺小姐性子活泼,与人交谈甚欢,在场的气氛很融洽。   而另一边没有过来的三个女子,两人冷眼看着她们,还有一人畏畏缩缩地跟着两人身后。   “那是纪家小姐和胡家小姐,后面的事纪家小姐的表妹。”崔六小姐低声对李明韫解释道,“纪家小姐纪音仙是太子妃的侄女,她自视清高,仗着她姑母太子妃的身份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也从不喜和我们打交道。”   既然纪音仙不喜欢别人与她说话,那她们何必要上赶着去讨人嫌了。   崔六小姐和贺小姐才不想做这样的事,反正她们家又不用讨好太子。   李明韫“哦”了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胡家小姐和纪家表小姐想必是以纪小姐马首是瞻,所以一直跟着她也不过来。   正想着,不知谁唤了一句“夫人”,在场之人皆往门口看过去。   只见一位妇人穿着贵气的紫金色华袍,头上佩戴金簪玉饰,被几个丫鬟簇拥着缓缓而来。   她面色容光焕发,表情温和中带着威严,看上去有着平易近人的权贵之气。   “夫人。”众女子都施礼道。   昌平侯夫人望着面前这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子,满意地笑了。   “不必多礼。”她说道,抬手让她们起身。   又冲贺小姐伸手,“怡儿,你来。”   贺小姐应了声,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沈伯母,如今时辰尚早,不如我们先去赏梅吧?”她说道。   这要求昌平侯夫人自然是同意的,毕竟她还是打着这个名义请诸位小姐来梅园的。   不过,她想到什么,便说道:“我儿和一些公子们也在梅园,你们跟着我,莫要自行走。”   这宴会请的是男子女子,大家是知道的,若女子单独走去了男子堆里,那她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女子们应声是。   有几个女子知道昌平侯夫人的打算,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昌平侯夫人由贺小姐扶着走在前头,李明韫等人跟在后面。   “咦,这位是?”昌平侯夫人眼睛随意一瞄发现有个生面孔,还是个模样标致的女子,便问出了口。   贺小姐笑着扯了扯她的胳膊。   “沈伯母,这位就是我和您说的,李侍郎的侄女。”她介绍道。   “夫人。”李明韫又施一礼。   “好好好。”昌平侯夫人扬唇笑了,对贺小姐说道,“果真是如同你说的那样,模样标致,美如西子。”   说完她朝李明韫招招手,“过来吧,李三小姐。”   李明韫迎着一大堆羡慕的目光走到昌平侯夫人另一边。   心里想着,看来贺小姐在昌平侯夫人跟前说了她许多好话,不然凭她这样,是得不到昌平侯夫人青眼的。   事实上,贺小姐当真如此,她把李明韫夸上了天,一个劲儿地说她的模样好,性子好所以昌平侯夫人见了本人之后才如此喜欢。   不过,这也是对贺小姐十分信任的缘故。   昌平侯夫人边走着边问李明韫一些问题,李明韫一一回答,表现得十分得体。   李府的小姐向来如此。   “你这孩子,不错。”昌平侯夫人夸赞道,眉眼弯弯。   李明韫恰到好处的羞涩一下,不赞同也不反驳。   贺小姐哈哈笑了。   “沈伯母,我同意您的话,明韫她很不错。”她说道,“我见明韫第一眼就喜欢她呢!”   昌平侯夫人被逗笑了。   “你和李小姐一样,惹人喜爱。”她打趣道,“我也是见你一面就喜欢你。”   后面跟着的人都笑了。   一行人走在青石地面上,原本的雪已经被下人清扫到了两边,堆砌在树下。   越往前走,梅树越多,枝头上,白雪堆簇着向上,高高地覆盖着一棵棵梅树,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琉璃。   满园的怡人景致,满眼的冬日盛雪,热闹的园子里,被白雪压低了声音,一片宁静的美。 第一百八十二章 矛盾   “这儿真美。”贺小姐赞道,眉角微扬,“哪像我府里,什么好看的都没有。”   贺涂将军最不喜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他宁愿把银钱都花在请弟兄们喝口热酒上,也因此,贺府相比于别的府邸来说,装潢是比较简陋的。   昌平侯夫人笑着看她:“你府里呀,有你就够了,哪还要什么美景啊?”   她说着,拉了贺小姐的手,“若是我府里有你这么一可爱的孩子,那我可是会高兴坏了。”   这话听得后面跟着的人一愣。   昌平侯夫人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很希望贺小姐去她府上?那不就是   有几个女子本来就因被贺小姐抢了风头而面露不快,此时又听见昌平侯夫人这样的话,当即就没了好脸色,步子也放慢了些跟在纪音仙后面。   纪音仙轻看贺小姐一眼,十分不屑。   就一个武将莽夫的女儿,根本上不了什么台面,若不是昌平侯和贺涂将军关系不错,这贺怡哪里能入得了昌平侯夫人的青眼。   旁边的胡小姐同样脸色铁青,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贺小姐,袖子里的拳头攥紧。   纪音仙看胡小姐一眼,胡小姐心领神会,等众人停下步子,她快步走到昌平侯夫人旁边。   “夫人,梅园果真盛景依旧。”她笑着说道,“此情此景,小女不才,倒是想来做一幅画,将这亮景画出,送给夫人。”   她颔首低眉,很是恭敬。   另一女子不甘示弱,也说自己可以作画。   不知不觉,这就成了一个比试,并且对此大家都心照不宣。   若是作画得昌平侯夫人赞赏,入的了她的眼,那即使没有成为世子妃,也能博个好名声。   昌平侯夫人原本并无这个打算,但看几位小姐都跃跃欲试,便同意了。   她走到一旁,命下人把画具拿来。   “贺小姐,不然你也来试试?夫人方才都夸了你,你也作幅画给夫人吧。”胡小姐笑着说道,目光直直地看着贺小姐。   这下贺小姐知道胡小姐是什么打算了。   她想刁难自己,因为十五公主的原因,京城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她不会作画。   对了,这胡小姐还是十五公主的跟班,只不过以前跟在一堆小姐后面不显眼,所以贺小姐没注意到她。   “不试。”贺小姐断然拒绝。   这种事情她若是答应,那她就是傻子。没有谁会喜欢拿自己的短处去与人比较。   胡小姐没想到贺小姐会拒绝,便冷笑道:“贺小姐,夫人都夸了你了,你不给我们展示展示,那我们还以为你不会呢。”   由于生气,她声音阴阳怪气的,听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崔六小姐急忙反驳她:“夫人又不是夸怡妹妹作画好,你休要随意混淆。”   “是吗?”胡小姐嗤一声,不屑地说道,“那贺小姐就担不起夫人的夸奖了!”   她说完,有两三个女子也撇嘴,看着贺小姐的目光带了点轻视。   人就是这样,但两人没有利益冲突时,能维持表面的情谊,但一旦牵扯上了利益,虚假的嘴脸就会立马显露,两人即刻变成敌人。   “你们!”贺小姐被她们的话气到了,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明韫急忙拉住她。   她感觉若是不拉住,贺小姐就要冲过去打人了。   “怡姐姐,不要冲动。”她劝道。   胡小姐她们一见李明韫阻拦,想到刚才昌平侯夫人也夸了她,立马又针对她了。   “你只是李侍郎的侄女,有什么资格来这里?”   “听说是长史的女儿,那长史还被贬过官”   “就凭着贺怡才来这里的”   “不过是个芝麻小官”   一堆切切索索带着质疑轻视不屑的话语朝着李明韫砸了过去。   李明韫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说她也就算了,还要连带着说她的父亲。   她有些生气,表情也淡了许多。   李明琴和李明佳同样气愤。   “请各位慎言。”李明琴冷着脸说道。   李明佳直接瞪他们。   “你们休要欺负人!”她气道。   胡小姐嗤声。   “我们欺负你们?”她傲慢地说道,“你们配吗!”   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明佳她们。   贺小姐气得握紧了拳头。   “胡燕,你不要欺人太甚!”她说道。   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两拨人紧张地对峙着。   李明韫默了默,突然喊了一声“夫人”。   胡小姐等人立马乖巧地像小白兔一样,哪里还看得出刚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们转头,见昌平侯夫人还没过来,气得跺脚。   “你居然骗我们!”胡小姐气道。   李明韫弯弯唇。   “原来你们就这点本事啊?”她说道,“我还真以为你们不卑不亢,即使在夫人面前,也要义正言辞地说我们不配呢。”   她笑着有些淡,因为她真的生气了。   她虽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但这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小气些好,不然,这群人只会得寸进尺,越发刁难她们。   “好你个李明韫!”胡小姐记性不错,早在她们各自介绍时就记下了她的名字,她指着李明韫骂道,“今日我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她气得脸色发青,一双眼低垂,厌恶又气愤。   “怎么了?”昌平侯夫人缓步而来,叫她们气愤似乎很僵,便看向贺小姐问道,“怡儿,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贺小姐刚想说话,胡小姐急忙说道:“夫人,我听说李三小姐画艺出色,想邀请她一同作画,一来是想见识见识她的画作,二来是想讨教一番。”   她说完笑了笑,友好地看向李明韫,“李三小姐,你该不会不愿意吧?我们大家都很期待呢。”   这个时候,若是李明韫不同意就是让所有的人难堪了。若是李明韫同意,就是她自己难堪。   胡小姐心里窃喜。   因为她断定,李明韫和贺小姐一样,都不会作画。在她的心里,俗人只能同俗人为伍。   果然,李明韫摇头说道:“我画艺不佳。”   她说得不像是在开玩笑,胡小姐扬起了唇。   “李三小姐谦逊了。”她说道,嗔怪看李明韫一眼,“谁不知道你那几位哥哥才华横溢,赋诗作画一绝,李三小姐就莫要推诿了。”   “那是我哥哥,不是我。”李明韫固执地说道。   胡小姐心下一沉。   “三小姐是不肯给我们大家面子,还是说,李府的姑娘只是虚有其名,其实什么都不会呢?”她说道。   这说法就是严重了,甚至还会影响李府的名声。   李明琴咬着发白的唇,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自己作画不精,也不知道两个妹妹作画如何,若是贸然辩解,怕给她三妹找麻烦。   李明佳也未听过李明韫作画如此,在她的印象里,李明韫很少画画,想必是不会。   她只知道,李明韫字写得好。   胡小姐的针锋相对又让气氛紧绷。   贺小姐哼了一声。   “胡小姐,莫要咄咄逼人!”她说道,摇着昌平侯夫人的手,“沈伯母,作画有什么好玩的”   “贺小姐不喜欢作画,不代表夫人就不喜欢。”胡小姐打断她的话,乖巧地看着昌平侯夫人,“夫人,我们这些姐妹都想为这梅园献上一副画卷,您可定要让我们如愿啊。”   她说得仿佛作画是她毕生所求一般。   贺小姐撇撇嘴。   都要这份上了,她再让沈伯母拒绝,就显得不尽人意了,只好不再说话。 第一百八十三章 比试   “行了,画就画吧。”   昌平侯夫人摆摆手,拉着贺小姐笑着说道,“怡儿,既然她们想比试,让她们比就是了,咱们在这儿看。”   “可是”贺小姐看着李明韫。   昌平侯夫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和李明韫说道:“李三小姐也不用勉强,若是不想比试,就不画,若是想试一试,就去画。”   其实,昌平侯夫人也想看看李明韫画功如何,她一看这姑娘,就觉得应该是擅画的,但如今听说画艺不精,又想看看这画艺不精是到什么程度。   李明韫点点头,见一旁的胡小姐朝她傲慢又得意地挑挑眉。   这是挑衅,也是警告。   若是李明韫今日不作画,那李府小姐不才的坏名声就会立刻传出去。   三人成虎,李明韫不得不妥协。   她走到中间说道:“那我试试吧。”   胡小姐这才满意地笑了。   她看向纪音仙,发现她面带不满,似乎是因为她刁难李明韫而没有刁难到贺小姐有些不高兴,心里便有些焦急。   她想了想,走过去低声说道:“仙儿姐姐,莫要介怀,只要李明韫出了丑,那作为带她来的贺怡自然也面上无光。”   说完她瞥那边的人一样,“都是一群俗人,什么都不会也要装什么千金大小姐,她们啊,就是不自知!”   这话取悦了纪音仙,她勾勾唇,笑道:“既如此,你就去吧。你的画功,我自然不担心。”   胡小姐之所以有底气,是因为她的画艺师从一位有名的作画大家,所作之画还得到了皇后娘娘的赞赏。   放眼京城,在作画方面能与她相比的人少之又少。   “仙儿姐姐,你就放宽心吧。”胡小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下人们已经把桌子、椅子、画具全部摆上来,放置在最中间,旁边同样端了十多把大椅子,给昌平侯夫人和小姐们坐着观画用的。   李明韫静然而立,旁边跟她一起比试的女子面露喜悦之色,为自己能够展示自己的风采而得意。   胡小姐和纪音仙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得意。   听说许世子和周世子他们等会儿就会过来,那时候,正好是她们露脸的机会。   纪音仙也参与了这次比试,她自知作画不如胡小姐,便和胡小姐事先商量好了,待胡小姐把画作好,她来题字。   有女子已经开始画了,还有女子左顾右盼,在想自己该画些什么好,只有李明韫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小姐以为她在发呆,心里更加不屑。   谁叫这李明韫偏偏要多管闲事,要不然,她才不想屈尊和这样的人一起比试。   她拿起画笔,想了想,看着纪音仙不由得一笑,手里已经慢慢开始勾勒女子的轮廓。   时间仿佛静止,梅园里一片安静,昌平侯夫人接过丫鬟端来的热茶,抿了两口后,她瞧着贺小姐神情厌厌,便笑着说:“怎么了,怡儿?你这是担心李三小姐画不好?”   贺小姐想点头,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了倒真的显得李明韫画不好了,所以她摇头。   “明韫若是画不好,她不会去的。”她思虑着说道,“她应该画得很好。”   说完自己用力一点头,似乎在说服她自己。   说到底,这次是她害得李明韫被人刁难,她想着,若是李明韫输了,被胡小姐她们嘲讽,即使和她们大打出手,她也要护着李明韫。   “不用担心。”昌平侯夫人笑了,视线放在那边静然姣好的女子身上,“我看啊,李三小姐不一定会输呢。”   崔六小姐和李明琴姐妹则是坐在一边,听着她们的话,心里暗暗为李明韫担忧。         在梅园的另一边,七八个年轻男子围在一张石桌旁,相互说说笑笑。   “许六,我听说你娘把纪家小姐和胡家小姐也给请来了,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一黑袍男子笑着打趣,一手搭在穿宝蓝色华袍的男子肩上。   穿宝蓝色华袍的男子一把打开他的手:“去去去,别在这儿添乱!”   “那纪家小姐可是太子妃的侄女,许六就是想,也不能啊。”另一绯衣男子哈哈大笑道,他转头看向一旁沉默得十分反常的藏青色衣袍男子,“周五,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憋着大招等许六吧?”   “哦?”许值说道,“我可是听说,纪音仙原是有意于你,只不过碍于十五公主”   周云贞翻了个白眼。   “哪有的事。”他说道,“莫要听风就是雨,我和她们都没关系!”   黑袍男子大笑。   “周五,你就认了吧,人家十五公主挺好的,我听说,她前几日到你府上找你去了,是不是?”   众男子对于自己兄弟的那点姻缘可是存了万分看好戏的态度。   “你听说你听说!你是听谁说的?”周云贞撇嘴,“戚七,你就是闲着没事干!”   戚赫哈哈笑了。   男子们都笑作一团。   “戚七他早就定亲了,自然闲了。”   正打趣着,一个小厮低头快步走过来,在许值跟前停下。   “世子,小的听见,那边在比试作画。”他恭敬说道,又冲其他的男子行了一礼。   “作画啊?”许值兴致勃勃,“还要比试?那我倒想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周云贞百无聊赖,“一些姑娘们,作幅画,再争个名声,这样的比试最无聊了。”   他参加宫中宴会已经见识过几次,回回无趣得想睡觉,若不是陛下和娘娘看得津津有味,他都想请求离席。   “当然要去看。”许值笑了笑,“我这是头一次吗,头一次选媳妇,自然是要去看的。”   他对此感到十分好奇。   周云贞抽抽嘴角。   这难不成还有很多次啊?许六可真行!   “一起过去吧。”戚赫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们也看看,这些姑娘们画的画,究竟如何。”   他说要拉着一旁的白衣男子,“何远山,你不是最喜欢画作吗,今日你就去品鉴品鉴!”   何远山笑着说道:“品鉴不敢当,若是看着画得好的,还当请教。”   “哈哈,那就一同前去。”许值笑了,拍拍周云贞的肩,“周五,你也过去,不然,十五公主又该到你府上找你了。”   周云贞抖抖肩膀。   “去去去,赶紧走。”他说道,转头看其他男子,“你们没把我在梅园的消息告诉谁吧?”   男子们摇头。   “知道你周五得躲着人家,我们哪里会说。”   周云贞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是怕了十五公主,就觉得那公主在他眼前晃得他头晕,万一哪天这公主又去找陛下赐婚,他可没有第二次逃跑的机会。   许值哈哈大笑。   “周五,我劝你啊,还是赶紧把亲事定下来,那样可就不会再出现被逼婚的事了。”   他一说完,其他人又笑了,笑声蔓延,在周围环绕不止。   男子们聚在一起,开起玩笑来一向肆无忌惮。   周云贞瞄他们一眼。   说得好像他会被人抢了去一样!   “是啊是啊。”他说道,视线轻飘飘地瞥向许值,“就今日选一个吧!到时候我看上谁,你可别不同意!”   “我只娶一个媳妇就行了。”许值大笑,对他挑了挑眉,“你放心,你喜欢谁,兄弟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想到什么,他又调侃道,“那上次大街上那个小姑娘,你不喜欢啊?”   周云贞瞪眼。   “你别胡说!我跟她不熟!”   许值仰天大笑。   只要提到那小姑娘,周五就是炸了毛的猫一样。   有趣有趣!       第一百八十四章 题字   眼前一片白茫茫,红色梅花开得鲜艳,堆簇着拥满枝头。   白的,红的,加上女子们颜色各异的衣裙,静谧的梅园添了绚丽多彩和新的生机。   李明韫抬起笔,看着眼前的景色。   她不知道胡小姐作画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她,但既然已经答应作画,她就得全力以赴。   至少,让自己不枉此行。   二哥没画出来的,就让她来代劳好了。   秀手一描,勾勒出一朵红得鲜艳欲滴的梅花,再一挥笔,一簇枝头跃然纸上。   在旁边的人尽量保持安静,不敢打扰她们作画。   昌平侯夫人已经移步到不远处的亭子,贺小姐跟着坐在她旁边,纪音仙也站在一旁看着那边作画之人。   她眼里闪现出一抹得意之色。   马上,就该轮到她出场了。   她转头,视线瞥向自己的表妹燕双,给了她一个示意的眼神。   燕双诺诺点头,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   “表姐,待会儿胡小姐请你题字,你可别忘了。”她乖巧说道,声音不大,   “题字?”昌平侯夫人抬头看纪音仙,笑着说,“我听太子妃娘娘说,纪小姐字写得不错,今日可以一观了。”   昌平侯府虽不用巴结太子,但维持着表面的情谊还是必要的,所以昌平侯夫人愿意给纪音仙这个脸面。   这也是她请纪音仙来梅园的原因。   纪音仙听了后,羞涩一笑。   “仙儿也是献丑。”她说道,“我父亲说,作画若是没有题字,就好似缺了点韵味,因此仙儿才建议胡小姐题几个字上去,没曾想,胡小姐就让仙儿写了。”   她说完掩着嘴笑了。   这是在说,其他小姐的画再如何也没有韵味,而有她的题字,能让一幅画变得更好,更值得人品味。   贺小姐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得陪着沈伯母,她一定立马离开,头也不回!   和崔六姐姐她们一起,就不用听到这般矫揉造作的话!   昌平侯夫人看着纪音仙笑了笑。   “纪小姐谦逊了。”她说道,“有纪小姐的题字,那画作定然是极好的。”   贺小姐抿抿唇。   连沈伯母也夸纪音仙她们了,那明韫岂不是输定了?   她想了想,说道:“沈伯母,怡儿过去看一看,待会儿就回来陪您。”   她想去告诉明韫这件事,顺便问问明韫会不会写字。   “去吧去吧。”昌平侯夫人笑着摆手,“难为你陪着我来这里,要是想去玩,尽管去,不用在意我。”   纪小姐见缝插针地说道:“是啊,贺小姐你去吧,我在这儿陪着夫人就行。”   这话差点把贺小姐迈出去的步子说停。   她咬咬牙,还是选择离开。   崔六小姐见她过来忙拉住她的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莫要打扰。”她说道。   贺小姐点点头,看着那边的李明韫担忧道:“姐姐,方才纪音仙在沈伯母跟前说,画作若是不题字就少了些韵味,那明韫妹妹可怎么办啊?”   她焦急地脚步乱迈,差点踩到崔六小姐的鞋子。   崔六小姐握着她的手安抚道:“你不要担心,明佳妹妹说了,明韫字写得很好。”   “她在府里经常练字呢!”李明佳补充道,“我二哥的字都没她写得好!”   李明邺的字崔六小姐见过,那是她父亲不知哪一日回府带来的,还连声夸写字好。   既然李明韫的字比李明邺的字都好,那崔六小姐就不担心了。   这安心感染了贺小姐,她的焦急渐渐平复下来。   “那我们等待便是。”她说道。         男子们一路赏梅一路往这边走开,说话间也耽误了一些功夫,以至于他们到时,女子们的画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昌平侯夫人老远就瞧见了自己儿子和他的朋友们过来,忙冲他们挥挥手。   “值儿,快来。”她唤道。   纪小姐心中一喜,目光不受控制地朝那边看过去。   最为显眼的是周云贞,他和许值走在最前面,许值因着今日可能会碰上自己的“媳妇”,所以作风一改往日,变成谦逊和雅的公子哥,而在他旁边走得漫不经心的周云贞,就显得有些吊儿郎当了。   其余男子在后面跟着走来,不时左看梅,右赏雪,附庸风雅,好不热闹。   纪音仙眼睛一直盯着耀眼的周云贞,心里泛着苦楚。   她比不了十五公主,所以在得知十五公主喜欢周云贞的时候,她不得已而改了念头。   可她心中却还是爱慕着周云贞。   因为这件事,她变得有些阴郁。   凭什么!   就因为十五公主比她身份尊贵,她就不能喜欢周云贞?   她分明比那刁蛮任性的十五公主强多了!   拳头被她攥得紧紧的,她咬着发白的唇,努力把自己的不甘掩去。   那边胡小姐眼见着周云贞他们过来,忙大声说道:“夫人,我画完了。”   她再看着两边的女子还在画,心下得意又骄傲。   她不仅画得快,还画得好。   “这么快”旁边一女子着急了,赶紧拿着笔继续画,还不时擦一擦自己额头,虽然她并没有出汗。   还有女子心思已经不在作画上了,开始抬眼偷偷瞄往这边走来的许值等人。   有的女子干脆羞涩地低下了头,红着脸把笔放下。   场面变得喧哗不止,唯有李明韫依然专心画着自己的画。   父亲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最后越不能松懈。   她如今已经完成了大半,心头想法多了起来,只需要专心画完便是。   即使最后真的输了,也不丢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不知胡小姐画艺多好,所以不会抱有自己会侥幸赢了的想法。   昌平侯夫人听说胡小姐画完,便笑着对纪音仙说道:“纪小姐,你去那里题字吧。”   纪音仙点点头。   等许值他们走进,她施了一礼后才抬步去找胡小姐,燕双急忙跟上。   此时凉亭里最后昌平侯夫人和一个丫鬟,许值等人上前行礼。   “娘。”   “夫人。”   昌平侯夫人笑得眉眼弯弯。   “不必多礼。”她抬手说道,示意旁边的丫鬟扶她起身。   “云贞,来多时了?”她对着周云贞说道,“是不是梅园看腻了,想去外边看看风景?”   她一说完,许值立马笑出了声。   “娘,周五去外边看了个遍才回京的!”他笑道,“此时再让他离京,估计他都累得慌。”   “是啊,夫人。”周云贞说道,“您就莫要再打趣我了。”   昌平侯夫人开怀一笑。   “好,好,我不说了。”她指着那边的女子,“我知道你们中有擅画的,正好今日,她们画了几幅,你们也来观摩观摩,看看她们画得如何。”   她说完,让周云贞他们先过去,自己则把许值留下说话。   周云贞当然知道昌平侯夫人要和许值说些什么,他冲许值挑了个眉,然后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戚赫跟上,一手从后面勾着他的肩膀。   “周五,你觉得昌平侯夫人看上谁了?”他好奇地问道。   周云贞撇撇嘴,视线往面前的女子们随意一瞄。   “谁知道呢,反正不会是纪家和胡家。”他说道。   和这两家叫个朋友没关系,但成为亲家是万万不可能的,毕竟这两家都是太子一派。   戚赫点点头。   他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看向那边画画的女子,目光突然被其中一个女子所吸引。   “咦,周五,你觉不觉得,那姑娘有些眼熟?”他说道。   周云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发现   等看到那姑娘是谁时,周云贞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不是吧?   是那小姑娘吗?   这也能碰上?真见鬼了?   他连忙甩头,摆脱这种恐怖的念头。   旁边戚赫还在绞尽脑汁地想那女子是谁。   “很眼熟啊,我应该是见过的。”他喃喃道,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直摇头,“按道理,这标致的小姑娘我肯定见过才对啊,但怎么就是想不起她是谁呢?”   后面的男子陆续走来,朝着女子们颔首一礼。   “谁是谁啊?”一男子听见了戚赫的自语,好奇地问道。   戚赫朝李明韫的方向努努嘴。   “就那小姑娘,你们知道是哪家小姐吗?”   那男子认真看了看,也疑虑地说道:“是有些眼熟啊,长得美”   “合着长得好的你们就都认识?”周云贞瞪眼,“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要先走了。”   他说罢准备抬步溜走。   “慢着。”戚赫扯住了他的衣服,目光审视地看着他,“咦”了声,“原先我不记得,但见周五这遇人就躲的架势,我倒是想起来了。”   他视线在周云贞和李明韫身上来回穿梭。   “这不是上回在大街上喊你的那个小姑娘吗。”他幽幽地开口道,轻瞥周云贞一眼,“怎么,又不认识啊?”   这奇怪的语调听得周云贞特别不舒服地抖了抖。   “哦~那个小姑娘啊~”另一男子同样恍然大悟又调侃道,“周世子不是承认自己是那小姑娘的救命恩人吗?”   “谁知道,他今日会不会承认呢?”   “是啊,说不定,周五转眼又忘记了人家”   几个兄弟合起伙来,纷纷揶揄周云贞。   就何远山实在,他替周云贞说话道:“上次世子已经承认他们俩认识,这次万万不会故意装作不认识人家的。”   周云贞:“”   还不如不替他说话呢!   这让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说认识不是,说不认识也不是。   那他该怎么办?就这样面对那李小姐?   心里刚想着,那边的李明韫突然朝他这边看过来,吓得他心跳差点骤停。   还好,李明韫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松了一口气。   “周五,你怎么了?”许值已经走来,见自己的兄弟如临大敌,有些惊讶。   戚赫急忙说道:“周五见到上回大街上那小姑娘了!”   “就那个,周五是她的救命恩人!”另一男子嘴快补充道。   许值一愣,朝那边看过去。   一女子以为他正在看自己,忙羞怯地低下了头。   旁边的女子,施然静止,虽在作画,但自己如同一幅画一般,美好宁静。   许值收回视线。   “还真的!”他惊呼道,“这么巧!”   “是啊。”周云贞无奈地抽抽嘴角,“还真他娘的巧。”   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说出这种感觉。   “那你准备做什么?”许值想起来他方才准备走,不由得呼道,“不是吧,周五,你瞧见人家小姑娘就想逃?这不像你啊!”   一个大男人,见着人就跑,算什么样子啊?更何况,他就没见周云贞怕过谁。之前人家十五公主去找他,他都不会像如今这样回避。   这太诡异了。   许值细细打量着他,试图从他的不对劲中找出一些原因。   “你看什么?”周云贞后退两步,强装镇定地说道,“谁怕她了,我就是怕吓着她!”   若是李小姐知道他是定国公世子,再想起先前他为了骗钱无所不用其极,那场面,无法想象   “不怕就好。”许值笑着说道。   因为顾忌着男女之防,他们离得比较远,没有人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女子们已经陆续把画完成,都自觉站在一旁等待。   到最后,只剩下李明韫和一个娴静的女子。   她们不慌不急,谁都没有看对方,在最后一笔完成后,她们看着对方,弯唇一笑。   “还有字!”贺小姐急忙提醒道。   方才纪音仙过来题字,其他小姐见状也纷纷效仿,都在自己的画作上写了一首诗。   李明韫笑着对她点头。   “写了的。”她说道。   写字对她来说就是顺手的事。   昌平侯夫人听闻她们把画画好了,便走过来看画。   十多幅画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每幅画都题了一首诗,只不过没有名字。   胡小姐提议,让宣平侯夫人和许世子选出最好的画。   “还有我选的份?”许值笑着走过来,对女子们温和一笑,“各位小姐都画得好,我可选不出来。”   他说话向来比较讨人喜欢,女子们听闻都掩嘴笑了。   “许世子,凡事都有最好的,你可不能顾忌着别人的感受就唬人啊。”胡小姐说道,视线有意无意看向李明韫,“让她知道自己的不足,日后她也能多花些功夫在作画上,免得画不好,被人笑掉大牙。”   她话里意有所指,众女子对此心照不宣。   李明韫感受到一群异样的眼光,心里无奈地想道:她再差,也不会差到那样的地步吧?   若是真如胡小姐所说,她的画被人笑掉大牙,那她还真不如回家潜心学画算了。   许值听出了胡小姐话里的嘲讽,但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便当个笑话揭过去了。   “那如此,我也不客气了。”他说道,看向昌平侯夫人,“娘,您先吧,儿子跟着您看。”   昌平侯夫人点头一笑。   她看着摆在桌上的画卷,一幅一幅看过去。   不得不说,这些小姐是有真才实学的,画的画虽不如大师,但拿出去也能得到别人的夸奖。   因着今日在梅园赏梅,所以大家都画了梅园的景色。或画梅树,或画梅花与白雪,或画蓝天白云下的雪景   但看多了,便觉得没有什么特色。   昌平侯夫人看到第七幅的时候,停顿的时间长了一些,看上去对这副画比较满意。   “这画不错。”昌平侯夫人笑道,“这字,也好。”   胡小姐在一旁得意地笑了。   这副画,是她所画。   她猜到大家都会画雪景,所以想与众不同,将雪景弱化,而主要画得是人。   她画得是纪音仙。   这让纪音仙很高兴,题字的时候都夸她画得好,还说会在纪大人跟前帮她父亲美言几句。   许值也看到了这副画,当即若有所思地看胡小姐一眼。   这一眼惹得胡小姐面色羞红地低下头。   纪音仙则是偷偷看周云贞,想观察他有没有看画,却发现他似乎心不在焉。   她只好闷着气不看他。   昌平侯夫人和许值继续看后面的画作。   李明韫静静地立在一旁,听昌平侯夫人说画不错时抬起了头,等看到不是自己的画,又规矩地垂眸。   旁边两位女子在小声议论,说这画如何如何,那画不好看之类的,还不时瞥她一眼。   她们以为这画是李明韫画的,面露轻蔑和不屑。   周云贞因为李明韫在这里,视线有意无意地瞥她,所以能发现这两个女子轻视的态度。   他皱了皱眉,心道这李小姐在光州,所有人把她当个宝,岂料到了京城,却有人看不起她。   她定会觉得京城不好想着赶紧离开吧?   周云贞想到这里,眉头舒展。   那两个女子见周云贞看过来,都以为周云贞注意到自己,忙闭上嘴装作羞涩的样子。   突然周围没有了声音,李明韫疑惑地抬眼,鬼事神差地往一个方向看过去,正好与准备收回视线的周云贞四目相对。   她睁大了眼。   周公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斗嘴   两人视线相撞。   周云贞吓得一个激灵,忙移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是嘛,这有什么好怕的。   不就是骗了一个小姑娘说自己家里欠了钱,以此机会向小姑娘要了点钱而已他有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至于身份,他一个人出门在外,当然得隐藏身份,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了,那他不就完了!   想到这里,他恢复了平静,但再没有看李明韫一眼。   李明韫压下心里的疑虑,垂下眸子。   周公子为何在这里?而且看上去与昌平侯世子关系很好的样子   他究竟是谁?   周云周云贞她这才觉得很不对劲。   这周公子肯定身份不一般,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和昌平侯世子玩在一起。   李明韫立马联想到,周公子是京城人,身份非同寻常,躲着什么人,几月前离开京城去了光州好像目前京城中她就听过一个人有这样的经历   她正想着,思绪被旁边两个女子低声地欢呼吓没了。   “你瞧,刚才定国公世子看我了!”一女子惊喜地说道,伸手抚了抚自己鬓角上的碎发。   “你胡说,明明是看我!”另一女子反驳道。   两人因为这件事还差点吵起来。   李明韫惊讶又恍然。   原来周公子是定国公世子啊。   那位逃婚十五公主的世子,贺小姐口中聒噪非常的周五哥   她一直把周公子当成普通人家的公子,因为听他说,他家欠了很多钱   若他是定国公世子,那应该不会欠人钱吧?定国公府似乎挺有钱的。   那先前的那些话,都是骗她的了。   李明韫说不清得知周公子的身份心里是何滋味,她既震惊又庆幸,但没有半分被骗的恼怒。   出门在外,用个假身份也是正常的。再说,各个州县的人都在找定国公世子,若他随意就说了真名,岂不是很快就会被人抓住了。   他是不该冒这样的险。   李明韫想通了这一点,也就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她虽惊讶于周公子的身份,但又知道,这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以后,就当不认为周公子吧。免得被人发现,还会添上许多麻烦。   她可以解释,但周公子一定不想解释。她何必为周公子找烦恼呢。   “这画很好。”   一声赞叹打破了沉寂。   昌平侯夫人看到最后一幅画,把它拿起来展示给众人面前。   画上是白茫茫的雪地,红色梅花,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高楼。画的色彩不多,除了红色就是黑白色,但添了座高楼就显得整幅画多了些凛然的古朴之感。   这画画得很逼真,仿佛将眼中之景倒映在画卷上。   其余人看了后点点头。   “就如同我亲眼所见一般。”那跟李明韫同时停笔的女子赞叹不已,走上前仔细观察,“画得真好。”   “这是谁画的啊?”一女子好奇问道。   这女子并未参与这次作画,所以并不在意谁输谁赢。能得看眼缘的,她就喜欢。   作画的女子们纷纷侧目,想找出作画之人。   很显然,这并不是她们画的。   “是这位小姐画的。”一个一直在旁伺候小姐们作画的丫鬟走到李明韫跟前说道。   “不可能!”胡小姐下意识地反驳,出声质问丫鬟,“她怎么会作画!你是不是弄错了!”   丫鬟被她吓得直摇头,连说自己不会记错。   “就是这位小姐画的。”她说道。   “真的吗?”另一个女子也有些不相信,“方才李三小姐说她画艺不精,这画,肯定不是她画的。”   “是啊,她可是自己说了,她不会作画。”胡小姐气愤说道,“肯定是丫鬟弄错了!”   她见李明韫呆滞在角落,心里越发坚信自己的想法没错。   昌平侯夫人皱了皱眉,对于胡小姐这般咄咄逼人有些不喜。   但有人质疑,她自然要问清楚。   于是她走到李明韫跟前,温声问道:“李三小姐,这画是你画的吗?”   声音近在咫尺。   李明韫思绪这才回转。   她低声说了句:“是我画的。”   众人惊呼。   怎么可能!   胡小姐指甲快要插入手心里,心中一阵窝火。   李明韫不是说自己不擅画吗!这哪里是不擅画!   这个骗子!   贺小姐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立马开口说道:“有些人啊,就是喜欢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的是最好的,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意有所指的话把胡小姐气得脸色发青。   她瞪贺小姐一眼,面露怨恨。   许值笑着摆手说道:“多大点事啊,也值得争来争去?这位小姐画的好,日后你们赶上她就是了,何必在这斗嘴啊?”   他说这话也是不想让贺小姐和胡小姐闹得太难看,但贺小姐听完就生气了。   许六哥和她关系好,居然帮胡小姐说话!她再也不和许六哥说话了!   说不定,许六哥就是看上了胡小姐,才这样对她的!许六哥这是见色忘义!   贺小姐瞪许值一眼,生着闷气。   许值一脸无辜。   他扯了扯周云贞的衣服:“周五,快来说两句,你没看到她们针对那小姑娘啊?”   周云贞移远了一点。   “与我无关哈。”他撇嘴说道,“不要总把我和那小姑娘放在一起!”   许值只好看着昌平侯夫人。   昌平侯夫人笑了笑,看向贺小姐。   “怡儿,你六哥说错话了,该罚,但此刻,我们需要在意的不是这件事。”她说道。   贺小姐点点头。   “还是沈伯母最好。”她说道,“沈伯母认为我李三妹妹的画最好,那许世子呢,你觉得谁画的最好?”   她说罢警告许值一眼。   许值干笑,摸了摸脑袋说道:“我娘认为李李三小姐的画好,我自然也是如此认为的。”   贺小姐这才消了气。   胡小姐和纪小姐心中不甘,看着李明韫作的画越发越觉得难看,连上面的字也极丑。   当知道这东西是自己讨厌的人的,那东西再好,也会被当做不好。   女子们又不服气,又泄气,还有嫉妒与失落   眼见着气氛沉闷下来,许值急需找一人缓和缓和,他眼睛左瞄右撇,最后放在了安静站在一旁的何远山身上。   “远山,你来说说看,哪副最和你心意?”许值问道。   他这问题问得巧妙,只说合心意,不说哪幅话最好,这是给暗自女子们找了个台阶下。   个人有个人的喜好,他的喜欢,不能代表所有人的喜欢。   女子们顿时都把目光停在何远山脸上。   何远山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喜欢画,但这幅画在我看来,却没有那般亮眼。”   胡小姐一喜,唇角弯起。   终于有一个说真话的人了!   她就说嘛,那幅画哪里就那么好了?分明是大家见昌平侯夫人喜欢,跟着一块儿说的!   她看着纪小姐,示意她别着急。   其他女子都好奇又期待地看着他,想着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   何远山看向李明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自己随意评价的失礼行为感到抱歉。   李明韫对他一笑,平静地接受何远山的一番评价,心里都已经想好了,等下自己该怎么回应何远山的一番话。   但听见何远山继续说道:“李三小姐这画在我看来不亮眼,是因为,我觉得她的字比画还要好。”   这话听完,胡小姐的笑容一滞。   字比画好?所以画才不亮眼?   贺小姐眨眨眼。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画好   “你是说,原本这画就好,但因为字更好,所以画显得没有那么好了,是这个意思吧?”   贺小姐执着地要把何远山的话问个清楚。   何远山点点头。   “贺小姐说得不错。”他说道。   李明韫一愣,随即又笑了。   比起作画,她自认为自己写的字更好。所以当别人夸她的字时,她很高兴,有种多年来的辛苦没有白费的喜悦感。   在场之人听了何远山的话之后,视线往画卷边上的几排小字看过去。   不同于刚劲的苍然大字,这些小字看上去虽婉约,但又带着大气的笔锋,规整严谨得如同疆场上排排站的士兵。   周云贞摸了摸自己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些字看。   还真不像娇滴滴的小姑娘写的字一样,他心里想道。   有女子下意识地把这副画与胡小姐的那幅画进行比较,发现它的确更出彩些,便不再说着酸溜溜的话。   “李三小姐的画和字是更好。”她诚实说道,推了推自己姐妹的胳膊,“你说呢?”   那女子也赞同她说的话,点点头道:“我服了。”   她说完对着李明韫歉意施一礼,“李三小姐,是我狭隘了,方才的话,是我的错,我道歉。”   这女子是比试之前看不起李明韫的其中一个。她如今对于李明韫,是自愧不如。   有一个人道了歉,其他人便也跟着表示歉意,即使心里不情愿,但碍于面子,还是得说着体面话。   最后就剩下胡小姐和一位张姓女子两个人拉不下脸面尴尴尬尬地站在一旁。   纪音仙因为刚才没有言语挤兑李明韫,所以不道歉也没人说什么。   她瞥了胡小姐一眼。   胡小姐知道她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让她自己找个台阶下,给李明韫道个歉。   但她不愿意!   明明是冬日,冷风刺骨,她的手心却被捏出了汗。   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低头!   旁边那个张小姐大概也是与她一样的想法,涨红了脸硬是没憋出一个字。   突然,她想到什么,便说道:“李三小姐果真是谦虚,方才说自己画艺不精,画不好画,如今一看,这画,哪里是不好?”   她说着说着冷冷地笑了一声,但强装打趣道,“李三小姐是把我们骗到了啊。”   这话说得胡小姐如置身于黑暗中见到了光一般。   她赶紧附和道:“是啊,李三小姐,你再谦虚,也不能骗我们呀。”   说完捂了捂自己心口,“我们也是太相信你的话,这才以为丫鬟弄错了。不然,哪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呢。”   她话里带着点伤心欲绝,还有被欺骗的无奈和指责。   有些女子又重新站在了她这一边,意味不明地看着李明韫。   是啊,李明韫既然画的好,为何还要骗她们说自己画的不好呢?   胡小姐见有人被她的话说动,心中一喜,继续悲切哀叹说道:“若李三小姐不说自己画艺不精,我们也不至于如此”   话没说话,但女子们都知道她想说什么:若李明韫实话实说,她们也不至于刁难她。   “真是娇柔做作!”贺小姐不屑地嘟囔。   她就看不惯有些人明明心肠黑得可怕,还硬是装作自己洁白无瑕!她真是瞎了眼,要看到这种东西!   许值听到了她的自语,笑着拍拍她的头。   “你就看出她是故意的了?”他低声问道。   贺小姐哼了一声,瞪他一眼甩过头去不理会他。   就许六哥这种人,没上赶着去劝已经不错了,不能指望他能看清别人的真面目。   “一看就是装的。”周云贞撇撇嘴接过话。   这点小把戏,他一眼看穿!   不然这胡小姐无缘无故哭什么?又没有人骂她。   她连当着众人的面哭都能做,还怕自己脸皮厚不道歉会被人指指点点?   贺小姐一听,喜悦地回头看他。   “还是周五哥聪明!”   她说道,声音大了些,故意要让所有的人听见,“先前非拉着人家比试,还说什么听别人说谁谁谁画艺好之类的话,如今画果真比她好,她又不高兴了?这是什么道理?”   这话说完,胡小姐还没什么反应,其他小姐却面露尴尬。   李明韫为什么会参与比试,她们都看在眼里。   是胡小姐咄咄逼人,非要给李明韫戴顶高帽子,让她不得不比试作画。   若是李明韫承认自己画画得好,说不定又会被胡小姐说成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这样看来,不论李明韫怎么做,都是错的   崔六小姐见时机已到,快步走到她们跟前。   “且不说李三小姐的事。”她看着胡小姐,质问道,“你先前邀请李三小姐作画时,不是知道李三小姐画画得好吗?难不成她说自己画不好你就信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她来作画呢?”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说法。   众人在心里想道。   胡小姐是听人说李三小姐作画好,才请她一同比试的,但后来胡小姐又说,自己听了李三小姐说自己画不好的事才怀疑李三小姐,那在作画之前,胡小姐心里是认为李三小姐画不好的。   既然如此,为何还偏要李三小姐画呢?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胡小姐想让李三小姐出丑。   这一连串的质问噎得胡小姐说不出话来。   她嘴唇动了动,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看向纪音仙乞求她帮忙。   这个蠢货!   纪音仙拼命忍住骂人的冲动。   若不是这里人多,她早就把胡小姐给臭骂一顿!   但如今到了这地步,她作为胡小姐的好友,只能为胡小姐说话。   她缓步走到李明韫跟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三小姐,这件事是胡小姐不对,她不该与你开玩笑,我代她向你道歉。”她说完施一礼,保持着良好的修养和姿态。   这举动着实令在场的人倾佩。   “纪小姐,是胡小姐的错,你又没做错什么,何必道歉呢?”   “是啊,纪小姐心地真好”   “果真是纪大人的女儿”   “李三小姐,要不然,这件事就算了吧,纪小姐都替胡小姐道歉了”   “是啊是啊,纪小姐都道歉”   至始至终都没被大家真正在意的李明韫静静地看着她们装模作样的假好心。   她弯弯唇。   “纪小姐,胡小姐做的事,为何要你道歉啊?难不成,是你授意的?”她笑着说道,语气轻快。   只是这话让纪小姐面容一滞,她捏着衣袖,尽量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气度。   “李三小姐,你说什么?”她说道,“你说是我”   还不等她说完,李明韫又笑了。   “我开玩笑的,纪小姐,你别当真。”她笑着说道,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看上去明媚又俏皮。   “我没有生气啊,有人质疑我,我便为她解疑,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一字一句说道,好奇地看着女子们,“难不成,你们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而生气啊?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纪小姐身形一僵。   真没生气?   她回想了一下,当她们在这里争论时,李明韫是没有说一个字,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别人说她的好与不好。   “不过”李明韫又开了口。   她没把这句话说完,因此其他人对于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好奇。   就听见李明韫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我是有些生气,就是你们不该说我爹,他什么都没做。”   方才嫌弃了李明韫身份的女子尴尬地低下了头,试图不让李明韫看到她们脸上的讪然。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奖励   胡小姐眼见着女子们又倒戈,心里又气又急。   墙头草都没她们倒得快!   她偷偷瞥着昌平侯夫人和许世子等人的脸,见他们似乎在疑惑女子们说了李明韫的爹什么事,心里一惊。   方才说着说着,差点忘了他们还在这里。   她忙解释道:“我们只不过好奇罢了,李三小姐的父亲有李三小姐和李公子那样的孩子,自然也是文采斐然之人,长史身份什么的,我们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她这是在为自己找台阶下,但说话时还不忘提醒昌平侯夫人,李明韫的父亲官职不高,只是长史。   在京城,稍微有门第偏见的人就不会看上李明韫。   可是很显然,昌平侯夫人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笑着打了圆场。   “行了,你们这些孩子就爱比来比去,这次是李三小姐赢了,既然她赢,你们就该认。”她说道,看着李明韫温和一笑,“李三小姐如此年纪,便有这样的造诣,果真是厉害。”   “哈哈,是啊。”许值抚掌说道,“李三小姐,我不服谁,就服你!”   他说罢冲周云贞挤挤眼。   周云贞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李明韫弯弯唇。   “世子说笑了。”她施礼道。   贺小姐“诶”了声,拉着她的手说道:“此言差矣,他说的是真话。”   “是啊,我可没胡说。”许值哈哈笑,对着李明韫说道,“李三小姐,你既赢了比试,我们昌平侯府也该送点什么作为奖赏。”   说完他看着自己母亲。   昌平侯夫人点点头,温和一笑道:“的确如此。”   她看向李明韫,“李三小姐,可有想要的东西?”   女子们顿时羡慕得要命。   这是多大的奖赏啊!   能自己选自己想要什么。   她们想要成为夫人的儿媳妇,不知可不可以   李明韫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想了想,说道:“就让我下次再来梅园吧。”   她也只想到这个要求。   这话令许值不禁失笑。   他笑出声,扯了扯周云贞的衣裳。   “就这个要求啊?”他说道,看着李明韫笑,“李三小姐,不想要点别的?”   这话意有所指,李明韫一瞬间的福灵心至,抬头看着许值旁边的周云贞。   周云贞旋即警惕地睁大眼看她,不由得后退一步。   不是吧?   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竟然   李明韫只看了周云贞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好像不认识这个人只是刚好对上眼而已。   她摇摇头。   “没有了。”她诚实说道。   她想要的东西,没人能够给她,昌平侯府也不能。   她想要得知真相,她想要找出证据,她想要坏人得到应有的教训   可这些,她都不能说。   看她这副乖巧的模样,昌平侯夫人温和地笑了。   她柔声说道:“李三小姐,日后你想来梅园,尽管来,这不算什么奖赏。”   “一时想不到就算了,等你何时想到,就跟我说。”她走过去,伸出手来,贺小姐配合地把李明韫的手放在她温暖的手里。   “这么凉?”她惊讶道,握了握李明韫的手,“在园里也待得够久了,咱们去楼里坐吧,正好喝点热茶。”   她转头吩咐下人把设宴的桌子移到那边的阁楼里。   这是少有的事。   先前在梅园设宴,都是在庭院中,而这次因为李明韫,宴席设在了阁楼。   胡小姐嫉妒得发狂,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李明韫。   没想到,自己的提议,倒让她出了风头!   纪小姐也揪着心,皱眉头盯着李明韫。   “周五,走吧,去喝热茶。”许值扯着周云贞的胳膊说道,再凑过去低声警告他,“你可不能先走!”   他说完又哈哈一笑,“你可和我说了,今日来这里找媳妇,你可有找到?”   他挑了挑眉,眼神戏谑。   周云贞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立马暴跳如雷。   “你别瞎说!”他说道,见有人看过来,急忙拉了他到一个角落。   “许六,你可别毁老子清誉!老子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想法!”   他也是气急,脸色涨得微红。   许值撇撇嘴。   “是吗?”他说道,又疑惑地看向周云贞,“没有不就没有,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至于那么生气吗?”   以前说十五公主想要把他抢进宫,他都没有这样生气。还是说,他变了?   许值想到这里,默不作声地从头到脚打量他。   周云贞一拍他的脑袋。   “这玩笑不好笑!”他说道,有些气愤,“你毁我清誉!”   他一直重复着说别人毁他清誉,可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清誉。   整个京城,都知道定国公世子生性不羁,俊美绝伦,被十五公主看上,差点成了驸马   许值抽抽嘴角。   算了,自己的兄弟已经够惨了,他何必要拿这个来取乐。   “我不说就是了。”他说道,想到什么又试探,“周五,你发现没?”   “什么?”周云贞干干地问道,语气毫无波澜。   “我娘啊!”许值努努嘴,看着那边走在众人前面的昌平侯夫人和被她牵着手的李明韫,“你没发现,她似乎很喜欢李三小姐吗?”   他可没忘记这次宴会的目的,是他娘要帮他选媳妇的。如今,他看来看去,想来想去,觉得李三小姐应该很有可能   “喜欢不就喜欢。”周云贞撇撇嘴颇不在意,“又不关我的事。”   “你真不在乎?”许值想问清楚些,“这李三小姐人可真不错,相貌,人品,才学我单单看她,就觉得她很好。”   李明韫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美,一种谦和带着仙气的美,这在旁人身上很少看到过,而且,她还端庄,大气,沉稳   “我就觉得,她有种天生的贵气,看上去”他想了想,想出一个合理的说辞,“她看上去比十五公主更像公主。”   比十五公主更像公主?   周云贞瞥他一眼。   他下意识地想反驳,但发现许值说得没错。   倒不是李明韫像公主,而且十五公主不像公主,她刁难,任性,爱欺负人,没有一点一国公主的端庄样子。   “所以呢?”他问道。   “所以?”许值一愣,才发现自己的思绪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立马甩甩头,笑着说道,“所以啊,若是我娘看上去李三小姐你当真无所谓?”   昌平侯夫人找儿媳妇不需要找家世多好的,只希望找个合她心意、性格温柔的女子。   况且,李明韫虽身份不高,但她大伯是李侍郎,一个有很大机会做吏部尚书的人,这样看来,娶她和李府联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上不就看上,又和我没关系。”周云贞说道,“不过啊,做兄弟的我奉劝你一句,那李三小姐可不是普通人,你莫要招惹她。”   一个被姚浦抓、夜里去成王府的女子,哪里会是简单的人物。   他都怀疑,李明韫是不是成王府的人,不然,这一切都无法解释。   许值听了他的话哈哈笑了。   “李三小姐的确不是普通人。”他说道。   两人回到了人群中,跟着众人往楼里走去。   一路上,昌平侯夫人都拉着李明韫,贺小姐在一旁挽着夫人的另一只手。   随行的女子们羡慕,嫉妒,又无奈。   这是不是说明,她们都没有入昌平侯夫人的眼?   带着各自的心思,一行人走到楼里。   刚入座,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通传。   “夫人,平王殿下、十五公主和清河郡王过来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来梅园   “今日梅园好热闹啊。”   大老远就听见一个男子的感叹。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且变得嘈杂,李明韫等人往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金边白色蟒袍的男子抬步跨入门口,他双目有神,鼻梁挺拔,薄唇微扬,看上去风度翩翩。   随后,一男一女跟在他后面进门,女子一身红衣,头戴金钗,颈戴项圈,脸上涂了脂粉显得面容白皙,上扬的眉角尽显跋扈。男子黑色常服,玉冠端正,眉目依稀带了点戾气。   为首的是平王殿下,后面跟着的两个人是十五公主和清河郡王。   在场众人见他们过来急忙施礼,平王殿下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多礼。   “本王不请自来,夫人不会怪罪吧?”平王殿下笑着对昌平侯夫人说道。   他一笑,眉色俊朗,自有一股风流之状,惹得一些女子羞红了脸偏过头。   昌平侯夫人弯唇笑了。   “哪有的事。”她说道,“殿下来这梅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说完,示意下人去添几个坐席,请人入座。   平王殿下颔首一礼以示尊敬。   十五公主看到周云贞坐在那边心里一喜,准备走过去,但视线又瞥向在场的莺莺燕燕,心头一阵怒火燃烧。   “夫人,今日请这么多小姐来这里,是赏梅啊?”她笑着说道,但在场的小姐们都能从其中感受到一丝凉意。   心机不纯的人自然心虚,一些小姐已经被吓得低下了头。   纪小姐心里一咯噔,悄悄后退了两步,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但旁边的胡小姐已经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   未等昌平侯夫人说话,胡小姐已经先回答了。   “十五公主,今日臣女们是受昌平侯夫人所邀,来此赏梅。”   这次来梅园的女子中,都是与十五公主不相熟的,她仗着自己先前和好友一块儿跟随过十五公主,想在众人面前为自己长个脸。   看看,只有她才能在十五公主面前说上话!   她脸上洋溢着笑容,得意的眼神瞥向其他女子们。   昌平侯夫人见她如此,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只不过没有戳破。   “早知道十五公主要来,臣妇也该派人去请。”她笑着说道,笑容很淡。   许值也哈哈笑。   “十五公主,您来了,这梅园才叫热闹呢。”他说道。   十五公主对于许值还有些好脸色,她看着他说道:“下次有这样的事,应该早些叫我。”   视线随即看向周云贞。   周云贞撇撇嘴,躲过她的视线去瞪站在那边的平王。   “臣不知十五公主想来啊,要是知道,早就去请了。”许值笑道,做了个夸张的手势,“有十五公主来此,这梅园简直是蓬荜生辉啊!”   这话明显取悦了十五公主,她扬眉笑了:“许世子惯会哄人。”   气氛因此缓和,胡小姐被人忽视虽有些尴尬,但并没有放弃和十五公主打好关系的决心。   她上前两步走到十五公主跟前,笑着说道:“十五公主,您过来实在是太好了,我和仙儿姐姐见到您可高兴了。”   她是不知道纪音仙和十五公主有那样的渊源的,所以在讨好十五公主的时候,还顺便替纪音仙说了好话。   纪音仙一听,当即就青了脸,心里一阵窝火。   十五公主不屑地冷笑。   她讨厌仙儿这个名字,所以她讨厌纪音仙。   “什么仙儿姐姐?”她故作不知地问道。   胡小姐笑容一滞。   “就是太子妃的侄女纪音仙啊。”她急促说道,身上如有蚂蚁在爬,心焦气燥。   十五公主哼了一声:“是她呀,本公主还以为是那天上的仙子呢。”   她不屑地瞥纪音仙一眼,见她脸色变得通红,唇边勾起冷冷的笑意。   这嘲讽是显而易见的,一听就能听出来,所以胡小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十五公主,我我不是故意”   “你?”十五公主盯着她说道,“你是何人?”   这话彻底让胡小姐崩溃。   敢情十五公主还不认识她,而且知道她与纪音仙交好,一点都不给她面子。   她欲哭无泪,只能把希望求助于一旁的清河郡王。   清河郡王毕竟是太子妃名义上的孩子,自然该帮着纪音仙和胡小姐。   他便和声对十五公主低声说道,“十五姑姑,我们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这事,您可莫要忘了我父王的话。”   他说完扫视在场的女子们一眼。   十五公主这才放过胡小姐。   “以后,想和什么仙儿姐姐玩,就离本公主远一些!”她哼声警告道。   胡小姐哪里敢反驳她,连声应好。   她看着清河郡王,露出感激的神情,心里一丝奇妙的情感滋生,但她发现,清河郡王没在看她。   刚好下人们已经安排好了坐席,许值让平王和清河郡王先在他上首入座。   至于十五公主,李明韫和贺小姐自觉地后退了一个位置,让她坐在昌平侯夫人旁边。   十五公主淡淡瞥她们一眼,见她们还算识趣,就收回了视线。   李明韫安静地坐着,心里却掀起狂风暴雨。   今日她居然见到了平王殿下,清河郡王和十五公主。   他们为何突然会来梅园?   说什么只是一时兴起,李明韫是不相信的。   随即她想起了欧阳大夫说的话,太子有意和李府结亲以拉拢李府   她不动声色瞥一眼清河郡王,然后收回视线。   这动作微不可查,但眼尖的周云贞却注意到了。   他啧啧两声,眉头微挑。   丫鬟们端着菜盘从门口鱼贯而入,桌上顿时琳琅满目,都是珍馐佳肴。   昌平侯夫人作为主人,笑着让大家别拘束。   十五公主唇角弧度上扬。   “夫人,我听说,先前梅园在比试作画?”她说道。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下人们多说一嘴外边的人就都知道了。但十五公主知道的这么快,显然是关注梅园很久了。   许值无奈又同情地看向周云贞。   看来是十五公主派人打探周云贞的消息了。   “哦?”平王一听笑了,好奇一问,“作画?本王倒是很想看看,大家画了什么。”   他声音温润如玉,一双眼笑意盈盈,如星光璀璨。   女子们掩嘴而笑。   胡小姐原本想答话,但想着方才出风头的不是她,就止住了话语。   她目光继续盯着清河郡王,终于得来他的一瞥。   清河郡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胡小姐,然后无情地收回视线。   “十三叔,作画什么的没什么意思。”他说道,“我想知道,是哪位小姐拔得头筹。”   他大概猜到昌平侯府今日宴请小姐们来梅园是什么意思,所以特意跟着平王和十五公主来此。   凭什么!   许值一个没什么作为的世子都能娶家世显赫的小姐,而他一个郡王,却要去娶普通人家的女儿。   他非要搅黄了这件事才行!   被清河郡王这样一问,方才作画的女子们立马低下头,胡小姐也面色羞红。   她奋力握着拳头,心里泛着苦楚和怨恨。   李明韫!   都怪李明韫!   要不是李明韫,清河郡王此时就该注意到她了!   被胡小姐在心中骂了无数遍的李明韫抿紧唇,看着清河郡王。   许值恰巧这个时候说了:“郡王,是李府的三小姐赢得了比试。”   他一说完,众女子的视线都集中在李明韫身上,清河郡王也随着大家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李三小姐? 第一百九十章 清河   清河郡王抬头一瞥。   一个女子静然坐在那边,如春日的柳枝,在冬日里施然生长。   不张扬,不艳丽,却能吸引住别人的视线。   两人四目相对,清河郡王弯弯唇,笑容很淡。   李明韫则温顺地低下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就和普通的女子一样安分,羞涩,清河郡王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不再看她。   这样的女子,他周围多了去了。   倒是十五公主好奇地问了句:“李三小姐?我只听说过李家有两位小姐,这李三小姐是何人?”   她看着李明韫,发现她十分乖巧,也很识时务,懂得在惹眼的时候隐藏自己。   十五公主最喜欢这样的人。   “李三小姐是李侍郎的侄女。”许值解释道。   虽然他也对李明韫知之甚少,但刚才听旁边议论了几句还是记在了心上。   十五公主“哦”了声:“原来是李侍郎的侄女啊。”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清河郡王一眼。   显然,十五公主是知道太子的打算的,而且,她也想极力促成此事。   “李家的小姐果真有才。”她笑着说道,“怪不得我父皇总是夸李家教导有方。”   她说着,又淡淡瞥一眼纪音仙,刺了她一句,“哪像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己不好就别丢人现眼,省得被人耻笑,白白埋没了家人的名声!”   纪音仙脸色一白,抓着帕子把它揉得很皱。   胡小姐感知到她的愤怒,但她此时已心焦得自顾不暇,因为她觉得,十五公主既是在说纪音仙,也是在说她。   她怕十五公主真的讨厌她,那样清河郡王也会讨厌她。可让她不和纪音仙待一起,她也不想,毕竟纪音仙是太子妃的侄女,而清河郡王是太子妃的孩子   她心里一阵混乱。   清河郡王知道十五公主为什么看他,有些不悦地说道:“十五姑姑此言差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好,这只不过是个人所长所短之处而已。”   一说完这一番话,他立马发现胡小姐目光闪闪地看着他,眼里带着浓浓的感激之情。   他想了想,便对着胡小姐一笑。   胡小姐捂着脸兴奋地差点晕过去。   “清河,你说得好!”平王殿下带头抚掌,他站起来对在座的人说道,“人各有志,不过而已,在作画这方面不行,但在别的地方或许就很好。”   周云贞撇撇嘴,冷眼看他装个和善王爷的模样。   许值却不按常理出牌,他笑着说道:“平王殿下,你可知,今日除了作画,还题字?”   他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让平王摸不着头脑。   “这本王倒是不知。”他说道,疑惑看向大家,“不过作诗题字实属正常,这也需要比较?”   他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以为是作了画就题字,却不知题字是纪音仙挑起来的,而且,她还输给了李明韫。   “自然需要。”戚赫接话道,“人家李三小姐又赢了画又赢了字,可见她在多个方面都很好啊。”   他赞叹地啧啧两声,看向周云贞不断摇头。   周云贞今日异常的安分,基本上没说什么话,要不是早就认识他,戚赫都以为自己的兄弟是个哑巴。   周云贞撇撇嘴。   “好不好也不是你说了算。”他说道,不太在意,“再说,我们何远山不是也很好吗?”   坐在下首的何远山一听,谦逊地拱手:“哪里哪里,比不得世子半分。”   十五公主直接就笑了出来。   “周世子是很出色。”她说道。   对于周云贞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十五公主非常满意,只要他别看上别人,那其他什么的,她无所谓。   “公主过奖。”周云贞淡淡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十五公主还放不下定国公世子,只不过日后究竟会如何,他们也不清楚。   许值等男子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女子们心里则是又气又恼。   她十五公主为什么总要纠缠定国公世子!要不是因为她,定国公世子会离开京城吗!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十五公主的错!   当然,胡小姐心里不这么想,她一点都没听到十五公主的话,专心偷瞄清河郡王。   清河郡王屡次替她说话,她很感激,又见清河郡王长得俊,她心里便存了爱慕之心。   所有人的心思各异,昌平侯夫人眼观口不语。   就这样,宴会在谈天论地中结束。   小姐们都向昌平侯夫人辞别说要回府。   “那就散了吧。”昌平侯夫人说道,让许值安排人送小姐们出梅园。   胡小姐趁机来到清河郡王面前,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多谢郡王殿下为臣女解围。”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心跳得越发快起来。   清河郡王抬抬手让她免礼。   “本郡王只是觉得胡小姐无辜,胡小姐莫要介怀。”他温和说道。   胡小姐感激地看着他,眼睛闪闪。   她还想说什么,十五公主冷着脸走来,状若无意地瞄她一眼。   “你有什么资格和郡王说话?谁教你的规矩!”她说道,嗤声一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和那个纪音仙是一路人。”   胡小姐脸色发黑,有些羞恼,但碍于对方是十五公主,她不敢回嘴。   只能委委屈屈地说道,“十五公主臣女没有”还没说完,她闪着泪光看向清河郡王。   这欲语还休的态度令十五公主更是不喜。   “没有什么?”她斥道,“别肖想不属于你的人,没眼力见的东西!”   她说罢抬眸看着清河郡王,淡淡提醒道,“清河,别忘了太子哥的话。”   清河郡王闷着一口气,憋屈又无奈。   “知道了,十五姑姑。”他说道。   “你知道就好。”十五公主哼了一声,瞪向胡小姐,“你还是赶紧走吧,省得又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胡小姐又羞又恼,见清河郡王也帮不了她,便捂住脸哭着跑走了。   十五公主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转过头瞬间恢复了平和的笑容。   她见李明韫还站在在原地,示意清河郡王跟她一起过去。   “李三小姐。”十五公主说道,“今日有缘,在这梅园见到了你,本公主很高兴。”   李明韫羞涩一笑,表现出一种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窘迫感。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十五十五公主,民女见到公主”   她自顾自地说出一番没头没尾的话,清河郡王听得烦了,干脆就偏过头假装没听见。   十五公主对她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也皱了皱眉,但想着太子的打算,她忍住没说什么。   正好周云贞经过,十五公主快步到他面前。   “周云贞!”她说道,“上回本公主去你府上,你怎么不在?”   周云贞拱手淡淡道:“不知十五公主是说哪日?臣每日都不在府上,且臣很忙,十五公主若是无事,还是别来找臣了。”   他表现出极大的疏离,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李明韫感到十分诧异。   在她的印象中,周云贞是个爱说话爱开玩笑的人,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那种生冷的距离感扑面而来。   她惊讶地看着周云贞。   清河郡王却在这个时候正好捕捉到李明韫的视线。   这女子在看周云贞?   是和他十五姑姑一样,被周云贞吸引?   他随即也看向周云贞,手里拳头不由得握紧。   若是这女子看上了周云贞,那他可就会介意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气人   清河郡王一直和周云贞不对头,这是京城人都知道的事。   他们俩从小一见面就掐架,一说话争吵,直到长大了,都各自看各自不顺眼。   此时,清河郡王看到周云贞就一肚子气。   若是父王为他安排的姑娘不喜欢他,而是喜欢周云贞,那他无法忍受。   他在周云贞面前屡次受挫,难不成这件事还比不了周云贞?   怎么可能!   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清河郡王垂下眸子。   旁边周云贞还被十五公主纠缠着,看着自己被十五公主扯着的衣袖,他有些烦了。   人一旦心烦起来,说话的语气就有些冲。   周云贞就是这样。   他气道:“公主请自重!如今臣与公主没有半点关系,公主还是莫要来府上找臣了!”   说完他胡乱地抬手,把扯住自己袖子的手甩开,还伸手拍了拍自己衣摆。   十五公主气得脸色发红,指着他骂道:“周云贞,你别不识抬举!”   周云贞再也无法保持君子的作风,他哼了一声。   “你一个公主,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要去向陛下说,你不管不顾地纠缠我!”他气愤说道。   被这么个公主缠上,他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十五公主瞪大了眼。   “你去找我父皇说?”她惊呼道,指着周云贞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你不怕我父皇怪罪于你吗?”   她可是父皇最喜爱的女儿,她要什么父皇就会给什么,要不是这次她松口,父皇才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周云贞居然还想到父皇面前告状?他是不是把她的父皇当成自己父亲了!   “十五姑姑,你和周云贞讲什么道理?他脸皮最厚了!”清河郡王一听见周云贞惹怒了十五公主就立马添几把火,“你是不是忘了,他之前就是这样的啊,要么就是在皇爷爷面前说三道四,要么就是直接逃走,若不是如此,他哪里该能这样嚣张!”   清河郡王越说越气。   他说的这些事,都是周云贞做过的,可周云贞却一点事也没有。   他周云贞究竟有什么资格,让父皇、皇爷爷都喜欢他!   十五公主顿时也想起了先前发生的种种。   周云贞逃婚令她被众人耻笑,周云贞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她这个公主   “周云贞!”十五公主气到咬牙,“你为何不喜欢本公主!本公主哪里不好!”   “臣眼拙,并未看出公主哪里好。”周云贞撇嘴,“公主还是另寻他人吧。”   他说罢准备离开。   十五公主拉住他,眼神紧紧地与他对视。   “周云贞,你不怕,我让我父皇降罪于你吗?你敢羞辱我,我定完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她阴阴地说道,眼里冒着火花。   周云贞才不怕十五公主的威胁。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了。   “强扭的瓜不甜,十五公主知道这个道理。”他说道,“既然咱们婚约已解,以后,还是莫要见面了吧!”   他这般冷漠疏离,十五公主再也忍受不了,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李明韫以前只是听别人说过这件事,十五公主心悦定国公世子,但终是一颗真心错付,定国公世子不喜欢十五公主。   此时亲眼所见,她不免震惊。   能把公主气跑,周公子果然厉害。   定国公世子,果真名不虚传。   站着一旁同样震惊的李明琴顿了顿,收敛了心神。   “三妹,咱们走吧。”她说道,视线偷偷瞄向面前对峙着的两个男子。   李明韫点点头,对着他们施礼告退。   “李三小姐。”清河郡王转头唤住她。   李明韫脚步一顿。   “郡王殿下叫民女何事?”她乖巧说道。   先前从清河郡王看她的目光中能够得知,清河郡王不喜欢无趣木讷又胆小怕事的人,所以她决定装作天真无知的样子,让清河郡王讨厌她。   但这样的表情在周云贞看来,却另有一种含义。   这小姑娘在他面前可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他心想道,难不成,小姑娘看上了谢驰?   周云贞眉头微皱。   谢驰是什么人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小气,阴险,狡诈,蠢笨所有的不好都占了个遍。若是这小姑娘被谢驰的表面所蒙骗,他觉得自己该提醒提醒她,免得被人骗了,又大哭大叫!   他咳了咳,见清河郡王准备出声回应李明韫,他立马说道:“谢驰,十五公主是你找来的吧?”   清河郡王瞪他一眼。   “周云贞,你这次完了,十五姑姑定会把这件事告诉我皇爷爷,你就等着受罚吧!”他咬着牙说道,面色发青。   “呦,还吓唬我啊。”周云贞缩了缩肩膀,“郡王殿下,担心别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   他心里想着,赶紧让李明韫知道谢驰的真面目,然后远离谢驰!   李明韫一愣,下意识地想说自己没有被吓到,但发现周云贞在偷偷瞪她。   她立马又想起这是在清河郡王面前,连忙后退了两步,假装惊讶地睁大眼。   这样不夸张吧?看到一个和善的郡王突然露出狰狞的面孔,任谁都会被吓到吧?   “民女民女先告退告退了。”她低着头结结巴巴说道,拉着李明琴和李明佳快步离开。   清河郡王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果真是小地方来的,真是胆小怕事!   他阴恻恻地看着周云贞。   此时他们周围已经没人了,就不远处平王还在和戚赫他们说话,他也就不再顾及旁人,有话直言。   “周云贞,你没死在外边,可真是遗憾啊!”清河郡王说道,有些惋惜。   “是啊,让你的计划落空,我还真觉得不好意思。”周云贞呵了一声,“不过没办法,谁叫我聪明呢,你派的那些人,和你一样,都是蠢货!”   夸自己的时候还不忘气清河郡王一嘴。   清河郡王怒气冲冲,表情黑得可怕。   “周云贞,信不信,本郡王一定会杀了你!”他威胁道。   “不信。”周云贞耸了耸肩,“在你杀我之前,你肯定先被自己给蠢死了!”   他说话十分讽刺,清河郡王当即就想出手打人。   “省省吧,谢驰,你打不过我。”周云贞说道,“跟着你的十五姑姑,赶紧滚蛋!”   清河郡王恶狠狠地瞪他。   “周云贞,你给我走着瞧!”他说完带着满身怒气离开。   原来是该走的人,却把碍事的人一个一个气跑,平王在不远处哈哈大笑。   “可以啊,周云贞,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能耐!”他笑着说道,抚了抚掌。   “看热闹看够了?”周云贞径直走过去,挥手冲他虚打一拳,“你说说,你带这么两个人过来做什么?砸许六的场子啊?”   “哪能啊!”平王侧身躲过。   许值哈哈笑了,戏谑地说道:“哪里是砸我的场子,一个个都是奔着周五来的。”   戚赫想了想,说道:“那平王殿下,你为何带了十五公主和清河郡王来梅园?”   他们这一伙人,都与这俩人不对付,只不过周云贞更遭人喜欢和遭人恨罢了。   “我冤啊!”平王呼道,“若不是父皇找我,我都不知道你们在梅园!”   在好友面前,他不会摆出王爷的架子,当然,也是因为小时候和他们打成一团,若是再端着架子,看上去会有些可笑。   “那你把人带来就不管了?”周云贞哼声说道,“就是故意看笑话!”   可能是十五公主跟陛下说,让平王带她过来,但平王来这里什么事都不顾,也是错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提醒   “我这不是”平王笑道,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想看看你周云贞多大的能耐嘛。”   他笑着说,“你看看你,多厉害,把人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都往外跑了!”   “是啊,周五。”戚赫想起刚才也觉得好笑,“我当你今日成了哑巴了,没想到在这里憋着大招啊!”   其实那样的话谁都能说,只不过看自己胆量如何。   周云贞不怕十五公主和清河郡王,也不担心陛下会惩罚他,自然敢说。   他扬眉说道:“还好本世子机灵,你们这一大群人在这里,都没用!”   一个个就会看他的笑话,连他被那个十五公主纠缠也不过来帮他,他只能自己解决。   平王哈哈笑,想到什么,他冲周云贞挑了挑眉。   “周云贞,那李三小姐是怎么回事?”他打趣道,“我可不相信你会有这么好的心,让她别接近清河。”   刚才周云贞突然打断清河郡王和李三小姐的话,还故意惹怒清河郡王,他可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周云贞不会平白无故提醒一个女子,也不会真的没事找事,故意惹清河郡王生气而被他恨上。   “李三小姐啊?”许值声调如巨浪滔天滚滚流着,卷起平王的好奇心。   平王见此,知道还有事情他不知道,便问道:“李三小姐是怎么回事?你们快说说!”   “哪有什么事。”周云贞怕自己的兄弟又说些不着调的话,决定自己说出来,“就是我在外,碰上了那位李三小姐,仅此而已。”   戚赫笑着补充道:“周五是李三小姐的救命恩人”   “就你话多!”周云贞瞪他。   随即只好解释道,“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她有性命之忧,就救下了她,其他的真没别的。”   “为何她会有性命之忧呢?”平王关心的是这件事,“一个小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遇上危险?”   他听说李三小姐是光州来的,据他所知,光州是十分太平的,那里的知府是深得他父皇赞赏的裴严。   周云贞一噎。   他哪里知道那李小姐为何会被人抓杀啊!   要么是她自己得罪什么人了,要么就是姚浦做的。   “唉,人生在世哪有安稳的。”周云贞故作轻松地揭过,“无非就是遇上仇人了呗!”   “行了行了,别总揪着这件事不放!”他不耐烦地说道,“我就是看那小姑娘还算实在,不想她被那谢驰骗了,打算再提醒她一样,仅此而已!”   平王“哦”了声,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他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可我听说,太子哥已经有和李府联姻的打算,今日清河过来,或许也是听说李府的小姐来了梅园。”   “不过”他摇了摇头,“清河似乎不喜欢李三小姐”   还没说完,周云贞呵了一声,嘲讽道,“那还叫不喜欢?刚才要不是我出声,没准他就把人骗走了!”   平王讪然一笑。   “这可能是今日见李三小姐貌美,就喜欢上了”   “呵,肤浅!”周云贞撇嘴。   “”平王觉得,只要他再提清河郡王,一定也会被周云贞气跑,他十分识时务地闭了嘴。   许值一直在观察周云贞,见他生气,眼珠子一转,他说道:“周五,李三小姐人不错,咱们可不能任由她往火坑里跳啊!”   “是啊!”戚赫十分配合地说道,“小姑娘最天真的,稍微没注意就被清河郡王骗了,咱们可要提醒她!”   “得让她知道清河郡王的真面目!”   “是啊是啊,周五,帮人帮到底,你去提个醒,应该不过分吧?”   周云贞被几个人推推搡搡,他扶额说道:“行,我若是有机会见到就和她说,不过,要是她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   他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便问心无愧,如果小姑娘还是被骗,那就只能怪她蠢!怪她眼神不好!         马车上。   “方才太吓人了!”李明佳捂着自己的心头,“我还从未见过敢把公主气跑的人,定国公世子可真是胆大包天。”   她方才被吓得不轻,生怕十五公主生气起来,把在场的人都抓起来。   她的这个想法还是过于天真,毕竟没有哪个公主能莫名其妙把侯爵夫人和世子等人都抓起来。   李明琴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别怕,如今咱们已经出来了,而且,这件事与咱们无关。”   她其实也被吓得不轻。   一个女子,即使是公主,那样跟在一个男子身后,在她听来已经是匪夷所思的。且那男子根本就无意,女子还那么执着于此,那实在是弃家门于不顾。   那样的行为,会给整个家族抹黑的。   所以,她猜测,结果要么就是陛下介怀,再次强迫定国公世子与十五公主成亲,要么就是陛下给十五公主另寻一门亲事,以此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一国公主,跟在一个男子后面,真会让人笑掉大牙。   就是不知道,陛下何时会做决定。   李明佳点点头,看着坐在窗边的李明韫,“三姐,你不怕吗?刚才清河郡王和定国公世子在你面前吵起来了,可吓人了!”   她没见过这等场面,只好在心里庆幸,幸好不是在她面前,要不然她非哭出来不可。   “与我何干?”李明韫说道,“定国公世子和清河郡王积怨已久,又不是我害得他们反目。”   早就听说过,定国公世子与清河郡王不对付,光是来京城这一路,她就听了不下八遍了。   再加上来到京城,又听人提起过几次,她都能背下了。   她一手撑着车壁,“只是,周定国公世子胆子是大了些,我觉得他很厉害。”   今日,她算是真正了解了周公子这个人。他的身份,他的脾气秉性,他的为人与先前救她的那个样子不同,但又相同。   但李明韫知道,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和周公子说话了。   那是定国公世子,他深得陛下看重,又出入疆场,受到将士的爱戴。   这样的人,在京城这权贵堆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算了吧。   她在心里说道,那样也好。   “定国公世子委实胆子大。”李明琴赞同她的话,“我已经听说过他的很多事了,回回都让我震惊不已。”   “是啊。”李明韫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掀开帘子,看到喧嚣的街道,穿着厚实的行人,路边的积雪已被扫至两边,只留着青石铺就的地面。   这边一个妇人拉着裹得严实的孩童往铺子里走去,那边铺子伙计在门外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茶,熙熙攘攘的大路上热闹非凡。   她看着看着渐渐失神。   突然,一阵马蹄声朝这边过来,把李明韫拉回现实。   李明韫偏过头,只见几个男子从人群中驾马而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华丽锦袍,身后跟着几个冷脸随从。   她视线无意识地往后看,发现薛一鉴在不远处的小巷里,他骑在马上,身形健硕,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腰间垮了把剑,双眸如剑一般犀利。   李明韫一愣。   薛一鉴大概是故意让李明韫发现的,等她看过来,眼神瞬间恢复了平常。   他薄唇动了动,对着李明韫无声地说了一句话,然后驾马转身离开。   巷子里无人,仿佛薛一鉴从未出现过。   李明韫喃喃自语。   他们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信中   李明韫在府中等待了两日,终于等来薛衍的身影。   她站在亭子里,看薛衍木着脸逐渐走近。   “薛护卫,你来啦!”春雨笑着说道,急忙跑过去迎接他。   “小姐,您瞧春雨那样!”秋晴对春雨的行为指指点点开玩笑。   李明韫配合地笑了笑。   春雨喜欢薛护卫,她已经看出来了。但薛护卫喜不喜欢春雨,她目前还不知道。   薛衍拱手一礼,恭敬说道:“小姐。”   说完站在旁边,像跟木头似的不做言语。   李明韫知道他想和自己说点什么消息,但顾忌着不知原委的秋晴在,所以没说。   她想了想,示意薛衍跟她走到一旁。   倒不是他们故意瞒着秋晴,只是怕秋晴知道真相后做出异样的举动被人察觉,为她平添麻烦。   她希望,秋晴能一直无忧无虑地活着。   薛衍听话地走着,等周围没有别人了,他说道:“属下师傅说,人来了。”   李明韫自然知道薛薛口中的人,指的是谁。   她点点头。   “他和我说了。”她开口道,“上回从梅园回来时我看到他了。”   薛衍前两天并没有随她们一起去梅园,而且留在府里等待,因此他不知道李明韫见过薛一鉴了。   而薛一鉴,也不会跟自己的徒弟说太多的话。   薛衍看着她,并没有多诧异,他一向不喜形于色。   “师傅说,京城人多眼杂,就不再见了。”他说道,从衣襟处掏出一封信交给李明韫,“这是给小姐的信。”   白季也他们可和薛一鉴不一样,他们在成王府里待了几年,比薛一鉴在京城的时间还长。   薛一鉴在京城还不惹眼,但白季也若是出现,认出他的人肯定会多很多。   当年,成王府除了成王就属他最为出名,且是以才学出名。当时的卲祁之,便是先与白季也交好,再和成王相熟。   李明韫听说自己不能见白季也有些遗憾,但想到薛一鉴的顾忌没有错,便同意了。   她接过信,把它慢慢展开。   信上,字写得龙飞凤舞,很吸引人的注意。   李明韫好奇地看着信上的字。   “这信不是你师傅写的。”她说道,看向薛衍,“是谁写的,你知道吗?”   这样的字,可比她写得好多了,一看,就能看出写字人的胸襟和气概。   薛衍说道:“是白先生写的。”   李明韫恍然。   “原来是白先生。”她说道,继续低头看信。   信上先是一些真诚的客套话,表示不便见面的遗憾,说出他写这封信的目的。   再然后就是讲正事了。   李明韫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白季也在信中说,成王殿下之事只有几个人知晓,他问过一些人,确定太子在成王议事时来过成王府,当时因太过信任他,就没把这件事联系起来。   还有成王殿下在驿站自尽一事也需要深究,幕后凶手可能是太子。   他来京城之前,专门又去了一趟那个驿站,当年的几个小吏和驿站长已经不在,都被调到别处去了,就剩下一个十三年前专门负责喂马的老吏留着,其他的人都是后来调来的。   那老吏已经双耳失聪,头脑也有些糊涂,大概是顾忌着他年老体弱,给他留了这个差事。   白季也留了人接近老吏,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之后,他还说了,若是再京城没有结果,他们会去西部,到连州显州贺州等地,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些线索。   如今,也就只有这种办法了。时隔多年,再如何也是惘然。   白季也在信中感叹。   人生苦短,他想尽力为成王府讨个公道,如此则死而无憾。   李明韫抿紧唇微微叹息。   “我知道了。”她说道。         “妹妹!”   不远处,李明邺信步走来。   见李明韫和薛衍两人避着旁人在一边说话,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顿下脚步,考虑自己要不要过去。   李明韫转头朝他招招手。   “二哥,你快过来!”她笑着说道。   李明邺应了一声,快步走到李明韫跟前。   “找我何事?”他说道,转而看着神色木然的薛衍。   薛衍垂下眸子,拱手告退。   “唉,怎么走了”李明邺想喊住他,但见他如此漠然,只好作罢。   “妹妹,你这护卫也太寡言了吧?”他说道。   他只随意打量了两眼,这护卫就要走了。   李明韫笑了笑。   “薛衍不爱说话,与二哥可不同。”她说道,又笑了,“二哥方才问我找你何事,可分明是二哥过来找我的。”   她看着李明邺,“二哥找我何事?”   “说话绕来绕去。”李明邺撇嘴说道,又扬眉,“二哥找你,自然是有好事情了。”   他说罢抬步往亭外走去,“跟上吧,妹妹。”   李明韫点点头,听话地走在他身后,还示意那边的春雨秋晴也跟过来。   “对了,二哥。”李明韫边追上去边说道,“昌平侯夫人说这两日会把我那幅画送来,你到时候帮我看看,我的画艺精进了没有?”   在她心中,李明邺的画最好,所以能得到他的赞赏,李明韫才觉得自己画得好。   “正想跟你说这事呢。”李明邺说道,指了指前方的那道大门,“昌平侯府送东西来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狐疑地回头,“说一定要你亲自过去收着,我代拿都不行,你跟昌平侯府上的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我看那丫鬟巴不得赶紧见到你呢。”   李明韫笑了笑。   “去看看再说吧。”   他们移步厅堂,一个颇有身份的丫鬟规规矩矩地站着,后面一行人皆垂目不语。   “李三小姐。”丫鬟施礼道,目光带着热切。   李明韫点点头。   “夫人让你把画送来了?”她说道。   这是昌平侯夫人的提议,说那幅画她装裱好再送去李府。   丫鬟应声是,吩咐人把东西提上来,又说道:“李三小姐,除了话,还有这些,都是我家夫人送给您的礼物。”   “夫人说,她很喜欢李三小姐,希望李三小姐莫要推了这些礼。”   李明韫想了想,觉得自己若不收就是拂了昌平侯夫人的面子,便收下了。   “替我多谢夫人。”她柔声说道。   丫鬟看着她,十分喜悦地施一礼:“李三小姐,婢子知晓。婢子还替夫人带了话,夫人说明日单独邀请您来府上做客。”   她说完,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张帖子。   李明韫接过帖子,心里疑惑不解。   单独邀请她去昌平侯府?是只邀请她一个人吗?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让昌平侯夫人单独邀请她去府上。   丫鬟见她愣住,想了想说道:“对了,还是贺小姐,是婢子记错了。”   她歉意施一礼:“夫人说了,请您和贺小姐两人一同前去。”   她方才说的单独,只是在李府的小姐中单独请李三小姐,而不是只请李三小姐。   李明韫恍然点头。   “好,告诉夫人,明日我定登门拜访。”她说道。   丫鬟一笑,为自己完成了任务而高兴。   她施礼后,带着人告辞。   等人一离开,李明邺迫不及待地打开画。   他看着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点点头:“精进了不少。”   虽是平常的语气但李明韫却十分开心。   她弯弯唇笑了。   “二哥说精进了,我就信。”她说道。   李明邺看着她挑眉:“你是想说,别人比不过你,只有我才能赢你?”   她话里就是这个意思吧?   李明韫哈哈笑,没有回答他。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仗义   昌平侯府。   三个男子在亭子里说说笑笑。   “周五,你看我够仗义吧!”许值拍了拍手,得意地看着周云贞笑。   周云贞一手撑着头,一手拨弄着桌上的茶杯。   茶杯晃晃荡荡,发出清脆的响声。   “呵呵,你够仗义。”周云贞百无聊赖地说道。   为了他这个好人做好事做到底,还特意求了他母亲把李三小姐请来府上,以此给他机会能够提醒李三小姐。   果真是,仗义啊   “那是自然。”许值挺起胸膛捶了捶,“我娘说要让贺小妹来府上陪她,我想着,这是一个好机会啊!”   他一拍手掌,“立马就跟我娘说,把李三小姐也请过来!”   戚赫疑惑地看着他。   “你就直接跟你娘提,要请李三小姐来府上?”他问道。   这会不会造成什么误会?毕竟一个男子说要请一个女子来自己府上,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更何况,那日是许值相看媳妇,万一昌平侯夫人想错了,以为许值喜欢李三小姐,那该如何是好?   许值翻了个白眼。   “我哪里会那么蠢!”他说道,“我就跟我娘说,贺小妹一人来府上有些孤单,若是能找个人陪她就最好不过。”   他说完,摸了摸自己下巴。   “不过,我娘为何这么喜欢贺小妹呢?”他看向周云贞和戚赫,“你们有没有发现,我娘总让贺小妹来府上?”   原本他还没察觉,但今日突然意识到这件事,觉得有些奇怪。   “发现了。”戚赫淡淡地说道,瞥他一眼,“贺小妹来你府上,你不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许值说道,“她一来,我娘就没空管我了,我自然高兴她来。”   周云贞呵了一声,看着他促狭一笑。   “说不定啊,你娘想让她做你媳妇。”他开着玩笑。   许值一听瞪大了眼。   “这怎么可能!”他惊呼,“我没有妹妹,所以把贺小妹当成我的妹妹,我娘怎么可能会想让她嫁给我!”   他摇摇头,“不会的。”   戚赫哈哈笑了,指着他大声说道:“你说不可能,人家贺小妹还不同意呢!”   “是啊。”周云贞也笑他,“且不说贺小妹,你连贺怀这一关都过不了。”   贺怀为人看上去老实和善,但对自己唯一的妹妹却是十分宠爱,他与许值相识已久,自然知道许值吊儿郎当的性子,肯定不会让自己妹妹嫁给许值的。   周云贞拍拍桌子表示这件事有多荒唐,“我就随便一说,你还真信啊!许六,你可真行!”   许值讪讪一笑。   “我这不是信了你的鬼话嘛。”他说道,旋即又瞪眼,“你说我过不了贺怀这一关,为什么?我怎么了?我许值相貌,气质,才华,样样都有!贺怀凭什么不答应!”   他底气十足地说了一大堆自己的长处。   周云贞挑了挑眉看着他笑道:“你好,你什么都好,但你信不信,你若是有那个念头,贺怀非揍你一顿不可。”   贺怀可是贺涂将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他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若他与许值打架,一定能把许值打趴下。   许值撇撇嘴。   “谁有那个念头了,你别胡说!”他气愤道。   还是怂了。   周云贞和戚赫哈哈大笑。         次日。   李明韫站在这座气派的府邸府门口,看着下人们恭敬地垂下头。   “明韫,咱们进去吧,沈伯母说不定等急了。”贺小姐拉着李明韫的手说道。   她迈开步子,踩踏着平整的地面往前走去。   李明韫被她温暖的手拉着,感到一阵暖和。   路上的积雪依旧厚实,旁边被丫鬟们扫成厚厚的一堆,两边的腊梅含苞待放,显示自己娇羞的姿态。   昌平侯府里也有梅花,但没有梅园多,这里的梅花点缀在白茫茫的枝叶上,看上去孤高又寂寥。   越往前走梅花越少,到了一处院落处,梅花已经消失,到处是一片白。   “明韫,咱们到了。”贺小姐在一旁低声提醒道。   李明韫点点头应声是。   她一手被牵着,一手微提着裙子,不让裙摆拖地,等进了院子再把裙摆放下。   院里中间有一个大厢房,旁边是两排小屋,有丫鬟从屋门口走过来施礼。   厢房门口站了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是昨日去找李明韫的丫鬟。   那丫鬟见李明韫和贺小姐过来,忙跑着迎上来。   “贺小姐,李三小姐,你们来了。”她笑道,“夫人在屋里呢,正等着你们进屋。”   这是十分友好的态度,李明韫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她就和昌平侯夫人见了一面,就能受到这样的对待   她看向贺小姐,笑了笑。   是贺小姐的功劳吧?她想道。   进了屋,屋里烧了炉子,很是暖和,火光映照在墙上,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昌平侯夫人坐在上首,见她们进来笑着说道:“来了?快过来坐。”   丫鬟们早已端好了凳子,李明韫和贺小姐施了礼后便在昌平侯夫人下首坐下。   “看到你们来,我就高兴。”昌平侯夫人温和地说道,目光柔和似水。   贺小姐弯眉俏皮一笑。   “那我们得多来,让沈伯母开心开心。”她对着李明韫说道,然后看向昌平侯夫人一笑。   李明韫道声是。   昌平侯夫人和颜悦色地看着她们俩,想到什么又叹一声。   “还是女儿好啊,不像我那儿子,成日尽要我操心。”她说道,“女儿多贴心啊。”   贺小姐眨眨眼。   “沈伯母,许六哥又怎么惹您了?”她问道。   因为许值是个不让人省心爱玩闹的人,贺小姐早就听过沈伯母抱怨许六哥好多次了,所以她用了“又”这个字来问。   “惹我倒没有。”昌平侯夫人看着她笑,“就是他如今大了,还成日想着玩,你瞧瞧你哥哥多懂事,这大冷天的还去兵场练兵。”   贺怀是昌平侯夫人和定国公夫人挂在嘴边称赞的人。   贺小姐也听过很多次别人夸她哥哥,所以并不觉得欣喜。   她笑了笑。   “许六哥也会听话的。”她说道,眨眼一笑。   李明韫也笑了。   她们和昌平侯夫人说了一些话,刚好管家有要事找夫人,她们便寻了个由头从屋里出来到外面走走。   “昌平侯府我倒是挺熟的,你不用怕自己走丢。”贺小姐拉着她说道,朝着西边一处看过去,“我们去园子逛吧,那里有湖,已经结了一层冰。”   李明韫点头应是。   园子不远,但弯弯绕绕很多拐角,还好贺小姐熟门熟路,知道路线,不然李明韫真的觉得自己会迷路。   她看着豁然开朗的视野松了口气。   湖上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整片湖面寂静。   李明韫和贺小姐看了一会儿,便听见有男子的声音朝这边走来。   里面有一个声音她一听就能辨别出来,是周公子定国公世子周云贞。   “周五哥许六哥过来了。”贺小姐兴奋地说道,“看看他们会玩什么,咱们也跟着一起玩!”   这周围有下人们时常会来来往往,她们站在显眼的地方,也不怕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   贺小姐常与周云贞许值等人打交道,自然不怕别人编排她。更何况,昌平侯夫人的一个丫鬟还跟着她们呢。   李明韫想了想,因顾忌着周公子本想拒绝,但最后还是决定不扫贺小姐的兴致。   “好。”她说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投壶   等周云贞他们走近,贺小姐笑着冲他们挥挥手。   “周五哥,许六哥!”她说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呢?”   许值走上前,朝一边努努嘴。   “看,投壶。”他说道,一拍周云贞的肩膀,“周五说了,今日赢了他,就请咱们去喝酒!”   周云贞翻了个白眼没有反驳。   贺小姐对他一笑,往许值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那边的空地上摆了投壶用的东西。   她对投壶也很感兴趣,当即就说也要玩。   “一起呗。”许值说道,“你赢了,周五也请你喝酒。”   他说完哈哈笑了。   “真的假的?”贺小姐显示出将军之女的豪气,她一拍胸脯,看着周云贞说道,“周五哥,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戚赫爽朗一笑,摇头晃脑地说道:“贺小妹,你周五哥怎么会说话不算数呢?只要你赢了他,定有你的份!”   他冲着周云贞挤挤眼,“是吧,周五?”   周云贞咧咧嘴,弯起了唇。   “是啊。”他说道,看着贺小姐有些沾沾自喜的小得意,“只要你能赢了我。”   在投壶上要赢过周云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如今还没有哪个人能赢得了周云贞。他只需轻松一投,就能准备投入壶中。   八岁时,他曾在陛下面前投过壶,十投十中,陛下都为之叫好。   贺小姐显然是想起了这件事,皱了眉有些凝重。   是啊,她根本赢不了周五哥呀!   不只是她,还有许六哥他们,同样也赢不了周五哥!   还说什么请人喝酒,那不是在开玩笑吗!   周云贞见她明白过来,笑得身体得意一摇。   “去吧去吧,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赢我。”他说完哈哈一笑。   “周五哥,不带你这样唬人的!”贺小姐瞪他。   说罢又转头看向李明韫,“你会投壶吗?能不能赢过周五哥?”   在贺小姐的心中,李明韫是个不显山露水但十分有本事的人。就比如上回在梅园,人人以为她画得不好,但她却赢了,甚至连写字也比赢了纪音仙。   这次李明韫会不会也能赢呢?   她期待的目光落在李明韫身上。   李明韫无奈地摇头。   “我没玩过投壶。”她说道。   这次她不是谦虚,是真的没玩过,小时候在二哥他们玩投壶时,她只是规规矩矩地在屋里练字或者看书。   周云贞闻言轻飘飘地瞥了李明韫一眼:“没玩过投壶,不代表不会投壶。”   他第一次玩不是也没玩过,最后照样拔得头筹。   贺小姐抿抿唇。   她思考了一下,说道,“先试试吧,没准你又赢了呢?”   许值和戚赫他们也在一旁鼓噪地出声,纷纷让李明韫试一试。   “李三小姐,就当找个乐子玩一玩,又不是真要你赢了周五”   “是啊,试试吧,李三小姐”   “没准,今日你又赢了呢”   周云贞视线在自己兄弟脸上一一扫过,眼神犀利。   许值不动如山,继续说道:“说不定,周五今日就会输呢!”   说得好像她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一样   李明韫嘴角微动。   “那我试试吧。”她说道。   贺小姐一拍手掌:“好!我们今日,就要挑战周五哥!”   她看着许值等人,“若是我们中有一人赢了周五哥,那他就得请我们喝酒!”   这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他们纷纷叫好。         对于周云贞来说,投壶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只需对着远处的壶口轻轻一扔,箭矢就会毫发无差地扔进壶里。   当他随意一扔第一只箭矢就投中了的时候,旁边的贺小姐又羡慕又焦急。   她悄悄扯了扯李明韫的衣袖:“明韫妹妹,你看,周五哥一下就投中了,投壶简单吧?”   “”李明韫牵牵嘴角。   看周公子投壶,是挺简单的,但周公子投得轻松,不代表她也能投中啊   贺小姐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笃定自己赢不了,便试图说动她,让她自信起来,“你要是去投壶,也能投中的。”   说完做了个投壶的动作,“你可以先自己试一试,能学会的。”   李明韫抿抿唇,点头应声好。   说话的功夫,周云贞连投了三根,都投入了壶中,再投,再中,又投,又中,一下子就投完了十支箭矢。   “全中!”许值抚掌叫好,“周五,我还真佩服你啊!”   同样是从小玩到大的人,怎么他就投不进呢?他最多投六支,还十分勉强。   周云贞得意的眉角上扬。   “那是,也不看看我周云贞是谁!”他说道,在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该你们了。”   许值哈哈笑,拿来箭矢开始投壶。   不出意外,他投中了五支,还有一支在壶口摇晃了一下,然后落在地上。   “一半!”戚赫笑着拍他肩膀,“许六,你不行啊,还是我来!”   他边笑着说道边回头看大家,“上回我在聚丰楼跟人投壶,可投中了九只!”   那也只是九支啊。   许值撇撇嘴。   还是赢不了周云贞。   但毕竟戚赫在他们之中是唯一有机会赢过周云贞的人,所以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箭矢。   戚赫哈哈笑了,对着壶口一投,一支箭矢稳稳当当扔入壶中。   贺小姐拍手叫好。   李明韫眼睛一直跟着箭矢走,偶尔也观察他们投壶的动作,心里已经练习了好几遍了。   戚赫众望所归,投中九支,差一步就能和周云贞打平。   接下来,男子们一一试过,都没有赢周云贞,最后剩下贺小姐和李明韫。   “我先来。”贺小姐说道,跃跃欲试。   每次她看别人投,就觉得投壶特别简单,但轮到这里时,又有些难了。   这次也是一样。   她拿着箭矢,眼睛盯着远处的壶口。   “那么远啊?”她喃喃道,“怎么以前没那么远呢?”   说完立刻扔了一支箭矢。   箭矢如一只飞鸟一般,冲着壶口飞过去。   贺小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呆呆地看着箭矢碰着壶壁,然后孤独地掉在地上。   “没中!”她气得跺脚。   又扔一只,还是没中。   再扔一只,还是没中。   贺小姐脾怒气都被气没了。   直到第六支,箭矢才勉强地投进壶中。   贺小姐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中了中了!”她说道,拉着李明韫在原地转了一圈。   李明韫也很欣喜,唇角扬起笑容。   “下一支你也能中的!”她说道。   贺小姐用力点头,拿着箭矢继续投壶。   “又中了!”她惊呼道。   有种自己好像掌握了什么秘密诀窍的惊喜之感。   周云贞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女子兴奋不已,他抬眸视线与许值对上。   许值耸耸肩,也摸不着头脑。   不是就中了两支吗?为什么看她们的样子好像赢了周云贞一样?   他们是无法理解贺小姐和李明韫的心情的。   贺小姐怀揣着激动和欣喜,接连投中五支,也就是说,从第六支开始,她全部投中。   这也是一大进步了。   贺小姐投完了,拉着李明韫偷偷走到角落,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李明韫。   等李明韫接过箭矢时,她还在旁边说:“记住我说的方法,你肯定能投中的!”   她说完得意地冲周云贞吐了吐舌头,“周五哥,你就等着认输吧!”   周云贞和许值等人也惊讶于贺小姐后五次投壶全中,因此对于李明韫这次投壶十分关注。   他们目光齐齐看向李明韫。   李明韫看着远处的壶口。   是有点远啊。   她沉下心,用力将一支箭矢甩出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练习   那只箭矢,带着一股力道,像那边的壶口冲过去。   李明韫期待地看着它。   周云贞等人的视线也跟随着箭矢一同过去。   “会中会中!”贺小姐说道,握了握拳头。   只是她刚说完,那支箭矢像即将垂垂老矣的燕雀,开始慢慢地飞着,最后干脆地落在地面,离壶口还差一段距离。   “”   众人脸色各异。   这连投中的机会都没有啊像他们还都擦着边呢。   他们齐刷刷地看着愣住的李明韫。   李明韫脸上露出悻悻然的表情。   她尴尬地说道:“没中。”   许值吞了吞口水。   这哪里是没中?他都不太确定李三小姐是不是在投壶,不然为何和壶口一点都搭不到边?   周云贞抽抽嘴角。   亏他还真以为李明韫能投中,是他想多了。   贺小姐见自己的好友尴尬,忙为她说话:“那壶离我们这么远,我妹妹没投中也是正常的。”   “女子力气本来就比较小,你们不能这样对她!”她哼声说道。   “女子力气比较小”戚赫细细品味贺小姐说的这句话,然后煞有其事地看着她,“贺小妹,你不也是女子吗?为何听你的话,好像你和女子区分了开来?”   许值一听,当即笑出了声。   “哈哈,看来是嗷!”   还没说完,贺小姐一脚踢过去,踢中他的膝盖。   “莫要胡说,我也是女子,但我力气比我明韫妹妹大!”她气呼呼说道,涨红了脸。   周云贞笑了笑,咧开了嘴露出白白的牙齿。   他刚准备说什么,见一旁的李明韫尴尬得脸色变红,便收住了笑容。   “行了行了!”他打起了圆场,“如今是李三小姐投壶,你们总笑什么,莫要打扰她!”   他说罢,对着李明韫挑挑眉,“李三小姐,你还想试试吗?”   李明韫点点头。   她就投了一支,说不定说不定接下来也能投中呢。   贺小姐立马禁声,瞪许值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别说话。   许值想了想,指着另一边说道:“我们还是去那吧,我看李三小姐需要自己练习一下。”   他们这么多人一齐看着李三小姐投不中壶,是有些不好,至少,要等她学会了再看才行。   贺小姐对他这话倒是赞同,她点点头,走过去拍了拍李明韫的胳膊:“明韫妹妹,你先在这里练练手,我把他们都叫走,让你得个清净。”   那么多人看着她,她的确施展不开。   李明韫看着另一边,也不远,一回头就能瞧见人,只不过声音会小很多,也没人注意她。   她说声好。   “我们走吧!”许值说道,一挥手示意戚赫他们跟上来。   周云贞也想起来,许值给他使了个眼色忙制止他。   “周五,你投壶投得这么好,教教人家李三小姐怎么了?”他说道,拍着周云贞的肩膀,“我们就在另一边投壶,待会儿还要接着来!我就不信,我们赢不了你!”   他们在另一边,也要想想策略,赢过周云贞,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周云贞撇撇嘴。   “行,我就等着你们。”他说道,后背一靠悠闲地躺在椅子上。   一行人往不远处走了,原地只留下手里拿着箭矢神情凝重的李明韫和坐着喝茶风轻云淡的周云贞。   四处安静下来,李明韫只听得到那边贺小姐在和许值商量对策的声音。   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的壶口。   想了想,她走过去蹲下,拿起这个壶细细地打量着。   “这么小的口子啊”她低声说道。   “跟这壶一点关系也没有。”周云贞轻飘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连到壶口的一段距离都投不到,还想着要投中?”   声音里有一些轻微的嗤笑。   李明韫顿了顿身形,“哦”了声后,就再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是李三小姐,并不认识什么定国公世子,所以不要和他说话比较好。   周云贞见她如此冷淡,好像不认识自己似的,便皱了眉。   “喂,他们人都不在了,你就别装了!”他说道。   都一起吃过烤鸡的人了,还装什么陌生人。   李明韫转过头,无奈地看着他说道:“世子再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们本来就该保持距离才对。   这是昌平侯府,万一被人发现他们先前就认识,会造成一些麻烦。   周云贞起身抬步走过去。   “你听不懂?你这么聪明!”他嗤声道,“我跟你说话你就当听不见?”   说完撇撇嘴。   先前一见他就周公子周公子的叫,如今知道他是世子,反而不理会他,这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他一个世子,还比不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债的公子吗?   “我听见了。”李明韫低下头说道,继续看着壶口,“我应了你啊。”   “根本没听见。”周云贞蹲下来,发现她虽拿着壶,但其实是在发呆。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皱眉问道,“还想不想投壶了?”   李明韫低声说想。   她澄澈的目光看向周云贞,眼里疑惑:“究竟是怎么投中的?我怎么就投不中啊”   虽是在跟人说话,但在周云贞看来,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怎么投不中?”他嗤笑道,“连壶口都碰不到,你还想投中?”   他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   像别人,哪里会在他面前这么丢人?   李明韫说道:“我力气就这样。”   她站起来,重新走到原点,准备投壶。   周云贞站在她旁边,看她故作镇定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   “小姑娘,你投壶总看着壶口,那自然投不到。”他说道,双手环抱,俊眉微挑,“你要往远处看,那自然投得远了。”   人能看到的距离总是比自己够得到的距离要远很多,投壶便是如此,若是看得远,那也投得远,若是只看到近处,那何来投远处一说呢?   李明韫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知道了。”她说道,声音平平静静。   这次她把目光放在离壶口远一些的地方,然后用力扔过去。   箭矢稍微远了些,但方向却偏了许多。   她看着周云贞。   周云贞淡淡说道:“先能投那么远再说,别想着方向和位置。”   李明韫“哦”了声,十分听话地投壶。   可投来投去就那么点距离,她再想投远一些,也做不到,   她又看向周云贞,有些泄气。   周云贞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气得站起来,直接走到她身边抓过她手里的箭矢,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她。   “要这样对,身体要稳”   “胳膊胳膊抬高点对”   “你看着我做什么看那边啊”   周云贞瞪眼。   李明韫“哦”了声,移开自己的视线。   她又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听别人跟自己说话,看着对方不会太失礼。   “好了,你试试吧。”周云贞说道,站远了些。   李明韫点头应好。   她拿着箭矢,眼睛目视前方,胳膊抬高,按照刚才的样子又试了一遍,但结果还是如先前一样。   她又失败了。   这让她十分受挫,她垂下肩膀,过去把箭矢捡起来。   同样受挫的还是周云贞。   他拍了拍手,皱眉道:“爷还就不信了!”   “过来!”他偏头看向李明韫,十分较真地说道,“我再试一次!”   李明韫迈着步子小跑到他身边。   她摆出先前的投壶姿势,但周云贞却让她停下。   他直接抓着李明韫的手:“我说投,你就松手,听到了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看好戏   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李明韫忍不住缩了缩。   但比她更夸张的是周云贞的反应。   “啊,怎么跟冰块似的!”他说道,立马把李明韫的手甩开,手里的箭矢一个没注意被扔到不远处的地上。   “”李明韫不想说话了。   她无奈地看着周云贞。   这是该说她的手冰凉的时候吗?   周公子居然抓了他的手。   要知道,先前她稍微离周公子近一些都会被他怀疑自己对他有所企图   刚才那样,是算她被轻薄了?还是周公子被轻薄了?   周云贞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冒进了,竟然忘记了面前这人是个女子,他方才纯粹就是下意识地把李明韫当成自己那些下属了。   他有些尴尬地咳了咳。   “那什么教授投壶无男女之分”他扯着瞎话说道,“你莫要记在心上,我不过是想教你投壶而已。”   说完他站远了一些,转过身去看后面的树。   李明韫“哦”了声。   “我知道了。”她说道。   周云贞没有回头。   李明韫拿起箭矢又说道:“周世子,那我继续练习了。”   周云贞还是没回头。   他身体挺直,立在寒风中,好像屹立不倒的山石。   李明韫看着他出奇倔强的背影,摇了摇头,学着方才的样子投壶。   可还是没投中,而且,比她先前扔的更偏了。   她垂下肩膀,有些丧气。   自己大概不是投壶的料吧。她心里想道。   箭矢落地的声音与投中的声音很有差别,所以周云贞一听便知,他无奈地转过身来,发现箭矢果然如他所料掉在偏僻得夸张的地方,他“嚇”的一声。   “你先前那样投还是不对。”他走到李明韫身边说道,夺过她手里的箭矢,“应该是要这样”   他做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动作,李明韫连忙跟着学。   “是这样?”她问道,语气不解。   “胳膊抬高一些。”周云贞皱眉说道,自己抬手动了动,看向她,“要这样”   “对,就是这样,停下”   “看着那边”他指着一处说道。   李明韫“嗯”了一声,认真地点头。   “投吧。”等周云贞一说话,她立马将箭矢扔出去,视线也随着它往那边走。   箭矢这次掉落在离壶不远的地方。   “再用点力。”周云贞说道,嘀嘀咕咕,“姑娘家家的怎么好像没吃饭?”   他的意思是,李明韫这个姑娘不应该只有这么点力气。   李明韫看着他,眼里意味不明,她想了想,有些纠结地说道:“你上次还说我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还嫌弃她什么都不懂,连她问都不告诉她为什么。而这次又说她不应该娇里娇气   这话把周云贞彻底噎住了。   他“你你你”了半天,最后瞪眼说道:“你还想不想学投壶了?”   语气不善含着浓浓的威胁。   “想。”李明韫说道,抽抽嘴角。   “想就听我的!”周云贞气呼呼说道。   李明韫“哦”了声。   “我听你的。”她说道。   她这样顺从,但还是把周云贞气到了。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就觉得李明韫答得很敷衍。   “现在我怎么做,你便跟着我怎么做。”他闷声说道。   “好的。”李明韫应声。   周云贞一边生着闷气一边教她如何投壶能够投中。         另一边,许值不时偷偷观察周云贞和李明韫两人。   他时而笑,时而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一声。   “许六哥,你在看什么?”贺小姐好奇地问道,眨眨明亮的眼睛。   许值被她吓了一跳,他“嚇”了一声,连连后退。   “没做什么。”他咳了咳说道。   “没做什么?”贺小姐狐疑地看着他,想起他方才看的地方眼神又变成了审视。   “你在看周五哥他们,是不是?”她质问道。   “我看他们做什么。”许值摆摆手矢口否认,“我只不过是看”   他眼睛一亮,“看那棵树!”   “树有什么好看的。”贺小姐撇撇嘴,一脸不相信,“你肯定是看周五哥有没有认真教我的李三妹妹投壶,是吧?”   这倒是为许值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额”他说道,“的确如此,周五这个人,怎么说呢,就是直来直去,不懂得怜香惜玉,让他帮忙,他说不定在一边笑话人家。”   他说要又瞥了那边一眼,见周云贞已经到李三小姐跟前,好像在教她投壶。   他心想道,这回给了周五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会借机提醒李三小姐吧。   贺小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周五哥可比你好多了。”她说道,想到什么,嘴唇微撇,“你最喜欢欺负我呢,我投不中,你就会笑话我,李三妹妹投不中,你就不笑她。”   她这不是嫉妒李明韫,而是单纯地发牢骚,想为难许值一下。   许值一愣。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他说道,“我不是也为你想办法了吗?”   他指着戚赫他们,“就刚才,我让戚赫教你几招。”   他自己倒是想教,但无奈投壶实在不行,这才作罢。   然后又解释道,“我们俩都那么熟了,笑话也是开玩笑,人家李三小姐今日才来昌平侯府,难不成我就带头笑话她”   “休想!”贺小姐气愤说道,瞪他一眼,“你笑话我的李三妹妹我第一个和你没完!”   说完她一甩衣袖气得走远了些。   “”许值摸摸脑袋。   女子如此莫名其妙吗?   他见贺小姐生气了,十分疑惑,想走到她面前询问,贺小姐却不看他一眼,转身去跟戚赫他们说话。   “七哥,方才你怎么投中九支的?”她问道。   戚赫摇头晃脑故作高深。   “这个嘛,当然是我厉害啊!”他哈哈笑了,“贺小妹,你想学?”   他笑得那么得意,贺小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哥比你还厉害,他能中十支。”   这句无情的话瞬间让戚赫的笑容凝滞。   许值指着他哈哈大笑。   “比不过,比不过!”他说道。   贺小姐觉得他们脑子都有问题,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李明韫那边。   至少,李明韫是正常的。   她快步往另一边走,还没到达李明韫跟前,就听见周云贞气急的声音。   “喂,胳膊!胳膊!”   “你就不能踮高点?”   “小姑娘,你就用点力气吧!”   “你这样子承宁看了都想骂人!”   周云贞一顿怒骂,带着万分嫌弃,但贺小姐却没从语气中听到真正的讨厌。   她顿下步子。   承宁?   周五哥为何会与李三妹妹提承宁?   她记得李三妹妹没有见过承宁才对啊?方才说话时提起的?   “这样吗?”李明韫轻声问道,语气好奇地回答。   “我抬高了呀”   “踮脚太久我站不稳”   “周世子,你能不能不要诬陷别人”   贺小姐看着眼前两人,眼神逐渐变得意味不明。   她摸了摸自己下巴。   她就离开这会儿功夫,两人就这么熟了,而且看上去,他们关系还不错啊。   她笑了笑,决定不打扰他们。   转身离开,回到之前待的地方,贺小姐变得和许值一样,偶尔看向周云贞他们,又生怕被别人发现而偷偷摸摸。   “都快半个时辰了,咱们过去吧!”戚赫没眼力见大大咧咧地说道。   贺小姐和许值同时瞪他一眼。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   他们齐声说道,把戚赫吓得跳起来。   “一个个的,发什么疯啊?”戚赫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膛。 第一百九十八章 学会   因着贺小姐和许值的特意安排,李明韫得以有更多的时间练习投壶。   她抓起一支箭矢,感受到旁边人十分不善的视线,不由得咬紧牙关。   她已经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投中,连周公子都被她气得没劲骂人了。   不过,她进步很大,一次比一次好,刚才投壶,甚至差点投入壶中了。   这次,她一定要投中。   为了自己不被笑话,也为了让周公子消气,她豁出去了。   她找好最好的角度,用上巧妙的力气,把箭矢奋力一扔。   周云贞目光沉沉地盯着那根箭矢。   因为这个,他已经生了一肚子气了,若是这次再不投中,他干脆请许六他们喝酒算了。至少那只是花钱,而这既费神又费脑。   箭矢飞向远处,在两个人的注视中稳稳地落下,最后进了壶内。   投中的声音是如此的悦耳,以至于李明韫和周云贞都兴奋起来。   “投中了。”李明韫说道,语气有些激动和惊喜。   她双眸露出亮光,如晨间霞光,一层薄雾褪去,闪闪耀眼。   这小姑娘看上去老成乖顺的样子,没想到还是会因为这个而高兴啊?   周云贞瞥她一眼。   “是啊,你终于投中了。”他闷声说道,“再不投中,我才不会管你!”   他已经浪费了许多功夫了,有这点闲情,他还不如去聚丰楼赚点小钱呢!那样又快活还不会被人气到。   李明韫干干一笑,也觉得不好意思。   “多谢周世子。”她说道,行了一个礼。   周云贞急忙摆手躲开。   “倒也不必。”他说道,“你这个礼我可不敢当。”   他走前两步看着李明韫,“就投中一次,也没什么了不起,等会儿又没投中,你岂不是还要失望?”   “不会的。”李明韫摇头看着他笑,“我学会了,就不会投不中。”   她已经掌握方法了,所以觉得自己能行。   “是吗?”周云贞嗤声,“你这么厉害?”   本想再给她一些时间多教教她,可她偏偏要说大话,那就别怪他无情了。   “许六,你们快过来!”周云贞挥着手冲那边大声嚷嚷,“快过来,李三小姐会投壶了!”   这消息立马把许值他们引了过来。   “真的吗?”贺小姐跑过去拉着李明韫的手,“你这么快就学会了?明韫妹妹,好厉害啊!”   李明韫点点头,笑着回答:“我会了。”   “能投中吗?”贺小姐眉头一动,喜悦之色溢于表面。   还没听到李明韫的回答,她就相信了她的话。   李明韫笑了笑。   “能。”她说道,“因为我学会了。”   贺小姐立马骄傲地转过头。   “看看她多厉害,这会儿功夫就学会了!”她得意地说道,好像学会的人是自己一样。   “真的假的?”戚赫不相信,疑惑地看着李明韫说道,“李三小姐,你所说的学会,指的是学会投壶了?还是能投中?”   投壶很容易学,说几句方法,再试几次就能学会,但学会不代表能投中,毕竟会投壶的人也不能保证自己每次都能投中。   也正是如此,他决定问清楚一些,免得他们又误会,看到李三小姐没投中忍不住说些什么调侃的话。   李明韫丝毫没有犹豫,开口就道:“我能投中。”   说得如同是自己会作画写字一般,笃定又自信。   周云贞看她一眼忍不住嗤声。   “小姑娘,你可别说大话啊。”他说道,“万一没投中,岂不是要哭鼻子了?”   也不怪周云贞不相信她,实在是李明韫先前的举动太过惨烈,周云贞想相信她,都做不到。   李明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周世子,不是你教我的吗?你不相信我,难不成不相信你自己?”她好奇地说道,好像因为周云贞的话有些介怀。   周云贞“呵”了声:“行,我信你,行了吧?”   他说道,“李三小姐,且不说十支,你能投中五支,我就算你赢,怎么样?”   他笃定李明韫绝不可能投中五支,或许投中一支两支是因为侥幸,但多了她绝对投不中。   “周五哥,你可别反悔!”贺小姐嘴快说道,深怕他改了主意。   周云贞不屑地说道:“谁反悔我都不会反悔!”   他指了指许值,“他们都在,都听见了,我怎么可能反悔?”   贺小姐这下相信了,她抬头看向许值:“许六哥,今日去哪里喝酒?”   这还没开始就想着去哪喝酒   她心还真大啊?   许值说道:“贺小姐,你当真认为李三小姐能投中?”   他一点都没看出来,也不相信李明韫说的话。   在他看来,李明韫是投中了一次,就觉得自己肯定能赢,而不是真的掌握了方法。   “那是自然。”贺小姐理所当然地说道,“她学会了嘛,学会了,当然就能投中啊。”   她说罢怪异地看着许值,“你不信?”   许值尴尬地哈哈笑,一摸脑袋,想说真话却不敢说,怕她又生气。   “不信。”戚赫替他说出了心里话,还补充道,“贺小妹,你方才也是那样说的,但后来还是没有投中。”   贺小姐神情凝滞,瞪他一眼。   “我我说的是”她艰难辩解,发现没人信她,便气呼呼说道,“我不管,反正李三妹妹肯定能中,你们就等着瞧吧!”   她拍了拍李明韫瘦弱的肩膀,低声说道,“莫急莫慌,明韫妹妹,你肯定能投中的。”   说完声音又大了些,“待会儿便叫他们刮目相看!”   她底气十足地说道。   李明韫点点头,带着不负厚望的凝重神情。   周云贞和许值对视一眼,觉得她们甚为荒唐。   这两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那行,李三小姐,你就试试吧。”许值松口说道,还规劝,“也别太注重输赢了,若是你没投中,也不丢人,第一次嘛,难免磕磕碰碰的,不打紧。”   周云贞在一旁挑挑眉。   “许六,你就别说了,让她投吧。”他笑着说道,“万一,她真会了呢?”   这话看起来是相信,但听上去还是不相信,甚至还带了点若有若无的嘲笑。   李明韫撇撇嘴。   “我真的会了。”她强调说道,看着周云贞无奈地摊开手,“周世子,给我吧。”   箭矢都在周云贞手里,是刚才李明韫投壶时他捡起来的。   “行。”周云贞豪气地把一把箭矢都扔给她,“正好有十支,你慢慢来,我不着急。”   他说罢在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李明韫投壶。   李明韫把箭矢放在一边,只留下了一支。   她看着前方的壶,神情专注,白皙的脸上紧绷着,穿着青衣,看上去犹如屹立在山顶的松柏。   许值忍不住抚掌。   这李三小姐还真是标致啊!   他急忙拿胳膊撞了撞周云贞:“周五,你快看!你快看!”   周云贞不明所以,看了李明韫一眼就回过头问许值:“看什么啊?”   许值一噎,直接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看你!”他气愤说道,不想再理会他。   周云贞又狐疑地看了李明韫好几眼,还是没看出什么花来。   “你快说,到底看什么?看她投壶吗?我不是正在看吗?”   “朽木不可雕也!”许值摇头感叹。   他视线放在正拿着箭矢的女子身上,专心致志地看她投壶。   李明韫抿抿唇,对着那边一扔,箭矢带着一股力道飞出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忘了   箭矢投入壶中。   “投中了!”贺小姐拍手跳起来,喜笑颜开地说道,“明韫妹妹,你真厉害!”   说完又得意地扬起下巴看向许值他们,“我说她学会了就能投中,没骗你们吧?”   许值和周云贞等人面面相觑。   还真能投中?   学会了就能投中?   许值嘴巴动了动,对着周云贞无声问了句。   周云贞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他自己也是这样,一投就中,不,他并没有学,天生如此。   “你再投一支试试?”他挑挑眉说道。   没准刚才只是巧合呢?就像许值他们一样,投个几次就投不中了。   李明韫点点头,又投了一次。   还是投中了,箭矢稳稳当当落在壶里。   许值和戚赫等人目瞪口呆。   “不是吧,这么厉害?”男子们齐声说道,十分诧异。   方才连投壶都不会的人,如今投一次就能中?   他们不肯相信,又叫李明韫再投一次。   李明韫接连投了五支,都投中了。   许值惊呆了,扯着周云贞的胳膊说道:“兄弟,你把你的投壶手艺传授给她了吗?”   周云贞胳膊一甩把他打开。   “别抓着我。”他说道,“什么投壶手艺?投壶哪有手艺?”   他慢悠悠地开口,“人家会了就是会了,你们还别小看她,这小姑娘厉害着呢。”   自李明韫投第二支第三支箭矢时,他就已经看出来了,小姑娘是真的会了,懂得以哪种姿势投壶,目光看哪里,胳膊怎样放。   她这算是活学活用,将刚才他教她的一些东西都记住并用上,再加入自己投壶的那种巧妙的力度,由此得以投中。   所以在大家还是不相信李明韫时,他选择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待他们被无情的事实甩一耳光。   许值真的是极度震惊,再走上前拿了两支箭矢给李明韫。   “李三小姐,你再试试?”他说道。   这件事实在令他匪夷所思。   他就不信,李三小姐不会有失手的时候。   但李明韫的确没有失手,投的两支都中了,有一支还是从壶口中间投进,没有碰着壶壁。   “厉害啊!”戚赫抚掌叫好。“李三小姐,我戚赫算是服了!”   他玩投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但今日李明韫确实让他惊叹不已。   “是啊,李三小姐一学就会,还把我们都比下去了!”一男子说道。   “晏某拜服”   “太厉害了”   听着他们毫不掩饰的夸奖和称赞,李明韫羞涩一笑:“过奖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能学会,还以为要和作画练字一样,要持之以恒地练习才能做好。   贺小姐哈哈笑了,十分得意。   她拉着李明韫的手,看着周云贞说道:“周五哥,你刚才可是说了的,若是我的李三妹妹投中五次,就算她赢,那如今,就是她赢了!”   周云贞撇撇嘴。   “当心我会赖账啊?”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周云贞是这样的人吗?”   他目光扫视在场的人,“不就是喝酒嘛,说走咱们就走!”   “走!”男子们笑着说道,声音气势雄浑。   “咱们可是沾了李三小姐的光了。”许值笑道,走到李明韫跟前,“李三小姐,你可愿来?”   李明韫自然是不能跟他们一起喝酒的,她当即摇头说道:“你们去吧,我不喝酒。”   许值也是开开玩笑,让这么个小姑娘跟着他们一起去喝酒,像什么样子。   他想了想,一手搭在周云贞的肩膀。   “周五,喝酒就下次吧,今日李三小姐在,咱们不可能把她抛下自己去喝酒。”他说道,挑了个眉头。   贺小姐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倒很想像个男子一般去酒楼喝酒,不必顾忌着男女之防,仅仅就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已。   可是,她不能。若她跟着男子们一起去喝酒,别人会说闲话的。   “怎么?想喝啊?”戚赫笑道,“想喝就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   贺小姐犹豫了一下,摇头说道:“不喝。”   “真不喝?”戚赫又问,还看向李明韫。   周云贞翻了个白眼。   先前他和许值说不喝酒时,戚赫也是这样说的,试图引他们喝酒。   “姑娘家家的喝什么酒?”他说道,“喝点热茶还差不多!”   他一说完,想起李明韫的手还是冰的,立马甩头,心里想到:关他什么事啊!他真是瞎操心!   “是啊,喝茶喝茶。”许值笑着说,做了个手势请他们去亭子里坐,随即唤了下人端来茶水。   李明韫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到了亭子后自觉地坐在贺小姐旁边,周云贞等人则在她们对面入座。   这亭子很大,除了没有墙壁,跟屋子一样宽敞。   下人端了茶从小路上走来,她们穿着清一色的蓝衣,头梳双髻,神情恭敬。   李明韫接过茶水,握着茶杯才觉得手里暖和了不少。   方才投壶时手被冻得好像快要结冰,又摸着冰冷的箭矢,手都要没知觉了。此时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刚刚好暖手。   她微微抿了抿茶,热气扑到脸上,很温暖。   “喝茶。”贺小姐对她笑道,举了举茶杯。   好像大人们敬酒时的动作。   李明韫笑了笑。   对面许值瞥她一眼,然后伸手推了推周云贞。   “周五,周五!”他唤道。   “什么事啊?”周云贞被他撞得茶杯差点没拿稳,茶水显些洒在他身上,他面露不耐之色,“毛毛躁躁的,有什么事直接说不成吗?”   许值对他挤挤眼,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道:“怎么样?你说了没?”   他这个样子特别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周云贞皱皱眉。   “说什么?”他开口问道,“我要说什么?”   “”许值一时无言。   默了半晌,他咬着牙说道,“今日不是让你告诉李三小姐,要离清河郡王远一些,别被他骗了吗?你难道没提醒她?”   那方才他给他创造了那么久的独处机会,还真的只是为何叫李三小姐投壶啊?   许值气得瞪他一眼。   周云贞恍然大悟,他一拍脑袋说道:“我还真忘了说,要不是你现在提醒了,我可能都想不起来这件事。”   “你这”许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摇头叹息,“唉,以为是璞玉,没想到是块木头啊!”   他说道,“周五,你该去提醒李三小姐的。”   说完又解释道,“你也听平王殿下说,太子有意与李府结亲,上回我瞧着十五公主对李三小姐的态度不一般呐!”   十五公主对谁都不好,要么嫉妒别人比她好看,要么讨厌有些人跟她对着干,还有就是有人抢她看上了的东西但凡其中有一条中了,那这个人就会招到十五公主的不待见。   而李明韫在作画中拔得头筹,本就引人注目,十五公主得知这样的人存在,应该会想办法杀杀她的锐气,刁难刁难她,而不是大大方方地和人交朋友。   许值觉得,十五公主本不应该和李明韫交好,但由于太子的这层缘故,使得十五公主与李明韫亲近,从而把李家拉到一条船上。   周云贞不用琢磨也知道其中的门道,他眼睛瞥瞥那边的李明韫,见她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如幽兰一般,寂静宁和,岁月静好。   “行了,我知道了。”周云贞从椅子上站起来,冲李明韫做了个手势。   李明韫疑惑地看着他。 第二百章 意外   许值见此,突然站起来。   “喝了茶咱们去湖边吧?”他一拍手说道,“那湖面结冰了,去上面走走。”   这样无趣的提议说出来,大家不由得一愣。   戚赫皱眉说道:“去那冰上有什么啊?还不如坐在这里喝茶呢。”   也不是他非要扫兴,而是因为他小时已经走了很多次了,如今觉得无趣乏味。   倒是贺小姐比较高兴,她立马跳起来说道:“那就去吧,我们刚从那边过来,但还没有去冰上走。”   她见大家兴致不高的样子,只好把目光放在许值身上。   许值想了想说道:“那冰面上不结实,我府里有个下人在冰上走着踩空了,如今有个冰窟窿”   “那敢情好!”戚赫没等他说完就把话打断,他笑着说道,“有冰窟窿,那冰下有鱼吗,咱们摸鱼去!”   戚赫最喜欢这些不同寻常的事。这一点许值是知道的,所以他只带了一嘴,戚赫就上钩了。   既然是许值提议,戚赫和贺小姐也都想去,大家便同意一起过去。   “这个时候,湖里真的有鱼吗?”贺小姐好奇地问李明韫,她低声说,“这大冷天的,鱼不会被冻死吗?”   贺小姐府里可没有湖,她也从未听过冬日去摸鱼这种说法。   李明韫一愣。   她也不知道,虽然家中有湖,但她却没想过这件事。不过,她又想到,若是一到冬日,鱼就死了,那也是不可能的,便说道:“应该不会被冻死,只不过,我不知道这里的湖里有没有鱼。”   贺小姐点点头,看着许值。   “许六哥,湖里有鱼吗?”她问道。   许值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当然有了,在冰下面。”   他说道,“我上次去那儿还看到了。”   这下贺小姐就放心了,她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欣喜:“那我也要摸鱼。”   说罢拉着李明韫,“明韫妹妹,咱们快过去吧。”   李明韫笑着应声好。   湖离亭子不远,他们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湖边。   此时日头出来,金色光线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贺小姐老早就瞧见那边有个很大的冰窟窿,立马拉了李明韫走过去。   “小心点,贺姐姐。”李明韫说道,忍不住提醒,“走慢些,方才许世子说了,那下人踩空了踩出一个冰窟窿,万一我们跑得快,不小心也踩空,那该怎么办?”   那岂不是要掉进湖里了。   贺小姐想了一下抖抖身体。   她才不要掉进湖里,又冰又冷的,说不定还被别人看笑话。   想着,她步伐慢了许多,走一步试探着往前踩,最后还干脆等到许值他们先走,再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许值拖着周云贞,回头望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们,便走偏了一些,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次可别忘了说了,周五,我可是为你操碎了心!”   “”周云贞一噎。   说得好像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一样。   那按照许六的说法,他不也是为李明韫操碎了心吗?要不然,他何必凑这个热闹?   “知道了。”周云贞不耐烦地说道,瞥他一眼,“许六,你究竟在想什么?我现在有些不懂你了,你想做什么?”   他感觉许值总是莫名其妙的,尤其是在李明韫出现的时候   他睁大了眼:“你该不会是喜欢李三小姐吧?”   要不然,为何让他去提醒李明韫不要接近清河郡王,要不然,为何屡屡帮助李明韫,替她说话。   肯定是这样的。   周云贞皱了眉看他。   许值一顿愣怔,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胡说什么!”他气得咬牙切齿,“还不都是为了你!”   真是个木头脑袋!   许值在心里大骂周云贞。   自己千辛万苦给他创造机会,他却误会得这么夸张!真是昏了头了!   要不是他看周云贞对这小姑娘有些不一样,他才不会帮他!   “为了我?”周云贞眉头拧紧,“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和她没关系!”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和李明韫不熟!”   看来是气急了,连李明韫这三个字也说出来了。   许值看他一眼。   “真的?”他问道,“不喜欢人家?”   他可从来没见过周云贞对哪个女子那么耐烦。就比如那个投壶,若是换作别的女子,周云贞早就把别人气哭了。   “不喜欢!”周云贞咬牙说道,“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姑娘起什么念头!”   他就说,总觉得不对劲,原来许值还是以为他和李明韫有什么关系。   “我跟她不熟!”他强调说道。   许值冷呵了声。   “算了算了,不关我的事,我瞎操心!”他摆手说道,“你想怎样就怎样,想提醒或者不想提醒都行。”   他摆出一副事不关己放任自由的样子。   周云贞也哼了一声。   “那就好。”他说道。   因为这件事,他们谁都没有提醒李明韫远离清河郡王。周云贞是怕别人误会,强忍着没有说,许值则是打死了不说,就等着周云贞说。   李明韫不明就里,和贺小姐戚赫他们玩得十分开心。   戚赫果真摸到了一条鱼,他把鱼抓起来的时候,鱼在他手里挣扎了几下,差点掉回湖中,被贺小姐一把抓住。   她哈哈笑了,眼角眉梢是喜悦之色。   只不过,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贺小姐踩的冰面突然破碎,她只觉得脚一滑,感觉整个人往下跌。   “小心!”李明韫急忙拉住她,但她没拉稳,自己也摔倒在地。   这一跌,加深了冰面的碎裂。   —————   李明韫听到清脆的声响,脑袋一时空白。   戚赫暗道不好,大声喊道:“小心!冰面要裂了!”   说完他走向贺小姐和李明韫,一手抓起一个人想把人移开。   可这情理之中想救两个人也比较费力。   他正想着再叫一个人帮他,突然感觉自己两手一空,只见周云贞和许值飞身上来,一人提了一个像抓小鸡似的把人带离了冰面。   “戚赫,还愣着做什么,快回来啊!”一男子在后边大声嚷嚷。   戚赫回头一看,发现他们都已经离开了湖面,就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想骂人,但不知道骂谁,只好灰溜溜地往他们跟前跑。   李明韫被周云贞救下,她咳了咳,站在地上觉得自己腿有些发软。   刚才真是吓到她了。   等周云贞手一松,她差点摔倒在地,急忙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等我缓一缓。”她说道。   周云贞见她真的不便,便没再拒绝。   此时大家都注意湖面过来的戚赫,所以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过了一会儿,李明韫把手放下。   周云贞一看到戚赫过来,就气得大骂:“戚赫,你在胡说些什么!冰面哪里要裂了?”   分明只是冰窟窿口处碎了点冰,就被他说得好像整块冰都要裂了,把他们都吓了一大跳。   戚赫讪讪然说道:“这这不是”   他说着视线瞥向周云贞旁边的李明韫,然后强硬地说道,“我这不是怕两个姑娘出事嘛!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   他这可是英雄救美,虽然没有救成,被别人抢了先   “是啊!”贺小姐也为他说话,“万一我们掉下去了可怎么办!”   她看着许值撇嘴,“你和周五哥心不在焉的,我和你说话都没听见,还好戚七哥在!”   许值瞪大了眼,被她质问的语气惊到。   “究竟是谁救了你?”他呼道。   不是他吗?难不成是别人?   他一时恍惚差点以为刚才自己在做梦。 第二百零一章 离他远点   戚赫见矛头指向了许值,立马对方道:“是啊,许六,你和周五在做什么呢?悄咪咪地躲在一旁,是不是在说我们坏话?”   他说完拧眉,视线在周云贞和许值身上打转。   “你们两个,很不对劲啊”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越想越觉得他们有猫腻。   他一说完,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云贞和许值身上。   周云贞被看得不自在,便哼声说道:“我们哪有说什么坏话!”   “是啊,戚七,你莫要胡说。”许值说道,指了指远处的冰窟窿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那上面危险,别过去了。”   经历了刚才的事,他现在也没什么兴趣摸鱼了。   —————   贺小姐心有余悸,走到周云贞身后拉着李明韫的手。   “明韫妹妹,你没被吓着吧?”她关切问道。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抓鱼,不是为了救她,李明韫不会差点摔进湖里。   她想到刚才李明韫毫不犹豫地拉她的手,就觉得心下一暖。   交了这么个朋友,真的是值了!   李明韫对着她一笑:“我没事了。”   贺小姐点点头道:“没事就好,明韫妹妹,咱们还是回去吧。”   “就走啊?”戚赫还觉得不过瘾,但想到刚才的意外,他也就没说什么了。   “是啊。”贺小姐答道,指了指天看着他说,“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她说道,“我和李三小姐还要去向沈伯母辞别。”   许值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去吧。”他说道,想了想又开口,“算了,我同你们一块儿过去。”   贺小姐点头。   “走了走了。”后面一男子说道,跟着许值招呼了一声,和戚赫等人一同离开了。   人顿时少了一大半,最后还剩四个人留在原地。   许值先抬起步子往前走去,贺小姐急忙拉着李明韫跟上,周云贞撇撇嘴,还是跟着他们一起走。   四个人步子不慢不急,偶尔有下人经过,看到他们走在一起不由得偷偷好奇打量。   许值走到一半才发现周云贞也跟着,便走慢了一些和他并肩同行。   “周五,你怎么跟过来了?我娘不是说不用特意跟她问安?”他低声问道。   周云贞看着他说道:“想去就去啊,我也没什么事。”   许值“哦”了声。   他看着前面走得轻盈缓慢的两个女子,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便笑着说道:“李三小姐,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啊?”贺小姐偏头替李明韫问道,目光疑惑。   李明韫也好奇地看着他。   许值笑了笑,一摸脑袋。   “李三小姐,那个投壶,你究竟是怎么投中的啊?”他问道,“为何我学会了,也投不中?还是说,周五交给了你什么独门绝技?”   这件事许值一直很好奇,只不过刚才忙正事他忘了这一茬,此时突然想起,便有此一问。   “独门绝技?”李明韫脚步微顿,又抬步而行。   “周世子并未教我什么独门绝技。”她诚实地说道,回过头看向周云贞。   周云贞嗤声道:“哪有什么独门绝技,许六,你投不中不代表别人投不中,还说什么别人有独门绝技。”   “”许值讪讪然地说道,“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他又说道,看着李明韫笑,“李三小姐,你真是聪慧过人,投壶一学就会,作画写字也好。”   “李三小姐,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对于许值的问题,李明韫十分认真地想了想。   要说她不会的,那可多了去了,可以说,除了她如今会的,其他都不会。   李明韫摇头说道:“我不会的事有很多。”   “比如?”许值问道。   贺小姐也看着她目光疑惑。   “明韫妹妹,你还有不会的吗?”她问。   在她心中,李明韫什么都会。   等李明韫点头,她笑着说道:“即使你如今不会,但你一学就会。”   她毫不顾忌地夸奖李明韫,表示自己对她的喜欢和称赞。   许值哈哈笑了。   “没错,李三小姐一学就会。”他说道。   周云贞挑了眉。   “真的什么都会?一学就会?”他问道。   好像还很相信别人的话。   李明韫摇头,有些无奈。   “不是这样的。”她急忙解释道,“我只会作画,写字,看书再加今日投壶,其他的,我不会。”   她在府里,成日就是跟书打交道,也没做别的事。   周云贞咧嘴一笑,刚想说话就被许值打断,他只好把准备夸耀自己什么都会的话吞了下去。   “万事都要学嘛,不学哪里会呢。”许值笑着说道,换了个话题,“李三小姐,贺小妹,你们还想玩什么,下回再带你们去玩。”   “真的?”贺小姐欣喜地问道,停下脚步看着他,“我想骑马!”   贺小姐从小就喜欢骑马,她最喜欢在马场骑着马玩,只不过这两年她母亲想着女子该端庄,便拘着她不让她骑马。   李明韫惊讶地说道:“骑马?”   她从未骑过马,也不敢骑   骑马这样的事,她想都没有想过。   “是呀,明韫妹妹!”贺小姐拉着她跳起来,“咱们改日去骑马吧!”   她指了指许值和周云贞说道,“许六哥和周五哥也时常会去马场赛马,咱们可以跟他们一块儿去!”   越说她越兴奋,仿佛自己已经在马场里,正骑着马狂奔。   贺小姐就是这样不拘小节的女子。   许值看她这么欣喜的样子,便笑道:“行啊,过两日我就会和周五去马场一趟,到时候你们也来。”   他说完看向周云贞。   周云贞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   反正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也不会教别人骑马。   “那就这么定了!”贺小姐欢呼雀跃。   这么开心啊   李明韫笑了笑。   “那就这么定了。”她重复说道。   四个人走到昌平侯夫人院门口,贺小姐突然止住步子。   许值走在她身后,差点撞到人,他急忙停下来。   “怎么了?”他问道,“怎么不走了?”   贺小姐转头看着他说:“千万别被我娘知道!”   要是被她娘知道,估计得把她说一顿,还拘在府里不准她出门。   许值一愣,见她如此郑重忍不住笑了。   “原来你特意停下就为了这事啊?”他哈哈笑了,摆摆手说道,“我不会说,我绝对不说。”   贺小姐继续说道:“我哥呢?也别让他知道。”   许值又点头:“知道了。”   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李明韫看着他们弯弯眉。   她笑了笑,胳膊突然被撞了一下。   “喂!”周云贞低声说道,声音仿佛从地里冒出来,神神秘秘的。   李明韫好奇地抬起头看着他。   “什么啊?”她问道。   周云贞皱了皱眉,似乎在想怎样说话比较好,过了半晌,他闷声说道:“离那个谢驰远一点。”   “谢驰?”李明韫一时不知道谢驰是谁,也不知道为何周云贞会提到这样一个人,还让她离那个人远一点。   她疑惑不解。   “就是清河郡王!”周云贞翻了个白眼。   他见李明韫还想问什么,立马出声打断她的问题。   “不要问我为什么。”他肃容说道,“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你,他不是一个好人,不要被他骗了。”   又补充,“离他远点。”   李明韫“哦”了声。   “我知道了。”她乖巧地说道,垂下眼眸。   她从来没想过要和清河郡王有什么瓜葛,也绝不可能与他有关系。       第二百零二章 讹钱   从昌平侯府出来,天色变得昏昏沉沉。   今日出了日头,冰雪消融了些,地面有些湿滑,因此薛衍驾着马车行得很慢。   李明韫坐在马车里,春雨拿了个汤婆子给她暖手。   “小姐,您的手凉,也该捂捂。”她关心说道。   这次去昌平侯府,她并未随小姐一起进去,而且在车厢内等待,她见小姐双手露在外面,便知道她定然两手冰凉,果不其然。   李明韫笑着说了句谢,抱着汤婆子不撒手。   这京城的冬日是真的冷,尤其是这种时候,太阳落下,温暖不在,刮来一阵冷风,阴森森的,吹得人身体发抖。   她最受不了这样的冷了。   马车缓慢而行,到了大道上往一个方向驶去。   春雨把车窗关得严严实实,生怕一丝风漏进来,冻着自家小姐。   她抓着窗子,刚准备坐下,突然,马车一阵晃荡,随即停下,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心。”李明韫急忙拉住她,一手撑着车窗。   等到春雨坐稳了后,她便对着外面问道:“薛衍,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是有事,薛衍不会突然停下。   过了一会儿,薛衍在外头低声说道:“小姐,有一个人躺在地上。”   “撞到人啦?”春雨急忙站起来,差点又磕到头。   “应该不是。”李明韫摇头说道,示意她别激动。   “若是撞到人,薛衍会直接说,而不是说一个人躺在地上。”她说道,移到车门处问薛衍,“发生什么事了?薛衍你说一说。”   李明韫觉得,薛衍真是个木头脑袋,只要她不问,薛衍就不会说,除非是实在紧急的事,薛衍才会告诉她。   “那人冲上来,想要寻死。”薛衍一板一眼答道,“属下并未撞到他。”   事实上,薛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明明没有撞到人,但那个人却倒在了地上,还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春雨一听,立马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果然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倒在地上,他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看上去就像一个乞丐一样。   她愣了愣,发现那个男子虚弱地睁开眼,一只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马车。   已经有路上围了上来,看着地上的人倒地不起,就对着李明韫的马车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回事啊”   “好像撞到人了”   “小姐!”春雨气冲冲回到车厢内,“您知道他们说什么吗,说是不是我们把人给撞了!”   她简直要被气坏了。   ——————   她相信薛衍的话,没有撞人就是没有撞人,但那个人指着他们马车是什么意思?是诬陷他们撞了人吗?   春雨气得脸色发青。   李明韫拍拍她的手让她别生气。   外面那倒地的人慢慢开始说话了,直言自己被马车撞了腿,希望车里的人给他点钱去治腿。   “好心人啊,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但我实在是动不了了”   “你们给我些银钱吧,我会感谢你们的”   那男子恬不知耻地混淆视听,想借着人多讹一笔钱。   薛衍淡淡地看着他。   “是你自己倒地的。”他冷声说道。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解释,反而有种威胁的感觉,立刻就有人为地上的男子说话了。   “你们撞了人,难不成不想给钱就走啊!”   “这是什么事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这是哪家的马车啊”   “是李府的”   春雨气愤极了。   “小姐,那个人他,他胡说八道!”她气得大骂,“居然诬陷我们撞了他,我们分明没有撞他!真是小人!”   “婢子婢子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遇上这样的事,有理也说不清。人们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而他们所看到的,就是那男子倒在地上哀求。   李明韫默了默。   这马车是李府的马车,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个男子,应该知道他们是李府的人才对。李府在京城虽不是什么大户,但如今也是圣宠在握,一般人断断不敢打李府的主意。   可这个人,似乎是专门挑着她们这辆车而来,不然,也不会刚刚好这么巧碰上。   她正想着,外头的议论声逐渐小了下来。   “发生何事了?”有男子说道。   李明韫一愣。   这声音,似乎很耳熟啊   “是清河郡王”随着一个人的喊声,百姓们议论纷纷,纷纷侧目而视,围观的人更多了。   清河郡王和李府怎么有关系了?   他们都在心里想着,十分好奇地看着马车。   李明韫才知道清河郡王在外面,她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己为何运气这么差。   先是遇上骗子,再是遇上清河郡王   “郡王,是这人被车撞了”   “但这李府的车夫说他没有撞人”   外面有几个男子跟清河郡王禀报了几句,清河郡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把人带走,他不说实话,我就想办法让他说实话。”   他说完吩咐属下把地上的人抓起来,没想到地上躺着的男子一听,立马站起来趁别人不注意飞快地逃走了。   人群中有人“咦”了声。   “不是说腿受伤了吗,怎么跑得那样快”   “是啊,刚才还是自己动不了了”   “骗子,他装的”   人们顿时觉得很扫兴,骂了几句就离开了。   “小姐好像都走了。”春雨说道,悄悄掀开帘子看了看,发现那位清河郡王还站在车外。   李明韫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她点点头,无声说了句:“人还在。”   “车里可是李府的人?”外面清河郡王说道,声音清朗。   人家都先问了,若是不回答就有些失礼。   “正是。”李明韫说道,把帘子掀开,颔首一礼道,“郡王殿下。”   她这才看清清河郡王的脸,额头上有个小伤口,眉眼有些淡漠。   “免礼。”清河郡王说道,“方才那人是想讹你们钱,如今被我赶走了,李三小姐,你没被吓着吧?”   一般女子遇上这样的情况,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清河郡王断定,李明韫之前是躲在车里不敢露面。   李明韫愣着看他。   清河郡王又笑着问:“李三小姐是回府?可是去了什么地方玩?”   这下李明韫知道清河郡王的目的了,他一定知道,自己方才去过昌平侯府。   “是,昌平侯夫人请民女去府上喝茶。”李明韫答道。   清河郡王笑了笑。   “看来昌平侯夫人很喜欢李三小姐。”他说道,但旋即又皱眉,肃容道,“李三小姐,你初来乍到,本郡王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昌平侯世子和定国公世子不是什么好人,莫要被他们骗了。”   清河郡王今日之所以这样说,是他思来想去的结果,上回从梅园回去被太子训斥一顿,再加上他早先就听派出京城的人禀报,周云贞在光州那边救了个姑娘,为此他特意派人去查。前两日已经查明,那姑娘就是光州李府的小姐。   他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觉得周云贞和李明韫的关系绝对不一般,所以决定听从父王的安排,接近李明韫。   也不知周云贞知道他的打算,会不会被气到。   他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容。   李明韫没有答话,但在清河郡王眼中,她已经是默认了,便笑着说道:“如此便好,李三小姐,还是快些回府吧,别让府里人等急了。”   他说完驾马离开。   李明韫眼神沉重地看着他的背影。   “回去吧,薛衍。”她说道。       第二百零三章 对话   日暮时分,街道上,人越来越少。   几个人驾着马在路上慢慢走着。   清河郡王坐在马上,脸上笑容很淡,微带嘲讽。   “郡王殿下,是周云贞。”一人出声提醒道,视线看向对面巷子口的一个男子。   那男子走路晃荡,大摇大摆,看上去吊儿郎当,好像整条街上的霸主。   清河郡王笑容一滞,他冷哼了声,提着马头驾马而去。   “走,去会会周云贞。”他说道。   属下应声是,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   等一伙人的身影慢慢逼近,周云贞抬起眼皮似乎才看到来人,他呵了声,表情傲慢。   “谢驰,你怎么来了?”他说道,下巴抬得很高,“是不是又来找本大爷道歉的?”   在外人面前,他们尚且不能维持表面的友好,此时就他们两人,自然不需要注意什么合不合礼的。   清河郡王见到周云贞这个人就已经够气了,又听到他这样挑衅傲慢地话,气得竖眉瞪眼,显些想出手打人。   “郡王殿下!”一个属下急忙制止他,他催马上前两步,到清河郡王身边。   “莫要动手,当心周云贞又使诈。”他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这样的事他其实已经屡见不鲜,但避免清河郡王打人没打过反而被太子殿下训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阻止清河郡王。   他们不能上了周云贞的当。   谁先出手,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不占理的。   清河郡王被人阻止面露不快,但知道他也是为自己着想,便没说什么。   他哼了一声:“周云贞,看见本郡王,你居然不行礼,这是何意啊?”   打不过周云贞,他就以身份这件事来压过他一头。若是周云贞不行礼,他自有罪名安在周云贞身上。   “呵——”周云贞干干冷笑一声,看着他说道,“你派人把我打了,我胳膊腿儿还没恢复,没办法行礼。”   他说完毫不恭敬地拱手,“还请郡王殿下莫怪。”   语气也是冷冷淡淡,对清河郡王只会以身份压人有些不屑。   清河郡王顿时又被气得脸色发青。   “周云贞,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呵道,“别以为我父王和皇爷爷帮了你一次,你就无法无天了!本郡王告诉你,早晚有你好看的!”   他撂下狠话。   周云贞像看猴一样看着他。   “天大地大,陛下最大,他站在我这一边,你还能说得了什么?”周云贞撇撇嘴开始胡说八道,“难不成,你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心生怨念,或者觉得陛下偏心,有失公正?”   他呵了声,“郡王殿下,您可真不怕事啊,连陛下都”   “住嘴!”清河郡王呵断他的话,“周云贞,你休要胡乱攀咬!本郡王什么时候对皇爷爷不满了!”   “不是吗?”周云贞抬眉,轻瞥他一眼,“你对我不满,就是对陛下的安排不满。”   “我要告诉陛下,你还想对我动手!”他威胁道。   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告状,清河郡王一脸错愕,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先找了个罪名安在他身上,又借此机会气他一顿。   愤怒到了极点,清河郡王反而冷静一下。   他想到刚才自己见到了李三小姐,顿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周云贞。”他开口说道,面带嘲讽,“李明韫,你是不是早就认识?”   周云贞心头一沉,但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明韫是谁?”他慢慢悠悠地说道。   清河郡王就知道周云贞会矢口否认,他笑了笑。   “你忘了吗?”他说着,面露嘲讽,“上回在梅园,那个作画拔得头筹的李三小姐,就是李明韫。”   他先没把自己已经知道周云贞在光州遇见李明韫的事情说出来,就是想知道,周云贞对于李明韫是什么样的态度。   如此可见,周云贞想隐瞒这件事,不想让他知道。   清河郡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周云贞呵了一声。   “谁拔得头筹,与我有什么关系?”他说道,“那什么李三小姐,又与我何干?”   他说完眼睛轻微转了转,对着清河郡王说道,“谢驰,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莫不是想污我名声?让我跟一个没什么能耐的小姑娘扯上关系?”   “呵,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最坏了,想起一出是一出,坏招层出不穷!”他接着说道,“那什么十五公主,就是你故意的吧?你是不是看我一人觉得太闲,特意给我找点事做!”   想到这个周云贞就咬牙切齿,要不是因为清河郡王,他怎么可能会被那什么十五公主看上,还害得他为躲赐婚而逃出京城。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清河郡王冷冷地盯着他,“周云贞,看到你好,我就不好过!”   他说道,冷笑了一声。   周云贞撇撇嘴,觉得他是个疯子,准备抬步走人,又被清河郡王叫住。   清河郡王走到他面前。   “周云贞,你就等着瞧吧,本郡王一定让你好看!”他放出了狠话。   周云贞“哦”了声,头也没回地走了。   他觉得自己特傻,为什么要一个傻子较真呢?那样他也成了一个傻子。   等人越走越远,在拐角处消失,一个属下看了看别处拱手道:“郡王殿下,合勤来了,在那里。”   他边说边指着一个地方。   清河郡王视线往那边看过去,只见一个人蓬头垢面,穿着破旧的衣服,正躲在角落里。   见他看着,那人忙冲着这边挥挥手,被隐藏在头发中的脸露出来,挂着讨好的笑容。   清河郡王嫌恶地看他一眼。   “让他过来。”他冷冷说道。   属下应声是,一个招手,那个人立马跑过来,在半路上差点被湿滑的地面绊倒,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在清河郡王马下停住脚步。   “郡王殿下。”那个叫合勤的人殷勤地说道,“小的做的不错吧?”   他见清河郡王看着他,目光平静,看不出什么喜怒,便继续说道:“小的可是拖住了李三小姐,让郡王殿下有解救她的机会,郡王殿下,您”   “闭嘴!”一属下呵道,“休要胡说八道。”   合勤被吓了一跳,立马禁声。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明明是清河郡王派人让他这么做的啊   但他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一个没说对,被人打一顿。   他畏惧地看着清河郡王,感觉到他的高高在上和鄙夷嫌弃,立马低下头来,不让自己肮脏的面容成为自己被骂的缘由。   清河郡王驾着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谁说,你给本郡王救人的机会了?”他悠悠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本郡王安排的?”   合勤想答声是,但不知为何,他察觉出清河郡王在看他,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还不快说!”后面的属下呵道,瞪他一眼怪他不识时务。   “是不是”合勤结结巴巴地说道,此时是冬日,他穿得破破烂烂,寒风虽吹进他身上,但他一点都不感到冷,就觉得后背冒汗。   他慌忙改了口:“是小人一时迷了心窍,想讹些钱,清河郡王殿下不仅帮了李三小姐,还让小人迷途知返”   “郡王殿下,小人再也不敢了您饶了小人吧”   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清河郡王这才满意,他弯弯唇,笑道:“下回注意些,别惹本王看上的人。”   合勤忙点头,一溜烟跑走了。       第二百零四章 传开   不知是什么缘故,第二日,李府小姐在街上遇泼皮无赖被清河郡王所救的消息在京城传开了。   大家都在议论,这李府的小姐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得清河郡王相救。   要知道,清河郡王是当今太子的独子,虽然不是太子妃所生,但地位不言而喻。   “是李府哪位小姐啊?”有路人好奇地问道。   其他人摇头不知,但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男子替他们解了惑。   “是李府的三小姐,李侍郎的侄女。”他说道,随即手指指向一边的角落里,“那个人就是想讹钱的泼皮无赖,他被清河郡王的人警告了一顿,就说出真相了。”   众人慌忙把目光放在角落处,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尴尬地捂着脸,边跑边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原来是他啊。”有人认出了那个男子,“好像是纪家先前的一个小厮,因偷了东西被赶出了府”   “以前就喜欢做偷鸡摸狗的事,怪不得如今还想讹别人银子”   “还好清河郡王识清他的面目,不然李家小姐就要被人诬陷坏了名声了”   “是啊是啊”   京城百姓议论纷纷,李府里也在讨论这件事。   李老太爷一听说这个消息就生气了,对着一根柱子大骂:“什么泼皮无赖,好事不做坏事做尽,好好的干点正事不好,偏偏要来找人晦气!”   “要是被我看见了,我非得让人把他抓起来,结结实实打一顿!”   李老太爷对着柱子骂了半日,最后口渴了,李明邺扶着他坐下喝水。   “行了,祖父,别气了。”他劝道,“三妹这不是没事嘛,用不着发脾气了。”   “你说的轻巧!”李老太爷瞪他一眼,语气发冲,“你三妹被人诬陷你怎么不在他身边,倒让那清河郡王救了人!”   “现在到好了,我家好好的一个姑娘,要和一个连架都打不赢的男子扯上关系!”   他说完气呼呼地大灌了一口茶。   李老太爷对清河郡王的印象不好,因为他来京城后得知,清河郡王打不过定国公世子,还屡屡挑衅,他最看不惯那样没本事还喜欢逞强的人了!   李明邺抽抽嘴角,露出尴尬地笑容。   “祖父,孙儿孙儿不是在翰林院嘛。”他解释道,“再说,那种事也不是孙儿能预见的,若孙儿知道,怎么可能会让清河郡王替三妹解围”   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扯上关系,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李府的人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他们如今保持着中立,对于太子的示好岿然不动,这是好事,至少他们不会参与到党争之中。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清河郡王替李府小姐解围,若他们不表个态,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只要他们表了态,哪怕只是稍作感谢,旁人也会把李府和东宫联系在一起。   李老太爷气得捶胸顿足,想抓着那个泼皮臭骂一顿。   “真是倒了霉了,遇上这种事!”他说道。   李明邺替他顺顺气,免得自己祖父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气晕了。   不远处,李明韫缓步而来,她走路时身板挺直,十分端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而身后跟着的春雨和秋晴却神色凝重。   “祖父,你别说了。”李明邺说道,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三妹已经过来了。”   李老太爷一听,立马咳了咳,装作和李明邺说着打趣的话。   “明邺啊,今日怎么没去翰林院呀?”   “”李明邺牵牵嘴角。   他心想,不是祖父让他留在家中的吗?说是被气得头昏脑胀,让他陪着说话。   李老太爷见他不说话,又干巴巴地找了别的话题。   “明邺,你七弟如何了?”他说道,“听你爹说,他近日很用功啊。”   李明邺:“”   什么近日很用功?他一月前才收到光州的来信,还是母亲告诉他,明维想要习武,但他们不同意   这样,哪里是用功了   他张张嘴巴,犹豫地“额”了一声。   “祖父,二哥。”   正好李明韫来到他们跟前,解救了不知怎样答话的李明邺。   “韫儿,你怎么来了?”李老太爷喝了喝茶说道,装作很悠闲的样子。   “是啊,三妹,你不是在二姐那处看她试嫁衣吗?”李明邺也问道。   再过半月,李明琴就要出嫁了。嫁衣其实早就试过,但先前是怕赶不及,请绣娘绣的,如今试的这件,是李明琴自己绣的。   李明韫笑了笑。   “我怕我的事令祖父困扰,所以过来看看祖父。”她说道,看着李老太爷。   “咳咳”李老太爷摆摆手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在乎,“这算什么事啊?不就是被人救了吗?要是清河郡王不在,你也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说的轻松,仿佛对于李明韫能处理这件事十分信任。   李明韫一笑。   她其实也想过,若是自己昨日没有遇上清河郡王,她该如何解决。是给点钱打发了呢?还是想办法让那个人露出马脚?   她如今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不会让李府白白担上那样的污名。   “祖父,这件事如今不要紧。”李明韫说道,“要紧的是该如何感谢清河郡王,该如何处理与太子的关系。”   若是他们不把这件事当回事,那旁人肯定会觉得李府不讲礼,不懂得知恩图报,可当回事,说到底就是李府和太子的事,与感谢不感谢没什么关系。   李老太爷听了她的话,面色有些凝重。   “这事我已想好,让你们大伯出面。”他肃容道,“再如何清河郡王帮了我们府上的姑娘,我们不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该答谢的。”   李明韫抿抿唇。   本来这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因为传播开来,就闹得很大。大家也不会在乎情况究竟如何,只会关心,坏人有没有得到惩罚,好人有没有好报。   清河郡王替她解围,别人只会觉得,他对李府有恩,李府该如何如何做。至于别的,大家根本就不会考虑那么多。   李明韫垂下眼眸。   这次是她疏忽了,给李府找了个难题,也让自己陷入困境。   她并不想和清河郡王扯上关系,但事情却偏偏不如她所愿。   既然如今已经如此,后悔也来不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是一步了。   “是该答谢。”李明韫说道,看着远处飘忽的云,“祖父,我们李府万万不可做出不好的事,免得在陛下面前落个不好的名声。”   “那是自然。”李老太爷说道,“只是,如今我们和太子扯上关系,那日后在陛下面前和平王殿下面前,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陛下暂且不议,单单平王殿下和太子势均力敌,就足以让李府腹背受敌了。   “倒也不会。”李明韫说道,“祖父,清河郡王虽救了我,但我们李府道了歉送了礼,把我们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就没有错。”   “旁人定然觉得,我们李府会搭上太子,但我们却一如既往,不因为清河郡王的事而松口或者站队。”   “这样反而能反其道而行,令大家看个清楚,李府究竟是什么态度。”   久久的沉默,李老太爷一拍桌子,喊了声好。   “就依韫儿所说!”他说道,“咱们李府就赌一赌,若是成了,自然是好,若是不成,日久见人心,咱们李府行的正坐的直,不怕被人说长道短!”   李明韫和李明邺对视一眼,笑着应好。 第二百零五章 议论   宽阔的马场里,马蹄阵阵,不时传来一阵叫好的声音。   几个年轻男子各骑着一匹马,手里拿着弓箭,对着远处的靶子射箭。   为首的男子悠闲地催马上前,一拉弓,箭矢准确地射向靶心,又引来观者的一片叫好。   “周世子果真是名不虚传啊!”观者中有一中年男子说道,抚掌叫好。   “那是自然。”许值扬高了下巴,有种有与荣焉的骄傲感。   “晋王殿下,您是没见到,上回周五在马场上练习骑射,三箭齐发,全中靶心!”他说道。   晋王是当今陛下最小的兄弟,年四十,性子豪爽,过得洒脱,因此和周云贞许值等人关系不错。   晋王前些日子去了谦州游山玩水,这两日才回京城。   他一向爱玩闹,所以今日听闻周云贞他们要去马场骑射,立马就闲不住了。   “周五百发百中,本王佩服。”晋王呵呵笑。   他身形偏胖,肚子圆鼓鼓的,一张大脸一笑,整个人仿佛弥勒佛一样。   许值点点头,又看着周云贞射了一箭,将戚赫射出的箭打偏。   旁边,两个男子在小声议论。   “听说了没,前两日李府的小姐从昌平侯府回去时,路上遇上无赖了”   “这事啊,当然听说了”   “是李府的三小姐,李侍郎的侄女”   “那人亲口说的,是清河郡王识破了他的诡计”   “清河郡王替李府的人解了围,这可真是巧啊”   “啧啧如今可有好戏看了”   这两个男子以为他们说话很小声,却没注意到,许值和晋王已经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晋王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本王一回京就听人说了,但还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说道,看向许值,“许六,你给本王说说,这到底是什么事啊?是路上有人对李府小姐耍无赖,被清河给救了吗?”   他已经听了不是一个人说这件事了,实在是好奇。   许值撇撇嘴。   他听到清河郡王救人这一壮举时,简直无话可说。   像周云贞救了李三小姐的性命那样的大事,他都只字不提,可清河郡王倒好,不就是赶走了一个泼皮无赖嘛,居然闹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他都怀疑,这是不是清河郡王故意的。像清河郡王这样自私的人,怎么可能帮别人赶走无赖呢,又不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干。   但不屑归不屑,对于晋王的疑问许值还是得回答的。   他说道:“是李府小姐回府时,遇上一个讹钱的无赖,故意倒在李府马车前,说他被马车给撞了。”   “竟有这样的事?”晋王走南闯北都没听说过这么不要脸的行径,他惊呼道,“然后呢,识破了没?这样的人可不能放过!”   “”许值一噎。   是方才那两个人说得不够明显还是晋王殿下少听了点东西?   “识破了。”他无奈地说道,“清河郡王发现那人不对劲,命人把他抓起来,结果那人跑得飞快,追都追不上。”   “原来如此。”晋王点点头,笑了笑又疑惑地问道,“那清河是如何得知那人有猫腻的?按道理别人没发现,他不可能发现的啊?”   这是在说,清河郡王为什么突然变得比别人聪明了。   晋王一直觉得,自己那个堂孙脑子有些不对劲,一般来说,正常人不会总想着找周云贞的麻烦。   许值听完他说的话,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等周云贞从马上下来走到他们身边,他就把自己的疑问告诉了周云贞。   周云贞正拿着布巾擦拭手,闻言手里动作一顿,但立马又恢复过来。   “这事啊,我知道。”他说道。   “你知道?”许值和晋王好奇地看着他。   周云贞不慢不紧地擦完手,接过下人端来的热茶喝了一口。   “他能发现那人有猫腻,原因只有一个。”他开口说道。   “什么?”许值和晋王齐声问道。   周云贞笑了笑,咧开了嘴。   “当然是他了解那个人啊!你们没听说,那无赖原先是纪家的下人吗?那清河郡王肯定见过那个人。说不定啊,连这件事也是他授意的。”   他说着笑了,好像是在开玩笑,晋王以为他打趣就没放在心上。   “周五,清河这孩子本王最了解了,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呢?”晋王说道,指着他笑,“本王看呐,是你们两个人有嫌隙,才会猜忌他是精心安排,另有所图。”   晋王虽听说清河郡王和周云贞有过节,但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子打闹,不值一提。而且清河郡王在他跟前向来规矩,所以他才为清河郡王说几句公道话。   周云贞哈哈笑了。   “在晋王殿下眼中,清河郡王是个乖堂孙。”他笑着说道,“也罢也罢,我不过是随意说说而已。”   他把茶一口饮尽,之后没有在晋王殿下面前说清河郡王的不好。   “哈哈,还是周五爽快!”晋王大笑,看他喝茶便说道,“喝什么茶啊,周五,喝酒去!本王请你们去聚丰楼!”   他说罢拍拍手站起来,“聚丰楼啊,本王是许久未去了,还真是想得紧!”   他的声音很大,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戚赫等人都听见了,纷纷叫好。   “都来!”晋王财大气粗地说道,“本王把聚丰楼给包了,你们尽管喝酒!”   “那好啊!”许值笑着应声。   周云贞皱了皱眉,想到什么,他找了个借口把许值叫到一旁。   “什么事啊?”许值疑惑地问道。   周云贞也同样疑惑:“你问我什么事?你忘了?”   许值摸不着头脑,看着他说道:“什么?周五,还有什么事?”   他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周云贞气得指着马匹说道:“你忘了?有人要过来骑马!”   他瞥许值一眼,“可是你答应人家的,如今先走是什么道理?”   被周云贞质问,许值总算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但他一点也不着急,眼睛一闪,他拍拍周云贞的手说道:“你急什么?反正贺小妹和李三小姐来找我的,你又不帮忙教他们骑马。”   “那你现在去聚丰楼了,万一她们过来,岂不是找不到人?”周云贞突然斤斤计较起来,“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许值一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围着周云贞转了一圈,打量着他。   “做什么?”周云贞瞪他,“我是为你好,免得贺小妹生气骂你!”   是个很好的借口。   许值心里说道,看着他一笑。   “没关系,反正是骂我,不是骂你。”他说道。   周云贞撇撇嘴。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他说完抬步准备走,又回头看许值,“反正与我无关!”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晋王身边走去。   许值指着他哈哈大笑。   “周五,是与你无关。”他说道,追了上去,伸手拍着周云贞的肩膀。   周云贞一挥胳膊把他的手打开。   他总算是知道许值为什么这么说了,就是在逗他玩!   许值又搭了手上去。   “好了好了,我说实话。”他说着,肃容道,“贺小妹说,李三小姐不会来了,她就也没过来。”   “怎么了?”周云贞脚步一顿,“因为那件事?”   许值知道他说的那件事指的是哪件事。   “应该是。”他说道,“清河郡王替她解了围,也就是帮了李府一个忙,这对于此时的李府来说,是个麻烦。” 第二百零六章 来府   周云贞也猜到了是顾忌着这件事,李明韫才不出府的。   他嗤笑一声。   “就这事,也用得着他们大动干戈?”他不屑地撇嘴。   “不就是在大街上赶走了一个泼皮无赖嘛!有什么了不起!”   “李明韫那个护卫一出手就能把人扔走,还用得着他!”   “就这点事闹得人尽皆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了好事一样!”   周云贞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大堆。   许值也忍不住附和道:“是啊,不就是救人嘛!周五,你还救了李三小姐的性命呢!我也没瞧着你总是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啊!”   他们两个沆瀣一气,把清河郡王骂了一遍。   “你看啊,周五,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上回平王殿下又说,太子有意与李府联姻,那李三小姐可就糟了!”许值说道,握了握拳头,“我打小瞧着那清河郡王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如今更是十分厌恶他的行径,若是李三小姐真与他结亲,哪里是她的福气,分明是她的晦气!”   清河郡王是皇孙又如何,身份比李三小姐高贵又如何,为人不行,说什么都是白搭。   许值见周云贞被他说得有些松动,便立马添油加醋。   “周五,我上次就说了,人是你救过来的,救人救到底,你得想办法别让李三小姐往火坑里跳啊!”他苦口婆心地说道,转而又换了一副沉重带着愤恨的表情,“清河郡王一直看我们不顺眼,多次找我们麻烦,周五,就是你对于李三小姐无所谓,也想想办法阻止这件事。不能让清河郡王好过!”   周云贞一想,也觉得许值说得很有道理。   “对啊,他谢驰想做的事,我就偏偏不让他做!他想接近李明韫,我就偏偏不让他接近!”他咬着牙说道,“我要气死他!”   “好!”许值抚掌大喝一声。   “好什么好?还不赶紧跟着!”不远处已经叫了他们好几遍的晋王说道,朝他们招招手,“快点儿,周五,许六,跟上!”   戚赫在一旁哈哈笑,指着他们说道:“晋王殿下,这两人近来总是说悄悄话,不让我们知道,我怀疑啊,他们在商量什么事情!”   “是吗?”晋王笑道,“该不会是想着把聚丰楼的酒都喝光吧?”   他说完又哈哈大笑。   许值摊开手,一脸无奈。   “周五,我们被发现了”他说道,看着周云贞眼里带笑,笑得调侃。   周云贞走到晋王殿下身边,十分随意地拍了拍晋王的肩膀。   “殿下,今日我周云贞若是把酒喝光,你可莫怪。”他说道,帮晋王打了打肩膀上不知何时蹭上的灰。   “不怪不怪!”晋王哈哈笑,拍自己的胸脯,“本王银钱甚多,你们尽管喝!不够的话,再添!”   许值一个挥手,让几个骑马的兄弟停下来。   “走,一起过去!现在就去!”他大声招呼道,“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说完又看向晋王,“也当为殿下,接风洗尘!”   说走就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聚丰楼去了。   冬日里,男子活力四溢,尽情地展现在天地中。   而在京城另一边的李府,此刻却是气氛凝滞,因为有两位不速之客来到了府门口。   “你再说一遍,是谁来了?”李老太爷说道,把刚准备喝的茶放下,目光诧异地看着易管家。   易管家垂目答道:“颜大人和清河郡王。”   “颜华端怎么来了?”李老太爷皱眉说道,“老大又不在府上,他过来做什么?还带着清河郡王?”   颜华端先前来过李府,只不过是特意来拜见李大老爷李志渊的,那时他还说了好一通场面话,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把李府的公子夸到天上去了,李大老爷都被他这般能放低姿态的态度惊呆了。   后来被夸习惯了,李大老爷也就无所谓了,对于颜华端,只保持着场面的客套。但颜华端却以此为荣,对外还是他与李侍郎关系不错。   易管家默了默,说道:“想来是因为三小姐。”   清河郡王帮了李府三小姐这件事已经传开了,除了这事,易管家实在想不出他们府与清河郡王能有什么瓜葛。   李老太爷一听,立马拉下了脸。   “不是已经谢过了吗,怎么来我们府上做什么?”他说道,“难不成还想我们府请他们吃饭?”   他说话十分犀利,显然是十分不喜欢这两个人的到来。   易管家面露为难之色。   “老太爷,这”他犹豫地说道。   总不能把门一关,让府外的两个人走吧?   李老太爷哼了一声,说道:“把人请进来吧!我也就那么一说!人家可是大人物,我可比不了!”   也不知道发哪门子脾气,声音尖锐带着刺,旁人听了都差点被扎到。   李明韫刚好来给李老太爷请安,闻言诧异地说道:“怎么了,祖父?谁惹您了?”   她说罢看向易管家,无声问了句:“谁来了?”   易管家刚准备答话,李老太爷气愤说道:“韫儿,你还是出府比较好,免得待在府里,又与那清河郡王扯上关系!”   清河郡王此时来府,简直是把他的孙女推在火上烤!谁听说清河郡王来府上,不会第一个想到来找他的孙女?这个时候,他们就该避嫌才是!   李老太爷一猜便知,清河郡王来府上打的不是什么好主意。由此,他更不喜欢清河郡王了。   李明韫见他这么生气,倒是忍不住笑了。   她已经猜到,令李老太爷生气的原因就是清河郡王来了府上。   “他来是他的事,祖父您生什么气呢?”李明韫笑道,劝他消消气,“清河郡王来府上,我们总不能把人赶走吧?”   她给了易管家一个眼神,示意他把人请进来。   “把大少爷叫过来!”李老太爷吩咐另一个下人。   李大老爷不在府上,自然得由他和李明丰招待客人,不然落入外人耳中,还当他们李府没礼数。   “韫儿,你先回院里。”李老太爷说道,“这里的事交给我和你大哥。”   李明韫点点头,即刻转身离开。   这两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出府,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出府又会遇上上回的事,万一又遇上清河郡王,再来个解围之恩,她可无福消受。   所以她跟贺小姐去了信,说自己去不了骑马。   本来李明韫还没想骑马,但这次机会错过了,她却突然很想骑马。   李明韫想到今日本该和贺小姐去马场骑马,而此刻却得躲着清河郡王,就觉得不是滋味。   她握了握拳头,想起了太子,眼神凝重。   清河郡王太子她如今根本没机会找到线索,也不知道薛一鉴他们找的怎么样了   一个念头闪过。   若是她接近清河郡王,能不能打探到一些消息呢?   不要被他骗了   离他远点   这两句话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李明韫一愣,想到了周云贞的提醒,立马摇晃了几下头。   周公子说得对,她不能被清河郡王的表面骗了,在清河郡王那里不仅不能打探到消息,还有可能引起他的怀疑。   她绝不能冒险。   “祖父。”李明韫回头看向李老太爷。   “怎么了?”李老太爷疑惑不解。   李明韫说道:“遇上了难题,自己无法解决,该怎么做?”   她愚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求助于别人。   李老太爷一愣,见她问得很认真,便说道:“自己无法解决,就找别人询问,自己再学会。”   李明韫没有想自己究竟听懂了没有,她笑一笑:“孙女知道了。”       第二百零七章 争执   朝堂之上,争执声不断。   “陛下,燕国使臣来京,事关重大,该由太子殿下接待”一个官员举着朝笏说道。   另一个官员急忙上前两步,同样手执朝笏:“陛下,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恐无精力,平王殿下近日已将促州灾民全部处理妥当,手头已经无事”   与他对视的官员气得咬牙切齿。   这为平王殿下说话也就罢了,还非得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太子殿下因为促州水患已经被陛下训斥一顿,此时他提出来,简直是居心叵测!   “季照!太子殿下乃大盛储君,接待使臣义不容辞,岂会因为手头琐事而耽误正事?太子殿下,名正言顺”他气冲冲说道。   叫季照的官员淡淡看他一眼,随即转头看着昭文帝面露痛心。   “陛下,接待使臣不仅仅只是储君之事,乃是整个大盛之要事,平王殿下身为皇子,为陛下分忧责无旁贷。”他说道,指着旁边的官员,“宗大人如此,可是怕平王殿下做得出色,又抢了太子殿下的风头?”   这含沙射影的话把宗大人气得咬牙切齿。   宗大人知道季照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促州水患一事太子殿下用人不当,害得促州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这件事交给平王殿下之后,却事事顺利,为平王殿下得了个好名声。   “你!”他气道,“季照,你休要胡说八道!太子殿下哪会”   “宗大人慎言。”站在最前方的太子淡淡道,打断宗大人将要脱口而出的骂声。   宗大人一听太子殿下开口,立马闭上嘴,但还是很不服气地瞪季照一眼。   季照毫不畏惧地回看他,眼神平淡中含着不屑。   坐在上首的昭文帝撑着头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休息。   等下面没有声音了,他才慢慢悠悠睁开眼,身体倾斜看上去懒散又舒适。   “吵完了?”他说道,哼了一声。   下面的官员顿时不敢禁声,乖乖地垂下了头。   他们已经把自己的看法都说出来了,如今,就等着陛下的决断了。   “父皇,此事不急,父皇慢慢考虑。”平王拱手说道。   他在私下里已经跟昭文帝说了,此次燕国使臣来京,他想作为东道主接待使臣,原因就是一个,他还从未接待过别国使臣,很好奇所以想试试,仅此而已。   当然,因着太子一派的人极力反对,昭文帝并未确定人选。   平王想着时日尚早,也不着急。   但在一些官员眼中,他就是对此事很无所谓。   要不然怎么会劝陛下不要着急选人呢?他们在心里想道。   “平王殿下说此事不急,那敢问殿下,何事急?”一个官员从队伍中出列,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平王殿下如此儿戏,怎可当担大任?”   如今这些官员,是见缝插针,逮着机会就要挑别人的错处。   平王殿下看他一眼,随后无奈地对着昭文帝说道:“父皇,张大人如此说儿臣,儿臣叫屈。”   他拱手道,身板挺直,风华绝代,“父皇,儿臣并不想抢太子哥风头,只是想长长见识。若是张大人执意这样说,儿臣就不参与此次接待了。”   他说罢,退到队伍行列,不再说话。   这以退为进的法子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张大人被噎得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动动嘴,还没解释,就被昭文帝呵断。   “张大人,你怎可如此咄咄逼人?平王不过是为朕考虑,才说不急。”他说着,顺便把方才争执的人都骂了一遍,“你们一个个,都不会为朕想想,只会给朕出难题!朕要你们何用!成日在这大殿之上,扯皮推诿,成何体统!”   “太子和平王都是朕的儿子,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哪里需要你们来提醒朕!”   “让你们想办法,又想不出什么法子,一遇事,惯会推卸责任!”   昭文帝想到什么就骂什么,把一群官员都骂得低下了头。   行列中,还有几个人,头高高地抬起,一脸问心无愧,还带着点轻微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他们一见昭文帝的目光扫视过来,立马低下头,装作愧疚万分的样子。   大殿的气愤顿时压抑到了极点,大臣们都不敢说一句话,生怕昭文帝发怒,将他们之前做的一些错事说出来。   “哑巴了?都不说了?”昭文帝哼了一声,坐直了身体,“燕国使臣来盛,乃是明年之事,如今还有几月,你们就因为接待人选一事闹得不可开交,那等使臣来京,你们是不是还得为谁来谈事吵一顿?”   “让燕国使臣看看,我们大盛的臣子究竟能吵到何种程度!”   昭文帝说话尖锐又讽刺,大臣们羞愧难当,面露讪色。   “陛下,臣有罪!”季照当即就跪下来赔罪。   其他人见此,也慌忙跪下来。   不管情不情愿,和别人一起跪下来,心里就放心些。   大臣们都是这样的想法。   昭文帝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们,脸色缓了很多。   “行了,都起来吧。”他说道,“接待使臣一事,朕自有主意,你们如今该做的,是忙完你们手底下的事!”   大臣们应声是。   退朝后,太子从大殿中走出来,后面的宗大人急忙追上他。   “太子殿下。”   太子回头看着他。   “何事?”他说道。   宗大人羞愧地说道:“方才是臣被季照气得冲昏了头脑,才”   太子淡淡说道:“这不怪你,季照的嘴本就厉害。”   他说罢,抬步离开。   宗大人还想追上去,但见一个东宫侍卫在不远处的门口等候,他想了想,从另一侧走了。   “殿下。”侍卫施礼道,“郡王殿下已经去李府了。”   “他如今是想通了。”太子表情平淡,但话语里轻微有些欣慰,“清河这样做,很好,本宫就可以少费些心思在结交李府上了。”   侍卫应声是。   他想了想,说道:“殿下,郁三大人托人来了消息,他已去光州查过李二夫人,除了查出陈恪大人是她父亲,其他的并没什么不对劲。”   太子眉头微皱,摇摇头道:“姚浦不会空穴来风地去李府见李二夫人,她,定然有秘密,只不过郁步封并未查到。”   侍卫看着他,眼里微微闪烁。   “郁三大人可是仔仔细细查过三遍,并无异常。”他说道,试探着问,“会不会是姚大人弄错了?殿下,您也知,姚大人为了抓到薛一鉴变成什么样子,若他一时偏激,查错了人,也未尝没有可能。”   太子目光平淡地看着他。   “看来,郁大封比本宫更会收买人心。”他说道,嗤笑一声。   侍卫慌忙跪下来。   “殿下,属下不敢!”他辩解道,“属下只是看殿下为了姚大人一事浪费了很多精力,才忍不住劝解的”   “殿下,如今平王殿下的人都敢在陛下面前直接说您的不是,属下怕,殿下若是再分心于姚大人身上,又会被平王殿下抓住错处”   “殿下,如今重中之重,是对付平王殿下,而不是什么李二夫人”   他不住地求饶,但太子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太子往前走了两步。   他边走边说:“你记住,没有下次。”   侍卫诺诺应声是,在太子看不见的地方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殿下的心思,本就不该放在姚大人身上。   郁大人说的没错。 第二百零八章 病了   李府厅堂。   颜华端笑呵呵地施一礼:“老太爷安好。”   李老太爷回礼:“不敢当。”   “郡王殿下,颜大人。”他拱手道。   清河郡王摆摆手一笑。   “老太爷莫要多礼。”他说道。   李老太爷摇头:“老夫乃一介平民,行礼还是要的。”   他说罢请两人入座。   颜华端笑着请清河郡王先坐,自己则环顾四处,欣赏着厅堂的摆设。   “每次来李府,心甚悦之。”他笑着说,看向清河郡王,“郡王殿下,您此次随臣前来,是来对了。”   清河郡王笑着点头。   “早就听我父王说,李府是个好地方,只是一直没个机会。今日颜大人想过来拜访,本郡王便也跟着过来,老太爷不会觉得唐突吧?”   他看着李老太爷一笑。   李老太爷回笑道:“哪里哪里,郡王殿下能来我们李府,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唐突呢。郡王殿下多想了。”   生气归生气,场面话还是得说的,李老太爷知道,此时清河郡王他们并没表现出自己的目的,不能这么快就撕破脸。   更何况,如今京城的人都知道清河郡王于李府小姐有恩,那他们李府就更加不能得罪人。   正说着,李府大少爷李明丰从外边疾步走进来,见到清河郡王和颜华端忙施一礼,随后又向李老太爷问安。   “怎么才来?有客来府,你却来得这么迟。”李老太爷训道。   李明丰擦擦额头。   “祖父,是孙儿的错。”他说道,又赔礼道歉,“有失远迎,还望郡王殿下、颜大人恕罪。”   “大公子不必如此。”颜华端笑得眼睛都快要眯起来,“我们不请自来,大公子未得到消息,如何能来迎接?”   他说完看着清河郡王,“郡王殿下,您说是吧?”   清河郡王点头一笑。   “大公子莫要介怀。”   李老太爷这才缓和了神情,淡淡道:“还不多谢郡王殿下和颜大人。”   李明丰忙施一礼表示谢意。   这样的礼节即使是颜华端也忍不住称赞:“李大人家风如此,颜某佩服。”   说来说去还是夸了李府大老爷李志渊。   李老太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于这样溜须拍马之徒十分不耻。   颜华端一点儿也没察觉,又夸了好些话,直言李府作风优良,深得陛下信任不是没有道理。   “老太爷,这次前来,是为了拜访您,还有和自光州来的李三小姐问个好。”颜华端笑道,怕李老太爷多想,便解释道,“本官数月前曾去过光州,到贵府见过李二老爷和二夫人,与他们相谈甚欢,想着如今李三小姐来京城,本官再如何也该见见。”   说得好一通漂亮话,即使他和李志淮他们并未相谈甚欢,李老太爷也不能质疑什么。   他看着颜华端笑眯眯的脸,有些发烦。   说什么来拜访他是假,颜华端的真正目的,怕是想见他孙女,更准确的说,是想替清河郡王穿针引线。   真是老匹夫,油嘴滑舌!   “颜大人,不是老夫不愿意,实在是我那孙女胆小,想着当时的事害怕得紧,她如今又病了一场,在歇着呢。”李老太爷叹了一声说道,声音沉重且带着难过。   反正人是不可能让他们见到的。既然他们看不到人,那么随便他怎么说都行。   颜华端诧异地说道:“三小姐病了?”   李老太爷又哀叹一声:“是啊,不瞒你们,老夫那孙女身子不好,又胆小,头一回遇上那样的无赖,她害怕得很。”   说着他对着清河郡王施一礼,“唉,这件事还是多亏了郡王殿下,不然老夫那孙女”   他说不下去了,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清河郡王淡淡地审视他,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他心里有些不屑:李府三小姐遇上这点事就吓着了,那以后还得了。要不是因为隔应周云贞,他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答道,“还让李大人特意前来道谢,本郡王有些羞愧。”   他说完,看了颜华端一眼。   颜华端点点头,对着李老太爷说道:“既然李三小姐病了,颜某也不便打扰。”   李老太爷感激地点头。   “多谢颜大人体恤。”他说道。   几个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会儿客套话后,外头有下人禀报,李大老爷李志淮回府了。   颜华端一听,喜悦之情溢于表面,他的脸上皱纹密布,一笑整张脸都是褶子,胡须发白,很像一棵枯朽的老树,发着烂芽。   李老太爷皱了皱眉,心里冷哼了一声,骂了一句“老匹夫”。   李志渊才下朝回来,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看上去甚是威严。他的脸看不出喜怒,表情平静,步子不疾不徐。   “李大人。”颜华端到门口相迎,一见李志渊过来脸上笑得堆起了花,“您下朝了。”   李志渊淡淡应了声,请他进厅堂。   到了清河郡王跟前,李志渊行了一个礼。   “郡王殿下。”他说道,问候了几句。   清河郡王面对看起来这么古板的大臣一向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他随意回应了几声,就示意颜华端一同离开。   但颜华端觉得自己才来府上不久,想到自己还有任务,根本没注意看清河郡王的眼色。   他笑了笑,对着李志渊说道:“李大人,下官听说,李三小姐病了,需不需要请个太医来看看?”   他呵呵笑,看了眼清河郡王,“郡王殿下和宫里的刘太医相熟,要不”   “不必了。”李志渊摇头说道,心里不解自己好好的侄女儿为何突然病了,但看到李老太爷拼命给他使眼色,知道这个病应该是个借口,他便顺着李老太爷的举动说道,“京城不比光州,要冷上许多,我那侄女身子也一直不太好,着凉受冻是常事”   “再加上前两日受了惊吓,惶惶不安,以至于病倒了。”李老太爷插缝补充道。   李志渊咳了咳:“是啊。”   他说道:“我侄女儿胆小,最怕这种事了”   好说歹说把事情圆过去了,李老太爷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颜华端不停地谄笑,拍着李志渊的马屁,心里着实不耻。   而清河郡王同样对颜华端溜须拍马的行为厌恶至极,恨不得直接抛下他走人。   过了一会儿,颜华端终于发现清河郡王的不对劲了,他表情讪讪然,对着李志渊拱手道:“李大人,下官还有些事,该告辞了。”   李志渊点头一笑,把两个人送出了府。   等人一走,李老太爷立马哼了一声。   “你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一个翰林院的文官,本该是风花雪月,轻衣淡泊,可颜华端倒好,一看就是市侩小人的嘴脸!”他气愤说道。   李志渊笑了笑,劝慰他说道:“老太爷气这样的人做什么,他想说,就让他说。”   “不就是想为太子作说客,还假借拜访我的名头。”李老太爷说道,“宋争邢怎么管手下的官的?他若不行,还是把卲祁之请回来比较好!”   宋争邢是翰林院如今的掌院学士,曾在卲祁之手下做事,他作风正派,但没有卲祁之那么刚强。   李志渊无奈地笑了。   “老太爷莫要说笑了。”他说道,“卲祁之怎么可能会回京。”   李老太爷撇嘴。   “说不定被颜华端一气,就回京了呢。”他说道,有些烦躁,“算了,我不和你说这事,我回院子歇息去。”   说罢他转身走了。 第二百零九章 喝酒   清河郡王从李府出来,并没有急着回宫,他骑着马在路上转了一圈,最后到了上回替李明韫解围的地方。   颜华端一直跟在他身后,见他如此,便笑着问道:“郡王殿下可是没见到李三小姐,心头不悦?”   他说罢准备规劝,但清河郡王瞪了他一眼,把他吓得不敢说话。   “谁看出本郡王心头不悦了?”清河郡王把刚才忍着没发的脾气发了出来,狠狠地把颜华端斥了一顿。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被一个还未成年的男子骂了一顿,任谁都面上无光。但颜华端却不敢反驳,因为对方是太子的儿子,身份比他高贵。   “郡王殿下,是下官的错。”他说道,露出万分歉意,“下官一心想着为太子殿下分忧,与李府交好,所以一时没顾及郡王殿下的感受,是下官考虑不周。”   颜华端真不愧为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狐狸,一番话把自己谄媚之意变成衷心为主,替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甚至还让清河郡王骂不出来。   人家都说了,是为了太子,清河郡王这个做儿子的,自然得全力支持。   他瞪了颜华端一眼,一挥马鞭快速离开,把人远远地甩在后面。   “不要跟着本郡王!”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中还飘散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   清河郡王骑着马在路上狂奔,经过聚丰楼的时候,他看见两个眼熟的侍卫站在门口,神情木然。   他想了想,翻身下马。   那两个侍卫是晋王的人,见过清河郡王,因此人一来,他们便上前行礼。   “郡王殿下。”两人齐声说道。   清河郡王问道:“听说皇叔祖回京了,可是在里面?”   他声音平淡,但侍卫能听出一丝疑惑。   “是,晋王殿下邀了定国公世子、昌平侯世子等人在楼里喝酒。”侍卫答道。   —————   清河郡王知道晋王一回京就会找人喝酒,但他没想到会是周云贞和许值,他心头顿时不是滋味。   他这个堂孙都比不上周云贞那个外人!   “带我进去。”他说道。   自己不高兴,也别让周云贞高兴!他偏偏要去扫周云贞的兴!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侍卫把清河郡王请进雅间。   “殿下,清河郡王来找您。”   晋王一愣,看着来人微微疑惑。   “清河,你为何在此啊?”他问道,冲他招招手,“来,今日皇叔祖请你喝酒!”   他说话特别豪气,再加上脸上的懒散,看上去像不可一世的混世祖。   事实上,晋王的确是这样的人,他自小就顽皮,打打闹闹从来少不了他,为此,当今陛下都无可奈何。直到他如今步入中年,性子才收敛了许多。   他和周云贞等人趣味相投,因此即使打上一轮,也能玩在一起。   清河郡王心里微微不快,但还是规规矩矩答道:“清河路过此地瞧见皇叔祖的两个侍卫,想着皇叔祖近日回了京还没来探望,故来此见皇叔祖一面。”   说完,他视线在这雅间里来回扫了一遍,果然看见了正握着酒杯的周云贞和许值等人。   “清河,你来的正好。”晋王呵呵笑,眉眼飞扬,阔气十足,“皇叔祖才刚开始喝呢,你陪皇叔祖喝几杯!”   他说罢冲站在门口的侍卫一个挥手,示意他去吩咐伙计提酒来。   清河郡王垂下眼帘,应声是,然后在晋王看不见的时候对着周云贞挑衅地瞪了一眼。   但周云贞压根没看他,他正在和许值说话。   许值见清河郡王来了,怕他们的对话让清河郡王听见,就找了个借口拉着周云贞往角落里坐。   周围戚赫和别人吵闹地说话,能把他们的交谈声盖住。   “周五,我觉得清河郡王有病。”许值直言说道,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似乎还把自己当小孩,见到咱们就忍不住刺咱们。”   在他的印象中,清河郡王小时候一直是这样的人,但没想到,如今长大了,清河郡王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周云贞嗤声道:“他那是还记得小时候被打的事呢。”   说着,他端了酒杯喝了一口,旁边有一男子跟他们敬酒,他们便一起回敬,喝了满满一杯。   过后,许值低声对着他说道:“那也是他挑衅在先,出手在先,咱们只不过是气不过。”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周云贞耸耸肩,突然一个挑眉,“说不定,他只记得我们揍过他,自己那点坏心思都忘干净了。”   他说着咧嘴一笑,看上去漫不经心。   周云贞真不在乎清河郡王怎么做,会怎么对他,反正他不会上当。他此时想的是,该如何让清河郡王计划落空,让他别接近李明韫。   他偏要把清河郡王气得半死才甘心!   这是他说服自己帮李明韫的一个理由。   许值骂了句“蠢货”,拉着他又喝了一杯酒。   聚丰楼的伙计已经把酒送来,清河郡王坐在晋王旁边,被他劝着喝了两杯。   “来嘛,清河,多喝几杯。”晋王眯着眼笑道,“你在宫里,我那皇侄没少管束你吧?他可会像皇叔祖这般好,带你一起喝酒?”   晋王认为,喝酒是一件极好的事,若是别人请他喝酒,定是对他很友好,因此,他带人喝酒,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妥帖。   清河郡王摇头一笑。   “父王不会让清河喝酒。”他说道,打趣一声,“还是皇叔祖好,下回有这样的事,要叫上清河啊。”   晋王一愣,摆摆手笑道:“这有何难。”   他端了一杯酒,对着清河郡王说道:“但若是你父王不高兴,你皇叔祖可不敢当。”   “那是自然。”清河郡王说道。   晋王笑容满面,举着酒杯站起来:“本王不在京城,那段日子甚是想念,记得你们的好,这次本王就先敬你们一杯!”   他说要一口饮尽。   清河郡王准备说“不敢”,就听到周云贞他们叫了声好,便压下了嘴边的话。   他跟着喝了一杯,脸上慢慢的有些微红。   晋王想做和事佬,缓和周云贞和清河郡王的关系,所以一直拉着他们喝酒。   周云贞被气笑,索性大大方方地敬了清河郡王一杯。   晋王一看,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就该如此嘛。”他说道。   清河郡王握着酒杯,可能是喝多了有些上头,他的脸变得更红,脑子也有些不清醒。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云贞,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他笑了笑。   “周云贞,你很好奇吧,为何本郡王要接近李明韫。”他凑过去低声说道,语气满是阴狠和趣味。   不等周云贞回答,他又阴郁地笑了,看着周云贞:“你救过她,在光州,是吧?”   周云贞面无表情。   “你没想到这件事都被本郡王知道了,心里觉得疑惑,是吗?”清河郡王勾唇,眼神锐利,“我告诉你,本郡王想知道,就能知道。”   “李三小姐,呵,什么地方来的蠢货小姐,胆小怕事,要不是她有点用,本郡王看都懒得看。”   “知道她有什么用吗?是你,周云贞,你救了她,本郡王就偏要毁掉她,要让你尝尝”   还没说完,周云贞一拳挥过去,把清河郡王打倒在地,又觉得不泄愤,再抡起他的衣领狠狠地揍了一拳。   清河郡王顿时站不起来,嘴角处留着鲜血。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在场之人吓了一跳,呆滞在一旁忘了阻拦。 第二百一十章 打人   “周五!”许值第一个反应过来,忙上前拉住周云贞,呼道,“不要冲动!”   清河郡王被打了两拳,酒醒了一半,他站起身,见周云贞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不由得笑了。   “周云贞,本郡王,说到做到。”他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感到面部一阵抽搐的疼,但此刻,心里的快感却冲散了这种被打的疼痛。   他欣喜十分,为自己终于把周云贞气到只会打人而兴奋。   周云贞看到他被打还这么猖狂,气得又想动手,他走到清河郡王跟前,提着他的衣袖。   “有什么事,冲我来,算计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周云贞咬着牙说道,脸色发青。   清河郡王知道他不想把这件事抖出来,要不然也不会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他笑了笑,笑得无比得意。   “周云贞,原来你也要暴跳如雷的时候?”他说道,“本郡王还以为你就会欺负人呢。”   周云贞眉心隐隐跳起。   许值再一次把他拉远了一些,其他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劝解他们。   “好好的喝着酒,怎么突然打了起来”   “别打架了,有什么不能口头解决的呢”   “君子动口不动手”   晋王直接就站到他们中间,无奈地说道:“今日本王请你们喝酒,你们倒好,在这儿打起来了。”   他看向周云贞,“周五,怎么好好的,动起手来?”   这件事毕竟是周云贞先动手的,他作为长辈,不能偏袒任何一方。   周云贞耸耸肩。   “郡王殿下突然说想和我切磋武艺,我便出手了。”他直接胡说八道。   这个说法没人相信,但此刻,在场之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许值更是假意骂了周云贞一句:“周五,你不按常理出拳啊?是不是人家郡王殿下还没说开始,你就动手了?”   他说罢倒了一杯酒给周云贞:“该罚。”   这意思简洁明了,是要周云贞给清河郡王赔罪,那今日的事就会这么过去,免得到时候闹到陛下面前,周云贞又要挨骂。   “是啊,该罚。”戚赫笑着抚掌,“周五酒量好,该多罚几杯。”   喝酒对于周云贞来说是小意思,但陪不陪罪,许值他们还有些操心。   周云贞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接过酒杯,径直走到清河郡王面前。   清河郡王眼神阴翳,看着逐渐走来的人不由冷笑。   他眼里满是挑衅。   周云贞再厉害,还不是得乖乖像他道歉。他再如何,也是清河郡王,太子的孩子,陛下的亲孙!   “周云贞。”清河郡王低声笑着说道,“本郡王今日就去了李府,得知,那三小姐被吓病了。”   原本他只是嫉妒周云贞,但经过刚才的事,他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方法让周云贞恼羞成怒。   清河郡王一想,又笑了:“若是再被吓一次,她会不会”   周云贞一杯酒直接对着他的脸泼了过去,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泼停。   “你想怎么做,与我无关。”周云贞淡淡道,瞥他一眼,“只不过,我这人向来喜欢除暴安良,若是你敢,我就让你好看!”   他说完,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   晋王被吓得一抖,本想说些什么,但发现周云贞朝他走过来。   “周五?”他疑惑地说道。   周云贞施了一个礼表示歉意。   “晋王殿下,这次是云贞的错。”他说道,看向清河郡王,“但云贞实在是不想与伪善之人再打交道。”   “云贞告辞,殿下莫送。”他说完又行礼,然后离开。   许值见周云贞走了,觉得无趣便也像晋王告辞,朝外面追了出去。   戚赫几个人也陆续离开,最后只留下清河郡王和晋王俩人。   晋王看着他脸上露出泄愤的快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清河,你这是何必呢?”他说道,叹了一声,“皇叔祖知你不服周五,可那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为何记到如今?”   清河郡王没有答话。   晋王也无可奈何。   —————   他知道,周云贞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定然是被清河郡王气到了,可两人又倔强得什么也不肯说。白白让旁人困扰。   “罢了罢了,这事本王不管。”他摆摆手说道,“若是皇兄问起来,你们自己解释。”   他说完抬步离开了聚丰楼。         “周五!”许值追上周云贞,“究竟怎么了?你不是不会再和他动手了吗?”   他们来时,周云贞还说,觉得自己跟清河郡王吵嘴、打架有失水准,如今他却先动起手来。   周云贞边走边说道:“打了就打了,我还后悔没有再打几拳呢!”   他拎了拎拳头,做出打人的动作。   许值无奈地摊开手。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的周五哥!”他哀叹说道,“你是昏了头了还是怎么的,本来因逃婚一事被陛下训斥,如今好不容易陛下原谅你了,又打了他孙子”   “你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周云贞走路晃荡,吊儿郎当的。   “他欠揍,我成全他。”他说道。   许值“唉”的一声,抓着自己脑袋。   “还不说实话!我不管你了!”他气愤说道。   周云贞对着他一笑:“真没什么事。”   他说道,“就是先前李三小姐那件事,被我猜对了。”   “李三小姐那件事?”许值想了想,睁大了眼,“真的啊?他安排的?”   周云贞点头,随即哼了一声。   “真是虚伪小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却私底下做这样阴险的事。”他不屑地说道。   许值也没想到那件事居然是清河郡王算计李三小姐的,他握了握拳头。   “居然为了英雄救美而安排一出假戏!”他气道,“却不知,那样做会给李三小姐带来多少麻烦!”   知道的,只会说清河郡王替李三小姐解围,而不知道的,可能还会觉得,李三小姐真是没用,遇上这点事还需要劳烦清河郡王。   “是啊。”周云贞撇撇嘴,“听说还病了。”   “早就跟她说了,让她离清河郡王远一点,果然没错,这不是就病了吗!”   “病了?”许值惊呼道,“被吓的?”   周云贞点点头。   “说来说去这事怪我。”他说道,“谢驰知道,在光州我救过李明韫,记得追杀我的那些人中,有几个人逃跑了,我也没追,想来是后来他们查出我救的是李府的小姐。”   许值皱眉问道:“你救了李三小姐,和清河郡王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救了人,他不高兴?这也太无赖了吧!”   “他想害李明韫,就是因为我救她。”周云贞越想越觉得清河郡王有病,“他说,我救人,他就要毁人。”   “毁人?毁掉李三小姐?”许值说道,“他不是想娶李三小姐吗?为何要毁掉她?是故意激怒你的,还是真有这个打算?”   “怎么毁?害她?还是等成亲后他要让李三小姐生不如死?”   许值惊讶地想到每一种可能。   “他真当自己有什么能耐啊!”周云贞嗤声道,“不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吗!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毁了我救的人!”   许值啧啧两声。   “周五果然是周五啊,就是霸气!”他说道,“兄弟定站在你这一边!”   周云贞回头:“我打他,你帮我打吗?”   “”许值顿时禁声。   不是谁都能像周云贞一样,和皇室子弟打架都无事,他先前一出手,直接被他爹恨恨地惩罚了一顿。   “不过,你打架,我替你望风!”他有义气地拍着胸脯说道。   “好兄弟!”周云贞说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询问   森严的皇宫里。   “打架?”昭文帝微微皱眉,“谁和谁打架?”   小公公急忙说道:“不是不是打架,是定国公世子打了清河郡王”   “什么!清河又被周云贞打了!”昭文帝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莫急。”德全公公忙安抚昭文帝的情绪。   他对着小公公呵道,“说话没轻没重的,注意着点!”   小公公立马垂目,惶惶说道:“是清河郡王被定国公世子给打了,在聚丰楼,晋王殿下也在那儿。”   他把自己听说的事情从头至尾讲了一遍,昭文帝脸色越来越黑。   “为何打人?无缘无故的,周云贞又发什么疯!”他呵道,一挥手,“把周云贞给朕叫过来!”   小公公应声是,慌忙走出去,到门口的时候被叫住。   “慢着,先传晋王进宫。”昭文帝在后面说道。   小公公诺诺应是。   晋王不一会儿就被人请进宫内,他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   “皇兄,臣弟向您问安。”他说道。   昭文帝哼了一声。   “你回京倒是潇洒自在。”他说道,“还请人去喝酒了?”   晋王自然知道昭文帝问出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他叹一声。   “是啊,皇兄。”他说道,“臣弟请周云贞他们去喝酒,但没想到,后来发生了一点意外。”   “就不要和朕绕弯子了,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昭文帝说道,“怎么突然打架了?不是先前还有说有笑的喝酒吗?”   晋王也不知道昭文帝是哪里来的消息,他从未看到过周云贞和清河郡王有说有笑的喝酒。   —————   “究竟什么原因,臣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晋王摇头说道,“周云贞只说,他们是准备比试比试,但没商量好而已。”   “这种话你也信?”昭文帝撇嘴。   此刻他的怒气已经消了许多,想起自己的孙子总是被周云贞打,又联想到自己的儿子也被周云贞打过,就有些气不过。但最后只能以前些日子周云贞被清河郡王派的人教训得很惨来安慰自己。   “臣弟不信,但他们不说,臣弟也没办法呀。”晋王摊开手无奈地说道。   昭文帝眉头微抬:“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晋王拉长了调子叹一声,“皇兄,臣弟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这小辈们之间的事,臣弟哪清楚呀。”   他都是祖父辈的人了,哪里能管得了孙辈的事。   “哪你还和他们一起喝酒?”昭文帝哼一声,冷冷地说道,“先前喜欢和你几个皇侄儿喝,如今跟皇孙辈的喝酒了!你为老不尊!”   晋王一噎,干巴巴地说道:“哪不是一时兴起嘛,臣弟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再说,如今哪里还能找到皇侄儿来喝酒?一个个的都不见踪影”   话到这里他没说了,心里微微叹息,以前和他最好的,就是成王和裕王了,只不过,一个已故,一个如今成了太子,都不能与他把酒话谈。   昭文帝似乎猜到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有些烦躁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莫要再说。”   他坐在龙椅上,背靠着椅背:“你走吧,下回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朕就直接找你了。”   晋王刚准备抬起的步子立马顿住。   “找臣弟?为何?”他偏过头,“这事与臣弟有何关系啊?”   不是他这个长辈没有担当,实在是周云贞和清河郡王两人太闹腾,他可不敢保证以后还会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晋王面露苦楚,准备委屈地哭诉一下。   “当朕不知道,他们打架,你不拦着,在一旁看戏呢?”昭文帝呵道,“要不然就别让他们待在一起,省得累人累己!朕不管,你既管不了,就别瞎掺和他们的事!”   这番话把晋王骂得灰溜溜地走了。         清河郡王一回到东宫,属官看到他脸上的伤口和嘴脸的血迹,忙吩咐人请太医。   “不必。”清河郡王说道。   “郡王,为何又要与定国公世子闹啊。”属官苦口婆心地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殿下近日刚对您改观,您该乖一点,莫要惹殿下生气。”   这属官是跟着太子多年的老人了,如今在东宫颇有份量,他说话,清河郡王也并未感到不悦。   他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脸。   的确,近日他父王听说他帮了李三小姐,罕见地夸了他几句,可是今日又听说他被周云贞打了,估计得生气。   属官见他不说话,又忍不住提醒道:“因为燕国使臣来大盛之事接待的人未定,朝中大臣半数倒向平王阵营,太子殿下又为朝廷之事忙得焦头烂额,郡王,您待会儿过去,千万要好好说话,莫要惹恼了太子殿下。”   清河郡王点点头,临到见太子时才有些发怵。   他想了想,呼了一口气往大殿里走去。   太子此时正与幕僚商议政事,听见下人通传,他抬抬手。   “让他进来。”   下人应声是,请清河郡王进殿。   但清河郡王一入殿中,太子并没有看他一眼,而且把他晾在了一边。   幕僚们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相互对视着眼神询问他们是不是该离开。   “不用管他。”太子淡淡说道,“谈完再走。”   这一谈便谈了半个多时辰,清河郡王孤零零地立在一旁,不敢坐也不敢走。   好不容易等幕僚们都走了,他身体动了动,僵硬地施了一个礼。   “父王,儿臣有错。”   太子倒没想到他会一开口就认错,还以为他会倔强地说自己没错。   “你何错之有?”太子淡淡问道。   清河郡王答道:“惹怒周云贞,被他打了。”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红肿的伤口。   “不,不是。”太子摇摇头,转过头去看窗外,“清河,你的错,是你毫无还手之力。若是你足够强,没人敢打你。”   他的背影孤傲,肩膀单薄,看上去像是一个孤家寡人,但清河郡王知道,此时自己的父王在愤怒。   “儿臣知错。”清河郡王垂目说道,低下了头。   这乖巧实在出乎意料,太子笑了笑,回头看他。   “清河,记住本宫说的话。”他说道,见清河郡王点点头,他转而又问,“今日去李府怎么样了?”   这便是不打算提被周云贞打的事了。   清河郡王松了口气,心中庆幸。   “今日去李府,儿臣并未见到李三小姐。”他说道,“听李老太爷说,李三小姐被吓病了。”   “吓病了?”太子冷笑了一声,“怕是不想与咱们东宫扯上关系吧?”   “应是如此。”清河郡王说道,“只不过父王不必担心,这件事儿臣自有主意。”   太子想了想,说道,“如今,也不急,先想办法把婚事定下,若是日后你不喜欢,本宫再想办法为你做主。”   这便是给清河郡王一个保证。他以后可以重新考虑自己的婚事,但如今必须加紧与李府结交。   清河郡王一笑,“儿臣本因李三小姐身份不高而不愿意,但上回在梅园见到她时,只觉得惊为天人。父王,儿臣定会想办法,替父王分忧解难,笼络李府。”   太子“嗯”了声,带着轻微的满意感。   “既如此,就更好了。”他淡淡说道。   “这些日子忙碌,上回李志渊找本宫道谢,还送了一堆礼,本宫也该抽个时间回礼才是。”太子牵牵嘴角,“听说他那二女儿要和崔御史家的公子成婚了,该去道声恭贺。”   清河郡王道声是。       第二百一十二章 密信   京城又下了一场雪,原本消融的雪地盖上了厚厚一层银装,万籁俱寂。   李明韫在屋里陪着李明琴说话。   快要嫁人了,心里的紧张与离家的不舍,是女子常有的事。   李明佳从外边走进来,像变戏法的把贺小姐也带进来。   李明琴“咦”了声:“贺小妹,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   “那多麻烦呀。”贺小姐笑盈盈地坐到李明韫身旁,看向李明琴笑道,“我来李府是找你玩的,不是做客人的。”   李明韫笑了笑。   “下雪了,天冷,当心滑倒。”她说道。   贺小姐摇头,看着她笑。   她想到上回骑马没骑成,就十分遗憾。   “明韫妹妹,若有机会,我还是要带你去骑马!”她说道,“许六哥还问了我,你没来是不是病了呢。”   李明韫一愣。   她病了这个说辞是李老太爷搪塞颜大人和清河郡王的,为何昌平侯世子会猜到?   “我没事。”李明韫笑着摇头,又说,“只不过那日是有些不适,我祖父说让我在府里歇息。”   贺小姐点了头,见她如今好了,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想着李明琴快要嫁人,便和她多说些话。   “崔六姐姐本想来,但想到过些日子琴姐姐就会到她府上了,想想便罢了。”贺小姐打趣说道,“不知琴姐姐心中是何滋味?高不高兴啊?”   她哈哈笑了几声,把李明琴说得面上通红。   李明琴作势要捂住她的嘴。   “莫要胡说。”她气道。   贺小姐哈哈笑了。   气氛融洽,几个女子笑容满面,好不热闹。   等贺小姐从李府出门,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她乘着马车往回走,却没有回贺府,而是到了昌平侯府。   许值听闻她来,便笑着走过去迎接。   “贺小妹,你今日去李府了?”他笑着说道。   “是呀。”贺小姐看着他莫名其妙,“许六哥,你如何得知的?你派人跟踪我?”   “哪里的事!”许值矢口否认,“我就听我娘说,你这两日会去李府,想到你此时才来,就问了句。”   他尴尬地笑了笑,“绝对没派人跟着你。”   贺小姐狐疑地盯着他,不知为何,她觉得许值不太正常。   “没有就行。”她说道,“我今日是去了李府。”   许值“哦”了声,眼睛微微转动,边跟在她旁边走边状若无意地问道:“上回李三小姐没去马场,是不是病了呀?贺小妹,你作为好姐妹也该关心一下。”   贺小姐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我自然知道,李三妹妹她没事。”她说道,“上回是有些不适,但如今已好了。”   她走得很快,想把许值恨恨地甩在身后,但发现许值一步抵她两步,她只好放慢了脚步,让许值先行。   许值不知其意,乖乖地配合着她走。   走着走着,贺小姐皱了眉头。   “许六哥,我发现你很不对劲。”她转过头说道,“你是不是看上了我的李三妹妹?”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只想到这个原因。   许值嚇了声,差点被她的话吓到。   “怎么可能!”他说道,连连摇头顺便后退,“贺小妹,你莫要胡乱猜测!”   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真没有?”贺小姐古怪地看着他。   “没有没有!”许值连忙说道,见她还是不相信,想了想,他决定把事情真相如实告知。   “事情是这样的”         定国公府。   周云贞因着上回打了清河郡王,被定国公罚跪在自己屋里。   按照定国公的说法,陛下虽然没有追究,但他们府必须得做个表面样子,不能让旁人以为,他们定国公府不懂礼数,不讲章法。   周云贞靠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喝着热茶,窗边的缝隙透出一丝冷气,但屋里依旧温暖如春。   “世子,咱们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连去练兵场都免了。”承宁笑嘻嘻地站在一旁,摆弄着桌上的砚台。   “我爹就是瞎紧张。”周云贞撇了撇嘴,“把我关在屋里几日,又有何用?”   他再见到那个谢驰,说不定还会忍不住揍他。人欠揍是没有理由的,他得成全谢驰。   承宁一听,笑着说道:“世子,您太威武了!属下若是在您身旁,定会帮您抚掌叫好!”   “呵”周云贞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只怕到时候,你第一个躲起来,比那兔子跑的都要快。”   承宁讪讪然地笑了。   “世子”   还没说完,周云贞突然起身跪在地面的蒲团上,承宁才发现有人来了,立马规规矩矩地站着。   屋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定国公冷着眼走进来,瞪了周云贞一眼。   “倒还老实!”他哼声说道。   周云贞应声是,乖巧得像个听话的孩子。   承宁还未掩饰惊讶,外面又走进来两个人。为首的是平王,后面跟着的是宫里的内侍。   “父皇听说周世子在府里罚跪,特让本王来瞧一瞧。”平王抬步走到周云贞面前,“周世子,你可还好?”   这语气可是满满的调侃和得意,周云贞忍住瞪他一眼的冲动,低声说道:“臣有错,自然该罚,何来好不好一说。”   “这两日臣跪在这里,思来想去,觉得不该当众打清河郡王,令陛下蒙羞。”   “臣父亲为此惩罚臣,臣毫无怨言。”   周云贞义正言辞地说了一通好话,后面的那个内侍不住地满意点头。   “定国公世子是真心悔改了。”他赞道,对着定国公行了一个礼,“老奴回宫,会为世子说几句好话的。”   定国公露出羞愧的表情。   “还劳烦蔡公公走一趟”   平王笑着说道:“蔡公公,您先回宫吧,本王还要在这里和周世子说几句话。”   蔡公公点头,施礼告退,定国公出门相送。   周云贞见他们走了,立马站起来重新回到靠椅上。   “你不把我当个人?”平王挑了挑眉,在他身旁坐下。   “你随意你随意。”周云贞摆摆手,“都这么熟了,不讲这些虚的。”   他摇了摇椅子,起身看着平王说道:“你还想和我说什么?陛下找你来,应该只是看看我有没有认错吧?”   他就知道,陛下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表面上什么都不说,私底下却叫人来看他有没有被罚。   “我父皇自然是这样的打算。”平王笑着说道,又边摇头边解释,“只不过我来找你不是这个原因。”   他表情逐渐凝重,“周云贞,前些日子我收到一封密信,信上写的是十四年前,我三皇兄叛国一事为人构陷。”   “成王殿下?”周云贞肃容说道,“可信吗?信上怎么说?”   “我觉得可信。”平王眼神凝重,“为此我特意去查了一些东西,当年之事却有疑点,只不过三王兄身死,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我爹曾说,这事不可能大发生在成王殿下身上,但没有证据,说再多也是空话。”周云贞说道。   成王叛国一事震惊朝野,滋事重大,不是凭自己说一嘴就有用的,也因此,多数人不信,也没有办法。   平王想了想,点头说道:“是啊,没有证据。”   他眉头紧锁,“而且。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该有的证据早就没了,若是我能找到的话,那定能说服父皇”   “是太子吧?”周云贞突然说道。   平王一愣。   他并未说谁是构陷之人,但周云贞却猜到了。   “是。”他沉沉说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数落   周云贞弯弯唇,似乎对自己猜到的事情有些嘲讽。   “看谁最后得利,便是谁了。”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的想法就是如此,若是成王殿下是被陷害的,那陷害他的人定然是处心积虑为自己考虑,既如此,他定是会得到很多利益的。由此可见,太子是当年最大的赢家。”   周云贞也说不上自己为何会这样想,毕竟太子对他还不错,虽然他知道,那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表象。   “周云贞,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平王说道,冲他一笑,然后从衣襟处掏出一封信给他,“我特意留着给你看看。”   周云贞接过信,随意看了几眼。   “这些都不要紧,因为我们都知道方向了。”他说道,一目十行地看完,“如今要紧的事,怎样找到证据。”   他偏过头问平王,“你与太子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平王见他看完,把信拿过来放入炉火中,看着信纸快速被火吞噬,最后成了灰烬。   “原先我还不想这样,但如今,我想了。”他说道,指了指炉火,“就如同这信一般,我与太子哥,其中一个人的结局必将如此。”   平王先前只不过是初露锋芒,就被太子的人针对,那时,他还根本没想过要争夺什么,但随着这两年太子的所作所为,还有皇后对他母妃的压制,他觉得,必须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而今,他已得知,太子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不顾手足之情陷害自己亲近的兄长,那他就更要为自己早做打算。   三王兄成王尚且如此,而他,与太子并不亲近,若是最后太子登基,他这边的人定然逃不了。   “与其被动,不如为自己拼一把。到时候输了,也不留遗憾”   周云贞听着平王的话,时不时地抿抿茶,等人慢慢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了之后,他笑着摇头感叹。   “以前羡慕别人家有几个兄弟,如今想来,还是我自在。”他说道,“我爹妈就生了我一个,也用不着争什么东西。”   “不过”他一笑,挑挑眉骄傲地说道,“即使生了几个也不要紧,我自然是最好的那一个!”   平王这次没有反驳他,反而笑了。   “是啊,你最出众嘛,而且肯定也是最年长的。”他说道,“就像我的三王兄,若是他在,也不需要我们做弟弟的去争了。”   他毫不顾忌地把“争皇位”这件事给说出来,因为他此刻已经明确,自己必须去争一争,自己有机会争取。   “成王殿下”周云贞喃喃说了句,想起自己小时候见到的那个高大的人影,在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逐渐模糊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成王府见到了李明韫,那个小姑娘,表面柔弱,乖巧,懂礼,但实则不然,她敢只身前去成王府,定然与成王府有所关联。   可一个生活在光州的小姑娘,为何会与成王府有关呢?   或许,他也该好好查查才是。   平王和他商量了一会儿,最后拍拍衣裳,从屋里出了门。   “本王先走了,周世子好好跪着吧!”   他大声笑了句,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心里平静表面上装作愤怒的周云贞在屋里。         平王回到宫中,先去昭文帝跟前禀报自己去定国公府看到的情况。   虽然蔡公公已经说了一遍,但他作为陪同的人,且与周云贞有嫌隙,他的话昭文帝更会相信。   果不其然,昭文帝一听说周云贞还在自己府上跪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该让他跪着,谁让他胆大包天。”昭文帝和颜悦色地说道,想到什么又哼了一声,“他打朕的儿子,又打了朕的孙子,跪这几日,还算轻了!”   平王立马说道:“父皇,不如把周云贞关入大牢?大牢阴森恐怖,他肯定吓得再也不敢了!”   他眼里闪着趣味的光芒,好像这个做法会让他很高兴。   昭文帝闻言,顿了顿,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故意趁他生气要害周云贞的,为的就是报小时候被打之仇。   “你消停点吧!”昭文帝皱眉呵道,“成日就想着找周云贞的麻烦,和你那侄儿一个蠢样!”   骂完又瞥他一眼,“到时候没打赢,可别跑到朕面前哭。”   最后这句话说得平王笑容凝滞。   “父皇,您让周云贞来,儿臣定把他打趴下!”他不高兴地说道,“您怎么不相信自己儿子反而相信人家周云贞啊?”   居然说他打不过周云贞,他像是打不过周云贞的人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改日他得和周云贞过过招,让大家刮目相看!   昭文帝看着他十分介意的样子倒是笑了。   “朕的儿子,如何比不了周云贞?”他说道,“朕那是勉励你,勤学苦练,别固步不前。”   平王这才恢复了笑容。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德全进来禀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平王便先施礼告退。   他出了大殿,往自己宫里走去,路上遇上准备出宫的十五公主。   “十三哥。”十五公主见他过来跑到他跟前,“听说你去定国公府了?”   她眼神有些急切,好看的眸子闪着光辉。   先前因为太子的缘故,十五公主并不喜欢平王,但她和平王作为昭文帝最宠的孩子,平日里难免会打交道,所以两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糟。   此刻十五公主听说平王去了定国公府,也一时忘记了疏离,便跑来问他。   等平王点了头后,十五公主继续问道:“那周云贞呢?他如何了?还是被定国公罚跪吗?”   她似乎已经忘了之前和周云贞闹的不愉快,那时候,她还信誓旦旦说要对付周云贞,此刻却对他有没有罚跪而担心。   平王叹了一声,看着她有些无奈。   “十五,你与周云贞已经不可能了。”他说道,“他哪里好了,值得你这样做?”   接着一通数落,“脾气差,会打人,说话冲,还爱玩闹,每次脑袋都悬在脖子上十三哥都担心,万一哪日他真的惹到了父皇,被父皇下令”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十五公主被他这样的举动气到了,她握着拳头,怒气冲冲地说道:“我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十三哥,你这是对周云贞有偏见!”   她说完气冲冲地准备走人,刚好看见清河郡王在远处,看那样子,似乎打算出宫。   她追了上去,大喊“清河”,清脆的声音响彻云霄。   清河郡王回过头,见她过来,笑了笑。   “十五姑姑,你也出宫吗?”他问道。   十五公主说声是,随他走了几步。   “我去定国公府。”她说道,想起周云贞是因为清河郡王才被罚的,表情就有些不高兴了。   她数落道:“清河,你为何总要与周云贞闹矛盾?两人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   清河郡王一愣。   他听出来了,十五姑姑在指责他。   为了周云贞,指责他。   心头顿时一阵怒火燃烧。   十五公主还在一旁喋喋不休:“都让你别离他太近,这不是又被打了你这是何必呢”   “先前听说你们打架,我也只是当笑话看了可如今都大了,怎么还改不了”   她说了一大堆,最后还把周云贞逃婚一事与他们打架扯上,清河郡王再也忍受不了了。   “十五姑姑,你清醒一点!”他气愤说道,眼眶微红,“周云贞根本就不喜欢你!” 第二百一十四章 帖子   十五公主自然知道周云贞不喜欢她,但她不在乎。   “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别人,我得到他,那他就是我的!”她倔强地绷着脸说道,下巴微微扬起,整个人像是一只高傲的孔雀。   她是十五公主,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她要什么有什么,周云贞也不例外。   若是父皇不同意,那她就等太子哥登基,她为了太子哥放弃了这桩婚事,太子哥定会补偿她!   她一定要得到周云贞!   这是执念。   饶是清河郡王都被十五公主的说的话惊到了。   他看着自己的十五姑姑近似疯狂的模样,忍不住咬牙切齿。   “周云贞有什么好,值得姑姑你这样做!”他恨恨地说道,“即使他不喜欢你,你也要为他说话?”   那周云贞就更加留不得了。要是他在,会阻碍很多事。   十五公主瞪他一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清河。”她说道,“你不许动周云贞!他是我的!”   “他不是!”清河郡王也急了,沉着嗓子说道,“十五姑姑,我告诉你吧,周云贞,他喜欢别人!”   此刻他也不管周云贞究竟喜不喜欢李明韫,他心里想的,就是要让十五姑姑对周云贞死心,从而恨上周云贞。   只要十五姑姑不站在周云贞这一边,那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他看着十五公主,发现她的眉头逐渐拧起,眼神变得沉重,不善的目光慢慢盯向他。   “你胡说!”十五公主说道,“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周云贞说过,他谁都不喜欢!”   也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还是被气到了,她的身体有些发抖,眼角微红。   “不可能!”她又添了一句。   清河郡王呵了声。   “事到如今你还不信?”他说道,看到有两个内侍迎面走来,便把十五公主带远了一些,到了一个墙角处说话。   “十五姑姑,清河什么时候骗过你?”他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周云贞对李明韫很不一般!李明韫你记得吧,就是那个在梅园作画拔得头筹的李三小姐。”   十五公主愣怔片刻,偏头看他:“是太子哥希望你交好的李三小姐?”   清河郡王点头,自嘲一笑。   “是啊,差点忘了这事。”他说道,“就是她,李三小姐,你先前还夸过她”   十五公主拔高了声音说道:“不可能!那个李三小姐那么怯弱,周云贞才不会喜欢这种人!况且,她才刚来京城不久,如何就能得周云贞喜欢?”   她怒骂道,“清河,你休要挑拨!你是不满意太子哥给你安排的婚事,故意这么说的吧!亏我还当你悔改了”   非但不相信反而把清河郡王骂一顿。   清河郡王顿时面色黑如锅底。   “十五姑姑!”他咬着牙说道,眼睛怒视着十五公主,“清河是不是胡说,你等清河说完再作定论。”   “李明韫是从光州来的,周云贞那时候逃婚也去了光州,还救了李明韫,他们俩早就认识!”   清河郡王一字一句说道,“明明认识却装作不认识,本就令人捉摸不透,而我接近李明韫,周云贞就打了我。”   他指着自己的伤口,“你们以为他为什么打我?就是因为这件事!”   一番话惊得十五公主目瞪口呆,脸色煞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不可能!”十五公主下意识地呼道,捂着头直摇晃。   清河郡王冷眼看她:“十五姑姑若是还不相信,自己试试便知,反正,也无害处。”   他说完拂袖离开。         李府收到了一封请帖。   “十五公主请我入宫?”李明韫疑惑地说道,“我与她并无关系啊。”   她翻来帖子左看右看,发现只请了她一个人。   这时候请她进宫做什么?二姐马上要出嫁了,她得在府里陪着二姐。   李明琴拿过帖子看了看,猜测道:“会不会是上回在梅园,你赢了众人,被十五公主记住了,所以她才请你入宫?”   上回十五公主来梅园,是和李明韫说了些话,态度还很友好。如今十五公主请李明韫进宫,李明琴想当然的以为是这个缘故。   但李明韫不觉得因为那件事,自己能被十五公主看重,而被请进宫陪公主说话。   她想,会不会是因为太子要和李府交好的缘故?或者是像上次颜华端带清河郡王来李府的目的一样?   李明韫抿紧唇。   不管哪样,她都不想进宫。   并不是因为她从未进过宫会露怯,而是她总觉得有些奇怪,这种奇怪让她想拒绝十五公主。   “我也不清楚。”李明韫摇头说道,“但我不想去。”   “要去的!”李明佳急了,忙说道,“三姐,那可是十五公主,她请你入宫,那是旨意,是恩赐,你若拒绝,会被抓起来的!”   在李明佳的心中,皇室威严不可侵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是必须服从皇家,不然就会受到严惩。   李明琴想了想,虽觉得进宫不妥,但也劝道:“要去的,三妹,十五公主请你去皇宫找她,你却不去,是打了她的脸面,她会记恨你的。”   “三妹,你不用怕。十五公主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人的,或许这次她是真的想找人说说话,你万事顺着她,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毕竟李明韫是李府的小姐,李府如今又越来越得陛下看中,十五公主不可能突然对着李明韫发难。   李明韫“哦”了声。   “好。”她无奈地说道。   次日,李明韫随十五公主派来的宫婢进宫。   皇宫威严凛然,高高的城墙上,铺满泛着金光的瓦,亭阁楼台,无处都透露着气派与辉煌。   李明韫从马车上下来,跟随几个宫婢一起往十五公主的宫殿走去。   诺大的皇宫,道路似乎有千万条,且条条都没有尽头一样,李明韫走了许久,久的她觉得这里没有终点之后,才到了一座宫殿前。   婢女请她进了殿中,她目不斜视,垂目站在一旁。   十五公主并不在殿中,宽大的宫殿里,没有炉火,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三小姐请先在此等候,十五公主在寝宫更衣,就快来了。”一个婢女说道,带领其他婢女一起退下。   宫殿里只剩下李明韫一个人。   静悄悄的,门紧关着,大殿里只有窗子透过来的微弱光线。   李明韫这下可以肯定了,十五公主请她入宫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便想,自己究竟何处得罪了十五公主。但想了许久也只想到,前两日清河郡王来李府,祖父借口说她病了,所以她没见清河郡王。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缘故?   不会吧   李明韫知道十五公主的心思不简单,但没想到这么深不可测。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规规矩矩地站着。   刚才走了许久,本就劳累,这时又站了一段时辰,李明韫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她抬了抬自己的腿,微微晃动缓和一种麻木感。   就在这时,大殿突然亮起了光,一排婢女手持蜡烛从偏门处徐徐走来,神色木然地立在大殿两旁。   后面,十五公主身穿七彩霞衣被宫婢们簇拥着走来,她的脸涂了脂粉,头戴金钗,整个人艳丽多姿。   李明韫上前施然行礼。   “十五公主。”她说道。   十五公主见她毕恭毕敬,身穿一套淡紫色衣裙,低垂着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神情缓了缓。   她勾勾唇:“李三小姐,你来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还钱   定国公府。   周云贞依然被关在自己屋里,他百无聊赖地摇晃着双腿,摇得凳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承宁偷偷摸摸地从外边走进来,他左顾右盼往屋外看了几眼然后警惕地关好门。   “世子!”承宁说道,朝周云贞跑了过去,“国公爷出府了!”   这就说明,周云贞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而不被责骂了。   但周云贞此刻兴致蔫蔫,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抓着自己先前玩过的一块玉,左翻翻右翻翻。   “不是还有我娘吗?”他说道,“我爹出去了管什么用?”   其实他在这里关着就是做做样子,对外说自己罚跪也不过是应付陛下的说法。   周云贞才不会因为打了一个还打的人而认错受罚。   定国公想来也是知道这一点,对于自己儿子打人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他警告周云贞,不要被别人发现他在府中玩乐。   而定国公夫人是想着自己儿子除了顽皮添乱,什么正事都不做,所以若是发现周云贞没有乖乖关屋里,定会趁机骂人。   这才让周云贞觉得,自己的娘比爹还要凶。   承宁一听,立马垂了肩膀。   “也是啊”他说道,又一个激灵看向周云贞,“世子,上回夫人问属下的事属下还未说完”   话没说完被周云贞瞪了一眼,他明白周云贞误会了自己,忙解释道,“属下是想说,下一回夫人问属下,属下绝对不会说!但若是夫人借此机会责骂属下,属下该”   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周云贞,想请他替自己想办法。   “该什么?”周云贞一敲他的脑袋,恨恨地说道,“你还是会实话实说吧,承宁?当本世子不清楚你那点小心思?在我娘面前,我就只有被你出卖的份!”   “才不是”承宁尴尬地辩解,“那是世子您您做的事人尽皆知,属下不说,也会有其他人说”   “所以你就先说了?”周云贞咄咄逼人地问道。   承宁低声应是,讪讪一笑。   他转念又说道:“世子,您放心,您和李三小姐的事,属下一定不说!”   他说得振振有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即将要做什么大事。   周云贞咬着牙说道:“什么事?我和她能有什么事?承宁,你是欠揍吧!”   他说完直接打了承宁一拳。   承宁“哎呦”一声发出嚎叫,他忙后退了几步,发生说道:“世子,你救了三小姐的事啊!”   他怕周云贞忘记了,继续说道,“您忘了,你还气哭过李三小姐呢!把人气哭了之后,您还从李三小姐处要了五百两银票”   这说的是什么跟什么!   把他当什么人了!   周云贞面色黑得吓人,他怒视着承宁大骂:“你这小子,本世子都说了会还的!这不她来京城了,我”   他说着突然停下来,眼珠一转说道,“是啊,本世子还得还钱!”   他看向承宁,“赶紧准备银子,李三小姐给了我们多少,我们按三倍还给她!”   承宁一笑,转身准备跑出去,又被周云贞叫住。   “先想办法给那姓薛的护卫打声招呼,本”   “知道了,世子!您要见李三小姐,还钱给她!”承宁笑着跑远了。   周云贞气得骂了他一句,   “蠢货!别被人发现!偷偷去!”   等听不到动静了,周云贞翻了翻自己身上,就找出了一枚玉佩。   “本世子是身无分文啊!”他感叹道。   那些钱财,那些礼,都被他爹娘搜刮走了   周云贞正想着如何把自己的银钱骗回来,突然,一颗石子从窗边飞进来,周云贞伸手一接轻松接住,他捏着石子皱了皱眉,才发生上面粘着一张小纸片。   他皱着眉头把纸片打开,看到上面的内容。   周云贞骂了一句,边把纸片揉成灰边飞身出门。         李明韫能明显感到她审视的目光带了点轻微的嘲讽。   她心里一紧,面上却装作毫无所知。   “民女给十五公主请安。”她保持着施礼的姿势。   十五公主笑了笑,从她身旁经过,在中间的那把黑漆大靠椅子上坐下。   李明韫依然屈膝而立。   因着方才走了许久,此时她的双腿酸痛,但十五公主没让她起身,她不能动。   十五公主看她这个样子,笑了笑。   “你倒是乖巧。”她说道,给了身边婢女一个眼神,婢女点点头,皱着眉头走到其他宫婢面前呵道,“你们怎么做事的!李三小姐来了,怎么不请李三小姐坐下?真是没规矩!就该全部拉去杖责!”   宫婢们慌忙跪下求饶,还不时求着李明韫。   十五公主冷要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视线又转而到李明韫身上。   她心里冷笑:看看李明韫究竟有多大能耐!   李明韫看着她们惊慌失措的恐惧模样,心里叹一声。   是该让她当个坏人?还是搏个好名声呢?   若是她不替宫婢们说话,那说不定马上就会传出李府三小姐不知趣、不会体恤下人的消息。   可若是她替宫婢们求了情,那十五公主的计谋就得逞了,让她吃了暗亏都没处说。   这次她认真地想了想。   等待的时间非常漫长,那些宫婢见李明韫好像没有要微她们求情的样子,立马吓白了脸。   求饶声越发大了。   有一个宫婢更是害怕得大哭起来,跪着移到十五公主面前,叩头请十五公主饶恕。   “公主”十五公主旁边的婢女见这架势,忍不住出声道,“这”   这个时候,就该十五公主表态了,毕竟是她宫里服侍的人,就这样跪在她面前哭求,若是她还是要惩罚人,难免会落下个苛待下人的名声。   李三小姐无所谓,她们可不能不管。   没想到李三小姐似乎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啊!   婢女在心里想道。   越来越多的宫婢开始求十五公主,十五公主面上挂不住,气得看婢女一眼。   婢女点头,刚想说话,李明韫却先开了口。   “十五公主,这怪不了她们,请您饶过她们吧。”她说道,说了一通漂亮的场面话,跪下的宫婢们感激地看着她。   这下十五公主是真的被气到了,但无奈,人家替自己的奴婢求情,她若是还反驳,可能会惹得下人们心生不满。   “这次看着李三小姐的面子上,本公主就饶过你们!”她哼声说道。   宫婢们连声道谢,哭着磕头,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被打板子可不是简单的事,像她们这样的若是被打估计几日都下不来床。且她们也没想到,十五公主会真的惩罚她们,明明,这是如月姐姐示意的啊   想到这里,她们的目光看向十五公主身边的一个婢女。   “公主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计较,还不速速退下!”那个叫如月的婢女呵道,警告地瞪着她们。   宫婢们被吓得立马把蜡烛放好,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大殿。   诺大的宫殿顿时安静下来,之听得到烛苗燃烧的轻微“嗞嗞”声。   十五公主坐在上首,看着李明韫勾唇一笑。   “李三小姐,你可认识周云贞?”她问道。   李明韫自然不能说自己认识周云贞,因为她知道十五公主的嫉妒之心有多么的强烈。   但她的确在十五公主眼皮子底下见过周云贞,所以不能说谎。   “定国公世子,民女认识。”她说道,“上回在梅园,得以见周世子”   十五公主冷呵了一声。 第二百一十六章 打算   “只是在梅园?”   十五公主目光定定地盯着她,精致的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   李明韫心里想了想,看见十五公主还知晓她和周云贞不止见过一次面,她便答道:“在昌平侯府,民女见过周世子。”   她说话带着淡淡的疏离,听上去就像很平常的话,但可能是先入为主的想法在作祟,十五公主听出了一丝刻意的回避。   她问“认识”,李明韫说“知道”,认识就一定知道,知道却不一定认识。   不过十五公主不准备纠结这个问题。   她看着李明韫,笑着说道:“昌平侯夫人应该很喜欢你,李三小姐,她还未曾请本公主去昌平侯府呢。”   李明韫觉得她说话阴阳怪气,就不想回应她,干脆默默地站在一旁低垂着眼,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她知道,十五公主对她能去昌平侯府有些妒忌,更准确的说,是她能在府中见到周云贞而心里发酸。   李明韫其实很不能理解,为何十五公主喜欢周云贞,就要防着所有的人?难道她以为,周云贞谁都会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吗?   “呵”   十五公主见她不说话,冷冷地笑了一声。   “原先,本公主以为,李三小姐是个聪明人,懂得识时务,没曾想,本公主错了。”她说道,红唇微扬。   她从上首走下来,慢慢走到李明韫身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个比她年纪还小一些的女子。   李明韫依然垂眸。   双方就这样站了半天,十五公主似乎在等李明韫的反应,一直没说话,只是嘲讽地看着她。   李明韫感受到头顶上那道如针刺一般的视线,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十五公主此话怎讲?民女不懂您的意思。”   她心里在想,是不是十五公主知道她在大街上也见过周云贞,或者   不可能,她和周云贞见面次数也不多,除了光州,京城就还在成王府见过面,十五公主是不可能知道这种事的。   那十五公主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看她和周云贞看上去很熟络的样子?   “又在装模作样。”十五公主哼了一声把李明韫从思考中拉回现实。   她眼里闪着一丝怒火,慢慢的,怒火越来越甚,“李明韫,你说不懂,就真的不懂了吗?本公主不相信你不知道!”   她说着一把把李明韫衣领子提起来,头凑到她面前瞪着他。   “你休想!”她的声音似乎从牙缝里发出来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周云贞是本公主的,你休想接近他!”   李明韫被她突然一提,差点摔倒在地,她并没有十五公主高,也没有十五公主力气大,踉跄几步身体东倒西歪最后是借着十五公主手上的力气站好的。   她此刻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虚弱又无力,如蝼蚁一般任人宰割,无论是力气上还是身份上,都是如此。   十五公主越扯她越扯得紧,最后抓得李明韫脸都红了,她脸上露出泄恨的神情,咬着牙双目怒视着她。   “本公主,收拾你,轻而易举。”她说道。   李明韫摇着头,艰难地说道:“十五公主,快松手”   她扯着自己领子往外面拽。   十五公主才不把她的感受当回事,她笑着说道:“你给本公主保证本公主就松手!”   李明韫咳了咳,一字一句说道:“保证保证什么”   十五公主知道她松口了,刚想再扯紧一点,外面有宫婢匆匆进来。   “公主,清河郡王求见。”宫婢禀报道。   十五公主转过头,眉头微皱,为自己教训别人而被人打断感到十分不悦。   她哼了一声,知道清河郡王是特意来此的,就不情不愿地把人放下。   “请他进来。”十五公主说道。   宫婢应声是,不一会儿就把一身白衣看上去风度翩翩的清河郡王给请进了大殿。   “十五姑姑。”清河郡王垂首说道,低着头施礼。   十五公主淡淡道:“找我何事?”   “找十五姑姑自然是有事。”清河郡王笑着说道,看向李明韫,“原来李三小姐也在。”   他说完对着李明韫一笑。   李明韫笑笑以示回应。   “清河郡王。”她说道。   这次她觉得清河郡王是特意来帮她的,又帮她解了围   果不其然,清河郡王和十五公主随意说了一些话,就让李明韫跟着他一起出去,说还有事情要问她。   李明韫听话地跟着。   只要离开十五公主处,她去哪都行。         城外,白雪覆盖了整片山林,满眼都是白茫茫的。   山峰上,厚厚的雪与山石融合为一体,分不清哪些是石头,哪些是小雪堆。   周云贞骑着马赶来这里,发现四处无人,前方的雪地里一个脚步也没有。   他气得一脚把地上的雪粒子给踢飞。   “被骗了!”他骂道,“谢驰真不是东西!拿这样的事来骗本世子!”   他收到的纸片上写了,十五公主已得知他与李明韫早就认识,一气之下把李明韫带去了岭山。   是谢驰的字迹。   他觉得,谢驰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十五公主的,而十五公主知道了之后,做出这样的事非常有可能,心里顿时就起了这个念头:去救人。   他虽和李明韫没什么关系,但毕竟这件事原因是他。怪他太过出色被十五公主看上,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正气愤着,突然不远处飞来一支箭,差点射到他的肩膀,他一躲,到一个大石头后面停下,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朝箭飞来的方向扔过去,只听见“哎呦”一声,那人重重地倒地。   周云贞又抓起一把雪对着那人一甩,冰渣子冻了那人一脸,那人痛苦地哀嚎。   周云贞对他身边一把把他提起来:“想一个人杀了我?你可真是痴心妄想!”   说完对着他狠狠地呸了一声。   “谢驰真是蠢货!以为你这样本世子就发现不了吗!”   他摇着那个人,“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人慌忙求饶,指了指自己背上的箭:“这位这位大侠,我是我是猎户我”   “我呸!”周云贞气得摇晃着他的身体,“你是猎户,那本世子就是屠夫?专门来屠你!”   他说道,“我都说了我是世子,你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清呢?分明是故意避着我的名头,怕被我认出来,再牵连你家主子!”   “”那人吓白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云贞见他装得没胆量的样子,一气之下把他扔远了许多,扔在大树下。   树叶被撞得雪落了一地,那人的身上也都是雪,有点像雪做出来的人。   周云贞哈哈大笑:“活该!”   那人觉得自己又痛又冰,“哎呦”两声差点哭出来。   “世子,是小人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人吧!”他哭嚎说道。   他就不该出这个馊主意,把自己伪装成猎户,以此害周云贞。若是能杀,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杀,他就是个打猎的,伤着人是在所难免但没想到,就这样被定国公世子识破。   “原谅你?”周云贞嗤笑一声,说道。“也行啊,你说说,你主子到底想怎么样?我再考虑考虑。若是说不出来的话,你知道下场的。”   这人胆小怕事得很,知道周云贞的厉害,他也不敢骗人,当即就把清河郡王的打算说了出来。   “郡王殿下说,让小人拖住世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多管闲事   皇宫内,楼台满目,高墙堆砌。   清河郡王走在路上,后面是默不作声的李明韫,一个宫人在最后面垂目跟着。   到了一座石桥上,清河郡王顿下步子,跟着的两人也随之停住。   “李三小姐,你没事吧?”   清河郡王回过头看着李明韫说道,有些歉意,“十五姑姑并不是针对你,她请你入宫,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李明韫抬起头,对着他摇头。   “无事,郡王殿下。”她说道。   但没有回应清河郡王后面的话,显然她并不相信这种说辞。   想和她说话,那为何要那样问,那样做,她看十五公主那架势,好像恨不得折磨她一顿。   十五公主为了一个躲她不急的人,闹得满城风雨,大家议论纷纷,这是何必呢?   李明韫不理解十五公主的喜欢,她只觉得十五公主太过偏激,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变得草木皆兵。   清河郡王见她这样回答,便无奈地笑了。   “十五姑姑对周世子情根深种,因此才见不得别人接近周世子。”她说道,“若是发现有女子跟周世子相熟,她定会受不了的。”   这话里意有所指,但李明韫不会承认。   按照清河郡王的说法,那周云贞岂不是不能在和女子说话了?虽说也不是非要和别的女子说话,但这种做法变相地限制了周云贞。   明明周云贞对十五公主躲之不及,宁愿抗旨也不想和十五公主成婚。都闹到这种地步,十五公主却还是一门心思扑在周云贞身上   耳边清河郡王的声音继续响起:“李三小姐,你可明白?”   李明韫乖巧地点头:“民女明白。”   清河郡王笑了,以为李明韫所说的明白就是不再理会周云贞,便说道:“明白就好。”   他转过身,边走边说:“只要李三小姐你安分守己,十五姑姑不会针对你的,若是她非要如此,本郡王也是不依的。”   李明韫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她从清河郡王的话中听出了一丝警告和管束,好像她是他什么人似的。   他们分明什么关系也没有!   李明韫心头不太乐意,走路也就慢了许多,她想离清河郡王远远的,免得听见不好听的话,看到不喜欢的人。   清河郡王带着李明韫走了许久,一路上,除了先前的话,两人都没再开口。   清河郡王不说,李明韫也不会说,他们安安静静的地走着,不时有宫人经过施礼,清河郡王也只淡淡应声,倒是宫人们对于他身后的女子有些好奇,等走出去很远还回头偷偷看她。   李明韫顶着一大堆疑惑的视线到了宫门口,见到了自己的马车,她知道,春雨还在车里等着她,没准还等得有些担心,因为她真的在宫里待了许久。   到了马车旁,薛衍从车上下来,春雨听见动静也急忙跳下车,眼里闪着激动。   “李三小姐,本郡王就送到这儿了。”清河郡王说道,对着李明韫一笑。   李明韫点点头笑了。   “这次,多谢郡王殿下,送民女出宫。”她说道。   不管如何,这次她又欠了清河郡王一个人情。   清河郡王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李三小姐不必记怀,本郡王不过是看李三小姐一人入宫,怕李三小姐一时害怕,才过去找十五姑姑的。”   “李三小姐,你上马车吧,本郡王就不再送了。”他温和地说道,看这李明韫笑。   李明韫点头,在春雨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薛衍驾车,清河郡王目送他们离开。   等马车消失在视线内,一个侍卫从暗处走出来施礼。   “郡王,周云贞不见了。”侍卫懊恼说道,“属下跟了他一路,看着他快要进宫,但不知怎么就看不到人影”   他垂下头,神情惶惶。   “蠢货!”清河郡王呵道,“特意让你引他过来,结果人引过来了却看不住!”   侍卫慌忙拱手:“属下有罪,请郡王责罚。”   清河郡王恨恨地看着远处,视线如钉子一般锐利。   “这次没抓住,还有下回!”他咬着牙说道,“十五姑姑已经相信,他们先前就认识,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侍卫低声应是。         李明韫坐在马车里。   对面的人晃着腿靠在车沿,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情。   春雨在李明韫身旁,偷偷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周云贞挑了挑眉:“怎么?见到我很惊讶?”   他说着,身子坐直了一些,看着李明韫撇撇嘴。   李明韫点点头:“是很惊讶。”   她指了指马车,“不知周世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马车很平稳,周云贞懒懒散散地靠着,觉得十分舒适。   他手指点着墙壁:“本世子来这马车眼熟,进来坐坐。”   李明韫抿紧唇。   她知道周云贞是在开玩笑。   自己都看这马车不眼熟,更何况他呢。说出这样的话,让她顿时想起来在光州的时候,周云贞突然跑到她马车里,还莫名其妙地跟她说了一堆不知所言的话。   “周世子莫要胡说!”春雨当即就生气了。   原本就对周云贞上回在大街上不理人而感到不快,在后来知道周公子就是定国公世子的时候,她更加不喜欢周云贞了,所以对于此刻他如此唐突地跑到小姐的马车上,春雨十分不高兴。   周云贞看她,反而被她瞪一眼,不由得耸耸肩。   “喂,小姑娘,上回我说,让你离清河郡王远一些,你是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啊!”他说道,想到自己白费苦心就很气愤,眼神变得不善起来,“都说了,别靠近他,他这个人有病,会发疯的!”   周云贞吓唬她。   当她是小孩子似的。   李明韫撇撇嘴。   “周世子,您来这里做什么?”她又问了一遍,还加重了语气,显然对于周云贞莫名其妙出现对她说了一通话有些不悦。   周云贞“呵”了一声:“来看看你还活着吗!”   他说完哼了句,“被十五公主请进宫,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出来,可见你也是个厉害的人,我就不该多管闲事!”   他瞪李明韫一眼,掀开窗帘见四处无人便跳出了马车。   李明韫被他数落,疑惑又无奈。   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春雨惊讶地说道,看着车帘愣神,“周世子来这里找您做什么呀?”   这进进出出就一会儿的事,她都没反应过来,周云贞就不见了。   李明韫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春雨歪了歪头,看着李明韫说道:“婢子记得,周世子说他不该多管闲事,那周世子是觉得他多管闲事吗?”   多管闲事?   李明韫默然。   是觉得她的事是闲事?可她也没什么事啊   不对,她方才的确有事,被十五公主刁难了   难不成,周云贞是特意过来,想要帮她解围   “是我想的这样吗”她喃喃道。   春雨没听清楚,还在猜测。   “周世子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您说吗”   “还想借钱?不应该啊”   这边周云贞从马车外跳出来,气愤地走到一个巷子里。   “本世子再也不管这些事了!真是多管闲事瞎操心!”   他骂骂咧咧,走了一段路,突然一摸自己腰间,发现钱袋里的东西,他更加心烦气躁。   “居然忘了还银钱了!”他跺了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太子妃   东宫。   太子妃纪氏撑着头坐在上首,神情沉重。   外面有宫人进来禀报:“娘娘,郡王殿下来了。”   太子妃没有回应,一旁的婢女忙招招手:“请郡王殿下进殿。”   宫人应声是,退出了大殿。   不一会儿,清河郡王信步走进殿中,对着太子妃问安:“母妃。”   纪氏“嗯”了声,把头抬起来,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清河,你来了。”她说道,冲清河郡王抬抬手。   清河郡王应声是,走到她身旁坐下。   “听说,你十五姑姑请那李三小姐进宫了?”太子妃纪氏神情厌厌,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是。”清河郡王答道,“十五姑姑让李三小姐进宫陪她说话。”   其实清河郡王比十五公主年长,但辈分却低了一辈,因此他提到十五公主必须恭恭敬敬。   这是作为储君之子基本涵养,若是清河郡王对十五公主不敬,会受到太子的训斥。   清河郡王在这件事情上不敢武逆太子,所以一直以来都以长辈之礼对待十五公主。   “说什么话?”太子妃问了句,但也并不是真的好奇,她转而看着清河郡王,“清河,你父王希望你与李府交好,那个李三小姐你觉得如何?”   太子妃毕竟是清河郡王名义上的母亲,膝下无子,这十多年来待清河郡王一直如亲生孩子,对于自己孩子的婚事,她这个做母妃的自然重视。   清河郡王自嘲一声:“儿臣觉得如何,重要吗?”   他唇角微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太子妃一愣,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母妃也是无能为力。”她说道,目光无奈,“你父王需要吏部,需要李家能得到李家,只有李三小姐这条路”   清河郡王苦笑了一声。   “是啊,母妃,您没办法,儿臣,也没办法。”他说道。   此时此刻,清河郡王才真情流露,将自己的悲哀展现在别人面前。   他是高高在上的郡王,身份尊贵,众人羡慕,但他有自己的无奈,也有自己的悲哀。   他不能左右自己的婚事,不能为自己争取,只能认命地接受父王的安排。   好在,如今他找到了理由说服自己听从。   太子妃伸出手拉着他,拍拍他的手。   “好孩子,别难过,也别恨你父王。”他说道,“你父王他有自己的难处,若不是如此,他绝不会提出让你娶那个没什么名头的乡下姑娘。”   说到最后有些嘲讽和不屑,显然,太子妃不喜欢这个李三小姐,但碍于太子,她才闭口不言。   “这段时间,平王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了,陛下去安山修道也未提上日程,你父王是是怕”   太子妃说不下去了,捂着脸摇头直叹气。   在太子面前,她是万万不敢这么说的,怕触了太子的面子惹得太子不悦。   清河郡王轻轻嗤声,唇角微动。   “父王,从不在意儿臣,也不在意母妃他只在意自己。”   “记得儿时,儿臣和周云贞打架,他从不帮儿臣”   “母妃为父王做了那么多,父王却一点儿也不领情”   太子妃边听着边捂着额头,轻轻揉了揉。   “是啊,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却还怨恨我”   太子妃说着说着变成了喃喃自语,清河郡王没听清她说什么,他其实也并不在意太子妃说了什么。   他的这个母妃,为了父王可以做任何事,她帮不了他。   太子妃眼瞧着他神情逐渐变淡,无奈地说道:“清河,这件事并没有定下,还有机会改变你父王的打算。”   到底是自己手边带大的孩子,太子妃心存不忍。   “若是你真不喜欢那李三小姐,母妃替你想办法。”她安慰清河郡王,“不要着急,也不要和你父王对着干,再过一段时候,尚书之位就做分晓了”   “母妃。”清河郡王抬起头,“儿臣愿为父王分忧,您不必为了儿臣得罪父王。”   他说道,“李三小姐人还不错,长得好,人也乖巧”   “是吗?”太子妃微露诧异之色,“母妃怎么听说,李三小姐似乎喜欢强出头啊?”   太子妃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纪音仙。   纪音仙因着李明韫在梅园大出风头,对李明韫十分不喜,所以在太子妃跟前没少说李明韫的不是。   清河郡王一顿,随即摇头道:“不是,李三小姐不爱出风头,她就喜欢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听着别人说话。”   他观察过李明韫,发现这女子除了这样做就再没有别的事,似乎她自己是立在屋子里的柱子似的。   “是吗?”太子妃还是有些不相信,问道,“那上回在梅园,李三小姐赢了比试,不就是”   “这儿臣不知。”清河郡王说道,“儿臣那时虽在梅园,但也不过是在她们比试之后,李三小姐为何要比试,儿臣就不清楚了。”   他先前对这个李三小姐并不在意,所以没有询问。   太子妃点头,“嗯”了一声。   “母妃听仙儿说的,仙儿那时候就在梅园,你可与她打招呼了?”她说道,微微一笑。   太子妃很喜欢这个侄女,觉得她相貌端正,有才学,有长处,因此对于她比较看中,平日里也愿意提拔她。   她原先有意让清河郡王娶纪音仙,但后来得知两人没有情谊,太子又另作安排,这件事才作罢。   清河郡王知道她的打算,点点头道:“在的,纪小姐写字写得很好,儿臣自愧不如。”   这话取悦了太子妃,她笑着捂住唇,眼里带笑闪着光。   “仙儿自小就学练字,那一手字,连母妃都羡慕。”她说道,“清河,听说李三小姐的字也不错,你可看过?”   清河郡王一笑:“看过的,李小姐的字,和纪小姐不相上下。”   他说道,“但清河还是认为,纪小姐写的字更好一些。”   当然,这只不过是清河郡王取悦太子妃的说辞,李明韫写的字比纪小姐写的好,这是无可厚非的。   太子妃笑了笑。   “哪有的事。”她有与荣焉。   这是她的侄女,纪府的千金,有人认同她,就是认同纪府,太子妃自然高兴,即使对方是清河郡王也不例外。   两个人随意说了几句好话,太子妃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母妃知道你不喜欢李三小姐,但你大可以先答应,等你父王坐稳了位置再想办法摆脱李三小姐。”   “清河,母妃一定会为你想办法。”   清河郡王摇头:“母妃,真的不必,儿臣愿意。”   他说道,垂下眸子,“这次儿臣不勉强,是真的同意父王的安排,李三小姐挺好的。”   他说得很平淡,没有先前的愤怒无奈,只留下最后的淡然。   太子妃一愣:“真的愿意?不勉强?”   她坐直身体:“清河,是因为李三小姐,是吗?你有娶她的打算了!”   清河郡王点点头:“是,先定下婚约。”   他心里笑得发冷,脸上却不显。   利用李明韫,他一定能对付周云贞!他如今要做的,就是接近李明韫,然后趁机害周云贞。   他有预感,周云贞会因为李明韫而死的很惨!   他平淡的表情骗过了太子妃。   太子妃看着他欣慰一笑。   “好孩子,既然如此,母妃也该帮你看看,她人究竟如何。”她低声说道。   清河郡王沉浸在自己的遐想里,并未注意她在说话。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成亲   李府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檐角,与白色屋瓦交相辉映,成了靓丽的一景。   丫鬟小厮们来来往往,匆匆忙忙,在府里的各条路上穿梭。   李明韫站在屋内,看着镜前正由着人梳妆打扮的李明琴,两个丫鬟在她的身旁左顾右盼,都不由得夸赞一句“好美啊”。   李明琴闻言掩着嘴羞涩一笑,把自己刚抿好的红唇捂住。   四夫人岳氏坐在一旁,不住地点头称赞。   “琴儿真是可人儿。”她说道,拍了拍旁边岳氏的手,“大嫂,这么个女儿嫁到别家去,还真是舍不得。”   岳氏原本就伤感自己女儿马上要离府去别人府上,一听四夫人的话立马擦擦眼泪。   “是啊,舍不得。”她摇头说道,“琴儿我是看着长大的,十多年了,一直在我身边。”   “她很乖巧,又孝顺,为我和你大哥缝制衣物”   她伸出手往下比了一下,“我还记得她才那么点高怎么如今就长大了了,还要嫁人了”   她说着,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唉,怪我!”聂氏打了打自己的嘴,“好好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她忙安慰岳氏,“大嫂,今日是琴儿大喜的日子,莫要再哭了。”   说完把自己腰间的帕子拿出来给岳氏擦眼泪。   李明琴一看到自己的母亲哭,也眼睛通红,眼里泛着泪光。   她回过身偷偷躲起来哭。   李明韫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别难过,但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便只默默地站着。   本来这是一件大喜事,但因着她们要分离,所以有些伤感。   岳氏哭了一会儿,唤了句“琴儿”,让她到自己身边来。   “娘与你说几句话。”她说道,眼里带着泪光。   等李明琴过来,她伸手摸了摸李明琴的脸,一手把她眼睛上的泪擦一擦。   “莫要哭了,娘也不哭。”   李明琴哽咽着点头:“娘不哭,我也不哭,我们都不哭。”   她说完靠在岳氏的膝盖上。   岳氏边拍着她的背边跟她说上一些出门后需要注意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李明琴已经听了很多遍,但此时听起来格外不同。   李明琴点头应和,道声是。   “来了来了!”外头李明佳大声喊道,掀开帘子跑了进来,脸上露出激动的喜悦。   此话一出,丫鬟们顿时活跃起来,眼睛闪闪。   “崔府的人来了!”   “快快把红盖头盖好”   “二小姐,快过来”   一阵手忙脚乱,李明琴被盖上了红盖头,眼前一片红色,她看不到别的东西,只感受到有人在她身旁。   她感觉有一只手拉着她,握了握,她知道这是母亲的手。   “琴儿,记住娘的话。”岳氏哽咽着叮嘱道,“到了婆家,孝顺公婆”   她再把先前的话说一遍。   李明琴点头,声音闷闷带着哭腔:“知道了,娘,女儿谨记。”   李明韫跟着她们出了屋,到了府门口,见到了那个只听说过名字却未见过人的崔公子崔浩。   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身穿大红色喜袍,头戴喜帽,清秀的脸上露出喜悦且腼腆的笑容。   李明韫偷偷打量他,被发现后,她看到崔浩对自己温和一笑。   李明韫也笑了笑。   二姐的这个夫婿,看上去人还不错。   她看到崔浩对着众人拱手,说一些“多谢”“捧场”之类的体面话。   等行完该行的礼仪后,崔浩上了马,迎着新娘子和喜轿从李府大门口离开。   众人一同往崔府过去。         定国公府。   周云贞刚打开屋门,许值迎面朝他冲过来,把他吓了一跳。   他后退两步,一手抵门。   承宁跟在后面,脸上兴奋不已。   “周五!”许值边喘着粗气边说道:“走,咱们去崔府喝喜酒去!”   他说完拉着周云贞的胳膊,准备直接把人拖走。   周云贞用了一股力,使得他稳固如山,抵着门的手一动也不动。   “喝酒?”他说道,“去崔府喝什么酒?”   许值“嚇”了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周五,被关了这么些日子,你连今日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   周云贞摇头:“不知。”   他有些不耐烦,“有话快说!今日是什么日子?为何要去崔府喝酒?”   待在屋里这么久,除了上回收到李明韫被十五公主叫进宫,其他什么消息都没收到。   而且,他与崔府也没什么交集,就算崔府有什么事他也不知道。   周云贞对于许值如今越来越一惊一乍很是无言。   同样的,许值对周云贞如今的一无所知也很无言,他皱了皱眉,问道:“崔浩成亲,你不知道?”   “崔浩?”周云贞说道,“那个崔老头的儿子啊,我与他不熟,他也未请我,去喝什么酒?”   他耸耸肩,觉得许值莫名其妙。   许值一拍他的肩膀:“崔浩你不记得?”   他说道,“是小时候替你教训谢驰的那个小弟啊!”   周云贞更加疑惑:“什么啊?”   许值气得半死,说道:“记得有一次,你被清河郡王欺负了,他替你出头,说了清河郡王!这事你怎么能忘!”   虽说周云贞是故意装作被欺负的,但人家也是真心实意帮助他的啊!   说了这样的事,周云贞终于想起来了,他一拍脑袋:“那个小呆子是他呀!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人!”   “是啊。”许值翻了个白眼,“谁知道你不知道,若你不知,我就告诉你了。”   他又重新拖周云贞,“周五,咱们走吧!”   周云贞不肯,推开他。   “人没请咱们,咱们去什么。”他说道,“我跟什么崔府不熟。”   “什么熟不熟的。”许值说道,“崔府请了昌平侯府和定国公府,方才我进府碰着你爹了,他说让你过去,今日刚好陛下让他进宫有事要商谈。”   因为许值与周云贞是一起玩到大的哥们儿,两家人关系也亲近,故许值去定国公府来去自如,都不用提前告知人来迎。   周云贞“哦”了声:“这样啊。”   他跨出门槛,慢慢走下台阶。   “老子不去儿子去,我爹是这个主意啊。”他说道,撇撇嘴,“还以为他是不想看到那个崔老头,免得又被他弹劾,说他喝酒喝多了!”   许值哈哈笑,拍他的肩膀。   “没事,周五,你去去也行啊,说不定还能看到李三小姐。”他说道。   周云贞一听李明韫的名字,立马皱眉怒道:“别跟我提她,不识好人心!”   说完又双手环抱,问道,“为什么会看到她?我不想看到她!”   他偏过头,哼了一声。   “又怎么了?”许值摊开手,“周五,你现在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动不动使小性子!”   周云贞一噎,反驳道:“谁使小性子了!”   许值努努嘴:“还不是使小性子?”   他说道,“是崔浩与李三小姐的二姐成婚,周五,你到底去不去啊?”   许值觉得,自从凭空出现了这个李三小姐,周云贞整个人都变了,要么扭扭捏捏,要么就暴躁如雷真是奇怪。   他摇摇头,“你若不去,那我就和戚赫去了,到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你没碰上,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他作势准备走。   “去去去。”周云贞想想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道,“容我换身衣服再去。”   方才靠在塌上,他这衣裳都发皱了。   许值摆摆手。   “行,你快点儿!” 第二百二十章 喝酒   崔家大院,大摆筵席。   今日是崔家少爷与李府小姐的大喜之日,下人们各各喜气洋洋,相互说着闲话。   客人们陆续过来,崔御史的大儿子崔添笑着接受来者的道贺。   “崔大公子,恭喜恭喜啊。”一位客人拱手道,对着他笑了笑。   崔添回礼应答:“同喜同喜。”   他伸手请客人进府。   又来了一位客人,年近四十,头发已经微微泛白。   “崔大公子,令尊在否?在下找他有些事。”客人说道,拱手施一礼以示尊敬。   崔添笑了笑,手伸向一处说道:“我父亲在院里招待客人。”   客人应声是,抬步走进崔府。   但此时,崔御史并不是在招待客人,他坐在堂前,浓眉紧锁,旁边是御史夫人余氏,笑容和蔼。   这两人看上去有极大的反差,一个高兴,一个似乎不高兴。   在场之人被崔御史吓得不敢出声,都屏住呼吸深怕自己被崔御史注意到。   这可是崔御史,御史大夫,铮铮铁骨,连太子、王爷,乃至陛下,都被他挑过毛病。他们可不敢得罪。   早些年,陛下很听取崔御史的意见,对于自己所为的不对之处也会加以改正,但如今陛下被那紫阳真人诓住了,对于崔御史的话也是爱搭不理。   一想到崔御史,众人把目光放在崔御史身上,发现他依旧严肃,看上去像是在生气。   御史夫人余氏察觉到了不对劲,立马咳了咳,示意崔御史别吓坏了别人。   她拍了拍崔御史。   “老爷,今日是浩儿大喜的日子,你要高兴点啊”她说道,“别把旁人吓坏了”   这提醒对于崔御史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效果虽不大,但至少能让崔御史短暂地收敛一下。余氏也知道这一点,发现不对劲就立马和崔御史说了。   果不其然,崔御史一听她的话,神情缓了缓,但转眼又瞪她一眼,差点就要生气了。   他说道:“我没高兴吗?浩儿大婚,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高兴的。”   这语气比较发冲,还带了点蛮恨,余氏有些无奈,这就是表示他说一套做一套。   “老爷”   “莫要说了。”崔御史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话,他摆手道,“今日浩儿大婚,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余氏被的话一噎。   其余之人皆大眼瞪小眼,老爷和夫人吵架,从来都吵得赢,果真是御史大夫的一张铁嘴,说起人来就是厉害。   “老爷,夫人,四公子接亲回来了!”一个丫鬟还在外面跑就开始大喊,最后她激动地跑进屋,“四公子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毛毛躁躁的做什么?”崔御史皱眉斥道,吓得那丫鬟抖抖肩膀顿时低下头不敢出声。   还是余氏见那丫鬟实在不容易,便替她说了句:“老爷,浩儿回来了,咱们该坐好等着浩儿还”   崔御史哼了一声。   “我不是坐得很好吗?”他气愤说道。   不一会儿,崔浩和盖着红盖头的李明琴被众人迎着来到厅堂,对着崔御史和夫人行了一个礼。   “父亲,母亲。”崔浩说道。   余氏笑容满面,脸上丝毫也没有方才被崔御史气到的愤怒。   “浩儿,快请起。”他说道。   崔浩点头,看了他们一眼后就起身。   等完成一整套流程,李明琴被人迎进了一间屋子。   她的红盖头垂下,看不到周围有什么东西,走路便小心了许多。   “小姐,当心脚下。”一个丫鬟说道,李明琴忙跨步往前,在床榻之上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打开,李明韫从外边走进来。   她走路轻盈,没什么声音,要不是丫鬟们施礼,李明琴都不会知道有人进屋。   “二姐,你还好吗?”李明韫说道,在她的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   李明琴点头,红盖头里的红唇露出微笑:“还好。”   她问道,“我娘怎么样了?她还哭吗?”   先前她离府,能感受到自己母亲的不舍,隐约还听见了哭声,所以李明琴有此一问。   李明韫摇头:“大伯母已经无事,她让我告诉二姐,你在这里好好的,她在府里也会好好的。”   李明琴点头应是。   过了一会儿,外头又响起了脚步声,李明韫还以为是崔浩,觉得很尴尬。   但后来发现,过来的人是一个长相陌生的丫鬟。   “李三小姐,方才李四小姐找您。”丫鬟脆生生答道。   李明韫“哦”了声,看向李明琴:“二姐,我该走了,四妹还在等我呢。”   她说完对着李明琴一挥手,然后推开门走出屋子。   崔府不比李府,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李明韫走了几步路就迷路了,她尴尬地左顾右盼。   早知道,就带春雨一起过来了,没准还能找到来时的路。   她叹了口气。   “李三小姐?”后面一个声音十分疑惑。   李明韫一愣,转头一看,原来方才那好心的丫鬟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嗯”了声,还未说些什么,就晕了过去。         周云贞被许值好说歹说来到崔府做客,他一到府门口,崔添立马上前施礼:“周世子,许世子,你们来了。”   “是啊,我们过来了。”许值抢先说道,朝着崔添一笑,“恭喜恭喜啊!上回没赶上你的喜酒,这回啊,赶上你弟弟的喜酒。”   崔添笑了:“那许世子尽管喝。”   周云贞吩咐下人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箱抬上来,下人们应声是,咬着牙把箱子抬进崔府。   许值也跟着他一起送礼。   等忙完了之后,两人被崔府下人请着在宴席桌坐下。   “我爹给我带了句话,说在崔府安分点,别让崔御史抓住什么把柄”周云贞撇撇嘴,“早些年那点子威风如今半点也无,成日就怕被别人弹劾”   “伯父说得是,”许值说道,“像崔御史这样的人,可不是送礼就能解决的事,只要你做错了什么,他定抓住你的小辫子!”   周云贞撇撇嘴,虽然不屑,但也不得不同意许值的话有道理。   他说道,“来人家府里做客,还要提高警惕,怕人家告了自己的状”   这种奇怪的事他也第一回 见,还无法改变。   许值显然也觉得好笑,便笑了。   周云贞嗤声:“我去他府里喝酒,他难不成在陛下面前说我喝酒?不务正业?”   许值摊开手:“这我就不清楚了。”   他说道,突然看见什么,他拉了周云贞往一旁的角落里。   周云贞被他拉得身体晃荡,他一脸无奈。   “许六,你怎么了?”他问道,有些恼怒,“你说我奇怪,可我觉得,你才是真的奇怪。”   许值无暇顾及他的话,忙拍拍他的肩膀。   “你瞧,周五,那个丫鬟是不是李三小姐的丫鬟?”他惊讶地问道。   周云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一个小丫头东张西望,脸上还有些焦急,他皱了皱眉,心里在说,自己与李明韫无关,不应该过去找她或者她的丫鬟。   “周五,咱们过去!”许值不等他回答,立马抬步往那边走过去,周云贞只好也跟过去,   春雨一见到周云贞,就像见到了救星,她急忙说道:“周公子,你可看到我家小姐没?”   “李三小姐?”许值插了话,“她去哪儿了?”   春雨一听,眼眶立马红了,   “我家小姐找不到人了”他说道。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见   寂静的屋子里,光线亮堂,桌上点了几根大蜡烛,烛苗晃动,“呲”的一声爆了星子。   李明韫微微睁开眼,眼前模糊一片。   头一动,她感觉自己的后脑有些疼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等疼痛缓了缓,她慢慢适应了这种光,把眼睛完全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土色的墙壁,墙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唯有墙角处有一个小的蜘蛛网。   李明韫眨了眨眼,意识更加清晰了。   她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一手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刚开始有些不适,一种眩晕感充斥在自己脑海,但慢慢的,就不觉得晕了。   伤口处隐隐作痛,李明韫咬咬牙,环顾四处。   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她什么都看不到,桌子、凳子什么都没有,唯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窗子。   窗边的窗纸被纸糊得严严实实的,一层又一层,窗纸呈白色,很厚实。   这感觉莫名的熟悉,李明韫顿时想起了在光州,她被姚浦的手下穆吉抓起来的时候,和如今的场景也差不多。   只不过   她再次扫视整间屋子。   这里点了蜡烛,比较亮,不黑又干净,不像那个屋子破破旧旧的,看上去让人害怕。   李明韫移步到窗边,踮起脚伸手摸了摸糊住窗子的窗纸,的确很厚实,但还是能捅破的。   她想了想,用力对着窗纸一打,窗纸裂开了一个口子,但由于有厚厚的几层,还没有完全捅开。   李明韫再试了几次,发现最外面的是一层白色的布,很难弄破,她只好在屋子来回转,低下头在地上找找有没有什么锋利的东西。   只可惜,她一无所获。   或许是时间长了,李明韫觉得屋子越来越闷,门和窗都被关得紧紧的,她知道,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被闷晕。   不行,她不能晕。   她得想办法逃出去。   这次也不知是谁抓了她,她就在崔府,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打晕,连那个人的脸都没看到。   她最后看到的是一个丫鬟,但肯定不是那个丫鬟打晕她的,因为她一直看着那个丫鬟,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动手。   但这并不能代表这件事跟那个丫鬟没有关系,因为她身后有人,而丫鬟并没有禀报。显然,丫鬟是认识那个打她头的人的。   那个丫鬟是崔府的人,但李明韫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就像那次在府里,姚浦派的人扮成了小厮混进府里,没有人发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次又有谁要抓她?   李明韫皱着眉头。   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去吧。   她心里想道,继续在屋里寻找,平日里常看见的小石子此刻一个都找不到。   她眉头更皱了。   明明刚才她还在和自己二姐说话,还恭喜她今日大喜,还笑着和她说话,可此刻自己却被人关在了这里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捂着伤口的手一动,摸到了自己头上的簪子。   簪子是今日她梳妆时,春雨特意为她找的,说今日是大喜日子,为她配了鲜艳的红色珠宝簪子。   李明韫顾不得头上的疼痛立马把簪子拿下来,对着窗纸用力一戳,窗布破了一个小洞。   李明韫一喜,继续撮了几下,窗布上的洞越来越大,她透过洞里看到外面是白色的雪地,高大的树木上是堆砌的白雪。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且不说她不是京城人,就算她是从小在京城长大,都不一定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外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李明韫边看着窗外边把窗布用力撕开,等窗布完全被撕下来之后,她比划了一下,她只要有东西垫脚,就能从窗户上爬出去。   李明韫踮着脚看着窗外,眼神逐渐沉重。         崔府,宾客们言笑晏晏,相互说着喜庆之言。   一边的角落里,春雨正焦急地看着周云贞和许值。   “找不到人了?”许值面露惊讶,“这找不到人了是什么意思?是没找到李三小姐?她去哪儿了?”   春雨眼带泪光,微微啜泣:“婢子在崔府找了许久都没看到小姐,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她说道,身体颤抖,“小姐方才去找二小姐了说说要去看看她,婢子就想着人多,二小姐也约束,便说在外边等小姐过来,结果小姐就不见人影了”   说着说着,她掩着脸哭了。   许值一惊,急忙说道:“你是说,你家小姐不见了?”   他还以为找不到人是暂时没看到人,哪里知道是不见了的意思。   春雨点点头:“小姐不见了,婢子方才还去问二小姐,她说我家小姐离开了,但婢子找不到人”   她刚才在崔府找遍了,该去的地方都去了,但看不到人影,而且她也问了别人,都说没看到她家小姐。   会不会小姐出事了啊   春雨眼泪汪汪,捂着脸低声哭。   “怎么办,小姐不见了婢子找不到小姐小姐”她结结巴巴,边哭边说。   许值和周云贞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凝重。   这次的事怕是不简单。   今日崔府公子与李府二小姐大婚,李明韫作为二小姐的姐妹,自然会留在这里,即使她先离开,也会带上自己的丫鬟,断断不会突然消失不见。   “周五,你怎么看?”许值问道。   如今是在崔府,若是李三小姐从崔府凭空消失,那被众人知道了,今日的事说不定会不太顺利。   这件事目前不能大张旗鼓,必须私下里寻找。   周云贞想了想,说道:“许六,你先再去找找。”   他指了指春雨,“她说不定对崔府还不熟悉,你去转几圈找找。”   许值动动唇:“可我也对崔府不熟”   “快去快去快去!”周云贞不耐烦地把他推开,“别耽误时间。”   许值没有办法,只能先去找人。   周云贞皱了皱眉,等人走远了,他转头看向春雨问道:“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雨摇头道不知,她边哭边说:“小姐小姐会不会又像上回那样被人抓走了”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小姐被人抓走,把众人吓得惊慌失措。这次的情况跟上次很像,春雨不得不想到这上面。   “被人抓走”周云贞默了默,问她,“你家小姐是在哪儿不见的?有没有人什么发现?”   春雨说道:“是在出了院子之后,有人说我家小姐往这里过来了,但婢子走到这根本没看到人”   “她一个人?”周云贞抓住了关键点。   春雨想了想说道:“有个丫鬟带着她过来的。”   “那那个丫鬟呢?”周云贞追问。   “这”春雨被问得有些急了,隐约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她说道,“跟婢子指路的那个人说,她不认识那个丫鬟”   “那就是了!”周云贞说道,“说不定是有人打着崔府的名义骗走她了!”   春雨一惊,立马说道:“周世子,如今如今该怎么办啊?”   她看向周云贞,目光急切。   “我先去府门口问问门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你去后门看看,待会儿我过去找你。”   周云贞说完,还不等春雨回答就跑远了。   春雨一眨眼的功夫,周云贞已经消失不见。她顿了顿,边啜泣着边擦泪往后门走去。   她在心里想到,小姐可千万不可以有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呢   李明韫抓着簪子用力对着墙壁磨划,墙上的灰土慢慢落地,堆积在她的脚下。   她已经在墙壁上划出了两个梯子一样的洞,足以踩脚。   只要再把这里打出一个洞,她就能踩着墙壁爬上窗户,从窗户逃到外面。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拿簪子划着墙壁,额头上冒起了厚厚的一层汗,后背已经湿透,都是汗水。   好不容易再把洞划开一个大口子,她把簪子擦回发髻上,开始伸腿爬上墙。   她用力抓着窗户,吃力地撑着双腿,不让自己掉下来,然后慢慢抬腿,跨上窗户。   好不容易爬上窗户,李明韫已累得筋疲力尽,她微微喘气,稍稍歇息一下就继续行动。   她不能耽误时间,万一抓她的人突然回来,她肯定跑不掉。她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是想怎么对付她,但她此刻绝对不能有事。   李明韫想到这里,立马坚持着从窗户爬下来,她的手指已经被墙面磨出了血迹,但依然抓着墙壁,从窗上慢慢爬下来。   可下来时没有踩脚的地方,她低下头看到地面的白雪,双腿悬空地瞪了蹬,最后狠下心来直接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李明韫掉在了雪地里,原本就发抖的身体更加冰冷,她缩了缩自己的身体,把衣服拉紧了些。   好冷   她头痛,腿痛,身冷,用嘴对着自己双手呼一口气,毫无用处,此时除了进屋取暖,没有办法能帮她抵御寒冷。   但她不能回去。   李明韫抖着身体摇摇晃晃地从雪地里起身,一步一个脚印缓缓而行,走了许久才走了一小段路程。   她没有回头,坚持往前走。   前面能看到一大片树林,她视线顺着雪地从远处看过去,一座大山笔直地立在那边,被白雪包围,直冲云霄。   天空中灰蒙蒙的,泛着微白,白色烟雾在山间环绕。   不知为什么,李明韫突然想到了欧阳大夫说的宿云山。   她抬起头,看向高山。   这不是宿云山,肯定不是,她此刻还在京城,据她所知,京城有座高山叫做岭山,她想,她如今是不是就在岭山?   听说岭山是打猎的好去处,有人还在山上看到体型庞大的熊,她该庆幸,此时是寒冷的东西,类似这些应该都遇不上。   她迈着步子,踩着稀碎白雪,野草被雪掩埋,只露出干枯的根部。   雪地踩起来是有声音的,厚厚的,她听着这个声音,一直走到了林间。   林间更加冷,李明韫裹紧了衣服,今日她穿的虽不是鲜艳的颜色,但在这白色雪地里还是很显眼的。   她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把外衣脱了。   但天实在是太冷了,她觉得自己一脱衣服就会被冻僵,便决定不管衣服。   安静,沉寂,雪地里,白茫茫的一片,大地的声音都仿佛被盖住了一样。   李明韫手脚冰凉地走了一路,意识渐渐恍惚,她眼睛微闭,动了动感到一阵眩晕。   不能晕,不能晕倒。   李明韫在心里默念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坚持不住,她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冰天雪地中。         岭山山脚。   几个侍卫骑着马,后面一个车夫驾着一辆马车,一行人慢慢往一个方向过去。   他们身穿一身黑衣,神情木然,双眼无神。   到了一个小屋前,几个侍卫翻身下马,十分恭敬地走到马车前,拱手说道:“十五公主,到了。”   马车内,十五公主面露嘲讽,她勾勾唇:“那两个人呢?”   她说的这两个人指的是先前抓李明韫的人。   一个侍卫低头答道:“那两个人已经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十五公主笑了笑,对着身旁的婢女示意一眼。   婢女意会,点点头忙下了车,再从外边掀开帘子,让车夫蹲下,再出声请十五公主下来。   十五公主从马车里出来,踩着车夫的背跳下来,她拍了拍手说道:“这次你们干的不错,本公主要赏你们。”   侍卫道声谢。   婢女上前一步说道:“公主,那两个人把李三小姐关在了这屋子,他们把李三小姐打晕了,如今李三小姐估计快醒了。”   婢女自然不知道这么多,这些事都是抓人的两个人说的,只不过他们说完,就被侍卫灭了口。   “那正好。”十五公主说道,眼里露出一丝恨意,“她与周云贞早就认识,可装作不认识,这本公主姑且可以说他们避嫌,还不太相信,可上次本公主让李明韫入宫,清河和本公主说了,周云贞听了她进宫的消息出府了,还到了宫门口”   “本公主虽不知周云贞那日究竟有没有入宫,但他能为了李明韫出府,足以证明他们之间不简单毕竟,那日周云贞还被关在府里”   婢女听了她的一番话,还是忍不住说道:“公主,万一清河郡王是想错了呢?有可能周世子并不是为了李三小姐出府”   “阿言,有一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本公主眼里容不得沙子,她李明韫既然与周云贞有些关联,本公主就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十五公主想着,眼里燃起熊熊烈火。她心中气愤不已,立马走到门口准备把门踹开。   婢女阿言忙上前来:“十五公主,钥匙在奴婢处,奴婢来开门。”   “不用!”十五公主说道,恨恨看着这扇大门。   她转身指着侍卫们说道,“你们,把门踢开,本公主要给李明韫一个下马威!”   侍卫们应声是。   为首的一个侍卫可能身份高一些,他眼睛瞥向身后的侍卫,让他来踢门。   那侍卫点点头,对着门用力一踢,但门并没有被踢开,侍卫反而收到一股回力差点摔倒在地。   十五公主看到眼前这一幕,显些张嘴骂人,那侍卫慌忙补救:“十五公主,属下方才是试试这门结不结实,这次属下定能把门打开!”   他的眼里闪现着斗志,双拳握紧,脸上紧绷。   十五公主哼了一声。   “快点儿,本公主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等你踹门!”她说道,偏过头。   侍卫应声是,硬着头皮才走到中间,这次他用尽全力,整个人对着门冲过去。   其他侍卫也下意识地握紧拳头,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同伴。   那侍卫咬着牙对着门撞过去,可还是没撞开,还由于力气变大了,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   十五公主眼看着那个侍卫飞出去,脸都气黑了,她恨恨地说道:“给本公主滚!”   那侍卫羞红了脸,立马垂下头跪在地上求饶。   为首的侍卫看不下去,便走到婢女阿言身旁,让她把钥匙拿出来,然后再十五公主的注视下利索地把门打开。   十五公主气得又要骂人,阿言忙劝住她:“公主,还是先进屋吧,莫要耽误时间,李三小姐说不定已经醒了”   若是被李三小姐听到他们这样的尴尬事,那公主岂不是失了颜面。   阿言为十五公主想的很周到。   十五公主顿时收敛怒气,她瞪了几个侍卫一眼:“今日先饶过你们!若是还有下次,本公主一定不会放过!”   侍卫们尴尬地垂头,低声应是。   十五公主气冲冲地进屋,结果发现屋内空空如也,她转过头,怒火愈燃愈烈。   “人呢?”她咬牙切齿地问道。   婢女面露不可置信的神情,她摇头道:“不可能没有啊”   侍卫们则何处扫视,发现窗户有人踩踏的痕迹。   “十五公主,人逃走了。”他们说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发现   冰冷的雪地里,万籁俱寂。   李明韫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微微僵硬,她一动,觉得有些疼,忍不住“嘶”了一声。   旁边的枯草被她晃得动了一下,上面的白雪掉落在地上。   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揉揉自己的腿,艰难地撑着地面起来。   她抬眼看着远处,再四处扫视,却不知道自己到哪里了。   一回头,连自己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脚印很浅,到了一段距离就看不到了,她转过身,往面前那棵大树走去。   那棵大树很粗,树桩上有厚厚的裂缝,树叶高高地挂着树枝上,被成片的白雪覆盖。   她想走到那里去,因为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这地方又比较显眼,她若是倒在这里起不来,那有人追上来一眼就能看到她。   那棵树很大,虽没有什么躲藏的地方,但至少能挡住她,不让她被人发现。   李明韫看着前方的树,抬起沉重的步子往那边移过去。   她走到树下,听到身后渐渐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隐约有人在朝她这边过来。   李明韫一惊,速度就加快了些,她酿酿跄跄地跑到树下,发现自己的脚印在雪地里比较显眼,先前还不觉得,可如今快要被人追上,她对这一路的脚印就比较担心了。   她不能在树下歇息了,必须要赶紧走。   她立马看前方,发现前面草丛里的草比较深,没有被白雪盖住,她只要走到那里,脚印就会消失,那别人说不定不会发现。   她咬着牙,坚持着走了一段路,到了草地里之后,她再走到一棵稍小一些的树下,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无力地倒在地上。   那边,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地上是靴子与雪的摩擦声。   “赶紧给本公主找到人!要是今日你们没找到李明韫,本公主要你们提头来见!”   突然一声娇呵,吓得李明韫抖了抖,随即她眼神一凝。   是十五公主。   十五公主来找她了。   是十五公主派人抓的她!   李明韫握了握拳头。   自己究竟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要这样做!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认识周云贞吗?   不,京城认识周云贞的人多了去了,也没看到十五公主会针对每一个人。   难不成,是十五公主发现她与周云贞早就相识?可相识也仅仅只是相识,她根本就和周云贞没别的关系啊。   “公主,脚印越来越深了!李明韫一定就在前面!”   有一个粗重的声音说道。   李明韫又捏紧了拳。   那是她跑出来的脚步,因为听见有人来比较慌乱,所以力气大了些   她想了想,看着自己显眼的衣服,趁那些人还没发现她,悄悄地把外衣脱下来裹在怀中。   她里面穿了一件夹袄浅白色长裙,不太厚,一把外衣脱下立刻感觉身上冷冷的,双脚刚刚有热了,此刻又冰冰凉凉。   李明韫微微叹息。   “公主,脚印到这儿就没有了。”   那边的人还在寻找,语气听起来凶巴巴的。   李明韫把头埋起来。   若是十五公主抓到她,会怎么样呢?是教训她一顿,还是直接杀了她?   李明韫觉得,十五公主很有可能是想杀了她,不然不会那么大费周章从崔府把她带出来,还关在这里了无人烟的地方。   或者,十五公主要折磨她,让她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李明韫听贺小姐说过这样的事,十五公主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向来不留什么情面。   寒气包裹着她,刺在脸上生疼,她皱了皱眉,尽量让自己发抖的身体不再动。   她可不敢保证,她若是一直抖,那边的人会不会发现她。   “公主,可能在那边的草地里,那里不会留下脚印。”   又有人开了口,还与刚才不是同一个。   李明韫想,十五公主肯定派了很多人,可她却连偷看的勇气都没有。   她害怕被发现,那样她就完了。   李明韫咬着唇,发现自己嘴唇都冻得快要没有知觉。   耳边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她握了握自己的手,觉得自己一阵发晕。   突然,一只手从她背后把她的嘴巴捂住,由于本能,她立马踢着双腿想挣脱,可挣脱不了。   这只手很大,把她整张脸都给捂住,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闭嘴。”一声耳语贴面而来,李明韫心里咯噔一声。   她慢慢地转过头,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   她努力想看清楚,但意识却渐渐涣散。   “你”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直接晕了过去。         十五公主从马背上下来,眉间紧锁。   她看着这苍茫的雪地,心里一阵窝火。   好不容易把李明韫给抓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她简直要被气死了!   “蠢货!”她破口大骂,“那两个人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李明韫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吗,那她人呢!人怎么还从窗子处爬出去了!”   原本就因为踢门的事情生气,此时找不到李明韫,她气得头昏脑胀,想要杀人。   婢女阿言见她生气只能弱弱地说道:“兴许兴许是那屋子太冷了李三小姐被冻醒了”   人在舒适的环境可以睡很久,但在极度恶劣的情况下是很容易醒的。   “那两个蠢货不是说窗子、门都关的严严实实,保证一只蚂蚁都爬不出去吗!”十五公主气道,踢了踢脚边的雪一脚。   雪粒子立马飞扬,在草地上落下,晃动一片枯草。   阿言垂了头,答道:“估计,估计他们也没想到,李三小姐还能从那窗子爬出去”   一个娇滴滴的小姐,遇上这样的事早就吓晕了过去,或者躲在屋里哭了,哪里还能逃出屋子,如今连个人都看不到呢!   侍卫们愤愤地想到,那是个什么小姐啊!不仅把墙壁划花了,还爬了窗子,他们可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小姐。   “蠢货!”十五公主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早知道,方才该留下他们一条命,好让本公主来好好的惩罚他们!就那样杀了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了!”   阿言低头不敢再答话。   一个侍卫左看右看,眼一尖发现一个地方有些不对劲。   他急忙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同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再伸手指了指那边的树。   侍卫们顿时不再说话。   十五公主哼了一声。   “你们去那边瞧瞧!难不成被她发现了,她还能从咱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她说道,恨不得把几个侍卫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侍卫们恍然,面面相觑。   他们各自对视一眼,立马朝那边的树下冲过去。   原本期待的场景并没有发现,他们也没有看到那个期待中的女子。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还是一无所获,只好灰溜溜地回来。   “公主,再往前走,就出了林子了”   “属下看了好几遍,没有看到人影”   “找不到人了”   林子一出,他们能清楚地看出前方究竟有没有人,李明韫再无藏身的地方,她也不会往那里过去。   十五公主一脚踢过去,把雪粒子全部往他们身上踢。   侍卫们脸上都被溅起的雪粒子打到,有些生疼,但不敢动弹一下。   “蠢货!蠢货!”她骂道,“本公主要你们何用!到手的鸭子都飞了!”   她踢了半天,等踢累了才停下来。   侍卫们劝都不敢劝,乖乖地站在原地。   “找不到人,你们就别回来!”十五公主瞪他们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见面   李明韫是在温暖的室内醒来的,她睁开眼睛,看到了地上架着一个火堆。   火苗熊熊燃烧,比她上一次睁开眼看到的还要大上许多。   她动了动手,感到自己身上一阵温暖。   她还记得,自己晕倒前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后来的事,她也不记得了   那个人是谁?应该不是十五公主的人,不然等待她的,还是冰冷。   “醒了?”一道男声响起来。   李明韫一愣。   这声音很耳熟啊。   她立马抬起头,看到周云贞从门口走过来,双手抱着木柴。   “哑巴了?冻傻了?”周云贞把木柴丢下来,哐当几声,吓得李明韫一跳,李明韫看着他愣神。   是周云贞吗?   她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李明韫揉揉眼睛,发现面前这个人还是周云贞的样子。   “还真傻了?”周云贞撇撇嘴,走到她身边坐下,伸出一只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小姑娘?”   他的脸上白润,双眸如星,眉目俊朗,眉端那颗痣若隐若现,在烛火的晃动下平添了几分美感。   李明韫看他看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他脸上露出不耐烦了才收回目光。   “我没事。”她说道,“周世子,你怎么来了?”   “周世子?”周云贞嗤笑一声,踢了踢脚边的凳子,“如今想起我是世子了?刚才可是连名带姓的叫,还把我的衣服扯破了!”   他把自己破旧的衣袖提起来给李明韫看。   那衣袖扯出了一个大口子,衣服料子看起来很结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扯破了   李明韫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的手已经回温,她感觉自己手心都是烫的。   “对不起。”她说道。   虽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周云贞看起来不像是在骗她,所以她还是道歉比较好。   周云贞呵了一声,挑了挑眉对她一笑:“你还真是傻了啊,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李明韫“哦”了声,低下眼眸。   “谢谢。”她又说道,声音闷闷的,整个人像干枯的苇草。   被冻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双目劳累失了些光泽。   “你真傻了?”周云贞不厌其烦地说道,惊讶地看着她,“我说这话你听不懂?”   他对着地上的木柴努努嘴,“找这些的时候被树枝划到的。”   李明韫摇摇头。   “我懂。”她说道,“所以才谢谢你的。”   她边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边说道,“谢谢你又救了我,衣服也是为了我才划破的咳咳”   她虚弱地咳嗽,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特别难受。   “别起来了。”周云贞一手粗暴地把她推下去,让她继续躺着,“我在这儿生了火,你就待着别动,免得被冻着了,又晕了过去,还得我背你回去!”   他撇嘴,嘴角微微不悦。   都这样说了,李明韫当然不好意思再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再坚持,待会儿晕倒了她肯定会被周云贞扔出去。   刚才醒来时还不觉得,如今又感觉额头有些胀胀的,额头滚烫,眼里冒星子。   “我想睡了。”她说道,声音柔柔弱弱,软软的像水草。   “睡就睡,别说话!”周云贞反倒觉得她聒噪,“让本世子安静地待一会儿!”   这下李明韫真的不敢说话了,她心里还有一个问题,本来想等周云贞回答后再问,可如今她问不出口了。   这样让她想睡又睡不着,这个问题留在心里,憋得她有些难受。   她涨红了脸。   “嚇,这么听话!”周云贞蹲下把木柴放进火堆里,火星四溅,“有什么话你就说,下回见到我可不是那么容易。”   他眉头扬了扬,有些得意。   李明韫说道:“这是哪里呀?”   这是一间屋子,但她知道,这并不是寻常的屋子,和方才十五公主关她的那间屋子有些相似,只不过被人烧了火,十分暖和。   “岭山啊。”周云贞说道,一个跃步走到窗子处,打开窗子让李明韫看到外面的景象。   白雪纷纷扬扬落下,扑在地面,扑在树枝上   “又下雪了呀。”李明韫说道。   “是啊,你可真会挑时候。”周云贞笑了笑,“李明韫,你说你,年纪不大,仇家还真不少!”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啊?”周云贞对于李明韫三天两头被人刁难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挑了挑眉,“你这么快就得罪了十五公主,不怕她继续对付你?”   李明韫默然。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她说道。   她来京城,是有事情要办,而不是为了让别给她添麻烦。   “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周云贞说道,“她这个人有病,得着谁就对付谁,你下回见了她跑远点就是了。”   周云贞不喜欢十五公主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如此。试问一个与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女子成日对着他管东管西,他怎么能与她朝夕相处。   他只要想到自己差点成为十五公主的驸马就害怕。他庆幸自己逃出了京城,等来了陛下收回旨意。   李明韫“哦”了声,看着他说道:“十五公主是不是知道我们在光州见过面?”   她思来想去,觉得十五公主上回问她的问题,就有质问的感觉,好像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她怀疑,十五公主是知道了这件事,才故意问她想要套出她的话。   “应该是知道的。”周云贞一根柴火扔到火堆外,他拿木柴推进了些,“不过她知道也不怕,我不在乎。”   “倒是你啊,小姑娘,我还真为你担心。”他说道。“要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被十五公主记恨上,那可就是我的过错了。”   他假意摇了摇头,脸上却没有一点愧疚。   李明韫也摇头:“没事,我也不怕。”   她抬眼,“你来得很及时,我差点被他们发现了。”   “那是。”周云贞扬高了下巴不可一世说道,“这次多亏了本世子,才能把你救下来!你知道许值和你那个丫鬟还在做什么吗?估计还在哪里哭呢!”   周云贞就爱逗人,要是把人逗笑或者逗哭,他就开心了。   李明韫配合地笑了笑,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周云贞在岭山找到他,本就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李明韫不会觉得这是巧合。   “问这么多!”周云贞撇撇嘴,“本世子就是聪明,不行吗?”   他之所以猜到李明韫在岷山,还多亏了谢驰,谢驰上回派人给他传了条信,说十五公主把李明韫抓去了岭山,当时他也没多想,今日却派上大用场了。   其实得知李明韫失踪时,周云贞是怀疑清河郡王的,但后来发现清河郡王也来了崔府喝喜酒,还怒视着他,周云贞就觉得,肯定不是他抓了人。   除了清河郡王,那就只有十五公主了。周云贞出了府,刚好听到有人在议论十五公主带了一队人去了岭山打猎,他便立马抄了小路往岭山赶过来。   “行。”李明韫笑了笑,目光感激地看着他。   这是第三次,周云贞救了她她该如何报答啊   如今她知道周云贞是定国公世子,那家里肯定不缺银钱,定国公府好像也不缺什么   她说完这个字,周云贞嗤声一笑:“你怎么回事啊?我说什么你都相信?”   李明韫想了想,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周云贞顿觉无趣,干巴巴地说道:“行了,不提这个,你先睡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冷   李明韫再次醒来,发现天都暗了些,火堆里的光越来越大,照亮了整间屋子。   屋子安安静静,唯有火苗偶尔“噗呲”一声。   没有周云贞。   周云贞不在。   李明韫顿时有些着急。   她急忙撑着地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堆铺好的干草上。   她方才还以为自己睡在温暖的床上   开门声“吱呀”一下响起,李明韫猛地抬头,看到周云贞从外边走进来,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她重新在床上躺下。   周云贞的衣服上,头上都是片片雪花,他用力拍了拍,把身上的雪花打下来。   “这里这里是哪?”李明韫虚弱地问道,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刚才她快要吓死了,虽说一个人待着这里也没什么,但总觉得孤独又无力。   李明韫现在很害怕这种感觉。   “岭山!都说了这儿是岭山!”周云贞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怎么的,猛然摇了摇头,头上雪花掉下来,在空中消失。   “我知道这是岭山。”李明韫说道,吞了吞口水,“我想喝水。”   前一句还是跟他说话,后一句就突然蹦出“想喝水”,周云贞错愕不止,走到她身边撇撇嘴说道,“你还真拿我当下人使唤了?”   话虽是这么说,周云贞还是大发慈悲地从腰间掏出一个水壶。   “喝吧。”他递给李明韫,“这是雪融化的水,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明韫不知道周云贞为什么明明做了好事还总是言语刻薄,好像生怕别人感激他似的。   她接过水壶,觉得壶里都是冰块,手心都被冻着了。   “冰。”她说道,把水壶还给他。   这样的水她喝不了,至少,她还没到严重缺水的那种程度,这屋里暖和,等会儿水壶说不定会热一些,她不着急。   “那就渴着!”周云贞以为她是耍起了小姐性子,数落了她一句,然后把水壶往火上烤。   李明韫笑了笑。   “谢谢。”她说道。   她大概知道周云贞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嘴上说着不好的话,但做的都是好事。   还是一如既往的奇怪啊,跟第一次见面没什么两样。   周云贞呵了一声,如李明韫所料说了一番刻薄的话:“你和我说了多少句谢?有什么用?我早就说了,光是嘴上说的谢谢一点诚意也没有。”   他像是很无聊,拿着水壶在火上左移右移,火苗被他扫得晃来晃去。   还好火大,若是蜡烛的话,那就得被他晃灭了。   李明韫弯弯唇。   “如果你还是周公子就好了,那我还能给你银钱。”她说道,语气柔和,“可惜你不是。”   她摇了摇头。   周云贞撇嘴:“周公子,周世子到底有什么区别?难不成周公子穷,周世子就不穷了?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是个穷鬼!”   他说道,摊开一只手放在她面前,“你要拿钱给我,我乐意至极,快,拿来吧!”   李明韫道声好后,突然一顿。   她想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钱可以给他的,她来了京城,珠宝都在光州的府里,她身上就只有头上那根簪子值点钱。   若是春雨和薛衍在的话,那倒是还能给他钱,可他们也不在   李明韫拿不出钱,难免觉得窘迫。   她又不喜欢装模作样地左摸右摸假装找找,所以只好尴尬地躺着看向周云贞。   “怎么?没钱啊?”周云贞看破了她的举动,嗤声道,“没钱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一股热气瞬间冲上脸颊,李明韫就感觉自己的脸像在火上烤一样。   她没钱,还说出那样的话   李明韫把头转到另一边不再看他。   “这就不说话了?”周云贞又嗤一声,见她依然一动不动,只好说道,“你也不用给我钱,上回借你的钱我还没还,这次便抵消了吧。”   “不行。”李明韫急忙回头,“要还的!”   她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便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的钱不用还不,你没有欠我钱但我欠你钱”   她说话说得颠三倒四,也不知道周云贞听懂了没,但见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晃着水壶,就没再提了。   沉默了片刻,屋子里没有半点声响。   “喂!你还渴吗?”周云贞转头说道,摇了摇手里的水壶,“喝不喝?”   李明韫点点头,一个水壶就递了过来,带着被火烤过的温度,她喝了一口,觉得不过瘾,还是口渴,又接连喝了几口才作罢。   “还给你”她还想说谢谢,但想到刚才的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周云贞接过水壶随意往地上一放。   “不好奇我们为何要待在这里?还不回去?”他挑了挑眉问道,拿起一根木柴捣鼓火堆里的柴火。   他似乎特别爱动,一刻没动都不舒服,就跟就跟猴子一样。   李明韫笑了笑。   “有点好奇。”她说道,又摇头一笑,“也不是很好奇。”   这个时候,她说话也不像平日里一样,平平稳稳,端庄持重,说话的语气里,还带着点女孩子的娇憨。   “这是在拿我打趣?”周云贞瞪她一眼,“什么好奇又不好奇的!想知道就点头,不想知道就摇头。”   李明韫点头又摇头,见他被自己气到了,忍不住哈哈笑了。   “我想知道,你说吧,周世子。”她笑着说道,话语里含着淡淡的愉悦,方才的郁郁和尴尬被一扫而空。   周云贞撇嘴:“外面下雪了。”   也不知道这是在解释还是怎么,他说要这句话就没说话了,继续添着柴火。   李明韫说道:“这个我知道。”   她指了指周云贞的肩膀,“刚才我看到你身上有雪花。”   周云贞抬头,瞪眼说道:“这个你知道我当然知道!”   他撇过头,“我的意思是,外面下雪了,你行动不便,万一被冻坏了还得找我麻烦!”   说到最后还带着点气愤,好像李明韫给他造成了天大的麻烦。   若是平时李明韫就该羞愧地低下头,可这个时候她一点愧色都没有,反而笑了。   “我被冻着了,也怪不到你头上。”她说道,对着周云贞笑了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跟他打趣!周云贞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她太过友好,才让她能这样对自己。   他看着窗户,眼珠子转了转,一个主意计上心头。   “那咱们走吧!”周云贞立马起身,看着李明韫挑挑眉,眉端那颗痣都在抖,“我带你回去,反正你出了什么事也与我无关。”   他作势准备走人。   这下李明韫真的急了,立马喊道:“别走!外面太冷了!周世子!”   周云贞没有回头,还有要把门打开的迹象。   李明韫想到门一开,外面的冷风吹进来,雪飘进来,所有的寒气跑进来,顿时觉得整个身体都是凉的。   她抖了抖,大声说道:“周云贞!现在别走!”   说完才想到自己直呼其名,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外面的雪好像越下越大了至少至少得等雪停了再走”   “直接说你冷,不想走不就行了!”周云贞回头看她,把门关得更紧一些,再重新回到火堆旁,“你这小姑娘,说话做事就是不干脆!”   “心里有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要顾忌太多,那样反而做不了什么”   因为这件事,周云贞突然说出一堆大道理,唬得李明韫一愣一愣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闲谈   “我知道了。”她垂下眸子。   “其实我也想那样,像你说得一样”她喃喃道,摇了摇头,“可是我做不到。”   她从小就是这样,什么话都委婉地说,要不然就不说。她以前和父亲母亲待在一起,不需要弯弯绕绕,也没有碰上难以言说的事情,可如今在京城就不一样了。周围陌生人居多,且身份都不寻常,她必须要好好斟酌地说话。   “有什么做不到的。”周云贞摊开手,“你看,像我,不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说道,“所以说啊,别顾忌太多,你看,我也不会欺负你,你不用这么怕我。”   “我不是怕你。”李明韫解释道,“你又不可怕。”   甚至看到他还有些想笑。   李明韫觉得周云贞是个很好玩的人。   “我当然不可怕。”周云贞说道,又寻思着自己说的话好像不太对劲,他心下一动,忙说道,“我也不是说,你可以像刚才那样戏弄我啊!你可不能这样做。”   李明韫乖巧地点了头。   “我不会那样做。”她重复说道,眉眼弯弯。   周云贞和她对视,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别扭地偏过头:“不会就好。”   说罢又继续低了头,手开始捣鼓着地上的柴火。   李明韫笑了笑,只当他有些烦了,就没再跟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周云贞又忍不住打破了沉寂。   “小姑娘,你这么久没回去,不怕你那丫鬟担心?”他说道,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   李明韫点头:“怕。春雨一定担心坏了,说不定此刻正到处找我呢。”   “其实我也很着急,但又没办法,我真的没这个力气回去,我太累了。”她说道。   虽然她此刻已经不冷了,但刚才爬了窗又从上面摔下来,再忍住冻走了那么远一段距离,她真的走不了了。   “周世子,不然你先回去?你去跟我的丫鬟说一声,好让她别担心我。”   她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也可以的。   周云贞呵了一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啊?”   他说道,“我已经让先锋去通知了。”   周云贞虽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做事也是很有章法,今日他不去报这个信,自己到没什么,左不过被他爹娘说一顿,但李明韫肯定会声名受损。   试问一个姑娘家突然不见还许久未归,谁不会往歪处想?   周云贞是真的为李明韫考虑了,刚才之所以那样问,只不过是为了打破一时的尴尬。   李明韫一听,心立刻放下了。   “先锋是谁?”她好奇地问道,“我记得你那个随从叫做承宁,先锋是另一个随从吗?”   李明韫想当然地以为先锋跟承宁是同样的人。   这话一出,周云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哈哈笑了几声,点头说道:“先锋,算是我的随从,和承宁也差不多。”   他笑着说完,又摇头,“不,承宁比不上先锋,先锋可比承宁聪明多了,哈哈。”   他笑得很夸张,好像特别兴奋,李明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咧咧嘴,笑出自己整齐的白牙。   她也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笑,明明不知道周云贞在笑什么,但她就是想笑。   等笑够了,两个人停下来,看了对方一眼,又是一阵安静。   外面的风吹得很响,吹得窗子发现沙沙声,不用出门都能感受到窗外是怎样的光景。   李明韫笑了笑,环视四处后,她说道:“为什么岭山会有这样的屋子?之前还有一个屋子,好像在另一边。”   一座山,怎么会有屋子呢?她还以为山只是山,没有住的地方。   “这山脚三边都有屋子,我们在西边。”周云贞解释道,“至于为何会有这些屋子,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十多年前就建好的,我和许值他们打猎有时候会来这里。”   李明韫“哦”了声,点点头。   “这里很方便啊,就像驿站一样。”她说道,“过往行人都可以住。”   “岭山没多少人敢来。”周云贞说道,“这是座荒山。”   他嗤声,觉得李明韫太过天真,“像你这样的小姑娘,肯定吓都要吓死了!也难为你,被抓到这里来。”   李明韫眨眨眼,看着他说道:“那十五公主呢?十五公主也来岭山了,她没有被吓到。”   周云贞一噎,差点被气到。   “都说了十五公主不是一般人,你在这方面哪能和她相提并论。”他说道,嘟囔一声,“那公主可是女魔头,要是你是她的话,我就该喝酒庆祝她被人抓到岭山了!”   不该有的风度,他才不稀罕有。   周云贞对于不喜欢的人就是直性子,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讨厌这个人。比如清河郡王。   “你很讨厌十五公主吗?”李明韫问道,“你和她之前还有婚约”   “闭嘴!”周云贞瞪眼数落她,“什么婚约?你别胡说八道!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别把我和她扯在一起!”   他一口一个“我和她”,把两个人的关系分得清清楚楚,生怕他和十五公主扯上关系。   李明韫笑了笑,带着歉意说道:“是我不对,我不说这个了。”   他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周云贞很不喜欢别人提,她为何还要提起让他生气呢?   李明韫才不做这样的蠢事。   她这样乖巧,周云贞满意地点头:“这不就对了嘛。”   李明韫笑了笑。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呢?”她问道,“这时候还在下雪。”   “大概要到明日吧。”周云贞不太在意地说道。   “什么?明日?”李明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明日才能回去啊?我还以为过会儿”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尤其是听着外面的沙沙声越来越大,她更加底气不足。   “怎么可能?”周云贞撇嘴,“你没发现这雪越下越大了吗?怕是要下一整夜。”   李明韫皱了皱眉,有些纠结:“这样”   不太好吧?虽说已经报了信,但李府的人得知她一夜都不能归,肯定会很担心的,而且被其他人知道,也会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她虽然不在乎这些,但不得不顾忌整个李府的声明。   “别瞎想。”周云贞撇撇嘴,“我怎么可能让别人知道咱们俩在一起呢!我给许值报了信,让他跟崔浩和李二小姐通个气,说你今日留在崔府,明日再回去。”   “崔府啊”李明韫喃喃道,“是啊,今日是二姐大婚”   声音轻不可闻,周云贞虽只听了个大概,但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故作轻松地说道,“大婚少喝了一杯喜酒,有点遗憾,等明日回去,要崔府给我补回来。”   李明韫笑了笑,但笑意未见眼底。   她点点头道声好。   “你又不是崔府的人,就凭着那个崔御史的性子,说不定会把我赶走。”周云贞说道。   他虽没和崔府打过交道,但他父亲常常被崔御史弹劾,在他心中,这崔老头就是吃饱了没事干装门挑人毛病。   “不会的。”李明韫摇头道,“若是崔御史不肯,我二姐,我二姐夫也会请你喝酒。”   “这还差不多。”周云贞坐在地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看着李明韫开始没话找话,“你二姐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呆子?”   “”李明韫一怔,发现他问得很认真。   什么啊?   她二姐夫哪里是什么呆子,明明是助人不留名的英雄。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对谈   “你认识我二姐夫吗?”李明韫问道。   周云贞说她二姐夫是呆子,那肯定是见过他,还对他有一定的了解,不然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说别人是呆子呢。   李明韫想到,春雨有时候会说薛衍是呆子,但并不是真的想骂他,而且一种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的说法。   难道周云贞也是那样的吗?   她在心里想了又想,最后看着周云贞好奇地眨眨眼。   周云贞自然是不知道李明韫此时在想什么,他说道:“我不认识崔浩,但我听说过他。”   “成日里关在府中读书,去学堂也不与旁人打交道,一门心思地念书”   “这样的人不是呆子是什么?”   当然不是呆子!   李明韫反驳道:“一心想念书不一定就是呆子,我也想念书,可我不是呆子。”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摇头,显然是很不赞同周云贞的话。   这话一出,周云贞又被气到了,拿手指对着她脑袋敲了一下。   “你说你不是呆子谁会相信?我就看你读书读傻了!”他说道,语气气愤外加一丝揶揄。   “痛!”李明韫说道,捂着自己的额头往后移了一些,她皱眉看着周云贞,“你不要打人。”   “我没打人啊。”周云贞这时候又不承认了,他摊开手很无辜地说道,“我就友好地,轻轻地,碰了你一下。”   他说完一愣,又哈哈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你在笑什么?”李明韫依然皱眉看着他。   她觉得周云贞或许有病,要么就莫名其妙生气,要么就突然大笑,她印象中的那个周公子和现在一点也不一样。   周云贞笑着笑着捧腹,指着她说道:“我上次也说了同样的话,只不过那时候快要被你气死了。”   他说道,“我打了你一下,你就给我使劲地哭,害得路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是百口莫辩啊,想到那件事就觉得挺憋屈的。   原来是这样。   李明韫恍然。   那时候自己就顾着哭了,根本就没听到周云贞在旁边说什么,只知道他很吵,周云贞越吵,她就越想哭。   “我不是故意的。”她说道,垂下了眸子,星光般闪烁的眼睛暗淡了许多,“那时候我听到了不好的事情,所以很想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说出来了,但她明白,自己很想倾诉,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只有两个人而她很脆弱的时候。   “不好的事情是什么?无非就是你被姚浦抓住了。”周云贞语出惊人,吓得李明韫心头一跳。   是了,她差点忘了周云贞是定国公世子,肯定是认识姚浦的,而且那时候是他和薛衍把她从姚浦手中救下来的,他自然知道。   李明韫动动唇,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我不认识他是谁。”   “你认识。”周云贞说道,观察她有没有什么细微的表情。   “我不认识。”李明韫摇头。   “你认识。”   “我真不认识。”   “你认识。”   “”李明韫不想再说了,她知道自己说什么周云贞都不相信。但她也不担心,因为她被姚浦抓的这件事到现在还没公之于众,就说明周云贞不会把事情说出来。   她相信周云贞不会说。   “我原先不认识,后来认识。”她解释道,“不过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抓我。”   周云贞笑着看她,眼里意味不明:“不清楚就算了,反正那个姚浦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现在已经死了。”   “他死了?”李明韫表现出极大的震惊。   周云贞略带审视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李明韫摇头。   这次周云贞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反驳她,只是“哦”了声,就没再提这件事了。   李明韫也随即沉默。   她敢保证,周云贞在怀疑什么,但这时候他什么都没说,显然是还没查到真相。   她捏了捏拳头。   等她回去,一定要问薛一鉴他们那边的情况,那件事,不能再拖了。         夜已深,雪花簌簌,满地沉寂。天上黑沉沉,看不到一丝亮光。   一座阁楼上,两个男子相对而坐,一男子穿一身月白衣袍,头戴玉冠,面容年轻,另一男子蒙面,目光凛然,一身黑衣,竖着高高的马尾。   两个人这样坐着已经许久,久得月白袍男子身后的侍卫忍不住抖抖身体。   几片雪花飘到他脸上,刺得他的脸生疼。   他心里不住地叫苦:见面就好好的见面,为何主子和这个人要选在外面?他们不冷,他这个侍卫可冷死了。   侍卫在心里抗议,但面上保持着雷打不动的木然。   又这样过了一会儿,月白袍男子终于开了口。   他弯弯唇,笑道:“本王知道你是谁。”   他看着对面木着脸眼神冰冷的男子,“薛一鉴。”   侍卫一阵惊慌,睁大了眼不敢相信。   原来给主子递那个消息的人是薛一鉴。那那消息还能相信吗?薛一鉴可是成王府的人   他眼神一直留在薛一鉴脸上。   薛一鉴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被人认出而惊慌,他唇角微扬:“看来平王殿下并不是一无所知。”   十四年前平王还是小孩子,按道理应该对薛一鉴这一类人没有印象才是,可他偏偏认出了薛一鉴,这只能说明,平王查过薛一鉴,更准确的说,是查过成王府之事。   平王笑了笑,摇头道:“本王不知。”   说罢做了个拱手的姿势,“还望鉴大人告知于我。”   称一个人为大人,一般是这个人任了什么职,但薛一鉴从来没当过官,所谓的大人,是朝堂之外的一种称号,平王之所以这样称呼薛一鉴,是尊敬。   若是平常人,估计是赶紧把真相说出来,但薛一鉴却不似常人。   他说道:“殿下不是知道吗?上回,那封信。”他点到为止。   平王又摇头:“信上之言和鉴大人亲口说出是不一样的,本王想听鉴大人说。”   他开口道,“鉴大人,本王知道你不相信我,或许本王也并不相信你,但总是需要当面把事情缕清楚不是吗?”   “当年的事,本王也记不清了,但如今本王需要这件事来助我一臂之力。”   他说要笑了笑,“本王抓不到你,你也奈何不了本王,鉴大人不必怕本王会过河拆桥,本王不是那样的人。”   侍卫在一旁听着,看到薛一鉴还是不说话,忍不住数落一声:“你既给我们殿下递了信,就该相信我们殿下”   “易文!”平王瞪他一眼,呵道,“退下!”   “”易文一听慌忙退后,刚后退一步就犹豫地停下了。   让他退下,他再退的话,就要被雪打到了   他能退到哪儿去呀   易文有些无奈。   好在平王只是说了一嘴,并没有真的看着他退下,易文呼了声,决定不再插嘴。   “如何?鉴大人?”平王看着薛一鉴和颜悦色地说道,“若那件事是真的,本王一定查个明白。”   薛一鉴依然是木然的神色,脸上平平淡淡,但眉峰锐利,双目如刀锋,他弯弯唇,笑了。   “既然平王殿下如此有诚意,那薛某也不绕弯子了。”他说道,神色稍稍淡了些。   平王点点头,笑着说:“这样才对嘛,鉴大人,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咱们,也是朋友。”   薛一鉴唇角弯起应声是。   冰冷的雪地里,万籁俱寂。 第二百二十八章   雪下了一整夜,在次日清晨停下,大地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衣。   李明韫睁开眼,觉得自己的胳膊、腿都很酸痛,她动了动自己的手,微微皱眉。   昨日爬窗用的劲太大了,她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她从来没那样过,一时之间身体很难适应。   胳膊酸酸的,带着痛感,李明韫动了一会儿才慢慢习惯这种感觉。   她抬起头,看到周云贞睡在不远处,他眼睛闭着,眉头松缓,表情平静,看上去十分安逸。   李明韫没有叫醒他。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外衣。   是她自己的外衣。   那时候她穿着太过显眼,怕被十五公主的人发现,所以把外衣脱了抱在怀里。   等她第一次醒来后,也没注意自己穿了外衣没有,她那时候都不想动弹。   但后来她觉得身上暖暖的,便知道自己身上肯定盖了一床被子,没想到,这被子是她的衣服。   李明韫笑了笑。   这衣服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都漏不出一丝风,衣服上带着的温暖还完完整整地留着。   她想到,自己好像被裹成了一个茧似的,如果她能看到自己,那肯定是很有趣的。   她自顾自地想了一会儿,静下心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像没有再下雪了。   窗子虽关得紧紧的,看不到外面是什么光景,但她知道,雪停了。   今年她看的雪确实多了些,在京城总会下雪,可光州下雪就很少,有时候几年才下一场,还都是小雪,铺不开地。   李明韫想,自己的父亲母亲究竟在做什么呢?这时候时辰尚早,父亲说不定还没用早膳,正陪着母亲梳洗。而她以前这个时候,估计还躺在床上睡着觉呢。   这个时候想东西最是清醒,李明韫想东想西,最后还是想到了这些日子让她困扰的事情上来。   如今太子未露锋芒,在大家眼中,他或许失了些本事,但毕竟他当太子那么多年,朝臣对于他来说还是很信服的。   而平王虽得陛下宠爱,但他太年轻,根基不稳,若是太子全力对付他,他不一定能成事。   但李明韫觉得,如今还真的得向平王借力。在所有与太子有嫌隙的人当中,平王最有权,最有能力与太子抗衡,最有希望上位。若是平王也对太子有疑,那查起来说不定会简单一些。   她如今还有几点不太清楚。一是太子究竟是如何得知成王殿下的计划的。二就是她姨母可能是平王害死的,但平王为什么害了她就要离间他们。三就是太子对什么突然对情如一母同胞兄长的成王殿下下毒手。   她先前猜测过许多种,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怎样都想不出来。   李明韫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件事离她太过遥远了,她真的想不到。她没经历过那样的事,   唯有借助外力才能得知。   李明韫眼神动了动。   平王殿下,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只是她不清楚平王殿下究竟为人如何,也不敢贸然告诉他。   “你醒了?”   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突然想起,带着男子淡淡的沙哑声,李明韫抬起眼眸,见周云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正坐在草堆上看着她皱眉。   “你在想什么?又哭又笑的。”周云贞撇嘴问道。   李明韫一愣,急忙说道:“我没有哭啊。”   生怕周云贞觉得她在哭,还扯着嘴角笑了笑,露出白牙齿。   “切”周云贞翻了个白眼。“我那样不过是随意说说,你还当真了。”   周云贞一醒来就看到李明韫笑得憨憨的躺在那里,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摇头,那不是又哭又笑的是什么?   他对于这样奇怪的人向来是很宽容。   周云贞拍了拍自己的手,上面有干草拍下,拿在手里无聊地拨弄着。   “周世子。”李明韫试探地看着他说道,“如今雪停了,我们也该走了吧?”   她真没想到自己会在外面待一夜,还和一个见面不多次的男子待在一起。要是她父亲知道,估计气都要气死了。   “不急这一时。”周云贞说道,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个番薯,把它们全部扔进了火里,“许久未进食,饿了吧?这是本世子昨日去找的,昨夜忘了烤,今日把它们烤了吃完再走。”   番薯并不大,扔进火里只“扑哧”了几声,李明韫好奇地看着火堆里被火烧得火热的番薯,“你这些是在哪儿找到的?”   这大冬天的,四处都是白色的,周云贞眼睛虽好,但在那种情况下是很难看到番薯的。   “就外面啊。”周云贞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番薯是他在昨日拾柴火的时候找到的,还显些把自己给绊倒了,他提都不想提这件丢脸的事。   李明韫见他说得如此简单,说话的兴致也就没有了。她垂下眸子,叹一声。   “我小时候也吃过番薯。”她说道。   周云贞“哦”了声,抓起一根木柴对着火堆扫了扫。   这火堆上的火一夜未灭,是多亏了周云贞,他夜里总是会醒来给火堆添火。   当然,这并不是他伟大,舍己为人,而且火若是灭了他会很冷,这样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因着火大,番薯特一会儿就烤熟了,周云贞抓了一个重重的烤得番薯给李明韫。   “吃吧。”   这马场为昌平侯许文中所建,场地大,平日里多是用来练习骑射,偶尔也办个骑射大赛,邀请一些人来马场参加。   上回周云贞和定国公去马场,是受昌平侯所邀,带一部分士兵来马场玩一玩轻松的骑射,放松他们的身心。   而这次,许值邀请周云贞,是为了骑射大赛一事。   月底,昌平侯府准备在马场举行一个宴会,请京城的世家权贵前来参加。一边搭一个高台,另一边留下宽阔的场地,让各个世家子弟来马场比试骑射。   冬日若是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尚书   皇宫内,高墙威严,楼阁满地。   昭文帝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首臣子的禀报。   “陛下,徐大人任侍郎以来,一直是矜矜业业,安分守己,依臣之见,徐大人是接任吏部尚书一职的最佳人选。”   一个年近四十的大臣拱手说道,垂下了头。   另一个人立刻站出来反驳道:“徐大人一直安分守己,可毫无建树,而李大人是真正为吏部做事,上次官员选拔一事,他的建议陛下听了都甚为满意。”   他说罢对着上首的昭文帝拱拱手,然后转过头一脸鄙夷地看着刚才说话的大臣,“难道在宗大人看来,只要一直待在吏部,做什么事都原模原样地搬过来,就是好的吗?宗大人这样认为,难道是觉得,陛下会任用那等拘泥不化之人?”   “季照!你!”宗大人气得脸都黑了。   这季照向来嘴毒,而且最喜欢逮着他,回回他说些什么,季照就要想办法反驳他。   他心里一阵火大。   季照继续说道:“陛下,李大人如今在吏部甚得人心,处理事情也是得心应手,且有魏大人珠玉在前,他任尚书定能为陛下分忧。”   他垂首低眉,看上去很是恭敬。   昭文帝听了季照的一番话,点了点头。   他心里其实也属意李志渊,只不过作为皇帝,他不能太过独断,必须要先听一听大臣的意见,即使最后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他想了想,眼睛一动瞧见了站在队伍前面的崔御史,想起了如今崔御史和李大人是亲家,便存了打趣的心思,决定听听他的意见。   “崔大人,你觉得,这吏部尚书一职,该如何安排啊?”昭文帝手指动了动,敲着龙椅的扶手。   崔御史猛地被陛下叫到,但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的脸上自然板住,眉头自然而然地皱起,双眼犀利,胡须微微遮住抿紧的嘴巴。   他从队伍行列中走出来,拱手说道:“陛下,依臣之见,李大人”   “陛下!”一位老臣立马上前,“崔御史与李大人是亲家,自然会帮他说话,他的话怎可算数?”   那老臣年岁和崔御史相差无几胡须浓密,一双眼紧盯着崔御史,他们是多年的同僚,也是相看甚厌的对手。   自己的话被人打断,本就不悦,而且对方是他十分厌恶的人,崔御史立马就怒了。   他竖眉瞪眼呵道:“陛下询问我,与你何干!莫要失了分寸!”   他说完对着昭文帝施一礼,“陛下,岳建身为人臣,却不顾尊卑,行为欠缺,实在是毫无礼法可言,依照大盛律法,应杖责,以儆效尤。”   岳建目瞪口呆,指着他的手指不住地颤抖。   “你你!”   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跪下来看着昭文帝,他哭诉道,“陛下,老臣绝无此意啊!是崔御史恶意攀咬”   其他大臣屏息静气,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果然啊,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崔大人,不然随便说一句话都是错的。   他们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   昭文帝哼了一声:“朕问崔大人,你插什么嘴!”   陛下的态度已经明了,他对于岳建打断崔大人的话很不满。   众大臣在心中为岳建摇头叹气。   岳建也知道自己触到陛下的眉头了,慌忙求饶。   “陛下,老臣知罪,望陛下恕罪。”他叩首说道。   这时候宗大人站了出来,为岳建说情。   “陛下,崔大人年近六十,体老年迈,恐禁不起杖责啊。”他说道。   宗大人心里就一个想法,岳建在朝中多年,也帮过他家太子,若这次他为此求情,那岳建定然会感激,没准对于李大人任尚书一职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事实证明,宗大人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   崔御史听了他的话,表情越来越难看,语气也冲了起来。   “宗大人如此说,难不成年岁是罔顾法纪的挡箭牌?是不是只要年老,就可以免罚?”   他说道,对着昭文帝拱手,“陛下,臣与岳大人年岁相当,可也知道何时该开口,何时该住嘴,而岳大人并不知道。陛下,若是这样说,那依臣之见,还是让岳大人告老还乡的好!免得人老糊涂了,做了错事,还不能罚!”   他说得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在大臣们的心头晃荡。   大臣们面面相觑。   岳大人只这样一说,就被逼得要告老还乡   崔大人果然不是惹得起的人啊。   岳大人当即就被吓到了,开始不停地磕头求饶。   “陛下,臣有罪臣该罚”   宗大人也又气又怕,不敢再反驳崔御史一句,生怕自己也跟着遭殃。   他垂了目,安静地立在一旁。   队伍里骤然安静下来,大臣们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只留下岳大人跪在地上孤独地求饶。   昭文帝见此,哼了一声,撇过头。   “这次朕便饶你一回,岳大人,朕不希望还有下次!”他说道。   岳建慌忙叩头:“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   他回了队伍中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一说话要么被挨打要么掉官,任谁都不敢再说话。   崔御史这才收敛怒容,对着昭文帝施礼道:“陛下,吏部尚书一职臣本无权过问,但陛下既然问了,臣也该谈谈臣的看法。”   “李大人任不任尚书一职,臣不在意,可徐大人若是任了尚书一职,臣恐怕就得劝谏陛下要知能善用了。”   崔御史是元老级的大臣,身份非同寻常,且又是御史大夫,他的话陛下自然是要听的。   “哦?”昭文帝见他这么说,觉得新鲜,他先问道,“为何崔御史不在意李大人任尚书一职,你们不是亲家吗?难不成,昨日李府与崔府结亲,是朕听错了?”   他脸上和颜悦色,只有轻微的眉头上挑显示了他此时在打趣。   昭文帝虽看上去严肃,但私底下还是很爱玩闹,只不过多数人只记得他是陛下,不敢与他开玩笑。   崔御史没发现他的细微的动作,还以为他是认真地问,猛地一噎。   “臣”他缓了缓心神说道,“臣与李大人如今是亲家,但臣绝不会因为这层关系而偏帮李大人,李大人若是做错了事,臣定当待他如旁人无二。”   他说得铿锵有力,昭文帝忍不住叫声好。   “崔御史果然不负朕的厚望!”他笑道,看着诸位大臣,“你们也该学学啊。”   大臣们慌忙称是,连连点头。   “陛下说的是,陛下说的是”他们附和道。   昭文帝满意地点头,抬抬手道:“这件事就此作罢吧,吏部尚书一职朕自有主意。”   大臣们哪里还敢再说什么,立马应声好。   等退朝之后,昭文帝命几个心腹大臣留下,到御书房商议政事,其他人擦着汗从大殿里走出去。   “岳大人,此次好险啊,幸好你无事”   宗大人追上前面急于离开皇宫的岳建说道,笑了笑,只是他还没完,岳建就瞪了他一眼。   “托宗大人的福,我才没罢官!”他语气不善地说道。   岳建还记得,自己本来是被杖责,但经过宗大人一劝差点就被逼着告老还乡了,他当时差点被气死。   宗大人果真是不会说话,怪不得季照他们都爱抓着他不放!   “日后,还望宗大人自己多多保重,别瞎操心!”   岳建扔下这句话就走了,把脸色讪讪的宗大人留在身后。 第二百三十章 回去了   崔府大院。   周云贞带着李明韫乔装打扮偷偷从后门走进去,早就在此等候的春雨一件他们立马喜极而泣。   “小姐!”春雨说道,跑过去抱住李明韫,“您终于回来了!”   她说罢呜呜哭了几声。   李明韫拍了拍她的背,感到她身体的微微起伏,便安慰她道:“我没事,春雨,我如今回来了,你别担心。”   她说话说得很轻柔,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样,明明她年纪不比春雨大。   春雨把眼泪擦掉,猛地摇了摇头。   “小姐,您没事婢子高兴,婢子不哭。”她说道,抽泣了一下。   春雨说话算数,说不哭就再也没有哭,她看到周云贞也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多谢周公子不,周世子。”   先前因为周云贞在路上假装不认识李明韫,春雨十分生气,但如今知道是周云贞救了李明韫,她又十分感激,然后想到以前自己还骂过周云贞,就觉得有些羞愧。   周云贞撇撇嘴:“没事,本世子只是刚好路过,才救了你家小姐。”   “”没有谁会相信他的话,春雨也不相信,只不过这时候她因着自家小姐平安归来,就没再质问他。   “三妹。”   正此时,李明琴和崔浩匆匆赶来,他们一大早就去崔夫人处行礼,后来便一直在自己院子里等候,听到李明韫回来的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   李明琴梳了妇人发髻,双颊微红有光泽,眼里闪现着几抹担忧。   “你没事吧?”李明琴把李明韫转了个圈,来来回回地打量,生怕李明韫受了什么伤。   李明韫笑了笑:“我没事,二姐。”   她转头对着崔浩施礼,“二姐夫,劳你们费心了。”   因为周云贞当机立断,及时递了消息给许值,许值和崔浩商量后,决定暂且将这件事隐瞒,所以她被十五公主抓住这件事并没有流传出去。   崔浩是个斯文的读书人,眉清目朗,身板挺直稍稍有些削瘦,整个人看上去有文雅之风。   他闻言淡淡一笑,摇头道:“无事。”   说罢看向李明琴,和她相视一笑,“三妹来崔府,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是我们崔府的过错。”   他施一礼,“这件事我已经派人严查,日后断然会提高警惕。”   人是在他们崔府被抓走的,这个责任崔府得认,因为他们有持家不严之错。   但李明韫知道这件事怪不得崔府。   是十五公主的错。   十五公主记恨她,想要抓住她泄愤,而她正好在崔府,所以才遭此难。   “与崔府无关。”她摇了摇头。   周云贞看不了他们客客气气装模作样的样子,当即皱了眉说道:“行了行了,人回来不就行了,一个劲儿的道什么歉!”   崔浩连声说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明琴抚了抚李明韫的手,笑道:“三妹,你和周世子才回来,还没用早膳吧?我”   她本来想说自己吩咐厨房做点小菜,但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在李府,而且在崔府,所以只好把目光看向崔浩。   崔浩明白她的意思,立马吩咐身边小厮去厨房。   周云贞撇撇嘴。   “这还差不多。”   他倒没有提喝酒的事,昨日的想法和今日不同,他一路奔波了这么久,此刻就想进点食。   等吃饱喝足,周云贞便打道回府,李明韫也跟李明琴告辞,这次她换了身新衣,从崔府正门离开,毕竟对外说,她留在崔府。         “公主,公主!”   十五公主的寝殿里,一名婢女急匆匆跑进来,差点被门口的台阶绊倒。   她踉跄了几步,继续往殿中跑去。   “公主,公主!”   嘴里还不时叫唤着。   十五公主还在床帐中未起身,闻言眉头紧锁。   “发生何事?”她说道,“阿言,让她进来!”   还边数落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阿言应声是,垂目走了出去,心里为外头的婢女感到庆幸。   好在她来时十五公主已经醒了,若是还没醒被吵醒了,那说不定十五公主会狠狠地罚她。   过了一会儿,婢女被阿言带着从外间走进来,发现十五公主在床帐中,看不到她的人影。   她打量了几眼,阿言急忙把她的头摁下去。   “公主,人来了。”她说道。   婢女直接跪下行礼。   还未说话,十五公主直接骂出了声:“有什么事不能等本公主起来再说!毛毛躁躁的,若还有下回本公主定把你打出去!”   婢女慌忙应是。   把人吓唬了一顿,十五公主精神好了起来,她从床上下来,坐在梳妆台前,两名宫婢立马从外面进来,为她梳洗打扮。   “说吧,发生何事了?”十五公主淡淡地说道。   婢女不敢停顿,连忙开口:“公主,李三小姐李三小姐她回府了!”   “李明韫?”十五公主一顿,眉头皱着,眼睛微眯,“她从崔府回去了?”   昨日十五公主从岭山回来,就派人打听了李明韫的消息,得知她人在崔府,还留在那儿过夜。   十五公主听了这件事就明白,李明韫肯定受了伤,要么就是自己爬回去的,要么就是有人救她回去的。   “是,公主,有人亲眼看见李三小姐从崔府出来,乘着马车回到李府。”婢女说道。   其实也不是她故意打扰十五公主的,而且得了吩咐,只要有李明韫的消息就要立马上报,她不敢耽误时间这才跑了过来禀报。   “呵。”十五公主冷笑了一声,“李明韫果真是幸运啊,那样都能逃走,还能得崔府相救。”   她倒是有些好奇了,李明韫是如何回到崔府的。   像李明韫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没什么功夫,又是第一次去岭山,就那样不翼而飞,实在是不可能。   她方才还觉得李明韫可能是自己回去的,但如今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救她回去的。   至于那人是崔府的人还是其他人,十五公主并不知道。   “对了,公主。”婢女想起一事说道,“那人还说了,昨日定国公世子也去了崔府。”   “这个本公主知道。”十五公主说道,“崔府请了定国公府,定国公昨日有事,让周云贞过去。我昨日从父皇口中听说了。”   “可”婢女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犹豫。   “有话就说!”十五公主呵道,吓得婢女身子一抖,立即跪下来。   “那人说,定国公世子昨日在崔府也不见了,也不知是去哪儿玩了,还是回府了”婢女说道。   十五公主眼神一凛,推开帮她梳妆的两个婢女快步走到跪下的婢女跟前,一把扯住她的衣袖。   “你什么意思?”她咬着牙说道。   婢女摇头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不是奴婢的意思奴婢只不过是传话的”   她被十五公主吓得后背冒汗,脖子被勒得生疼。   十五公主瞪了她一眼,一脚把人踢开。   “阿目的意思是,昨日李明韫是周云贞救的吗!”她纷纷说道,握紧了拳头,“不可能!周云贞怎么可能会为了李明韫去岭山!怎么可能去救她!”   “不可能!不可能!”十五公主越说越气,脸上露出忿忿之色。   婢女们都不敢开口,垂着头身体颤抖。   十五公主对着阿言说道:“去查,周云贞昨日去了何处,给本公主一一查来!”   阿言应声是立马退下。   “李明韫!”十五公主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次,本公主绝对饶不了你!”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回家   二小姐李明琴出嫁前,四夫人聂氏就已经开始筹备回光州要用的物件,如今李明琴已经出嫁,算算日子,她们也该动身回光州了。   “四弟妹,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就要走”大夫人岳氏拉着聂氏的手有些不舍。   “大嫂,家中娴儿、明尧都在等着我,我也是没办法啊。”聂氏摇头说道,她离开光州已经数月了,想自己的孩子也想得紧,巴不得立马赶回光州与他们团聚。   做母亲的就是这样,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孩子,希望自己能留在他们身边照顾。   岳氏叹一声,也知道自己的挽留是惘然,她想了想,看着对面的李明韫说道,“韫儿,不然你留在京城,多玩些日子再走?”   不等李明韫回答她又问旁边的李明佳,“还有佳儿,你也留在京城,在大伯母这儿多待一会儿?”   岳氏膝下两个女儿都出嫁了,也希望有个孩子陪在她身边。   李明佳闻言一喜,眼睛都亮了许多,她在京城还没玩够呢,就这样回去,实在是有些遗憾。   她刚想答声好,便听见旁边李明韫说道:“大伯母,多谢您的好意,但我想我爹娘了”   是啊,还有爹娘。   李明佳心头暗淡。   她离家数月,差点把自己的娘给忘了,她离开光州时,娘还躺在床上,她还向娘保证过,等二姐一成亲便回光州陪她,可如今   李明佳觉得自己很不孝顺,立马垂下了头说道:“大伯母,佳儿要跟四婶回家,陪着我娘。”   她想到自己的娘那个虚弱的样子,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岳氏“唉”了一声,对于她们给的理由都无法反驳,便说道:“既如此,我也不强留你们。”   她拍了拍聂氏的手,“这两日在府中好好歇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好,大嫂。”聂氏笑了笑。   “对了,老太爷呢?”岳氏问道,“他可与你们说了他何时回光州?”   李老太爷年底会回光州,去年是跟着李明邺回去,今年原本是打算和李明韫她们一块儿回去,但后来又改了主意,所以到如今她们还不清楚李老太爷究竟何时回去。   按李老太爷的话来说,他这么个老头子,说走就能走,不比多费心思准备些什么,是以旁人也没问。   “未曾。”聂氏说道,“老太爷似乎不着急回去。”   “那就罢了。”岳氏说道,“年底邺儿会回光州,老太爷大概还是想跟他一块儿回去,邺儿翰林院还有事,大概还要些才结束,到时候那路上得费些时辰了。”   聂氏点点头。   她受不了一路奔波,所以要提前回去,路上慢行,而老太爷虽年纪大了,但能做快马车赶回光州。   正说着这件事,外头一个小厮走进来,说李老太爷让三小姐去书房找他。   李明韫应是,快步去往李老太爷的书房。   “祖父。”李明韫敲敲书房门,“您找韫儿有何事啊?”   她刚说完,书房门被打开,李老太爷被一个小厮扶着出门,看到她一笑。   “今日天儿好,陪祖父到院中晒晒太阳。”李老太爷颇有闲情逸致地说道,示意小厮去搬几把椅子。   “”李明韫应声好。   等小厮把椅子搬过来了,他们在院里晒太阳,李明韫看着李老太爷说道,“祖父,过两日韫儿就要回光州了。”   她心里想道,祖父是不是把这件事忘了?   果不其然,李老太爷一听她说要走,十分惊讶地说道:“过两日?你要回光州?”   李明韫点点头。   “祖父,您何时回去?还是留在京城?”   她觉得祖父回光州一趟也不容易,还不如直接留在京城过年,虽说想陪着祖父,但为了他着想,李明韫还是希望祖父不用那么奔波。   李老太爷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想了想说道:“韫儿,祖父打算明年开春再回去。”   这下李老太爷又改主意了,连年底都不回光州。李明韫也十分理解,如今天越发冷了,祖父路上也受不住冻,万一受了风寒可就不好,开春之后再回去也不错,那时候天气回暖,一路上游山玩水也逍遥自在。   “好啊,祖父。”李明韫说道,“那我二哥呢?”   “你二哥自然是年关回去了。”李老太爷说道,“我若是劝他明年春回去,他定不乐意,不过”   他看着李明韫笑道,“韫儿,如今你来了,你劝劝他也未尝不可啊。”   李明韫才不会劝二哥,她希望二哥回光州,和父亲母亲说说话,她知道母亲很想二哥。   李老太爷见说不动她,便叹一声,拍拍桌子说道:“你好容易来,祖父还没跟你下几盘棋,你就要走。”   他表情有些不乐意,撇着嘴像个小孩子一样,“韫儿,不如你等等你二哥,到时候一起回去,反正你又不像老四那媳妇坐不了快马车。”   “”李明韫动动唇。   听说今年翰林院事多了,二哥说不定回家会很赶,若是祖父今年不回去,那二哥定会快马赶回去,那样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但如果还要带上她,估计会耽误些时间   因为她不会骑马。   李明韫心里突然涌现出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学会骑马。   “韫儿,祖父的提议如何?”李老太爷试探着说道,“再晚些日子也没什么,祖父早就跟你爹娘去了信,他们也同意了,让你多陪陪祖父。”   他说罢摇头连连叹气,“祖父老了,能陪着的时间也不多了”   李明韫瞪大了眼。   祖父怎么这样说啊   若是她执意要回光州,那岂不是那等不孝之人了。   看着李老太爷依然在唉声叹气,李明韫只好说声好。   也罢,多留几日也是好的,她本打算明天去见薛一鉴一面,问问情况,如今又多了时间,她也就不用那么匆匆忙忙了。至于她父亲母亲,会理解她的。   只不过,她心里总是有些忐忑。总觉得这次不把握机会,过些日子回家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但愿是她多想了。   李明韫抿抿唇。   “韫儿,你与祖父说定了可不能反悔了。”李老太爷顿时喜笑颜开,变脸变得特别快,令李明韫惊讶不已。   “祖父”她纠结地说道,“您是不是就等着韫儿点头啊”   李老太爷一愣,笑着说:“是啊,韫儿,祖父喜欢你嘛。”   他呵呵笑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裳。   “今日祖父与贺老太爷约好了,一起去戏楼里听曲儿。”他和蔼地看着李明韫说道,“韫儿,你先在这里晒晒太阳,难得的好天气啊。”   他感叹一声,负着手从院外走了。   李明韫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被祖父骗了。   祖父应该没有忘记这件事,虽说他说得颠三倒四,在心里明白得很,之所以那样做,无非就是骗她在京城多待一段时日。   李明韫无聊地摸着扶手,这两日太阳又出来,地上堆积的雪已经再慢慢消融,站在日头底下晒,觉得身上暖暖的。   手指突然被刺了一下,李明韫发现扶手处有一个小缺口,她捏了捏被刺的地方,想起上回在岭山时自己手指被磨出了泡。那是她回府才发现的。   李明韫又想到周云贞。   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周云贞跟她说,做事不要顾忌太多,说得很有道理。   她突然觉得,这么好的天气,不能浪费了,便立马起身,对春雨说道:“春雨,叫上薛衍,我们出府。” 第二百三十二章 见   昏暗的室内,一人双手环抱靠在椅子上,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微闭着眼,表情木然,高高的马尾低垂着,落在肩上一角。   看他这样子,似乎要睡到地老天荒,站在门外的人敲了敲门,试探地喊道:“鉴大人”   这是一个女子,准确的说,是一个年近三十的中年女子,她身穿一身粗布衣,头发被头巾包裹着,整个人看上去与村妇相差无二。   薛一鉴没有回应女子,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想应声。   屋里一片沉寂,女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她走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对着坐着的几个女子摇摇头。   这几个女子与她年岁相近,穿着打扮都相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连脸都没有全部露在外面。   “鉴大人鉴大人他还是不愿见我们吗”一个女子说道,“羽儿姐姐,看来他还是不会原谅我们。”   这女子说完,其他人也担忧地附和,眼里泛着泪光。   “不知。”叫羽儿的女子摇头,低声说道,“鉴大人像是睡着了。”   “我们来京城已经一日了,就见到了房将军,白先生不知所踪,鉴大人也不见我们。”一个女子抹着眼泪说道,“那何时我们才能见小郡主啊”   “住口!”羽儿呵道,“哪里有什么小郡主,你们别忘了如今在什么地方,这里是京城!”   她长得清清冷冷,说话语气稍重就会把人吓了一跳。但女子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并未惶恐,只是有些惴惴不安。   羽儿瞥她们一眼:“十四年前我们做错了事,难不成还想犯错?那如何对得起已故的娘娘!”   女子们顿时禁声,连哭都不敢哭。   这是她们一辈子的痛,亲眼看着侧妃娘娘身死,为保全小郡主不能留在侧妃娘娘身边,而且,差点连小郡主都保不住   她们如今想来,若是把小郡主带到太子妃处,那小郡主就没有今日了   屋内安静,外面的声音就变得突兀。女子们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走开,她们忙走到门口看,发现是房务仪。   “房将军”女子们说道,“发生何事了?”   房务仪一愣,顿下步子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几个婢女已经来到京城了。他习惯了和男子待在一起,如今走到一处就看到几个女子还有些不习惯。   “是”房务仪差点把事情说出来,急忙闭嘴对着她们摆摆手,“我要先去找薛一鉴。”   他若是说了,万一这时不是说的时候,岂不是会被薛一鉴骂,他才不想挨骂。   羽儿叹口气:“去吧,房将军。”   房务仪笑了笑,摸摸脑袋往薛一鉴的屋子走去。   “羽儿姐姐,这可如何是好他们,都不告诉我们”一个女子皱了眉说道,鼻音厚重。   “不告诉我们,自然有不告诉我们的理由。”羽儿说道,脸上是笃定的神情,“是小郡主来了。”   “小郡主?”女子们一听顿时感到欣喜,“小郡主知道我们来,特意来看我们吗?”   羽儿摇头。   “不,小郡主定然不知道,要不然她会要求见我们,可我们并未听说,所以,应该是她是找鉴大人有事。”她说道,“我们已经到了京城,如今只需要静静等待便是,你们也莫慌,今日不见,就等明日,明日不见,就等后日。”   她脸上是坚毅的神情,让女子们顿时有了信心。         薛一鉴从屋里出来,房务仪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着急忙慌地扯着薛一鉴的衣袖,近似哀求地说道:“薛一鉴,鉴大人,你快点儿出去吧!小郡主该等急了!”   房务仪是个急性子,最受不了别人磨蹭,他看到薛一鉴走路不疾不徐,心里急得要命。可再急,他也不敢说些什么,所以只能自己生闷气。   薛一鉴瞥他一眼:“白季也呢?”   “白先生我不知啊。”房务仪说道。他此刻只想把薛一鉴带到李明韫跟前去,那样他就能跟在一旁和小郡主说话了。   “别管白先生了,你还是快些过去吧!”房务仪说道,语气带着不悦和一丝丝讨好,“小郡主好不容易来一次,这回我一定要见她的,薛一鉴,你可不能不让”   薛一鉴淡淡看他一眼。   “她来,不是想见你的。”他说道。   这话把房务仪气得半死,他攥紧拳头,咬着牙说道:“还是快些去吧!”   薛一鉴走在前面,他在后面干瞪眼,既想偷偷揍薛一鉴一顿,又害怕自己打不赢反而在小郡主面前失了面子。   他们到了外院,一眼望去就看到了一个女子穿着粉白色厚袄,脸上被太阳晒得微红,明媚的表情带着些许肃重。   房务仪呆呆地看了半天,直到被眼前的女子身后的婢女瞪了几眼才回过神来。   “小小郡主。”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属属下叫房”   “房务仪。”李明韫一笑。   “对对对,房务仪。”房务仪摸了摸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小郡主知道属下,属下深感荣幸。”   薛一鉴根本不想在一旁听他废话,便毫不拖泥带水地把他一掌推开,直接退出去几步远。   房务仪觉得自己失了颜面,立马皱眉想骂人,但顾忌着李明韫还是闭了嘴。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不计较是他心大度,而不是怕了薛一鉴。若是有下回,他定回手。   “白先生在吗?”李明韫好奇地问道,眨了眨眼。   “他不在。”房务仪答道,“白先生出去有事了”   李明韫“哦”了声。   “这样啊。”她说道,看向薛一鉴。   薛一鉴淡淡道:“白季也去找魏亦文了。”   魏亦文是即将告老还乡的吏部尚书,如今他虽还有尚书之职,但已经不在吏部,就留在家中,等着陛下选定下一任尚书人选就可离京。   李明韫没想到白季也和那为老尚书还有关系,有些惊讶。   “他们都是衢州人。”房务仪嘴快说道,“老乡,按辈分白季也要叫魏大人一声伯父。”   李明韫点点头:“原来如此。”   房务仪手足无措,想请她坐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索性端了椅子到李明韫跟前。   李明韫对他一笑,道了声谢。   房务仪摸摸脑袋。   “这说的什么话,您不用道谢。”他说道。   薛一鉴一直站在一旁,眼睛冷冷的,表情木然,薛衍和他如出一辙。   果真是师徒啊。   春雨偷偷在心里说道。   “王府没动静。”薛一鉴冷不丁开了口,“但近日查到,王天肖夫人的表弟与言家在衢州的姻亲一起经营赌坊。”   也是衢州?还是经营赌坊?   终于找到王家与太子之间的联系了,只不过关系太浅,这样也证明不了王天肖与太子合谋。   李明韫皱了皱眉。   看来白季也去找魏大人也不真是为了叙旧,是想找魏大人询问询问这件事吧?毕竟魏大人在衢州还是颇有名望,相比白季也而言更容易查到。   薛一鉴只说了这句话就停下,没告诉李明韫后续,他转而说起了另外的事。   “小姐,她们来了。”他语气淡淡,“你现在要见她们吗?”   房务仪睁大了眼。   “她们”李明韫只念了一声,就知道薛一鉴口中的“她们”指的是谁,她点了点头。   “见。”她说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婢女   羽儿是京城人,自小长在京城,后来入了成王府,被分到侧妃娘娘身边做婢女。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位侧妃娘娘时的情形。   房将军和侧妃娘娘带来的一个男子打架,别的人都在一旁劝解,或害怕,或担忧,可侧妃娘娘倒好,偏偏鼓动他们俩打架,还直说打得好,那时候她就觉得,侧妃娘娘肯定不一般。   后来果真如她所想,侧妃娘娘不同于一般女子。   娘娘会在府上爬树摘果子,会在府里耍耍刀弄弄剑,羽儿甚至还看到过侧妃娘娘与成王殿下顶嘴。   成王殿下是谁?陛下引以为傲的儿子,大臣们用户的对象,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以后最有机会继承皇位的人,侧妃娘娘怎么敢跟他顶嘴?   羽儿那时候以为自己看错了,但   连他都敢顶嘴,那侧妃娘娘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侧妃娘娘很少生气,多数时她都是笑意盈盈,那双闪闪如星的杏眼一弯,脸上尽是平易亲和,让人很想亲近。她一笑,别人都不约而同地跟着笑。   羽儿觉得,跟着这样美好的人自己可真是幸运啊。   她从来没想到有一日,那个女子,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   羽儿每每想到,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坐在塌上,双眼闭着,耳边是同伴们低声地哀叹,心中是当年历历在目的情形。   脚步声逐渐走进,一声接着一声,又轻缓的,也有沉重的,慢慢地在门口停下。   羽儿猛地睁开眼,视线往那一处看过去。   门口处,几个人站在那里,最前面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子,这女子面容白皙,双眼闪闪如杏子一般,红唇微扬,正如当年她第一眼看到侧妃娘娘一般。   她愣怔住。   其他女子也愣住神,都惊讶地看着门口的女子。由于震惊,她们忘记了说话,只顾把女子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场面一度凝滞。   还是李明韫率先打破了沉寂。   她笑了笑:“你们是成王府的婢女?”   一个女子急忙应是,其他人连连附和。   李明韫点点头,笑着说:“你们何时来的,我都不知道,早知道的话,我也该早来见你们。”   “昨日来的。”一个女子答道,“小郡主”   她抹抹眼泪,看着李明韫说道,“小郡主长大了,婢子们都认不出来小郡主了”   “不是。”另一个女子说道,“婢子一眼就认出了小郡主,她和侧妃娘娘很像,都像仙子一样!”   “是啊,很像”   李明韫弯弯唇。   这些婢女都是成王府的人,是她姨母身边照顾的人,对于姨母应该是很熟悉的。   等她们说够了,李明韫请她们坐下,自己则坐在一旁看着她们。   都是妇人的装扮,但李明韫知道她们并未嫁人,她们因为十多年前的那件事,一直心怀愧疚,一直担忧害怕,所以没有考虑自己的婚事。   李明韫无奈摇摇头。   若是她姨母在,是不会让她们这样的,可她已经不在。   羽儿知道李明韫在看着她们,她也把视线放在李明韫身上。   两人视线相撞,李明韫对着她笑,羽儿也回应着微笑。   羽儿是这些人当中最聪慧的人,她知道李明韫找她们定然是有事,便开口问道:“小郡主,您是不是有话要问我们?”   李明韫笑着点头。   “有些事情我不明白,所以请你们过来,想当面问个清楚。”她说道,视线看向门口,“薛一鉴他们不会进来,你们不要怕他,他不会伤人的。”   李明韫知道婢女们对薛一鉴有胆怯之心,所以让薛一鉴他们不要过来。她相信,只要薛一鉴不在,婢女们会说得更清楚的。   “伤人?”羽儿一愣,随即又苦笑一声,“鉴大人不会伤人,是婢子们对不住他。”   当年薛一鉴外出,一回来发现侧妃娘娘已死,任谁都会受不了,更何况,她们把小郡主偷偷带走,还差点送去给裕王妃   羽儿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特别庆幸。还好,小郡主没有落到如今的太子手里,不然她们不敢保证小郡主会经历什么。   “你们没有对不住他,这不是你们的错。”李明韫摇头说道,“大家都是被人蒙蔽,没有对错。”   “可婢子们差点害了小郡主”一个女子哭道,眼泪直流。   “你们没有害我。”李明韫还是摇头,她摊开手转了一圈,“我活的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是啊,你们没有害小姐。”春雨也忍不住说道,她被女子们的行为惊到了。   这根本不是她们的错啊   任谁走投无路都会想去找自己信任的人,只不过那个人刚好是太子的人而已。   说不定,太子妃真的会帮小姐呢?说不定,太子的恶行太子妃并不知情呢?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事。   “可是”   一个女子还想说什么,羽儿忙打断她的话,“是啊,小郡主没事就好。”   她说道,“小郡主长大了,比我们想象中活得更好。”   说罢她看着李明韫温和地笑。   李明韫点头。   “你们不要再内疚了,不然我都不好意思跟你们说话了。”她说道。   女子们这才止住难过。   “小郡主”   李明韫说道:“没有什么小郡主了,我叫李明韫。”   春雨补充道:“叫小姐就行了。”   女子们点点头。   “小姐。”她们说道。   羽儿想了想,还是步入了正题,她对着李明韫说道:“小姐想问婢子们何事?婢子们一定知无不言,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小姐。”   李明韫想知道的自然是当年成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问道:“把那日,就是我姨母死的那一日,在成王府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一遍。”   又补充,“可能还遗漏了些什么。”   羽儿与其他女子们对视一眼,点点头。   这些事她们说了好多遍了,和鉴大人说,和白先生说,和房将军说,还有和她们自己说。她们一直想把那日的事情捋的清清楚楚,想从中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侧妃娘娘为何会在生产时死去,毫无征兆的,都来不及告诉她们她对小郡主的安排。   她们之前怀疑过,是不是产婆做了手脚。可那个产婆是成王府的青嬷嬷特意去外头寻的。青嬷嬷她们都知道,宫里的老嬷嬷,成王殿下的母妃派过来的人,不可能有问题。所以产婆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那日除了产婆,并无别的人进府,侧妃娘娘之前一直好好的,突然就腹痛不止,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气一般,脸色苍白。   羽儿把当时发生的一切在清清楚楚地讲了一遍。   “侧妃娘娘临死前让婢子们带着小郡主离开,可还没说完,娘娘就婢子们听着小郡主哭闹,实在没有办法,便和白先生商量,究竟把小郡主带去哪儿。”   “最后你们商量,把小姐带到太子妃那里?”春雨问道。   女子们羞愧地低下头。   “当时婢子们觉得,唯有裕王妃,不,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只有太子妃能帮小郡主了。”一个女子说道,“太子妃娘娘和娘娘关系很要好,除了她,婢子们想不到人了。”   “为何?”李明韫问道,像是没听清她们先前的解释,“为何是太子妃?”   “因为太子妃对侧妃娘娘很好”一个女子答道。   李明韫摇了头。   “这不是理由。”她说道,“这件事不是好与不好的问题。”   如果有很多人对一个人好,这个人也不会把自己最要紧的事告诉他们所有。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回想   “那是什么?”女子们不解。   李明韫说道:“若是有一个人对你们好,你们会把我交给那个人吗?”   “当然不会。”她们答道。   “可可太子妃娘娘不一样”一个女子还是坚持说道,“她和侧妃娘娘很要好,她是侧妃娘娘在京城为数不多的朋友”   她们只知道,侧妃娘娘是跟随成王殿下从西部来的,在京城没有亲戚朋友,而太子妃娘娘常与她说话,替她解了闷。   李明韫抿抿唇:“就只是因为这个?”   她还是不明白她们这样做的原因。   当然,也可能是她并未亲身经历过,不知道太子妃和姨母有多要好,所以无法理解。   “是因为这个。”羽儿说道,想了想,又开口,“小姐,娘娘在时,常请太子妃娘娘来府中。娘娘一般不出门的,太子妃娘娘有时跟随太子殿下过来,有时候自己过来,娘娘看见她就很开心。”   “后来成王殿下出征西部,侧妃娘娘夜不能寐,太子妃娘娘想着侧妃娘娘一人在府上难免孤独,那段时间日日都会来成王府,侧妃娘娘有了太子妃娘娘的陪伴,笑容才多了起来。”   羽儿想起侧妃娘娘那时的神情,又是一阵恍惚。   那好像是梦,离她好远好远的梦。   她回过神,继续说道,“就连后来,成王殿下出事了,成王府乱作一团,太子妃娘娘依然会来找侧妃娘娘。”   那时候成王府是众矢之的,任何人都想来踩上一脚,唯有太子妃娘娘一如既往,不顾众人眼光去成王府找侧妃娘娘。   羽儿觉得,太子妃娘娘和侧妃娘娘就像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一般,亲近又要好。   “成王府出事后,太子妃还是会去成王府?”李明韫挑挑眉,“那太子去西部的消息出来后呢?”   那个时候太子的野心应该已经暴露出来,按道理他不会再让太子妃与成王府多接触才是。而且,就算太子不说,太子妃也应该会回避。   “依然如此。”羽儿没想到李明韫会对这个问题这么在乎,她便说道:“就连娘娘生产前两日,太子妃娘娘都去了成王府找娘娘。”   那时候她们真的要感动坏了,因为成王殿下的死,娘娘就一蹶不振,太子妃娘娘的到来替她们解决了燃眉之急。   李明韫疑惑地“哦”了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太子妃前两日去了成王府?你们可知道她说了什么?”她问道。   女子们摇了头。   “太子妃娘娘和娘娘说话时,婢子们并不在那儿,婢子们都在门外候着。”   她们那时被太子妃到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想到太子妃和娘娘定然有很多话要聊,就给了她们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羽儿说道:“婢子进去过一回,替太子妃娘娘斟茶,就听见她们似乎在说孩子的事。”   “孩子的事?”李明韫疑惑。   “是。”羽儿说,“好像是清河郡王与人发生冲突,太子妃娘娘无奈找侧妃娘娘诉苦来了”   “与周世子?”李明韫挑挑眉。   她早就听说过定国公世子与清河郡王不对头,原来是那么早的时候。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周云贞为何如此胆大包天,连皇子皇孙都敢打。   “是,与周世子。”羽儿说道。   李明韫笑了笑,想起上回她和周云贞在岭山待了一夜就觉得想笑,她一笑,神情缓和,笑容柔和。   “然后呢?”她问道。   羽儿答道:“婢子端了茶就出去了,之后太子妃娘娘也没待多久就出来了,让婢子们好好照顾侧妃娘娘,若是有什么事就跟她说。”   “太子妃娘娘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她说着,突然身体一僵,立马抬眸看李明韫。   那句“有什么事就跟她说”,虽然很平常,一般人可能都不会注意,但因为有先前李明韫的质问,她便对这句话很敏感。   是因为这句话吗?   因为太子妃娘娘说有事情就找她,所以她们才会去找太子妃娘娘,想求她庇佑小郡主。   李明韫皱了皱眉。   照这样来说,婢女们想把人带到太子妃身边,是太子妃自己授意的,她那样跟婢女们说,那出了事,婢女当然把她作为第一选择。   “可还有什么遗漏的事?”她说道,“太子妃去成王府那日,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吗?”   可能是自己有些风声鹤唳,李明韫觉得太子妃不对劲,至少她提醒婢女这件事,让李明韫心中很隔应。   这次的问题换了,由侧妃死的那日变成了太子妃去成王府的那日,羽儿想了很久,久得李明韫差点已经羽儿她们想不出来。   “若是想不到便罢了。”她说道。   羽儿摇头,固执地说:“不,小姐,让婢子想,婢子能想到的。”   那日她的记忆同样深刻,因为她压根就没想到太子妃娘娘还会来找侧妃娘娘。   默了很久,久得春雨都忍不住打了哈欠。   “小姐,她能不能想出来啊。”她不耐烦地说道。   李明韫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她别说话,免得打乱羽儿的思绪。   又过了一会儿,羽儿说道:“太子妃娘娘告诉侧妃娘娘生产要注意什么,这算吗?”   “算。”李明韫点头,又问,“还有吗?”   太子妃根本没有生过孩子,却告诉她姨母生产时该注意些什么,这本就是一件值得琢磨的事情。只不过,她暂时还想不到太子妃这样做的目的。   “还有”羽儿陷入了沉思。   其他女子也都在想,究竟还有什么遗漏,她们想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想出来。   一个女子纠结了一下说道:“小姐,婢子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李明韫露出但闻其祥的表情。   女子说道,“太子妃娘娘那日身上很香”   春雨扶额:“身上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嘛,人家是太子妃,抹了香粉也是常事。”   “不。”李明韫说道,看着春雨,“她说太子妃那日身上香,就说明平常日子里身上不香,或者香味没有那么浓。”   女子点点头,激动地应声是。   “小姐真聪明,就是这个意思!”她说道,气愤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婢子嘴笨,说话都说不好。”   春雨忙阻止她:“莫要怪自己了。”   她说道,“你继续说吧,我不打扰你了。”   女子刚说了一个开头,话就顺畅多了,她开口道:“太子妃娘娘先前是一种淡淡的花香,但那日却是一种稍稍浓郁的木香。   “婢子也没想那么多,今日是因为是小姐让婢子们想出不同于往日的事,婢子想着,就这件事比较特别,就说出来了。”   其实一般人根本不会想那么多,只不过这婢女比较喜欢闻香,因此对着太子妃身上的香味也比较关注。   “木香?”李明韫说道,“能说出来,是怎样的木香吗。”   婢女想了想,说道:“那木香比较特别,婢子先前都没有闻过那种香味,所以”   她说着,有些愧疚,愧疚自己不能帮助小姐。   羽儿看出了她的难过,拍拍她的手。   “没事,说不出来就歇息一下,没准待会儿就想起来了呢。”她安慰婢女。   李明韫也说道:“没事的,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日后若是你又碰到那样的香了,便可以来告诉我。”   她说罢温和一笑。   婢女低下头去。   “是,小姐。”她坚定地说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遇见   李明韫沉默地从屋子走出来,跟众人告别后,她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沉思。   不知为何,她觉得太子妃的举动有些奇怪。   虽然在大家眼里,太子妃与姨母情深义重,连她落难了都不会疏远她,反而多次来成王府看她,陪她说话。但是,李明韫就觉得太子妃身上有疑点。   听说了太子的所作所为,李明韫不敢轻易就从表面评定一个人的好坏。毕竟她对太子妃知之甚少。   且太子妃是太子身边的人,对于太子的所作所为不一定全然不知。   李明韫对太子妃起了疑心。   她皱着眉,双目凝重,春雨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   “小姐,您在想什么?”她问道,有些担忧。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还牵扯出了更多的人,甚至还有和侧妃娘娘要好的太子妃。   春雨不知道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心里认定,要是小姐怀疑太子妃,那太子妃就肯定不是好人。   小姐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别人的。   李明韫被她这么一问,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春雨,又偏过头垂眸。   “春雨,我在想,太子妃究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她说道,摇着头,“但我又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好人与坏人之分,人之所以做某一件事,归根究底是他的目的,他有可能想做好事,有可能不想做好事,这不过是一念之间。”   许多人因为一念之间,酿成大祸。李明韫自小在做官的父亲身边长大,听到这样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她不能理解。   若太子害成王殿下是为了太子之位,那太子妃呢,她若是想害人,又是为何?她是否真的是那样心善?   许多事情错综复杂,积压在李明韫的脑海里,她摇了摇头,把这些纷杂的思绪抹去。   脑子乱就容易想错,她得重新梳理一遍才行。   她不能随意冤枉别人,也不想放过害她姨母的人。   “小姐,婢女原本觉得太子妃人很好,心地纯善,但听您那么一问,自己细细想来,又觉得太子妃不好。”春雨坚定地站在李明韫这一边,她说道,“小姐,您不用考虑那么多的。”   不用考虑那么多   李明韫一愣。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想了想,想起是在岭山的时候,周云贞跟她说过的话。那时候周云贞就数落她做事束手束脚,虽本着为人着想的心,但毫无作用。   她想到,若是自己不考虑那么多的话,那太子妃在她心里的形象就真的不好了。   她该这样草率地去想事情吗?   李明韫默然。   耳边,外面吹来一阵凉风,吹动着窗子上的维幔晃动不止,如金子般的光线洒下来,照在窗边的木粱上。   李明韫伸出手去,让自己感受这种温暖。   春雨借势把窗子打开,把窗维幔固在窗边,让阳光洒进来。   “小姐,莫要多想了,薛护卫的师傅会想办法的。”春雨继续说道,试探地往前移了一步,对着外面说道,“薛护卫,是不是啊?”   外面一阵沉默,在春雨准备出去问的时候,薛衍低声应是,声音传进车厢,特别不真实。   李明韫点点头。   “没错,薛一鉴会想办法的。”她说道,“只是我也该想办法了,不然,这件事怕是还要拖很久。”   那时候她执着于找到太子陷害成长的证据,可没找到,而如今,她想找到杀害姨母的杀手,一定要找到。   她脑海里浮现出她的母亲伤心悲痛的模样,浮现出画上那个女子她的姨母,或者是,她的生母。   那是她见都没见过的人,那个人,生了她,然后就死了   可是,她自记事以来就听别人提起过,好像姨母,就在她身边,所以她对姨母的印象很深刻。   李明韫微微抿唇。   正在她出神之际,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音,好像在叫她,她还没反应过来,春雨先摇了摇她的胳膊。   “小姐,好像是贺小姐在叫您。”她提醒道。   不过她听得也不真切,便掀开车帘把头探到外面去看。   等看了一会儿之后,她重新回到李明韫身边,刚想说话,又听见了贺小姐大声地喊她。   “李三妹妹!”   李明韫忙应了一声,把窗维幔打开,露出自己的脸。   她看到贺小姐走到窗边,对着她笑。   “怡姐姐。”李明韫说道,回应地笑了笑,“你找我有何事?要随我一起去府上玩吗?”   李明韫对这个新认识的姐姐很有好感,她觉得她性子豪爽,又心地善良,还与她趣味相投。   李明韫很喜欢这样的人,活力,有朝气,跟这样的人一起,她十分愉快。   贺小姐摇头,对着她眨眨眼,笑道:“明韫妹妹,咱们去马场如何?”   她说着,又垂了垂眸有些失落,“上回都没去成,我可好想去的。”   李明韫知道贺小姐对于上回没去马场一事耿耿于怀,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此刻想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同意了。   “那就去吧。”她说道,“我也想学骑马。”   骑马对于以前的她来说毫无作用,但对于今后的她或许是必须要学会的东西。   李明韫想学骑马,贺小姐自然欣喜,她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太好了,明韫妹妹。”   在私底下,贺小姐会叫明韫妹妹,而在旁人面前,贺小姐则是叫李三妹妹,再如何她都把李明韫当做妹妹,自己的好姐妹。   李明韫一笑,对她伸出一只手。   “上来吧,我们一起过去。”她说道。   贺小姐哈哈大笑,指着她说道:“你伸出手,是想让我爬窗子进来吗?”   李明韫也哈哈笑了。   “是啊。”她说道,“怡姐姐,若是你爬,你定能爬进来。”   贺小姐的身手李明韫虽没见识过,但也知道,贺小姐生于武将世家,大功夫或许没有,但这点爬窗子的灵巧还是有的。   “那是自然。”贺小姐得意一笑,作势要爬进来。   李明韫被吓得惊慌,忙起身阻止,还差点撞到自己的头。   春雨急忙捂着她的头让她当心点。   “我就随便一说,怡姐姐,你还是从车门处进来吧。”李明韫说道,重新坐好。   她真的是被贺小姐的举动震惊到了。   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周围很多人的,若是这时候贺小姐爬窗进马车,那她在京城可就出名了。   贺小姐哈哈大笑,声音肆意在街道传开。   她身体一闪,过了一会儿就掀开车帘走进来,还顺便跟马车外的薛衍打了声招呼。   李明韫对她伸出手,牵着她坐下。   “怡姐姐,你为何在此?”李明韫笑着说道,扬扬眉,“我可不会认为你是特意来这等我的。”   她这次出府是一时兴起,旁人根本就猜不到,她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打趣贺小姐。   可贺小姐却接住了她的话。   “是啊。”她点头一笑,“我就是在这儿等你的。”   李明韫弯弯唇。   贺小姐又说道:“其实是这样的,今日我哥他们在马场,我准备过去找他们,结果就看见了你。”   她说罢掀开车帘指了指远处,“我的马车在那儿,只不过我想和你坐在一起,才下车来找你。”   李明韫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贺府的马车。   那车夫正看着她们这一处,不知是走还是留,还是贺小姐冲他挥挥手让他走,他才赶马离开的。   “走!去骑马!”贺小姐说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马场   马场上,几个男子骑着马在绕圈跑。   他们背上背了箭矢,一手握着疆绳一手拿着长弓,身穿华丽的骑装,英姿飒爽,风度翩翩。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肤色稍黑一些的少年,他面容平静,手持弓箭,一拉弓,箭飞出去,结结实实地立在远处的靶子上。   后面追着的几个男子不甘示弱,纷纷射箭,箭中靶心,惹得另一边的看者忍不住抚掌叫好。   许值喝了口热茶,摇头晃脑地说道:“贺怀还真是厉害啊,戚七他们追了许久都没追上他,反而越追越落到后面去了。”   他“哎”了一声,看上去有些惆怅。   “我爹娘经常拿我和贺怀相比,还总说我比不过他。”许值说道,耸耸肩,“如今看来,我骑马的确比不过他。”   周云贞哈哈一笑,笑得夸张且畅快。   “你爹娘是觉得,你哪儿都比不上贺怀,骑马啊,只不过是一个方面。”他说道。   周云贞就爱揭许值的短,许值也早已习惯周云贞这么说,他翻了个白眼。   “周五,你行你上啊。”他说道,“如今你还真不一定比得上贺怀。”   周云贞先前骑马射箭最佳,曾在围猎场上比赢了所有的人,受到了陛下的嘉奖。但这两年,周云贞大部分都是在玩乐,基本上不骑马了,难免会有些生疏,而贺怀却常常练习骑射,如今已到十分熟练的地步。   “他只要瞄准靶子,就能射中。”许值朝着贺怀的方向努努嘴,随即又看向周云贞,“你行吗,周五?”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周云贞不一定能射中,若是平常。周云贞说什么都要跟他比一下,但此刻他无动于衷,就跟没听见一样。   “看来是不行。”许值摇头啧啧两声。   “闭嘴!”周云贞撇撇嘴,看向许值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许值笑道。   周云贞一巴掌招呼过去:“不就是想让我上场吗,我还就偏偏不去,看你能怎么办!”   许值之所以说出那番话,就是想要让周云贞上场,和贺怀比试一下,看看谁更胜一筹。   周云贞才不上当。   他悠闲地靠在椅子上,享受着阳光的普照,金光趴在他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   但他的姿势却是嚣张至极,让人觉得,这个人肯定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还真不去啊?”许值“哎”了一声有些遗憾地拍着桌子,“我真想让你和贺怀比比”   “比什么比?”周云贞瞪他一眼,“为何一定要让我与贺怀分出个高低?”   若说以前,周云贞是很乐意跟贺怀比试的,他才不想让别人超过他。但如今,他却不那么想了,觉得那样做很无趣。   许值被他这么一问,给问住了。   为什么要比呢?   许值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好玩,就比喽,他觉得结果有悬念,就比喽。   这些都是理由,但他不能从这些回答周云贞。   许值正为这个问题发愁,突然看到远处走来了两个女子,她们步履轻缓,身穿冬裙,脸上带笑。   许值心思一动,立马找出了合理的解释。   “当然是为了让你周五出出风头,展示展示你那矫健的风姿啊。”他说道。   “呵。”周云贞翻了个白眼,他刚想说什么,见李明韫和贺怡迎面走来,两人相互说着话,笑得很开心。   他眼珠子转了转,不等人反应,他吹了声口哨,声音响亮。   李明韫顿住脚步。   周云贞?   他也在马场啊。   李明韫觉得特别巧,她想到上回跟周云贞在岭山待了许久,还说了好多话,就觉得很有意思。   她对着周云贞挥挥手,周公子这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她急忙吞了下去。   “周世子。”她改口说道。   她一说完,一匹白色的马朝她冲过来,吓得她心头狂跳。   这是先锋?   李明韫想到,上回她骑着先锋回来,被周云贞嫌弃了许久,心里就颇为无奈。   她也没办法啊,自己又被骑过马,怎么知道如何控制要不是周云贞在,她差点被先锋甩下马。   她看着先锋,先锋却不看她,反而自己走了。   周云贞挑了挑眉:“来这儿骑马?”   李明韫乖巧地点头。   什么时候他们俩这么熟了   贺小姐疑惑地看着他们俩,转而又笑了。   “周五哥,我的明韫妹妹说要学骑马,你帮我”   “帮你教她骑马?”周云贞撇撇嘴,双手环抱摆出傲慢的姿势,“我先前都说了,我不打算教人骑马。”   他说罢看着李明韫,见李明韫冲他眨眨眼,他更加得意,扬起了英俊的下巴,“若是你求我的话,说不定我会答应。”   贺小姐被他一通言论给惊到了,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道:“周五哥,我没让你教我的明韫妹妹骑马啊”   她记得,自己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是谁给周五哥的错觉,让他觉得自己求他教李明韫骑马。   贺小姐才不会那样做。   周云贞一副受到了天大恩赐的样子,他手指敲打着自己胳膊,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   “还不好意思承认?”他说道,看着李明韫,“我今日闲着无聊,没事可做,教教你也是可以的。”   贺小姐皱了皱眉。   她挽着李明韫的胳膊说道:“明韫妹妹,你不用周五哥教,我会骑马,我来教你。”   李明韫对她一笑,说声好。   她看着周云贞,面前歉意十足:“周世子,不好意思,怡姐姐教我就行了,你”   周云贞这才意识到自己多想了,被自己气得脸色发青,他跺了跺脚,咬着牙低声骂了句自己。   “谁说我要教你骑马了!”他气愤地说道,“本世子才不想教你骑马!你自个儿好好学吧!别到时候不会骑马,还耽误别人的事!”   他的话里意有所指,李明韫知道周云贞是在提上回的事,她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会学会的,不会再耽误时间”   “那就好!”周云贞还是不高兴,语气发冲。   “哎,行了,周五哥。”贺小姐十分无奈地说道,“别生气了,你若是想”   “不想!”   “”   许值“哎”的一声打了圆场。   “行了。这有什么好吵的。”他说道,看向贺小姐问她,“贺小姐,你叫周五帮什么忙?他不帮你,我帮你。”   许值觉得周云贞的生气莫名其妙。   “好!许六哥!”贺小姐笑着说道,“我想让你帮我选两匹马,我的明韫妹妹第一次骑马,怕她控制不住马反而受伤了”   许值应声好。   “这个简单。”他说道,指着另一边的马厩说道,“那儿还有十多匹好马,其中有两匹马比较温顺,给李三小姐骑着练习是最好不过的了。”   许值说完,带着李明韫和贺小姐往马厩走去,边走边叮嘱她们骑马的注意事项。   李明韫听得很认真,不时询问问题,许值一一回答,贺小姐在一旁补充。   周云贞被人遗忘在脑后,见他们越走越远,也无从发泄,只好一个人生着闷气。   他坐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发现许值他们还没过来,周云贞想了想,还是决定走过去看看。   他走到马厩,见李明韫站在棕色的体型稍微小一些的马旁边沉默着,好像有些无可奈何。   他呵了一声,朝她走过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骑马   “怎么了?”周云贞走到小棕马旁边,看着李明韫说道,“要选这匹马?”   李明韫点点头。   要问她为何选这一匹,只是因为这匹马小,她可以不吃力地翻身上马。对于她来说,能上马才是第一步。   李明韫上回骑周云贞的“先锋”时,她爬了几遍都没爬上去,还差点摔倒了,最后是周云贞把她提上了马背。   “这马不好。”周云贞指着小棕马说道,摸了摸它的背,“别看它个头小,脾气可爆了。”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好像这是一件很搞笑的事。   李明韫疑惑地看着他,见他一直顺着小棕马的毛,心头有些古怪。   他说这马不好,但李明韫实在看不出他真的不喜欢这匹马,反而有些宠它。   这是怎么回事?   “你”她刚开口,就听见周云贞笑着对她说,“上回十五公主来这马场骑马,选的就是它,结果被它甩下了马背哈哈。”   周云贞毫不顾忌地嘲笑十五公主。   李明韫“哦”了声。   原来如此。   怪不得周云贞说这匹小棕马烈,原来是因为它把十五公主甩下了马背啊。   被马甩下去的确是一件尴尬的事,若是她在这马场被甩下了,她一定立马走人。   十五公主当时是不是快要气死了?   李明韫摇头一笑。   她跟十五公主相比又有什么两样,她连上马背都做不到,更别提被马甩下去了。   “那我不选这一匹了,我怕被甩下去。”她诚实地对着周云贞说道。   周云贞哈哈一笑,晃动着身体走到旁边一匹高高的枣红色的马前,指了指枣红马的头说道:“这匹马乖,保证你摔不着。”   这匹马和李明韫一样高,身形很结实,身上的马很顺滑,看上去很有美感。   李明韫看着这匹枣红马愣怔住。   她敢保证,她绝对上不去这匹马。   周云贞一定是故意的。   她瞪周云贞一眼,随后往旁边走去,不理会他。   “哎,你怎么走了?”周云贞笑着追上去,对着她说道,“这匹枣红马不是很好吗?”   那是对他自己好吧。   李明韫继续往一边走,连马都没有选,见周云贞还在逗他,她顿下步子,转身来看着他。   “周世子,你是故意的吧?”她说道可能是因为上次相处时间久,两人的关系近了一些,李明韫并未像以前一样包容他,“你明明知道我骑不上马,还非要让我选那一匹。”   “是啊。”周云贞理所当然地说道,见李明韫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便补救道,“我这是为你好,你上回骑不了,这回学会了,以后还怕什么?”   他还有些责怪李明韫误会自己的一番苦心,“你这小姑娘心思不纯的啊,居然以为本世子故意为难你,看你笑话,你想想看,本世子是那样的人吗?”   他双手环抱,偏过头去。   “是啊!”许值听见了他的话立马回应道。   周云贞气得瞪他一眼。   “选你的马去!”他说道。   许值笑着走过来,身后贺小姐牵着一匹黑马笑容满面地说道:“许六哥已经选好了,周五哥,你选好了没有啊?不是说你不来帮忙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听在周云贞耳朵里特别刺耳,周云贞面子上挂不住,只能撇撇嘴说道:“来这里看看不行啊?看你们选的如何。”   “我选的马自然是好的。”许值骄傲地拍了拍自己胸膛,他指了前面一匹马对着李明韫说道,“李三小姐,那匹马温顺乖巧,它最听话了,你选那一匹就行。”   李明韫点头一笑,道了声谢。   “就选这匹。”她说道。   周云贞挑了挑眉看向那匹马,见果真如许值说的那样,就没再说话。   随即他视线又放在那边的“先锋”身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本来还想把自己的马借给她用,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李明韫踩着马鞍在贺小姐和许值的帮助下艰难地上了马,她呼了一口气,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冒出的薄汗。   “我上来了。”她笑着说道。   贺小姐和许值也呼了一声,为李明韫终于上去而表现出一丝兴奋。   李明韫没学过骑马,自然控制不好马,他们一个牵马一个稳住马身,不让马动弹,这才让李明韫顺利地爬了上去。   李明韫坐在马背上,感觉双脚悬空,怎么动都不对劲,她紧紧地牵着缰绳,生怕自己像十五公主一样被马从马背上甩下来。   “你要骑。”贺小姐在下面说道,“明韫,你踢一踢马腹让它走,不然它不动啊。”   李明韫点了头,稳住颤抖的身形轻轻踢了踢马。她怕自己用力踢,马发狂把她甩下去。   “哪里是什么踢马呀”许值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贺小姐,“你踢马,马能乐意啊?”   马当然不乐意被人踢,但贺小姐看着骑马的人就是这样,所以她也这样。   她指了指马场的几个人说道:“你看看,他们都是这样啊,像我说的踢马。”   李明韫好奇地看过去。   她才发现,自己方才看别人骑马,却根本没注意他们是怎么骑的。   她看到戚赫腿踢了踢,马就飞快地跑起来,特别听话。   还真是踢啊?   她有些恍然。   贺小姐见她明白了,觉得她肯定一学就会,便笑着点头,自己也上了马。   许值一脸无奈,怕她们摔下去了就在她们中间站着。   李明韫开始学着贺小姐所说的那样踢腿。   “那不是踢。”周云贞都受不了了,他扶着额走过来,十分无奈,“是马在动,他们的脚也跟着动。”   像戚赫那样,只需一夹马腹,都不用挥鞭,马就会跑起来。   李明韫“哦”了声,还是轻轻踢了踢马腹。她这其实也不是踢,是腿动了动,好像用这种方式就能催促马动起来。   只不过,马纹丝不动,她反而变得有些紧张。   “怎么回事啊?”她懊恼地说道。   “不然你甩鞭子,甩鞭子马就动了。”许值提议道。   李明韫握着鞭子,轻轻一甩,鞭子轻飘飘的,甩在地上,差点打到一旁许值的脚。   许值连忙后退一步。   “李三小姐,当心啊。”他说道。   李明韫面带歉意。   “你再试一试。”周云贞说道,“看着点甩鞭子,别打到人。”   李明韫点点头,在他的引导下甩了甩鞭子,马终于开始走动了起来,走得很慢,比她自己走路都慢。   “动了动了!”李明韫笑了,扬了扬手里的鞭子,“终于动了!”   “是啊,马走动了”许值笑着说道,“不容易啊。”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周云贞说道,有些嫌弃地看许值,“许六,你怎么也跟个没骑过马的姑娘家一样?”   “只需李三小姐高兴,不许我为李三小姐高兴?”许值撇嘴,甩了甩自己的手,“罢了,周五,你看着点李三小姐,我去和贺小妹说话了。”   “走走,赶紧走。”周云贞说道。   李明韫骑着马又走了一小段路,她忍住心里的欢呼雀跃,认真地坐在马背上不敢乱动。   “你怕什么?”周云贞走路都比她快,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李明韫面前了,“有我在还怕被马甩下去?”   周云贞对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他对于李明韫畏手畏脚地骑马有些恨铁不成钢。   “怕。”李明韫诚实说道。   她当然怕。   是自己在马上,又不是周云贞在马上,她怕得很。 第二百三十八章 慢点   周云贞一噎,被她没出息的回答气得不想说话。   缓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   “罢了罢了,慢点就慢点吧,总归才刚开始。”他妥协说道。   李明韫“嗯”了一声点点头。   她骑得很慢,与其说骑,不如说是马在自己走,李明韫又挥了一鞭,慢慢的,马走得快了一些。   她心头一阵喜悦,忍不住看着周云贞咧开嘴笑。   “我能骑马了。”她说道。   马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嘶吼,摇晃了一下自己的头,走动得更加快了。   李明韫感觉自己被一颠一颠的,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她抿紧唇不敢松懈。   周云贞看她这么谨慎的样子倒是笑了。   他说道:“你说你能骑马,而不是说你会骑马,看来你还没学会。”   “是啊,我还没学会。”李明韫轻声说道,声音柔柔,如蔓草一样抚慰人心。   她笑了笑,摇头说道:“骑马对于我来说有点难,我应该要学好久才能学会。”   李明韫是个谦虚而严谨的人,她对于自己所知道的所不知道的都有一个合理的界线。骑马对于她来说,真的不容易。   “要学多久?”周云贞跟着她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踢了一脚脚边的小石子,“等你回光州了,你可能都学不会。”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李明韫来京城是因为她二姐的婚事,如今婚事已经结束,那她应该也不会在京城待很久。   他继续走动,还问道,“你何时回光州?”   李明韫边骑着马边说道:“快了吧,大概十多二十日的样子,我和我二哥一起回光州。”   她如今学骑马,也是为她日后做准备,没准她在马车里待久了觉得有点闷得慌,就出来骑马呢?   周云贞“哦”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回光州要一个多月吧?”他问道。   周云贞上回从光州回京城只用了十多日,因为回家心切,他骑的是最快的马,一路风尘仆仆,连歇息都比较少才这么快的时间到京城。   对于平常人来说,驾马车从京城到光州是一段不短的路程,没有个把月是到不了的,所以周云贞才这样问。   只是李明韫不清楚这路程究竟需要多久,她想了想说道:“我来京城时,用了两个多月。”   那时候比较清闲,她们不急,且顾忌着四夫人聂氏,一路都是缓缓而行。   “那够久的。”周云贞挑了挑眉头,“若是你回去时也用这么长时间,那你还不如在路上过冬算了。”   他这是在调侃李明韫像乌龟一样慢,不管是在来京城的路上还是此时骑马都很慢。   周云贞最喜欢和别人开玩笑。   李明韫笑了笑,拿鞭子碰了碰他的肩膀。   “我回去很快的,我还要回去见我爹娘。”她说道。   周云贞“哦”了声,没再说这件事。   马又走得快了一些,这次周云贞要走快点才能追上李明韫,他干脆停下来,让李明韫自己慢慢骑。   “小心点,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就喊我。”他叮嘱道,表情肃然。   李明韫一笑点头。   贺小姐在不远处,骑着马飞速奔走,后面的许值也骑了一匹马追上去,两人甚至还比试看谁先到那边的空地上。   戚赫他们已经从马场上下来,正坐在一旁的坐席上喝着喝茶看她们骑马。   “赏心乐事,怡情养性。”一个男子抿着茶水说道,指了指马场上的李明韫,“要是这李三小姐会骑马,那就更好了。”   “那肯定是靓丽的一景啊!”戚赫哈哈笑道,“你看周五,再看许六,啧啧,两个痴汉!”   戚赫拍了拍旁边正木然坐着的男子:“你说是吧,贺怀?”   贺怀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又把视线放在他妹妹身上,见她妹妹毫不顾忌地骑着马快速狂奔,连许值都追不上她。   “不知你这痴汉是何意。”他诚实说道。   “痴汉啊,就是”戚赫原本想给他解释,但后来一想,贺怀若是知道他编排他妹妹定会生气,就懒得解释了,他说道,“就是有病。”   “有病?”贺怀皱了皱眉,“他们一个陪我妹妹骑马,一个教李三小姐骑马,这样的人还有病?”   他不能理解戚赫的话。   戚赫哈哈笑了,勾着他的肩膀说道:“贺怀啊贺怀,为何你总是这么实诚,这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贺怀眉头皱得更深,他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是在骂周五和许六?”   “额”戚赫一噎,立马摇头说道,“没有啊,怎么可能!我骂他们做什么!”   周云贞和许值这两个人可是睚眦必报,若是知道他在背后编排他们,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呢。毕竟这样的话比骂了他们更令他们生气。   见他说话如此理直气壮,贺怀也就不说什么了,他收回视线继续看向马场上的几个人。   李明韫骑了一会儿马,觉得自己越来越熟练了,她也学会了如何催马,只是不敢催得太狠,怕马不受控制把她甩下去。   周云贞就在不远处时而看着她,时而百无聊赖地捻着地上的土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看李明韫骑马,明明她骑得一点意思也没有,还总是慌慌张张,连十五公主都比她骑得好。   周云贞撇撇嘴,唾弃了自己一声,移步往坐席走去。   戚赫大老远就看到他过来了,等他走进便问道:“周五,你怎么来了?”   “来坐坐。”周云贞坐下去看马场对面空荡荡的墙壁。   “来坐坐?”戚赫惊讶地说道,指了指马场上的人影,“李三小姐你不管了?你不怕她”   “有什么好怕的。”周云贞说道,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都练这么久了,也不会摔。”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戚赫皱着眉头,“万一李三小姐真摔了,我看你怎么办!”   “不会摔。”周云贞撇撇嘴,说道,“再说,不是有我在嘛,我不会让她摔跤的,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凭我的功夫,也能赶过去把她救下。”   “行,反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戚赫说道。   周云贞把目光放在李明韫身上,见她往这边看过来立马装模作样起来,假装自己在和戚赫说话。   马场入口,两个中年男子带了几个侍卫走进来,两人说说笑笑,面带笑容。   “王叔,这地方果真不错啊。”其中一个男子赞道,视线在马场上穿梭。   “那是自然。”晋王说道,有些得意,“本王选的地,自然是差不了。”   男子笑了,收回视线抬步往桌椅走去。   他走了几步,突然听见一声马的嘶吼,随后女子的惊呼声,他皱了皱眉,目光转向马场。   原来是马场上有一个女子在骑马,但马儿不受控制抬起了前蹄,把女子吓了一跳。   那女子转过头,看向他这边,他清楚地看到了那张脸。   白皙的面庞上,杏眼睁大,双眸闪亮,眉目如画,红唇微张,那张脸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很像,都是这样的   两张脸在他的脑海里重合,男子愣怔了一下,本想过去,却发现一个矫健的身形已经飞了过去。   “是周云贞!”晋王感到惊喜。   他还不知道周云贞来马场了,若是知道,他就不会让太子过来。   周云贞可比太子好玩多了。   太子凝重地看着周云贞把那个女子带下马,解救了女子。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太子   太子愣怔住,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记忆中,那个女子美好,生动,如朝阳,给人欢乐和希望。   心中回想起以前的那一幕幕,都是那个女子皎皎如月的笑容。   太子愣了很久,直到周云贞带着女子去坐席上才回过神来,他看着那个女子的脸,见她面容姣好,神情娴静安和,不由得眼神凝重。   她不是她。   但刚才一恍惚他真的以为她回来了。   结果,不是她。   是啊,她怎么可能会回来?都过了十多年了   “周五!”晋王冲周云贞招招手,随即快步走到周云贞身边,责怪道,“你怎么来马场了也不和本王说一声,要不然本王早来了。”   “王爷这不是来了吗?”周云贞说道,他对着李明韫“诶”了声,提醒他这是晋王殿下。   李明韫施然施礼:“晋王殿下。”   “不必多礼。”晋王笑眯眯地看着她,抬手让她起来。   太子此时也走了过来,眼睛一直盯着李明韫看。   他今日穿的是寻常的华袍,李明韫也认不出他是谁,就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刚想回头问周云贞,戚赫一行人急忙走过来行礼,周云贞也示意李明韫一起行礼,无声对着她做了个口型。   李明韫心头一阵狂轰乱炸。   是太子。   “太子殿下,晋王殿下。”众人说道。   李明韫双拳握得紧紧的,掩在宽大的衣袖中让人看不出来。   她她居然见到太子了。   那个人,那个害了成王的人,那个伪善阴险的人   李明韫没想到今日来马场会碰到太子,也没想到太子看上去十分平和亲厚,一点儿也不像那样虚伪的人。   “太子殿下。”许值和贺小姐也匆忙过来行礼,“晋王殿下。”   一行人保持着俯首的姿势。   太子抬抬手,声音温润:“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晋王也让大家起来,众人这才起身,呼了一口气。   晋王瞧见周云贞很照顾李明韫,又看她长得好,就对她产生了一丝好奇。   “你是哪个府上的?本王为何从来没见过你?”他笑着问道,却看了一眼周云贞。   李明韫一一回答。   “原来是李府的小姐。”晋王点点头,“本王还未曾见过李府的小姐。”   “民女是光州来的,李侍郎是民女大伯。”李明韫解释道。   晋王还是点点头:“李侍郎本王知道,本王的皇兄总是当着本王的面夸他,顺带还数落本王一番。”   他说完哈哈笑了,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面子。   晋王在众人眼中就是说说笑笑的纨绔子弟,众人对他的话也不足为奇,连平日里替他辩解的太子殿下此时都没有说话。   周云贞疑惑地看太子一眼,见他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盯着李明韫,顿时想起了太子和清河郡王的打算,他心头有些不悦,便上前两步走到太子跟前把李明韫挡在后面。   “太子殿下,晋王殿下,还是快入座吧,臣命人上茶。”他说罢抬手让下人过来,给众人端热茶过来。   “是啊,都做吧。”晋王笑着说道,指了指许值和贺小姐,“你们该骑马的也去骑马,不用在意本王和太子,我们随意。”   贺小姐应声是,却没有再跟着许值一起骑马,而是拉了李明韫往边上坐,和她说起了悄悄话。   “明韫妹妹,你刚才没事吧?”她低声说道,“差点摔下马,把人吓了一跳。”   那时候她看见李明韫的马有些失控,吓得赶紧催马前进,结果自己一急差点也掉下去了,后来见周云贞把李明韫救下她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李明韫摇摇头,“就是不小心,没坐好。”   贺小姐叮嘱道:“下次注意些,万一摔下马可不好,很疼的。”   她做了个害怕的表情。   看贺小姐这个样子,李明韫就知道她肯定摔过。她笑了笑,说道:“我会小心的。”         因为李明韫和贺小姐没有骑马了,周云贞和许值就也没到马场上去,而且坐在坐席上陪着太子和晋王说话。   主要是和晋王说,太子今日不知怎么的,一直沉默着。   众人心中狐疑,是不是平王殿下又与太子作对了,还是清河郡王又和人打架惹太子生气了。   他们顿时看向周云贞。   周云贞猛地被他们一盯,不由得皱了皱眉。   “什么啊,看我做什么?”他不满说道。   戚赫他们这才把目光收回去。   “这不是许久没见你,好好看看你不成呀?”戚赫笑道,走过去拍了拍周云贞的肩膀。   周云贞“呵”了一声。   “看我?看我笑话吧?”他说道,“还说什么许久不见,昨日、方才不都见过吗。”   戚赫讪讪然,自己的一套蹩脚的说辞被拆穿,他也很无奈。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晋王。   晋王如他所愿的打了圆场,笑着说道:“行了行了,周五,戚七,你们两个都嘴不饶人,再说的话就该打起来了。”   “是啊是啊,周五,我开玩笑的。”戚赫笑着说道,做了个赔礼的姿势,“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人计较。”   “这还差不多。”周云贞傲气十足地说道,他就知道戚赫在心里编排自己呢!还好他发现及时,不然又被莫名其妙地安了罪名。   许值哈哈笑了,对于他们近似孩子的做法大肆嘲笑。   “你们都多大了,还嘴不饶人啊?”他说道,“平日里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在太子跟前,你们注意些!”   他的声音很大,足以让在场之人都听见,按道理就坐在不远处的太子应该听见了,可太子就是没反应,许值心里产生了一丝古怪。   他试探地唤了句:“太子殿下?”   周云贞察觉他的不对劲也把注意放在太子身上,见太子被许值叫了一句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皱了皱眉。   太子在想什么?   他想这个问题的同时,又回想起太子方才看见李明韫那异样的眼光,心头有些猜忌。   太子该不会是在想如何让清河郡王顺理成章地接近李明韫从而与李家联姻吧?   周云贞撇撇嘴。   靠女子算什么道理?有本事他自己拉拢李家啊!   许值瞧见了周云贞脸上的不高兴,立马拉着他走远了一些,偷偷对着他说道:“周五,你有没有发现太子怪怪的?”   以前若是太子见了他们,定会跟他们说几句话,而不是此时心不在焉的模样。   “还有你,周五,你刚才是在生气吗?对着太子?”   周云贞哼了一声:“才不是!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人家可是太子!”   说是这么说,但许值知道他应该是生气了,不然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因为清河郡王?又或者,是为了李三小姐?”   周云贞愣了一下,立马反驳道:“才不是!我没生气!你莫要胡说!”   他的语气很重,说起话来十分用力,许值无奈地摇头。   “罢了罢了,没有就没有吧。”他说道。   周云贞想到清河郡王上次的做法就特别气愤,竟然为了得女子芳心而做出那样怪的事情!   不择手段!衣冠禽兽!   周云贞在心里一直骂人。   太子则是一直坐在一旁,神情凝重地看着自己手边的茶杯,他突然站起来,径直走到李明韫跟前,把李明韫吓了一跳。   李明韫还以为太子发现了她的秘密,见他走进,心跳都快了许多。   太子想要做什么啊? 第二百四十章 发现   众人被太子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一时间站在原地目光恍惚。   贺小姐也被这场景惊讶到了,都忘了说些什么。   “你是李明韫?”   太子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身形娇小,双颊白润,一双盈盈的杏眼上,眉似细柳,眼里星星闪闪,带着些细微的光芒。   “是,殿下。”李明韫答道,十分乖巧。她垂下头,把自己的脸挡住。   她想到,姚浦因为她的长相而猜出她是谁,那太子肯定也有可能这样猜。   只不过,他敢不敢相信呢,相信她与成王府有关,相信她是当年的那个孩子,而那个死婴是假的呢?   想到这里,李明韫的头垂得更低了。她不能被暴露,为了避免额外生枝,她得让自己不被发现。   “抬起头来。”太子淡淡说道,声音毫无波澜。   李明韫在衣袖里攥紧了拳头,慢慢把头抬起来,脸上露出羞怯畏惧的表情。   一般女子第一次见到天家人就是如此,她也得如此,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自己陷入怀疑。   果然,太子瞧见她这样的神情,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但由于心里一直以来的直念,他还是继续看着李明韫,像是要把她的脸深深刻在脑子里。   在场之人都十分古怪地看着太子,心里疑虑更甚。   “太子殿下。”周云贞快步走到李明韫身边,伸出手把李明韫挡住,他拱手低声说道,“李三小姐胆子小,还望殿下恕罪。”   周云贞一向直来直去,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尤其是遇上他不乐意的事,他巴不得所有人都能知道。   他这样说的意思,就是希望太子不要再给李明韫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了。   太子也习惯了周云贞的为人,闻言并没有生气,反而淡淡地笑了。   “本宫恕什么罪?周云贞,你可得说清楚。”他低声说道。   说完继续把目光放在李明韫身上。   周云贞想了想,耸耸肩道:“太子殿下如此聪敏,自然知道臣的意思,若是实在是不明白,那就算了。”   这样的话已经是对太子大不敬了,若是旁人早就被抓起来,可周云贞没事,他也不怕。   周云贞又施一礼,“殿下,臣答应李三小姐今日要教会她骑马,臣不能言而无信,所以还请殿下恕罪,臣要去马场了。”   说完,他在太子看不见的地方扯了扯李明韫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离开。   李明韫早就想走了,闻言立马点头,周云贞便跟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时间刻不容缓,臣等告退。”   他转过身,让李明韫跟在他身后离开。   李明韫乖巧地跟着他,连走了一段距离都能感到太子注视的目光,她握了握拳头,直到自己离太子越来越远才松懈下来。   “谢谢你。”李明韫说道。   这句谢谢又是脱口而出,李明韫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多少次谢谢了,但不管如何,周云贞的确解救了她很多次。这次她虽无性命之忧,但也一样处于水火之中。   “谢什么谢?”周云贞说道,双手抱胸站在马旁,“让你过来学骑马,你自然得学,不然太子过来了,看到我们骗了他,他是会生气的。”   李明韫“哦”了声。   “我知道了。”她说道,“我会学会骑马的。”   她方才已经找到感觉了,如今再骑马,也不会像伊始那样生疏。   “会学会就好。”周云贞说道,“也不枉我帮了你这么多次,这次你可不能偷懒。”   李明韫从不偷懒,她甚至觉得周云贞并不是再说自己,可看到周云贞确实是在看着她,只好点点头。   “我不偷懒。”她说道。   周云贞这才满意。         周云贞和李明韫去马场骑马之后,晋王笑哈哈地让其他人也去马场。   贺小姐想着李明韫已经走了,自己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便点头,让许值跟着她一块儿过去。   许值欣然同意,跟太子和晋王施礼告退。   人陆续地走了,坐席处最后太子和晋王两个人,晋王喝了一口热茶,看着太子笑道:“听说你想让清河娶那个李三小姐?”   这件事太子从来没在旁人面前说过,但一部分人已经知道太子的打算,晋王也是从别人处听说的,只不过他方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太子闻言一愣,笑了笑。   “皇叔这是从何处听说的?”他说道。   “还用从何处听说?都传开了。”晋王殿下做了个夸张地手势,“听说清河在大街上替李三小姐解了围”   他一一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太子说一遍,太子的笑意越来越深,只不过没笑到眼底,显然,太子如今对此事并不在乎。   晋王狐疑了一会儿,想到刚才太子的反常,李明韫的沉默,周云贞的结尾,他心下一转,想出了一个稍稍合理的解释。   太子想促成李明韫和清河郡王的婚事,可周云贞横插一杠,惹得太子不喜。   太子如今这样,怕是对周云贞有所不满。   晋王又捋了一遍事情的始末,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正确。   他想了想说道:“皇侄啊,你一直都很公平,帮理不帮亲,以前是如此,以后也是”   他说着说着还有些为难,显然,对于周云贞的事晋王殿下是煞费苦心。   太子看着他淡淡一笑。   “王叔,您误会了,本宫不是那个意思。”他说道,“今日本宫见李三小姐,觉得她年纪虽小,但性子沉稳,这才多注意她些。本宫并无其他的意思。”   晋王恍然,虽然他不知道太子从何处看出李明韫沉稳的,但太子已经那样说了,他再劝也就没意思,索性不提了。   太子又把视线放在远处,看见那个女子在周云贞的帮助下跨上了马,坐稳在马背上,脸上露出一丝矜持的欣喜。   他静静地看着,好像要看到地老天荒。   她不是她。   她已经死了,这是其他人,是李府的小姐。   她若是还活着,已经三十岁了,而那个小姑娘才十多岁的样子,她不可能是她。   太子心头一阵气闷,越想清楚越觉得痛苦,索性抛在一边不去回想。   就当作她还短暂的活着吧,和当初一样,她和其他人站在一起,而他自己则默默地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太子终于从恍惚中恢复过来,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疼痛。   李三小姐   李府的小姐   据说是李府在光州的二老爷夫妇的孩子   李府二夫人   太子想到这里突然一顿。   姚浦去过李府找李府二夫人。为的是看她,可为什么要看她,没人知道,因为姚浦已死。   太子想到,姚浦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的,他定然是怀疑什么。   李三小姐和她很像,李三小姐是李府二夫人的孩子,姚浦去李府找过李府二夫人   一个念头呼之欲出,太子急忙稳住身形,深呼吸一口气。   难不成,那个李府二夫人是她   太子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欣喜的感觉了,这种突然发现自己没丟所珍惜的东西的喜悦感和庆幸感。   他猛地站起来,快步往外走去头也不回,留在晋王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太子飞速从马场出来,一个动作翻身上马,骑着马直接赶回东宫,对路上行礼的人不理会。   他要去找郁大封,让郁大封亲自去光州,查一查那个李府二夫人,看看,她是不是她。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光州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许值骑在马上,狐疑地看着太子越走越远,最后离开了马场。那步伐很迅速,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从没看过太子这般模样,就连太子自己的孩子被人打了,太子依旧淡然如初。   而这次,太子却有些急促且慌乱地离开。   太不寻常了。   许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作沉思状。   “许六哥,你说什么?”贺小姐勒马停住,转过头来看许值,“太子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许值摇摇头,驾着马追上她,“我不过是看太子殿下匆匆离开,有些好奇罢了。”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不就是突然有事了嘛。”贺小姐满不在乎地说道,“人家是太子殿下,自然忙碌。”   她见李明韫已经能自己骑着马跑一段路,便兴奋地追上去,留在许值一个人在原地。   “李三妹妹!你会骑马了!”她大声喊道,声音里全是喜悦和激动。   李明韫笑了笑,摇头说道:“我还没有学会。”   她这只能算是坐在马上,不算骑马,真正的会骑马是能骑着马到处跑都不用怕摔下去,而她不敢那样。   “已经很厉害了!”贺小姐笑着说道,“我记得我刚开始学骑马,第一日都不敢上去,还是我爹把我提上去的。”   她说完又哈哈笑了几声,想起自己第一次骑马时的场景觉得很有趣。   贺将军贺涂是武将,精通骑射,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和他一样,当他看到自己的女儿连马背上都不敢上去,一气之下就出手把人提上了马背。   贺小姐记得当时自己被吓坏了,但后来觉得骑马好玩,便开始学骑马,但没学多久,她娘就不让她骑马了,说她是女子,不用习武。所以到现在,贺小姐觉得自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   不过,贺小姐并不因此而气馁,她反而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她不用像男子一样学骑射,也不用像女子那样学琴棋书画,她乐得自在。   李明韫听她这样说,也哈哈笑了。   “我爹肯定想不到我今日在骑马。”她说道,“我爹大概以为我在府里待着”   说到这里她的话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失落。   唉,她想回光州了,想回到爹娘身边,想陪他们说话,可是,她暂时回不去,而且,她就算回去,心里也有事情让她无法像以前一样谈笑风生。   她觉得,如果没能替成王殿下和她姨母报仇,那她这辈子都不会真的开心。   “想你爹了,是不是?”贺小姐骑着马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背,“没事,明韫妹妹,过些日子你就能见到你爹了。”   贺小姐虽想挽留李明韫,但知道不在爹娘身边是什么滋味,她不想让李明韫也因此而伤心。   李明韫点点头。   “我想我爹,我娘,还有我七弟。”她说道。   这是贺小姐第一次听李明韫说她有个弟弟,所以她有些惊讶。   “明韫妹妹,你还有个弟弟啊?”她问道。   李明韫应声是。   “我七弟肯定也很想我回去,他上回给我写了信,问我何时能回光州。”她说道。   她还记得,明维说想要习武,父亲母亲都不答应,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京城离得远,如今又冷,路上信件也慢,她已经一个月都没收到光州来的信了。   “你马上就会回光州了。”贺小姐安慰她,“不要难过,明韫妹妹。”   她说完,为了分散李明韫的注意力,便问道,“明韫妹妹,光州好玩吗?我还没去过光州。”   “光州好玩的。”李明韫说道,一一和她说光州有哪些好玩的东西,然后说,“和京城很有区别,吃的东西,时兴的衣裳款式都不一样。”   光州属南,京城是北,南辕北辙,两个地方。   贺小姐“啊”的一声,说道:“那我日后也要去光州!”   “好啊。”李明韫说道,“你若来光州,定完来找我,我陪你去玩。春日里花绥堂的花都开了,我带你去看。”   周云贞在一旁听了李明韫说一大堆,才意识到自己虽去过光州,但听不懂李明韫在讲些什么。   “什么花绥堂?”他忍不住插嘴问道。   也说他在光州待了许多日,为何他从没看过有什么花绥堂?   “就是栽了许多花花草草的地方,花绥堂,在光州城东。”李明韫解释道,“你没去过也实属正常,那里比较偏”   “越偏的地儿我越是走过。”周云贞抢着说道,“你们那儿是不是有个书院,书院后面有一座山,那山上我都去过。”   那时他为了躲避追捕,特意绕了远路走到那座山上的,那山高,山上树多,路窄,他一会儿功夫就把人甩开了。   “哦?是榆树书院吗?”李明韫歪着头好奇问道,又说,“那个书院后面有座山,很像你说的那座山。”   光州学堂多,但书院不多,后面有山的书院除了榆树书院,就没有别的书院了,所以李明韫才这样猜测。   而事实证明,李明韫并未猜错,周云贞的确去过榆树书院的后山。   “我和承宁去那里时,发现那日书院里很多人,那儿是准备做些什么?”他问道。   周云贞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他本来是打算去榆树书院里转一圈的,但后面的尾巴跟的太紧,为避免伤到无辜的人,周云贞只能略过书院往山上走去。   “很多人?”李明韫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榆树书院考核。”   周云贞“哦”了声,他说道,“考核什么?人那么多。”   “是邵大人要从学子中间考核学子。”李明韫说道,“拜入他门下。”   “邵大人?”贺小姐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她从周云贞去过光州这件事就开始震惊,现在见他们突然提到邵大人,便皱了皱眉问道,“是哪个邵大人?是不是卲祁之邵大人啊?”   贺小姐生活在京城,自然知道卲祁之的威名,邵大人名声遍布天下。   “是,邵大人在光州榆树书院当教书先生。”李明韫说道。   贺小姐恍然大悟。   “原来邵大人说回去,回的是光州啊。”   当年卲祁之离开朝廷,举国轰动,影响很大,贺小姐听她的祖父说过很多次,所以记在了心上。   “是的。”李明韫说道。   “那里人是挺多的,看来邵大人名声不减。”周云贞挑了挑眉,“可是啊,我没去书院,去了后山,后山没有人不,我看到了几个小孩在山上。”   李明韫一愣。   当时她去过后山,为的是找明维,还遇上了王遇,除了他们,山上没有别人。周云说他在后山看到了几个小孩,该不会指的就是他们吧?   周云贞没察觉她的异常,还在继续说着话。   “那几个小孩有趣啊,把狼当成了狗,还抱在手里,最后还被吓晕了!”周云贞想到这件事就乐了,“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蠢笨的小孩,哈哈,该去问问是哪家的孩子。”   “”   李明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周云贞在笑话他们把狼当成了狗,还说他们蠢笨,还笑得那么夸张。   “是吗?把狼当狗?”贺小姐也笑了,“连狼和狗都分不清吗?也太好玩了!”   李明韫:“”   这不是好玩。   他们也不是故意分不清的,是真的不清楚那两只小狼和狗的区别,毕竟长得很像,除了薛衍,谁都分不清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奇怪   李明维见周云贞和贺小姐都在笑话他们,实在是难以切齿把真相说出来,所以索性当作不知道。   不过她看到周云贞晓得那么夸张心里很不爽。   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分不清两个长得很像的东西吗,若是让他来看,他也不一定分的清!   周云贞就喜欢嘲笑别人!   她想到这里,下意识地就瞪了周云贞一眼,把周云贞的笑声瞪停。   “怎么了”周云贞疑惑地说道,“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他说罢看着贺小姐,“怡小妹,光州还真挺好玩的,人也有趣,你若有机会定要去一趟。”   “那是自然!”贺小姐一拍胸脯说道,“有生之年我定会去光州。”   李明韫把刚准备反驳周云贞的话吞了下去。   她本来想对周云贞说,一点也不好笑,让他别在笑了,看贺小姐那么高兴,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别扫兴比较好。   被笑就被笑吧,反正也不影响什么,又没人知道把狼当成狗的“孩子”中还有她。   她想通了这一点,也就不在纠结,随周云贞笑去了。   “我要骑马。”她说道,握紧缰绳那些马鞭对着马挥了一下,还没挥到,马自己走了起来,李明韫便把马鞭收好,抓着缰绳认真地骑着马。   这马很乖巧,和许值说的一模一样,特别听话。李明韫坐在马背上,都能感觉到这匹马对她的友好。   她一手摸了摸马背上的毛,拍了拍马背让马快些走。   马好像能听懂她的话似的,步子加快了些,李明韫感到身体一颠一颠的,她笑了笑,对着贺小姐说道:“快追上来。”   贺小姐应声是,笑着驾马跑到她身边。   两人把周云贞甩开了一段距离。   贺小姐想了想说道:“明韫妹妹,你觉得我周五哥如何?”   她想到上回自己觉得两人很般配,又听说周云贞去过光州,觉得他们俩很有缘,有缘人就该交个朋友,她看李明韫似乎对周云贞有些意见,便决定劝说几句,若还是不行,她也不会多说,毕竟这是李明韫自己的事。   李明韫被她问得一愣,她眨眨眼,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周世子很好啊。”   救了她那么多次的人,再如何也是好的。李明韫不会因为周云贞笑话自己就对周云贞心生怨念。   “你说真的啊?”贺小姐说道,“那你方才怎么有点闷闷不乐啊,明明周五哥说了很好玩的事。”   “”   被提起那件事,李明韫心里都有些憋闷。她深呼吸一口气,决定把事情原委告诉贺小姐。   “其实,我并不是闷闷不乐。”李明韫开口道,“只是因为周世子说得应该是我和我七弟他们”   “啊!”贺小姐惊讶地张大了嘴,眼睛闪闪亮亮,“是你们呀!把狼当成了狗”   还没说完她捂住了嘴巴,掩住尴尬的表情。   她立马说道:“那个我不是故意要笑话你的我只是只是觉得那件事很好玩”   “我知道的,没事。”李明韫摇头说道,对着她安抚一笑,“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周世子不提,我早就忘了。”   可周五哥提了啊!   不仅提了,还大肆嘲笑!   贺小姐心里狠狠地唾弃了周云贞几句,骂了他活该,然后骑着马和李明韫一起往前面骑过去。   “不管周五哥了!”她对着李明韫说道。   李明韫点点头。         周云贞一脸莫名其妙地被抛下,他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明明他说的事很好玩啊,为何她们听了都走了?   周云贞心里疑惑,见许值骑着马过来,他立马让许值停住,等许值下了马,他和许值两人在马场上走着。   周云贞和许值说了刚才的事,许值惊讶地说道:“还有这样的事?狼和狗都分不清啊?”   “是啊。”周云贞说道,指了指远处的两个女子,“为何她们一个个都走了,还不理我,是我讲的不好笑,还是怎么?”   许值也不清楚,便说道:“可能是她们想骑马了吧,你总和她们说话,她们都不能骑马了。”   “”周云贞对许值的这个说法无话可说,但都到这地步了,他也只好当做是这样的缘由了。   两个人走了一段距离,也沉默了一段距离,许值测过头,突然问道:“周五,你觉不觉得,太子今日很奇怪?”   “奇怪?”周云贞挑挑眉,“他天天都很奇怪。”   按道理做父亲的该维护自己的孩子,即使自己的孩子这么犯了错也是一样,但太子却不一样。   不管是不是清河郡王的错,太子都会替清河郡王作对的人说话,好像那才是他的儿子一样。   这样的事发生了不止一两次,周云贞都见怪不怪了。   他想到自己以前,还真的怀疑过,清河郡王不是太子的孩子,而自己才是太子的孩子,不然如何解释他与清河郡王打架,太子站在他这一边。   后来他这个想法被他父亲母亲知道了,直接挨了一顿骂,他父亲告诉他,太子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拉拢定国公府。   他这才知道太子如此做的目的。   但试问一位父亲居然为了臣子,而不顾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有些无情了?   周云贞从那时起就觉得太子不简单,至少有些地方做的不像是一个储君该做的。   这马场为昌平侯许文中所建,场地大,平日里多是用来练习骑射,偶尔也办个骑射大赛,邀请一些人来马场参加。   上回周云贞和定国公去马场,是受昌平侯所邀,带一部分士兵来马场玩一玩轻松的骑射,放松他们的身心。   而这次,许值邀请周云贞,是为了骑射大赛一事。   月底,昌平侯府准备在马场举行一个宴会,请京城的世家权贵前来参加。一边搭一个高台,另一边留下宽阔的场地,让各个世家子弟来马场比试骑射。   这马场为昌平侯许文中所建,场地大,平日里多是用来练习骑射,偶尔也办个骑射大赛,邀请一些人来马场参加。   上回周云贞和定国公去马场,是受昌平侯所邀,带一部分士兵来马场玩一玩轻松的骑射,放松他们的身心。 第二百四十三章 出京   太子回到东宫,立马派人把郁大封叫过来。   郁大封急匆匆赶来,颔首施礼:“不知殿下着急召臣过来,所为何事?”   他的样子急切,脸上微微发红,眼神有些迷醉,身上带着一股酒气,显然是从酒桌上过来的。   太子皱了皱眉。   “如今事务繁忙,你倒有闲情喝酒。”他板着脸说道。   郁大封尴尬地笑了,把头垂下。   “殿下,臣也是没有办法啊。”他说道,“宗大人让臣陪着一同去向岳大人赔罪,臣不能不去啊。”   上回朝堂之上,岳大人因得罪了崔御史,惹怒了陛下,宗大人为他说情,差点害得他被迫告老还乡,岳大人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几日都对宗大人没什么好脸色,宗大人没办法,只好让郁大封一同过去,陪同他向岳大人请罪。   宗大人之所以让郁大封过去,一是因为郁大封做人圆滑,处事妥帖,二是因为他与郁大封关系不错,且郁大封如今是太子手下最得力的部下,岳大人再如何也不会不给太子殿下面子的。   太子哼了一声,一拂袖子,背过身去。   “郁步封何时回来?他是否还在光州那边?”他冷冷地说道。   听这说话的语气,郁大封就知道太子在生气,他偷偷打量太子,见他脸色淡淡,但眉心皱起,显然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他答道:“臣三弟已经在回京路上,不日便回归京,殿下可是找他有事?”   郁大封想到,太子殿下特意命郁步封去光州查姚浦的事,连一个什么妇人都要查,就觉得十分气愤又无奈。   他们成日忙活,为了太子殿下左右奔波,到头来都比不上那个什么都不做只会添乱的疯子姚浦。   他如今看上去最得太子殿下信任,但他知道,不管他做得再如何,有些事太子殿下始终不让他参与,尤其是牵扯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件事,太子殿下都不准他过问。   谁更亲谁更疏一目了然。   幸好姚浦已经死了,如果姚浦还活着的话,说不定过些日子殿下又会重新把姚浦放在首位,压过他一头。   郁大封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和得意。   薛一鉴,他倒是还想感谢这个人了。   “找他无事,找你有事。”太子淡淡道。   “殿下有何吩咐尽管跟臣说。”郁大封施一礼道,“臣必定为陛下排忧解难。”   太子弯弯唇,回过头看着他。   “本宫要你亲自去趟光州,查那位李二夫人。”他说道。   若是姚浦在,他一定会把这件事交给姚浦,但姚浦不在,他信得过的人就只有郁大封。   郁大封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为太子殿下还是执着于姚浦查那妇人一事有些不满。   他说道:“殿下,臣三弟已经把李二夫人查了几遍,确实没什么问题,想来是姚大人查错了方向”   “郁步封跟着本宫几年了?”太子冷不丁问道,打断他的话。   郁大封一愣,不明白太子为何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他答道:“臣三弟在殿下身边已有十年之久。”   “十年。”太子笑了笑,笑容有些嘲讽,“在本宫身边十年,查不出来也实属正常,本宫不怪他。”   他看着郁大封,“这次你过去,本宫不信,你查不到什么。”   太子都这样说了,郁大封也无可奈何,他若是该推脱,就显得自己没能力,可他觉得,自己去了光州也查不到什么,因为他不觉得光州能有什么值得他查的东西。   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殿下,若臣此时出了京,那明年燕国使臣来京,臣怕是赶不回来”   他作为太子近臣,必定是要陪着太子招待使臣的,就这样走了,让别的人代替他,郁大封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乐意。   “那就尽快查清楚,尽快回来。”太子抬手说道,“这件事你立马去做,一刻也不能缓,也不必和别人说,本宫只吩咐你去办。”   他往前走了几步,到郁大封跟前,“务必想办法见那夫人一面,若是没见到人,你就不必回来了。”   太子点到为止,他知道郁大封自有分寸,若是她真的是她,那郁大封肯定能察觉。   她   太子脸上平静,心头一阵狂跳。   若真是她   但愿是她   郁大封见太子又陷入了沉思,知道他对于此事十分看中,也不敢再耽误时间,他领了命立即离开,回到自己府邸收拾一番,带着一堆人马秘密出了京城。   太子从郁大封走出东宫,直到听到属官来禀报郁大封已离京,一直待在大殿,天色变得昏沉,屋内慢慢变暗他都没有察觉。   属官看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回答,也不敢打扰,只命人点了灯,照得大殿里亮堂堂的才让人退出去。   大殿里,烛光微闪,一束光线闪到了太子的眼睛,他这才回过神来,一抬头,天都暗了。   “你方才说郁大封离京了,是吗?”他问属官。   属官应声是,提醒他该传晚膳了。   太子没有胃口,但知道身体要紧,还是让他去传膳,只是属官还未出大殿,就见到清河郡王带了两个随从过来,他施了一礼。   “我父王在吗,母妃请父王去她殿中用膳。”清河郡王说道,抬步迈上了台阶走到殿门口。   属官点点头,他想了想,停在原地不准备去传膳了,心里猜测,殿下十有八九会去太子妃处用膳。近日因为燕国使臣来京一事,太子妃的父亲纪大人在朝堂之上为太子说了一堆好话,方才纪府来信,陛下已经有把这件事交给殿下的打算了。   燕国使臣来京接待的人是最能代表大盛的人,太子殿下作为大盛储君,自然是希望自己能接待使臣。所以这件事已经有了眉目,太子殿下对纪大人很赞赏。而且,太子妃也想趁机想和太子殿下缓和关系。   今日这顿晚膳,两方都有此意,定能成事。   果不其然,才过了一刻钟,太子就带着清河郡王出了大殿,属官急忙跟上,一行人往太子妃的大殿走去。   路上,太子一句话都没有说,清河郡王默不作声,属官更是把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   属官腹诽,平日里太子殿下还会问清河郡王一些事情,可今日,他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太反常了。   一路沉默直到太子妃跟前,太子被太子妃迎着在桌旁坐下,太子妃大概也是猜到了太子会过来,盛装打扮了一番,脸上笑容满满,焕发着光彩。   清河郡王坐在一旁,神情淡淡,看着太子妃热情的举动,心头无奈一叹。   再如何,母妃还是围着父王转的。就比如他一样,是逃不开父王的。   “清河,来,陪你父王喝酒。”太子妃冲清河郡王招招手,命两名婢女替他们俩倒酒。   清河郡王应声是,他接过酒杯,敬太子一杯酒。   太子全程没有说一句话,表情平静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里有事。   太子妃想了想,笑着说道,脸上骄傲:“殿下,臣妾父亲来信,陛下已经有把接待使臣一事交给您了,您切莫再为此事烦忧。”   太子淡淡应了一声,把酒一口饮尽。   “纪大人辛苦了。”他说道。   太子妃一喜,知道殿下心里对她父亲所为比较满意,她很高兴。   “臣妾父亲为殿下分忧,也是应当的,殿下可别客气了。”她说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疑惑   太子对太子妃的示好,既不拒绝,也没有表现出很高兴,这让太子妃心里多少有些焦急。   她知道太子这些年对她不喜,若不是因为纪家,她大概已经被太子休弃了。   这次机会难得,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太子还是淡淡地应一声,不再说话。   他的眉头已经完全松缓,脸上平静,让人分不清他的喜怒。   但这样的态度太子妃已经很满足了,因为放在平常,太子根本不会来她殿里用膳。   她为了不让气氛僵硬,想了想说道:“殿下,听说您今日同晋王叔去了城西马场?”   清河郡王手里的动作一滞。   他听说周云贞和许值他们今日去了马场,没想到自己的父王也去了,还是和皇叔祖一起去的。   皇叔祖和周云贞他们关系好,清河郡王是知道的,所以此时他得知父王也去了马场,他便立马想象到他父王会怎样和周云贞说好话,说不定,父王还会夸周云贞,然后顺带说他的不好。   想到这一点,清河郡王就非常烦躁,他眉头紧皱,心里又对周云贞产生了怨恨。   太子看太子妃一眼,平淡地应了声是。   “晋王叔从父皇处出来时本宫正好遇上,便随他一同出宫。”他说道。   太子妃对于太子能给她解释很高兴,又给他添了菜。   清河郡王在一旁气得喝了一杯酒,忍不住问道:“父王今日去马场可遇上别人了?”   “与你何干?”太子瞥他一眼,“本宫遇上了谁,还需要像你禀报不成?”   这语气并没有生气的意味,但清河郡王依然能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一丝冷意。   若是其他事清河郡王也就不会再提了,但对于关于周云贞的事,清河郡王再如何也想要说个清楚。   “父王可是在马场遇上周云贞了?”他固执地说道,“周云贞成日无所事事,练兵场这些日子也没去了,一直和许值他们厮混”   随着太子的视线越来越冷,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眼神依旧倔强。   他若是出宫和几个好友玩就会被当做不务正业,周云贞天天玩都没人说他。   太子见清河郡王对于这么一点小事也斤斤计较,表情变得有些不快,他把酒杯放下,碰撞得桌子发出一声声响。   “周云贞如何,与你何干?”他说道,盯着清河郡王,直把他盯得发毛。   “清河,本宫告诉过你,你若斗不过他,就不要打周云贞的主意。”   太子妃知道太子已经生气了,这是最后的警告,她想让清河郡王就此停住,但没来得及。   清河郡王一听,立马说道:“只要父王站在儿臣这边,儿臣怎么可能斗不过周云贞!”   这话直指太子偏心,故意向着周云贞,不帮他这个亲身儿子。   这样的话清河郡王已经说了十多年,太子也听了十多年,听得实在是有些烦躁了。   他如今心头有事,实在是没心思教导清河郡王,便说道:“你若是觉得你斗得过周云贞,就不该和本宫说这种话。”   他只说了这句便不再开口,自顾自地喝酒。   太子妃见状,忙替他斟酒,再对着清河郡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提这件事。   “殿下莫气,清河他还是个孩子,难免任性了些,等到他成婚后就不会这样了。”太子妃劝道,想到自己说了这件事便趁机提了起来,她看着太子一笑,“殿下想让清河娶李府的小姐,臣妾问过清河了,他也说愿意。”   太子一听,愣怔了一刻,脑子里闪过李明韫的那张脸,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眼眸。   耳边,太子妃继续说道,“清河也不小了,若是殿下真有意让清河娶那位小姐,即使她身份不高,臣妾也是同意的。”   “听说那李府的小姐相貌出众,又擅画擅写字,上回在梅园画的那副梅园东景图更是得多数人赏识,这样有才情的女子,京城也不多。”   清河郡王错愕地看着太子妃。   明明上一回,他母妃还因为纪音仙的挑拨对李三小姐有些微词,可如今为了讨好他父王,母妃竟夸起了李三小姐。   这可真令人出乎意料。   清河郡王喝了杯酒,想起那个李三小姐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着实不屑。但他立马又想到周云贞对李三小姐不同,心中的怒火被压下,转而升起泄愤的快感。   只要李明韫在他手上,他就不愁没有机会对付周云贞,更何况,还有十五姑姑帮忙。   “不过,臣妾听闻,那李府小姐是光州来的,过几日要回光州,殿下有此意需尽快和李侍郎商谈,免得那位小姐回光州了。”太子妃说道,笑了笑,她表现出为太子着想的样子,但心里并不着急李三小姐的去留。   太子听了她这一大段话,眉头微皱。   “这事不急。”他说道,仰头喝了口酒,语气仿佛毫不在意那李三小姐是否离开,“咱们改日再论。”   清河郡王对此有些诧异,他还以为父王希望他立即办好此事,却没想到父王一点儿也不急。   不应该啊。   按道理这件事得越快越好,父王先前也跟他说过,成婚不论,但关系要先确定好,这样有利于他得到李府。   怎么今日突然又不急了   由于之前的经历,清河郡王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周云贞,他父王今日去马场见到了周云贞,回来就说他与李三小姐的婚事不急,而周云贞与李三小姐不清不楚   清河郡王怀疑,父王之所以改想法,可能是周云贞跟他说了什么。   想到这种可能,清河郡王就咬牙切齿,恨不得让周云贞永远消失。   “父王,您先前可是与儿臣说好了,不能不作数。”他说道,“儿臣如今也想娶李三小姐,还是早些和李府定亲吧。”   “哦?”太子瞥他一眼,“别以为本宫看不出你的不乐意,若是不喜欢,也不必勉强。”   在没查清李明韫和李二夫人的身份之前,太子不会那么轻易就让李明韫进东宫。   “不勉强。”清河郡王急忙说道,“父王,您不是先前就打算利用李三小姐从而得到李府的吗?如今儿臣愿意,这件事还是快些办吧,以免节外生枝。”   他又说道,“听说十三叔那边也有和李府交好的打算,让魏大人作中间人,以此来和李侍郎搞好关系。”   清河郡王以为自己这样说,父王就会马上想办法促成婚事,但没想到他的父王依然不急。   “这件事本宫自有主意,你不必参与。”太子淡淡说道,“清河,记住,本宫没让你做的事,你不要去做。”   他看着清河郡王,“李三小姐那边,你就先别接近了。”   居然让他别接近李三小姐?   清河郡王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父王肯定是听了周云贞什么话,然后打消了让他与李三小姐结亲的念头。   没想到父王为了周云贞,竟做到如此地步,连他的婚事都不在乎,连他自己的前程都不在乎。   “殿下这是何意”太子妃不解,“不是您说要清河和李府打好关系的吗?”   “其他人,随意。”太子说道,“但那李三小姐,先别再接近。”   太子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安排,但他就是接受不了盯着这样一张脸的女子与他儿子有所关联,他便想道,等郁大封查出什么东西再来议这件事。   太子妃点了点头,虽还是疑惑但没有再开口询问。 第二百四十五章 帮   清河郡王胸中一肚子闷气无从发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猛喝了一杯酒,心中怒气更甚。   早晚有一日,他要让周云贞跪在他脚下哭着求饶!   太子妃看清河郡王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还是颇有怨言,也不会真的就此罢休,她心里叹一声,对于这个儿子有些无奈。   等太子用过膳离开以后,她吩咐人把桌上的菜盘收拾,然后让清河郡王陪她一起说说话。   “清河,母妃都与你说了多少遍了,莫要惹你父王生气。”太子妃苦口婆心地说道,显然是把清河郡王当成自己的亲生而儿子看待。   清河郡王哼了一声,非常不满地说道:“是父王非要偏帮周云贞,只要儿臣与周云贞之间发生什么,他就一定站在周云贞那一边!”   说到最后有些愤愤不平。   清河郡王早已过了羡慕的年纪,如今对于这件事只剩下深深的怨念。   太子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清河,你为何总是要与那周云贞作对呢?他这个人是个无赖,和他爹一样都是蛮不讲理的武夫,你是太子之子,为郡王之尊,何必跟这样的人计较呢?”   太子妃对定国公府不算熟悉,最大的印象便是听她父亲在她跟前大骂周捷为蛮人武夫,而后又因为周云贞自小喜欢和清河郡王打架,所以在她心中,定国公府都是这样的粗人。   她觉得清河郡王总是想和周云贞比较,既是自找麻烦,也是自降身份,不值得。   但清河郡王没有理解她的想法,反而怨念颇深地说道:“母妃,您也让儿臣就此罢手吗?你难道是对儿臣没有信心,认为儿臣斗不过周云贞?”   “”太子妃一噎。   清河郡王都与周云贞斗了十多年了,一直处于下风,且屡屡挨训,他是从哪里看出自己能斗过周云贞的?   她抿抿嘴。   即使心里认为是这样,为了考虑孩子的感受,她也是不能说真话的。   “清河,你知道母妃不是这个意思,在母妃心中,你一直比周云贞更好。”她说道,语气平缓,“只是那周云贞小人心眼多,你若是再与他纠缠下去,母妃恐他又使诈,到时候还害得你被你父王责罚”   “所以说是父王偏心!”清河郡王说道,眼神恨恨地盯着远处,“若是父王帮儿臣出头,儿臣不至于成为京城所有人的笑柄!周云贞看到儿臣也只能绕道走!”   他的心里已经严重扭曲,因为从小心里的不平衡,他对于这件事十分敏感。   太子妃微微皱眉。   “清河,你不能什么事都想着是你父王的不是。”她说道,“你父王贵为太子,自然要考虑很多方面,周云贞毕竟是定国公的儿子,定国公手里握有兵权,你父王再如何也不能不给定国公面子。”   “先前父王要向定国公示好,儿臣理解,也并未多说什么,但如今父王已经是储君,难道还怕他定国公府不成!”   清河郡王记得他第一次和周云贞发生冲突时,他父王还不是太子,那时候为了拉拢定国公,父王那样做他无话可说,可现在与以前早已不同,他贵为郡王,他父王贵为太子,这样都要顾及定国公的面子那他就不能理解了。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清河,是你多想了。”太子妃和颜悦色地劝道,“你想想,若是你不去找周云贞麻烦,那是不是就”   “母妃!”   见太子妃还在劝他不要惹周云贞,清河郡王的怒火终于收不住了。   他说道:“那儿臣这么多年受的屈辱就白受了?母妃,你也想这样劝儿臣吗?”   他说着说着眼圈通红,表情是愤怒和不可置信,“母妃,儿臣的母亲早亡,儿臣一直把您当成亲母亲,可您呢?难道您一点儿都不在乎儿臣的感受?”   这话说得可就有些诛心了,太子妃眼泪流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怪道:“清河,你这是说什么!母妃当然在乎你,在乎你的感受,母妃自嫁给你父王以来,就一直把你带在身边,母妃怎么可能不帮你,反而替那周云贞说话呢!”   “那母妃为何”清河郡王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他有些愧疚,但想起什么,他握了握拳头,问道,“那母妃为何不帮儿臣?母妃,儿臣知道你是最有法子的,你替儿臣出出主意可好?”   太子妃叹了口气。   “若是真有法子,母妃为何还是这般处境?”她说道,拍了拍清河郡王的胳膊,妥协道,“罢了罢了,清河。”   她的态度松缓下来,令清河郡王心里一喜。   “母妃知道你对你父王有怨,但你不能恨你父王”太子妃告诫道。   母妃都到这时候了还是为父王着想,清河郡王心里想到,只能无奈地点头。   “儿臣也不是真的对父王有怨,儿臣只是希望,下回儿臣与周云贞发生争端时,父王能站在儿臣这一边。”他说道。   太子妃点点头,说道:“也罢,清河,你想怎么做,母妃帮你。”   又加了句,“只是不能太过分。”   “儿臣自有分寸。”清河郡王笑容绽开,施了一礼,“多谢母妃。”   “这样才是母妃的好孩子。”太子妃满意地说道。   清河郡王笑了笑:“母妃,也不需要您特意做什么,您只需把李三小姐请到您面前来说会儿话,其他的事,交给儿臣来办就是。”   这种要求是太子妃没想到的,她还以为是要她想办法给周云贞安个错处,让陛下责罚他一番,没想到只是让她见见李三小姐。   她点头道:“这自然是可以的。”说完又问道,“清河,你果真看上了李三小姐?”   清河郡王撇撇嘴:“儿臣眼光没有那么差,不过就是想隔应隔应周云贞罢了。”   他把周云贞和李明韫的关系简单地向太子妃提了几句。   太子妃恍然。   “怪不得你非要那李三小姐,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说道,“这件事母妃一定帮你。”   清河郡王道了声谢,施礼退下。   大殿里顿时只剩下太子妃和一旁默然的婢女。   太子妃揉揉额头,婢女忙上前替她揉眉心。   “娘娘,您真要帮郡王?殿下可说了,不要接近李三小姐”   太子妃抬抬手,看她一眼。   “殿下的意思是暂时让清河不接近李三小姐,与本宫关系不大。”她说道,“再说,本宫只是请李三小姐来坐一坐,又不提什么事,殿下不会多说什么。”   “清河那么想对付周云贞,本宫这个做母妃的,自然要帮他如愿。”   婢女应声是,不再说话。   默了默,太子妃又开了口,她神情慵懒,脸上平淡。   “听说郁大封离京了,你可去打听了,他为何出京?”   婢女答道:“郁大人离京是殿下突然的决定,其他人也都不知情,奴婢问了郁大人身边的人,他们都说不知。”   她想了想,说道,“但奴婢隐约觉得,好像是因为姚大人的事”   “又是姚浦?”太子妃皱了皱眉,“他折腾的还不够多吗!上回因为他,郁步封还特意去了光州,说要查什么光州的一个妇人,也不知姚浦是昏了头还是怎么的!”   婢女一顿,试探地说道:“娘娘,奴婢听说,郁三大人查的那位夫人好像是李三小姐的母亲”   她其实也不确定,说话声有些犹豫。   太子妃闻言,眉头更皱。   “看来还有本宫不知道的,你尽快查来!”她说道。   婢女应声是。 第二百四十六章 在乎   点了灯的屋内,火烛通明,整间屋子被照亮。   两个男子相对而坐,神情木然,旁边的房务仪负着手走来走去,步子有些焦急。   “小郡主说,太子见到她了,那如今可怎么办?”他说道,猛地转过头看着面前这两个不动如山的男子。   他们不急,他可要急死了!   他想着又继续说道,“小郡主和娘娘那么相似,太子肯定会怀疑什么,到时候查到小郡主身上,可如何是好?”   薛一鉴依旧淡淡地坐着,双手环抱低垂着眼眸。   倒是白季也发话了,“务仪,坐下吧,你都来来回回走了好些时辰了,也该歇歇了。”   他的语气温和,从容,好像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让房务仪更加着急,他急忙说道:“白先生,你怎能无动于衷?难道这件事不重要吗?那可是小郡主”   “见到又如何?”   薛一鉴冰冷的话语把他一连串的担忧打断,他抬眸瞥着房务仪,表情未明。   “见到又如何?”房务仪气得脸色发青,他指着薛一鉴大声道,“人是你偏要带来的,如今小郡主来了,你又不管不顾,是何道理?”   “薛一鉴,莫要以为我房务仪不知道,你之所以让小郡主来京城,无非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他看到薛一鉴听了他的话依旧面无表情,便气得继续说道,“你知道这么多年想找证据已经难了,所以才把小郡主骗进京城,想用她的出现让太子他们心怀疑虑,从而出手,是吗!”   房务仪不蠢,他能猜到薛一鉴的打算,对于这个心中只有侧妃娘娘没有别人的人,他没抱半点希望。   只是,那可是小郡主,侧妃娘娘的孩子,薛一鉴怎么能那样做!   “务仪,莫要多说。”白季也抬手让他住嘴。   显然,白季也也知道薛一鉴的打算。   这么多年过去,薛一鉴从愤怒,到消沉,再到如今的步步为营,只为一个目的,就是为侧妃娘娘报仇。   若是抓不到真凶,那就让所有参与此事的人下地狱。   这就是薛一鉴的想法。   他让小郡主去京城,只不过是为了让当年害人之人露出马脚。那个人,若是看到了小郡主,一定会惊慌,然后想办法去查小郡主,查小郡主所有的一切,而这,就是薛一鉴的机会。   “白先生,他这般无情,对于小郡主不管不顾,咱们可不能这样做!”房务仪说道,眼神却是瞪着薛一鉴,“若是殿下和娘娘还在,知道他这样利用他们的孩子,一定会寒心!”   是啊,会寒心。   薛一鉴面容平静,微微抬头看向窗外。   若是小姐知道,薛一鉴,依然没有变,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人,怕是很失望吧。   不,何止是失望,恐怕还会气得打他一顿泄愤。   但他不后悔。   薛一鉴眸光恢复了清明,神情木然眼里无波。   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房务仪见他这样更是气愤,就差没破口大骂了,白季也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再说话。   薛一鉴走到门口,转过头看着他们两个人。   “难道,你们没有做好准备?”他淡淡说道,回头丢下一句话,“她迟早是要和太子见面的。”   薛一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是啊,小郡主,迟早要和太子见面的。”白季也重复着薛一鉴的话,他喃喃道,“咱们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的,不是吗?”   决定来京城,有些事就必须抛却,比如害怕被人发现的畏惧,他们不能因为太子对小郡主有所怀疑就退缩,就想把小郡主藏起来。   白季也不得不承认,薛一鉴的想法虽有些无情,但也有他自己的道理,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可以让太子等人露出马脚。   “话虽然那样说没错,但”房务仪说道,“但他也不能无动于衷啊!万一太子和那姚浦一样,看到小郡主就直接把她抓起来,那小郡主不就糟了!”   “不会。”白季也摇头说道,看着房务仪,“太子与姚浦不同,他不会随意抓人的。”   “小郡主如今是李府三小姐,有李大老爷和李二公子顾着,太子不可能轻举妄动。”   姚浦这人是个疯子,不管不顾逮谁咬谁,可太子不一样,他得权衡利弊,考虑多个方面,此时太子正需要李府的帮助去对抗平王,他不会在这个紧急关头还得罪李府的。   “可”房务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他就是对薛一鉴十分不满,“那难不成咱们也和薛一鉴一样,随便太子怎么对付小郡主?”   “这时太子肯定对小郡主很疑惑。”白季也沉稳地分析着,“我敢肯定,他派人去光州了。”   “我们的人说他曾派人去光州查二夫人,但一无所获。那个人,是郁大封的弟弟郁步封,对侧妃娘娘一无所知,可如今他派的人定是见过侧妃娘娘的,我猜测,是郁大封。”   “郁大封?”房务仪惊讶地说道,“如今太子身边就郁大封一个心腹,他也肯让他出京?”   “除了郁大封,太子身边没有可以去查这件事的人。”白季也说道,想了想,他开口,“我派人去查一查,是不是郁大封出京了。若真是他,那就说明这件事远比京城政务重要。”   房务仪哼了一声。   “太子是心虚吧!怕当年之事暴露,损他名声!”他气愤说道,眼里闪烁着怒火。“若是天下人知道他对成王殿下做了什么,他的太子之位,可就不保了!”   房务仪身为成王的得力部下,对成王忠心耿耿,敬佩有加,自然对害了成王、两面三刀的太子十分憎恶。   他得知真相的时候,真想提刀杀入京城把太子砍了泄愤。   白季也弯弯唇,笑了笑。   他说道:“只是我不知,太子居然会在意这件事到这个地步。一个像侧妃娘娘的人,竟能让他在这种关键时候把心腹郁大封派出京城。”   要知道,如今平王最得陛下信任,跟随平王的大臣也逐渐变多,太子本就有些式微,还把身边人派出去,那他这一派的势力就越发薄弱了。   且为了明年的燕国使臣来京一事,两派纷争不断,陛下虽听了纪大人的话有意把接待使臣一事交给太子,可毕竟还没有下旨,那就说明,还有更改的可能。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在乎!他心虚!觉得自己对不起殿下和娘娘!”房务仪说道。   “在乎”白季也喃喃道,想起什么他眉头微皱。   旁边房务仪还在喋喋不休。   “以前殿下和娘娘待他那样好,他不报答也就罢了,还恩将仇报,真是白瞎了我这双眼!”   他气得脸色发青,握着拳头一拳打在冰冷的墙壁上。   “务仪,你觉得,太子对咱们侧妃娘娘如何?”白季也忽的开口说道。   “如何?”房务仪一愣,又生气地说道,“肯定是坏得不能再坏了!若是没有太子,咱们殿下怎么可能会死!侧妃娘娘又怎么会死!有咱们殿下在,侧妃娘娘还会被害吗!”   “亏他说得那么好听,在咱们殿下出征西部时还说会替殿下照顾娘娘,可后来呢,还不是不管娘娘死活!”   说的也是。   白季也点点头。   “是我想多了。”他说道,“若是太子真的在乎,娘娘就不会死,因为所有的事归根究底就是太子害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打算   “本就是如此!”房务仪神色憎恶,想到太子的所作所为就恨不得一拳把人打倒,可太子不在这儿,他也没办法动手,便挥着拳头打了一拳木桌。   “白先生,你说,究竟何时才能让太子的罪行公之于众?”他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白季也摇头叹息。   他原先就长得儒雅,面容温和,一双眼如皎洁的月一般,可如今因为想这件事,神情有些困倦。   他捏了捏眉心道:“务仪,若你是天下人,你会相信当朝太子,还是一个叛国的王爷?”   太子是一国储君,不出意外就是将来的皇帝,而叛国之人,本就为人不齿,民众自然是愿意相信太子的。   更何况,太子如今并没有犯大错,即使作为不大,还是很有优势的。   “可殿下并未叛国!”房务仪大声说道,“我房务仪真是不懂,天下人都被蒙蔽了双眼吗!咱们殿下本就能当储君,何必还要与那燕国合作!”   “那是我们认为,不是天下人认为。”白季也说道,“在他们眼中,殿下那时还是为了得陛下青眼才去的西部,但我们知道,殿下不是。”   早在燕人未进攻时,西部就已经暴乱纷纷,流寇横行,害得百姓苦不堪言,而成王出京在西部待了一段时日,对于西部的情况可以说是比较了解的。   成王回京,就开始商议应对西部暴乱的策略,他也预想到燕国有对大盛出兵的打算,因此才想出了那个策略,等连州显州一有动静就让赵勇献上西部兵防图,为的是让燕人以此兵防图为营,好让他们提前部署应对之策,从而将燕国与西部流寇一网打尽。   “殿下怎么可能会那样做。”房务仪说道,“殿下是最好的人,对咱们,对百姓,都很好。”   可这样好的人还是死了。   白季也淡淡地看他一眼。   “务仪,若是这次太子没出手,我们就去西部。”他说道。   这是他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只不过为了一些琐事一直没去成。   成王殿下去西部回京后,就经常在他面前提西部的种种,说那里的天更宽,草更绿,原野上宽阔无比,可以骑着马到未知名的山头他听完以后,真的很想去。   而且,如今唯有西部能找到蛛丝马迹,他们只有这个办法。   “早就不想在京城待了!”房务仪说道,“这个京城,冰冷,无情,阴谋,算计,比西部那战场还要可怕太多。”   他说完后又挥了一拳,“不过,去西部之前,我若能把太子解决掉就更好!”   白季也摇头失笑。   “莫要冲动,除非陛下,咱们都动不了太子。”他说道。   房务仪当然知道自己杀不了太子,他甚至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到,他丧气地叹了一声,想到什么又问道,“那小郡主呢?若这次计划失败,小郡主又当如何?她可还能回光州?”   “回不去了。”白季也看着远处目光惘然,“她,会跟我们一起走。”   “这怎么可能!”房务仪急得跳起来,他着急地说道,“小郡主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怎么能随咱们去西部那种危险的地方!”   “就算小郡主愿意,李大人和李夫人也不会愿意的啊!他们不可能让小郡主冒险的。”   房务仪觉得,让李明韫跟着他们一起去西部太过荒诞,试问他们这群男人,如何能带好一个小姑娘?他都想到和李大人提这件事得场景了,肯定会被李大人毫不犹豫地赶出李府。   这样的事他不做,也不愿意做。   白季也起身往窗户走去,负手站在窗子旁,像一颗松树一样直挺。   他说道:“这不是愿不愿意就能说好的,务仪。”   这声音平平淡淡,但语气里含了着惆怅,“早在小郡主来京城,这件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一定会去西部的。”   房务仪还是不相信,但没有再出口反驳,只试探地问了句:“若是咱们在京城就能把太子解决呢?那小郡主是不是就不用去西部遭罪了?”   在他看来,西部再怎么样都是一个暴乱横行的是非之地,李明韫去那里一定会遇上危险。   白季也看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但房务仪却知道他的意思。   他握了握拳头,眼神逐渐凝重。   “我知晓了。”他说道,随即转身离开了屋子。   白季也随后也走出屋子,不过他没有跟着房务仪出门,而且去了另外一间屋子,这屋子暗沉无光,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这是薛一鉴的屋子。   他抬步走进屋内。   薛一鉴此时靠在他常坐的靠椅上,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但没有半点波澜,他默了许久,才坐直了身体,转头看着白季也。   白季也无奈地笑了笑,替他点了一盏灯,灯光慢慢的,照亮了整间屋子。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开口道,温和一笑,“你不会让小郡主陷入危险的,对吧?”   这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就会落个满盘皆输的下场。但若是用好了,便对他们今后的行动有益。   他们如今还不能确定,杀害太子妃的凶手是谁,但因为小郡主的出现,他们料想,那个凶手会自乱阵脚。   到时候查到是太子,或是其他人,他们心中也有个数,自然不能放过。   他知道薛一鉴对于侧妃娘娘之死有愧,有悔,有恨,但他帮不了他,唯有他自救。   这就是薛一鉴自救的方法。   所以他才没阻止他。   白季也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但他也不感到尴尬,只是笑了笑在一旁坐下。   屋子里,烛火明亮,安静无声。   “她不会有事。”薛一鉴忽的开口道,“我不会让她有事。”   “我知道。”白季也说道,话里带着淡淡的安慰,“我也相信,你不会让小郡主有事。”   说完又补充一句,“娘娘也不会怪你。”   薛一鉴抬眸,视线微闪。   好像是自己的情绪有些外露,他立马皱了眉,撇过头去。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怪我做什么,我不过是知道,她的孩子和她一样罢了。”   和她一样,不会轻言放弃。和她一样,不会躲开这件事。   薛一鉴知道,李明韫迟早会和他们走上同一条路,就像当年的小姐一样。   他弯弯唇。   白季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先与我说说,你打算如何做?我也好做好准备。”他说道。   薛一鉴的心思他是真的猜不透。   “让太子去查吧。”薛一鉴说道,“我们等着便是,看他能查出什么来。”   “太子不会对明韫小姐如何的。”他笃定说道。   白季也点点头。   他想了想,又说道:“就怕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也不怕。”薛一鉴看着他说道,“看谁先等不及地出手。”   谁出手,就说明谁着急了,他们等着便是。 第二百四十八章 纪家   冬日里,北风呼啸,万里无云。   李府庭院,几个丫鬟扫着地上的残叶,动作整齐。   “这天儿可真是多变,昨日还晴空高照,今日又阴沉沉的。”其中一个丫鬟说道。   “是呀,京城就是这样”   “只不过,再如何这天儿都冷,不管是晴还是雨,都一样。”   丫鬟们相互谈论着京城的冬日。   李明韫从屋里走出来,缓步下了台阶。   她的袄裙很长,膝盖一弯裙摆足以拖着地面,她提着裙摆,走了一段距离才放下。   今日她穿了一身月白色冬装,上面的短袄绣着浅碧色的蒲草,下面的袄裙刺着浅蓝色的玉兰,身体虽被厚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的,但依然纤瘦细腻,看上去如同湖边的柳条。   她的脸白净瘦小,杏眼中含着光泽,整个人熠熠生辉。   丫鬟们眼露惊艳之色,对于这个长相出众性格又温柔的三小姐,她们是非常的喜欢,就希望三小姐能一直留在府中,让她们大饱眼福呢!   秋晴有与荣焉,脸上笑容绽开。   而旁边的春雨看上去愁眉不展,好像遇上了什么难题一样。   “你莫要担忧了,春雨。”秋晴拍拍她的胳膊安慰她,“小姐只不过是受邀去纪府,又不是去战场,太子妃是欣赏我们小姐画艺出色才请小姐去纪府的。”   前两日太子妃派人送了请帖,邀李明韫去纪府,来送信的婢女透露说,是太子妃偶然见到李明韫在梅园画的画,觉得很喜欢,便想趁着自己出宫去见见李明韫本人。   李明韫正想着如何能见太子妃一面,没想到机会就来了,所以她决定去纪府。   她也清楚,太子妃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见她的,很有可能是因为清河郡王或者太子。   上回太子见到她并未有别的动静,李明韫还觉得奇怪,但如今她得太子妃的邀约,便觉得可能是太子这边有动静了。   “可是”知道实情的春雨犹犹豫豫,眼神担忧且无奈,她看着前面走着的李明韫,劝道,“小姐,能不能不去啊?”   “哪能不去就不去呢?”秋晴不知所以,对她说教起来,“春雨,平日里你也不这样啊,答应了别人怎能不去?更何况,小姐自己都想去。”   春雨又气又急,又没办法跟她解释,只能把哀求地目光放在李明韫身上。   她快步追上去,看着李明韫的脸,企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一丝忐忑,但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看到。   “小姐,这是去纪府,可不是去昌平侯府。”她焦急地说道。   “我知道。”李明韫转过身来对她一笑,“春雨,你别担心了,我没事。”   她安抚地拍了拍春雨的手说道,“你也知道,那是纪府。既然是纪府,那我就不会有事。你放心,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春雨才不放心李明韫去纪府,她虽然跟着,但由于丫鬟的身份,她毫无作用可言。   “纪府还有那个纪小姐呢!”春雨说道,“她可不是省油的灯,上回特意要与您比试写字,还明里暗里挤兑小姐你呢!”   春雨可是把对李明韫不好的人都完完全全地记在心里。   “但她还是输了呀。”秋晴说道,那时候她虽没去,但早已听春雨说了百八十遍,她背都能背下了。   “是啊,就是因为她输了,太子妃才没安好心呢!”春雨说道,把自己的担忧往太子妃身上引,“所以啊,小姐,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   李明韫摇摇头。   “春雨,你知道的,我得去。”她说道。   春雨唉了一声低下头应声是。   想到秋晴被蒙在鼓里,李明韫没有带她出府,秋晴正好与府里的几个丫鬟关系不错,便同意留在府中等李明韫她们回来。   李明韫上了马车,春雨紧跟日后,薛衍在车上驾马,一同往纪府走去。   太子妃此时正坐在纪府的堂前。   今日出宫去纪府,正是她思虑良久的结果,她想到,把李明韫叫到东宫太过瞩目,太子肯定会发现,说不定还会过来,那样对她不利。而在纪府就不一样了,只要李明韫没发生什么大事,太子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她笑了笑,红唇微扬。   一旁的纪大夫人和纪音仙却是皱了眉,对于太子妃的做法很不理解。   “姑姑,为何把那李明韫叫来?仙儿不想见到她。”纪音仙直白地说道。   上回因为李明韫,她在梅园没有出彩,心里很不高兴,她没想到自己的姑姑还特意让李明韫来纪府。   “是啊,娘娘。”纪大夫人面露难色,“咱们府与李府并无过多交集,您怎么突然要把李府的小姐叫来呢?”   太子妃看她们一眼示意她们别着急。   “不过就是说几句话罢了,本宫与她说完就让她离开。”她说道。   纪大夫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便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倒是纪音仙还很不满,她因为与太子妃这个姑姑关系好,说话也不太顾忌。   “姑姑,仙儿讨厌李明韫,你可不能夸她。”她说道。   “真拿你没办法。”太子妃笑着说好,点了点她的额头,“本宫不夸她,本宫就夸你。”   纪音仙得到太子妃的承诺满意地笑了,她想到什么又开口,“对了,姑姑,仙儿听说太子殿下有意让李明韫嫁给清河表哥,是吗?”   太子妃一愣。   纪音仙把她这样当做默认,她着急地说道:“姑姑,李明韫配不上清河表哥!您可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啊!”   若是李明韫成了郡王妃,那岂不是都要留在京城,那她每每看到李明韫,都会想起在梅园的事。只要有李明韫在,她就不是众人的焦点。   她不喜欢李明韫留在京城。   太子妃回过神来拉着她的手说道:“仙儿,事情尚未定论,莫要听风就是雨。殿下昨日同本宫说了,这件事暂且不议。”   听了这话纪音仙才稍稍松懈下来。   她说道:“姑姑,既然如此,还是想办法快些让李明韫回光州吧,仙儿不想再见到她了。”   “李三小姐果真有那么讨厌?”太子妃问道,看着自己的侄女,神情稍稍疑惑。   那李三小姐也太不会做人了。才来京城就得罪了很多人,据她所知,十五公主就十分不待见李明韫。   “当然讨厌。”纪音仙点头说道,她不怕太子妃见了李明韫之后喜欢上李明韫,这是她姑姑,她姑姑自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所以她说什么都行。   “李明韫看上去文静,却是个装模作样的人,姑姑您看到她之后就知晓了。”她说道。   太子妃但笑不言。   正此时,外头一个穿着青衣的丫鬟走进来禀报,说李府三小姐过来了,太子妃抬手让她把人请过来。   她倒是想看看,这位李三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不一会儿,门帘被掀起,一个纤瘦美好的女子从外面款款走进来,她脸蛋恬静,挂着笑容,双眼炯炯有神,很有光泽,秀眉微弯,如柳叶一般,小嘴扬起,添了几分生动和神采,和当年的侧妃娘娘如出一辙。   太子妃冷不丁看到这样一张和记忆中那个女子相似的面孔,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她的眼里带了惊恐和慌张,好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恐怖之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想止住却没办法停止。 第二百四十九章 见面   她她回来了   是不是她   是她还是鬼   太子妃整个人哆哆嗦嗦地抖动着,幅度不大,旁边的纪音仙和纪大夫人都没有感觉到,而离她最远的李明韫却注意到了。   李明韫眼睛微闪,弯唇笑了笑,脸上露出平和微微带了些生动的表情。   “娘娘。”她施礼道,缓步走来,不卑不亢,腰背挺直,随即再向纪大夫人行了礼。   纪大夫人勉强地笑了,让她不要多礼,纪音仙虽不喜欢李明韫,但表面上还是露出一副高兴的神情,与她相互见礼。   太子妃依然呆滞着,面色苍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她的下唇都紧张得在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连李明韫向她问安都没听到。   “娘娘?”纪大夫人终于察觉出太子妃的不对劲,忙走到她身边唤她,“娘娘,你怎么了?”   太子妃身旁的婢女也满眼惊恐,但先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太子妃的胳膊,把太子妃从思绪混乱中拉出来。   “娘娘”她说道。   太子妃这才恢复了神志,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慢慢指向李明韫,眼里的恐惧和惊讶随着意识的回转渐渐散去。   “你是”她问道,说话声依然有些抖。   “姑母,这就是李三小姐。”纪音仙介绍道,她看太子妃的神情还以为太子妃被李明韫的美貌惊艳到了,立马提醒道,“上回在梅园,李三小姐可谓是风光无限,出尽了风头。”   这话里带着酸意,李明韫只当没察觉,她摇头谦逊地说道:“不敢,只是纪小姐你们让着我罢了。”   在她说了第一句话时,太子妃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和,她压下心头的诧异让自己保持镇定。   “李三小姐?”她问道,虽然纪音仙已经跟她介绍过了,但她就是想亲耳听面前这位女子承认她是李三小姐,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一些。   李明韫笑着应了声。   太子妃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抬手请李明韫坐下。   旁边的纪大夫人古怪地看了太子妃几眼,心中狐疑,太子妃方才是怎么了?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她细细打量李明韫,除了觉得这女子想得美之外,没有别的感觉了。   不过,李明韫长得再美,纪大夫人对她也喜欢不起来,因为她不喜欢比自己女儿更出色的人。   在场之人心思各异,连跟在李明韫身后的春雨也在心里暗暗观察太子妃,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些东西。   “李三小姐,久闻不如一见。”太子妃笑着说道,“你是自小生在光州吗?”   虽说太子妃觉得李明韫不可能与成王侧妃有什么关联,但因为她的长相,太子妃还是存了几分疑虑。   她此时问出这样的问题,无非就是在试探李明韫,并从李明韫的回答中找出线索。   李明韫只一个摇头,就让太子妃的心揪起来,她感受到太子妃的紧张,不由得笑了笑,说道:“民女生在益州,但祖家在光州。”   “那家中可有哪些人?”   李明韫一一回答,语气轻缓,言辞微谦,听上去让人觉得这人有些羞怯。   太子妃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你可是自小在你爹和你娘身边?”   李明韫应声是。   虽不知道太子妃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但纪大夫人依然认真地配合她。   “李三小姐自小陪在爹娘左右,怪不得如此乖巧”   才说完她就发现不对劲了,明明自己是该刺她才行,怎么顺着话成了她夸人了呢!   她视线移到纪音仙身上,见纪音仙撇着嘴十分哀怨地看自己,她立马闭了嘴。   此时她还是少说话比较好。等太子妃放出态度后,她再说也不迟。   “是啊,李三小姐如此乖巧。”太子妃笑着重复说道,眼神直直地看着李明韫。   白净,肌肤润滑,杏眼,巴掌脸,秀眉,红唇这些组合在一起,就是那个人的样子。   为何这李三小姐与那个人长得那么相似,方才她忽的一看,差点以为那个人回来了。   不过还好,还好不是那个人。   太子妃心里悬着的心再次落地。   那个人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怎么可能会看到那个人呢,她真的是糊涂了。   面前这李三小姐也就长得和那个人有些像,性格一点儿也不一样,卑谦怯懦,还不如郁大封带回来的那个陆良媛呢。   想着,太子妃面上笑容更甚。   “李三小姐,莫要拘谨,今日本宫请你过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罢了。”她说道,语气很是温和,听上去她对这位李三小姐很有好感。   李明韫看着她眼里微露好奇,似乎在猜想太子妃想跟她说着什么话。   倒是纪音仙心里已经燃起了熊熊怒火,她胸中憋闷,想到自己的姑母也对李明韫笑脸相待,就特别气愤。   她李明韫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凭什么得那么多人的看重?先是昌平侯夫人,许世子,再是太子殿下,如今连她的姑母都喜欢李明韫,凭什么!   纪音仙很瞧不起李明韫的出身,尤其是在自己被李明韫比下去之后更加不屑。   当然,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纪音仙依旧保持着温和的态度。   她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不能在李明韫身上毁之一旦。   “是啊,李三小姐,莫要拘谨。”纪音仙说道,对李明韫一笑,“我姑母今日出宫,听说李三小姐如此优秀,便特意请你过来纪府,李三小姐不会介意吧?”   李明韫当然不会介意,即使她介意也得说自己不介意,因为这是在太子妃面前,是太子妃让她过来的,她总不可能说自己介意太子妃找她吧,那样太失礼了。   “太子妃找民女,是民女之幸。”她说道,羞怯一笑,“纪小姐严重了。”   纪音仙问李明韫会不会介意,表面上是为李明韫着想,询问她意见,实际上是为了让太子妃隔应,她李明韫一个小姐有什么资格介意太子妃的传召呢。   太子妃看纪音仙一眼,笑着收回视线。   她说道:“李三小姐如此通情达理,本宫喜欢。”   李明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接下来,就是太子妃一句,李明韫一句,两个人一问一答,纪大夫人和纪音仙忍不住对视一眼。   这和谐的场景让她们不好意思说些别的了,遂两人都安安静静,等她们把话说完。 第二百五十章 荒谬   街道上,熙熙攘攘,百姓穿着厚实的冬装,给这冰冷的天添了几分温暖。   几个男子在街上走着,相互说着话。   “许六,真的假的”一个男子笑着说道,“敢不敢去和贺怀说,哈哈!”   许值又惊又怕,拍着胸膛说道:“我又不是不要命了,去和贺怀说这些做什么!”   他今日听到了一件荒谬的事,这件事让他震惊极了,所以他立马出了府准备和几个好友一块儿去聚丰楼喝喝酒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娘竟然想让我娶贺小妹,怎么可能!”他说道,虽然这句话已经说了许多遍,但每说一遍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诧异和惊恐。   贺小妹,与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妹妹,他要么就把她当真的妹妹,要么就把她当兄弟,试问他怎么可能会娶自己的妹妹或者兄弟呢?这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不可能?男未婚女未嫁的,为何不行?”戚赫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对他说道,“依我之言,你和贺小妹青梅竹马,般配得很!”   他说完仰头哈哈笑了,然后一个劲儿地冲走在旁边的周云贞挤挤眼,“周五,你说是不是啊?”   周云贞此时并未参与他们的谈话,他正在想什么时候该再出逃一次京城,因为前两日十五公主的人又来他府上给他送东西了。   若是别的人送的,他说不定还会收着,但十五公主目的不纯,他觉得自己一碰,就会惹上麻烦。他不想惹麻烦,所以把东西退回去了。   之后十五公主那边没什么动静,但凭着多年的经验,周云贞猜测十五公主一定憋着大招等着他。   自从招惹上这个公主,他就没在京城过过几天好日子,还不如离京呢,还逍遥自在!   “周五?周五!”戚赫见他不应又喊了他几句,“你发什么愣啊?”   周云贞抬眸看他一眼。   他和许值因为自己的婚事都愁着呢,哪像戚赫那么清闲。   他想到,戚赫这小子还真有远见,早早的就定了亲,他就也该自小定亲,免得被那个讨人厌的十五公主惦记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周云贞故作高深地说了句,摇头无奈地看着许值哀叹了声,“难兄难弟啊!”   他既同情许值,也同情自己,但许值一听他的话却不领情了。   许值嚇了声,忙后退一步离周云贞稍微远了一些。   “我跟你可不是难兄难弟,周五,你比我还惨,让我娶十五公主,我还不如娶贺小妹呢。”他说道。   “”周云贞气得咬牙切齿,索性瞪他一眼,“那你赶紧娶啊!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是愿意娶十五公主还是贺小妹!”   “娶就娶!”许值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许值在十五公主和贺小姐当中选一个,戚赫睁大了眼,看着他们如同看两个傻子。   半天,他试探地问了句,“许六,你敢娶贺小妹吗?”   一句同样的话在不同的场合说出口,所带来的效果也不同。   若是方才几个人嘻嘻哈哈说笑的时候,许值听到这问题一定会认怂说自己不敢,但此刻因为和周云贞相争,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敢啊,有什么不敢的!”   戚赫一愣,哈哈笑了,指着他大声说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这做兄弟的自然相信你的。”   周云贞呵了声,冷眼看着他。   “先别说你敢不敢娶,单单让你跟贺怀说,你敢不敢说?”一个男子笑着说道,话语里满满都调侃。   贺怀虽是他们的好友,但很关心自己的妹妹,他容不得他妹妹受半点委屈,因此对于想打他妹妹主意的人,他绝不会容忍。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许值越说越狂,他一挥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我现在就去说!”   “当心被他打了,到时候我可不救你。”周云贞抛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一时兴起总有个过渡的时段,过完之后自己就会清醒。周云贞断定,许值在见到贺怀之前就会打消这个冲动的念头,因此他不准备跟着过去。   反正什么都看不到,有什么好走一趟的。   周云贞才走过一个拐角,便看到了被几个公子哥拥簇着表情不可一世的清河郡王,他脸上露出些许得意,在周云贞出现之后笑容更甚。   “周云贞,本郡王正打算去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了。”清河郡王阴恻恻地说道,对周云贞一笑。   两个人又要正面对上了,刚才围着他的几个公子哥也不再跟着清河郡王,他们找了个借口一溜烟地跑走了。   周云贞连看他都懒得看,直接掠过他往旁边走去,清河郡王忙伸手拦住他。   “周云贞,你竟敢无视本郡王,真是好大的胆!”他怒道,声音沉沉。   但周云贞一点儿也不害怕。   他若是怕清河郡王这点小把戏,那就不是周云贞了。   “谢驰,我的胆子,你还没看到吗?”周云贞挑了个眉说道,脚步也随即停下来。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被这句话气到的清河郡王,面露不快。   回回找麻烦又回回说不过他,真搞不懂谢驰总要为难自己做什么,他不累吗?   此时周云贞并不想理会清河郡王,他就想离他们这些奇怪的人远一些,免得自找麻烦。   “周云贞,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清河郡王呵声斥道,双眸带了几分阴狠。   被他这样一说,周云贞气乐了。他呵了声,站到清河郡王跟前与他对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不耐烦地说道,“本大爷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耗着!”   周云贞可不会认为清河郡王找他只是为了气自己,清河郡王定然是想说些什么惹他不痛快。   果然,清河郡王一听他的话,怒火稍稍止住转而变成得意洋洋外加几分挑衅。   他扬高了下巴看着周云贞。   这让周云贞动动拳头很想打人。   他总算知道自己小时候为何要打清河郡王了,纯粹是看他不顺眼,谁看到这样的人大概都忍不住想打他吧?   “周云贞,你的李三小姐去纪府了。”清河郡王就说了这一句,然后看着周云贞面带嘲讽的笑。   他其实还该夸夸自己母妃,把李明韫带到纪府比东宫更好,因为纪府还有个对李明韫不喜的纪音仙。   纪府,对于李明韫来说,绝不是一个好地方。至少在清河郡王看来是这样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莫名其妙   可周云贞却是一愣。   “她去纪府和我有何关系?什么我的李三小姐?”   他觉得莫名其妙。   李明韫怎么就是他的李三小姐了?   虽说他们关系还不错,比旁人多见过几次面,但也没有亲密到可以说她是他的人啊。   这谢驰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周云贞狐疑地看着他。   两个人的想法根本就不在一处上,也难怪周云贞不理解清河郡王说出这句话的目的。   在他看来,李明韫去纪府,虽有些奇怪,但还不至于说不过去。   纪府,太子妃的母家,既然太子有意让清河郡王娶李明韫,那纪府的人自然会想和李明韫亲近,毕竟清河郡王是太子妃名义上的孩子。   他不懂,清河郡王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他,还用一种挑衅的语气,就好像他的媳妇被人抢了一样。   “你不在意?”清河郡王拉下了脸,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种阴沉沉的气息。   周云贞看着他皱了眉。   “在意什么?”他说道。   在意李明韫去了纪府?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不过是去别人家做客喝茶罢了,他还不至于闲得慌在意这些事。   但如果清河郡王来告诉他自己如何如何对李明韫耍阴招的话,那他就有事可做了。周云贞保证,只要他再发现像先前在街上清河郡王设计让李明韫被人讹诈的事,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出手打人,把清河郡王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清河郡王沉默了,眼里阴翳。   他在心里想到,不应该啊,按道理周云贞会很关心李明韫才对,不可能对她去了纪府还无动于衷。   周云贞说不定在故作镇定,他最喜欢装模作样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清河郡王神色稍缓,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但这次清河郡王真的是想多了,他认为,对于李明韫来说纪府很危险。但周云贞并不这样认为,甚至都不知道会有一个纪音仙处处给李明韫找麻烦。   面前这人的神色变幻莫测,让周云贞忍不住扯扯嘴角。   他看着清河郡王说道:“你当我闲得发慌啊?没事别来烦我!”   问他在意什么又不说,偏偏要人猜,周云贞才不会猜测清河郡王的心思。   他哼了声,抬步准备离开。   清河郡王冷笑一声伸手挡住他,与他直直地对峙。   “我母妃想见李明韫,所以让她去了纪府。”他说道,笑了声,“周云,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周云贞当然知道,他又不傻。这表示,太子妃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儿媳妇是什么样子,表示太子妃愿意让清河郡王娶李明韫,表示不出意外清河郡王会娶李明韫。   清河郡王娶谁周云贞并不关心,但如果是对方是李明韫的话,他就有些不乐意了。   不过,他也说不上什么不乐意,就单纯的觉得,李明韫嫁给清河郡王不是一件好事。像清河郡王这样愚蠢又阴险的小人,根本就配不上李明韫。   嫁给他,还不如嫁给一条狗!   “怎么?在意了?”见周云贞沉默着,清河郡王笑着问了一句。   周云贞呵了声:“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说道,“只不过是想奉劝你一句,还是自个儿待着吧,不要害了人家姑娘。”   “害不害也与你无关。”清河郡王勾勾唇道,“周云贞,日后李三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也与你无关。”   这样不要脸且带着浓浓威胁的言论即使是以脸皮厚著称的周云贞都忍不住嗤之以鼻,他瞪了清河郡王一眼,怒道:“谢驰,别看我现在脾气好了就觉得我不会再打人。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离李明韫也远一点。”   周云贞的想法很简单,李明韫有时候虽把他气得半死,但还是个好姑娘的,一个好姑娘不该被清河郡王这样利用。   “离李明韫远一点”清河郡王嘲讽地重复了一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周云贞,“你有这个说话的资格吗,周云贞?”   他说道,“他日,李明韫过得不好,出了什么事都是拜你所赐。”   他的声音冰冷无情,如同寂静夜色中沉闷的海面,压抑得人喘不过气,用这种声音说出那样气人的话语,好像不把人的命当回事,周云贞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一手抡起清河郡王的衣领子,说道:“谢驰,都说了不要惹我,你怎么总是不听!”   他说罢,一甩把清河郡王甩在地上,见清河郡王闷哼一声,但眼神依旧得意带着嘲讽忍不住想补上一脚,   “你有病啊!”他骂道,“自个儿有病自己想办法治,别来找我的晦气!”   一说完,他抬步离开了。   清河郡王站起身,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周云贞消失在路口他才收回视线。   这时候,从暗处走出来两个侍卫,他们穿着一身黑衣,脸上神色木然。   “郡王殿下,为何周世子不上当啊?”一个侍卫说道。   原本清河郡王计划好了,他把李明韫去纪府的消息告诉周云贞,让周云贞以为他和李三小姐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那样周云贞就会因在乎李明韫而生气。只要周云贞生气,那他的计谋就得逞了,他敢保证,只要自己一挨打,就一定会让周云贞被罚。   可周云贞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出乎他的意料,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李明韫去纪府。   “他这人精着呢,上回在本郡王这儿吃了亏,哪里会那么容易上当。”清河郡王说道,“上次就应该把他杀了,那样本郡王如今省了多少麻烦。”   那次他借十五公主之名把周云贞骗去岭山,差一点就把人杀了,差一点!   清河郡王觉得惋惜。   “那郡王殿下,如今咱们该怎么做?”一个侍卫恭敬地说道,试探地问了一句,“娘娘那边”   “母妃自有分寸的。”清河郡王说道,“李三小姐是李侍郎的侄女儿,母妃还不至于要对付一个大臣的侄女。”   “那纪小姐”   “纪音仙,呵。”清河郡王不屑地说道,“她顶多就是明里暗里言语挤兑李明韫几句,其他的事她才不敢做。”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   所以这次他们是白费心思了?既没对付李明韫,也没让周云贞上当?   何必呢 第二百五十二章 没关系   被清河郡王闹了这么一通,周云贞觉得今日又是晦气的一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回府。   “世子!”承宁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跑了出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周云贞挑挑眉觑他一眼。   “承宁,你不是随承叔去练兵场了吗,又来找本世子做什么?”   承叔名承远,是承宁的二叔,定国公手下的得力干将,平日里常跟在定国公身边做侍卫。   承宁喘着粗气,跑得脸上通红,他不太高兴地说道:“世子,属下不想和属下二叔去练兵场”   承宁的二叔成日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好像一直在生气,承宁对于这个二哥可是十分畏惧。   “不想去?”周云贞呵了句,对着他的方向踢了一脚,“不想去就能在府中碎碎琐琐说闲话了?”   承宁急忙躲开,还不忘替自己解释道:“世子,属下冤枉啊!”   他后退两步说道:“属下只不过是和几个兄弟开玩笑,属下并未把你和李三小姐的事说出去”   “我们不。”周云贞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周云贞前日一回府,就听到几个胆大包天的侍卫在议论他的婚事,还说他倒霉,被十五公主看上了之类的云云。   承宁当时就气不过了,立马说十五公主还比不上李三小姐,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周云贞听到了。   结果不言而喻,承宁被周云贞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周云贞警告他别在胡说八道散播谣言。   “可世子您不是救了李三小姐吗?怎么就没关系啊?”承宁不解。   他不懂,为什么世子生怕别人知道他与李三小姐关系不错,好像急于想撇清什么似的。   他那时也没打算说别的啊,无非就是想提一提李三小姐人很好,还给他们银钱的事而已。   “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周云贞瞪他一眼。   “”承宁“哦”了声,不想再与他拌嘴。   他看了眼远处。   “世子,方才属下好像看到清河郡王了,他找您有何事啊?”他问道。   “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想让我不痛快罢了。”周云贞撇撇嘴,“他怕是忘了,若是我这么不痛快,早就揍得他趴下了!”   他说着抡了抡拳头。   承宁抚掌叫声好。   “世子,还是您厉害!”他说道,“属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凭什么能娶李三小姐!”   在承宁心中,李明韫是一个完美的人,性子好,相貌好,哪里都好,还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这样好的人若是嫁给讨厌的清河郡王,那他真是快要气死了。   “他娶不娶与你何干?”周云贞看着他说道,“难不成在你心中,李三小姐比一个郡王还要厉害?”   “那是自然。”承宁说道,“属下不管谁身份如何如何,属下就认为李三小姐人很好,清河郡王才配不上她呢!”   周云贞嘴一歪对着他挑挑眉说道:“这话你当着谢驰的面说去,他还没走远。”   “”承宁立马闭了嘴,慌慌张张地看着一个方向,虽然他先前已经确认清河郡王离开了,但周云贞的话还是把他吓个半死。   他发现自己被骗了之后,收回远望的视线,捂了捂自己的心头。   “世子,您怎么这样啊,属下差点”   差点没被吓死。   他只是个小小的随从。   若是清河郡王知道他这个小随从在他背后说他坏话,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呢。清河郡王连对世子都敢出手,更何况他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承宁自然不能让清河郡王听到他的心生。   周云贞呵了声。   他见承宁不解地看着他,便说道:“承宁,你记住,别在动不动把那小姑娘挂在嘴边了。”   “属下有吗?”承宁眨眨眼,他不就今日说了几句吗?怎么就成把李三小姐挂在嘴边了呢?   再说,他挂在嘴边又如何?难不成还不许他夸人了?   “有。”周云贞说道。   想到清河郡王总在他面前提起李明韫,并以此作为要挟,他认真地想了想,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让别人误会了?   可他不过是见那个小姑娘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想着光州的事决定帮帮人家而已。   就因为这样,清河郡王以为他在乎李明韫,还屡次想对李明韫耍阴招,以此来惹他生气。      原来是这样啊。   周云贞忽的“哦”了声,喃喃自语。   谢驰是禽兽吗?以为他会喜欢那小姑娘,一个还未及笄、比他小四五岁的人。   他怎么可能会那样做?   “世子?”承宁见他发愣,试探地问了句,说道,“您怎么了?”   周云贞摇摇头,抬步离开。   承宁跟上去:“世子,许世子您不是约了您去聚丰楼吗?您怎么没去?”   “他说他要去找贺怀。”周云贞淡淡说了句。   “找贺公子?”承宁不解,“贺公子就在练兵场啊,属下刚才过来时并未看到许世子。”   他迈得步子很大,一下子就追上了周云贞。   周云贞弯弯唇。   “就知道他这点出息。”他说道,“让他去找贺怀说娶贺小妹的事,他绝对不敢。”   在许值义正言辞地说他自己去找贺怀时,周云贞就猜到了,许值绝对不会去。至于是为什么呢,周云贞也知道原因,就是许值不敢说。   或者说,是许值并未真的想娶贺小妹,所以没有这种坚定的决心。   若是就这样跟贺怀提这件事,周云贞保证,贺怀会觉得他在开自己妹妹的玩笑,然后生气地对他出手。   这是许值不想看到的结果。   “什么!娶贺小姐!”承宁惊讶地跳了起来,满脸震惊,“许世子要娶贺小姐吗!”   他的声音比较大,但说话很快所以周围人没听清,但都对他侧目而视。   “小点儿声!”周云贞瞪了他一眼,“谁说许六要娶贺小妹了!”   “不是”承宁下意识地想反驳,但说了两个字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世子的意思并不是说许世子一定会娶贺小姐   他把嘴闭得紧紧的。   “聒噪!”周云贞甩下这一句觑他一眼,然后抬步往回走。   既然许六没去找贺怀,他决定回去找他,去聚丰楼也好过回府听自己母亲念叨。   承宁急忙跟上,不再出声,当个安安静静的哑巴。 第二百五十三章 故意   李明韫在纪府待了半个时辰,见太子妃神情厌厌,似乎越来越没精神,便施礼告退。   她乖巧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得到她的允许就准备离开。   “等等。”太子妃唤住了她。   李明韫顿下步子,乖巧地看着太子妃,眼里没有疑惑,看上去安安静静的。   太子妃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转到旁边的纪音仙身上。   “仙儿,你去送送李三小姐。”她说道。   纪音仙自然不乐意送李明韫出府,她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小姐,她父亲是朝廷二品大臣,她根本就不必送李明韫这个身份不高的女子出门。   她看着太子妃想用眼神跟她推辞,但太子妃对她摇摇头,抬手说道:“仙儿,去吧。”   这语气不容拒绝,纪音仙只好应声是。她对李明韫说道:“李三小姐,随我来吧。”   李明韫道声谢,带了春雨跟着她出了屋子。   纪府很大,房屋尤其多,大院比比皆是,纪音仙带着李明韫绕了很久,在自己有些力不从心时才停下来。   她本想让李明韫看看她府里是什么样子,好暗地里显摆显摆,结果却发现自己都走不了那么长时间。   她看了看李明韫几眼,见她神色安然,似乎一点儿也不累的样子,便笑着说道:“想必李三小姐在家中走惯了吧?哪像我,成日待在屋里不出门,连走路都喘气了。”   她这话的意思是她自己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而李明韫不是。   李明韫笑了笑。   “是啊,走惯了。”她笑着说道。   纪音仙看她一眼,见她平淡无奇,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受影响,心头有些烦躁。   “李三小姐成日在府中做些什么呢?”她问道,“写字?作画?”   想起上回风头被李明韫抢了先,纪音仙就颇为不快,她说到这个地方时声音里带了自己都没发现的嘲讽。   李明韫看她一眼,笑着回答:“会做这些,我自知自己不够好,所以勤学苦练。”   这话听得纪音仙莫名地觉得舒适。   就说嘛,哪有什么天赋,不过是因为练久了才有技巧了。她纪音仙就不会花这么多时间写字,因为她写得足够好。   想到这里,她骄傲地笑了笑,也不和李明韫绕弯子了,带着她从另外一条路离开。   路上,纪音仙问她:“李三小姐来京城是为了参加李二小姐的婚宴,如今季二小姐已经成亲,不知李三小姐何时离京?”   “快了。”李明韫说道,对她一笑。   纪音仙若有所思。   这快了,是何时呢?明日?后日?   她希望李明韫立马走人,最后明日就离开京城,但她又知道李明韫没那么快,若是明日回京那她今日就不会这般悠闲地站在纪府了。   “纪小姐,你身上真香。”李明韫忽的走近一步说道,还认真地闻了闻身边围绕的香味。   这是纪音仙身上的香味。   先前在屋里时还未发现,可她们一出来,李明韫就闻到了。   这股香不浓,闻起来比较清新,她也不知怎么的就说了出来。   纪音仙一愣,随即扬唇笑了。   “这香是我姑母命专人调制的。”她说道,话语里有些骄傲,“整个京城就只有我有。”   太子妃?   李明韫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她顿时想起了上回她听几个婢女说,太子妃来成王府见侧妃娘娘身上带的香味与平日里的不一样。   太子妃特命人调制的香?   纪音仙有,太子妃还没有?   李明韫觉得有些奇怪。   “太子妃娘娘没有吗?”她抿抿唇问道,看着纪音仙,“太子妃娘娘命人调制,她自己不用吗?”   或许是自己被夸了一句,纪音仙对李明韫的态度好了一些,她说道:“我姨母早就不用香了。”   李明韫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原来如此。”她说道。   纪音仙把她送到府门口便进去了,李明韫看了眼纪府的牌匾,转身离开。   她沉默着下了台阶。   春雨的脚步明显带着焦急,她噔噔噔追上去,挽着李明韫的手臂。   “小姐?如何了?”她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李明韫拉着她的手。   “春雨,我知道你也知道的。”她说道,“你先和我说,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春雨这个人十分灵敏,观察力强,因此李明韫想先听听她怎么说。而且,她在太子妃面前还要顾忌着如何说话、答话,而春雨不需要,春雨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所以李明韫敢肯定,春雨会发现些什么。   春雨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关注她们,点点头道:“婢子觉得太子妃娘娘不对劲。”   薛衍坐在马车车沿上,看到她们过来便跳下马车。   “我们去车上要说。”李明韫说道,她提着裙摆上了车,在车里坐下,春雨随即跟上,坐在她旁边。   薛衍驾着马车慢慢行驶。   李明韫和春雨在车里,相视几眼,从各自的眼里看出一抹凝重。   “小姐,婢子觉得,太子妃不对劲。”春雨开口道。   太子妃一见到李明韫,像是看到了鬼一样,若是不知原委的人大概就会以为那是惊讶,而她们却能从太子妃眼里看到惧怕。   太子妃在害怕,害怕明韫这个长相,可若她真的与侧妃娘娘关系亲近,就不C样子。   李明韫点点头。   “看出来了。”她说道,“我今日让故意穿得和我姨母很像的。目的就是想看看” 第二百五十四章 承宁   春雨坐在车厢里,马车滚滚前行,但她心中惊讶无比。   小姐,竟然觉得太子妃的香有问题。   想那时,她听几个婢女说这了香的事还不太在意,如今想来,倒是的确有异。   太子妃好好的为何突然换香呢?为何她如今又不用香呢?   这两个问题再加上太子妃刚才见到李明韫的反应,让春雨不由得对太子妃产生怀疑。   太子妃很奇怪。   她们如今对当年之事知之甚少,所以有这么一点奇怪之处就必须牢牢抓住。   春雨抿抿唇,眼神逐渐坚定。   不管如何,她都希望小姐能找出杀害侧妃娘娘的凶手,希望太子的真面目能公之于众,希望以后都不会有奇奇怪怪的坏人接近小姐。   李明韫此时也在想事情,她承认自己对于如何处理这种事还不通透,但她必须想办法解决,让坏人绳之以法。   她眉头微皱,双眸沉沉,白皙的脸蛋上露出沉重的表情。   主仆二人都沉默着,车厢外驾车的薛衍也默不作声地赶车。   他脸色木然,双手拉着缰绳,一双眼看着前方,怕路上会突然跑出行人惊马,他驾着马车徐徐前进。   车拐了一条街道,到了京城主街,这条街繁华富贵,热闹非凡,吆喝声不断。   经过一处阁楼,薛衍听到有人在叫他,便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承宁正在阁楼门口冲他挥手。   薛衍很明显不是一个喜欢打招呼的人,也不习惯和人挥手,于是只低低地应了声,连承宁听没听到都不管就收回视线继续驾马车。   “薛护卫!薛护卫!”承宁以为他没看到自己喊的声音更大了,还准备跨步追过去。   “是谁呀,薛护卫?”春雨从车里冒出个头好奇询问薛衍,“我方才听到有人喊你,我没听错吧?”   正问着,承宁又喊了两句,声音越来越近,春雨直接出车箱往声音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脸兴奋好像见到了自己亲人似的随从。   好像是叫承宁吧?   春雨先前听周世子这样叫过,所以有点印象。   “是承宁吗?”李明韫在马车里问道,自己挑开窗维幔往外看。   承宁正好跑到了马车外,听见她问便笑着回答道:“是属下!李三小姐,您真厉害!这都听得出来!”   “”李明韫觉得承宁在恭维她,都说听声辨人,她不过是听见承宁的说话声随口问了句罢了。   她让薛衍先停车,马走了两步随即停下来。   承宁跑到车窗旁,看着李明韫笑。   春雨重新进了车厢,坐在李明韫旁边把窗维幔固住。   “你怎么过来了?”她微微疑惑,看着承宁问道,“是周世子找我家小姐吗?有什么事?”   在她看来,除非周世子的命令,承宁一个随从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们的。   可她忘了,承宁刚开始并没找她们,而是找薛衍。或许是以前出门在外就碰上了薛衍这一个武功高墙的人,再加上承宁与薛衍为救李明韫并肩作战过,所以承宁自认为他与薛衍的关系不错。   承宁笑了笑,对着春雨答道:“老远就见着你们了,想着许久未见便来打声招呼。”   他颔首施礼:“李三小姐,春雨姑娘。”   平日里周云贞出门,很少带着承宁,上回李明韫见到他,好像还是在成王府。   她笑着应了一声,还没说话,见春雨往承宁身后的街道看了几眼,似乎在找什么人。   李明韫也跟着她的样子看了两眼。   是不是在找周云贞啊?   大概在春雨心中,周云贞和承宁两人还是形影不离的,但李明韫知道并不是这样。   周云贞离开京城时或许是为了找一个说话的伴才把承宁带上的,如今京城都是周云贞认识的人,他自然就可以不带上承宁了。   承宁知道春雨在找什么,他指了指楼里笑着解释一句:“我家世子在聚丰楼里和许世子他们说话呢。”   又问道,“春雨姑娘,你找我家世子有什么事吗?”   春雨被他这样一问愣住了,她立马摇摇头,连声说没事。   春雨的想法也很简单,在她看来,有周世子在的地方可能没有承宁,但有承宁在的地方一定有周世子。所以她才下意识地以为周世子也过来了。   是她想多了。   春雨哀叹一声,看着李明韫无奈摇摇头。   承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想到什么,对着李明韫说道:“李三小姐,属下听说您马上回京了,是真的吗?”   李明韫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她回京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何他们都在问呢?   但承宁问的肯定和纪音仙问的目的不一样,李明韫知道这是承宁对她的关切。   “再过十日,等我家二少爷手头的事忙完,我家小姐就回光州了。”春雨开口道,把时间说得很清楚。   “就十日啊?”承宁“唉”了一声,有些惋惜地说道,“京城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李三小姐还没有去过吧醉意楼的醉鸭,欢喜楼的烧鹅馨味斋的糕点”   春雨瞪大了眼。   不是说好玩的地方吗?怎么都是些吃的啊   要是秋晴在的话,说不定得馋死了。   承宁絮絮叨叨把京城最有名的美食说了个遍,还不忘加了句:“这十日还有机会,你们定要去尝尝。”   这是好意,李明韫笑着应声好。   “都买点带回去给秋晴。”她说道。   “还有呢还有呢,不是说好玩的地方吗?哪里好玩?”春雨关心的是这个问题,比起吃她更喜欢玩。   承宁被她期待的眼神看得更有劲,他说道:“好玩的地方就多了去了,先说城里,几大名楼都是好玩的去处,什么琴宇楼,钟鼓楼之类的”   他对这些地方如数家珍,显然是去过很多次,跟着一个喜欢玩乐的世子就是有这点好处。   “好多地方啊”春雨惊叹不已,“我就去过三四个地方,锦翊阁”   先前李明邺带着她们去了几个地方,人不多,适合文人雅士去的,春雨觉得京城大概都是这样的地方,但听了承宁的话她就明白,是自己知道的太少。   李明韫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不时笑了笑,以此来回应承宁的话。   京城,的确不错,只不过她更喜欢光州。   越听到承宁这样说,她就越想回光州。光州虽没有这么多游赏玩乐之地,但有她的家,她的爹娘在府里等她。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个女子   周云贞从聚风楼出来,就看到了自己的随从正站在马车旁热切地和别人说话,他微微侧目,从车窗上看到李明韫精致小巧的脸蛋。   “周五,承宁是不是在和李三小姐说话啊?”随后出来的许值一手搭在周云贞的肩膀上疑惑地问道。   “是吧。”周云贞应了声,露出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那个人是不是李明韫。   许值瞧着他“咦”了一声,摸摸自己的下巴。   “你不对劲啊,周五。”他说道,“你怎么这么冷淡?先前还和李三小姐有说有笑的,还教她投壶,骑马,怎么今日就变了?”   这不是周云贞的性子。   周云贞在他心中一直很聒噪,说说笑笑嘴巴不停,不像今日好像成稳起来,怪渗人的。   “我有吗?”周云贞挑挑眉毛。   许值诚实点头,想了想,他说道:“是不是你娘向你施压了,周五?”   他们两个人的娘亲关系最是亲近,今日他娘让他娶贺小妹,说不定周五的娘也让他娶哪位小姐呢。   周云贞听了他的话撇撇嘴。   “我娘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说我和一女子走的很近,方才还在府里逼问我呢。”他说道,不太在意地耸耸肩。   反正他不会说,就算说也不会说实话。   他怎么可能和哪个女子走得很近!女子最麻烦了!   周云贞在面对自己娘亲时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府,可刚跨出门槛,他的脑子里突然闪现李明韫的脸。   他便想,难不成娘口中的女子是李明韫?   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周云贞决定不再做出让别人误解的事。   当他听到清河郡王也在他跟前提起李明韫时,他的这个想法又坚定了几分,所以此刻,他对于在这里看到李明韫这件事没有半点情绪。   “你娘的消息真是灵通啊!”许值一听他的话就哈哈笑了,他眉飞色舞地说道,“和你走得近的女子还有谁啊,不就是”   “许值,休要胡说!”周云贞厉声隔断他的话,还瞪他一眼。   他突然觉得,周围人总喜欢把他和李明韫联系在一起,而他怎么解释都会被人误会他和李明韫走得近   这不是一件好事。   许值瞧着他这样的表情更是笑了,他仰头大笑,笑得欢快,好像忘记了自己方才不愉快的经历。   “怎么?周五,我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生气了?”他笑着说道。   周云贞哼了一声撇过头。   “我才没生气。”他说道,双手环抱摆出无所谓的态度,“你倒是说说看,我与哪个女子走得近?”   他周云贞行的正站的直,不怕别人编排他。   许值一愣,随即又笑了。   “还能是哪个女子?”他反问道,视线放在不远处的马车上,然后又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周云贞。   见周云贞脸色不好,他故意地拉长了调子:“和你走得近,不就是十五公主?”   十五公主?   周云贞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但转念又想道,十五公主不是省油的灯啊。   “别胡说,我什么时候跟十五公主走得近了?”他撇嘴说道,十分有底气地反驳许值,“我跟那什么公主一点都不熟!”   “是吗?听说前些日子十五公主又去你府上找你了,真勤快。”许值说道,“这还不算走得近?”   “这哪里是走得近?”周云贞竖眉瞪眼,“她来我府上的时候我都不在,见都没见的人怎么是走得近?”   他说道,“许六,你是生怕我自在吧?故意挑事?”   “哈哈,开玩笑的。”许值拍了拍他的肩膀,“周五,我就随便那么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周云贞很讨厌和十五公主扯上关系,这许值是知道的,所以他也只说了一句就没再拿十五公主开玩笑。   他还真不想自己的兄弟和十五公主有什么瓜葛,那样他也得跟着遭殃。   “随便?”周云贞哼了声,“下次不要这么随便了!”   许值称是。   “过去跟李三小姐打声招呼吧,周五?”他虽是询问,但并没有要得到周云贞的回答,他直接往李明韫所在的马车走了过去,周云贞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承宁正兴致勃勃地说着闲话,突然感觉有人走到他身边,他一转头,看到了许值和周云贞,脸色一喜。   “世子!许世子!你们怎么来了!”他惊喜地说道。   “我们来,自然是为了李三小姐。”许值笑了笑,对窗边的李明韫颔首一礼道,“许久未见,李三小姐又标致了。”   此话一出,李明韫先是一愣,然后弯唇笑了。   她听得出来,许值这是在和她打招呼,以夸人的方式来打招呼。   这嘴就跟抹了蜜似的。   周云贞忍不住撇撇嘴。   因为是在大街上,人多眼杂,李明韫并未从马车上下来,而且在车厢内对着他们两人施了个礼。   许值忙说不用:“咱们也算是有交情了,不必多礼。”   他先前对李明韫施礼不过是同辈之间的一种问候方式,而李明韫的施礼是一种对他们的尊敬。这小女子,无论何时何地都讲礼数,行为妥帖。   许值很欣赏像李明韫这样的人。   李明韫笑了笑。   “两位世子可是去聚风楼喝酒?”她说道。   周云贞“嗯”了声,偷偷瞥她一眼正好两人视线相撞,他忙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许值眼观心明,不挑破也准备提醒。   “是啊,去聚风楼喝酒。”他说道,“只不过我们没喝成。”   “这是为何?”承宁好奇先问了出来,“属下记得戚七少爷抱了两坦酒啊。”   “多事。”周云贞觑他一眼,没准备真的跟承宁解释,他看着许值,示意他离开。   说话也说了够久了,该离开了。   许值先是被周云贞盯几眼,然后还是不动而被周云贞悄咪咪地扯了几下,他咳了咳,只能说道:“李三小姐,我们还有事,就不和你说了,你先回府吧。”   李明韫点点头应声好,跟他们道别。   她乖巧地命薛衍赶车,随即消失在周云贞他们的视线里。   “看,如你所言。”许值抛下这句话,看了眼周云贞摇摇头,然后抬步离开。   “什么啊。”周云贞撇撇嘴,也走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抓   马车里,之前的凝重被一扫而空,春雨脸上露出一丝兴奋。   “小姐,婢子觉得周世子和许世子人很好。”她说道,“不会像别的权贵子弟一样目中无人。”   就像十五公主和纪小姐,她们根本看不起比她们身份低微的人,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春雨很不喜欢这样的人,因为抛开家世,她们一无所有,只不过是凭着老一辈人得来的荣耀和地位而高人一等。   而周云贞和许值不同,他们身于伯爵府,地位高,权力大,但却不会因此而看不起别人,确切的说,他们是平易近人。   春雨想到自己先前还在心里偷偷骂过周云贞,就觉得十分抱歉,连忙在心里道歉,为自己赔罪。   “是啊,他们人很好。”李明韫点头笑笑,唇角微扬。   刚才周云贞并没有跟她讲话,但她也没有感到诧异,因为她已经习惯周云贞突如其来的奇怪了。   就像那时候在京城第一次见面一样,李明韫并未放在心上。   春雨见她同意自己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试探地说道:“小姐,您觉得,是周世子好还是许世子好呢?”   两个人其实没什么可比性,毕竟李明韫跟周云贞更熟一些,且还被周云贞救了许多次。   春雨心里断定,自家小姐会说周世子。   李明韫对于这个问题好像十分郑重,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轻声开口道:“许世子一直以来都很好,喜欢开玩笑,从来没看过他生气”   她斟酌一下,“许世子似乎不会生气,而周世子好像总是生气周世子虽嘴巴有些碎,爱来玩笑,但心肠好,会帮人”   这两个人各有各的好处,李明韫觉得两个人都很好。   “可若是只能选一个呢?”春雨见她犹豫不决便好奇追问,“周世子和许世子哪个人更好呢?”   “哪个更好”李明韫喃喃道。   想了想,她抿抿唇:“还是周世子更好。”   周世子对她好的程度很深,相比较许世子而言,他要更好。   不知道为何春雨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李明韫疑惑地看着她询问原因。   “这个这个”春雨被问住了,有些结巴,她说道,“是因为是因为刚才见到两位世子,所以才一时想起来的”   李明韫“哦”了声,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透过车窗,她看到两旁的路人从视线中划过,但喧嚣声依旧不止。   她抿抿唇,方才因为见到承宁被打断的思绪逐渐恢复。   正当她在聚精会神地思考事情时,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随即一声小孩子的喊声,然后马车紧急停止。   春雨“啊”的一声立马扑上去护住李明韫,嘴里还不时喊道:“又发生何事了?”   事实上,春雨一直觉得她们这些日子挺倒霉的,坏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来,挡都挡不住,从刚开始在光州,但如今来京城,都没停过。   她简直快要气死了,就想赶紧把惹到她小姐和她的人给教训一顿。   马车已经停下了,李明韫听见外面有小孩子在吵吵嚷嚷,便让春雨出去看看情况。   “不会又发生上次那种事吧?”春雨拉下了脸,有些发愁。   她掀帘出了车厢,看了几眼外面,再询问了几句,然后回车厢向李明韫禀告。   “小姐,是一个小公子不听话,从路边跑出来”   还没说完,车帘又被掀起,一个十来岁的小公子像一阵风似的冲进马车,嘴里还喊道:“快走!快走!”   然后以手挡一边脸不让别人发现他。   李明韫和春雨对视一眼,春雨立马到小公子跟前,询问道:“这位”   “嘘!”小公子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借势躲在她身后,低声说了句,“姐姐,先带我走吧,有坏人要来抓我。”   他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两眼泪汪汪,这样子连春雨看了都不忍心。   她转头看向李明韫,询问她该怎么办。   哪知这小公子机灵得很,知道李明韫能做主便立马溜到她跟前,扯着她的衣袖。   “姐姐,仙子姐姐。”他哀嚎道,“有坏人要抓我,若是再不走他们该找来了,我不想被他们抓到”   “小姐,这”春雨说道,“我们先走吧,不然这小公子就被抓到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竟然会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李明韫摇摇头,看着小公子说道:“不用走,有我在,他们不敢抓你。”   这话一出,小公子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越发焦急了,他开始扯着李明韫的衣服死命地摇。   “仙子姐姐,我求你了,带我走吧!”他说道。   春雨见他这样都有些不解了,这小公子竟如此不相信她家小姐吗,都说有她在不会被抓还是要走   她疑惑地看向李明韫,李明韫拍了拍小公子的脑袋,笑着问道:“你真想走?不怕我是坏人?”   小公子忙摇头。   “不是,你是仙子姐姐,仙子姐姐怎么可能是坏人呢!你是特意来救我的!”他倔强地说道。   李明韫笑了笑。   “我不是仙子姐姐。”她说道。   春雨微微疑惑,在京城已经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突然一听感觉好熟悉啊。   她看着小公子,见他锦衣华袍,头戴玉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这小公子看上去有点眼熟啊。   小公子坚持要说李明韫是仙子姐姐,还因为没人相信他而有些生气。   “你就是!”他说道。   李明韫一愣,认真地看了小公子几眼,问道:“你是不是认识王遇?”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王遇回这样叫她,她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看到王遇了。   这小公子年岁与王遇相仿,也叫她仙子姐姐,是以李明韫有些怀疑。   春雨一愣。   王小少爷?   她的视线顿时放在这小公子身上。   小公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我认识王遇,我是他十哥。”他说道,又补充一句,“我叫王遥。”   原来是王天肖的小儿子。   春雨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公子,心里纳闷,为何这王十少爷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说王十少爷被人抓,她是万万不信的,在京城,应该没有谁敢抓他。   王大将军的威名,众人皆知。 第二百五十七章 画   大概是知道自己方才的那套说辞不可信,王遥有些尴尬地擦了擦鼻子,解释道:“我没骗人,是有人要抓我。”   只不过要抓他的人是他府上的护卫了。   想到这里,他忙摇摇李明韫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哀求道:“仙子姐姐,快点儿吧,再晚一些我就要被抓回去了。”   李明韫见他这样,莫名觉得他和王遇很像,尤其是这求人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为何有人要抓你?”春雨问道,“王十少爷,那些人是什么人?”   春雨还不知道要抓王遥的人就是王府的人,她以为或许有人不认识王遥,以为他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才动了坏心思。   “那些人是”王遥瞥了眼李明韫和春雨,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   他怀疑,若是她们知道抓他的人是王府的人,没准还会劝他回府。   “你偷跑出来了?”李明韫看着他这心虚的模样,对他心里的想法已经了然于心。   就是个贪玩的孩子而已。   王遥一愣,随即低下头去,闷声应是。   “在府上不好玩,我想出府但于管家发现了,他让人把我带回去”   “好不容易出来了,我还不想这么早回府”   他一句一句地说道,声音又低,让人听上去不禁对这孩子产生了关怀之意。   春雨眼里有些动容,便想为王遥说几句话。   “小姐”她试探地说,“不然,我们先”   李明韫摇头。   “不能跟我们走,王府的人会担心的。”她说道。   若是在光州,她带回自己府上再派人去王府报个信也没什么,但这里是京城,她大伯父和王大将军府上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她如果就这样把王府的人带回去,是会被人议论的。   王遥先前听春雨开口了该有些高兴,但如今见李明韫说出这样的话,他就知道,这件事没戏。   他脸上有些气馁,垂下自己的肩膀显得极其瘦小。   “可是我不想回府”他说了句,然后目光闪闪地看着李明韫,“我想去玩。”   这小孩子的请求听上去让人无法拒绝,他脸上的表情,身体的动作,给人一种惨兮兮的感觉。   李明韫抿抿唇。   她不能答应王遥的请求,可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毕竟是王遇的十哥,王遇在她离开光州时还特意跟她提了他十哥,还说有机会要一起玩   想了想,李明韫说道:“我们在这儿等你府上的人来寻”   还没说完,王遥感受到她的坚持有些松动了,便急忙接话道:“然后我跟他们说我要和仙子姐姐去玩,让他们回家?”   似乎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李明韫点点头。   “可以。”她说道,又提醒一句,“我不是什么仙子姐姐,莫要叫我仙子姐姐。”   “可你就是仙子姐姐啊”王遥弱弱地说道,见李明韫依旧坚持,只好妥协道,“好了,明韫姐姐,我不叫你仙子姐姐了。”   他想了想,托着腮说道:“不过啊,明韫姐姐,我十一弟说得没错,你的确和画上的仙子很像。”   他说着,视线落在李明韫姣好的脸上,脑海里是那幅模模糊糊的画像。   那幅画。   李明韫眸色亮了亮。   王遇说那幅画是王遥和他一起在王大将军书房发现的,王遥是王大将军的儿子,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她开口道:“王十少爷,你说的那幅画,是什么画?”   “我十弟没和你说吗?”王遥疑惑地看着她,“他说这个秘密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   他说的四个人除了李明韫,王遇,和他,还有李明维。   但一说完,他看了眼旁边的春雨,改口道,“不对,是五个人。”   春雨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心里叹了声。   不是五个人,她,薛衍,还有白先生,鉴大人他们都知道了。   春雨觉得这好像在骗小孩子一样,有些唾弃自己的行为,但她又知道,谁也没办法,这都是无奈之举。   李明韫“哦”了声,恍然大悟道:“是这件事啊,王遇和我说过,只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那幅画上的人真的跟我很像吗?”   她的语气很轻柔,听上去只让人觉得舒适,王遥忍不住笑了笑,点头说道:“像。”   他想了想,打了一个比方:“就好像两颗枣,我们一直观察就能发现它们的不同,但第一眼就觉得它们是一样的。”   这是说小姐她们是两颗枣?   春雨一头雾水,就不能说点别人听得懂的话吗?小孩子就是奇奇怪怪。   “我明白了。”李明韫笑了笑,“旁人或许是李子,或许是桃子,而我们是枣子。每颗枣不一样,但它们是同类。”   “就是这个意思!”王遥一拍手掌附和道,“明韫姐姐真聪明!”   春雨脸上讪讪然。   直接说是同类就行了,何必还要说什么枣子啊。倒显得她听不懂小孩子说的话似的。   不过,春雨又想到,她待会儿要说给薛护卫听,因为她觉得薛护卫也听不懂,她得笑话他一下。   李明韫弯唇笑了。   她说道:“那幅画可还在?我能看看吗?”   她得确定那幅画是不是还在王大将军手中。   王遥摇摇头,露出几分惆怅来。   “不在了,我去我爹的书房里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那幅画。”他说道,摊开手表示自己很无奈。   不然他还真想偷偷拿出来给仙子姐姐看。   “怎么会不在了呢?”春雨皱了皱眉疑惑地说道,“是不是王大将军放在了另一个地方?”   “不会。”王遥又摇头,“我爹从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别处,因为若是在别处,我定能找到。”   他府上哪里都能去,就是不能去书房,他发现那幅画那次,还是趁他爹不在府上偷偷溜进去的。   “也不要紧。”李明韫说道,“我只不过是好奇想看看罢了,若是没有就算了。”   那这样看来,王大将军书房中的话应该就是姚浦手上的那幅。   她不会觉得是姚浦偷了那幅画,所以应该是王大将军把画交给了姚浦,由姚浦带着画出京城。   他们之间,是有关系的。   王大将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李明韫陷入了疑惑。 第二百五十八章 等你   三人在马车上说了一会儿话,还没听见外面有找人的动静,王遥一拍手掌心头喜悦。   “明韫姐姐,不然咱们走吧,没准我府上的人不知道我在这辆马车上。”他说道,心里沾沾自喜。   他从府里跑出来,正好经过聚丰楼,看到神仙似的姐姐在马车窗子里和别人说话,他立马就想到了王遇的话,本想走近一些见见仙子姐姐,但无奈自己还被人追着跑,所以只能离开。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又遇见了仙子姐姐的马车,一时情急之下这才冲过去拦住马车求救。   看他如今,既能解决那些追上来的护卫,又能和仙子姐姐坐在马车里一起说话,可真是太好了!   李明韫摇了摇头,不太赞同。   “若是现在走了有了岂不是更找不到你人?”她说道,看一眼春雨示意她出去看看。   王遥干讪讪地应声是,等春雨出去后,他又恢复了童稚的神情,看着李明韫一笑:“明韫姐姐,我十一弟给我写信,说也想来京城玩儿,找你玩儿,可惜他今年是来不了的了。”   王遥和王遇两人虽不在同一个地方,但因着年纪相仿,性子又相似,趣味相投,所以关系很好。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像个大人似的叹一声。   “我想让我十一弟明年来京城,可他说,到时候明韫姐姐就回光州了,他可以不用去了”   在王遇的心里,大概明韫姐姐比他这个十哥重要得多吧。   李明韫看他这老成的模样忍不住弯唇一笑,她说道:“我在光州时,可听他说,他很想来京城找你玩。”   她并不是故意说出这话让王遥高兴,而是王遇真的说过这样的话,既然说过,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是一样的。   果然,王遥听了李明韫的话有些沾沾自喜,他拍了拍自己瘦小的身板,扬高了头说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他十哥!”   是年纪差不多的十哥。   掀帘进来的春雨一听这话忍不住在心里说道。   她看到小孩子眼里全是得意和喜悦,想了想也就不准备提这件事,转而把自己在马车外看到的告诉李明韫。   “小姐,婢子看见不远处的路口有几个护卫一样的人,他们站成一排对着一个骑马的大人施礼。”春雨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看那个大人,面生,婢子并未见过”   其实春雨没见过也正常,毕竟她来京城不久,在京城,多的是官。   李明韫还没说话,王遥惊讶地叫了起来。   “谁啊!”他问道,“是不是燕将军?”   燕将军燕庆曾是王天肖手下的副将,如今已升为三品将军,依旧在王天肖麾下。   春雨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她摇了摇头:“不清楚。”   “那你出去看看吧,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人。”李明韫说道,看着王遥笑。   “不行不行!”王遥急了,连忙改口说道,“明韫姐姐,肯定不是我认识的人!他们若在那儿,怎么会打听不到我在这马车上呢!分明是不认识我的!”   他怎么可能出去看呢,这一看,他铁定会被发现,然后被他们抓回府去,他才不出去。   待在这马车里起码还能和明韫姐姐说说话,回到府里可是一个有意思的人都没有。   “可也不能在这儿僵着呀。”李明韫说道,对小孩子的任性有些无奈,“王遥,你若直接跟我走了,他们找不到你会担心的,万一以为坏人把你抓了去,满城地找人,那岂不是更加不好?”   “小孩子出门在外本就不安全,你一人偷跑出来,还躲着府里的人,这样做是不对的。”   李明韫想到,若是她像王遥这样偷溜出府,她爹娘知道了会很担心的。   王遥还是犹豫着不愿意答应,但心里已经有了一丝动摇。   他想了想,刚准备说话,突然听到外面那个驾车的护卫说道:“小姐,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王遥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面躲。   “糟了糟了,他们还真的来了!”他说道,刚才的那一丝动摇已然消失不见,如今他就想躲起来,不让人找到才好。   李明韫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用怕。”她说道,“若你真想去玩,我定会想办法让你如愿。”   王遥一喜,立马点头,又听到李明韫继续开口:“只不过你要先见他们,告诉他们你要做什么。”   这话让王遥刚冒出来的喜悦消了一些,他垂了垂眼眸,低声应好。   也罢也罢,大不了破罐子破摔,他就不信,他死赖着不会去,他们还能把他从这大街上拖回去不成!   正想着,外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是他熟悉的声音。   “少爷。”一个护卫说道,“请您随属下回府。”   这声音木木的,没什么情绪,王遥最烦这个人了,立马说道:“我不回去!”   不等外面的护卫再次开口,他接着说道:“我不回去,我要在外面玩一会儿,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小孩子闹起来声音就好像铃铛一样,有时候清脆悦耳,有时候吵闹刺耳,很遗憾,王遥是后一种。   李明韫捂了捂自己耳朵,对着王遥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再这么吵的话,估计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王家的少爷赖在马车里不想回府了。   王遥这才把声音压低了些。   “你们先回去吧,我过会儿再回府!”他对着外面说道。   良久的沉默,久到王遥以为外面的护卫都走了,他心里刚刚放松了一些,对于护卫们这次的行为很是高兴,但熟悉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少爷,老爷让您回府。”   “我爹知道了?”王遥心头一动,但转念又想,没准是他们骗他的,他爹今日有事,分明还没回府,他爹怎么可能知道呢。   “你们莫要骗我!我才不相信!”他说道,又补充,“我就玩一小会儿,马上就回去!”   又默了默,王遥忍不住皱了皱眉。   “行不行啊?”他嘟囔道。   “少爷。”外面的护卫又开口了,春雨透过门帘能看到这个说话护卫平凡无奇的脸。   这护卫说话时神色木然,如同泥人,一双眼毫无光泽,一看就让人觉得这人不好说话。   “老爷就在前面,他在等你,说让你回府。”他木然说道。 第二百五十九章 王大将军   马车辘辘在嘈杂的路上滚动,穿行在人群之间。   车内,春雨好奇地掀开车帘,看到对面的王遥乖巧得像只兔子似的跟着那个护卫走向那个骑马的大人身边。   那大人视线看着面前低垂着头的孩子,没什么表情,但总给人一种比较严厉的感觉。   “原来,那就是王大将军啊。”春雨喃喃道,又凑过头去往那边看了一眼。   马背上的人,身板挺直,气宇轩昂,穿一身寻常的黑色华袍,双眉锋锐如刀剑,表情肃然,眸色微沉。   那就是王天肖。   王天肖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投去敬佩的目光,但他们并没有大声谈论什么,或是说一些景仰的话语,而只是相互说着惊叹的悄悄话。   百姓人对于王大将军是发自心底的敬重和爱戴,但由于王大将军表情总是冰冰冷冷,为人不苟言笑,他们也不敢把自己的敬佩和惊喜大声告知,因而都不约而同地小声交谈。   这就是王大将军的威名。   “是啊,那就是王大将军王天肖。”李明韫低语道,“我从未见过他,他这些年并未回过光州。”   王天肖早年间常出征在外,多是在边疆等地戍守,很少回京,回光州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这些年来,边疆相对来说较为太平,所以他能回京城待命。   “王大将军五年前回过光州,只不过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返。”春雨说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婢子跟小姐说过,想必小姐已经忘记了。”   五年前李明韫对王大将军这号人物并不感兴趣,没放在心上也实属正常,且他们府与王府那时候没有往来,李明韫并不在意王府的事。   但王大将军毕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声名显赫,官大,给人印象很深刻,所以李明韫一会儿功夫便想起来了。   她恍然地“哦”了声,看着春雨笑道:“我记起来了,你说要让李护卫带你出府看王大将军,但李护卫却说我们府与王府有嫌隙,不带你去。”   她记得那时候她回光州也不算久,成日都待在府里念书写字,出府也不敢出去怕被祖母发现训斥。当春雨带来王大将军回光州的消息提议一起出府时,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之后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就是这个!”春雨激动起来了,想到这件事还有些气愤,“后来婢子好说歹说才把李护卫说服了,本来都快要出府了,结果看到了阿林,阿林不让李护卫带着婢子去看!”   说到这里,春雨想起了五年前发生的事,怒容消散笑意绽开,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还好婢子聪明,先在阿林面前做了保证,等他走后还是跟着李护卫溜出去了!”   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至少春雨是这样认为的,但后来因为出府并未见到王大将军,还被人踩了鞋,她就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李明韫笑了笑,春雨从小就是这样,性子活泼,她就喜欢这样的春雨。   视线掠过春雨的手,转而看到另外一边那几个并排的身影,王遥一个人站在骑马的人跟前,有些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人。   王遥应该对王天肖这个父亲比较怕的,刚才一听说王天肖在等他,被吓得差点摔倒,然后就毫不犹豫地下了马车,跟着过来找人的护卫去王天肖那里。   李明韫想到,王遇说王天肖很喜欢他这个侄子,还说要让他常来京城玩,她实在想不出王天肖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对着王遇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一个严厉的父亲,一个温和的叔叔李明韫怀疑,是不是因为王遇很崇拜王天肖这个叔叔,所以才把他说得那样平易近人。   她笑了笑,双眸明亮,一双杏眼弯弯,秀眉微扬。   她一直看着马背上的人,但马背上的人并没有把视线放在她这一边,对于王天肖来说,她这样的路人无关紧要。   路人,更好。   李明韫知道,王天肖肯定认识她姨母,所以,若是看到她,也会想到一些别的东西,说不定会像姚浦一样查她。   他们既然有关联,李明韫就会多想一些,把他和姚浦,和太子等人放在一起。   不过,此时并不是一个好时机,所以李明韫在刚才并未露脸。   如今太子应该已经开始查她了,若王天肖的人也在查她,那就足以说明他们两个人有关系,太子已把此时告诉了王天肖。毕竟,她这么个从光州来的小人物,还不至于那么兴师动众。   李明韫脸上的笑容消散,慢慢变得平静。   随着马车的走动窗外的景物慢慢后移,王遥等人的身影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那个路口。   她收回视线,正襟危坐,春雨把帘子放下,一手托着腮,一手拨弄着裙摆上的小碎花。   “小姐”春雨的声音沉沉闷闷,话语里有些犹豫,她默了默,还是开口说道,“要是这件事没解决,我们真的就这么回光州了?”   什么事都没做好,证据没找到,坏人的把柄没抓到,就这样回光州,想起来就觉得可惜又无奈。   她自己倒没什么,但她知道,小姐会因为这件事而心头郁郁,因为小姐不是喜欢放弃的人。   李明韫一愣,随即低着头去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裙摆。   许久的沉默,她说道:“春雨,我想爹娘了。”   就只说了这句话,别的什么也没说,春雨知道她心里的纠结和难过,无奈地叹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小姐,那我们先回去,还可以把我们发现的告诉老爷夫人他们,让他们出主意。”   这是最好的办法,春雨断定。老爷查案不少,若是听了她们的话定能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说不定还能为她们指明方向。   先回去   李明韫很想点头,但头却如万斤重一动不动。   她沉默着回了李府,大门口的门童见她回来忙上前跟她递了消息。   “三小姐,二老爷来信了!”他热切地说道,想把这件好事告诉李明韫让她开心一下。   “我爹?”李明韫一愣,随即快步跑进了府,裙摆微扬。   她好久,好久都没有爹的信了 第二百六十章 离开   光州城的一处府邸。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金灿灿的光线洒下来,铺在房瓦砖墙上,给整个院子踱上了一层光辉。   光州的冬日,一向如此,如同初春暖阳高照。   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不见人影,小厮没有踪迹,只有木着脸的阿林站在屋前,他神色平淡,像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屋内,李志淮正喝着热茶,对面坐在的人双眉紧锁,一双锐眼里透出沉重。   “邵大人,喝茶。”李志淮说道。   面前的茶热气腾腾,在这微凉的屋内显得十分温暖,但卲祁之却是摇了头。   “茶,邵某就不喝了。”他说道,神色稍缓,看着李志淮问,“李大人可知近来有京城来的人在查李府?”   卲祁之毕竟在京城待过很多年,对于京城里的人还算比较熟悉的,即使是一些不认识的人,稍稍有些眼熟他就能察觉。   这次他便是发现了一队从京城来的人马偷偷在查李府,准确的说,是李府的二夫人和三小姐。   这让他不得不警觉起来。   他既知晓李三小姐的身份,就一定得护她周全,护李府周全。   “知道。”李志淮说道,笑了笑,表情温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端了茶再喝上一口,然后看着卲祁之说,“之前是姚浦,然后是郁步封马上还会来别的人。”   这语气一点也不焦急,仿佛在说一件平常的事,卲祁之惊讶他的淡然,忍不住问道:“李大人不怕被他们查出什么来?”   那些人都是太子的人,而他们如今最大的敌人,就是太子。若是太子真的查到小郡主的身份,他们可不敢保证太子会对小郡主做出什么样的事。   赶尽杀绝这件事卲祁之并不是没见过,所以他比较担心这一点。太子既能做出当年那件事,他们就不指望他能手下留情。   “查出什么?”李志淮一笑,经历了这几个月的事,他早就不会像第一次见到姚浦时的那般担忧和惧怕。   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是夫君,是父亲,他若是怕了,那他妻子和孩子岂不是更加害怕。所以他不怕。   “姚浦已经死了,郁步封也已经离开,太子的人一无所获,即使再来别人,我也毫不畏惧。”李志淮说道,语气沉稳,“邵大人,你难道觉得,太子能如先前对成王府那样对付我们李府吗?”   “太子已经被平王压过一头,此时已自顾不暇,他再想赶尽杀绝,又岂是易事?”   “邵大人,我们都能猜到,陛下如今还没动身去安山,是为了什么。”   这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听得卲祁之心头一震。   “李大人,你”他说道。   李志淮一笑,看着他道:“陛下的心思,我们都能猜到,只不过,不知道太子是不是还会自欺欺人。”   “他当然会自欺欺人。”卲祁之嘲讽地笑了,把心里的震惊抹去,他接话道,“他始终觉得他才是正统,却忘了他不过就是个上位者,还是个虚伪狡诈的上位者。若是成王殿下在,哪有他做太子的份。”   卲祁之自从得知太子所为,对太子是厌恶至极,恨不得回到京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开他的真面目,让大家都看看,这人的虚伪嘴脸。   “自欺欺人就自欺欺人吧。”李志淮说道,“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改立太子之前保护好韫儿,她无事,我们所有人都无事。”   说到李明韫的时候,李志淮眼里带着父亲的温情,他想到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心里悲哀且无奈。   “小郡主如今在京城,京城不太平,何来无事之说?”卲祁之说道,话中含了一丝愤怒,“薛一鉴要她回京,无非就是利用!”   虽然他对薛一鉴当年阻止了婢女们把小郡主带去给太子妃一事很是赞扬,但不代表他认为薛一鉴是真的为了小郡主。   卲祁之一直都知道,让薛一鉴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侧妃娘娘。因为小郡主是侧妃娘娘的孩子,所以他才会保护她。   而此时任何有助于找出侧妃娘娘死因的事,他都会做,包括把小郡主暴露于人前。   “他不会。”李志淮低声说道,肃容开口,“鉴大人不会利用韫儿,在他心中,韫儿很重要。我知道他不会,所以才同意让韫儿进京。”   李志淮不会拿自己女儿的安危开玩笑,也不会拿她去赌。他知道,薛一鉴绝不是那样无情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韫儿被伤害。   “那如今,李大人准备如何做?”卲祁之说道,“京城马上就会掀起一阵风浪,党派相争,必有伤亡。”   他看着李志淮,“小郡主,还是离开京城比较好。”   “韫儿会离开京城。”李志淮说道,又摇头,有些感伤,“但我不打算让她回光州。”   “不回光州那去哪?”卲祁之说道,“小郡主还是由我们护着比较好,若是李大人怕被人发现,就让小郡主来邵某处,邵某保护她,决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他说完拱手施了一礼表示请求。   但这并不是请不请求的问题,李志淮伸手让他停下。   “郁步封虽一无所获地离开了光州,但定还有其他人会来这里。若是韫儿回来被查到了,那该如何?与其提心吊胆,不如让她别回来。”   这也是李志淮深思熟虑的结果,他虽然很想自己的女儿留在身边,但他知道,有些时候他也无能为力,索性让韫儿离得远远的,不让她被任何人看到才好。   卲祁之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他点点头,又问道:“那小郡主该去哪儿?她一个人在外,人生地不熟的”   “有一个地方。”李志淮开口道,“我想让她去益州。”   见卲祁之不解,他解释道,“我早年间在益州购置了一处私密的宅子,无旁人知晓,韫儿待在那里很安全。此外,益州有我的好友左勉,他信得过,也会代我照顾韫儿的。”   卲祁之一听,点点头:“如此也好,小郡主在那边也有个照应。”   李志淮说声“是啊”,心里却说道:这个想法甚好,但就怕韫儿这孩子不肯答应啊。 第二百六十一章 提前   李明韫看着信上的内容,不由得皱了皱眉。   父亲让她暂时别回光州,改去益州。   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定然是光州那边发生了什么,她想到,太子自从见了她之后就迟迟没有动静,但很有可能是秘密派了人去查,薛一鉴曾说过,姚浦疑心重,但太子未尝不是疑心重,他若是心头有一些想法,定会想办法查明。   从那日太子的做法和旁人诧异的神情,李明韫知道,太子是对这件事很在乎的,所以,十有八九会查个清清楚楚。   秋晴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她:“小姐,信上说了什么啊?老爷是不是催您快些回去呢?”   她今日梳了俏皮的双髻,丸子般大小,圆鼓鼓的脸上因着方才得知光州来信激动得微微泛红。   李明韫看她一眼,眉头舒展露出笑意。   “是呀,我爹让我和二哥快些回去呢。”她说道,语气柔柔。   “马上就能回了。”秋晴喜悦地说道,“婢子昨日听二少爷说,待他忙完手头上的事就能回去了。”   说罢她拉了拉旁边的春雨,“二少爷还说会带很多吃食在路上吃呢!”   春雨手指一点打着她的额头:“就你馋!”心头却微微叹息。   看小姐刚才的样子,着实不太像老爷催她回去,若是真的催小姐回去,小姐应该会表现出纠结,而不是凝重。   秋晴笑了笑,一个劲儿地说着要收拾东西,春雨便先让她到自己屋里收拾去了。   等人一走,春雨急忙问道:“小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到底是年纪大一些,且是个知情人,春雨一眼就看出李明韫的不对劲。   李明韫“嗯”了声,对着她说道:“我爹让我去益州,在那里待几个月。”   “益州?”春雨惊呼道,“为什么呀?老爷不是希望小姐早些回去吗?要不然怎么会让小姐来京城呢?”   这结果与当初她们准备来京城预想的结果完全不一样,也难怪春雨觉得惊讶了。   小姐如何想是一回事,但老爷都发了话,那小姐自然是不会回光州的。   “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总归是因为我。”李明韫说道,勉强地笑了,“我爹说益州那宅子还留着,左叔叔会为我打点好一切,我只需要安心住着等他的消息便是。”   李明韫知道李志淮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为了她好,就比如如今让她去益州,也是为她着想。   “可”春雨纠结地抿抿唇,还是开口道,“可那是益州啊”   虽说小姐曾经在那待过,但毕竟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老爷怎么愿意让小姐离开他们身边独自去益州呢?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那二少爷怎么办?”春雨问道,“小姐和二少爷一同回去,但却突然说不回光州而去益州,二少爷不会起疑吗?还是说,二少爷已经知道了?”   春雨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李明韫摇了头,   “爹并未和二哥说这件事,不然他会告诉我的。”她说道,解释了几句,“我爹说,让我先跟着二哥回去,他派了人在益州接应,到时候安排人代替我回光州。”   也就是找一个替身,这避免了李明邺起疑,也不会让别人发现她并未回去。   至于怎么不在路上让李明邺发现,信上说不用李明韫担心,一切他会安排好的。   “那岂不是谁都不能见了?”春雨试探道。   李明韫知道她在问什么,点点头道:“应该如此吧,既然不能被人发现,那那个代替我的人自然是不能见人的。”   只待在李府不见任何人,那还是很安全的。   春雨抿抿唇,想到什么又神色焦急:“小姐,那婢子呢?婢子去哪里?”   她立马抓着李明韫的胳膊说道,“小姐,您不回光州,婢子也不回光州,婢子要留在您身边!”   李明韫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放心,你和我一起。”   她说道,“爹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去益州的,你,还有薛衍,都随我一同过去。”   这就是李志淮的打算,薛衍一定是要陪着李明韫的,而李明韫身边定然还要一个照顾她的丫鬟,所以他选择了知情的春雨。   李明韫想到又无奈了:“只是,秋晴得回去。”   作为李明韫的贴身大丫鬟,若是两个人都不在会令人起疑。   想了想,她说道,“这样也好,秋晴并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让她回光州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免得跟在我身边,还害得她遇上危险。”   “秋晴肯定会发现的。”春雨说道,怕李明韫不明白又解释了一句,“若是婢子和小姐都不在了,她肯定会察觉的。”   秋晴毕竟是从小跟着李明韫的,小姐变了个人她肯定能发现不对劲。   “我爹说他会妥善处理。”李明韫说道,“至于怎么做,我不清楚。”   她看着春雨,“我相信我爹,他说会安排好就一定会安排好。”   春雨闻言用力地点点头表示赞同自家小姐的话。   “只不过”她说道,垂了垂肩膀,有些丧气,“到时候秋晴知道,会难过的。”   难过她们把她瞒在鼓里,难过她们让她一人回光州。   只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春雨知道,秋晴定是要离开她们的。   而且,她想了想,没准她和小姐在益州待了一两个月就回去了呢,一两个月很快的,所以她心头的愧疚消了一些。   李明韫拍她的手说道:“我希望她安然无恙,同时我也希望你在我身边不会受伤。”   如今的情形,她什么也不能保证,因为自己究竟会遇到什么她也不知道。   春雨笑了笑:“婢子不会,也不怕!”她拍了拍自己胸脯,又说道,“还有薛护卫呢!”   “是啊,还有薛护卫。”李明韫一笑。   正说着,外面传来李明邺的声音,还有秋晴喜悦的喊声,李明韫忙把信收起来,春雨接过藏在了自己衣袖里。   “妹妹!”李明邺笑着走进屋,边走边说道,“听说爹来信了?可说了什么?是不是催咱们回去了?”   说完又摇头,“不,定是数落我呢,说我怎么还不快点儿把事情办完,好快点带你回去。”   秋晴在他身后咯咯地笑了。   “哪有的事。”李明韫无奈地看他,“爹盼着二哥回府呢。”   “是吗?”李明邺笑了,对着李明韫眨眨眼,“妹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能提前回去了!”   他把原因解释给李明韫听。   原来是宋掌院见翰林院的几个官员相互吹嘘,想着他们平日无所事事最擅攀炎附会,就把年底收尾之事都派给了他们。   “原来如此。”李明韫“哦”了声,问道,“翰林院也有喜欢吹嘘的人吗?她还以为其中的人都像她二哥一样呢。”   “有啊,比如那颜大人。”李明邺撇撇嘴,对于这人的行为十分不耻,“他最擅溜须拍马了,院里的人见他年长才让着他,不然他早就被人数落了不知多少回了。”   说到颜华端这个人李明邺就不喜,索性不再提他。   “这两日收拾收拾,待我去翰林院告假,就带你回家。”他笑着说道,拍了拍李明韫的头,“瞧把你等急了吧!”   李明韫看着他一脸圆人心愿的表情,笑了笑不再说话。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另一个   东宫,太子坐在案前,翻看卷宗。   一旁的属官静然而立。   看了半晌,太子忽的抬起头看:“听说前两日太子妃见那李三小姐了?”   最近事物繁忙,即使太子很想再见到那张脸,也不得不忙完手头的事务。   属官一愣,似乎没想到太子殿下突然问这件事,他说道:“是,太子妃在纪府见的李三小姐,大概是因为郡王殿下的婚事,想见见李三小姐的为人”   “都说了先不提那件事。”太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皱了眉面露不悦,“纪氏和清河究竟想做什么?”   属官心里叹了口气,既想安抚太子,也想为清河郡王说几句话。   他想了想,劝道:“殿下,当初是您说要让郡王殿下与李三小姐交好如今,郡王殿下愿意了,为何殿下又不愿了?”   这是属官想不通的事,明明如今的情况已经很好,郡王殿下也愿意遵从太子殿下的安排,此时若是和李府商议亲事,可谓极好,他担心郡王殿下会反悔,但没想到如今反悔的是太子殿下。   “不是不愿,是本宫还需要查明真相。”太子扶额,对于这件事也是有些无奈。   他说道,“清河不听从也就罢了,怎么纪氏也掺和进来!”   “娘娘也是希望郡王殿下如愿。”属官说道,想到什么,他疑惑地“咦”了声。   “怎么了?”太子皱眉看他。   属官不敢隐瞒,说道:“听说娘娘见了李三小姐之后,就病了。”   “病了?”太子哼了一声,“是疑心病吧!”   随即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起身往外走去,属官急忙跟上,边问道,“殿下,要去何处?是去看娘娘吗?”   太子勾唇冷笑:“是啊,看看她如何了,顺便,再问问她为何病了。”   他步子迈得很大,转眼就到了太子妃的寝殿,此时太子妃正躺在床上,身边站着一个婢女,一个老婆子坐在床旁,拉着她的手抚慰她。   这是太子妃的乳母尤氏,一直跟在太子妃身边,如今年岁大了才不用近身伺候,只让她在东宫里安然度日。   “娘娘莫怕,那并不是林侧妃,林侧妃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尤氏低声说道,看着眼前面容郁色唇色发白地太子妃有些心疼。   一旁的婢女忍不住说道:“嬷嬷,那李三小姐真的很像林侧妃,奴婢当时都被吓到了”   还没说完,尤氏厉声呵斥她:“为何会吓到?你和娘娘又未做什么亏心事,还怕她不成?”   太子妃被她这一厉声吓得身体抖了抖,尤氏见此忙缓和了语气,和缓地说道:“这天下相像之人也不少,先前的陆良媛不也像吗?像只是像,又不是林侧妃。”   活到这种岁数的人了,就连死人都是不怕的,更何况尤氏坚信死人不能复生的道理,她对太子妃和婢女受到这般惊吓实在是不能理解。   婢女一愣,将她的话在脑海里转了几遍,忙附和道:“嬷嬷说的是嬷嬷说的是,那李三小姐不过是长得有些像罢了,性子什么的一点儿也不像,都不如陆良媛活泼呢!”   冷不丁听到陆良媛的名字,太子妃捏了捏被子。   就是因为陆良媛像那个林婉,郁大封才会带她到京城,把她留在太子身边   此时一听到陆良媛和那个李明韫相比,太子妃张大了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殿下他”   半天说不出话,尤氏急了,追问她:“娘娘,殿下他怎么了?”   “他”太子妃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捂着脸说道,“怪不得殿下不让清河娶那李明韫了,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相比较于陆良媛而言,李明韫和林婉更像,太子说不定像把李明韫留在他身边,天天看着   亲眼见证了太子为那林婉做过这么多荒唐事,太子妃一点儿都不会怀疑她的想法。   尤氏毕竟是见惯了风雨,此刻见太子妃这般模样,联想到陆良媛,她也猜到了太子妃心中不说的话。   “娘娘,莫急。”尤氏说道,“那李三小姐不过是一个小娃娃,听说才十四岁,殿下不至于”   “还不至于?”太子妃抬起头来,“若是想把她留在东宫,过一两年不又是一个陆良媛!”   “娘娘也知道,不过是一个陆良媛而已。”尤其抓着她的肩膀想让她清醒一点,“娘娘忘了,陆良媛早就失宠了,殿下命人将她带走了。”   太子妃的身体微微颤抖,她一个劲儿地摇头:“不,她凭着那张脸,定然比陆良媛讨殿下喜欢,殿下怕是骂都舍不得骂的!”   她深知陆良媛惹太子厌烦的原因,就是不该顶着那张脸而举止放荡,那个李三小姐,乖乖巧巧的,正合了太子的意。   太子妃莫名地对这个凭空出现的李三小姐有几分忌惮。而这归根究底就是因为林婉这个人。   见太子妃有些癫狂了,尤氏无奈又不忍。   “娘娘,您是太子妃,您还怕什么陆良媛吗?若是太子殿下真有此意,与您也无关紧要。”她劝道,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您只需要做好太子妃的位置,将来殿下登基,您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曾经向往情情爱爱,可越到后面就越觉得不可能,太子妃知道,自己已经得不到太子的心。   “是,本宫是皇后。”太子妃慢慢恢复镇定,她抓了抓尤氏的手,看着尤氏说道,“任何人都不能取代本宫,本宫永远是殿下的正妻。”   尤氏叹了声,连忙附和她,婢女也在一旁说着好话,太子妃因着见到李明韫悬着的那颗不安的心这才落下来。   “若是太子殿下果真如本宫所想,让她进东宫,本宫也定有办法对付她!”太子妃说道,咬了咬牙。   “是啊,左不过是另一个陆良媛嘛。”尤氏满意地笑了,“娘娘怕她做甚。”   才安抚好太子妃的情绪,尤氏就听人禀报太子殿下来了,她看了眼太子妃,接受到她又冒出来的不安,示意她别害怕。   “娘娘只管安心休息便是,太子殿下不会对娘娘怎么样的。”   说完这句话,尤氏匆匆从后门走了。   太子妃握住不安的手,让婢女给自己盖好被子,自己闭目养神。   太子进殿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他嘲讽地笑了笑,一挥袖让太子妃身边守着的婢女退下。 第二百六十三章 狠毒   “病了?”   太子嘲讽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冰冰冷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太子妃忍不住捏了捏藏在被子里的手。   曾经她心心念念想着太子能够关心他,哪怕一次,然而她知道,这是一种奢侈。就比如如今听说她病了,太子依旧用这样嘲讽的语气询问她,让她感觉自己在惺惺作态。   她虽不能准确地猜测出太子的来意,但明白定然是为了李明韫一事,联想到方才和尤氏的对话,太子妃觉得太子这趟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不其然,未等她开口,太子就沉着声音问道:“纪氏,你为何要见李三小姐?本宫不是说,此事暂缓吗?”   若是李明韫不像林婉也就罢了,但如今他一直对李明韫感到好奇,对于太子妃的所作所为就有些不喜了。   太子妃忤逆他,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侵犯。   “臣妾只不过是对李三小姐心生好奇,想见见罢了。”太子妃解释道,手心里冒出了汗。   这两日她脑海里无数遍地闪现出林婉的那张脸,再与那个李明韫的脸重合,让她梦里都忍不住心忧恐慌。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那个李三小姐的存在十分介意。   太子听了她的话,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见着人了?”他说道,声音在大殿里散开来。   太子妃低声应是。   “见到了。”她说道,“李三小姐谈吐温和,为人娴雅”   太子妃不想让太子发现她的惧意,所以必须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她面带笑容,努力扯着上扬的唇角。   她一面说着李明韫的好话一面表示出自己对太子所选之人的满意,仿佛李明韫已经是她选定的儿媳妇一样。   太子见此笑容更甚,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太子妃,等把人盯得不适之后,他开口说道:“太子妃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太子妃一愣,捏了捏自己手心,心下一沉。   太子这是在试探她。   在太子面前,她不能提林婉的名字,所以她换了个说话。   “李三小姐倒是和之前的陆良媛有一两分相像”   还没说完,太子冷冷地看她一眼。   “陆良媛?”他说道,似乎忘了这个人似的。   太子妃愣住,自己所在乎的事可太子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这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半天,她解释道:“是郁大封带回来的”   “与她何干?”太子薄唇动了动,看着太子妃,忽的笑道,“你不觉得,李明韫和她很像吗?”   太子妃再次愣住。   这是太子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对她笑,她该开心的,但想到太子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她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是指她吗?是林婉?   太子从不提林婉,但这时候却突然提了   这不是一件好事。   太子妃强装镇定,假装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殿下,她是指”并未把话说完,太子妃知道再如何,林婉的名字不该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太子弯弯唇。   “林婉。”他说道,目光变得柔和。         还真的说出来了?   太子妃倒吸一口气。   太子殿下介意了十多年的人,就这么稀疏平常地从他口中说出来,而且他说的时候,依然是一种柔和的语气。   “林婉”她喃喃道,表情故作疑惑,再慢慢变得恍然,心里却如刀割一样。   藏在衣袖里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但她并不觉得疼。   这种疼,可比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别人的那种疼要轻多了。   “是啊,林婉。”太子说道,目光定定地看着窗外渐黑的天色,表情带了些许追忆。   看了一会儿,他见太子妃迟迟不应,视线转到她身上,再次开口道:“李明韫,很像林婉。”   平淡的话语,好像在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   太子妃牵强地笑了笑。   “是林妹妹啊。”她说道,认真地想了想,顶着太子审视的目光,她点头说道,“如今想想是有些像的。”   她极力表现出自己的诧异,但太子却是突然哼了一声,冷冷地瞥她一眼。   “所以,纪氏,你莫要找她。”他说道,语气生冷,“本宫不想再说第二次。”   这语气冰冷得仿佛能把人结冰,还带着几分愤恨,同时夹杂了万般厌恶。   太子不喜欢自己,太子妃很早就已经知道了,但知道归知道,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做好他的正妻,做好一个安安分分的王妃。   她以为自己的温柔体贴终将会打动太子,获得太子的心,但那个林婉的出现,却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   她才知道,原来太子也会露出那样愉快的笑容,也会对一个人嘘寒问暖,也会为人考虑为人着想。   所以她嫉妒啊,嫉妒林婉明明成了成王的侧妃还得到了殿下的欢心,嫉妒殿下对她的好,她嫉妒得发疯,恨不得世间再也没有林婉这个人。   如今,终于如她所愿,林婉死了,永远地消失了,可她发现,殿下依然心里没她,反而对林婉的执念越来越深。   她恨,她怨!   所有的怨念与不甘一瞬间冲向脑海,太子妃眼神变得怨恨,她看着太子,明显感觉到他的憎恶,心猛然下沉。   “殿下这是何意?”她说道,语气变得尖锐,“臣妾只不过想见一个女子,即使她和林婉相像又有何干系”   “你不配!”   太子怒气十分地打断她的话,表情慢慢狰狞起来,他伸手抓着太子妃的衣领把她从床上提起来,“纪氏,莫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要不是你父亲,你早就死了!”   太子妃崩溃:“臣妾究竟做了何事,竟惹得殿下至此”   她的眼里留下翻腾的泪水,眼眶通红,肝肠寸断。   “还不敢承认吗?”太子最讨厌她这副嘴脸,表面上温和柔弱,其实是阴暗狠毒,“你这毒妇,若不是因为你,林婉怎么会死!”   他掐着太子妃的脖子,想就此把人掐死,“是你杀了林婉,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   一个字一个字都是咬着牙说的,让人感受到他浓浓的恨意。   “不不”太子妃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就被他掐晕过去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疯狂   “娘娘?”   “娘娘”   太子妃悠悠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婢女和尤氏焦急的脸。   她感到喉咙一阵刺痛,忍不住咳了咳。   婢女忙扶起她给她喂了一杯水,替她顺了顺背。   “娘娘,您没事吧?”尤氏担忧地问道。   要说这东宫里谁最关心太子妃,就要数她的乳母尤氏了,尤氏见她如此,心疼得不行。   太子妃刚愣了片刻神,这才回过神来,她仿佛受到惊讶一般,快速地抓着尤氏的手,惊呼道:“嬷嬷,太子殿下殿下要杀了本宫他要杀了本宫”   可能是太过激动,她的喉咙被呛得有些沙哑,听上去有些像推磨似的,让人特别不舒服。   尤氏刚进来就见她脖子出露出一道红痕,心里怎么能不明白,定是太子殿下动的手,只是,她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突然如此。   她摸了摸太子妃的脖子,轻声说道:“娘娘莫怕,太子殿下已经走了,他不会伤害您的。”   “不不殿下他方才,是真的想杀了本宫”太子妃不住地摇头,想让尤氏明白她的处境,可她状如疯兔,尤氏还以为她受到了刺激,便轻轻地拍她的背安抚她。   “娘娘,殿下怎么可能敢杀了您呢?您瞧您不是活得好好的?”她安慰道,“殿下怕是一时糊涂,才动了手,娘娘莫要多想”   “是真的!”太子妃有些崩溃,她眼里泪花闪烁,一双眼浑浊,“嬷嬷,殿下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林婉为何会死,他什么都知道”   其实之前太子也像如今这样逼问过她,但她抵死不认,太子也没办法,所以太子妃也以为太子对她的怀疑消了,但经过方才一事,她才明白,太子从头至尾都知道是她做的,知道,是她害了林婉   怪不得这么多年太子对她不喜,比先前还要冷淡许多,原来他恨她,从心底里对她产生了厌恶。   太子妃心头防线猛然崩塌,整个人如同溺了水的鱼,失去了鲜活。   “殿下他什么都知道”   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也不知道为何要如此,太子妃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精心隐瞒的局,她以为自己瞒住了所有人,如今却发现她只骗过了自己。   林婉,是她杀的。   她把林婉杀了   那个女人,毫无防备,对着她笑,结果却死在了她的手里。      林婉活该!   谁让她明明有了成王,还偏偏要招惹殿下,这样一个人死了,死得好!   想到这里,太子妃的心里涌现了十足的快意。   “林婉死得好!”她说道,眼里露出凶狠,好像若是此时林婉在她面前,她同样会把人杀死。   “娘娘!”   “娘娘慎言!”   婢女和尤氏同时说道,被她突然的话语吓得心头一阵狂跳。   见太子妃还想说什么,尤氏忙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娘娘可是睡昏了头?”尤氏说道,话里含着一丝警告和担忧。   对外绝不可能说太子掐晕了太子妃,所以只能说太子妃睡下了。   此时也权当太子妃醒来,说了胡话。   “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婢女急得快要哭了,脑袋不住的往门外看,生怕有人在外面听到了刚才娘娘的话,那她们可就真的完了。   被她们这样一说,太子妃清醒了大半,她的眼神稍稍恢复了平静,示意尤氏把捂着她的嘴的手拿开。   “本宫有没有胡说,你们都清楚。”她说道,声音压低了些,到底是怕被人听见,她警惕地看了看门。   这话说得婢女垂下了头不敢答话,尤氏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她反而责怪了太子妃一句。   “娘娘说的是什么胡话?林侧妃的死,与娘娘并无关系,是她自己倒霉,难产死了。”她说道,语气沉着,“娘娘对自己并未帮侧妃一把于心有愧,这才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婢女惊讶地看着尤氏,似乎没想到她回这样说,一时间表情诧异到不可置信。   到底是老人了,撒起谎来也是一本正经,她明明都知道也差点相信了。   尤氏瞪她一眼,瞪得她立马把头垂下。   太子妃自嘲地笑了笑:“嬷嬷总是为本宫着想,从前是,如今亦是。”   她拉过尤氏的手,把头靠在她的胳膊处。   “嬷嬷,我们说这样的话也没用,殿下他心里已经认定了那件事是本宫做的”   要不然,也不至于差点杀了她。   “没有证据,何来认定?”尤氏说道,“娘娘莫要自己吓自己,那件事本就不是娘娘的错,要怪,只能怪林侧妃自己,这是她的命。”   “是啊,是她的命。”太子妃囔囔地重复着她的话,又说道,“她命该如此,得殿下喜欢,已是她最大的幸事。”   说完又眼里阴翳,露出恨意,“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让殿下对她难忘至此!先前那陆良媛,如今的李明韫,因为像她,就让殿下对她们心生好奇和怜惜她真是个贱人!死了都要缠着殿下!”   太子妃对林婉的恨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由于这些年的种种,她倍受的冷落,让她对林婉的恨意越发得强烈。   她觉得自己一直都活在林婉的阴影下,永远都没有办法代替林婉走进殿下的心。   尤氏见她疯狂,面目狰狞,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心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姐,再也不见了。   “娘娘,林侧妃已经死了。”又无力劝说,只能重复着说这件事,让太子妃放下心防。   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人,对她们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太子妃只是因为心里有殿下,所以才放不下,尤氏知道,方才她一番苦口婆心的话太子妃并没有听进去,反而因为太子殿下的到来,太子妃越发得在乎自己对太子的执念。   “她死了,但还有李明韫!李明韫还没死!她长得和林婉相像,就该死!”太子妃狠狠地说道。   要不是李明韫,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向她发难,这件事归根究底就是因为李明韫!   “娘娘”尤氏叹了口气,“就算李明韫死了,还是会有别的人娘娘,你能一辈子揪着像林侧妃的人不放吗?”   她想让太子妃明白,如今更重要的是太子殿下的太子之位,而不是太子殿下的心,只有太子登基,太子妃才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一国之后不该拘泥于这些情情爱爱。   可太子妃并不懂她的苦心。   “本宫要让林婉走出殿下的心,只有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和林婉有关,那太子殿下自然就会忘了她。”她疯狂地说道。   尤氏没有办法,只好应声是。 第二百六十五章 去李府   贺小姐耷拉着脑袋在自家府邸的院里拨弄着桌上的针线。   各色各样的针线,红的,绿的,黄的,圆的,方的,长条的   “唉”贺小姐仰天长叹一声,把一根线扯出了几尺长。   旁边的丫鬟同样无精打采,让她看着小姐绣花,还不如让她看着小姐骑马,那样更有趣些。   “璇儿,咱们不绣了成吗?”贺小姐把线扔在了桌子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打着桌子,桌子被敲打着发出阵阵响声。   叫璇儿的丫鬟很想发生说“成”,但迫于夫人的威严,她不敢放小姐走,只好摇了摇头,低低地说了句“不成”。   声音都带了些无奈的哭腔。   “唉~”又是一声长叹,叹得迎面走来的贺怀许值等人都忍不住发愁。   周云贞更是嗤了一声,嘟囔道:“贺小妹是遇上缠人的男子了?”   大概只有遇上像十五公主那样烦人的人才会发出这样的叹气声吧?周云贞就是这样认为的。   “哪有的事。”贺怀说道,觑他一眼。对于别人开他妹妹的玩笑,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否定的。   许值看一眼贺小姐,觉得如今怎样看怎样奇怪。   他娘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呢?让他娶贺小妹?不就是娶了一个哥们儿吗?一点儿都没意思!   他看着贺小姐把一个线球甩在桌上,线团被她扯得一团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还好他并不喜欢女子绣花,不然他可无福消受呸!他说什么呢!什么无福消受!他真是胡思乱想!   许值摇晃着脑袋把脑子里不该有的念头甩掉。   因为不喜欢手头的刺绣,男子们的说话声瞬间吸引了贺小姐的注意,她仰了仰头,看到了前方走过来的贺怀等人,立马站起来冲他们挥挥手。   “哥!周五哥!许六哥”   声音响彻云霄,让人明显能感到她的喜悦。   贺怀顿下脚步,考虑该不该拿什么东西捂着自家妹妹的嘴。   这哪里有女孩子的样子啊?   怪不得母亲总说妹妹,敢情她说得对。   这如雷贯耳的声音都让男子们不由得望而却步,他们一脸惊讶地看着贺小姐。   “怎么今日见我们如此激动?”许值说道,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周云贞,再把视线转向贺怀,一副“你妹妹没事吧”的询问表情。   周云贞哈哈一笑,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贺小妹这是在做什么?”   他随意拿起了桌上绣了一半的针线,装模作样地晃了晃,然后说道:“这是什么啊?猪吗?”   帕子上就一个圆鼓鼓的东西,像脑袋又像大瓜,周云贞一眼就想到了猪。   “什么猪啊!这是我哥!”贺小姐反驳道,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哪里像猪了?周五哥,你怕是眼睛不好吧?”   说完又翻了个白眼,“你说我哥是猪吗?”   贺怀:“”   看了眼她的刺绣,即使是他自己,也看不出帕子上的“东西”是他   他不长那样吧?   贺怀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无奈。   “哈哈”   一阵笑声此起彼伏,把贺小姐气得脸都红了,她哼声说道,十分强硬:“绣完我哥再绣几个你们,看你们会不会说自己是猪!”   她好不容易绣了个图,还被人嘲笑,这让她着实生气。   许值一愣,默默闭了嘴。   周云贞哈哈继续笑。   “你可别绣我,不然我以为你贺小妹喜欢我呢!”他说道,对着许值眨了眨眼,“是不是啊,许六?”   他终于能扬眉吐气地编排许值了,谁让许值总是把他和李明韫说在一起!   许值顿时感受到他满满的恶意,他瞪周云贞一眼,咬着牙说声是。   “许六哥!”贺小姐不满地说道,“你可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你不能帮周五哥欺负我!”   她跺了跺脚。   这罪名许值可不认,他忙摆手:“我可没欺负你啊,我也没帮周五。”   他把自己从中摘出,顺便瞪了周云贞一眼。   周云贞呵了声,幽幽地开口:“贺小姐,改日你还是去昌平侯府看看夫人吧,她应该有话要与你”   “没有的事!”许值忙捂住周云贞的嘴警告他别乱说话。   “什么啊?奇奇怪怪的。”贺小姐莫名其妙看他们几眼,然后说道,“我是准备过两日去找沈伯母的,好些日子不见想陪她说说话。”   周云贞啧啧两声,感叹一声“真是好孩子”。   见许值一副尴尬又无措的样子,他哈哈笑了。   笑声顺着院里的东风飘向远处,一位胡子发白的老者捋捋胡须,带了个小厮朝他们走开。   那跟着的小厮手里还提了个鸟笼子,一只鸟在笼子里欢快地叫着。   贺怀最先看到老者,忙上前走过去相迎,扶着老者慢慢走来,老者虽不满自己被当成一把老骨头不会走路似的人,但毕竟是孩子的孝心,他还是让他搀扶着。   “祖父!”贺小姐一见到来人就大叫,跑过去把小厮挤开扶着老者的另一只胳膊。   这老者便是贺家老太爷,贺涂将军的父亲。   只见贺老太爷笑眯眯地看了眼站着的人,笑着招呼了几句,说道:“今日府里可真是热闹啊。”   贺怀一笑,正打算说什么,却听见贺老太爷继续说道:“只可惜,老人家我今日要出门。”   他指了指身后那只鸟,笑着捋捋胡须。   “你是去听曲儿吗,祖父?”贺小姐问道,敲了敲鸟笼,想吓唬里面的鸟。   “不是。”贺老太爷摇了头,笑意绽开,“祖父我啊,今日要去李府。”   “李府?”几个晚辈异口同声地说道。   贺老太爷点点头:“是啊,李府。”   “祖父,我也想去!”贺小姐撒娇道,“让我跟您一起去。”   若是平日贺老太爷就答应了,但今日他是有正事的,所以断然拒绝了,他说道:“怡儿,不可胡闹,祖父去李府有事,不是去玩的。”   贺小姐“哦”了声,说句“知道了”。   她明日自个儿去李府,也是一样的。   贺老太爷笑了笑,拍着贺怀挺直的肩膀,看着他一笑:“孙儿,随祖父一同去李府。”   “为何?”贺怀兄妹同时问道。   贺小姐不满了:“祖父,您为何带哥哥去,不带怡儿去!”   贺怀也是摸不着头脑。   “蠢才!”贺老太爷敲了敲贺怀的头,“带你去李府,没准还能讨个媳妇!”   他说道,“李府那丫头可真是不错啊,祖父我和李老太爷说这个事说了好久了,趁今日你有空,快些随我前去。”   好像是他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周云贞撇撇嘴。   刚想揶揄几句,突然他发现不对劲。   李府的丫头若是他没猜错就是李明韫吧?   贺老太爷想让贺怀娶李明韫?   李明韫有那么抢手吗?为何人人都要娶她?   周云贞看着红着耳朵的贺怀跟着贺老太爷离开的身影,撇嘴不语。   去就去吧,反正与他无关! 第二百六十六章 怎么样   李明韫在院里静静地站着,看着丫鬟们来来回回地收拾东西,秋晴尤其兴奋,圆鼓鼓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与激动。   日子如流水,一日一日流过永不停息,马上,她就要回光州了。   “小姐。”春雨移到李明韫身后,低低地说了句,“薛护卫说,他们已经离开京城。”   她的声音很小,说话的时候还左右看了眼,生怕被人听了去。   李明韫一愣。   这么突然?   她想了想,把春雨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怎么回事?薛护卫可说了他们为何离开?”   按道理薛一鉴白季也他们不会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直接离开才对。   她明日启程离京,本想着今日再想法子见他们一面,可却突然得知这个消息。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见春雨摇头道不知,李明韫沉吟片刻,说道:“薛衍呢?他在何处?”   她想问清楚些,因为她觉得这事有蹊跷。   春雨答道:“薛护卫出府了,他让婢子告诉小姐,在府中安心等待,他去找我他师傅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李明韫点点头:“等他回来再问他。”   她心思还算细腻,本就怀疑薛一鉴他们突然离京有蹊跷,此时听说薛衍去找线索,她就猜到,薛一鉴他们大概是遇上什么事了。而且这件事,让他们不得不离开京城。   李明韫想了想,觉得在如今这种时刻,除了被人发现他们的藏身之所,再也没有什么缘故能让他们如此仓促地离开。   是被人发现了吧?   比如太子一派的人。   她之所以前几日没有去找薛一鉴他们,就是觉得自己已经被太子盯上,怕一见他们就被太子发现,今日是到了不得已而见的时刻,她才觉得必须要想法子见一面,但却见不到人了。   太子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按道理薛一鉴他们隐藏得很好才对。   李明韫叹了口气。   春雨低垂着头,脑袋蔫巴巴的,像枯萎的草,她也跟着叹了一声。   两个人沉沉闷闷的。   “这是不高兴?”不远处李老太爷快步走来,丝毫没有如此年纪的老步蹒跚,他背着手走到李明韫跟前,对着她和蔼地笑了笑,“不想回光州了?”   “哪有的事。”李明韫抿抿唇,看着他说道:“祖父,明日韫儿就要走了,您在这里要多保重。”   李老太爷心里一暖,即使在这种时候,他的孙女还想着关心他,真不愧是他的好孙女。   “韫儿莫担心,你乖乖地在光州等祖父,明年开春了祖父就回去。”他说道,“到时候,韫儿可得在家里等着祖父,陪祖父一块儿下棋呢!”   说完他笑呵呵地捋捋胡须。   李明韫弯弯唇应声是,但她心里知道,这怕是她难以做到的事了,她还不知道自己何时能真的回光州呢。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李明韫看了眼李老太爷,见他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变,转而又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韫儿,昨日见了那贺公子,觉得如何啊?”   李明韫扶额。   这哪跟哪啊?说着说着回家,为何又说到那个贺公子身上。   昨日她在屋里和春雨秋晴收拾行李,祖父把她叫了过去,还见到了贺家的老太爷和贺公子。   两个老人家见面次数多了说话自然开怀,就难为她和那贺公子两个不熟悉的人干干地坐在一旁,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为何不让贺小姐来,而且让贺公子来?这是李明韫想不明白的事情。   等人家走了,李明韫被自家祖父追问贺公子怎么怎么样,闻讯走来的大伯母也笑容满面地问她,她这才有所反应,原来祖父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祖父想撮合她和贺怀公子。   “祖父,贺公子人自然是好的,但”   李明韫想解释,但李老太爷抬抬手说道,“祖父瞧着贺怀那该子真不错啊,人老实,听话,乖顺,相貌好暂且不论,还擅武,这样的好男儿可是不多了。”   昨日还是悄摸摸地试探,今日已经是直接表明他自己的想法了。   “祖父就喜欢这样的孩子。”李老太爷笑着说道。   李明韫无奈了。   “贺公子人是好”但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啊。   “人好就行啊。”李老太爷笑呵呵地看着她,“祖父想着,你若是觉得不错,祖父就去信给你父亲,把婚事定下来。”   李明韫瞪大了眼。   岳氏掩嘴笑了。   “老太爷,儿媳可是听老二他们说过,他们属意齐府的公子齐荀。”   这当然不是听二老爷李志淮说得,岳氏是听陈氏提过,只不过她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他们夫妇两人的想法。   而且,岳氏也不知晓如今李志淮打定主意不让李明韫嫁给齐荀。   “齐荀?”李老太爷眉头微动,想了想,他说道,“是齐家那斯文孩子?”   斯文孩子?   岳氏笑了笑:“可不是吗,您不是先前还夸过那孩子规矩,一心只读圣贤书。”   李老太爷记性不好,早就忘了这种小事了,而且如今,他更喜欢会武的孩子。   读书再多又如何,文文弱弱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连被人欺负都揍不了别人,还是会武的好!   他最心仪的孙女婿其实不是贺怀,而是定国公世子周云贞,只不过他深知李府与定国公府搭不上边,自然是没有这个缘分的,而且又听说定国公世子与十五公主纠缠不清,所以那个想法早就打消了。   “那孩子好是好,只不过如今我更喜欢贺怀。”李老太爷说道,又慢慢解释,“我与贺家老太爷如今关系好,若是两家人再结为亲家,岂不是美事?贺家人都不错,心地好,为人正直和善,诚以待人,韫儿又与贺家那小姐情同姐妹,若是能嫁去贺府,定不会受委屈。”   李明韫想了想,这话说得没错,祖父是真心为她考虑的。相比较齐家那个刁蛮的齐芳,她当然喜欢贺家的怡姐姐。   只不过,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啊   “祖父,韫儿知道您是为韫儿好。”李明韫看着李老太爷委婉地说道,“贺公子人很好,只不过,韫儿觉得,韫儿与他不合适”   她还没想过这种问题好吗?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定亲,那太荒唐了。   至少,她做不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发现   默了默,李老太爷看着她澄澈的眼睛,摇头一叹。   “罢了罢了,韫儿如今还小,不着急。”他说道,“过一两年再说吧。”   看来他还是没打消这个念头,李明韫抿抿唇。但起码如今她不用考虑这些,她需要的是心无旁骛。   “是啊,不着急。”岳氏笑着安抚他,“老太爷,咱们韫儿这么聪慧,这么懂事,还愁找不到好人家?这世间的好男儿可是多的是!”   她拉长了调子,这在李老太爷听来十分悦耳。   “也是。”李老太爷呵呵笑,拍了拍李明韫的肩,“韫儿不着急,慢慢挑。”   在他心中,他的孙女可是比皇家的公主更好。   李明韫无奈地笑了笑,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应了声假装羞涩地跑回屋里去收拾行李。   说实话,她并不觉得男女之事有多难以启齿,只不过如今不是说这种事的事情。   春雨见自家小姐跑走,也追了过去。她已经把刚才的对话都听了个遍,此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小姐,贺公子人呆呆的,说话都说不利索,您可不能答应啊。”春雨好心劝道。   她最不喜欢说话结结巴巴的人了,要不是听贺小姐说过她哥一和女子说话就脸红,说话说不利索,她都要怀疑贺公子是不是结巴。   为什么贺小姐和男子说话就不会结巴呢?同样是兄妹,为何贺小姐与贺公子性子如此不像?   春雨才不会因为贺小姐而说贺公子的好话。   毕竟在她心里,定国公世子才是真的与她家小姐般配的人。谁都比不上周世子!   “答应什么呀”李明韫扶额,“春雨,莫要胡说,我根本就没想过。”   “婢子明白。”春雨笑了。   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外头有丫鬟进来禀报李明韫:“三小姐,薛护卫求见”。   李明韫和春雨对视一眼,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往外院走去。   薛衍站在一条小道上等着人来,他神色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没有半点波澜,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让他变脸。   李明韫观察了他半晌,见他始终如此,便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薛一鉴他们怎么突然离京了?”   她猜测归猜测,但真正听薛衍说原因还是挺震惊的。   “被太子发现了。”薛衍淡淡道,看了李明韫一眼,随即垂头,“房将军刺杀太子未果,反而受了重伤,如今还不知是死是活。”   这是薛一鉴留下来的人给他递的消息,原先的渠道已经被太子的人发现,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传递消息,只能换过一种方式。   房务仪刺杀太子失败,已经打草惊蛇,被太子的人追击,最后太子发现了他们的落脚点,借用清除逆党的名义派侍卫抓捕,有几个同伴已经被杀,剩下的人都跟着白季也他们匆匆逃离。   至于薛一鉴,是太子首要抓捕的对象,白季也自然也想了办法让他离开京城。   “房将军刺杀太子受了伤?”李明韫惊讶之余也很关切,“那如今他们去何处了?欧阳大夫一直跟着吧?他能把房将军治好吧?”   薛衍摇头道不知。   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李明韫拧眉沉思。   城中并没什么动静,想来是太子封锁了消息,毕竟被人刺杀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说不定还会被有心人抓住不放从而寻根究底。   但李明韫知道,太子一定会想尽办法抓住他们的。   如今他们必须得逃得远远的,不能被太子的人发现。   “总会知道的。”李明韫喃喃道,看着薛衍说,“他们也知道我马上会离开京城,到时候应该会想办法联系我。”   这次来京城,要是说一无所获也不是,至少她见到了太子,太子妃,还发现了太子妃的不对劲,而且,白季也查到王大将军与太子有关系,这已经是有收获了。   如今他们处在劣势,没有还手的机会,只能借希望于别人。   李明韫知道,唯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抿了抿唇。   “小姐,那我们也快些离开吧。”春雨有些焦急,“鉴大人他们都不在,万一太子突然来抓我们,那该怎么办?”   “不会。”李明韫摇头说道,“我如今在京城,太子还得顾忌着我伯父,他不会轻易出手的。”   她觉得太子若是真的想对她做什么,也是在查清楚原因之后,而在此期间,太子只会派人盯着她。   若是她回光州,同样会有人盯着她。   她突然觉得,不回光州也是一个很好的抉择,至少她能想办法躲过太子的人的跟踪。回了光州,她就真的只能在太子眼皮子底下行动了。   “那”春雨还是有些担心,但想着明日她们就启程离京了,便悄悄松了口气。反正总归最后一日,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想是那样想,但这日春雨还是一直跟着李明韫,直到天色已黑,周围都安静下来,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李明韫看她如此警惕的样子不禁失笑。   “春雨,别怕。”她说道,从椅子上站起来,“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来这府上抓人的。”   春雨点点头,拍了拍自己胸脯说道:“婢子知道,只不过总觉得心头跳得有些快,但也不知这是不是激动。”   大概是激动吧,她们马上要走了,离开这令人心惊胆战的京城。   李明韫笑了笑,抚了抚自己的胳膊。   “早点休息吧,明日要起早。”她说道,把外衣脱了,屋内炉火烧得正旺,火光印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   夜晚外面的天又变冷了,京城的天就是如此多变。   春雨接过小姐的外衣理好收着,再陪着人到里间洗漱,等收拾好之后,她低着头,突然听到小姐近似叹息一声,她一愣,说道:“怎么了,小姐?”   她们大概多愁善感惯了。   李明韫一笑,看着她眼睛眨眨:“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还是孩子。”   她笑着说了这句就没再说话。   春雨心里微微叹息。   是啊,她家小姐,本该无忧无虑地活着,而不是在波云诡谲的京城独立而行,她的父亲母亲,都帮不了她。   “早些睡吧,小姐。”她轻声说道。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还钱   京城一间荒芜的后院里,火堆高高地架起,火光照亮了周围一大片空地。   两个男子各端了短凳坐着,其中一个男子手里拿了跟木柴瞎晃,另一个男子则在火堆上烤鸡。   “听说李三小姐明日要回光州了”承宁一边翻转着烤鸡一边喋喋不休,“世子,您借的钱准备何时还啊?”   “都欠了好几个月了,还说回京城就还,到现在李三小姐要走了都没还上”   “世子,您是不是不想还了”   周云贞冷着一张脸瞪他。   吃多了东西果然嘴也碎些,这承宁一晚上都在说这件事,说得他耳朵都要起茧了。   “还!”他气愤说道,咬着牙直瞪承宁,“你究竟是谁的随从?本世子怎么觉得你是李明韫的随从!人家还不急,你倒一直催我还!”   一番话把承宁骂了个狗血淋头,承宁终于知道,他这两日觉得后背冷飕飕的不是没有原因。   世子看来很生气啊。   因为他总是催世子还钱。   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承宁有理!   想着,承宁挺了挺胸膛,表情尽量保持理直气壮,他看了自家世子一眼,发现还在瞪他,刚涌现出来的骨气立马消失不见。   “人家李三小姐没说借您,是给您的但咱们骗了她您不是说会还钱吗”他弱弱地说道,说话颠三倒四,但还是能让人明白他的意思。   还钱。   趁着人还没走赶紧还钱。   周云贞眉头隐隐作痛,额头上的青筋快要暴起,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火大,但就是想骂承宁一顿。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气呼呼说道,把木柴随便一扔,扔进了火堆里,火苗“噗呲”爆了一声。   说着,他又从腰间四处摸索,掏出一个钱袋子扔给承宁。   钱袋子轻飘飘的,都快要被冷风吹走,承宁一接心头就一阵狂跳。   “世子,您的钱呢!”他惊呼道,“怎么就没了!!”   他赶紧把钱袋子打开,发现里面就一张破了的银票,看上去紧巴巴,显些钱袋子的主人凄惨无比。   其实一张银票对于普通人来讲已经够多了,但因为周云贞自回京后就手头殷实,承宁还没见过自家世子穷成这样。   “上回不是太子殿下送来了好些”   还没说完,周云贞一口打断,恨恨地说道:“都被人抢了!”   他咬着牙,既愤怒又无奈。   “什么!被人抢了!”承宁差点跳起来,手上的烤鸡都觉得不香了,他立马问道,“世子,是不是清河郡王抢了您的钱!”   说着就开始喋喋不休,“属下早就猜到清河郡王一定不会轻易防过您的,可没想到啊,清河郡王也那么贪财,除了想要您的人,还想要您的钱”   “闭嘴!”   一阵掌风冲着承宁打过去,承宁立马提了烤鸡后退几步,嘴里的话也停了下来。   周云贞眼里闪着怒火,狠狠地瞪他:“胡说八道什么呢!是我娘!”   他娘也学着许值的娘一样,以银钱相逼,让他赶紧娶个媳妇,这做法他已经听许值说过,所以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但没想到他娘更过分,直接先把他手头的银钱抢了去,说找到媳妇才能还给他。   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周云贞过惯了潇洒日子,就连在外也没紧着自己的用度,没曾想在自己家里还变得身无分文。   那钱袋子里仅剩的一张银票,还是他好不容易藏起来没被搜到的,他不得不佩服自己亲娘,太能找了!   “是夫人呀。”承宁恍然大悟,立马改口说道,脸上带了些说错话的心虚,“属下就说,谁能抢得了世子的钱呢!”   周云贞哼哼两声:“承宁,下次开口之前先想清楚,什么想要我的人,我的钱的!他谢驰也配!”   “是啊是啊,属下说错话了。”承宁狗腿地附和,点头哈腰地笑。   但笑了一会儿又愣住,他回到原地语气哀叹:“那怎么办啊?李三小姐明日就回去了,世子,您真想做个失信之人?”   他们定国公府,断断没有白拿别人银钱的。虽说世子是李三小姐的救命恩人,但就因为这个原因得她钱财不太厚道。比起这样,承宁更希望世子能从清河郡王身上捞一笔。   周云贞默了默,一只手点下自己下巴作思考状,另一只手摸着自己腰间,最后摸到了一块玉佩。   他把玉佩取下来。   这是上好的玉石所做,上面雕刻了云纹,雕得精巧细致,很值钱的玩意儿,是周云贞前些年从北疆回京后陛下赏的,世间唯有一块就给了他,当时还惹得其他权贵子弟眼红。   “把这个给她。”周云贞扔了玉佩到承宁手上,这些东西他向来不太在意,只不过是死物而已。   他要是喜欢,尽管找陛下要就是。   承宁接过玉佩,仔仔细细端摩了几眼,收到自己怀中,还结结实实拍了几下。   “行,世子,属下这就去找李三小姐。”   烤鸡早已被他架在了火堆上,此时已经烤熟,他虽不舍但想到玉佩才是大事,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周云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最后无可奈何地睇了他一眼,悠悠说道:“你现在怎么找她?夜闯李府?到时候被人抓起来本世子可不会管你。”   “”承宁顿住脚步。   李侍郎府可不太好进,虽说他武功不错,但那里守卫多,又是夜晚,若是没有世子,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被人发现。   承宁又看了眼夜色,昏昏暗暗,周围冷飕飕,他忍不住抖了抖身体,打退堂鼓,“那还是明日去吧,明日李三小姐会出李府”   “路上。”周云贞说道,见他没听清露出疑惑的表情又说了一遍,“去路上等着,京城人多眼杂。”   说完就蹲下来把烤鸡拿过来,徒手撕着吃,香喷喷的烤鸡引得承宁食指大动,他也顾不得多问,说了声好就立马吃着鸡肉。   周云贞看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到远处。   他想到今日收到平王的密信,成王旧党被太子的人追杀,已离开京城,成王府旧人的突然行动,是为了某个人。   联想到李明韫明日离京。   一个念头骤然闪过。   周云贞眼神凝重。   李明韫,一定与成王旧党有关系。 第二百六十九章 路上   李明韫离开光州的时候,天一片晴朗,云层堆叠,积在高高的天空中。   她与李府的人一一话别,跟祖父挥挥手后,坐上了中间的那辆马车。   李明邺坐在马背上向众人施礼,随即调转马头,带了一行人离开。   一路上,风景秀丽,冰冷的凉风吹在人脸上,并不觉得冷,反而因为日头的照耀有些暖和。   “妹妹,回光州咱们去花绥堂吧,虽说花没有开,但二哥许久未去,想得很。”李明邺驾了马到后面一辆马车的窗户旁,对着里面的李明韫提议道,“你觉得如何?一起去吧?”   李明韫把窗维幔拉开,微微一笑:“可以。”   即使知道不是真的可以,她还是可耻地答应了。   李明邺见她笑得奇奇怪怪的,好像有些勉强,便假装不悦地看她:“怎么?你不愿意?”   “当然愿意。”李明韫急忙答道,也知道他在开玩笑就没做过多解释,想到什么,她又说,“二哥,回家你得多和明维说说话。”   自从上回李明维说自己想学习武被李志淮和陈氏否决时,这件事就石沉大海,也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李明韫看这个样子,觉得李明维学武估计行不通。   “他有什么好说的。”李明邺握着缰绳跟着马车走动,“父亲写了信,说这小子倔着呢,怎么劝都不听。”   他的声音有些无奈,对于这个弟弟也是没有办法,自己离得远,根本没办法管束,之前在光州时还能多教导教导人,如今他不在,那小子简直翻了天了。   “居然不想念书想当武夫,是知道自己小打不过别人所以要习武吗?”李明邺嗤声道,又气愤地说,“娘为了这件事大概快要气哭了吧,明维这孩子不太省心。”   其实他自己也不省心。   李明韫心里想到,以前明维还小,把爹娘气得半死的就是二哥。她觉得自己得爹娘疼爱不是没有理由。   “反正你劝劝他。”李明韫说道,嘴一抿,闷闷道,“或者劝劝爹娘,他们不能总因为这件事僵着?”   李明邺察觉到她的闷闷不乐,点头说道:“知道了,回去把那臭小子的事解决。”   “”看来二哥还是站在爹娘这一边。   这次随行的人比较多,李志渊为保护侄子侄女的安全,特意多派了些人,顺便还阻止了准备骑马回家的李明韫。   “车夫快些赶路来得及的。”这是李志渊对李明韫的保证。   行了一路,李明韫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托着腮拨弄着腰间的玉穗。这是她大伯母送给她的,意思就是祝她平安喜乐。   “小姐,婢子有些紧张。”春雨说道,皱了皱眉捂着自己肚子。   其实是心里紧张,但她捂着肚子会舒服一点。   “不要多想。”李明韫拍拍她的胳膊一笑,“没事的。”   秋晴跟着“嗯”了声,摇着头左晃右晃,偶尔掀起窗维幔看了眼外面骑着马的李明邺,又笑着收回视线。   出京是在一个时辰之后,李明韫透过车窗看了看人声鼎沸的城门口,上面一排侍卫腰间别着刀木然而立,像一尊尊雕像。   周围都是进进出出的百姓,或走着路,或扛着行礼,或赶着马车,年末到来,不少外出经商的百姓纷纷赶回京城,同自己家人团聚。   再过了一会儿,就看不到那么多的百姓了,四处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慢慢变得寂静。   他们到了一处丛林,林间没有鸟叫,安静得好像白雪皑皑的岭山。但这不是岭山,这只是一条通往下一站的道路。   帘子被摇着微微晃动,李明韫能感到外面薛衍的存在,同时他旁边还坐了个闷声的车夫。   这是她特意安排的。   据李府一个护卫说,这车夫很稳重,遇事不慌,处变不惊,曾经被马甩下马背差点被踏死都能快速想到应对之策从马下逃脱。   这车夫的作用非常大,如果遇上坏人能帮助她们逃脱,而薛衍更有用,所以她得让薛衍闲着,避免又遇上上回遇刺的事。   “小姐,您看这云很好看!”秋晴炸炸呼呼说了句,指了指窗外不远处的云层。   春雨心里一抖,原本就紧张的心更是吓得不轻,她嗔怪地看秋晴一眼,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小声点。”李明韫提醒道,摸着秋晴的头,“别吓到了马。”   原来是因为马呀。   秋晴点点头,声音立马低了下来,但还是想着要和小姐分享自己看到的美景:“小姐,您看那!”   李明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头顶的天空蓝蓝的,层层白云漂浮,干净明了,她还未曾在京城看过这样的天。   “很好看。”她一笑。   秋晴咯咯笑了,牙齿露出来显得很可爱。   又过了一会儿,薛衍眼看着快要走出林间,路上却突然杀出一群蒙面黑衣人。   虽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总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李明邺皱了皱眉眼神凝重。   “你们是何人?想做什么!”他呵道,抬手让侍卫们上前。   他能感到这群人来意不善。   “呵呵,我们想做什么?”带头黑衣人冷笑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大刀,“我们想杀人!”   话一说完,这群黑衣人冲上前来,来势汹汹,以极快的速度到马车前,侍卫们急忙出手相搏。   薛衍飞身上前,一脚把一个黑衣人踢翻在地,又一拳打在另一个黑衣人的肚子上,两个黑衣人顿时没有还手的余地。   李明邺被侍卫挡在身后,知道自己打不过敌人,就到李明韫的马车旁安慰车里的人。   “别怕,这几个是山匪,薛护卫他们敌得过。”他镇定说道,额头却冒出了一丝细汗。   马车里,李明韫低低地说了声好。   可能是遇上很多次了,所以她并没有第一次被人刺杀的那种害怕,心里反而有些沉稳。   她敢肯定,这不是山匪,是冲着她来的,因为她总是听见自己所在的马车前有打斗的声音。   这次又是谁呢?是太子?十五公主?亦或是,太子妃。   连她走了都不放过她,背后之人,可想而知,忌惮她的存在。   而此时,从草丛中又飞出来一个男子,一掌把准备对马车出手的黑衣人打飞。   “我来也!”承宁说了句,加入战局。 第二百七十章 送玉佩   原本侍卫们就有信心把黑衣人打败,如今有了承宁的加入,局势更加有利,一会儿功夫,黑衣人都被打翻在地,捂着胸左摇右晃地哀嚎。   “留活口。”承宁说了句。   薛衍当然知道要留活口,他从一辆马车里掏出绳索,分给护卫们示意他们把地上的黑衣人绑住。   这是早有准备啊。   承宁瞪大了眼,看着木然捆人的冷脸护卫,心想大概是遇上这样的事情多了有经验了,就没再提。   李明邺从马背上翻下来,拧眉看了眼被捆住的黑衣人,表情沉重,想到还有他人在此,他立马拱手对着承宁:“这位义士,多谢相助。”   他并不认识承宁,如果知道这事定国公世子周云贞的随从,那他估计得受到惊吓了。   承宁摆摆手,表示自己受之有愧:“不过是刚好遇上了,若是没有我,这些兄弟也能把这群凶徒打趴下的。”   一说完,周围几个护卫都感激看了他两眼,颔首一礼。   马车里,春雨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转头惊喜地和李明韫说:“小姐,是承宁!”   那周世子是不是也在附近?是特意来找她家小姐的吗?   李明韫微微疑惑,刚才她听到那声音就觉得耳熟,本来猜测是承宁又感觉不太可能,承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但没想到还真是承宁。   “下车。”她说道,从车厢出来,稳稳地踩在地面上。   “妹妹,你没事吧?”李明邺慌忙问她,即使知道她没事,但没准备吓到了呢?刚才那个场面连他都有些害怕。   “无事。”李明韫摇头,看了看前边被护卫们捆住的几个黑衣人。   “李三小姐。”承宁笑着上前施礼,心里却在想,为什么李三小姐这么倒霉,经常遇到坏人,别人去穷山僻岭都不曾遇到的事被她出个京回趟家就遇上了,真是惨啊。   李明韫笑了笑,问他:“你怎么过来了?是要去哪里吗?”   她可不会觉得承宁是特意来找她,想必是出门在外,路见不平,跟那次她们去花绥堂回家一样。   但没想到承宁真的是特意来找她的。承宁答道:“我家公子命我来送东西给李三小姐。”   其实这本来是还钱的事,但被承宁说成了送东西的事,要是周云贞听到,肯定要气死了。但承宁想的简单,那块玉佩说还债,怪怪的,还不如说送礼呢,李三小姐听了没准会更开心。   “送东西?”   “送东西?”   李明邺的声音盖过了李明韫,他一脸狐疑外加警惕地看着承宁,“你家公子是谁?”   随随便便送女子东西,这是不合理的,李明邺还以为这随从的公子和自己妹妹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所以要问个清清楚楚。   “我家公子嘛”承宁结结巴巴,他不能把世子身份说出来,要不然回去非得挨揍。   李明邺见他犹豫立马拧眉,难不成这公子的名号见不得人?那他得劝他妹妹离这公子远一些。   正僵持着,秋晴嘴快替承宁解了围:“二少爷,他家公子是小姐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李明邺挑眉,他并不知道李明韫在光州遇上危险的事,李明韫也没有跟他提过,她和父亲都心照不宣,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小姐的救命恩人。”春雨说了句,先行一步解释,“小姐带婢子出门遇上山匪,拿着刀可吓人了,是他家公子把我们从山匪手中救下。”   说完对着秋晴使了个眼色,秋晴知道她的意思,立马禁声不再说话。   相比起二少爷,她还是更听小姐和春雨的话。   “遇上山匪?”李明邺惊呆了,忙问,“何时遇山匪?为何我不知道?”   他妹妹居然遇上山匪了!太吓人了!   “是还在光州的时候。”春雨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位小哥和他家公子从光州北上,正好遇上,就救了小姐。”   “爹娘知道吗?”李明邺惊呼,“怎么会遇上那样的事!山匪都下山跑到光州城了吗?”   “是去花绥堂那条路上。”春雨接着解释,“那不是有一座山吗,还有一个林子,山匪就是在那儿等着别人的。”   “嚇。”李明邺扶额,原本还想去花绥堂玩的,如今想来还是算了吧,万一遇上山匪,那可不妙。但此时他不能提这件事,不然他妹妹会以为他是因为害怕才不去的。   “原来如此。”他笑了笑,对承宁抱拳,“多谢你家公子救命之恩,这次又是义士帮了我们的忙,李某真是感激不尽。”   “没事没事。”承宁摆摆手,从身上掏出玉佩恭恭敬敬地捧到李明韫面前,“李三小姐,您快收着吧,我家公子说了,祝您一路顺风。”   又压低了声音说了句,“这些黑衣人属下猜测嘴不太严实,让您那护卫吓唬一番定会说出实情。”   刚才他就发现了,那几个黑衣人挺惜命的,不然被抓早就该自尽,其中有两个被抓了之后似乎被吓到腿软。这样的黑衣人要么是第一次出来杀人,要么根本就不是杀手。对付这样的人,手段多了去了。   只要一个人有致命弱点,就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这些黑衣人的弱点就是惜命。   李明韫点点头,感激地看他一眼,笑了笑:“多谢。”又摇头说,“受之有愧,这玉佩看上去贵重,我收不得。”   他们救了她这么多次,还送她东西,要是她接受了,羞都要羞死了。   “李三小姐,您不收属下没法交差呀。”承宁急了,也不顾刚才的想法,“实不相瞒,我家公子也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可无奈他已身无分文,所以只能以玉佩相送。”   “身无分文?”李明韫在意的是这个点,她示意承宁跟她走远一些,不让其他人听见,“你家世子为什么身无分文?”   定国公世子不是很有钱吗?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吧?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承宁说了句,一五一十地把实情说出来,然后一脸无奈地摊开手,“我家世子也没办法,遇上那样的事,他都快郁闷死了。”   李明韫想了想,就说:“不然这样,玉佩我收着,我这里还有些钱,你拿给你家公子不然我真的不好意思收了。”   对于现在的周云贞来说,钱的确比玉佩来的实在。   承宁被自己说懵了,为了让李明韫收着玉佩,他立马同意,拿了钱就飞身离开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威胁   李明韫看着承宁远去的背影笑了笑,回过头来。   薛衍上前,施礼道:“小姐。”   意思就是黑衣人已经被他抓了,让她过去。   李明韫一笑:“也去看看,他们究竟是谁的人。”   其实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只是没有成型,她觉得要问了之后,才可以真正断定。   几个黑衣人被打的脸上都是伤,咬着牙面露痛苦之色,看得出来他们怕疼。   李明邺气呼呼地挨个踢了一脚,一边骂骂咧咧:“你们还想杀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黑衣人并不知道他是谁,但被踢得直叫唤:“别踢了,别踢了,我们就是见你们几辆马车,觉得有钱,来抢钱的,不是想杀你们,只是想吓唬你们哎呦”   话没说完又被春雨踢了一脚,春雨叉着腰气势汹汹,瞪着他们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还敢骗人!”她骂道,“再不说实话我扒了你们的皮!”说完她又泄愤地踢了两脚。   被绑住的黑衣人,她才不怕,都是任人宰割的羊。   “骗人的?”李明邺怒了,他差点真的相信这几个黑衣人是来抢钱的,毕竟他真的带了很多值钱的东西。   “还不从实招来!”他一横眉,颇有问讯的气势,从小在李志淮身边他也学到了一点审问的技巧,“要是再不说,我就把你送到府衙,先重打三十大板,再关进大牢和老鼠做伴!”   一个黑衣人比较年轻些,没听过这种架势,立马被吓得身体发抖。   就这样的人居然还敢杀人?这不是凑人数的吗?春雨咬着牙瞪他,拎着他的耳朵拎得人一直叫个不停。   “说不说!说不说!”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包括李明邺,大家都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丫鬟居然有如此大的胆量和脾气,把他们都给吓一跳。   李明韫老远就听到春雨的大骂,此时见她这般凶悍,不免愣住,薛衍更是抽抽嘴角,犹豫该不该上前。   “咳咳。”李明韫出声提醒,看了春雨一眼,“把手放下。”   春雨一脸无奈,松开手,只见那个黑衣人耳朵被揪得通红,红着脸愤愤不平又不敢抗议。   莫名的,他成了弱者似的,明明之前还准备杀人。   春雨抿抿唇。   李明韫缓步走到黑衣人面前,李明邺急忙拉住她,让她别过去。   “他们很凶!”李明邺提醒道,“别吓着你了。”说完怒气冲冲瞪黑衣人一眼,“敢做什么小动作,我非饶不了你们!把你们扒皮抽筋,扔进河里喂鱼!”   到底是谁凶啊。黑衣人都欲哭无泪,不敢说话。   “我就问问,他们想做什么。”李明韫笑着说道,看了他们一眼,又转头对李明邺说,“二哥,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李明邺说声有,乖乖去后面的马车里找吃的东西,走之前还警告地看了黑衣人一眼,像刀子似的直戳人的心。   人一走,李明韫蹲下看着刚才被春雨拎耳朵的黑衣人,笑了笑:“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知道这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肯定没见过这种场面,就蛮横起来:“没人派我们来,是你们倒霉,刚好遇上我们。”   到底是谁倒霉啊?其他几个黑衣人一脸惊恐,这小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竟然敢这样对这位小姐说话,要知道,这小姐才是刚才这一堆护卫的主子。   “你再说一遍!”春雨瞪他,作势要揪他耳朵,黑衣人立马怂了,不敢再说话。   “小姐,这人就是瞧您好说话,才敢这么放肆!”春雨说道,“您也揪他耳朵,他肯定害怕。”   李明韫做不出揪别人耳朵的事,就说:“那就把他绑在树上吧。”   “这是要做什么”黑衣人狐疑,就这么简单把他绑树上?不准备严刑拷打一番?   李明韫一笑,握了握自己脖子,看着他歉意地说:“我说错了,绑住脖子吊在树上。”   “”   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薛衍麻利地抽了个粗绳子,套住他的脖子,再收紧了些。   黑衣人憋得脸色通红,握着脖子上的绳子说不出话。   这哪里是把他吊树上,这分明是要勒死他!   “救救命。”黑衣人本能地看了眼自己的同伴,哪想到他们居然全部视线躲闪,尴尬地偏过头。   不一会儿,黑衣人眼一翻晕倒在地,其他黑衣人还以为他死了,吓得不敢说话。   刚才那小丫鬟不过是揪耳朵,这小姐倒好,直接杀人了!   几个黑衣人看李明韫的眼神立马变得畏惧,开始瑟瑟发抖。   李明韫柔和地弯弯唇,问他们:“谁派你们来的?”   这次问话给人的感觉就不比先前那般温和了,黑衣人纷纷垂下头,默不作声的,他们既不敢得罪面前这位小姐,又不敢供出幕后主使,只好沉默。   看他们这个样子,李明韫倒是笑了。春雨气得跺脚,真想夺过薛护卫手中的绳子自己来,把他们都吊死!   害人又不敢承认,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姐,该怎么办?”春雨低声问道,皱眉看着这几个黑衣人。   李明韫默了默,说:“他们在权衡。”   “权衡?利弊?”春雨问。   “是。”李明韫说道,笑了笑,“大概是在幕后主使和我之间选一个,就看我们俩谁让他们更害怕了。”   “这”她们也不知道幕后主使的手段啊。   “并不是如此。”李明韫猜出了她的想法,解释道,“我们带给他们的恐惧,一定要比他们记忆中的深。而记忆会遗忘,所以此刻我们有利。”   毕竟面前的人命关天总是最要紧的。   李明韫对薛衍说:“下手重了,轻点儿,吊在树上别让人马上死了。”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温柔弱小的女子会说出这种话,几个黑衣人看着薛衍扯着绳子走开,瞪着腿想后退。   薛衍把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套住,手一提,抓着他往树下走去,他的手脚麻利,力气又大,不一会儿就把人吊在树上。   那黑衣人双腿使劲的瞪,但又因为被绑住,没法动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在求饶。   “说不说!”春雨指着其他黑衣人吓唬道,“不说一个个吊死,看看你们主子会不会救你们!”   几个黑衣人惶惶不安,在极度不适和威胁声中终于招了。   “我们说,我们说,是十五公主!” 第二百七十二章 纠缠   “居然是十五公主!”春雨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又愤怒地握拳,“小姐,她欺人太甚!”   上回抓了小姐,这次又派人杀小姐,那十五公主怎么这么狠毒啊!   怪不得周世子要逃婚,谁能娶一个那样的人呢!   李明韫挑挑眉:“真的是十五公主?”   几个黑衣人以为她不相信,急得快要哭了。   “是十五公主派小的们埋伏在此,等小姐您一来就出手”   “小的们没有骗您啊”   “不要把我吊在树上会死人的”   “几个怂包!”春雨骂了句。   见李明韫眉头并未松懈,她一愣,问:“怎么了?小姐,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婢子觉得他们不敢骗人。”   “看他们的样子,是真的。”李明韫说道,“但幕后之人让我挺惊讶的,相比十五公主,我更加觉得是太子妃。”   之前她虽猜测过十五公主可能会害她,但想了想又觉得,她已经离开,对十五公主并没有威胁,十五公主犯不着还要在路上劫杀她。而太子妃处处透露着诡异,更有可能杀人于无形。   不过,既然他们招出了幕后黑手,李明韫也就不再纠结,也许就是十五公主看她不顺眼想要赶尽杀绝呢。   她自问问心无愧,但没想到有这么多想要害她的人,也真是命运捉弄人啊。   李明韫抿抿唇。   “妹妹!”李明邺这时刚好赶来,提着一个食盒冲到李明韫跟前,“吃吧,都是二哥特意为你准备的。”   又看了眼旁边巴巴看着的秋晴,他一手扯了扯她的小发髻,说,“也有你的。”   秋晴高兴地跳起来,刚才的惊讶被一扫而空。   李明韫一笑,又听到他继续说:“二哥居然忘了放哪儿了,找了很久,妹妹,你没等急吧?”   “没有。”李明韫笑,盯着他看了片刻,直到看到他不太自在,才收回目光。   她从食盒里拿出糕点吃了起来,心里却在想:二哥可能听到刚才的话了。   但按照李明邺的性子,如果听说是十五公主要害她,估计立马得跑回京城告御状。   她有些捉摸不透李明邺的心思。   “小姐,那这几个坏蛋怎么办?”春雨低声问。   被她这么一问,黑衣人知道她们要惩罚自己了,吓得瑟瑟发抖,一脸惊恐。   “这位小姐,我们不是招了吗?”一个黑衣人鼓起勇气问道,“招了,应该不会把我们吊在树上吧?”   “哼!”春雨瞪眼,“闭嘴!有你们说话的份?”   黑衣人顿时不敢再说话。   李明韫看了他们片刻,然后转身,说了句,“派几个人,把他们交给我大伯。”   她不能再那么轻易放过十五公主,要不然十五公主还以为她好欺负,得寸进尺。她大伯若是知道这件事,定会禀报陛下,让陛下断决。陛下再如何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包庇十五公主。   “是!”春雨兴高采烈地跑去另一边叫人。   由一个护卫先骑马回京禀报李志渊,再留几个护卫在此处等,等李府的人来了,先前的几个护卫再快马追上她们。   李明韫重新回到马车上,窗边维幔缓缓飘动,隐约能看到外面骑马之人的身影。   是她二哥。   她叹了口气,让春雨把窗子关好。   一行人继续南下回光州。         定国公府。   周云贞不耐烦地坐在亭子里,看着对面的十五公主着实烦躁。   “不知公主殿下找周某有何要事?”他疏离地说道,移偏了一点,离十五公主远远的。   他们保持这种状态已经一刻钟了,周云贞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   “周云贞,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十五公主不高兴地说,表情微怒。   “不能。”周云贞猛地起身,施礼道,“公主殿下若是无事,周某就告退了。”   说完他抬步离开。   十五公主急忙追上去,扯着他的衣袖,一脸愤怒:“周云贞,你想去做什么?”   “周某做什么,与公主殿下无关吧。”周云贞板着脸说道,哼一声。   早知道他今天就跟承宁一起出去了,也省得碰上这么个讨厌的公主。他真是后悔死了。   “你是不是要去找李明韫?”十五公主质问他,“李明韫今天离京,你要去追她是不是?”   她捏着拳头,把周云贞的衣袖捏皱,周云贞皱着眉狠狠一甩,把她的手甩开。   “与公主殿下无关。”他冷冷说道。   这话在十五公主看来就是欲盖明彰,她眼里闪着怒火,一上脑,就说:“哼,这个时候你想见也见不到人!”   周云贞还是冷冷地重复刚才的话。   十五公主毕竟是一国公主,面子再也挂不住,被周云贞无情厌烦的表情给气走了。   人刚走,承宁从角落溜出来,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世子”   “看戏呢?”周云贞瞪他一眼,踢了他一脚骂道,“躲很久了吧?”   “就一会儿。”   “哼!”   周云贞转身准备走,承宁急忙换住他,在他冷冰冰的视线中掏出一沓银票。   “这是什么?”见到钱,周云贞表情缓了缓。   承宁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就瞧见自家世子的脸立马黑了一圈,他一惊,下意识地后退。   “敢情还去要了堆钱回来!你这蠢货!”周云贞破口大骂,“本世子好不容易才还清,你倒好,又让我欠她一次!你说说看,这钱我到时候该怎么还!”   承宁被骂得垂了头,尴尬地说:“世子,属下并未想到这一点”   周云贞过了好久才消气,承宁立马上前,再把刚才准备说却被吓得不敢说的事情告诉他。   “世子,李三小姐又遇上坏人了不过她没事,那些黑衣人看上去很弱。”   “真够倒霉的。”周云贞嗤声,“什么小兵小将都敢找她麻烦。”   承宁点点头,问:“世子,您觉得李三小姐会如何处置他们?”   “处置?杀了呗。”   周云贞不在乎地说,把承宁吓了一跳,他立马摇头,“李三小姐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周云贞呵呵冷笑,他随便开个玩笑承宁都相信,真是蠢透了。不过,他知道,那小姑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想再理会蠢货,周云贞转头就走。   “世子,您去哪儿呀?”承宁在后面喊。   “找谢景朝。”周云贞淡淡说。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兔子灯   这次回光州不比去京城,可以游山玩水,尽兴而行。一路上,舟车劳顿,日夜兼程,过了半月,李明韫已有些力不从心。   她揉着额头,双眼紧闭,看上去十分痛苦。   李明邺看她这样觉得心疼,就提议:“妹妹,马上天黑,今晚我们就不赶路了,前面就要到益州,去那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李明韫说了声好。   益州城还是原来的益州城,和她们来时没有差别,只是家家户户挂上了红灯笼,给人一种十分喜庆的感觉。   李府的护卫们看到这儿好像看到了曙光,要知道,他们好久都没睡个好觉,真真正正休息,此刻,心里异常兴奋,连去城里逛一逛都不愿意,找了客栈进屋子倒头就睡。   薛衍看了眼他们,从房间里退出来。   李明韫被春雨和秋晴扶着进了一间房,李明邺贴心为她端上了饭菜,只是李明韫并不想吃。   “二哥,我想休息。”她说道,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嘴唇发白。   李明邺摸了摸她的头:“先吃点饭再睡,不然会晕,妹妹乖,听话。”   他笑得柔和,说话声像是在哄着小孩,这样的画面李明韫好久都没看到过,一时间呆愣住:“二哥。”   李明邺一笑,拿起勺子和碗喂给她吃,不时吹了吹,免得烫到李明韫。   就这样,李明韫把一碗饭全部吃完,她自己都惊呆了。   不过,吃了饭,她觉得自己的确好了很多,头不晕,心里也不犯恶心了。   这样也好,免得到时候离开不方便。   她笑了笑,站起来准备到外面去走走。在马车里坐太久了,走路都觉得不对劲,她得好好适应一下。   奇怪的事,李明邺看到她这样并没有劝她休息,而且笑着提议:“妹妹,跟二哥去城里走走吧,二哥好久没来益州了。”   这是他小时候的家,记忆中,他就是在这儿长大,和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妹妹。   这些年,他都没有回益州,就连去京城的时候,也只是在路上远远地看了眼城门,然后从官道上离开了。   李明韫弯弯唇,点头说道:“好,二哥,我想去以前我们住的地方。”   他们在益州的府邸位于城西,离府衙近一些,平常李志淮去府衙都不用骑马或者坐轿,走一段路就到了。   如今的府邸已经有其他人居住,是新任的益州知州。   此时夜色来临,两人看着府门口大红色的灯笼照亮了整个地面,恍然如梦。   李明韫抿抿唇,说了句:“二哥,我想想要灯笼。”   李明邺立马带着她去买灯笼。这种事,他以前经常做,已经熟门熟路。   益州的夜晚,会有摊贩在城河边买灯笼,火红火红的,照亮整条河,河边来来往往的百姓热热闹闹,相互交谈。   李明邺带了李明韫来到一个眼熟的摊贩面前,看着小摊处挂的一排灯笼,一挥手:“妹妹,想要哪个?二哥给你买。”   这摊贩年近五十,慈眉善目的,他在这里已经买了二十多年灯笼,对之前常来的李明邺还有印象。   他一笑,和蔼地说:“这位公子,好些日子不见,又带你妹妹来买灯笼啊?”   李明邺笑着应是。   “来,这儿有小姑娘喜欢的。”摊贩对着另一边摊开手,十分热情。   李明韫不像别的人一样,在一堆灯笼之中挑很久,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兔子灯,李明邺立马买了下来。   两个人走在人群熙攘的路上,李明韫提着兔子灯,看到买糖葫芦的,唇一抿,一串糖葫芦立马到了她手里。   “二哥,你真好。”她笑着说了句,此时脸上带着喜悦和活泼。   李明邺好久没在自己妹妹面前看到这样的笑容,他揪了揪她的脸:“买了糖葫芦就说二哥好,没买岂不是不好?”   “没买也好。”李明韫笑了笑。   二哥虽喜欢逗她,但逗她有个度,不像四哥,就是要逗到她生气才肯罢休,就像她之前买糖人一样。   李明韫想到这里,突然有点想四哥。四哥就盼着她回家好欺负她玩呢,可惜,她暂时回不了家。   眼眸微垂,李明韫掩住眸子中的失落和怅然。   “怎么?不喜欢吃?”李明邺问,作势要抽走糖葫芦。   李明韫急忙护住:“吃!”   说完立马咬了一口,甜滋滋的,甜到人心坎里,只是她的内心自然是苦涩的。   两个人在外头逛了半个时辰,看遍了益州城里最好的风光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客栈。   李明韫边上楼边说:“二哥,今晚早点休息。”   “你也是。”   两人各自进了自己屋子。   李明韫一推开门,发现春雨一个人在收拾东西,见她过来立马说道:“小姐,今晚何时离开?”   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今晚是最好的机会,不会太引人注目。有人蒙着脸代替她,大可以用经了风等躲两日才行,等到了光州,就更有理由了。   虽然二哥会怀疑,但父亲这样安排自然是有办法,李明韫想了想,就说,“让薛衍来,他知道。”   为避免被人发现,有些安排只告诉薛衍,再由薛衍告诉她。   春雨点头,推门离开。   不一会儿,她回来,附耳说了句:“今夜子时,婢子和小姐出门,会有人来接应。”   李明韫嗯了声,眼里深沉。   等待的时间最为漫长,春雨等着等着都快要睡着了,秋晴睡得正熟,打着呼噜雷打不动。   李明韫怕的不是今晚,而是明天早上,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变。   终于挨到了子时,春雨揉揉眼睛,悄咪咪地把自己的小包袱从柜子里拿出来背在身上,然后跟在李明韫身后走出屋子。   客栈静悄悄的,很黑,只有一盏小油灯孤零零地立在楼梯口的墙上。经过小油灯时,春雨都怕不小心把它蹭灭了。   薛衍从暗处走来,做了个手势,告诉她们一楼没人醒着。   李明韫和春雨蹑手蹑脚地小楼,跟在薛衍身后,薛衍无声把门打开,三个人走出客栈。   走了一小段路,春雨疑惑,扯扯薛衍衣角:“薛护卫,没有人来接应啊”   薛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即停住脚步。   身后两人也跟着停下,四处扫视,被人看到也没关系,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算合理。三更半夜的,三个人偷偷摸摸的,其中一个是还提了包袱   “还是赶紧走吧。”李明韫推了推薛衍,发现他没有走的打算,有些疑惑,便到他旁边。一看,面前有一个人在一棵树下,那人长得高,靠在树干旁,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定睛一看,立马心惊肉跳。 第二百七十四章 告别   “二哥?”李明韫稳住心神。   李明邺已经看到她,正不慢不紧地朝她走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完了。   这是李明韫的第一想法。她二哥聪明,都不用她坦白,一看便知她要做什么。   谁会半夜三更带着丫鬟和护卫离开客栈呢?任谁看到都不会轻易相信,更何况是她的二哥。   二哥不是去屋里休息了吗?为何这个时辰在这?赏月?看星星?她不记得二哥什么时候有这样风花雪月的喜好。   难不成,是知道她要走,特意来阻止?怎么办,要是二哥说不要让她走,她肯定就走不了了。因为在她心里,也舍不得走。   春雨扯着自己的衣袖,表情担忧:“小姐,是二少爷他怎么在外边呀这可怎么办?”   遇上这样尴尬的场面,她一时间也想不出对策,只好看向旁边的李明韫。   李明韫抿抿唇,等待着李明邺的到来。他走得很慢,慢到李明韫觉得他再这样走下去的话天都要亮了。   等人终于走到她身边,她垂了垂眼眸,低低唤了句:“二哥。”   一阵沉默。   春雨屏住了呼吸,薛衍也一声不吭,他们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李明邺看了她许久,笑了笑:“妹妹,你要去哪里?”   他和颜悦色,问得稀疏平常,但李明韫却没法像平常那样答话,她抿紧唇,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两个人对峙很久,她泄了气,说了句:“二哥,我不回光州了。”   李明邺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   “去益州?”他牵牵唇角。      李明韫睁大了眼,抬头盯着他明亮的眼睛,看到他眼里的笃定。   一瞬间,李明韫心头狂跳。   原来二哥真的知道!   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提出在益州休息一晚的建议。   “二哥,你都知道了”她说道,语气微低。   李明邺“嗯”了声:“上回你和春雨在屋里,我刚好去找你,就知道了。”又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子道,“下次说悄悄话要小心点,别被别人听到。”   “”   李明韫吞了吞口水,一脸惊讶。   她这么不严谨吗?应该是知道来人是她二哥,所以丫鬟就没有特意禀报吧。不然谁能不用通禀就去她院里呢。   “二哥”她一边说一边偷瞄李明邺,问得小心翼翼的,“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不应该吧?上回她和春雨只说了去益州的事,没有提到薛一鉴他们,至于她自己的身世,就更没说了。   嗯,二哥,肯定不知道。他叫她叫妹妹叫得那样亲。   李明韫心里稍稍缓和了些。   李明邺就只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他转头,自顾自地往前走,边走边说,“妹妹,跟二哥来。”   两个人走到一个稍微偏僻一些的角落,春雨和薛衍站在不远处放哨,如果有人过来会告诉他们。   李明韫看了眼面前的李明邺。   “二哥,你想和我说什么?”她问道。   李明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什么时候回光州?”   “不知道。”   “爹让你去的,他没和你说?”   “没有。”   李明邺叹息,摸了摸她的头:“不管在外面如何,都别忘了回家。”   李明韫点头。   “不管别人怎么样,二哥永远是你二哥,这是绝对不会变的。”   李明韫又点头。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泪眼朦胧。   “好了。”李明邺摸着她的头,十分轻柔地摸,“时辰不早了,你先走吧。”   说完看向另一边的黑暗中,“爹派的人看到我在这不敢过来,你跟着他们走,就在那里。你安心留在益州,没有消息千万别回去。”   这和刚才的话真的自相矛盾,但李明韫听出了他对自己的关心。这一番哼哼教诲般的叮嘱,让她眼里发酸,眼泪从眼眶里流下来。   “二哥,我知道了。”她点头,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点多少次头了,只知道,这样就表示她在听二哥的话,并且是在答应他。   “走吧。”李明邺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笑了笑,安慰道,“又不是再也不见了,哭什么?赶紧离开,这里的事交给我。”说完他看着春雨和薛衍,示意他们把李明韫带走。   李明韫低垂着眼眸,任由自己被春雨扶着。   三个人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李明邺叹了口气,往客栈走去。   月色下,男子的背影修长而孤寂,为地面平添了几分落寞。   李明韫走到另一条街,看到了李志淮派来接应她的人,都是熟脸。一个长着络腮胡,看上去壮壮的,力气应该很大,好像叫李各。一个身体稍微瘦弱,脸上灰扑扑的,还有三个李府的护卫。   “三小姐,小的李各。”   “小的余五”   “小的平剑”   几个人纷纷施礼,李明韫忙让他们起来。   “许久未见了,薛兄弟。”李各笑着和薛衍打招呼。   薛衍拱手:“李大哥。”   他们的称呼一如既往。   李各笑了笑,又看着他们说,“老爷命小的们来这儿接人,小的们一听说是三小姐,立马就来了。”   李志淮派他们过来,自然是信任他们,李明韫也知道他们值得信任,就说,“那辛苦你们了,还得跟着我在外面。”   “不辛苦不辛苦。”李各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小的正想出光州多见识见识呢。上回来益州没好好看看,这次就有机会了。”   “是啊。”余五笑着附和,又说,“刚才二少爷在那里,把小的们吓得一跳。三小姐,二少爷怎么大半夜的出门了?”   李明韫摇头道不知。   突然,她想到了二哥对她说的话。   二哥永远是你二哥,这是绝对不会变的。   “二哥,永远是你二哥”她低声喃喃,眼睛湿润,“原来,二哥早就知道了。”   知道她不是他的亲妹妹,知道她害怕失去他们   李明韫捂着脸。她觉得很难过,很想哭,但此时她必须要忍住,她不能哭。   春雨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别难过。   这一拍,李明韫直接抱住春雨,对着她耳边说:“二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但依然对我很好二哥很好”   说得抽抽搭搭,让春雨一阵心疼。 第二百七十五章 知道   李明邺回到客栈,回头望了眼远处,人早就已经不见了,那个地方只剩下孤寂的树影。   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明韫不是他亲妹妹的呢?他想了想,好像是自己八九岁在益州的时候,他听到父亲母亲在书房低声谈论。   小孩子总是对大人的悄悄话感到好奇,所以他偷偷地趴在窗户外的墙边听。   没想到,自己听到了那么荒谬的事。   他真的深受打击。   怎么妹妹就不是自己妹妹了?明明他叫了这么久的妹妹。   原本,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的,所以立马跑回了院子,来到明韫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好久,看得明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哥哥,你做什么呀?”   小女孩说话脆生生的,听上去像是可爱的小雀在耳边叫唤。那时候明韫还不是叫他二哥,而且叫哥哥,因为在益州,明韫就他一个哥哥。   他捏了捏小明韫的脸,再用力地扯了扯,扯得明韫都要哭了。   “妹妹,你是我妹妹吗?”他问,把手松开,样子有些局促不安。   “妹妹当然是你妹妹。”小明韫理所当然说道,不高兴地撇撇嘴,“哥哥肯定又要说我是娘亲从外面捡来的!”   这是李明邺常开的玩笑话,目的就是为了逗妹妹,但他没想到,自己却一语成谶。妹妹,真的不是他妹妹,而且娘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他顿时就哭了,哇哇大哭,把小明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没配合他所以惹他难过了,小明韫特别懂事,立马就说,“那韫儿不是你的妹妹,行了吧?哥哥,你别哭了。”   这话一出,李明邺赶紧止住哭声,气得开口:“胡说!你怎么不是我妹妹?”   “韫儿当然不是你妹妹啊。”小明韫见他不哭了,笑着咧开嘴,“韫儿是哥哥的姐姐。”   这话把李明邺气得不行,直指着她说她没大没小。   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   李明邺以为这个真相会烂在肚子里,但没想到,它还是浮出水面。   当他从旁人口中听说清河郡王如何如何,太子又是什么打算,甚至太子妃接见了她离京路上,他也知道那些黑衣人绝对不简单,很有可能是害她的人,只不过,为了保持现状,他装作不知道。   他早就明白有一日明韫会走,所以即使再多不舍,他也不会阻碍她离开的步伐。既是为了她的安危,也是为了让她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李明邺勾勾唇,收回视线。         夜越来越深,高高的夜空中,月色朦胧,星星闪烁。   地面,几个人影被拉得修长。   李明韫摸摸眼睛,从春雨怀中退出来,歉意地看了眼旁边的人:“我耽误时间了,我们先走吧。”   “没事,小姐。”李各摇头,“不着急。”   “是啊,不着急不着急。”余五跟着说道,“您继续?”   一说完他感到一阵冷意。   周围的人恨不得一脚把他踢飞,也省得他说出如此不合时宜的话。   “你闭嘴!”春雨骂了句,离得走过去敲他脑袋,余五忙往后躲,又被平剑轻松抓住,让他接受惩罚。   “哎呦!”他被打得摸着自己的头不敢再说话。   “我们走吧。”春雨一挥手,示意薛衍和李各带路,她看着李明韫,“小姐,我们跟后边。”   几个人行走在安静的路上,偶尔有几声狗吠,但片刻就消失。   大概走了一刻钟,有两辆马车缓缓驶来,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异常刺耳。   这马车是李各特意安排的,赶车的两个车夫都是左老爷派的人,看上去十分和气。   李明韫和春雨上了后面一辆车,薛衍坐车外和车夫一起。   其他的人都挤在前面一辆马车上。   到了一个宅院门口,李明韫被扶着下了车,进了门,是一个空旷的院子,院子西边的角落有一棵大树,此时冬风萧瑟,吹落了一地的枯叶。   “小姐,老爷让小姐在这儿住着,若是不满意,他再想办法换。”李各笑呵呵说道,长着络腮胡看上去特别凶但却一点儿也不凶。   李明韫摇头:“这地方,很好。”   “那就好。”李各摸摸自己心头,“小的真怕三小姐不满意。”   “不会。”   院子中间有一间大屋子,旁边有两个厢房,李明韫被春雨拉着走进了屋里。   这屋子应该是前不久才被人打扫过,特别干净,一丝灰尘也没有,春雨把自己的小包袱一扔,说了句:“小姐,这里还挺好的。”   李明韫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拍拍自己的裙摆。   她没有带衣衫,因为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她就必须要让一切保持原状。除了她们出来的人,其他什么都不要变。这样,他们“”能撑到回光州的,按照这次的速度,不到两日就能回李府。   “春雨,你想家吗?”她问。   春雨摇头:“不想家,婢子家里又没人,婢子想和小姐呆在一块儿。”又补充一句,“还有薛护卫。”   李明韫弯唇。   “小姐。”春雨问,“我们真的要一直待在这里吗?益州?”   “你想留在益州吗?”李明韫不答反问。   这问题一点也不难回答,但春雨却被她问住了,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想还是不想。她之所以留下来,只是因为小姐。   想到这一点,她说:“小姐想,婢子就想。”   李明韫笑笑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说:“春雨,让薛衍进来一趟。”   春雨一听说是叫薛衍,立马跑出屋子叫人,等把人赶紧来之后,她在一旁收拾东西。   “薛衍,你能不能想办法联系薛一鉴他们?”李明韫问道。   薛衍摇头:“师傅他们属下也不知道在哪里,属下最多只能联系到他们留下的一个探子。”   “小姐,薛护卫的师傅他们肯定是躲起来了。”春雨边收拾东西边说道,刺杀太子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被人发现就完了。   李明韫一笑,摇了摇头。   “他们不怕太子的。”她说道,“要是真的躲起来,肯定会想办法联系我们,可都过去那么久,他们还了无音讯。”   说的也是。   春雨好奇地看着她:“那他们去哪里了呢?”   李明韫弯弯唇,看着窗边的夜色。   “我猜,是西部。”她说道。       第二百七十六章 查   东宫。   一群侍卫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眸垂下,一脸惶恐。   “蠢货!”太子妃冲他们扔了一个杯子,把其中一个侍卫打得头破血流。   侍卫捂着额头面露痛苦但不敢吭声。   “抓个人都抓不到,没用的东西!”太子妃指着他们骂道,“连太子殿下的安危都护不住,东宫要你们何用!”   侍卫们羞愧地低下了头。   一旁的婢女劝道:“娘娘,别动怒了,殿下不是没事吗?”   太子被房务仪刺杀,但并未被伤到,反而房务仪被追捕得十分被动。因为这件事,让她们知道房务仪等人已回到京城,这其实是件好事。   只是太子妃并不这样认为,对她来说,在京城,他们的地盘上,太子居然会遇刺,而且要杀他的还是成王府的旧党,这是她绝对忍受不了的事。   太子妃握着拳头,眼里怒气十足。   “殿下这次没事,但下次呢?万一逆党再来一次,你觉得这一堆蠢货,能护住太子殿下?”她恨恨说道,指着跪在眼前的侍卫骂。   这话婢女可不敢回答,立马不再说话。   太子妃瞥她一眼,视线再扫向地面:“郁大封呢?他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京?”   婢女看着她一愣,明明太子妃娘娘知道郁大人去了哪里,可偏偏要问太子殿下的人,娘娘这样做,是想趁太子殿下不在,来试探这几个侍卫的衷心。毕竟这几个侍卫是郁大封的手下。   若是他们真的说了实话,太子妃娘娘就不会追究这次的事,可若是不说实话,那他们今日或许没那么容易从太子妃娘娘手中离开。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统一口径:“回娘娘的话,属下们也不知郁大人去了哪儿。太子殿下交代给郁大人的事,属下们也无权过问。”   太子妃哼一声:“本宫问,郁大人何时能回来?难不成,殿下的安危他都不管不顾了吗?要知道,逆党都敢到在殿下的地盘行刺,他们是真的不把殿下放在眼里!”   “这”侍卫们一脸尴尬。   有一个侍卫犹豫了一会儿,蠢蠢欲动,他刚抬头准备说话,外面传来婢女的通报声。   “娘娘,殿下来了。”   太子负手走进大殿,就瞧见了几个侍卫跪在地上,见到他既羞愧又欣喜。   他顿时皱了皱眉。   “殿下。”太子妃匆忙迎上去,一脸关切,“今日抓着人了吗?”   “本宫抓没抓到人,太子妃你不是知道吗?”太子不答反问,哼了一声,拂袖坐在上首。   他这几日忙碌,除去房务仪刺杀这件事,还有郁大封去光州的事,父皇今日又把招待西部使臣一事交给他,太子妃偏偏在此时到处打听消息,他实在是无法忍受。   “殿下,臣妾也是关心您啊。”太子妃说道,“房务仪此人阴险狡诈,您可万万不能放过他!”   “是吗?”太子淡淡瞥她一眼,“太子妃既然如此为本宫着想,为何不让他们去抓人,而把人叫来这里听你怒骂,此为何意?”   太子妃一愣,如今,太子殿下宁愿为这几个无关紧要的侍卫说话都要训斥她?她在太子殿下心中已经没有丝毫的位置了吗?   手中拳头握紧,她垂下眸子,“臣妾也是一时糊涂。”   太子哼声,瞪她一眼:“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你休要传唤他们!郁大人去哪了,也与你无关!”   太子妃低低应声是。   正说着,属官匆匆进来,对着太子说道:“殿下,郁大人派了人回来,求见殿下。”   话一听完,太子立马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几个侍卫急忙跟上,一起离开了大殿。   大殿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太子妃和婢女二人,孤寂无声。         “殿下。”一个黑衣下属恭敬上前行礼,他脸色发黑,应该是多日没休息好。   太子顾不得那么多,就问:“如何了,郁大封可查到什么?”   虽然他目前忙碌,但最挂在心上的,还是郁大封的这件事。但凡有一点关于林婉的蛛丝马迹,他都要查出来,查得清清楚楚。   下属点点头,低声说道:“郁大人一去光州,就命属下们去查李府二夫人,还特意命人查了陈恪大人一家。”   “陈恪大人有一子二女,李二夫人是大女儿,二女儿在陈大人举家前往闽州途中死于山匪之手,唯一的儿子在那年西部暴乱中被暴民杀害。原先属下们并未从中发现什么不对劲,李府二夫人并未去过闽州,与成王府的人也无任何关系。但郁大人多了个心眼,偶然的机会见到了那位李二夫人,才知道了姚大人为何要见李二夫人”   “郁大封可是发现了什么?”太子急忙问道,说话都带了点激动的颤抖。   下属一愣,见他着急立马答道,“郁大人觉得,李二夫人和当年的林侧妃有些相似,姚大人也许是因此才产生怀疑,但郁大人又说了,李二夫人和林侧妃绝不是同一个人想来是姚大人弄错了。”   其实郁大人的原话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长相相似也未尝不可能,就像他带回京的陆良媛一样,不也是和林侧妃长得有几分像。他觉得姚浦是太想出头,知道太子殿下如今看重他,就想重得殿下信任。   一番话一出口,太子眉头紧皱。   事情不是他期待的那样,他很不高兴。   “不可能!本宫不信!”他咬着牙说道,话里带了不甘和愤怒,“本宫不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那李明韫呢?她和林婉相像!她也许就和林婉有关系!”   “殿下”属官看他如此疯狂,着实没有一国储君的样子忍不住劝道,“郁大人的本事您最清楚不过,他怎么可能查错呢?或许这件事真是巧合”   “不!”太子打断他的话,“让郁大人继续查,查不到陈二夫人就查李明韫,总能查出点什么!他若是真的什么都查不出,就让他别回来!”   下属懦懦应是,抬步退了出去。   见太子如此就像是走火入魔,属官心里叹一声,再也没有劝出口。   也罢,林侧妃是殿下的心病,若是不查个明白,殿下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京城形势紧张,他可不敢保证殿下会不会因为查林侧妃一事离京,所以,还是郁大人去查比较好。   殿下,一定得留在京城,绝不能离开。 第二百七十七章 紫阳   皇宫里,昭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站了几排大臣,其中几个面露欣喜,另有几个大臣面露不悦,大部分人都是面无表情。   一个大臣跪在地上,一脸恭敬。   他看了眼下首的大臣,笑道:“李大人,朕命你为吏部尚书,是知道你的能力,相信你能把事情做好,你可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信任啊。”   李志渊持着朝笏叩首:“多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昭文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此人不卑不亢,独立于大臣之中,不拉帮结派,是个好苗子。   “陛下圣明!”以季照为首的几个大臣立马持朝笏站了出来,脸上是对昭文帝如此明智任命李志渊为尚书的激动和高兴。   宗大人也不甘示弱,忙恭敬地说道:“陛下圣明!”   接着,大部分朝臣都跟着他们一起夸赞陛下,作为李志渊的对手,徐大人等人心虽不满,但还是只能认命。   “陛下圣明!”所有大臣都同时开口。   “诸位爱卿,不必如此。”昭文帝笑了笑,被人夸任谁都不会不高兴,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德全,德全明白他的意思,尖着嗓子说了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如今已经年关,大臣们家里也有事,所以一致说无事,都退出了大殿。   今日太子和平王并为上朝,昭文帝派他们二人去了宗庙,祭拜先祖。昭文帝自知自己罪孽深重,已惹怒祖先,所以把原本该由他亲自去的事交给两个儿子。   德全心里不住地叹息:陛下既自知修道罪孽深重,又何必修道呢?   当然,这样的话他是不敢问出来的,因为今日,紫阳真人会来皇宫,为陛下祈福。   大臣们一出大殿,纷纷对李志渊表示祝贺。   “李大人,前途无量啊”   “李大人,以后还靠着您呐”   “李大人,改日去我府上,一同小酌几杯”   李志渊笑着一一回复,拱手施礼。   徐大人一脸郁色,恨恨盯着李志渊。本来尚书一职该是他的,却被李志渊抢了去,他前些日子听说太子殿下想和李府结亲,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看到宗大人一脸笑意地恭贺着李志渊,心里升起了万般不平。   等恭贺的人一走,他走上去,对着李志渊讥讽道,“李大人好大的威风啊,连太子殿下,平王殿下身边的人都争相套近乎,呵。”   嫉妒之心任谁都听得出来,徐大人毫不掩饰自己对李志渊的不屑。他自幼在京城长大,家中祖父是先帝看重的大臣,哪能想到有朝一日,他被一个外来的官比了下去,他心中着实不痛快。   李志渊淡淡一笑,看着他说道:“徐大人可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既如此,本官愿与徐大人一同回去,到陛下面前对峙,也让徐大人看看,自己输在何处。”   “你!”徐大人面露羞恼,“我何时对陛下的旨意不满了?李志渊,你休要血口喷人!”   这样的罪名,他是万万不敢承认的。谁能说陛下的不是呢?他怪不得陛下,所以只能怪李志渊,怪他抢了自己的东西。   “哦?我血口喷人?”李志渊瞥他一眼,“徐大人怕是忘了刚才陛下说了什么吧?如今我已为吏部尚书,是徐大人的上司,徐大人不尊称我为一声大人,反而直呼大名,这是何意?莫不是徐大人在朝堂之上将陛下的旨意不放在心上,所以才如此”   “闭嘴!”徐大人打断他的话,李志渊再说下去的话,没准就有人把他抓到陛下面前了,他忍着愤怒,对着李志渊施礼,“是下官不是,望李大人见谅。”   说完,他也不等人回答,气冲冲拂袖离开。   李志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         昭文帝在内殿中接见了一身白衣、飘然如仙的紫阳真人。   “陛下万安。”紫阳真人不卑不亢道,对待昭文帝虽保持着基本的礼仪,但并没有与天下之主对话的激动,好像面前之人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这样的态度让昭文帝很喜欢,在他身边,很少有这样的人,就连他最宠爱的儿子平王,有时也会把他当成君王,而不是父亲。   当了这么久的皇帝,昭文帝难免觉得厌倦,所以见到紫阳真人,听了他的一番见解,他才一心想修道,离开凡俗。   但身边那些孩子个个不让他省心,比如十五,喜欢周云贞却得不到周云贞的喜欢,还闹得周云贞逃婚,引起满城风雨。比如十三,和太子不对付,若是太子上位,他的处境肯定好不了。还有太子,做事越来越浮躁,不省心了,没有先前老三的样子   昭文帝简直为他们操碎了心。   回到如今,他看着眼前的紫阳真人,笑道:“真人久等了,上朝耽误了些时间。”   他对紫阳真人还是很尊敬的。   紫阳真人闻言摇头一笑:“陛下莫要如此,贫道也才刚来不久。”   他被昭文帝身边的德全公公请着坐下,看到周围都是奏折,卷宗,简直是一身繁杂,不由得叹息一声。   昭文帝好奇地看他一眼,忙问:“真人这是为何?”   紫阳真人不紧不慢地说:“陛下可还有修道之心?要知道,修道之人不理凡俗,不问世事,可陛下关心天下事,实在是不宜修道,贫道劝陛下,还是作罢吧”   去安山一事,昭文帝已经拖了快一年,总因朝堂之事绊住脚,紫阳真人觉得,若是陛下真的随他去了安山,不过是换个地方处理政事罢了。   “真人,朕也不想啊。”昭文帝急了,修道是他一生所愿,他怎样作罢,所以立马说道,“真人,你在等等,待明年接待燕国使臣后,朕定随你前往安山!”   紫阳真人淡淡看他一眼,摇头道:“陛下,非贫道不想,实在是您太过看重俗世,燕人来盛,你已交由他人,断断不用自己亲自操劳,陛下心中装了太多杂念,这于修道无利啊。”   昭文帝脸上露出几分愧疚,他想了想,点头说道:“好,朕听真人一言,待明年春,就随真人去往安山”   “如此甚好。”紫阳真人说道,“只是希望陛下这次不要再被世俗所扰,断了修道之心。”   “不会了。”昭文帝摇头,“朕会把事情安排好。”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兄弟   皇宫内,宫人们提着宫灯,低着头领着一排排端着膳食的宫女匆匆前往各个宫内。   高高的房梁上,挂满了红色的大灯笼,一片鲜红,照亮了整个皇宫。   虽是夜晚,也未沉寂,喜庆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座大殿里觥筹交错,流光溢彩,宴会结束,穿着华贵的人鱼贯而出。   这是都是皇亲国戚,其中最大的要数当今陛下的皇兄黎王,其次就是晋王。晋王挺着个大肚子,乐呵呵地跟着黎王走下台阶,后面太子和平王跟着,十分恭敬。   黎王为人比较古板,最尊崇长幼尊卑,也容不得小辈们在他面前打打闹闹,要是惹他不高兴,他才不会管对方是谁,都是直接训斥,所以两位皇子在后面很乖巧。   走了一路,黎王停下脚步,转过身,晋王笑眯眯地跟着他一起转身,视线看着一直跟着的两个侄儿。   太子和平王一路都没说话,各自撇过头去看旁边的风景,此时也是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两人关系不和。   在外人眼前,他们是要保持友好的关系,但如今是在两个叔叔面前,又是知根知底的叔叔,他们就不想再装下去。尤其是晋王,都数的清他们斗过多少次。   黎王原本是不知道的,但听旁人说过,就观察了几次,发现的确如旁人所言,两人不合,所以每次他们为什么事争吵,都会训斥。   “又怎么了!”   黎王一声怒喝,把两个人吓了一跳,平王因为年轻,立马捂着心口后退一步,说道,“八王叔,皇侄差点被您吓到了。”   “不是已经被吓到了吗?”晋王笑眯眯地看着他,“景朝,刚才在看什么呢?”   晋王也是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趁着自己王兄在就想给两个侄儿挑点事,也算是惩罚他们总是相互较劲的事。   平王知道他的这点心思,立马指了一处地方,说了句:“看树。”   “看树?”晋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漆漆的,几棵树立在那里,要不是没仔细看根本就不会注意,他回过头,笑着说,“哦?那树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好看。”平王理所当然说道。   “”晋王笑容凝滞,一会儿功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侄到底年轻,什么花花草草都爱看。”   平王一笑。   “哼,正事不干就爱玩。”黎王看了眼晋王,严肃地说,“十九弟年纪不小了,也成日跟着几个侄子辈的人一块儿胡闹。”   这是在说上回晋王和周云贞等人一起喝酒的事,因为那时候周云贞和清河郡王大打出手,所以消息传到他的耳中。不然,他是不会理会这些事的。   晋王听了他的话讪讪然,本想趁机教训两个侄儿,没想到被训斥的人成了他自己。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王兄,王弟这不是多和小辈们相处,拉近关系嘛”   他这人和气,总是笑呵呵的,也能和小辈玩到一块儿,哪像黎王,小辈们见到他就躲。   黎王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这个时候他没心思再多管他,所以立马看向太子和平王两人。   “太子老大不小了,又不是清河,怎么还总跟景朝置气?还有你那儿子,清河,多看着点,别让他惹事。”他数落道,“还有景朝,你五哥身为太子,该有的尊卑还是要有的,万不可仗着皇弟对你的宠爱就肆意妄为。”   “若是下回王叔在听见类似的事,就别怪王叔罔顾人情”   “你们那样闹,损害的是皇家颜面。白白让人家听了笑话!哼!”   黎王说了这么多,见他们回应,就再警告了一句,然后示意晋王跟他一起出宫。   晋王冲平王挑挑眉头,跟着黎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原地只剩下太子和平王两人,太子准备走,就听见平王在身后幽幽开口,“王兄,听说前些日子你遇刺了,没事吧?”   “本宫自然无事。”太子说道,立住脚步,“十三弟的眼线可真多,这件事都被你知道了。”   平王笑了笑,走上前。   “不仅如此,弟弟还知道,刺杀王兄的人是谁。”他笑着说道,“不知王兄,可抓到了房务仪?”   太子眼神一凛,冷冷地盯着他:“与你无关。”   这便是有些生气了,平王笑容更甚,说道:“是与弟弟无关,只不过,有人偏偏要让弟弟知道,说王兄你做了错事,该罚。”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稀疏平常,就好像明日商量着去哪里玩一样。这样的十三弟太子还未曾见过,但此时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谁?”他说道,“和十三弟扯上关系,说本宫做了错事也不足为奇。”   这是在说,那人是为了讨好平王才给他随意扣了个罪名。   平王一笑。   “王兄心里自然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说道,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房务仪不会无缘无故想着刺杀王兄,不是吗?”   “呵,本宫得父皇之命,极力抓捕逆党,逆党怕自己被抓,反过来想杀我,有何问题?十三弟,逆党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还是太年轻了啊。”   一口一个逆党,好像平王在提房务仪他就会立马到陛下面前告他一个勾结逆党之罪。   平王忍不住抚掌。   “王兄果真是厉害啊。”他感叹道,“怪不得三哥斗不过你,弟弟之前想不明白,但如今却知道了。”   太子淡淡看着他不做言语。   平王说道,笑得有些无力:“三哥,没有你狠,所以他才会死。”   “死”这个字一出,太子就没办法保持刚才的淡然了,他立马咬着牙,说道,“三哥他是自己做错了事!与本宫何干?当年要不是他勾结燕人,任用赵勇,怎么可能”   “是吗?”   相比于太子的疾言厉色,平王倒是平静多了,他看着太子,一字一句地说,“当年,要不是三哥死了,五哥你,能当上太子吗?”   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叫太子“五哥”,叫哥远比叫王兄亲近,但此时他并不是为了亲近太子,而且为了让太子明白,什么是兄弟。   但太子不明白,只说了两个字:“当然。”   之后,就留在平王独自离开了。   平王握着拳头,眼里泛着泪光,他用力抹去,以后他再也不会为这样的事流泪,因为不值得。 第二百七十九章 禀报   夜色越来越黑,稀稀落落的月光洒在地上,清冷无比。   成王回到寝殿,神色木然的徐明立马迎上来,拱手禀报道:“殿下,上回房务仪刺杀太子失败,被一个蒙面人救走,那蒙面人武功高强,太子手下几十号人都奈何不了他,羽先生推测,此人是当年成王侧妃的手下,薛一鉴。”   羽先生是十分出色的幕僚,年岁三十有二,经历了世间万千中风云,深知人心。他看出太子品行不端,不适合当君王,所以特拜入平王名下出谋划策,为的是天下苍生。   “是他呀。”平王弯弯唇,“怪不得他近日未联系本王,原来是因为这件事。那太子岂不是要不遗余力地抓捕薛一鉴?”   徐明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道:“说不遗余力也不是,郁大封都没回京呢。但若是满不在乎也不对,毕竟他手底下的人大部分都派出去抓人去了。”   他对于太子的行为也很迷惑,居然在这种关头派郁大封出京,还真不怕自己出事。   “郁大封去何处了?可有查出来?”平王皱了皱眉,说道,“去了数日还没有消息,他去的地方可不近呐。”   “是不近。”徐明答道,“殿下,属下已经查明,郁大封带了几个人去了光州,为的是查李府的二夫人。”   他也是不懂,一个妇人有什么好查的,太子惯把心思放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要说是因为准备和李府议亲,那也是该查查那位李三小姐的父亲,李府的二老爷,可太子偏偏查的是李二夫人难道是因为李二夫人是陈恪大人的女儿?可陈恪大人已经离世多年,就算是他的女儿,对太子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平王沉思了一会儿,走到桌前端了杯茶,慢慢抿着。   等喝完茶,他说道:“既然太子查那位夫人,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也派人跟紧点,让他们有什么发现立马禀报。”   想到什么,他又说,“上回周云贞说他要去查些东西,神神秘秘的,莫不是也与这件事有关?本王可是听说,他与那李二夫人的女儿李三小姐走得近呐。”   周云贞从不与女子亲近,一是怕招惹是非,二是觉得女子麻烦,讨厌,难缠,十五公主,虽然令他生厌,但的确是这两年离他最近的人,虽然平王记得,他每次带十五公主过去找周云贞,都会把人气得半死   徐明一听,皱眉凝思了一刻,然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莫不是周世子为了查事情,特意接近李三小姐?殿下,属下虽未曾见过李三小姐,但听承宁说过,李三小姐人不错,若是周世子真是属下所想的那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倒不至于。”平王看着徐明一板一眼地分析,说道,“周云贞会为了其他的事牺牲自己吗?他可是一点儿也不想与那些女子扯上关系。本王的意思是,他是为了李三小姐才去查的!”   徐明讪讪地闭上嘴。   原来殿下是这个意思,他还以为周世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呢。也是,周世子那么坦率正直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呢。   但过了一会儿,他觉得不对劲了,就问:“殿下,可听说李三小姐已经离开京城了,周世子就算查到什么,也没用啊?”   平王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你怎么知道没用?说不定,周云贞又偷偷溜走了呢。”他笑着说道。   这下徐明真的惊讶极了,忙问:“殿下,您的意思是,周世子又准备逃离开京城?”   平王瞥他一眼,笑着说:“这可不是本王的意思。只是那日他来找本王时,本王刚好听到十五妹在父皇面前说起自己的婚事,十五妹,还是想要周云贞。所以,本王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啊,殿下!真的假的?”从门口走进一个男子,是平王的侍卫易文,他冲平王施了礼,然后继续问道,“十五公主还是想要周世子做他的驸马吗?陛下会不会答应十五公主?”   “这个本王就不清楚了,只不过,十五妹的婚事,父王会尽快安排的。”平王说道,“看我那十五妹的样子,估计不会那么容易死心,她或许会做最后一搏。凭着父皇对她的宠爱,不是没有可能。”   他说完笑了笑,“本王就是这样跟周云贞说的。”   “”敢情是殿下吓唬周世子的啊?易文无奈摇头,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殿下真不怕又被周世子打趴下吗?他可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   “周世子应该不会相信的。”徐明接了句话,看着平王说道,“上回周世子逃婚,影响很大,令陛下和十五公主面上无光,陛下怎么可能会再次下旨。”   “他相不相信对本王来说无关紧要,反正以后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也别怪本王没提醒他。”平王说道。   “那周世子还是再离开京城躲躲吧。”易文想到了一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周世子真的得娶十五公主,那还不如去浪迹天涯呢,至少,那样逍遥自在。   “殿下,属下去给周世子报个信!”他说完这句话准备走,平王叫住他,“不用去,他自有打算,易文,如今你要做的,是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发现立刻来报。”   易文应声是,才想起来他进来的目的,是找平王汇报一件事。   “殿下,衢州的蔡知府来信,言家的表少爷在赌坊里打死了人,已将其关入大牢,王大将军夫人的表弟想送礼给府衙,把人给救出来,蔡大人说了,此事牵扯甚广,还请殿下定夺。”   从薛一鉴处得到了言家和王夫人表弟合伙开赌场的消息之后,平王特意去信给衢州知府蔡大人,让他盯着那个赌坊。   蔡大人丝毫不敢懈怠,这次趁着闹出了人命,索性把人关押起来,他知道,若是再往深里查,肯定能查出不少东西。可这毕竟牵扯到言、王两家,他一个小小的知府,没有命令不敢深查。   “查吧。”平王说道,“看看那赌场还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查出来之后,也该让所有百姓看看。衢州离京城不算远,大概几日消息就会传过来了,咱们也看看,王家会如何做。”   易文应声是,退了出去。 第二百八十章 闽州   益州。   热热闹闹的大街,百姓们穿着喜庆的衣裳,相互问候,穿梭在挂满红色灯笼的路上。   一个女子低着头,匆匆走进了一家裁衣铺,一个男子跟着,在店铺门口等待。   不一会儿,女子抱了一个布袋出来,示意男子跟上,两人离开。   七弯八拐,两人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宅子门口,女子看了眼周围,对男子说了句话,推门进去。男子在周围转了两圈,随后也进了宅子。   “小姐,东西拿来了。”春雨笑着回来,也不顾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把布袋捧到李明韫跟前,“这里面就是婢子昨日去铺子订做的衣裳。”   李明韫笑着准备接过,但春雨又收回手,拉着她进了屋子,把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套月白色衣裙,上面绣了玉兰花的图案,李明韫以前有这样的衣裳,很喜欢这种款式,所以特意命春雨去裁衣铺做了一套。   那裁衣铺是左老爷名下的铺子,见她们要的急,连夜赶制了这套衣裳。   “对了,小姐,还有这个。”春雨拿了条浅青色面纱,“这个裹在脸上,保证让大家都看不到小姐您的脸!”   李明韫笑了笑,接过面纱,春雨帮她戴在脸上,一看,眼睛以下都被面纱盖住,根本看不到面纱下是一张怎样的脸,但从她明亮水润的眼睛和秀气的眉头可以看出,这一定是位长得美的女子。   “很好。”李明韫说道,把面纱拉了一下,“这样出门被人看到也不怕。”   她是这样想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益州她虽已离开多年,但难保不会有人认识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想要挡住脸。   春雨点头。   正这时,李各等人在外面的院子里大声嚷嚷,鼓噪的声音此起彼伏。   “薛护卫你”   说的是什么话春雨并没有听清,但她知道,是李各他们在说薛衍,而且带着一种调侃的语气,好像大家在谈薛衍的笑话一样。   她眉头一皱,转身,快步走去门口把门一开,大声说道:“你们在做什么!”   院里顿时鸦雀无声,李各和余五他们全部愣住,有些畏惧地往后退,即使春雨并没有出来打他们的打算。   许久,李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笑道:“春雨姑娘,我们在和薛护卫开玩笑呢。”   “是啊是啊,开玩笑呢。”平剑尴尬地笑。   才调侃薛护卫和春雨姑娘的事,春雨姑娘就出来了,也不知道听到没有。被一个女子听到这样的话,他觉得不太好。   “开什么玩笑?”春雨翻了个白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仗着薛护卫好脾气。”   说完她看了眼薛衍,见他神色依旧淡淡,叹口气,回到屋子里。   “怎么了?”李明韫看春雨面露郁色,不由问道,“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春雨说道,又叹一声,像个母亲操心自己的孩子一样,“就是薛护卫太老实了,被人欺负都不知道。”   “薛护卫怎么可能会被欺负呢?你莫要想多了。”李明韫笑着说,“你觉得,薛护卫像是会被人欺负的人吗?他不说话,应该是表示他不在意别人说的话,不在意,当然就不会生气了。”   “是吗?”春雨抬头,“婢子可听到他们一直在笑薛护卫。”   过了一会儿,她又喃喃自语,“罢了罢了,那个呆子,总归与我无关!”   李明韫一笑,无奈摇头。   第二日,李各等人早早地买来了红灯笼挂上,在宅子的各个地方贴上了红色镂空剪纸。   李明韫看着眼前的一片红色,在想,要是她这个时候在益州就好了,爹娘都在她身边,还有二哥,四哥和明维   心里微微酸涩,她抿抿唇,把这股心酸压制住。   “小姐,快过来!看看这个!”春雨在不远处冲她招手,笑容满面,她手里提着一个方形灯笼,上面的图案是请人专门画的。   李明韫走过去,发现这灯笼有点像之前王遇送给她的那盏,只不过这一盏小多了,而且不是琉璃做的。   “小姐,婢子想把这灯笼挂在屋檐上!”春雨激动地说道,“太好看了!”   “行啊。”李明韫笑着应道。   薛衍正从外面进来,听到她们说话,便上前接过春雨手里的灯笼飞到屋檐上挂好。   “薛兄弟果真厉害啊!”李各抚掌,让他挂他就只能踩梯子上去,会武功果然很有用。   薛衍飞身下地,走到李明韫跟前,拱手施礼。   李明韫知道他有话要说,就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去另一边。   “小姐,房将军伤已无碍,但行走艰难,白先生把他安置在锦州。”薛衍低声说道。   “锦州吗?”李明韫微感诧异。   锦州在闽州以南,虽是西部但偏北,据她所知,锦州并不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因为锦州是王天肖先前所管辖的地方。之前,王天肖为夺回西部十二周,在锦州设了一个兵防营,如今他人虽不在,但里面都是他的部下。在这种情形下,还是离王天肖越远越好。   “是,锦州。”薛衍答道,看着她说,“白先生他们已经西行,具体地点未定。”   “锦州,离闽州很近。”李明韫说道,“闽州,是我外祖父一家”身死之处。   最后几个字她没有说出来,但薛衍明白她的意思。   想了想,他说道,“小姐,我师傅并未同白先生他们一起,他去了闽州,说是要查一些事情。”   在闽州还需要查什么呢?   李明韫在心里想到,闽州,只有一件事,就是她外祖父一家被暴民杀死这件事。   当年之事早有定论,是暴乱所致。可薛一鉴此时又要去闽州查事情   李明韫一直对薛一鉴和姨母他们在西部的事情很疑惑,仿佛是一段难解的疑团缠住自己无法抽身。在离开外祖父之后,姨母究竟做了什么,如何碰到的薛一鉴,如何遇到的成王,为何跟着成王回京,薛一鉴后来又为何,回到西部。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薛一鉴并未和她说,可以说一个字都没有提,她所知道的,无非就是在西部救下薛衍,之后他们把薛衍送走   李明韫看着薛衍郑重的表情,看了很久,好像透过他看到他的师傅薛一鉴。   她想了很久,整整一日都呆在屋里,到晚间用饭时,她做了个深思良久的决定。   “薛衍,我们去闽州。”她说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 山匪   乌云密布,狂风呼啸,一座高高的山上,苍天大树被风吹得四处乱舞,像是马上就要全部倒塌。   凌乱的风肆意地刮着,吹在人的脸上都可以割破皮肤。   野草疯狂摇摆,一片墨绿色像是深不见底的湖面,人踩在上面,深幽得快要把人吸进去。   几个人骑着马艰难地上了山,从草丛中间穿过去,他们头戴雨笠,身穿蓑衣,衣上的雨滴未干,从身上流下来。   很显然,就在不久前,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雨,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匆匆忙忙,他们刚套上衣服,雨就停了,只剩下乌云遮蔽着的天空。   “又要下雨了,这老天!”其中一个人骂道,甩了甩衣服上的雨水,甩去了一身重量。   “近日老天爷怕是喜怒无常,时而下大雨时而艳阳高照,真不像是冬日。”另一个男人粗着嗓子说道。   “哪有的事,已经是春日了!”有人反驳,“在咱们闽州,东日早早地就过了,方才下得是一场春雨!”   几个人相互谈论着,闹闹哄哄地往山上赶。   “翻过这座山,马上就能到家了”   “许久未见媳妇孩子,可想他们了”   “快些赶路吧,争取两个时辰下山”   天公不作美,在他们下山途中,又下了一场大雨,倾盆大雨倾泻下来,打在人的身上就像是石头子在敲,他们忙找了一处地方避雨。   是间破旧的屋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估计是早些年间上山打猎的猎户搭建的,以便落脚。   几个人走进屋内,发现屋里残余了些温度,角落处一堆灰烬,应该是先前的那阵雨有人来这屋子躲避,那些人不仅生了火,还烧了肉吃,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一堆骨头,小小的,大概是鸡的骨头。   屋内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飘过来,显然,那些人烤肉烤得不错。看到这些,他们不免觉得饿了,都不约而同地摸了摸肚子。   “你们还有大饼不,我饿了。”一个人说道,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另外的人都摇头。   路上,他们早就已经把东西都吃光了,想着马上到家,也就没留下什么,没想到遇上这场雨把他们困住,想吃点什么都没处寻。   其中一个人观察了四处,还在屋外看了几眼,又绕到屋子后门,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伙房,伙房里有一个米缸,米缸里还留了一点米。   他忙招呼同伴来,一起生火,把仅剩的一点米煮了吃。   火烧得旺,米不一会儿就熟了,冒着的热气扑在人的脸上,又香又暖。   香喷喷的米饭瞬间让几个人食指大动,他们毫不顾忌地抓了吃,就像山上的野兽一样,丝毫没有人该有的行为举止。   一顿风卷残云,饭被一扫而空,几个人摸了摸肚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刚好,外面的雨停了,他们一脸欣喜,跑出屋外牵了马准备离开。   一个人刚上马,才走了几步就见前方路上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他们都穿着黑衣,粗布所制,看上去不太富贵,但每人手里有一把大刀,给人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为首的一个男子大概二十岁的年纪,穿一身黑衣,身形修长干练,头发冠起,配着一张英俊的面庞,显得意气风发,走路吊儿郎当的,拎着把大刀,脚步生风,所到之处野草都在摇摆。   他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眼皮微抬,端的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不把所有人给放在眼里。这样的年轻人身后跟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一点都不觉得违和,反而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的,统领万千人马。   几个人不免愣住,见他们来势汹汹,有些畏惧地往后退。   “怎么办?好像遇上山匪了。”一个人说道,身体开始哆哆嗦嗦。   “早知道就不在这躲雨了”   说话间,男子已经带着一群手下慢慢走上前来,看到他们几个骑着马在屋门口,眉头轻轻一挑,脸上露出倨傲的神情。   他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薄唇微张,说话轻而缓慢,好像没把面前这几个人放在眼里:“你们,是何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带着万般压抑,好像一把利剑对着他们刺过去,在加上后面黑哄哄二十来个山匪,几个人立马被吓得不敢答话。   山间一时沉默,徒留狂风呼啸,吹得周围哗哗作响。   男子身后一个与他年龄相当的手下见对面的人不说话,眉头猛地皱起。   “我们老大问你们话呢,哑巴了,还不快说!”手下呵道,把几个人吓了一跳,膝盖软到差点跪地。   男子轻轻瞥一眼手下,后面另一个圆脸手下马上拍他的脑袋,低喝道:“闻风,你别吓着人!老大说了,我们虽是山匪,但讲理,不会无缘无故害人的。”   叫闻风的手下立马点头,对着男子附和道:“老大说的是老大说的是。”然后转头看着对面几个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的人,“你们,快走吧。”   说完不管他们自顾自地往前走,男子看他们被吓成这样,也觉得无趣,就不再难为他们。   那几个人好像得了特赦令似的,立马牵着马,他们想翻身上马,但因为被吓得腿软,根本翻不上去。唯一上了马的那个人准备先走,但无奈马儿一动不动的,他只好尴尬地下来拖马,几个人灰溜溜地离开。   男子嗤声,不屑地偏过头:“蠢货!”   有三个山匪已经来到了屋子面前,其中一个快速进了屋,过了一会儿匆匆跑出来,大声呼道:“老大,我们的粮食被人偷了!”   “什么!”闻风急忙跑进去,发现米缸里空空如也,伙房里还有煮东西的痕迹,他眼睛一转,想到了刚才的那几个人,便赶紧出来禀报给年轻男子。   “老大,怎么办?他们把我们粮食给吃了!那可是兄弟们捡了几日的柴换来的!”闻风哀嚎,就差捶胸顿足了。   年轻男子一听,哼一声,一脸傲气。   “人还没走远,把东西要回来。敢在我的地盘动我的东西,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他说道,“闻风,带上几个弟兄过去。”   这话一处,闻风脸上笑容绽开:“老大,小的这就去!”他拉了几个兄弟,兴奋地骑着马去追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知府   几个过路人没走多远,闻风只骑了一段路程就把人给拦下了,他高高的抬起下巴,一脸得意地说:“还敢偷吃我们的粮食,你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老大要你们好看!”   说完,他一挥手,让跟着的几个手下把人给绑了。   “饶命啊大王”   “我们不知道是你们的粮食啊,要是知道,我们怎么敢吃呢”   “是啊,饶了我们吧,大大王”   几个人脸色发白不住地哭诉,就差没跪下磕头谢罪了。   但闻风丝毫不理会他们的哀嚎,对于他来说,错了就是错了,他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为何被这些人抢了去。这些人才是强盗!   “哼,别人的东西就能吃了?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撇嘴,不再听他们的求饶。   再次回到那个屋子,几个人已经不再是刚才的表情,他们被人推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看着围住他们的十来个山匪。   明明年纪不大,但就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让开让开!老大来了!”有一个人说了句,山匪们忙让出一条路,让山匪头子走到前面来。   男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看了几眼,见他们即将崩溃的神情,不免嗤声。   “真没用!”他说道,转过头,“闻风,让他们把我们的粮食还回来,若是没有,就拿等价东西交换。”   明明大家都听得见,闻风还是作威作福地吓唬坐在地上的人,重复了一遍刚才男子说的话,还加了句,“若是不把你们的东西交出来,今日你们就别想走出这道门!”   这就是真正打劫的架势了,几个人畏惧地移着身体往后缩,目光盯着眼前的人。   闻风蹲下身体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再用力地甩开,把人结结实实地推在地上。   “大大王我们我们没有粮食”那个人欲哭无泪,摸着自己的胳膊,“要是有粮食,我们怎么会吃你们的粮食呢”   “那钱呢!”闻风呵道,伸出一只手,“把你们身上的钱都给交出来!”   “闻风,不要过分。”有一个山匪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拦住他,转头对地上的人说道,“我们老大说了,拿等价的钱来交换,剩下的你们自己留着。”   这是一群好心的山匪,很有自己做事的原则,不会乱拿别人钱财,除非有人惹了他们。很显然,地上的几个人惹到他们,才被抓了起来。   其中一个人瑟瑟发抖地伸出手往自己身上摸了摸,掏出了一个黑色钱袋,钱袋破破烂烂的,看上去有些空阔。闻风一把夺过,打开一看,就几个钢镚。   “真是个穷鬼!”他骂道,“想老子当年”   “闭嘴!”那个同伙制止他,低声附耳说了句,“老大就在旁边。”   闻风视线瞥一眼那边的年轻男子,见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忙不再提当年之事,讪讪然地说道:“我们当年也是英雄好汉。”又对同伴低声说了句,“多谢啊,丧胆。”   原来他们一个叫闻风,一个叫丧胆啊。几个过路人吞了口口水,名字那么吓人,还说自己是英雄好汉。这两个人以前会不会杀过人啊。   想到这里,其他几个人立马把身上的钱掏出来,虽然不多,但足以抵刚才他们吃的米。   闻风全部接过来,都是钢镚,他呵了声,有些嘲讽地说道:“你们身上就这点钱?养家糊口都成问题吧?”   几个人尴尬地低下头。   “这这不是没办法吗”其中一个人说道,“今年府衙征税,把卖粮的钱都收了去,我们只能想着去山上拾点木材,卖点钱回家。”   “但最近下雨下得勤,木材也没多少,所以才只有这么一点”   “又要征税了吗?”闻风问道,又不太在意地撇嘴,嘟囔道,“反正不敢叫我们山匪征税,他们只要敢过来,我闻风非得要他们好看!”   “是啊,又要征税了,自前年起,连州显州两地开始征税,闽州府衙便也跟着向百姓征收税赋。可那连州显州是什么地方,大盛边界,跃过山河关就是燕人地界了,燕人又不安分,时常找着借口来犯,连州显州当然得为日后的战事做准备。而闽州,离得远,却征收同样的税,郑知府说是为了去”   那人说到这里说不出来了,因为闽州知府对众说过,收税是为了剿匪,近年来闽州山匪众多,多是暴民所为,他们占山为匪,谋财害命,府衙必须得增派兵力剿灭山匪。   “呵”年轻男子沉默地听了半天,忍不住嗤笑道,“是剿匪吧?什么山匪,不过是他们自己所言,他们是官,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是匪,不管做了什么都是坏人,呵,真是可笑。”   在场的山匪听了后都十分不屑,很显然,他们对府衙很不友好。   “老大,您到闽州不久,不清楚我们闽州的情况,那郑尚言根本不是个好东西。成日说什么要像先前的陈大人一样,为民着想,说之前跟着陈大人耳濡目染,陈大人的想法他都知道,可他的做法根本就是与陈大人背道而驰,不仅不帮百姓,还骗取百姓钱财,谋取一己私利,是个狗官!”   闻风一说起闽州知府郑尚言就很有兴致,骂人他最在行,虽然那个人听不到,但他高兴,骂得畅快。   “郑尚言?”年轻男子挑了挑眉,“之前闽州的知州?”   “是啊。”闻风说道,“早年间只是个县里的主簿,靠着溜须拍马混上了县令,后来又攀上了来巡查的西部巡抚宁大人的关系,调到了闽州府衙,陈恪大人后来来闽州,他一直在陈大人手底下做事,如今才总是打着陈大人的名号,说什么为民请命,哼,不是个好东西!”   “他哪里比得上陈大人!”丧胆也忍不住愤愤不平,“我父亲在世时说,陈大人是真的为民的好官,而郑尚言不过去虚伪的小人!”   “可郑大人的确帮了百姓很多啊”地上的一个人反驳道,“陈大人在时哪里有什么太平,现在虽说山匪多,但比先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我们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呵,那如今呢?”年轻男子嗤笑,一脸倨傲,“你们不是还在提心吊胆吗?”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宿云山   身体一阵冰凉,躺在地上的这几个人一脸讪讪然,尴尬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钱已经都交出去了了,要杀要剐也看这些人,他们没有反抗的权利,他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百姓,比不过官,也打不过匪。   年轻男子见他们异常地安静,好像已经认命了,感到不屑。连待宰的牛羊在临死之前都知道顽固抵抗,身处沙场的将士都知道拼死一搏,他们却不知道为自己争取一下,可见是真的麻木了。   “把你们的臭钱带走!”他哼声说道。   闻风等人一愣,就这样,让这几个人走了?还不要他们的钱?臭钱也是钱啊   那几个人也愣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要把他们给带走,吓得不敢动弹。   “老大不然还是把钱留下吧。”闻风弱弱地试探道,“我们都没粮食了,还得去买”   “也不要他们的!”男子又哼声,看起来十分骄傲。   闻风没有办法,只好让几个弟兄把人松绑,再泄愤地踢了其中一个人一脚:“快滚吧!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那个人哎呦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拉着同伴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几个人就不见人影。   山匪们看着空荡荡的地面,感受到外面凛冽的冷风,不由得抖了抖身体。   “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嘛”有一个山匪忍不住喃喃道,有些不甘心。   只是他这话才说出口,闻风和丧胆两人分别踹了他一脚,骂道:“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还敢说老大的不是吗?”   那自然是不敢的。   那个山匪立马闭嘴。   要知道,他们这一伙山匪加起来都打不过老大一个人,前几个月他们占山为王,本想着要好好干一票大的,没想到一来就碰上老大这么个瘟神。   他们都被老大轻易地打趴下,只好跪地求饶,本来还以为老大会把他们抓到官府,却不曾想,老大霸占了他们这山头,他们没办法,只好俯首做低。   跟着老大其实挺不错的,不用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还有粮食吃,他们乐意至极。所以,大家对老大很佩服,都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他们其实不知道老大叫什么名字,就知道老大姓赵,还是某一次喝醉酒,老大自言自语说出口的。至于名字是什么,他们也不敢问,知道就算问了,老大也不会说。   “炭炭呢?”   正想着,年轻男子突然出了声,那山匪一个激灵,立马答道:“炭炭他们还没回来,估计这时候还在路上。”   宿云山对他们而言是一座奇山,山上长了许多药材,有些药材珍贵,能买很多钱,他们的同伴炭炭听说了这件事,就自告奋勇带了一队人去了宿云山。   宿云山离这座山并不远,只需一日的路程,炭炭他们是前日出发过去的,算算日子,今日也该回来了。   “等他回来,让他来见我。”男子淡淡说了句,转身离开,出了屋子。   闻风呼了口气,对着刚才的山匪一掌拍过去:“莫谷,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居然敢质疑老大!”   “我哪敢呐”山匪莫谷惊呼,连连后退,解释道,“我这不是看粮食没有了,生气嘛。”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提了一句,“老大也真是的,那粮食可是兄弟们好不容易得来的,说不要钱就不要了”   “你没听老大说吗,他们的钱是臭钱!我们山匪哪里需要臭钱!”丧胆也数落他,“我们可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是畏首畏尾的懦夫!还需要他们那点钱?”   “话是这样说没错”莫谷被他的自夸说得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头,“那我们的粮食怎么办啊?不能打劫,不能偷东西,又做不成买卖”   他垂下肩膀。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有为生活所低头的一天。   “不用担心。”闻风拍着他的肩膀,提了提他的衣领让他看上去精神一些,“等炭炭他们回来再说,近日多雨,那边宿云山上的药草估计都冒出来了,他们一定能满载而归的。”   “但愿如此吧。”莫谷说道。         宿云山上,云雾缭绕,周身被隐在白烟中,山上凉气袭人,因为下了一场大雨,树枝上缀满水珠,晶莹剔透的。   周围大树苍然,高耸入云,直插云霄,树顶仿佛生长在天上。   地上,碧色野草从泥土里冒出来,虽是冬日,却依旧欣欣向荣。   宿云山是一座孤山,山上没有人烟,除非是为了过路,或者采摘药草,没有人会到宿云山上去。   一行人骑着马缓缓而行,马蹄踩在细碎的野草上,踩在冒出来的花朵上,马背上的人双手拨开茂密的树丛,低下头钻进更深的密林中。   林间没有鸟叫,虫鸣也没有,整座山孤独得好像一个独自在家的迟暮老人。唯有路过之人会摸一摸它的头发,听一听它内心的呼唤。   年轻的男子身穿黑色步衣,艰难地伸出手拨开树枝,轻轻踢着马催马前行。   另外的人紧跟着他,山间雾多,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跟丢了人,他们的方向可没有面前的人好。   “炭炭,你说刚才看到了可治百病的绛树草,在哪呀?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是绛姝草。”走在前面的炭炭认认真真地纠正道,“就在这几棵大树另一边,那边被藤蔓包裹着的那株就是。”边说他边指了一个方向。   “看不到,太黑了。”同伴说道。   炭炭本想再指一下,就听到同伴继续说道,“炭炭,你手太黑了,我看不到。”   “”   炭炭是挺黑的,从小就黑,穿上一身黑衣就更黑,一般在黑暗中看不到人,所以同伴们必须得紧跟着他。   “那你们就继续跟着我吧。”炭炭叹息道。他的脾气出奇的好,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不高兴。   当然,别人也不敢说些过分的话,因为炭炭在老大跟前很有面子,要是说了炭炭被老大听到,说不定会骂人。   同伴   一行人继续走着,穿梭在树丛之间。   这几棵树都特别大,其中任意一棵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炭炭想到小时候和伙伴们玩抓人的游戏,躲在树的另一边他们绝对发现不了。   到了一处地方,他们翻身下了马,炭炭留他们在原地等待,自己过去摘绛姝草,还叮嘱他们:“别乱走,不然容易走丢。”   说完独自往藤蔓处走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意外   藤蔓密密麻麻的,缠绕在山岩上,一株巴掌大的药草孑然独立,被风吹着左右摇摆。   它看上去并不起眼,外形与普通的野草没有差别,若是不懂药材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炭炭走到那株草面前,凑过头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确定是绛姝草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摘下,装进腰间的布袋里。   他小时跟着学医的父亲一起,基本的辨别药草的眼里还是有的,尤其是这种珍贵的药草,他早已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他笑了笑,心满意足地拍着自己腰间,想到要呵护药草,又立马把手收回去。   “炭炭,好了吗?”   不远处,几个同伴大声喊他。山间空旷,他们的声音在整座山上徘徊。   炭炭应了声,从藤蔓中抽身出来,他的脚刚踏上草地,眼一转看到旁边山间的峡谷中有一朵淡蓝色的花。花将开未开的,就一个花苞快要绽开的样子。   是宿云花。   炭炭心里惊呼了一声。   宿云花,是只有宿云山上才开的花。据说这花十年才开一株,有使肌肤再造之效。曾经有人采了此花,冰敷伤口,伤口愈合得飞快,还比先前更加白嫩。   他父亲说过,幸好此花难得,不然宿云山早就被人烟所扰,失了清净。   宿云花开在山岩,被一股清幽的香气围绕着,周围的山石,野草好像都萦绕着幽香。   “今日真是幸运啊”炭炭喃喃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同伴,密密的林间,同伴们的身影也看得不真切,只知道他们并未把目光放在这边。   炭炭抿抿唇,想到什么,他眼神凝了凝,转过身,决定独自去摘宿云花。   峡谷陡峭,周围都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密密麻麻的藤蔓向上生长着,唯到了宿云花周围空出一片,使得这花看上去不容亵渎。   炭炭掏出绳索,一边抛上高处一边懊恼,如果刚才在上面看到就好了,下来摘可比上去摘要容易一些。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同伴又在喊炭炭,没听见回声有些焦急,想走近一些找人。炭炭急忙说道:“不要过来!这里危险!我快下来了!”   这话一处,脚步声立马停下来。没人真的喜欢往这样的地方钻,更何况炭炭说了危险。   “要快点啊,炭炭!我们还要赶回去!”一个同伴忍不住提醒道,“老大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知道了。”炭炭回答,心里在嘀咕,要是老大知道他找到了宿云花,估计自己都想过来呢。   绳索上的勾子被他抛向峡谷的一处石头缝里,他用力扯了扯,确定不会把绳索扯下来之后,便踩着山石开始艰难地往上爬。   天空中,乌云又慢慢堆积起来,然后消散了一些,忽暗忽明的,好像在变脸。炭炭心无旁骛地咬着牙吃力地攀上峡谷,刚准备采摘宿云花,脚下的石块一松,差点跌落下来,他用力抓着绳索,换了个地方垫脚。   刚才的动静不小,几块大石头一路往下滚,滚到草堆里。   由于之前下了雨,有些地方的泥块十分疏松,被大石头这么一滚,更多的石块往下落。   绳索勾子周围的石块也仿佛受到下面的牵连一般,直直地往下掉。   糟糕!   炭炭心里一急,后背就冒出来冷汗,他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宿云花,又往下看着被野草裹挟着的地面,趁着身体往下落的那一瞬间一把把宿云花抓住,随后,花和人都从峡谷处落下。   炭炭知道自己不会死,但是会受伤,而且这伤会让他很长一段时间行动不便,但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知道,摘了这花他就会心满意足。   他想,要是老大在这,肯定会骂他蠢吧,自己偏偏要一个人行动,明明知道危险也要去做,都不让别人帮忙。   可是,他知道,宿云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那是老大的秘密,老大来到闽州,就是为了找宿云花的,所以他只能自己去摘。   “快呀”   隐约之间,炭炭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催促,还没听清楚,他便昏了过去。         山匪们正说笑着,突然听到女子尖锐的叫声,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回事!”一个尖脸的山匪皱了眉说道。   其余的人都纷纷警惕起来,握着自己的大刀。   “不对!”   终于,有一个人听到了远处的峡谷间传来响声,立马拨开密密麻麻的藤蔓和树枝往那边跑过去,只见原本摘草药的身影不见了,更远处的山石正滚动着往下掉。   “炭炭呢?”一个人惊呼道,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刚才那女子的声音是炭炭发出来的?”   “”   尖脸山匪瞪眼,“管那是谁发出来的!赶紧找炭炭!”   几个人立马跑到山峡谷下面的山石堆积处。   “不会被埋了吧?”   “刚才我就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还没多想”   “炭炭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以为他还在那边”   这地方的声音通透又空灵,距离不远的声音都让人无法分辨位置,所以山匪们并未发觉炭炭走到了这个地方。   这时,他们是又焦急又害怕,万一炭炭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别想好过。   “分开找人!”尖脸山匪这时候成了主心骨,额头上冒着汗周围看向地面。   有人开始对着石头大喊:“炭炭!炭炭!”   还有人直接抽出大刀试图劈开石头。   尖脸山匪眼睛忽的看地面,忽的又看向不远处的草丛,想到刚才那道女声,他眼神凛了凛,抬起脚步往草丛处走去。   快要走到草丛,另一边传来一阵风,随即一个男子飞身过来,把晕倒的炭炭扔在地上,再一个转身挡住尖脸山匪的路。   这一系列动作只在一瞬之间,尖脸山匪还没反应过来,等其余的山匪发现动静赶来后,才回过神来。   “你是何人?”他问道。   可能是山匪的身份,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再加上他的穿着打扮,给人一种很凶的感觉。草丛里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裳的女子钻出来,摇了摇前面男子的手,说道:“薛护卫,我们快走吧,小姐他们在等我们。”   山匪不清楚刚才的状况,也不知道眼前这男子为什么会带着炭炭,他没有往救人的方向去想,而是觉得,炭炭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说不定是因为这两个人。   “想走?没那么容易!”他呵道,随即抬起大刀。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上山         “小姐,喝水。”李各拿了装满水的水壶捧到一旁静然而立的女子面前。   李明韫微微一笑,接过水壶:“谢谢。”   此时不是春日却胜似春日,枝头上长了嫩芽,小小的,又软又绿。   她穿了一身浅粉色的襦裙,外面套了一件同色披风,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绿中的红花。   从益州出发,到如今已过了好些日子,一路上,他们并未过多赶路,该走则走,该停则停,就好像普通人家游山玩水一般。   但此时的惬意并不是真正的惬意,因为他们此次来闽州,是有目的的。   李各其实到现在还不知道三小姐为何要来闽州,但他知道,一定事出有因。老爷信任他,让他跟着小姐,那他就该听小姐的吩咐,更何况,还有薛兄弟陪着他们呢。   刚想到薛兄弟,旁边的余五正好说了一句:“薛兄弟和春雨姑娘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别胡说!”李各瞪他,“薛兄弟那么厉害,他能出什么事?春雨姑娘跟着薛兄弟,也不会出事!”   他们一到宿云山,春雨立马就拉着薛衍说要去探探路,然后两个人就先上了山,让李各他们带着小姐慢慢上山。   离薛衍他们先行已过了一个时辰,余五久等不到,实在是有些着急,便说:“刚才我可是听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你们没听到吗?”   在他心中,薛兄弟是最厉害的,有薛兄弟在他们身边,他们就不怕,要是不在,那就有点危险了。   他越想越怕,想到什么,他露出恐怖的神情:“李各,听说这一带有山匪,还记得去年我们回光州路上遇到的那些山匪吗?好吓人哩!”   “这宿云山哪有什么山匪。”李各大概也是想到了那时候遇到的凶恶之徒,心有些飘忽不定了,他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快些上山吧,没准刚好就在山腰处碰到他们了呢?”   说完他看向李明韫,目光带了点期待。对他而言,娇滴滴的三小姐看上去更有想法,他听了三小姐的意见更放心些。   李明韫看了眼山上,说:“那就上去吧。”   李各等人松了一口气,余五赶紧提好东西,把装了粮食的布袋固定在马背上,然后牵着马往上山走。   宿云山很高,山坡一段路较平坦,一段路却又很陡,要是马车上山肯定是十分吃力的,所以李明韫决定弃了马车,让李各他们各牵了马翻过宿云山。   这段路不好走,马儿上去都有些艰难,所以李明韫没有坐在马背上,由李各他们牵着,而是徒步而行,牵着自己的裙摆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小姐,小心些。”李各看到李明韫轻飘飘的步伐有些害怕,就走近了一些,在李明韫身后伸着手,以便她摔倒能第一时间扶起来。   走了一段路程,他们想休息一些,正好就看到了薛衍带着春雨往这边走来。   春雨看上去还挺不高兴的,伸出脚随意地踢路边的草。   但当她看到李明韫时,脸上的神情立马就变了,她兴奋且惊喜地冲李明韫跑过来,大喊道:“小姐,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明韫笑笑,看着她跑得像兔子一样,就说:“你们走太快了,我们若是不快些,就赶不上你们了。”   “是啊。”余五捂了捂胸口,悬着的心在看到薛衍之后终于放了下来,他说道,“我们都等了你们许久,你们还没来,我还怕你们遇上山匪了呢!”   李各瞪他一眼,刚想说话就听到春雨气呼呼地说道:“我们就是遇到山匪了,山匪果真都是坏蛋,一点也不知恩图报!”   “啊?”几个人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余五更是离薛衍近了几步,双眼警惕地往四处扫视。   李明韫见春雨的样子不对劲,就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道理春雨会突然说山匪不知恩图报,应该是他们帮助了山匪,而山匪反而要害他们。   春雨边生着气边把刚才的事情告诉给李明韫等人。   “那黑脸山匪都要掉下去了,若是没有薛护卫,估计得受重伤”   “那些个山匪不感激我们也就罢了,还对我们拔刀相向”   “真是岂有此理!太过分了”   春雨吐豆子似的把话说完,旁边的人都沉默了。山上,唯有寂静的风吹着,拂过人的脸上,像冰冷的利剑一样。   余五睁大了眼:“那你们和山匪”   “把他们解决了?”李各疑惑地问道,不然山匪怎么可能让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   薛衍看了他们一眼,“嗯”了声。   平剑把刚刚才拔出的剑收入刀鞘,呼了口气:“原来都杀了啊”   “什么?都杀了?”李各提着一口气问道,他还以为薛衍像上次一样把山匪给打跑了呢。   “杀什么呀!”春雨无奈地瞪他们,“薛护卫才不像那些山匪一样呢!杀人?怎么可能!薛护卫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那些山匪都不敢留在这座山了,都跑了。”   原来是这样。   平剑恍然,说道:“跑了就行,也省得给我们添麻烦,山匪什么的最难缠了!”   他们一路走来,听说过不少事,大部分都是关于山匪的。西部山匪猖獗,但凡喜欢挑事、有坏性子的人都可能占山为王,连官府也奈何不得。   曾经有一心剿匪的官员,屡次带着官兵与山匪对抗,但最后都失败而归。   山匪都是些野路子,不要命的,为了钱财坏事做尽,不像正经人家,稍微有个顾念就不敢乱来。这也是山匪多次得手的原因。   “是啊,走了好。”李各说道。   “但就怕我们下山后又遇上,那些个亡命之徒啊”余五又说起了丧气话,几个人眼刀子扫过来,他立马不吭声了。   “遇上也不怕!有薛护卫在呢!”春雨骄傲地说道,扬起了下巴,“那些山匪胆子不大的,薛护卫只随便一出手就把他们吓跑了!”   “那是自然,也不是是谁!薛护卫嘛!”余五同样与有荣焉。   他们对薛护卫非常的有信心,看上去热血沸腾的,好像自己也能像薛护卫一样把山匪打跑一样。   李明韫笑了笑。   “继续走吧。”她说道,“翻过这宿云山。”   她在这山上已经看了好些风景了,想到在光州时看到朦胧雾中的宿云山,如今却近在眼前,不免唏嘘。   那时候,欧阳大夫说,要想知道在宿云山有何感觉,可以自己去,她因此而心生向往。但此刻,她真置身于宿云山之上,却觉得,不过如此吧。 第二百八十六章 遇见   李明韫等人翻过宿云山,已到了日落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脸上,留下的汗水都泛着光。   “终于下山了。”李各手一伸朝着自己脸上用力抹了一把,衣袖都湿透了,露出印子,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可不是,我要累坏了。”余五捏了捏自己肩膀,再抬着自己的腿伸直。   平剑毕竟平日里会习武,身体比他们要好一些,此时就出了汗,并未觉得过多不适,而薛衍看起来就更轻松了,看他这淡然的样子根本就不像刚才从山上下来的人。   李明韫下山也累得不行,但还是坚持着,直到到了不陡的地方,才被李各他们劝上马背,春雨同样如此。   两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声不吭的,没有喊泪,也没添麻烦。要是别的女子,早就又哭又闹了。谁家的小姐会愿意这样吃苦呢?即使这是自己提的,也大有反悔的人在。   李各心里由衷佩服她们。   “休息一下吧,小姐。”他忍不住说道。   李明韫看了眼春雨,春雨知道她什么意思,就点点头。李明韫便对李各说道:“不了,我们还是快走吧,这里没有住的地方。”   “可要翻过那一座山才有住宿之处。”李各指指另一边的山头,“那我们就要趁夜赶路了。”   那座山不比宿云山陡峭,可以骑马过山,只不过如今天色已晚,他们恐怕要一个多时辰才能下山,那时候闽州城的城门早就关上了。他们还是得在城外找个避风雨的地方住。   “比起待在这里,我还是赶路吧。”余五有气无力地说道,“大晚上的,不安全,万一山匪”说到这里,他很有眼力见地闭了嘴。   “赶路是可以,只是,我怕小姐你们吃不消。”李各关切地说道,顺便看了眼春雨,春雨摇头,直说“我没事我没事”。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翻山。   李明韫和春雨坐在马背上,薛衍牵着马慢慢走着,李各他们急忙跟上,一行人行至山脚下。   李明韫看了看眼前这座山,以前她只知道,翻过了宿云山,就能到闽州,却不知道宿云山之后还有一座山,只是这山没有宿云山特别,不出名,所以大家都没把它放在眼里。   可此刻,她却觉得,这山比宿云山还麻烦。只不过,麻烦归麻烦,翻山还是要的,她不能待在这里。   之前春雨他们遇上的山匪,并不会就此消失,没准还会出现,薛护卫虽然厉害,但有她和春雨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和李各他们不会武功的人在,遇上山匪不受一点伤也不太可能。毕竟夜里光线暗,这里又是山匪的地盘,相较而言他们处在劣势。   保险起见,她还是觉得翻山稳妥些。   薛衍一直保持着木然的神情,牵着马毫不费力地走着,到了一棵树下,他脚步顿住。   “怎么了,薛兄弟?”李各下意识地问,看着前方。   几个人都停下来,薛衍说道:“有人来了。”   “谁?”余五吓了一跳,脑子一激灵想到了春雨的话,“是那些山匪吗?”   他往前方路上看,可是什么也没看到。   “他们来了倒好!我正要教训他们呢!”春雨愤愤说道,跳下了马背捋起袖子,“我要让薛衍把他们狠狠地打一顿!”   “”余五弱弱地看着春雨,怎么这春雨姑娘看上去更像土匪啊   “不知道。”薛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有多少人?”李明韫问,示意大家不要急。   “不多。”薛衍答道,“不超过十人。”   “比之前的山匪还少啊?那我们就更不用怕了。”春雨得意地说,“有薛护卫一人足以。”   正说着,马匹声从远处响了起来,然后越来越近,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他们不远处。   这时候暮色早已降临,昏昏沉沉的,天上是蓝黑色的,只残留了一点红光。   他们周围并没有能躲避的地方,除了几棵大树后面能藏人,别的地方一览无余。马儿根本就躲不了,他们怕万一是山匪把马牵走,所以没有躲开,只有余五弱弱地躲在了大树后面。   李明韫看了眼薛衍,见他面色依旧平静,看上去像是知道不会遇上危险,便也放下了心。   天色越来越黑,这时候,七八个人骑着马到了他们跟前,春雨还没看仔细,就听见对面传来怒喝:“你们还敢来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春雨吓得一抖,立马躲在薛衍身后,这才知道刚才说话的人是先前遇上的山匪之一。   “老大,就是他!”一个山匪指着薛衍对骑马在前的年轻男子说道,“就是这小子把五哥打了!”   五哥是先前的尖脸山匪。   “是他啊。”年轻男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薛衍,硬朗的眉宇之间带了一点不屑,很显然,他并未把薛衍放在眼里。   转而,他的目光扫向其他地方。   因为薛衍是牵着马的,李明韫坐在马背上,看上去倒像是她和对面的人平起平坐。   女子毫不慌张,神色淡然,处变不惊的样子倒让年轻男子多看了几眼。   “小姑娘,你不害怕吗?”他恶劣地笑道,抡起一把大刀,十分倨傲,“我们是山匪。”   “”李明韫也不知道自己该说害怕还是不害怕,按道理她该害怕的,但她被这男子这样问真的很想笑,感觉这人好像她四哥一样,爱捉弄别人。   “小奶娃子还是快些滚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一个山匪在后面说道,有些恼怒对面的人不识时务,连他们老大问话都不回答。   “老大!都是他害的!”先前那被薛衍打了的山匪见老大不准备动手,有些急了,就说,“炭炭之所以那样,都是因为他!要不是他,炭炭才不会晕倒!”   老大不在乎五哥,还能不在乎炭炭吗?他肯定会帮炭炭报仇的。山匪心里想。   年轻男子哼了一声,拎着大刀翻身下马。   “你们等着,别动手,我要和他比比,看谁厉害。”   话不多说,他对着薛衍出手,薛衍把马儿往后轻轻一推,然后抽出剑和年轻男子打在一起。   两个人打了几个回合,竟难分胜负。   余五揪着自己衣袖离得远远的,很怕山匪们趁着薛衍打斗时对他们出手,但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那几个山匪根本就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都在全神贯注看着两个打斗的人,有两个山匪甚至在一旁为自己老大助威,好像看热闹一样。 第二百八十七章 离开   薛衍持剑挡着年轻男子挥过来的大刀,再一脚对着他踢过去,年轻男子一躲,握着大刀的手越发充满力气。   他好久没碰到这样强劲的对手了。   两个人打了几百回合,一旁干干等着的山匪们从刚开始的激动和得意,到后来变得有些焦急了。   “怎么回事?老大让着那人做什么?”   “是让吗?那人看上去也很厉害”   “你胡说!老大最厉害!”   “是是是”   几个人差点吵了起来,这让一直观察他们的平剑和李各目瞪口呆。   这些山匪怎么好像不太聪明啊   李各看着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的山匪挥舞着衣袖,一边握着拳头一边大喊老大,那尖锐的嗓门差点冲破天际。   他皱了皱眉,忍不住呵道:“别吵!”   “”那山匪立马禁声,闭上了嘴巴,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他是山匪啊,山匪怕这些人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扯了扯自己的一个同伴,正是刚才挑起事端的山匪,两个人恶狠狠地看着李各,趁着那边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时朝着李各他们逼近。   其中一个山匪稍微快一步已经快抓住春雨的衣服,谁让她离得近,注意力也都放在那边的人身上。   “你你们!”春雨察觉,立马尖叫,指着他们骂,“再过来的话,我非要你们好看!”   说完大喊,“薛护卫!”   薛衍闻声准备赶来,快刀斩乱麻地从和年轻男子的打斗中抽出身来,飞快地到了春雨面前,一支剑冰冰冷冷地指着两个山匪,剑尖还挨到了一个山匪的脖子。   “嘶”这两个山匪立马不敢动弹,看着自己老大的方向求助。   怎么他们刚想吓唬吓唬人,这护卫就来了啊真是,扫兴!   年轻男子正和薛衍打得起劲,突然对手离开,他用力一砍直直地砍断了一棵树,他收回刀,骂了句:“蠢货!”   这是在骂自己的两个手下不识时务。两个山匪尴尬地低下头,不敢求饶也不敢求救,因为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   春雨叉着腰走到他们跟前,骂道:“让你们要害人!让你们恩将仇报!我今天非要狠狠地教训你们一顿!”   说完,她左右扫视然后飞快地跑到一个地方捡起了一根木棍,对着两个山匪打了几棍子,别看小姑娘瘦瘦小小,打起人来可决不含糊,两个山匪哎呦叫了几句,还摔倒在地,他们决定向自己的老大求助。   “老大,小的再也不敢了,您救救我们吧!”   “活该!”年轻男子哼声,扬高了下巴,“让你们不听我的话!”   这山匪头子是个毛头小子,年轻人该有的脾气和骄傲一点都没落下。   “老大”   “老大”   直到被他们叫得不耐烦了,年轻男子才松了口:“下次敢再犯,我非饶不了你们!”   敢情他以为自己一定能救回自己手下是吗?春雨瞪眼,悄悄对薛护卫说道:“不要轻易饶过他们。”   薛衍看她一眼,视线又转向刚才马背上下来的李明韫,李明韫笑了笑,没有说话。   态度一目了然,他们不准备放人。   年轻男子挑了眉看着他们,默了默,他弯唇,对着薛衍说道:“若有下次,我一定打败你。”   面对薛衍还能这么骄傲的人并不多见,但李明韫知道,这山匪头子是真有骄傲的资本。   他看上去不像山匪,倒像是游侠,虽桀骜不驯,但讲规矩不耍阴招。   不等人回答,年轻男子对身后跟着的人一挥手:“走吧,去宿云山。”   声音轻飘飘的,懒散之余又含着几分身为老大的傲气。   山匪们应声是,同情地看了眼对面的两个同伴,看来老大是不打算管他们俩个了,谁让他们擅自出手的。   “老大,你别这样啊”   “老大,我们错了”   什么求饶都没用,年轻男子示意手下上马,然后扬起下巴看了薛衍一眼,驾着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这样走了?”余五不可置信。   “不然呢?”平剑说了句,扯了绳子准备将两个山匪捆绑起来,山匪欲哭无泪,两个人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刚才就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打算做坏”   “都要抓着我了还说没做坏事!”春雨呵断他们的话,边那些棍子打人边瞪眼说道,“让你们不知恩图报!让你们诬陷人!明明救了你们同伴还偏偏说我们害人!”   说到这里,春雨重重地打了那个胡说八道的山匪几棍子。   “我怎么诬陷人了!炭炭都没说什么”话到这里山匪猛然顿住,炭炭醒了和老大单独说了话,之后老大就带着他们出门了,他们也不知道炭炭究竟是自己掉下峡谷还是怎么的难不成,真是他们救的人?   怪不得老大并没有真的找他们麻烦   “老大啊,您也该提一句啊”他仰天哀嚎。   “谁让你胡说八道!怪老大什么事!”另一个山匪骂他,“你都不搞清楚状况!”   “是五哥说的,我跟着五哥!”   “五哥厉害还是老大厉害?你可别忘了,老大那时候和五哥对打时是怎样的!”   “没忘。”   春雨见他们还吵了起来,气得又打了两棍:“你们老大有你们这两个手下,一定头疼!”   一个如此俊俏又骄傲的人,却有两个歪瓜裂枣的手下,真是无法言说,春雨都忍不住同情那个山匪头子。   “才不会”山匪弱弱地反驳。   “你们老大是山匪吗?”平剑走上前问道,绑住了一个山匪的手,他作为李府护卫,虽没见过什么大坏人,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他觉得那个山匪头子看上去根本不像山匪,举止做派也不像。   “我们老大当然是山匪!”老大被质疑身份,山匪不乐意了,“不然我们怎么叫他老大!”   “我也可以让你叫我老大。”平剑悠悠说道。   “”   好像也是,山匪心里想到,嘴上还是强硬地说:“我们宁死不屈!”   李明韫被他们逗笑,走过来说道:“真的?”   她对那个男子的身份还挺感兴趣的,觉得这人非同一般。   “真的。”被这么一问,山匪说话更不确定了。   李明韫弯唇:“春雨。”   春雨会意,立马抡起棍子又要打人:“说不说!不说你们今日就完了!”   怎么动不动就要打人啊,这两个女子竟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   两个山匪异口同声道:“我们说!”反正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第二百八十八章 目的         两个山匪把他们遇上老大的经历说了一遍,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痛快,就差没跳起来手舞足蹈了。   显而易见,他们是真的很崇拜他们的老大,即使那时候被那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吓得不轻。   “这么说,你们老大原先不是山匪喽?”春雨抓住了重点,叉着腰看了眼他们,又望向年轻男子离开的地方。   “是是是不是山匪”一个山匪说完又有些犹豫,看向同伴,凑过去低声问道,“老大以前是不是山匪吧?”   “什么是不是的,我不知道啊。”那同伴唬了声,忙摆手。   李明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眉头微挑。   那山匪以为她不相信,急了,立马又说道:“是真的!我们老大”   “没准老大之前也是山匪呢?我们又不知道”   “好像也是”   两个人每次说话都切切索索的,而且说什么都说不分明,好像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争论一下。   李明韫后退了两步,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说道:“我们继续赶路吧。”   薛衍应声是,牵过马。   春雨指着两个山匪冲李明韫眨眨眼,问:“小姐,那他们两个人呢?”   “留在这里吧。”李明韫说完,抬步往前走,“总不能把他们抓到官府,这里又不是光州,也不是京城,闽州的形势我们也不清楚。”   有什么清楚不清楚的。春雨不明白,但她想了想,他们如今就几个人,若是还要把山匪带到闽州,那就太费力了,这两个山匪看上去就像没做过什么大坏事的,抓到官府也没必要。   几个人把山匪留在原地,继续赶路,等人消失在山间后,两个山匪看着已黑的夜色,感受到冰冷的凉风,不由得瑟瑟发抖。   正这时,暗处走出来一个黑衣男子,把他们俩吓了一跳,等发现来人是他们的同伴时,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人是刚才跟随年轻男子离开的山匪,年轻男子让他在不远处等待,说过会儿带上两人一起追上他。   “原来老大知道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啊。”两个山匪被人松了绑,一脸的感激,“闻风,多谢,多谢。”   “带上你们,是累赘。”闻风撇嘴说道,丝毫不顾及他们的面子,“谁让你们要出手的,要我看啊,就该把你们俩吊在树上!哼,我们山匪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光了!”   两个山匪讪讪然,乖乖地挨训。   “我们再也不敢了。”他们干巴巴地说道。   “没有下次。”闻风转过身,边走边说道,“老大说了,我们虽然是山匪,但也要做得有模有样,不能像那样毫无下限的强盗一样以后收了心,别成天想着要害人,就当一个老实本分的山匪不好吗”   他说了一大堆如哼哼教诲,两个山匪跟在后面边听边点头应和,即使知道在没遇上老大之前闻风可不是这样说的,也不敢反驳。   走了一路,才想起来有别的话没有问,就推了推闻风的胳膊:“老大有没有说,要去宿云山做什么?”   炭炭他们都去了一遍,也带回了一些好药材,要是原先他们还以为老大是去为炭炭出口气的,但经历了刚才的事,他们知道,老大不是想找那些人的麻烦,而且想去宿云山。   “去宿云山还能做什么?”闻风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找找药材吗。”   “找什么药材啊?”   “问那么多?跟上去看不就知道了。”   “是。”   月亮挂在空中,低低的,快要被满山的树枝给遮挡,夜晚的风是冷的,吹得整座山凉飕飕的,又传出奇怪的响声,嗡嗡嗡嗡,震天动地。   慢慢的,月亮躲在了乌黑的云层中,随之而来的是哗哗的雨点。落在地上,滴滴答答,压弯了枝头。   山上的一间屋子里,火光稀疏,墙壁上的影子飘飘呼呼的,时而被外面的风吹散,等到火烛重新亮起,又聚成人影。   两个山匪坐在屋内烤着火,旁边的床上,炭炭正端着碗慢吞吞地喝水,他看了眼外面的雨,把碗放下,十分担忧地说道:“老大他们估计被困在宿云山了,这可怎么办啊?”   “别急,这种雨下不久的,就跟之前的一样,一两个时辰就停了。”山匪丧胆说道,有些得意,“如今这两座山可以说都是我们的地盘,怕什么。”   “是啊,别担心,说不定雨一停老大他们就回来了。”另一个山匪说道。   炭炭点点头,从床上移下来,走到他们身边。   如今屋子里就他们三个人,除了跟老大去宿云山的几个兄弟,其他人先回了山寨。   山寨离这屋子还有一段距离,在这座山的山背处,山寨门被浓密的树木所遮挡着,门的另一边是较为宽阔的山地,野生的桃树在其中生长着,郁郁葱葱,按照他们老大的说法,有点像破落的世外桃源。   “炭炭,老大去宿云山做什么?”丧胆好奇地问道,顺便拿木柴拨了拨火堆。   “有一种药草,我看到了,却没拿回来。”炭炭解释,叹口气一脸惋惜。   他明明记得自己掉下峡谷时摘下了那株宿云花,可是醒来时他发现花并不在他手上,他跟老大说,最大的可能就是宿云花不小心掉在某处。   丧胆“哦”了声,也没问是什么药材,既然炭炭没说,老大没说,那他就不该问。   默了默,他转头:“老五受了伤,你知道吧?”   “知道。”炭炭说,“我醒来时老大正吩咐弟兄们把他扛回山寨,他看上去伤得不轻。”   “哈,伤得不轻。”丧胆撇撇嘴,“受点气歪歪唧唧的,这叫什么!我们山匪摔胳膊断腿的乃是常事,他这点小伤简直是微不足道。”   另一个山匪也看着炭炭:“五哥说,有人要害你,他帮你出头呢。炭炭,你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炭炭摊开手一脸无奈,“但我想应该是个误会,我从峡谷掉下来,以为自己会受重伤,但你们看,一点事都没有。老五说那个人要害我,把我扔地上,我看啊,应该是他救了我吧。”   炭炭其实自己也不确定,因为那时候他昏倒了,一醒来就回到了这屋子,隐约听到老五骂骂咧咧的声音但是没听清,后来听几个兄弟讨论才对当时的情况清楚了些。   “我看也是,那人若是要害你,你能像如今这样?”丧胆挑着木柴在火堆旁边乱画着,“我看呐,是老五想找回面子呢,他为了帮你被打,是义,他若是无缘无故挑事被打,就是没用。” 第二百八十九章 躲雨   山匪老五是整个山寨中最喜欢挑事的一个,也尤其喜欢争面子,他是从南边过来的,据他说,他之前的老大是益州一带有名的山匪头子,百姓闻之色变,府衙也拿他没办法,只不过,后来他老大倒霉遇上了一位大人物,这才丢了性命。   “哼,老五爱挑事的性子还没改。”丧胆说道,“这次他吃了亏也怪不得旁人。”   炭炭默然。   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听着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风声呼啸,震天动地的,连人的脚步声都被盖住。   直到门口砰砰砰的敲门声响了很久,他们才听见。   丧胆立马起身,声音在雨声中不太分明:“有人来了。”   “是老大他们吗?”旁边的山匪欣喜,急忙跑去开门。   炭炭“诶”了声,没喊住人,他的声音太小了。   “老大他们应该没那么快。”他说道,看向留在原地的丧胆。   丧胆点头,两个人跟上同伴往门口走去。   山匪已经把门开了一半,看了眼外面,朦胧的雨雾中,几个人的身影模模糊糊,但依旧可以分辨出,不是自己的同伴。   这开门声让准备离开的几个人顿住脚步。   “开门了!”春雨兴奋地喊道,拉着李明韫往回走,她们身上都穿了宽大的雨笠,被雨阻碍得走路也不方便。   李各先行一步走上前,对着惊讶中带了点好奇地看着他们的人拱手一礼:“这位兄弟,我们本想趁夜赶路,却没想到又下了这样大的雨可否让我们进屋躲躲或者容我们到檐角处避避雨。”   说完他看了看门里的人,心想,长得憨憨厚厚,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主。   山匪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又看到旁边两个小姑娘,娇小瘦弱,睁着眼睛水汪汪的,被这雨一点一点地打着,有些不忍。   他以前有一个妹妹,眼睛和她们一样亮,只不过后来被饿死了。要是他妹妹还在的话,应该也和她们一样大。   “成吗?”山匪转头询问站在门另一边的两个人,炭炭点点头,“让他们进来避避雨吧。”   丧胆原先有些不情愿,但炭炭既然已经这样说了,那他就没什么意见。炭炭从没做错事,这次也不会。   那山匪高兴极了,立马把门打开:“都进来吧,屋里暖和,有火。马就牵到那边,对,那个棚子,里面有点干草可以给它们吃”   李各道了声谢,李明韫她们也对着门口的人施礼表示谢意。   李各和余五带着平剑在外头把马放好,李明韫几个人则先进了屋,春雨一见到炭炭就皱了眉头,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之后,哼一声,哼得炭炭莫名其妙。   “你什么意思?”丧胆从暗处走出来呵道,来他的地盘敢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炭炭急忙拉住他,让他别冲动。   春雨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们,李明韫有些疑惑,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发现他长得黑,结合春雨的话,让她顿时想到了薛衍救的那个山匪。   在这样的场景,她不由得想起了周世子。对自己有利的事,该说的还是得说。他们如今在别人的处境,说了总不会是坏事。   她附耳对着春雨说了几句,春雨点点头,应声是。   “你还记不记得,在宿云山的时候,你掉下峡谷,是我们救了你。”春雨直截了当地对着炭炭说道。   炭炭一滞,接着立马施礼:“多谢几位相救。”   丧胆狐疑地盯着他们看,目光中带了几分审视和怀疑,他拉了拉炭炭:“你确定?老五他们可是说,当时就两个人,一男一女”   他用对面人听得到的声调说出来,就是为了质疑他们,可还不等他当面问,春雨就指了指薛衍和自己:“就是我们,我和薛护卫在山上探路,刚好看到他从峡谷掉落。”又有些不高兴,“怎么,你们不相信啊?又要动手?先前的那几个山匪就动手了,真是过分!”   春雨说着说着就有些生气了,李明韫抓着她的手示意她别激动,转而看向眼前的三个山匪,平静而坦然地说:“是非曲直自会分明,几位我们犯不着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两位姑娘说的是。”炭炭有些羞愧,立马行了个大礼,丧胆和另外一个山匪也跟着施礼。连老五挑事都说了出来,看来这事是真的。   门又开了,李各等人从门口进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一惊,疾步上前:“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突然行什么礼,不是应该他们自己行礼吗?是他们有求于人啊。   余五也是一脸疑惑,倒是平剑淡然多了,他家小姐和春雨姑娘都不是省油的灯,那三个男子看上去憨厚老实,肯定很好说话。   春雨跟他们简单地解释了两句,余五立马白了脸:怎么这里到处是山匪啊?探路遇山匪,行路遇山匪,就连躲雨也遇上了山匪这两座山都是山匪窝吗?   等几个人坐下,炭炭他们为了表示谢意,主动去伙房准备吃食。虽然之前的米都被吃光了,但好在老大派人回山寨拿了米抓了鸡过来,他们还挖了一些笋和野菜,饱餐一两顿是肯定够了的。   山匪们刚一走,余五飞快往他们的方向瞄了几眼,快嘴说道:“我们还是走吧,万一他们知道”   “知道什么?”李明韫说道,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他们知道了也无关紧要,更何况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这话把余五绕得晕乎乎的,他尴尬地看了眼李各和平剑。   平剑知道是小姐对余五咋咋呼呼的性子不满意了,他一笑,说道:“小姐说的是,就算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怕。”   “可我们刚才抓了他们两个人。”李各补充道。   李明韫看他一眼:“有吗?他们不是跟着他们老大离开了?”   “啊?”怎么看出来的,他们那时候明明走了啊。   “肯定被救走了。”平剑嗤声道,“难不成他们老大真的不管他们了?这不可能,他这老大要不要做了。”   即使真的不救也没关系,李明韫一笑,她觉得那个年轻男子有本事让手下都听他的话。   那个年轻男子武功绝不逊于薛衍,桀骜不驯的样子像一匹难降伏的烈马   他非池中之物。   李明韫顿了顿,说道:“雨一停我们就走。” 第二百九十章 匪   这场雨下得时间有点久,等停下来以后,已经是半夜了。   春雨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不远处的余五已经睡着,张着嘴吧口水流了一嘴,李各和平剑也后背靠墙闭眼休息,屋子里,只有李明韫和薛衍是清醒着的,两个人在屋内两边,默默的,也不出声。   山匪们为方便他们说话,特意去了隔壁的小屋子里休息,此时已经睡下,李明韫能听到从隔壁屋传来的打呼噜声。   她动了动自己的腿,有些发麻,但又不想站起来,只好慢慢捶着腿。   她的目光时而放下旁边的人身上,时而落到火堆上,最后看向门口的薛衍,眼神微凝。   薛衍点头。   “外面雨停了。”李明韫的声音压得很低,混合着火苗噗呲的响声,竟一点儿也不突兀。   薛衍应声是,随即李明韫站起来,两个人轻声出了屋子,不动声响地把门打开,走到外面。   湿淋淋的路面上,野草遍地,四周一片宁静,稀疏的冷风吹着,把仅存的一点月光吹散。   李明韫看着薛衍:“今天那人,你打赢他有多少胜算?”   薛衍想了想,说道:“六分。”   李明韫“哦”了声,没再问这件事,就好像她只是随意地提起那个人一样。   默了默,她又开口:“薛一鉴他们,有没有消息?”   薛衍摇头:“没有。”   “他们肯定来了西部。”李明韫笃定说道,声音被压的很低很低,要是没仔细听根本听不清,“他们大概以为我会回光州,你想办法联系他们,要是不行,我们就先留在闽州。还有我爹,我们给他留了信的,他如今肯定知道了,说不定要派人来寻我明日你给他去个信,就说我们到了闽州,要在闽州留一段时间,我爹他收到信,知道该怎么做的。”   薛衍应声是。   第二日一大早,炭炭就熬了粥,招呼准备离开的李明韫等人喝。他的脸很黑,一笑,牙齿是白的,整个人憨呼呼的,又穿了件不知道从哪来的破旧长青衫,看上去像是偷穿了私塾先生的调皮孩子。李明韫扯扯嘴角,差点笑了。   春雨干脆哈哈笑了,嘴里喊着“多谢多谢”,随后觉得自己笑得太过张狂,立马捂着嘴笑。   丧胆简直没眼看他,嫌弃地说道:“都说了不要这样穿,炭炭,这衣服早该扔了。”   “就穿着去伙房,那里烟太大我怕把衣服熏黑。”炭炭摸摸自己脑袋,把身上的长青衫脱下。   “没事没事。”春雨笑说,“炭炭,能看的。”   这话的语气倒好像他们是很熟的朋友一样,炭炭不好意思地笑了。   “喝粥吧。”他说道,“这儿离闽州城还有一段距离呢,吃饱了好行路。”   春雨应声好。   “你真的是山匪吗,炭炭?”她几口就把粥喝完,趁着盛粥的空隙问道,“我从来没见过山匪像你们这样的,人多好啊,简直比寻常百姓都好。”   这一路走来,他们也算是见识多了,有些百姓见到外乡人,就警惕起来,一点儿也不纯朴,反观这几个山匪,还热情周到待客。当然,山匪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遇上他们这样的人不胆怯警惕是实属正常。   “我是山匪。”炭炭笑着说,又解释道,“但我是好山匪,不害人的。”   “害人的山匪是怎样的?”   “就是杀人,放火,之类的。”炭炭擦着汗说道,他其实也不清楚真正的山匪是怎样,他没遇到过别的山匪。   “你不会做这些,那你为什么要当山匪?”春雨歪头问道。   李明韫安安静静地小口喝粥,听着春雨和山匪炭炭一问一答地说话。   “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炭炭无奈地说,“我爹娘都不在了,我独自一人在闽州后来遇上了这些兄弟们,就一起当山匪了”   “当山匪这么简单吗?想当就能当?”春雨搓了搓手跃跃欲试,眼里泛光,这激动的神情让一旁的余五嚇了一声。   这世道真是变了,连女子都想当山匪了   “也不是。”炭炭说道,“是因为我认识他们,所以才当了山匪他们以前也不是山匪”   “是觉得当山匪比普通百姓更好?”一旁的李明韫开口问道。   炭炭认认真真想了想,点头应声是:“就感觉做普通百姓会受欺负,我以前总被欺负,现在没人敢欺负我。”   “那是因为老大帮你。”丧胆端了碗走过来,“不然你肯定会被欺负。”   春雨一听说山匪老大,立马就来了兴致:“你们老大人怎么样?看上去人就很不错,他对你们很好是吧?”   “那是自然。”丧胆一脸骄傲,“我们老大可是最厉害的!人也特别好,很为我们着想。”   “兄弟们遇上什么难事,他都会解决呢!”另一个山匪附和道,“有一次兄弟几个被府衙的人抓了,老大单枪匹马把人救回了,那些个官兵如今都不敢再来!”   在别人眼里是可怕的事,但在他们眼里却是好事,春雨想到,要是在光州遇上这样的事,她家二老爷早就要想办法把山匪都给抓住。   自古官匪不容,他们的立场到底是不同的。   李明韫若有所思。   听说闽州的郑知府是个有手段的人,前些日子还剿了匪,几十个山匪都被抓进了闽州府衙的大牢,看来,那些不是他们的人。   “这里山匪很多吗?”她问道,“除了你们,还有别人?”   “当然是有的。”丧胆看了眼她,“你来闽州没听人说过吗?这儿是山匪窝,走哪哪就有山匪。”说完他嘲讽地笑了笑,“山匪都要比百姓多了。”   炭炭怕他们不理解,就慢慢解释:“是这样的,这地方前些年还太平,如今越来越乱了。府衙那边想征多税收用于剿匪,但结果匪没剿灭,百姓交的税却来越多,大家都苦不堪言这几年百姓哪有什么闲钱,都用于征税了当山匪虽然不好听,但不用征税啊,府衙的人也不敢来找麻烦”   见对面的人不赞同地皱了眉,炭炭急忙说道:“当然,我们不害人的,也不抢别人的东西,我们都是自食其力。主要是,每年繁重的税我们是真的交不起,为了这个唉,世道如此,谁又是真想当匪啊” 第二百九十一章 形势   “山匪越来越多,那征的税钱用到何处去了?”春雨绷着脸说道,“我们来闽州路上,会遇上一些从闽州出来的人,他们还说闽州府衙这段时间剿匪得力呢!”   “屁!”丧胆骂了一句,“府衙那一堆蛀虫,光吃粮食不长本事,就做表面功夫,成日打着剿匪的旗号到处鼓动百姓,什么缴税是为自己啊,为闽州啊,都是废话!蠢货才相信他们。”   “不是之前抓了几十个山匪吗?我们听别人说”   “谁知道那是些什么人!今日这里抓几个,明日那里抓几个,我看呐,抓来抓去都是同一批人!”   春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气得咬牙切齿的丧胆不作声了。   抓来抓去都是同一批人是真的吗?抓了,又放了?   李明韫也同样看着丧胆,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别胡说过头了。”炭炭唉了一声拍丧胆的肩膀,然后对着李明韫她们不好意思地笑,“这没根没据的话也就随口一说,我这兄弟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事作风,这才你们也别当真,这样的话,若是府衙的人听到了,估计得找他麻烦”   丧胆哼了一声,没有再说先前的话,恶狠狠地说了句:“若我把这消息放了出去,不一定没人信!”   这话说到这里,春雨就知道刚才他真的只是气急了才随口说的。他看来是真的厌恶极了府衙,才会说出这种中伤府衙的话来。   也是,山匪和官兵自古以来,势不两立,在他们眼里,对方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   平剑盯着丧胆看了两眼,笑了笑:“你不怕被抓?这是摸黑府衙名声。”   “我又不怕。”丧胆说道,骄傲的样子跟他们的老大如出一辙。   “既然觉得赋税过重,为何不上报?朝廷早就派了十二州总督到西部,巡查州县,整治乱象。将此事交给总督府,最适合不过。”李明韫不慢不紧说道,垂下眸子。   这十二州总督是当今圣上自十多年前西部暴乱后设的一个官职。西部十二州比较分散,各州之间联系并不紧密,且都不易管束,设总督的目的为的都是统筹管理各州,以便于朝廷能更快地了解这十二个州的情况,从而集中治理。   听说,最早是她外祖父提的一个举措,他上书给朝廷,希望陛下派遣有能力的大臣统辖西部各州,那时候,外祖父心里的第一人选是定国公。但后来由于什么原因,陛下并未同意,一直搁置到发生那场祸事后,才开始安排人部署。   “上报?哼,那些当官的都是一伙的,就傻子才相信他们真的会为民请命。”丧胆呸了一声,“那魏总督,能当个什么事?我看呐,风一吹人就倒了,都不用别人推。”   魏总督魏宿是一名老将,年过四十,打过大大小小数百次战,但始终不得陛下看重,之所以能够任十二州总督,是因为十四年前平西一战中他跟着王天肖得了大部分军功,陛下对他另眼相看,再加上王天肖为他请愿,这才让他留在西部当一方总督。   能当上一方总督的人,怎么会风一吹就倒了呢?春雨疑惑地眨眨眼,看向李明韫。   李明韫抿抿唇,她还真没想到,魏总督处理不了州县的事务。是他不想得罪别人,还是西部的知府知州都是滑头,他没办法处理?由此可见,这西部的水真是深,乱得很。   她想了想,对着丧胆说道:“那还有西部监察御史呢?像这种事监察御史也有权过问,魏总督管不着,不代表其他人也不管。”   “那监察御史原是个有志向的,上任后东奔西走,为的就是整治西部的不正之风,但被人盯上,接二连三家里遭殃而后就不敢出声了。如今什么事找他,他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可知道是什么人?”李明韫皱眉,那些人真是胆大包天,连朝廷派的官都敢动手。   “哪里能知道,就算他知道也只能说不知道,自己认下这次遭的罪,免得又有下次那些人都是不怕死的,就怕自己利益受损。”   丧胆从小混迹在下九流当中,这样的事听了不下百遍,只不过,这些话是传不到上头去的,他们之间,相隔了可不仅仅是钱财的差异,还有权利和圈子没权的人,说什么事都是胡说。上头的人几句混账匪徒就把人打发得老远,连他们的身都进不了。   李明韫敢保证,若是没有遇上山匪,她是绝不会从寻常百姓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只有恶人,才能看清真正的恶人。   “不从民意,终会出事。”她说道,“现在只是很多百姓还经得住,要是真到经不住的那一日,十多年前那桩惨案未尝不会再发生,那时候,若是暴民再次闽州说不定又会大乱。”   丧胆看着她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心里带了点欣赏和佩服,这女子年岁不大,端的是大局之观,别的人听到这样的事大概只会惊呼、害怕或者愤愤不平,而她,想得长远,想的是以后可能会出现的乱象。   “你知道十多年前的事?”他问道,打量眼前的女子,“那时候你出生了?你不是这里人吧?十多面前的事,像你们这样的小姑娘应该都是不知道的。”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李明韫沉默了,却不是因为他问得咄咄逼人,而是自己想到了那未曾谋面的外祖父一家。   春雨狠狠瞪他一眼,小姐的外祖父因为那件事被害,小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知道的。”默了默,李明韫垂眸说道,“陈大人,就是因为暴乱而死。”   炭炭一听陈大人立马点头,一脸惋惜和痛苦:“要是陈大人在就好了。”   “是好也不好。”丧胆猛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陈大人为民着想,但心过善,斗不过那些人的。他把闽州治理得再好,也敌不过有心之人的算计其实老大说得对,是他的这份赤诚之心害了他。”   嗯,这句话老大是说过,只不过大家对陈大人一如既往地尊崇,老大也是一样。炭炭在心里想。   “你胡说!”李明韫激动起来,“这怎么能怪外陈大人呢?”   “我没胡说,是我们老大说的。”丧胆摊开手,一只手搓了搓手心,“原先我是不明白的,但越想越明白。” 第二百九十二章 闽州城   见女子生气了,丧胆唉的一声:“这当然不能怪陈大人,我们老大只是说,陈大人心善,正直纯良”   “是贼人的错,反倒说是好人太过于好,这是借口。”李明韫绷着脸说道,语气变得不善起来,“总不可能天底下老实的人活该受欺负吧?”   这说到哪跟哪啊。丧胆瞪大了眼,这女子是在歪曲他的意思。   李明韫抿唇,脸绷得紧紧的,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满。   丧胆看她出奇的倔强,把准备反驳她的话吞回到肚子里。   “这不是陈大人的错。”炭炭打了圆场,“这件事不要再争了。”他指了指丧胆,“姑娘,你莫怪,他就是随口一说,我们闽州百姓都敬仰陈大人。”   他把自己归为百姓,可见他真的不是大恶的山匪,李明韫看他一眼,“嗯”了声。   话到这里已经多说无益,李明韫等人喝了粥道了谢牵马离开,炭炭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在门口目送他们。   丧胆“呵”了声:“炭炭,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如你跟着她们一同离开?”   “那不行的。”炭炭立马摇头,坚定地说,“我要等老大,我要跟着老大。”   一提到老大,丧胆也就不调侃了:“估计快回来了,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   炭炭点头。   过了一刻钟,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风而来,林间树叶泛着水光,青翠欲滴。   马蹄声越来越近,三个山匪一脸兴奋地出来,只见他们老大纵马在前,身板挺直,表情肃然,如叱诧疆场的将军,鼓舞人心,让人蠢蠢欲动,忍不住想随他一同去往战场。   “老大!”炭炭挥手,等年轻男子下了马,他迎上去,“你终于回来了。”   年轻男子“嗯”了一声,抬步往屋里走去。   闻风在后面一跳而下,一掌拍在炭炭肩膀,炭炭往旁边一躲,丧胆伸掌前来,和他过招。   莫名其妙就打起来了,炭炭摸摸头,还是决定跟着老大。   “有人来过?”年轻男子随意瞄了一眼周围。   炭炭惊讶于他的敏锐,但想到自家老大就是这么厉害,便高兴地点头:“是救了我的人,昨夜下了大雨,他们来此处躲雨。”   “救你的人?那时候你昏过去了,你怎么知道是谁救了你?”闻风收住招式,跟着走进屋,丧胆也紧跟其后。   年轻男子想到昨天在山上遇到的那几个人,眼神一动。   “这”炭炭一时被问住了,想了想,他说道,“她们跟我说了情况,与我记的得相差无二,我不会认错的。”   “那可不一定。”闻风一猜就一知道是哪些人,但他存心想逗炭炭,“昨日我们遇上几个人,他们是穷凶极恶之徒,还把我们两个兄弟给绑了呢。”   “那也肯定不是他们。”炭炭笃定,“我们遇到的那几个人挺好的,那两个姑娘年纪小,长得乖巧,看上去就很善良”   “长得乖巧是真的,但善不善良我真没看出来。”闻风嗤声,摊开手,“炭炭,你不懂女子吗,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不一定就真的乖巧。”   “他们不是本地人,却只几个人来此,一不怕路途艰险,二不怕山匪打劫,他们可不简单,那带剑的男子,能单挑我们十个,还能和老大对招。”   炭炭沉默了,有些不服气,又无法辩解,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反正他们不是坏人,你莫要再说了。”   闻风笑了,看丧胆一眼,还想说什么,年轻男子发话了:“你们先出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寨,炭炭留下,我有事吩咐他。”   几个人点头,炭炭垂眸,等人一走,他问:“老大,有什么事吩咐?”   “宿云花我找到了,在峡谷。”年轻男子拿出一朵娇嫩的花,因为被采摘了太久的缘故,花朵蔫蔫的,快要枯萎。   过了一夜还能保持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宿云花有使肌肤再造之效,可见其非同一般。   “找到了就好。”炭炭接过花仔细查看,确保它还能用药,“老大,我们快回山寨吧,这花得尽快交给欧阳大夫。”   年轻男子点头。         闽州城外,风云汹涌,离了一座山的阻挡,风沙四溢。   高高的城门上,站了一队侍卫,皆穿黑色盔甲,一脸木然,好像石像一般,岿然不动。   城门处百姓来来往往,大多是穿着厚重的粗布衣,男子头戴布帽,女子脸上裹纱,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   李明韫一身青衣,风吹动衣摆,吹动裙边,吹得脸上的面纱不停地飘,好看的容貌将露未露,气质出尘,惹得行人注目。   旁边的春雨同样戴了面纱,一双眼微眯,生怕风沙吹迷了眼。   薛衍一身黑衣,孑然独立,跟着的平剑等人,随地气地换了普通百姓穿的布衣。   一行人随着人群进了城,看到朴实无华的街道,人多显得逼仄,两旁的铺子门上都染了一层薄薄的灰,给人一种久无人烟的感觉。但其实,铺子里都有人,只不过因为风大成习惯,人无力打扫。   越往前走,风沙越小,闽州是个神奇的地方,四面皆风,但中间却异常平静。   “小姐,闽州和婢子想得不一样。”春雨实话实说,她没来之前,觉得闽州虽不至于繁华富庶,但至少还是看的过去的,可如今一到闽州,却感到平凡质朴得惊人。   “是呀,你没听山匪说,闽州不似以前的闽州了。”李明韫声音低沉,尾音带了点叹息。   “听是一回事,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春雨睁大眼睛看经过的一个用破布裹着身体的路人,只见他头发乱糟糟,脸上是污秽的黑土,一双眼了无生机。   “走吧。”李明韫没有驻足,悲天悯人毫无意义,除非能改变如今的情形,否则如何都没用。   春雨点头。   他们来到一家装潢稍好些的客栈,一进去,客栈的伙计迎上来,露出友好的微笑。   即使他们换了衣服,伙计也看得出这是生面孔,而且,看这位姑娘周身的贵气,估计是个大顾客,他可不能怠慢人家。   “几位客官,是外地人吧?来此住店吗?”   李各做这种事在行,立马应声,让伙计找几间客房,再把马牵到后院。   “今日先休息。”李明韫上了楼,对着薛衍说道,“这些日子你都没睡好,快去睡吧。”   等薛衍进了客房,李明韫也和春雨走进隔壁一间房。   “小姐,您在想什么?”春雨见李明韫看着窗外发呆,有些好奇。   “想我外祖父。”李明韫弯唇,看了眼窗外的大街,随即沉默。   她外祖父,大概也没想到,如今的闽州是如此光景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城内   第二日,李明韫早早地醒了,她听见外面有一阵响亮的马蹄经过,就走到窗口看街道。   这时候天光已亮,但并未亮透,远处是青色的天光,层层灰色云朵堆积,能看出,今日的天气应该不会很好。   李明韫看了眼不远处,几个将士骑着马往城门口走去,估计是要出城。   有百姓辛勤地推着木板车,弓着身子,不时擦擦脸上的汗水。   春雨推门而入,端了水到她面前。洗漱完后,两人带上面纱走出屋子下了楼。   这时候的客栈比较冷清,零星几个客人坐在楼下喝着茶水,用早饭。   李各等人正坐在一处角落里不慢不紧地吃包子,一见她们过来立马起身,李各擦了擦凳子让李明韫坐下,自己则和余五挤一条长凳。   “小姐,今日要做什么,您吩咐。”平剑知道李明韫来闽州肯定不是为了玩的,既然让他跟过来,肯定是信任他,他当然愿意听从差遣。   “先去闽州城转几圈。”李明韫低低地说道,“没来过闽州,也该去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   平剑一愣,随即笑了,应声是。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存,最好的办法就是了解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了解了,才方便办事。   几个人用完早膳后,就分别出了门,只留余五一人在客栈守着。   李明韫和春雨由薛衍带着,为避免被人注意,她们穿得很普通,面纱挡了脸,和城中人衣着差不了多少。倒是薛衍惹来几个年轻女子的注目,没办法,男子若是挡脸,在这里就太奇怪了。   “有什么好看的。”春雨撇嘴。   李明韫笑了笑:“薛护卫好看,所以有人看,你不这样觉得吗?”   “可那不一样”春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转移了话题,指了指一个地方,“小姐,那儿好像有杂耍。”   杂耍在很多地方都有,闽州也不例外,李明韫对这些没有兴趣,但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停住了脚步。   “快去看啊,那虫很大”   “是要人和大虫打斗吗”   几个人边说边往人群中跑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人影。看热闹的人从来都不会少。   春雨眨眨眼,好奇地踮脚:“什么大虫?人和虫打斗吗?”   “是虎。”李明韫解释。在西部多以大虫称呼老虎,她以前还以为是很大的虫子,后来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人和虎打斗?”春雨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虎多可怕呀,会吃人吧!”   “去看看。”李明韫说道。   她们走到那里,发现围观的人太多了,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人群中,只听得见虎低低地咆哮。   “还没开始。”薛衍长得高,能看到人群之中的情况。   “我也想看。”春雨说道,缩着身子准备挤进去,想到还有小姐,转头看了眼她。   “你去吧。”李明韫说道。   春雨便挤进了人群。   李明韫不想看这种“杂耍”,她觉得这并不是杂耍,而是一种刑罚。没有谁真的愿意与虎搏斗,一只虎生来就有攻击性,人赤手空拳是难以打败虎的。   好像是打斗即将开始,人群中的声音越发鼓噪,只听到一声雄厚的嚎叫,人们激动地大叫起来,不少人抚掌拍好。   春雨眼看着一只比两个壮汉还大的白虎从铁笼中爬出来,一脸狰狞地望着对方瘦瘦弱弱的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有些畏惧,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退缩,反而试探地向前。   紧接着,白虎又一声低吼,朝面前的男子冲了过去。   人群中一阵唏嘘,春雨急忙捂着脸,怕看到血淋淋的一幕。   “躲过了!”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随即一群人拍手叫好,有人端了盘子到人群处,不时有人打赏银子。   “听说这白虎是在山上猎的,为了抓它死了两个人呢”   “死人了啊?”   “是啊,这世道,虎可比人值钱”   “我看那人害怕得很,不怕白虎吃人吗?”春雨捂着嘴问道,掩住表情的惊讶。   “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有一个路上看上去很懂行,一脸无所谓,“这种东西,也就让大家图个乐子,还真以为人敢和虎斗啊。”   说话间,一人一虎已经离得很近了,白虎冲着那男子扑过去,那男子吞了吞口水,一咬牙也冲上去。   白虎一只爪子就把人给扑倒,死死地钳住男子的脖子,作势要咬人。   这时候,人们的心都揪了起来,却见那白虎踢开了男子,甩了甩头往旁边走去。   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那懂行的路人呸一声,对春雨说:“小姑娘,还是走吧,他们就是想挣钱,小心你的钱都被骗走了。”   这很明显是以白虎做噱头,引得人们观看,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打斗,但周围的百姓并不知道,还看得不亦乐乎。   春雨也不想再看了,她怕白虎不受控制万一朝人扑来,那就不好了。   “小姐,我们还是走吧。”   李明韫点头,继续往前,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这闽州陌生得可怕,除了她们几个其他都是生面孔。   前面传来车马混沌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哀嚎和悲凄,隐隐能听到有人在斥骂。   “快让路!”一声怒喝,骑马的官兵一挥鞭,两旁的路人纷纷让开,留下中间宽阔的道路。   李明韫往声音处一看,只见几个骑马的官兵走在前面,后面是两辆宽大的囚车,车里关了五六个穿着破衣的男子,他们眼睛紧闭,对于周围百姓的怒骂不屑一顾。   “又抓山匪了,真是为民除害呐!”   “听说他们不仅打劫,还杀了几个路人,可恨可恨!”   李明韫看了眼囚车里的人,而刚好,其中一个男子睁开了眼,和她紧紧对视,然后,李明韫看到,那男子阴恻恻地笑了。   像这样的犯人,不出意料就是一个死字,可李明韫分明感觉,他在用看猎物的目光看她。   心里顿时不太舒服,李明韫皱眉收回视线。   囚车从他身旁经过,逐渐驶向远处,李明韫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人群中一阵骚动,紧接着百姓们大叫起来,仓皇的脚步声越来越大。   “白虎要吃人啦!”不知道哪个人大喊一声,街道上一片混乱。 第二百九十四章 砸店   “那只白虎扑过去,把几个官兵的马给惊着了,马儿疯了似的到处跑,只有囚车留下来了”   “那白虎可凶了,张大嘴巴能把一个人吞进肚中,要不是有木头挡着,几个山匪估计几口就被白虎吃掉了”   茶楼里,几个人围在一起切切索索地说着话,一名中年男子被围在中间,配合着动作把他看到的情景说给大家听。   “那几个山匪怎么样了?被吃了?”其中一个人惊讶地问。   “就差一点。”中年男子留着短胡子,摸一把刺到自己的手,他顺便又端了杯茶,碰了碰茶盖,“把其中一个人的胳膊给咬下来了,血流了一地,那人哭爹喊娘的,最后疼晕过去了。”   众人哗然。   “怎么只咬了一个人的胳膊啊。”有一个人不太满意,“这几个山匪作恶多端,我还当真以为老天开眼,派白虎来要他们的命呢!”   “那白虎平日里是听话的,刚巧就那时候发了狂,它咬了山匪的胳膊后,就变得异常乖顺。”   “官府追究此事吗?虎咬伤人不是小事。”   “怎么不追,当然要追责的,只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白虎的主人花了很大一笔钱财,赔了人家胳膊,官府就觉得这件事无关紧要了”   “总归只是一个山匪,人人得而诛之,大家都乐见其成”   李明韫坐在一旁,小口抿着茶,静静地听着,一旁的春雨捂着胸脯,脸色依旧发白。   刚才白虎咬人,她们就在现场,亲眼看到那只大白虎龇牙咧嘴地把山匪的胳膊一口咬断,血淋淋的,可怕又惊悚。   “有人做了手脚。”李明韫低声说道。   “谁?”春雨眼睛睁大。   “不知。”李明韫把茶杯放下,起身离开,两个人出了茶楼,都不约而同看了眼前方路口,刚才发生的事触目惊心,以至于她们都能准确地找到地上的那滩血迹。   薛衍从一处走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是人为。”   “那是谁呢?”春雨不似刚才那样震惊,“你查到了吗?”   “白虎的主人交了钱就和同伴拖着车离开,他们往城外去了。”薛衍说道。   若说是巧合,白虎突然发了狂,倒也说得过去,但刚好就在囚车经过之际咬了囚车里的犯人,这就不合时宜了。   “说是人为的,但为何只是伤了手?那白虎明明可以把山匪给咬死的。”春雨不解。   李明韫目光放在远处:“若是咬死了人,事情就不会这么容易解决了,以命抵命虽不适用于所有场合,但会给人造成很大的麻烦。那人似乎是知道这一点,才只是小小教训一下。”   那人不要山匪的命,只要他的胳膊。这样既不会给自己造成很大损失,又出了气。   “看来是那山匪得罪过白虎主人吧?”春雨说道。   “这就不清楚了,但这其间肯定是有隐情的。”李明韫看到两个人提着水桶清理路上的血迹,不想再看。   “我才他们肯定做了很坏的事。”春雨见李明韫准备走,便也跟着。   方才热闹的街道此时不复喧嚣,空空旷旷的,只有匆匆穿行的路人走着,多数人已经回了家,或者找一处能宽心的地方,告慰自己受到惊吓的心灵。   李明韫走在街上,莫名觉得有几分萧条。风吹着她的面纱,吹来淡淡清香,是脂粉店的香味。   又穿过一条街道,周围才慢慢热闹起来,这儿路更加窄,马车不容易过去,只有行人。   他们走到一个拐角,对面走来一伙气势汹汹的人,为首的一个男子挺着胸膛,一脸傲慢,后面跟着的应该是他的手下,表情恭敬。   几个人走进一家店,二话不说直接一通乱砸,桌子椅子全部砸飞,那店家年纪较大,害怕得躲在角落里,连求饶也不敢。   店里的人没吭一声,要么跑着离开,要么也躲起来,好像对此事已是司空见惯。   砸了店,那男子舒坦地拍拍手,一脸笑意地带着手下离开,只经过店家的时候狠狠地吐了口口水,吐在店家的脸上。那店家不敢啃声,已经面如死灰。   人一走,店铺的一个小伙计走上前来把店家扶起来,一脸羞愧和无奈。   “贵叔,您没事吧?”   “没事。”叫贵叔的店家深深地叹息。   路人出于同情也驻足,李明韫三人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店。   这店里多是些字画,砸了着实可惜。   “方才若是那只白虎跑到这里来就好了,那董家少爷肯定逃不了!”有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周围沉默。   贵叔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这是我的命,我得受着。”   “可就任由董家少爷欺负人吗?”小伙计掩着发红的眼睛,“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贵叔,我们可经不起这折腾了。”   “你们不能报官吗?”春雨忍不住出了声。   “报官?”有人嗤声,看春雨一眼,“姑娘你是外地人吧,董家少爷背后就是官!”   “董家少爷是郑知府的小舅子,郑知府可会抓自己人?”   “怎么不会?为官之人当大公无私。若是亲人真有不当之处,该抓!”春雨脆生生说道,一脸的正义。   “说是这样说”贵叔摇头叹息,“罢了罢了,都是我的不是。”   “那件事根本怪不得贵叔!”小伙计说道,“见死不救才是错,贵叔做了该做的事,是董家少爷小肚心肠!”   贵叔脸色一白,立马呵斥他:“莫要多说!”   “快说快说!”春雨不耐烦了,皱眉道,“有事说事,我们大家伙也能帮帮你。”   歪歪唧唧的,被打了都不反抗,春雨就不喜欢这样的老实人。   “不就是搅和了董家少爷的好事,有什么不敢说的。”有个知情的男子说道,“董家少爷看上了一个姑娘,想得到她,结果那姑娘抵死不从,这被贵叔看到了,贵叔帮了那姑娘一把,把人放跑了。”   “这是董家少爷的不是,与贵叔何干。”春雨愤愤不平,“他还怪你多管闲事不成!”   “都知道是他的不是,但没人敢说。”贵叔一直叹气,了无声息,“郑知府是个护短的,只要他小舅子没杀人放火,他就会护着他。说实在的,若是他真杀人放火,我们又能如何。民,斗不过官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店里   众人唏嘘不已,但因为没办法,只能安慰贵叔几句,各自散了。   李明韫站在店里,看了眼四处,书画有被扯坏的,有被泼了墨,桌子椅子缺胳膊少腿的,七零八落地散在不同的位置,一片狼藉。   她看到有一幅山水画,场面壮阔,水波柔柔犹如泛着光,上面还题了诗,字体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大家所作。可这样的诗画却被毁了,要是她父亲在此,估计要气坏了吧。   李明韫抿紧唇,躬身把画给拾起来。   “这画可惜了。”她说道。   贵叔一愣,走到她面前:“是可惜了。”   面前的小姑娘声音轻柔,说话轻声细语,虽蒙着面纱遮挡了脸,但还是能感受到她周身的书香气。   贵叔垂眸:“这是友人所作,只可惜他人已不在人世。”   这幅山水画并不是拿来卖的,而是挂在店里,供别人欣赏。他遵从友人的心愿,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的画作,这是对他的一种承诺。   只可惜,画毁了。   “把画收好吧。”李明韫递画给他,“缺了一角,依旧是美的。”   她话里带了几分安慰,贵叔淡淡一笑,点头说好。   小伙计垂目低头,蹲在地上把书画拾起来抱在怀里,面露悲愤又因无力对抗而怅然。   春雨出于同情帮他收拾了一地的狼藉,连带着薛衍也捡了几幅画。   “请坐吧。”等店里收拾好,贵叔端了茶水过来,向他们道了谢。   “举手之劳。”春雨说道,一脸纠结,“只不过,刚才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刚才那种情况,她本该出手相救的,可她知道,救人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她们如今在闽州,没有陈大人的闽州,一分一毫都不能出错。   “小姑娘,这与你何干呢。”贵叔摇头失笑,“我与董家少爷有嫌隙,他对付我,是我的运数不好,与旁人没有关系。”   他在安慰别人,但李明韫和春雨都没有被安慰到。李明韫甚至在想,要是这是光州,有她爹在,肯定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光州的官员很好,裴大人,齐大人,个个都是好官。   “他们还会再来吗?”李明韫问,擦了擦一本被染上灰尘的书的封面,“要是再来,岂不是又要破坏这些书画。”   “已经来了三四次了。”小伙计捏着拳头说道,“第一回 我们反抗,但结果却遭受更加残暴的对待,他们把店里的东西砸了个干净,周围很多人,却没有人能帮我们。”   这是人之常情,很少有人愿意为了别人给自己惹麻烦。闽州的百姓自顾不暇,对此便选择了漠视。偶尔会有人一番热血想为人出头,但被教训了一顿后,就不敢了。   “他们肯定还会来的。”小伙计想着想着就要哭了,他眼眶湿润,忍不住擦擦眼泪,“贵叔,不然我们离开吧,离那董家少爷越远越好。”   “离开这里谈何容易。”贵叔说道,“董家少爷,会放我们走吗?若是走,我们又能去哪里呢?自小生在闽州,何来他乡作故乡?”   这实在是一件悲惨的事,待不住,走又走不了。   李明韫沉默,过了半晌,她说道:“这些日子,我们会常来这里的,莫要担心。”   春雨一喜。小姐这样说,就是会帮忙了。她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那董家少爷看上去不是好惹的,万一小姐出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春雨立马甩掉脑子里的念头,看向薛衍。有薛护卫在,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在陌生的地方该安安分分,更何况她们需要留在这里查探消息,李明韫知道自己不该惹麻烦,但心中的想法越来越浓,化都化不开。   她从来就是那样的人,性子谦和却生而倔强,不愿悲天悯人,但愿正义永存。   她做不到,真的无动于衷。         抛开目前的处境,在贵叔的店里其实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   董家少爷虽砸了店,但店里的存货可观,贵叔又重新挂了一批新的字画,只不过,珍贵的字画他留在了家中,不敢带来。   这些字画多是从外面进货过来,也有少数是别人作出来卖给董叔。其中,有一个书生写的字李明韫很是喜欢,还买了两幅自己留着临摹。   她不会每日都来店里,春雨倒是自告奋勇帮贵叔看店,还和店里的小伙计、几个主顾打好了关系。   这天,春雨像往常一样在店里看店,突然听见几个客人在谈论剿匪一事,想起小姐的嘱托,她不禁侧耳细听。   是闽州城外有一群匪徒,把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给抢了,那老爷是从外地回来,带了一身钱财,都被悉数搜刮干净。   “那尤家是交税大户,府衙的人对此可是在意的很呢,已经派了兵去城外剿匪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春雨连连摇头。   “诶,你你别走!”旁边的小伙计突然指着门外大喊。春雨以为有人偷东西,见对方是一个小女子立马跑过去,把人抓住。   小女子被吓坏了,哆哆嗦嗦不敢回头。   “你”   春雨正准备开始质问,小伙计忙过来制止她:“误会,误会,这姑娘是好人。”   “好人?”春雨松了手。   听完小伙计的解释,春雨才知道,这小女子就是贵叔从董家少爷手里救下的人,名唤绵儿。   绵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穿的衣服也是灰布,把自己打扮得很不显眼。   她和她祖父相依为命,为了报答恩人,常会送东西过来表示感谢,这几日是她祖父病了,她才偷偷过来。   “姑娘,以后不用来了。”贵叔说道,“你好好在家待着,没什么事莫要出门,那董家少爷说不定还会过来,万一被他看见”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乱哄哄的声音,小伙计一惊,立马去外面看,不一会儿便白着脸进来:“董家少爷过来了!怎么办?”   “”说曹操曹操到,春雨扶额。   绵儿眼睛唰的一下变得通红,身体也开始发抖。   “不要担心,你裹成这样,董家少爷认不出你的。”春雨拍她肩膀安慰。   “可”小伙计声音带了哭腔,“可他来店里要砸店啊,看见你们两个女子,肯定会言语戏弄的”   众所周知,董家少爷是个花花公子,大色胚,就喜欢娇滴滴的姑娘。 第二百九十六章 动手   “言语戏弄!”春雨才反应过来,一抡衣袖面露愤怒,“他敢戏弄我,我非得叫他好看!”   绵儿惊讶地看着她。   小伙计也吃惊,贵叔想了想,提醒道:“可是,他们人很多,我们”   春雨一听,默了默,突然惊呼:“是啊!怎么办怎么办,薛护卫不在,薛护卫不在!”   薛衍今日跟着李明韫去城里打探消息,虽说已经去了多时,但并不知道何时回来。   春雨心里产生了一抹绝望。   “贵叔,本少爷又来光顾了!”董家少爷今日心情不错,进店还和贵叔打起了招呼,只不过声音阴阳怪气的,一听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贵叔叹一声,上前来:“董少爷”   董少爷抬手制止他说话,他似乎是遇见了什么好事,脸上带了几分得意的笑容,他的脸长得有些阴圆润,一双眼微眯,好像老实人在打什么坏主意。这样的人最令人讨厌。   春雨撇嘴,反正戴着面纱别人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和绵儿躲在角落里,被一张摆了字画的桌子挡着,见董少爷带着人往另一边去了,心下一动,弓着身子往前移,并回头示意绵儿也跟着。   两人移到门口,趁着董少爷离得距离较远,猛地起身撒开丫子往外跑。   “那是什么?”董少爷余光瞥见两个影子冲出店铺吓得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   旁边的一个小厮疑惑道:“好像是两个姑娘”   “姑娘?”董少爷立马皱眉,表示不满,“见着本少爷跑什么,是怕本少爷欺负她们?哼,你们,去把人追回来!”   “董少爷,那只是两位客人”贵叔苍白地解释。小姑娘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让人怎么办呐!他又气又无力,握着拳头压下心头的愤恨。   “客人怎么了?瞧见本少爷就跑,是什么道理!”董少爷才不管对方是谁,命带来的手下去追人了,自己则留在店里,傲慢地吩咐贵叔,“本少爷要选两幅上好的字画,你们,把字画全都拿过来!”   贵叔羞愤地把墙上几幅好字画取下来,供他挑选。   这边春雨拉着绵儿在街上狂奔,后面已经有脚步声追了上来,吓得她们拼了命地往前跑。   前方有一辆木板车占了整条道,春雨大喊“低头”,拉着绵儿从推车的扶手下面钻了过去,那车主都惊呆了,想说什么,又被几个追人的手下给一把推开,车也被推到一边,撞在墙上。   “哎呦,我的车!”车主哀呼一声。   “别跑!”几个手下指着前面的女子追过去,根本就不管身后的人如何。   “怎么办?往哪里走啊”春雨对城中的路还不熟悉,见面前有三条道有些迷茫,她看了眼绵儿,绵儿摇头:“我我没来过这里”   “你不是闽州人吗?”春雨边跑边说,“怎么对这里如此不熟悉?”   “我不是我是贺州来的”绵儿羞愧地说,“不好意思”   “没事,那我们走中间这一条吧,看着人多些”   她们跑了一段路程,已经没用力气了,路上的人虽惊讶。但看到后面是董少爷的人,都不敢出手相救,只能眼瞧着两伙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快追上来了”绵儿无力地说道。   春雨“唉”一声,开始大叫:“小姐!薛护卫!平护卫!快来救我”   正此时,一人一身黑衣从空中落下,定定地站在她们面前,春雨还没反应过来,准备继续跑,却听见了李明韫叫她的声音,她一喜,朝人奔过去:“小姐!”   李明韫握着她的胳膊,打量了她几眼:“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春雨摇头,“就是太累了。”说罢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绵儿也顺势坐下来,两个人累得气喘吁吁。   春雨边看薛衍教训那几个人,边跟自家小姐解释刚才的事,还把绵儿介绍给她。   李明韫点头,看着绵儿一笑。   她眉宇间一股清流之气,杏眼一弯,皎皎有光,虽挡住了容貌,但有一股吸引人的美,绵儿看呆了,半晌才开口:“小姐好。”   董少爷这几个手下没什么武功,根本就不是薛衍的对手,薛衍都没出什么力就把人打跑了。   “多谢小姐相救。”绵儿款款施礼。   “不用谢我。”李明韫摇头,看着薛衍,“是他的功劳,我没做什么。”   绵儿又向薛衍道谢。   “先回店铺。”李明韫说道,“贵叔那里说不定也遭了殃。”   春雨和绵儿虽把董少爷的几个手下引开了,但董少爷还在,他在,就没有好事。   可到了店里,结果却出乎人意料,店里的东西完好无损,小伙计一脸笑意,敬佩地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贵叔。   “春雨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小伙计见她们进来笑着说,“方才见那几个手下受了伤,就知道你们没事。”   他看了眼李明韫和薛衍,颔首施礼。   “我们是没事,我们有薛护卫。”春雨说道,“可你们呢,他们没找你们麻烦?”   “这”小伙计身板一滞,想笑又不敢再笑,想苦着脸但嘴角不住地扬起。   李明韫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   怎么这小伙计突然奇奇怪怪的,莫不是被吓傻了?   小伙计见几道目光盯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刚想说话,旁边的贵叔出声了:“我把那董少爷给打了。”   语气淡淡,声音低沉,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把人打了?”绵儿惊讶地说。   她怕贵叔有麻烦,说什么也要回来看他,结果却听到了这样的事。   小伙计是个嘴停不下来的,见贵叔把他的话说了,立马像抖豆子一样把这件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是董少爷要两幅字画,但嫌弃贵叔店里挂的的字画不好,想让他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贵叔没办法,只好去拿了两幅,可董少爷又不乐意了,说要把所有的都拿出来给他挑,贵叔只好又拿了几幅出来,结果董少爷又挑剔,说他拿差的字画给他,还把其中一幅好画给撕了,这让贵叔实在忍不了了,气得动手把董少爷给打了一顿,打得他哭爹喊娘的,又没人帮他,最后,是那几个带伤的手下回来,一瘸一拐地把人扛走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先发制人   “活该!”春雨对着空气虚打了一拳,“谁让他做坏事,不打他打谁!”   “可如此,我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贵叔叹一声,刚才一时间怒火冲上脑袋,他没收住,现在回想起来,才有些后悔,这样,他的店怎么可能开得下去。   “罢了罢了,还是先收拾东西吧。”贵叔起身,“免得他们把珍贵的字画给砸了,不值当。”   小伙计点头。   “先别急着收画。”李明韫说道,“如今要做的,是先发制人。”   众人一愣,停下动作。   李明韫看他们一眼:“收东西并不能解决长久的事,只要你们在闽州,他必然会找你们麻烦。”   “那如何?我们离开?可我们能离开吗?”贵叔垂目,一阵悲切。   “所以,得先发制人。”李明韫说道,让薛衍在门口守着,然后跟他们说了自己的办法。   “去报官?”小伙计一脸诧异,“董家少爷的后台就是府衙呀”   “莫开口,听我家小姐说!”春雨拧眉。   一时间店里又安静下来,外面的喧闹被悉数阻挡,一束光线顺着窗子渗透进来,莫名地添了几分宁和。   李明韫点头:“就这样去报官自然是无用,我们需要一个筹码,让郑知府知道,贵叔是动不得的。”   “什么筹码?”春雨好奇地眨眨眼。   小伙计一脸无辜地看着春雨,她能说,自己就不能说   李明韫一笑,吩咐了小伙计几句,小伙计一惊,急忙点头,随意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准备离开。   “记住,莫要让人发现。”李明韫叮嘱。   小伙计点头,看了贵叔一眼,见贵叔垂目默认,随即出了店门。   “贵叔,你去吧,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李明韫说道,“若是失败,我也会想办法救你。”   这是承诺。   贵叔心一暖,没想到这小姑娘竟能帮她这么多,他看着李明韫,真诚地道了谢。   等人一走,春雨急忙问:“小姐,我们真的不用做什么吗?不然,婢子陪着贵叔一同过去?”   “不用。”李明韫摇头,“多个人反而不便,要知道,惹上山匪并不是一件好事,多一个人知道,反而多一份危险。”   “可郑知府会相信吗?”   “会不会都无关紧要。”李明韫说道,“再不济,还有那尤老爷,他会想查清真相的。”   方才和薛衍出门,李明韫从百姓口中得知了尤家老爷被匪徒抢了钱财的事,还听说,那尤老爷行踪不定,一回闽州就被抢,很倒霉,她就想,会不会是匪徒提前得知尤老爷的行踪。   然后,她就打探了尤家的消息,得知尤家和董家有些渊源,董家少爷还调戏过尤家的小姐,正好,她碰上这件事,决定借题发挥。   而且,李明韫想到,董少爷这人喜怒不定。从她遇见董少爷的两次来说,一次董少爷气急败坏,直接把店铺给砸了,好像在发泄什么,一次是有闲情逸致地来店里选画,结合那两日发生的事,山匪被白虎咬,尤老爷被抢,她觉得,董少爷与这两件事有关。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她让贵叔去报官,一是为了救贵叔,二则是看看郑知府和董少爷对此事的反应。   春雨一脸敬佩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您真聪明!”   绵儿更是如此,眼里都冒了闪闪星子,十分激动。   “你先回家吧,听说你祖父还病着,回去照顾他吧。”李明韫说道,又补充一句,“别让他担心你。”   绵儿认真点点头,高兴地跑走了。         “听说没,贵叔去府衙报官了”   “什么?去府衙报官?为什么?是告董少爷砸了他的店吗?”   “这次没砸,今日我在场,亲眼看到董少爷被下人扛着回去了”   “扛着?是被打了?被贵叔打了”   “谁知道呢!贵叔把人打了,还敢报官,这是活腻了不成”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说要去衙门看看,立马一堆人簇拥着他一起过去。   不到一个时辰,衙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好奇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直勾勾地盯着跪在堂前的人。   坐在堂上的是闽州的知州大人崇利,他的威严并不比郑知府少,当即一拍惊堂木,呵道:“来者何人,为何事击鼓?”   贵叔身板挺直,不卑不亢,自报家门:“小民安辉堂掌柜安贵,今日来此,是为状告董家少爷勾结山匪,意图谋财害人!”   此话一出,衙门哗然,百姓们惊讶极了,但畏于府衙威严,只敢小声交谈。   “董少爷竟然勾结山匪”   “安贵如何得知的”   “是不是因为贵叔知道这件事,董少爷才多次去他店里砸店,试图威胁他”   “我就觉得奇怪,上回抓了山匪,大家伙儿都高高兴兴的,为何董家少爷一人发怒,今日听此一言,才觉得十分不对劲”   “董少爷原本就爱欺男霸女,要说勾结山匪这件事,应是做的出来的”   “那郑知府呢,他可知晓”   一提到郑知府,大家都不敢再深究了,要是他们闽州的知府连这种事情也包庇,那真是闽州的悲哀。   “莫要喧哗!再闹的话,百姓速速离开!”崇大人皱着眉头呵斥,看着贵叔,“你可有证据,要知道,诬陷他人,可不是小罪!”   贵叔依旧淡然如初:“小民有证据。”   “速速呈”   正此时,一个判官似乎有什么急事,从后堂跑到崇大人跟前附耳说了几句,崇大人看他一眼,随即点头。   “府衙有事,本官先行离开,把状告之人带下去,择日再审。”崇大人淡淡开口。   贵叔从府衙出来,一脸莫名其妙,有相熟的人凑上来,问他为何知道董少爷的事,他回答:“我亲眼所见,有旁人为证。”   那人惊讶:“人呢?”   贵叔眼里闪了一抹光泽:“已经出城,去找刘御史了。”   刘御史是西部监察御史,如今在荆州,不出意外,过些日子会来闽州监察。   贵叔回到店里,看到李明韫,把刚才的事告诉她。   “好端端的,府衙出什么事了?”贵叔琢磨不出来。   “别担心,薛衍去查了。”李明韫说道,“出了这样的事,对你更有益处,别担心。”   对手自顾不暇,这是机会。   薛衍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把打探的消息告诉大家。   郑知府遇刺,被砍伤了手臂,如今已回到府中。 第二百九十八章 遇刺   知府府邸。   穿着常服的中年男子神情沉沉地躺在榻上,一只手无力地垂着,一旁的仆人恭敬低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是谁干的!给本官查!狠狠地查!”他的怒火冲天,一双眼阴沉,如同刀剑一般锋利刺目,“抓了他们,本官要让他们碎尸万段!”   “是。”   手下领了命,匆匆退出去,迎面碰上郑府管家带了一个白衣男子过来,白衣男子面如白玉,眉眼温和,飘然如仙。   “罗管家,这是?”一人忍不住问道,他的目光被白衣男子吸引,“为大人请来的大夫吗?”   罗管家点头,介绍道:“这是欧阳大夫。”   欧阳大夫颔首一礼,随后跟着罗管家进了屋。   郑尚言屏退旁人,命大夫上前来。   “你就是欧阳大夫?”他问,因着手臂的疼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郑尚言不记得在哪里听说过欧阳大夫的名号,但听说他医术高超,前些日子来了闽州,便派人请了他来。   他被人刺杀这件事多多少少有些不光彩,且其中原因复杂,让一个没有丝毫关系的外地人来医治最为妥当。   欧阳大夫点头,上前几步到榻边,示意罗管家轻抬郑尚言的手臂,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说道:“中了毒。”   “怪不得异常疼痛!”郑尚言呼了一声,眼睛鼻子都痛苦得扭曲起来,“那伙人是想要我的命!”   欧阳大夫点头:“这种毒名为雾生,若是不及时医治会造成伤口溃烂,还好小民来得及时,伤口此时红中发黑,还能治好。”   郑尚言看了眼伤口:“需要什么药材和罗管家说,他会派人去买,欧阳大夫,这些日子你就留在府里,等本官好了,定重重有赏。”   这是怕他把中毒的事说出去,欧阳大夫垂目应是。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从中取出白布,唤罗管家端盆热水,准备好干净布巾,随后就开始帮郑尚言处理伤口。   这伤口是由大刀所伤,口子很大,胳膊处溃烂了一块肉,血腥极了,欧阳大夫面容平静,仿佛对此已司空见惯。   处理伤口不痛是不可能的,即使大夫医术再高,也不能止痛。   郑尚言全程阴着脸,隐忍不发。他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同时,也在想,究竟是谁要他的命,那伙人说他们是山匪,但分明不是难不成,是新冒出来的山匪?   过了一会儿,罗管家带了一个小厮匆匆走进,面露焦急。   “何事?”郑尚言冷声道。   罗管家看一眼欧阳大夫,欲言又止。   欧阳大夫知道自己不适合待在这里,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就告退了。   “老爷,是关于夫人家弟的事。”   董少爷是董家最小的儿子,比董夫人小了二十多,从小被宠大的孩子,总是任性了些。   郑尚言想到此前为这小舅子处理了很多事,不免皱眉:“他又怎么了?”   “是唉,老爷,这次的事可不简单。”罗管家叹了叹,不知从何说起,就让小厮来禀明府衙发生的情况。   郑尚言听完后脸都黑了,气得一拍桌子,胳膊处的伤口被震得又出了血,血流不止,包扎的白布已经被血染红,顺流而下。   “诸事不顺诸事不顺!还不快请大夫来!”   欧阳大夫又被叫了进来,重新帮郑尚言包扎。这次郑尚言没有让他离开,而且直接对罗管家说:“让那小子给我滚过来!”   “可”罗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董少爷被那安贵给打了,如今怕是还在家中休养”   “真是蠢货!”郑尚言斥骂一句,说道,“就是抬,也要把人抬过来!我得问问什么情况!”   罗管家垂手应是。   这儿人刚走,崇利也和府衙的几个官员赶来,询问情况。崇利官不如郑尚言大,一向听上头吩咐,但并不是他这边的人,对于董少爷一事,他不准备开口。自古以来,遇上案件,亲人之间都该避嫌。   但崇利不准备禀明,不代表别的官员不会,等崇利听从郑尚言的差遣去抓人后,几个官员立马把安贵报官这件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这件事肯定是安贵抹黑董少爷的!”一个官员讨好地说,“郑大人,别人我不清楚,您我能不清楚吗,您那小舅子若是与山匪勾结,您非得打断他的腿!”   “是啊,我看那安贵是因为被砸了店,心生怨恨,这才疯狗乱咬人!”   “可那证据又是什么”   “说是他和旁人亲眼目睹,但谁知道会不会是他胡乱编造的”   “可下官听说,那人去找刘御史了”   这话一处,屋里沉默了。众所周知,刘御史已经不爱管闲事了,除非,是板上钉钉的案子   “难不成真有证据”一个官员喃喃道,见郑尚言面露不善地盯着他,立马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这定是安贵的诡计!”   屋里乱哄哄一片,吵得郑尚言有些火大,他让官员们先离开,并做出承诺,一定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等所有人都走了,郑尚言一脚把桌子踹翻,扬声冲外面大喊:“夫人呢!把夫人请来!”   郑夫人今日一听自家弟弟被人打了便回了趟董家,此时听说自家老爷又出了事,急忙回府,同她一起来的,是躺在架子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董少爷。   董少爷一见到郑尚言就大喊:“姐夫,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混账东西!”郑尚言本就因受伤而不悦,此时还听了他这惨叫,越发得气愤,直接一个杯子砸过去,砸在董少爷旁边,把他吓得不敢说话。   郑夫人哭哭啼啼地过去扶他:“老爷,您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今日小弟被打,您也受了伤”   “先不提别的。”郑尚言呵断她的啼哭声,命外人出去,然后抬起没有受伤的胳膊,伸手指着董少爷,“你说说,你干了什么好事了?”   “我没有。”董少爷嘴硬,瞥郑尚言一眼,心虚地低下头。   “还不快说!”郑尚言怒喝,“是不是又去见他们了?你这蠢货能和他们打交道吗?有人都看见了,去府衙告你呢!”   董少爷一惊,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谁看见了,我那么隐秘!”   他躺在家中,还处在安贵居然敢打他的震惊中,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百九十九章 怒骂   “真是蠢货!蠢货!”   一顿铺头盖脸的怒骂,骂得董少爷面色难堪,他还从没被人这样骂过,胸中涌起了一股怒火。   “姐夫去得,我就去不得吗,我和他们打交道怎么了?他们对我很好,还会送钱来!”   郑尚言闻言,起身冲过去一巴掌把董少爷的嘴打歪,他用足了力,打得自己的手都隐隐作痛。   “混账!这是你能说的?”   郑夫人见他还想动手,立马哭着过去制止他:“老爷,手下留情啊,小弟今日是被打糊涂了,说错了话。”   “我爹还没这样打我呢!”纨绔子弟的性子来了收也收不住,董少爷梗着脖子看着郑尚言,“难道我说错了吗?姐夫不也是如此”   还没说完,郑夫人急忙捂住董少爷的嘴,把他的伤口压到了,他痛呼一声,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闭嘴了。   郑尚言冷笑一声:“好,你爹没打你,你爹会那样帮你吗?这件事,我若不管,你待如何?要是真的被查出来,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到时候,别说你,就连董家,也难不掉!”   这番话成功唬住了董少爷,他的气愤一扫而光,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后怕。   “那,那姐夫如今该怎么办?”董少爷结结巴巴地开口,不时看一眼郑夫人,试图让她替自己说好话。   郑夫人叹口气,对郑尚言软声软语地说道:“老爷,您就饶了他吧,小弟再也不敢了。”   郑尚言哼了一声,拂袖坐下。   “你给我好好想想,去见他们的时候,有没有人跟着,安贵他们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董少爷应声是,低垂着头,一时四处寂静,窗外飘来一些雨丝,院门口的树叶随风而动,他低低地开口:“前日得知尤老爷快回闽州,顺口和他们提了一嘴,他们便约着抢尤老爷的钱财,还说若是事成,分我一千两”   说完他瞥了眼郑尚言,郑尚言黑着脸,冷冷地笑了:“我倒说他们为何要劫尤家老爷,原来是你小子在其中出了力!”   “我本来就不喜欢尤家。”董少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劫尤老爷的钱财怎么了?”   “你不喜欢人家,人家还瞧不上你!”郑尚言想到这件事就气得发晕,要不是小舅子非要招惹尤家小姐,哪有尤家和董家的仇。   他都想好了,尤家家底殷实,若是他替小舅子上门提亲,把尤家拉拢过来,定能助他成事。   如今这世道,权重要,钱同样重要。要是没有钱层层打通关系,他这闽州知府哪能当的这么顺畅。   可这小舅子偏偏要先去调戏人家小姐,谁还愿意嫁给他!要是他女儿,他也不答应。   被自己的姐夫这样嫌弃,董少爷也面上无光,他撇嘴,不太高兴地说:“还不是姐夫欠了他们一个人情,我这是替姐夫还!若不是如此,他们早该来找姐夫要胳膊了!”   郑尚言神色一僵,顿了顿,他收住怒火:“这事我日后在找你算账,当务之急,是你要回想,你和他们在哪里说话被安贵看见了!”   要说在哪里和山匪见面,董少爷真的想不起来,他和山匪见过多次面,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每次都是不同的地方,可要是扯上安贵   董少爷一个机灵,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我和他们在城西的一个巷子里见了一面,然后看到了安贵”   这番话牛头不对马嘴,郑尚言本能地拧眉,呵斥他如实说来。   董少爷没有办法,只好把事情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原来是董少爷和山匪见了面后,准备离开,却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姑娘,他见这姑娘身形削瘦,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便想调戏一番,可安贵刚好经过,出于道义便把姑娘带走了。   “说不定,安贵根本不是凑巧经过,是跟了我一路呢!”董少爷面露恨意,“这狗东西,瞧见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还以为他不知道!哼,居然这样阴我!”   “那就是真的有这件事了。”郑夫人吓白了脸,捂着帕子说道,“你可看那时候安贵身边有无旁人?”   “这不清楚。”董少爷呸了一声,对着郑尚言说道,“姐夫,这件事我来解决,今夜我就找几个人,把他”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可。”郑尚言到底是朝廷命官,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能解决,他说道,“他状告你勾结山匪,这是闽州百姓都知道的事,此时杀了他,那你就是最大的疑凶。而且,他已让那证人去找了刘御史,刘御史不日会过来,若他死了,你就真的得被发落了。”   “那怎么办?”董少爷有些焦躁,“可不能让刘御史知晓此事,我得知他爱书画,还准备去寻几幅好画给他,姐夫,你得帮我”   刘御史是京官,京官可比地方官厉害多了,他想巴结刘御史,为自己找个更好的后台。   “所以我说你是猪油蒙了心,偏偏要去找那安贵的不痛快!”郑尚言恨铁不成钢,咬着牙说道,“如今之计,你快想办法安抚那安贵,能让他改了说法最好,他若不该,你也该为自己找个合理的说辞。府衙还没判案,这件事我不便出面,但会吩咐下去,崇利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郑尚言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董少爷感激地直道谢,一双眼泛着激动的光泽,圆脸笑着,莫名有几分憨厚。   “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你。”郑尚言瞪他一眼,一脸的戾色,“若还有下次,别怪我不管你死活!要知道,有因必有果,一切都是你做的那档子糊涂事!”   董少爷诺诺应是,规规矩矩地做了保证,然后被人抬出了府邸。   郑尚言命一个下属快马去荆州打探情况,再吩咐人给府衙去信,并增派了一队人马去查找刺杀他的山匪,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后,他捏了捏眉心,让人把欧阳大夫请来。   “郑大人不该动怒,怒火攻心,对身体不适。”欧阳大夫平静地说道。他身上带了一股浓浓的药香,环绕在整个屋中,让郑尚言感受到几分宁和的舒适。   他点头,对欧阳大夫的看重多了几分:“大夫所言极是。底下的人不省心,多说无益,我该歇息才是。”   欧阳大夫一笑。 第三百章 赔礼   董少爷隔天就去店铺里找了贵叔,他这次就带了两个手下,表情不似先前那般傲慢无礼。   贵叔正在收拾书柜,见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也不招呼,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这让董少爷感到了一丝羞辱,他暗暗咬牙,等解决了勾结山匪一事,他定要狠狠对付这个安贵!   这次因为还没开始审案,府衙并没有把董少爷抓起来,如今他们忙着抓住伤害郑尚言的匪徒,也不知是刻意还是遗忘了,并没有主动提出让安贵和董少爷上堂。   董少爷对此相当满意,心想他姐夫的威严还是很高的,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忽略。   安贵收拾了书柜,又去一旁打理书画,这儿灰尘多,常常沾到字画上,要很细心地那掸子掸灰才行。   “贵叔”董少爷见他不理人,压下心中的不快,笑脸相对,“今日就你一个人在店里啊?”   贵叔幽幽瞥他一眼:“董少爷有何要事?”   说完他继续做自己的事,好像对方的回答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董少爷十分有耐心地站在他旁边,眼神示意手下把东西拿过来。   是一箱金子,装在匣子里,一打开就发出金灿灿的光。   “贵叔,这是给你的。”董少爷露出笑容,虽是道歉但并没有丝毫诚意,他的脸上还有伤口,左边眼睛有些红肿,嘴角淤青很明显,看起来惨淡极了。   只不过贵叔没有对他产生丝毫同情。   “董少爷是来收买我的吗?”贵叔淡淡说道,没有看金子一眼。   他把字画取下来,扫了灰又重新挂起,轻松自在。   “这哪是收买啊,这是道歉礼。”董少爷捏着拳头,心中慢慢产生了怒火,只不过这点怒火他可以隐藏好,便笑了,“砸了你的店,我过意不去,所以来赔礼。”   贵叔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赔礼?还是不用了,董少爷的钱,我要不起。万一大家不了解实情,以为我被董少爷收买了,不说真话,岂不是我的不是。”   怒火又上升了一些,董少爷深呼一口气,看了眼外面走来走去却是在窥看店里的人,命手下到外面抓了几个进来,指着金子对他们说:“上回本少爷砸了贵叔的店,这是本少爷赔给贵叔的,你们知道了吗?”   几个人一脸懵,直点头说是。   “行了,滚吧。”董少爷抬手让手下把人带出去。   “这下可以收了吧?”他说道。   贵叔点头,坦然地把金子收着,随意放在一边,然后继续打扫铺子。   赔完了礼,董少爷知道,自己该干正事了,他清了清嗓子,无辜地说道:“贵叔,既然我已经赔了礼,你就不要再害我了。我是不可能与山匪有勾结的,我姐夫,是知府呢,前些日子他还被山匪刺伤了胳膊,我怎么会和害他的人同流合污呢?”   “那不一样。”贵叔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神情镇定,“闽州可不止一路山匪,说不定,是其他山匪看不过去,故意做出这样的事呢。”   “你!”董少爷一噎,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休要胡说,你可知,随意攀咬是大罪!按照大盛律法,你若是诬陷别人,得先打五十大板!打得你皮开肉绽,半条命都没了!”   心里是虚的,但董少爷还是想尽办法吓唬人,今日他一定得想办法让安贵闭嘴!   “董少爷也知晓诬陷别人是大罪。”贵叔叹息一声,转头看着他摇头,“那我就更加不可能收回之前的话了,帮董少爷澄清那是误会,岂不是说我构陷?那我不是要被打五十大板?”   他把威胁悉数送回,董少爷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睁着圆鼓鼓的眼睛,表情变得狰狞,伤口越发明显:“安贵,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少爷跟你说话,那是抬举你!休要牙尖嘴利,逞口舌之快!”   贵叔无奈了,摊开手:“董少爷,您到底想让我怎么办?你说你没有勾结山匪,那你何必来此?清者自清,不会有人冤枉了你的。”   他的声音从低到高,尾音长长地一叹,让人一听就感受到几分无可奈何。   有些爱看热闹的百姓冒着被董家找麻烦的风险歪着头朝店里看过来,还有人来来回回走了几遍,就是为了观察店里的情况。   听到贵叔这样说,有胆子大的路人就开口了:“是啊,董少爷,您怕什么?您身正不怕影子斜,还管这点闲事?”   这话若是普通人听了,便觉得有理,但在心虚的董少爷听来,这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他阴恻恻地瞪了那路人一眼,把人吓跑了。   “是啊,身正,不怕影子斜。”贵叔意有所指地说道。   到底是年轻,董少爷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没办法,他只好气冲冲地回去了。   “可恶!”董少爷骂骂咧咧地走在路上,看到脚边的石头碍事直接踢飞,看到面前有人摆货摊一脚踢开,周围的人都被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离他远远的,生怕自己被迁怒。   “没被抓起来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中求菩萨拜佛了,居然还在外欺负百姓。”   人群里有人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把董少爷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一转头,恨声说道:“是谁!给我滚出来!”   可没人回应,他的前方,一个人都没有,路人都躲开了他的视线。   没有办法,董少爷憋着怒火继续往前,他头疼得发晕,被气的,伤口也越来越疼。   这次他也没踢东西了,直接一脚踢在旁边下手的屁股上:“去,给我把大夫找来!”   手下哎呦一声,摸摸屁股,犹豫了:“这不然少爷还是去医馆吧这里人太多”   董少爷瞪了他一眼,见周围的人都偷偷看着他,没办法,他决定去医馆。   刚巧前方不远处有一家医馆,董少爷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进去。医馆里今日没什么人,几个药童围在一起说着闲话,堂上坐了一个大夫,大夫正在为一个老者诊脉,旁边一个娇小的身影站着,似乎不是什么大病,他们之间没有凝重的气氛。   “大夫,快给我家少爷看病!”手下扬声喊道。   董少爷斜了他一眼,手下嘿嘿笑了,摸摸脑袋。   为医之人多多少少有些自己的性子,医术越高,性子越怪,这大夫只看了他们一眼,说了句:“等着。”   一时室内默然,董少爷心想今日受的气已经够多了,难不成一个大夫都要给自己脸色瞧吗!他一怒,一把把老者推开,自己坐到大夫面前,强硬地让他给自己看病。   老者被推了也不恼,他被自己的孙女扶着,两人什么也没说,准备离开。   董少爷其中一个手下看着他们突然“咦”了声:“这姑娘好眼熟。” 第三百零一章 胆子大         “小姐,我问过了,闽州的租金不贵,就连最好的地段都只要二十两。”李各见李明韫从楼上下来,便上前跟她禀报。   李明韫觉得自己会在闽州住一段时间,租个宅子会更方便些,成日在客栈里鱼龙混杂的,难保不会引人注意。   她点头:“你去办吧,稍好些的就行,主要是要住得舒服。”   李各点头,拿了银票和平剑去租宅子。   “小姐,今日去何处?”春雨问道。   李明韫摇头:“随意走走吧,昨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今日定有人谈论。”   春雨“嗯”了声。   两人并肩而行,薛衍在后面跟着。   大街上依旧热闹喧哗,大家对于谈天说地似乎乐此不疲,每个角落都传来热切的交谈声。   “小姐,您说,刺伤郑知府的究竟是何人呢?”春雨低声说道,低着头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李明韫想了想,说道:“听说是在城外的山上遇刺的。”   她只说了这一句,春雨却想了很多:“郑知府此次应该是去剿匪,那刺杀他的是山匪喽。不过山匪那么厉害啊,又打劫又伤人,还敢惹府衙的人,真是胆子不小”   叽里呱啦一大堆,硬是没往重点处说,李明韫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郑知府遇刺的地方,正是我们来闽州经过的那座山。”   到闽州会经过两座山,一座是宿云山,但宿云山上一般不会有山匪,那就只有另一座山   春雨突然睁大眼睛,惊讶道:“小姐,您是说,是炭炭他们?”   李明韫一笑:“炭炭我不知道,但其他人,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那几个山匪愤世嫉俗的,像握着大刀壮志难酬的读书人,奇奇怪怪的。   春雨默了默,若有所思,过一会儿她抬头,看了眼那座山的方向:“做山匪那么刺激啊!”   李明韫一愣,哈哈笑了:“春雨,你也想去呀,你可知,若是跟着他们,定有一番艰难险阻。”   “那是自然困难的。”春雨说道,“他们是山匪嘛。只是,我觉得他们不是坏人说不定,他们惩恶扬善。”   李明韫笑着走过她身边,没有接她的话。这里,山匪、官府没有什么分别,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哪怕披着羊皮也是坏的。   前方的店铺门口围了几个人,皆穿着布衣,一看就知道是普通老百姓。   “方才董家少爷去向贵叔赔了礼,你们可知道?”其中一个人说道,一脸地震惊。   其他人摇头,表示不知。   “董家少爷还会向别人赔礼,这我可不信。”经过的一个路人听见了,不屑地嗤声。   “是真的,我亲眼瞧见!”那人见有人不相信,立马指了前方,“董家少爷还没回府呢,他赔了礼,去医馆了。”   “真的啊?”   有人想去看一眼热闹,但其他人没兴趣,怕惹麻烦,这件事就此作罢。   “还真以为他们胆子大。”春雨撇嘴有些失望,她最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他们胆子算大了。”李明韫弯弯唇,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在提,可就他们声音大。”   春雨环视一周,一看,还真是如此。百姓们围了多个圈子,都在谈论,说得唾沫横飞。   “”可能大家都是闲着没事干吧。   薛衍走在她们身后神色淡淡,随意地看了眼四处。   突然,一声男子的尖叫传来,随即而来一阵狂呼乱叫,霎时间一片吵闹。   “是有人在杀猪吗?”春雨好奇地看过去。   李明韫摇头:“去看看。”   并不是有人在杀猪,而且一个男子被抓伤了,她们走到医馆门口的时候,门里已经围了一群人,往里面一看,竟是一个女子狠狠地扯着一个男子的脸,这女子一脸怒容,却流着汹涌的眼泪,明明在欺负人,但好像是被人欺负的一个。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你们害了我祖父!你们害了我祖父!”女子声音尖锐,受了大刺激似的,不顾一切地去打眼前的人。   人们这才发现,角落里躺了一个老人,这老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医馆的大夫正蹲在旁边,查看情况。   “小姐,是绵儿!”春雨惊讶地指着女子说道。   董少爷这些日子真是倒霉透了,万事不顺,今日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来装孙子,结果被气走了,来医馆看个病,还碰上了一个疯子。   他被女子突如其来的动作抓得狼狈不堪,使劲挣扎,一用力把女子甩出了一段距离。   “少爷,您没事吧?”两个手下扶着酿酿跄跄的董少爷。   绵儿被甩开,也不管他了,爬到她祖父跟前不住地哭泣。   “是董少爷把小姑娘祖父打死了!”   “竟然害人!”   “真是无法无天啊,董家少爷怎么还出来惹事”   “这次看他怎么办,我就不信郑知府还能帮他”   人心都是肉长的,虽说大家都不想惹麻烦,但听说董少爷做的那么多坏事,也忍不了,尤其对方还是孤苦的老人和女娃,他们更加想替人讨个公道。   越来越多的谴责砸在董少爷的头上,把他准备找绵儿麻烦的念头给打消,他看了眼大家,还是决定强词夺理一番:“那老头本就不行了,我只不过是推了他一把”   “是啊,把人推死了”   “”   董少爷见情况不妙,怕百姓冲过来打人,立马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准备离开医馆,出去的时候会经过人群,还被人故意绊了一跤,气得他咬牙切齿但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绵儿哭得很大声,她就这么一个亲人,她与祖父相依为命,她不能失去祖父。   李明韫和春雨忙走到老者面前。   “别哭了,人没死。”大夫淡淡说了句,吩咐药童把人扶起来。   “”绵儿哭声一滞,呆呆地看了眼大夫。   “是没事,你祖父醒了呢。”李明韫惊讶又庆幸。   “没事就好。”众人听见这句话,也就各自散了。   “祖父,您没事吧?您快看看绵儿。”绵儿急切地说道。   老者方才被董少爷一把推开,当即头昏昏倒,此时睁开眼,还处于恍惚之中。   他看了看脸上挂着泪珠的孙女,再扫视了一圈旁边,目光停在一个女子的脸上。   只见那女子杏眼弯弯,眉宇清柔,逆光中,她的头发长如柳丝,她的额头光洁白皙,她戴了洁白的面纱,她仿佛出尘的天仙,携带缕缕光辉洒向人间。   尘封的记忆中,和一位女子很像   是她吗?   老者眼里落泪,哀切地唤了声:“归辞小姐。” 第三百零二章 线索   归辞小姐?   好耳熟的名字,让李明韫一瞬间就想到了“归辞”两个字。   上次听见,是什么时候?   不,她从未听说什么归辞小姐,只不过,她看过这两个字。   是在她母亲的屋子里,她去找二哥的信,不小心把多宝阁上的盒子碰倒了,盒子里有一块隔天暖玉,上面刻的字,就是归辞。   李明韫想到这件事,觉得恍惚如梦见隔世。   那日是她生辰,她知道了所有事,如今,已快过了一年。   李明韫呆愣住,坐在医馆里不言不语。   老者说了归辞小姐四字又晕了过去,好像他只是在做梦,梦里梦到了这个名字。   可李明韫知道,这不是巧合。老者肯定是见过归辞小姐的,或者说,见过她姨母。   从种种迹象表明,她姨母,就是归辞小姐。这样才能解释,母亲屋里为何会有这些东西,老者又为何看到她叫归辞小姐。   归辞。   很好听的名字。   只不过她不明白它的真正含义。她姨母明明叫陈林婉,为何又成了归辞小姐。   静坐一刻钟,老者悠悠醒来,眼神四顾,绵儿扶着他,担心地叫了句“祖父”。   “我没事。”老者看向李明韫的方向,试探地问了声,“归辞小姐,是您吗?”   李明韫转过头,慢慢把面纱取下来。   记忆中的脸,和眼前的脸重合。   老者呼吸一滞,激动地说道:“归辞小姐,您来闽州了?”   这老者生了病,头有些糊涂,若是平日里,他断不会直接就这样称呼人的。   十多年前的归辞小姐年纪虽轻,但依旧比眼前的女子大了些,且两人虽然像,但不是一模一样,老者怎么都不会相信归辞小姐保持着年轻的容貌。可如今,他神情恍惚,竟觉得这就是归辞小姐。   大夫让药童给他喂了药,他的意识逐渐回转,但依旧呆呆地看着李明韫。   春雨好奇极了:“老伯,归辞小姐是何人?为何叫我家小姐叫归辞小姐?”   清脆的声音打破老者的愣怔,他梗着喉咙说道:“归辞小姐,是我的恩人。”   此时他已经想起,都过了十多年了,归辞小姐定不会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李明韫走到他跟前坐下:“老伯,您在哪里遇到的归辞小姐?我和她长的很像吗?”   “像,很像。”老者眼里蓄了泪水,“十六年前,我还在贺州,有一次遇上了劫匪,是归辞小姐救的我。那时候我身无分文,儿子还病着,归辞小姐给了我银钱,让我带着儿子去治病。”   老者早年间死了老伴,就一个儿子,还是个疾病缠身的儿子,要不是归辞小姐给他治病钱,他儿子当时就死了,那还有什么孙女。   绵儿从小就听自己的祖父说这件事,没有归辞小姐,就没有她,她父亲若是死了,就不会娶她娘,她娘也就不会生下她。一切都是因果相生。   “她的确去过贺州。”李明韫喃喃道,看向薛衍。   薛衍“嗯”了一声,侧妃娘娘就是在贺州把他救下。   老者似乎陷入了回忆,很是感慨。   “归辞小姐给了我钱财,她笑得那样温和,那样美,我儿子以为是仙女下凡,还要拜她呢。我问她家住何处,我也方便找她报恩,她只说了句四海为家”   “你可知,她身边有什么人?可遇到了什么事?”李明韫问他,“老伯,您若记得关于她的事,都说出来可好?”   老者睿智,活了一大把岁数心里通透,他猜到了眼前的女子和归辞小姐之间有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便点头答应了。   “我就知道她身边有一个丫鬟,还有一个护卫,那护卫看上去不苟言笑,但归辞小姐说他人很好。”老者徐徐讲来,其实他知道的事也不多,之所以记得,只是因为印象深刻。   李明韫淡淡一笑:“薛一鉴人是很好,面冷心善。”   “归辞小姐还说,等她教训了那姓贺的小人,就要离开贺州,去京城看看,她很想去趟京城。”   姓贺的小人?是谁?李明韫只记得姨母和惠红郡主之子贺公子有仇,会是他吗?听左嬷嬷说,恩亲王一派是十多年前被陛下问斩了,她特意去了解了一下,就是姨母离开西部到京城的那段时间。   恩亲王当年谋反,是在耀州屯兵被发现,陛下派大臣去剿灭,把一干人等扣下,但听说恩亲王的外孙贺盛趁乱逃跑了,久寻无果,数月后被人发现惨死在贺州。但那时候,她姨母已经在京城了,没道理还会出来不,是薛一鉴,薛一鉴出京了!   李明韫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她想了很久激动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遇到老者的时候,那个贺公子分明在耀州,那姨母那时候所说的贺公子,还是那个贺公子吗?是贺公子发现她没死,还要纠缠她?   有些事情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被人重新串起,即将连成一条完整的珠链。   李明韫觉得她的猜测没错。姨母离开陈府后,依然没有摆脱掉贺公子,可能最后还被贺公子逼入绝境,幸好成王出手相救,把人带回京城。可薛一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贺公子,他在姨母嫁给成王生活平静之后,还是选择出京把贺公子杀了。   没准,薛一鉴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只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一杯水端到嘴边,清新的茶香扑鼻而来,李明韫一愣,下意识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谢谢。”她看着绵儿说道。   “对了!”老者似乎还想到什么,看了眼旁边的春雨又有些不确定。   李明韫温和一笑:“说吧,老伯,还有何事?”   老者眉头轻微皱起,语气却是十分的不确定:“我好像有一日看到过归辞小姐的婢女,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她没遮住脸,所以我记得她长什么样。”   “你是说,阿扶?”李明韫压下心中翻滚的波浪。   “是,她和一个妇人走在一起,那妇人就叫她阿扶。”老者见她如此在意,又觉得自己没认错人。   “何时见过?”   李明韫没想到遇到老者竟会知道这么多的事,一时间心里激动无法平复。   阿扶,她姨母的贴身丫鬟,不是应该死了吗 第三百零三章 阿扶   “大约三四个月前吧,我还没来闽州,在荆州的一个茶楼里看到了她。”老者说道,咳了一下,绵儿赶紧替他端了水。   “只不过那时我不确定,一晃眼人就不见了。”老者一脸的惋惜。   李明韫垂眸沉思,今日她实在是太震撼了。   她一直都没把心思放在阿扶这个人身上,她总以为阿扶应该和姨母一样,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但她发现她忽略了一点,就是没人明确说阿扶死了,他们只提了成王府的人和侧妃娘娘身边的婢女。   说不定,阿扶真的没死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很难压下去,李明韫眼里闪过一抹欣喜和期待,她一定要找阿扶,哪怕是老伯认错了人,她都得找。   万一是真的呢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只要找到阿扶,一切问题就水落石出了。   李明韫没有见过阿扶,她让老者凭着记忆描述一番,自己跟着他的话把阿扶的样子画下来。她画了一遍又一遍,总算画出了阿扶的大概样貌。   “母亲和左嬷嬷肯定是知道的,只不过她们不在这里,薛一鉴也不在。”李明韫把画慢慢收好。   老伯是在荆州看到阿扶的,荆州离闽州不远,她得先派个人去荆州寻。   至于她,还得留在闽州。   李明韫和祖孙两人道了别,带着春雨回了客栈,余五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春雨便也上楼把她和小姐的东西收好。   李各雇了辆马车,等东西都收拾好,由他和平剑带着大家一同离开,往租宅子的方向过去。   “那宅子真不错,地方宽敞,也不惹人注目,平日里没什么人经过。”李各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李明韫。   宅子位于城东,周围较为冷清,路口处有包子铺和酒楼,利于他们吃饭。   租宅子给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削瘦的身形,斯斯文文的,穿着简单的布衣。李各说,这男子姓钟,是一名教书先生,中过举,因手头紧便决定把多余的宅子租出去,他家祖上是做官的的,宅子有几处,只不过因为家道中落,被后人卖了些,如今就剩两处宅子了。   “记得出门落锁。”钟夫子向他们交代了一句,颔首离开。他的住处就在隔壁,但他经常不在家,去书院住了。   “钟夫子并未成亲,听邻人说,之前他定过亲,不过后来那姑娘被暴民杀害了。”李各唏嘘。   平剑睨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他三十岁成了亲一样。   “是因为那件事吗?”李明韫问道。   李各知道她说的那件事是指哪件事,当年暴民杀了陈大人一家,难保不会有受到迁怒的无辜之人,钟夫子的未婚妻子,就是那样的人。   李明韫抿抿唇,想说什么最终化为无声叹息。   他们暂时在宅子里安顿下来,李明韫想到阿扶一事,决定派平剑去一趟荆州。   “去那找找这个人,看能不能找到,如今,她应该和李各差不多年纪。”   平剑认认真真地看了眼画上的人,心里一阵激动,小姐总算想到让他干大事了!   他想把这人的相貌记在心里,李明韫摇头,让他把画收好:“我还能再画,你带着。”   平剑应声是,领了命连夜出发,李各喊都喊不住,只能先任由他去了。   薛衍在院里练剑,衣袂飘飘,月色里,星子如梦般涌来,洒在人的眼睛里,熠熠生辉。   李明韫坐在门口,听春雨数天上的星星。   这里的星星很多,又大又亮,只不过,没有光州的好看,她很想念光州的星星,光州的夜色,和光州的人。   春雨一边指着星星数数,一边说一个人的名字,想到谁就说谁,好像这星星就是那些人。从爹娘,到兄弟姐妹,从习秋,到几位少爷她想到了很多很多人。   突然,春雨眨眨眼,转头看向李明韫:“小姐,您还记得周世子吗?”   周云贞李明韫自然是不会忘记的,只不过她不会主动想起他。只是,她想起周云贞就莫名其妙想到了骑马,她想学好骑马。   “明日,开始骑马。”李明韫说道。   春雨抚掌赞同。   薛衍练了剑,飞身到她们跟前,携来无边的夜色和淡淡的清香。   “小姐已经会骑马了。”他说道。   “会骑马和学好骑马不冲突。”李明韫说道,“我必须学好骑马。”   薛衍淡淡应是。   李明韫一笑,脸上晕了一层月的光辉。   “明日去一趟那座山吧,薛衍。”她说道,“府衙的人估计也会去,你小心点。”   薛衍点头,把剑收好。   “小姐,是让薛护卫去找那些山匪吗?”春雨歪头问道。   “是呀,去找山匪。”李明韫弯弯唇,“春雨,你应该很想见到他们吧,那群山匪可不和别的山匪一样,他们很厉害。”   “是很厉害。”春雨永远赞同李明韫的话,更何况她说得是事实。   “能伤了知府大人,可见他们非同一般。郑知府去剿匪,结果被匪给剿了,这很有趣不是吗?”李明韫笑了。   “有趣。”春雨捂着嘴哈哈笑了,她的声音清脆得整个院子都能听到。   李各和余五闻声而来,又摸不着头脑地回了屋子。   院里寂静得能听到树上的鸟叫声,凉风习习,树叶沙沙作响。   “我倒是真的好奇,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惹上府衙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们也不会是那种喜欢挑衅然后惹祸上身的人。”李明韫继续说道,声音在夜里十分柔缓,仿佛她不是在分析情况,而是在背诗。   “就是看不惯郑知府吧,炭炭他们说过的。”春雨托着腮,“小姐,你说,他们说的话能不能信啊?”   说什么郑知府假心假意,虚张声势,偷梁换柱,把郑知府说成了大奸大恶之人。   “信,但不可全信。”李明韫看着她,“我们没查明白,谁的话都不能全信。只是,我们得记住这些话,方便日后找出真相。”   那山匪说她祖父死于有心之人的算计,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必须得查个明白,所以她不能离开闽州。   春雨恍然大悟地“哦”了声。   李明韫两手紧握,看着夜空,沉默下来。   但愿平剑能带来阿扶的消息。       第三百零四章 对手   清晨的林间洒下一抹淡淡的光辉,湿润的水汽氤氲了整个山林,空气中带了点微薄的凉意。   一队官兵悄然而至,藏匿在草丛中。   “涂大人,那群山匪是在这里出没的吗?”一个人试图把声音压到最低,但无奈他嗓音厚重,一开口就惊走了旁边几只鸟。   涂大人立马警告地看他一眼,示意他别再说话。   他们寻了一天一夜,可算找到了那群偷袭郑大人的山匪的踪迹,若是这次没抓到人,那回去他们肯定会被训斥。   “崇大人下了令,命我们速速抓到贼人。”他说道。   “那样他好到郑大人面前交差是不是?”有下属愤然握拳,他听说了有人状告郑大人小舅子勾结山匪的事,联想到那位少爷顽劣的性子,说不怀疑是不可能的,“崇大人此时应审讯董家少爷,而不是催我们找人,让近在眼前的犯人逍遥法外!”   年轻人总有一腔热血的时候,这下属是个新来的,说话做事有自己的立场,他看不惯任何作恶之徒。只不过他人微言轻,在大人物面前说不上话,只能在这里说道几句。   涂大人听了自己手下的话也不恼,他瞥一眼面前愤愤不平的年轻人:“抓了山匪,一切不就迎刃而解?”   “小骆,万事不可急躁,这话你在我们兄弟面前说没事,但若是被其他人听到了,你可就不会好过了。”另一个人劝道,叹一口气。   是个人都要生存,有人选择做山匪,有人选择当官爷,大家怀揣着踌躇满志,试图大干一场,但后面发现,一切不过是为了生存。他们早已失了当初的坚守。   叫小骆的年轻人“诶”一声一拳打在草丛里,无奈地沉默了。   正此时,林间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紧接着,一群骑着马的山匪迎面而来,官兵们面露喜色,抄着兵器从茂密的草中一跃而起。   “我们是府衙派来的,贼人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涂大人一声怒喝,犀利的刀剑破空而上,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着白光。   对面是一群带刀的山匪,大约十来个人,皆穿着黑衣,他们没有蒙面,官兵们很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相貌。山匪头子是一个年轻人,长得十分英俊,漫不经心的神色中含着几分倨傲。   “府衙的人啊?”懒懒散散的语调没让人听出几分惧怕,还给人一种不屑的轻蔑感。   这让官兵们觉得羞辱万分,气愤地怒视对面之人。   涂大人冷笑一声:“年轻人,莫要狂妄自大,我们可是带足了人马,你们几个若是现在投降,饶你们不死!”   向来都是官大于匪,他们剿匪也缴过不少,那些匪徒都是见了他们就跑,可这批人却一脸无畏,理直气壮得好像他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我们的生死是由你们决定的吗?”山匪中有一个人催马上前,对着山匪头子说道,“老大,让我先去教训他们!”   “去吧,别把人打死了。”山匪头子轻飘飘地说道,“杀人犯法。”   “”你还知道杀人犯法啊!官兵们瞪大了眼睛。   “给我抓住他们!”涂大人下令,一声威呵,下属齐齐举起兵器往前冲。   “还说是什么官兵,以多欺少可不是正道之人的作风。”山匪嗤笑一声,飞身从马背上下来,抄了大刀对抗乌压压冲过来的兵。   双方很快就对打了起来,那山匪被数十个官兵围起来,一脚踢开一个,一刀吓跑一个,但毕竟对手多,有些力不从心,差点被一个小兵伤了手。   “你们还真打算看着我被打啊!”山匪甩头骂了声,躲过一把刀,又委屈地看了眼山匪头子,“老大,你瞧瞧他们!”   “谁让你逞强?”一个山匪笑了声,和其他同伴对视一眼,一起过去帮忙,原地只留下了山匪头子一人。   山匪头子没有加入战局,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树丛,眼神一动,随即骑马离开。   此时日头已经出来,欣欣向荣的草木向上生长,丛间开了些细碎的小花,如夜空中点缀了几颗闪亮的星星。   薛衍站在一棵大树下,双手环抱于胸前,淡淡地看了眼骑马过来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看着薛衍:“你来做什么?莫非是上回没分出胜负,特来找我一战?”   薛衍没有和别人说闲话的习惯,闻言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为何要杀郑知府?”   “我们山匪杀人还需要理由?”年轻男子狂妄地说道,冷笑一声,“看他不顺眼就杀了,我看你不顺眼也杀了!”   话毕,他抽出大刀,飞身对着薛衍砍过去,薛衍出剑一挡,剑气震得人后退几步,把周围的叶子打落在地。   年轻男子笑了声,眼里露出几分欣赏,对手之间心心相惜,说得就是他。越是能成为他对手的人,他越是满意。   薛衍全程都没有说话,沉着接招,两人打得天昏地暗,落叶纷飞,一时间难分敌手。   另一边,两拨人的交战已经结束,山匪们趾高气昂地看着被绑住双手的涂大人等官兵,一脸地愉悦。   “人多有什么用,我们兄弟几个轻松解决!”山匪闻风拍拍手心,摸了摸刀刃,然后收回腰间。   涂大人不服气,瞪着他:“自古以来邪不压正,你们这些贼子,休要猖狂!我们大人定会加派人手把你们统统剿灭!”   “邪不压正?我们是邪,你们可是正?”闻风嗤声,一把刀重新抽出来,抵在涂大人的脖子上,“若是我放出消息,你们已经投敌,加入我们山寨,你猜,府衙的人会如何?”   叛徒自古以来都不会有好下场。官兵们纷纷白了脸。   “莫要被他挑拨!”涂大人说道,“崇大人定会相信我们!”   “崇大人相信你们?那郑尚言呢?”闻风看着他笑,“不然,来赌一把?”   涂大人眉头紧锁。   “这种赌局毫无意义。”他压着嗓音说道。   闻风嗤笑,不再理会他,转身去找老大。   薛衍见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无心再打斗,便发力接连使出了两大招,年轻男子一时没意,被刺破了衣裳。他退开几步,面无表情地看着薛衍。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薛衍。”   “哦,薛衍。”年轻男子点头,“我叫赵随安。”       第三百零五章 监察御史   是夜。   荆州一处宅院里,灯火通明。   两排官兵垂手站立,神色木然,院子里一丝声响也没有,平添了几分肃然。   屋内,一个中年男子正皱着眉头看着案前的文书。   这是西部监察御史刘泉,曾任歇州知府,因剿匪而得皇帝赏识,被派来西部。   他来西部本是踌躇满志,想着要为民请命,除暴安良,可后来自己的孩子莫名其妙被人带走,还不止一次,他渐渐就知道什么原因,明面上不敢再出手。   西部水很深,一团糟,乱得很,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就有可能满盘皆输,被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不敢赌。   “大人。”门口一个护卫禀报,“林大人来了。”   刘泉一喜,立马把文书放在一边,起身说道:“快快请人进来!”   护卫应声是。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白色衣袍的中年男子信步走进,这男子面容温润如玉,身形修长,缓步而来,带动一室的书香气。   林大人名林温,字纪离,在国子监任职,他一向喜爱游山玩水,近些年为收集各州的州志,珍贵的孤本,特请了陛下旨意,四处寻找。   “林兄弟。”刘泉看到林温像看见了活菩萨一样,激动地抓着他的手,“你可算来了!去年听说你来了西部,可一直没见着你。”   “只在闽州带了两日便离开了。”林温人如其名,笑得非常温和,“多谢刘大哥挂怀。”   两人坐下,刘泉为林温倒了水,并吩咐下人去备小菜。   “今夜我们秉烛夜谈,正好我有一肚子苦水要向林兄弟倒呢!”   刘泉边说边摇头,一晃身子,一肚子的苦汁,让他感到苦不堪言。   “这差事不要也罢,我倒愿意去我那小歇州当个小小的知府,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烦人得很!”   他是军中出身,没读多少书,一激动起来说话就有些粗俗,林温只是笑了笑,摇头不语。   “林兄弟,你说陛下究竟有没有看我递上去的折子,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刘泉秘密送了奏折去京城,请求陛下派人来西部,把他调走。   他这个监察御史做得憋屈,那些知府一个个人精似的,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的,背地里坏心思一大堆。要不是他这御史的身份摆在那里,指不定被他们怎么样欺负。   “陛下看没看,不是都没给你回复吗。”林温说道,“我大概能猜到陛下的心思,他都已经派了魏总督,派了你,还增了一部分兵力到西部,朝廷拨的钱也不少,这些足够整治西部的乱象了。”   “钱越多越惹事,不下放银钱才好呢!”刘泉愤愤地说道,“没钱,他们争什么争,又凭什么争!”   林温看了他一眼:“刘大哥此言差矣。陛下派你前来,可不是如此作为。你如今要做的,不是绝了他们要钱的渠道,而是绝了他们要钱的心思。钱权相生,这个道理,刘大哥定是明白的。”   “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做是另一回事,难呐。”刘泉喝了一口水,没滋没味的,他吩咐人把陈年老酒端上来。   林温不喝酒,只喝茶,这大晚上的不适合喝茶,他便小口抿着水。   “魏总督此时在哪?贺州?”林温不动声色地问道。   “除了贺州还能在哪?”刘泉嘲讽地说道,“他在贺州出的风头,自然更愿意待在贺州。”   十四年前的平西一战中,魏明跟着王大将军和太子大战燕人,在贺州立了大功。正是因此,陛下派他做了西部总督。   林温笑了笑。   “西部乱了,对他没好处。”刘泉把文书拿来给林温看,“这是闽州知府郑尚言给我的,你看看。”   林温接过文书细细看了起来。   “过两日我准备去闽州督查,便提前派了人过去,没想到传回来这样的消息。”刘泉撇嘴,“郑尚言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剿匪剿匪剿的匪却把自己伤了,真是没用的东西。”   “只提了这件事?”林温把文书翻了面,没看到其他的字,就对刘泉说,“我此次过来,虽未在闽州逗留,也听说郑知府的妻弟有勾结山匪之嫌。”   “他敢!”刘泉不相信这样的传言,“若此事是真,他有何面目见百姓?连自家的妻弟都管不了,该怎么去管别人,尽早滚蛋吧!”   这件事刘泉自然也听人提过,只不过那人说得糊涂,他便觉得不可能。   林温示意他别激动:“敢不敢去闽州查查不就知晓了,我和你一起过去。”   “那好啊!”刘泉乐意至极。   “不过”林温做了个禁声手势,“不要大张旗鼓地去,咱们轻装简行,慕名而去。”   同样的事,不同的身份听到的就不一样。这种事,他懂。   刘泉点头。         “都几日了,人怎么还没抓到!”郑尚言怒呵,清晰的疼痛感让他愤恨不已,恨不得自己过去抓人。   崇利垂眸回答:“已经加派了人手去抓那群山匪,他们人多,武功好,抓起来并不容易。”   郑尚言被他淡淡的语气说得没脾气了,不由得揉揉眉心:“行了,下去吧。”   没有听到崇利应声,他轻微拧了眉:“还有事?”   崇利把听到的消息如实告知。   “知府大人,涂大人他们,被山匪抓到山寨听说,他们降了。”   “什么?”郑尚言眉头皱得死死的,一双眼含着锐利的光,“我说找这么些日子都找不到人,原来如此。看来是山匪的饭菜更香,才让他们投敌吧!”   他冷冷地讽刺,“一群成日不作为的人,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养着他们也是浪费粮食。那时候你就不该让他们去,白白壮大了那群山匪!”   “知府大人,您真相信如此?”崇利面无表情,“这话是山匪他们放出来的,说不定,他们是想挑拨离间。”   “离间?他们有这个机会吗?呵,本官从来就不相信”话到这里郑尚言及时收住,他看了眼崇利,见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就说,“你下去吧,既然有这个风声放出来,那就不是空穴来风。”   那董家少爷勾结山匪的消息出现,也不是空穴来风。   崇利木然应声是,垂眼挡住眼里的一缕波动。 第三百零六章 我想吃   树木环绕的山间,一个大寨隐在雾中,随着日头的升起,越来越清晰。   “老大!”闻风快步跑进屋,对坐在窗边喝酒的年轻男子说道,“把那些官兵赶走吧!他们在寨子里待了多日,活没干,粮食吃了不少,兄弟们都有怨言了!”   赵随安漫不经心地挑眉,看了眼他,将坛中的酒一口饮尽。   “老大!粮食都没了!”闻风又强调道。   “让他们走。”赵随安放下坛子,语气淡淡地说。   “得嘞!”闻风一笑,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赵随安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随意看了眼,又妥善收好。   此时,涂大人正在寨子最边上的农田里,看着面前的泥土一筹莫展。   当官当久了,根本没做过农活,没想到这群山匪把他们抓来,是让他们干农活的!   涂大人悲愤万千,其他人也憋着一口闷气。   其中就只有小骆最老实,认认真真地干着并不熟练的活。他蹲下身子,拔着田里冒出来的野草。   涂大人见他这么认真,不免要劝几句:“咱们虽是俘虏,不代表就要做这些粗活,你唉!”   他们都到俘虏的地步了,还瞎讲究些什么啊。涂大人不再劝说,自己也默默地扛着锄头做事。   “我看我娘就是这样拔草的。”小骆闷闷地说道,“只不过她死了,我再也看不到了。”   涂大人一愣,见小骆低着头,有心安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作罢。   这里总共有两块田,一大一小,他们人多,在大田干活,山匪人少,在小田干活。   话说,这些山匪的心真的挺大的,没有把他们绑起来,也没有专人看着他们,放任他们在山寨待着,一点都不怕他们逃走。   这是看不起他们吗!   不过,涂大人还真不敢逃走。山寨弯弯绕绕,出去都要费一点力气,更何况还要下山,这儿离闽州城可远多了。他敢保证,还没下山就会被抓回来。到时候被毒打一顿,得不偿失。   涂大人看着对面轻轻松松不时说笑几句的山匪,一脸郁色。   山匪不应该很有钱吗?打劫那么多钱,前些日子尤老爷不就是他们打劫的吗?怎么穷成这样。他在这里待了几日,饭没吃饱,活干了不少,累得慌。   他看了眼小骆的小身板,瞧瞧人家,都饿瘦一圈了,他们若是这样回去,郑大人怎么可能会认为他们叛变了呢!瞧瞧他们多辛苦。   远处,一个黑脸山匪坐在田埂上,从旁边的包袱里掏出几块葱油饼,香飘万里。   涂大人从没觉得葱油饼这么香,这么好吃,当即就吞了口水,眼巴巴地看着那几块油滋滋的饼。   他眼瞧见那山匪把饼分给其他山匪,心里颇不是滋味。   “好香啊。”   有一个同伴说话了,同时,一阵此起起伏的吞咽声响起,十分突兀。   大家都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干活干得越发卖力。   他们只是俘虏,被抓来做农活的,山匪哪里会给他们吃这些呢。   “你们吃吗?”   正想着,那黑脸山匪已经跨过了田埂慢慢走到他们跟前,把手中的葱油饼递给他们。   “这饼是我自己做的,很好吃的,你们要尝尝吗?”他憨厚地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涂大人愣住,山匪这么友好吗   他很想点头,但出于自尊,还是咬了咬牙,黏黏糊糊地说道:“不吃。”   “我想吃。”   一个比他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涂大人惊讶地看了眼小骆,又见他有些羞涩又很肯定地说:“我想吃一块,可以吗?”   黑脸山匪笑着点头:“当然可以。”然后拿了一块给他。   香味十足的葱油饼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手里的活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目光集中在一个葱油饼上。   小骆张大嘴巴用力咬了一口,满足地发出感叹:“真好吃啊!”   又一阵吞咽声响起来,官兵们的脸通红通红,黑脸山匪不好意思地笑了,把包袱给小骆:“你你们一起吃,我走了。”   小骆点点头,真诚地道了声谢。   “我叫小骆,你呢?”小骆问。   黑脸山匪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自己的名字,还问他的名字,有些局促。只有想和这个人成为朋友才会这样说,他是匪,对方是兵   他看了眼小骆亮晶晶的眼睛,说道:“我叫炭炭。”   葱油饼在小骆手里,涂大人等人也就不再客气了,纷纷上前吃饼,露出激动幸福的神情。   涂大人一听他叫炭炭,再打量了几眼他的脸,忍不住说道:“是因为黑吗?”   炭炭摇头。   又有人出声问:“那是什么?生在木炭边?”   炭炭还是摇头。   官兵们因为一块饼对他友好起来,都猜测他名字的由来,炭炭一直摇头,最后被问得没办法了,他就说:“我不知道,我爹娘没说。”   “”   没说,岂不是都有可能。   涂大人扶额。   闻风一来到这里,就看到抓来的官兵们把炭炭围成一团,炭炭在中间弱小无助,可怜得很。尤其是那迷惘的眼神,不住的摇头动作,再加上官兵们一脸急切地咄咄逼人,更显得他们在欺负炭炭。   闻风立马几步上前呵道:“不能欺负炭炭!”   说罢无视官兵们惊讶又茫然的眼神,一跃而起把炭炭从人群中抓了出来,再拉到他身后,像护崽似的护着炭炭。   “他们没欺负我。”炭炭急忙解释。   闻风才不相信炭炭的话,他很了解炭炭的性子,就算有人欺负他他也会说没有,炭炭一直都很善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伤害别人。   而这些官兵,口口声声说他们是正派,却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真是过分至极!   闻风的眼神立马冷了下来,把炭炭推到一旁,拔出大刀对着官兵们:“你们满嘴的仁义道德,可知何为仁义道德?说什么邪不压正,我倒想问问,谁是正,谁是邪?山匪杀了几个路人,却毫发无损,你们知府大人还包庇他们,他把你们骗得团团转,他可是正?他可仁义?”   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打在这群官兵的心上,他们身体有些发抖,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休要胡说!你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闻风哼声。他的话远比兵器更加伤人,所以把刀收起来,说道,“你们离开吧,滚回你们的府衙,跟着你们那知府作恶去吧!” 第三百零七章 箭矢   涂大人带着手下灰头土脸地走出了山寨。   对于他们来说,这明明是一种解脱,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甚至,比他们被抓来山寨的时候还沉重。   涂大人回头看了眼简单朴实的山寨大门,叹了一声:“我们走吧。”   小骆怀里还抱着炭炭送给他的包袱,里面都是葱油饼。   炭炭以为他们在外边没机会吃过葱油饼,但其实,他们是不愿意吃葱油饼。府衙里大鱼大肉,伙食很好,葱油饼基本上不会上桌。   “唉。”小骆垂目,颓然地跟在涂大人后面走着。   “大人,那人说的话是真的吗?”有人不甘心地说,“是骗我们的吧,山匪最喜欢骗人了。”   涂大人脚步一顿,随后摇头:“不知道。”   这种事很明显的啊,知府大人不可能相帮山匪的,他最痛恨山匪,还当着百姓们的面说过一定会拼尽全力把山匪剿灭。   可是,他为什么会说不知道呢,就好像先前小骆问他董少爷的事一样,他也是回答不出来。   “罢了罢了,先回去再说,许久没回家。我娘该担心我了。”一个人说道。   众人皆叹气,沮丧地往山下走。   如今已是春日,山林间生机勃勃,乱花迷人眼睛,绿草挤密地挨着,冒出头的新芽已然变绿,青翠欲滴。   行至半山间,一道破空声突然清晰地传过来,涂大人一惊,立马移开,同时抽刀准备抵挡。   “有人偷袭!”他说道,“小心点!”   其余的人赶紧拿出兵器,背靠背围成一团,警惕地看着四周。   紧接着,天空中一阵箭雨来袭,他们急忙后退,奋力打落飞过来的箭矢。   有人眼一尖,看到箭矢的模样惊呼一声:“这是府衙的箭!”   每个府衙都配有兵器,其中,弓箭是必不可少的,他们知府大人还专门挑选射技高超的兵组了一个弓箭队,那是一支很强的队伍,一般出动弓箭队,那就说明,他们不顾忌对方的性命。   涂大人脸色发白,愣了一下,差点被一支飞过来的箭矢射中。   “小心!”小骆忙推开他。   涂大人反应过来,大声对着前方感道:“可是颜将军?我是涂庆!”   颜将军是弓箭队的领队,直接听命于郑尚言,涂大人和他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为人严苛到有些不近人情。但此时危及性命,他只能叫住他。   说完话,涂大人就发现对方停止射箭了,心头一喜,转头对大家笑道:“是我们误会了。”   小骆刚松下心,突然又一阵箭雨携风而来,直直地刺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这次的箭矢很多,比之前多了一倍,可以看出,对方是真的要下死手。   涂大人怒了,边抵挡射过来的箭矢边对着那边大骂:“颜冲!你是疯了吗!我们在这里,你射什么箭!”   回应他的是一支利箭,一飞冲天,难以抵挡,直接射在了他的肩膀上。涂大人踉跄两步,捂着肩膀后退。   “涂大人,您没事吧?”其他的人急忙,忙到他身边帮他,用刀挡住密集飞来的箭矢。   箭实在多,武功再好的人都挡不住,更何况是他们。不一会儿,就有大部分人被箭刺伤,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再来了两波箭,已经射死了十多个人。   “都给老子躲起来!”涂大人眼睛通红,一手抓着刀一手把小骆拖到一棵大树后面,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小骆流着泪,看着死伤的同伴,十分悲愤。   再射了一波箭,没有再听见叫唤声,对方总算停了下来。   身穿盔甲的颜冲木着脸骑马而来,冷漠得如同一尊石像。   涂大人听见马蹄声便撑着沉重的身体从树后走出来,冷冷地盯着不远处停下的人:“你究竟想做什么?杀了我们吗?”   颜冲不屑哼声:“你们已投敌,不杀你们杀谁?本将军平生最恨叛徒!”   “这荒唐话你也信?”涂大人咬着后槽牙,吃力地站着,“是山匪的阴谋!”   颜冲才不管是不是阴谋:“若是你们没有叛变,为何会完好无损地出来?那群山匪怎么可能会放你们走?”   放他们走是因为闻风说他们吃太多又不干活,涂大人动动嘴唇,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他觉得自己解释不清了,可分明,事实就是如此。   “我要见崇大人。”涂大人无力地说道,“崇大人会证明我的清白的。”   “崇大人?”颜冲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还想见崇大人啊,崇大人说了,一切听郑大人的,这样你还要见他吗?”   “那我要见郑大人。”怒火太大反而使得涂大人清醒过来,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像郑大人解释原因,我行的正坐的端,不怕贼人诋毁。”   这时候他对山匪放出他们投降的消息是有很深的怨言的,要不是他们,怎么会有眼前这种事发生。但是,他又知道,并不能全怪山匪,要是被别的山匪抓到,他们要么死要么成了可怜的俘虏,哪里还能出来呢。   肩膀处的伤口冒着钻心的疼痛,涂大人和颜冲冷冷地对峙着,双方都没有妥协。   颜冲突然笑了,目光随即变得冷冽,如冬日的寒冰。他说道:“想见郑大人?行啊,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   涂大人从他眼中看到了几分杀意,一时间心惊肉跳。看来颜冲是执意要杀他们了,连他们的解释都没用,他知道颜冲是个无情冷漠的人,但不知道竟会凶残地杀害自己人。   “为什么?”涂大人想知道原因。   颜冲哼声,看了眼四处歪歪扭扭的人,没有解释,他拿出自己的大弓,放上箭,对准涂大人。   “你要杀我们,你就不怕上面责罚吗?”小骆狠狠地说道,他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郑大人不会责罚我,他需要我,而不需要你们。”颜冲冷声说完,拉开弓,冲着涂大人射过去。   他看着涂大人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谁都挡不住他的箭。   可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一把刀从对面飞过来,把箭拨到一边,并对着颜冲的方向打去。   颜冲一惊,急忙躲闪,纵马后退到安全之地。   “有山匪!”他大喊,随即抬手指挥,“弓箭手,准备!”   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天上飞来,如同堆积的阴沉沉的云层,紧凑的破空声响彻天际,林间飞鸟扑簌,发出一阵凌乱的叫声。   “这是要把我们也一网打尽啊?”闻风讥笑,拿着厚重的盾牌挡住箭矢,看了眼涂大人,“早知道就不来救你们了。”   涂大人垂目黯然神伤。   闻风哼一声:“这就承受不住了,真是没用。”   说罢,他吩咐跟来的山匪把活着的人带走,再一次一次地帮他们打掉飞来的箭。 第三百零八章 回去   山匪们面对箭雨也不慌,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都带了盾牌来,闻风一面挡箭一面夺过一个受伤官兵的刀,奋力一甩,直接朝对面的颜冲甩过去。   他的力气很大,一把刀从前一排的弓箭手的头顶穿过,刺向坐在马上的人。   颜冲倾力一挡,刀划过手背擦伤了厚厚一层皮,随即疼痛感袭来,又有一把刀带着疾风劈来,他一个侧身从马上跌落。   “将军!”有人走进扶他,颜冲狼狈地起身,一脸怒容。   闻风见状哈哈笑了,指着他说道:“你对自己太有信心了吧,以为能挡住我的刀?我这么些年的武功可不是白练的。”   颜冲从没被人如此嘲笑,他觉得特别羞耻,立马瞪眼,声音从牙齿里发出来:“今日,我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确定?”闻风一脸地轻松自在,“你没觉得伤口很痛吗?流血了吧?”   颜冲一怔,觉得他话中有话,赶紧查看手背,见被刀划过的地方鲜血直流,原先那道口子还不起眼,可流了血,口子看上去就越来越大,他看到流的血红中泛黑,心头一惊:“刀上有毒!”   闻风瞥他一眼,得意地笑了:“还是赶紧回去治治吧,不然,你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真是奸诈!”颜冲恨恨地咬着牙。   他旁边的手下慌忙劝他:“大人,不然属下送您先回去?这儿有张副将在,不会有事的。”   一听这话,一个同样穿着盔甲骑在马上的男子下意识地挺起胸膛,他长得强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张副将正想说话,一块飞刀劈过来,掠过他的马砍在后面的树桩上,落了一地的叶子。   马儿受到惊讶猛地抬起前蹄,把张副将从马背上狠狠地甩了下来,张副将痛呼一声,抱着膝盖面露痛苦之色。   “”手下慌忙闭了嘴。   张副将力气大,射功了得,但人很笨重,脑子一般。颜冲一直不放心他带弓箭队,如今见他如此不靠谱,更是窝火,心想回去定要让郑大人撤了他的职。   “先回去!”颜冲说道,“贼人阴险,兄弟们莫要被他的阴招伤到,待本将军回去解毒疗伤,再来与他们决一死战!”   这番话极大地鼓舞了士气,颜冲的部下皆沉着嗓子应是,声音气壮山河,若他们不是打道回府的话,会很震慑人心。   闻风冷眼看着他们离开,尤其是那个颜冲,跑得比谁都快,把一堆部下甩在身后,绝尘而去。   “真是怕死的胆小鬼!”他撇嘴,一脸不屑。   “那刀上真有毒吗?”涂大人看着周围的人,一阵恍惚,没等闻风回答,他虚弱地捂着肩膀走向躺在地上的下属,小骆悲愤地跟在他旁边,垂目不语。   山匪们陆续把活着的人扛回山寨,原地只留下涂大人和小骆两人。   闻风这时候才回答他:“有,怎么,你是要替他抱不平吗?你们府衙的将军,竟然要杀你们,你是不是在怪我心机深重,把你们害到这个地步?”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人,手指敲打着刚捡回来的刀。   涂大人被小骆扶着靠在大石头人,也就是闻风脚下,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闻风无所谓的表情。   “这怪不得你们。”涂大人咳嗽一声,“是他想让我死。”   “为何如此?”小骆忍不住问,“颜将军和大人您不是”   “不是什么?同仁?算不上,我和你们待久了,竟忘了,以前和他是对手。”涂大人眼里一阵阴霾。   他参加过弓箭队的选拔,那时候很得崇大人看重,只不过他败给了颜冲,所以崇大人只让他带一队兵。他和颜冲见面次数都不多,但每次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原先他以为是颜冲不近人情,如今才发现,颜冲是厌恶他,恨不得他死。   当然,涂大人知道,这是郑大人的授意,对于郑大人来说,他们无用,无用之人,无需在意他们的死活。   所以刚才,颜冲才能那么肆无忌惮地直接放箭。   可悲可悲啊。   涂大人眼里湿润,一闭眼,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下来,他撇过头,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狼狈。   “走不走?”闻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他皱眉有些不耐烦,“不走我就走了。”   说罢他抬步离开。   小骆犹豫了一下,把涂大人扶起来,两人晃晃荡荡地往山寨走去。         闽州城尤家。   尤老爷心情沉重地听着下人禀报。   “老爷,府衙的人说了,就是那座山上的匪徒干的!他们下了山,埋伏在城外的林子里,等老爷一过来,就抢了钱财。这次郑知府被刺伤,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尤老爷看了他一眼:“抓到人了没有?”   “没有。”   尤老爷翻了个白眼:“人都没抓到,自己反而受伤,一个知府大人,呵,说出去别让人笑话!。”   尤老爷家大业大,脾气也大,管对方是谁,惹他不高兴他就要骂人。   下人知道自己老爷的脾气,不敢说什么,只装作没听见。   “爹。”一个年轻女子款款走上前施礼,这是尤老爷的小女儿尤晴。   尤老爷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很宠的,神色立马缓和下来,让她坐下。   “爹。”尤晴鬼鬼祟祟地瞄了眼周围,确定四处无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小纸条,“这是女儿在路上捡的。”   尤老爷看都不看就直接板起脸说:“路上捡的?捡一张破纸做什么?是你爹没钱给你买吗?你爹被别人抢了钱,照样有钱!”   “爹!”尤晴才知道她爹误会了,十分无奈地拉长声调,“您说什么呢,这上面有东西!”   “有什么东西?”尤老爷接过纸条扫了几眼,坐直身体,神情变得肃然,“在哪捡的?是有人故意为之吧?”   尤晴点点头:“女儿出家门去买胭脂,被人撞了一下,胭脂掉在地上,女儿想去捡,就发现了这张纸。”   纸上面的内容是说,董家少爷与打劫尤老爷的山匪有勾结,希望尤老爷不要被欺骗。   尤晴看了眼尤老爷,试探地说道:“爹,您觉得这事是真的吗?”   “爹哪里知道。”尤老爷皱着眉说道,“是有人看到了?”   尤晴摇头道不知,想了想,她问:“爹,您可知,那群打劫您的匪徒什么模样?”   一提到这个尤老爷就咬牙切齿:“都蒙着面呢,谁知道他们长什么鸟样!”   “”   尤小姐决定放弃从她爹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她撇着嘴,说道:“爹,女儿不管,您一定要让人好好查查。那董家少爷调戏女儿您那时候不在,您不知道,女儿,女儿快要被他气死了!”   “这爹自然是记得的。”尤老爷哼声,“放心吧,晴儿,若是这件事是真,爹一定让那董家的小儿吃不了兜着走!”       第三百零九章 回忆         “当年,连州显州暴动不断,随后燕人又有大举进攻之势,真是一片昏暗啊”   “大街上抢劫伤人,富人携家离开,生怕遇害,穷苦的百姓只能躲着,或者被围殴”   “那群暴民,听说这个消息,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崩溃,跑到城里直接杀人大家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竟很快地找到了陈府,他们说要杀了朝廷派来的人,他们公然对抗府衙”   贵叔低低地诉说着深埋在记忆中的事情。那时候他也是极年轻的,亲身经历了那一段腥风血雨,对当日的一切记得格外清楚。   李明韫垂眸听着,春雨含泪抱着她的胳膊,似乎这样能减轻她们的震撼和难过。   听别人说是一回事,听亲身经历过的人说又是另外一回事。真实的情况绝对比她们听到的更可怕。   “那日,陈府的大门严实地关着,被他们合力用铁桩撞开,他们发了疯似的见人就砍先杀的是陈府的门童,小厮陈大人闻声赶来,想制止,却连话都没来得及说”   贵叔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土生土长的闽州人,对于陈大人有非同一般的感情。他年轻时候最敬佩地就是陈大人,陈大人来过他店里看字画,十分平易近人,还告诉他哪些写得好,哪些画得妙。   做这一行生意,你得自己先懂这一行。这是陈大人离开店铺对他说的话,他谨记在心。   李明韫擦擦眼睛,眼里一片通红。   她从未见过外祖父,但已经听说过无数次,她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为人,知道他的经历,她很喜欢这位外祖父。   贵叔继续回忆着:“陈少爷赶来,已为时已晚,陈少爷同陈大人一样,也是个读书人,他带着府丁极力对抗,但依旧逃不过被杀的命运那群暴民连女眷也没有放过陈夫人,陈少夫人,两位小姐都被杀了。”   “那群坏人后来如何了?”春雨愤愤地说道,“有没有被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是没有,但难逃一死。”贵叔看了她一眼,“那时候西部动乱,燕人来犯,哪有心思管这群歹人,他们杀了人逃走后,郑知府带了人马去追,却空空而返”   十多年前郑尚言还只是闽州的长史,在陈恪手底下做事。   “后来怎么被抓到的?”李明韫问,眼里沉重。   “是奉命前来平叛的成王殿下抓到了人。”贵叔叹了一声,“这件事没多少人知晓,我也是偶然得知。成王殿下奉皇命西征,不该在闽州久留,因此他抓了人交给府衙,便前往更前方的战场了。府衙把那群歹人问斩,给了百姓一个交代。”   还有这样的事啊。   她从来没听人说过。   也是,这件事本就没多少人知晓,她也不过是来了闽州听知情人讲的。   李明韫神色暗淡,有些颓然。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奇怪”贵叔皱了皱眉,好像想到了什么。   李明韫抬头看着他。   “什么奇怪?”春雨问道。   “那群暴民为何只杀陈大人,为何不杀别的大人,比如郑知府。”贵叔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他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见几双眼睛盯着他看,他解释道,“当年,郑知府更不得民心,还曾与百姓发生过口角,若是郑知府和陈大人相比大家自然是希望陈大人活着。”   贵叔尴尬地笑了,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掩饰自己的小心思。   “为何会与百姓发生口角?是出了什么事吗?”李明韫蹙眉。   “是小事。”贵叔说道,“早年间郑知府欠了一笔钱,那债主来要账,没得到钱就赖着不肯走,郑知府去哪儿债主都跟着。”   他提起这件事就想笑,“郑知府没办法,骂了他几句,那债主也不是好惹的,就跟他吵了起来,两人像泼妇骂街一样,闹得动静挺大的。”   “这件事郑知府是没理的一方,他欠了别人钱不还也就罢了,还骂人,这件事传到陈大人耳中,陈大人训斥了郑知府一顿,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贵叔把桌上的字画一幅一幅地摆整齐,李明韫和春雨起身帮忙,她们让贵叔说了太多,都顾不上打理店铺。   他们在店里忙活了一阵,有两个穿着官服的衙役走了进来,让贵叔跟他们回府衙。   “崇大人有令,带安贵上堂。”他们冷邦邦地说道。   应该是要开始审理董家少爷勾结山匪一事了。   安贵看了李明韫一眼,李明韫点头,随即看向门口的薛衍,等安贵跟着人离开,薛衍也消失了人影。   这些日子李明韫等人和安贵都很熟悉了,且她们帮了很多忙,安贵十分放心把店交给她们。   李明韫守着店铺,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发呆,春雨在一旁说道:“小姐,董少爷真的勾结山匪了吗?贵叔会不会有事呀?”   “即使之前不确定,如今也是确定了的。”李明韫声音柔柔,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他再也没来店里。若是他真的没有勾结山匪,哪怕是被众人唾骂也要狠狠地教训贵叔一顿的。他这样的人被人诬陷的话,一定会恼羞成怒,还管别人怎么看?而他没来,恰恰证明他心虚。”   “可我们没有证据。”春雨托着腮看她,“小具手上也没有证据。”   小具就是店铺小伙计的名字。他已经在外面待了几日,也不知怎么样了。   “我们之前是没有证据。”李明韫抿唇,默了默,她说道,“但如今已有了证据,还有人会帮我们找证据。”   “谁?”   李明韫嘴巴动了动,说了一个名字,春雨惊讶地睁大眼。   正此时,有几位客人来了铺子里,似乎要买字画,走在前面的是两位中年男子,一位面容如玉,书香十足,一位目含威严,高大强壮,后面跟着两个木着脸的仆人。   春雨立马笑着上前招呼:“两位老爷,来这里买画呀?”   “来这儿看看。”有一个温醇的声音回应了,李明韫莫名觉得有几分耳熟,便走过去,看到来人的时候,她一愣,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林叔?” 第三百一十章 谁带你来的?   林温一愣,打量了面前蒙着脸的女子一眼。   听声音是个小姑娘,哪个小姑娘会叫他林叔   李明韫见他没认出自己,有些着急,立马把面纱扯下来:“我是李明韫,在益州,我们见过的。”   面前的女子已经比去年长了些,五官也更加清晰,一双杏眼微微闪着,可以看出她此时的惊讶与欣喜。   其实林温刚才心里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想到自己如今在西部,便觉得想错了,可看到眼前女子的时候,还是被惊到了。   这份惊讶没有持续很久,转而又变成了几分凝重。   “你怎么来闽州了?”林温显然是不希望在这里看到李明韫,他不觉得会有哪位大人带孩子来到西部,更不知道李明韫是独身而来。   李明韫这才发现自己的尴尬处境,想了想,她只好说道:“我来闽州探亲。”   说出探亲这两个字,她的脸都红了,因为在闽州,她根本没有亲人。但她的确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而来,所以这是一种迂回的解释。   林温罕见地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亲人在何处?哪位亲人!姓甚名谁?谁带你来的?”又严肃地说道,“我去见他们。这儿危险,你们不该在此时来这儿探亲。”   “”李明韫结结巴巴说不出来。   她不想在林叔面前说谎,刚才的小谎已经让她很羞愧了。   刘泉还是第一次看到林温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仿佛他是小姑娘的父亲一样,不过,林温若是在适当的年龄成了亲,孩子估计也有这么大。   “唉,林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刘泉看着小女子委委屈屈地垂目,有些不忍心了,说道,“人家小姑娘是跟着家里人来的,你说她有什么用?小姑娘懂哪里危险哪里安全?你要说你也是和人家家里人说呀,在这里说人家多不好啊。”   “”这还不如不劝呢。   见李明韫好像被吓到了,林温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他温和地解释:“你家人在哪?带我去见他们。我不是怪你,实在是事出有因,闽州不是玩的地方,不要在这儿久留。”   李明韫看了眼春雨,她到底该说什么啊。   谁来救救她!   李明韫有种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感觉。   春雨本想找了借口,但无奈怎么都想不到,她眼神躲闪,最后结结巴巴地说:“在,在三桂巷。”   “三桂巷我知道啊,离这儿不远。”刘泉热心地说道,指了指一个方向,“就离了两条街,很近的。”   “那先过去”   “可是我们要看店。”不等林温说完,李明韫急忙道,“贵叔不在,店里没人照顾,我们要留在这里守着。”   林温四处看了一眼,果然没发现店家,他点头,又发出了另一个疑问:“是你亲戚的店?你亲戚叫贵叔?”   “不是。”这件事李明韫还是会实话实说的,她把贵叔的事告诉林温。   “这店家贵叔就是状告董家少爷的人?”刘泉拧了眉,“他究竟有何证据证明董家少爷勾结山匪?”   “是有证据呀。”李明韫说话的同时看了眼门口,“应该快了。”   “什么叫应该快了。”刘泉不赞同地说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有证据才能定罪,若是没有,就是”   “就是诬陷是吗?”李明韫的声音轻柔乖巧,她见刘泉准备点头,又说,“那你明知道一个人做了坏事可就是没有证据,你该如何?放过他吗?”   “这是不行的。”刘泉觉得自己应该说错话了,不然小姑娘为何要刁难他。   他看了眼林温,林温倒是笑了:“不要和孩子计较,听听她怎么说。”   刘泉一脸无奈:“我只讲究证据。”   李明韫皱了皱眉,清秀的眉宇有几分不满:“就比如,我打了你,你要告我,可我让你拿出证据证明我打了你,你该如何?”   “这”刘泉决定闭嘴。他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吃了没事做不是嘛!   林温笑了笑:“是有人去找证据了吧?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用。”李明韫摇头,“马上就有了。”   她想了想,说道:“我本来想等刘御史来闽州的时候拿出来的,那样或许还能查得更深一些,可刘御史没来,我也没办法。”   “你怎么知道刘御史没来?他来还要通知你?”刘泉忍不住笑了,小孩子有时候就是天真得可爱。   “我让店里的小具去等着了,若是刘御史一来,他就会回来。”李明韫说完,对着林温腼腆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刘御史什么时候过来。”   刘泉哈哈仰头笑了,笑得李明韫和春雨莫名其妙。   刘泉笑完了,问李明韫:“若刘御史来了,你准备怎么做?”   李明韫诧异他问出这种问题,想了想,她说道:“刘御史什么也不用做,他只需要坐在堂前听审就行。有刘御史在,府衙的人会顾忌,就不敢包庇得那么明显。”   “”刘泉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自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敢情他在就是个摆设,还勉强能威慑住别人?   林温拍了拍刘泉的肩膀,温和一笑,这次没说话但还是表示这个意思:不要和孩子计较。   刘泉错愕不止。   “罢了。”他妥协,转移话题,“不是说府衙正审案子吗,走,去看一看,林兄,一起去吧。”   林温看了李明韫一眼,李明韫乖巧地笑了。   “我不去了。”林温一眼看破李明韫的笑容不简单,他怕两个小姑娘在店里会不安全,就说,“我在这等着,你去,有什么消息回来告诉我就行。”   李明韫:“”她还想着要回去安排几个家人呢。   刘泉摇头叹气带着两个仆人走了。   府衙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大家凑着脑袋往里挤,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大事。   刘泉艰难地挤到人群中,他此时穿得并不显眼,站在密集的人群中像普通百姓一样,没有人注意到他。   高堂之上,崇利坐在正中间,郑尚言在一旁听审,下面跪了两个人,一个是安贵,一个是董少爷。   董少爷从一来就哭喊着说自己冤枉,但崇利只是冷眼看着他,如今,他直接略过董少爷,让安贵先说明情况。 第三百一十一章 对簿公堂   安贵磕了个头,重新之前的措辞。这次他更加掷地有声,说得董少爷心里窝火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大人,我冤枉啊!”董少爷大呼大叫,不时看几眼旁边的郑尚言,郑尚言冷哼一声,没有开口。   “大人,小民所言句句属实。”安贵磕了个头,“董少爷确实与山匪有勾结,有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大部分百姓都怒视着董少爷,没有丝毫地怀疑。要让他们在安贵和董少爷之间选一个,他们肯定愿意相信安贵。   崇利瞥一眼郑知府,见他脸色有些发青,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惊堂木:“莫要喧哗!”   董少爷尖着嗓子骂安贵:“你这狗东西,莫要冤枉好人!有人亲眼所见?谁啊,是你吗?你算什么证人,我要告你污蔑!”   “他竟然说自己是好人。”百姓中有人轻蔑地说了这句,惹得哄堂大笑。   董少爷红了脸,一甩衣袖大声嚷嚷:“怎么,是本少爷对你们不好吗?那从明日起,本少爷天天去问候你们!”   百姓立马闭了嘴,安静如鸡。   竟然明目张胆的威胁!   刘泉忍着怒气,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个嚣张的身影。   “不是小民。”安贵说道,虽然他之前和别人是说了他亲眼看到了,但如今找到了真正的证人,他说谎也没有意思。   安贵磕了个头:“那日小民在路上听到巷子里传来女子的求救,便赶过去救人,没曾想是董少爷在调戏一个姑娘,那姑娘害怕得很,眼泪直流,小民于心不忍就把人救下了。”   这话一出,董少爷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方才盛气凌人的气息也逐渐消失。   安贵心里冷笑一声。   昨日李小姐问他,可有看过董少爷外出和谁走得近,他认真地想了想,他除了在巷子里看到董少爷欺负绵儿,就只有在店里见过他,李小姐聪慧,立马就想到了事情关键所在。   “这跟董玄调戏姑娘有何干系?”崇利木着脸问。   安贵答道:“小民说的人证,就是那位姑娘,她亲眼看到董少爷和那群山匪一起说话。”   “她怎么就知道那几个人是山匪?”董少爷忍不住反驳,为自己寻找脱罪的机会。可他这么说,就是承认,那日他的确有和几个人走在一起。   郑尚言恨铁不成钢,捏着拳头准备退堂后打人。   “他们不是山匪,那他们是谁?”安贵淡淡地说道。   “自然是朋友。”董少爷一脸得意,“本少爷朋友多得很,和几个朋友说说闲话怎么了?”   安贵垂眸,像是在思索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   董少爷见自己落了上风,得意洋洋地笑了。   正此时,外头传来一阵雷鸣般的鼓声,紧接着,一个衙役匆匆前来:“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崇利皱了皱眉:“是何人?先带他进府衙,待本官审讯完,就”   “大人,是尤老爷!”那衙役提醒道。   尤家可是交税大户,平日里又常给府衙捐金银钱财,能不得罪尽量不要得罪。   “尤老爷此时前来做什么?”崇利皱了皱眉。   “尤老爷说他抓到了打劫他的匪徒!是山匪!”那衙役的声音很大,大得整个审堂都能听见。   “哦?”崇利下意识地看郑尚言,却见他眉头紧皱,并没有一点惊喜。   抓住那群匪徒不是很令人高兴的事吗?郑知府为何板着脸?要知道,尤老爷一高兴,肯定会给府衙捐银子,这不是郑知府最喜欢的吗?   “带上来!”   “尤老爷的事容后再议!”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只不过因为郑尚言的话更长一些,语气更严肃一些,崇利的话就显得不那么有份量了。   衙役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先审眼前这桩案子。”郑尚言淡淡地看了崇利一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尤老爷的事等退堂后再商议。”   崇利点点头,正准备开口,贵叔幽幽地说道:“崇大人不想知道尤老爷抓住的是哪些山匪吗?说不定,就是和董少爷”   “你血口喷人!”董少爷唾沫星子四处飞溅,他眼睛直瞪着安贵,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安贵没有理他,而是看着坐在中间的崇利:“崇大人真不想知道吗?”   崇利木着脸。   毫无意义,他是想知道的。他很想知道,董少爷有没有勾结山匪,也很想知道,发现自己信任的人做了坏事,郑知府会如何做。   涂庆等人投敌,他不相信,但郑知府相信,所以他做出了牺牲,而这次,若董少爷勾结山匪,郑知府会如何抉择?是不相信呢,还是大义灭亲?   他突然有点期待了。   郑尚言见崇利沉默了,有些不高兴。   “尤老爷的不急,先审这个案子。”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而崇利只是淡淡瞥他一眼,随后说:“带尤老爷上来。”   郑尚言没想到他会忤逆自己,当即就怒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我朝从未有过当堂同审两件案子,崇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府衙不是你随意闹腾的地方!”   “就是就是。”董少爷低声附和,脸上的愤怒一扫而空,面露得意之色。   “难道郑大人是想包庇?”安贵冷哼一声。   “万事皆有法度,不可违背。”郑尚言走到审堂中间,说得义正言辞,“本官岂是徇私枉法之人,只不过两个案子分开审,写卷宗也更明了。若是今日混淆,日后出了事,上头查下来,谁来担责?”   在场的府衙众人都知道,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没人敢提出,崇利也不敢再坚持。   百姓们面面相觑,皆摸不着头脑。他们听不懂知府大人在说什么,但听起来感觉很严重的样子。   郑尚言见自己的威慑有了效果,又重新坐下,示意崇利继续审案。   崇利没有办法,只好让衙役先去安抚尤老爷,衙役领了命正准备走,人群里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传过来。   “若有人来担责,如何呢?”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一个地方,中年男子威严地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堂前亮明身份,“本官乃西部监察御史刘泉,若是出了事,本官来担责。把人带进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抓住   “居然是御史大人”   “怎么御史大人就来了,我昨日听人说御史大人还在荆州”   “御史大人来了就好,谅别人也不敢做小动作”   “郑知府方才还真的打算包庇董家少爷啊”   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监察御史刘泉又惊讶又好奇,再想想他刚才说的话,立马对堂上的郑知府和董少爷多了几分鄙夷。   郑尚言脸色发白,一时竟忘了起身相迎,还是崇利反应快,疾步走到刘泉面前施礼:“刘大人。”   刘泉抬手,在一边坐下:“不要多礼,本官是来看你们判案的。崇大人,让人把尤老爷带上来吧。”   这番话把郑尚言刚准备好的措辞打断,他发现自己被刘御史忽视了,觉得有些尴尬,但让他此时上去说话,他又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刘御史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他们都没有接到消息。   郑尚言心里焦急万分,跪着的董少爷心里也不好过,他从刘泉出现开始就慌了,这次是真的慌,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好像要蹦出来,一丝一缕的焦虑如同风吹动的水波,此起彼伏的,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提了起来,无论怎么做都放下不了。   崇利瞄了眼郑尚言,见他脸色十分不好看,便转头,对衙役说道:“带人过来。”   不一会儿,尤老爷被衙役领着走进审堂,他怒气冲冲地扫了跪着的董少爷两眼,哼声跪下,看着崇利:“大人,你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小民前几日回闽州,在路上被一群匪徒打劫,把小民身上的银票都给抢走了!”   他说着说着擦了擦眼泪,好像十分心痛自己那一笔被劫走的钱财,崇利淡淡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尤老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小民信任府衙,所以报了官,知府大人也十分关心小民,亲自出马替小民找那些匪徒。最后还受了伤”   他说完看了眼郑尚言,一脸地同情,这做法倒让郑尚言摸不清头脑了。   贵叔也惊讶地看着尤老爷,没听说尤老爷还有这样的性情,动不动就落泪,还替方才阻止他进来的郑知府说好话   尤老爷的哭诉吸引了一大群人,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猜测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话。   尤老爷不顾众人的诧异目光,继续说道:“小民想,郑知府万事亲力亲为,小民也不能闲着,毕竟是小民的银子。于是,小民也出钱派人去寻那群匪徒,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尤老爷双手合十,仰头敬畏地做了个拜天的动作,面露感激,“小民总算找到了这些为非作歹之徒。”   “人呢?”崇利说道,“把人带上来!”   尤老爷看了眼领他进来的衙役,衙役点头,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压了三个被束住手的男子,那三个男子一脸凶相,眼神阴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百姓们被他们吓得说话都说不出来,一时间审堂门口安静很多。   “大人,这便是打劫小民的山匪。”尤老爷指着他们说道,“那时候他们蒙了面,但声音小民是记得的,而且有一个人的手臂上有一条很大很粗的伤疤,一握刀就特别明显。”   “小民的人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准备洗劫一个村子,还带了刀具,那村子多是老弱妇孺,若是真被他们得逞,说不定会出大事。”   尤老爷身板挺得直直的,瞄一眼三个山匪目光瞬间变得犀利。那三个山匪也不是吃素的,恶狠狠地瞪着尤老爷,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吓人得很。   崇利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冷声质问三个山匪:“可是你们打劫的尤老爷?”   三个山匪面对官老爷无所畏惧,其中一个更是挑衅地说:“是又怎么样?他钱多,不劫他劫谁的,你的吗?”   他还在开着玩笑,根本就没把眼前的一切放在眼里。崇利十分气愤,脸色变得铁青,额头上青筋猛然暴起。   “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来人,给我重打二十大板!”   话一说完,两个衙役立马抡了棍子上前,一脚把人踢倒在地,狠狠地出手打人。   那山匪闷哼几声,咬着牙看着崇利,崇利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杀意,心里一惊,更气愤了。   死到临头还不悔改,真是可恶!崇利心里掠过这句话,下意识地看了眼郑尚言,发现他眼神凝重,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崇利回过头,地上的人还在挨板子,旁边的贵叔沉默不语,董少爷反常地低着头,异常地安静,他想到刚才安贵说的话,便问:“安贵,你还有何话要说?”   贵叔看了眼安静如鸡的董少爷,说道:“小民怀疑,董少爷和这几个山匪有勾结。”   “你胡说!”董少爷恼怒万分,却不敢去看那三个山匪。   “小民有没有胡说,大人自有定论。”贵叔对着崇利的方向拱手,“大人,小民有一个证人,她能证明小民说得是否属实。”   “带上来。”   绵儿从人群中走出来,屈膝下跪叩头。   “大人,小女子绵儿可以作证,安贵所言句句属实。”绵儿身体有些发抖,但想到山匪做的坏事,又忍不住挺起身子,压下心中的惴惴不安。她看着离她不远的三个山匪说道,“小女子亲眼所见,这几个人与董少爷在巷子里说话,双方关系似乎不错,董少爷还从他们手中拿了银票。”   “你这是污蔑!”董少爷破口大骂,“贱人,你想害我!”他说完看着崇利,“大人,这贱人是被我调戏,心生怨念,故伙同安贵给我扣一顶帽子,意图毁了我的清誉!”   “清誉?呵。”   一道阴冷的笑声突兀地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撼人心,董少爷身形一滞,众人也愣怔住,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看着说话之人。   “跟董少爷合作这么久了,都不知道,董少爷有清誉二字。”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山匪垂着头,声音仿佛从泥土里冒出来,缠住大家的心神。   董少爷的脸唰得一下变得毫无血色。   这人,疯了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 结果   贵叔是笑着走出府衙的,董少爷被抓,他心中的重担完全卸了下来,此时他一身轻松,看到谁都乐呵呵的。   “贵叔,这下可好了,你再也不用担心被那董少爷砸店了。”有人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   贵叔笑了笑:“董少爷做错了事,该受到惩罚,再说,勾结山匪可是大罪,他逃不了的。”   旁人连声应是。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贵叔一起往回走,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   要知道,董少爷做了多少坏事,他们全拿他没办法,可安贵居然把他告上了府衙,还成功让大人们定了他的罪。这可是惊天动地头一件大事!   “这还得多亏了刘御史。”贵叔边走边说,脸上挂着笑意,“要不是刘御史在,尤老爷还不能进审堂,这个案子也就不会那么快就结束。”   “是啊,刘御史来得真及时。”有一个和安贵关系还不错的人走在旁边说道,“安贵,刘御史不会是你请过来的吧?上回你可说了,有一个证人去找刘御史了。”   贵叔瞥了他一眼,摇头道:“不是,那人还不知道刘御史已经来了,估计还在外面等着呢。”   那人“哦”了声,还想问什么,却见安贵冷冷地看着他,他一惊,立马闭了嘴。   贵叔停下脚步,看了他一刻,说道:“以后,我与你说的话你莫要同旁人说,万一你说错什么,或者旁人听错什么,不会怪我,而会怪你。”   “知道了。”那人讪讪一笑,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贵叔无奈摇头。   “安贵,你和尤老爷莫非是商量好的?怎么前一脚你去府衙后一脚他就抓了人来?”有人已经从今天的事情中反应过来,这件事实在是太巧了。   “并未。”贵叔说道,“我与尤老爷并无关系,何来商量一说。我们只不过是刚好遇见这些事罢了。我看到董少爷勾结山匪,去状告他,而尤老爷刚好要去抓山匪,抓了山匪自然要到府衙,让大人们给他一个交代。”   “是啊,贵叔说的有道理。”有个脸圆的憨厚青年说道,“像尤老爷那种脾气,还能等府衙的人审完?我瞧尤老爷那架势,就算刘御史没来,他也会冲进去的。尤家可是交税大户,养着府衙一帮人呢,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得罪尤老爷。”   这话说到大家的心里去了。只有有钱,官差都会让道。   更何况,这次董少爷是作茧自缚,自己做错了事,怪不得别人告他。   贵叔呵呵笑了,顿布拱手:“这次也多谢大家帮忙,多谢多谢。”   多谢大家来看热闹,看热闹的人越多,府衙的人越不敢息事宁人。   贵叔想到刚才董少爷被山匪亲自指认后,大家立马就对董少爷指指点点,还议论了很长一段时间,连崇大人拍惊堂木都没用。旁边的郑大人脸都黑了几圈,可碍于刘御史和这么多百姓,愣是没吭一声。   由此可见,官大重要,百姓同样重要。只不过大家之前都忽视了自己的作用,以为自己不过是小角色而已。现在,他懂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谁也不能欺负他们。   回到店里,贵叔顾不上别的,立马跟李明韫说了董少爷被抓的事,还一个劲地道谢,让李明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我没做什么。”李明韫说道,指了指已经回来的薛衍,“你要谢就谢薛衍吧,是他抓到那几个山匪的。”   贵叔赶紧冲薛衍施礼,薛衍颔首以示回应。   “这次多亏了刘御史。”贵叔说道,“李小姐,你不知道,他一出来我真的被吓到了,刘御史人太亲和了。”   李明韫也没想到刘御史会突然出现在府衙里,还是藏身在百姓中间的那种,她想了想,问道:“刘御史除了让崇大人把尤老爷带上去,可还做了什么?”   “未曾。”贵叔摇头,“刘御史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审,一句话也没说,好像不存在似的。”   他想到这里就笑了,“不过刘御史还是挺有用的,崇大人有了他撑腰都敢得罪郑大人了,李小姐,你是没看郑大人脸都青了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毒了呢!”   李明韫哈哈笑了。   “这位是?”贵叔才发现店里多了个陌生的男子,他本以为是来店里看书画的客人,可见男子和李明韫说了句话,他才明白,他们是认识的。   “他是我林叔。”李明韫说道。   “恭喜。”林温笑着对贵叔说道,“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是好事。”   贵叔点头一笑。   林温把一本书放回到架子上,走到李明韫跟前,看了眼她猛然呆住的神情,说道:“现在店家回来了,你不用看店,我们走吧,去三桂巷。”   “您那朋友”   “不用管他,我知道他在哪。”   这次是没办法再找别的借口了。李明韫认命地点头。   三桂巷离店不远,隔了两条街就到了,李明韫还没想好究竟该怎么解释,就走到了租的宅子面前。   几个人停在门口。   林温打量了几眼:“这是你亲戚的宅子?”   李明韫摇头。   林温其实有些猜到这小姑娘为什么不想让他来这里,只不过,他还是觉得那种想法很不可思议。   李明韫走上前,还没把门打开,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叫,随后桌子碰撞声、椅子倒地声接连响起。   “是余五!他怎么了?”春雨一惊,立马把门推开,薛衍紧随其后,两人先行一步进了宅子。   李明韫看了眼林温,眼里有几分莫名,林温说道:“进去吧,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进宅子,他们就看到余五一个人坐在地上,旁边桌椅倒了一地,整个院子看上去凌乱不堪。   “怎么回事?”春雨皱眉。   余五并没有回答春雨,他一看到薛衍仿佛看到了救星,立马跑过去抓着薛衍的胳膊,然后指了指屋里,有些结巴地说道:“薛护卫,他,他”   还没说完,屋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穿着黑衣,面容英俊,一双眼散漫又带了几分倨傲,他走得不慢不紧,轻松又自在,好像这里是他的家一样。   “回来了?”年轻男子稀疏平常地说道。   林温一愣,转头看李明韫:“他是谁?你亲人?” 第三百一十四章 我是她哥   亲人?   赵随安打量了眼前的中年男子一番,又瞥了眼他旁边的女子,见她神色稍稍有些尴尬,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间起了玩心。   “是啊,我是她亲人,我是她哥。”他说完,看着李明韫一笑,“妹妹,这位大叔是?”   李明韫皱了皱眉,不太想配合他。但林温已经开始介绍自己了:“林某之前与明韫见过两次,与之相谈甚欢,今日未曾想在闽州看到了她,便想着让她带林某来此拜访她亲人”   赵随安若有所思地点头,看了眼李明韫,对她挑了个眉,李明韫蹙眉,警告他别乱说话。   “听明韫说她是来闽州探亲的,敢问小兄弟,是你独身带她来闽州的吗?没有大人陪同?”   林温总觉得此时怪怪的,他瞥了眼旁边几个人都在惊讶地屏吸,心里更是涌起了一股莫名其妙,但李明韫没否定,他只能这样问。   赵随安是个聪明人,从林温的只字片语中就明白了他来这里的意图,也了解了些关于面前这女子的事,比如她叫明韫,她是外地来的,她是独自来闽州的,所谓的探亲,可能是谎话。   没想到啊,看上去乖乖巧巧,正经又听话的小姑娘还会说谎话骗人,赵随安忍不住笑了一声。   林温下意识地皱眉,李明韫立马瞪了赵随安一眼,有些焦急。   见她如此,赵随安冲她咧嘴一笑,笑得懒散又亲和。   “不是我带明韫来闽州的,她是自己来的。”   “”李明韫瞪他。就知道这人不怀好意!   “可你是明韫的哥哥”林温的眉头皱得越发明显,眼里已经闪现几分凝重。   “是啊,我是明韫表哥,表哥也是哥哥。”笑意从赵随安嘴里溢出来,他指了指李明韫,“她来闽州看我的。”   “是吗?”林温看了眼李明韫。刚才这男子说是她哥,他就没想那么多,以为明韫是跟她哥来的,可此时又换了说法,他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下。   李明韫见赵随安露出一副“有本事就拆穿我啊”的得意表情,心里哼了声,听见林温在问她,想了想,只好扯了抹笑容,点头应是。   “我表哥一直在闽州。”她模棱两可地解释了一句。   林温点头,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只是他还是不赞同地说道:“明韫,你不该一人前来的。”   李明韫讪讪说声是。   “这没关系,下回我派几个人去接妹妹前来就是。”赵随安笑着说道。   他似乎全然不关心自己的表妹会不会遇上危险,这样的表哥一看就不是什么靠谱的人。林温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家大人呢?”   赵随安弯着唇角,看着他自嘲一笑:“没有大人,我爹娘都死了,我独自在外,独身一人。”   李明韫一愣。   林温有些歉意地咳了咳,语气放缓了一些:“不好意思,林某不知”   “没事。”赵随安似乎不太在意,“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也活到这么大了。”   院子里一时默然。   为打破这种尴尬,林温又开口道:“小兄弟,这是你家,你能独自照”   “这不是我家。”赵随安说道。   “”李明韫不知道从赵随安的嘴里还会蹦出什么话来,她捏了捏手心,心里已经在想谎言被拆穿后的理由了。   “这不是你表哥家?”林温疑惑地说道,看了眼李明韫。   李明韫心焦不已,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就听见赵随安幽幽地开口:“我家在山上。”   在山上?   林温不解。闽州城里没有山,城外倒是有两座山,只不过山上山匪出没频繁,很少有人会选择住在山上,这位小兄弟独自住在山上,是什么道理?莫不是   “没错。”赵随安瞥了他一眼,“我是山匪。”   “”他当真什么都敢说啊。   在场众人的心头一阵凌乱。余五惊得松开了一直扯着薛衍的手,春雨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山匪,李明韫面露错愕,头脑停止思考,就连一向淡定的薛衍都忍不住握了握腰间的剑,在想等下要是打起来他该用什么招式。   “他他是山匪?”这话让林温膛目结舌。   此时此刻,他谁都不相信了,就看着李明韫,想从她的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可李明韫根本说不了谎,人家山匪都承认自己是山匪了,她怎么否认?于是,她硬着头皮说了声“是”。   林温感到心里有某些东西在崩塌,他想保持得体的微笑,但刚才的话使得他脸上僵硬了几分,实在是笑不起来。   他自问自己东奔西走,这天下之大,他没有看全,也看了个七七八八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个道理他懂。可如今,这样的事,他真的是第一次遇到,真是荒唐极了。   是这世道变了吗?   林温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游历产生了怀疑。   李明韫尴尬地看了林温一眼,目光带了几分歉意,她觉得很对不住他。   “为何为何要做山匪?”林温很久才重新扬起笑容,只不过这笑容有几分勉强。   李明韫怕赵随安又说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急忙先一步解释:“他,他是好山匪。林叔,他不是坏人。”   林温露出“我懂的”表情,安慰她:“明韫,你放心,我不是歧视山匪,我也不会告诉府衙害你表哥被抓。”   “”这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她呢!   李明韫抓狂:“林叔,他真是好人,贵叔那个案子就是靠他帮忙才找到那几个山匪的。”   她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赶紧扯了扯赵随安的衣袖:“你你来说,是不是你告诉薛衍山匪藏身何处的?”   “是又如何?”一说到这件事,赵随安眼里倨傲又坦然,“那几个蠢货哪里是我的对手,他们居然敢给我扣帽子,要不是你们要留下,我早就把人砍了”   “表哥!莫要再说了!”李明韫喊了句,急中生智掏出手帕想把赵随安的嘴堵住。   赵随安长得高,她跳起才勉强拿手帕挨着他的嘴巴,根本就没办法,最后只好垂了肩膀放弃。   这一连串动作虽然没有堵住赵随安的嘴,但成功让他不再开口。 第三百一十五章 表妹   赵随安没有兄弟姐妹,小姑娘娇娇软软地喊他一声“表哥”,别说,怪好听的。   他不经意瞥了眼李明韫,嗯,长得也好,和他的相貌如出一辙,有这么个表妹,好像还不错。   “我表哥真的是好人,只不过家中出了事,没办法才去做山匪”小姑娘还在一个劲地为他说话,“他没有害过人,也没有杀人,林叔,方才他是同您开玩笑呢”   赵随安挑了挑眉,破天荒没有开口反驳,即使他很想说他不是好人,他是真的想杀了那几个山匪。   林温从李明韫迫切的解释中勉强了解了眼前这个小兄弟的“为人”,他点点头,目光柔和了几分:“没做坏事,就是好的。明韫的表哥,品性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林某相信。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赵随安弯了弯唇,刚想说话,李明韫抢先替他回答:“我表哥叫赵随安。”   这是从薛衍口中得知的,薛衍在这些事情上会事无巨细地给李明韫禀报。   赵随安一愣,笑容收住。他的名字,就这样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光明正大的   “赵随安,名字很好听,是吧?”李明韫问道。   见中年男子点头,小姑娘笑了,赵随安随即也摇头失笑。   好像这名字是她取的一样。   “好了,林叔,表哥,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先进屋坐,我替你们倒茶。”李明韫热心地请他们进屋。   “是呀,进去吧,站着太累了。”春雨说道。   她看了眼余五,见他还愣着,示意他赶紧把地上的桌椅摆放好。   余五摸不着头脑,乖乖照做。这是个什么事啊,他原先是想趁着日头大搬出桌椅到院里晒一晒,没想到却看到了那个瘟神,更没想到这瘟神居然成了小姐表哥这是见了鬼了。   余五恍惚如在梦中,僵硬地搬着椅子,把它们摆回屋中。薛衍也沉默地帮忙,两人在院中忙活起来。   屋内,李明韫给两个人倒了茶水,赵随安坦然地接过,说了句“多谢表妹”。   李明韫扯了扯嘴角,还不太适应突然多出这么个表哥。   “这宅子是我租的,方便方便我表哥过来看我”李明韫咬了咬舌头,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人真是不能说谎,不然就要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得去圆谎,太为难人了。   林温点点头:“这宅子是比山上住的舒服些。”   李明韫:“”差点忘了,她表哥是山匪,住山上,她不适合住在山上。   “林叔此言差矣。”赵随安喝了口茶,慢悠悠把杯子放下,“山上的风景很好,风大闻起来都是青草味,春花开满整个山头,好看得很。”   “可山上不安全”   “有我在很安全。”赵随安漫不经心堵住了林温的话。   “”就不能顺着他们的话说吗?李明韫心里有些火大,但碍于林温在场,她不好说什么骂人的话,只能尴尬地笑,“是我不愿意住在山上,山上太冷,表哥也怕我受寒。”   赵随安看了她一眼,没再吭声。   林温没在宅子久留,他一直劝着李明韫回去,也让赵随安一起走,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个人如同铜墙铁壁,半点都攻破不得,林温无奈,只好说了句他会过两日再来,然后离开了宅子。   李明韫呼了一口气。这结果比她料想得要好上很多。   “表妹,来,给哥哥倒茶。”赵随安把空杯子递过来,就喝了一杯茶,他仿佛就习以为常似的,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李明韫眼皮微垂斜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语气已不像刚才那样友好,这小姑娘大概只有在长辈面前才真正乖巧。赵随安眉梢一扬,示意她添茶,大有种她不添茶就不会说的感觉。   李明韫替他到了茶,端到他面前:“现在可以说了吧?表哥!”最后两个字拉长了声调,带着一点警告的意味。   赵随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我来这,自然不是找你的。”   他一脸傲气,看向薛衍,“他抓人的时候漏了一个。”   薛衍点头:“还有一个逃了。”   这并不是一件大事,多一个少一个都不影响董少爷被抓,只是,逃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山匪,是一件可怕的事,万一他躲在哪里伤害百姓,那可就不妙。   李明韫默了默,问道:“能找到吗?还是尽量抓住人比较好。”   薛衍点头。   “你知道在哪吗?”赵随安看着薛衍,“这次要不是我,你连山匪半个人影都找不到。”   上次薛衍去山上找赵随安,两人便有了交集,李明韫借此让赵随安去找山匪,而正好,郑尚言把尤老爷被劫的罪名安在赵随安等人身上,这也让赵随安有了抓那群山匪的理由。   赵随安和薛衍武功相差无几,但因为他在闽州多待了几月,手底下的人又都有门路,因此找那些山匪更方便些。   可以说,这次山匪能被抓到,赵随安功劳最大。   李明韫突然想到,被抓得山匪中,有一个人亲口说出事实,直接定了董少爷的罪名。这应该是赵随安的手笔,赵随安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那你知道山匪在哪吗?”李明韫抬头看着他。   “自然是知道的。”赵随安把头扬得更好,让李明韫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他露出得意的神情,活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不过,我不想告诉你们!”   “”李明韫哼声,“想必你也不知道,是唬我的吧?”   “我能找到。”薛衍淡淡说道,不看赵随安。   “是啊,小姐,薛护卫这么厉害,肯定能找到那个漏网之鱼的!”春雨握拳。   “可能吗?他已经不在闽州了。”赵随安视线在他们之间扫视,最后停在李明韫脸上,他敲了敲桌子,“西部这么大,各个州县人又多又杂,找一个人难于登天。”   这话说得没错,李明韫也知道这一点,薛衍只有小时候在贺州,他对西部一点也不熟悉,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难于登天。   “你知道,可你不想告诉我们。”李明韫摊开手一脸无奈,“赵随安,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第三百一十六章 劝说   “我不想做什么。”赵随安说道,“不要以为这件事只有抓人那样简单,其中牵扯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李明韫不解地看着他。   赵随安微微弯腰,凑近了一点说道:“其实,我不止发现他们几个山匪。他们身后,还有一大群山匪。”   也就是说,那几个只不过是一小部分,真正要抓的山匪还有很多很多。   李明韫说道:“其实我有些猜到了,只是不敢确定。就几个山匪,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地作恶的。”   赵随安“嗯”了声,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几分莫名的欣慰,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所以,你还是莫要牵扯进来,这里面的水很深,你,还有薛衍,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次的话是真心的,赵随安懒散的神情也多了一些肃重。   李明韫点点头:“是有些棘手。”   赵随安笑容还未绽开,就听见她理所当然地说了句:“可是,不是还有你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赵随安板起了脸,“我才不凑这些热闹。”   “是你才会凑这些热闹。”李明韫笑着看他,“赵随安,我才不信你会无动于衷,你骨子里就是个惩恶扬善的侠义之士。”   “莫要胡说,我不是。”赵随安恼羞成怒。   “你是。”   “我不是。”   “你就是!”李明韫声音拉高了一些,看着赵随安的眼神多了万分倔强。   “”赵随安无语,他为何要跟一个小姑娘争来争去,倒显得自己很傻。他耸了耸肩,“我管你怎么认为,反正我不会管。”   他说完,喝了一口茶起身,准备离开。   李明韫在后面唤住他:“你为何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很好,赵随安,你就帮帮忙吧,不只是为我,也是为了大家。”   赵随安脚步顿了顿,随即义无反顾地离开。   他没有回头。   李明韫捏了捏手心,神情有几分怅然。   “小姐,没关系,我们也能找到那些坏人的!”春雨看了眼赵随安离开的方向,愤愤地说道,“他才不是一个热心的人呢!”   李明韫转头看春雨:“我们是能找到,只不过要费更多的功夫。我们只能靠薛衍,平剑又还没回来,李各和余五倒是也能找,只不过他们估计找不到。”   “那就把这件事交给府衙”   “可赵随安方才说,那个山匪已经不在闽州了,想必是和其他山匪会合了,那群山匪自然都不在闽州,府衙的人怎么去找?”李明韫叹一声,“如今我们知道,郑知府是靠不住的,但若让其他人,也必须得经过郑知府,也就是说,要他点头答应才行。可他刚经历了那样的事,自顾不暇,哪会去找山匪?”   春雨点头,又问:“那刘御史呢?”   “要说刘御史,我也想过。”李明韫脸上流露出几分烦恼,“这次贵叔一事多亏有他,可他在西部这么些年,要是他能剿匪的话,西部早就不像现在这般之前我们就听说了,刘御史管不了这些”   “那,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春雨“唉”一声,垂眸低首。   “目前看来是这样。”李明韫说道,“不过,若是我们有幸能见到刘御史,可以和他提一句,他做得到自然是好,如若做不到,也是没办法的事。”   春雨点头。         三日后,林温再次上门,劝说李明韫离开,他实在不放心这小姑娘跟着一个不靠谱的表哥在闽州,尤其是他这次过来没有看到赵随安,更加坚定了这份决心。   “明韫,听林叔的话,闽州不安全,你还是尽早离开吧。”林温严肃地说道,他平常向来爱笑,温和待人,此时板起脸,看上去多了几分威严。   李明韫垂头,像个接受教导但不悔改的孩子:“我我还有事,等,等做完了这件事,我就回去了。”   “什么事?要多久?”林温好心说道,“我可以帮你。”   “我,我不能说。”李明韫摇头,林叔好心说要帮她,但她不能害林叔。林叔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哪能和山匪斗呢。   “你唉!”林温无可奈何,看着她低着的脑袋,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叹息一声,“林叔在闽州待不了太久,过几日就要离开,留你一人在这儿林叔不放心,明韫,林叔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不该不顾忌你自己的安危。”   “林叔要去哪?”李明韫关心这一件事。   “锦州。”林温说道,“我要去锦州一趟。   锦州啊。   李明韫“哦”了声:“那林叔安心去吧,没准我过一段时日也会过去,林叔莫要担心。”   “你”林温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道男声,“我自会照顾我表妹,林叔,你不用担心。”   李明韫一愣,见赵随安叼了根狗尾巴草从门口处慢慢走进来,眼皮微垂,十分漫不经心的模样。他长得好,露出这样的表情给人一种痞痞的英俊,好看又很有山匪的派头。   林温就差没说:就因为你在,我才不放心。   “你来了?”李明韫脸上的笑容立马绽开,如寒冬中开了一片灿烂的鲜花,十分耀眼。   赵随安瞥她一眼,见她如此开心,心情好上了几分。他的唇角慢慢扬起:“是啊,我来了,表妹在这,我这个做表哥的,不得没事过来看一看。”   李明韫接连点了几下头。赵随安来了,就代表他愿意帮忙,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你总是不在家。”林温说道,“万一明韫遇上什么危险,你也不知道。”   这是实话,林温的确很担心这一点。   “我可以经常过来。”赵随安把狗尾巴草随手一扔,潇洒万分,“或者,让表妹随我去山寨住着,山寨很安全。”   “听说府衙准备增派人手去山上剿匪,是指你那座山吧?”林温皱眉质疑他,“万一府衙的人抓了你们,明韫怎么办?府衙的人能放过她吗?赵随安,你做事能不能为她考虑?”   “他们可没这个本事抓住我。”赵随安哼声,十分不屑,“来了几次连我们的山寨门都找不到,蠢货蠢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林温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他深呼吸一口,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明韫一个女子,不方便去你那山寨。”   “那我就留在这里。”赵随安改口妥协,看了眼李明韫,“有我这个表哥在,明韫不会出什么事的。”   林温劝说无果,只好离开。 第三百一十七章 帮忙   “你是不是愿意帮忙了?”李明韫扬唇一笑。   “才不是。”赵随安偏过头,一脸傲然,“我只不过是看那群人不顺眼而已,我是山匪,他们也是山匪,他们做了坏事,却会算到我的头上,我不喜欢有这种事发生。”   李明韫点头附和:“嗯,你说的对。”   赵随安被她说得不自在,正准备走人,就看到薛衍木着脸从门口进来,他一手拿着剑,一手抓了只鸡,莫名有几分滑稽。   “你这是?”赵随安眼睛微眯,怀疑自己看错了,薛衍这是在做什么?该不会是   “杀鸡。”春雨说道,骄傲地扬起下巴,“薛护卫什么都会,你会吗?”   赵随安嗤笑:“我杀人都会,还不会杀鸡?”   一说完,薛衍把手里的鸡扔了过去,赵随安还没反应过来就一把接住,与这只鸡四目相对,他身体一僵,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紧接着,李明韫看到一只鸡被狠狠地甩了出来,只听见一声尖叫,那鸡扑簌着翅膀四处乱窜,把在院里烧火的余五给吓着了。   接下来真是一阵鸡飞狗跳,院里碰撞声此起起伏,余五拿了根火棍到处挥舞,差点把自己的衣裳给烧着了。李各匆匆赶来,端了盆水用力一泼,余五就成了一只落汤鸡。   李明韫简直没眼再看,就对薛衍说:“还是你去杀吧,不然那只鸡就该跑了。”   薛衍瞥了青着脸的赵随安一眼,淡淡应是。   赵随安咳了咳,不动声色坐回去,借着端茶的时间缓和心里的不适。   “那个,其实我不是怕鸡,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干干地解释道,猛地灌了口水。   “是,你不怕鸡。”李明韫笑着说道,眼里调侃意味十足,“是鸡烫手。烫着你了。”   “”赵随安忍不住瞪她一眼。这小姑娘居然开他的玩笑!   他赵随安顶天立地,能怕一只鸡吗?他不过是怕这鸡啄人而已好吧,他从小就怕鸡,这怎么都改不了。   能看到这山匪老大如此吃瘪的一面也是难得,春雨咯咯地笑了。   赵随安哼一声,装作没听到。   “好了,不说这事了。”李明韫哈哈笑了,对他说,“留下来吃饭吧,今日吃鸡,李各说给我们烧鸡吃。”   他们原先是打算去外面吃的,但李各说了,要是一直那样吃下去,带的银钱会不够,所以他自请在家做菜,因着这个原因,他还特意去附近的一个菜馆里和掌厨的学了几招。   “是啊,表少爷。”春雨把这个称呼咬得很重,“你就留下来吧,万一林叔突然回来,没看到你,他又该生气了。”   “”赵随安看着面前两个表情狡黠的女子,扶额点头。   院子里,李各很有大厨的派头,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抓着铁铲,神情郑重,好像在做什么大事。   余五已经换了身衣裳,正为他添茶打下手。薛衍杀了鸡就扔在一边,随后去偏一些的地方练剑。   赵随安想去同他过几招,却被李明韫叫住:“你究竟是怎么让那个山匪说实话的?”   “想知道?”   李明韫点头:“我想了很久没想明白,是你拿性命威胁他了吗?可能做山匪的人都不简单,他应该不怕这种威胁才对。”   “多谢夸奖。”赵随安呵了声。   “”差点忘了他也是山匪了。   见李明韫真的很想知道,赵随安凑过头去,与她闪亮亮的眼睛对视了一下,他坐直身体,一手摊开,说道:“也没什么,无非是告诉他,我知道他妻子和孩子在哪,只要他实话实话,我就救下他们。”   有些山匪有了妻子孩子意志就不太鉴定,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为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会有人把他们的亲人藏起来,等完成任务再让他们相聚。   李明韫睁大眼睛:“你真知道?”   “知道啊,这有什么难的。”赵随安一只腿搭在小杌子上随意晃着,“我那些手下消息灵通,用心打听就能知道。”   李明韫“哦”了声:“那你救了人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赵随安撇嘴,“我才没那份闲工夫去救人呢。”   听过他这么多心口不一的言论,李明韫才不相信他没救人,她觉得赵随安是个特别别扭的人,做好事但生怕别人误会他是好人一样。   真是奇怪的人。   李明韫决定转移话题:你成日在山寨做什么?炭炭呢,还好吗?”   “不就那样,有什么好不好的。”赵随安说道,“多来了几十号人,吵得要命!”   “你是说府衙的涂大人他们吧?”李明韫听人提过,崇大人派了一队人马去剿匪,但那队人马叛变,向山匪投降了。   “是啊,赶又赶不走。”赵随安才不喜欢那群人留下来。   李明韫笑了笑。   默然片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李明韫一愣,就听见李各惊喜地说道:“你回来了?”   是平剑。   李明韫急忙起身,一出去就见到了风尘仆仆流着汗的平剑,他在外待了多日,似乎没怎么休息好,眼眶都黑了一圈。   平剑一见她就摇头:“小姐,没有,没找到”   李明韫忙制止他:“莫要多说,你累了一路,先去歇息吧,吃饭的时候我们叫你。”   平剑点点头,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山匪老大从门里走出来,惊得他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   “你没看错,是他。”李明韫说道,“你先去休息,我等会跟你解释。”   赵随安在后面嗤笑一声:“莫不是赶路昏了头,以为我不存在?”   平剑如梦初醒,摇着头准备离开,怀里的东西掉了出来,落在地上,画卷徐徐展开,是李明韫画的画,画上的人,是阿扶。   “唉,真不小心。”平剑忙把画收起来,施礼告退。   李明韫摇头一笑,对春雨说道:“平剑辛苦了,我猜他是连夜赶回来的。”   春雨点头:“平护卫就是如此尽心尽力。”   李明韫笑着回头,见赵随安表情突然变得晦暗不明,一双眼锋利地盯着她,好像在审视她这个人一样。   “你,你怎么了?”她惊讶地问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 熟人   赵随安的眼眸徒然变得冷冽,眼里仿佛在凝结寒冰,剑眉一凛,似涌来一阵腥风血雨。   “你究竟来闽州是做什么?是找人吗?”他冷冷说道,“你来这里一定不简单吧。”   李明韫诧异他莫名其妙就变了脸色,想到刚才那幅画,她怀疑赵随安已经猜到了,便抿了抿唇:“是又如何,来闽州找人不行吗?”   “找那个人做什么?”   “怎么?你认识?”李明韫皱眉反问。   赵随安见她神色不像开玩笑,稍微敛了敛冰冷的表情,摇头道:“不认识,就是觉得你来闽州的目的不简单。你都说谎骗那林温了,而我看得出来,你很听他的话。”   “你来闽州就简单了?”李明韫说话一点都没落下风,“你不是闽州人,却来闽州做山匪,还伤了闽州知府,赵随安,你才不简单吧?”   赵随安一愣,随即朗声一笑:“是同道中人啊,为了自己的目的来此一趟。我不问了,你是你,我是我,你做你自己的事,我做我自己的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明显是想撇清关系,不想帮忙,李明韫才不在乎,找阿扶她可以自己找,她才不用赵随安相帮。   “井水不犯河水就井水不犯河水。”李明韫哼声倔强道,“我也不是一定就需要你。”   小姑娘还挺倔。   赵随安扬声笑了,笑声四处泛滥。   变脸变得这样快,春雨很少看过这种人,她记得上一次见到,还是周世子。   可他才比不了周世子呢!春雨撇嘴心里不高兴。   李明韫没再跟赵随安说话,等饭菜都做好了,还是李各叫他吃的饭,赵随安瞥了眼对面紧绷着脸的李明韫,无奈地笑了。   “真是小心眼。”他小声说道。   用过饭,赵随安便离开了,李明韫叫来平剑,问他具体情况。   没有找到阿扶,也在她意料之中,她虽然失落,但能安慰自己。   平剑说道:“属下走遍荆州,都没找到阿扶姑娘,也问过一些看上去稳妥的人,都说没看到。本来属下想再找几日,但昨日从一个乞丐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他见过有一个妇人神似画上之人,不过她早就离开荆州了,我想着再待下去也毫无意义,就连夜赶回来了。”   平剑一口气说完,春雨忙给他倒了水。   “神似画像的妇人?可能就是阿扶。阿扶如今三十几岁,妇人打扮实属正常。”李明韫说道,“只是不知道阿扶往哪里去了,荆州出城能来闽州,也能去锦州,这三个地方距离差不了多少。”   “这属下就不清楚了,那乞丐也没看到。”平剑说道,“对了,阿扶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妇人跟她一起。”   李明韫点头,绵儿的祖父也提到过这件事。   “小姐,属下没能找到阿扶姑娘。”平剑有些气馁,垂下眸子。   李明韫刚想安慰他,就见他突然抬起头来,一脸笑意:“可属下见到了一个人!”   “谁啊?”   “卢武!”平剑说道,“小姐,你可还记得卢武?”   李明韫想了想,摇头道不知。   平剑跟她解释:“就是在光州的孜县,老爷遇到一个案子,孜县县令和主簿强占他人祖宅,那宅子的主人就是卢武。”   被平剑这么一说,李明韫总算有了印象:“他是不是还来过府上见我爹娘?”   平剑点头。   “就是他。我今早遇上他了,他正和路上别人说话呢。”他说道。   “那他可认出你了?”李明韫说道。   平剑摇头:“属下想着这一趟来闽州有事,就没跟他打招呼。只不过”他摸了摸脑袋,“在闽州看到熟面孔,觉得很亲切。”   李明韫一笑。平剑真是个聪明人,怪不得父亲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         “已经判了,先打了个五十大板,董少爷半条命都快没了”   “谁让他作恶多端,还勾结山匪,没砍了他脑袋已经算不错了。”   百姓们都在议论董家少爷的事,这次府衙的判决,给他们出了口恶气。   一路上,李明韫都能听到大家在讨论这件事,她和春雨来到贵叔的店里,小具已经回来了,见她们过来笑得开怀。   “你可算回来了。”春雨笑道。   小具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在城外待一辈子了。”   春雨哈哈大笑。   贵叔从里间走出来,笑道:“小具怕是不想回来了,我叫他回去他只当我骗人呢。”   “那不是没看到刘御史嘛,谁知道他偷偷来了闽州。”小具脸上羞红。   “只可惜,刘御史不能再闽州久留。”贵叔叹气一声,“听说他本来想再深究下去,查一查郑知府到底知不知情。”   “是因为燕国人马上要来大盛吧。”李明韫说道,“听说会经过此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会。”贵叔猜测道,“本是商量好一开春就出发的,但因为燕国皇室中出了些事,推延了将近一月,他们定然是想快些进京的。从西北方向走,绕过荆州直接北上去往京城,此路线最近。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如何还是看燕人如何商量。”   李明韫“哦”了声:“此次燕国派谁来呢?”   “原先定了太子前来,后换了燕国三皇子,陪同而来的是燕国的一位王爷和两个将军。”贵叔说道,忍不住嗤声,“管他谁来,到底是没安好心!燕人狡诈,说不定来京都是一场阴谋!表面上与大盛打好关系,背地里无端挑事,我最看不惯这种人!”   “就是就是!”小具附和道。   “听说朝中为此事争论了许久,派太子还是平王接待使臣。”贵叔一提起这件事就十分不屑,“不就接待几个燕国使臣吗,哪里需要那么大张旗鼓?朝里的大臣还抢着做,吃相太难看了。”   “接待之人的地位显而易见。”李明韫淡淡一笑,“他们不过是看陛下在太子和平王之间难以抉择,想推一把力罢了。”   “最后陛下还不是把这差事交给了太子。”贵叔说道,“依我看呐,没那个必要,越是喜欢抢的人,就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李明韫说声是。 第三百一十九章 乱   燕国使臣是在四月中旬才出发进京的,李明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屋内写信。   她来闽州两三个月了,从没收到爹娘的来信,她与光州仿佛断了联系一般。   “我只是有些想家”李明韫徐徐在信中写上这句,只不过,等她写完了一封,却没有装进信封中,而且揉成一团,扔在了一边。   她没收到信,恰恰证明爹娘不方便与她联系,她若是写信回去,难保不会发生意外。还是别赌了。   “小姐,赵表少爷来了!”春雨在外面喊道。   李明韫“哦”了声,把笔放下缓步走了出去。   院里,赵随安十分随意地靠在一张椅子上,两脚搭着小杌子,表情平和。他似乎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李明韫都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问,在赵随安旁边坐下。   赵随安说了句“茶”,余五屁颠屁颠地进屋倒茶给他。谁让人家是山匪呢,余五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山匪待在一起,他觉得新鲜。当然,这也是畏惧的一种表现。   “你倒是自在。”他没回答自己,李明韫也没恼。   赵随安喝了杯水,说道:“那伙山匪在锦州与荆州交界的一座山上,这些日子倒是很少作恶了,就随意抢抢钱,没有下山去洗劫村子。”   “是怕王大将军的兵吧,王大将军在锦州有个兵防营。”李明韫说道。   “是啊,你说人怎么这么奇怪,纸做的老虎再怎样都是老虎,拔了毛的鸡无论怎么扑腾都只是鸡。”赵随安撇嘴,“那兵防营如今设在那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们竟然也怕,真是胆小鬼!”   他说的这番话把李明韫逗笑:“你是说,鸡比老虎都可怕?”   还没等赵随安回答,她先哈哈笑了。   赵随安瞪她一眼,有些恼怒,他就不该给这女子好脸色,省得她蹬鼻子上脸!   李明韫笑声一顿,捂着嘴不让他看见,但赵随安依然能从她弯起的眼角看出她在笑。   “无聊。”他板起了脸。   李明韫又哈哈笑了,声音清脆。谁让她知道赵随安怕鸡,这实在是太有趣了,她偏过头一直笑,等笑够了后,她转回身,发现赵随安已经不见人影。   “”   李明韫左顾右盼,最后在余五偷偷的指引下发现了赵随安的踪迹。他在薛衍屋里,两个人正在说话。   李明韫也不进去,等他们说完出来后,才笑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薛衍下意识就要把事情告诉她,赵随安急忙制止,瞪他一眼,轻飘飘地说道:“说话不算数,不是大丈夫所为。”   李明韫期待地看着薛衍,发现他还真没打算开口了,就干巴巴地说道:“行,不说就不说,我才不想知道。”   赵随安哼一声,李明韫也跟着哼一声。春雨觉得自家小姐被这山匪带坏了,说话做事都痞里痞气的,没有以前那种温温柔柔的样子。   “唉。”她叹口气,看着天,心里呼喊,周世子,你再不来,就真的没机会了!   赵随安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随意扔给李明韫:“听说前几日是你生辰,这是礼物。”   李明韫好奇想打开,就听见赵随安阴恻恻地说道:“你若是现在打开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哪有这样的人啊。   这话吓得春雨立马夺过李明韫手里的盒子:“小姐,我先帮您把盒子收起来。”   李明韫点点头。         转眼到了五月,闽州已经热了起来,百姓们都穿了薄薄的单衣。   这是一个十分平常的日子,然而大家却听到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当今圣上秘密前往安山随紫阳真人一同修道了。   “是啊,开春就去了,命太子监国,命平王殿下、言丞相和崔御史几位大臣辅佐”   “消息到这里来,估计已经过了许久了,会不会陛下已经得道成仙了”   “哪有这么快”   李明韫听了这个消息,从椅子上站起来:“燕人都要到京城外了,一国之君却不在,陛下就如此想求仙问道吗。”   “把朝政交给太子不靠谱。”春雨哼声,“应该让平王殿下监国!”   小丫鬟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平王殿下比太子殿下好,才说出这无心之言。   李明韫摇头看着她说道:“这种事不要再说,太子毕竟是太子,他未犯错,他依然是储君。陛下不在,理应由他监国。”   春雨点点头,也知道了这些话不能被人听到。不然,她们很有可能被抓起来。   “京城,怕是要闹出风波了。”李明韫喃喃道,看了眼京城的方向,“也不知大伯他们如何了。”   说归说,李明韫对她大伯并不担心,大伯如今是吏部尚书,又未参与党争,太子和平王都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听说原先陛下是打算等十五公主成亲后再去的,但周世子逃了婚,这亲没结成,去安山一事才一拖再拖。”春雨一边说一边看自家小姐脸上,“想必如今陛下不会再管十五公主的婚事了。”   李明韫不知道春雨为何提起这件事,她说道:“那周世子总算解脱了,他肯定很高兴。”   春雨使劲点头。   这个消息在闽州传开后,带来了一阵腥风血雨。   百姓们要么破口大骂要么唉声叹气,他们并不是关心国事,而且怕陛下不理朝政,他们安全难保。   这几日府衙到处在抓人,有抓妄议朝政的,有抓勾结山匪的,还有抓抢钱的,百姓走在路上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莫名其妙被抓。   “这天下又要乱了,修道害人啊!”   “就应该把紫阳真人抓起来,祸国殃民”   有人怨声载道没多久,就被府衙抓进了大牢,原因是随意诋毁真人。   李明韫这些日子并未出门,但听李各等人时时带来消息,不免唏嘘。   “郑尚言疯了。”她说道,“是他的伤好了吗?”   “应该是。”平剑说道,“今日还见他胳膊挂着绷带亲自骑马去剿匪,也不知道赵随安他们如何了,能不能顶得住。”   郑尚言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过去,立誓要把这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 第三百二十章 攻打   山寨中。   “老大,那些官兵又来了!”闻风冲进屋内。   赵随安正在擦自己的宝刀,闻言动作并没停,只是淡淡说了句“不用理会”。   “可这次不一样!”闻风皱眉神情严肃,“郑尚言带了两队人马,大约五百号人,分别从两个方向过来。他们估计已经知道山寨在哪了,准备正后门围攻呢!”   赵随安慢慢把刀擦好,放在一边,又拿了一把强弩:“叫弟兄们带好家伙,今日我要亲自出马。”   “好啊!”闻风立马喜笑颜开,眉宇之间没有半点郁色,好像方才的严肃只是为了逼赵随安亲自动手。   山寨原先有五十来号人,加上了三十多个官兵,近日又加入了十多个人,如今已有百来个人。   山寨里多是武功高强之人,平日里又勤于练武,一个抵十个,涂大人他们在其中都不过是中等水平。   涂大人自然不愿意去对付曾经的同伴,但他今日也带了兵器一同前去,他要杀了颜冲,为自己死去的手下们报仇。   小骆也自告奋勇跟着,他在山寨这么多日,清楚山匪们的为人,知道他们没有做坏事,所以他想去帮忙,他做不到与府衙的人对打,但若是有山匪被伤,他会救人。   涂大人和小骆都去,有十来个官兵便也想去,留下的人继续在田里种地。   赵随安换了件黑衣,骑在马上气宇轩昂,一把大刀别在腰间,如同叱咤沙场的将军。他的脸上永远挂着一副倨傲的表情,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闻风和丧胆热血沸腾,手里的尖刀似乎在颤动,在呼唤他们出手。连涂大人等人都忍不住心头澎湃,好像他们即将前往战场杀敌。   “出发。”赵随安说道,纵马离开,其他人紧跟其后,马蹄声震撼山林。   山下,郑尚言坐于马前,听见这声音不免皱眉:“不是说就三十来个人吗?怎么听声音有几百号人?”   大概是您耳朵不好使吧。   崇利木着脸在心里说道。他对郑尚言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敬重,而郑尚言也不像之前那样信任他。郑尚言怕他在府衙又东查西查,索性把他也带上。   想到这里,崇利忍不住呵了一声,有些嘲讽。他一个文人,没有丝毫武功,都没带过兵,郑尚言却把他带来,是怕他活的时间长吗?   “山寨里还有其他山匪。”颜冲在一旁说道,“但无论如何,我们带了这么多人,足够踏平整个山头了!”   郑尚言哼了声,斜了他一眼:“这次你莫要再被骗,真是蠢货,连自己中没中毒都不知道!”   颜冲面露尴尬,把手里握着的弯弩抓紧了些。   呵,就你聪明,知道自己中了毒。崇利眼睛瞥着郑尚言的胳膊,带着伤都要过来,万一毒发身亡了,那可别怪他。   郑尚言自然是不知道崇利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他见崇利看自己的胳膊,下意识地皱眉呵斥:“崇大人,你可别分心,担心对方射箭,把你射死了!”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崇利淡淡说道:“下官不过是担心知府大人的伤罢了。”   他说得很平淡,但郑尚言就觉得他阴阳怪气的,只是一时间挑不出他的错,只好冷哼一声:“关心你自己就好!”   崇利垂眸应声是。   他们骑马到了山腰处,迎面碰上了这群山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颜冲立马怒视着闻风,闻风对他挑衅一笑,气得他差点失去理智。   “就是这群山匪。”颜冲一名手下对郑尚言说道。   也是可笑,郑尚言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群山匪。郑尚言一眯眼,立马就看到了刺伤他胳膊的山匪,当即呵道:“尔等鼠辈,竟敢伤朝廷命官!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你们这些官兵是不是都喜欢说这句话?”闻风问后面的涂大人,“是真的以为亮明自己的身份我们就会怕吗?”   涂大人尴尬地笑了。说实话,他觉得这话从郑知府口中说出来,真是傻透了。   “涂庆!你竟然向山匪投降了,可知投敌是大罪!”郑尚言看到涂大人在山匪中间,忍不住怒骂他,“本官以你们为耻!”   涂大人冷眼看着他,说到底,他们变成这样,还不是多亏了他。   “涂庆,你若知错悔改,放下武器,本官饶你一命!”郑尚言说得冠冕堂皇。   “郑大人,做人要凭良心。”涂庆纵马上前,“你真的会饶我一命吗?你不是想让我死吗?”   这人不在他手下被他管束了,说出的话也没轻没重起来。郑尚言见自己手下听了这话,都不免惊讶出声。   他恶狠狠瞪涂庆一眼:“我看你是不打算悔改了?”   “郑大人并不给我悔改的机会。”涂庆木着脸,一手指着颜冲,“当日你纵容颜冲杀我,我就不相信郑大人的话了。”   郑尚言冷冷看颜冲一眼,颜冲有些心虚地撇过头,解释一句:“是涂庆投敌在先,属下怕他有诈,所以才动手。”   崇利冷眼瞧着他们之间的动作。郑大人肯定是默认了颜冲可以动手的,不然颜冲怎么敢杀涂庆他们。两个伪君子!   “如今悔改还为时不晚!”郑尚言的语气掷地有声,“颜将军误会了本官的意思,本官并不想杀了你们。”   “呵,已经晚了。”涂庆从后背拿下弓箭,慢慢对着颜冲,“他杀了我这么多弟兄,郑大人,如果你能容许我杀了颜冲,我就信你!”   郑尚言冷笑一声:“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颜将军是本官的得力手下,岂是你比得过的?涂庆,本官给了你机会,是你不要!”   他说罢立马吩咐颜冲动手,颜冲一抬手,让弓箭手准备射箭。   “大人,不准备留活口吗?”崇利说道,心里在冷笑。   “若是他们命大,本官自会留活口。”郑尚言只说了一句,就不再看他。   这次的攻势比先前任何一次都猛烈,树上,地上,草丛中都是箭矢,密密麻麻的,若是人站在此处,估计得被射穿。   闻风等人拿着盾牌抵挡,后面的人也紧密地拉弓射箭,双方的箭遮住整个天空,又像雨点似的到处落下。   尖叫声此起彼伏,双方都有人中了箭。   郑尚言早已骑马躲在最后方,但他一直命手下上前继续放箭。   “知府大人,还是让他们后退些吧。”崇利见不到这种血腥,有些不忍地提议道。   郑尚言厉声驳回他的建议,还骂道:“怕死就给本官滚回府衙!”   崇利看了眼自己的马,再看了眼更远处他的马,点头应声是,说了句“大人保重”,策马飞快地离开了。   “”   郑尚言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差点被气死。 第三百二十一章 投降   箭矢如密雨般袭来,对方人数毕竟占了优势,闻风等人武功虽高,抵挡起来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正此时,有一只锋利的箭飞过来,与闻风紧隔了一步之遥,涂庆一惊,立马甩出手里的弓打开利箭,但自己却被另一只飞来的箭给射中。   “去他娘的!又是这处伤口!”涂庆骂了句,捂着自己的肩膀咬牙切齿。   闻风一手把他捞起,提到自己背后,心里有几分动容,但嘴上依然不饶人:“没射中你的头已经是万幸了!你真该求神拜佛!”   涂庆呵呵笑了,只是他一笑,伤口就撕心裂肺地疼,紧接着,他嘴角流出血迹。   “不好,箭上有毒!”闻风一惊,立马提醒大家,然后看了眼对面射箭的颜冲。这只有毒的箭,就是出自他的手。   颜冲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在箭上涂毒,因为府衙之人到底是正派,不屑这种行为,但他为报上次之仇,给自己的箭上涂了毒。他要杀了那个骗他的山匪和涂庆!   “我要杀了你!”颜冲面露狰狞,对着闻风拉开弓,“我要杀了。”   还没说完最后一个“你”字,颜冲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手里握着的弓箭还未射出,掉在地上。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他的背后,一只短箭射中他的心脏,像似穿破五脏六腑,血流了一地。   一个人突然死在了面前,这人还是他们的将军,这引起了极大的恐慌。靠后面的官兵们大叫,不知道箭从哪个方向出来,于是四处乱窜,这巨大的声响影响了正在射箭的弓箭手们,整支队伍颓然四分五裂。   郑尚言脸色发白地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颜冲,身体僵硬。他感受到了,那只箭,是从他脑门上射过来的,那股厉风,那道破空声,近在咫尺。他吓得瘫软在地上,不敢动弹。   究竟是谁?谁在背后偷袭他?是崇利?不,不可能,崇利根本不会射箭。   那是谁?山匪?可山匪怎么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下山的?他们几乎把整座山给包围了   “郑大人。”后面有男子的声音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郑尚言甚至能感觉到这人在笑。他头皮一阵发麻,表情已经失控,脸上肌肉在剧烈地颤抖。   “好久不见。”赵随安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一只蝼蚁一般。   “你,你是?”郑尚言抖着声音问道。   “忘了你这只胳膊了吗?”赵随安笑得桀骜不驯,“我刺的。”   是他?郑尚言脸色发白苍白,方才他明明在对面,为何突然到了这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让他们停下。”赵随安说道,把他提了起来,像提小鸡一样。   郑尚言身体发抖,忙让还在射箭的人停下。   “让他们放下武器。”   郑尚言照做,不敢多说一句。   赵随安眼里闪现出一抹嘲讽,他看了眼对面的涂庆等人,笑了笑,说道:“你投降吗?你投降我就饶你一命。”   他的声音如同从地狱里冒出来,郑尚言明明没有被利刀抵住脖子,但就是觉得身上刺疼,好像千万条密密麻麻的针扎过来,让他痛不欲生。   “我投降。”他颤抖着说道,“饶我一命,求你饶我一命。”   周围的官兵一脸震惊,看着知府大人不住地求饶,像个孩子似的,他们面露错愕,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心中断裂,再也连不起来。   “知府大人”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您,您要投降?”   郑尚言身体一僵,不想回答,但赵随安捏着他的脖子,好像他多说一句就会被掐死。   “是啊,投降!”郑尚言说道,“大家都放下武器,!”   这是他被抓以来唯一一次声音很大地说话,说得理所当然,在场的人极度震撼,心里狂风呼啸,难以平静。   “呵,知府大人,不过如此。”赵随安嗤声,把瘫软的郑尚言摔在地上,转身往回走。   闻风已经冲到颜冲的尸体跟前找解毒之药,但他找遍了全身都没找到,见赵随安过来,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老大,怎么办,涂庆中了巨毒。”   赵随安淡淡瞥了眼涂庆,见他脸色已经发黑,晕了过去,小骆抱着他的肩膀给他吸血,吸得自己嘴巴也黑了一块。   “你也想死?”他说完,让人把小骆带走。   闻风眼睛通红,梗着喉咙说道:“老大,他是为了救我要救他”   他们山匪最懂报恩,谁对他们好,他们能记一辈子,因为很少有人对他们好。   赵随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让人带他回山寨,给炭炭看看。闻风,你去后山,那里还有一队人马,你去帮丧胆。我去找欧阳大夫,他能救。”   这话给了闻风莫大的希望,他立马点头,颠颠撞撞地让同伴带涂庆回去,然后手握大刀绕去后山。   赵随安没有耽误时间,飞身下了山,经过郑尚言跟前,郑尚言以为他要来杀他,立马抱头求他饶命。   很久没有动静,郑尚言试探地松手,看了眼周围,发现山匪已经不见了,自己的手下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像看猴一样,   郑尚言有些恼怒,想站起来却因为双腿发软怎么都站不住,无奈他只好骂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兵:“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本官扶起来!”   小兵诺诺应是。   赵随安轻功很好,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郑府,只不过找欧阳大夫费了些功夫,他一推门,欧阳大夫正坐在屋里翻看医书。   “你怎么来了?”欧阳大夫有几分意外。   “跟我去趟山寨,有人中了毒。”赵随安话不多说,抓着欧阳大夫就要走,欧阳大夫忙制止他,“我不能离开,郑尚言马上就回来了,要是被他发现”   “要是被他发现又如何?我杀了他,不是什么事都解决了吗?”赵随安皱眉,“我不清楚你为何执意要找出证据,他那样的人,需要你费尽心思找证据吗?”   “需要。”欧阳大夫坚定点头:“若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虚妄。我想让他的罪名公之于众。”   他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瓶子:“我大概猜到是什么毒,你把这个药丸给伤者服下,炭炭那还有绛姝草做的药粉,一并服下,可解百毒。”   赵随安拿了药扭头就走,欧阳大夫看着他离开摇头一叹。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中毒   自从上回剿匪失败而归,府衙已经沉闷了几日,当日去剿匪的官兵大部分都郁郁寡欢,好像受了什么很大的刺激。   知府大人向山匪投降了。   他们心中一直在想这件事。   知府大人居然向山匪求饶,还让他们放下武器那样做,与涂庆他们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涂庆没回来,知府大人回来了。   “知府大人还好吗?”有人问,但半天都没人回应他,他不免有些尴尬,说道,“听说知府大人受了刺激,回家静养了”   “呵,是被吓破胆了吧。”另外有人不屑地说道,“我可忘不了他那怂样!他哪里有陈大人半点影子,当年陈大人可是宁死不降!”   这人是一个老兵,在府衙已任职多年,跟随过几任知府,对他们还算了解。   “陈大人当年,遇上山匪都不怕,还独身前去交涉,那是真正的英雄。”   “可如今的郑大人,成日剿匪剿匪,怎么一遇上山匪就怕成那样?我都替他脸红!”   “可郑大人说是为了不让我们受到伤害这是策略。”   “你信我可不信,哄小孩子都不带这么哄的。我管他是什么策略,我现在只要想起当时他跪地求饶的样子,我就窝火!”   正说着,崇利木着脸从门口走进来。当日他先行一步离开了,同样也遭人诟病,只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第一次剿匪,害怕实属正常。他们当时去的时候就觉得,崇大人去山上剿匪,是个累赘。   什么人该做什么事。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该乖乖待在府衙别出门,免得被抓了还要他们去救。   他们看崇利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悯。郑知府让崇大人去剿匪,该不会是瞧他不顺眼想杀了他吧?若照这样看来,崇大人还挺机灵?只要有事发生就跑,免得像郑知府一样,丢人!   崇利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但他不在乎,反正他也不是靠剿匪上位的。   “你们几个,跟我去大牢。”他指着几个听闲话的衙役说道。   衙役们慌忙应声是,掩住表面的心虚。   大牢阴冷潮湿,没有光线,像是暗无天日的地狱,在牢里的人多是些小偷小摸之辈,因为穷凶极恶之徒早已被处决。   越往里走越是漆黑一片,两旁的犯人一听到有人过来,都凑到门口来看,还有人大声喊冤,悲戚哭诉。   崇利面无表情从他们之间经过,径直走到一扇门前。   牢房里有一张木床,紧挨着墙壁,木床上躺了一个人,那人面朝墙壁,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这是与董家少爷合谋的山匪之一,当日,就是他说出实情,令董家少爷获罪。   崇利看了眼跟着的管营,示意他把门打开。   这门的门锁很重,与钥匙一碰撞,沉闷无比,开门时发出吱呀的响声,把周围的人都惊动了。   只是木床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像是睡着了。   崇利皱了皱眉:“你还不打算招吗?”   他一边走近一边说道:“除了董少爷,还有谁?你们应该不止和他合作吧?”   说话间,崇利已经走到了山匪身边,跟着的管营很有眼力见地踢了山匪一脚,结果这山匪还是没有动静。   “不好!”崇利想到什么,赶紧用力推了一下木床上的山匪,山匪翻了个面,露出平静的表情。   管营见此,立马伸手到山匪鼻子处探鼻息,默了默,他说道:“大人,他死了。”   崇利的眼里闪过几分恼怒。   “不是说让你好好看着吗,怎么人还是死了!”他肃然说道,有些气愤,“是怎么死的,赶紧给本官查!”   管营忙叫了仵作过来,仵作查看一番,笃定说道:“是中毒身亡。”   他把山匪翻了个面,打着灯笼观察尸体的表面特征,边看边说:“应是六个时辰内死的,身体虽已冰冷,但并未完全僵硬,胳膊处的皮肉呈黑色,胸口处同样如此,毒已经倾入五脏六腑”   崇利眼神冰冷,听了仵作的话对衙役们说道:“给本官查查六个时辰以内来大牢的人都有谁,一个一个带过来,本官亲自问话!”   衙役们应是,匆忙去查。   崇利猛地呼一口气,看着已经被抬到地上的尸体,气愤又无奈。   “这几日忙于剿匪的事,审问这犯人就耽搁了几日,没想到人就死了”他自语道,眼里凝重万分,“究竟是谁干的?”         半个时辰后,衙役们把有嫌疑的人都带到了崇利面前。   大牢里关了犯人,与外界差不多断了联系,这两日又没有来探监的,只有府衙的人进过大牢,所以他们很快就查到了几个人头上:送饭的小卒、审讯的刑房典史和陪同而来的两个衙役,除此之外,就只有值守大牢的管营和两个差拨。   崇利眼神犀利地打量他们,发现几个人要么畏畏缩缩的,要么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也不知是装的还是认真的。   “崇大人,您找下官前来,所为何事?”刑房典史彭令是这些人中身份稍高的人,平日里也多和崇利讨论案情,所以他才敢问这个问题。   崇利让手下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并没有告诉他们原因,也没有把山匪被毒杀这件事告诉大家,他想先瞒住这个消息,等问完话再说。   “彭大人,今日你审讯的可是万玉?”崇利木着脸问道,即使这些事已经有人跟他说了。   “是,崇大人。”彭令拱手回答,“有人状告万玉谋害发妻,但万玉怎样都不招,今日下官便是来审讯他的。”   崇利点头,问:“提审犯人时,周围有何动静?”   万玉就在那死去山匪的牢房隔壁。   彭令想了想,摇头道:“下官并未发现有何动静。”   崇利又挨个问了其他两个衙役,都得到这个结果,他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寻常问题,便摆手让三人退下了。   不是他们。   他之所以问周围,而不是问隔壁,就是打算让做手脚之人不打自招,只要有人提到了隔壁,就有嫌疑。但这几个人,眼神迷茫,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情况。凭他断案多年的经验,此事与他们无关。   崇利只把送饭小卒留下了。因为山匪是中毒身亡,所中之毒,很有可能是藏在饭菜中。 第三百二十三章 伙房   送饭的小卒见崇利只留下他一个人,有些着急了,忙哆哆嗦嗦地问:“崇崇大人,您您想留下”   话还没说完,崇利冷着脸看他一眼,吓得他顿时不敢说话。   旁边的衙役上前一步:“今日你来大牢送饭,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没有。”小卒结结巴巴说完,又有些不确定地想了想,开口道,“如如何才算不对劲?”   这是正常人的反应。   崇利抿抿唇,看着他说道:“你送饭时,那单独关着一个山匪的牢房里可有什么异常?”   仵作说山匪死于六个时辰以内,这段时间小卒来送饭,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劲,就能更准确地确定山匪的死亡时间。   小卒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大人,是有些奇怪。那山匪原先是不愿吃东西的,给他吃他也不吃,除非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才吃点垫肚子。可今日,小人去送饭时,他竟主动起身来端饭小人还觉得奇怪呢。”   小卒说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也不知,这算不算大人所说的异常”   “是。”崇利点点头,表情缓和了几分。   看来那山匪是在小卒送饭之后死的,那不出意外,毒就是下在饭菜里。   他看着小卒,淡淡说道:“你可知,那山匪死了?”   “什么?死了?”小卒一脸不可置信,说话都有些哆嗦,“怎怎么会死?”   “中毒。”崇利说道,犀利的目光紧盯着他,“本官怀疑他是吃了你送的饭菜中毒的”   “大人,这可不是小人干的啊!”小卒慌忙跪下磕头,“小人什么都没做,他死了与小人无关呐”   崇利看旁边的衙役一眼,示意他安抚住小卒,然后说道:“本官知道不是你。”   他走到小卒跟前,“只是你如今得配合我,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如实回答,不可说谎。这件事归根究底与你有关,若是查不出真凶,你会有麻烦的。”   小卒慌忙叩头应是。   崇利回到位置上坐下,看着他说道:“今日饭菜可与往日有所不同?”   “大牢里的饭菜都是相差不大的,小人也没注意。”   “送饭全程只经过你的手吗?有没有旁人接手过?”   “并无。”小卒摇头,“是小人从伙房里一路提着到大牢的,之后就端给了山匪。”   那就是送饭之前有人在伙房下了毒。   崇利若有所思,看他一眼说道:“此事你不可声张,若消息从你嘴里传出,本官定要追责。”   小卒猛地点头应是。   一个衙役带着仵作过来,仵作拱手,将查到的东西说得更细一些。   和之前的猜测大致相同,山匪是吃了饭菜才中毒身亡,具体死亡时间也与小卒送饭很接近。崇利摆摆手让人退下。   “崇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小卒担忧极了,他在府衙就是一个打杂的,也没什么出息,每日送饭混混日子,可如今在他手里出了人命,这真是一件倒霉事。万一到时候因为此事把他赶走,他也无话可说。   崇利面无表情:“你得再说得细一些,饭菜在你经手之前还有哪些人碰过,不管是厨子还是伙房杂役,一一道来。”   小卒点头,说道:“菜是伙房的段厨子做的,燕小一替他打下手,路达备好饭和碗,菜熟后由小人装好”   “可有谁独自在厨房待着?”   小卒一愣,想了想尴尬地摇头:“这小人就不清楚了,小人是等路达备好饭才去伙房的。”   “路达?”崇利说道,“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下毒。”   “路达不会的!”小卒摇头,“大人,路达这人小人了解,他绝不会害人。”   “这跟你了不了解无关。”崇利淡淡道,吩咐衙役去查火房的人,并让他不要声张。   衙役领了命,就离开了,小卒看他离开的背影,回过头来问:“大人,既然您相信不是小人,小人可以走了吗?”   “不可。”崇利说道,“此时没查明真相,你就留在大牢吧。”   小卒听完就慌了神,想说话却被另一个衙役抢先开口:“你既是清清白白,就莫要怕,大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留下你,是我们办案所需,你得配合。”   这衙役说话有理有据,又板着脸看上去冷漠无情,小卒垂了头,不敢不同意,只能说声“是”。   衙役把小卒带下去,崇利就在大牢内静坐等待。牢里阴森森的,即使点了满室烛光,依旧昏暗,不时有犯人呼喊冤枉,声音一层一层传过来,清晰又诡异。   “这不是巧合”他喃喃道,眉头一皱,眼里暗涌滚动。   山匪不会无故被杀,这也不是仇杀,很有可能,是有人知道他准备深究下去,才把山匪杀害。   前几日他准备审问山匪,郑尚言就非得拉上他去剿匪,这两日他准备审问山匪,郑尚言就总把他叫过去询问府衙事宜,今日他好不容易有空了,一来大牢就发现山匪死了   这山匪之死,会不会和郑尚言有关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难以压住,崇利想了很多很多,最后觉得,就是他。别怪他这怀疑无根无据,实在是郑尚言此人很有疑点。   郑尚言已经不是之前的郑尚言了,或者说,是他的真实面目已经逐渐显现。他不能不怀疑郑尚言。   刘御史离开之前,只把他叫到跟前谈话,而忽略了郑尚言,他先前以为是因为董少爷一事,可后来他仔细想来,觉得不至于。董少爷勾结山匪,郑尚言不知者无罪,刘御史不会不明白。可要是郑尚言是知情的呢?或者,他也和董少爷一样,勾结山匪   那样就说的通了,山匪死的原因也清晰明了起来。山匪应该是知道此事的,而郑尚言不想让他说出来,于是,就下毒杀人,为的就是堵住他的嘴。   崇利眼神冷冽,如结了一层霜,他的表情沉重,嘴唇紧抿,他用力握住拳头,狠狠捶着木桌。   要是凶手真的是郑尚言,他一定得将他的罪名公之于众! 第三百二十四章 使臣   六月的热风吹到京城,四处一片沉闷。百姓们换上了时兴的薄衫,手拿纸扇用力挥舞着。   酷热难耐,但大街上依旧人声鼎沸。人潮如浪般涌来,鼓噪的议论声充斥着人耳。   “那就是燕国三皇子啊?长得倒挺一般的”   “是啊,要不是他骑在马上,我都不想看”   “听说燕国的太子殿下挺俊的,之前有人见过他,惊为天人”   “哪有!咱们平王殿下可俊多了”   “是啊,燕人哪里比得上我们平王殿下,平王殿下最俊了”   “周世子更不错吧”   “周世子是比平王殿下好一点,他武功又高,脸又好看”   “可我们平王殿下也不差呀”   原先在讨论燕国三皇子的几个人,为了比较平王和定国公世子两人谁更好看而争吵起来。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被一队官兵赶到一边。   燕国三皇子完颜杰一脸骄矜地坐在马上,看着盛国百姓对他指指点点,听着周围人群对他评头论足,不免有些恼怒。   只是,想到来盛国之前父皇对他的嘱托,他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随和平静。   到了离宫门不远的地方,前面出现一对人马,太子被众人簇拥着骑在马上,面露温和的笑。百姓们这才发现,他们的太子殿下长相也不差。   “就是有点老了。”有人小声嘀咕。   这话说得很小声,没人听见,太子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年龄被人嫌弃了。   “太子殿下亲自前来相迎,我很惭愧。”完颜杰在马背上施礼。   “哪里哪里,本宫负责招待燕国使臣,你们是客,我这做主人的岂有不陪之理?”太子笑了笑。   两人边交谈边往皇宫方向走去,在完颜杰说到向陛下请安时,太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波光,但顷刻被掩盖。   他父皇去安山修道,这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燕国使臣来京路上不可能没听人提过。而且,他们肯定有自己的耳目,不可能不会查到这件事。   可如今他却说要去拜见父皇很明显,这位三皇子在装模作样。   太子笑容更加和善了:“我父皇前些日子去了安山,为国祈福,恐怕一时难以回京。”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作为太子,肯定不能说自己的父皇去求仙问道了。至于燕国人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   完颜杰听了一脸惊讶,但太子能看出他是装的,笑道:“三皇子莫急,父皇已经吩咐下来,让本宫好生招待你们,他不在京,有本宫在也是一样的。你们来京,父皇因事外出,没能见你们,他觉得有些惭愧”   两个人虚与委蛇说了一大堆,听得一旁陪同的清河郡王很不耐烦。他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有些不悦。尤其是对面有一双打量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他更不悦。   那是个女子,虽穿了男装,但他一眼看出她是女儿身。   清河郡王与那女子的目光一对视,那女子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更加赤裸裸地看他。这让他有些羞恼,忍不住瞪她一眼。   女子咯咯地笑了,笑得肆意,声音清脆,有些刺耳。   “王兄,这人太好笑了,他是谁啊?”女子指着清河郡王对三皇子说道。   在场众人一愣,太子眼神微凛,看一眼这女子。叫三皇子王兄,年岁与清河郡王相当,应该就是燕国的五公主完颜馨了。   据说这公主自幼顽劣,混迹在男子当中,性子比男子还野,像未驯服的野马。也不知道,她来京城想做什么,是找乐子吗?   太子不太高兴。他不喜欢这女子如此的张狂。   完颜杰皱眉:“小五,莫要放肆!这是太子殿下的儿子,清河郡王。”   “是郡王呀。”五公主眼里兴味盎然。   清河郡王觉得自己被她的眼神羞辱了,哼一声不去看她。   太子冷眼看着这一切,等完颜杰的目光看过来,他敛了敛神色,说道:“这是贵国五公主?竟不知五公主也来了。”   完颜杰笑着说:“我这妹妹一直听闻京城风光秀丽,人才济济,很想来此一观,如今有这机会,她便缠着我说要一同前来,我也是没有办法”   原来这公主竟是偷偷跟过来的。可连偷偷前来,说话做事都毫无礼仪,可见她为人桀骜不恭。   清河郡王一路没有好脸色,因为完颜馨看了他一路,就连在宴会上吃席也总是看着他,像看自己的猎物一样,这让他很不喜欢。   宴会结束,使臣官员纷纷离开,清河郡王跟在太子身后,等送完完颜杰等人后,他不悦地说道:“父王,明日儿臣不想作陪了,儿臣讨厌那个五公主!”   太子并未回答,两人沉默地走到东宫,清河郡王都觉得已经没希望了,就听见太子说:“行,明日本宫让你十三叔去陪。”   原先皇帝在时,太子极力想让自己接待使臣以彰显自己地位,可如今皇帝不在,政事又多,他应接不暇,若是自己撒手去陪人,那就会被平王钻了空子。他不愿意。   他已经成了真正的掌权者,何必再在意那点东西。   太子弯唇笑了。   清河郡王听他这话自然也高兴,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讶的欣喜。   “多谢父王。”他说道,拱手施礼准备离开。   太子把他叫住,看着他说道:“听说你一直在找周云贞,如今已经找了几个月了吧,可知道周云贞去哪儿了?”   清河郡王摇头:“不知。”   太子定定地看了他许久,一字一句地说道:“清河,本宫不是告诉过你,莫要在本宫面前说谎吗?”   清河郡王身体一僵,垂眸说道:“半月前还在光州,如今新消息还没到京城,儿臣也不知他还在不在光州。父王,您可以问一问郁大人。”   郁大封被太子派出京城已经六个月,听说一直在光州查什么东西,他想打听,可打听不出来,只好作罢。   “郁大封已经不在光州了。”太子淡淡说道,“清河,本宫还是一句话,你想报仇本宫不管,但莫要让周云贞死了,知道吗?他不能死!”   清河郡王咬着牙应声是。 第三百二十五章 绵儿         烈日高照,林间的树木一身金光,金灿灿的阳光顺着树枝细缝照射下来,落在地上,一个一个的圆呈现在眼前。   李明韫牵了匹白马走到一棵树下,稀稀落落的影子打在她脸上,有些刺眼。她稍稍移偏了些位置,顺势在石头上坐下,一手随意扯着旁边冒得很高的青草。   春雨从草丛中走出来,双手抱着一堆青草,扔到另一匹棕马嘴边:“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吧?都骑了半个时辰了。”   棕马嘴巴大张,很快就把草全部吃光了。   “你学会了吗?”李明韫看着春雨问道。   “会了!”春雨用力点头,“您学了一个多月,婢子也跟着学了一个多月,若是再没学会,婢子该羞死了。”   李明韫笑了笑,从石头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被沾到野草的地方,说道:“那我们回去吧,马儿应该吃够草了。”   两人踩着马镫上了马背,一挥缰绳,马儿飞快地奔跑起来,在林间穿梭,不一会儿便走出了林子。   李明韫骑着马一口气到了闽州城城门口,春雨紧跟其后,两人下了马,牵马进了城,一路穿街串巷。   在闽州骑马是常有的事,只是女子骑马并不多见,她们并不打算引人注目,走得都是比较偏僻的路。   “薛护卫他们何时能回来?”春雨边走边说,棕马乖巧地拱拱脖子,发出轻微的鸣叫。   李明韫想了想,说道:“应该快了吧,赵随安说那几个山匪就在村子外面搭了棚子,那村子离这里不远。”   前些日子闽州城外多了一群山匪,与赵随安等人正面对上,说要霸占他们的山寨。只不过,那群山匪打不过赵随安,几次抢夺不成,就跑到下面的一个村子去了。   那些山匪是真正的坏人,专做坏事,去那里不久就接连抢了几户人家,那村里的人都怨声载道,便去县衙报官。但那县令是个胆小怕事之徒,第一次剿匪失败,就不敢轻易出兵,于是,村里的人又跑到闽州府衙寻求帮助。   郑尚言如今不敢再去抓赵随安他们,但因为心中有怨,就把这罪名扣在他们身上,告诉百姓那些山匪和山上的山匪都是一伙的,百姓们自然是相信他的,听了这话不免发怒,就说一定要把这群山匪悉数剿灭。   他们请求郑知府派一队人马去村子守着,再雄赳赳气昂昂地表示,全村百姓都会合力,一定把山匪全部抓起来。   百姓们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很快就被山匪吓得躲在家中不敢出来,而郑尚言派去的这队兵也没什么用,他们都在府衙混日子的,连上一次剿匪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所以,那群山匪更加猖狂,有几次还跑到百姓家里直接抢钱。   涂庆等人听说了这件事,就自作主张下了山去村子里帮忙,但他们人少,又因为之前受了伤,所以对战起来力不从心。山寨中部分人又被派去锦州,人手不够,所以赵随安只能亲自去救人。   李明韫骑马刚好碰上了赵随安,便让跟着的薛衍一同前去,她和春雨自己回城。   走到宅子门口,春雨跑过去开门,并让李各和余五把马牵好,李明韫正准备进门,被一道女声唤住。   “李李小姐。”   李明韫回头一看,一个女子提着竹篮小步走来,她的穿着打扮比较普通,但一张脸熠熠生辉。   是绵儿。   李明韫一笑,请她进屋坐。   “我,我只是过来送点东西”绵儿不好意思,想拒绝,却被跑来的春雨用力拖进了宅子。   院里,平剑正在练剑,见李明韫回来立马停住,抱拳施礼,他发现一个陌生的面孔,一愣,便看着来人。   “平剑,这是绵儿,我跟你说过的。”春雨笑着介绍,“她过来找我们玩的。”   绵儿有些羞涩地点头,不敢去看平剑的脸。   平剑一笑,颔首一礼,随即说道:“我在这练剑会不会影响到你们?要不我去外面练?”   “不用。”李明韫摇头,“你继续。”   春雨笑着对绵儿说:“平剑的武功很好,你想看他练剑吗?他可厉害了!”   绵儿想看但不好意思说,有些局促地低头,脸唰得一下红得通透。   偏偏有人不知道她的感受,还一个劲地问她怎么了,绵儿没有办法,只能摇头,低低地说道:“我我不不看了。”   平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可是我想练。”   说要他抽出剑,在宽敞的院落中练起剑来。   李明韫哈哈笑了,索性停住脚步在一旁坐下。春雨忙拉着绵儿也在一旁看。   “”绵儿无言。   她不好光明正大地看,只能低着头,偶尔偷瞄前面的男子一眼,只见那男子一个跃步,飞到树下,又一跳,剑刃刮到树枝落叶纷飞,他的身板挺直,表情认真,他似乎真的很喜欢舞剑。   绵儿不自觉被他感染,头抬高了些,她虽然不至于像李明韫和春雨那样看,但如此也算看得堂堂正正了。   平剑舞了几招后便停了下来,春雨急忙抚掌叫好。不得不说,和薛衍待了几个月,平剑的剑艺也精湛了不少。   李明韫点头笑了笑:“很厉害。”   平剑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评价,笑着说:“小姐,薛衍也说我进步很大。”   说要他看了看旁边偷瞄他的绵儿,露出得意的笑容:“绵儿姑娘,你觉得如何啊?”   先前这女子说不想看他练剑,一定是觉得他剑术不精,如今他耍了这几招,定让她刮目相看了吧?   绵儿羞涩地点头:“挺挺好的”   平剑一愣,古怪地看了春雨一眼,春雨莫名其妙,问他怎么了。   “她是结巴吗?”平剑把春雨拉到一旁小声问。   “”春雨瞪眼,“你才结巴!”   这话声音不大,但很不凑巧的是,绵儿听见了,她的脸更红了,好像在被火烤一样。   她想辩解,但说不出什么话来,又听见春雨说道:“人家就是害羞而已,你怎么能这样想?”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绵儿就更羞涩了,她都没脸再见平剑,只好拉了春雨快步进屋躲起来。   李明韫看一眼摸不着头脑的平剑,笑了笑,往屋里走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瓜果   屋内。   “我我是来送东西的。”绵儿红着脸说道,把手里的竹篮放在桌上。   春雨一愣,想了想,好奇地问:“绵儿,你真是结巴?”   她发现每次绵儿说话都结结巴巴的,难不成,平剑没有说过?可她分明见过绵儿说话不结巴的时候。   “不是。”绵儿尴尬地摇头,“我就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明韫笑着说道:“没事,绵儿,你多见我们几次就不会了。”   因为陌生,所以说话局促,这是很正常的事。   绵儿点头,从竹篮里拿出一些瓜果:“这是我自己种的,很甜,你们尝尝。”   春雨一喜:“我正想着吃甜瓜呢,今日天热,吃点瓜解渴。”   她说完,抱了瓜果去外面洗,绵儿也想跟着过去,又怕见到刚才的男子,只好留在屋内。   李明韫见她局促,笑问:“你祖父呢,他身体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绵儿答道,“祖父之前就是担心我才病倒的,如今我无事,他身体自然就好了。”   绵儿觉得,这段日子是她最轻松的时刻了,不用提心吊胆,怕被董少爷的人发现。   只不过,坏处也有,因为她在府衙做了证,有人会说闲言碎语,甚至有闲话说她被董少爷侮辱了。   绵儿无奈地摇头,这些事她真的毫无办法,人言可畏,她又不能让别人不说。   “不用管那些。”李明韫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罪是长在人家身上,他们要说什么,是他们的事,我们管不着,也不必管,总归清者自清。”   “李小姐说得是。”绵儿感激地看着她说道。   春雨一会儿功夫就抱了洗净的瓜果回来,还很妥帖地将瓜果切好,方便人吃。   “平剑他们都说很好吃,还让我谢谢你呢。”春雨对绵儿说道,“你自己会种这些,真厉害。”   绵儿羞涩一笑:“哪有什么厉不厉害的,我自幼跟着祖父做这些农活,不会才奇怪呢。”   说罢她心里有些怅然,她是一个农家女,不管在何处都改变不了这种事实,她跟李小姐她们有云泥之别   “真的很甜。”李明韫笑着说道,“我从未吃过这么甜的瓜。”   “是这里水土好。”绵儿解释,“我祖父一到闽州就寻了块荒地开垦,如今那块荒地就用来种瓜了。”   “那多好呀,我也想种瓜。”春雨想到什么,又对李明韫说道,“小姐,听说炭炭在山上种地,还不如种瓜呢。”   “种地有菜可以做菜,瓜不能做菜。”绵儿说道。   李明韫点头,又说:“但种瓜可以拿去卖,能卖钱。之前在家中,府里常常去外面瓜农处买瓜果,一车一车的买,大家都爱吃。”   “这是一种挣钱的法子!”春雨激动得眼睛泛光。   她们此次来闽州虽带了许多银两,但在闽州待了数月,银钱已经用了很多了。李各说要去挣钱,这些天都在想办法。   “能拿出来卖吗?我还没卖过瓜果。”绵儿不好意思地说道。她虽是做农活的,但不曾抛头露面,在贺州,在闽州都是如此。如今祖父年岁已大,她也不放心让祖父去卖瓜。   “当然可以!”春雨说道,拉着绵儿,“我可以卖瓜,我的声音可大了,李各也可以,平剑也可以,为了挣钱我们什么都能做!”   绵儿捂嘴一笑:“那你们把瓜卖了,钱就都归你们,我原先只打算种来吃的。”   “那不行。”春雨说道,“这不是白拿嘛,我才不愿意。绵儿,如果把瓜卖了个好价钱,你七我们三,我们挣点辛苦钱就是了,毕竟瓜是你种出来的。”   绵儿死活不同意,最后好说歹说才同意六四分。   “种瓜费不了很多钱,就是花时间和精力,刚好我有这种精力。”绵儿实实在在地说道,“你们在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春雨只好点头。   说卖就卖,第二日一大早,春雨就带着李各和平剑去找绵儿,四个人去了地里摘瓜,摘了满满两大篮,春雨闻着瓜果的甜味,乐滋滋了一路。   “真香。”她说道。   绵儿却在担心:“会有人买吗,我从来没卖过。”   “你不用卖,只需要收钱就是了。”春雨拍拍胸脯,“卖瓜这种事交给我们就好。”   “是啊,我该叫你东家。”平剑在一旁打趣,“绵儿,下回种东西我也来,帮你打下手。”   绵儿更加不好意思,都有些无地自容了:“哪有的事”   春雨哈哈笑了。   几个人在大街上停下,就有早起的小贩过来问价钱。绵儿不知道,春雨也不知道,李各想了想,便说了一个价,他之前在别人处买的瓜就是这个价。   哪知这小贩一听价钱,立马就不高兴了:“前面那人家的瓜才几文钱,你们这瓜竟然多了一倍,这是什么道理?”   绵儿有些慌乱,以为价钱太高了,刚想改口,春雨就说道:“就这个价,爱买不买!”   “你这姑娘是要抢钱啊!这么贵的瓜!”小贩不准备走,依旧骂人。   要不是春雨不认识他,还以为他是故意来找茬的。   “谁要抢钱呀,做生意全凭自愿,你若不买,那就走人。”春雨脾气上来了,拖也拖不住。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一来这里,瓜果就会被卖掉。没想到如今瓜没开始卖,却碰上了一个这样的人。   李各皱了皱眉,他看出来了,小贩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让他们把价格降低贱卖给他,然后他再卖给别人卖个好价钱。   平剑不明白其间的门路,以为他要挑事,就立马拔出了剑。这架势把小贩吓了一跳,他连连后退,又不想就这样离开,便扯着嗓子大喊:“你要干嘛,打人吗!”   这时候路人不是很多,但已经有人停下来指指点点看热闹。   平剑拧眉,想过去揍烂他那张胡说八道的嘴,绵儿忙拦住他:“莫要冲动!别人都看过来了,你若真打了他,可就什么也说不清了。”   “快滚!”李各呵道,“想买瓜去别的地方,我们不卖了!”   李各看起来又高又壮,一呵声中气十足,那小贩看他们也都不太好惹,骂了句娘就灰溜溜地跑走了。   “真是晦气!”春雨呸了一声。 第三百二十七章 李小姐   春雨回到宅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没精神,表情颓然。   “小姐,瓜太不好卖了。”她哇哇说道,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猛灌水,“婢子一直嚷嚷都没人买。”   李明韫看春雨累得气喘吁吁的,后面跟着的平剑和李各脸色也不是很好,实在是诧异。   “瓜很甜,没人买吗?”她问道,“那瓜哪去了?”   “我们回来时遇上了钟夫子,他把瓜都买了,说要给书院的学子吃。”春雨说道,“要不是钟夫子,我们估计得把瓜带回来了。”   “为何会没人买?”李明韫想知道原因。   平剑走上前来:“是有人看我们不顺眼,总是挑事。”   “原先有个小贩故意找麻烦,我们以为是他心肠坏,但后来又来了几个人,同样是挑刺的,吓得别人不敢过来买瓜,我们就有些怀疑了,是不是有人请他们来的”   “后来我偷偷跟过去看,发现有两个挑事的走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一个男子给了他们银两”   “这才发现是有人故意找麻烦。那男子拿了钱就离开了,我便也跟上去,但后面不知怎么走丢了,我就回来了”   平剑把发现的事说给李明韫听,春雨在一旁握着拳头骂人:“要是被我逮着了,非得要他好看不可!我要打他一顿,打的他谁都认不出来!”   他们是外地人,来闽州也很少与人接触,就认识那么几个人,平日里也不抛头露面,知道他们的人少,他们也未曾得罪过别人,那人为何要找他们麻烦呢?   李明韫蹙眉沉思。   应该不是针对绵儿的,对方因是看到春雨他们才这样做的。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李明韫开始回想她来闽州后发生的种种事,要说她们若是被人记恨上,唯有一件事,就是董家少爷勾结山匪一事,会不会是因为她们常去贵叔铺子,被人发现了,就偷偷告诉了董家,或者郑尚言。   这是极有可能的。   李明韫在春雨旁边坐下。   那她们就得小心点了,薛衍还没回来,万一有人发现她们的住处,上门来找麻烦   “砰砰砰”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李明韫一怔,屏住呼吸,春雨见她如此,没有第一时间跑去开门,敲门声更响了。   平剑看李明韫一眼,说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李明韫回过神来,摇头说道:“无事,你去看看是谁敲门。”   敲门敲得那样响,又不说话,平剑皱了眉走过去,从门缝里看到外面站了两个穿着黑衣的陌生男子,他们面色焦急,一直在敲门,差点要把门敲破。   平剑低声问:“你们是何人?”   “原来有人啊!我还以为都不在呢!”外面的男子语气庆幸,带了浓浓的欣喜,“我们是山匪我们是山上的人,来找李小姐的。”   是赵随安的人。   平剑把门打开,两个山匪像见到了亲人一般直接抓住了他,都面带欣喜之色。   “李小姐呢,你是李小姐的护卫吧?”   “平剑?你是不是叫平剑?”   “是薛衍兄弟一样厉害吧?”   “”   两个人连番追问,倒让平剑摸不着头脑了。他转头看向李明韫。   两个山匪见到李明韫就更激动了,要不是怕吓着她,真想直接冲过去。他们硬生生忍住激越的步伐,憨厚的脸上笑容绽开:“李小姐,你一定是李小姐,听我们老大说,李小姐可漂亮了!”   这一定不会是赵随安说的。李明韫扯扯嘴角,赵随安才不会说出这种恭维的话,这估计是两个山匪自己想出来的说辞。   “有什么事吗?”她问,声音轻柔,两个山匪听了不自觉摇头赞叹,李小姐的声音真温柔,又好听,他们一时忘了回话。   敢情刚才的焦急在见到漂亮姑娘时都没了,真是不靠谱。平剑瞥了他们一眼,十分无语。   “喂,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春雨皱着眉头扯了扯一个山匪的衣袖,想让他别靠她家小姐太近。   两个山匪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他们摸了摸脑袋,脸上闪现几分羞涩。   “真是失礼,失礼。”他们说道。   山匪也讲礼,真是难得。不过这两人是赵随安的手下,倒是可以理解。   李明韫又问了一遍他们来此的目的,山匪这才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说道:“是闻风让我们来的,说老大和薛衍兄弟去追山匪了,这两日估计回不来。”   “他们两人独自去吗?会不会有危险?”李明韫问道,“涂大人他们如何了?”   她接连问了三个问题,山匪也实实在在地逐一回答:“他们两人独自去的,会不会有危险我也不清楚,涂庆这次没受伤,就是小骆伤了脚。”   他说完,另一个山匪笑着补充,“李小姐,我告诉你啊,小骆不是被那群山匪打伤的,是回来时不小心踩到了石头,扭伤了脚。哈哈哈”   笑声满天飞,他们笑得春雨也忍不住笑,一时间笑声不断。等他们笑完,李明韫说道:“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闻风就跟我们说了这一件。”一个山匪说完,看了眼李明韫,突然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半天,他问旁边的人,“我们还有别的事吗?关于李小姐的?”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李明韫无奈地笑了。   两个山匪看着她笑,脑袋猛地闪现一道灵光,其中一个山匪一拍脑袋,急切地说道:“还有事,方才我们进城找李小姐的时候看到有人拿了画像在城内找人,那画上之人的相貌和李小姐一样呢!”   他们原先也就是觉得城里新奇,去凑凑热闹,所以偷偷瞄了瞄画上的人,见女子貌美,印象就深了些,此时多看几眼李小姐,才发现李小姐和画像之人很像。   “找我的?”李明韫惊讶地说,“可看清对方的相貌?”   画了画像专门找她,那肯定不是郑尚言和董少爷的人。   李明韫眼神一凛。   不出意料,是太子的人。太子的人在找她,太子的人找来闽州了。   看来,他们是发现了光州的那个人是替身,才从益州重新寻找线索,一路往西   李明韫握了握拳。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夜晚   等山匪走后,春雨有些担心地问道:“小姐,他们说有人找您”   “是。”李明韫说道,“他们来了,如今得小心些。”   春雨点头,拍拍胸脯:“幸好平日里我们都蒙了面,他们认不出我们。”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危险。”李明韫看着春雨,“我们是外地人,在闽州,还是比较显眼的,就算他们没有通过画像找到我,也是会多番询问的,说不定,过几日就会找上门了。”   “啊,那怎么办?”春雨脸色一白。   李明韫默了默,说道:“我们先去锦州。我记得房务仪在锦州养伤,若是我们找到他,说不定能找到薛一鉴他们。”   如今薛一鉴这个名字意义已经非同一般,在春雨眼里,薛衍很厉害,薛一鉴作为薛衍的师傅,肯定更厉害。她一听薛一鉴就立马点头,但想到什么,又说道:“那薛护卫怎么办?他还没回来,我们不能抛下他。”   “不是抛下他。”李明韫说道,“我们得在这等薛衍回来,他不在我们身边不安全。”   春雨恍然。         薛衍是在当天晚上回到宅子里的,他一敲门,吓得守在门口的平剑差点叫起来。   “是我。”外面的声音低沉。   春雨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你终于回来了,薛护卫。”   薛衍“嗯”了一声。   “我们得离开了。”春雨低声说道,凑进了一些,“薛护卫,小姐说我们要去锦州。”   她把薛衍拉到一旁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薛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是要去锦州。”他说道,“上次从我手上逃走的山匪也在锦州那边,我得把他抓回来。”   “那是个山匪窝,可怕的山匪都在那。”春雨说完笑了笑,“不过有薛护卫在,什么山匪不山匪的都不怕。”   薛衍罕见地弯唇。   第二日一大早,李明韫等人就出了闽州城门,往锦州方向过去。   他们昨日就备好了路上的粮食,收拾好了东西,就等着今日出发。   锦州离闽州驾车也就不到两日的路程,李明韫掀帘看着窗外,感叹道:“怪不得这里山匪多,都是山,崇山峻岭,路上人家又很少。”   “是呀,山很多。”春雨附和,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山,“幸好我们不用翻山,不然就可能遇上山匪了。”   李明韫笑了笑。   两旁的山高大巍峨,起伏绵延到远处的天边,与湛蓝色天空相接。   一直行路到了夜晚,路过一间破旧的屋子,他们停下,准备在此休息一晚。   这屋子久无人烟,到处都是灰尘,蜘蛛网一层接一层,在屋顶上搭起了大棚似的。   春雨和余五把屋子打扫了一下,勉强可以歇脚。   李各和平剑从外面捡来了柴火。这时候比较炎热,但天很黑,没有火光他们根本看不见,而且赶了一路大家都没怎么吃好,所以准备烤带来的腌肉吃。   火不一会儿就亮了起来,照得满室亮堂,墙上倒映着人的影子,一闪一闪的,被窗外透进来的风微微吹动着。   李明韫找了一处干净的角落坐下,春雨和薛衍也在她旁边坐着,三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李明韫说道:“薛衍,你能联系到房务仪吗?他应该还在锦州才对。”   房务仪刺杀太子失败,太子的人在全力抓他,此时躲在锦州休养,实为上策。   薛衍点点头:“白先生留了一人照顾房将军,那人,我能找到他。”   “那你师傅呢?”春雨歪着头看他,“薛护卫,你师傅为何找不到人?”   “估计也很快会见面。”李明韫说了这一句,抬头看向薛衍。他们已经在西部了,说不定哪日就碰上了。   薛衍点点头。   夜色越来越深,显得屋内越发亮堂,平剑把火堆里的木柴抽出来一点,火光变小了。   “这地方不安全,怕有人看见光往这里过来。”他解释道。   余五恍然大悟,又从火堆中抽出两根柴火,才松了口气。   “你那么害怕做什么?”平剑无奈地看着他,“余五,你没出过远门吧,这一路下来,你都是这样谨慎。”   余五扯了一抹笑容:“我也不是害怕,谨慎些总是好事”   李各在一旁嗤笑一声,拍了一下他的头:“不就是怕山匪过来嘛,别怕,余五,就算山匪过来”   还没说完话,不远处的薛衍对着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李各急忙闭了嘴,惊讶地看着他。   “还真有山匪啊?”他用口型说道。   “不清楚。”薛衍摇头,从地上起身,李明韫也跟着起来。   “是有什么事吗?”她问道,看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朦胧天空之中只留了一抹月光,   “声音在远处,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薛衍说道,看着她,“小姐,我出门看一看。”   李明韫点头说好。   “别去啊,薛护卫?”余五有些担忧地走到他面前,“万一有山匪过来怎么办?”   “没听薛护卫说他去外面看看吗?”春雨叉腰有些不悦,“就算山匪想过来也早就被薛护卫吓跑了。”   余五还想说什么,平剑拉住他,对薛衍说道:“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对付几个山匪我撑一段时间还是没问题的,你早点回来就行。”   薛衍“嗯”了声,打开门,身体隐没在朦胧的黑夜中。   平剑把门关上,把屋里唯一一张大桌子搬在门口挡着,余五想了想,再端了条大长凳。   “你怎么这么胆小?”春雨皱眉,“我一个小女子我都不怕。”   “春雨姑娘哪里是小女子啊”余五嚷嚷道,瞥了她和神色平常的李明韫一眼。   平剑笑了笑,调侃道:“不怕山匪的小女子?春雨,我看你想当山大王。”   春雨嘻嘻地笑了,说道:“我才当不了什么大王,我就跟着小姐,小姐能当山大王。”   “不,是山大王的妹妹。”李明韫哈哈笑了。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薛衍才从外面赶回来,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两个人,是赵随安的手下闻风和丧胆。   他们同时敲门,把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第三百二十九章 锦州   “李小姐。”   进了屋,闻风和丧胆向李明韫问好。   李明韫惊讶地说道:“是你们在这里吗?”   赵随安之前说山寨人手调不开,他派了一部分人来锦州找山匪窝。   “是啊。”闻风热情地笑了,“前些日子就来了,正在这边守着呢。没想到今日出来见到薛衍了,便自作主张跟来和李小姐打个招呼。”   丧胆没闻风那么会说话,他想到自己和李小姐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就无话可说。他那时候的态度好像不是很好   李明韫笑了笑:“坐吧,这里简陋,但休息一下还是可以的。”   几个人围坐在靠窗的地方,春雨忍不住问道:“薛护卫,刚才到底发生何事呀?你怎么出门那么久?”   薛衍还没说话,闻风倒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我们几个弟兄闹出来的动静。”他说道,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丧胆,“前些日子我们发现了山匪的踪迹,但无奈他们住在山上,人手又多,一时半会还真对付不了他们。我们就想,闹出点动静骗几个山匪下山也是好的,能抓到人就行。”   春雨“哦”了声,问道:“那骗到了山匪吗?他们可有下山?”   “没有,那些个怂蛋,声都不敢吭一声。”闻风撇嘴,“这里离锦州太近了,他们怕王大将军的兵!”   “现在还怕王大将军的兵,真是没用,王大将军根本就不在这里,哪里掀得起什么风浪。”丧胆忍不住说道。   如今王天肖在锦州的兵防营是由当时的一位副将掌管,这副将名段守毅,是个不太管事的主,成日饮酒作乐,但只因为他是跟随王天肖征西的人,大家都怕了他。   这可以说是狐假虎威。   闻风和丧胆对此都很无奈,那群山匪竟然这么怕事。   “怕王大将军为何又要来锦州,去别的地方不是更好?”春雨不解地眨眨眼,“好像荆州就不错,山多地盘大。”   她真是替自己想扎寨之所呢!余五睁大了眼。   “哪能想去就去。”闻风看了春雨一眼,“这里山匪多,哪个地方没有山匪?他们要是去了别的地方,估计还抢不到地盘呢。与其与别的山匪发生冲突,不如安安稳稳留在这里。山匪都不是省油的灯。”   说道这里,他小小地骄傲了一下,“就比如我们,已经有几伙山匪想抢我们的地盘,但都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之前的老五就是那样,后来被我们降伏了。”   “老五就是之前和你们发生冲突结果被打了的那个人。”丧胆解释了一句。   春雨“哦”了声。   李明韫笑了笑说:“赵随安应该还没有跟你们说吧,前几日有群山匪想霸占你们的山寨,但被你们赶走了,他们去一个小县城外烧杀抢掠,你们老大看不过去,把他们收拾了一顿。”   “原来还是这事。”闻风说道,哼了声,“看吧,李小姐,总有些不怕死的。”   “只是这里的山匪特别怕死!”丧胆撇了撇嘴,不屑说道,“怎么引他们他们都不出来。”   “他们人大概有多少?”李明韫问道。   “百来号人肯定是有的,他们比我们人多,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一起行动。”   “之前抢劫倒是分开的,只不过近些日子下山的次数越来越少,这几日更是没有下山。”   “山寨大概囤了粮食。”春雨说道。   “这种热天什么粮食都容易坏,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李明韫看了眼闻风,“不出意外,这两三日他们会派人下山。”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闻风说道,想到什么嘿嘿笑了,“我们时不时会偷偷去山上抓点野味,把他们的后路断了,他们也无可奈何。”   丧胆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明明说自己想吃,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因为时间原因,闻风和丧胆两人没有久留,他们再说了几句话就准备离开。   “再不走,天就该亮了。”闻风说道,“说不定那些个山匪就趁这段时辰过来呢,我们必须得走。”   李明韫点头:“路上小心些,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们,或者,我们来找你们。”   她说完笑了笑。   没想到自己居然认识了山匪,还和他们关系不错。这经历真的很令人诧异。   第二日,李明韫一行到了锦州城。   此时烈日当空,空气沉闷,几条狗趴在城门口,蔫蔫地吐着舌头。   路上百姓不多,他们沿着官道一路进城,只听得到两旁的房子里传出交谈的声音。   “天太热了。”春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偏头看一旁的李明韫,“小姐,需不需要把面纱取下来,闷着不舒服吧?”   李明韫摇头,闷热的风吹动她脸上的面纱,吹起一个小小地弧度,随后又停住。   “找个地方休息吧,你们也累了。”她说道。   几个人径直走进了一家客栈,客栈里有几桌人在喝酒,声音喧闹,他们之中有人打着赤膊,有人把衣袖掀到胳膊上,这在别的地方是很少见的。   店小二是个热心人,瞧见他们过来便立马迎了上去,再看一眼这几个人面孔陌生,就知道他们是外地人。   “几位,来吃酒还是住店?”他笑着说道,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其中一位带了面纱却气质不凡的女子。   “住店。”   李各是这种事的行家,一路上他们住店都是李各安排的,这次也不例外,一会儿功夫两方便谈好了。   几个人把行李带上楼,各自到自己的屋子休息。   李明韫走到窗户旁,看街道上稀少的人烟:“真是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点。”   “这里的人说话语气和闽州不太一样,穿的衣裳也有些奇怪。”春雨看着一位路人说道。   那位路人穿一身红黑相连的戎装,只露出一只胳膊,肩膀一大块肉被阳光曝晒着,隐隐泛着油光。   “那应该是燕国时兴的戎服。”李明韫解释道。   “为何穿这样的衣服?”春雨不解。   “他是燕国人。”李明韫说道,“燕国人自然能穿燕国的衣服。”   “燕国人啊。”春雨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对,是燕国人,方才没注意看他的长相,如今看清楚了,他就是燕国人。” 第三百三十章 见面   那燕国人似乎是在此地做生意的,接连三日,李明韫都看到他推着一辆拉货的板车往市集方向走去。   “小姐,我听说那人是卖羊肉的。”春雨说道,“他昨日经过还牵了两只羊呢。”   李明韫一笑:“原来如此,他牵羊时我没看见。”   窗外出现了熟悉的身影,是薛衍从外面回来了,李明韫和春雨便一起出了门,去隔壁的屋子。   跟薛衍来的是一个长胡子的中年男子,穿着普普通通的布衣,面容老实憨厚,走在大街上很不起眼的那种人。   李明韫看了他一眼。   这应该就是白季也留下照顾房务仪的人了。   “小姐,这位是徐定。”薛衍说道。   徐定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位蒙面女子就是李明韫,他立马激动起来,施礼道:“小”   “嘘。”李明韫说道,“我知道你想叫我什么,但这里人多,怕隔墙有耳,还是不要叫出这个称呼。”   徐定点点头,也和薛衍一样叫了声小姐,但他想了想,又问道:“小姐可用什么化名?听薛衍说太子的人已经闻迹赶来,小姐若是用本来的名字恐怕会引人注意。”   李明韫一愣,她来这里不认识什么人,别人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但在闽州,有人知道她姓李。   “我不知道用什么化名。”她说道,“一时间想不到,我再好好想想。”   用名字这个得谨慎些,避免日后有不必要的麻烦。   徐定点头应是。   几个人围坐在木桌前,徐定说道:“自从上次刺杀太子失败,不仅暴露了行迹,还害得大家东躲西藏,房将军深觉内疚和羞愧,说无颜再面对你们”   “他只是想报仇。”李明韫说道,“但报仇方法太过冒进。”   刺杀的对象是太子,太子身边高手很多,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得不偿失。   “是太过冒进。”徐定“唉”了一声,摊开手,“那日房将军不在,白先生只当他出去散心,可许久未归,才想到事情不妙,幸亏鉴大人也在,赶去把人救下,不然唉,房将军也受了重伤,差点就没命了。”   “那他如今伤可痊愈了?”李明韫关心地问道,“为何今日没有过来。”   徐定摇头叹声气:“伤是好了,但房将军过不去那道坎。他一直愧疚于那件事,觉得没脸见小姐您呐。”   “没脸见我?”李明韫皱眉,“就因为一次失败,他就一蹶不振了吗?”   “是这样。房将军自来到锦州,成日关在屋里,不与人说话,也不见别人,上回白先生来此跟他说了几句,都开导不了他。”   “他是要把自己关起来,再不面对那件事。”李明韫摇头,“这是不对的。”   徐定点头应是,想了想,他试探地说道:“不如,小姐您去劝劝,您的话房将军说不定听得进去,他常说小姐您好呢。”   李明韫不知道自己在房务仪心中是个什么样子,她也不觉得自己真能开导他,他们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陌生。但因为房务仪是为了成王和姨母的事,她再如何也要去试一试。   “我去,我现在就去,方便吗?”她看了眼薛衍。   薛衍默了默,点头道:“可以,不过路上要小心些,这里很乱。”   薛衍说的乱李明韫并没有体会到,因为一路上她都被人护着,偶尔有人不识趣的盯着她看,都被一旁冷着脸的两人吓跑。   “房将军住的地方比较偏,那儿风景不错,有益于养伤。”徐定说道。   “还要很久吗?”李明韫看了眼天空,原本烈日当空照,如今已是黑云往地压,天色明眼可见地变了。   “不用,再一刻钟就到了。”徐定也看着头顶的天,说道,“怕是要下雨了,这天真是多变,前几日是这样,这两日还以为不会了,今日又变天。”   他说着说着顿下脚步,“小姐,不然属下送你们回去吧,要是下大雨可不好,改日再来。”   “不必。”李明韫说道,“趁着还没下雨,赶快走吧,等到那里再说。”   再走了一会儿,他们到了一个巷子口,从里面七弯八拐之后,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门口。   “就是这儿。”徐定说道,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房将军成日不出门,但我经常出门,怕有人闯进了宅子,属下就把门锁了,反正房将军会轻功,随意一翻就能出来。”   跟着他一面说话一面进了宅子,李明韫走到房务仪的屋子门口,徐定重重地敲门:“房将军,你看谁来了!”   里面没有动静。   李明韫和徐定对视一眼,然后她轻轻敲了敲门,说道:“房将军,你在吗?”   说完她再敲了两下门。   “谁?”里面传出男人沙哑的声音。   “是我”   “是小郡主来了!”徐定激动地夺过话语,“房将军,你快出来!”   没有人的脚步声,房务仪没有出来,只低低地说了句:“请小郡主回吧。”   “你这人!”徐定抽了抽气,对此毫无办法。   正此时,天突然下了大雨,唰唰唰的,伴着雷声,地面瞬间变得湿漉漉的,不少雨往廊下溅过来,溅在李明韫的裙子上。   “房务仪,你快开门!下雨了,把小郡主淋到了,万一她病了怎么办!”徐定敲门喊道。   李明韫作势咳了两声:“这雨好大。”   “哎呀,小姐,雨水都溅在您身上了!”春雨也一惊一乍地说道。   紧接着,门用力被人打开,房务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布衣,蓬头垢面,神情颓然。   他看了眼面前的几个人,有些羞恼他们骗他,但顾忌着李明韫,就没有说什么。   “小郡主为何来此?”他问道,声音很沙哑,好像许久未说话了。   “我来这里已经几日了。”李明韫说道,“你不打算让我们进屋吗,雨真的溅过来了。”   房务仪一时间还没从她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中缓过神来,近日他脑子慢,想一件事要想很久,等他明白过来,李明韫等人已经进屋了。   “屋里乱!”房务仪急忙喊住他们,“我还没收拾!”   这时候倒和以前咋咋呼呼的房务仪有点像了。   李明韫一笑:“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收拾。”   “不用。属下自己来就是。”房务仪速度极快,一下子就把屋子收拾好了,还周到地帮李明韫倒了茶。 第三百三十一章 说服   等完成一系列事情之后,房务仪才想到之前的伤心事,表情又变得沉重,颓废。   “这变脸变得挺快的。”徐定说道,看了眼李明韫。   李明韫无奈一笑。   “房将军。”她看着房务仪说道,“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么?”   “属下无能,什么事都没做。”   “我学会骑马了。”李明韫说道。   房务仪一愣,看她在笑,就说了句:“恭喜小郡主学会骑马了,上次在京城,小郡主还说不会呢。”   “是呀,我学了很久。”李明韫说道,“为此,我还摔了一跤,摔得头破血流。”   她伸出手,把手心上的一个伤疤展现出来给他看。   明明是一处小伤,房务仪却一副她手断了的感觉,惊讶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说完看了眼薛衍,语气里有些责怪的意味,“薛衍,你怎么保护小郡主的,小郡主都受伤了!”   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在战场上披荆斩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处小伤也吓得他大惊小怪的,徐定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受伤我都没见你这样。”   “人家一小姑娘”房务仪说道。   李明韫哈哈笑了,笑得房务仪莫名其妙。   “怎么了,小郡主?”   李明韫看着他笑,一直笑,笑得房务仪也觉得好笑,就也忍不住笑了。   “房将军,你没发现我说的话很不对劲吗?”李明韫笑着说道,摇了摇自己的手,“我说我摔得头破血流,但我却给你看我的手。”   “”房务仪无言以对。都说他这些日子糊涂了,什么事都不经过脑子的。   “不过我也没骗你,我有一次是从马上摔下来了。”   那是她在闽州第一日骑马,那匹马是棕色的,她就想起在京城时周云贞指着一匹小棕马对她说这马把十五公主甩在地上,她骑在马上一分神,棕马一个快步,她就摔在地上了。说实话,那时候她有点生气,生气自己和十五公主一样,又觉得若是周云贞在,看到自己这样肯定会嘲笑她,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勤学苦练,总算真正学会了骑马。   “小郡主该小心些,马儿性子烈,在马背上得万分小心。”房务仪木着脸说道。   李明韫点头应是。   “你不好奇我为何来了这里吗?”她问道。   “小郡主来此自有道理。”房务仪继续木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李明韫说道:“其实我在闽州待了几个月,我早就来了,只不过在闽州有点事。”   房务仪看着她,就听见她继续说:“闽州有什么事,房将军你应该也知道吧,不过我好奇的是,白先生为何没在闽州,薛一鉴又去了哪里,他们来西部,到底要做什么?”   房务仪眼睛闪了闪,随即垂眸说道:“他们自然想为不该枉死之人寻个公道。”   “不该枉死之人?是谁?成王?林侧妃?”李明韫追问,“还是我祖父陈恪?”   一阵沉默后,外面雷声轰鸣,雨大风急,呼啸着从窗子外往里钻。春雨急忙跑过去把窗子关好。   房务仪抿唇看着李明韫。   “都是。”他说道,“不管是成王殿下,还是侧妃娘娘,或者说陈大人,他们本都不该死。但因为有心之人的算计,让他们死了。”   说到这里房务仪面露愤恨,但过了一会儿表情又变得痛苦,他捂着脸,“我本该为他们报仇,本该亲手将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杀死可是,可是我太没用了,我连杀个仇人都做不到,还连累了大家,我真是枉为人!”   “这就是你一蹶不振的理由?”李明韫站起来,平静地说道,“那你没说错,你这样,很没用。”   在场之人没想到一向温柔知礼的李明韫会说出这种伤人的话,都有些懵了,房务仪更是如此,他自己虽然自暴自弃,但还是第一次从旁人嘴里听到这些话。   “小郡主”他低下了头,“属下无能。”   “你是挺无能的。”李明韫重复他的话。   “”   大家惊讶地看着李明韫。   房务仪的头埋得更低了,连说话都说不出来,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羞愧。   他真的,什么都做不好   “所以,别人一句话你就要完全否定自己吗?”李明韫走到他面前,见他愣住,继续说道,“就因为一次失败,你就如此萎靡、颓废不堪吗?房将军,你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将军吗?还是说,那个他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躯壳?”   房务仪,你究竟是房务仪吗?这些年,你究竟在做什么?   心里一直有一道声音在质问他,只不过,他把它深埋在心中,不轻易触碰。他自我逃避,无论是之前那十多年,还是现在这几个月,他都在逃避,逃避一切。   “房将军,你若是真觉得自己没用,大可以隐姓埋名,一走了之,就当没有你。”李明韫的话有些残忍,听得房务仪心头一震。   “以后我们被人抓也好,抓了人也好,都与你无关,因为你已经离开大家了。”   房务仪看着她,像看着多年前的那个女子,鲜活而又清醒。   “你们先走,不用管我。”那女子忍着疼痛说道,曾经满是笑容的脸上只剩下疲惫和痛苦。   房务仪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从他到成王殿下手下当值,到上战场立了功得到嘉奖,成了年轻有名的将军一切的一切,如梦一般袭来,忽暗忽明,好像一生转瞬即逝。   其实,大家说的,小郡主说的,他懂。只不过,他是恨自己,他走不出自己内心的一道坎。但他绝不可能离开他们,他誓死效忠殿下。   如今殿下已死,只留下小郡主,和苦大仇深的他们,可他还让大家为他担心,真不应该。   房务仪眼里泛着泪光:“是我错了。”   李明韫这次没有再重复他的话,让徐定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房将军,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若真想替他们报仇,就该振作起来。”李明韫的声音变得柔和,“这里,坏人很多,我太渺小了,所以需要你们,这既是帮我,也是帮你们。”   房务仪应声是。       第三百三十二章 伙夫   自上回劝说房务仪后,李明韫没再过去找他,她让薛衍去联系闻风,问问那群山匪的事。   等薛衍一走,李明韫就和春雨留在屋内,他们站在窗前,看到一群兵排列整齐从官道往城外走去。   “小姐,这是在做什么?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春雨惊叹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兵。   “大概是去城外练兵。”李明韫回答,“不出意外,这是兵防营的兵,不是锦州府衙的兵。”   她知道府衙的兵各地的穿着都一样,但这队兵穿着更加威严,胸前还绣了火焰的图案,在她的印象里,这是王大将军手底下的兵的标志。   “去城外练什么兵?会不会是去剿匪?”春雨眼睛睁大,一眨不眨的,“薛护卫还在城外呢。”   “放心,不会的。”李明韫看着她笑道,“这些兵暂时不会对城外的山匪怎么样的。”   春雨不解。   李明韫说道:“之前听闻风和丧胆说过,不是吗,山匪因为他们是王大将军的兵就怕了他们,但他们根本不会无缘无故动山匪,这群人不会做浪费力气的事的。”   她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很好奇,他们为何这么怕王大将军。按道理都过了这么多年,王大将军早就不在锦州你看,像我们,无非就是知道王大将军厉害,像闻风他们,明明自己是山匪,也不怕王大将军。而那群山匪怕得有些夸张。”   “我们和闻风他们那时候还小嘛,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大人怎么说,小孩子就怎么认为。”春雨不太在意地说道,“说不定那群山匪年岁大了呢,他们从前亲眼见过王大将军来此打战,自然就怕了。”   这的确很有可能,亲眼见到王大将军打战的一幕肯定会给自己内心造成阴影。   李明韫点点头。   “可能他们还被王大将军教训过呢。”她笑着说道。   薛衍是在一个时辰以后回来的,闻风紧跟其后,两个人神色平常地走到李明韫跟前。   “昨夜有两个山匪偷偷摸摸下了山,但他们似乎有自己的密道,转眼就不见人影。”闻风说道,“我和丧胆原本是想上山打探一番,但对方底细太深,吃亏是小,万一连累了兄弟们就不好了。”   “山上树多叶茂,跟丢人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他们派下山的那两个人,可回去了?”   “不曾。丧胆寻着踪迹去找,发现他们在一家酒楼里待了一晚,今日一大早离开了客栈,好像准备去找一个靠谱的伙夫,估计是在山寨待久了吃的伙食腻味了,想换点新鲜口味。”   李明韫想了想,说道:“这时候还没有找到伙夫吧?要找一个靠谱的伙夫,还是跟他们去山寨的,很有难度。谁会无缘无故跟着陌生人离开呢,好的伙夫大都在酒楼客栈里掌厨。”   “看他们俩凶神恶煞的,还真没哪个伙夫敢去。”闻风撇嘴,“要不是他们看过我的脸了,我都想当这个伙夫混入山寨。”   “我去。”薛衍忽的说道。   其他人一愣,视线投向他,春雨一脸的敬佩,薛护卫好厉害啊。   李明韫摇头。   “你不合适。”她说道。   春雨有些急了,她虽知道此去山上有危险,但听闻薛护卫不合适,还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小姐,薛护卫是武功是最厉害的”   “他不会做菜。”李明韫一句话把春雨堵死。   也是哦。   春雨乖乖把嘴巴闭上。   李明韫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有一个人很合适,只不过这毕竟是比较危险的事,我得询问他的意见。”   薛衍默了默:“小姐,是他?”   李明韫点头。   “让他试试吧,这是冒险,更是机会,让他重新振作的机会。”         把事情商议好,薛衍便和闻风去办了,李明韫和春雨依旧在客栈里等待消息。   “小姐,这一趟肯定很危险吧。”春雨说道,怅然托腮。   去山匪窝是件可怕的事,凶神恶煞的人在身边总觉得自己会小命不保。若是让她去,她估计还没进山寨就被吓晕了。   李明韫抿唇斟酌道:“危险是肯定有的,毕竟对方是十恶不赦的山匪,他们打劫,杀人,放火都做过,要接近他们并不容易。但他们如今是要一个伙夫给他们做饭菜吃,要是做得好,没出错,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所以,这就要看自己聪不聪明了。”   春雨若有所思:“要是能和他们打成一片最好,说不定还能套话呢。”   李明韫一笑。   “小姐,小姐!”   外面余五在急促地敲门,把里面说话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李明韫问,缓步走到门口开门。   余五舌头打结,想说些什么,但被人用力一扯,整个身子到了一处角落。他晕乎乎的,却不敢骂人,因为来人是赵随安。   赵随安一身黑衣,身形修长,往门口一站,阴影全投在角落,把余五挡了个严实。   李明韫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不行吗?”赵随安径直走进屋内。   李明韫跟在他身后:“方才你的手下闻风过来了,你看到他了吗?”   “我又不是来找他的。”   春雨帮赵随安端了杯茶,发现他腰间鼓鼓的,似乎带了点东西,就好奇地看了一眼。   “来找我做什么?”李明韫坐下。   “你走竟然没和我说。”赵随安看她一眼,“我去那宅子都没见到你人,这才知道你走了。”   “忘了。”李明韫一直以为赵随安知道,“不过,我来锦州也不是玩的,在这有事。”   “不就是躲人。”赵随安说道,“听说有人在找你,你就走了。”   李明韫沉默。   赵随安忽的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里面似乎装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他把荷包往李明韫跟前一放,说道:“有人到闽州找你,像是要送东西给你,只是你不在。”   “我不在就把东西给你了?”李明韫一边接过荷包,一边说道,“肯定不是真的送东西。”   “是真的。”赵随安不太在意地说道,“这是我顺手拿的,那人并不知道。”   “”敢情这东西是偷来的啊!李明韫快速把荷包打开,只见一块暖玉,上面端正的“归辞”二字跃入眼帘。   是母亲屋里的那块玉!   李明韫愣住。 第三百三十三章 来人   “怎么”李明韫猛地看向赵随安,“人呢,那人在哪?”   “还能在哪?”赵随安卖起了关子,“找不到你,他不就”   话到这里就停了。   “你能不能把话讲完?”李明韫皱眉瞪他,“这不能开玩笑的,我很在意这件事。赵随安,那个找我的人到底在哪?”   赵随安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表情,微微诧异,也不开玩笑了,他说道:“我这人做事你还不放心,那人就在楼下和你那护卫说话。他找不到你,想走,我就说我知道你在哪,我能带他去找你”   他话还没说完,李明韫便往门口走去:“先见了人再说。”   出了屋子,她脚步一顿,说了句“谢谢”。   楼下,平剑正拉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上楼梯,才上了一半,就见李明韫急匆匆往下走。   两方人同时停住,相互看着对方,此时无声胜有声。   春雨追过来,见到来人一脸惊喜地冲过去:“李护卫!”   是李同。   李同居然来了!肯定是父亲派他来的!   李明韫一脸激动。   而见到自家小姐的李同也非常激动,立马拱手施礼:“属下见过三小姐。”   “行了行了。”平剑不耐地打断他们,“进屋说,进屋说,这里还有人的。”   此时客栈比较安静,人不多,但有几个人在楼下喝酒,他们要是被注意到了,不太方便。   李同直点头:“是要进屋说,我一见到三小姐什么事都忘了。”   他穿着十分不起眼,要不是腰间带了剑,真就是普通老百姓了。   几个人进了屋子,李明韫急忙问他来意:“李护卫,可是爹让你过来的?他让你过来找我的吗?”   “可不是。”李同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李明韫好几眼,“三小姐长高了,要是老爷和夫人看见,肯定会很高兴的。”   李明韫眼睛一酸,点头说道:“是啊,一年未见,我长高了不少呢。”   她问,“我爹娘怎么样了?他们可好?”   她这半年都没有收到他们的信,也不知道光州的消息,她爹娘,李府,还有那个代替她的女子她时常会想,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变故?比如太子的人发现了,比如其他人发现了在夜深人静时,这些情况她都有想过,可想归想,她知道,没有消息,其实就是最好的消息。她相信爹娘也是如她这般想的。   “老爷和夫人都好。”李同说道,笑了笑,“他们都念着小姐你呢。”   “我也时常想爹娘,还有李府,还有李护卫你。”李明韫看着他,“好久不见了,李护卫。”   “是呀是呀,还有我,我也是!”春雨在一旁激动地补充,“李护卫,我总是想起在光州时你讲的故事呢!”   李同笑了。   “等会我再给你讲几个故事,这些日子我听了新鲜事。”他说道。   春雨用力点头。   “你们在这叙旧,我先走了。”赵随安自觉地离开,去找自己的手下们。   李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疑惑。   “三小姐,那位公子到底是何人?属下去闽州找您,没找到人,那位公子说认识您,知道您在哪,原先属下还不信,但找不到您就没法把东西给您,所以属下就随他来了。”他说道,庆幸地拍了拍自己胸膛,“还好跟他来了,不然属下还不知何时能和三小姐见面。”   李明韫笑了笑:“他是我在闽州认识的朋友,他人很好的。”   李同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可是他为何骗属下说他是您表哥?害得属下差点就”   差点就把人给绑了。这话他没说出口,因为不想让三小姐觉得他欺负人。   可他没说,不代表别人不懂,平剑抱剑看着他:“赵公子武功比你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你该庆幸你没动手。”   李同看他一眼,有些不相信,但又听他说,“他能和薛衍打成平手。”   这下不再说话了,李同转头看向李明韫:“三小姐,这次属下过来,是要给三小姐带信的。老爷说了,这信不能到别人手中,一定让我半点不离手。”   他说完从腰间掏出一封稍微带了点褶皱的信,给李明韫之后,又说道,“夫人也给您送东西了,说让您一定得好好收着等等,东西呢!”   李同十分慌乱,急忙站起来仔细寻找,李明韫示意他别激动:“东西在我手中,你不要担心。”   “怎么会在三小姐手中?”李同着实诧异,生怕李明韫是为了安慰他故意这么说的。   “”李明韫牵牵嘴角,决定替赵随安隐瞒偷拿他东西的事实,“你大概是掉地上了不知道,刚才的赵公子捡到了就给我了。”   李同还想问什么,李明韫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看,是熟悉的字,她爹写的信。   信上写了密密麻麻一整面,叮嘱她在外小心,说太子的人已经离开了光州,往闽州方向去了说了很多,都是关切之意,信中还告诉她欧阳大夫也在闽州,如果她有事可以去找欧阳大夫。   李明韫看完了信,李同把这些时间光州李府发生的事都告诉她。   “七少爷为了学武,成日缠着属下,躲着老爷偷偷地学,学业荒废了些,被老爷训斥了”   “有一次七少爷在外头救了个小娃娃,那小娃娃的爹上门道谢,说七少爷是可塑之才,日后必成大器说了一大堆,老爷似乎被说动了,也不阻止七少爷学武了,还让属下多指点指点”   “夫人还是不愿意,成日担惊受怕的,先前是四少爷劝,后来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劝,总之后来还是同意了”   “齐大人有时会来府上和老爷说话,他把那幅苏子的画送给老爷了,老爷高兴得乐不拢嘴,和齐大人说了许久的话”   “四少爷原先还会来找三小姐玩的,见不到人也不气恼,只不过后来就没找了,今年秋闱四少爷会参加,他大概用功去了”   李同说了许多,事无巨细,说得李明韫时而笑,时而好奇,时而感叹。最后,李同又说道:“还有一事,属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告诉三小姐。”   “什么事?”李明韫看着他问道。   李同默了默,说道:“就是那位周公子,周公子三小姐还记不记得,他找到属下,旁敲侧击想见三小姐一面,可三小姐不在,属下自然是不敢答应的,周公子也没强求,就走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画   周云贞什么时候又去了光州?他明明在京城才对呀。   李明韫想问清楚一些。周云贞不仅到光州去了,还要找她,会不会又像之前一样,离家出走,然后身无分文需要向别人借银子   她觉得很有可能。   李同好好回忆了一下,说道:“就在上个月吧,那日送七少爷去了学堂后,属下闲来无事就在外面走了走,经过一家茶馆看到了那位周公子,原先他是没发现属下的,但他那随从记得属下,就跟周公子说了两句,周公子就让属下留步,随意问了几句话。”   “周公子看上去有没有很落魄?”李明韫问道,又觉得自己多想了,按照周云贞的性子,再落魄他也不会让人看出来。   “没有啊,周公子依旧风度翩翩。”李同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自从知道周公子是小姐的救命恩人之后,属下就觉得周公子人可太好了”   说着说着他有些感叹,“那时他属下还以为周公子是登徒子呢!”   他是在说那日大街上的事,李明韫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她哭了,周云贞被人误会欺负她。   那时候,真的好久远了。   李明韫弯唇笑了。   “周公子人是很好。”她说道,看向李同,“那后来呢,他没见到我是不是就走了?”   “没见到三小姐周公子自然是走了。”李同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那日府里还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   “夜里有贼人偷偷进了府里,偷走了老爷书房的画。幸好不是苏子的画,不然老爷非得气死不可。”李同说道。   “是什么画?”一瞬间李明韫想到了那幅画,但那幅画在娘房间里,至于后来会不会放到爹的书房,她就不清楚了。   “这属下也不知道。只不过老爷对此事很重视,说一定要抓住那贼人,老爷还请了齐大人帮忙,让齐大人一有消息就告诉他总之,这事不大,但影响恶劣,老爷说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东西,那日后定然也敢去府衙偷东西,说得齐大人也愤怒不已。”   “那我娘呢,我娘什么反应?”李明韫问道。   李同摇摇头,脸上闪过几分疑惑:“夫人如何属下就不清楚了,属下那些日子一直陪着七少爷,没怎么见到过夫人。”   李明韫“哦”了声,没再问这件事。但她知道,很有可能就是那幅画,不然一个小偷为何只偷一幅,而不偷别的,她爹书房里值钱的东西数不胜数。   那照这样看来,对方应该就是太子的人了。他们或许发现了些什么,所以更要找到她。   “终于,要来了吗。”李明韫低声喃喃。   李同此次来西部并没有要先回去的打算,李明韫知道是她父亲的安排,就没说什么。有李同在,无疑是件好事,他是护卫,武功也不差,而且是父亲心腹,李明韫很信任他。   春雨更是喜欢李同留下来,对她来说,李护卫就像是她亲人一样的存在。   “李护卫,你快说说看,你又听了些什么稀奇事?”春雨缠着李同给她讲故事。   李明韫摇头失笑。   她听了一会儿,发现李同在讲闽州的事,才知道闽州府衙前些日子又派人去了山上剿匪,只不过依旧没抓到人,山寨外面设了重重障碍,府衙的人根本就靠近不得。   “是你做的陷阱吧?”李明韫偷偷问一旁把玩着匕首的赵随安。前日他和薛衍安排好一切已经回来,如今准备待在锦州伺机把那些山匪一网打尽。   赵随安眉头一抬,看着她说道:“这种小把戏可能是我做的吗?若是我来做陷阱,那些个官兵可不一定能活着回去。”   说完他哼了一声,十分倨傲。   赵随安一如既往地骄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把自己说成一个阴险毒辣之人,但李明韫知道他最重情重义了。   “那是谁?”她笑着转移话题,不接他的话。   “是”赵随安话到嘴边停下来,看着她道,“我告诉你你也不认识,留在山寨的人你就只知道一个炭炭。”   李明韫哈哈笑了。         日子不疾不徐过去,转眼到了九月。燥热的天已经慢慢转凉,烈日不再灼人肌肤,微薄的风裹挟着远地的沙尘扑面而来,吹得人脸上生疼。   李明韫换上了稍厚一点的衣裳,带好了面纱,跟着赵随安和薛衍一同出门。   棕马老远就跑过来,看到主人晃了晃头,嘶叫起来。   李明韫摸了摸它的毛,熟练地翻身上马,她已长高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个连马背都上不去的小姑娘了。   三个人骑马骑得飞快,一会儿功夫就出了城,直奔山下而去。   闻风等人此时正在山脚下等待,见他们过来立马过去迎接。   “老大!李小姐!薛衍!”   赵随安跳下马,把鞭子一扔,闻风下意识地接住,顺便把李明韫和薛衍手上的也收着,交给一个小弟,让他看马。   “我们已经摸清楚了,他们在山上扎了寨,就在那边的半山腰上。”闻风指了一处地方说道。   赵随安瞥了那边一眼:“和那人联系了吗?”   “联系了。”丧胆点头,“昨日有两个山匪下山买食材,他也跟着下了山一同前去,留了信给我们。”   “山寨有个很小的偏门,是无意间发现的,被锁锁住了,但那种锁不严实,拿把利器就能解决。”闻风说道,“今日他们二当家生辰,山寨会大摆筵席,届时我们上山,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赵随安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转着玩:“行,今晚行动!”   “那我”李明韫看着他问,“需要我帮忙吗?”   “要。”赵随安郑重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三匹马,“你看马就行。”   “好。”没什么用处的人只能做这种事,李明韫无话可说。   赵随安自然不是真的要她看马,带她在四处转了两圈就准备送人回去,薛衍则去山上探查情况。   “成日待在客栈,你人都呆了。”赵随安解释,“带你出来,没有别的意思。”   “知道。”李明韫干巴巴地说道,“我不添乱,这就乖乖回去。”   赵随安一笑,一挥鞭打在她的马背上,疼得马儿仰天大叫,李明韫瞪他一眼,先一步骑马离开。 第三百三十五章 躲避   林间一抹白色飘然而去,徒留树叶沙沙作响。   李明韫骑着马,风吹动着她的衣裳,吹得她宽大的袖子往后展开,吹得她脸上的面纱显些捂不住脸,她握紧缰绳,凝视前方。   后面赵随安不慢不紧地跟着,无论前面的人骑得多快,他都能不费吹灰之力追赶上她。   经过一处低洼地,李明韫慢了下来,转头看身后。   “我自己可以回去。”她说道,“你不用送我,城门马上就要到了。”   赵随安瞥她一眼:“我不过去看看你骑马骑得多好罢了,不过如此。”   先前李明韫总说自己骑马骑得好,所以他有点好奇。当然,主要目的还是送她回城,只不过赵随安并不想说。   李明韫哼一声,催马跨过低洼地,一双眼微斜着看他。   “我骑马的时间很短的,能骑得这么快已经很不错了。”她说道,“薛衍也说我骑得好。”   “薛衍嘛,能说你骑得不好?”赵随安嘴巴一撇,等到了城门口,他调转马头,“行了,你先回去等消息,我们今晚定能把那群山匪一网打尽。”   他说得很笃定,好像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的,李明韫一笑,应了声“嗯”。   她相信赵随安。   进了城,人逐渐多了起来,此时风慢慢变大,吹得远处酒馆的布帆肆意飞舞。   “又起大风了!”有人愤愤咒骂几句,戴上了挡风沙的帷帽。有些人则进了铺子或者酒肆,躲避风沙。   锦州的天就是这么奇怪,听说,近日越来越奇怪,以前风沙较少,偶尔有一两次,可现在时而起大风,吹得沙尘飞扬。   百姓们都说,这是陛下不顾先人旨意坚持求仙问道造成的祸端,马上,风沙会往北吹,吹到京城,吹到皇宫   李明韫看了眼京城的方向,那么遥远,根本什么也看不到,风沙吹到那里简直是无稽之谈。她想,大概是百姓们为了找一个借口,让他们能合理地解释风沙吹过来的原因。   “这位姑娘,快找个地方躲躲吧,沙尘要吹过来了,当心受伤。”有好心的老伯忍不住提醒李明韫。   李明韫道了声谢,下了马牵着马往一处较为熟悉的茶楼走去。这茶楼多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公子,富人的集聚地,赵随安说,这里能听到很多小道消息,对他们很有帮助,所以他们偶尔会来这茶楼喝茶,顺便打探消息。   她把马牵到茶楼旁的马厩里,茶楼的伙计还记得她,热情地帮她上了柴。   李明韫喝着茶,看到一老一少跨入门槛走进了茶楼,他们穿着褴褛,很像路边的乞丐。茶楼伙计怎么能容忍这种人进来,当即就要把人赶走。那搀扶着老伯的小姑娘忙请求道:“这位叔叔,能不能让我和祖父躲避躲避,等风沙过了我们马上就走。”   “去去去,这里不是你们能待的地方!”伙计一脸不耐,挥舞着手臂准备赶人,“这都是贵人,你们别惊着贵人了!”   “求求你求求你”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一听就知道她年岁不大,但伙计依旧铁石心肠地拒绝,还开始骂人,骂得小姑娘脸蛋羞红。   “行了,静儿,我们走吧。”老伯开口道,忍不住咳嗽几声,咳得伙计对他厌恶无比。   “滚滚滚!”他说道。   祖孙俩没有办法,只能离开。此时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吹着不远处的大树枝叶摇晃,一时间狂风轰鸣,街道乱作一团。   不少还在路上的行人惊叫几声,显着被风吹到老远。他们抓着可以抓的一切,企图稳住自己的身体。   面对这样的情形,李明韫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她走到伙计面前,问:“我包一间雅间,你让他们进去坐坐,可以吗?”   “这”伙计很为难,“这位姑娘,并不是包不包雅间的问题,而且他们穿的太破了客人们若是看到,会吓到的”   “那你准备两套衣裳,我买了。”李明韫掏出一锭十分有分量的银子,彻底堵了伙计的口。   伙计把祖孙俩带到了最偏的一间房,并为他们准备了换洗的衣物。   那小姑娘连连回头,睁着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好奇又感激地盯着她看。   李明韫回看她一眼,倒叫小姑娘不好意思了。   等她梳洗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脸上的灰也被洗掉,很像富贵人家的小小姐。   小姑娘慢吞吞走到李明韫面前,好奇地摸了摸她的面纱:“姐姐,你是不是太美了,才挡住脸的?”   李明韫一愣,随即笑了。   小姑娘继续说道:“谢谢你,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我要记住你的名字,日后报答你。”   “不用报答我,举手之劳。”李明韫摸了摸她的头。   “才不是举手之劳呢。”小姑娘说话很天真单纯,“我和祖父走了一路了,没有人帮我们,连为我们说话的人都没有而姐姐你,不仅让我们免于被赶出去,还出了银子给我们买了新衣裳,姐姐,你是大好人。”   第一次听人这么明明白白说自己是大好人,李明韫弯唇笑了笑。   “若是我不在,也会有人帮你。”她说道,“这世上并不是全是恶意的,说不定只是善良的人晚到一步。”   小姑娘点点头,乖巧地应是。   两人在楼下说着话,楼上突然传来嘈杂的争论声,紧接着,一个男子从二楼楼梯处摔了下来,正好砸在她们面前,把桌上的茶都碰倒了。   李明韫忙拉着小姑娘往后退。   掉下来的男子大约二十来岁,穿着一身蓝衣,大概是被人打得不轻,一直捂着腹部咬牙切齿。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有小厮模样的人慌忙跑下楼扶起他。   “真没用!”   楼梯口有人说话轻蔑,李明韫下意识地看过去,一个穿着富贵衣袍被众人簇拥着的富家子弟不慢不紧地下楼。   躺在地上的男子呸了一声,刚想说什么目光触及一旁的蒙面女子,随即身体猛然一怔,男子呆呆地看着她,准确地说,是她的眼睛和她的一身打扮。   霎时间,一股记忆冲出脑海。   “你是你是归辞小姐?”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正义   男子说的声音比较大,但因为在场的人并没听过什么归辞小姐,所以没有放在心上。倒是从楼下下来的一群人中有一个长脸男子看了过去,李明韫和他对视一眼,默不作声撇过头。   “江灿,我警告你,以后见着本少爷给本少爷小心点!”下楼的墨袍男子恶狠狠地看着地上的人说道。   叫江灿的男子还没从看到“归辞小姐”的震惊中走出来,他呆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句话都没说,这在墨袍男子看来,是他把人吓住了。   墨袍男子得意地笑了,一挥手:“走,今日喝茶没意思,我们去醉凤楼!”   “好!”一群人附和。   李明韫不动声色偏过头静静地站在原地,小姑娘静儿忍不住走到还躺在地上的男子跟前,眼神关切地询问他:“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江灿一直看着蒙脸女子,想到什么,他突然起身跑到李明韫面前,伸手想把她的面纱扯开,李明韫一躲,他脚步不稳摔倒了地上。   “真是晦气!”方才的一群人看到外面起了风沙又气势汹汹地回来,刚好见到江灿的动作。那墨袍男子放声大笑,笑得十分讽刺。   “江灿,你都被本少爷打了一顿,还想着做些欺男霸女的勾当啊?”他说道,收住笑哼了声,“真是不知羞耻。”   江灿有些恼怒,回头破口大骂:“我做什么与你何干,唐明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本大爷!”   唐明方,是锦州知府唐誉的儿子。李明韫看了江灿一眼,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能这样对待知府大人的儿子。   唐明方被他说得十分愤怒,立马吩咐几个跟班上前把人抓起来。   “本少爷今日定要将他打得找不着北!”他说道。   几个人一听吩咐赶紧动手想把江灿抓住,只见江灿飞快地跳起来,一跃到了李明韫身后,躲着挑衅对方:“你们敢!也不看看我有什么靠山!要是你们敢抓我,你们就死定了!”   众人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他所谓的“靠山”。   李明韫无语地看着江灿,想了想,移偏了几步到不远处:“我不认识他。”   “哈哈哈”唐明方一行人大笑起来,指着江灿呸了声,“装什么大尾巴狼啊,当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哪有人会帮你?”   江灿脸涨得通红,追到李明韫身边,低声说道:“归辞小姐?你是归辞小姐吧,我记得,你就是这样”   话没说完,他突然用手一扯,把李明韫的面纱扯开,李明韫来不及阻止,白皙姣好的脸展现在众人面前。   因为这些日子没晒太阳,她更白了,白得发光,一双杏眼明亮有光泽,秀发被外面飘进来的风吹得飞扬,白衣飘飘,如出尘的仙子一般。   在场的人都看呆了,他们在锦州待了许久,还没见过这样美丽又柔和的女子。   江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最后点点头,没错,是归辞小姐,在他的记忆力,归辞小姐就是这样的。   心里立马有了底气,江灿一拍胸膛,指着唐明方傲慢地说道:“归辞小姐可是天上的神仙,你们敢在她面前动手,担心遭天谴!”   这吓唬的话说得唐明方眉头一皱,他看了好几眼这女子:“你是神仙?”   不等女子回应,他笑一声:“这世间哪有什么神仙?小姑娘,你可万万别跟着江灿这么个恶棍骗人啊?你不知道他,他之前最爱做坏事,不是调戏姑娘就是欺负老实人,他的恶名可是出了名的!”   是这样吗?跟她想象得还真不一样。李明韫看了眼江灿,见他心虚地低下了头,显然,唐明方说得不错。只是,很快江灿又十分有底气地抬起头来回应,“我再坏也比不了你啊,你最爱耍阴招,是伪君子!而我是坦坦荡荡的恶霸,我比你好了不知道多少!”   还真有人一本正经地跟别人比谁更坏啊。还坦坦荡荡的恶霸,李明韫心里一阵无语,自己今日这是碰着什么人了,莫名其妙把她的面纱扯掉也就罢了,还给她带来了这样的麻烦事。   “我不是什么归辞小姐。”李明韫疏离地说道。她可不觉得自己能从这群人中脱身,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和这莫名其妙的江灿撇清关系。   “你就是!”江灿发出了猪叫,一副“我遇见了负心汉”的神情,“归辞小姐,我是阿江啊,阿江你不记得了?你以前说要带我闯荡江湖,对了,你那手下呢,他武功高,快帮我把这些人解决!”   李明韫心里产生了万分诧异,这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男子也说认识归辞,还知道薛一鉴,她很想问个明白,但这时候不是好时机。   “你认错人了。”她说道。   江灿惊至无言。   “你们究竟认不认识啊?”唐明方不耐烦了,他见李明韫长得好看,就产生了怜香惜玉的念头,“姑娘,若是江灿非要缠着你,我一定帮你揍他一顿!”   说来说去都是要打他一顿。江灿急了,看着李明韫,想到什么,急忙说道,“归辞小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的宝贝还留在我这呢,要是我出事了,你可就拿不到了!”   居然趁机威胁她!李明韫皱眉,究竟是什么东西,看他这样不太是在说谎,难道,真有东西在他身上?   “还真认识啊?”唐明方见李明韫沉默了,说道,“姑娘,你怎么会认识江灿这种人?是不是他逼你的!威胁你!我就知道,江灿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灿,美人的宝贝快交过来!”   “江灿,你怎么能这样对这位姑娘呢!”   唐明方身旁的其他人忍不住怒视江灿。   一瞬之间江灿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原因还是因为,他说手里有归辞小姐的东西。   怎么看起来像是他们合伙抢东西啊。   江灿翻了个白眼,看了眼李明韫,意思在问她到底是哪边的。   “休要缠着姑娘!”唐明方一副除暴安良的正义模样,他的胸膛挺得直直的,几步走到李明韫身边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低声安慰,“姑娘莫怕,我一定把你的宝贝夺回来。”   李明韫一头雾水。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仙   两方僵持不下,江灿和唐明方大眼瞪小眼,相互较着劲。   后面跟着的人也都起哄,为唐明方助威。唯有那个长脸男子一直在打量着李明韫,冰冰冷冷的视线看得她很不舒服。   小姑娘静儿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了,想跑到李明韫身边却不敢去,思考了片刻,她只好走偏了些,离江灿远远的。   她刚才听到了,江灿是个恶霸,喜欢欺负人,她才不要和他在一起。   “哈哈,还真是讨人嫌呢。”唐明方见此哈哈大笑。   江灿咬牙切齿地瞪他:“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里的人谁不讨厌你?”   他说完,看着已经站到对面的李明韫,“归辞小姐,你当真如此无情吗?宁愿帮着这个伪君子也不帮我?”   “”说得好像她是什么负心汉一样。李明韫想了想,说道,“把我的东西给我。”   此时还说自己不是归辞小姐不太可能了,她真是很好奇江灿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啊,把这位归辞姑娘是吧?”唐明方看了眼李明韫,见她点头,立马又对江灿命令道,“把归辞姑娘的东西交出来!不然的话,我叫人把你抓进府衙,无缘无故抢人东西可是大罪!”   “谁抢人东西了!”江灿说得唾沫星子横飞,“那是归辞小姐交给我保管的,是宝贝,宝贝懂吗!把东西就这样交给你们,那还叫什么宝贝!”   李明韫马上就明白了那所谓的宝贝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她看了看江灿,江灿也看着她,两个人似乎用眼神在传递些什么,一会儿功夫,江灿就福临心至地改口:“不过嘛,交出来也不是不行,这毕竟是归辞小姐的东西,我也没有权利说什么。”   唐明方有些好奇这宝贝是什么,就回头低声问面前的女子:“归辞姑娘,究竟是什么宝贝啊,能不能给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是啊是啊,我们也想看看是什么宝贝?”旁边的人起哄。   李明韫绷着脸。   美人不管做出什么表情都是美的,她这样,非但没让在场之人心生不悦,反而他们觉得更赏心悦目了。   只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唐明方忍不住咳了咳:“归辞姑娘?”   李明韫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旁边一群人,然后视线回到他身上。   唐明方瞬间就懂了,立马抬头冲挤过来的男子们摆手:“你们都走,走走走!别在这碍事!”   和唐明方一起的人虽然有些不满,但因为他们是小弟,不能不听大哥的话,只能回楼上去。   等他们不见人影了,唐明方立马好奇地看着李明韫,李明韫抿抿唇说道:“其实是一些小东西,唐公子你不会感兴趣的。”   唐明方有些不耐烦了:“归辞姑娘,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我可是把他们都赶走了,你如今在不说,可是没有道理的。”   “归辞小姐爱说不说,与你何干?”江灿就爱和唐明方顶嘴。   唐明方狠狠地瞪他:“又与你何干?”   “”   李明韫只好松口:“唐公子,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说了。那宝贝是我娘留给我的信物,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于我来说是无价之宝,只是那时候我遇上了一点小麻烦,才把宝贝交给江灿保管。”   她说完,看了江灿一眼,江灿慢悠悠地说道:“归辞小姐,你看我江灿是什么人,这么些年都好好保存着,连家徒四壁都不敢把宝贝卖了换钱”   “等等!”唐明方发现不对劲了,问道,“这么些年?是多少年?你可别诓我!”   “是”   江灿刚想说十七年,李明韫打断他的话,对唐明方说道:“其实是前两年,可能是江灿近日头脑不清醒记错了时间,唐公子,你是知道江灿的,他就这样。”   谁就这样啊!说得好像他神志不清似的。江灿咬着后槽牙瞪李明韫。   “哈哈,我也觉得江灿他脑子转不过弯!”唐明方大笑,看李明韫的眼神多了几分友好,“归辞姑娘,我太欣赏你了,不如随我一起吃个饭,喝喝茶?”   听说是人家母亲留下来的信物,唐明方也就不再多问,总归是些珠宝首饰之类的,他家里多的是。若是其他的,估计也值不了几个钱,要不然这江灿早就把东西卖了,哪还能留到这时。   “不了。”李明韫说道,指了指不远处桌上的茶杯,“我方才就是来此喝茶的。”   这是拒绝的话,聪明人这时候就该走了,但唐明方却依旧留在原地,盛情邀请李明韫去楼上坐坐。   “瞧瞧!瞧瞧!”江灿啧啧两声,“本性暴露出来了吧,瞧见人家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了。”   他走到唐明方面前,哼一声,“就你还想归辞小姐和你吃饭,你知道跟神仙吃饭要费多少钱吗?”   跟不跟神仙吃饭无所谓,但提到钱,唐明方就觉得自己决不能落了下风。他一拍胸膛,“多少钱本少爷也出得起,不像你这穷鬼,一分都没有!”   “那也得看归辞小姐同不同意!”提钱输了,江灿只能把决定权交给李明韫,“归辞小姐,他这人常常把女子骗到屋里调戏”说到这里,他话锋突然一转,“当然,归辞小姐你是不用怕的,毕竟你是神仙嘛,比他年长了不知道多少,他哪敢对你怎么样。”   李明韫不知道姨母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坚信不疑地认为她是神仙。   “你究竟在说什么?”唐明方皱眉瞪着江灿,“归辞姑娘哪有你说的那么大,我看你是故意诓骗我!”   他说完,一脚对着江灿踢过去,江灿回踢他一脚,各自踢到各自的膝盖上,两人差点当场跪下。   李明韫简直没眼看,就默默地坐回去,她视线瞥向外面乌云密布的天空,风沙滚滚而来,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唉,为何要让她遇上这样的蠢事。   一个江灿,一个唐明方,两人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静儿趁这两人不注意也溜到李明韫身旁,低声说道:“姐姐,原来你叫归辞呀,好好听的名字,我的名字就一般,我叫静儿。”   李明韫一笑:“静儿也好听。”   静儿害羞地笑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茶楼   “归辞小姐会飞天遁地,长生不老,不是神仙是什么!”   “什么飞天遁地,什么长生不老,江灿,你是不是疯了!”   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李明韫究竟是不是神仙争吵起来,他们特别像互相看不顺眼的小孩子,李明韫无奈极了。   江灿真的疯子,他自己疯无所谓,偏偏要牵扯上她,她能飞天遁地吗,她连武功都不会,至于长生不老,她怎么可能做到   但江灿对此深信不疑。   “我多年前就见过归辞小姐,她就是这个样,如今过了十多年,她还是这个样!”   “你当我傻呀!”唐明方气得直接把他的脸打成猪头,声音大到楼上的人都听得见,有几个人已经出来看热闹了,还不时叫几句“打得好”。   江灿的脸快速红肿起来,脸上有被拳头揍过的痕迹,看上去惨淡无比。但即使这样,他依旧认为自己没错。   李明韫扶额。   “不要再打了。”她说道。   她说话时轻飘飘的,十分柔和,一点也没有劝架的气势,但唐明方意外地停手了。   他甩了甩自己的手,再看了眼李明韫:“既然归辞姑娘帮他求情,那我就放他一马。”   打成这样再不放他一马就该出大事了,江灿如今的样子大概他爹娘来了也认不出来。   “归辞姑娘,唐某给你面子停手,你是不是也该给唐某一个面子,赏脸陪唐某喝茶呢?”唐明方理了理衣裳不慢不紧地说道。   敢情闹了半天还是想邀请归辞小姐啊。江灿咬牙切齿地瞪着唐明方,这么说的话,他白挨打了!   江灿的确是白挨打了,李明韫答应和唐明方一起喝茶,但她表示,就在楼下喝茶,她不想上楼。   “我在这喝茶挺好的。”李明韫说道,“你若是要去楼上,你就自己去。”   唐明方没有办法,只能坐在她对面,殷勤地帮她倒茶。这样的富家公子哥为仙子般的小姐倒茶,店小二看得都挪不开眼。   “归辞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唐明方笑着看对面赏心悦目的女子,和这样的女子同桌喝茶,连茶的味道都好上三分。他端了杯茶抿一口,嘴里颇有滋味。   李明韫对于这种回答已经信手拈来,但为避免麻烦,她改了一些说辞:“我祖上是闽州人,自小我不在闽州,跟着爹娘东奔西顾的,很少回来,这次又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刚巧记得我爹曾说过锦州,便过来玩上几日。”   “来锦州玩?”唐明方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有些新奇,他指了指外面的狂风,“这里天不好,风大的能把人刮跑,沙子吹到脸上能刮伤皮肤,归辞姑娘怕是失望了吧。”   李明韫一笑。   “没有失望。”她说道,“我虽来锦州不久,但也深知,锦州自有自己的风光。”   唐明方一愣,随即赞赏地看她一眼。这女子不仅貌美,说话也好听。   “哈哈,归辞姑娘可真是聪慧”   “明方。”   阁楼上,一道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李明韫看过去,是一个青年男子,穿着一身贵气十足的衣裳,一双眼微微眯着,打量人的目光带着审视。   “段大哥。”唐明方忙起身打招呼,“你今日也在这喝茶啊,方才怎么没见到你”   姓段?段大哥?李明韫垂下眸子,要是她没猜错,这就是段守毅将军的大儿子段添。听说段添为人冷漠,十分不近人情。   “今日有要事商议。”段添眼睛紧盯着唐明方,他慢慢走下楼,“方才在这楼里闹事的人,可是你?”   “不是我!”唐明方似乎有些怕他,立马指了指已经坐在不远处的小杌子上休息的江灿说道,“是他,是江灿!”   江灿瞪眼:“你别胡说!就是你!”   段添没有听孩子吵架的癖好,他皱了皱眉,唐明方马上识趣地闭嘴。   看来段家的地位非同一般呐,连一州知府的儿子都畏惧段家的少爷。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段添呵完,看着李明韫,问道,“这位姑娘是?”   “这是归辞姑娘。”唐明方热心为他介绍,“归辞姑娘来这喝茶的。”   李明韫颔首一礼,段添点点以示回应:“这茶楼的茶是不错,归辞姑娘,你喜欢喝茶?”   “喜欢。”   段添在他们旁边坐下,店小二忙端了新杯子上茶,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待。   气氛有些拘谨压抑。   静儿看了江灿一眼,示意他过去解围,江灿撇撇嘴,摇了摇自己受伤的手,随即沉默。   唐明方咳了咳:“段大哥,你在此和谁商议”   话还没说完,段添轻飘飘地瞥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唐明方立马住嘴,面前的两个人都不说话,他实在感到不自在,就找了个借口上楼了。   “终于走了!”江灿呸了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往李明韫跟前移过去,一点都没把对面的段添放在眼里。   段添也没介意,看着他说道:“今日怎么没去军营?”   他说的军营就是王天肖在锦州设的兵防营。原来江灿是兵防营的人。李明韫打量起他来,惨不忍睹的样子还真是看不出他是兵防营的。再说,他不是恶霸吗,难道兵防营里的选拔这么没原则吗?   “我夜观天象,察觉到今日有大风之兆,去军营不是好时机。”江灿开始夸夸其谈,“果不其然,我猜对了!段添,你该请我去天象台,我保管做得比在军营好。”   段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别忘了你父亲的嘱托,他临终前,让你去军营。”   江灿撇嘴不回应他的话。   李明韫抿着茶,面前的两个人她都不认识,甚至还不如静儿跟她熟,但她如今既走不了也躲开不得,真是无奈啊。   也不知道这个段添为何要待在这里   过了一刻钟,段添开口了,他的声音淡淡的,若是没仔细听还不知道他在说话:“归辞小姐,敢问你和江灿是如何认识的?”   李明韫心里一沉。他方才不在场,却问出这种问题,显然是对这件事有疑惑,要么是是在楼上听见了要么是有人告了密。   段添可没唐明方好骗,她随意编制的理由他不可能会轻易相信。 第一百三十九章 离开   “能怎么认识的?就是那样认识的。”江灿偏过头哼声,“上回也是在茶楼,我掀了归辞小姐的面纱,她说要教训我,然后我跑,她追上来,我跑不过归辞小姐”   他说的话段添半句都不相信。谁能相信一个男子跑不赢比自己年纪小的姑娘呢?   李明韫见段添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想了想,她淡淡一笑:“并没有要教训江公子的意思,只不过他太过唐突,我想跟他讲道理罢了。”   段添弯唇:“和他讲道理?”   “怎么?不行吗?我这人也是讲道理的!”江灿听出他话里有嘲讽的意味,马上就顶回去,“归辞小姐教导我要乖,我听了,再也不掀女子面纱,这不就是讲道理吗?”   段添想象不出面前的小女子教导江灿是什么样的场景,但江灿说得有头有尾,好像确有其事,他只能怀疑,江灿是真的疯了。   既然疯了,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明日若再不去军营,我就派人把你抓去。”段添说了这句话,没再看他们俩一眼,转身上楼了。   “就不去!”江灿对着他的背影哼声说道。   李明韫怀疑江灿是故意的,故意那样说,为的就是把段添气走。这世道,耍无赖的人总是难缠的很。   见讨厌的人都走了,江灿对着李明韫嘿嘿傻笑:“归辞小姐,您怎么今日突然出现了?”   他被骗得着实不轻,到现在还以为她是归辞小姐。李明韫无奈地看着他:“出现还要原因?外面起了风,我进来躲躲。”   江灿“哦”了声,恍然大悟似的:“风太大,一出去保管被刮跑。”   茶楼的门已经被店小二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也紧闭着,外面的风呼啸着,透着墙面穿进来,声音刺进人的耳朵里,沉沉闷闷的,很不适应。   楼里点了灯,到处是照明的蜡烛,店小二端了梯子爬到高处挂起灯笼,一时间茶楼明亮起来。   李明韫没有回应他,而是看着高高挂起的灯笼发呆。   “归辞小姐,你何时带我去闯荡江湖呀?”江灿不死心地问完,又愤愤不平,“我都等了您多年了,您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你明日要去军营。”李明韫顾左右而言他,“若是不去,段公子会把你抓过去。”   “军营是真的不好!”江灿急了,抬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被人打,做重活,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这些伤不是方才那位少爷打的吗?”静儿天真地看着他眨眼。   “”江灿一噎,气得脸鼓鼓的,“他打的重,把之前的伤口覆盖住了!”   他觉得这小姑娘特别不开窍,只会气人,就很不服气:“归辞小姐,这就是您的新丫鬟吗?真不听话,还不如阿扶姐姐!”   “你知道阿扶?”李明韫忙问,“最近你有没有见过阿扶?”   江灿摇摇头。   “归辞小姐,阿扶姐姐与您形影不离,您怎么还问我啊?”他说道。   李明韫看着他:“因为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所以,如果你看到她了,一定要跟她说。”   江灿点头应好。   话到这里就已经停住,李明韫坐了很久,等江灿无聊想上去找揍时,她问道:“我的东西呢?你什么时候给我?”   江灿脚步一顿,回头对着她嘻嘻笑:“归辞小姐,您不是忘了有东西在我这吗?”   “可我现在记得。”李明韫正色说道,“还记得很清楚。”   江灿眼珠子一转,笑着说:“不是我身上。归辞小姐,您这么多年不见,是不是准备把那宝贝送给我了?”   “没有。”   她说得如此果断,倒叫厚脸皮的江灿有些不好意思了。   “现在风大。”他对着门努努嘴,“等外面风停了后我就回去拿,明日再给您。”   李明韫点点头。   风吹了好久,吹得外面呼呼地叫,李明韫想到,赵随安他们还在城外,那山上是不是会更危险。她状若无意问了江灿,江灿却告诉她,此时在城外更安全,风沙是飘不到那边的,锦州就是这么奇怪。   等风停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店小二重新把店门打开,一阵尘土掉落,带动千丝万缕的灰,呛得人直咳嗽。   “终于停了。”江灿几步跑到门口看外面的情形。   路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大堆东西,有店家立的布帆,有被风吹断的树叶,还有不知从哪里吹过来的破衣裳已经有百姓陆续从店铺里出来,相互交谈着刚才的那阵风。   李明韫把东西收好,准备去牵马,江灿忙拦住她:“归辞小姐,您要走了吗?”   李明韫看着他:“东西记得明日给我,就在这茶楼,这个时辰,我等着你。”   “”江灿笑容一滞,他撇着嘴,“知道了。”   李明韫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几分不舍,更加好奇那宝贝是什么了。   “归辞小姐。”静儿搀扶着祖父从茶楼出来,两人同时施礼,“多谢。”   “举手之劳。”李明韫笑道,“这时候天好了,你们快些回去吧,免得又遇上大风了。”   老者和静儿点头。   李明韫牵了马走了一段路程,感觉后面有人在跟着她,她皱了皱眉,翻身上马,直接驾马往一个方向走。   她不能回去。   她得把后面的人甩掉。   马蹄在路上响得急促,路人纷纷让路。李明韫畅通无阻地骑着马一路狂奔,渐渐的,她感觉不到后面有人追她,就停下来,往后看了几眼,空旷的巷子,没有半点人烟。   李明韫眉头一皱,调转马头准备回去,突然听到一阵风声,她一抬头,看到两个黑衣男子从一旁的巷子里飞出来。   “骑得倒还挺快。”其中一个人冷冰冰地嘲讽,看人的眼神黏腻腻的,让李明韫特别不舒服,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你们是什么人?”李明韫冷声说道,用力握紧马缰绳。   “什么人?”那两个男子都笑了,其中一个走上前搓着双手,一脸地不怀好意,“马上你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看他们的样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要是被他们抓住,不知道下场会怎样凄惨。李明韫只想了一瞬,就下定了决心,用力挥鞭对着他们中间冲过去。   “快让开!”她冷声呵道。 第三百四十章 山寨   被马撞上可不得了,人都会被撞飞出去。两个男子见此特别胆怯,边摆手后退边大声喊道:“别,别过来!”   这呼喊震天动地,足以把周围的人都引来,他们的目的也是如此,希望这女子能因顾忌别人的眼光而停下来。   “那你们快让开啊!”李明韫的声音更加大。这马像是懂人话似的,知道她遇上危险就不管不顾往前冲,为了带她离开这里使劲狂奔,连停都停不了来。她敢保证,要是马真撞过去,这两人肯定会被撞飞。   “让,让,让开”两个人结结巴巴地相视一眼,身体不受控制地转身往前跑。   这条路不够宽广,他们跌跌撞撞地跑着,往两边跑都没用。马发狂似的朝他们冲过去,临近他们身边,被李明韫一拉缰绳,不由得抬起前蹄嘶吼。   只听到响亮的马叫声,瘦小的身影用力扯着缰绳,手心被狠狠地磨出血丝,磨得生疼。   李明韫咬着牙稳住棕马,用尽毕生所学把马头掉了个方向,棕马从两个男子身上跨过去,继续往前方走了。   “蠢货!”角落里,一个身影露出来,是方才在茶楼里跟着唐明方的长脸男子。   他气冲冲走到自己手下面前,恶狠狠地踢了他们两脚:“连个小姑娘也抓不到,本公子要你们何用!”   两个男子一脸讪讪然,低着头辩解:“公子,是那姑娘骑了马若是小的们也骑马”   “你们会骑马吗?”长脸男子翻了个白眼,然后对着他们握拳,“还不快给本公子去追!一定要把那小姑娘给抓到!”   “是。”   两个属下一溜烟跑走了。   长脸男子阴冷地看着女子离去的方向:“归辞小姐,哼,我倒要看看,你和江灿是何关系!”         李明韫回到客栈,松了一口气。今日诸事不顺,她还是乖乖待在客栈比较好,免得出了什么事还要别人寻她。   春雨见她回来一脸欣喜:“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婢子快担心死了!”   “是啊,小姐。”李同往外面瞄了两眼,眉头一皱,“怎么薛护卫没送小姐回来?方才那么大的风,小姐是独自回来的?”   “谁也没想到会刮那种大风。”李明韫安抚他的情绪,“赵随安把我送回城的,后来路遇大风,我在一个茶楼里待了一段时间。”   春雨抱着李明韫的胳膊不撒手。   “小姐,下次把婢子也带上,婢子陪着你。”她说道,“不然婢子会担心的。”   李明韫点点头。   暮色慢慢布满天空,今夜无月,外面暗沉沉的,偶尔有风吹着,吹来清爽,夏日最舒适的时候到了。   李明韫在屋里点了灯,提起笔默默练字,春雨在一旁托着腮看窗外发呆。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来敲门,动静很小,但足以让屋里人听见。   春雨正打着瞌睡,听见声响忙站起来走到门口。   “是谁?”她问道。   “是我。”外面的人回答。   是薛衍。   春雨看了眼李明韫,立马打开门把薛衍拖进屋内。   “如何了?”李明韫放下笔走过来。   薛衍点头。   “山寨的人都醉倒了,我们一过去,直接把人给抓了。”他说道。   “太好了!”春雨笑道。   “赵随安呢?”李明韫问,她知道他们肯定能做到,所以这个消息没有带给她很大惊喜。   “还在山寨。”薛衍说道,他的表情有些纠结,但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说道,“他们想霸占那山寨。”   这个他们是哪些人不言而喻。   李明韫抽了抽嘴角。   赵随安他们是打算在每个地方都搭个窝吗?自己有山寨,居然还要霸占别人的山寨。他们也不怕哪天被官府的人盯上。   “之前逃走的那个山匪,有没有抓到?”李明韫决定不理会这件事。   薛衍点头:“已经抓到,他比较聪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准备逃跑,被房将军发现抓住了。”   “人抓到就好。”李明韫说道,“如今山匪他们被带到哪去了?赵随安他们”   “还在山寨。”薛衍淡淡说道,“赵随安准备先审问那个山匪,等问出点东西来再说。”   李明韫“嗯”了声。   薛衍把事情禀报完就离开了,李明韫独自坐在窗前看外面黑漆漆的天。   那山匪抓到了,她觉得应该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那个人,和之前董家少爷勾结的那些山匪是一伙的,有了他,或许能知道郑尚言究竟有没有通匪。   郑尚言   李明韫握了握手心。他究竟与外祖父的死,有没有关系。外祖父,是不是被他人算计   一切的一切,都是将解未解的谜题,她得找到破解之法。   李明韫闭上眼。         第二日一大早,李明韫就去了城外,跟着薛衍往山寨走去。   此时赵随安正在山寨门口吩咐手下把刻了字的石门凿掉,换成一扇十分普通的木门,见李明韫过来,他没有丝毫诧异,只指着山寨里的草屋说道:“这地方没有我那山寨好,刮个风下个雨估计就塌了,我得建个结实点的屋子。”   “不打算回去了?”李明韫说道,“锦州时常刮大风,万一吹到这边来很危险。”   “去哪都是一样的。”赵随安撇了撇嘴,“这里处于山的另一边,没风,当个落脚地还勉强过得去。”   李明韫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随安安排完事宜后,就带着李明韫进了一间稍微像样的屋子。   “别看这山寨外面破得不成样子,里面还挺花哨。”他说道。   屋子看起来十分华丽,到处都金灿灿的,桌子椅子,玉杯盘盏,都是上好的材质。最上手摆放了一张足以容纳三个人的太师椅,黑木做的,泛着光泽,两旁是一排排的石桌,上面摆满了果蔬,这大概是昨日山匪们被抓之前的场景。   “那边。”赵随安对另一间屋子努努嘴,“门锁了,被我撬开,里面一屋子的珠宝。”   一夜暴富也不为过。   李明韫听到外面闻风和丧胆不住地惊呼,摇头失笑。   “人呢?那个山匪。”她说道,“你可有问出什么东西来?”   “等你一起啊。”赵随安说道,“现在过去。” 第三百四十一章 猜测   考虑要从那个山匪处问出话,赵随安并没有把他和其他山匪关在一起,而且单独安排了一个小屋。   “这人有点意思,昨夜想趁乱逃跑,被抓住居然直接跪下求饶。”赵随安不慢不紧地开了门,“做山匪成这样也是无药可救了。”   “怕你们伤害他,跪下求饶也实属正常。”李明韫说道。   两人走进去,屋里乌漆麻黑的,有一股十分浓厚的灰尘味,脏兮兮的桌椅上只放了两个小碟子,里面应该是装过吃食的,有种油滋滋的感觉。   这地方和方才的屋子真不像同一处地方的,相差太大了。   角落里缩着一个人,听见有人进来的声响立马瑟瑟发抖起来,李明韫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畏惧,她看了赵随安一眼。赵随安上前几步把人提起来,吓得他惊慌失措,大声求饶。   “大人,饶命啊别抓我,别抓我”   仿佛抓到了苍蝇老鼠,没什么力气就会嗡嗡叫,吵得人心烦。赵随安哼了声,把人扔回地上。   “你是如何认识董家少爷的?”李明韫问道。   山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赵随安踢了他一脚:“不想死的话,快说!”   “我我不认识不认识什么董家少爷”   “莫要骗人。”李明韫摇头看着他,“我知道你认识的。你的同伴已经被闽州府衙的人抓了,你以为你逃的掉吗?”   “你们你们是府衙的人?”山匪问道。   “别胡说!”赵随安仿佛被他的话羞辱了,“谁是府衙那群阴险狡诈之人!”   山匪吓得一抖,颤颤巍巍地问:“那你们是”   “与你何干?”赵随安瞪他,“把你知道的事都交代清楚了,不然,苦头够你吃的!”   “”山匪欲哭无泪。   李明韫看出他一点也没有要说的打算,不禁皱了皱眉:“你是不打算交代是不是?你已经被我们抓住,说出来我们或许会饶你一命,但不说出来的话,你估计会死的很惨。”   “”怎么这小姑娘看起来善良又温柔,说出来的话比这男子还可怕啊   “我真我真不认识什么董家少爷”他说道。   赵随安踢了他一脚,吓唬道:“听说董家那个少爷已经被斩首了,要不要我送你去见他?”   “怎么可能!”山匪惊讶极了。不是听说没有性命之忧的吗?   赵随安伸手抓住山匪的衣领,冷声冷气地说道:“我可以做到,你信不信?”   他的目光如同一把犀利的剑,刺得人脸上生疼。但山匪似乎顾忌着什么,半句都不敢说。   气氛僵持着。   “我来问。”背后,一道男声响起。李明韫回头一看,是房务仪。他留着浓密的胡须,带着黑色布帽,一双眼闪着锐利的光。   当时山匪们找伙夫,找的就是乔装打扮的房务仪。   不得不说,房务仪这次做得更好,不仅没暴露,还配合外面的人将山匪们一网打尽。   李明韫对他笑了笑:“房将军。”   房务仪快步走近:“他趁乱想逃跑,被我抓住了。”   走到山匪身边,他蹲下,“那时候你说了一些话,说得什么我并未听清,但隐约听到什么大王饶命,可是如此?”   大王饶命?   李明韫眼神一凛。方才山匪求饶时叫赵随安叫大人,可昨日求饶时叫大王一般山寨的大当家的才被称为大王这山匪对房务仪这样说,的确有点怪异。   “什么什么大王,是你听错了!”山匪眼神躲闪,想到什么他呸了一声转移话题,“亏我把你当兄弟,你却联合外人抓我们。”   李明韫盯着他看。   房务仪应该没听错,这山匪心虚了,他叫的就是大王。可为何他叫大王饶命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知道,大王有可能杀他。   “他在山寨过得如何?”李明韫问道。   房务仪耸耸肩:“这就是他的屋子,山寨里多数人都讨厌他,要不是山寨二当家留下他,他早就被赶走了。”   “山寨二当家?”李明韫说道,“那大当家呢?他与大当家关系如何?”   “自然是不行的。”房务仪想了想,说道,“这山寨就二当家对他还行,他们似乎认识很久了。”   “他们?”   “是啊,他们是半路加入这群山匪的,二当家能力出众被提拔上位,其他山匪就不行了,一直被别人压着,出不了头。”   李明韫“哦”了声。   “照这样看来,先前他是跟着山寨的二当家了。”她淡淡说道,看着赵随安,赵随安也明白了什么,哼一声,“弯弯绕绕真多。”   他把闻风喊进来:“你审审他,让他把知道的东西都吐出来。”又补充一句,“别让人死了。”   闻风应声是。   出了屋子,凉爽的风吹来,吹动一山芳草清香。   “山上凉快。”李明韫说道,“锦州城这些天很闷,下雨闷,不下雨也闷,风都没用。”   “那就来山上住啊。”赵随安指了指一间屋子,“这里面的金银珠宝随便你用。”   李明韫一笑,摇了摇头。   “不是我的,我不要。”她说道。   赵随安一愣,哈哈笑了。   “不要就不要,我也不要,这些金银珠宝看似诱惑,实则充满了污秽。”他说道,看着李明韫笑,“你知道里面的珠宝来自哪里吗?当然不会是普通百姓,寻常人家哪有这些好东西。富人的钱财或许在其中,但不是多数。”   赵随安笑得越来越嘲讽,“多是府衙征税征的东西,也不知他们是劫来的,还是怎么得的。”   “是郑尚言。”李明韫看着他正色道,“我怀疑他们和郑尚言有勾结。闽州府衙以剿匪为名头向百姓征税,但征的税实在太多,不知道用到何处了,你想想,要是一直有那么一群山匪在闽州作乱,那府衙岂不是一直得征税。如今这一批税赋在这山寨中,在这群山匪手里,就证明我的猜测没错,他们一定有勾结。”   赵随安听了她的话,沉默了片刻,随即看着她笑了,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你终于明白了,我当你真一直相信府衙那群人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二当家   人一旦相信一件事,就会认准一件事,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会让这种信任慢慢消失。   李明韫自小都相信府衙是为百姓做事的,相信他爹,相信府衙所有的人,所以她一直认为,府衙都是好人。遇上什么事,报官就是,府衙会帮人解决。   可如今才发现,有些官并不是这样的,他们不配为官,他们的存在,让府衙成了人人畏惧厌恶的地方。   李明韫叹了口气。   “我不想这样的,事实如此。我只愿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她说道。   赵随安敲了敲她的脑袋:“这还不简单,我直接提刀去他府邸把人杀了,不就万事大吉?”   “不行。”李明韫摇头,“他做坏人我们不能做坏人,我们只能让他的罪名公之于众,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朝廷会问罪于他的。”   “说来说去,你还是信任朝廷。”赵随安冷笑,“你一直都没变,李明韫,你和他真是一路人!”   “他,是谁?”李明韫看着他问。   “一个愚蠢的家伙。”赵随安嗤声。   李明韫“哦”了声。   “你不相信,是因为没有值得你相信的人。”她说道,“可我有。”   她爹,她大伯,她外祖父,他们都是好官。   赵随安深深地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两人对视了许久,李明韫倔强地看着他,最后是赵随安败下阵来。   “罢了罢了,我去看看那所谓的二当家,你要去吗?”他说道。   李明韫点头。   “要去的。”   山匪二当家是和一群山匪关在一起的,他们进屋时,山匪们瞧见有女子进来,都不约而同地呼叫。许久没见到女子让他们异常兴奋。   赵随安皱了皱眉:“要不我替你挖了他们双眼?”   “不用。”李明韫说道,“无关紧要,他们于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赵随安瞪了那群人一眼,把其中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山匪给提了出来。他想了想,把人直接提到了外面,狠狠地摔到地上。   那山匪二当家一声未吭,只警惕地盯着赵随安。   这样闷不做声的人可比凶狠乱叫的狼可怕多了。   李明韫看着他。   山匪二当家察觉女子在看她,便也回看她一眼,眼里没有半点情绪。   “你们是什么人?”他开口道,“你们不是锦州府衙的人吧?”   赵随安哼一声:“难不成只有府衙的人才抓你们?就不能有惩恶扬善的义士把你们抓住吗?”   他是真的很不喜欢府衙。李明韫没有吭声,只站在原地听他们说话。   “惩恶扬善?义士?”山匪二当家笑了,看着赵随安说道,“你不像,我方才没注意看,如今看清楚了,你是闽州城外那座山上的吧?呵,说起来我们是同路人,何必自相残杀?”   “谁跟你是同路人。”赵随安一脸不屑,“既然你知道我,就也知道我的厉害。我问你点事,你如实招来。”   “招了会如何?”山匪二当家呵呵冷笑,“你会放我走?还是让我继续留在这山寨里当个二当家?你做不到吧。”   他拍了拍自己衣服,“既如此,我招不招又有什么区别?我还是不说好了。”   赵随安皱眉眼神沉沉。   “你不招,我自有办法让你招。”他说道。   山匪二当家嗤笑一声,偏过头看旁边的墙壁。   “我独身一人,没有孩子,也不怕死。”他幽幽说道,“你所谓的办法,对我而言毫无用处。”   他竟然知道赵随安先前拿什么事威胁他的那个招认的手下。   李明韫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脚有些不稳,便指了指凳子让他坐下。   “你认识董家少爷吧?你的手下与他合作定要经过你的同意。”   山匪二当家不置可否。   “认识又如何,府衙的人不是给他定罪了吗?他确实与我们山匪勾结。”   李明韫继续说道:“你们不会平白无故认识他,信任他,与他合作,你们之间肯定有个中间人,是吧?”   “是又如何?”山匪二当家对她笑了笑,“小姑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事我都可以告诉你,但然后呢,我只会告诉你,在别人面前我半句都不会开口,这样你也要问吗?”   “你为何要这样做?”李明韫蹙起眉头,“既然你猜到我要问什么,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你和郑尚言的确有关系吧?”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山匪二当家看着她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时候我这么厉害了。郑尚言大可以说我勾结你们诬陷他,你们觉得,那些人是信我,还是信郑尚言?”   这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李明韫不得不承认,无论郑尚言如何,在众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个全心全意剿匪的知府。   “你们是如何合作的?”她问道,也端了凳子坐在他对面,两人像是在心平气和地谈话。山匪二当家有些诧异地愣住,但片刻就恢复过来。   “也没合作什么,就是我出人,他出钱。”他说道,嗤笑一声,“郑尚言这一点还是挺大方的,可能是府衙钱多得花不完吧。”   “那些根本不是府衙的钱,是百姓的钱。”李明韫说道,“你应该知道,闽州府衙一直在向百姓征税”   “那又如何?”山匪二当家觉得她傻得天真,“我是山匪我会在乎这是谁的钱吗?到我手里那就是我的!”   这句话赵随安倒是有些赞同,他下意识地点点头,被李明韫冷冷地看一眼,立马停住。   “你为何会成为山匪?”李明韫对山匪二当家说道,“你不是生来就是山匪的吧?我认识一群山匪,他们是好人,但为生活所迫而成为山匪,他们什么坏事都不做,只做好事”   “别胡说!”赵随安当然知道李明韫再说谁,瞪眼道,“怎么可能只做好事?打家劫舍,他们什么都干过!”   李明韫无视他的话继续对山匪二当家说道,“你呢,你又是为何如此?”   山匪二当家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为什么当山匪,太久远了,他快记不清了   只记得小时候自己是孤儿,在街上偷馒头被毒打一顿,后来遇上干爹,干爹给了他吃的,还带他回家。那个家,就是山寨。   他那些年常和干爹待在一块,过得轻松又自在。   干爹,挺好的。   可惜他死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被抓   山匪二当家的眼神变得毫无波澜。   “我为何成为山匪,与你何干?”他淡淡说道,“我是山匪,生是山匪,死也是山匪。”   “官匪勾结可是大罪。”李明韫说道,“你既知道你是山匪,就不该相信郑尚言。他完全可以打着正义的名号剿灭你,你毫无辩解之力。”   “帮他做事也讨不了好,你不还是灰溜溜地离开闽州了吗?”赵随安在一旁说道,“要是他真当你们是朋友,为何不帮你们?我看你是被他骗了,还护着他”   “我没有护着他。”山匪二当家看着他反驳道,“他是官,我是匪,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为何护着他?我又不是疯了。”   “可你就是疯了。”李明韫试图说服他,“你不招认就是护着他,他完全可以倒打一耙,说是你狡诈。”   “与他无关。”山匪二当家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再也不开口了。   李明韫和赵随安对视一眼,想了想,她做了个“走”的手势。   这次赵随安没有再把山匪二当家关回去,而是关在了隔壁一间屋子。等他亲自把人关好以后,闻风拿了根沾满鲜血的鞭子跑过来。   见李明韫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鞭子,闻风急忙藏起来,一边解释道:“不是不是那山匪的血,是鸡血,我吓唬他的,没想到他吓晕过去了。”   李明韫“哦”了声。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她对赵随安说道,“不然他不会怀疑那个山匪二当家要杀他的。”   “放心,闻风是审讯的高手,保管让他把知道的全部吐出来。”   李明韫无语地看着他。   方才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她得到的消息是山匪被下晕了,一句话也没招。   “李小姐,你就放心吧。”闻风在一旁拍拍胸膛,“有我闻风出马,万事大吉!”   李明韫点点头,随他去了。   赵随安想带她在山寨走两圈,看看山上的风景,但被李明韫拒绝了。   “我得走了。”她说道,“我要回城。”   她和江灿约好了今日见面,这时候回去差不多了。   她和薛衍骑马离开了山寨,回到城里往昨日的茶楼过去。   一进茶楼,店小二殷切地上前来招呼她,她虽戴了面纱,但周身的气质让人过目不忘,所以店小二一眼就认出了她。   “归辞小姐,你来了!”   李明韫点头说是,随口看了眼楼里:“江灿来了吗?”   “江公子?”店小二想了想,摇头道,“还没有来,好像被抓去军营了”   被抓去军营   那岂不是见不到人了。   李明韫无奈极了,她该猜到的,江灿极不靠谱。   要不是为了姨母托付的东西,她早就走了,才不管江灿这号人呢。   “归辞小姐,不然你改日”   “归辞姑娘。”   店小二还没说完,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他,一个长脸男子带了一个手下迎面走来,是昨日和唐明方一起的人,只不过她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谁,   李明韫微微颔首。   “来等江灿的?”长脸男子盯着她的眼睛,“我很好奇,归辞姑娘与江灿究竟是何种关系?”   “萍水相逢,并无关系。”李明韫淡淡说道,这男子的打量让她很不舒服,她不想理。   “并无关系,为何又来此等江灿?”长脸男子难缠得很,“江灿被抓到军营去了,不知归辞姑娘知道与否?”   李明韫看着他:“知道又如何?”   这样的态度已经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不悦了,但长脸男子似乎丝毫没察觉,他勾唇一笑:“我能带归辞姑娘去找江灿,我知道军营在哪。”   “军营在哪我找人一问便知,就不劳公子费心了。”李明韫说完,准备离开,长脸男子立马伸手想抓住她,被薛衍一个动作捏住手,扭了一下,男子哎呦一声,后退几步。   “归辞姑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长脸男子怒了,“江灿有什么好的,废物一个!你总跟着他做甚!倒不如陪本公子,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原来他打得是这样的主意。从昨日见到他,李明韫就很不舒服,到后来她被扯了面纱,那种眼神,仿佛他已胜券在握,让人心生厌恶。   李明韫不想再和他说话,转身带着薛衍离开。   “要解决他吗?”薛衍摸了摸腰间的剑。   “不必管他。”李明韫边走边说道,“如今我要找到江灿,我姨母有东西在他手里,他说是宝贝,应该挺重要的。”   说话间,两人走了一段路程,李明韫看到唐明方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过来,见到她明显眼前一亮。   “是归辞姑娘吧!”   “归辞姑娘!”   一旦对一个人印象深刻,再见到她就很容易认出来,既然她没有露出来,但在锦州这地方,还是很出众的。   李明韫牵着马,唐明方直接甩开众人跑到她面前:“归辞姑娘,好巧啊,今日又见到了你,我们真有缘,对了,你昨日怎么走了,我还想请你吃饭呢。”   “风停自然就走了。”李明韫看着他一脸的痴相,“唐公子,你有见到江灿吗?”   “啊?江灿?不是被抓走了吗?”唐明方有些大惊小怪,“我怎么可能看到他。”   看来锦州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江灿被抓到军营的事。   李明韫扯了扯嘴角。   江灿的确很出名啊。   “归辞姑娘,你想找江灿?”唐明方说道,“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军营可不是你能去的,那里纪律森严。”   “我想要回我的东西,江灿说好今日给我的。”   “那可真糟糕!”唐明方惊呼一句,“他是被抓去的,这些日子估计别想出来了。”   见李明韫眉头微皱,他又收敛了表情,露出笑意,“不过嘛,我有办法让你见到他。”   李明韫视线看向他。   “我爹可是知府,我去军营,他们谁敢拦我?”唐明方一脸地骄傲,就差没拍着胸膛保证了,“归辞姑娘,你答应我,明日陪我去听曲,我就带你去找江灿。”   李明韫转头就走。   “唉,归辞姑娘,你别唉,我开玩笑的。”唐明方赔笑着追上她,“归辞姑娘,我这不也是因为欣赏你吗,不然这样,明日你请我喝茶,就当是答谢我帮这个忙,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不是什么大事,且让他出面找江灿更加方便,李明韫点头答应。 第三百四十四章 军营   军营其实离城中不远,骑马半个时辰就能到,但因为唐明方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才耽误了一点时间。   唐明方下了车,大摇大摆地带着李明韫走到军营门口,两个守门的士兵拔出利剑将他们拦住。   “什么人!”   唐明方被吓得一跳,差点后退了,他觉得在女子面前有些没面子,就故作镇定起来。   “又是你们两个!上次本少爷不是过来了吗,怎么,就把本少爷给忘了!”唐明方大声嚷嚷,见他们表情一变未变,有些急了,说道,“我爹是唐知府,你们敢拦我?还不让我进去!”   片刻,唐明方被人一掌推了出来。   李明韫替他尴尬,忍不住撇过头看向远处。   “你们!”唐明方又羞又恼,脸变得通红,“段将军呢?段大哥呢?你们去告诉他,我要进军营!”   两个守门士兵神色木然不理会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次唐明方真的怒了,他气冲冲指着门口那两人:“你们!你们给本少爷等着!”   他说完,便对与他一同前来的仆人吩咐几句:“你现在去府衙,找我爹,让我爹过来帮我”   这时,从军营大门口走出来一个人,他大概是听见外面的动静,特意出来看的。这人是军营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先是询问了守门士兵具体情况,再走过来跟唐明方打招呼。   “唐少爷。”   唐明方一看是他,立马告状道:“郭副将,你可算出来了,你们这两个士兵好好生无礼,我想进去军营他们竟然把我推出来!”   郭副将歉意一笑:“唐少爷有所不知,今日军营在练兵,闲杂人等都不可进入,这是段将军吩咐下来的。敢问唐少爷,你想去军营做什么?我记得你很少来军营。”   他的态度非常好,唐明方饶是想挑事,也没理由了。他说道:“我想找江灿,听说江灿已经被已经到军营来了。我想起有样东西在江灿那,想找他要回来。”   郭副将笑了笑:“江灿如今是在军营,我让他出来见你。”   他说完看了看不远处的蒙面女子,有些疑惑,“那位是?”   “那是本少爷邀请喝茶的姑娘。”唐明方说道,“不碍事的,我拿了东西就走。”   郭副将点点头,他也不关心这女子是谁,转头吩咐人进去喊江灿了。   不一会儿,江灿被人拖着出来,他今日穿着军营的战衣,穿得歪歪扭扭的,额头上有几抹碎发,看上去有些狼狈。他嘴角处、脸颊上都有淤青,好像被人毒打了一顿。   唐明方一看到他这模样就忍不住笑了。   江灿有些恼怒,气得一脚对着他踢过去,正好踢中他的膝盖,踢得他单膝跪下了。   江灿见此哈哈大笑起来,笑容牵动嘴角的伤,疼得他哎呦叫了两句。   场面一度尴尬。   唐明方十分气愤地爬起来想回击,被郭副将劝住了。   “莫要在军营动手动脚。”他提醒道,“将军知道会生气的。”   段守毅才不会管这种破事呢。江灿和唐明方都心知肚明,只要别打死人,他们随便怎么打都行。   “你来这做什么?”江灿整了整衣裳,目光随意一瞥看到不远处的女子,他一喜,立马准备跑过去,唐明方忙拉住他,作势把他带到李明韫跟前来。   “归辞姑娘的东西呢!”他低声对江灿说道,“还不把东西交出来,那可是归辞姑娘母亲留给她的信物!你可别想着私吞了!”   “这怎么可能!”江灿一副被侮辱了的样子,“我是这种人嘛!只不过今日他们来得突然,我猝不及防就被抓到这里来了。”   “真没出息!”唐明方嗤声。   江灿顶回去:“你也好不到哪去!”   两人吵吵嚷嚷来到李明韫面前,江灿先发制人,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说得花里胡哨的,李明韫半句都不信。   她见唐明方一直在旁边监视着江灿,想了想,对他一笑:“唐公子,我想单独跟江灿说几句话,你能行个方便吗?”   唐明方自然是不乐意的。但他想到,归辞姑娘单单找他帮忙,肯定是极其信任他的,这时候他要不同意,就显得自己不大方了。   他欣然同意,自觉站远了些,为了做得更好,他还观察地看着周围的动静。   唐少爷邀请喝茶的姑娘却和江灿偷偷说话,唐少爷毫不在意不说,还当起了守卫。郭副将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同情起唐明方来。真是心胸宽广啊!   “你被打了?”李明韫看着江灿问道。   江灿一听,反驳道:“我怎么可能被打,这是逃跑时自己摔的!”   说得掷地有声,好像昨日被打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明韫无言以对。   “你什么时候给我东西?”她问道。   江灿摸了摸头:“今日怕是不行了,不然你直接去我家找?算了,你也找不到,我藏得很隐秘的。”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去?”李明韫说道,“进了军营回去不容易吧?”   “说不容易也容易。”江灿想了想,“要不今晚我试试逃跑,要是成功了,我就去找你?”   在军营逃跑   李明韫看着他:“要是没有成功呢?你又要被打一顿?”   “也不会。”江灿不好意思地笑了,“归辞小姐,你会在锦州待多长时间?你走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跟你一起离开。”   “那我明日就走。”李明韫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怎么跟我一起离开,你连军营都出不去。”   “”江灿看着她,又看了眼军营大门,他一拍脑袋,“我这不是出来了吗!走,归辞小姐,我们现在就走!”   李明韫见过奇怪的人,但第一次见到江灿这样奇怪的人,她只是随便说了一句,江灿就任性而为地直接拖着她狂奔,惊得唐明方和准备进军营的郭副将目瞪口呆。   “江灿!”两个人同时喊道,但江灿已经跑到唐明方的马车前把车夫什么的都赶下车了,他带着李明韫驾车离去,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还不快追!”唐明方急冲冲对仆人喊道,他咬着牙,“居然把我的归辞姑娘抢了!江灿,本少爷与你不共戴天!” 第三百四十五章 逃   走了大段路程,李明韫才意识到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江灿并不是一时兴起,他是蓄谋已久,他早就想好要逃了。不管自己有没有找他,他都会逃走。   李明韫看到江灿虽急促地赶着车,但双腿休闲自在地晃荡着,就知道他一点也不怕被抓住。   “后面的人马上就会追来。”李明韫提醒道,“这马车太慢了。”   她的马还在茶楼,薛衍也在茶楼,要是往那边走,他们或许逃得掉。但马车的方向分明在另一边,离茶楼越来越远。   “那就不要这车了。”江灿一挥鞭,马儿跑得飞快,“归辞小姐,你到马背上来,我们把这车弃了。”   这样边赶边跳到马上李明韫是不敢的,但此时停下来又不太可能,李明韫看着近在咫尺又十分遥远的马背,有些犹豫。   倒不是她害怕,而是她没有丝毫把握,要是人摔下去,还更麻烦。   “归辞小姐,您怎么还不来?”江灿疑惑地看她,“您不是会飞吗?”   “”这时候说出这种话李明韫真的很想骂人,她抿唇沉默片刻,说道,“我现在不会飞了,我过不去。”   江灿听了这话内心是崩溃的,在他心里能飞天遁地的归辞小姐居然不会飞了。他一脸受伤:“归辞小姐是在骗我?”   “”李明韫瞧他这样子差点都不忍心伤害他了,但是她还是说道,“没有骗你,我真不会飞,还是赶车吧,或者去茶楼,我的马在那里。”   江灿“哦”了声,兴致明显不高了。他没有调转马头,而是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把马车扔在一边然后拉着李明韫往更远一点的地方跑去。   后面追赶的马蹄声也停了下来,郭副将派的人纷纷在巷子里穿梭找人。   江灿对这边似乎很熟悉,七弯八拐之后硬生生把人甩开了,他带着李明韫来到一间很不起眼的宅子,从后门进去,再把门栓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我歇脚的地方。”江灿说了句,独自进屋去了。   李明韫若有所思。   江灿这样跟她说,他歇脚的地方,说明这并不是他真正的家,或者这是属于他的一个隐秘的落脚地吧。   这地方过于简陋,院子里逼仄,什么都没有,到处破破烂烂的,就是有人发现大概也不想进来。   李明韫看了眼周围,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狗洞,墙上都是枯萎的叶子,大概是被烈日曝晒又无人浇水才成这样的。   “归辞小姐,您快进来!”江灿在屋里催促她。   李明韫走进屋内,依旧简陋无比,这让她想起那个山寨,表面看起来破烂,里面却金碧辉煌,那些山匪可比百姓有钱。   “做什么?”她问道,见江灿在那里翻箱倒柜找东西,便凑了过去,“你在找我的东西吗?”   “不是。”江灿翻出一本书,扔了,再翻出几件衣裳,也扔了,最后从箱子最底下找出一块黑色的令牌,“这东西我得随身带着了,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什么令牌?”李明韫好奇地问,“有用吗?”   “当然有。”江灿说道,“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宝贝,虽然没有归辞小姐留下的东西珍贵,但还是很有用途的。”   李明韫越来越好奇,姨母究竟留下了什么东西给他。   “那我的东西呢?”她问道。   “这就带你去。”江灿转身往外面走,径直走到墙角处蹲下,想了想,又去找了把生锈了的铲子来,“东西被我埋在土里了,归辞小姐的东西我可得保管好。”   李明韫摇头一笑,江灿那时候年岁还小,竟然这样听话,这么多年还谨记于心,挺守信用的。   挖了半柱香的功夫,一个沾满了灰尘的小木盒从地里被挖了出来,江灿把铲子一扔,拿起木盒拍了拍上面的土递给李明韫:“就是这个,归辞小姐,这里面的东西真的是你娘留给你的吗?”   “”其实她也不知道。   李明韫想了想:“都过了这么久,我其实也记不清了,待我打开看看。”   江灿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木盒。   正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声响,江灿侧耳细听,说道:“是他们找来了。”   他拉着李明韫,“归辞小姐,我们得立刻离开。走后门。”   两人抱着木盒匆匆往一边跑去,跑出了巷子,他们在大街上穿梭,路人纷纷侧目,看着他们惊讶又诧异。   有一个男子牵着马迎面走来,江灿一把夺过马,说了句“借我用用”,拉着李明韫上了马背,骑马离开。   “这马”   “我认识他,他是我朋友。”江灿说道。   李明韫“哦”了声,风吹得她脸上面纱肆意飞舞,她捂着脸,风沙吹到眼睛里,她忍不住把眼睛闭上。   “归辞小姐,我们快出城了。”江灿低声说道,“您说,往哪边走?”   “快出城了?”李明韫睁眼,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座城门,但不是先前的那扇门,这是东门,出了城,一直往前,就是一座山头。   “那就去山上吧。”她看了眼身后说道,“这时候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她当街把江灿“拐”跑了,军营里的人指不定要怎么对付她呢。   “去山上?”江灿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归辞小姐,那山上有山匪,今日我还听军营里的人说过”   “没关系。”李明韫看着他,“那些山匪已经被抓了,如今在山上的,是我认识的人。”   “山匪被抓了?那好,我还在想,过些日子带一群兄弟们来剿匪呢,这下可好了,省了事了。”江灿一喜,骑着马出了城,直奔山上而去。   到了山寨门口,两人下了马,赵随安的手下们正在外面喝着酒,说话吵吵嚷嚷的,很有山匪的派头。   江灿狐疑道:“真的假的?山匪不是被抓了吗,怎么还有”   “他们是好人。”李明韫解释了一句,   江灿点头。他自然是信任归辞小姐的。   李明韫还没进山寨,已经有人看到她了,忙过来问候,还让人去请赵随安。   “李小姐,你回来了?”   李明韫应声是。   “归辞小姐,您姓李啊?”江灿问道。   李明韫做了个禁声手势:“莫要和别人说。”   她的表情讳莫如深,江灿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化名吧?也是,出门在外哪能说出真名。”   他知道归辞小姐的真名,归辞小姐最信任的还是他! 第三百四十六章 山寨   赵随安听说李明韫又回来了,有些惊讶地从屋里走出来,当他发现还带了个陌生男子,不禁皱了皱眉。   “这人是谁?”他问道。   李明韫简单地和他解释了一句:“在锦州认识的朋友。”   她想了想,示意赵随安跟她到一旁,把江灿在军营的事告诉他。   毕竟这两人身份不太对付,她觉得还是提醒几句比较好,免得赵随安吃亏。   “带他来这做什么?”赵随安撇撇嘴,“有一个涂庆不够?我可不要军营的人留在山寨。”   “没地方去了,就想到你这里。”李明韫无奈地说道,“锦州城我暂时也不回去了,军营的人不知怎么对付我呢,他们一定认为,我是特意来帮江灿逃跑的。”   “你不是吗?”赵随安双手环抱,手指敲打着胳膊,“如果你现在把人带回去,他们就不会对付你了,没准还会把你当成受害之人。”   李明韫看了眼对山寨充满着好奇正目不转睛地看各处的江灿。   “算了,人都带回来了。”她说道,“他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赵随安,这次劳烦你都看着了。”   说完,她准备走进一间屋子,赵随安伸手把她拦住,一瞬间把她手里抱着的盒子夺走。   “这是什么?”赵随安作势要打开盒子,李明韫忙制止他,试图抢回盒子,但无奈,她没有赵随安高,也不会武功,根本抢不到。   “还给我!”李明韫有些怒了,“不要打开它!”   赵随安很少见她生气,一时间有些新奇,他顿了顿,把盒子塞回李明韫手中。   “就好奇想看看而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他耸耸肩,“你先进这屋,我让人给你收拾另一间屋子。”   李明韫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万一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就太吓人了。   “谢谢。”她说道。   赵随安哼一声:“跟你表哥说谢,见外了啊!”   他真当他是表哥啊   李明韫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她默了默,低头说道:“那你再帮我个忙,薛衍还在锦州城,还有春雨他们”   “知道了知道了。”赵随安有些不耐烦,他边走出去边说道,“我派人把他们接过来就是,这山寨大,多住百号人都不妨事。”   李明韫对他一笑,没有再说谢谢。   江灿大概是第一次去山寨,对什么事都很好奇,看到有人挑着扁担就走过去问问,看到有人在擦拭武器也过去摸摸,不一会儿就和山匪们说笑着打成一片。   “我啊,我是从军营里逃出来的。”江灿非但没有惭愧反而还骄傲起来,“他们要让我训练,我不想,那简直傻透了,单训练又不做别的,什么大事也干不了。我江灿是要做大事的呢,哪能困在区区一个小军营呢!”   他口若悬河,话语滔滔不绝,又很鼓舞人心,听得在场的山匪们也热血沸腾。   “是啊,军营算什么,你来我们山寨,吃香的喝辣的不说,我们还带你干几票大的当然,不是打劫百姓,我们最不喜欢打劫百姓,我们是要去打劫其他山寨,你看,这不就是我们的成果吗。”   闻风叉着腰仰头笑道,拍了拍江灿的肩膀,“兄弟,别以为山匪都是坏人,我们这些人,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那当然好!”江灿拍自己胸膛,声音掷地有声,“你们是归辞小姐的朋友,也就是我江灿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万死不辞,这就是我江灿做人的道理。”   “好!”众山匪抚掌。   李明韫在屋里都能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她的视线停留在盒子上,顿了顿,她按动盒子锁扣,“啪嗒”一声,隔了这么多年声音也十分清脆,好像新的一样。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七彩剑穗,上面一颗润白的珍珠闪闪发光,李明韫拿起剑穗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终于发现珍珠的正背面各刻了一个小小的字,“随”和“安”。   李明韫一愣。   随安?   还是单单就是“随”和“安”?   她想到了赵随安。   这是她想多了吧?或者,这只是巧合。   李明韫陷入了沉默。   在屋里待了半个多时辰,她听见春雨在外面喊她,便收拾好东西走出来,看到赵随安的时候,她带着疑惑地瞥了他一眼,看得赵随安有几分不适应。   “小姐,城里乱了!”春雨一来就咋咋呼呼地说道,“有官兵挨家挨户的搜人呢,好像是有人从军营逃跑了”   李同和平剑他们也跟过来了,对着陌生的环境既好奇又惊讶。   “听说逃跑的那人是军营前副将的儿子,姓江,那江副将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但生出来的儿子十分混账,常给他惹麻烦,有次还差点被知府大人问罪,后来江副将病重,怕自己儿子惹乱子再没人护住他,就干脆求了段将军让他儿子能进军营”   李明韫“哦”了声,原来如此。   “但我又听说,这次那个姓江的不是自己逃跑的,是被一个女子拐跑的。”李各也打听了消息,“知府大人的儿子带女子去军营找人,结果他们撇下他逃了”   “”真是什么说法都有。   李明韫扯扯嘴角。   刚好这时江灿和闻风勾肩搭背地从一个地方过来,嘴里叽里呱啦不停:“我江灿能文能武,虽然不能上天入地,但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咦?”李同看着来人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对了,就是江灿,逃跑的人就叫江灿!”   他的声音如此之大,让江灿都诧异地停下话语。   李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江灿。   平剑更机灵一点,眼睛立马就看向了李明韫:“所以说,把这位拐跑的女子是”   “是我。”李明韫无奈地笑了,“但这件事是个意外,我也莫名其妙呢,不知道为什么就来到了这里。”   平剑若有所思点点头。   赵随安干脆哼一声,但鉴于江灿和闻风如此要好的样子,他忍住没有给他们泼冷水,   “来山寨就得规规矩矩的,千万不要干什么混账事。”他说道。   江灿拍胸膛保证:“天地良心,那些都是他们诬陷我的,我这人爱玩是爱玩,但也讲究做人,才不屑什么欺男霸女呢”   李明韫看了他一眼,他嘿嘿一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当然,扯归辞小姐的面纱是我不对,我道歉。”他说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是你   李明韫在山寨住了下来,山上风景是比城里要好,有时候风吹来能闻到浓浓的青草味,伴着野花香,她经常走上最高处看远处的锦州城,百姓们如蚂蚁一般小小个,屋子像盒子一样方方正正的。   赵随安这段时间回了闽州一躺,听说郑尚言又去攻打山寨了,而且是怂恿百姓上前,大概是猜到了山匪们不愿意与百姓们动手。   “郑尚言真是狡诈!”李同愤愤地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知府大人,居然以百姓为饵!”   “没办法,百姓们信他啊,都以为能帮忙对付山匪呢。”平剑耸耸肩。来西部这些日子,他算是长了见识了。   江灿皱了皱眉:“真是如你们所说?我可知这个郑尚言最擅剿匪”   “他骗人的。”丧胆嗤声道,“哪剿了什么匪,成日打着剿匪旗号骗钱呢!”   “连自己的手下都下得了毒手,又是诬陷又是杀害,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山匪说道,“人家涂大人宁愿来山寨跟我们做兄弟都不愿回闽州府衙”   “那是他喜欢吃炭炭做的葱油饼。”另一人开口道。   江灿听他们说了一大通话,心里也就对郑尚言不喜了,总归是个陌生人,不如身边的人亲近,他说讨厌就能讨厌。   “要是我看到他,非得要他好看!”江灿撂下狠话,“打得他把吞的钱全都吐出来!”   丧胆抚掌。   “行啊,要是郑尚言这次出息了真能攻到山寨,明日我就带你过去教训他。”   江灿仰头豪气说声好。   李明韫想到剑穗的事就偷偷把江灿拉到一旁:“江灿,盒子里的东西我有没有跟你说是做什么用的?”   江灿真的对她是归辞小姐深信不疑,即使她在山寨跟他挑明自己不是归辞小姐他也不相信,还认为她记忆出了差错,所以李明韫没办法,只能一直“冒认”下去。   “东西?您不是说是您母亲留给您的东西吗?”江灿狐疑地看着她,“归辞小姐,您又忘了?”   “”看来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李明韫决定放弃。   被关着的山匪二当家依旧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但只要李明韫问他,他就会很配合地回答,即使牛头不对马嘴。   李明韫准备再次去问,江灿也跟了过去:“归辞小姐,我和您一起去,我对付山匪最有一套了。”   说什么最有一套,其实是一进去就瞪着山匪二当家,跟斗鸡眼似的,把原本虚弱无力的二当家都给逗笑了。   “我见过你。”二当家看着江灿说完,眼神变得阴沉,“你是江副将的孩子。”   “我也见过你。”江灿回看他一眼,“你是山匪。”   二当家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没错,我就是山匪。”他说道。   李明韫觉得他们在说废话,有些无奈。   “小姑娘,今日过来,又想问什么?”二当家收敛笑容问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切,还言无不尽。”江灿撇嘴,“你的鬼话谁会相信?傻子才听你说话!”   李明韫瞥了他一眼。   “我常听他说话。”她幽幽说道。   江灿“额”了声,讨好道:“归辞小姐不算。”   “什么小姐?”山匪二当家有些诧异,皱眉道,“你再说一遍,什么小姐?”   “我为什么听你的?你说再说一遍我就要再说一遍吗?”江灿翻了个白眼。   山匪二当家怒了,咬着牙瞪着他:“快告诉我!不然你们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   “归辞小姐。”李明韫说道,“我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归辞小姐,又如何呢?”   “你不是归辞小姐。”山匪二当家十分笃定,“她死了。”   “归辞小姐怎么会死?”江灿一手揪住他脖子,“她就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山匪二当家阴着脸说道,露出嗜血的微笑,“因为,是我把她杀了。”         李明韫眼神变得凝重。   姨母并不是死在这山匪手中的,她是成了侧妃后死在京城,所以山匪杀的只是“归辞小姐”,姨母那时候没有死,所以肯定是有人把她救了。那个人,可能是成王或者薛一鉴,然后姨母就和成王回了京城。   这山匪二当家说自己杀了归辞小姐,那他为什么要杀她?他们之间有仇?   “你别胡说!”江灿一拳抡过去,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你有什么本事能杀的了归辞小姐!归辞小姐在这你都要咒他,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山匪二当家嘴里吐了口鲜血,鼻子也流了血,看上去十分凄惨,只是他的眼神依旧阴翳:“你真是蠢货,她哪里是什么归辞小姐!归辞小姐早就被我杀了,你不信啊,我那些个兄弟们可都瞧见了!”   “你为何要杀她?”李明韫看着他道,“据我所知,你在闽州,她在贺州”   “她想杀我,我就杀了她。”山匪二当家嗤笑一声,“还真以为她有什么通天大本事来找我寻仇呢,不过如此。”   寻仇?李明韫抓住了重点。   “你得罪她了?   “得罪她,呵,我何必得罪她。”山匪二当家想到这件事有些自嘲,“吃了没事做得罪一个小丫头片子,是闲自己没事做吗?”   江灿觉得自己心中的归辞小姐受到了侮辱,又要作势去打他,李明韫赶紧劝住他,让他先出去。   “那你究竟做了什么事,值得她回来找你寻仇?”等人一走,李明韫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想了想,她说道,“你没得罪她,但她却找你,你那时在闽州闽州”   李明韫眉头皱得更深,一个念头呼之欲出,她压下心头的震惊,看向笑得意味不明的山匪二当家。   在闽州   闽州有关系的,只有她外祖父一家。   外祖父一家被暴民杀死   是他!   李明韫猛然握住桌上的茶杯,掷向山匪二当家的头,想毁掉他得意洋洋的脸,他没有躲,茶杯砸到他的额头,掉在地上,响得尤为清脆。   “是你!是你杀了陈大人一家,是你!”李明韫激动起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 骗局   薛衍他们听到屋里的动静立马跑了进来,看到李明韫手指颤抖地指着山匪二当家,眼神十分愤怒。   “小姐,怎么了?”春雨忙过去扶着她。   薛衍看了眼江灿,江灿赶紧解释:“我不知道啊,我准备走,归辞小姐就突然叫起来。”   “那这是怎么回事?”李同皱眉说道。   “我不知道。”江灿摇头。   李明韫此时真的极度愤怒,偏偏这时候山匪二当家又开口挑衅:“没错,是我,那又怎么样?”   “我要杀了你!”李明韫咬着牙,看向薛衍,“是他做的,一切都是他做的!杀了他,杀了他!”   薛衍还没弄清这山匪做了什么,但李明韫的话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所以他当即抽出剑准备对着山匪胸口刺过去。   “等等,你别冲动!”平剑保持着基本的理智,“我们还没了解他做了什么?万一他做了更多的坏事呢?他死了我们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薛衍不听,依旧出手,平剑拿起剑奋力一挡,薛衍刺到了山匪的右肩,大片血迹流出来,瞬间染黑了整件衣服。   “小姐,快让他停下!”李同对李明韫喊道,“就这样杀人可不行,我们把他交给老爷,让老爷来处理!”   李明韫木着脸。   她一直看着山匪,见他兴奋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痛苦,见他捂着肩膀龇牙咧嘴地叫,愤怒又变成了无奈。   是啊,她不能就这样杀死他。他一个人做不出那样的事,她要想办法,让他全部招出来!   “薛衍,停下来吧。”李明韫微微地叹息,“他还不能死啊。”   声音轻飘飘的,听在人的耳朵里多了几分无奈。   “小姐,他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春雨问道,担忧地看着她。   什么事能让自家小姐那么激动?她很好奇。   李明韫木然说道:“外陈大人的事,是他做的。”   “什么?”周围人都很震惊,“是他?”   “没错。”李明韫说道,“大家都以为他死了,但他其实没死,还另寻他路和别的山匪搭起了火。”   “那先前是他混进了暴民之中?”   “可以这么说。”李明韫说道,眉头一动,“或者,连那群暴民都是幌子,他们可能就是山匪扮的。”   “太过分了!”春雨气得走过去踢了山匪几脚泄愤,“你们这些坏蛋!”   “当然,那只是我的猜测。”李明韫走到门口,回过头,“不过,是他动的手,这不会错。我不会放过他的。”   李明韫走出了屋子。   她的脑子很乱,她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在这山寨根本做不到,她走到马厩去牵马,骑上马走出了山匪。   此时烈日正晒,林间浮散着滚滚热气,斑驳日影从叶缝中落下来,如一个个光圈铺在地面。   李明韫骑着马在林间穿行,她骑得很快,带动着风,但吹散不住心中的燥热。   林间的树叶特别茂盛,遍地都是野草,野花点缀在其中,好看得很。可她无心欣赏,她只想跑,没有目的地跑。   她想起许久未见的母亲了,想起她想到外祖父一家就以泪洗面,想起她说外祖父的种种好,想起庆叔跟她讲的陈府血淋淋的场面,这些事由不得她不去想,因为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里面都是草,可她觉得一片荒芜,没有什么欣欣向荣,没有飞鸟虫鱼,花草树木全都枯萎,到处都溃烂不堪,让她恶寒。   一瞬间她好像闻到了血腥味,当场的血海如今历历在目,游荡在心中久久没有消失。   越往山下走血腥味越重,李明韫后知后觉才反应,不是她臆想出来的,这地方真的有血腥味。   马蹄声渐渐小了几分,李明韫边一脸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边调转马头准备回山寨。   突然,她听到了有人在呻吟,叫声夹杂了几分痛苦。李明韫皱了眉,想了想,她还是顺着声音方向过去。   走了一段路,李明韫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个人,穿着白衣,因为佝偻着身子,显得身形矮小削瘦。   李明韫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感受到血腥味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见死不救她做不到,于是,她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我动不了了”这是个中年男子,听声音显得苍老,估计四五十岁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李明韫还不至于立刻下马,万一地面上的人是装的,她骑马还能快速逃跑。   “姑娘我我遇上山匪了这座山有山匪”中年男子说得断断续续的。   李明韫听了却皱眉,如今这座山的山匪只有赵随安的手下,这人却说自己遇上了山匪   不,不对劲。   李明韫催马后退。这人是骗子。   “姑娘,你为何见死不救?”男子说话声音大了一点,他试图博取同情。   李明韫没有回答,立马调转马头驾马离开。   “你!”那男子见自己暴露,气得一跃而起,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别跑!”他说道。   李明韫越跑越快,一会儿功夫就把人甩掉了。幸好她留了个心眼,不然这时候就该被抓住了。   她骑着马跑到半山腰,薛衍赶过来了,李明韫忙把刚才的事告诉他,薛衍一听,说道:“我去把人抓起来。”   李明韫点了点头,叮嘱道:“小心些,我虽然就看到一个人,并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要是你发现不对劲,不必抓人了,赶紧回来。”   薛衍道声是,飞身而去。   李明韫回到山寨不久,薛衍就把人抓了回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他说他说奉唐少爷命过来打探的。”薛衍在路上就审问清楚了。   “是唐明方?”李明韫问。   那中年男子慌忙点头,看着她说道:“你,你是归辞姑娘吧?我们少爷让我偷偷来救你,他说你被江灿那个混球掳到山寨去了!”   唐明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在这件事在锦州的说法是,归辞小姐是山匪的一员,江灿被这位归辞小姐骗去山寨了。   李明韫扯扯嘴角。   “为何要偷偷摸摸,还骗人?”她木着脸说道。   “还还不是怕归辞姑娘不和小的走”其实他也相信其他人的说法,说不定归辞姑娘会武功,为了保险起来,他还是先把人骗到手再说。可人没骗到,自己反而被抓,男子欲哭无泪。   李明韫让人把他带下去。   男人不可置信地被拖走:“归辞姑娘,你真是山寨的大当家啊”   “” 第三百四十九章 狂妄   锦州城里,风沙扑面,吹得到处都是灰尘,因着昨夜下了小雨,地上湿漉漉的,人一脚踏过去,一步一个脚印,整条路都是脏乱的脚印。   “这鬼天气!”有百姓晦气地说了句,雨又下了起来,气得人骂天骂地。   雨水带来了一地的泥沙,又冲刷得干干净净,街道上不再泥泞不堪。   不远处,一名白衣男子手持玉扇不慌不忙地走着,身旁的随从撑着一把大伞手忙脚乱地跟上,两人走在锦州城内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位公子,您不是本地人吧?雨马上要下大了,还是来店里歇脚吧,明日赶路不迟。”有客栈的伙计出来招揽生意,这种天气,店里生意不景气,能赚一笔就是一笔。   男子淡淡瞥他一眼,眉尖的痣越发显眼。   一旁的随从摸了摸肚子,提议道:“公子,就先休息休息吧,属下已经几日没合眼了”   男子眉头一拧,神情质疑地盯着他哼声说道:“装也要装得像一点,你没合眼关你肚子什么事啊?”   “”随从讪讪然一笑,“肚子也饿,人也困。公子,咱们住店吧。”   男子抬眸瞥他,把玉扇一收敲了敲手心,径直走进客栈。   随从嘿嘿笑了,心满意足地跟着走进去。   最近天气很坏,来客栈住店的人不多,但吃饭喝酒的人还是有的,两人一进去就看到五六个汉子围在一桌喝着酒,他们光着膀子,一手抓酒坛,一手拍桌子,吃得酣畅淋漓的,好不热闹。   “公子,咱们也吃点东西。”随从拉着男子在一旁坐下,让店小二上了几道菜,再提了一壶茶,给男子倒上。   男子撇撇嘴,碍于这里没有他喜欢的茶,只能将就着喝。   旁边聊得风生水起的,声音大得他们不听见也难。   “你们听说了吗,拐走江公子的那位姑娘竟然是山寨的大王!”   “什么江公子啊,那江灿不过是个混混,哪里是什么公子?要不是因为江副将的缘故,段将军早把他赶出军营了!”   在锦州,进入军营当将士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江灿倒好,非但不珍惜,还总是出逃,这下好了,人入了山匪窝,大家都觉得是他活该。   “说不定啊,江灿早就跟山匪有勾结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有人随意揣测道。   “那不可能吧,好歹是江副将的儿子江副将怎么可能会”   “江副将已经死了!”一人拧眉,“哪有什么江副将!老子在世都管不了儿子,还指望他什么!”那人急得拍桌子。   有人看不过去劝架了,“别提这事了,我们还是说说山匪吧。”   白衣男子抿了口茶,自觉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那山上的山寨啊不是说山大王是闽州来的山匪吗?我听说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呀”   “哪有什么老头,是个美貌的姑娘。我听说了,连唐知府的儿子明方少爷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呢!”   “对,那女子之所以能把江灿带走,就是因为她骗唐少爷说要去军营见识见识”   “当真如此貌美?唐少爷家中可是美人一大堆啊,不是一般的美人他都看不上。一个女山匪,哪有传说的那么好看。”有人不屑道。   “是真的,当日在茶楼,唐少爷和几位少爷都看到了,还是茶楼的伙计也看到了,说此女子如天仙下凡!”   众人倒吸一口气,店小二听得津津有味帮他们倒了茶水。   “是叫归辞小姐吧,那伙计我认识,他说江灿一见到他就叫归辞小姐。”他说道,“他们应该早就认识了。”   “是啊,没想到啊,一个个的,都和山匪扯上关系了。江灿倒还好,家中无别的亲人,江副将死了也管不了他。唐少爷可就遭殃了,唐知府听闻此事已是怒火中烧,可唐少爷还执意要说自己不是被骗,还帮女山匪说话,这可真是稀了奇了怪了!”   “那唐少爷究竟和女山匪有没有关系啊?他可是知府大人的儿子!”   “这哪清楚,就是有,也是没有啊,知府大人的儿子都通匪,谁听了都震撼。听说唐知府已经下了令,这些日子府衙官兵集聚一堂,说要去剿匪呢。”   “几个文文弱弱的小兵剿什么匪?没听说吗,闽州府衙上回剿匪又没成功,还被山匪打得落荒而逃,嗤,真是笑话。”有个壮汉撇嘴说道,“剿匪的事还是得靠兵防营,段将军的兵个个身强体健,孔武有力,剿匪最合适了。”   “可段将军不管山匪的事,要是府衙靠不住了他们才会出面”   “要是听说府衙靠不住,唐知府大概要气死了。”有人声音低了下来,“这不,唐知府较着劲呢,一定要亲自出马,不依靠兵防营。”   几个汉子说着说着就笑了,各自端了碗酒抬起手干了杯,从他们的眼里能看出一丝对唐知府的嘲讽。   白衣男子默不作声把茶饮尽。   对面吃得大快朵颐的随从把一个鸡腿放下说道:“公子,咱们一路走来都没有遇上山匪啊。”   “那是自然。”白衣男子抬眉一挑,傲气十足地说道,“那些乌合之众看到本公子都得绕路走。”   这么狂妄的话一说出来就能吸引别人的主意,几个汉子都把酒放下,目光转到他们身上。   “真是好大的口气。”其中一个人看他们俩的身体都没有自己强壮,下意识地就产生了几分不屑,“没几斤几两肉就少说大话,你连我们几个兄弟都比不上,还说什么山匪看到你绕路走?”   白衣男子没想到他数落人连自己都数落,忍不住嘲笑了一声,笑得汉子面红耳赤地反应过来。   “你们比不过山匪,不代表本公子不行。”白衣男子连正眼都不给他们,放下茶就准备上楼,那汉子立马跑过去想抓住他的衣领子打人,结果手还没够着就被人一掌拍开了。   随从擦了擦手上的油,“莫怪啊,谁让我还没吃完你就要对我公子动手。”   “你!简直欺人太甚!”汉子一脚把凳子踢开,冲上去对着随从挥了一拳,随从侧身一躲,汉子就自己滚到了地上。   其他几个人看不过去了,就一起帮忙,结果都被随从轻松收拾了。   随从摊开手对着跑过来劝架的店小二说道:“你看到了啊,我没动手,是他们自己摔倒了。”   店小二木然点头,看着他们慢悠悠上楼。   “欺人太甚!”几个汉子握紧拳头,“走,回去找吕少爷收拾他们!” 第三百五十章 联系   “世子,您刚才是故意挑衅那些人的吧。”上楼进了一间屋子,承宁笑着问道。   周云贞瞥他一眼,哼声道:“我挑衅他们做什么,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他们生气,是见不得别人比他们有用!”   承宁笑着应是。   “几个人加起来都抵不过属下一根手指头,还想动手,简直是不自量力。”他把收好的伞放在角落里。   “我懒得理会他们。”周云贞坐下翘着腿,背靠在椅子上,身体一下一下地抖动着,“你没听出来吗,这群人是故意摸黑府衙,拍兵防营的马屁呢,明明都不是什么靠得住的。”   一路过来,周云贞对这边的情况也有了大致的了解,西部虽没有脱离大盛,但风土民情已经有所不同了。本来这边就靠近燕国,还滋生出了很多作乱之徒,如今的西部,已经开始乱了,府衙靠不住,兵防营也毫无作为,再这样下去,十多年的战事很有可能会再次发生。   “王天肖如今把心思都放在了朝堂之上,这里他哪还有要管的想法。”周云贞继续说道,“听说如今的段守毅成日饮酒作乐,丝毫不管事要是他是我爹的部下,早就按军规处置了。”   “没人能管?这么个害虫留着”   “锦州府衙管不了兵防营,这便是段守毅钻的空子。”周云贞拿眼睛瞥他,“你看,魏宿那老狐狸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锦州的官怎么敢管?”   魏宿是西部总督,与段守毅同为王天肖的部下。只要沾上了王天肖的大名,谁都不敢碰。   “那就由着他?”承宁听了心里十分不悦,定国公府的人大抵都有一颗除暴安良的心,“世子,咱们得告诉国公爷,让国公爷去”   “去告诉陛下?还是太子?”周云贞眼皮微垂,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别傻了,且不说如今是太子理政,就算是陛下,他也不会让我爹来西部的。”   定国公平了南蛮,他的兵驻扎在那边边界,可以说,那里就是他的地盘,而西部,是王大将军的地盘,要是如今定国公又来插一脚,那他的地盘就太大了,皇帝不可能任由此事发生。   “那岂不是无人能管束段守毅了!”承宁愤愤不平,连国公爷都插不上手,那还有谁能教训他们呢!   “有。”周云贞抬眼看他,神情变得严肃,承宁好奇地与他对视,就听见他说道,“就是本世子。”   “”承宁看着他,“世子,您别忘了,咱们是偷偷溜出京城的,不能暴露身份。”   其实,就算暴露身份又如何,定国公世子只不过是一个头衔,在京城管用,在西部不太管用,甚至,没有王大将军那个小儿子说话好使。   周云贞知道这一点,但他不在乎:“本世子是谁,是周云贞,要是他们不服,我就打到他们服为止!”   承宁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世子,那咱们如今”直接动手?   “不急,有时候拳头不能解决一切,我们也要有策略。”周云贞眼皮垂下,眼里闪着锐利的光,“我要写一封信给谢景朝,你尽快联系他的人,送到他手上。”   京城天高皇帝远的,对西部的消息难以准确掌握,就会有人派人专门来西部打探消息,以备不时之需。平王自然在西部也有人。   承宁点点头。   “找平王殿下的人容易,上回他们帮了咱们解决那几个尾巴,正好属下想找个机会感激他们呢。”   “谢驰就是有病!天天像疯狗一样追着我。”周云贞无语地耸肩,“我不惹他他要挑衅我,我都离开京城了他还要找我麻烦,狗总缠着人也挺烦人。”   “清河郡王的确烦人得很。”承宁不置可否,“上回在光州也是,那群人居然对着咱们就砍,还说什么让世子您回不了京城,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们不惯会说大话吗?”周云贞挑眉,“又打不过我,又爱逞强,呵,蠢货。”   承宁忙笑着应是,又疑惑了,“世子,您说李三小姐究竟去哪儿了?我们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人影。”   去了光州,他们原本打算去找李明韫,但被告知李明韫不便见客,不见就不见,周云贞也是性子倔的人,当即扭头就走,但后来他发现太子的人在李府徘徊,又多留了个心眼。   李明韫竟然不在光州。   周云贞知道这个消息后,觉得光州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随意晃了一两天就走了。   “我哪知道她去哪儿了,小姑娘家家的不回家到处跑,找都找不到人。”周云贞嘴巴叽叽喳喳地数落道。   对此,承宁充耳不闻,说不找李三小姐的是世子,说李三小姐找不到人的也是世子,他感觉世子脑子有病,纠结得要命。   周云贞每次说完李明韫就会以一句“算了,跟本世子又没有什么关系,我才不管她人在哪”结尾。   “可太子的人在找她。”承宁默默地提醒,“太子的人已经到了这边来了,万一李三小姐被抓住了可怎么办?”   周云贞拿纸笔的手一顿,似乎在说,这的确是个问题。   承宁继续说道:“世子,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李三小姐帮了您这么多,手上还握着您的玉佩呢!”   周云贞眉头一拧。   是啊,他的玉佩,再怎么说也是他曾经的东西,落到太子手里他会隔应。   罢了罢了,找就找吧,不过是做一件善事,李明韫人挺不错的,被抓了他也看不过去。   周云贞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他点点头,见承宁偷瞄他,马上就严肃起来。   “不提这事,我要写信,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点什么实在东西还真是飘得慌。”   周云贞拿了纸笔,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看起来都是些废话,但他相信,平王能懂他要的是什么。   “明日,咱们去锦州府衙,找唐誉。”他把信纸随意塞进信封里密封起来扔给承宁,“这人看起来不太聪明,最好骗了。”   说得好像他们要去行骗一样。要是国公爷和夫人知道,肯定要把世子爷打一顿。   承宁无奈地叹息离开。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京城   夜色渐浓,月光为京城笼罩了一层轻纱。   平王回到府里,几个属下跟在后面,一行人风尘仆仆,脚步声吓跑了角落的一只猫。   “殿下,今日那燕国五公主太过分了。”易文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她多次招惹清河郡王也就算了,居然把想法打在您身上,她也配!”   平王停下脚步:“你是说她不小心摔下马让本王送她回客栈的事?”   易文点头:“她明显是有意为之,她们燕国人最擅骑射,那个五公主骑马怕比咱们走路还多,她怎么可能会意外落马”   燕国五公主一来京城就缠上了清河郡王,碍于太子的威严。清河郡王只能作陪。但很快,太子就把这差事交给了平王,燕国五公主找了几次清河郡王都被他避而不见,然后她就把主意打到平王身上。   “不是意外。”平王淡淡说了句,走进了屋内。易文跟进去,就听见他毫不心虚地说,“是我干的。”   “咳咳”易文惊讶地看着他,“殿下?”   “是。我看到了。”徐明木然走到他面前,“殿下扔了块石头,那马就嘶叫发疯,燕国五公主没处躲。”   “”   易文抽了抽嘴角。   平王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拿过来,你不是说周云贞让人送信过来了吗?这小子,居然跑那么远。”   “周世子不用面对京城这些繁琐事,真是太好了。”易文从怀里掏出信,“要是周世子在,那燕国三皇子哪有机会逞威风。”   来者是客,太子对燕人十分友善,但这其实只会让他们得意忘形,京城需要一个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又不至于惹怒太子的人,这个人就是周云贞。   但周云贞偏偏这时候不在京城,白白便宜了他们。   “完颜杰逞威风又能到何时。”平王撇嘴,把信拆开,“不过是个棋子罢了,他当真以为他能上位,怎么可能。”   燕国最令人警惕的,是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太子。当年因为成王的缘故,他被众人所知,但这些年来,他一直没什么动静,越是这样越可怕,他在蛰伏。   这样的人可能一出去就是致命一击,平王想到,那时候为何偏偏要说成王和燕国太子合作,究竟是有人授意,还是燕人的阴谋。   “就是这样的人才讨厌。”易文说道,“知道他蠢,但得装作他不蠢,憋坏了自己还生了一肚子气。”   平王笑了笑,没再说话,专心看信。   “周云贞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他摇头说道,“什么要求都敢提。”   “周世子说什么了?”   “你自己看。”平王把信给他,笑骂一句,“这无赖,脸皮厚得可以。”   易文并没有看出什么来,他怎么看,都是周世子在讲述他如今的艰难处境。   “有难处不就是要帮忙?”平王看着他像看一个傻瓜,“不然周云贞闲着没事写这些东西给本王?他身边就有个承宁,什么都没有,居然敢去惹王天肖的人”   平王说着说着抚掌大笑,“对付王天肖,本王是一定要帮忙的,他差点坏了本王的事。”   要不是查到王天肖与太子有关系,他还真以为王天肖一心效忠父皇。在查出衢州那赌场有猫腻后,他便派人把消息散布出去,衢州的蔡知府得了证据就把人拿下,王天肖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被传得神乎其乎,还有人说他们俩一起开了赌场,这让平王哭笑不得。   不过,从这件事也能看出,王天肖是真的沉得住气,那时候京城议论纷纷,但他跟没事人一样该上朝上朝,该练兵练兵,陛下也没有传他进宫问话。而太子却急了,跑到陛下面前自证清白,然后被陛下骂回了东宫。   “那怎么帮?需不需要属下派人”   “不用。”平王看着他,弯唇道,“不需要派人,这事先这样,明日本王要出京,去找父皇。”   “找陛下?可太子让您”   “本王不去他能奈我何?说道理,不过是想在外人面前下下本王的面子,三十好几的人了,却如嫉妒的孩童一般,本王不想跟他玩了。”   平王抬头看了眼远处,“许久未见父皇,还真的,挺想他的。”         夜更深了,稀疏月影垂在地面,皎洁白月躲进云层,大地一片宁静。   李明韫坐在窗前,手里握着刻有“随安”二字的剑穗,桌上,一块暖玉静静地躺着,周围散发着清幽的光。   “赵随安还没回来。”她喃喃说道,“赵随安随安”   春雨端了木盆进来,听见她在独自低语,顿了顿,把木盆放下,走过去问道:“小姐,您是在说赵公子吗?”   李明韫点点头:“看来这次的情况很棘手,赵随安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   赵随安回闽州差不多一个月了,除了中途让人传了口信说他暂时留在山寨,没有别的消息。前些日子,丧胆也回去了,还带上了江灿。可以这么说,现在这山寨,只是他们这些人和十来人赵随安留下的手下。   他们加起来,还没有被绑在这里的山匪多,但有薛衍在,李明韫很放心。   春雨想了想,低声说道:“丧胆他们走之前,婢子听说,他们山寨遇上了大麻烦,要是再不回去,山寨就会被攻下来了。”   都需要人支援了,情况肯定不容乐观,看来这次郑尚言是费了点手段的。   李明韫说道:“他们还得再坚持几日。”   “那郑大人利用百姓攻山,赵公子他们怎么可能对百姓动手呢,小姐,婢子真怕他们”春雨有些担忧,“他们会不会被抓住呀?”   “不清楚。”李明韫说道,“目前他们被抓其实很有可能,他们人手不够,又因为百姓束手束脚,无法施展。”   春雨闻言更担心了,眼里闪过浓浓的忧虑。   “万一万一他们被抓了,怎么办?”   “再等等吧。”李明韫把剑穗收起来,摸着暖玉,“江灿过去了,说不定,他是那个转机呢。”   “江公子?”   “是。”李明韫弯唇,“有江灿在,就算他们被抓,也不怕,江灿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做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风声   闽州下了场雨,灰尘被冲刷干净,树叶碧翠欲滴,地面焕然一新。   一场雨过后,一个消息也在城里悄然传开,犹如宁静的天空响起一阵惊雷,震天动地。   一个青衣男子骑马踏着湿漉漉的地面出了城,躲过众人的视线一路往城外的山上过去,被雨淋湿的路面湿滑泥泞,马蹄差点打滑,男子骂了句,下来牵马上山。   行至半山腰,男子唱起了小曲,声音嘹亮,传遍在空旷的山林。   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不远处的草丛轻微晃动,男子看了眼,随即停下脚步,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江灿,你总算是回来了。”闻风从草堆里走过去,他的头上还带了顶隐藏用的草帽,随着他走路,草帽晃了晃,从头上掉下来。   江灿哼哼两声,把马缰绳扔给他:“下了这么大的雨,我难不成冒雨赶回来?”   他才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亏待自己,淋了雨,湿淋淋一身不说,还容易着凉,他犯不着。   闻风笑着接过缰绳,牵着马示意他跟上,两人边走边说话。   “城里有什么动静?”   江灿随意扯了株野草拿在手里,声音懒洋洋的:“动静?我不知道啊,我一把事办完就回来了。”   闻风“哦”了声。   “不过嘛,我办事你放心。”江灿咧开嘴笑得开怀,“那些个人愚不可及,我随意挑拨几句就信了,这会儿雨停,城里估计传开了。”   闻风瞥他一眼:“随意?我看你不会随意。”   江灿这个人,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但人很机灵,说话做事颇有一套章法,让他混进百姓中间跟他们东扯西扯,他肯定游刃有余。   江灿嘿嘿两声,笑了笑:“就跟几个人喝了点酒,兴致来了就聊上几句,这才符合常理,不是吗?”   酒桌上的话最不可信,但往往又很真实,一群人喝了酒畅所欲言,什么话都会往外蹦,什么真话假话都不在乎,总之,说就对了。   闻风和江灿回到寨子里,有两个小弟立马斟茶递水,叫了句“哥”,江灿像长辈似的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理所当然地应了句。   “昨日真的好险。”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着话,“差点就攻进山寨了,做的机关全都没派上用场。”   “不就是因为那些个愚蠢的百姓吗。”山匪老五哼了声,“要不是他们听风就是雨,哪有这个机会上山?”   说话满满的讽刺,江灿走过去看着他,看得他莫名其妙,下意识强硬地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我什么都没说啊。”江灿耸耸肩,“我只是想看清楚你,听说你总爱背地里讲归辞小姐的坏话。”   他眼珠子一转,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山匪老五皱了眉,有些心虚,“我我才没说。”   “下次再让我听见,就把你赶出去。”江灿像个老大一样训斥道,说得老五面红耳赤,哼声离开。   “别跟他计较。”炭炭说道,“他就是觉得被归辞小姐欺负人,没面子。”   因为江灿成天把归辞小姐挂在嘴边,山寨的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称李明韫为归辞小姐。   “有本事找薛衍去啊,说归辞小姐做什么,哼。”江灿撇嘴。他是出了名的护短,只护归辞小姐的短。   大家对此心照不宣,也没说什么,就对他傻笑。   “你们老大呢?”江灿问道。   “和丧胆下山了。”闻风说,“方才雨停才去的,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   “算了,我找他也没事。”江灿把背往墙上一靠,身体微微曲着,一只脚踢了踢旁边的小凳子,“只是你们日后要小心点,和郑尚言牵扯上关系可不太妙。”   “我们是山匪,怕什么。该怕的是他郑尚言,人言可畏,他与我们扯上关系他还想老老实实坐在知府那位置上吗?”闻风说道。   涂庆和炭炭端了盘子过来,葱油饼的香味四溢,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   “吃饼,刚出炉的。”炭炭笑着说道。   江灿看一眼他们,毫不客气地拿了块饼大口吃了起来,两三口吃完,再吃了两块,然后擦擦嘴,看着涂庆说道:“当山匪的滋味还不错吧,涂大人?”   涂庆早已没有了刚来时的羞愧和尴尬,闻言爽朗一笑,向山匪们摊开手:“不错,真不错,别的不说,就自在,不用像在府衙一样夹着尾巴做人,今日这位大人有令,明日那位大人吩咐,还都勾心斗角的,如今我在山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提多舒坦了!”   “是呀。”小骆附和道,“在这真好,我感觉我们的斗志比在府衙都高,为民除害,山匪未尝不可。”   “听说你们每日都会练兵,像在府衙一样?”江灿瞥一眼小骆穿的新衣,蓝色的绸缎,是量身定做的,很适合练武。   “那是当然。”一个官兵一脸骄傲,“切磋切磋武艺是必要的。而且,府衙总是来找麻烦嘛,我们可不能懈怠。”   江灿笑了几声,抚掌叫好:“下次,我也要正面会会那郑尚言!”         江灿并没有机会正面与郑尚言对抗,最近闽州城里一个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郑尚言根本无心再上山剿匪。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下属垂头问道,“如今城里都在传您与那山上的山匪是一道的,故意不抓他们,又借以剿匪之名来骗取百姓的税赋”   “真是荒唐!”郑尚言气得摔了一个茶杯,他又受伤了,这次伤的是大腿,没有伤到要害,“本官都伤成这样,还与他们勾结,怎么可能!本官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属下自然是信任大人的。”下属说道,想到什么,有些犹豫地开口,“但好像崇大人那边”   “不用管他,他掀不起什么风浪的!”郑尚言摆手不屑道,“如今攀上了刘御史的路子竟然敢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本官非要叫他知道本官的厉害!这些日子先让他查,要是他真查到点什么,那就”   郑尚言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一州知州的死是大事,但再大的事,在闽州这样的地方,也不过如此。连深得民心的陈恪大人都能被杀,崇利又算的了什么呢。   下属点头应是。 第三百五十三章 消息   烛火通明的屋内,崇利俯首坐在案前看卷宗。   自从上次牢里的山匪中毒身亡之后,他就对郑尚言此人产生了怀疑,因此,他私下里偷偷查了关于郑尚言所有能查到的事。   郑尚言这人不简单。   能从区区一个县的长史做到如今的闽州知府,可见其非同一般。郑尚言年轻时会写文章,在县衙门任了文职。他写的文章其实一般,但那时在穷乡僻壤的小县城里能写字就已经很厉害了,又擅于溜须拍马,得到了当时县令的看重一直到后来,郑尚言来了闽州府衙,跟在陈恪身后做事,与旁人关系非常好,也因此,在得知他与人产生金钱纠纷时,陈恪训斥了他。   到后来,陈恪大人身死,郑尚言一路节节高升,到了今日知府的位置。   崇利翻着卷宗,反复地看,卷宗边缘都被他翻烂了,但他无暇顾及。   他以前敬重郑尚言,唯他命是从,一是碍于身份,二是在他心中,郑尚言此人有些本事,但如今,他越来越看不起郑尚言,甚至觉得,此人是小人。   “大人。”从门外走进一个带刀侍卫,木着一张脸,“万玉已经招了,那日山匪临死之前,曾在狱中发笑,问他为何笑,他不答。万玉劝他吃东西,再不吃就没机会吃,他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万玉没听全,但隐约听出,他似乎有机会出大牢”   崇利听完后,冷笑一声:“是郑尚言让人告诉他他会得救吧?本官已经查明,那日有机会碰饭菜的几个人中,有一个是他的人。”   侍卫不说话,沉默地垂头。   崇利看他一眼,握了握拳:“只可惜,本官没有证据!那人根本就不会托出郑尚言!”   其实,就算别人指认了郑尚言又如何,他大可以说自己被诬陷,反正他说一州知府,他的话最顶用。   要不是因为郑尚言近日通匪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估计连牢里的万玉都不会说出这件事。这样看来,万玉什么都知道,他也看出了郑尚言的真实面目。   崇利眉头紧皱脸上露出怒火。   “如今说他通匪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的,他竟然也坐的住。哼,成日躲在府中,怕是心虚吧!”他恨恨说道。   侍卫木着脸:“郑大人并未勾结那群山匪,大人是知道的。”   郑尚言几次在那群山匪面前栽了跟头,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崇利哼一声,“传出这消息的人也不是空穴来风,他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   第二日,郑尚言一来府衙就被崇利问到通匪之事,他皱着眉,看着崇利质疑的神情,有些恼怒:“这明显是那群山匪的诡计!本官做什么,如何做的,崇大人也知晓,那日山匪气势汹汹,要杀了本官,崇大人忘了吗?怎如今崇大人倒还来本官面前问出这种问题,崇大人如此是非不分吗!”   崇利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木着脸心里却在冷笑。他当然得问,外面的风风雨雨传到府衙来了,他怎能不问。要是不问,才奇怪呢。   既然问了,还被训斥一番,他自然得装作羞愧的样子,还跟周围的人说要将此事彻查清楚以换知府大人清白。府衙的人个个不是吃素的,自己的大人被人这样冤枉,他们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这几日,他们再次备好兵马,准备攻山。   只是还没来得及大干一场,一个消息横空爆出惊得他们目瞪口呆。   这日,崇利还在睡着,屋门被拍得震天响,他穿戴好衣服,一开门,下属匆匆上前,面露惊喜之色。   “大人,有大事!”   “何事?”崇利挥退小厮,示意他说。   “昨夜有人瞧见了,两个山匪偷偷去了郑府!”   这是一个打更的人看见的,他瞧着有人偷偷摸摸往郑府后面走,还以为是小偷,准备喊人,好巧不巧,有一个曾经和府衙一起去剿匪的大汉经过那处,打更的便将此事说出,大汉听闻决定去看个究竟,这一看不得了,这去郑府的两个人,竟然是山匪。   大汉生怕自己看错,在郑府后门等了许久,等两人出来,他确认他们就是那日的山匪。   “那大汉是个实在人,见此情形立马就要冲上去把人抓住,但人没抓到,还吵醒了街坊四邻如今,怕是整个闽州的人都知道了。”   下属边说边挥舞着手,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崇利掩住喜悦:“有这种好事!”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崇利立马赶去府衙,一到门口,发现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了,百姓们纷纷怒视着衙门口,还有人呸一声。   “要郑大人给我们一个交代!”曾经跟着郑尚言去剿匪的百姓们更是觉得自己遭受了欺骗,他们和那大汉关系好,知道大汉的性子料定他不会说谎,“把孙五放了,你们凭什么抓人!”   “那孙五在衙门口闹事,郑大人吩咐人把他抓了。”有官差上前对崇利附耳说道。   崇利点点头。   他走上台阶,官差以为他要进去,还跟上去保护他,但没想到他突然一个转身,双手摊开举得老高:“诸位,请听本官”   “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和郑尚言是一丘之貉!”有人呸了声。   “是啊,赋税一年比一年重,种的庄稼都用来缴税了,大家想着府衙要剿匪,咬着牙也要凑够钱,但没想到,你们居然做出这种腌臜事!你们,枉为人!”一男子骂骂咧咧。   崇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大人,要不您先进去”官差见他们骂得难听,实在是很尴尬。今日之事,将百姓们的怨气彻底勾起来,他知道,这次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府衙民心尽失。   “不用,本官就在这听着。”崇利摆手让他退下。   “诸位莫急,请听崇某一言。”他沉着嗓子说道,“今日之事,府衙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怎么给?一州知府谁管的了!如何给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一个交代!真是烂透了!”   百姓们破口大骂,抡着拳头有跟府衙一拼到底的气势。   崇利再次沉声开口,让他们静下来,他的表情变得特别严肃,严肃到官威尽显。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诸位莫急,本官会请监察御史刘泉大人来此,督促府衙审理此事,要是郑大人果真通匪,府衙一定秉公处理!” 第三百五十四章 练兵   崇利顺利安抚了府衙门口的群情激愤。   他拍了拍自己的官服,悠悠然走进了府衙大堂。   郑尚言坐在堂前,眉头拧得死死的,一看到他,原本就铁青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崇利,你好大的胆子!”他气得直接摔杯,茶水洒了一地。   崇利低垂着头拱手一礼,淡淡道:“大人何出此言?”   “你干什么好事了!那群刁民非要攀咬,不理他们就是,为何还说要查个明白!崇利,你究竟有没有把本官放在眼里!”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张嘴口水四溅,崇利瞥他一眼默默地移开两步。   “下官自然把大人放在眼里。”他淡淡说道,“正是因为如此,下官才要当着众人的面为大人讨个公道。”   郑尚言瞪眼:“这还是为本官着想?”   “大人没看到外面那些百姓愤怒的样子吗?若这次不平息他们的怒火和质疑,府衙今后如何办事?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没通匪,又何必怕别人查呢?”   郑尚言一噎,短暂的错愕过后,他怒火中烧:“本官何须如此!待本官抓了那群山匪,一切就水落石出!”   “大人此时若抓了山匪,更是百口莫辩。百姓们只会说,是那群山匪配合大人。”崇利垂着眼眸不慢不紧地说道,“如今之计,唯有请刘大人过来为大人正名,以此平息民愤。”   “哼!”郑尚言用力甩袖,瞪着崇利,“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崇利,本官告诉你,想给本官扣莫须有的帽子,你休想!”   崇利淡淡应是。         闽州民怨沸腾,锦州百姓此时却异常安分,因为他们听说,府衙和兵防营正在暗暗较劲。   这可了不得,有看热闹的,有忧心忡忡的,百姓们都在偷偷议论,大街上唾沫星子直飞。   锦州府衙的练武场上,几排官差打着赤膊,齐刷刷挥舞着长缨枪,不时怒喝一声,声音中气十足,气势磅礴。   练武场有个看台,上面坐了几个人,正中间的是知府唐誉,左边坐着知州和长史几个有头面的官,右边一年轻男子晃荡着腿,吊儿郎当地靠着椅背,眼皮微抬端的是漫不经心。   有衙卒上前屏息倒茶,经过年轻男子身边,他没忍住打量了一番,被男子身后的随从瞪一眼,吓得他托盘而走。   “来,周公子喝茶。”唐誉挺着大肚子,眼神笑眯眯,“周公子来此,府衙真是蓬荜生辉啊,哈哈。”   “对啊。”知州庄勤笑着附和,心里却莫名其妙,他和长史面面相觑,都摸不着头脑。   这男子看起来比唐知府的儿子都浪荡,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靠谱的样子,说什么他是京城的贵人,可他们觉得,就连风头最盛的平王殿下都不会是这样的吊儿郎当。   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周云贞瞥他们一眼,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幽幽地开口:“怎么,庄大人对周某有意见?”   唐誉粗重的眉毛立马拧紧,瞪着眼看庄勤:“周公子不远万里前来帮我们出谋划策,你们该感恩戴德,怎可如此怠慢!”   “没有没有。”庄勤忙摇头解释,“就是看周公子人中龙凤,有些惊羡罢了。”   周云贞呵了声,一口把茶饮尽,站起身来看官差练武,他背着一只手,这才有了指点江山的样子。   唐誉站到他旁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周世子,您看这些兵怎么样?”   周云贞摇头:“差劲,你们府衙是没饭吃吗,一个个的都看起来没力气。”   周云贞找上唐誉直接亮明身份,说自己是陛下派来巡查西部的,唐誉原先不相信,但听说周云贞此次来有个秘密任务,就是整治兵防营,他立刻就信了。除了陛下,谁有那个胆子敢对付兵防营啊。   周云贞的身份除了唐誉,没别人知道,对外只说,他是京城来的官。   自己的人被说得这么一无是处,唐誉也面上无光,他咳了一声,尴尬地解释道:“是底下的人疏忽了,我近来事物繁忙,忘了来此督促”   “这当然不是唐大人的原因。”即使心里不满意,周云贞给足了唐誉面子,“府衙的兵能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毕竟他们不是要上战场。”   唐誉笑着直点头应是。   “不过嘛。”又一根弦被拉了起来,他呼吸一滞,听到周云贞继续开口,“不过,要对付兵防营可不容易,他们还得勤学苦练,加把劲啊。”   “是是是。”唐誉擦着额头的汗,“如今有了您,府衙可就有救了。”   “那是自然。”周云贞扬头,“唐大人,你放心,给我一个月,我定让他们脱胎换骨!”   唐誉感激地眼冒泪花:“多谢世子。”   可能是跟随过父亲带兵打仗,周云贞练兵颇有自己的一套,他这人看起来不靠谱,但在练兵一事上特别严谨,几日过后府衙的那群官差已经苦不堪言,都跑到唐誉跟前诉苦。   唐誉烦躁地挥退他们:“有这点功夫不如多去练武,要是你们打不过兵防营的人,本官非要你们好看!”   一顿怒骂加威胁,把官差们想放弃的念头打断,他们为了自己不受惩罚,咬着牙坚持下去,再过了几日,已经逐渐习惯了。   一日,周云贞让承宁站上台,示意众人挑战他。见承宁瘦巴巴的样子,几个官差立马出手,但都被承宁打趴下。   一群人一起上,都打不过承宁,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交换,这让唐誉看着脑袋直冒烟。   “混账!成日十碗饭都白吃了!一群人都打不过!”他气急败坏地骂道,“本官养着你们究竟有何用处!”   “唐大人别急。”周云贞打个巴掌给颗枣,“我这随从武功是高,连清河郡王的人都打不过他,更何况他们呢。”   唐誉神情缓和了些,但面子上还是挂不住:“一群废物,简直丢了府衙的脸面!”   周云贞心里一乐,面上肃然对灰心丧气的官差们说道:“看到了吧,你们离成功还远着呢,这些日子还是抓紧时间练武,至少,能接我这随从三招啊。”   把官差们说了一通,唐誉气已经消了,刚露出笑容,又来了一个令他头疼的人。   “爹,您一定要帮儿子啊!”唐明方苦着一张脸一路叫唤过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 审问   唐誉这些年一直有个疑问,养儿子做什么,来气人的吗?从小到大气他无数回,要不是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估计早就一棍子打死了。   “你来做什么?”他冷冷训斥,“不说让你这些日子别出门吗?你还嫌自己不够添乱!”   “爹!”被宠坏的孩子从不管这些繁琐事,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得得到什么,“汤叔多日未回,肯定被那群山匪抓住了!爹,你得把汤叔救出来啊!”   “都半个月了,估计早就被杀了,唐少爷你节哀。”唐誉的下属劝道。   这件事唐少爷已经跟他们提过几次,但因为周公子突然说要练兵,他们便暂缓了剿匪的打算。先把自己的功夫练好,捉拿那群山匪还不是手到擒来。   “什么节哀!”唐明方瞪着眼,“汤叔肯定没死!”   “是是,没事。”下属十分包容他,“那位归辞姑娘知道汤叔是唐少爷的人,肯定不会杀他的。”   这话取悦了唐明方:“那是,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   说完他又瞪眼,“你什么意思?都说了归辞姑娘也是被骗上山的,她才不是什么山匪头子!哼,都怪那江灿!江灿,敢抢本少爷的归辞姑娘,本少爷和你不共戴天!”   周云贞来锦州时日虽不长,但也听过这个消息,唐家少爷被一女山匪所骗,那女山匪名唤归辞,是个美貌姑娘,人们对她又恨又爱,既说她的蛇蝎心肠又夸她美貌如天仙。他对于传闻中的归辞姑娘有些好奇,一个小女子在城中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也就罢了,竟然还是山匪头子,这太令人诧异了。   “什么归辞姑娘,那是山匪!”唐誉指着儿子的脸怒骂,“你这逆子真是昏了头了,连山匪都敢招惹,真是活腻了!”   “归辞姑娘不是山匪”唐明方在这件事上是出奇的倔强,半句都不改口。   “行了,唐少爷。”周云贞走过来,一脸的漫散,“救个人还不简单,等这儿的官差练结实了,我带他们去抓人,保管把你那什么叔的救回来。”   “还有归辞姑娘!”唐明方下意识地说道,转头看到面前的年轻男子,微微愣住,“你是谁?”   男子长相出众,眼角眉梢尽是傲气。   “这是周公子,为父的贵客。”唐誉生怕自己的儿子不着调惹怒了周云贞,忙斥道,“正事不做,成日想着什么姑娘,混账,赶紧给我滚,别在这丢人现眼!”   唐明方被骂了也不脸红,梗着脖子回嘴:“我就喜欢归辞姑娘,我不管,我就要归辞姑娘!”   原本这想法没有多强烈,但近些日子周围人都在斥责或笑话他,这让他更想得到那个女子。   “孽障!”唐誉勃然大怒,吩咐手下把儿子拖出去,“把这孽障关起来,不许他出门!”   周云贞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以前在京城他和爹争吵时,周围的人怕也是这样嘲笑他的吧。有趣,真有趣。   “世子,那归辞姑娘果真那么厉害吗?”承宁凑过头来低声询问,“不就是一个女子,会不会是以讹传讹,人家只是被骗上山的?”   “谁知道。”周云贞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管她是不是山匪,到时候抓过来一问便知。”   承宁点点头,有些感慨:“这儿的山匪真多啊,走哪哪儿有山匪。”   “谁知道是不是真山匪。”周云贞撇嘴。   “山匪还能有假?”   “呵,穷途末路了,谁都能当山匪。”   “”         山寨里静悄悄的,一丝风声都听得很清楚,薛衍从屋里出来,木着脸看面前的女子。   “小姐,他招了。”   李明韫“哦”了声,似乎早就猜到那山匪会招认:“他都说什么了?有没有说到我外祖父的事?”   这山匪是先前从薛衍手中逃脱的那个,后来被抓就一直关着审问,直到今天才真正招认。   “没有,他招了他和董家少爷是如何认识的。”薛衍薄唇动了动,“是通过郑尚言”   “之前我总想找出郑尚言勾结山匪的证据,如今找到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听完了他的话,李明韫眼里暗淡,低眸说道,“我外祖父的事一日未解,我心一日难安。”   她叹了声气,抬起头看了眼灰白的天,“看来,我外祖父的事,只有那二当家知晓。”   山匪二当家先前承认了外祖父是他所害,但对于其中原因他只字未提,李明韫想了很久,既然这山匪和郑尚言有关系,那当年很有可能是被郑尚言给放了,而郑尚言明知道他是杀害外祖父的凶手,还放跑他,这足以证明郑尚言对外祖父心思不纯,她甚至怀疑郑尚言早已对外祖父有怨怼,但迫于官职一直没机会打压。她外祖父的事,和郑尚言脱不了干系。   “属下再去审他。”薛衍抬步准备走,李明韫叫住他,“别,薛衍,再审的话,他会死,我要留他一命。”   薛衍停住脚步,回头有些不解地看她。   李明韫笑了笑,带了几分嘲讽:“他不能死,他一定不能死。他死了,郑尚言的罪名就定不了,我外祖父一家死得太冤,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她轻步走向那间关着山匪二当家的屋子,低低地说:“我要带他去闽州,亲自给我祖父赔罪。”   山匪二当家最近处境很不好,这些天他被人连番审问,已经精疲力尽。   李明韫进屋的时候,看到他佝偻着身子缩在角落,身上的衣服破了,还有一身的血迹。   旁边放置了棍子和鞭子,是闻风之前审问他的时候拿过来的,说这种方式有用。   但再有用,也没能套出话来,这让闻风恼怒万分,要不是江灿拦着,他早就把人死了。   “咳咳,又来?”山匪二当家死到临头还不松口,“小丫头,不管用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李明韫冷冷地看着他那张枯槁的脸,如同腐朽的老树根一样:“我不会杀了,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山匪二当家笑了,仰着头硬撑着身体坐起来,眼里毫无波澜。   李明韫坐在离他不远的椅子上,想了想,低声说道:“听说你有个干爹,因为杀人被砍头了。”   冷不丁听人提起干爹,山匪二当家愣怔过后变得恼怒万分,“你怎么知道?与你何干!”   李明韫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心想自己终于找到突破口了。这还得多亏了薛衍,从那个山匪口中得到这个消息。   “杀人偿命,不是吗?”李明韫故意激怒他,“你干爹杀了村子里二十几口人,老弱妇孺无一例外,被斩首都是便宜他了,依我看,他该千刀万剐!”   “你”山匪二当家气得胸口发胀,想冲过去打人,但用力过猛牵动伤口疼晕了过去。   李明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黑色瞳孔中一片冰冷。 第三百五十六章 赵母   过完了酷暑,天气闷热中带了点凉意,尤其是日光薄弱的山间,更是开始凉快起来。要是下了雨,空气中湿答答的,被风一吹,凉爽万分。   丧胆进了趟城,特意给兄弟们打了上好的酒酿,这些天大家都处于紧绷状态,如今官兵无暇顾及他们,倒乐得自在。   “来,喝酒!”丧胆让小弟挨个倒满酒碗,“今日这酒,管够!”   喝酒是一件舒心的事,这么多人一起喝,十分热闹。江灿最喜欢热闹,立马端起酒碗敬大家,再一口饮尽。   “好!江灿,我敬你是条汉子!”闻风拍桌叫好。   山匪们谁也不拘束,都纷纷大口喝起酒来,连赵随安也豪气地喝了一坛,他喝酒时脸上始终挂着倨傲,这让众小弟不敢多劝他,只有闻风和江灿“胆大包天”一个劲地让他喝酒。   “来,老大,干一个!”   “赵老大,干一个!”江灿也附和道,端着一碗酒一脸的严肃,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马上要歃血为盟。   赵随安看了他们一眼,接过酒碗一口饮尽。   喝酒就图个畅快,江灿见离他隔了一个位置的炭炭滴酒不沾,不免有些扫兴。   “来,炭炭,喝一碗,这酒够劲!”   炭炭摆手:“我不会喝酒。”   “喝一杯,我给你倒!”   “我不会喝酒。”   “喝一口!”   “”   丧胆看不过去了,走过来夺过江灿的酒碗,“行了,炭炭从没喝过酒,我替他喝。”   “呦。”江灿哈哈笑了,倒也没再坚持,“行,不喝就不喝。炭炭,你多吃菜。”   炭炭腼腆地笑了。   他看了眼众人喝得兴致高昂,想到自己心中还藏着事,就忍不住拉了一下准备走的丧胆。丧胆低着头询问他:“有事?”   “嗯。”炭炭老实点头,看了看周围的人,没人注意他们,就说道,“欧阳大夫怎么样了?”   丧胆深深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没事,他在郑府好好的,郑尚言没有怀疑他。”   当天晚上丧胆和赵随安去郑府后门,就是欧阳大夫开的门,还是怕他被郑尚言怀疑会性命不保,丧胆就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得知郑尚言并没有因此事怀疑欧阳大夫,只是,他把府里的管家关了起来,对外说管家有通匪的嫌疑。   炭炭不关心别人,就关心欧阳大夫,听说人没事,他放下心来,笑了笑:“没事就好,我还指望欧阳大夫教我医术呢。”   “会有机会的。”丧胆笑着说完,继续和兄弟们喝酒去了。   酒余饭后,山匪们醉成一团,赵随安抿着酒,看了眼门口沉默无言。   默了默,他站起身,走出大门。外面的天被高高的树枝遮蔽,树影稀稀落落,林间翠鸟轻鸣,风声依旧。   赵随安牵了马,踱步到门口,翻身上马往山下骑去。   等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丛里,一个身影偷偷摸摸跟了上去。   赵随安畅通无阻地进了城,闽州城内喧哗不止,百姓们虽恼怒自己被欺骗,但依旧得维持生计。   大街上行人来去匆匆,赵随安骑着马穿梭在其间。到了一个巷子口,他拐了进去,这巷子很长,一直到尽头还有其他分岔路口,七弯八拐后,赵随安来到了一间宅子门口。   这宅子又小又破,墙壁上藤蔓缠绕着,大门是木头做的,台阶烂了一个缺角,赵随安站在门口,却没有敲门,他一直站着。神情木然。   站了一刻钟,他转身,准备离开,门突然开了,一个妇人探出头来,看见他惊讶地“咦”了声。   赵随安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妇人包裹着头,脸都有些看不清,她穿的衣服很旧,洗得发白,应该是不爱打扮的那种人,但声音却意外的好听:“随安,你快进来看看你娘,她她不太好。”   赵随安一愣,自嘲道:“娘看到我会更不好,是啊,阿扶姑姑。”   妇人怪道:“哪里的话,快去看她,她特意来闽州找你,你怎可不见?”   说完,也不等赵随安回应,妇人把他拉进门内,大门一关,随着“吱呀”一声,门栓落下。   巷子口,一道身影从阴影处走出来,看着大门啧啧两声:“总算被我抓到把柄了,赵随安有娘,还有姑姑!这骗子!”   赵随安是不知道有人跟踪他的,或许是跟踪的人太过小心谨慎而他心里有事所以疏忽了。   他走进屋内,床上躺着一个年级稍大些的妇人,四十来岁的年龄却因为病痛生生熬成了五十多岁的样子。妇人头发发白,脸上沧桑饱经风霜。   一见到来人,她咳了声,翻身面对着角落,留下瘦弱的背影:“阿扶,让他走。”   “夫人!”叫阿扶的人把头巾扯掉,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孔,“随安特意来看你的。”   “不用。”赵母声音冷淡,“让他走,就当我没有这个儿子,他既然独自离开,就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包括我这个没用的”   “娘!”这话刺到了赵随安,他眉头微皱,看着赵母的神情多了几分不赞同。   阿扶咳了两声,看了眼门外:“你们说,伙房的柴应该不够了,我去烧。”   自觉留给母子俩一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们能推心置腹地说会儿话。   赵随安坐在屋内中间的圆桌旁,这里虽然简陋,但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   屋子一时静然,双方都没有说话,只听得到外面伙房传来轻微的锅盆碰撞声。   “怎么今日想到来这了?”赵母脸对着墙壁,声音淡淡的,“你不是去当山匪了吗?呵,有打家劫舍吗,还是沿路抢劫?”   赵随安张了张唇,表情倔强又有些颓然:“娘既然知晓,何苦还要留在这,我不会回去的。”   赵母转过身,视线直直地看着他,眼里滚动着滔滔巨浪:“你这逆子!”   赵随安没有说话,赵母权当默认,眼里失望透顶:“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赵随安,若你爹在天有灵他该无地自容!”   “他已经无地自容了,不是吗?”赵随安垂眸,似乎觉得自己已无话可说,他起身,声音像一片死海,“叛徒的儿子,做山匪,又如何。”    第三百五十七章 闹事   闽州府衙近日热闹极了,成日有百姓聚集在门口,脾气躁的人大骂郑尚言,脾气稍微好点的人则义正言辞地要求府衙尽快给个说法。   郑尚言听闻,会命人把闹得凶的之人抓进大牢,但这却造成更大的民怨,来府衙的百姓越来越多,不少人带着烂菜叶臭鸡蛋砸向大门,府衙的人都不敢出门。   倒不是真的怕他们。府衙的兵不少,身手肯定比一般人要好一些,把他们赶走或抓起来不是太大的难事,但知州大人已经发话,会给百姓们一个交代,那抓人就不合时宜了。   “要把他们都抓起来!”府衙内,长史愤愤说道,“那群百姓天天来闹事,把这当成什么地方了!”   “大人,不可。”兵房典史摇头,叹一声,“外面有两百来号人,若是都抓起来,岂不是翻了天?俗话说,法不责众,且百姓们不过是要个说法,贸然抓起来,只会引起更大的祸乱。”   “那就抓几个冒进的!”长史焦躁地来回踱步,“郑大人不在,要是那群乱民冲进府衙,岂不是我的过错。”   因为怕被扔臭鸡蛋,郑尚言已经两日没有出门了,郑家的府邸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乌压压围了一群人。   “崇大人也不在。”兵房典史补充道,看了他一眼。   长史咳了咳:“我自然是知道的”   其实他不知道,他不关心崇利,甚至,他觉得事情闹成这样崇利有很大的责任。要不是他跟百姓们打包票,百姓们怎么会如此群情激愤?   “崇大人来了!”外面谁吆喝一声,急促的脚步声接连而进,崇利带着两个下属走来,脸上冰冷表情木然。   他是从府衙后门进来的,身上没有丝毫脏乱,后门也有百姓守着,但没有正门的那么多那么情绪激烈,想着他说的公道话,那些人“大发慈悲”在他经过时停止抛扔。   “大人,您回来了?”兵房典史如释重负,“外面百姓闹得太厉害了,这可如何是好?”   长史也一脸希翼地看着他,不管如何,能解决问题他乐意至极。   崇利木然地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最后看着长史:“去请郑大人过来,门口的百姓必须赶快解决。”   “是啊是啊,敢问大人,请郑大人过来,可是大人您有主意了?”长史问道。   崇利冷冷说道:“让你去你就去,多问这些做什么?这儿出了乱子,他一人躲在府邸,是何道理?郑大人既然是清白的,就该光明正大立于人前。”   “你!”这话听得长史不太舒服,但一时无法辩解,他只能甩袖快步离开去请人。   崇利让在场的人都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唯独留下了兵房典史。府衙里多是郑尚言的人,其他人要么是自成一派,要么圆滑面面俱到,唯有兵房典史,是崇利真正信得过的人。   “大人,您有何吩咐?”   崇利看了看他,摸着扶手:“去准备吧,刘大人快要来了。”   兵房典史一喜,应声退下。   刘泉此趟同样来得悄无声息,穿着件普通的常服,带了四五个手下,就这么平常地过来,好像不过是在外游玩一时兴起来府衙一趟的。   “还要刘大人从后门进来,真是失礼失礼。”崇利拱手一礼,面露愧色。   “无事。”刘泉背着手,神情肃重,“大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本官如何能安然无恙地进来。崇大人,你再与我细说,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崇利点点头。   郑尚言来得并不及时,在得知是请他去府衙是崇利的主意,他更是起了怠慢之心。   只是长史把崇利那一番话说出来,郑尚言被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就准备找到崇利训斥他一顿。   来到衙门口,见乌压压一片人海,他不耐烦地命人推开百姓开出一条路,知府大人可从来都不会走后面,那有失身份。   好不容易进了门,他迈大步走向大堂,有人想要提醒他,被他一瞪立马住嘴,周围的人都以为郑尚言是知道刘大人来了才赶过来的,所以没敢出声。   郑尚言还没进堂,已经破口大骂起来:“崇利,你是什么意思!本官还在呢!这府衙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郑尚言瞧见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刘泉眉头紧皱,沉着一张脸看向他,郑尚言差点心一梗背过去。   “刘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本官为何来此,你不知道?”刘泉声音冷冽如寒风,“郑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郑尚言脸色苍白,眼前一黑快要晕过去,被刘泉的手下扶住了。   “快说说,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刘泉眼神质疑,“为何有百姓说看到山匪去了你府上?”   “大人,下官是被人冤枉的啊!”郑尚言拱手一礼后,瞬间声泪俱下,“是下官府里那管家被山匪蒙骗了,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两个人是山匪啊”   “被蒙骗?半夜给山匪开门,还不知其身份,呵,郑大人,本官不蠢,你莫要骗人。”刘泉冷哼一声,“你那管家呢?把他带过来,本官要亲自审问!”   见郑尚言有些犹豫,他呵道,“出了这种事,你莫想护着他?那本官就该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人授意!”   郑尚言不敢再辩驳,匆匆吩咐人去带人,崇利插了一句,“还是让刘大人的人跟着去吧,免得路上出什么事。”   郑尚言瞪他一眼,愤愤又无奈,只好同意。   “崇大人煞费苦心究竟想做什么?府衙出了事,对大家都没好处!”郑尚言低声看着他警告但,“莫要在刘大人面前说三道四!”   “大人可冤枉下官了。”崇利声音拔高故意让别人听见,“这不是因为大人出了事吗,下官也是帮大人解决问题啊。”   刘泉闻言哼了一声,斜了郑尚言一眼:“郑大人既然堂堂正正,又何须多言,此事就交给崇大人,本官看着,他做不了手脚。”   知道事情没有回旋余地,郑尚言讪讪应是。   等管家来了府衙,崇利吩咐人把孙五带上公堂,把这事当成一个案子,闹事的百姓纷纷过来听审。 第三百五十八章 审讯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崇利坐于上首,浓眉冷眸,生生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威严。   刘泉坐在一旁听审,因为上回有他在,董家少爷得以伏法,百姓们对他很是信任。   郑尚言同样坐在一边,位于刘泉下首,表情沉重,一双眼锐利地盯着堂下的孙五。   孙五狠狠地瞪他一眼,虽是跪着的,但气势上并不输于人。他掷地有声将那日看到的事讲给众人听,并对崇利说自己在牢里遭到威胁。   “小人家中唯有个重病在床的老父,其余八人皆被山匪所杀,对于山匪,小人是深恶痛绝,宁死也不会屈服。”他咬着牙说道,“先前小人跟郑大人去剿匪,也是如此原因,小人信任郑大人,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情况,小人也不是想挑事,就是想让郑大人给小人一个解释,为何,山匪会出现在郑府?”   郑尚言刚想反驳,刘泉警告地咳了声,眼神示意崇利。   崇利木然看向孙五:“郑大人已经查到,是府里的管家被山匪所骗,这是山匪的阴谋。”   他让人将管家带上来,管家慌忙跪下,垂头不语。   “罗自申,还不速将此事说清,你与那两个山匪是何关系?”   管家哭喊冤枉:“大人,小人根本不认识什么山匪,也从没给山匪开门,请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他说完又看向郑尚言,“老爷,小的哪敢给山匪开门呐,他们都快要了您的命,小的再如何也不会勾结他们啊!”   郑尚言瞪了他一眼。本来他并没怀疑管家,但那夜的确只有管家去了后门,再支开了门童,他不得不怀疑,再说,他总觉得管家知道些什么,也想借此事敲打一番,只是没料到刘泉这么果断,连他的解释都没听就要拿人。   “哼,没有?那你倒是说说,是谁?就你最有嫌疑不是吗?”   管家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他这些日子都难以静下心来,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人冤枉就十分悲愤,想他在府里勤勤恳恳二十多年,郑尚言却如此不信任他,也有些心寒。但此刻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他不想被诬陷,他根本就没勾结山匪,是谁,谁要害他!   一瞬之间管家脑海中闪过很多人影,突然,他眼睛睁大,呼道:“是欧阳大夫!”   “欧阳大夫?”郑尚言皱了皱眉。   “是,就是他!”管家急切地说道,“那晚替老爷端了药,小人随欧阳大夫一起出门,路上闲聊几句”他越说越不确定了,“后来,小人就到了后门”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了后门,那日欧阳大夫也没说什么,可他本能地就想到了欧阳大夫。那日晕倒前,他闻到了一种香味,但一醒来什么香味都没有了,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于是起身回屋,后来就听说府里有人勾结山匪,然后查到他身上   “你说的这话,没有丝毫根据!”崇利冷哼呵斥,“这如何能怪一个大夫?呵,是那大夫让你去的?还是他给你下了毒?”   “是下了毒!”管家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如今想来,那香味就是毒!”   郑尚言眉头拧得死死的:“你先前为何不说?”   先前没注意,小的也一时没想起来。”   崇利看了眼他,命人去带欧阳大夫。   “你们说的欧阳大夫,可是欧阳显?”刘泉琢磨了一下问道。   “是。”郑尚言疑惑地看着他,“刘大人也知晓此人?”   “欧阳大夫其名,本官略有耳闻。”刘泉说道,“救世神医,华佗再世,当年歇州有位友人得了不治之症,就是他治好的。本官想见一见,但被告知人已离开,实属可惜。”   他皱了皱眉,“郑大人,欧阳大夫在你府上?他与此事又有何关系?”   郑尚言暗道不好。他留欧阳显在身边,一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中毒的事,为避免出现意外他不会轻易放人离开,二是因为他的医术。但没想到刘泉听过欧阳大夫的名号,还夸赞他的医术。   这对他不利。   “郑大人?”刘泉看着他。   郑尚言方才回神,低声说道:“下官上次剿匪被刺,请欧阳大夫来看病的。”   欧阳大夫不一会儿就来了,穿着一身白衣,飘然出尘,如遗世独立的鹤中仙。   崇利把管家的话说了一遍,问道:“欧阳大夫,罗自申说得可是真的?”   欧阳大夫淡淡看了眼公堂,从腰间掏出荷包,慢慢打开,一股香味慢慢散开,管家闻到了这种香,立刻激动起来:“对,就是这种香!”   郑尚言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管家如此蠢笨,心沉下一分,十分气愤地握了握拳。   “是这种香?”崇利命人请来专门的人验香,最后发现,比香无毒。   欧阳显无奈地叹了声:“我为何要害你,我为何又要勾结山匪?我来郑府不过是为郑大人治病,待有朝一日郑大人病好,我也就离开”   “”管家百口莫辩,看着他一时恍惚,那神情,好像自己做了天怒人怨的事一样可他分明只是听老爷吩咐才留住他的。   崇利的耐性已经消磨殆尽,一拍惊堂木,厉声命管家实话实话。   管家找不出别的说法来,只好一个劲地哭喊冤枉,并眼神求助郑尚言,想让他拯救自己。   郑尚言眉心隐隐作痛,扶着额撇过头,颇有种放任不管的架势。   看来,他是准备把这罪名安到自己头上了。管家看着他,视线越发模糊,身体在发抖,他猜测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一顿毒打,听说刑房的人下手很重,稍有不慎会把人打死,说不定还会砍他的头,因为他“勾结”罪无可恕的山匪可是,他根本什么事也没做。   管家不甘心,再看着郑尚言,“郑大人,救救我,我是冤枉的,您知道的,我不可能有二心,我也不可能勾结山匪,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呐!您救救我,以前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啊”   居然威胁他!他果真知道些什么!   郑尚言从椅子上站起来,“休要再说!”   “闭嘴!”刘泉呵道,“郑大人再多说话,本官就得请你下堂了!”   “是。”   崇利趁机追问:“以前有什么事?还不从实招来!”   管家一直摇头道不知。他懂,若是说出来了,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罪过   公堂陷入了僵局。   崇利无论如何追问,管家就是说不知,郑尚言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早有准备。   但狗急也有跳墙的时候,郑尚言想着,还是要想办法把管家从此事中摘出来,他不知道管家知道些什么,但若是真认了罪,那说出来的话肯定对他不利。   他低声对刘泉说道:“大人,下官原先觉得是罗管家嫌疑最大,但这些日子他抵死不认,直呼自己冤枉,下官又想,会不会真不是他大人,这事影响很大,下官身处其中,也想把事情尽快解决,可崇大人似乎一门心思认定是管家,这样下去只会造成管家冤屈”   刘泉点点头,这话说得倒在理:“只是,不是他,又会是谁?”视线直勾勾盯着郑尚言,“还望郑大人给个说法?”   这事绕来绕去还是绕到自己身上,郑尚言骂了句娘,心道那山匪为何突然来府上陷害他,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下官定会找出府里的奸细,给下官一点时间”   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击鼓声,百姓们纷纷看过去,只见一个汉子神情愤然地击着鼓,旁边一个人被绑住双手,一脸的畏惧。   有衙役上前询问缘由,得知是抓住了一个山匪。   崇利隐隐觉得事情有所转机,立刻吩咐人把汉子和山匪一起带上来,郑尚言一见到来人脸都白了。   “大人,小人走在路上,这山匪冲了过来,直接跪在小的面前说自己是山匪,觉得自己作恶多端,想去府衙认罪。”   汉子也觉得奇怪呢,既知自己作恶多端找个地方吊死不就行了,何必还得劳累他来府衙一趟。他最不喜欢和官差打交道了。   山匪不等堂上的人说话,倒豆子一般的把自己做的坏事如数告知,抢了谁的钱财,在何处打劫过,杀过几个人,在哪里杀的,尸体藏于何处,还有之前尤老爷被打劫也是他干的桩桩件件,全都说出来,像别人指示的一样。   他说的每件事都清楚明了,崇利冷声道:“也就是说,你与董玄也认识?”   这个崇利!   郑尚言瞪眼,心特别虚,后背湿了一大片,额头鼻尖都冒着汗,他太紧张了。崇利这会儿提到董玄,摆明了是要把他牵扯进去,真是可恶至极!   “认,认识。”山匪知无不言,“上回小人跑了,没被抓住”   崇利没来由地觉得荒唐。这太巧了,回回自己审问就有人证过来。   这山匪不可能是自己想要认罪,应该是,某位路见不平的志士吧,不愿意自己出面,就寻个手段让山匪自己招认。   “还有什么可招的,一一招来!要是有遗漏,本官要你好看!”崇利劲头更足了,上次查到董少爷头上就断了,这次,他定要查个明白。   这山匪犹豫了一下,想到什么,咬咬牙,有股豁出去的劲儿,他看了郑尚言一眼,郑尚言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还有郑大人,小的认识郑大人”   山匪把自己与郑尚言的交易如实交代,坦言他们打劫,劫来的钱分几成给郑尚言,郑尚言就会对他们所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郑尚言收缴的税赋也会分给他们,因为他们会配合被抓住,或者被打伤,在这个村里消失,又在另一个村子出现   公堂哗然,这事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但又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山匪会出现在郑家,还有董家少爷的事一件的一件,犹如抽茧剥丝,将一个心狠手辣心肠歹毒的可怕知府呈现在众人眼前。   饶是崇利知道郑尚言勾结山匪,此刻听了也十分震惊。竟然能做到如此丧心病狂!   郑尚言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刘泉冷着脸踢翻他的椅子,“把他泼醒!”   百姓们捏着拳头,要不是衙役们挡着,他们就要冲过去打人了。当然,衙役们也是为了维持公堂秩序,不说百姓,就连他们都想打人。   这若是破天荒突然爆的消息,大概大多数人会质疑,可这些日子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让他们此刻对此深信不疑。   郑尚言就是一个狗官!   等躺在地上的人悠悠醒来,不等刘泉吩咐,崇利已经让人把他压到堂下,一瞬之间天差地别,郑尚言晕乎乎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惚了一阵。   等他回过神来,立马大呼自己冤枉:“是贼人狡诈,故意害我,我是一州知府,怎会做出此等刘大人,您要信我啊”   “小人有证据。”山匪颤颤巍巍地说道,“那些钱财小人知道在哪,除了抢来的钱财和金银珠宝,其余都是郑大人送来的。”   “去查。”刘泉冷着脸,额头青筋爆起,他看向郑尚言,一双眼尖锐如刀子,“还有郑尚言的府邸,一并去查!若有发现,速速来报!”   郑尚言颓然倒地,张了张嘴,眼神木讷说不出话来。   刘泉站起来,沉着脸,像个地狱的审判者,“来人,脱了他的官服,除去官帽,关入大牢!”   “是。”   今日真是长了见识了,百姓们议论纷纷,对郑尚言谩骂不止。闽州出了这样的知府,真是天大的不幸。   “要是陈大人在,就好了。”   因为如今的知府不好,大家就会想念以前更好的那位。有百姓已经落泪,对天哭着喊陈恪大人。   “陈大人死得冤呐”   得知郑尚言被抓的快意霎时被怀念陈恪的悲伤冲淡,百姓们无一不落泪,哀叹声,哭喊声混成一片。   等退了堂,刘泉气冲冲进了屋,因为脾气躁当即踢翻了一个小杌子。崇利默不作声走到他身边,垂眸说道:“大人,郑尚言的事”   郑尚言虽夺了官帽,但一日没查明上报朝廷,他一日都是知府,崇利无权审理他,刚才也是一时冲动才让人把他拉下堂。   “先查,把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他认罪伏法!届时,本官会上报朝廷。”   “那魏总督那”   “这事郑尚言开脱不得,魏总督来也没用。”   这下崇利就放心了。 第三百六十章 上山   生满了杂草的林间,一群衙役带着武器警惕地走在其中,为首一男子骑着马,晃着身子踢路旁冒起来的野草,轻松自在的模样,让人怀疑他是来游玩的。   “周大人。”一人低声说道,“您是不是该下马?万一被那群山匪看到了”   “看到了不正好?”周云贞翻了个白眼,“省得我们还要去他们的山寨,面对面碰上,直接抓了回去,不省事?”   “”省事是省事,但抓人并不容易啊。   衙役们跟着周云贞练了一个月,是觉得自己长进了不少,平日里打半个时辰就喘,如今可以轻松自如练一个时辰。只是,他们武功依旧不高,因为他们还是打不过承宁,这让他们很郁闷,连带着对剿匪也失了点信心。   承宁笑了笑,回头看他们,给予一点鼓励:“别担心,再不济,还有我呢,山匪没什么可怕的。”   这话让他们更郁闷了。   山上很静,有鸟啼声,清脆悦耳,日影洒在树枝上,碧翠欲滴。周围没有一丝风,都是草味,野花点缀在其中,添了一抹生机和色彩。   周云贞带着一堆人马上了山,径直到了山寨大门。承宁偷偷凑过来说道,“就是这儿。”   昨夜他已悄悄潜上山寻找山寨大门,因夜黑看不清路绊了一跤,差点被人发现,索性那些山匪警觉性不高,让他得以顺利下山。   “人应该不多,没瞧见几个人”   “警惕心也不强,属下都那样了居然没被发现”   “山是真的高,晚上蚊子很多”   “有陷阱,但不高明,能躲过”   一堆有用没用的话从承宁口中说出来,周云贞对山寨也就有了一点了解。   此刻他们站在山寨门口,四周寂静极了,没看到一个山匪,也没听到山匪说话的声音,一阵萧瑟的风吹来,衙役们不约而同抖了抖。   “没人?”一个衙役说道,好奇地伸长脖子往里面看,“怎么回事啊?”   “不会吧。”承宁一脸不可置信,“之前还”   周云贞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没看到人就是没人?”他坐在马上,扬起下巴得意地笑,“说不定是知道本公子来了躲起来了!”   “”一个衙役看着大门,狠狠心冲里面大喊,“里面的,都给我们出来!”   声音惊动了不远处树上的几只鸟,鸟飞走了但是人还没出现,周云贞干脆利落翻身下马,欣长的身影立于人前,一手伸出往上空指,“进去瞧瞧。”   承宁迫不及待踢门,这门被锁起来了,但真的特别不结实,一踢,门就开了。   “冲啊,弟兄们!”衙役们摸着大刀跑进去,警惕地看了眼周围,确定是真的没有人。   “奇了怪了。”承宁摸摸脑袋,错愕不止,“怎么会没人呢?”   他走进一间屋子,四处搜索了一圈,出来,又进了另外一间屋子。衙役们也纷纷搜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周云贞站在原地扫视了一圈,静了片刻,指着最角落那间小破屋说道:“去那儿看看。”   承宁应声是,飞快踹门进屋,他也听到了什么动静,就在这间屋子。   一进屋,乌漆麻黑的,看不清楚,外面是白日,里面就像是黑夜。走过短过道,承宁看了眼,“嗬”一声被吓得往后跳了几步。只见一群人闪着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承宁走进一些,才发现他们双手被捆住,嘴里塞了破布,说不出话。   “这儿有人!”他大叫一声,拍了拍手掌,“被绑着了。”   衙役们闻讯赶来,还以为他们是被山匪抓上山的百姓,立马就想冲上去给人解绑,周云贞皱着眉头走上前:“住手!”   “怎么”   “他们是山匪。”承宁拿根棍子戳了戳其中一个山匪,准确的是,是他的衣服。一身粗布麻衣,本来扮成老实人的衣着就行了,偏偏要露个大肩膀,打扮像个粗矿的野人,腰间还像模像样系着黑色腰带,看起来滑稽极了。   衙役们愣了片刻,才看清山匪们的衣服。怪屋里太暗,他们看都没看清就认为这些人是被抓来的。   承宁打开窗,外面的光也透进来,因为窗子不大,光也不明显。有衙役自觉掏出了火折子,点亮屋子,光线慢慢把屋内照亮。   山匪们灰头土脸的,个个好像被饿得面黄肌瘦,一脸虚弱无力的样子,像死鱼一样。周云贞看着他们,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回事?这儿不是山匪窝吗?你们怎么山匪在山匪窝被抓了?”周云贞笑说。   若是刚被抓的山匪听了后估计就恼羞成怒了,但这些山匪已经被关了很久,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是啊,头一次见呢。”承宁也笑。衙役们看了看被抓的山匪们,有些疑惑。   “江灿呢?江灿怎么不在?”   “还有归辞姑娘?这儿没有女的啊!”   一个衙役抡起角落里一个抖着身体的山匪,拎到他们跟前来,瞪眼道:“快说,江灿人呢?他们去了何处?你们又为何被抓起来了?”   那山匪欲哭无泪,摇头道不知,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上回就喝了次酒,结果被抓起来了,然后一直关小黑屋,他连江灿是谁都不知道。   选谁不好,选个一问三不知的。周云贞瞥了那衙役一眼,示意承宁去选人。   其中有个山匪看起来还算镇定,承宁就抓着他过来,“把事情交代清楚。”   那山匪是个识时务的,说自己会很配合,但有个条件,就是他们得先准备吃食给他。   承宁一拳抡过去吓唬他:“不说就吃我一拳!”吓得那山匪一脸惊恐,二话不说就把所有事都交代一遍。   “我们在喝酒,正喝得尽兴呢都醉倒了,然后就被绑了”   “那些人好像是闽州来的山匪,一个个凶的啊,可怕”   “我们二当家和一个兄弟没看到人影”   “叫江灿的我也不清楚,可能有吧,不过现在他们都走了”   “女子?额是有女子,长得很美,天仙似的,不过她只来过这儿一两次”   “昨日还在呢,就两人来送饭,今日连他们都不见人影估计是知道你们来,就走了”   周云贞咬着牙看向承宁:“被发现了!你这蠢货!都说了不用先来打探消息,这儿的山匪,本公子一拳一个!”   “属下不是故意的”承宁低头捏着手指,慢慢移向一个衙役身后。   周云贞瞪他。   这是耻辱!他居然被几个山匪下了面子,太气人了!   “把人带回去!”他愤愤说道。 第三百六十一章 招认      知府大人勾结山匪贪污一案在闽州掀起了巨大风浪,那日在郑尚言的府邸,崇利搜出了大堆金银珠宝,装了箱子有满满十箱。   崇利还派人掘地三尺,又挖出了一些值钱的古玩,曾经有家古玩店运货途中被劫的珍贵货,就在其中。   府衙的人去了一趟郑府,满载而归,但他们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因为这是他们知府大人做的错事。   “崇大人怎么知道地下有东西?”有人不解问道。   他旁边的人做了个禁声手势,凑过去低声说道:“是那个罗管家说的。大概是听闻郑大人被抓,一时间慌了神怕自己受牵连,就全都招了。”   “他究竟有没有勾结山匪?”   “那谁知道?他说他没有,但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再说,他知道郑大人勾结山匪的事却瞒而不报,这也是大罪,牢狱之灾是跑不了了。”   “所以说,这人啊,还是别犯傻”   审理郑尚言的这一天,闽州一半的百姓都跑来公堂外观审,乌压压一群人把大门挤得水泄不通,守门的几个衙役卯足了力才不至于让他们兴奋地冲进去。   这次审案的人是刘泉,他穿着一身威严的官服,头戴官帽,木着一张脸,眼睛锐利无比地扫视了一眼公堂。   片刻郑尚言就被人带上了公堂,经过两日的关押,此刻的他丝毫没有往日的风光,穿着身皱皱的常服,胡子长了一圈,灰头土脸的,露出疲惫之态。   可能是知道自己的解释苍白无力,他并没有再反驳。当日力挽狂澜的否认在如今看来都是笑话。   郑尚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但他还是做了点措施的,本以为崇利的人去府里搜东西搜不出个名堂,却没想到管家又来横叉一脚。   要说自己那些珠宝,借口说是自己攒的,或者别人送的,没什么大碍,但那堆古玩,却是真真切切从别人手中劫过来的,他辩解不了。   能怎么说?说自己不知道为何古玩会在他府上,说是被山匪陷害而他不自知   郑尚言毕竟是做了知府的人,自然知道自己的说辞毫无作用。索性,先不说,以不变应万变。   刘泉冷冷地盯着他:“郑尚言,从你府里搜出十箱珠宝和那堆被劫的古玩,你有何话要说!”   郑尚言张了张嘴,听到远处有人呸了一声,“还要他说?狗官惯会骗人!”   他的脸本就铁青,被这么一说,黑了一层,好像被烧焦了的炭。   “下官”郑尚言垂眸哀呼,语气有浓浓的哀伤。   不等他说完,刘泉又示意下属抬一个箱子上前,里面装的都是银子,那山匪把银钱藏所告诉了衙役,这正是其中一小部分,“看看,还有这个!本官已经查明,这就是百姓们上交的银子!说什么用来剿匪,结果都进了山匪的腰包!郑尚言,你倒是说说看,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郑尚言移了移身子偏过头看一眼,转回去,握了握拳,说道,“这些与下官无关,说不定是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从府衙偷走了税款。”   他只认他无法辩解的,至于别的,他不认,别人奈何不得他。   “你倒是说,是谁手脚不干净!”事到临头还不忘牵扯上别人来为自己脱罪,刘泉气得想跳起来踹他一脚,踹花他的脸。   郑尚言看着他:“那这就得问崇大人了,他”   “住口!”刘泉猛地拍惊堂木,“你那管家亲口说了,这就是你送给山匪的!还有那山匪也招了,是因为他们配合你被抓,你给他们报酬。而那次他们一个兄弟被白虎所伤,事后对你有意见,还是董玄替你调解的!”   郑尚言闭口不言。   他不能承认,只要认罪,一切都完了。   郑尚言不再配合。无论怎么问,他都不认,也不说话。这态度让刘泉气得直冒火,要不是顾念着百姓,他早就一脚踢过去了。   以前也没想到郑尚言脸皮厚成这样,事实摆在眼前都不承认。   无奈,刘泉让手下把人压了下去,先私底下拷问一翻,择日再断。这一拖,就到了两日后。   因为不招,郑尚言难免会吃些苦头,牢里的人可都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刑房典史是一位古板正直的人,不会徇私,怎样对其他犯人的,也就怎样对郑尚言。为此事,刑房典史还被长史叫到跟前寻了个理由训斥一顿。只是他依旧不卑不亢,该问的问,该动手的动手。   两日下来,郑尚言消瘦了一圈,邋遢的胡子挂在脸上,让人都不记得他之前的样子。   刘泉列行公事问了一遍,语气严厉十足,直言到再不招认就别怪他不客气。   郑尚言这次倒是乖巧了,情绪很沮丧,他只好说道:“下官下官知罪。”   人群哗然。这不是惊讶,是安心。郑尚言认罪了,他们就放心了。   有人心满意得准备回去看店,却有听到郑尚言哭着说道:“可,可下官是被山匪威胁了啊!那些山匪太凶残了,说若是下官不配合,他们会要下官和下官家人的命下官不敢不从啊”   这就像是堤坝缺了个口子,洪水汹涌涌来,郑尚言的哭诉也越来越激烈:“下官也不愿意干这种惊险又吃力不讨好的事刘大人,您看,那些金银珠宝,还有钱财,下官一个都没动过,就想着哪日能抓住那些山匪,好如数奉还于百姓手中啊”   崇利站在角落一时惊至无言。   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能信他!狗官惯会蒙骗人啊”堂外有百姓开骂,挥舞着拳头想打人。   “狗官!狗官!还我们银钱!”   公堂之外瞬间喧闹不止,刘泉皱着眉拍惊堂木,示意他们闭嘴。   他看着郑尚言,见他眼里有期待,不由得喝道:“你是知府!一州知府畏惧山匪,如何能做知府。你熟读大盛律法,却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且不说什么原因,郑尚言,你既做了,就是有罪。”   他站起来,“本官要判”   “可真是热闹啊。”人群被拨开,两队士兵在两旁肃然而立,一个身形健壮的中年男子缓缓走来。   刘泉看了一眼,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立马从堂上迎过去。   “魏总督。”他垂目施礼道。 第三百六十二章 脱罪   可能是常年带兵打仗,魏宿身上有一股肃杀之气,再加上他眉间的威严和眼神的锐利,使得他看上去像个严肃不留情面的人,即使他的表情很平和。   刘泉看着他,心里不住地打鼓。   这老家伙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该不会是为了今天这案子吧?   魏宿走上前,身后跟着的手下亮明他的身份,“这是魏总督。”   在场众人忙行礼,并偷偷瞄着这位魏总督。魏总督常驻在贺州,很少来闽州,他们未曾见过。   “刘大人。”魏宿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这是怎么了?郑大人为何跪下了?”   魏宿曾经邀请过西部各州县的知府到贺州一聚,为的是改善西部的现状。郑尚言作为溜须拍马第一人,自然会想办法和他打好关系。   刘泉实话实话:“郑尚言勾结山匪,谋财害命。”   “并未害命。”郑尚言反驳道,“他们杀了人,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   “哼!”刘泉瞪他,“为虎作伥,就是害人!你敢说你手上一条人命也没有吗?郑尚言,被那群山匪所害的百姓可还少?要不是你的纵容与配合,他们何至于此!”   “”郑尚言憋着一口气,脸涨得通红,他知道刘泉不会放过他,转而看向魏宿,“总督大人,您可要明察啊,此事下官也是被山匪所威胁,他们说若是下官不配合,就会抓了下官的孩儿和妻子下官不敢不从啊”   “休要在狡辩!”刘泉狠狠地瞪他。居然在魏总督面前自称下官,难不成他以为他还能做官?痴心妄想!   “刘大人莫急。”魏宿平静地看着他,“先听郑大人所言,是真是假。”   他的语气很冰冷,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刘泉竟听出了几分不悦,他看了魏总督一眼,无奈地应声是。   郑尚言见事情有了转机,立马绞尽脑汁要为自己脱罪,先是否认自己害了人,再说自己被山匪所蒙骗,只有钱财交易,他还是被迫的,想着哪一日将山匪一网打尽,他也好把钱财如数奉还。至于缴税,是依据连州显州等地实行的,为的是剿匪和增设兵力。他还把这笔钱用在哪里哪里建造一个练兵场给说出来了,听得角落的崇利一阵火大。   之前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郑尚言明显是生编硬造的。   郑尚言含泪说了一大堆,企图打动面前的魏总督,他知道,现在只有魏总督才能救自己。   “说完了?”等郑尚言停下,魏宿淡淡地问,“刘大人,你如何看?”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的,一听就觉得这个人很有威严。   刘泉恭敬说道:“下官认为,这是他脱罪的借口。”他看向郑尚言,有些不屑,“郑尚言此人,狡猾又阴险,为了保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郑尚言讪讪低下头。   “是啊。”魏宿忽的笑了,“不然,怎么会被威胁。”   刘泉震惊地看着他。   他说郑尚言被威胁?他想为郑尚言脱罪!   郑尚言连连应是,感激地看了魏宿好几眼。   魏宿轻飘飘瞥他一眼,收起了笑容,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他们摸不清这位总督大人的脾气,生怕自己多说话被他记上。   但有人十分不服气,立马就在不远处嚷嚷:“什么被威胁,狗官自己数钱的时候数得可高兴了!”   “就是就是。”有些人不敢挑事,只敢躲在人群里附和。   魏宿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淡淡说道:“你亲眼所见?”   他眼神瞥向一个手下,那手下二话不说立马从人群中把刚才说话的人提出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那人被摔得痛了,摸着自己后背哀呼,其他人立马屏息不敢再说话。   刘泉皱紧了眉头。   “你亲眼所见?”魏宿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摔的百姓,语气严厉得好像在质疑。   那人当然没有亲眼所见,畏惧地摇头:“没没有。”   “既然没有亲眼所见,就不要胡说。”魏宿好脾气地教导他一句,示意手下把人拖下去。   经过刚才的事,百姓们都不敢再出声,有人还想走,但又怕自己走得太突兀,被人发现。   刘泉知道只能自己出面了,他说道:“总督大人,证据是实打实的,摆在明面上的,郑尚言勾结山匪谋取百姓的钱财,这也是假不了的。”   魏宿没有说话。   公堂一时静然,刘泉有些尴尬地咳了咳,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在郑尚言府里发现了被劫的古玩,还有金银珠宝,这些都是他推脱不了的事实。”   说完凑进去一些声音放低,“闽州百姓都看着呢,总督大人”   “谁说本官会为他脱罪?”魏宿一句话让郑尚言的脸瞬间煞白,刘泉倒是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魏宿看了看郑尚言,“勾结山匪,证据确凿,不管郑大人受了多大委屈,都于事无补。”   郑尚言张大嘴巴呼喊:“总督大人,下官是被逼的”   “被逼的,不还是做了坏事?”魏宿轻飘飘地说道,“郑大人,本官早就跟你说过,贪财不可取,可你非但没听,还辜负了本官的良苦用心。”   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就算是被山匪威胁,被山匪逼迫,你还是做错了”   长长的一叹,犹如烟尘撒进迷雾中,什么都看不见。刘泉皱眉思考了半天,再仔细琢磨了一下魏宿的话,总算知道魏宿这老东西想要做什么了。   他知道郑尚言通匪的罪名是改变不了的了,所以选择另一种方式帮郑尚言,讲明他的苦衷,讲明他罪责尚不至死。要是勾结山匪谋财害命注定逃不过一死,但要是只是被山匪威胁才做出谋财的事,不过是被流放,能保住一条性命   真是无耻啊。   刘泉咬着后槽牙看魏宿。为了掌握整个西部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居然连郑尚言这样的人渣都要救!郑尚言分明已经做不成官了,他这样做,是给谁看?   魏宿弯着唇,如刘泉所想那样暗言暗语让他从轻处理,眼神尖锐得如同一把刀。   刘泉隐忍不发,但不敢不从。   这时候,人群又一阵躁动,只不过再也不是被人赶着让出一条路了,百姓们是主动让开路的。   来人是一位女子,蒙着脸,看不清相貌,穿着一身黑衣,身形瘦弱,可能是周身的气质感染了他们,让他们下意识觉得这人很有来头。 第三百六十三章 请命   “来者何人?”魏宿的手下上前拦住女子,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地拔出剑来,要是女子再上前一步,估计就要出手阻拦。   擅闯公堂可是大罪。府衙的人都在想,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他们看了眼门口,有些了然,女子并没有闯,是百姓们自己让路的,而且,她并未走进公堂,只站在一步之遥的大门旁。   刘泉此时因为魏宿已是心烦意乱,见此情形颇为无奈,想出口让下属把女子带下去,但女子却开口说话了。   “民女,归辞。”李明韫跨过门槛,走进去一步,声音泛着冷意,“为状告郑尚言与山匪合谋杀人而来。”   这话如一颗巨石落入平静的海面,溅起惊涛骇浪,公堂上的人无一不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百姓们更是惊呼不止。   杀人啊!方才郑尚言才说自己没有害人,如今就有人告他杀人   大家看着郑尚言的眼神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这下看他怎么辩解。   这时候,大家根本没有细细想女子的话,只觉得,只要有个由头让郑尚言认罪伏法就行。   刘泉心里一惊,眉头紧锁地看了女子一眼:“杀人?”   “对。”李明韫不慢不紧走上前,在郑尚言旁边跪下,一双凶狠的眼睛瞪着她,但她丝毫没受影响,叩了头,声音埋在了地底下似的,“郑尚言,是杀害陈恪大人的罪魁祸首。”   说完,她的头更低了,别人不知道她此时是什么表情,但从她单薄的背影可以看出,她很悲伤。   “陈恪大人?”刘泉还没说话,下面做记录的判官失控站起来,为了怕自己听错,他再问了一遍,“你说,是陈恪大人?”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不发出一点声音,盯着女子目不转睛地看,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一声叹息经久不绝,李明韫抬起头来,眼神是隐忍的平静:“是,当年的闽州知府,陈恪大人。”   这件事太令人震惊了,以至于大家都在心里重复她的话。郑尚言是害陈大人的罪魁祸首,郑尚言害了陈大人   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跪在地上的罪魁祸首,只见郑尚言脸色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一脸的不可置信。   “哦?”魏宿淡淡地看了女子一眼,冷声道,“你有何证据?你说郑大人杀了人,他就杀了人吗?”   李明韫就不怕证据,公道自在人心,郑尚言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她不会让郑尚言好过的。   刘泉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看着女子有些担忧,怕她一个小姑娘被吓唬一下就不敢出头了,也怕这小姑娘和郑尚言有深仇大恨但缺乏证据然后被魏宿的人教训。能独身一人站上公堂状告郑尚言,实在厉害,他佩服至极。   不过刘泉又看了眼女子,莫名的,他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但女子蒙着脸,他一时也难以肯定,只能作罢。   “民女有证据。”   此话一出,又有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郑尚言的脸越发苍白了。   魏宿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说道:“郑大人做过这样的事吗?”   “没没有!”郑尚言急忙摇头,白着一张脸矢口否认,大概是知道有人帮他,心虚顷刻间变成了恼怒,他瞪着女子,骂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构陷于我!陈大人乃我毕生所敬佩和尊崇的人,我怎么可能!”   他一副自己受到了莫大侮辱的样子,让李明韫心里恶寒,只觉得这人恶心透了。   “郑大人说没有,本官也相信郑大人做不出这种事”话到这里魏宿冷冷地看着李明韫,“陈恪当年是被暴民所害,这事不仅闽州百姓知道,整个大盛都一清二楚,这位姑娘,你如今平白无故站出来说这事是郑大人所为,这是何意?是看着郑大人如今落寞了,要踩上几脚?”   他冷哼一声,“要是你那所谓的证据是假的,今日本官定要把你抓入大牢,严刑拷打一番!”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刘泉气得握紧了拳头。要不是他打不过魏宿,他拼了自己这条命也要揍魏宿一拳。   “就是!”郑尚言立刻附和,“你诬陷我杀人,这是大罪!待本官总督大人定会把你关入大牢!”   李明韫弯唇笑了,笑得很冷,她的眼神更是冰冷,没有温度如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是不是诬陷,待民女拿出证据不就一清二楚了?”她说道,不再看魏宿,看着上面的刘泉,再磕了一下头,“大人,请为陈大人做主。”   若她说,为民女做主,百姓们反应还不会那么激烈,可她说的是为陈大人做主,这下可戳中百姓们的心了,他们异常悲愤,一个人挥舞着手臂喊出“请为陈大人做主”,其他人就纷纷跟上,大喊“请为陈大人做主”,声音洪亮,气势如宏,引得一些路人都不免上前来打听情况。   “刘大人!”公堂上的衙役中有人曾在陈恪手下做事,见此已经情不自禁地举起手里的棍子,“请为陈大人做主!”   崇利也捏着拳头,咬着牙在心里默念,可恨他只有站在角落旁听的份,没有资格在公堂上,不然他就跟着提议了。   郑尚言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惚了一阵。民心所向这便是他说的民心所向吗?不,他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掀得起什么风浪!陈恪他早就输了!   魏宿眉头紧紧地皱着,似乎没想到陈恪的声望这么大,死了多年都有人不怕死的要为他出头。   刘泉咳了咳,看了眼黑着脸的魏宿,一拍惊堂木,正色说道:“若此事是真的,本官自然会为陈大人做主!”   “刘大人”魏宿眉头更皱,一脸的不赞同,只是碍于门口的百姓越来越多,他怕闹出事引起民愤,只能不明着表态。他看着刘泉,不动声色摇了摇头,但刘泉已经决定要审理这件事了,不等魏宿过来威胁他,他立刻扬声说道,“有何证据?将证据呈上来!”   李明韫双手按在地上磕头。   “民女有人证。”她低声说道,“就是当年伪装成暴民参与暴乱杀害陈大人的山匪。”    第三百六十四章 被判      锦州府衙。   唐誉正跟周云贞议事,两人面对面而坐,翻看着一本册子,上面记载了兵防营近几年来做的事情,只寥寥数语。   这不是兵防营提供的,而是唐誉暗中派人记录的,为的就是有一日在上面的人说他毫无作为的时候他有底气站出来拉踩兵防营一下。   “大人!”一个衙役拎着根木棍急匆匆跑进来,顾不上行礼直接冲到唐誉跟前,“闽州传来消息了,郑知府死罪逃不了了!”   “果真!”唐誉惊得一拍桌子跳起来。周云贞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一句,“大惊小怪的,那知府勾结山匪,还害了百姓,死罪已经是便宜他了。”   唐誉讪讪然坐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又说:“可是下官听说,魏总督过去了。”   “那老头过去做什么?救人吗?”周云贞摇晃着杯中的茶水,撇嘴说道,“也不看看对方是个什么德性,连这样的人都要帮,到底是人老了脑子也不行了。”   一个闽州知府,真不至于魏宿站在百姓的对立面,那对他没有好处。他知道魏宿什么想法,无非是想帮郑尚言一把,以此来拉拢后来居上的人。这样看来,魏宿已经找到闽州府衙新的知府人选了。   闽州身处西部,于外界为一个交界地方,十分重要。在西部,若是没有派人打探,消息根本就收不到,从西部传出的消息更是少之又少,魏宿想要闽州一直由他掌控,这样,对他不利的消息才传不出去,他可以在西部一方独大。   真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啊,连这种事都拉得下那张脸去做。周云贞不屑极了,他早就看魏宿不是个好东西,想陛下竟然还夸过魏宿,真是脑子进水了。   他嘴巴撇着,一副鄙夷的样子。唐誉偷偷看他一眼,心里着实敬佩。真不愧为定国公世子,连魏总督都敢骂,哪像他,对魏总督连一个屁都不敢放,拍马屁都怕自己拍错地方。   “郑尚言已逃不过一死,想必魏总督也没”   还没说完,衙役又开口说道,“这次郑知府又多了一个滔天大罪名!两位大人,你们知道吗,郑知府他竟然谋害了陈恪大人!”   衙役听了这消息也是十分不可置信的,他知道陈恪大人是被暴民所杀的,但如今突然冒出个罪魁祸首,他一时难以接受。   竟然会有人想要谋害陈恪大人?而且,那个人居然是陈恪大人曾经的下属郑尚言!   他怕传话的弄错,还特意把事情来龙去脉问了个清清楚楚。   “郑知府与山匪勾结,让山匪扮成暴民去杀害陈恪大人,那山匪后来被出征西部的成王抓了,但郑知府又把人放了,这不,这次就是那山匪出来作的证,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郑知府当然会否认,但那山匪哪是吃素的,马上就把当时的情况、郑知府对他的承诺都说出来了,刘大人趁机激郑知府几句,郑知府就心虚得不打自招了。”   “他果真杀了陈恪?”唐誉听完直皱眉头,表情沉重。   “千真万确!”   一声冷哼从唐誉嘴里溢出来,“竟然做出这种事,那他可活不了了。”   站在周云贞后面的承宁听着他们说话,有些疑惑,他好像听过陈恪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了,于是,他凑上去低声问周云贞:“世子,陈恪这名”   周云贞瞥了他一眼:“当年主张让我爹来西部的官员就是陈恪。”他耸了耸肩,“不过,还没来得及详谈,陈恪就”   他有些惋惜,西部这地方可比南蛮难对付多了,除了武力还要耍心眼,要是这儿是他爹的地盘,那他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大干一场了。   承宁恍然,点点头,又寻思着好像还听过关于陈恪的什么事。半天,他才想起来,陈恪大人好像是李三小姐的外祖父!   那时他去光州还特意听过李府的消息,所以知道这件事。   “世子世子!”承宁有些激动,使劲地抓着周云贞的胳膊,颇有些愤然,“是李三小姐的外祖父!世子,那知府不,那狗官竟然杀了李三小姐的外祖父!真是歹毒!他死不足惜!”   周云贞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看着承宁,心里有些复杂。   说不清什么情绪,就觉得,如果李明韫在的话,估计又得哭了。他想了想那时候李明韫哭的场景,忍不住缩了缩肩膀,那女子哭起来还真是可怕啊。   “再把事情说清楚些。”周云贞对衙役说,“怎么突然查到他谋害陈恪大人?应该不是郑尚言自己招的吧?是有知情者?”   “有!”衙役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告诉他们。   “一个女子?”周云贞一惊,该不会是李明韫吧   想到这里,他声音里多了几分莫名的急切,“叫什么名,多大了?长相如何?是不是个小姑娘?”   “”衙役看着他的神情颇为古怪,“那女子蒙着脸呢,属下也不知道她长相如何”   周云贞咳了咳,反应过来自己问的有点多,他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说道:“怎么不早说,我不过是想问清楚罢了。”   衙役认真地点头,想到什么,立马说道:“属下觉得奇怪呢,大人,那女子竟然也叫归辞,和那山上的山匪重名呢!”   “什么!”唐誉一听,骂了句,“蠢货,没准就是那女山匪呢!”   “怎么可能!”衙役出声否定,“山匪怎么敢去府衙?她不怕自己被抓起来吗?”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一时间唐誉竟无法反驳,等反应过来,他看着衙役,咬牙咧齿地想打人,“闽州府衙也不知道她归辞是山匪啊!这女子真是胆大包天!就不怕万一我们和闽州通气了吗!”   “那不是没有通啊!”衙役被踹了一脚,失声惨叫。   周云贞哼一声站起来,“那就是她了!在闽州是吧,好,我现在就去闽州!这次我定要抓到她,瞧瞧她的庐山真面目!”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拖着承宁往外走,唐誉对他非常有信心,大喊道:“周大人,待您抓人回来,下官设宴给您接风洗尘!” 第三百六十五章 信任   不过一两个时辰,归辞姑娘的大名传遍整个闽州,百姓们口头纷纷称赞,并相邀要找到归辞姑娘对她表示感激。但奇怪的是,归辞姑娘在府衙审判完就消失不见,谁都找不到她的踪影。   这样的情况大家自然是不满足的,于是,关于归辞的故事很快就传开了,找不到人,大家只能借旁听而来的故事自己在心中慢慢想象。   有人说归辞是陈府的旧人,为的就是替陈恪大人讨回公道,有人说归辞是下凡的仙子,为的就是替百姓除去狗官,还有人说归辞是朝廷派来的,她的做法是上头大人的示意,甚至还有人归辞是某个村的农女各种说法层出不穷,听得李明韫都惊讶难免。   此时的她正在废弃的陈府后院,看着整个陈府。这大宅前些年被修缮过,是郑尚言提议的,他做表面功夫向来不错,更何况,也是因为心虚。   当日在府衙,当见到山匪二当家时,郑尚言的心就完全慌了,当山匪二当家把当年之事全盘托出后,李明韫看得出来,郑尚言已经心如死灰,或者说,他沉浸在自己纠结的内心中。   “陈大人在天上看着呢。”公堂上,李明韫直对陈恪轻飘飘说了这番话,就说得郑尚言溃败不堪,“半夜梦醒,郑大人是否会记得,陈大人是如何对你的,而你,又是如何对陈大人的,想想”   郑尚言的招认在李明韫的意料之中。因为她已经了解这个人了,胆小怕事,懦弱不已,有时候会被眼前的一切蒙住了眼,但连贪的钱都不敢花,他心里又能多强大呢,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李明韫微微地叹息,摇着头:“真是不值得啊”   她外祖父,竟然死在了这样的人手里,还是他心慈手软了,若是那时发现郑尚言心口不一时就当机立断做出抉择,可能也不会唉,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   李明韫眼里含着浓浓的怅然。   “小姐。”春雨拉了拉她的手,“我们走吧,这两日常有人在门口”   李明韫“嗯”了声,看了眼祠堂方向,害他们的,杀他们的,她都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她对外祖家有交代了。   转身,带着浓浓的落寞,穿过曾经是欢声笑语的地方,李明韫深深看了周围几眼,然后义无反顾地走了。   李明韫不打算留在闽州,她这几日想了很久,决定去贺州。一回到客栈,她就上楼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你真要走啊?去哪儿?”赵随安不知道她的想法,一路跟着她到门口,见她一直没说话还想追问却被无情地关在门外。   “”赵随安脸都黑了。   江灿双手交叠背靠着墙,冷笑两声:“归辞小姐去哪与你何干?”   赵随安莫名其妙。这两日,他明显地感觉出来,李明韫和江灿对他的态度十分不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你们发什么疯?”赵随安皱着眉头,表情失去了往日的倨傲,带着浓厚的疑惑,“有事说事,我又没做什么。”   “你没做什么?”江灿又冷笑,看着他一脸的不相信,好像得知了他什么大秘密一样,连往日敬重的称呼也没有,“谁会相信,赵随安,你最好老实交代!你惹归辞小姐不高兴,就是我江灿的敌人!”   赵随安瞪他一眼。这小子还挺横,真不怕他出招。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李明韫木着脸出来,后面跟着背了包袱的春雨,赵随安眉头拧得死死的,“说话!表哥的话都不听了?”   “表哥?”李明韫回头淡淡看着他,停下步子,“你才不是我表哥,你知道我表哥去哪了。”说完继续下楼,头也不回。   “”赵随安一头莫展地跟下去,“我怎么惹你了?我什么都没做啊。”   楼底被踩得噔噔响,江灿睨了他一眼,接过春雨的包袱,“你什么都没错,但你是个骗子,你骗了归辞小姐!”   江灿示意李明韫跟着他,别离赵随安太近,薛衍从外面走进来,说马车备好了。   “谁骗她了,你给我说清楚。”赵随安拎着江灿的衣领子把他拎到一个角落,皱眉斥道,“快说,不说当心我收拾你!”   “”江灿吃软不吃硬,立马大喊,“归辞小姐,赵随安要打人”   李明韫面无表情走来把江灿拉过来,“不用管他。”   “”赵随安迈步移到李明韫面前挡住她的路不让她走,“快说!”   李明韫默然片刻,忽的开口道:“我要去找人。”   “找谁?”   “阿扶。”李明韫看着他,“我要去找阿扶,所以,你让开。”   “你找阿扶究竟要做什么?”赵随安皱着眉头,心里一惊,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找她自然是有原因的。”李明韫偏过头,“这与你何干?你又不知道阿扶在哪。”   “”赵随安苦笑一声,“你知道了?”   李明韫看着他:“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认识阿扶。过了这么久,你还不相信我吗?也是,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也没见过几面,你犯不着把所有事都告诉我,毕竟你也不知道我来西部的目的。”   她说罢,叹了声,“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我不怪你,赵随安,我也不是要逼迫你什么,只是,我真的想找到阿扶,她对我很重要。”   李明韫原本是有些生气的,气赵随安明明知道她在找阿扶却不告诉她,想到那时候赵随安看到阿扶画像甚至对她有质疑,要是她真目的不纯估计早就被赵随安教训了。但转念一想,她自己也有秘密,为什么赵随安就不能有秘密呢。只是,她还是有些失落,或许是出门在外没有别的亲人,而赵随安刚好就是她亲人一样的存在,被他隐瞒,她才觉得有些难过。如果她不知道还好,可她如今知道,难免会生出一股气来。   面前的小姑娘出奇的倔强,赵随安也无可奈何,他深深看了李明韫一眼,李明韫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里十分真诚。   两人对峙一刻钟,赵随安妥协了:“行,我带你去找阿扶。” 第三百六十六章 离开   赵随安把李明韫带到一个宅子门口,但并没有进去,不知是出于内疚还是孩子的倔强,他一点也不愿意面对他娘。   李明韫也没逼他,自己去敲门。   门敲了很久,还不见有人来开门,赵随安皱了皱眉,走上前拍门,还是没人应,他心里一跳,一脚把门踢开,走进去才发现,发现宅子里空无一人,他娘和阿扶不见人影。   “去哪了?”李明韫看了院子一眼,径直走向伙房,木柴已经烧没了,桌面都落了灰,应该早就走了。   “不知。”赵随安摇头,说了句,“可能回去了。”   他坐在一条板凳上,“她们这次是来找我的,只是我不愿回去,她们或许失望了吧,就走了。”   李明韫“哦”了声,问:“她们回哪?贺州?”   “是。除了贺州,她们又能去哪。”   李明韫默然。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既然人不在,那走吧。”   “你准备去哪?”赵随安看着她,“回家?”   回家啊。李明韫觉得这件事很遥远,不过,不是因为她不敢,而是因为,她想多看看外面的风光。她总算知道为何文人才子多爱游历,那真的会获得更多的感悟和体会。   人生在世,一切如白云苍狗,忽然而短促。她不想浪费这大好年华,她不愿选择安逸,更何况,她还有事情要办,懂得越多,对以后想要做的事就越胸有成竹。   “我会去贺州。”李明韫定然看着赵随安。   一时默然。   赵随安“哦”了声,一笑:“去吧,贺州你应当没去过,去瞧瞧,看看那的风土人情,也是好的。”   “你去吗?”   赵随安摇头,他绝不会回贺州。   李明韫抿抿唇,心里是希望赵随安能随她一起去,但赵随安不去,她也没打算劝他,让他一切都顺从自己的本心就是。   “此去贺州”赵随安看她准备走,喊住她,“若是遇上了麻烦事,去找一个人,就说是我让你找他的”   李明韫点点头:“谢谢。”   她想了想,又说道:“你真不记得归辞这个名字了?”   她姨母留下来的剑穗上有随安二字,她总觉得跟赵随安有关。但赵随安又说自己不认识归辞,她就有些疑惑了。   “不记得。”   李明韫拿出剑穗给他,赵随安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视线略过“随安”二字时顿了顿,然后摇头把东西还给她:“我没有这样的东西,不是我的。”   他是真的不知道,李明韫也没有办法,想到马上要去贺州,若见到赵随安的娘,她可以问问她。   闽州的事告一段落,刘泉把陈恪死因写成折子上书朝廷,字字泣血,犹如陈恪亲言。   魏宿自判刑当日就离开了闽州,悄无声息的,听说离开时找了被吓得半死的长史谈话,但长史一问三不知,魏宿恼怒万分,气冲冲回了贺州。   崇利安安心心做自己的知州,等着上头认命新的知府过来。   李明韫离开的时候,绵儿找了过来,拎着包袱要跟她们一起走。她的祖父上月已经去了,如今只她孤孤单单一人,幸好上次看到李明韫出了公堂,绵儿立刻请求跟着她要报恩。   李明韫原先不答应,因为她身边不安全,但春雨说了,小姑娘一人在外,才是真正的不安全。她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出城并不顺利,李明韫让薛衍去打听过,城门口有人在排查身份,她便换了身装扮,打扮成清秀男子模样,春雨和绵儿同样如此。   因为人多,他们分了三批出城,被盘问时说出早已想好的措辞,守门的官兵并没有发现不对劲。   一路往贺州方向而去,马车扬起阵阵灰尘,江灿坐在车厢里拉着薛衍说长道短。因为怕惹人注意,只留了李各李同和平剑三人驾车,其余人都坐马车。   经过锦州时,春雨跟绵儿说起了那个山寨,还说有机会带她去山寨住,绵儿又诧异又好奇,心生向往。李明韫听了只是摇头失笑。   “没有机会了。”她说道,“那个山寨已经被锦州府衙的人拆了。”   “府衙的人?”春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明韫跟她解释,“我们离开那日,有人上了山,身手还不低。我就想,反正都是要走的,何不趁夜离开,让他们第二日扑个空。”   春雨一愣,然后咯咯地笑了。   绵儿也跟着笑。   前面马车传来欢声笑语,让江灿不免对着薛衍发牢骚:“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早知道我就去跟平剑换了”   还没说完,薛衍冷冷地看他一眼,“你想被抓?”   江灿太惹人注目,又特闹腾,李明韫特意要求他坐马车,免得被人看见。而薛衍,也是因为相貌惹人注目才被安排坐马车。两人都无奈极了。   “谁能抓我江灿!”   “闭嘴。”薛衍薄唇吐出两个字。   “归辞小姐,我要过去!”江灿抓狂。   贺州离锦州较远,中间隔了一大片草原,宽阔无比,有时候骑上半天,才能看到一个小村庄。越往前走人烟越稀少,他们经过一个州城时,发现人竟比不上闽州一半的人多。   “这地方小,人也少。”江灿靠着车窗对着旁边并行的马车说道,“归辞小姐,穹州是西部最小的州了。”   李明韫弯唇笑了笑。   江灿龇了牙,笑嘻嘻地说:“贺州就大,我此前去过两次,城里骑马都方便,一路都不怕撞到人。”   “贺州再过去两州就到连州显州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去山和关看一看呢!”   江灿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李明韫笑着回应:“山和关?那里轻易去不了的,江灿,你若去了边界,也靠近不得山和关。”   山和关关于大盛边界安危,乃重要之地,有重兵值守,不会让无关之人靠近的。   江灿一脸无所谓地说道:“那我就带兵打仗,燕人时来进犯,我江灿就驻扎在山和关,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少年志气就是如此,江灿此人过于桀骜不驯,有时是缺点,有时也有益端,这样说来,倒显得他意气风发。   李明韫扬眉一笑:“那得称你一声江将军不是?”   江灿挑眉神情得意地点头,理所当然应声“那是”。    第三百六十七章 暴雨      原本以为能一路顺畅无阻地去贺州,路上却突然碰上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雨,大雨哗啦啦下了好几日都不停,彻底阻碍了他们继续前进。   因为下暴雨,地面都是积水,河边看不见岸,路上看不到界,一眼都是水,望不到边。要是出去外面走一圈,会发现一些地方的水漫过了膝盖。水流得凶,又大,李明韫连出门都觉得艰难,更别提再去贺州了。   他们如今在一个村子里,借住在农人家中,一场大雨冲散了田里的庄稼,一些人的草木屋也被暴雨打坏,大家都怨声载道骂天不公。   李明韫有时候看着农人忙忙碌碌,为了这场雨奔波不停,心里唏嘘不已。   对于她来说,这只是一场雨,而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大灾难。庄稼没了,就意味着没收成,老百姓就靠着秋收过日子,没有收成,今年的吃穿都成问题。   不过,眼前最要紧的还不是庄稼的事,而是雨下得太急太紧凑,村子外面的一座山坡上的泥全部被冲下来,把村子外的路给堵住了。这村子地势较低,要是不疏通,整个村子都会被淹。   “这下可怎么办?”绵儿忧心忡忡地说道,看了眼外面,一群戴斗笠穿蓑衣的人扛着锄头和铲子往一个方向走去。   “这有什么。”平剑也戴上斗笠,压低了些挡住自己额头,“有我们呢,别怕。”   这并没有安慰到绵儿,她虽然不懂这些,但也知道,雨一直下不停,被淹是迟早的事。   男子力气大些,薛衍他们都跟着村民去疏通泥沙了,只留下李明韫她们在屋内守着。春雨自告奋勇去帮村妇们做点伙房的杂活。烧火做饭她不在行,就洗洗菜淘淘米,绵儿做这些活还算得心应手,但因为心里有事,有些心不在焉。   “不要怕,绵儿,没事的。”春雨蹲下劝她,“我们要相信薛护卫他们,就算村子被淹了,他们也会保我们无恙的。”   绵儿点点头,默默擦了把泪:“我怕是我连累了大家,不管我在哪都遇不上好事。”   她的意思竟然把责任归为自己。春雨皱眉:“这与你何干?下暴雨不是常有的事吗?莫要多想。”   绵儿“嗯”了声。   雨持续下着,又下了一日,连屋门口都积了水,房檐处雨水极速落下,打在积水中加深了一层。屋里也在漏水,墙角处大片水渍,地上都是湿滑的。   近日天转凉,又下大雨,偶尔还会刮来一阵大风,吹得人身体冰冷。这天,李明韫睡醒时感觉自己脑袋晕乎乎的,摸了下额头,有点发烫。她真不想在这时候添麻烦,就自己接了水打湿布巾摊在额头上,明明冰冰凉凉的,但她后背却出了一层汗,热乎乎的,她觉得好像自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难受得很。   春雨是第一个察觉到自家小姐不对劲的人,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忧极了:“小姐,您头好烫啊,怕是发热了!”   绵儿一听,急匆匆上前来帮忙换布巾。   这村子条件太差,连个像模像样的大夫也没有,村里就一个老者曾经在外当过药童,还是学艺不精的那种,他找了几味药材,让春雨给她家小姐服下。   春雨是不太敢随便给李明韫服药的,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外面积水漫到了膝盖,村子门被堵住了,她们根本就出不去,别提先大夫了。看着自家小姐昏昏沉沉的样子,春雨急得快要哭了,幸好江灿及时赶来,询问了情况,再看了看药材,镇定地说道:“给归辞小姐服下。”   春雨以为江灿懂点药理,立马就去煎药,等把药汤喂给小姐李明韫喝完后,她看到江灿凑过去观察小姐的情况,还不时说一句“没事吧”,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你江公子,你,你不懂药理吗?”春雨脸色苍白,倒不是怕有人要害小姐,而是她知道一个道理,病急也不能乱投医,万一药与病相克,那就糟了。   “不懂啊。”江灿耸耸肩,一副欠打的模样,“不过嘛,这药材闻起来与我小时吃的药相似,估计错不了。”   “你小时候哪能记得清。”春雨欲哭无泪,但此时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她只好干干守在李明韫身边。   等薛衍他们一回来,春雨立马就喊住他们,刚想哭诉几句,瞧见他们衣裳被水打湿全是泥沙的狼狈样,鼻尖一酸,直接哭了起来。   哭声不大,但哭得很伤心,连薛衍都不免为之动容。   江灿走过来把事情解释了一下,就听见春雨一边哭一边说道:“你还说,小姐现在还没醒来,呜呜”   “”感受到一丝责备,江灿立马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归辞小姐一定没事!”   “吃什么药了?”李各作为阅历丰富的“长辈”站出来,把药材挨个看了一遍,指着其中一种说道,“这药我见人吃过,是发热时吃的。”又摸了摸下巴对另外的药材说道,“至于这些我没见过。”   “各地的药材不同是常有的事,别自己吓自己。”李同说道,看了眼春雨安抚她,“去守着小姐吧,若是有事就来告诉我们。”   他们吃过饭还要出门,雨势太大,水流湍急,要不分昼夜地挖泥疏通,以免水漫进来淹了村子。   春雨红着眼睛点头,默默进了屋内。   可能是药起了作用,半夜里,李明韫醒过来,慢慢从榻上坐起来,呆呆地看着这漆黑的屋子,可能是身体虚弱意识不清,一时间她没反应过来。   “小姐,您醒了?”春雨惊喜地看着她,语气依旧担忧,“您感觉怎么样?”   “我这是在哪?”李明韫转头,举目四望,忽的叹一声,“原来还在这里”   声音里带了淡淡的失落。   李明韫重新躺下,眼睛看向头顶乌黑的房梁,语气怅然又无奈:“春雨,你知道吗,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回到光州了”   那只是梦。   李明叹了声,眼皮劳累地垂下,意识又开始昏沉。   她注定回不去了。   屋内黑暗,一片安静,只听到春雨低低的叹息声。她也想家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危险   这场雨太不寻常,不止李明韫所在的村庄,周围一大片地区都遭到了暴雨的袭击,被冲的冲,被淹的淹,有村子几十个人在洪水中丢了性命,百姓民不聊生,纷纷叫苦。   这事惊动了管辖此地的贺州府衙,知府洪梁怕出事被上头怪罪,立刻派了一批官兵赶来救灾。   其他州县的府衙听闻此事,也纷纷说要派人前去帮忙。要知道,若这事真闹大了,被朝廷所知,那他们派人来可是功劳一件。   春雨是不知道外面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此时的她心焦如焚,因为李明韫迟迟不见好,挨了一日,反而更严重了些。   屋内已经有积水了,墙角处浸了水渍,墙壁湿了一大片,脚踩在地上都湿答答的,让人很不舒服。床上的人静静地躺着,表情平静但从她轻微皱起的眉毛可以看出她的痛苦。   门口传来动静,是江灿,他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大概是因为心虚,连说话都不敢说。   江灿其实有些委屈,他不过是希望归辞小姐喝了药早点好,哪想到她越喝越虚弱,幸好没什么大事,要不然他自己都要捶死自己。   “归辞小姐还好吗?”   春雨看了他一眼,瘪嘴道:“不知道,小姐还在睡着。”   一说完,她眼睛变得通红,眼里泛着泪光。   “会没事的。”江灿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方才我过去看了,今日就能把村子门口的泥沙都挖开只要路一通,我们就带归辞小姐离开。”   春雨点点头,沉默地看着李明韫。   通路其实并不难,但因为水一直带着山上的石头土块往下落,这就很难。他们刚疏通一点,就会被冲来的泥沙堵上,洪水好像偏要跟他们较劲,半点都不停下。   李各扛着锄头,大滴大滴的汗往下掉,他的头晕乎乎的,力气消耗了不少已有些虚弱。旁边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都露出疲惫之态,几日没休息好又得连夜通路,换谁都撑不住。   村民们低声低气地喊着号子,声音颓然无力,不知谁喊了一句“歇息会吧”,有人就马上扔了锄头倒在了水中。   是累晕了。   李同一把把人提起来,让村民带回去休息。   薛衍提着锄头,眼神凝重地挖着泥沙,他好像木头人,都不会喊累,也很少休息,平剑见他依旧坚持,也继续咬着牙动手挖路。   “再加把劲。”一个村民握拳,“快要挖通了,趁现在水势小了些,快挖!”   “是啊是吧。”有人附和了,“归辞小姐还病着呢,几日都不见好唉,小姑娘出门在外也不容易”   这话似乎说在了村民们的心坎上,他们纷纷握紧手里的工具,用力铲着泥沙。   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暗了下来,四处寂静,一抬头能看到天上的圆月。漆黑夜空下,是一片的波光粼粼,空洞又幽深。   春雨在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中欣然睁眼,屋里点了蜡烛,昏暗的光线照在她脸上,依稀能看到她眼角残余的泪光。   “如何了?”见薛衍快步走进来,春雨忙上前一脸期待地问道,“是不是挖通了?”   “可以出村。”薛衍低低地说了句,走到床旁示意春雨帮忙。他把李明韫背在背后,准备离开,见春雨着急地跟上,他想了想,喊住她,“你在此等候,等平剑他们来。”   春雨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又怕自己耽误时间给他添麻烦,只能说了句“好”。   其实并不是薛衍不想带春雨走,而是因为,路并没有完全挖通,积水又太深,他只有把握把李明韫带出去,若春雨跟上,很可能会出危险。他不敢冒险。   薛衍背着李明韫飞速湍着水走到村门口,此时雨已经小了一些,但地上的水依然漫过膝盖,又流得急,行动起来十分不便。   村民们见他背着人过来,立马给他让路,平剑指了指角落,“这地方还行,水稍浅一些。”   薛衍看了一眼,点点头。   李明韫额头烫烫的,好像处于火炉之中,昏昏涨涨的,她感受到自己被人背着,但说不出话来,一开口就被刮来的风吹得嘶了一声。   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李同叹了一声。   “快去吧,薛护卫。”他垂眸忧心如焚地说道,“再不给小姐找个大夫,人都得烧糊涂不可。”   薛衍“嗯”一声,在大家的帮助下往外面走。一波一波的洪水滚滚而来,冲击着他的身体,阻碍他的前进。稍微控制不住地被水冲着往后一仰,身后的李明韫就好像跌入水中,全身发抖。   薛衍再不敢懈怠,一手扶着背上的人一手艰难覆上石堆。这山石滚得太多,一段距离都是参差不齐的石块,在水中看不太清,稍有不慎就会被绊倒,薛衍紧绷着身体,使劲咬紧牙关,木然的神色已是荡然无存,他使劲爬过去,分不清脸上流的是汗水还是雨水。   冰冷的触感一下让李明韫从昏睡中醒来,即使她意识不清,也隐约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处。   “要走了吗?”她虚弱地动动唇,声音让人听得不真切。她的脸被烧得通红,嘴唇没有丝毫水色,这几日她明眼可见地瘦了,有着大病一场的人会有的苍白神色。   “嗯。”薛衍尽量让自己走得很稳,不吓到背上的人,即使他的气息很乱很焦躁,“马上就出去了。”   “那就好。”李明韫呼了一声,安然把眼睛闭上,顿了顿,她又问,“春雨呢?我没听见她的声音。”   “我们先出去,她马上就来。”   “一定要记得春雨。”李明韫拍了拍他,“她留在那里,会害怕的”   这时候,一个大浪猛的扑过来,像是要把他们卷入水中似的,薛衍感觉地面在翻滚着。有人察觉到危险看了眼上方,脸一白,立刻大喊一声:“糟糕,山又要塌方了!”   紧接着,有好多道声音呼道“快跑”,巨石震天动地地滚动着,水流汹涌地奔腾着,眼前旋即一黑,李明韫在数道碰撞声中陷入了昏睡。       第三百六十九章 救人      “钟大人,我们快到了。”   贺州来救援的官兵站在高处看了眼远方,只见潮水汹涌而来,滚滚向前流,穿过几处高地汇成一条汪洋大河,好几个村子都被洪水冲垮,还有一些屋子只看得到屋檐,木头若隐若现地浮在水面上。   这场面足够惊心动魄。   官兵们一脸呆滞地看了半天,有些退却地站住脚,原先的凌云壮志顷刻间消失不见。   “这水太大了。”一个人小声地说了句,“虽属于我们贺州,但这片地方从来就”   有人听出了他的不满,立马警告地咳了咳,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不归我们管?你说的倒是轻巧。”一个同伴没好气地说道,“出了事,还不是怪我们府衙没出力?万一出了什么事惹得知府大人被上头怪罪,那我们也别想好过。”   “不是说镇州府衙也派了人来吗?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说派人来,谁知道他们何时来?当这功劳真的好抢?你们看看这水,是会要人命的!镇州府衙那群人最是贪生怕死,没等到洪水退去他们是不会来的,哼,真是连穹州都不如!”   “穹州可别来,小地方出了点事还得来跟贺州哭穷,魏总督不介意,我们知府大人可是第一个不乐意”   “行了,别说了。”为首的将领皱着眉望了眼远处,神情越来越凝重。   “你们看,那座山完全塌了。”   山塌可是大事,这里的山下都住着百姓,山塌了,百姓可就遭殃了。若是死伤的人多,就是天大的事。   官兵们沉默地看了一眼山塌的方向。   “钟大人,过去吗?”   “这时候去也迟了。水还大着呢”   说来说去还是怕死。钟杰看着他们,沉声说了句:“若真出大事,我们一个也跑不掉。别说死,知府大人会让我们生不如死。”   这话有很大的震慑作用,官兵们想到知府大人的手段,立马打消了后退的念头。   一行人趟着水往村庄方向过去,即使知道为时已晚,但出事后他们竭力救助,就不会有错。毕竟这是天灾,怪不到他们头上。   他们一路往前,艰难地走在水中,因为怕被水冲走,都相互搀扶着,走得小心翼翼。   这哪里是来救人的。   钟杰木着脸看他们,有些无奈地往前走。他们在府衙安逸惯了,都不懂得人间疾苦。   水把身上都打湿了,被风吹得多了几分凉意,官兵们越往前越觉得自己英勇无畏,殊不知这里的百姓们已经和洪水进行了几日的殊死搏斗。   走了一段距离,官兵们看到有一处高地,纷纷停下来歇息,钟杰没吭声,自顾自地往前走。他的额头冒了豆大的泪滴,双手泡在水中被泡得发白,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钟大人!”有下属叫住他,却没有多少敬意,“那里也有人!”   钟杰一眼看过去,高地不远处有一个破落的屋子,可能是听到他们的动静,屋里的人纷纷跑出来,冲他们招手。   是五六个男子,穿着黑衣,要是放在平常,可能会觉得他们是大户人家的随从,可如今,都是落魄的可怜虫。在他们中间有一个中年男子,同样一身黑衣,面容圆润,大肚子挺得半山高,不知道身份,一招手官派十足。   “你们是哪个府衙的?贺州的?”中年男子说话不怒含威,“快,带我们离开。”   官兵们面面相觑,这人是谁啊?竟敢用命令的语气对他们说话。   “那边山塌了,会出人命,我们要先过去。”钟杰好脾气地解释道,“你们在此等”   “还等!”那中年男子突然拔高了声音,语气十分气愤,“都等了两三日,你们如今才来,还叫人等!你们府衙究竟干什么吃的!”   这态度激怒了官兵们,他们心想,自己都豁出去来救人了,还要被人骂:“我们府衙做什么与你何干?你这么能耐,不会自己游过去吗?”   “噗!”官兵们哈哈大笑,笑得对面的中年男子恼怒万分,斥了声:“大胆!”   中年男子身后的下属黑着脸上前一步,冷言冷语地说道:“你们知道你们在跟谁说话吗?这是郁大人!”   “郁大人?”一个官兵听了后嗤笑一声,他只听说过洪大人,魏大人,从没听过什么郁大人,“如今这世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大人。”   他看了眼脸色越来越差的中年男子,撇嘴说道,“郁大人?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哪里的郁大人。”   中年男子彻底怒了,把脚边的木头往对面踢过去,正中那人的膝盖,那人哀呼一声,半跪在地上。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郁大封大人!”中年男子身边的下属说完,生怕官兵们还不知道郁大封是谁,立马又呵道,“郁大人是太子殿下最信任的人,此趟来西部,为的就是替太子殿下巡查西部!”   一听太子殿下,官兵们有点慌了,打量中年男子的眼神一遍又一遍,似乎在质疑,又似乎在思考。太子殿下的人会这么狼狈的出现在这里?还就这么点人手?   “咳咳。”郁大封努力维持着作为大官的派头,压住心头的愤怒,“这次本官是来暗查的,因此并未兴师动众。”   “谁知道这儿下这么大的雨啊”他身后一下属默默地说道,“谁又知道你们竟然这么拖沓,今日才到。”   “贺州离这里还是有点距离的。”官兵们有些心虚,说话底气都不足了。大雨下了好几日,后来才收到闹洪灾的消息,府衙选人过来耽误了些时间,路上赶路又耽误了些时间他们也没想到,这水这么大啊!他们还以为是传话的人把这里的情况说夸张了,因为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郁大封额头青筋噌噌地爆起,但他隐忍不发,此时的他代表着太子殿下,不能再轻易发火。   半天才压下心头的怒火,郁大封深呼吸一口,肚子随之高低起伏。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他说道,“带我们先离开。”   官兵们对他的身份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听闻要先带他们离开,立马点头同意。要知道,带他们走远比去塌方的地方救人容易得多。   “不行!”钟杰看出他们的心思,咬着牙说道,“那还有百姓等着我们!你们不怕”   “先带我们离开!”郁大封沉声一嗓子,威胁道,“要是本官出了事,太子殿下非要你们好看!”   “是。”官兵们没了顾忌,立刻往郁大封的方向走过去,只有五六个人良心上过不去,犹犹豫豫了片刻,还是跟在钟杰身后。   “我们走!”钟杰无比气愤,一脚踢在水里。   这将领当得实在太窝囊,没权力也没人听从,大家都把他当笑话。他知道是知府大人故意安排的,但毫无办法。他没能力与之抗衡。    第三百七十章 是你   钟杰带着几个下属艰难地往村子门口走去,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大声喊人,因为水势太过汹涌,他没有听清,只隐约察觉出了大事。   等走近细听,才发现是有人被水冲走了。面前都是石块泥沙,偶尔能从细缝里瞧见人的身影,匆匆忙忙的,淌水的脚步声也十分急促。   “快挖!”   “归辞小姐!归辞小姐薛护卫!”   “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一晚上过去都没回应,人肯定不在了”   “先把这些石块移开”   似乎有两个人不见了,还是在昨夜,钟杰看了眼远处奔腾的洪水,水面上除了飘着的树叶,偶尔跳腾起来的鱼尾,没有半个人影。   “发生什么事了?”钟杰对里面喊道,“没看到外面有人。”   另一面的人一听,立马就急了,有一个人粗着嗓子问道:“再好好找找,说不定是被石头挡住了”   “不可能。”钟杰仔仔细细地看了周围一圈,“一个人都没有,这些石块藏不住人的。”   “究竟怎么回事?山怎么突然塌了?”钟杰身后的下属疑惑问道。   里面的村民骂骂咧咧:“早就塌了,还等到如今来问?昨日快挖通了又被水冲下来半边山,真是要我们的命!”   官兵讪讪然闭上了嘴。   “你们是什么人?”有人透过石缝勉强看到外面的人影,钟杰忙介绍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来救人的。   “人都不在了还救什么人!”村里的人语气十分不善。他们对府衙的人没有半点期待,因此也少了几分尊敬,“我看你们就是来看热闹的!”   “”钟杰无奈地叹一声。   “不要吵。”又有人说话了,听声音比较稳重,“外面的,先不用管我们,你们快帮我们找找人,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昨夜本想出村,唉,结果”   钟杰听完,点头应了声“好”,跟几个下属对视一眼,四人趟着水往水流方向过去寻人。   “找仔细点,这两人重要着呢。”他叮嘱道。   下属们应声是。      “真是晦气!”   郁大封被众人围着护着过了一大段路才到岸边,有些虚弱无力了,他的脸涨得通红,刚才一股洪水涌来差点把他撞倒在水中,幸好被手下拉住,要不然他今日就该出丑了。   “还好还好。”一个官兵一脸地讨好,“大人您是幸运的了,瞧,那边村子都塌山了,村里的人估计出都出不来。”   郁大封看他一眼,责怪道:“真不知道你们贺州府衙是怎么办事的。”   他甩了甩自己的衣袖,再用力一拧,地面顿时就形成一个水洼,身上都湿透了,郁大封索性把外衣脱下来扔给一个下属,说道:“咱们先去贺州。”   “可大人,咱们还没有找”   “都不知道人到哪去了。”郁大封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洪水,哼声道,“先去贺州,换身衣服,本官还从未这么狼狈过。”   “大人”一官兵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准备溜须拍马一翻,郁大封睨了他一眼,“还不回去让你们知府大人多派点人手过来。这么点人手,真以为你们人到了朝廷就不会问责?”   真是过河拆桥!刚才在水里还夸多亏了他们,一上岸就翻脸不认人了!   官兵们有些气愤,但又因为眼前之人是朝廷派来的,他们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下头一脸无奈地应声是。   等郁大封一行人走了之后,一个官兵有些着急:“会不会出什么事?万一郁大人将此事上报给朝廷”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另一个人不在意地说道,“你看,他不也是先逃了吗。”   “那我们如今怎么办?钟大人在那边”   “先派个人回去把情况禀报给知府大人,请大人再加派人手,其他人跟我慢慢过去。”   做个样子还是要的。大家齐声应好。      雨一夜未下,天开始慢慢放晴,只是地面的洪水依旧汹涌,没有丝毫退意。   周云贞抱胸站在高处,冷着一张俊脸,眼神凝重,一旁的承宁同样表情肃然。   “世子,怎么发大水了没人管。”承宁捏着拳头,“听说都闹出了人命了!”   他们在路上就听说贺州这边下暴雨引发洪水,好几个村子被淹了,以为府衙会立刻行动起来,救人救灾,但没想到,这里空无一人。   “谁管?”周云贞哼了一声,皱着眉头说道,“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别惹麻烦就不错了。”   “可是”承宁气愤又无奈,自从来了西部,他就长足了见识,西部真是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有,冰冷,可怕,水比京城都深,“还说什么会来救灾,结果一个人都没有,那群骗子!”   周云贞一步跳下石头,站在平地上,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青叶碧草,被雨冲刷着焕发新的生机。   “走,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一把玉扇别在腰间,双手甩了甩,叮嘱一句,“承宁,小心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承宁知道自家世子是要去救人了,赶紧跟上,边点头边说:“世子,您也是”   突然眼一尖,承宁瞧见了不远处被水冲刷得若隐若现的石块旁有个人的背影,他眨眨眼,手指一指,“世子,那儿好像有个人。”   周云贞一看,果真有一个人,是个男子,穿着黑衣,就露出削瘦的背影,脸是朝地的,也看不到这人的长相。他怀疑这个人死了,因为身体一动也不动。   也顾不得什么了,周云贞马上就施展轻功飞过去,踩在那人旁边的石块上。   承宁也赶过去,因为没地方站,他只能踩在水里,幸好这边水稍浅一下,不至于让他寸步难行。   “世子,这人怕是死了”   周云贞看了眼男子的背,莫名的,他感觉有几分熟悉,他想把男子翻个身,看清他的面目,但承宁立马拦住他,“可能已经面目全非了”   “承宁,你觉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啊”周云贞停住动作。   承宁一愣,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周云贞越看越觉得怪异,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给这人翻个身看看究竟,但此时,地面躺着的人手指突然动了一下,承宁被吓得往后退,就瞧见周云贞一把拎起男子的衣襟,随即倒吸一口气。   “是你!”    第三百七十一章 面善      这场暴雨对一些村庄来说是灭顶之灾,但对于另一些村子来说,却是幸运的,因为洪水不仅冲来了泥沙,也冲来了河里的鱼群。   其中,有一个村子名叫晗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村里百来口人,皆以种田为生。   晗村村民齐心协力在村门口挖渠疏通,将洪水引到另外一边,一条像模像样的河流很快成型,河里的鱼群跳到水面,激起阵阵水花。   “有鱼吃了!”村民们自制了捕捞工具,拿着木桶和捞网纷纷下河抓鱼。   “祖父,那里有条大鱼!”有六七岁的女童欢呼大叫,兴奋地从大石头上跳起来。   “祖父抓大鱼,给小玉炖汤吃。”穿着粗布衣的老者笑呵呵地说道。   一次捕捞过后,村民们满载而归。   老者满脸欣喜地带着孙女回到家中。院里有一个年轻女子在给火堆添柴,见他们进来笑着招呼:“刘叔。”   “慧儿姐姐!”小玉兴高采烈地跑过去,递给她方才自己摘的小花,“今日吃鱼,祖父抓了好多鱼呢!”   慧儿点头说好。   “听说那边村子都被淹了。”她添了根木柴,拍拍自己的手站起来,“如今过去更不容易了。”   “再等等吧,这事急不得。”刘叔看了眼身后的屋子,“人醒了吗?”   慧儿摇了摇头:“还在睡,但头已经不烫了。”   “该醒了。”刘叔说了这一句,就走去伙房端大锅。小玉本想跟过去,被他挥出去玩。   小玉撇着嘴,不乐意地垂头在地上画圈。慧儿见此一笑,说:“姐姐陪你玩。”   玩也没什么好玩的,慧儿跟小玉在地上作画,一手一个大圆,小玉玩得很投入。   玩着玩着,屋里传来几声咳嗽,慧儿忙起身跑进屋,小玉立马跟上,撒开丫子跌跌撞撞地跑,那样子滑稽又可爱。   “您醒了?”慧儿走到床前。   床上的女子已经睁开了眼,双眼呆滞地看向屋顶,因为生了场大病,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白得特别不真实,要不是额头有一处鲜红的伤口,慧儿显些以为她会消失。   李明韫咳了咳,低低地“嗯”了声,转头看着慧儿:“这是哪?”   “晗村。”慧儿回答她之后,一直盯着她的脸看,眼神十分疑惑带了几分纠结,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了,把小玉骗到外面去玩,然后说道,“那个小姐,您看起来很面善您是不是光州李府的”   李明韫看她一眼,慧儿十分知趣地把后面几个字吞下去,眼神好奇地看着她。   半天,才听到女子开口道:“你是谁?”   声音有些沙哑,想必是烧了喉咙,慧儿忙给她倒了杯水,等她喝完后,才说道,“您应该不知道我,我叫慧儿,是光州孜县人。”   李明韫对她没有印象,但记得孜县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她若有所思,目光淡淡地看向慧儿。慧儿一瞬间福临心至,激动地点头说道:“就是这个,去年慧儿被秦家公子绑了,是李大人救了慧儿。”   原来是她。李明韫想起来了,这女子是孜县女子失踪一案的受害者,也是她状告的秦策。不过后来,秦策没什么事,这慧儿也没了消息。   慧儿为什么会来到西部呢?李明韫没有问,她没打算承认自己是李明韫,那会给她带来祸端,她如今,是归辞小姐。   见面前的人不再说话,慧儿心里有些忐忑,脑海中想了许多事,最后下定决心往地上一跪:“小姐,李大人是慧儿的救命恩人,慧儿万万不会害您慧儿虽不知道小姐您为何来西部,但是”她说着说着眼眶湿润,直接磕头,“请小姐帮忙,慧儿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李明韫木着脸声音平静:“为何跪着,快起来,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位小姐。”   慧儿红着眼站起来,知道自己不能无理取闹,她抽泣几声,“请您帮忙,慧儿真是走投无路了。”   李明韫依旧木着脸,眉间闪现出几分疲惫,她揉了揉额头,摸到自己的伤口“嘶”了声,慢慢躺下,慧儿站在一旁,还以为她不会再说话,刚准备出去,就听见她说,“我叫归辞。”   慧儿一愣,只见女子已经闭上了眼,她怀疑刚才听到的话是自己的错觉,半天,才反应过来,“哦”了声。   李明韫闭着眼,淡淡说道:“什么事?”   她是真的累了,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身体实在吃不消,处在水深火热中,头脑都发胀。   慧儿一喜,眼睛亮了起来,仿佛有了希望,她说道:“多谢小姐归辞小姐。”   李明韫“嗯”了声,听她慢慢讲述自己的事。   原来慧儿是去年年底来西部的,为的就是找卢武。去年被秦策调戏,是卢武救的她,她十分感激卢武,也因此对卢武芳心暗许。慧儿在孜县过得并不好,被人绑过的女子都会遭人非议,有不少人拿异样眼光看她,还有泼皮无赖多次想调戏她,慧儿的爹没有办法,想把慧儿嫁人,但没人敢娶,慧儿在孜县待不下去,便收拾东西要离开孜县,正好那时有相识的亲戚要学卢武去西部做点生意,她想了几日,决定去闽州找卢武。   来西部很不容易,慧儿盘缠不够,变卖了她娘给她留下的那点微薄嫁妆,在亲戚的帮助下来到了闽州。找卢武十分顺利,慧儿也没明说自己是特意来找他的,就说自己是过来给亲戚帮忙,顺便找他说说话,二人一来二往便心意相通,只待卢武闲下来回闽州提亲。   只是好景不长,前两个月卢武说有单大生意,要亲自去贺州一趟,让慧儿帮忙看店,慧儿自然是一口答应的,只是,过了一个月都不见人回来,慧儿有些着急了,便让店铺里的伙计去寻人,伙计连夜去了一趟贺州,回来禀报没找到卢武。这下慧儿心慌了,猜测卢武会不会出什么事,她想去报官,但那时府衙闹得动静太大,大人们没空理她,而她也不知道卢武有没有失踪,有可能只是伙计找不到呢。   待了几日,慧儿越发心焦,坐以待毙从不是慧儿的性子,想来想去,她决定自己去一趟贺州找卢武。    第三百七十二章 村子      “我在镇州留宿时被两个坏人给盯上了,路上差点被抓住,还好遇上刘叔和小玉,就跟他们一起来了这村子躲着”   “后来下了大雨,刘叔笃定说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让我先留在村子里我没想到这场雨下得这么大,都泛滥成灾了”   慧儿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我又过不去,去不了贺州城,也不知道卢武怎么样了小姐,卢武会不会出事啊”   李明韫听了半天都没说话,闭着眼好像是睡着了,她的呼吸轻缓,表情很平静。   屋内静了片刻,慧儿停住悲伤,才听见她开口道:“卢武是做什么的?”   “是做铁匠的。”慧儿忙说,“西部马匹较多,卢武专门做马鞍马蹬这些,有时候也会做铁铲之类的农具。”   李明韫“哦”了声:“去贺州也是谈这种生意?有人找他打制马具?”   “是的,卢武说是贺州的一位老爷出高价请他过去的。”   “有说在哪吗?”   慧儿点头,“卢武跟我说过名字,好像叫永辉堂,但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永辉堂。”李明韫重复了一句,没再说话。   慧儿静静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面前这位李小姐出奇的信任,或许是因为李大人曾救过她,让她觉得李小姐也能帮她。   “小姐,您先休息吧,刘叔抓了鱼,慧儿给您熬鲜鱼粥,熬好了之后给您端来。”   李明韫道了声谢,意识疲惫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慧儿正端了粥打开门走进来,鱼肉鲜美,香味四溢,李明韫正觉得自己嘴巴索然无味,便撑着床慢慢爬起来。   “我来。”慧儿去扶她。   李明韫坐在床上,背靠的是冰冷的墙壁,慧儿端了碗坐到她旁边,拿起勺子,嘴里解释道:“小姐身子刚好拿不稳小碗,还是慧儿喂您。”   “多谢。”李明韫也不客气,粥喂到嘴巴便喝,她是真的饿了,喝了一大碗,喝完之后觉得身体暖和不少,面色也渐渐红润了些。   慧儿欣慰地看着她。   李明韫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包括慧儿。   “我为什么会在这?”李明韫问道,即使她已经猜到,但还是想让慧儿亲口告诉她。   “我也不知道小姐您为何在此”慧儿眉头轻微地蹙起,“刘叔跟着村民们一起去村口挖渠,看到小姐您在水中昏迷着,料想您应该是被水从远处冲过来的那时您头脑还发热着,刘叔怕出事就把您带回了家,还请了村里的汪大夫来我原先没认出小姐您来,就觉得有些眼熟,但多看几眼便觉得您很像小姐,所以才问出了口,小姐,您是出了什么事吗?”   问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慧儿语气带着试探的意味,她也不知道问出这个问题合不合适,有可能这是李小姐的秘密,毕竟一个本该远在光州的小姐却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实在是太令人诧异了。   “是出了点状况。”李明韫看着她说道,眼睛恢复了应有的水润,只是额头一处伤口泛红,显得多了几分我见犹怜,“刘叔在外面吗,我要跟他道谢,他救了我。”   “不要紧的,刘叔人很好。”慧儿见她要下床忙拦住她,“小姐,您现在暂时不要下床,您额头被撞得有点厉害,下来走路伤口会牵扯到,还可能会晕倒。”   李明韫只好作罢,摸了摸额头:“其实不太疼。”   她不知道自己额头撞得有多厉害,但只有一点点疼痛,她还以为只是小伤。   “我能看看吗?是多大的伤?”李明韫问道,眼睛下意识地往上看。   “是汪大夫上了药,可以缓解疼痛,伤还是挺重的,所以您不要多动。”慧儿阻止她,想了想,安慰道,“小姐,您别担心,汪大夫说了,伤口不大,只是有点深,留疤可能是会留点疤,但”   “会留疤啊。”李明韫轻喃一声,垂下眸子,没有再往上看。   “会好的!”慧儿以为她在难过,忙补救道,“汪大夫说了,擦了药就能好。”   “我知道了。”李明韫淡淡地看她一眼。撞了额头留疤很正常啊,小时候摔了跤脸上手上腿上受伤也会留疤,伤疤是会慢慢好的,不过早晚的事。李明韫不太在意,她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那时她昏睡过去,还以为自己会死呢。   “对了。”李明韫猛地抬起头,“就发现我一人吗?”   那薛衍呢,薛衍还好吗?她记得是薛衍背她出村,但遇上了塌山也不知道薛衍怎么样了。   慧儿点头:“就看到小姐一人。”她问,“是还有谁和小姐一起吗?”   李明韫“嗯”了声,安慰自己说:“他有武功,应该没事,不过如今他肯定在找我。”   想到这里,李明韫叹了声,她现在不好出去,薛衍他们找不到她肯定担心坏了。   “如今就这边水势好一些,那边的村子都被水淹了,还闹出多条人命呢。”慧儿想到就很后怕,要不是刘叔劝住她,她估计也到那边去了。   “这里是哪?有山吗?”李明韫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她根据自己的印象猜测自己处在哪个位置,“之前我在一个村子里,那村子处于低地,还靠着山,雨一大山上的泥沙土块都冲下来了”   慧儿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更加不知道李明韫说的村子在哪,她想了想,说道:“我去问刘叔,刘叔应该知道,他在这里住很久了。”   李明韫点点头,尽量把那个村子描述得更详细一些,虽然她也不太不熟悉。   慧儿跑出去问刘叔,不一会儿就问到了,李明韫说的地方应该在另一边的山后面,那里有几个村子,都遭到了暴雨洪水的袭击,有个村子外一座小山的确塌了,村民还被困在村里,不出意外就是那里。   “刘叔说了,大雨已经停了,如今各处都在挖渠,听说贺州府衙已经增派了人手,加急疏通水流,不出意外的话,几日水就会降下来,到时候小姐您就可以过去了。”   李明韫的心稍稍松下。    第三百七十三章 找人      薛衍是被人摇醒的。   抓着他衣领的这人毫无怜悯之心,明明知道他昏睡过去,还硬是要摇醒他。   他感觉喉咙中被一股水呛住,被人用力一按腹部,水往上涌,“哗啦”一声,从嘴里吐出来。   薛衍咳了几声,慢慢睁开眼,   面前的男子冷着一张脸把提着他衣领的手松开,神情异样地看着他。   “醒了?”承宁凑上去看薛衍的脸,“薛护卫,你没事吧?”   不等薛衍说没事,周云贞“喂”了一声,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在这?李明韫呢?”   薛衍虚扶着石块站起来,看了眼周围,摇摇头道:“不知道。”   说完他抬步准备去找人。因为泡在水里许久,身体没有多少力气,他走路踉踉跄跄的,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承宁看不过去了,忙拦住他,“你是李三小姐的护卫,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哪呢?”   薛衍身形一僵,回过头,眼里带了几分怅然:“小姐被水冲走了”   “什么?”承宁瞪大眼。   周云贞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被水冲走了?什么意思?你是说,她跟你一样?”   说这番话的同时,周云贞已经往薛衍晕倒的地方过去找人,承宁急忙拉着薛衍跟上去,低声问明情况。   等薛衍说完,他倒吸一口气,大声对着周云贞说道:“世子,李三小姐还病着呢!”   他边跑过去边喃喃自语,“又病着,还被水冲走,这儿水势那么猛,连薛护卫都难以幸免,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李三小姐呢唉,会不会出事啊唉,李三小姐”   说着说着他双手圈在嘴边大喊,“李三小姐!李三小姐!”   “闭嘴!”周云贞怒喝一声,瞪着他,“赶紧找人!”   承宁慌忙应是。   找了一圈没看见人,三个人又顺着水流往前方找过去。洪水已经泛滥到各个村子,有些地方的水甚至可以把人给淹没,周云贞冷眼看着眼前的一片疮痍,心中说不清有什么感受。   就那样一个小姑娘,又矮又瘦小,本就没有力气,还在病中,会出什么事不言而喻。   听说已经有多个人命丧于此了,周云贞脑海里一瞬间闪现过李明韫的脸,若是小姑娘真出事,那也太可惜了。   周云贞并不想李明韫出事。   “之前你们在哪?从这儿往你们之前待的地方找。”承宁好心提醒一句。   这时候,他必须得让自己清醒,因为他觉得世子和薛护卫受的打击一定比他大。   “每个地方都找,这水往多处流,李明韫说不定被冲到别的地方去了。”越是出大事周云贞越是表现得很冷静,只是皱起的眉头和冷峻的目光让他看上去十分紧绷,“承宁,薛衍,我们分头找,这样快一些。”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我去这边。”说完施展轻功头也不回地走了。   承宁看着他的背影,眨眨眼的功夫,身旁的薛衍也不见了,他叹一声,往另外的方向飞过去。         又紧赶着挖了一日,村门外面已经挖出了一个口子,洪水急冲冲朝村里涌来,漫到了村民们的胸口。   “再加把劲,将水引到旁边的沟渠中,水会降下来。”有村民猛喊道,抄着锄头用力地挖。   近处不结实的木屋已经被冲垮,幸好里面没有住人,牛羊在大声鸣叫,马儿狂嘶。村民们鼓足干劲,奋力一搏。   这是十分冒险的做法。他们要在半个时辰内将水分流,挖出一个口子,几个人想办法出去将一部分水引向不远处的地里,另一大部分人在村门口顶着洪水从旁边引流,这样到村里的水会减小,不至于很快就把房屋淹没。   李各累得气喘吁吁,眼皮猛垂,想睡觉但不敢睡,旁边李同咬着牙喊道,“再加把劲,我们要出去,我们要去找人!”   这话让大家暗暗咬着牙坚持下来。   过了一刻钟,有一批官兵匆忙赶来,身上绑着麻绳,手里握着工具,神情十分肃重。还有人划来小船,带着捕捞工具来此救人。   官兵们是分批来的,这只是一小部分,其他的人在另外几个地方救助村民。贺州知府发话了,一定要保证百姓安全,要是出大事被朝廷怪罪,他们第一个逃不了,严重的话,可能要被砍头。   这才震慑了不想涉险的官兵们。在砍头面前,什么都不值一提。人生在世,小命最要紧。   “总算有人来了。”有村民累得心力交瘁,擦着汗,本就泛红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单单依靠他们这些人的力量,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要不是因为有人出事,他们也不敢犯险。   “村子还有救吗?”有村民看官兵们准备把他们救出来,有些不死心地问道,“还没有被淹”   “先出来。”一个官兵见他们死到临头还想着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家,有些不耐烦了,态度极其恶劣,“要命还是要屋子,那屋子破破烂烂的,没了就没了。”   “呸,那你给我们建啊!”村民恼羞成怒,“你看不起我们的家,你有几个钱?”   “嚇,你这老伯。”官兵被呛得不轻,准备骂回去,被同伴拦下,“快做事,少说话,有人看着呢!知州大人专门请他来监督的!”   “”   那官兵看了眼站在高处俯视着他们的那个男子,穿着布衣,斯文温和,一看就是个书生,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竟能让知州大人不顾知府大人的反对也要让他监督。   那男子似乎发现他在看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表情没变但莫名有种冷意,官兵下意识地抖了抖身体,回过头来继续做事。   “这人是什么来历?”他低声问同伴。同伴摇头道不知,“管他什么来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不就行了。”   “钟杰呢?他不是昨日来了,怎么没见到人影?”另一个官兵问道。   “听说是去找人去了,这村里两个人失踪了,不知被水冲到哪儿,估计性命不保。”   “他倒是有劲。怪不得知州大人喜欢。”   “知州大人喜欢又如何,知府大人不待见他,没用!”       第三百七十四章 来人      又躺了一日,李明韫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村里的汪大夫过来一趟,给她诊过脉象,看了她伤口,还开了一副药,让她每日煎好服下。   慧儿在一旁听得十分仔细,等汪大夫说完,她急忙指了指自己额头,问道:“大夫,这药呢?”   汪大夫是个年近六十的老者,发须发白,慈眉善目,见慧儿一脸担忧,他摸了摸胡子,笑道:“药我这没有,但外面的铺子都有卖,这位小姐出去后去药铺买就行了。”   慧儿点点头。   李明韫笑了笑:“多谢汪大夫。”   “不用谢,汪某行医多年,经历万千,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位小姐,伤口还是需注意些,莫要碰水,也不可摇头晃脑。”汪大夫叮嘱几句,背着手站起来,转身飘然离开。   “不可摇头晃脑。”李明韫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提醒她,她看起来很稳重,不太会做出摇头晃脑的动作。李明韫弯弯唇。   外面院子里传来动静,刘叔让小玉跑进来,跟她们说有人来村里找人。   李明韫眼神一亮,慧儿忙问:“是何人?来找归辞小姐的吗?”   小玉摇晃着脑袋,有些苦恼:“祖父没说,我再出去问问。”   小丫头跑得飞快,院里和刘叔叽叽咕咕几句,又重新跑进来:“没说是找归辞小姐的,就是来找人。”她张开手掌,数了几个数,摊开给她们看,“有四个人,好像是什么官的我也不清楚。”   小玉还想出去问,李明韫摸了摸她的头,“莫要跑了,我出去问刘叔。”   刘叔今日在村门口守着,见有几个官兵打扮的人狼狈地淌着水走过来,问明缘由,才知道他们找的是一男一女。刘叔不确定屋里的归辞小姐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怕来者不善,他就没说村里有陌生人,只让他们在村门口等着,自己回去问一问其他村民。   “那几个官兵挺好说话的,看上去不像坏人。”刘叔补充说道。   李明韫抿唇:“应该是我的同伴跟他们说的,他说的那个村子就是我之前待过的村子。”   刘叔一听,也就放下了戒备之心,慧儿想了想,跟刘叔一起过去,再仔细问了几遍,确保没有可疑之处才告诉他们要找的人在村里。   其实,他们大可以直接进村,官兵身份谁敢拦,只是,怕吓着村里的人,他们才甘愿在门口等待。   钟杰对着慧儿拱手一礼:“既然人在,我们也就不打扰了,这就回去告诉那些村民,他们为此事急坏了。”   慧儿点点头,看他表情疲惫,眼神发黑就知道他肯定没休息好,说不定还不分昼夜地找人,刚想请他歇息一下,就见他眼珠一翻晕倒在地。   “钟大人!”几个手下方寸大乱,忙过去扶他。   “钟大人昨日一直在寻人,今日在路上又出手救了一对被困在水中的母子,他太劳累了。”一个手下于心不忍,说道,“让钟大人歇息一下吧,我们回去告诉村民。”   其他人都说好。   钟杰就被留在了晗村。   其实并不是钟杰体虚,而是他在府衙就没休息好,接连几日不眠不休地去抓捕犯人,好不容易抓住,才回府衙复命就听说知府大人派他去救灾,他自然是要去的。人不是铁打的,几日没休息好身体受不住,晕倒很正常。只是钟杰醒来后,知道自己是累晕的,有些羞愧。   慧儿给他端来饭菜:“大人,多吃点,您太累了。”   钟杰僵硬地笑了笑,连声道谢。   他什么都没帮上忙,反而还吃人家东西,羞愧羞愧啊。   钟杰感叹地摇了摇头。   用过饭,他觉得自己力气已经恢复过来,便准备走人,一出门,院子里坐了个女子,穿着普通的农家服饰,没有一点妆容,却异常宁和美好,见他出来,女子好奇地看向他。   钟杰莫名有几分局促,他觉得这时候该说些什么,但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周围又没有人,慧儿也不知道到哪去了。   “你”   李明韫笑了笑,“你好些了吗?”   “好,很好”钟杰说了句,看了眼她额头上的伤口,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女子应该就是村民们要找的女子,“你你没事吧?”   “没事。”李明韫想摇头,但忍住了。   钟杰“额”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拱手告辞,恰好这时候刘叔从外面过来,一见李明韫立马说道:“归辞小姐,又有人来找您!”   “谁?”李明韫说道,“是不是我的同伴?”   刘叔摇头:“那男子只说自己是来找一个女子,说他找的人被水冲走了,问我有没有看见。”   会不会是薛衍?李明韫想了想,问,“那人是不是长得高高的,又俊俏,表情木木的,还不爱说话”   刘叔古怪地看着她:“高是挺高的,俊也很俊,是没怎么说话,但表情木木的似乎没有。”他想到方才那男子的态度,有些不悦地说道,“那人态度不好,我多问几句他眉头就皱得紧紧的,好像很不太耐烦,想说什么又忍着不说,我觉得,那人不像个好人!”   李明韫沉默。   那肯定不是薛衍,薛衍才不会是那样的。那是谁呢?确定是来找她的?会不会是找另一个失踪的人的?   “他有没有说自己从哪里来?”   刘叔摇头:“问什么都不说,我就不敢告诉他。”他看了眼钟杰,“还是这位大人好,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这省了多少事。”   钟杰不好意思地笑着摸后脑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随即一僵,身上脏兮兮的,还全是泥,他顿时有些尴尬,手指暗暗搓着衣摆上的泥。   “不然我去问问。”见李明韫沉思,钟杰自告奋勇道,“我是府衙的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一看便知,我去问个明白。”   刘叔一脸地赞同,看着他的目光带了几分满意。   “去,问问,若与归辞小姐无关,就把人赶走。”刘叔看起来很不待见村门口的那人。   李明韫“嗯”了声:“若是能问到他的名字和来历,就最好。”   要是对方是太子的人,她也能很快做出应对之策。       第三百七十五章 你的名字   钟杰边拍着身上的泥土边走向村门口,看了眼四处,发现刘叔说的男子已经不见了,他摸摸脑袋:“人呢?是走了吗?”   步子一转,他准备回去,见一个男子一脸严肃地和一个村民打扮的人往这里走来,两人正在交谈些什么。   这男子长得英俊,眉宇一股风流之气,钟杰再瞧了眼他的穿着,华贵的月白色衣袍,玉佩腰上挂,一把玉扇别在腰带上,活脱脱富贵公子哥的模样。   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钟杰想到在贺州城里也有这样的富家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温文尔雅的,但心思龌龊,一门心思想着调戏良家妇女,而眼前这位,很有可能就是那种人。   “兄弟,您跟我说句实话吧,有没有看见一个姑娘被水冲这儿来了。”男子边说边伸手对着村民比划,“就这么高,对,不高,比较矮”   “长相啊,就那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美不美?也就那么回事,就一个小姑娘,哪有什么美不美的”   “性子如何?就那样,笑是喜欢笑,但也喜欢哭”   钟杰听了半天,确定这男子要找的人肯定不是那位姑娘。   “不在这。”他好心说道,“这里没有你说的姑娘。”   男子打量他一眼,也不知是瞧他太落魄寒酸还是怎的,没有搭理他,继续追问村民。   那村民想了想,说道:“前两日是有个姑娘被洪水冲来这村子,但我只是听别人说的,自己也没看到过。”   男子忙问:“她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那位姑娘不是你要找的人。”钟杰冷冷看着他,“她不便见客。”   “是不是带我去瞧瞧就知道了!”男子急了,“我就看一眼,不是我就走!”   “都说了人家姑娘不便见你!”钟杰也急了,数落道,“听你说话不是本地人吧,你告诉我你姓甚名谁,从哪来的,我总不能就这样让一个陌生人去见人家姑娘,那太唐突了!”   男子气得直跺脚,眉头死死地拧着:“一个两个的都来盘问我,找个人就这么难!好,我告诉你,我姓周!你问问她,她认不认识姓周的,若是认识,就来见我!”   姓周啊。总算问出点东西了。钟杰呼了一口气。这男子大概是真的着急了,居然肯自爆自己姓氏,他说道,“好,你等着,我去问问她认不认识你。”   “赶紧的,别耽误时间,我还赶着去救人!”周云贞双手抱胸,气得脸色发青,手指不住地敲打着肩膀,这动作能看出他此时极其烦躁。   这村民还是个好心的,见钟杰走了,忙说道:“兄弟,你也别信他,他是府衙的人,府衙的人说话做事最不靠谱,你要找人,我帮你。你要找的姑娘叫什么名?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周云贞眼皮微抬看了他一眼。   村民好像被信任了一样,立马指了指不远处村角落的一块地,地里有一个姑娘背着背篓在摘菜,“那姑娘肯定知道,她和”   还没说完,男子身影一闪消失在眼前。村民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一转头,那男子已经进了村子飞到那边的地里。      钟杰不慢不紧地往回走,他觉得那男子找的人肯定不是归辞姑娘。   说什么长得就那样,归辞姑娘长得那么美,哪里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能形容的。说什么爱哭,归辞姑娘看起来那么稳重端庄,一看就不爱哭,居然还说身形矮小,归辞姑娘长得足够高了,都到他肩膀了,他见过一些女子,连他肩膀都不到呢。归辞姑娘一定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一进院,李明韫正在院里看着天空发呆,听见动静就转过头来:“如何?是不是来找我的?”   一抹怅然飞快从她眼里消失,快到钟杰什么都没发现,他摇摇头:“不是,那男子找的人不是归辞姑娘你这样的。”   李明韫一愣,随即笑了,指着自己:“我这样的?”   钟杰一五一十把那男子的描述说了一遍,就听眼前的女子十分赞同地“嗯”了声,“的确不是,我不爱哭,也不矮。”   虽然在府中四哥总说她矮,但她真觉得自己不矮,尤其是这一年,她长高了不少。   钟杰一笑,重复一句:“你是不矮。”   李明韫含笑轻轻点头。   “那他走了吗,你说他看起来很着急,找不到人是挺着急的。”   钟杰说道:“我现在过去告诉他,你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说罢跑出了院子,但走了几步想到了刚才的话又跑回来,可能是看出男子真的在意这件事,他觉得有必要传这句话,“对了,归辞姑娘,还有一件事。”   李明韫笑着看他。   “就是那人说他姓周,你认识姓周的吗?应该不认识吧?这里姓周的少之又少”   “姓周?”李明韫皱了眉,神情严肃起来,“他怎么说的,你能再重复一遍吗?”   心里有股异样,让她心跳得有些快,姓周,一个名字她呼之欲出,但因为如今的处境,不敢轻易说出来。   钟杰老老实实把话如实告知,顺便把男子的表情动作描述了一遍。   李明韫心头一跳。   明明只是可能的事但她却莫名的十分笃定。   是周云贞。   周云贞来西部了。   之前李同说周云贞到过光州找她,如今又来了西部。   肯定是周云贞。   也不知哪来的一股殷切,使得她对此如此的坚信。   李明韫快步往门口走去,一个大步迈过门槛,直往村门口奔去,让钟杰惊得呼吸差点停了。   “归辞姑娘,你慢点!”他忙追过去,“当心!”   李明韫嫌自己走得不够快,索性跑了起来,村里只一条小路通往村门,两旁都是屋子,听见动静村民们都出来看。   李明韫跑得更快,她怕周云贞走了。都过去这么长时间,说不定周云贞早就走了。   周云贞一向不喜欢等待的。   跑到半路,慧儿回来了,见她跑得急,忙拉住她,“小姐,别跑呀,当心伤口!汪大夫不让您跑的!”   李明韫握了握她的手,喘着气说:“我不跑了,我走,我只是要去村口找人。”   “您是说一个陌生男子吗?”慧儿疑惑地看着她,见她点头,便说道,“他走了,说您不是他要找的人。”   李明韫一愣:“怎么回事?”   不是周云贞?是她想错了?有股淡淡的失落,在心里散播开来冲击着她的心口。   方才她在院里还在想,要是身边有认识的熟人就好了,不管是谁,这里太陌生了,陌生得让她有些孤单。   慧儿见她失落,有些傲恼地解释道:“那人太机灵了,我几句话就被骗到,将小姐您的名字告诉了他他一听不是他要找的人,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李明韫看着她:“我的名字?”   “是啊。”慧儿看了眼钟杰,无奈地点头,“那男子一听你叫归辞还有些诧异,我就以为你们认识,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看什么看   话到这里,李明韫也不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周云贞了,周云贞应该是不知道归辞这个名字,但慧儿说那人看起来知道归辞这个名字   但他又姓周   李明韫叹了一声,有些虚弱地蹲下来。跑太快耗尽了她的力气,让她有些疲惫,额头伤口牵动,疼痛感慢慢袭来,她觉得自己很累,很想休息。   “既然走了,就算了。”李明韫闭了闭眼,出了太阳,光线刺目,晒得她脸上更加白,像是纯净的玉瓷瓶,晶莹剔透的。   慧儿站在她旁边,有些疑惑地看了眼钟杰,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钟杰一头莫展。   “归辞姑娘,你认识那位周公子吗?”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可他不认识你。”   李明韫垂眸,声音低如细蚊:“不知道。”   有几个好事的村民已经跟过来凑热闹,眼睛不住地往李明韫这边看,又看了看慧儿和钟杰,这几个人都是生人,要不是因为这场洪水,他们都遇不上。   “姑娘,你怎么了?”有人见小姑娘有些难过不忍心了,不免劝道,“外面水快退了,你不要着急,过几日就能出去。”   “是呀是呀,姑娘,如今这一片就我们这村子安全,你过几日再出去也不迟啊。”   李明韫低喃道:“是呀,过几日再出去也不迟。”   她深呼吸一口,慢慢站起来,因为身子虚而踉跄两步,慧儿急忙扶住她。   “回去吧。”李明韫说道,转过身去,拉着慧儿的手往回走,“我头有点晕。”   村民们自觉让出路,看着她们的眼神多了几分担忧。   “喂!”   突然,一道男声从后面传来,声音里隐隐透着一股不耐烦,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往一个方向看过去,李明韫也是一阵恍惚。   很熟悉的声音。   不知多久没听过,但一出现在耳朵里就能很快知道说话之人是谁。   李明韫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看向身后。那人背对着太阳,高大的身影在金光闪闪中慢慢显现,一束光线刺到李明韫眼睛,让她不由得微眯着眼。   是周云贞。   他站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身板挺直像一棵直立在山间的松。他的眉宇松缓,眼皮微抬,脸上挂着几分吊儿郎当,手里一把玉扇摇晃着,颇有几分浪荡公子的派头。   “这男子是谁啊?”有村民开始窃窃私语。   周云贞见大家都在看他,像看猴一样,立马皱了眉,出声把沉默的氛围打破,“看什么看!本公子知道自己好看,但你们也别过分!”   李明韫弯弯唇。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自夸。   “还看?再看要收钱了!”周云贞竖眉瞪眼,“没见过俊俏男子啊!”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几个村民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真怕男子收他们的钱还是怕男子说他们没见过世面,马上就离开了,就只有一个村民冷着脸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你快下来!”这村民对着屋顶上的人骂道,“这是我家的屋子,你站那里做什么!前几日破了个洞,好不容易才修好,又被你踩!要是又破了,我非得要你好看!”   “”   周云贞黑着脸跳下来,脸上闪现一抹不自然的尴尬。   “噗。”李明韫没忍住笑出了声,见周云贞瞪了她一眼,立马捂着嘴巴,无辜地看着他。   周云贞气得咬牙切齿,刚想说些什么,看到李明韫额头上的伤口,再对上她无辜而亮晶晶的眼神,想了想,生生把这股怒气压下去。   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她被撞了头,病得不轻,他得多多体谅担待。   “你怎么在这?”李明韫松开慧儿的手径直走向周云贞,眼里带着亲切的笑意,“你是来找我的吗?”   “切,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周云贞嗤声,木着脸偏头不去看她,“我想去哪就去哪,找你?怎么可能?”   “你们真认识呀?”慧儿拆他台,“那你就是来找小姐的,不是吗?方才你才说的”   “闭嘴!”周云贞瞪眼,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脸上带了几分恼怒。   李明韫哈哈笑了。   “你就是来找我的。”她笑着说道。   知道自己反驳没用,周云贞决定放弃,他看到李明韫笑得那么开怀,撇嘴说道,“还不是你那护卫,说你被洪水冲走了,还以为你出大事了,本公子仁义,找你就当是做件善事了。”   “是是是。”李明韫笑着,十分配合地说道,“做件善事也好,多谢周公子。”   她一脸自然,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真不知是因为长大了还是心静变了。周云贞想起去年所见的李明韫,永远都是温和安分的样子,拥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却失了几分应有的鲜活,如今的她,脸上洋溢着生机和活力,犹如向上生长的嫩芽,欣欣向荣的样子十分美好耀眼。   小姑娘就该如此嘛。   周云贞点点头,认认真真打量她几眼,嗯,是长高了不少,不到一年功夫就跟抽了条似的,瘦也瘦了不少,以前脸更圆润些,只是气色不行,她看上去有些虚弱。这才把目光移到她额头,伤口青中泛黑,惨淡极了。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话到嘴边变成了责怪,周云贞眉头一皱,肃容说道,“你说说你这小姑娘,出门在外也不知道要小心些,还有你那护卫,他有什么用?自己都成那个惨样!”   他一板一眼地教训人,很有装模作样的感觉,李明韫忍住笑意,乖巧地点头:“我知道要小心些,我已经很小心的,但事与愿违”   她说着,学他之前的样子耸耸肩,“这是天灾,挡也挡不住。”   周云贞瞥她一眼,眉端的痣清晰而显得人舒朗,他的脸如白玉,衬得人斯文温和,但一说话就现出原形,“那就是你倒霉,我就说,你总是很倒霉。”   李明韫十分配合地说声是,又问:“薛衍呢,他还好吗?”   “死不了。”周云贞嘴巴接近尖酸刻薄,“比你好一点,至少他看起来脸色还不错,而你,还是快歇着去吧,别晕倒了还成我的不是!”   这是他的一种关心,虽然有些特别,李明韫明白,周云贞这人很别扭,生怕别人觉得他是好人,即使他真的是好人。 第三百七十七章 好看   但是,他的好李明韫能理解,其他人却理解不了,首当其中就是钟杰。钟杰见他态度如此之差,就忍不住为李明韫打抱不平。   “你这人嘴巴怎么这么毒?要不是你,归辞小姐会晕倒吗?”   周云贞呵了声,瞥他一眼:“你倒是说说看,谁晕倒了?”   李明韫并没有晕倒,她闻言笑了笑:“行了行了,不要再说了,我没事,薛衍也没事,那就好。”   周云贞双手抱胸撇过头不理会她。   三人僵持着,慧儿看一眼李明韫,低声唤了句她的名字。   李明韫一笑,无奈摇头去拉周云贞的衣袖:“走吧。”   “去哪儿?”   “去刘叔家,我如今住在他家。”   “刘叔?”   “对,刘叔。”李明韫抬头笑着看他,“方才你们见过的,就是他告诉我有人来找我的。”   周云贞想了想,撇嘴说道:“是那问东问西的老伯啊,他家我可不敢去。”   人家姑娘那么低声下气地求他,他竟然还不去!钟杰看他很不顺眼,就说道,“这位周公子,你不去也好,那屋子也容不得你”   “我去。”周云贞高扬着头,眼皮微抬,看都不看他一眼,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地改口,“我不敢去,不代表我不去。”   他对着李明韫说道,“走吧,去见见那位老伯,他收留了你,是个好人,我就不跟他计较刚才的事了。”   李明韫点头一笑:“刘叔人很好的。”   “是吧。”周云贞这时候才幽幽瞥钟杰一眼,“这位”他从头到脚打量钟杰一翻,“哦”了声,“是府衙的人啊?穿成这样我差点没认出来。你也要跟过去吗?”   慧儿看了眼钟杰,有些同情地叹了声,她感受到了,这位周公子对钟杰有些敌意,所以说话很挑剔。   钟杰哼一声,羞恼地涨红了脸,一甩衣摆转过身:“不用,我要走了,还有村子等着我去救呢!”   看着人快步离开,李明韫无奈地对周云贞说:“他招你惹你了?”   “没有啊。”周云贞耸耸肩,自顾自地往前走,心里却在说,谁让这人盘问来盘问去的,还差点害他白跑一趟。   李明韫跟上去,慧儿忙提醒她小心,周云贞见此,走慢了些,两人很快走在一起。   慧儿知道他们有话要说,故意走慢了些,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感叹。   真是郎才女貌。   这男子,究竟是李小姐的什么人啊。   李明韫走着走着,见身旁的人沉默无言,便歪着头看他。白玉般的脸,微皱的眉,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故作深沉的周云贞很有意思。   “看什么?”周云贞挑眉,语气却是淡淡的。   “看你好看。”李明韫含笑说道,继续看他。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周云贞这么好看呢,比薛衍还要好看。   周云贞嘴角抽搐,惊讶地看着她,眼里说着“你疯了”,但对上李明韫真诚的视线,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里滋长,他不自觉偏过头,嘴里还倔强说道,“我本来就好看!”   李明韫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周云贞恼怒极了:“闭嘴!”   “好。”李明韫笑着答应,又继续笑,她今天真的很高兴,而且她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她见到了周云贞,一个几乎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还是为了找她,她实在是太惊喜了。   周云贞见她还在笑,还总是看自己,忍不住哼一声,径直往前走,也不等她了。   让她笑个够!   这小姑娘怎么一年不见就变得这么匪里匪气的!还真当自己是山匪啊!   周云贞耳朵有点发烫,他怎么感觉自己被一个小姑娘给调戏了!   想到这里,他立马回头,一看,李明韫还在看着他笑,立马就目光躲闪地转过身体。   周云贞不知道所谓的刘叔家在哪,就漫无目的地一直往前走,等走得实在不耐烦了,他停下来,深呼吸一口,“还要走多久?”   “到了。”李明韫笑着指了指旁边的门,正好此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女娃,见她回来眼睛一亮,“归辞小姐!”   又看向一旁的周云贞,立马警惕起来往后退,“你,你是谁?”   “不要怕。”李明韫说道,“他是我朋友,他是好人。”   “祖父说了,长得好看的男子没有一个好东西。”小玉脆生生说道。   “”   周云贞挑眉,对着她龇牙一笑,“那你祖父一定不好看。”   “才不是。”小玉哼了声,背过头去,“祖父说女子最容易被好看的皮囊骗,所以遇上好看的男子一定要千万小心。”   说完,她看了李明韫一眼,“归辞小姐,你千万不要被他骗啊!”   这哪跟哪。李明韫哭笑不得。   “不会。”她安抚小玉道,“我不会被他骗,他也不会骗我。”   周云贞撇了嘴。   笑话,骗人这事怎么可能用在他和李明韫身上,再说,他怎么可能骗人。   “那就好。”小玉笑了,拉着李明韫进院,周云贞跟在后面,视线看向不远处已经发黄的树。   已是深秋,院子里凉意袭来,涌上全身,要不是天空挂着的太阳照出几分暖意,李明韫会瑟瑟发抖。   “你身子骨也太差劲了,该多动。”周云贞说道,“每日早日习武,不出一月,就有效果,要不要我教你?”   “不要。”李明韫断然拒绝,想到什么,她眼里亮晶晶,“你知道吗,我会骑马了。”   像个小孩子讨要奖赏似的,周云贞瞥她一眼,“哦”了声,硬梆梆地说道,“你不是在京城就会骑马吗?”   “那不一样。”李明韫跟他解释,手里挥舞的动作不停,“那时在京城不太熟练,如今我骑得很好,也不会被马甩下去。”   还真是出奇的倔强啊,一定要向他证明自己会骑马一样,周云贞觉得,若是此刻他说一句不信,李明韫估计马上会想办法找匹马来骑。   为避免她再次出事,周云贞点点头,伸出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脑袋,“嗯,很好。”   李明韫“嘶”一声,看着他:“你打得很痛,不要打我头。”   “哦。”周云贞一脸无辜地收回手。    第三百七十八章 非分之想      久寻未果,承宁扶着腰往回走,刚好碰上了过来的薛衍,两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世子找到李三小姐了没。”承宁垂肩唉声叹气。   薛衍木着脸,继续往前走。承宁忙拉住他,指着一处说道,“咱们去这边找找。”   两人顺流而上,没找到李明韫,倒回到了李各等人所在的村庄,村子门口一大堆人,皆穿着厚重的官兵服,有人拿铲子,有人系绳子,有人划着船桨,有人抱着小孩李各他们已经出来了,都累倒在地上休息,江灿此时也刚好出来,一见薛衍忙踩着水过来问,“归辞小姐呢?有没有找到归辞小姐?”   “归辞小姐?”承宁古怪地看了薛衍一眼,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你还认识归辞?那个山匪?”   不等薛衍回答,他就开始喋喋不休,“我们公子说了,一定要抓到那个叫归辞的山匪,她在哪儿,告诉我,我去告诉我们公子!”   江灿翻了个白眼:“你是谁啊!归辞小姐岂是你能抓的?问过我江灿了吗!”   “江灿!是兵防营逃跑的兵!”承宁尖叫,转头看薛衍,“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跟他认识?薛护卫,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这太诧异了。怎么一年不见,薛护卫他们还和山匪打起了交道,而是,看他们这样子,关系似乎还不错。   承宁看着薛衍的目光有几分不解。   江灿哼一声,拉过薛衍,对承宁拍着胸脯说道:“认识我怎么了,我江灿顶天立地好男儿!”   瞧瞧,丝毫没有做逃兵的羞愧。承宁摇头啧啧两声,这样的人要是放在国公爷手下,估计早就被打死了。   他狠狠地瞪了江灿一眼,决定暂时不理会他。等世子回来,非得把他,还有那个归辞姑娘都抓起来!   “归辞小姐人呢!”江灿质问薛衍,“怎么你回来了,归辞小姐没回来!她怎么了?”   说到这里,江灿嘴巴张大,一脸惊恐,“该不会归辞小姐已经”   “胡说八道些什么?”平剑走过来拍他一掌,“我们小姐怎么可能有事!”   他看向薛衍,“薛护卫,快说啊,小姐在哪?”   “不知道。”薛衍木木地说道。   承宁不认识平剑,但看他也在问小姐的下落,就下意识地认为他是和江灿一伙的:“你也是山匪?”   “这时候是提山匪的时候吗?”平剑看他一眼,微微叹息,肩膀下垂有些泄气,“小姐,到底在哪啊”   村门口已经有妇人被救出来,身上全都湿透,被布包裹着,全身发抖,平剑见此又看向村内,“这可如何是好?春雨若是出来,一听还没找到人,她非哭死不可”   薛衍深深地叹了声,转过头,“继续找。”   承宁急忙跟上,江灿也不甘落后,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好像两樽守护门神,薛衍此时没有心思管他们,脑海中就闪过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小姐。         李明韫在村子里过得相安无事,村外是洪水汹涌,村里却是宁静祥和。她坐在院里晒着太阳,身上一阵暖意。   不远处,慧儿正在烧火,小玉蹲在她旁边,两人不时窃窃私语。   一个村妇拎着竹篮从门口走进,眼睛看着李明韫,一脸的笑意:“归辞小姐。”   李明韫含笑看她:“何婶。”   何婶是住隔壁的,平日里很少看到人影,但这两日时不时会送吃的东西过来,小玉很喜欢,一见她就扑过去喊人。   何婶笑着从竹篮端出盘子来:“是刚做的饼子,你们尝尝,我家小花吃了都说好吃呢。”   小花是何婶的女儿,年十五,人长得水灵,但不爱说话,看上去很老实。   李明韫吃了一块,点头:“好吃,谢谢何婶。”   何婶笑意绽开。   她看了眼门口,走到慧儿身边,凑近了些,低声打探道:“慧儿姑娘,那周公子是哪里人啊?瞧着模样挺俊的。”   到底是有些别的打算,说起话来都有些心虚。慧儿看她眼睛微妙地动了几下,心里有些了然。这何婶打的是周公子的主意呢!   “周公子是归辞小姐的哥哥吗?看他们模样还挺像的”还没等何婶笑着说完,慧儿就打断她的话,“不是,周公子不是归辞小姐的哥哥。”   “那是”何婶挺满意这周公子的,长得俊俏,周身的贵气,人又好,一来村里就去帮人修屋顶,若是她家小花能跟了这样的人,那就太好了。   “何婶,这不是您能打听的。”慧儿木着脸说道,“周公子和归辞小姐是什么关系,与您无关。”   “诶,你这孩子”何婶责怪地看她一眼,见她眼睛有几分审视,只好悻悻然一笑,“何婶这不是好奇嘛。”   “不要好奇。”慧儿正色道,“何婶,我也是不想你白费功夫。”   何婶尴尬地点头应是,眼睛却转得飞快,一看就知道她没把话放在心上。   慧儿无奈极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周公子和李三小姐是何关系。   何婶在院里待了一会儿,见慧儿不搭理她,正准备走人,就看到一身贵气的周公子从外面走进来,她立马迎上去,越看越满意,“周公子,来,尝尝我做的饼子”   “不吃。”周云贞一直拍着手臂,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李明韫好奇地问他原因,就听见他说,“也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姑娘,把我吓了一跳。”   “姑娘”慧儿若有所思重复一句,看到何婶的脸上笑意更甚。   “是啊,一个姑娘跟没长眼睛似的,那么大一块石头没看见,自己被绊倒了,还想要拉着我,还好我躲得快。”周云贞沾沾自喜之余又有些怒气,“把我衣服都蹭脏了!”   何婶脸上的笑容凝滞,她尴尬地说道:“那那姑娘公子,您是不是送她回家了?”   “送她回家?本公子为何要送她回家?她自己不会回吗?”周云贞撇嘴,甩下这句话就进了屋。   李明韫在一旁听着一愣一愣的,就见何婶提着竹篮跑跑出去了,带动一阵冷风。她眨眨眼,一脸的疑惑。   慧儿走过去提醒:“小姐,何婶您可要注意了,还有她那女儿小花,她们似乎对周公子有非分之想。”   “啊?”李明韫惊讶极了,非分之想,用在周云贞身上还挺怪异的,“为何要我注意?又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   慧儿恨铁不成钢,直白说一句:“可您跟周公子更配呀!”    第三百七十九章 般配   李明韫一愣。   她跟周云贞更配?她怎么可能和周云贞配呢?   她分明只把周云贞当成朋友啊。   为什么慧儿会这么想?是自己做了什么让慧儿误会了吗?   李明韫看着慧儿。   慧儿叹一声,第一次摇着李明韫的肩膀,“小姐,您以后不打算嫁人吗?若是要嫁人,周公子是很好的人选。”   她看出来了,周公子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爱刺人,但其实对李小姐很好。想到之前,他还冒着危险来找小姐这样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嫁人?”李明韫愣愣地看着她,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说道,“我没打算嫁人,我还小。”   “还小”慧儿被她的话一噎,然后说道,“不小了,您应该听说过,有些人从出生就订了亲呢!还有我那远方表姐,还未及笄就嫁人了呢!如今才十六,孩子都生了一个。”   这太可怕了。   李明韫无法想象,明明自己还是孩子,却要再生孩子。   她直摇头,“这不行的。”   慧儿无奈了,换过一种方式:“小姐,我也就这么一说,您看啊,您可以先定亲我看您挺喜欢周公子的,周公子也挺喜欢你的,你们这么般配。”   李明韫听着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她和周云贞般配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我和他不般配。”她说道,“我只把他当朋友。”   “您是可以把他当朋友啊。”慧儿特别有心要促成此事,循循善诱道,“但你们相处不是很好吗,您想一想,您还会遇上比周公子更好的人吗?”   李明韫说不出话来。比周云贞好的人啊她想一想,肯定是有的,只不过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以后的事我也不清楚。”她不想再说这件事了,捂着耳朵声音压低,“慧儿,不要再说了,要是周公子知道,会气死的。他不喜欢和女子有瓜葛。”   刚说到周云贞,周云贞正好从屋里出来,他换了件衣裳,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很朴素的一件衣裳,但穿在身上莫名的亮眼,李明韫不得不承认,周云贞长得是真的出众。   想到慧儿的话,她有点脸热,双颊透着一抹微红,察觉到慧儿打量的视线,她更尴尬了,忙把头低下。周云贞走过去拍她的肩膀,她像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立马弹起来,“我要去喝水!”   一说完,匆匆离开,看都没有看周云贞一眼。周云贞瞥了眼近在咫尺的茶杯,里面的水还满满的,慢悠悠说道,“水在这儿,你准备去哪喝水?村外那沟里喝吗?”   李明韫瞬间恢复过来,如一盆水从头浇下来让她瞬间清醒,脸上红云已消,她扯扯嘴角,转头瞪着周云贞。   “喏。”周云贞递过来杯子,“喝吧。”   李明韫愣住,瞪着的杏眼闪过一抹错愕,慧儿抚掌,补上一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李明韫很清楚她在说什么,“真是太好了!”   “喝不喝?”周云贞有点不耐烦地把杯子塞到她手里,嫌弃地看她一眼,“真麻烦!”   “”   慧儿一边欣喜地捂住脸一边尴尬地想要跑走。   李明韫咳了咳,猛地把一杯水喝完,“我累了,要休息。”   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她怎么了?”周云贞看着李明韫的背影问慧儿,“她头痛?头晕?”   “没”慧儿本想实话实说,但话到嘴边她又停住了,想了想,她认真点头“嗯”了声,“归辞小姐头很痛。”   她指着自己额头,“被撞得不轻,那时候归辞小姐脸上都是血,伤口太深了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被痛醒”   周云贞咬着牙。慧儿的面目太狰狞,让他觉得,那肯定很疼,他想到李明韫这么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估计也没吃过苦,却受了这么重的伤,唉,是挺倒霉的。   他起身,“方才听说那边有个汪大夫,也不知道医术怎么样,我暂且先去问问。”   慧儿点头应好。      等周云贞回来,慧儿已经不在院里了,她似乎很少让自己闲下来,只要没事就会去地里做农活。周云贞在院里踱步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决定敲门。   敲了半天,门里没有动静,周云贞皱着眉,开始拍门:“喂,李明韫,在里面吗?”   就算是睡着也该醒了啊该不会是晕倒了吧?   周云贞想到汪大夫的话,就觉得有些担心,再喊几声还是没人回应,他就决定推门了。   只是还没推,院里就传来脚步声,周云贞回头一看,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碎花裙,头戴花布巾,像只花枝招展的蝴蝶,她提着篮子,脸上笑着,迎面走来。   “周公子,你在这里呀。”女子羞涩地笑,微微低着头。   周云贞眉头皱着:“你是?”   “我我是刘叔的侄孙女,我叫小晴。”   周云贞“哦”了声,淡淡说道:“刘叔不在。”   他说完就没再理会女子,一把把门推开,里面空无一人,李明韫不知道去哪里了。   “人呢?”他嘟囔一句,想去外面找人,但被女子叫住了。周云贞有些不耐烦,“都说了刘叔不在!”   女子被他这么一凶,眼泪汪汪的,看上去十分可怜。周云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跑了出去,后面女子“哎呦”一声在喊叫他都没听见。   “人哪儿去了?”周云贞边走边喃喃自语,他走了一段路,最后在村门不远处的地里看到了人。   李明韫半蹲在地上,低着头手一动一动的,像是在拔草。她的脸白得像雪,双颊点缀着霞红,嘴唇泛着淡淡的粉,面容带笑,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她的柔和淡雅。   周云贞走近一看,她是在甩着一根草玩,像个小孩子一样,脸上充满了稚气和天真。   这小姑娘变化挺大的。   周云贞真是这么觉得,人长高了,性子也变了,虽然看上去更为稳重,但活泼的一面也展现了出来,而是,小姑娘长得是挺好看的。周云贞莫名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小姑娘并不知道他来,还在低头忙活自己的事,时不时就弯弯唇,但有时又面露纠结,好像在想什么心事,古怪得很。 第三百八十章 询问   周云贞走到她身边。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冷不丁一句话,把李明韫吓得差点摔倒在地,多亏周云贞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才不至于让她摔到土里摔得身上都是泥。   “没事吧。”周云贞捏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扯,用一股巧劲把她扯起来。   “没,没事。”   李明韫站直身体,看了眼自己的手,还被他抓着,她看向周云贞,眼神示意他放开。   周云贞松开手,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嘴巴撇着,对她说,“在这儿做什么呢?”   李明韫指了指地上,“刘叔种的菜都涝死了,慧儿在找有没有能救的。”   周云贞“哦”了声。   “小姐,您和周公子还是离开吧,这里不适合你们待着。”慧儿低着头在一边劝道,手里忙活个不停,她做农活做得很细致,这几日这片地在她的照料下已经好多了。   李明韫也觉得自己有点添乱,就自觉走开,她看了眼周云贞,两人默契地走着,到了路上,一时也不知道去哪,李明韫就说,“我不回去。”   “谁让你回去了。”周云贞切了一声,对着远处努努嘴,“走,去那边瞧瞧,我来这儿两日,也没去过什么地方。”   你去过的地方可多了。   李明韫在心里默默地说,他去帮人修过屋顶,还去过周围的邻居家,方才又去找了汪大夫比她自己去得还多呢。   想是这样想,但李明韫不会说出来,她点点头,“我也没去过,走吧。”   两个人走得很休闲,好像闲来无事的公子小姐游玩观赏风景似的,村里有守在家的妇人和小孩都不免被他们吸引,目光噌噌噌地落在他们身上,有欣赏的,有羡慕的,有好奇的,有激动的有人干脆直接打了招呼,“周大哥,来我家玩!”   “不了不了。”周云贞熟络地笑着拒绝,这少年是在他帮人修屋顶时跟他搭过几句话的,人很友好周到,还给他送了水,周云贞觉得他人不错,就多跟他说了几句话。   “你身边的姐姐是谁呀?”少年好奇地问道,眼里不住地瞥向李明韫。   李明韫来村里虽然几日了,但很少出门,村里的人知道刘叔救了个姑娘,但也不知道是谁,所以少年不认识她。   “额”周云贞看了看李明韫,“一个朋友。”   少年很兴奋地“哦”了声,对着李明韫猛挥手,眼里闪闪发亮,“姐姐,你真像仙子!”   “仙子?”周云贞见李明韫微微一笑,“哪里像?”他看着少年,“你知道仙子长什么样吗?”   “就是姐姐这样!”少年的嘴特别甜,说得李明韫都不好意思了,仙子仙子,她哪里是什么仙子,如果她真是仙子就好了。   “姐姐,来我家玩!我娘在做好吃的大饼!”   原来他热情到能邀请所有人去他家玩啊。周云贞睨了他一眼,替李明韫拒绝,“她不去,你别说了。”   “我问的是这位姐姐。”相比较有话聊的大哥哥,少年更喜欢好看的姐姐。他的眼里闪着星星,为自己能碰到这样的仙子而高兴。   李明韫一笑,柔和似水。看到这个少年,她突然想到王遇了,王遇比他小一点,但说起话来和他很像。她正准备回答,周云贞看她一眼,直接扯着人走远了。   “还仙子,你是仙子吗?”   “小孩子家家不学好,就想着夸人。”   “还说让人去他家玩,他家有什么好玩的,不去”   李明韫不知道周云贞这突如其来的怒意从何而来,但很明白,这时候她最好不要说话,不然会被他数落。   可她想错了,周云贞见她一直没说话,更是皱眉,“你想去他家?吃大饼?”   “没有啊。”李明韫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他,去他家做什么。”   周云贞面无表情,因为他想起了别的事,一张嘴,就问了出来,“你跟那唐明方什么关系?”   好像在质问她呀。李明韫抬眸瞥他一眼,看不出情绪的人最不好了,她猜不到周云贞问出这个问题意欲何为,但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归辞。   周云贞其实什么都猜到了,不然,他不可能会回来找她的。这两日,他之所以没问,不代表他不知道。   “没关系。”李明韫老老实实回答,“我跟他根本就不熟,就是在锦州一家茶楼碰到的,要不是因为江灿,我也不会和他扯上关系。”   “江灿?”周云贞问道,“你和他又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你劫走他还是他骗你帮他逃跑。”   “也是在那个茶楼遇到的,我也劫走他,他也没让我帮他逃跑。”李明韫真不知道外面消息传成这样,她说道,“就是江灿自己不想待在兵防营了,正好我过去找他有点事然后他就带着我跑了。”   “就知道是那小子的错!”周云贞骂了一句,“唐誉他们还偏偏说是归辞”   说到这里,周云贞看向李明韫,皱着眉,“那归辞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归辞姑娘,还是一个山匪?”   这是周云贞想不明白的地方,李明韫和归辞按道理来说根本搭不到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但是,他去了趟闽州。一位归辞姑娘为前闽州知府陈恪申冤,其间的详情他已打探清楚。归辞和陈恪,绝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他寻迹而来,到了贺州。   但要不是这场暴雨,他不会发现李明韫就是归辞,在薛衍说李明韫被洪水冲走后,在慧儿说救的人名叫归辞后,他脑海里思绪万千,立马就想到了,归辞可能就是李明韫,要不然,用不着她一个山匪亲自为陈恪平冤,只有李明韫,才会做这样的事而不顾危险。   周云贞知道李明韫在躲太子的人,所以,她化名归辞,也情有可原。   “唉,该怎么说呢。”李明韫声音轻柔有些无奈地摊开手,“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是江灿,他一眼认定我是归辞小姐,说什么都不相信,我就想,或许我可以是归辞小姐。”   要完全欺骗周云贞,她做不出来,更何况,以周云贞的头脑,肯定能猜到事情始末,她没必要撒谎。 第三百八十一章 质疑   “那照你这么说,山匪也是假的咯?”周云贞双手抱胸装作不经意地瞥她一眼。   “算是吧。”李明韫干干一笑,低眸说道,“我没想过当山匪的,我就是住在山上。”   周云贞一看她这心虚的模样就知道她隐瞒了什么事情,冷笑一声,“我去过那座山,山上山匪百八十号人,凭你们几个人,估计抓不住人吧”   “薛衍可以。”李明韫嘴快插了句话。   周云贞警告地看她一眼,见她讪讪然闭嘴了,又哼声说道,“薛衍可以?就算他能抓住那些山匪,又如何!那你告诉我,为何偏偏要跑到山上去?我可不会觉得你们是想替民除害。”   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了,李明韫知道周云贞有时候说话嘴巴不着调,但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质疑他们,她隐约从话里感受到了几分尖锐,好像在嘲笑他们自不量力似的。   李明韫不高兴了。   “我们不能为民除害吗?”她把脸拉了下来,一双杏眼紧盯着面前的人,仔细看来倔强中多了几分恼怒,“你怎么能这样说。”   她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很明显地让周云贞感受到她在生气,说话语气发冲,脸色也不太好,周云贞马上反应过来,咳了几声,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便说道,“是你骗我在先,我不过是想激你说实话罢了。”   “可是你这样说不对,你是觉得我没本事,连山匪也对付不了吗?”   李明韫嘴唇抿紧,眉头皱了起来,脸色因情绪变得苍白,额头上的伤疤被牵扯着凑成一团,让她看起来有点可怜。   周云指腹抵唇咳了咳,有些尴尬地说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李明韫哼声,撇过头,自顾自地往前走。   虽然她一个人是对付不了山匪,但是,周云贞也不能那样说呀,显得她很没用似的。她为什么去山上,不就是因为赵随安他们在山上,她知道周云贞可能是想问清楚赵随安他们是谁,但她就是不说。   谁让周云贞惹她不高兴的。   李明韫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这么任性,要是放在以前,她可不会这样甩头就走,那太施礼了。可如今,她也有自己的小脾气了。   她走得很快,步子迈得急,周云贞看着她的背影“哎”一声,有些无奈地追上去,走在她旁边,“你生什么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   “”   周云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跟着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开口了,“嚇,你还有脾气了,我也没说你什么,就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去那座山上”   李明韫对此充耳不闻,她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只想听自己喜欢听的。   周云贞“喂”了声,继续说道,“我问你一句也很正常吧,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是怕我问多了,那群山匪会出事吧?你认识他们,还想保护他们?”   说到最后他停了下来,语气放低了,但隐隐带了点质疑。   李明韫来西部肯定不简单,要是单单为了陈恪,那她如今就可以离开,但她却还想去贺州,她想做什么?周云贞对此并不清楚,他只是觉得李明韫跟一群山匪打交道不安全,李明韫要做什么,可能是要那群山匪帮忙,但要是可以,他或许也能帮忙。   “我才不怕。”李明韫说道,脚步没停,走得很快,周云贞认命地追过去,也是急了,一伸手,直接把她的胳膊拉住,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让李明韫重心不稳,左脚被右脚绊倒差点摔倒在地,周云贞拉住她,但因李明韫的身体翻转,她的胳膊也被扭动着,一声轻微的“咔嚓”把两个人都惊到了。   周云贞目瞪口呆。   小姑娘这么柔弱吗?一碰就碎?   “胳膊断了?”他急切地问道,又不敢再动,怕李明韫胳膊会疼。   李明韫眉头皱得死死的,看着自己被扯着的胳膊涨红了脸。胳膊没有断,就是骨头响了一下,但真有点疼,周云贞太过分了!   她看了看眼前人手足无措的样子,故作坚强地摇摇头,眼里却水汪汪的,“没有,没事。”   这样的表情,配上这样的语气,让周云贞觉得,她在硬撑。心里着实有些内疚,他真不是故意的。   “那”周云贞打量着她的胳膊,犹犹豫豫地开口,“要不,我来看看?”   李明韫眼睛疑惑地盯着他。   “就是之前随我爹去南边时,有一次也断了胳膊,那个大夫抓着我的胳膊一扭就好了”他解释得结结巴巴,这样子太有趣了,李明韫表示开了眼界。   “不用,我没事。”李明韫作势抽出手,但胳膊痛让她“嘶”了一声。   这下周云贞终于反应过来了,立马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怎么可能这样骨头就断了呢。他也真是昏了头了。   “可我的胳膊很疼。”见他脸上的内疚慢慢消失,李明韫不满意了,控诉道,“动不了了,要不是你非要抓着我,我才不会变成这样呢。”   她的话让周云贞重新冒汗。   “我本来就受伤了,你还这样对我。”说着说着,李明韫委屈地眼眶有些红,眼神却出奇地倔强,“你太过分了。”   完了完了。   小姑娘又要哭了。   周云贞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真招架不住啊!   “我我不是唉,你别哭”   “别哭”这二字就好像咒语一样,让李明韫立刻眼眶湿润,她的一只手又不能动,只能用另一只手捂住脸。她太倒霉了。   “喂,你还真哭了”   “这有什么好哭”   “是我的错,行了吧你别哭了”   “是我的错唉,你别哭了行吗”   周云贞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手足无措地安慰她,心里在想,她的丫鬟什么时候能过来啊,他真不会安慰人。   “行了,真的别哭了,你在哭我要疯了”   “你看,那儿有只鸟”   “看,有个小孩摔倒了”   这次李明韫没有哭很久,因为她的注意成功被周云贞转移了,她从手指缝里看了眼远处,一个小孩摔倒在地哇哇大哭,她梗咽着说,“你怎么不过去帮忙?”   “他娘已经过来了。”周云贞趁机说道,“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把一条胳膊伸出来,“喏,胳膊给你,随你怎么处置,卸了都行!” 第三百八十二章 胳膊   “谁要卸你胳膊。”李明韫偏过头,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委屈,“你也知道我没这个本事。”   怎么又提这事。   周云贞扶额。   “我不说了。”他乖乖认错,再让他看到小姑娘哭,他可受不了。虽然没哭出声,但总觉得魔音贯耳,可怕可怕。   “你也别生气了。”他说道,看了眼周围,视线落在李明韫的胳膊上,“我们去找汪大夫,他家就在附近。”   李明韫“哦”了声,让风吹吹眼睛,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还没去过汪大夫家,他都是来刘叔家找我的。”她看了看周围的房屋,“是哪一处?”   “就前边,屋顶是茅草做的,前些日子下雨把他家屋顶都冲坏了,昨日才修好的。”周云贞轻轻拖着她的一条胳膊,不敢用力,气都不敢多喘,怕伤着李明韫。这样的举动,让他想到了宫里的德全公公,低眉顺眼地伺候着人。   周云贞扯扯嘴角。   什么时候他成了这样的人了,他不是应该甩头就走的吗,他敢保证,要是别的女子敢这样跟他耍脾气,他一定把人气哭!   对了,他刚才就把人气哭了,只是一点都不高兴,还有点内疚,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一样。   周云贞偏过头看着李明韫柔和的侧脸,她的眼睛亮晶晶,鼻子秀挺,整个人瘦瘦小小的,柔软的头发垂到肩上,显得人十分淡雅自然。   把这样的人气哭,谁都说不过去吧。周云贞这样安慰自己。而且,是他把人的胳膊扭伤的,他就该帮忙啊,拖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再受伤不是最正常不过的嘛。   周云贞在心里把自己说服了,看向李明韫的目光就缓和了几分,甚至,在拐角的时候,还体贴地提醒她当心脚下的石头。   李明韫看他一眼,“哦”了声,很平淡。   周云贞默默咬着后槽牙。她态度能不能好点?为什么这么冷淡?是还在生气吗?   因为想着事,他自己没注意脚下的石头,被石头一拌,差点头撞着墙,他的脸都黑了,被气的,便一脚把石头踢开,一转身,就听见旁边的人在低低地笑。   “笑什么?”周云贞面无表情,“有什么好笑的。”   他一出丑就笑话他,这小姑娘就是这么气人!   “我没笑。”李明韫无辜地看着他,“是我的胳膊很疼,我忍不住叫出了声。”   “胡说,我的手一动没动,稳稳地抓着你胳膊。”   “我没说是你害的。”李明韫有些耍无赖地胡说八道,“就是突然很疼。”   “行吧。”周云贞咬着牙。他才不跟小姑娘计较,“那我就让汪大夫好好瞧瞧,最好给你多开几副药。”   这些日子李明韫都在吃药,药很苦,李明韫不喜欢喝,但架不住慧儿苦口婆心地相劝,她还是硬着头皮喝了。   周云贞来这里也看过李明韫喝药,喝得很痛苦,每次瞧见李明韫满脸的忧愁时,他都好奇那药的滋味,是不是真的有这么苦。   李明韫瞪着他,杏眼里带着些恼怒,“周云贞!”   “哎。”周云贞龇牙笑着应声,“这样叫还不错,以后你可以这样叫我。”   他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吗?李明韫错愕地看着他,他是世子,要是直呼其名被人发现,估计会惹出不少事端吧。   可周云贞看起来似乎真的无所谓,还挺高兴的,这让李明韫有些无语,“周世子,莫要说笑了。”   是了,他是世子,她怎么敢这样对他呢,太不知分寸了。   李明韫垂下眼眸。   周云贞感受到她淡淡的失落,很是疑惑,准备问什么,有人喊了他们一声。   是汪大夫。   他背着背篓,身体弓着,正从一条小路走来,看他们怪异的举动,便停下来等待。   等两人越走越近,他才发现这位姑娘的手好像动不了了,有些疑惑地说道,“怎么回事?”   说完看了眼旁边的男子。   周云贞咳了咳,“扭伤了胳膊。”   “我知道是胳膊扭伤了,但是,是怎么扭伤的。”汪大夫看着周云贞一脸的和善。他对这位小伙子的印象挺好的,帮他修了屋顶,还为了人家姑娘的病情特意找他询问情况,如今这样热心肠的小伙子可不多了。   “是被我扭伤的。”周云贞一字一句地说出来,觉得自己牙口发酸。   汪大夫听完,脸上的温和一瞬间消失了,他眉头一皱,“被你扭伤的?”   周云贞尴尬地应了声,视线瞥向李明韫,示意她帮忙说说话。这老头变脸变得太快了,眼神太过犀利,好像刀子似的。   李明韫哼声撇过头不去看他。   看来是两人闹矛盾了。汪大夫若有所思,“进院里坐吧,我得找找家里还有没有这种药。”   他说完还是忍不住数落周云贞一句,“人家受了重伤,有事情要担待些不能动手。”   “我不是故意的。”周云贞悻悻然解释,“谁知道她这么”瞥见李明韫的眼神,他自觉闭上嘴。   汪大夫看他一眼,“人家姑娘娇贵,碰不得,你个男子皮糙肉厚的,力气又笨,哎,说话好好说,别动手。”   要是放在平时,有人说他皮糙肉厚,他非得理论,他哪里皮糙肉厚了,但如今,他不好理论,只能乖乖点头。   李明韫被虚扶着坐上了椅子,周云贞在旁边站着,无奈垂目。   汪大夫在屋里翻了一圈,没找到药材,就出来对李明韫说,“也别担心,这种小伤过几日会自己好。”   有这样的大夫吗?周云贞瞪眼,让病人自己好?他皱了皱眉,俊朗的面容露出几分不赞同,“过几日能好,那岂不是要疼几日?汪大夫,还是告诉我需要什么药,我去买。”   汪大夫看他一眼,“等你买回来,人家姑娘早就好了。”   “”   “那怎么办?”   汪大夫捞起宽大的袖子,走到李明韫跟前,“慢慢提起胳膊,我看看能动到什么程度。”   李明韫点点头,把胳膊慢慢抬起来,汪大夫抓着她的胳膊上下左右轻轻摇动,每次见她一皱眉,就停住往另一个方向,周云贞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放心地提醒,“小心点”   汪大夫哼声,一句“这话你自己留着就行”立刻把周云贞的话堵了回去。 第三百八十三章 相见      洪水在慢慢退去,薛衍和承宁并肩而行,江灿稳当当地跟在后面,眼里冒着火花。   “你们没听那个府衙的人说,归辞小姐安然无恙吗?还走那么快做什么?”   “都耽误多长时间了。”承宁没有回头,边走边喋喋不休,“本来前两日我们就该过去找人,可谁让我们热心肠呢,看着百姓处于水深火热当中,不救是不行的。”   他们从那个村子走过来没多久就遇上了那个府衙的人,说是在另一边的村子里看到了他们的小姐,人没大碍,听到这个消息他们真的松了一口气。   本来准备赶过去的,但路上看到了有百姓还在被水淹的村庄里,虽有官兵但还是缺人手,他们便先去帮忙了。   承宁一路上听江灿说“归辞小姐归辞小姐”,在薛衍的默认下,他总算是明白了,归辞小姐就是李三小姐。他简直惊呆了,世子一直在找的山匪竟然就是李三小姐,这真是天大的巧合。   “说不定,归辞小姐不希望你们去这么快呢?”江灿走得没滋没味,像个僵尸,“没听那人说嘛,有个英俊男子在归辞小姐身边,你们瞎操什么心。”   “那一定是我家公子。”承宁一脸骄傲地回头看他,“所以,我更要赶紧见到他们了。”   江灿像看个傻瓜似的看着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不是总被你家公子骂啊?”   “你”承宁本来想说,他怎么知道,但是转念一想,不对,世子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说他不好了,于是,他立刻改口道,“才没有,我家公子不会骂我。”   “你真缺心眼。”江灿哈哈笑了。   承宁恼怒地瞪着他。就不该跟他搭话的,这江灿惯会欺负人!等他到了世子面前,他一定要让世子教训他一顿。   薛衍走得飞快,没有参与到他们的拌嘴当中,承宁便也没再跟江灿说话,继续往前走。   三个人走了半日,总算是到了晗村村门口。有村民刚从外面的庄稼地里回来,见到这几个不速之客,眼神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哎,大哥!”江灿这时候倒行动快,一下就闪到村民面前打听,“归辞小姐就在村子里吧?”   那村民从上到下打量他好几眼,一脸的警惕,“你是何人?谁是归辞小姐?”   “归辞小姐就是归辞小姐。”   承宁看他说得跟没说一样,翻了个白眼,一副“还得看我的”的模样,走上前去,“大哥,前些日子我家公子来到了这村子,你知道他在哪儿吧?”   “你家公子是谁?”村民一问三不知,着实急坏了承宁。江灿在一旁幸灾乐祸道,“谁认识你家公子啊。”   “你!”   “我怎么?”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薛衍有些无奈地过去,询问了村民是否有个女子被水冲到这村子,村民这才知道他们是在打听什么人。   “是有个姑娘在这待了一段时间”   “对了,还有个男子也找来了”   村民越说越兴奋,因为村子里最近有不少关于他们的事。他听说两人是从外地来的,估计是夫妻两口,来贺州探亲的,只是中途因为洪水女子被冲走了,男子便来找自己的妻子。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他家婆娘常把两人天作之合、郎才女貌挂在嘴边,他不得不这样想。   薛衍问完,急匆匆走进了村子,江灿和承宁两人在后面大喊“等等我”,快步追了上去。   说来也巧,他们进村没多久,便看到李明韫和周云贞迎面走来,承宁还以为他们是知道自己进村的消息,立马激动地挥挥手。而在他挥手的时候,有人已经朝着对面的女子跑了过去。   “归辞小姐!”江灿冲过去一把就要抱住李明韫的胳膊,吓得李明韫慌忙后退,周云贞皱着眉把人拎到自己身后,一只手死死地捏着冲过来的男子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想干嘛?”   江灿看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李明韫,有些委屈地说道,“归辞小姐,我可找了你好久,您怎么能有了新欢就忘了阿江呢!”   他真是口不择言!   承宁在后面瞪大眼。他家世子,怎么就是新欢了!承宁赶紧看自家世子的脸色,表情很臭,一看就是生气了。   护主的念头一瞬间涌上心头,承宁哼一声,“到底谁是新欢?我家公子认识李三小姐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   周云贞额头青筋爆起,咬着牙说道,“承宁,闭嘴。”   “看,你家公子都不认同你!”   江灿似乎要把讨人嫌发挥到极致,一点都没在意周云贞的脸色,一个劲地在那里叽里呱啦地说,气得周云贞一把拎着他的衣领子,警告地说了句,“闭嘴,再说话,我打你!”   “”   他这架势不像在开玩笑,江灿立马识时务地闭了嘴,然后眼神看向李明韫求救,“归辞小姐”   李明韫被他逗笑了。   “江灿,你怕他打你吗?那你可要少说话,他现在正生着气呢。”   江灿无奈地“哦”了声。   周云贞冷笑着松开他的衣领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离她远一点!”   江灿撇嘴很怂地后退。   他看出来了,归辞小姐和这个人关系更好呢!也不会为了他得罪人,那他就没必要针对这个人了。   李明韫又笑了。   “薛衍,你来了。”她看向薛衍,“你还好吗?”   薛衍点点头,见她走过来,看了眼她的胳膊,“小姐受伤了。”   李明韫脚步一滞。他观察真的很细致,或许这也是因为他对她的关心,让他能很快看出她的不对劲。   “小伤,就是胳膊扭到了。”李明韫轻松地解释,在轻微晃了晃手臂,“你看,已经好多了,过几日就能完全恢复。”   薛衍“嗯”了声,垂眸说了句,“对不起。”   这话真的戳到李明韫心坎里了,忙安慰他,“薛衍,这不是你的错,更何况,我没事,我很好,薛衍,你永远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的,你对我最好了。”   呵,最好。   前几日还说他对她很好,今日就有最好的。   所以说,女子的话永远都不能信。   周云贞心里微微有几分吃味,眼睛斜着看他们,嘴巴撇着不太高兴。 第三百八十四章 心思   承宁见自家世子不高兴,忙拉着他到一边,一副“我发现了大秘密”的模样,看得周云贞不免皱眉。   “你怎么了?”   承宁瞥了李明韫一眼,低声对周云贞说道,“世子,您知道吗?李三小姐就是咱们要找的归辞姑娘!”   说完,立马沾沾自喜地等待自家世子的震惊和夸奖。但周云贞只是淡淡地“哦”了声,没有丝毫惊讶。   承宁看着他,“世子,您您早就知道了?”   “嗯。”   “您怎么知道的?”   这承宁怎么问题那么多!周云贞不耐烦地睨着他,“是你把他带来的?那个江灿。”   “不是!是他非要跟来的!”承宁急忙撇清关系,“属下不认识他。”   说完,他看了眼江灿,“但他和李三小姐的关系似乎很好,李三小姐的手下都认识他。”   周云贞撇嘴,“这就关系好了?我可没看出来。”   承宁谄笑点头应是:“自然还是世子您与李三小姐关系更好!”   “谁跟她关系好了!”周云贞又不乐意了,但承宁隐约从他的表情看到了几分得意。他摇头心里一叹,世子心思真是摸不透啊。      李明韫没有再留在晗村,薛衍来的当日,她就跟刘叔道谢辞别,同样的,慧儿也跟她一起走。小玉听闻这个消息,“哇”的一声直接哭出了声,慧儿好说歹说才把小玉哄好了,江灿在旁边嘴碎地提醒一句,又把小丫头气哭了。   慧儿翻了个白眼,又气又无奈地看着李明韫,江灿嘻嘻地笑,趁没被骂时急急忙忙跑远了。   “那小子今年也七岁?”周云贞抱胸走了过来,十分不屑地“切”了声,“真是幼稚!”   承宁默默地跟在后面,心想这样幼稚的事世子以前还做的少吗。   “你们你们都要走了吗?”小玉擦着眼泪来来回回地看李明韫和慧儿,最后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周云贞身上,“他他也要走了吗?”   “是啊,我们都要离开了。”李明韫轻声回答,摸了摸小玉的头,“小玉乖,日后若有机会,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小丫头之前都是跟着祖父两人生活,这些日子多了两个姐姐陪着她,她别提多高兴了,可如今都要走,又剩她一个人了,让人家怎么不伤心难过呢?   小玉啜泣着点头,“不能骗我。”   “不会骗你。”   目送着一行人越走越远,直接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小玉哭着被祖父抱回了家。   路上,水虽然已经退去,但地面仍是潮湿的,要踩着坚硬的石头上才方便行走。李明韫提着裙子,走得非常慢。   她的胳膊没有完全恢复,轻微带着点疼,但能忍受,周云贞在后面看着她瘦小的身影,想了想,追上去走在她旁边,“没事吧?原地我是说,如果不行不要硬撑,歇一下也可以。”   “没事。”李明韫摇头,看着他问,“你如今准备去哪?”   “去哪?我也不清楚。”周云贞说道。   其实,锦州还有事情等着他去做,但他暂时不想回去。   “你之前说锦州的事。”   “你是说兵防营啊。”周云贞耸肩一脸地无所谓,“不在乎那一时半会,兵防营如今还动不了。”   李明韫眨眨眼,诧异他如此轻松就把那么隐秘的事情说出来了。他想动兵防营,但兵防营是王天肖名下的,他暂时还动不了。   只是,动不了,不代表不动。   “段守毅的儿子段添不太容易对付,他也在兵防营。”李明韫提醒一句。   “不容易对付也能对付。”周云贞看着她,眉头上抬,“你去贺州做什么?真是为了慧儿的情郎?”   这件事李明韫跟他提过一嘴,要不然不好解释她和慧儿怎么认识的事。况且,她也不想瞒着周云贞,没必要,周云贞算是知道她秘密比较多的人了。   “卢武也要帮忙找的,我答应慧儿了。”   那没遇到慧儿之前她想去贺州做什么。这事周云贞没有问,总不可能是去那玩一玩吧,他当然不会那么傻。   贺州这个地方他没去过,却听说过,这因为靠近连州显州,那儿的百姓常与燕人有生意往来,谋生是一回事,但心思多就是另一回事。燕人多是奸诈狡猾之徒,能跟他们打交道,可见贺州百姓的厉害之处。   外地人来贺州,要是没个心眼,估计得被坑得连骨头都不剩。   “要不要我帮你?”周云贞眼睛看向旁边的树枝,往上轻轻一跳就把枝叶扯了下来,树影在四处晃荡,金色的光圈摇曳非常,洒在他脸上,衬得他五官更加俊朗。   “不用。”李明韫摇头全身心地关注脚下,没有看到他此时的模样,要是她真看到,肯定又要夸周云贞好看了。   “真不用?”周云贞拉下了脸,眼神颇为幽怨,“好心要帮你,你居然拒绝!”   “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呀。”李明韫体贴地回答,低着头声音轻轻柔柔,如一阵风拂过,“况且,总不能我遇上什么事你都能帮我吧?”   “为什么不能?”周云贞皱眉疑惑道,“我就在这儿,为什么不能?”   他连问了两遍,他是真不知道。他明明就在这,为什么不能帮忙,女子的心思真是难猜。   “没有为什么。”李明韫垂眸说道,往前快步走着,很快就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慧儿回头看了眼停在原地黑着脸的周云贞,想了想,她停住脚步,对着周云贞施了一个礼,“周公子,您的好意慧儿心领。”   “你们又不用我帮忙。”周云贞臭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慧儿无奈一笑,“周公子,您能帮忙自然最好,但我们不过是不想耽误您的事”   “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她直接就拒绝了。”周云贞哼声。   “您是不是问归辞小姐需不需要帮忙?那归辞小姐肯定是要拒绝的。”   “为什么?”   “因为你们没关系呀,归辞小姐不想欠你什么。”   周云贞眉头更皱,“帮个人要这么复杂?没关系就不能帮人了?”   “”慧儿无言以对。   她“哎’”一声,气得跺脚,“周公子,您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这时候的周云贞像个傻瓜,表情很是疑惑。   慧儿深呼吸一口,道,“您和归辞小姐总是要分开的,天南地北,各自一方,若是一直欠着您的情,您让归辞小姐如何?”   她咬着牙,抛下一句“你们又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飞奔跑了,留下周云贞在原地呆若木鸡。 第三百八十五章 出事   周云贞没有跟上来。   李明韫眼皮微垂,看了眼脚下,然后抬起头,让自己看向前方。   她去贺州有要紧事,遇见周云贞,不过是个意外,没什么大不了的。   “去跟他们会合,之后就出发。”   手掩在衣袖里微微握拳,李明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场大雨带来的不仅是洪水,还有数不尽的民哀民怨。不少百姓失了家财,坐在地上抱头痛哭,没有房子,没有钱,他们要么饿死乡野,要么放下尊严行乞讨之事,这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一种残忍和折磨。   但为了生存,百姓又不得不沿路乞讨,多数人选择进贺州城,一则寻求府衙帮助,二则贺州城较邻地富庶,在大街上乞讨他们也不至于饿死。   只是,但越来越多的乞丐进了贺州城,府衙下了禁令,不准再让乞丐进城,被挡在城外的乞丐就不乐意了,纷纷在城门口叫嚷,有的怨声载道,有的破口大骂,有的试图闯进成但被官兵狠狠地推倒在地,李明韫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情况,微不可察地叹了声。   天灾人祸,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呵,真当贺州城是个收容乞丐的地方啊!赶紧滚吧!”有穿着华丽衣袍的商户不屑地瞥着这群乞丐,眼神嫌弃地呸了声。   “是啊,快点滚吧!”有城中出来的百姓看到他们也是一脸地嫌恶,“你们这群乞丐,惯会做偷鸡摸狗之事!近来城里多户人家东西被偷了,就是进城的乞丐干的!”   受难百姓中有善良朴实的,但也不乏手脚不干净之徒,更何况,落难又身无分文带来的窘迫,城内百姓的富庶,是会让一些人做此等手零脚碎之事。偷东西还算小的,还有人直接上山做山匪打劫呢。这世道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被骂的乞丐悲愤极了,他们灰头土脸的,但眼睛异常亮,其中有受不了这种屈辱的,当即就拿着杆子起来要理论,但被看城门的官兵一棍子打倒在地上。   城外聚集的乞丐越来越多,多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黄肌瘦,看得人心中震撼,颇为感慨。   江灿冷眼看着一切,最后咂咂嘴:“这不是办法呀,贺州府衙的人是蠢货吗?不怕民怨滔天百姓们揭竿而起,冲进城里端了他们的窝吗!”   “”平剑捂住他的嘴,“小点声,你不怕被人听见把你抓起来乱棍打死吗?”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江灿是活得不耐烦了。李同睨了他一眼,默默离他远了些。   “这有什么可怕的,他们敢打我,我就让他们知道我江灿的厉害!”   “江灿。”李明韫淡淡叫他的名字。   “归辞小姐,什么事?”   “去吧。”   “去哪?”   李明韫面无表情地说道:“去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江灿,我也想知道。”   江灿苦着脸,不敢再说话。他倒不是真的怕府衙的人听见,而是看出归辞小姐不喜欢他这样做,那他就没必要做了,免得让归辞小姐生气。归辞小姐一生气,万一不带上他,他就完了。   “什么话在什么场合说,你应该知道的。”李明韫看着他说道,“万一今日你被抓了,我不会管你。”   “知道了。”江灿乖乖闭上嘴,躲在薛衍身后。   春雨和慧儿手挽着手走在李明韫身后,见此情形心中不免感伤万千。   “进城吧。”李明韫说道。   近日城中乱,城门口官兵对百姓进城管得很严,先是打量来人穿着打扮,再是细细盘问从何处来和进城目的,一切都没异样才可进城。   “说白了,他们主要是限制灾民进城。”江灿挺直身体大摇大摆地进了城,“瞧我们这不凡的气质,他们哪里会阻拦我们。”   说得是骄傲又得意,就差没飞到天上去了。平剑胳膊撞了撞他:“你可得谨慎些,不知兵防营的人有没有递消息到这来,要知道,贺州总督府才是兵防营的本家。”   兵防营不归府衙管,但在总督府管辖之下,段守毅对总督魏宿更是唯命是从。又因为都在王天肖麾下,魏宿也对段守毅颇为信任。   江灿深知这个道理,无所谓地摊手:“谨慎我自然知道,但兵防营不会主动上报此事给总督大人的,这太掉脸面。”   “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平剑沉稳地叮嘱一句,“别被抓了,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做。”   “知道。”   同样的,他们是分开进的城,分三路,进城之后也没有会合,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着。   慧儿说卢武在永辉堂,但找了许久,也没看到有什么永辉堂,她只好拉了一个面善的老伯询问。   老伯打量她好几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见这女子急得要哭了,他才松口,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姑娘,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永辉堂呐,出大事了!”   慧儿一惊,差点栽倒在地,春雨忙过去扶住她。   老伯叹一声:“前些日子,总督府来了一堆官兵,把永辉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看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又继续说,“听说是那永辉堂私底下与燕人有交易,有牵扯的人都被斩首了,几十号人呢他们竟敢私自打造兵器,真是胆大包天啊。”   老伯唯恐被人听见,一说完便匆忙离开。   慧儿浑浑噩噩地被春雨拉着走,像失了魂魄似的,一见李明韫,直接就抹泪了:“小姐卢武,卢武死了”   李明韫沉默着帮她擦泪,表情凝重。   这的确是件大事,大盛律法严明不能私自打造兵器,永辉堂不仅如此,还贩卖给燕人,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只是,卢武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吗?   她使劲地想卢武的样子,却想不起来,只有一个高大强壮的轮廓在脑中若隐若现。   慧儿很懂事,知道不能惹人注意尽量哭得很小声,她拉着李明韫的衣袖,呜呜道:“小姐,卢武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他若知道,肯定不会”   “我相信他不会。”李明韫轻声安慰她,“别着急,也别哭,我们再去打听,那老伯也没说卢武的事。”   “是呀是呀,可能卢武不在那堆人里面呢!或者,卢武躲起来了!”春雨附和。   慧儿哽咽着点头。    第三百八十六章 发现   在贺州安顿下来后,薛衍出去打探情况,慧儿整日在担忧中度过,惶惶无措地扯着衣袖。   春雨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能默默地陪在一边。   李明韫跟着绵儿在院中坐着,看平剑和李同挥舞练剑。人越来越多,他们租了一处大一点的院子,深居简出。   “归辞小姐!”江灿这时候从门口探出头,一个滑步溜进来,扯着李明韫到角落。   李明韫看着他微微皱眉:“你怎么出门了?”   江灿的身份不寻常,为人又颇高调,出门就容易惹事,他们都不赞同江灿出门。   “额。”江灿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又眼珠一转快速转移了话题,“归辞小姐,你猜,我去了哪!”   李明韫挑挑眉。   “我去了总督府附近。”江灿说道,嘿嘿一笑,“还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他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秘密。   “什么事?”李明韫不免好奇。   江灿笑得更加意味不明:“魏总督近日不在总督府,府里是都尉郭明义在打理。”   总督府不同于官员的府宅,不是魏宿的私宅,而是一处办事的官宅,同府衙差不多,但比府衙权力更大。大盛只在西部设了总督府,统领西部十二州。   李明韫说道:“前些日子永辉堂一案,可是魏宿亲自审理的?”   “当然不是!魏总督是管这种事的人吗!要是有燕人扛着兵器来犯,那才是魏总督该管的事!”江灿夸张地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魏总督戴高帽。   见李明韫翻个白眼准备走,江灿忙拦住她,赔笑道:“别呀,归辞小姐,我说就是了。是有人给魏总督递了密信,魏总督让下面的人去查的。当然,是他下令把那些私造兵器的人都杀了没办法,这事太大,闹得人心惶惶,不这么做,消息越传越广,那才是真的出大事。”   “所以,永辉堂到底有没有跟燕人做成交易?”   “应该没有,他们抓人的时候,兵器还在打造,只一车铁枪,两车铁剑,还没完全打磨好那些兵器悉数被缴,如今都进了总督府。”江灿低声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跟你说实话吧,总督府我有相识之人,稍一打听就知道了。”   “相识之人?”李明韫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呀,我叫那人仝叔,他是我爹的表亲,曾经来过锦州,我还和他吃过饭呢!他如今就在郭副将手下当值。”   李明韫吃惊:“你直接去找他了?”   “自然不是。”江灿一副“我又不傻”的模样,“我在总督府附近转了一圈,正好看他带了几个手下出来,便偷偷跟了一路”   说到这里他嘻嘻一笑,尴尬地摸了摸头,“没想到被他发现了,他见是我,便带我回了他家。”   李明韫呼了一口气,却没有真正松懈下来。   “放心,我只说我是一人来的,在贺州玩几日就走,他知晓我的性子,也没怀疑什么。”   李明韫“哦”了声。   江灿得意地扬眉:“这世道,有熟人好办事啊,你看,要是薛衍独自去打探,不知能不能查出什么东西,还不知是真是假,而我直接就能问出来,不费吹灰之力。”   “那卢武的事呢?”李明韫问他,“你可问到了?”   “这仝叔不清楚那群人里面有没有卢武这个人,那时候抓了人,不出一日就定了罪据说,那些人的名字都没问全,只知道有些是本地人,有些是外地人,对了,我还特意问了有没有闽州来的,仝叔说有,他就记得一个汉子,叫什么他忘了,那汉子说自己是被骗来的,一直喊冤,但即使被骗,他做了这种事,也难逃其罪,上面根本不给他申辩的机会”   那人很有可能就是卢武。   李明韫看了眼屋内,默然一叹。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虽然可能是被骗来的,但私造兵器在何处都是不被允许的,他们在打制第一件兵器的时候,就应该发觉啊。”   “这就不清楚了,这世间总有人为了钱不要命不是?听说永辉堂给的报酬十分可观”江灿还想说什么,瞧见李明韫脸色不太好,便生硬地转了话锋,“啊,当然,也有些人是被骗的,可能他们就是炼铁,铸成兵器是另外的人做的。”   这倒是有可能。李明韫点点头,要是单单只炼铁,或者打造铁片铁掌,那是发现不了。   “总之,慧儿姑娘找的人应该是没命了。”江灿耸肩。   李明韫抿唇。   “先别告诉她。”她说道,警告地看江灿一眼,“你千万别说,江灿,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她这么郑重,江灿也不好再开玩笑,乖乖点头说好。   薛衍是在半夜才回来的,但那时李明韫已经睡着了,因此第二日才跟她禀报自己查到的事。   和江灿说的相差无二,只是薛衍还带回来一个线索,就是那群人的尸体被抛在乱葬岗。   “乱葬岗?”一听这地方,一种奇奇怪怪的味道就充斥着江灿鼻息,他忍不住皱着眉捏住鼻子,“那不是个好地方,锦州也有,尸首没几架,蚊子苍蝇一大堆,靠近就难受。”   他曾经为了查一个案子跟他爹去过乱葬岗,回去之后吐了几天,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去那种鬼地方了。   薛衍看了他一眼:“我昨夜去了乱葬岗。”   乱葬岗位于贺州城外西面的土坡上,阴森冷冽,似鬼魂游离,一般无人会去看守,但他昨夜过去,却发现竟有两人守在外围,其中一人害怕得直哆嗦,另一人喝着酒壮胆,嘴里还不时说着,“别怕,没几个死人。”   他留了个心眼特意去查看一翻,多是累累白骨,还有一些腐坏的陈尸,只有三具尸体是刚搬来,死者面目狰狞,苍白恐怖。   近日天寒,尸首不易腐坏,即使下了场大雨,也不可能只剩白骨,而若是上次被斩首的人在其中,应该就是那堆腐坏的尸体,可他看了看,堆叠起来最多不过二十人。   数目不对。不可能只有这么点。   因此,他怀疑,在永辉堂做事的人中有一部分人没有死,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要有人看守乱葬岗。   是怕别人发现那一部分人没死的秘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总督   薛衍带回来的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但也因此,使李明韫陷入了困惑。   那些人真的没死吗?那他们去哪里了?是从总督府那群人手下逃脱了?还是,这就是总督府的预谋。   他们表面上让世人以为这群人都死了,暗地里却把这群人留下了。   留下这群人做什么?是和永辉堂做了交易?不,不可能,永辉堂的掌柜的都死了,这是大家都看到的。   那是为什么呢?永辉堂是跟燕人做交易,而总督府,应该不会和燕人打这种交道,所以,留下那群人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他们自己。是总督府需要那群人,要让那些待罪之身的人做事。   而做的事打造兵器!   一瞬间灵光乍现,李明韫眼睛亮起来,随后,她又摇了头,不会吧,总督府以永辉堂私造兵器为由把人抓起来,要是他们真如她想得那样,岂不是贼喊捉贼?   李明韫默然。她心里是有点疑虑的,总督府本就是官府,自身能打造兵器,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除非,这批兵器是不能见人的。   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兵器也就不会被朝廷所知   那这样看来,魏宿岂不是有不臣之心?   李明韫抿紧唇。   西部远离朝堂,地盘大,又不好管理,而魏宿,如今在西部独大,难保不会滋生出野心。只是,魏宿再如何厉害也不应该会越过王天肖才对   莫不是,王天肖?   王天肖和太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说,他就是为太子办事。   可如今就是太子掌管朝政,太子已经压过平王一头,他犯不着私下屯兵器啊   那应该就是魏宿自己的想法。   李明韫说道:“那这些日子就得多关注总督府的动静了。”   薛衍点头。   江灿虽不着调,但也猜到了李明韫所想,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他罕见地拧了眉,表情有些沉重。   李明韫看着他:“你有何想法?”   这时候倒问起他来了。江灿一愣,摇了摇头。若真如他所想,那就是天大的事,自古以来,扯上谋逆一事都没有好下场。   “怎么,怕了?”李明韫见他这样却是笑了,她弯着唇,“你不是还想再去总督府逛逛吗?”   “”江灿生硬地咧开嘴,但没有笑,他苦着脸立誓道,“归辞小姐,我保证不去那,绝不给你添麻烦!”   “可这时要你去了。”李明韫笑笑说道,“你还去吗?”   声音温温和和,但江灿觉得她这笑有些可怕,忍不住身体打颤。他很想拒绝,但视线一瞥,发现李明韫眼里闪过几抹戏谑,他便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一时间就不怕了。   归辞小姐怎么可能会害他呢!   江灿挺直了肩膀,一拍胸膛逞强道:“去!归辞小姐,为了您,我阿江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李明韫含笑应好,看着他的目光又温和几分。   对江灿附耳说了几句,她挥挥手柔声道,“你去吧,江灿,我等你的好消息。”      总督府。   两排士兵神情木然地守在大堂门口,一个穿常服的中年男子背着手迎面走来,身后跟了几个手下。   “郁大人。”士兵们施礼。   一个面容清朗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听见动静从堂里走出来,步伐稳健,走得不慢不紧,一见常服男子忙颔首施礼。   这便是都尉郭明义,魏宿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他看起来就是文弱书生的模样,郁大封没把他放在眼里,摆手问:“你们魏大人还没回来?可把本官来贺州的消息告诉他了?”   “回郁大人,下官早已派人去禹州请总督大人回,但郁大人也应该有所耳闻,禹州出了点乱子,需要总督大人出面”   这样的说辞郁大封听了不下十遍,已经不耐烦了:“都几日还没处理好吗?禹州知府干什么吃的,几个暴民都压制不住!”   魏宿再怎么也是西部总督,官职在郁大封之上,郁大封不敢明里说魏宿的不是,就只能拿别人出气。   他来贺州已有十来日,迟迟没见到魏宿,前些日子可能因为无知百姓私造兵器的事,需要魏宿处理,他能理解,但后面人都已经杀了,魏宿依旧没见他,反而还去了禹州。   作为太子的重臣,他感受到了魏宿的怠慢,十分恼怒,想着要当面警告魏宿一番。   “兹事体大,稍有不慎可能会出现当年暴乱一事,总督大人不得不谨慎。”郭明义谦和有礼地拱手,“还望郁大人见谅。”   郁大封哼一声:“给本官一句准话,你们魏大人何时能回?本官来贺州不是玩的,是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来此办事的!”   “这”郭明义面露难色,想了想,他说道,“郁大人,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想必是有非常重要之事下官再派人去催一催总督大人,请他速回。”   郁大封神色稍缓:“让魏大人尽快回来,本官有要事相商,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交代的,若是出了差错,难免会怪罪魏大人,本官也是为了他好。”   郭明义表情恭敬地点头应是。   见不到人,郁大封也没在总督府久留,随意扫视了一圈便离开了。郭明义派了十来个人送他回了客栈,一路嘘寒问暖,全都唯他命是从。   这做法极大地满足了郁大封的虚荣心,连连夸郭都尉会做事,还说下次要在太子殿下面前跟他美言几句。   郭明义听完手下的汇报后,淡淡笑了声,语气轻和却泛着冷意:“郁大封果真没有姚浦聪明。”   说完又摇头叹了声,“可惜姚浦已经死了。”   一个手下上前询问:“都尉大人,如今怎么做?总督大人都说了,不见郁大人”   “见。”郭明义抬手打断他的话,“你派人给总督大人传话,太子殿下有事安排,请大人速回。”   “都尉,这”手下有些犹豫,“若是郁大人真有要事,早就拿太子殿下压人了,何必等到今日”   “今日他不是也搬出了太子殿下吗?”郭明义弯唇,眼里闪过一抹冷光,“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   手下垂头应是。    第三百八十八章 信任   深秋已过,寒冷的冬天慢慢到来。   贺州的冬日似乎格外的冷,即使穿着冬衣,寒风依旧刺骨,刮在脸上,如同一把刀子割得人生疼。   李明韫在院里走了一圈,手已经是冰凉冰凉的,快要被冻僵了,春雨忙拉着她回屋里,围着火炉烤火。   绵儿端着热腾腾的肉粥进来,分别给她们盛了一碗,再端了一碗给不远处坐着发呆的慧儿喝。   “别想了,喝点热汤,暖和暖和身子。”绵儿劝道。   慧儿眨着鼓鼓的眼睛道声谢,咕噜咕噜几口把肉汤喝完。   自从知道卢武可能没死后,她就下定决心,要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该吃吃该喝喝,绝不苛待自己。   春雨看她这样很欣慰,和李明韫对视一眼,李明韫笑着点头。   “归辞小姐!”   江灿的脚步声急促又富有特点,几步就跑进了屋内,寒风冻得他直哆嗦,脸都发白了,手抖着,见她们在火炉旁,忙挤了过去烤火。   身上回暖了,嘴里就开始叽叽喳喳了,江灿激动地说道:“归辞小姐,魏总督回来了!就刚才,我在总督府门口徘徊,瞧见魏总督带着一队人马进了府内,几十号人出来迎接呢。”   李明韫“哦”了声。   “是去了禹州?听说禹州一些百姓因赋税一事对府衙颇有怨念,还动手打伤了知府耿秋?”   “是啊,连知府都被打伤了,啧啧,事情闹得比较大。”江灿说道,“不过如今已经解决了,那群百姓都被关进了大牢。”   “还打听到什么了?”慧儿眼睛亮亮的看着江灿。   江灿知道她在期待什么,表情微滞,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他摇了摇头:“没了。”   这几日他一直在总督府门口徘徊,偶尔也偷偷见仝叔一面旁敲侧击永辉堂的事,但因为这件事仝叔并未参与,对此也知之甚少。   不过,仝叔答应帮他好好打听一下,想必过几日应该会给他消息。   慧儿眸色稍暗,掩住失落之色地点点头,垂下头不再说话。   “别担心,慧儿姑娘。”江灿好心宽慰她,一拍胸膛打包票,“只要你那情郎还活着,我江灿就一定帮你找回来!”   只要,他还活着   慧儿含泪点头道谢。   江灿在屋内待不住,聒噪一会儿便出去了,李明韫想了想,也跟着出去。院子里,李各他们搭了个棚子,挡着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几个人围在火堆旁说话。   江灿刚想过去,被李明韫扯住衣服拉到一旁。   “总督府可有异常?”李明韫低声说着,搓了搓手取暖?她穿着厚厚的冬衣,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张脸,因刚才在温暖的室内烤火而微微泛红。   江灿看她一眼,嘻嘻地笑:“有啊。”   不等李明韫问,他便说道,“归辞小姐,您可知魏总督为何回来吗?”   “为何?”肯定不是因为事情解决了才回的,不然江灿不会这么问。   “因为啊,来了个大官,魏总督要回来接见。”江灿打听这件事颇费了一番功夫。仝叔是总督府的人,有些事肯定不会告诉他的,所以得靠他自己去查。巧的很,昨日他蹲在总督府外时,正好看见郭明义出门,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发现郭明义受人邀约去了一家酒楼。   已经跟到酒楼了,他便索性跟到底,结果便发现,郭明义和一个中年男子在喝酒交谈。他原先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因为那人穿着常服,看上去很不起眼,但后来发现,郭明义对他十分尊敬,还称呼他为“大人”,他这才知晓那人身份不简单。   “大官?什么官?”李明韫直觉不太妙,下意识地皱了眉,“外地来的?”   “是,我虽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一声大人还是听见了的。”江灿瞥了眼远处,声音变低,“那人身份肯定不低,连魏总督都回来了。”   普天之下,能让魏总督赶回来接见的人也没几个。要么皇室之人,要么就朝中重臣。至少江灿是这么认为的。   “身份不低”李明韫一瞬间就想到了太子的人,忙问,“可知道姓甚名谁?”   “额”江灿抬眸看天,仔细地想了想,“叫什么名我是不知道的,但那人好像姓郁?还是余?”   他涩然一笑,“我忘了。”   李明韫眼眸一动,可能是太子近臣郁大封。她虽没见过郁大封,但听过他一些事,也知道,此人不太好对付。   当然,并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因为他很难缠,且深得太子信任。   不出意外,郁大封就是来找她的。   “应该是郁大封,太子的人。”李明韫说道,看了眼江灿,见他惊讶地张开嘴,似乎想问“你怎么知道”。   “别问我怎么知道。”李明韫继续说,表情郑重其事,“江灿,他来贺州不简单,不要被他发现,不然就会很麻烦。”   毕竟贺州是魏宿的地盘,而魏宿似乎很给他面子,在贺州他要抓个人,轻而易举。   “太子殿下的人来贺州做什么?”江灿问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捂住嘴惊讶道,“朝廷终于想整治那群人了?”   “说不准。”李明韫摇头,郁大封虽是来找她,但定也有别的打算,若是单单来找她,那太子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江灿看着李明韫肃重的表情若有所思。   “归辞小姐,你”他话语一顿,又看着李明韫,像是在开玩笑地问,“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江灿有时候就是这么聪明,有些事一琢磨便知。   李明韫看他:“若是如此呢?”   “若真是如此那我江灿也在所不辞。”江灿笑得灿烂,眼里似有调侃,“归辞小姐,你得罪的人还真不少。从前如此,如今还是如此。”   李明韫沉默一瞬,又笑笑说道:“是啊,也不知为何,总得罪人。哎,江灿,你说我是不是个坏人?或许,我其实做了很多坏事呢?这样你也要帮我吗?”   “自然是要帮的。”江灿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你是归辞小姐嘛,我江灿帮谁都不能不帮你啊!”   “归辞小姐”李明韫喃喃一句,笑着摇头,声音低不可闻,“你还真相信啊”   “什么?”江灿没听清她说什么,问一句得不到回答,就挺直了身体说道,“放心吧,归辞小姐,我绝对帮你,我还靠着你带我闯荡江湖呢!”    第三百八十九章 要东西      “郁大人,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魏宿一回到总督府便接见了郁大封,郁大封对他施一礼,却毫无恭敬之意。天家的近臣自比远离朝堂的重臣地位高。   魏宿脸色一拉,旁边郭明义不动声色上前来,对着他说道:“总督大人,郁大封等候您多时,是有要事相商。”   这件事魏宿自然是知晓的,这不过是郭明义对他的提醒。人家是太子派来的,他不能发火。   “是何事?我们还是去议事堂说吧。”魏宿看了眼郁大封,往堂里走去,郁大封瞥他的背影有些恼意。   郭明义立马上前对郁大封做了个请的手势,郁大封这才昂首跟上。   双方就坐,魏宿派人端了茶来,郭明义亲自为郁大封斟茶,郁大封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如今魏大人官越做越大了,连见你一面都难。”郁大封语气有些不满,脸上带着冷淡的笑意。   魏宿表情甚是威严:“禹州百姓滋事,本官过去帮着处理也是应当。不知郁大人过来有何要事?若是太子殿下有事吩咐,尽管开口。”   他说到这个份上了,郁大封也就不好再刁难他:“是有一事。”   他看着魏宿,“听说去年年底魏大人着人重新绘制了兵防图。”   兵防图对于西部安定是十分重要的,这种东西一般只能由最高统帅保管。   “是陛下的吩咐。”魏宿对着京城方向拱手,“兵防图绘制后臣已派人秘密上交京城,陛下有令,西部兵防布局不能被旁人知晓。”   魏宿一听郁大封提起,就知道他想要什么。但太子毕竟只是太子,不是君主,无权得到兵防图。   “太子殿下如今监国,西部若出大事全由太子殿下调配,魏大人,这事你应该清楚。”郁大封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更何况,王大将军也听从于太子殿下,王大将军的命令,你也不听?”   “不论是谁,都是如此。”魏宿看起来铁骨铮铮,“除非陛下下旨,明令臣将兵防图交出,不然,兵防图绝不奉上。”   “你!”郁大封气得拍桌子,“连太子殿下的话你都不听了?魏宿,你想造反!”   魏宿哼一声:“臣只听令于陛下。”   郁大封没想到魏宿会是这种态度,当即就摔杯子拂袖离开,几个手下匆忙跟上去,一脸地无奈。   “大人,您怎么哎,咱们来西部,可不是为了兵防图的事啊!”一个手下唉声叹气,得罪了魏宿,他们在贺州可就麻烦了,要是找不到人,回去又要挨太子殿下训斥,做人太难了。   “是啊。”另一个手下说道,“咱们直接让魏大人帮忙找李三小姐不就行了,为何要提这件事”   “你们懂什么!”郁大封呵斥一句,“这件事能和他说吗?咱们才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不算他,就连王大将军都不能说!”   手下睁大眼:“那咱们还来”   “这不是你们该过问的。”郁大封说完这句,气不过又骂骂咧咧,“他魏宿如今是威风了,连殿下他都不放在眼里!待本官回去,一定要写信告诉殿下!”   他边说边负手离开,走得飞快。   而此时在总督府,魏宿同样被气得脸色发青,一拳震碎一张桌子,嘴里破口大骂:“他郁大封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给本督脸色瞧!真以为有太子殿下做后台,他就能无法无天了!”   郭明义在旁边微微叹气:“总督大人何须跟他置气,不过是一条办事的走狗罢了。”   “你当此次真是太子殿下授意?”魏宿哼一声,“去年太子殿下就派人送来信要兵防图,本督就以陛下眼要求重置兵防图为由婉拒了。如今太子殿下主政,管一国之事,政物繁忙,哪里还会记得西部这点事情。他郁大封不过是想以此为个由头讨赏罢了。”   郭明义恍然大悟。的确,如今太子监国,眼界定当放得更远,且不说是一时遗忘,就是记得也无所谓,陛下修道不理朝政,譬如西部兵防图一类的重要东西总会落到太子手中,他犯不着这时候特意派人来要。   “能从本督手中要来,可比本督自行奉上要难得多,郁大封打得便是这个主意。”魏宿不屑地说道,“不过,他也真能耐,讨这赏可不容易。”   “是不是没办好事情不好交差?”郭明义抿唇道,“属下猜测,他来西部定是有别的大事。”   想到什么,他脸一白,“莫不是在试探我们”   “莫慌。”魏宿沉吟片刻,道,“派几个人跟着他,本官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郭明义应声是。   魏宿又吩咐道,“让他们做事小心些。”   “是。”郭明义垂眸拱手后离开。      是夜。   月暗风寒,一个黑衣人从夜色中出来,踏着浓雾悄然离开了总督府。   一路风霜扑面,黑衣人骑在马上,匆匆来到永辉堂门口。永辉堂的牌匾已被摘掉,大门紧紧地关着,上面的禁条已被风刮落,一扇门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诗词,都是一些愤世嫉俗的酸儒文人对永辉堂的谩骂。   黑衣人看了眼周围,绕到永辉堂后门,见四处无人便对着门轻轻叩三声,只听一声“吱呀”,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   “大人,您来了。”   黑衣人淡淡应声,抬步进去。   门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周围有百姓的住所,路上还有打更的经过,他们没有点灯,怕被人发现。   两人摸黑往里走,穿过一个小门,走进一间屋子。从墙上找出开关,一打开,里面有个过道,这时候他们才点灯,沿着过道一直走,来到一扇门前,把门打开,一个楼梯口出现在眼前,从楼梯口一路下去,过个拐角,眼前一片亮堂。   有三个男子站在一个大箱子旁边,见黑衣人过来忙施礼。黑衣人摆手,走到箱子前命他们打开。   “这是新造的一批,锋利得很。”其中一个人说道。   黑衣人点点头。   箱子里是数根长枪,被光一照发着亮光,刺得人眼睛疼。黑衣人拿起一根长枪,抚摸了几下,突然挥舞起来一下刺穿了旁边一根柱子。   他点头:“不错,不错。”   “这一段时间,他们越做越熟练了。”一个男子赔笑道。   黑衣人把长枪放回去,看着他们说道:“近日小心些,有人来贺州,做事必须得谨慎。城外的我们管不着,但这里的东西得好好藏着,莫不能被发现了。”   “是,大人。”几个男子齐声说道。    第三百九十章 永辉堂      江灿在总督府外蹲了半余月,里面的人进进出出,但他仍一无所获。   这次又两个人从总督府出来,穿着普通黑衣,说说笑笑地到附近的一个酒肆里喝酒。   这两人对于江灿来说是熟面孔了,因为他经常看到他们无所事事结伴出来喝酒。   江灿咬着牙。自己受冻多日,他们却悠闲自在地喝起了酒,真是欺人太甚!   于是,酒肆里多了一个身影。   江灿喝着小酒,吆喝着让店小二再上两盘小菜。   店小二应声“好嘞”,飞快从后厨端来小菜,嘴里喊着:“客官,您慢用。”   江灿小口抿着酒,像是在品尝酒味,与周围人大碗喝酒格格不入。他哼着小曲,翘着腿,好不清闲。   旁边有汉子大概是喝醉了,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人:“他娘的吃干饭屁事不做”   他同伴也喝得醉醺醺的,虽然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但一直附和道:“是啊,是啊”   旁边那两个从总督府出来的士卒见此一笑,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似乎在笑话他们。   江灿眼珠子一转,端了酒杯凑过去低声好奇一问:“两位大哥,他们在说什么?”   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两个士卒看着他一愣,没回答,酒也忘了倒,江灿一屁股在他们对面坐下,麻利地帮他们倒了酒。   其中一个士卒先回过神来,看了眼江灿下意识地皱眉:“你是何人?”   “我啊,我就是个过路人,经过这酒肆一闻酒香就心痒痒,定要来喝杯酒的。”江灿豪气地一口把酒喝完,“这的酒真不错啊。”   这话两个士卒都赞同,闻言立刻点头:“这酒肆的酒是出了名的好,小兄弟,你来对了。”   江灿爽朗一笑,跑回自己的桌前抱了酒坛过来:“两位大哥,店小二说酒肆里有几种酒,千金醉,百里香,十里桂花哪种劲更足啊?”   一说起酒来两个士卒就有了兴致,看着江灿的眼神也友好几分。   “要我说,千金醉真是好酒”   “哎,百里香也不错,香味四溢啊”   江灿听得很认真,不时附和一两句,夸他们是行家,把两人哄得心花怒放。   江灿再向店小二要了几坛酒,笑着说道:“两位大哥都说得好,这些酒我都得尝尝,大哥,你们也喝啊,别跟小弟我客气。”   就趁着喝酒的功夫说了几句,三个人就称兄道弟了,接连喝了好几坛酒,酒酣浓醉时,两个士卒这才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   “他们啊,他们在骂府衙呢,拿着俸禄不办事,成日窝在衙里不出来,前些日子永辉堂一时,还是我们总督府额,不是总督府,是总督府”   一个士卒说话说得颠三倒四的,另一个士卒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们不是总督府的人,仝校尉都说了。只要我们去喝酒,就别提总督府”   可他们已经提了很多次总督府了。江灿笑得不行,他没醉,却装作晕头转向的,扶着额头晕乎乎地说道,“什么什么永辉堂啊,我来贺州几日,都,都没看到过什么永辉堂”   他说话声音不大,两个士卒能听到足矣。   “永辉堂都不知道?”一个士卒指着他笑话道,“这黑店,竟然私造兵器,早被关了”   “私造兵器?”江灿把嘴捂着,一脸惊讶,“这可是大罪啊。”   “是啊,那些人啊,真是大胆,看,都被砍了吧。”士卒喝得醉醺醺的。   “都被砍了?能造兵器少说一两百号人吧,这么多人都杀了啊?”   “是啊,该杀的还是要杀的。”   听到这句话,江灿表情板起来,得,又一次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抿了抿酒,酒杯空了再倒一杯。   “不过嘛,也没那么多人就七八十个,你们说,这永辉堂小小一个地方,怎么有这么多人”   江灿倒酒的动作一滞。   小地方,这么多人   他一惊,之前总想着永辉堂被查封了,不少人盯着呢,就没来得及去那里看一眼。   “你们去现场看了吗?”他问。   “没我们哪里进的去”   “都尉大人派了一队人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就是,在外面挡着好奇想闯进去的百姓”   江灿“哦”了声,眼神一闪,抬头饮了杯酒。   两个士卒喝得很尽兴,一直喝一直喝,最后相互搀扶着东倒西歪地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热心地跟江灿说,他们明日也会来此喝酒,让江灿在此等待。江灿笑着应是。   “嘴不严实的人到哪都不堪重用啊。”江灿看着他们摇晃的背影感叹一句,“不过,焉知不是福呢?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安全的。”      半个时辰之后,江灿来到了永辉堂门口,看到门上一大堆谩骂的话,读了几句,他忍不住笑一声。   “永辉堂前万人骂写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啊。”   路过一个汉子,扛着木柴,听见江灿的话还以为他是为永辉堂的人鸣不平的,立马皱了眉放下木柴:“永辉堂的人都不是好东西,活该!”   江灿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嚇,你吓死人啊!”他捂着胸口,“我就是路过看到这门上写了东西,停下看看而已。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都不清楚。”   那汉子知道自己错怪他了,不好意思地笑着,摸摸脑袋,“原来如此,我当你是为他们鸣不平呢。”   “他们?谁啊?永辉堂?”   “是。”汉子把永辉堂做的事告诉他,顺便骂一句,“竟如此见钱眼开,都不顾家国安危,与燕人合作,真是可恨!”   “是可恨。”江灿呸一声,跺跺地面,“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这种丧心病狂之辈!”   “是呀是啊。”另一个经过的老伯连声附和,说道,“还好总督府的人过来把人抓了,不然啊,后果不堪设想!”   “燕人奸诈阴险,谁又能知道他们得了兵器下一步会不会滋事挑衅,燕国那种穷地方,铁器都不多”   一会儿功夫,永辉堂门口便围了一堆人,都是大骂永辉堂无耻行径的百姓,还有瘦弱书生趁机跑来扶着笔在门上写字,边写边念叨,好像念咒语一样。江灿看傻了眼。   “兄台,厉害啊。”他拱手对着书生一礼,书生含笑回礼后继续写,重新写了半扇门字。   江灿见人多了起来,刚打算问些什么,有几个带刀的士卒冷着脸快步走来,伸手把人群挥开一道口子:“这是你们能待的地方吗?是想和他们一样?还不快走!”   百姓们畏惧地退开,脸上傲恼,他们跑这来凑什么热闹啊。   只有书生纹丝不动,但士卒一把把人推倒在地:“快滚,穷酸儒!”   看他们急于要赶人,江灿便梗着脖子装腔作势:“怎么,永辉堂做了此等坏事,我们不能在此骂人吗?”   “要骂到别处骂,别在这里”   “别处?这里才是永辉堂啊!”   江灿顺着竹竿往上爬的态度把士卒们气坏了,当即就抽出刀:“你要挑事?”   “我冤枉啊!”江灿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看向众人,“各位叔叔伯伯评评理,我并没做什么,只是在这骂了永辉堂,难不成这都错了。”   “快滚!”士卒不耐烦了,对着江灿踢一脚,先前扛柴的汉子见他如此也看不下去,拖着人快速离开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对劲   “竟有这种人!”江灿摸着屁股气呼呼说道,“我又没得罪他们!”   扶着他的汉子好心劝道:“行了,小兄弟,那是总督府的人”   “总督府的人怎么了?总督府的人就能随便欺负人吗?”江灿哼声,“我又没去总督府门口骂人,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倒是,只是还是离永辉堂远一些得好,那地方毕竟被封了。”   “被封了看一下都不行?莫不是里面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汉子急了,忙捂住他的嘴:“你说什么胡话,里面怎么可能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江灿扯开他的手,眼神闪烁着,嘿嘿一笑:“我也就这么一说,大哥,别介意啊。”   “我介意什么,我是怕被总督府的人听了去。”汉子揩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这话,足以被抓起来安个造谣生事之罪!”   “我不敢了。”江灿垂目,把肩膀一缩,“多谢大哥。”   汉子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候摸摸后背,“咦”了声,懊恼地说了句“我的柴呢”,急忙跑回去拾柴。   “对不住啊,大哥!”江灿在后面嚷嚷一句,拱手一礼。   那汉子摆摆手跑远了。   江灿独自走在路上,走得很慢,刚才被踢了一脚,是挺痛的。   他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定要报那一脚之仇!”      寒冬时节,贺州下了第一场雪,虽然没有京城的雪下得大,但天气却冷得惊人。   外面严寒,屋内温暖,仿佛是身处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李明韫站在窗旁,窗子被纸糊住,灰暗的光线洒进屋内,落在她白皙的脸上。   “那几十个人毫无踪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她低语道,“到底是去哪儿了呢?”   薛衍木着脸站在不远处,刚从外面进来的他脸带风霜,身上冒着寒气。   在外探查多日,一直无果。他曾试过盯着总督府,但发现这些日子总督府的人都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也试过自己去找,但贺州那么大,找人也不容易,更何况,是被总督府藏起来的人。   “这么多的人,难不成能飞天遁地?”春雨在一旁嘟囔道,“肯定是被关在隐秘的地方了。”   隐秘的地方不好找,尤其是他们对贺州并不熟悉,找人更加艰难。   “关肯定是被关起来的,不然就该有人逃出来了。”李明韫说道,想了想,“几十个人,凭空消失,这不容易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了贺州城?”   “离开贺州城?”春雨一惊,“那不是更不容易找到了!”   “那是啊”   “归辞小姐!”外面噔噔噔脚步声急促,伴着呼啸的寒风,江灿推门而入,他的脸泛着红,大概是跑过来的,跑得气喘吁吁。   “我终于找到了找到了”江灿一说完,直接往地上一趟,身体剧烈地起伏着,“等,等我缓缓,刚才差点被抓了”   “怎么回事?”李明韫问完让春雨去倒水给江灿。   江灿一口把水饮尽,咳了咳,撑着地被薛衍扶起来。   “归辞小姐,我知道了,永辉堂!永辉堂里有猫腻!”他激动地笑,笑完见三个人都好奇地盯着他,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人发现了”   自从他发现永辉堂不对劲后,便想进去永辉堂一探究竟,只是附近似乎有躲在暗处的士卒,每次在他接近时就冲过来把他拉走,方才他靠着装疯卖傻把门撞开跑进去,结果一会儿功夫就被几个人扛着出来,还显些被抓进大牢。   “永辉堂吗?”李明韫看着他,“听说已经被查封了,里面的东西也被抬走了”   “定有猫腻!”江灿笃定说道,“我已经试过多次,有人在暗处盯着永辉堂,怕别人闯入,试问。若只是一间什么都没有的空店铺为何要特意让人看守”   他耸了下肩膀,露出无可奈何之状看向薛衍,“看来只能你亲自去了。”   薛衍武功高,闯进去的希望很大,但李明韫还是有顾虑,有人守着永辉堂,那薛衍进去一定不容易,他一个人恐怕会被发现。   沉默一瞬,李明韫抿着唇,看他们说:“你们一起去,再叫上平剑,如今天还亮,等天黑在过去。”又叮嘱道,“记住,不论如何,你们的安全最重要,不可冒险。”   说这句话时,她特意看了薛衍一眼。   两人点头。      城外,雪粒子下得缓,落在地上顷刻消融化成水,打湿了地面,不远处的树上,叶子早已枯萎,枝头缀着寒霜,独然而立。   几个人骑在马上,举目看向高大的城墙。他们身穿黑色披风,头上戴着斗笠,雪落在上面,像蒙上了一层白霜。   “夫人,进城吗?”其中一个人说道。   为首的妇人戴了面纱把脸挡住,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她看着城门口,眼里冷淡漠然。   “不,我们不进城。”她的声音十分沉着,“近些日子要小心行事,总督府的人还没放弃抓人。”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弟兄们”   “莫要多言。”妇人转头看着说话之人,叹一声,“大家的苦我自然知晓,这些年东躲西藏也不容易我那孩子又不争气,说什么也不肯回来是我对不住大家”   “这怎么能怪夫人呢!”跟着的几个人都急了,忙齐声说道,“夫人何其无辜,当年之事夫人并不知情啊。”   “将军临走前都嘱咐过属下们,定要照顾夫人和少爷”   “夫人莫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与夫人无关”   “少爷寒了心,要离开这地方我们拦不住,夫人也拦不住,但少爷自有自己的打算”   “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妇人看向北边,稀疏雪粒子从眼前落下,周围一片朦胧,“那人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几个人垂目沉默片刻,又说道:“是又如何,他依然不是陛下,只要陛下还在一日,我们就有机会!夫人,莫要灰心呐!”   “说的是。”夫人点头,看着远处,“这次不进城,我们先回去。”   “是。”   一行人骑马飞快地离开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发现   总督府。   郭明义正挑灯翻着书卷,外面下属急匆匆过来禀报:“都尉大人,有情况!”   “嗯,怎么?”郭明义把书一放。   “属下收到消息,永辉堂有人闯入。”   郭明义神情一凛,起身快速穿好外袍,衣摆甩动的风吹得烛火摇晃不止。   “如何了,可有抓到人?”他问道。   “去追了,应是能抓到的。”   郭明义眉头皱了起来,快步带着下属出府。   此时正是夜色正浓时,乌压压雾气蒙蒙,环绕整个贺州城,四处静籁,唯有风声依旧,雪无声地下着,打在地上湿滑。他们一出门,雪下得越大了,郭明义身穿黑衣冒着风雪骑马前往永辉堂。月色衬得他眉目清明,表情幽深。   一到门口,见不远处几个人匆匆回来,似乎受了伤,要么捂着肚子要么捂着胸口,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郭明义下马冷着脸等待。   “大大人。”其中有个人终于看到了郭明义,推了推旁边的人,几个人忙上前来,有些心虚地颔首垂目。   “没抓到人?”郭明义语气淡淡,却让听的人感受到了浓浓的压抑之气,几个人都不敢回答,雪飘在他们脸上,如刀割一样。   气氛一时凝滞。   有个人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解释道,“大人,那两人十分狡猾,一人试图把属下们引开,让另一人进永辉堂,但被属下识破了人虽是没抓到,但他们也没能进去”   郭明义睨了他一眼:“你就知没人进去?方才你们没来,本官就能畅通无阻地进去。”   “留了方四守着!”下属急忙辩解,“大人都说了,时时刻刻都要有人守着若是有人来,方四会发暗号。”   郭明义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们,顿了顿,他脸色徒然一变,转身进了永辉堂。其余几个人身子一颤,心慌地跟上去。   从密道楼梯口走到下一层,眼前一切令郭明义眼里冒火,隐忍着低声骂一句:“蠢货!”   下属们一看,方四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面容祥和仿佛做了什么好梦。   呼噜声震天动地,让他们不忍再听。一个人急了,忙过去踢一脚:“方四,快起来!快起来!”   踢了好几脚,呼噜声才停下来,方四动动双手,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众人。沉默一瞬,他看到了郭明义,以为是自己做梦,赶紧揉揉眼睛,再一看,是真的!他忙起身,面露惶恐:“大人”   “方四,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在此看着吗,你怎么睡着了!”同伴气急败坏地指责。   方四一脸懵地说道:“我我也不清楚,就是就是突然很困,可能是昨夜一夜没睡的缘故吧。”   永辉堂日夜都需要人守着,可昨夜他的几个同伴酒瘾犯了不听劝,说什么也要喝上一杯,他只能自己守夜。   “那可人进来?”同伴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   “没有,我没看见。”方四说道,歉意一笑,“就是因为没人,才放松警惕了”   郭明义冷冷看着他,见他神色毫无异常,便抬步往装兵器的箱子旁走过去。箱子上了锁,但锁是开着的,他伸手摸着箱沿,把箱子打开盯着里面的东西看了几眼,声音低沉地说道:“有人来过。”   几个下属的脸徒然变得煞白。   “不是这箱子是没锁,属下们原想瞧一瞧这些”有人试图解释。   “有人来过。”郭明义声音更加冷静,眼神犀利地瞥着他们,“这里面的东西被人动过,你们看不出来?”   几个下属慌忙睁大眼睛瞧着箱里的兵器,但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和之前一样。   “人的手指都有纹路,这几根枪上便有。”郭明义拿出一根长枪,命人打着灯笼照上光线,其他人左看右看没看懂,但只能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竟然还能让他们有机会来不是已经赶跑了吗”   “此人应是个武功高强之人。”郭明义把长枪一扔,低低地呵斥道,“你们这些蠢货,连有人闯进来都不知道!”   下属们再不敢辩解。   郭明义沉默着走了几圈,眼神紧盯着箱子思考着对策。幸好只是这批兵器,就两箱长枪,会带来麻烦但不会闹出大事,若是那人知晓了那地方,才是真正的不得了。   他眉头一皱,即刻吩咐道:“把这些兵器抬走,要快,从暗道走,别被发现。”   下属们慌忙应是。   郭明义又让一个下属上前:“去查一下近日贺州城有哪些可疑之人,对外就说是总督府依惯例排查人口。记住,逐一排查,切不能露出端倪。”   “是。”      昏暗的路上,江灿和平剑一个劲地狂奔,影子稀疏,落在地上只一团朦胧的黑色。   到了一个宅子门口两人停住。   “好险好险,幸好有你,不然我就被抓住了。”江灿拍着胸膛猛呼吸。   “小事。”平剑摸了摸腰上的剑,“你是这些日子劳累了吧,若是像平常,不会这么容易被抓的。”   “是啊,这些天日夜想着永辉堂的事,我都没怎么合眼。”   两人边说着边敲门进去。   是李各开的门,他对着他们招招手,一笑:“薛护卫在屋里呢。”   这么快。   两人面面相觑,着实感叹薛衍的厉害。   进了屋,江灿瞧见李明韫坐在堂前,薛衍站在中间,低着头双手环抱着,脸上带着淡淡的阴影。   “薛衍,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了。”江灿眼里充满了崇拜,薛衍真是太厉害了!   李明韫笑着说道:“你们也回了,没什么事吧?”   其实这个问题不问也罢,若是他们出事,薛衍自会过去救人。   江灿摇头,看着薛衍激动地问:“可发现什么了?”   平剑也看向薛衍一脸好奇。   薛衍看他们一眼,把自己看到的情形告诉他们。   “有兵器啊!是私造的?看来是了。”江灿撇着嘴,“闲着没事干,才偷偷造这些兵器,总督府的人胃口太大了!”   “真是贼喊捉贼。”平剑嗤笑,“说什么永辉堂私造兵器,我看呐,没准是他们故意污蔑!”   捅出了永辉堂,任谁都不会想到总督府会做这种事。   毕竟,若不是因为卢武,他们也不会想着要去查总督府和永辉堂的关系。   “长柄上有图案。”薛衍说道。   那箱子里的长枪他拿出来看了,没看出什么问题,但再拿起一根的时候,他隐约觉得那长枪手柄端摸起来不太顺滑,别的都没有,于是,他就认真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上面有条条纹路绘成的图案,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薛衍把看到的图案画出来,很简单的图,就几条线,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李明韫思考片刻,抿唇道:“应该是造这根长枪的人想传递什么消息,这图上的很可能是他所在的地方。”   “这是什么鬼画符?”江灿瞪大眼睛,指着一根弯弯曲曲的线,“这是云?”   “应该是山。”李明韫仔细观察后说道,“若是云,我们同在一片天空之下,没必要画出来。若这是山,那就是在城外,贺州城里有山,但不大也不广,而图案的山应是绵延起伏的那种。”   她分析得很有道理,江灿赞同地点头,并学会了举一反三。   “若在城外,那就好办了,我们来的路上是东南方向,多草原,而越往西越地越平,更不会有这种山依照我对贺州的了解,这山应该是在西北方向。”   李明韫点头一笑。    第三百九十三章 抓人   寒风呼啸,乱石嶙峋的山间,一队人马悄然而至。   “听说锦州近日又闹出了点事,府衙和兵防营两拨人杠上了。”一个长脸男子说道。   他旁边的人撇着嘴:“狗咬狗罢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这次锦州府衙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呐,唐誉这懦夫,竟然敢与兵防营正面交锋,啧啧,不简单不简单啊。”   “是找了什么靠山吧?听说兵防营的人吃了暗亏,正想办法扳回一城呢。”   长脸男子嘿嘿一笑:“我们就看个热闹,若兵防营失了利,那挺好,我早就看段守毅不顺眼了。”   “段守毅算个屁,先前靠着王天肖,如今靠着魏宿,要不是他的儿子段添有点手段,兵防营还能捏在他手里?”   “段添?他儿子啊?听说为人冷漠”   一路说着话,一行人穿过山间,往山腰走去。   “咦,是有什么动静?”有人猛地停住脚,对着跟在后面的人做了禁声的手势。   一时四处寂静,听得到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   为首之人神色平常:“从小路穿过去,别被他们发现。多日未回,竟有人到这里来了。”   跟着的人应声是。      锦州近日多阴天,雾气沉沉,灰蒙蒙的天笼罩着整座城。   城里闹得人心惶惶,百姓们在街道上都不敢停留,生怕被兵防营的人迁怒。   原先因唐少爷帮助女山匪放跑了兵防营的江灿一事,府衙就和兵防营有些嫌隙。如今,怕是水火不容了。   前些日子,兵防营以唐明方勾结山匪为由去唐府把人抓了,唐誉一听这消息便带了一堆手下到兵防营要人,人没要到,反而被段守毅阴阳怪气讽刺一顿,气得唐誉几天都吃不下饭。   好巧不巧,那时候正好有人来府衙门口击鼓,声称段将军小儿子段鸿当街打伤百姓,唐誉便以此为由派人把段鸿抓入大牢。   段守毅多次逼迫,他誓不放人,无奈,段守毅只能拿唐明方做交换要回儿子。   可人放了,案子并没有结,那告状之人见府衙有息事宁人的想法,便以字字泣血之书上报给了御史刘泉,刘泉责令唐誉快速解决此案,唐誉也只能照办,不顾段守毅的施压严惩了段鸿。   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正此时,唐誉又下令,广听民意,声称百姓若有冤屈、建议可到府衙一并说之,百姓们自然对此不相信,但之前状告段鸿的人却突然跑到府衙门口,对着府衙众人好一通吹嘘,说得百姓们有些动摇,便试探着把自己遭遇的不平跟府衙说。没曾想,真的被解决了。   登时,来府衙的人就多了不少。   对兵防营某些人来说,此举无疑是针对他们的,因为他们经常吃了饭不给钱,喝了酒占便宜,正事不做欺侮百姓的事却做了不少。   于是,唐誉相继抓了几个兵防营的人。段守毅去要人,唐誉一句话把人堵死:“难不成段将军想帮他们脱罪?”   兵防营虽不归贺州府衙管,但其中不少人是土生土长的贺州人,做了坏事府衙有权抓人,且上面又有刘泉压着,段守毅虽有心救人也毫无办法。   “唐誉那老东西也敢跟本将军叫板,他是疯了吗!”段守毅在兵防营发了好大一通火,杯子摔了一地,桌椅全被踹翻,地上一片狼藉。   “将军息怒。”郭副将垂目说道,“他们做坏事被抓,由不得人。”   “不就是因为本将抓了他儿子吗,小肚鸡肠,本将都还没怪他杖责本将儿子的事,他倒还发怒于我!真是欺人太甚!”段守毅眼里冒着火,“要不是因为那件事,他会突然间下令说什么广听民意?屁!”   段守毅气坏了。他唐誉知不知晓他儿子已经得罪魏总督了,跟那个叫“归辞”的女山匪扯上关系,讨不了魏总督的好。   魏总督一听说归辞小姐是锦州的山匪,便跟他下了暗令,定要抓到那个女山匪,抓到后立刻送往贺州总督府。但这些日子那个女山匪再无消息,他没办法,才想到要抓唐明方,结果,唐誉竟敢这样对他。   “气煞我也!”段守毅喘着粗气拍桌子。   郭副将微微叹息:“将军,兵防营是该整治了,若再放任不管,早晚会出大事”   “闭嘴!这时候跟本将说这些话,你可是唐誉的说客?”段守毅狠狠地瞪他。   郭副将没有办法,只能闭嘴。   段添从外面进来,见自己父亲气得面红耳赤,淡淡说道:“父亲莫要气了,一切已成定局,那几个人是要不回来的。”   “他唐誉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抓我的人!”段守毅就是气不过这事。   “他是朝廷认命的知府,管理整个贺州,父亲这些年不管事,怕是忘了。”段添语气平淡,眼神微垂,“若要有理有据,就别大张旗鼓,父亲,近日您也收敛一些才是。”   臭小子竟敢管教起老子来了!段守毅心里窝火。但他知道,自己这大儿子一向不近人情,但好在他们是父子,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不担心儿子会做什么害他的事。   “知道。”段守毅心里哎一声,有火发不出,“近日酒楼都没去了,成日在兵防营,他唐誉想抓我的把柄,哼,痴心妄想!”   想到什么,他看了眼段添,“唐誉背后靠山究竟是谁?可查到了?若是刘泉说不过去啊,这几年刘泉都在西部,也没见他如此胆大那个姓周的查到什么来历没有?”   之前他们就听说府衙来了个姓周的公子,成日带着府衙一群人练武,还去山上缴过匪,后来因为要去抓那个叫归辞的女山匪去了闽州,结果就了无音讯了。   段添默了默,开口道:“那人应该是定国公世子周云贞。”   “定国公世子!”段守毅惊讶极了,“定国公世子来西部做什么?”   对于那位定国公世子,他听说过,却没见过,只知道定国公世子俊美非凡,武艺高强,得陛下宠信,得公主青睐,只是想不开要逃婚,有些愚蠢。   “来西部做什么?”段添看他一眼,十分漠然,“父亲没看到吗?”   说完,也不等段守毅回答便出去了。   郭副将想了想,也跟着出了门。    第三百九十四章 山间   府衙内,唐誉悠闲自在地喝着喝茶,下属进来禀报,说知州大人和长史大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唐誉一脸笑意,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高兴和满足。   庄知州和长史进来垂手施礼,并向唐誉汇报这几日的情况。   “好好好!”唐誉直说了三个好,摸着肚子哈哈大笑,“抓了就抓了,我们又没做什么,是他们自己送上门。”   “是啊,唐大人,您可知道,竟有人仗着身份威逼百姓送钱送人”长史一个劲地把这些日子从百姓口中倒出来的苦楚说与他们听。有些事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   “哼。”一听到这些事唐誉就板起脸,从前他不作为,什么事都放任之,可如今就不行了,他可是为民请命的父母官,自己的孩子遇到事了,他是定要帮一帮的,“都抓起来,严刑审问,一律按大盛律法处置。”   庄知州摸摸下巴心里寻思着唐知府是不是被段将军逼出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责任感,他看了眼唐知府一脸愤然的样子,心道以前也没见他这样啊。   “大人,是刘御史施压了?”长史战战兢兢地说道,“那得和兵防营说清楚啊,不然他们怪罪于我们”   “呸!本官怕那劳什子兵防营!”唐誉怒了,瞪长史一眼,“胆小如鼠!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你这矮冬瓜怕什么?”   长史诺诺应是。   庄知府毕竟是个知事的,想了想,他问道:“大人,周公子可是会回来?”不然他无法解释唐大人突如其来的勇气,定是那位周公子快回来了唐大人才敢如此的。   唐誉闻言,看他一眼,无奈地摇头:“不会,周公子早就托人带了信,他暂时不回锦州。”   他眼神颇像个苦苦等待相公归家的怨妇,庄知州不忍再看,眼神瞥向一边。   “不过嘛”唐誉脸上突然又绽开笑意,“周公子替我想了法子,你们看,如今本官可不是顺风顺水,心满意足?”   两人对视一眼,忙应声是:“多亏了周公子,周公子真是聪明啊。”   “自然,不看人家是谁!”唐誉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神情。   庄知府尴尴尬尬附和几句,带着长史离开了大堂。   “庄大人,下官怎么感觉唐大人有些欣喜若狂?”长史垂头丧气地说道。要是知府大人疯了,那他们就跟着玩完了。   “莫怕,不会出什么事的。”庄知府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看,如今府衙深得百姓信任,这是好事,我们只需齐心协力,尽力而为。只要得了民心,再如何也不怕。”   这倒是说的不错。长史点点头。曾经他也志向颇高,想着要为百姓办事,但因种种原因不得不屈服于财权,如今,他们什么都不用在乎,只管百姓就行。这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时候。   “不过那周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长史疑惑满满,“唐大人竟这么听他的话。”   “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庄知府说道,“那位周公子,怕是个大人物呢,这不是我们能知道的。”      贺州城外寂静萧条,漫山飞雪。被雪覆盖的丛间,两个身影隐匿其中,与周围融为一体。   “阿嚏!”   周云贞摸摸鼻子,嘟囔一句,“是谁在想本世子。”   “肯定是十五公主!”承宁笃定说道,全然没注意自家世子已经黑了的脸,“十五公主可是心心念念着哎呦!”   承宁痛呼一声,捂着自己的腿委屈巴巴地说道,“世子,属下说错话了”   周云贞哼一声,气愤道:“不要在本世子面前提这个名字!”   承宁诺诺应是,缩着肩膀看起来弱小无助,嘴里却忍不住低声数落:“这也不能提,那也不能说”   先前本来是要回锦州的,但世子临时改了主意不愿回去,他便说去找李三小姐,但世子一听就急了,把他说了一路,后来他提起江灿,又被骂了一顿,如今连远在京城的十五公主也不能提。哎,做随从真难。   “别说话,承宁。”周云贞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一双浓眉大眼紧紧地盯着前方的山间,“他们又来了。”   承宁立马屏息,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十来个人推着三辆板车出来,车上是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队首和队尾之人一脸警惕地看向四周,眼神犀利极了。   “这箱子里是兵器?”等人走远了,承宁好奇地问道,“昨日三车,今日三车,他们要把兵器运往哪呀?”   “你去瞧瞧。”周云贞说道。   承宁点点头,刚准备走,又问:“世子,您可别走了,不然属下不知该去哪儿找您。”   周云贞翻了个白眼:“一直在这儿要冻死本世子吗?”   “那”   “要是没找到我,你就进城。”周云贞没好气地说道。   承宁眼前一亮。   “进城去找李三小姐她们?”他问得有些激动,仿佛已经迫不及待了。   周云贞脸是板着的,但嘴巴却淡淡“嗯”了一声。   承宁笑着点头。   那他就直接去找李三小姐了,待在世子身边太战战兢兢了还总是挨骂,李三小姐就不会骂他。   “还不快去。”周云贞催促一声。   承宁飞奔跑远了。   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身穿白衣,很快便隐没在山间。   周云贞看着他远去,眼神慢慢变得凝重。   “你不走?”有人从不远处慢慢走出来,这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篷,身材高大,腰间一把大刀挂着,“不怕死吗?”   周云贞转过身来看着来人。从刚才承宁离开时他就发现这人的踪迹,此人武功应该很高,因为走近了他才发现。   “怕,谁不怕死。”周云贞撇嘴说道,“你不也怕?不然躲在这深山老林里做什么。”   这话倒让来人多了几分惊讶,他旋即笑了,问道:“你如何得知?”   “昨日看到你往那边山间过去了。”周云贞努嘴。   “既然你已知道,就别怪我冒犯了。”来人低低地说了句,准备出手抓人。   “别。”周云贞抬手喊停,“我自己走,不用你动手。”   “呵,倒是识时务。”    第三百九十五章 找人   雪纷纷扬扬下了两日,落地无声。窗外天寒地冻,屋内却温暖如春。   李明韫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身寒气,衣服上都是雪花,但进屋后便消融,她感觉周身回暖,恰时春雨端来热茶,喝上一口只觉舒适。   “薛衍还没回来吧。”她柔声问道。   春雨摇了摇头。   “江灿又出去了。”她说道,“小姐,他总是出门。”   “让他去吧。”李明韫柔声一笑,“我如今是知道了,江灿不喜被拘束,他向往悠闲自在,他想去外面闯荡,在家里他是待不住的。”   从刚见面就可以看出来,江灿的为人。李明韫记得,江灿曾说过归辞小姐答应带他闯荡江湖,那对于小时候的江灿来说,是一个美好的期盼,所以他心生向往。   而现在呢,江灿跟着他们,也算是在外闯荡了,虽不在江湖,但胜似江湖。   江灿就喜欢这种刺激。   春雨“哦”了声,点点头。   绵儿推门而入,一见李明韫便说道:“李小姐,近日城内在排查人口,总督府的人已经快查完城西了。平剑说,怕不是因为上次永辉堂的事”   “不妨事。”李明韫抿口茶,“让他们查,不出几日他们就该自顾不暇,到时候我们也就没事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一直被李明韫放在心上,就是郁大封,前些日子江灿说过,郁大封和魏宿似乎闹得不太愉快,近日没有郁大封的消息,也不知他还在不在贺州。   李明韫把杯子放下。   很有可能排查人口是个噱头,总督府真正要做的是帮郁大封找人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   总之,不管如何,只要薛衍找到那群人,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在屋内枯坐了半日,外面的雪下小了些,天慢慢变黑,看窗外已是一片昏暗。   屋内,春雨早已点好了灯,烛火微微晃动,影子在墙上静然而立。   院外传来响动,随即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几声嚷叫,李明韫刚开始以为是江灿,因为只有他会大声嚷嚷,但再听了几句,她才发现,是承宁。   春雨也听出说话之人是谁了,心头一喜,急忙站起来:“小姐,是周世子来了!”   李明韫正准备出门,薛衍披着风霜敲门进屋,后面跟着一脸急切的承宁。   “李三小姐,您有没有看见我家世子?”   李明韫一愣,摇头道:“没有,周世子不见了吗?”   “找了一圈没瞧见人,还好碰上了薛衍。”   承宁急忙说明来意。   “是周云贞让你来找我的?”李明韫压着心头的诧异问道。   “是不过,属下后来又想,世子为何突然让属下来找您呢?他明明说不来找您的”   说来说去,承宁就是想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世子那日不对劲,很有可能是遇上麻烦了。   李明韫心咯噔一下,嘴边却安慰他说:“周世子不会有事的,想必是去别的地方一时还没回来,你别急。”   “可”承宁苦着脸,“万一世子出了意外怎么办啊?世子也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若是遇上了危险啊,那可就糟了!”   李明韫承认,她被承宁的话吓到了。周云贞武功虽高,但一个人在外,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而且,如今没有音讯,承宁又找不到人,不是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吗。   她捏着衣袖。   万一周云贞真出事了   “别胡说!”春雨瞪着承宁,“周世子武功高强,怎会出事!”   “属下和世子在那座山上瞧见了一些人,说不定世子就是被他们抓走了”承宁滔滔不绝地解释。   听完他的话,李明韫陷入沉思。   原来周云贞也在找那群人的下落,也找到了兵器的藏匿点,他一直没离开贺州。   可如今他没有踪迹,承宁都找不到他的人。这的确很不寻常。   说不定是那些人发现他的踪迹使了计谋把周云贞绑起来了呢。   李明韫抿紧唇。   “那我们去找。”春雨看出她着急便说道,“到处找,总会找到人的。”   这是安慰的话,在贺州找个人谈何容易,就比如卢武,如今他们还没找到。   李明韫沉默了很久,最后看着他们说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一个人?   众人一知半解地看着她。   李明韫说道:“离开闽州时,赵随安跟我说过,若是我遇上麻烦事可以去找一个人,现在我要去找他了。”   春雨恍然大悟。她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属下去找。”薛衍说道。   “我得亲自去。”李明韫看着他,神情肃重,“我知道是在什么地方,薛衍,我们两个人去。”      赵随安说,要找到那个人,必须得去城西一家名为“琼玉轩”的书斋。   李明韫和薛衍骑马走街串巷,踏着夜色一路寻门问路,总算是找到了这家书斋。   书斋位于偏僻位置,此时已大门紧闭,屋檐上点了盏灯,白光衬得书斋门口冷清萧条。   李明韫上前叩门,没人回应,再叩了几下,门里才有些响动。一个长相普通的伙计从门内探出头,看到他们忙说:“客官,书斋已经打烊了,明日再来”   “我不买东西,我找人。”李明韫也不弯弯绕绕,直言自己要找书斋的主人。   伙计淡淡说道:“掌柜的不在,有事请明日来。”   “我不是找你们掌柜的,是找书斋的主人。”李明韫说道,“他姓赵。”   听到这话,伙计的态度立马就变了,他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还带了点轻微的审视。   “你是何人?”他说道。   李明韫看着他,眼神郑重:“我叫归辞,是赵随安的朋友。他让我来此找人的。如今我有一件要紧事,急需你们主子帮忙,还请替我通传一声。”   她说完,款款施了一礼。   那伙计这才放松下来,眼神微微带着诧异,但总算是和善了几分。   “这位小姐既是随安公子的朋友,那小人是定要帮忙的。”伙计恭敬回礼,再深深看了她一眼,“您有何要紧事,劳烦告诉小人,小人一定把话带到。”   “我要找人,他姓周。”   李明韫再把周云贞失踪的情况告诉他。   “山上不见的?”伙计若有所思,点头安慰道:“小姐莫急,您要找的人会没事的。”   一说完他就关了书斋,从不起眼的角落里牵出一匹马挥鞭离开。   李明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皱着眉暗暗捏手心,夜色照在她脸上,添了几分柔和。   “走,我们也去找。”她说道。   薛衍垂目应是。    第三百九十六章 未婚妻子   山间吹起寂静的风,从山谷一直飘过,穿过一片高大丛林,沿着偏僻的羊肠小道一路过去,吹进了一个隐秘的小村庄中。   村门口,几个汉子围坐在夜色里,相互说着闲话。   一个男子戴着斗篷从外面进来,众人一见他便热情地打招呼:“七哥。”   赵七哥笑了笑,没有停留,径直往前方的屋子走去。   有妇人听见动静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出门跟上他,脸上堆满笑意:“七哥,你可算回来了如何了?那位蔺公子可同意?”   赵七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说,他有未婚妻子,不会娶别人。”   “有未婚妻子?”妇人面露惊讶之色,顿了顿,她摆手说道,“也不要紧,我家小翠”   “他不同意。”赵七哥淡淡重复了一句,“莫要打这主意。”   “哎,七哥,您也知道,村子就这么些人,小翠年纪也慢慢大了我也是没办法啊。”妇人叹息,又说道,“再说,除了我家小翠,老黄家那飞雯似乎也对那蔺公子有想法,老黄您可知道,为了他那女儿什么事都能做,万一用强的”   “别说了!”赵七哥打断她的话,表情颇不赞同,“你是安逸惯了想找事做?”   妇人一听登时就抹泪:“七哥,您也知晓,我家那口子死了多年,小翠是由我独自抚养长大的,可怜的孩子,没有父亲帮衬着”   每次提起这事赵七哥就无可奈何,他叹了声,“小翠的事我会帮忙,但你莫要冲动。”   妇人这才转悲为喜,道了声谢心满意足地回到家中。   村子里人烟稀少,灯火不足,越往后走越为冷清,但行至村中一处井边,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吵嚷声。   声音不大,就在不远处的屋子里,赵七哥停住脚步看了眼,大门紧关的屋里,闪烁着细微烛火。窗子透出来的光线,直直地洒在外面,与头顶照过来的月光交相辉映。      屋里,二十来个汉子正围在桌前,兴致勃勃地盯着桌上的骰盒,嘴里各自喊着“大”“小”。   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被他们团团围住,手执骰盒,一打开,哈哈笑了:“一二四,小!”   “赢了!”有人开怀大笑,撺掇对面的人喝酒,“你们几个输了,快喝!”   “哎,又输了”   年轻男子笑着说道:“没事没事,有输有赢嘛,快喝,喝完再开。”说完就把骰子一盖,灵活熟练地摇着骰盒。   趁着人喝酒的空隙,有人就开始跟年轻男子搭话了。   “这位蔺兄弟,你真有未婚妻啊?”   年轻男子爽快回应,手上动作不停:“是啊,我有未婚妻。”   “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跟你相配,想必是个性情温婉相貌出众之人吧。”有人笑着看他说道。   “温婉也就那样,相貌出众别人说她是天仙算不算?”   “天仙啊!”感叹声此起彼伏。   年轻男子与有荣焉,毫不羞涩地点头。   “蔺小兄弟,知道你有未婚妻,我就得提醒你一句了,黄叔你知道吧,昨日你见过的,那个拎着你的衣领子问你身份的人他闺女看上你了,正想着要你娶她呢!”   “可我有未婚妻子”   “人家可不在乎你有没有未婚妻子。”   年轻男子抽抽嘴角。   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会有这种想法,他才说自己有未婚妻的。没想到,这都没办法打消他们的念头。哎,人就是不能太出众。   正说着,门被人一脚踹开,长着方脸的老黄板着脸闯进来,几步就到年轻男子跟前,直言让他娶自己女儿。   这年头村民都这么大胆了吗?   年轻男子惊呆了,忙摇头拒绝:“我都说了,我有未婚妻子。”   “你在说谎。”老黄看着他,有些暴躁,“为何之前问你家中几口人你不说,待别人问你愿不愿意娶妻时你才说,这明显是个借口!”   一般有未婚妻的男子,在介绍家中人时是会提一嘴,毕竟是有婚约的,未婚妻也算是他的家人。   年轻男子没有丝毫心虚,表情坦然又无奈:“你让我怎么说?我都被你们抓来这了,说不说未婚妻子有何关系?”   “反正我不信。”老黄哼声,威胁道,“你最好给我说实话,不然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年轻男子无奈地摊开手看着大家:“哎,各位大哥你们给我评评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那可怜的未婚妻子又做错了什么,此时的她必定知道我不见了,估计在家中哭哭啼啼以泪洗脸呢。”   有人看不下去了,就劝道:“黄叔,你看你唉,人家蔺小兄弟已有婚约,你横插一杠子做甚?这对人家不公平。”   “是啊是啊,黄叔,蔺小兄弟都有未婚妻子了”   老黄被众人指责,脸拉得好长:“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他说他姓蔺,你们信吗?他说他家爹娘远在京都,你们信吗?你们别忘了,他是被抓来了,不是你们的同伴!”   是了,怎么才两三日他们就对蔺小兄弟无比信任了呢。   大家顿时有些犹豫地看向年轻男子。   “若是真有,你把你那未婚妻子的事情速速道来。”老黄板着脸说道。   年轻男子无奈一叹,擦了擦眼睛,仰头看着房梁,端的是深情公子的模样。   “我未婚妻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而我是穷途末路的少爷,我们是在一次意外中相识的。那日她坐在马车里,马匹突然发疯,拖着车厢狂甩一路,最后她被狠狠地甩下马车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出现了!我以单薄之躯做她的肉垫,救了她一命。”   众人呼了口气。年轻男子说得夸张又真实,他们的心被提起又放下。   “那后来呢?”   年轻男子一笑,笑得羞涩又颇有几分得意。   “后来啊,后来她就对我芳心暗许,还说要我去她家中见她爹娘。”   “然后你见了?”   “没有。”   “啊?”众人惊呼不解。有这等好事为何拒绝?这不是英雄救美嘛,人家小姐又喜欢他,这一见爹娘,两方不都欢喜?   老黄哼一声,冷眼看着他:“说了吧,爹娘都没见,那还算什么婚约?”   年轻男子长叹一声,神情怅然地说道:“我之所以不见,是因为那时我欠了一屁股债,无颜面对她家爹娘,她说要拿出全部私己钱为我还债,我想,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要她的钱呢?于是,我便断然拒绝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后来   这便是了。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要人家姑娘的私己钱呢?   大家纷纷点头,看着年轻男子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那后来呢后来呢?”有人迫切追问。他们对年轻男子和他未婚妻子的故事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后来我便离开了。”   众人的心又被重新吊了起来。   “就离开了?怎么可以!”有人不满意了,数落着年轻男子,“人家姑娘喜欢你,还愿意替你还钱,你得好好感谢人家啊,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也有人有不同的看法:“欠了一屁股债,还谈什么婚约,先还债才是正经事”   还有人保持着清醒:“你们说那么多做甚?没听他说他有未婚妻子吗,这就是说,他和那位小姐还是重逢了”   年轻男子点点头,面带微笑,笑容让他更加清朗,眼里像闪烁着满天星辰,眉端一颗痣越发显人俊俏。   “这位大哥说的没错。”他笑着说道,头微微往上抬着像是在回忆,“后来我未婚妻去了京城,是上天的安排,让我与她重逢”   “于是你们就订了亲?”   “你们可见对方爹娘了?”   “你欠的债可还了?”   众人连连询问,一个比一个好奇,看着年轻男子俊俏的脸目不转睛。   “债是还了的。”年轻男子避重就轻地回答,“我也努力求上进,她家爹娘很满意我,然后定亲一事就水到渠成了”   他说完咧开嘴笑了,让人感受到,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有情人终成眷属!”众人不约而同抚掌,“蔺小兄弟,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年轻男子笑着点头。   老黄坐在一旁依旧板着脸,等大家都笑完了,他才说道:“我还是不信!你可有信物?定亲双方都应该会交换信物吧?”   信物?   年轻男子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眼珠飞速转了转,然后笑着说道:“有肯定是有的,不过嘛,我为何给你看,这是我未婚妻子送给我的。”   “哼,怕不是没有信物吧,你这小子滑头得很,惯会骗人!”老黄撇过头,嘴巴却没停,故意激他,“还是你要说,你那所谓的未婚妻子没有给你信物?”   “我没骗人!”年轻男子像是被激怒了,摸摸腰间伸手就掏出一块玉佩,“看,这就是我未婚妻子送给我的!”   他把玉佩拿起来绕了一圈,玉佩色泽鲜艳,质地纯良,一看就是上好的玉打磨而成的。   给众人看过后,他说:“这玉佩是她送给我的,世间只有一枚,而我也特意着人打造了一枚样式相同的玉佩送给她,上面刻了云纹,也就是我的字。玉佩她一直戴在身上,片刻都不离身。”   想到什么,年轻男子有些感伤,垂眸叹息道:“如今啊,她怕是坐在梳妆台前睹物思人伤心流泪呢。哎,我对不住她”   “哎,蔺小兄弟,也别难过”汉子们跟着叹气。   这种事他们没有立场劝,毕竟蔺小兄弟是被他们的七哥抓来这里的。   “哼,知道你未婚妻子会伤心难过为何还要来这里找事?”老黄语气恶劣,“那你说说,你远在京城,来贺州做甚?你未婚妻子又在哪?”   “我未婚妻来西部探亲,我作为她未来的夫婿,自然要一路护送她过来。”年轻男子一脸理所当然,见老黄不相信,他语气不善道,“人活在世,总有个远房亲戚不是?我不知你在怀疑什么,还是就是单纯地想让我娶你女儿,但我告诉你,我不会如你所愿,我不能愧对我的未婚妻子,我宁死不屈!”   “好一个宁死不屈!”老黄冷笑两声,看着年轻男子的目光十分不友善,“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不怕死!”   一说完,老黄便挥拳冲了上去直接打人,年轻男子一躲,闪到不远处的椅子旁,老黄一拳把椅子打碎,把桌子掀翻,骰子骰盒杯子掉了一地,地上一片狼藉。   “别动手啊,黄叔!”有人上前劝说,“你出手没轻没重的,万一把人打死了可如何是好?”   “打死就算了!总归他知道我们的秘密,他不能活着离开,杀了他一了百了!”   “哎呀,别说气话了,杀了他,你家飞雯就要气死啦!老黄,快住手!”   提起自己女儿,老黄理智回来了些,他看着年轻男子这副好皮囊却露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着实恼火。   “你再给我想清楚些!”他厉声威胁道。要不是他那没出息的女儿成日跟他哭闹,说一定要这个姓蔺的,他才不愿意让他做自己女婿。空有一副好皮囊,但一无是处,哪里比得上赵家少爷!   “我想得很清楚!”年轻男子也急了,梗着脖子非要挑衅,“我有未婚妻,可你偏要逼我娶别人,这是何道理!你敢不敢跟我去府衙一趟,让府衙的大人来评评理”   一阵风吹开大门,鬼魅一般的身影突然而至,在大家看清楚来人之后,他的手已经掐着年轻男子的脖子。   “七哥”   “七哥,你来了”   大家想劝又不敢劝,只能尴尬地打着招呼,看向年轻男子的目光带了几分同情。   “别提府衙。在这里,不能提府衙。”赵七淡淡说完就把手松开了。   年轻男子握着自己脖子咳了咳,脸都涨红了,嘴里嘟囔着:“不早说,你早说我就不提了嘛。”   “都散了,散了!”汉子们看天色也晚,便各自回家了。老黄看着年轻男子哼一声,警告地看他一眼,扭头走了。   年轻男子呼了声,往旁边凳子上一坐,对赵七不满说道:“你这村子里的人怎么回事?见着一个俊俏男子就要抢吗?山下好男儿多的是”   说到这里他话锋突然一转,“当然,像我这样出众的人是没旁人了,不过嘛,比我差点的还是有的,你让他们去找一找,肯定能找到的。”   赵七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默了半晌,抛下一句“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就离开了。   年轻男子撇嘴,嘟囔道,“有本事就自己下山找啊,非要成日待在这山里吗,啧啧,见识太少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见面   赵七回到自己家已是夜色正浓时,屋内漆黑一片,他点上灯,火光照亮整间屋子,不觉暖意,只觉冷清。   在灯下擦了擦随身携带的大刀,他准备休息,却听见外面有人在喊他。   “七哥,店里有消息!”   赵七开门,见一个汉子匆匆过来,身后跟了个相貌普通的伙计。   伙计施一礼,把听到的事情如实告知,赵七吩咐他几句,让他先离开。   等人走后,汉子疑惑地说道:“这要找的人,也是在山上失踪的?姓周?”   “嗯。”   汉子总觉得不太对劲,但想了想,又想到别的事,忍不住“咦”了声:“那人叫归辞?归辞是不是之前在闽州府衙状告郑尚言的那位奇女子?听说好像还是个山匪,锦州府衙和兵防营都要抓她呢。”   赵七看着昏暗的夜色,冷笑一声:“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归辞我倒想会会她。”   他这语气听起来怪怪的,汉子觉得不简单,便提醒一句:“七哥,别忘了,是随安少爷让她来找你的,她是随安少爷的朋友。”   “我自有分寸。”赵七说道。      一夜无果,李明韫早早地去了趟琼玉轩,哪知书斋的伙计也在焦急地等她过来。   “归辞小姐,您总算是来了!”伙计忙迎上去,“我家主子说了,让您出城一趟,去找他。”   李明韫道了声好,飞快带着薛衍往外跑。   他们是骑马的,到了城门口要下来牵马走路,前面有府衙的人正依惯例排查进城之人,穿着破烂的一律不允许进城,城外每日都乌泱泱围了一群灾民,怨声满天飞,只是府衙不予理会。   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的。   但此时李明韫也没心思顾及旁人,一出城,便跃上马挥鞭往山上赶去。   到了山下,一个汉子在一棵大树下等待,正如书斋伙计所言,李明韫下了马,和薛衍一起走到汉子面前。   “你就是归辞小姐?”汉子打量起眼前的蒙面女子来。   原来归辞小姐是这样一个身板瘦弱的小丫头啊,他还以为有多强壮呢!   “我是。”李明韫说道,“你家主子在何处?”   “随我来。”汉子说了句,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薛衍,“他不能去。”   宝剑出鞘,剑气逼人。   薛衍冷冷地看着汉子。   汉子解释道:“我们的地方较为隐秘,你反应敏锐,若是去了,定能发现出口,我不能冒险。”   李明韫想了想:“不然,蒙住我们的双眼?”   薛衍点点头,拿着剑和他僵持着,一副毫无商量的态度。   汉子思考了一下,妥协道:“行,我可以让他去,但他这把剑得先交给我。”   薛衍旋即把剑一扔,差点把汉子砸倒在地。汉子抱着剑打量一番,心里暗暗感叹,真是一把好剑!   两人蒙着眼睛在汉子的带领下来到了村庄门口,一过大门,薛衍就被人拦住,要他在此等待,李明韫只好自己过去。   “别怕,归辞小姐,你是赵少爷的朋友,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汉子说道。   李明韫一笑。   这一点她还是相信赵随安的,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警惕。      “七哥,人来了。”   汉子把李明韫带到一间小屋中,赵七背着身低低地“嗯”了声,对汉子说:“你先出去,守住门。”   “是。”   屋内就剩他们俩人,一时间沉默下来,李明韫上前施礼:“赵七哥。”   赵七一听倒是愣了愣,这女子不见外啊。他笑了,转身道:“随安让你来找我的?”   李明韫点点头,十分乖巧。   “我想请您帮忙,我的朋友至今下落不明”她真切恳求态度诚挚,一一把来意道来。   赵七也不说话,慢慢把话听完。   两人似乎都不急,一个说得慢,一个听得轻松,好像不是在说找人的事,而是在话聊家常。   赵七看着女子的目光变了变。   外面守门的汉子竖着耳朵听墙角,却没听到什么着急的话语,有些无奈。   这女子是不是要找人啊?等她说完,黄花菜都凉了。   李明韫不疾不徐说完,眼神微含期待地看着面前木着脸的人。   沉默一时。   “你知道了?”赵七淡淡开口道。   李明韫抿唇:“我应该没猜错,我要找的人就在你这里是吗?”   她的语气极为轻缓,如春日一阵暖风,吹动一池涟漪,话语里带着淡淡的试探,但听起来又十分笃定。   从昨日那个伙计一听人是在山上失踪时的表情,到伙计告知她到山下等待,这种预感就越发强烈。   这里的山绵延起伏,一座接着一座,周云贞失踪的地方就在这座山另一边,十分接近。   外面的汉子一听,惊讶地猜测:是谁?近日村里就一个生人,就是蔺兄弟!她要找的人是蔺兄弟?可蔺兄弟姓蔺啊!奇了怪了。   归辞这么一个女山匪要找蔺兄弟做甚?汉子回想了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突然一阵心惊肉跳,莫不是女山匪也看中了蔺兄弟!   虽说这女山匪看起来柔柔弱弱,但能当山匪肯定不简单,她还有个武功高强的手下,说不定啊,就是来此要人的!还说什么找一位朋友,这分明是借口!女山匪是想把蔺兄弟抢回山寨!   汉子捏着拳头。   蔺兄弟有未婚妻子了,她怎么能如此   屋内两人平静地对峙着。   “你不是要找姓周的公子吗?”赵七淡淡说道,“他姓蔺,不是你要找的人。”   “让我见他一面。”李明韫语气强硬了些。   那一定是周云贞,她记得,周云贞的娘亲定国公夫人就姓蔺,应该是这次他没用周云这个名字。   哎,李明韫有些懊恼,周云贞怕是故意隐瞒他姓周的事,可她却说出来了。   他们太没默契了。   “你是他什么人?”赵七说道。   “朋友。”   “他在贺州可没什么朋友,你是哪里的朋友?”   “”   李明韫绷住脸。她不知道周云贞跟赵七说了什么,她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索性就不再跟他多言:“我想见他。”   赵七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你是他朋友,可知他有未婚妻子?”       第三百九十九章 抢人   未婚妻子?   李明韫一愣。   周云贞可没有什么未婚妻子。   难不成是十五公主?   周云贞和十五公主有过婚约,说自己有未婚妻子也说得过去。   不过,周云贞为何要说自己有未婚妻子啊?   他是疯了吗?   李明韫皱了皱眉。   就算是要胡编乱造一个身份,也不需要这样说吧。万一他们查到他没有未婚妻子,不放人怎么办?   李明韫看着眼前的赵七,着实觉得在他手里要人麻烦了些,连这种事情都要问。   “他有的。”即使觉得怪异,李明韫还是决定配合周云贞。   赵七挑了挑眉。   “你知道?”   他问得好奇怪,李明韫古怪地看着他:“我知道,知道又如何?我找他,跟他有未婚妻子有何关系?”   赵七沉默了。   门外汉子睁着眼睛使劲往里瞧,就差没推门而入了。   这女山匪太霸道了。知道人家有未婚妻子还要找他!过分,真是过分!   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李明韫心头疑虑更甚,见赵七一直不说话,便咳了咳,说道:“赵七哥,你就带我去见他一面吧,我又不做什么”   “不行!”门外汉子再也忍受不了了,一下把门推开,面露愤怒地控诉道:“你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逼迫人家呢!”   “”   李明韫一脸懵。   汉子嘴巴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脸上带着深恶痛绝的失望:“听说是你把闽州前任知府告进大牢,还让总督魏宿失了颜面,锦州府衙和兵防营也被你耍得团团转做山匪又如何,我当你是个人物,敬你为民请命,但你如今在做什么?人家蔺兄弟都有未婚妻子了,你还想找他,抓他,逼迫他从了你吗!”   这番义正言辞的控诉如同晴空万里突然一道闪电劈下来,把李明韫劈得外焦里嫩。她睁大眼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啊。   什么抓他,逼迫他啊   还有,从了什么啊   她怎么听不明白。   “你怎么进来了?”赵七瞪着汉子,“出去!”   “七哥,蔺兄弟人挺不错的,您千万别把人交到这女山匪手上!”汉子说得唾沫星子直飞,想到什么,他指着女子,“说不定她也把随安少爷骗了,不然随安少爷怎么会让她来找您!随安少爷最看不惯这种事了!”   “与你无关。”赵七偏过头,“出去。”   汉子没有办法,只能垂头离开,走的时候还悲愤地看了女子一眼,叹一声摇头跨出了门。   李明韫一头莫展。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赵七咳了咳,手抵着唇,“近日发生了太多事,他不过是随便说说。”   刚才紧张的氛围因为汉子的打断被一扫而空,赵七想了想,看着李明韫说道,“所以,只是因为那人是你的朋友,你才来找他?没有别的原因?”   “没有。”李明韫老老实实说道。   赵七“哦”了声,也没什么表情。   “不出意外,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他淡淡说道。   李明韫一笑。   赵七又说:“不过,我还有一问”   那抹笑容顿时收住,李明韫看着他。赵随安说赵七哥为人干脆利落,为何她觉得此人磨磨唧唧麻烦得很?   “问吧。”   得到她的回答,赵七看着她,神情木然:“告诉我你的名字。”   李明韫与他对视,不惧分毫。   她早就说了自己叫归辞,赵七是知道的,但他此时还问出这个问题,这说明,他知道自己真名不叫归辞。   会不会是赵随安跟他打过招呼了?李明韫心想,但转念又否定了,赵随安知道她化名归辞,不会不经她允许告诉旁人的。   所以,是赵七自己猜到的。   他很机敏。   李明韫笑了笑,面上柔和几分:“我就叫归辞,不信你可以问赵随安。”   赵七没想到她到这时候都不说实话,眼里闪过一抹凝重。   “我不信。”他说道,“你告诉我,你为何叫归辞?”   他真的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李明韫不解地看着他:“我就叫归辞,没有什么为何不为何的”   默了默,她说道,“这是我娘取的名字。”   “你娘?”赵七打量着她,“她为何要取这名字?”   “”他真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李明韫皱了皱眉,想到一些事随即眉头又舒展开来,眼神一闪,她淡淡说道:“归辞这个名字怎么了?不好听吗?还是你也有认识的人叫归辞?”   赵七愣怔住。   李明韫看着他,片刻,他垂下眸子,“不说就算了。这名字不好,不要叫这个名字了。”   “这名字很好。”李明韫笑笑说道,“刚才那位大哥也说了不是吗,归辞这个名字,如今在西部传开赵七哥,你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吗?”   赵七弯唇。   这的确是件好事。   西部一直以为都是官匪当道,如今出现了个响当当的归辞,自己是山匪不说,还敢明面上与府衙作对,与知府总督这些大官作对,这无疑给了百姓们一颗定心丸:西部并不是无药可救。   “说得不错。”赵七走到她眼前,收住身上的肃杀之气,这样看来,她叫不叫归辞、为何叫归辞并没有什么关系。   李明韫含笑:“如今可带我去见他了?”   “可以。”   两人一开门,那汉子早已跑了百步远,回都没回径直往一个方向去了。   周云贞此时被关在屋内有些发烦,左走右走来回踱步:“骰子不让玩,说话不让说,出门怕我被人抢”   他气得跺了跺脚,“真把本世子当俘虏了!要不是还有事,我才不在这鬼地方待呢!”   “蔺兄弟!”汉子急匆匆跑来叩门,“蔺兄弟,你快躲起来!”   “躲哪儿去?”周云贞看了眼一览无余的屋子,冲着外面喊道,“我被关起来,不就是躲起来吗。”   “这次不一样!”汉子急了,“这次是七哥带了人过来,要把你带走呢!那人是个山匪,额,还是个女子哎,你说你,为何要生得这么俊俏!”   说到最后竟怪罪起他来。   “我爹娘生的我这么俊”周云贞无奈地摇了下头,才反应过来,一个激灵跳到门前,“等等,你说谁来了?”   “那个女山匪!归辞!”    第四百章 意外      “就是这里。”   赵七指着面前的屋子说道,全然不顾站在门口汉子的脸色,一把钥匙扔过去,“孙业,把门打开。”   孙业不情不愿地接过钥匙。   李明韫莫名其妙。他好像不太希望她来见周云贞   门被打开,李明韫期待地看了眼门内,没看到人,她狐疑地走进去,顿时眼神一亮。   只见一身白衣的周云贞侧着身站在一扇小窗旁,任由外面的风吹进来,吹动他的衣摆飘飘然。他的背挺得很直,站立如松,他的表情平静,如温润公子,李明韫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白玉般的侧脸。   周云贞似乎这时候才听见动静,慢慢转过身,嘴角含着笑意。   真是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孙业看直了眼。   蔺兄弟怕不是疯了?这般模样任哪位女子看了都会心生欢喜,他怎么就是不懂得遮掩一下呢!   如今好了,女山匪怕是更喜欢他了,只怕说什么都要把他带走。   孙业看了眼可怜的男子,默默产生了几分同情。   “原来你真在这儿呀。”李明韫笑着说道,嘴角弯弯,语气柔和。   周云贞挑了个眉:“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孙业恨铁不成钢,当然是要把他抢回山寨了!   “来找你”李明韫一顿,抿了下唇,她说道,“你不见了,我以为你出事,便来找你。”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痴心女子寻找心上人的话语。孙业冷眼旁观这一切,心想,女山匪说得还挺像这么一回事的。   周云贞咧嘴一笑:“我在这挺好的,不用担心。”   这是很明显的拒绝了。孙业眯着眼看向李明韫。瞧瞧,人家蔺兄弟说在这里很好,他宁愿被关在这逼仄的屋里也不愿跟她离开。   李明韫点点头:“我也想,你不会有事的,你这么厉害。”   周云贞笑意绽开。   “你怎么来的?”他又问。   怎么来了和怎么来的,相差一个字,但意思却很有差别,他们大概还要说些什么话。赵七自觉走远了,看到孙业还非要盯着他们说话,不由得咳了声提醒他一下。   但孙业一门心思看着门内的两个人去了,根本就没发现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   李明韫看了孙业一眼,然后回过来继续看周云贞:“他带我来的。”   早知道就不带她来了。孙业被自己愚蠢的行为气到,踢了下门,想着眼不见为净便走了。   两人这才得以有独处的时间。   周云贞走到李明韫身边扯掉她的面纱,低头看着她一瞬,突然伸手使劲揉了下她的头发:“不会这么简单吧?你又不和我说实话。”   李明韫摸着头抬眼指责他:“不要碰我头发,都乱了。”   “早就乱了。”周云贞哈哈一笑,“你如今的头发,就像树上的鸟窝。”   “”   李明韫握紧拳,猛地深呼吸一口。她怎么就想不开要来找周云贞呢?找气受的吧。   “哼。”她转身,“你在这过得挺好的,那我就先走了。”   “别呀!”周云贞嬉皮笑脸地凑上来,这时候倒恢复成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了,“你没发现这村子很有趣吗?在这待几日,保管你能发现好玩的。”   “不要。”李明韫断然拒绝,“我还有事,很重要的事。”   “不就是总督府那点事嘛,小事。”周云贞拍拍胸膛,“我帮你,如何?你安安静静在旁边看着就行。”   “你又要帮我?”李明韫木着脸说道,“你打算怎么帮我?你都不一定出得去,而且,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并不是你什么人,听他们说,你还承认自己有未婚妻子了。”   “额”周云贞被噎了一下,悻悻然解释道,“这不是没办法吗,我若不这么说,他们总是要逼我娶”   说着说着他觉得这种解释很苍白无趣,索性豁出去了,“哎,李明韫,这事你也别介意,其实我吧,也没说假话”   “你是说真的?”李明韫惊讶极了,“你有未婚妻子?是谁?十五公主?”   “咳咳”周云贞差点被呛死,“你提她做什么!”   “不是十五公主?那是谁?”李明韫琢磨一下,问,“难不成,是你远房表妹?”   “我哪有什么远房表妹。”刚才的一腔热情被一扫而空,周云贞闷闷不乐地垂下肩膀,“就算有,我也不会说是我的未婚妻子啊。”   也是。周云贞不喜欢和旁的女子扯上关系。这一点她早就知道。   李明韫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就皱了眉:“那是谁?我在京城时你还没定亲是我离开后的事?十五公主不会不高兴”   “都说别提她了。”周云贞撇着嘴,细看有些委屈,“我跟她又没什么,为何每次都要提到她”   此时的他眼皮垂着,眼眸微暗,看上去异常温顺安分。李明韫心里咯噔一下,她又说错话了。   “抱歉。”她咳了声,偏过头,“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就是好奇而已。   周云贞失了兴致,没劲地说道:“那是我胡诌的,我没有未婚妻子。”   “我就说嘛。”   又一句话堵在了周云贞的心口,他捂了捂胸膛,觉得自己再听李明韫说话,就要犯心疾了。   “你怎么了?”李明韫观察敏锐,有些担心地说,“是不是关久了不舒服?”   “有点。”说完这句话,周云贞虚弱了几分,原本就白的脸看起来更加苍白。   “走,我们先出去。”   李明韫扶着他出门。   孙业带了一堆人过来,这些人都是来替他撑场子的,都仰着头,看起来斗志昂扬的。   一见女山匪抓着人出来,再看了眼蔺兄弟苍白虚弱的脸,他顿时就怒了,捞起袖子就冲上去:“不要动他!”   孙业想把人扯过来,但一股莫名的力道挡住了他,他一急,推了下女子胳膊,然后使出吃奶的劲把周云贞用力一拉,但人抓偏了,只抓到一截布料,只听“嘶拉”一声,衣服被扯断,面前两人直直地倒下去。   众人慌忙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眼前情形。   大庭广众之下。   蔺兄弟,衣服破了。 第四百零一章 看什么   孙业抓着半截衣服目瞪口呆。   他帮倒忙了。   看了眼地上,可怜的蔺兄弟被女山匪死死地压着,女山匪的额头磕到他的下巴,磕得他眉头微皱,因为心地善良,他一只手环着女山匪的背,尽量不让她受伤,但这样,他半边里衣都暴露在人前,恰好女山匪没把这边挡住。   此时的蔺兄弟大概痛不欲生吧。   孙业没眼再看。   画面一时凝滞,场面一度尴尬。   最后,是轻微的痛呼声把大家拉回现实。李明韫抬起头来,眼里冒着泪花,一只手摸向额头。   磕到的地方刚好就是她受伤的地方,虽然如今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块淤青,但还没好全,周云贞的下巴又硬邦邦的,猛地一磕,真的很痛。   周云贞才反应过来,忙看她的伤口:“很痛是不是?”   李明韫含泪点头,眼里亮晶晶,看得在场的汉子心都化了。   原来女山匪竟是这么美貌的姑娘啊。   那还用抢人吗,是个人都会跟她走吧。用得着他们大张旗鼓地来阻止吗?   于是,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孙业。   孙业先前见到的是蒙着脸的女子,而方才急于解救蔺兄弟也没把注意放在女子脸上,此时一见,也是惊叹不已。   十多道视线直直地盯着李明韫的脸,连她旁边的周云贞都感受到了,有些不悦地撑着身子用背影把人挡住。   “”   有人没看过瘾,踮起脚看,还有人跑到他们身边来。周云贞额头青筋突突地冒起,凶巴巴地瞪他们一眼:“看什么看!”   “先别说了,我要起来。”李明韫捂着额头低声说道。   周云贞把她扶起来,见她背过身去,才记起自己此时还衣冠不整。一看自己身上,就穿了半件外衣,露出白色里衣在这么多外人面前,这分明跟没穿一样嘛。   他有些尴尬地扯了扯被撕烂的外衣,无奈地看着孙业:“给我找件衣服来。”   孙业一溜烟跑走了,留下自己带过来的兄弟们面面相觑。   “蔺兄弟,孙兄下手没轻没重的,你别介意哈。”一个圆脸相貌憨厚的汉子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眼李明韫,“还有,归辞小姐,你也别介意”   说话的同时眼睛一直瞥着李明韫的脸,周云贞脸都青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来看你。”汉子说道,笑了笑,“这不是听老孙说你要走,过来看看你嘛。”   “是啊是啊,来看看你”   周云贞扯扯嘴角。看他是假的,看李明韫才是真的吧。   “看完了,你们可以走了。”他说道,“我暂时不会走,你们不用担心。”   “真的?”这语气反而有些诧异,好像他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一样。女山匪不抢人了?   周云贞翻了个白眼:“真的,你们就那么想我走?骰子不玩了?故事不听了?”   “要的要的。”众人赔笑着附和,他们在村中无聊至极,好不容易来了个有趣之人,实在是喜欢得很。   “那”有人看着李明韫犹犹豫豫,“那她呢?”   “她也留下来。”周云贞说道,“她受伤了,你们要给她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她伤好了再走。”   “这”   大家看着赵七,赵七点头“嗯”了声,立马就有人去准备住处去了。   “你你没事吧?”周云贞看着李明韫的背影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女子对此事应该更避讳些,他理解。   “没事。”声音从前面传来,“倒是你,先进屋吧,外面冷。”   虽然雪已经停了,在慢慢消融,但天气越发寒冷。他穿得如此单薄,很难不受寒。   李明韫捏了捏自己的衣服,厚厚的,里一件外一件,足足穿了五六件。刚才身体的接触,她感受到了,周云贞应该只穿了两件。太冷了,她可受不了。   “不用,我不冷。”周云贞冻得哆嗦一下。寒风呼啸,吹在人脸上生疼,他摸摸脸,“这儿风怪大的。”   “这山上的风一年四季都大。”在山里待惯了的汉子们并不觉得冷,这还不算到冷到受不了的时候,他们白日连烤火都可以不用。   孙业随意到家中找了件外衣,脚不沾地便过来了,周云贞接过衣服穿上,才走到李明韫面前。   赵七站在不远处,就看到一向张狂傲气的男子低着头很有耐心地跟面前的女子说话,脸上表情急切又带着不可言说的温柔,女子摇头,男子神色更紧张,他眼神微眯着,若有所思地笑了下。   看来那所谓的未婚妻子名不副实啊。   “青了一块,还鼓了一个包,看来是挺疼的。”周云贞盯着李明韫额头看个不停。   “去擦药。”孙业好心提醒道,“要不然明日会肿起来”   周云贞瞥着他淡淡道:“药呢?”   “我去拿!”孙业又跑了。      屋里烛火通明,寒风被四面墙挡住,众人古怪地看着面前的情形。   说自己有未婚妻子并对她死心塌地的男子却贴心细致地为别的女子上药,还不愿假于他人之手,这怎么看怎么怪异。   莫不是,女山匪太美了,蔺兄弟也稀罕上了?   昨日蔺兄弟说那番话时的表情此刻还历历在目,而面前这一切又对他们的记忆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蔺兄弟究竟怎么想的?   李明韫睁大眼睛看着一脸认真的周云贞,脸微不可察地红了些,额头隐隐发烫,但擦的药又十分清凉,冷热交替,一时间她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就觉得额头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原本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又发现自己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偏过头,“可以了。”   周云贞把药瓶收好揣进怀里。一转身,见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皱了皱眉:“你们看什么?”   “哈哈,没看什么”   “是啊,没看什么,看你们好看”   说实话,这群人挺傻的,又傻又憨,性子纯朴得和外面村民相差无二,周云贞很难想象,憨厚朴实的他们不仅个个会武,还武功高强。   这是一个村子,但村子里的人并不是普通的村民。   他们不是百姓。   他们是兵。    第四百零二章 被打   李明韫莫名其妙在村里住下了。   村里的人纯朴和善,特意为她准备了一间干净的屋子,还让一个年龄和她相当的女子过来照顾她,陪她说话。这女子名叫小翠,长得白白嫩嫩的,脸圆,笑起来有些憨厚。   “归辞小姐,被子已经铺好了。”小翠声音也脆,一说话如山林间的黄鹂鸟,“你还需要什么吗?”   李明韫摇头一笑:“不用了,谢谢。”   小翠笑嘻嘻地点头,站在她旁边,好奇地问道:“归辞小姐,您和蔺公子是什么关系呀?”   听娘说,归辞小姐是女山匪,特意来找蔺公子的,为的就是把人抓回山寨,让她小心看着,别让人家得逞。但她觉得,归辞小姐不像那样的坏人。这么美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抢人呢,根本就没必要嘛。   “朋友。”   小翠眨着眼睛,脸蛋红红的,有些羞涩,“能和蔺公子做朋友,多好呀。”   李明韫笑了笑:“是很好,他人很好的。”   小翠更加羞涩了,低着头:“蔺公子长得俊,人又好,肯定很多人喜欢他吧。”   因为顾念着小翠,村里人都没有把蔺兄弟有未婚妻子的事告诉她,所以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有啊,他那么好,很少有人不喜欢他吧。”李明韫笑着说道。在她的印象里,就只有清河郡王不喜欢周云贞,对此,她还好奇呢。   “那你呢?归辞小姐,你喜不喜欢蔺公子?”   小翠试探地看了她一眼。面前的女子太好看了,就像仙子一般,若是她也喜欢蔺公子,那自己肯定没机会了。   “我?喜欢呀,他对我很好的。”   “是那种喜欢吗?”小翠捏着袖子有些紧张。   那种喜欢?李明韫愣住。   她不至于没明白那种喜欢是哪种喜欢,只是,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哪种喜欢。   说实话,她挺喜欢周云贞的,每次看到他就很开心,但要说扯上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她就有些迷惑了。   小翠见她不说话,心马上就慌了:“你你真喜欢蔺公子呀?”   “我不知道。”她如实说道,声音闷闷的。   “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个答案让小翠欲哭无泪,她的心被揪着,很不舒服,“归辞小姐,你就给我一句准话吧,如今就我们二人在这,若是你也喜欢蔺公子,我就不喜欢蔺公子了。”   她说得坦然又干脆,李明韫倒觉得自己扭捏得过分了,沉默片刻,她刚想说话,有人大步跑来敲门:“归辞小姐,快出来,蔺公子被人打了!”   李明韫一惊,提裙快步走出门,小翠也急忙跟上。   说话的是孙业,此时他面露焦急,一见李明韫赶紧示意她跟上。   “你到底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老黄瞪眼一手拎着周云贞衣领子,“为何她会哭着回来!”   周云贞一副“我冤枉”的样子:“我可没欺负她啊,我只不过是说,我非我未婚妻子不娶”   “混账!”老黄骂了句,“这件事我自己跟她说便是,要你来说什么说!”   “讲道理,是她跑到我面前来。”周云贞憋屈极了,“我招谁惹谁了我!”   他真是无语透了,那女子直接冲出来问他为何不娶她,吓了他一大跳。   “黄叔,快住手!”孙业跑过来拉着他,“这事跟蔺兄弟无关呐,莫要打人。”   老黄哼了声,松开手。   看到李明韫款款走来,周云贞觉得自己有些狼狈,快速理了理衣领,把衣服拉平。   一个长脸男子走过来劝道:“我看飞雯的事就算了,哎,黄叔,何必拆散别人呢。”   他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对白大伯有愧,说什么也要替他照顾好飞雯,可强扭的瓜不甜,飞雯再喜欢蔺兄弟,蔺兄弟不喜欢她又有何用?”   老黄一口气憋了很久,最后叹息出来,“哎!她好不容易遇上个喜欢的,我无论如何都要全了她的心”   “那是村里没什么人。”孙业说道,“若是有机会,带飞雯去外边看看,大好男儿多的是!”   “就是就是。”周云贞斜着眼趁机插话,“我是有主的人,干嘛逮着我不放?去找别人去!”   “谈何容易!”老黄瞪他。   大概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老黄眼里闪着泪光,语气悲哀,“如何能出去?我们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了”   “黄叔!”孙业一脸不赞同,偷瞄了眼周云贞和李明韫,提醒一句,“说什么胡话呢!”   老黄却陷入了深深的怅惘中,完全失了平日里严肃冷酷的模样。   “我这把老骨头交代在这里也无所谓了,飞雯还年轻呐,她才十七岁你们忘了老白怎么说的吗?他要她女儿快快乐乐地活着你们大概是忘了他,因为你们把自己也给忘了”   “行了!”长脸男子忙打断他的话,“如今莫要多说,一切等七哥回来再说。这几日,夫人恐怕也会过来,你若真有想法,跟她说去!”   夫人?   周云贞眼神闪了闪。   李明韫同样眸色发亮。   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看热闹,老黄扫视了一圈,握拳下定决心说道,“好。等夫人来,我定要跟夫人提!”   “行了,都散了都散了。”孙业对大家摆手,“没什么大事,不用放在心上。”   听了老黄这一番话,小翠眼泪直流,擦着眼睛说:“黄伯,飞雯姐姐可在家?我要去找她,我得安慰她。”   她拉着李明韫,“归辞小姐,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周云贞闻言马上对李明韫使眼色让她别去,但李明韫直接忽视他,点头说好。   等两个女子走了,孙业看着周云贞怨念缠身的模样,吓得猛拍心口:“蔺兄弟,你还生气啊?”   “我没有。”周云贞撇嘴,“你叫她过来做甚?”   “过来看你啊你不知道,我一说你被打了,归辞小姐担心得呦啧啧,蔺兄弟,你艳福不浅啊!”孙业嘻嘻地笑,“如何,你可还喜欢你的未婚妻子?我看归辞小姐就挺不错的”   哼!他都被打了还不过来看他,反而去劝一个缠着他的女子。真是过分。   周云贞偏头倔强道,“还是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好!乖巧又听话,还最关心我!”    第四百零三章 心碎      屋里,穿红衣的女子趴在床上哭泣。小翠牵着李明韫进去时,正是她最伤心的时候。   人一伤心就忍不住想事情的前因后果,忍不住想自己的一切苦难,想到就更想哭,此时的她已是哭得天昏地暗。   “飞雯姐姐,你别难过了。”小翠跑过去,见她这样哭也想哭了,憋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飞雯姐姐,我们好惨啊”   “”李明韫一个头两个大,哭声如雷贯耳,吵得她头疼,但也让知道,她们是真的很难过。   周云贞就这么招人待见?她们应该才见过他不久吧?   是因为周云贞长得好看?可说实话,长得好看的人也不少呀   李明韫沉默了。   她不知道怎样安慰人,只能默默地站在旁边看她们哭。   两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哭到情感正浓时,就产生了倾诉的想法。   “我好想我爹娘要是他们还在就好了,呜呜”说话的是飞雯。   飞雯从小就没了爹娘,他爹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老黄,这些年,老黄对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万事都宠着她,这一次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次牵扯上别人,老黄也没办法真的硬来,飞雯是知道这一点,才自己去找那位蔺公子的。   也说不上为什么喜欢蔺公子,就觉得人家好看,她很少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在她的印象中,随安少爷是最好看的,可随安少爷也离开了   飞雯思绪乱飘,一会儿想起这件事,一会儿想到那个人,一想就又想哭,哭得眼睛都肿了。   小翠也哭着说:“我也想我爹,我娘说,若是我爹还活着,可以带我下山,山下好多好玩的可我爹不在了,我们也出不去,我们下山会被人抓的”   下山会被抓?   李明韫眼眸一动。为何会被抓?难不成,他们不是一般的百姓?   她想了想村里人憨厚的脸,和气的姿态,和周云贞待在这里的打算,心里便有了想法。   怪不得周云贞要留下,原来是这村子里有秘密。   “为何要抓我们!”飞雯一听就暴躁如雷,这是一种强烈的发泄,把她十多年来的质疑和愤恨全部说出,“我们什么事都没做,爹他们也没做坏事,我们为何不能出去!”   “我不知道啊”小翠急得哇哇哭,她从小就被告知要留在山中,若是出山外面的人发现会把她抓起来的,只是她不知道原因。   “我知道!”飞雯抬眼猛然看向小翠,才发现旁边多了个女子,她一愣,话到嘴巴就说不出来了,转而问道,“你是”   “这是归辞小姐。”小翠抹着泪,“来这找蔺公子的,她是蔺公子的朋友。”   “朋友?”飞雯仔仔细细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一番,哽咽一下,瞪了小翠一眼,然后又哭了,“什么朋友啊,哪有朋友跑这来找人的,这是他未婚妻子吧”   小翠一愣,蔺公子有未婚妻子?她看向李明韫,眼里浸满泪水,“归辞小姐,你骗我,你说你是蔺公子的朋友。”   “”李明韫扶额,心里数落了一句周云贞,说什么不好,非要说自己有未婚妻,“我就是他朋友。”   她才不是那莫名其妙凭空出现的未婚妻子。   “你骗人!”飞雯眼神不太和善,眼睛锐利带着审视,“那你来找蔺公子做什么?”   看来她不知道这件事,小翠把自己听到的说给她听:“这也是我娘跟我说的,归辞小姐是女山匪,来村里抢找蔺公子的”   李明韫抽抽嘴角。抢这个字她听见了。   “爹没跟我说,他什么事都没和我说,是我自己问的。”飞雯稍稍缓和了情绪,看着李明韫说道,“蔺公子有未婚妻,还非她不娶。你就别费心了。”   “看来我们都是可怜人啊。”小翠把李明韫也拉过来,抱着她胳膊哭,边哭还边说,“归辞小姐,你就别难过了,你可以下山,我娘说世间好男儿多的是你就不要想着蔺公子了。”   “”李明韫勉强笑笑点头,“我知道了。”   她装作不经意说道,“为何你们不能下山,我可以带你们下山,贺州城里有很多好玩的”   小翠听她说得蠢蠢欲动,飞雯也有些心动,但想着老黄爹的叮嘱,还是带着警惕,“山下危险,有坏人,我们不下山。”   这时候倒保持理智了。   李明韫也就不再劝。   门口,老黄带着长脸男子曹卫敲门,喊她们出来。   “爹。”飞雯飞快跑出去,“您打了蔺公子吗?您不要打他,他没做什么。”   老黄哼一声:“这种徒有其表的男子打了又如何,把脸打坏了省得他祸害人。”   李明韫皱眉不太高兴,周云贞分明没做什么,他怎么能这样说呢。   “您不能打蔺公子脸!”飞雯声音拔高了些,“您再这样,我就不跟您说话了。”   老黄气得头疼,辛辛苦苦带大的孩子,就因为一个男子不和自己说话。   “没打人。”曹卫笑着说道,“黄叔有分寸的。”   他瞥了眼李明韫,“归辞小姐也在呢。”   李明韫颔首一礼。   曹卫面露笑意。   老黄回来了,小翠也就不好再待,说实话,她有点怕老黄,觉得他看起来凶凶的,“归辞小姐,我们走吧。”   一说完赶紧拉着李明韫离开,曹卫便也跟在她们后面。   三人同路而行。   曹卫偷偷瞥李明韫,见她安安静静,气质如兰,很是诧异。传说中的女山匪可谓名不副实。这哪里像女山匪,根本就是一个世家小姐嘛。   等等,世家小姐?   曹卫看了面容娴静的女子一眼,心里莫名产生了一个念头,想了想,他忍不住问道:“归辞小姐,你和蔺兄弟怎么认识的?是不是他对你有救命之恩?”   李明韫含笑点头,温柔又淡雅,她的肤色白皙,杏眼亮泽,一笑起来如沐春风。   曹卫却如同见了鬼一样,瞪大眼:“是你从马车上掉下来,然后他救了你?”   周云贞说得这么清楚吗?李明韫虽然诧异,但还是点头说是。   “蔺兄弟欠了一屁股债,你还说要拿自己所有的钱帮他还债?”   “是。”李明韫觉得这人怪怪的,“不过他没要。”   “后来你去了京城,你们两人再次相遇?”   “是。”   曹卫心碎了一地,“归辞小姐,敢情你就是蔺公子的未婚妻子啊!”    第四百零四章 解释   “蔺兄弟!”   曹卫气势汹汹找到周云贞,发现他正翘着腿躺在榻上,不由气恼,“你怎么能把我们蒙在鼓里呢!”   “什么?”在旁边跟他唠叨的孙业先问,“怎么了?”   “什么事啊,曹兄?”周云贞眼皮懒懒散散地垂着。昨夜听外面风吹,一夜难以入眠,此时他有些困了。   “你”他这么淡然,倒叫曹卫不好质疑了,只是他气不过,语气就有些尖锐,“你这么个有未婚妻子的人为何不陪你未婚妻子,跑这来睡大觉?”   “他又出不去。”孙业莫名其妙,“你发疯啊,他未婚妻子又不在这。”   “就在这!”曹卫咬着牙。   周云贞一愣,惊得从榻上起来。   看他这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啊。   孙业更是惊讶,来来回回看了两人好几眼,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是飞雯?黄叔硬要蔺兄弟娶了飞雯是不是!”   他立马捞起袖子就要去找老黄理论。   曹卫拉住他,“什么飞雯呀!”他看着周云贞,瞪眼道,“是归辞小姐!”   “啊?”孙业一脸不可置信,转而同情地对周云贞说,“蔺兄弟,归辞小姐还是要逼迫你呀,看来你是逃不掉了哎呦!”   曹卫一掌拍过去,“不是!哎,我的意思是,归辞小姐就是蔺兄弟口中的未婚妻子!”   孙业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周云贞此时倒是神色如常,悠悠瞥曹卫一眼:“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没说”   “是归辞小姐告诉我的。”曹卫要气死了,好不容易对一个姑娘另眼相看,这姑娘居然是别人的未婚妻子,“你怎么不早说?”   “你怎么不早说!”周云贞睁大眼。   李明韫竟然跟曹卫说这种事?竟然承认是他的未婚妻?   心里仿佛开了花似的,周云贞脸上笑容难掩,傻憨傻憨地仰着头摸脸笑,“她竟这样说呀,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就装吧!”曹卫瞪他,“要不是我问归辞小姐你们的事,到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你怎么问的?”周云贞好奇地看着他,见他在瞪自己,有些尴尬。嘴角牵开被捏住,再牵开,又被捏住,最后他忍不住,还是咧开嘴笑了。   “我就问她你们怎么认识的,是不是你救了她,然后她说是”曹卫娓娓道来,最后瞥着周云贞,“不过,最后我问完那句话,她没有再开口,好像还有些生气,我都没等到她回答她就跑了”   “啊?”心情忽高忽低如上高山如坠谷底,周云贞觉得自己心被牵引着行了万里,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一时间焦躁至极,他暗道不好,飞快跑出了屋子。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孙业苦着脸说,“好好的在家哭哭啼啼的未婚妻子怎么就在眼前了呢”      “李明韫!李明韫!”   外面在重重地拍门,李明韫捂着耳朵躲在屋里装作听不见。她的心跳得很快,要是再见到周云贞估计会跳出来,那她就很危险。   “不能见,不能见。”李明韫低语告诫自己。   此时,她的耳朵通红,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莫名其妙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妻,让她觉得怪怪的。周云贞竟把她当做自己的未婚妻子,这是何意?就算骗人,也不能这样啊。   她不懂周云贞了。   和谁扯上关系不好,为何要和她扯上关系。他们他们怎么是这种关系呢。   李明韫摸摸额头,感觉自己在发烫,就好像前些日子遇水灾时一样,头晕乎乎的,什么都想不明白。只是,她不难受,还隐隐有些激动。   “李明韫,你生气了?”   “李明韫,你快出来,听我解释!”   这事还有解释?李明韫愣住,会不会是周云贞要跟她解释,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他随口说的。   以周云贞骄傲的性子,很有可能会这么说:一时想不到别人,又怕惹上别人被缠上,所以找她最合适。   李明韫知道,周云贞也知道,要是他不喜欢,她绝对不会缠着他的。   可心里有些不高兴是怎么回事?拿她当挡箭牌,把她当什么人了?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别人未婚妻子的人好吗?   李明韫瘪嘴,脸上一抹红霞消散,面色恢复了清明。   她冷静下来。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想见周云贞,她就是不高兴。   “李明韫,你快出来!”   周云贞还在外面喊她,喊的声音特别大,李明韫把耳朵捂住都听得见,最后她没办法了,便冲外面大声道:“我不出去!”   外面静了一瞬。   就在李明韫以为周云贞走了的时候,门外又传来轻微的叩门声,还有周云贞低声地恳求,“李明韫,你听我解释啊。”   李明韫板起脸。   “我不听。”她倔强起来像个小孩子。   周云贞还没见过她这样任性的一面,简直开了眼界。完了完了,李明韫真的生气了。他心里一沉,叹一声,很有耐心地轻轻抠着门板,“你不听,又不出来,你把自己关在屋里做什么?”   “我不告诉你。”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呀!周云贞膛目结舌。李明韫是在跟他耍脾气吗?   “那你一辈子不出来吗?”   “”这话李明韫没法回答,她撇着嘴不说话。   又默了半晌。   “快出来看,孙业他们抓了一头熊!”周云贞又在敲门。   “这里没有熊。”   说完李明韫懊恼,怎么又跟他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   “快看,他们牵了匹花鹿来,这花鹿真好看!”   “这里没有花鹿。”   “你不信?”   “不信。”   周云贞简直想捶胸顿足。   他不知道李明韫会来这村子,也不知道曹卫为什么突然问李明韫,要是早知道,他才不会说出那些话。   而且,这种事不是该缄口不言的吗,或者来问他,哪能跑到人家女孩子面前问啊!   现在倒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李明韫也不理他了。   他哀嚎一声,“李明韫,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时候他们非要”   “我不听!”   “我也没想怎么样”   “我不听!”   “”   周云贞憋屈极了。这是什么事啊!    第四百零五章 道歉   两人僵持了半个时辰。   周云贞终于不再说话。   李明韫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却什么都没听见,她只好站起来走到门口。   “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周云贞应该是坐下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过来,李明韫想了想,也坐下。两人隔了一道门,说起话来倒不尴尬。   “我才不出去。”李明韫哼声。过了这么久,她的气已经消了,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坦然面对周云贞。   她猜测,她可能真的对周云贞有点想法,不然,她不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而且,她觉得,自己在意的并不是周云贞没经过她允许就对外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子,而是周云贞的态度,她怕周云贞是开玩笑,是随口说的,那样的话,她会一直耿耿于怀。   “你还在生气吗?”周云贞使劲抠着门板,声音从杂乱变得轻顺,“我可以解释”   “你想怎么解释?”李明韫捂着耳朵有些气愤,但咬字却异常清晰,“要是你说的是我不爱听的,你就不要说话。”   “”周云贞一脸懵,他哪知道李明韫爱听什么啊。   李明韫心一沉。   周云贞果然是这个想法,他说不出她爱听的话!   “你走吧。”她语气不高兴地说道。   “我不走。”周云贞又在抠门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把门板抠下来,“你出来!”   “你走了我就出来。”   “你出来了我就走!”   两人谁也不让谁,相互跟对方较着劲。   一计不成,周云贞又开始哆哆嗦嗦地诉苦:“外面好冷,我今日就穿了两件衣服,冻死人了,李明韫,你忍心吗?”   “那你回去。”   “你出来我就回去。”   “我不出去。”   “我好冷。”   “”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李明韫才把门栓移开,周云贞早就听到动静,已经拍拍衣服站起来等候了。   李明韫紧绷着脸:“好了,我出来了,你可以”   还没等她说完,周云贞一个侧身闪进屋内,悠然自得地坐下喝茶。李明韫气恼极了,快步到他身边,“你不是说我出去你就走吗?你怎么还进来了!”   “外面太冷。”周云贞简短地解释一句,笑着对她挑了个眉,“我就知道你不忍心让我受冻的。”   “周云贞!”李明韫咬着牙,“你这无赖!”   “你居然会骂人?”周云贞一副“我听见了什么”的诧异神情。   李明韫咳了咳,不自觉红了脸,但嘴巴强硬说道:“是你说话不算数在先。”   “是,是我的错。”周云贞笑意绽开,眼里含着真诚,“你不要生气了,行吗?”   “我没生气。”李明韫面容紧绷,“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她才不在乎呢。   “还没生气?那方才是在做什么”话到这里,周云贞眼睛一亮,十分惊喜,“你真没生气?我说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你没生气?”   李明韫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后根,说自己生气不行,不生气也不行,她又急又气,索性低着头背过身去:“周云贞,你能不能不要说话!”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周云贞一脸无辜,“那你究竟想听什么呀?”   “我什么都不想听,我要回去了。”李明韫捂着耳朵仓皇跑出了屋子,怕周云贞追来,她大声道,“你不要追过来,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看着人跑远,周云贞无奈叹气。   今日是怎么了,事事不顺,他把这一辈子所有的气都给叹完了。      周云贞垂头丧气地走回去。   孙业见他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着实新鲜:“蔺兄弟,你怎么了?你刚才去哪了?”   “还能去哪?哄人去了呗。”曹卫背靠着椅子,双腿搭在小杌子上轻微抖动,清闲地看热闹,“看他这般模样,是没哄好啊。”   “哄人?”孙业摸摸脑袋,“哄谁?归辞小姐?蔺兄弟,你惹归辞小姐不高兴了?”   周云贞摇头无奈一叹,坐在他们旁边。   “孙兄,曹兄,你们说女子到底在想些什么?真让人琢磨不透。”他似乎感慨颇多。对于和女子相处,没有半点经验的人简直像深陷混沌朦胧的迷雾中,毫无方向可言。   他从来就不想和女子有过多接触,觉得女子爱哭闹,特麻烦,只有李明韫不同。   那日慧儿说的话,他认真地想了很久,就觉得,李明韫对他来说是非同一般的。   在他眼里,李明韫既是含苞待放的玉兰,也是欣欣向荣的山花,她淡雅,她鲜活,她始终向上生长,美好而不自知他见过她光鲜亮丽的一面,也见过她柔弱无助的样子,而不管哪样的她,他都喜欢,都不厌其烦,都想靠近,这就已经足够。   所以他选择来到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有这种心思的,但肯定不是现在,而是在很早以前,远在京城之时。   周云贞背靠着椅子,墨色眼眸望向房梁怅惘又追忆。   “这我哪知道,我身边都是大老爷们。”孙业煞风景地说道,“再说,女子多麻烦,没听过一句话吗,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蔺兄弟,要不然,你还是放弃吧。”   周云贞瞪他。   曹卫也无言以对地睨孙业一眼。   他对此倒是懂一些,只是他也不清楚归辞小姐为何会生气,“我就问她,她是不是你的未婚妻子,她就跑了,蔺兄弟,她该不会是因为这个生气吧?”   “谁知道。”周云贞感觉一阵头疼,他用手掌捂着脸,声音沉闷从指缝里流出,可以听出他的苦恼,“我问她了,她说她没生气,但她又让我不要跟她说话,这明显就是生气了你们说,她是什么意思?我真是要疯了。”   孙业睁大眼:“是归辞小姐疯了吧”   周云贞又瞪他:“你才疯了。”   “”   曹卫哈哈笑了,数落孙业几句:“你个大老粗,还是别说话比较好,你再说归辞小姐的不是,蔺兄弟非跟你急。”   “”孙业才觉得憋屈呢,“我看呐,你们一个个都疯了,就我孙业是正常人!”   他拍拍屁股立马走人,留下周云贞在原地仰天长叹。    第四百零六章 知错   李明韫行色匆匆往村门走去,路上有面相憨厚的村民跟她打招呼,她颔首一笑而过。   到了村门口,她被一个在角落烤火的汉子拦住,便解释道:“我要回去。”   “抱歉,归辞小姐,七哥还没回来,你暂时不能走。”   这汉子态度挺和善的,面容也十分温和,只是说话不容拒绝,李明韫也没办法,就坐在一旁干等着。   得知周云贞在这,李明韫也就不担心会出什么事,所以昨日就让薛衍回去了。   “归辞小姐,你怎么突然想回去呀,可是我们招待不周?”汉子不好意思地搭话。   “没有。”李明韫摇头,“你们很好,这里也很好,我是因为别的原因要回去的。”   那汉子点点头,友好说道:“原来如此,那等七哥过来,你跟他说一声,就可以走了。”   李明韫含笑应好。   村门口风很大,吹得衣服头发乱飞,把李明韫吹得身体冰冷,头昏脑胀的,她托腮看着眼前的火堆发呆。   汉子见她不说话,也不好再聊什么,两人都沉默下来。   李明韫突然说道:“你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汉子一愣。   李明韫笑着解释:“这里风很大,太冷了,但我看你似乎一点也不冷,这肯定是因为习惯了大风。”   汉子恍然大悟:“那是,我在这山里待了十多年了,这点风不算什么。”他笑了笑,憨厚木讷地摸脑袋,“那年山上下了大雪,整座山被雪覆盖,大风成宿成宿地刮,那才叫冷哩不过,我们都扛过来了。”   “这样吗?”李明韫惊讶,问道,“那为何不下山呢?我看那边的草原也有不少村落,那里没有这么冷。”   “哎。”汉子似乎有苦口难开,“哪有那么简单,这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事,更何况,我们也不方便过去。”   “不方便?”   “是啊,归辞小姐。”汉子叹息一声,“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有些事不是我能说的,所以莫怪我没告诉你。”   李明韫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对这村子越发好奇。   小翠说,他们出去就会被抓,那他们可能是犯了什么事,但这些村民都不像坏人。而且,他们都认识赵随安。赵随安的性子她还是懂一些的,不会跟做坏事的人打交道的,所以,这些村民可能是被诬陷的,他们应该就是那种被朝廷通缉但又自身清白的罪犯。   那究竟是什么事,他们要躲十多年?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这村子人不多,就百余人,多是壮年男子,其次是青年男子,妇人和孩子不多,几乎没有老人,据她所知,飞雯和小翠是为数不多的女孩子。   连孩子都要躲,那肯定是犯了滔天大罪   李明韫抿紧唇。   还有,那个曹卫口中的夫人指的是谁?他们叫赵随安少爷,那夫人会不会就是赵随安的娘?那是不是意味着,阿扶也在?   只要阿扶在,那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李明韫突然不想走了。      李明韫是被曹卫请回去的,她碍于面子不愿回去面对周云贞,只能坐在村门口吹风,被冻得瑟瑟发抖,还好曹卫来了。   “归辞小姐,你要回去?”曹卫一脸歉意,“是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李明韫摇头,“你没说错话,与你无关。”   曹卫笑了笑,“既如此,我先送你回去吧,这里冷,七哥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你别冻坏了。”   李明韫道声多谢。   一路上,曹卫欲言又止,眼神纠结万分,这模样让李明韫疑惑不解:“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是有一事。”曹卫眼睛瞥了眼不远处,又咳了咳转回视线,“归辞小姐,你是不是在生蔺兄弟的气?”   李明韫顿时拉下脸,低声说道:“没有。”   一阵寒风灌背,冷得曹卫一个激灵,哆嗦个不停,他干笑一声,“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他笑得很尴尬,好像没话找话一样,李明韫看他一眼:“是他让你来的?”   “额,是。”曹卫说完,忙摆手解释,“我可不是他的说客啊,他若是真做错了事,我也看不惯,归辞小姐你千万不要轻易原谅他”   李明韫“哦”了声。   “他让你来做什么?”她淡淡问道。   “也没做什么就是看你消气了没有。”曹卫一句话分几段说,说得结结巴巴的,“他他说他知道错了”   “他才不知道。”李明韫回答之余又暗叹周云贞的厉害,连一个跟他认识不久的人都能发自内心地帮他做说客。   “所以,蔺兄弟是真的做错了事?”曹卫试探一问。   李明韫不置可否。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曹卫也是个实在人,忍不住说道:“归辞小姐,蔺兄弟正郁闷着呢,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刚才还说他知错,现在又来问他做错什么,果然,男子的话都不能信。李明韫幽幽瞥了他一眼,“他做错什么他自己不知道吗?”   这是在跟他打什么哑迷呢!曹卫无奈极了,人家夫妻俩闹别扭,他夹在中间凑什么热闹啊,真是吃饱了没事做。   “还是让蔺兄弟亲自跟你说吧。”曹卫擦着汗,明明这么冷的天,他却因为跟一个生气的女子说了会儿话而出汗,可怕可怕,他对着不远处的树后面说道,“蔺兄弟,快过来!”   李明韫一愣,第一反应不是看向树后面的人,而是赶紧跑。   不过才跑了几步就被周云贞给拎住。她怎么挣扎都没用,周云贞拎着她,像拎猫猫狗狗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她瞪着眼,在对上周云贞的视线后,又不自觉躲开。   “你跑什么?”周云贞盯着她。   “我,我没跑。”李明韫看向前方,“我就是想回去休息。”   说完她使劲挣扎。   周云贞却突然笑出了声,低头看着她:“李明韫,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一只猴子?”   挣扎停下来,李明韫面容僵硬。   猴子?居然说她像猴子?说好的他知错呢?果然是骗人的。   “你才是猴子。”李明韫气得推他一下,趁他松手时急忙跑走了。    第四百零七章 山匪   赵七是在夜幕时分回来的,一回来,就找到李明韫,问她是否要离开。   这时候的李明韫已经不想走了,便摇头道:“不急。”   她看着赵七,顿了顿,说道,“我问一下,若是我想让蔺公子走,你会答应吗?”   是赵七把周云贞抓来的,那他武功肯定不低,村里又那么多人,如今周云贞是因为有事才没走,但她不敢保证,若是周云贞想走,能不能顺利出去。   “你说呢?”赵七笑得意味不明。   李明韫看着他:“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这几日我观察过了,你们不是坏人。”   “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明韫抿唇。   赵七笑了笑,看着她说道:“不提这事,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随安的?”   “在闽州的时候认识的。”李明韫避重就轻。   “据我所知,你那时候还是世家小姐,你不是山匪,对吧?”赵七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是不是山匪又有什么关系,在这里谁会在乎?”李明韫轻轻叹息,“在世人眼里,我如今就是女山匪归辞,传言总会越传越广,越传越荒谬,就比如有人说我神通广大”她弯唇自嘲道,“我哪有那么厉害,我就只是普通人而已。”   赵七一听倒是笑了。   李明韫又说道:“人生在世,出门在外,总有自己的事要做,我来西部就是如此,有些事我要做且非做不可,我不想被蒙在鼓里,不想躲在人身后,也不想随遇而安之赵随安的离开亦是如此。”   “这便是你们都当山匪的理由?”赵七嘴角含笑,笑容却不见眼底,“自古以来,世人都对匪深恶痛绝,避而远之。”   山上暗得很快,一会儿功夫就已夜色阑珊,窗外月明星稀,皎洁如白昼。   李明韫看着窗外说道:“你这样说其实不对。所有事情不能一概而论,古往今来大家对某类人都存在固定的看法,就比如匪,一定是坏的,而官,就是为民除害的好人,可如今你我都知道,这世上,官不一定就是好,比如郑尚言,匪不一定就不好,比如赵随安,赵随安你肯定了解,他的性子,他的气度,他不屑做坏事这样看来,是不是匪又有什么关系?”   赵七愣住。   李明韫指了指窗外寂静的夜,“你看,现在是黑夜,原本应是一片漆黑,但因为有月亮,就好像白日一样,我想,赵随安就是月亮一样的存在你们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安排他,却忽略了他自己的想法。其实没人真的懂他,或许,这就是他不愿回来的原因。”   赵七沉默了很久。   曾经他是满腔热血立志惩恶扬善报国为民,最不屑宵小鼠辈,宁身死而志不改,对于他而言,不管情况如何危险,都不能临阵脱逃,不管敌人怎么威胁,都不能缴械投降,不管家境如何清贫,都不能成匪当盗可如今,他空有一身傲气却无法作为,他自暴自弃让自己深陷泥潭无从起身。   赵七苦笑一声,他竟没有一个小姑娘看得通透。   “赵七哥,其实一切都很简单的,关键看你想与不想。”李明韫坚定看他一眼,随后笑了笑,抬步出了屋子。      月光越来越亮,清冷光辉洒满枝头,缀了一树的银光。   李明韫走在路上,难得清闲地看天上圆月繁星,赏四周静寂夜色。在光州时,她常会在夜晚和春雨秋晴到院里看星星,有时候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当时情景,历历在目,却恍如隔世。如今她身在他乡,一切都是虚妄。   夜晚风大,吹在她身上寒冷万分,吹得她头发肆意飞扬,洁白月光照在她脸上,多了几分白润的光泽。   前方孙业和曹卫迎面走来,见她在此不由停步问候,李明韫颔首一礼。   “归辞小姐,你在这里呀。”曹卫说道。   李明韫含笑应是。   可能是说完那番话心头畅快,也可能是冷风吹得她冷静清醒,她的心情不错。   曹卫看她笑得温和,便也笑了,只是心里不由得想起白日她对蔺兄弟的态度。   女子真是善变啊。   他不懂了。   孙业狐疑地看了李明韫一眼,转而又看向笑着的曹卫,眉头皱了皱。   曹卫不会还惦记着归辞小姐吧?   “你干嘛对着蔺兄弟的未婚妻子笑?收敛点!”他低声警告。   曹卫笑容凝滞。他连对人家笑都不能笑了?他还帮了蔺兄弟呢!   李明韫不知道面前两人在说什么,好奇地看着他们。   孙业看了眼李明韫,施礼说道:“归辞小姐,孙某先前不知道你就是蔺兄弟的未婚妻子,还说了那样的话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那样的话是指她要把周云贞抢回山寨吗?李明韫笑了笑。村里有很多人都以为是这样,看着她的目光都带了几分警惕,这都是孙业的功劳。   “没关系,你并不知情。”   她还想说,她不是周云贞的未婚妻子,但话到嘴边还是停住。这件事她解释也没用,村里的人太纯朴单纯,周云贞说什么他们都相信,她这时候如果说自己不是周云贞的未婚妻子,那就对周云贞不利了。毕竟周云贞才是被抓的那个人。   孙业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归辞小姐,蔺兄弟说你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他问得也不含蓄,就差没直接问她为何成了山匪。曹卫一掌拍过去:“别人的事,你少打听!”   孙业撇嘴:“我好奇嘛”   李明韫笑了笑。   “你们真相信我是山匪?”她说道。   “难道不是吗”   “肯定是有误会,这造谣呐,可怕得很,一句话传来传去都变味了。”曹卫笑着说道。   李明韫含笑点头。   冷风中,她的双眸亮泽,宛若星辰,面容白皙,犹如清月,秀发垂在肩上,被风一吹,飘然如仙,夜色都多了几分清丽的美。   “也对,亲眼见的肯定跟听到的不一样。”孙业憨厚地笑道,“不过,有一件事蔺兄弟没说错。”   “什么?”   “归辞小姐美如天仙。”   李明韫愣住。   周云贞真这么说呀,她记得上次周云贞找她时对她的评价是“也就那样”。   曹卫瞪孙业,不许自己对着蔺兄弟的未婚妻子笑,那他就能对着蔺兄弟的未婚妻子夸了?这太失礼了,瞧瞧人家归辞小姐都觉得尴尬了,他忙补救道:“归辞小姐,你别介意,他脑子简单,说话太过直率,但没有恶意,只是想夸你而已。”   李明韫笑道:“我知道。”   孙业笑着挠脑袋,心想归辞小姐人挺好的啊,蔺兄弟会不会是自己想岔了?   夜色越发浓郁,曹卫撞了撞孙业:“该走了,今夜我们值守,别误了时间。”   孙业点头。两人对着李明韫施礼离开。    第四百零八章 碰上   夜半时分,山上狂风呼啸,山林草木左摇右摆,浓雾中一片混沌。   在山间一个峡谷中,此刻已点燃起几簇火堆,几十个汉子分别围坐在火堆前吃着已经硬了的干粮。   “呸,连狗都不吃的东西竟然给我们吃!”一个汉子骂道,但因为没有别的粮食,他只能大口咬着干粮充饥。   “将就些吧,这时候能有吃的就不错了,昨日还没有呢。”有人劝道,默默咬着干粮。   “也不知何时能回去”一个圆脸汉子叹一声。   “你还想回去?”旁边麻子脸汉子看着他,“他们指望着我们做事呢,哪能轻易放我们回去。”   “可已经快两月了”圆脸汉子说道,“我们也做了几批兵器了,他们究竟要我们做多少?”   “这世道,兵器永远都不嫌多。”麻子脸汉子嗤声。   “私造兵器是要掉脑袋的,他们怎么敢”   “谁知道?如今西部就是魏总督的天下,他敢,谁奈他何?是那位潜心修道的皇帝,还是那位毫无建树的储君?”   “麻子,这可不能乱说啊,当心被人听了去!”   “出都出不去了,谁能听了去?”麻子脸一点也不在乎,“那几个人如今又不在,我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泄愤还不行吗!”   “也不能这样说,要不是他们,我们早就被斩首了”   “呸!永辉堂那批兵器是他们的手笔,我们不过是制了铁,真是贼喊捉贼,阴险狡诈!”几个汉子愤愤然说道。   “那倒不是。”麻子脸瞥一眼旁边火堆默不作声咬着干粮的人,“有些人可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知故犯,真是不怕死的家伙!”   “为了钱,连性命也不要了。”汉子骂骂咧咧道,“要不是他们,我们哪里会在这里?都是他们,把大家都连累了!”   这些人都是在永辉堂做事的,有一部分人专门制铁,有一小部分人做铁器,还有一些人因为钱财的诱惑而胆大包天,将他们制的铁打造成实实在在的兵器。   现在可好了,不管有罪没罪都没抓了起来,大家对他们的行为嗤之以鼻,所以他们不敢多言,战战兢兢做自己的事。   “吃完了吗,吃完了就睡,明日还要早起。”汉子骂道,“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就想着如何压榨我们,恨不得我们住在炼铁炉旁!”   “行了行了,过一日算一日的,别死了就行,万一有机会出去呢”   说话声越来越小,汉子们各自去睡了。   黑暗中,四处寂静,一个身影闪过,一会儿功夫便消失不见,没人发现有人来过。      薛衍一身黑衣从峡谷中出来,迎面碰上了一个蒙面人,两人过了几招后,蒙面人扯开黑布,对着他一笑。   “功夫不错嘛。”周云贞说道。   “周世子。”薛衍木然施礼。   周云贞对峡谷的方向努努嘴:“来这儿找人啊?李明韫让你来的?”   薛衍点头:“找卢武。”   “可有找到?”   “应该就在里面。”薛衍没见过卢武,但听慧儿描述过他的长相,那些人中有一人跟慧儿说的很相似,他觉得那人很有可能就是卢武。   周云贞“哦”了声,赞许地看他一眼:“能找到这儿不错啊,这位置偏僻得吓人,还危险,稍有不慎就被上面的石头砸到了,你小心点。”   隐约感受到他的关心,薛衍觉得莫名其妙。   周云贞又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李明韫究竟从哪儿找到你这么个忠心耿耿的护卫?有你在她身边,我挺放心的。”   薛衍皱了眉。听起来是在夸他,但他就感觉怪怪的,他在小姐身边,关周世子什么事?   “你去山上的村子吗?”周云贞又笑道,“是不是要去找李明韫?我可以带你去。”   “不去,太晚,小姐睡下了。”   “我是说明日。”   “不去,小姐让我在客栈等候。”   “你就没有要和你家小姐说的话吗?我可以替你转达。”   “没有。”   还真是毫无情面可言。   周云贞拉下了脸。   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配合啊。   薛衍见他不说话,准备走人,又被叫住了。周云贞恢复了友好的笑容,搓搓手对他说道:“李明韫的丫鬟呢?还有慧儿呢?她们在哪,应该要留个人在她身边吧?要不要我明天去”   “不用。”薛衍古怪地看着他,“若是小姐需要,小姐会说。”   周云贞瞪他:“你这护卫怎么回事?怎么连帮个忙都不肯!”   薛衍皱眉不解:“什么忙?”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周云贞咬着牙,说一声“对牛弹琴”,一甩袖子便离开了。   薛衍无辜地看着他,衣摆在风中凌乱。      曹卫和孙业在墙角边生了火,各自往火堆里加柴。火烧得很旺,火光照在墙上,温暖又柔和。   “困了,我先睡会,曹卫,你看着一下。”孙业打了个哈欠,眼皮抬都抬不起来,“过一个时辰叫醒我。”   曹卫点头说好,独自在寂静中守着村门。   自从来了这山上,村门口每日都要有人守着,这里虽然隐蔽,但也不是隐世之源,万一有外来之客闯来,他们也好有应对之策。   前些年还好,没人来这深山老林,他们可以稍作松懈,但近些日子就不行了,有一群人就在对面山上,万一闯来,后果不堪设想。   曹卫知道七哥这几日是去查了,但查没查到他也不清楚,若他不问,七哥不会主动说。   他想过去对面看个究竟,但怕惹上是非,离得这样近,难保不会被发现,他不敢拿村子里的人冒险。   他很少出门,就前些日子随七哥去了趟禹州,山下的风光果真不错,他心向往之。   只是,不容易啊。   曹卫摇头叹息着,夜色清明,他头脑也越发清醒。   这时候,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立马警惕起来,手摸着腰间大刀,只是还没喊出声,就见到来人拎着酒坛过来了。   “蔺兄弟?”曹卫错愕,“你怎么来了?”   周云贞笑道:“来跟你说说话,在屋里闲得慌。”   自从李明韫来了,他都不用被关在屋里,说起来还是沾了她的光。   “你是怕自己多想吧。”曹卫毫不犹豫戳穿他,“归辞小姐生你气,你心慌意乱,郁闷至极。”   周云贞咳了咳,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   “哪有。”他干巴巴说道。   曹卫一笑,拿过酒坛:“来,正好想喝酒,蔺兄弟,一起喝一杯。”   周云贞坐到他旁边。   两人喝着酒,开始无话不谈,周云贞向曹卫吐着心事,曹卫也没闲着,又叹又感慨,两人竟说了大半时辰。   “蔺兄弟,你怎么就被抓来这里了?我看你也挺机灵的,怎么就被七哥抓了呢?”   “那不是意外嘛,我在那山上找人,他却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周云贞耸耸肩。   “说起来,那些究竟是什么人?我看不简单呐。”   “还能什么人,被抓来做事的人,还有几个监工。这么冷的天,他们也不怕被冻死。”   “竟是这样。”曹卫皱眉,那他明日该问问七哥了。    第四百零九章 找他   第二日,趁赵七出村时,曹卫拦住了他打听昨晚听到的事情。   “确有其事。”赵七说道,“是总督府抓的人。”   “他们抓人要做什么?”曹卫皱了眉,“听说有几十号人七哥,他们是不是”   “打造兵器。”赵七弯了弯唇,“魏宿这些年狂妄了不少,居然生出了异心。”   若只是小老百姓私造兵器无非就是一个利字,而像魏宿这样大的官,犯不着为利触犯律法,他身处高处,所做之事一定有更大的目的。私造兵器,于他而言为谋私权,即心中有异。   “可他再大如何能大得过朝廷,且不说君王太子,在王天肖这里他就得输”   “今时不同往日。”赵七淡淡道,“如今的西部不是当年的西部,王天肖早已放权给了魏宿,魏宿在西部独大,生出点别的心思也是可能的。”   他还记得闽州知府出事时魏宿特意出面解救,当时他还不理解魏宿为何如此愚蠢,如今想来是心慌了,怕闽州落入别人手中让他失了一堵屏障。   只可惜,闽州最终没再被他捏在手里,听说新任知府已经上任,是吏部李尚书极力举荐的,连太子都无可挑剔。   “我还是觉得魏宿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曹卫说道,“不说王天肖,还有定国公,他们手里都有兵权,打魏宿一个绰绰有余。”   “你怎知王天肖不会有同样的心思?你又怎知魏宿不会有别的准备?”赵七嘴角弯起一抹嘲讽,“西部原本就远离朝堂,远离天子脚下,它离燕国太近了,不是吗?你知道十多年前,西部如何落入敌手的吗?燕人不费吹灰之力呵。”   “那不是将军的策略”曹卫话没说完就停住,欲言又止地看着赵七。   赵七摇头。   “那于将军而言,是下下策,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语气肃重,“那时候的西部一团糟,暴民山匪横行,燕人虎视眈眈,将军把我叫到跟前,就说了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曹卫沉默了。   由此可见,西部就是一盘散沙,只要有人觊觎,那就相当麻烦,尤其这人是西部总督,他有兵权,有威慑力,凭借着有利条件他的确能将整个西部收入囊中,自立为王,朝廷根本奈何不得。   “如此,燕人怕是乐见其成。只要朝廷和魏宿对抗起来,他们就会趁虚而入。”他不屑地说道,“西部居然成了香饽饽,谁都想分一杯羹。”   赵七没再说话,笑得无奈又讽刺。   曹卫对他施一礼道:“七哥,此事事关重大,你务必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的不甘和愤怒,也知道你的悲哀与苦楚,但我不得不这样劝你将军已去,而你还在。大家都等着,重见于人前的那一天。”   赵七听完,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离开了。      村子的另一头,李明韫正在屋里托腮发呆。外面天冷,她把门紧关,仍感到一丝丝冷气从缝里透进来。   “归辞小姐!”小翠推门进来,眼里满是惊讶,“原来你是蔺公子的未婚妻子啊。”   “”李明韫扯扯嘴角。   已经不止一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了,村里的人似乎都对周云贞的未婚妻子很好奇,还特意有人过来找她跟她说话,虽然她一个也不认识。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怪你骗我的。”在得知蔺公子有婚约时,小翠就已经放弃了,拆散别人的事她可做不出来。她娘再如何劝说,她也不会同意的。   李明韫点点头,脸上带了几分歉意:“真是抱歉。”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呢。照如今的情形,先前所说的话都成了谎言,这让她有点尴尬。   “其实,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小翠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原先不知道蔺公子有未婚妻子我就是看他长得俊”   “没关系。”李明韫无奈一笑。长得俊的是会更讨喜些。周云贞这副皮囊着实出众,却容易惹上更多事端。   把话说开了,小翠心里就踏实了。说实话,这位归辞小姐长得像仙子一般,她更喜欢,而且,她觉得归辞小姐和蔺公子两人真是天作之合太般配了!   “归辞小姐。”她十分亲近地拉着李明韫的手,面容带笑说道,“曹大哥和蔺公子他们在外面舞剑,我们去看看吧。”   都不等李明韫拒绝,小翠便拉着她往门外跑去。   李明韫心里是抗拒的,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现在扭扭捏捏的,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没办法面对周云贞,她只要一想到周云贞脑袋就乱得很。   “我我可以不去吗?”她的头又开始涨了,脸也开始发烫,这太难受了。她怀疑是自己病了。   “为什么?”小翠好奇地眨眨眼,看着她一瞬,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面露惊讶,“归辞小姐,你怎么脸红了?”   “”李明韫慌忙捂住脸,“没有就是在屋里太热了。”   “可你已经出来了呀。”小翠疑惑地说道,看了眼屋子又看了眼李明韫,“没道理屋里会热呀,天这么冷。”   她咬唇思考了一下,皱了眉,“归辞小姐,你是不是受了风寒?”说完立马紧张起来,她充满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我忘了你来山上不久,受不了这种寒冷”   见她陷入自责,李明韫忙摇头:“没有,我没受风寒。”   外面风大,在寒风中她脸上的霞红已经慢慢消失,只留下一抹浅浅的红晕。被风吹着,她感觉自己脸上的热气散了,整个人也清醒了很多。   “你看,我没事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脸。   小翠仔仔细细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确定没什么不对劲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那我们快过去吧。”   李明韫无奈地被她拉着往一个方向走去,心里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见周云贞吗,她之前还夸周云贞长得好看呢。周云贞又不是洪水猛兽,见一见也没什么。   可说是这么说,等真正看到周云贞时,她又没出息地想要跑,但小翠偏要拉着她过去,边走还边说:“归辞小姐,你看,现在是蔺公子舞剑,太厉害了!你快看!”   李明韫硬着头皮看过去,刚好与周云贞的目光对视,脑袋一根弦轰然断开。   四处静然,默了片刻。   旁边小翠“咦”了声“:归辞小姐你怎么又脸红了?”   李明韫摸着脸,她的思绪还是一片空白,顿了片刻,刚想解释,小翠突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见到蔺公子害羞了?”    第四百一十章 不明白   “归辞小姐,你不要害羞啦,你和蔺公子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小翠捂嘴在一旁低声笑道。   李明韫涩然。   她可不这么想。   虽然她和周云贞认识一年多了,但只能算是朋友关系,而现在,突然成了周云贞的未婚妻子,这任谁都难以适应。   更何况,她都不知道周云贞到底是怎么想的,有可能就她一个人别扭。   看,周云贞可有兴致了,还在舞剑呢。   李明韫深呼吸一口,暗自握着拳头慢慢恢复平静。   看到她过来,周云贞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拿着一柄剑舞得风光恣肆,气贯长虹。此时的他眉眼如画,气质明朗,一身白衣又衬得他清姿卓然,飘逸俊秀。   小翠眼睛都看直了,捏着李明韫的衣袖语气十分羡慕:“归辞小姐,你快看你快看!”   李明韫点头,目光也多了几分欣赏,她还未曾看过周云贞舞剑,就知道他武功不低,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好好好!”孙业在一旁看得直抚掌叫好,一见李明韫过来,忙招呼周云贞停下,“蔺兄弟,蔺兄弟,归辞小姐来了。”   曹卫拍他一下:“他知道,你莫要多言。”   孙业皱眉不解。难道两人还没和好?归辞小姐还在生蔺兄弟的气?这不行啊,都是有婚约的人了,总是生气可不好。这样蔺兄弟多吃亏呀。   “你让蔺兄弟多展示展示自己的风姿嘛,别打扰他。”曹卫调侃一笑。   孙业这才恍然大悟,对曹卫是佩服不已,直呼“高人”,想了想,他对着周云贞说道:“蔺兄弟,别停,我们还想再看几招。”   “”这让刚准备扔了剑去找李明韫的周云贞无言以对,没办法,他只能认命地挥剑再耍了几招。   其实,舞剑就是好玩,这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在战场上发挥不了什么大作用,纯粹就是夺人眼球,周云贞最不屑这种,每每别人让他出招他都只是应付一下。可这次不同,李明韫也在这里看,所以他才会好好对待。   “太好看了!”小翠激动得无以复加,就差没跳起来了,“归辞小姐,蔺公子真厉害!”   李明韫含笑点头。   周云贞果然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定国公世子啊。   再舞了几招,孙业又很没眼力见地让周云贞继续,这下周云贞终于不干了,把剑扔给他:“总让我舞什么剑?你来。”   “”   孙业看了曹卫一眼,见他已经躲到归辞小姐身边,就知道自己被骗了,他无奈地摇头把剑接过来。   “归辞小姐,你觉得如何?”曹卫笑着问李明韫,“蔺兄弟的功夫不错吧?”   李明韫笑了。   “我之前没看过他舞剑,这是第一次,他舞得很好。”她说道,顿了顿,又开口,“不过,我看过别人舞剑,是我的护卫,他舞得也挺好的,不过相比较而言多了几分凌厉。”   “你说薛衍啊?”周云贞不慢不紧走来,眼神不经意地瞥着她,似乎在看她有什么反应,“我这是舞剑,他那是练剑,两者之间有区别的。”   李明韫“哦”了声:“原来如此。”   四个人干干站着怪尴尬的。曹卫眼珠子一转,对小翠说道:“小翠,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   小翠头点得飞快,拖着曹卫就跑远了,留下李明韫和周云贞两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这还是自未婚妻子一事传开后两人第一次正面碰上。他们看了对方一眼,视线躲闪各自偏过头去。   默了默,周云贞开始没话找话:“那个好久不见,咳咳”   一说话差点把自己呛到,这可不像是周云贞能做出来的事。李明韫莫名弯起了唇。   但很快,她就把笑意压下,表情恢复平静。   “昨日才见过。”她说道。   “”周云贞悻悻然,“不是昨日没说几句话嘛”   他别提这事还好,一提李明韫就有些恼火,周云贞好好的说什么未婚妻啊,害得她现在特别不自在。   “谁让你乱说的。”她恼怒地撇过头去。   “其实。”周云贞看着她,想到自己要说的话也有些手足无措,耳尖慢慢泛红,竟多了几分腼腆,但这种心被吊着的感觉很不舒服,他决定豁出去了,“其实我也没有乱说。”   李明韫脸霎时又红又烫。   她心里着实气恼,自己一贯的温和冷静为何在周云贞面前就荡然无存。周云贞就说了一句话,她这么不堪一击吗?   李明韫深呼吸一口,语气不善地反驳道:“你还没乱说?我根本不是你的未婚妻子。”   “额”周云贞被噎了一下,“的确不是但这不是因为他们要逼迫我嘛,我不得已才想到这个说法”   听听,他就是这样的想法,李明韫心一点一点地下沉。   周云贞的解释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你不得已,为何要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他们?”李明韫又气又恼,鼻子却莫名有些发酸,“现在他们都认为我是你的未婚妻子,你还说不得已周云贞,你怎么能这样,你太过分了!”   说到最后竟带了点哭腔,李明韫感到心里酸酸涩涩的,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捂着脸转身就跑。   周云贞惊慌失措,忙拉住她:“你怎么了?你别哭啊李明韫。”   “我才没哭。”李明韫气恼反驳,倔强地甩开他的手跑了。   周云贞心里焦急,想拦住她又怕她生气,只能默默地跟着。跟了一路,一直到村尾,李明韫跑累了,停下来慢慢走路,周云贞这才追上去。   “你别哭啊。”周云贞一把把李明韫拉住,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你是不是因为那件事不高兴?”   李明韫撇过头不说话。   周云贞叹息一声,随即肃容道:“但我要跟你说,我很高兴,因为那件事让我很高兴。”   他的声音和往常很不一样,表情郑重又严肃,陌生得让李明韫差点不认识他了。   周云贞在说什么呀?   她不高兴,他却很高兴?   他在高兴什么?因为他说了那件事吗?还是只是因为她不高兴所以他高兴?   李明韫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摸着头委屈哽咽道:“你能不能说明白点,我听不懂。”   都这样说了她怎么还听不懂啊!周云贞又急又躁,耳朵已是通红一片,跺跺脚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埋进土里,“你怎么!哎,你不是很聪明吗,你好好想想!”   “”   他怎么还生气了。李明韫不解地眨了下眼。   周云贞恨铁不成钢,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双手抓着她的肩与她对视:“我的意思是如果真如我所言,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很高兴!”    第四百一十一章 身份      “喂,李明韫,你听见了没有?”   回去的路上,周云贞一直在后面嚷嚷。   话说出来了,他心里爽快了很多,连带着那点不自在也慢慢消失。只是,那份忐忑的焦躁依然存在,因为他那番鼓足勇气才说出口的话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李明韫没有回答他,走得飞快。一颗心噗通直跳,好像快要跳出胸口,她的脸此刻已经红透,像熟透了的山柿子,红得滴血。   “李明韫,你到底听见了没有?”周云贞在身后连番追问,声音随着冷风充斥在四周,“李明韫”   就好像,整个村子里都是李明韫。   他不怕被别人发现吗?   “我听见了!”   被他吵得不耐烦,李明韫回头有些羞恼地瞪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总说话!”   “”周云贞摸摸鼻子有些委屈,心想他也才问了两句啊。   见他终于闭上嘴巴不再开口,李明韫松了口气,继续往回走,周云贞安安静静跟在后面,特别规矩。   但一会儿功夫他就憋不住了,跑到李明韫旁边,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李明韫头也不回,声音从前方飘过来,“我不知道。”   她没想到周云贞竟然会那样说,实在太震撼了,她得留点时间给自己平复下心情。   在她的印象中,周云贞不是不喜欢和女子有关系吗,还总是警告她别离他太近这还是周云贞吗?   “你不知道?”周云贞眼睛睁大,随后表情有些苦恼,“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可我就是不知道!”李明韫又回头瞪他。她仿佛成了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只要周云贞一问她就炸。   周云贞看她气红了脸,心想,完了完了,李明韫果真生气了,因为听了他的话。可他不说出口又十分不舒服,唉,做人好难。   “你你怎么这么凶?”他面上表现得有些强硬,但语气却委屈巴巴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嘛,你凶什么”   他垂着眼,好像别人欺负了他一样。   李明韫顿时气不起来,还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没凶你。”她板着脸解释,“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我要好好想一想,所以你不要总问我。”   周云贞“哦”了声,恍然大悟。   “好,我不问了。”他说道。   李明韫点头,终于缓和了紧绷的表情,这在周云贞看来实在难得。这些天,李明韫就没给过他一点好脸色,他还以为自己惹她生气了呢。那照李明韫那样说来,他还是有机会的。   周云贞顿时兴奋起来,嘴角不自觉上扬弯起一抹笑容。   两人回到刚才的地方,曹卫和孙业已不知去向。小翠大概是在等他们,等得有些无聊,一见他们过来眼睛立马亮了。   “归辞小姐!蔺公子!”她跑过来。   “他们人呢?”周云贞随意地问了句。   “曹大哥和孙大哥去村门口了。”小翠兴奋地解释,“方才七哥托人过来,说夫人来了。”   “夫人?”   李明韫和周云贞对视一眼。   小翠笑道:“是啊,夫人隔一段时间会过来一趟。”   李明韫一笑,想了想,她问道:“那位夫人,是赵随安的娘亲,对吗?”   “对。”小翠笑着点了下头,“既然你们已经回来,我就先回家了。”   等她一走,周云贞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然后看向李明韫,“赵随安是谁?”   他眉头轻挑,看上去满不在乎,但语气中又多了几分质疑。   李明韫解释道:“是我在闽州认识的一个朋友”   “朋友?”周云贞挑眉,“是不是抓了锦州那些山匪的人?”   “是。”   周云贞哼一声。他一听赵随安这个名字就不太喜欢,没想到还真被他猜对了。想到上次李明韫还维护这个人,他就不高兴。   “你哼什么?”李明韫瞪他。   看吧,为了别的男子瞪他呢。周云贞摸摸鼻子:“他怎么成了山匪?改行了?”   “改行?什么意思?”李明韫看着他,有些好奇,“你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不告诉你。”   “”   被勾起了好奇心又得不到解释,李明韫有些不高兴,周云绝对是故意的。   她哼一声,不管不顾地往前走:“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我可以去问别人。”   “你问谁?”周云贞拉住她,感到牙齿一阵发酸。   “我也不告诉你。”   “”   周云贞被气得头疼,扶额哀呼一声,然后看着她妥协道,“行,我告诉你。”   李明韫点头点得飞快,眼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这样的她生动又活泼,周云贞觉得有趣,忍不住咧开了嘴。   “你笑什么?”李明韫皱眉看他傻笑。   “我笑了吗,我没笑吧。”   周云贞摸脸收住笑,但片刻又弯起嘴巴笑了,笑得李明韫莫名其妙。   “你快说吧。”她推一下周云贞,眼里一丝羞恼。   周云贞咳了咳,点头说好,神情严肃起来。   “不知你是否知道,十四年前大盛与燕人在西部的一战?当时有位将军名为赵勇,就是那位众人口中向燕人投降献出兵防图的将军”   李明韫点头,这事她肯定知道,而且,她也知道赵勇是被冤枉的,但这和赵随安有关系吗?   等等,赵勇姓赵,赵随安也姓赵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周云贞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赞许地说道:“没错,他们肯定有关系,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可能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亲戚,或者父子”   李明韫睁大眼。   这也相差太大了。   “你怎么知道?”她好奇地问。   “猜的。”周云贞嬉皮笑脸地说道,见李明韫又要瞪他,忙解释,“这不是因为从你口中听到赵随安这个名字嘛,原先我真的不知道。”   “你为何会这样猜?”   “先听我说。”周云贞一说正事又恢复了严肃。   “当时赵勇作为边疆守将,掌管山和关五千守卫和连州显州两万兵力,可谓风光无限但因为他投降一事,他的部下遭人非议,在军中抬不起头,后来赵勇被斩杀,他大部分部下也受牵连被杀”周云贞看着她,“但我曾听我爹说过,朝廷清点人数时有一些人不知所终,很有可能是受不了屈辱而出逃,在外面隐姓埋名躲了起来,而那些人,就在这村子里。” 第四百一十二章 相信   周云贞一看到那个赵七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种感觉,他在同伴身上感受过,在上战场时感受过,那是在战场上厮杀无数才会有的一种气场。可在这山上竟然有这种人,这让他很诧异,所以他顺势而为假意被抓进村。   在观察了村里的人后,他发现,他们看起来像朴素的村民,但行事却颇有章法和规矩,像是训练有素的兵。这让他更加确定,他们就是当年不知所终的那群人。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人都是赵勇曾经的部下?赵七?孙业?曹卫?”李明韫接二连三地问出来,心中激动难掩。   她来西部也是想打听赵勇的事,叛国之事突破口之一就是赵勇与成王的书信,而当年赵勇身死,那些书信都不知所终,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   “赵七肯定是。”周云贞说道,“这村里中年男人都是,曹卫和孙业估计是小一辈的,但肯定也和赵勇有关。”   李明韫“哦”了声。   “你跟他们关系似乎挺好的。”她突然说了这一句。   周云贞点头:“他们人不错,这村里的人都不错。”   这也是他留下来的原因。且不提赵勇是否叛国,这村里的人个个身手不凡,志气又未减,若是出去定能成就一番大事。如今西部形势未定,魏宿又起了歪心思,他必须早做打算。这不仅是为谢景朝,也是为大盛。   李明韫笑了笑,随即沉默下来。   周云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就觉得她似乎有些苦恼,想了想,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这件事把你吓到了?”   “没有。”李明韫摇头,“就是没想到”话到这里她看向周云贞,“所以,这便是你留下来的原因?”   “对。”   你想做什么?   李明韫想这样问。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不管周云贞想做什么,他代表的都是定国公府,而扯上了定国公府,那就不是她能听的了。可她真的很好奇,周云贞是如何对待这群人的,又是如何看待叛将赵勇的,亦或者,他如何看待成王。   李明韫手不自觉握紧。   周云贞不知道她和成王的关系,还以为她就是普通的李家三小姐,万一后面他知道,她是成王的女儿,他会如何想?他还会因她是他口头上的未婚妻子而高兴吗?   突然间,李明韫有些颓然。   她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她不是来西部有事的吗?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怎么可以和周云贞   她果然神志不清昏了头了。   “你又在想什么?”   额头突然被敲了一下,李明韫一愣,看到周云贞快速收回手,神情有些不赞同,转而又无奈地看着她。   “李明韫,记不记得那时候被困在岭山时,我跟你说过什么话?”周云贞眼里十分真诚。   李明韫想了想,摇摇头。   在岭山时周云贞说的话太多了,她不知道是哪一句。   “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忌太多。”周云贞叹息一声,手又打了下她的头,像打着玩一样,“别憋在心里,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话不能问的?”   说着说着他戏谑地笑了,“别忘了,我救了你几次,你的命珍贵着呢,我不会也舍不得害你。”   李明韫弯唇。   这话没错,要不是周云贞,她早就死了,哪能像现在这样跟他说话。   “我是想问,你想要他们做什么?”心里有一瞬间的释然,她还是把刚才想的问了出来,这次问得更大胆,“他们是赵勇的部下,不管再怎么好,出去都是会遭人非议的,这你应该知道还是说,你觉得赵勇的事有别的可能?”   周云贞默了默,表情凝重起来。他看了周围一眼,四处无人,然后低声跟李明韫说道:“其实,赵勇那件事尚有疑点。”   李明韫心头一动,刚想问什么,又听见他说:“赵勇为人如何我不得知,但有个人我是绝对相信他的。”   “谁?”   “成王殿下。”   李明韫心头砰砰地跳,激动得无以复加。   “成王殿下为人坦荡,光明磊落,根本不屑做那阴险之事,而且,他本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没必要以西部十二州为筹码和燕国太子做交易。”周云贞说得郑重其事。   这件事其实他早就怀疑,不止他,还有他爹娘。   他爹娘从一开始就觉得成王殿下不会做那种事。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成王殿下又莫名其妙死在了路上,他们也无力回天。   这两年,谢景朝私下在查成王的事,查得不错,甚至连当年的薛一鉴都有消息了,他断定,当年之事是针对成王殿下的阴谋,而背后推手,就是太子。   周云贞对此深信不疑。   “我小时候见过成王殿下。”他说完,看了李明韫一眼,“你知道的,我家离成王府很近。”   李明韫点头。她那次去成王府还看到周云贞了,不过那时候周云贞是在那里烤鸡吃,她猜不到周云贞的意图。   “他人挺不错的,对谁说话都温温和和笑脸相待,即使我揍了他弟弟他也没生气。”周云贞咳了声。   李明韫摇头失笑。周云贞欺负过平王殿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她在京城就听过几次了。   “可那时你还小。”她说道,“你怎么知道成王殿下是什么样的?”   “他一看就是好人嘛。”周云贞一脸“你怎么问出这种问题”的坦然神情。   李明韫显然不相信他这个措辞,但转念一想,周云贞这人很聪明,再加上从小跟在定国公身边耳濡目染,自然能分清谁是好谁是坏。   周云贞看了眼她,哼哼教诲道:“有些人是面善心也善,有些人是面善心黑,你可还记得太子,表面上和气良善,其实心里一肚子坏水,你以后离这种人远一点。”   他还记得太子看李明韫的眼神怪怪的,想想就不舒服。而且,太子居然派郁大封去查李明韫,这让他无法忍受。   李明韫点头点得乖巧,很直白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喜欢太子。”   “乖。”   周云贞摸一下她的头,满意地笑了。   “你们在做什么?”   忽的从旁边插进来一道声音,孙业气喘吁吁冲过来,刚好就看到蔺兄弟的手似乎从归辞小姐脸上收回来,呆呆想了一瞬,他“啊”一声后知后觉捂住眼。   “我什么都没看见!”   李明韫一头雾水。   周云贞倒是不自在地咳了咳:“你怎么过来了?”   “七哥让我来请归辞小姐,夫人要见她。”孙业把手指叉开从指缝里看着他们说道。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世子      窗门紧关的屋内,几个人相对而坐。   “她说,归辞这名字是她娘取的。”   “她娘是何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赵七弯唇,看向对面妇人打扮的人,“马上她就来了,你可以亲自问她。”   妇人点头,掩住眼里的疑惑。   他们坐在温暖的室内,炉火烧得正旺,火光照亮整间屋子。   坐在上首的是一身黑灰色袄裙的赵母,她看起来有些虚弱,面容削瘦,肤色苍白,不时咳嗽一声,咳得人心惊胆战。   “夫人,您本不该来这的。”坐在下首的妇人说道,“这冷,您身子弱”   “不要紧的,我这身子我知道,经常如此。”赵母微笑着说完,又咳了一声,见周围的人都担忧地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莫管我,这次我就是想来见识一下,这众人口中的归辞小姐。”   她看向妇人,“阿扶,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着实想念啊。”   阿扶含泪点头。   “可怜我家小姐”她说不出话来。   外面逐渐传来人的说话声,紧接着,有人敲了敲门,曹卫就在门边,得到赵七的眼神示意便把门打开。   孙业带着后面的两人走进来施礼:“夫人,七哥。”   “他怎么也来了?”赵七看着周云贞皱了皱眉。   “我跟着我未婚妻子过来,不行吗?”周云贞挡在李明韫跟前,神情肃然,“我是来保护她的,若是你们要伤害她,首先过我这一关。”   “蔺兄弟,我们不会”   “你就是归辞?”   曹卫还没解释完,一道惊讶万分的声音把他的话完全盖过,他下意识看过去,发现阿扶一脸激动地看着归辞小姐,眼里情绪万千。   李明韫点头。   “我是归辞。”她目光与眼前的妇人紧紧对视。   她认出来了,这就是阿扶。   阿扶认认真真打量她一番,看着她惊讶又诧异:“你为何叫归辞?你娘你娘是何人?”   “我娘就是我娘。”李明韫说道,笑了笑,杏眼微弯,“你见过我娘吗?她姓陈。”   姓陈!阿扶眼睛徒然睁大,看着面前面带笑容的女子一脸惊讶。   小姐就姓陈,而这位归辞小姐也姓陈两人又长得如此相像,她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对了!她记得,归辞小姐在闽州还上公堂抓住真正害老爷的凶手!她肯定是和陈府、和小姐有关的!   阿扶紧握着拳,眼一眨不眨地看李明韫,好像要把人看穿。   “你娘姓陈,可与陈恪大人有关?”她问道。   “有啊,陈恪是我外祖父,我娘是他的女儿。”   “外祖父?女儿?”阿扶惊讶到差点说不出话来,嘴巴开始哆嗦,“你你娘是”   “我娘是陈府的小姐。”李明韫诚实说道,看了周云贞一眼,周云贞笑笑附和着点头,丝毫不诧异李明韫为何会跟这些人说实话。   他知道李明韫身上有太多秘密,莫名其妙出现在成王府,被太子的人追查,还有郁大封派人从李府偷出来的画   那幅画,他看过。   他心里知道,李明韫和成王府有很大的关联,但他不在乎,对他而言,李明韫就是李明韫,不管她是谁,身份如何,在他眼里,她都只是李明韫。   阿扶心猛然跳动,扶着心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回头看了眼赵母,两人对视一眼后,赵母笑着称赞李明韫:“归辞小姐果真非同一般。”   “坐。”赵七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他笑道,“归辞小姐不是归辞小姐,蔺公子,也不是蔺公子,你们有趣。”   李明韫偷偷揪了下周云贞衣服,却发现周云贞笑着对她挑眉,眼里兴味盎然。这让她无言以对。都这情况了,他心可真大!   “蔺兄弟怎么不是蔺兄弟了?”孙业一听急忙冲出来,惊讶地看向赵七,“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   “笨蛋,别说话!”曹卫呵一声把他拉到一边。既然七哥说蔺兄弟不是,那就是不是。七哥一向谨慎,不会乱说的。   在场众人都直直地盯着周云贞,很显然,比起说了实话的归辞小姐,他们对所谓蔺公子的身份更加好奇。   但周云贞此时却气定神闲,靠在椅子上喝起了茶。   “我也觉得有趣。”他笑着说道,好像根本不觉得赵七是在说他一样,“如果蔺公子不是蔺公子,那他是谁呢?哈哈,要不,你们猜猜?”   饶是一向镇定的赵七看见他这般模样都有些无语,他抿下唇,看着周云贞沉默一瞬。   “不知定国公世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他语气淡淡说道。   李明韫眉头微皱。   赵七竟然猜到了周云贞的身份。就因为知道他姓周吗?周云贞是定国公世子,代表着定国公府,也代表着朝廷,而这些人,却与朝廷又不太对付,他们会不会不,应该不会,周云贞看起来胸有成竹,而且,她在这,阿扶也在这,那种事根本不会发生,是她心急了。   “定国公世子?”曹卫使劲捂着孙业的嘴,面露震惊地看向赵七,手已经往周云贞那边指了,“七哥,他是定国公世子?”   赵母和阿扶同样惊讶地看着赵七,这事她们可不知道,赵七没跟她们说。   “是。”赵七看着周云贞,见他表情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便笑了,“看来世子是有备而来?”   周云贞耸肩:“我有什么准备,我不是被你抓来的吗?”   “蔺兄弟,究竟怎么回事?”孙业努力扳开曹卫的手瞪眼质问道。   他自问与蔺兄弟关系不错,哪里想到所谓的蔺兄弟竟是骗人的!   “正如他所言。”周云贞无奈地摊开手,看向赵七,“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以为我隐藏得不错。”   孙业听完他前一句便垂下头暗自心伤,赵七却弯起了唇。   “十年前我去南边,有幸见过定国公一面。”他说道。   赵七常出门,因为武功高又善于伪装,常常独自外出打探消息。十年前,他得到消息,定国公在南疆平叛,便独身前往,想冒个险找定国公帮忙。想想那时候也是年轻气盛,做事冲动,竟敢去找万人瞩目的定国公。他还没到定国公跟前,就被人发现,一路被追杀差点身死,那时候南疆又乱,他只能拖着残躯无功而返。   因为那件事,朝廷还特意发了通告全力追捕他们这群人,要不是他们躲在无人问津的山上,早就被抓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罪犯   “原来你见过我爹呀。”周云贞恍然点头,一想又皱眉,不对啊,见过他爹,又不是见过他,这理由有些牵强。   事实上,赵七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牵强。他原先就觉得此人来者不善,至于其身份,即使知道他姓周也没猜出来,但有一次,他见到蔺公子和归辞小姐说话时那张明朗又俊雅的脸,脑海中莫名就闪现了那年遥遥一见的定国公,即使两人相貌不相像,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却如出一辙。   他留了个心眼,去外面打探消息,各种消息铺天盖地而来,有实有虚,但他却越来越相信,这人就是定国公世子周云贞。   “世子有定国公当年风范。”赵七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周云贞“哦”了声,双手抱在胸前,靠着椅子斜他一眼,语气带着轻微数落:“既然知道,那你怎么现在才说”话到这里顿住,他又扬眉笑了,“是不是因为本世子太厉害了,你觉得自己打不过我?”   李明韫无语地白他一眼。   “所以,你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曹卫冷着脸质问道,一双浓眉拧得死死的,眼神不善又警惕万分,“是要来抓我们吗?”   “我抓你们做什么。”周云贞一脸无奈,手摸着椅子扶手,“我就是好奇,来这儿看看。”   赵七笑了。他笑得很冷,又含着嘲讽,只笑了一瞬就止住笑,眼睛微微眯起,好像一把锋利的刀:“世子就莫要开玩笑了,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周云贞迎着他的视线丝毫不惧,顿了顿,他肃容道,“你们。”   阿扶吞了下口水瞪大眼,视线在赵七他们身上来回徘徊。   “我是说,我要帮助你们。”周云贞咳了咳解释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山上,也知道你们并不想一辈子待在这儿,我可以帮你们离开。”   “怎么帮?定国公世子要包庇罪犯?”赵七恢复了面无表情。   “你们是罪犯吗?”周云贞不答反问,摊开一只手无奈道,“若你们说是,我就没办法了。”   “我们不是!”孙业和曹卫同时说道。   赵七斜他们一眼,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既不是,那不就能出去了。”周云贞看向赵七。赵七淡淡瞥他:“世子准备如何帮?要知道,在世人眼中,我们就是罪犯。”   “这很简单,证明你们无罪就是。”周云贞言简意赅。   “可我们身上的罪名”孙业低头喃喃。   “因为赵勇是吧?这有什么,你们是你们,赵勇是赵勇。他们痛恨赵勇”   赵母手微微一握,看着周云贞皱眉:“满口胡言!”   “夫人,莫要动怒。”阿扶忙过去扶她。   “你先别急,夫人。”周云贞抬手,不好意思地解释,“先听我说完嘛,我其实我也没说错不是吗?你们觉得赵勇没错,但这天下都觉得他是错的,是不是?世人都认为,他是叛国之人”   话到这里,他看了眼周围人的神色,“即使他是被冤枉的。”   赵母心酸地捂脸,即使过去了多年,她还是忍不住落泪,阿扶拍着她的背一脸悲伤,曹卫和孙业低头沉默。   “原来你知道。”赵七像在自语,“原来,这世上除了我们,还有人知道”   “我们都知道。”   李明韫站出来,声音叹惋,“赵将军那样做,是为了大盛。”      总督府外寒风扑面,排排士卒木然而立,披着刚来的风雪,如数座雕像。   “又下雪了,这鬼天气!”一中年男子搓着手,直对着手哈气。   “这雪下不大的,一会儿功夫就停了。”一个身影削瘦的男子拿着几本账目走来,“仝校尉,走,跟我去看看,城东今日肯定热闹。”   “让你们排查人口,你们去看热闹?”仝校尉摇头,“我不去,我对这些又不感兴趣。”   “那是你没遇上!昨日,刚去到宅子门口,刚巧一个婆娘气势汹汹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把门踹开,我们正想要问呢,你猜怎么着?那婆娘揪着一年轻女子的头发,要把人家衣服扒光,那场面”   男子啧啧两声,笑得无比荡漾。   “去去去!”仝校尉挥手要把他赶走。   男子笑了声:“行了,就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他朝着那边紧关的门示意一下,声音放低,“总督大人来了,瞧着脸色不太好,连都尉大人都被骂了我是怕你被迁怒,才想着把你叫走。”   “哦,多谢了。”仝校尉说道,总督大人这些日子就没有好脸色,他都习惯了,不过,再如何也还是要问上一句,“可知道什么原因?”   “这我哪知道。”男子撇嘴,看了眼门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脑袋,无奈摇头,“是荆州来人了,大概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吧。”   仝校尉若有所思。   堂内,魏宿冷着脸坐在上首,拍得桌子震天响。   “废物!废物!栾平干什么吃的!”他骂道,“连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郭明义垂眸站着,余光瞥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下人,微微叹息。   “大人,刘泉如今明里暗里添了更多守卫,栾知府哪里是他的对手。”他平静说道,“依属下看,还是”   “不可。”魏宿斜着他,面含愤怒,“刘泉必须要死,他手伸得太长了,你没看他这一年到处跑!如今,闽州开了个口子若是荆州再被他捏在手里,那就真的不妙。”   “栾知府是我们的人。”郭明义垂眸道,“他也懂分寸。”   “懂分寸,哼!那为何刘泉多次到荆州都安然无恙?本督明里暗里跟他说过多少次,刘泉必须死!他贪生怕死,也叫懂分寸?”魏宿脸色发青,想到刘泉近些日子做的事就气得咬牙切齿,他瞪着跪在地上的人,语气近似威胁,“回去告诉你们大人,本督再给他一次机会,若是再办不好,休怪本督不客气!快滚!”   下人抖着身子诺诺应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郭明义眸子暗沉,“总督大人,上次闯入永辉堂的人还没抓到,他们来者不善,属下想,该把那些人转移了。”   魏宿扶额瞥他:“去哪?反反复复就那几个地方,贺州地盘大,周围最大的也就禹州,禹州不太平,闹出事与我们的计划无益。”   “属下有种预感,那山上,马上会有人循迹而去。”   “怕什么。”魏宿眉头松动,眼眸微斜,哼一声,“若真有那么一日,他们也逃不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荆州      “大人!”   荆州府衙大堂内,知府栾平沉着脸坐在上首,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丝丝清香弥漫,氤氲在周围。   看着匆匆跑进来的下属,他皱了皱眉,“又怎么了?”   “大人,童将军他们没抓到人。”下属低着头神情紧绷,这已经不是府衙第一次没抓到人,上次没抓到那群山匪,知府大人发了很大的脾气,还狠狠地责罚了童将军,而他自己,也因为被迁怒而生生受了知府大人实实在在的一脚。   “还没抓到?”栾平的声音徒然拔高,隐隐带了几分怒气,把杯子“啪”一声摔桌上,怒视着下属,“他们干什么吃的,就几个山匪都抓不到!”   说到这里,他气不过,抓起杯子狠狠往地上一砸,嘴里骂骂咧咧:“诸事不顺,真是诸事不顺!这里抓不到人,哪里抓不到人,你说说,是不是他们怠慢,没把本知府放在眼里!”   童将军童陆是荆州上一任知府万玉的表弟,唯万玉命是从。两年前,万玉意外身亡,魏宿便上书推荐当时任知州的栾平为荆州新任知府。对此,童陆曾经公然表明自己的不屑,也因此,栾平上任后,把童将军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实在是山匪狡诈”下属无力辩解了一句,被栾平刀子般的目光盯着吓得不敢再开口。   “告诉他们,要是没抓到那群山匪,本知府把他们一个个赶出府衙!”   栾平沉不住气,原先做知州时他就沉不住气,一遇上难事就急,就想骂人,每次吩咐下去的事下边人没处理好,他就忍不住把人踹飞,也因此,万玉没少训斥他。他还记得,万玉训斥他的时候,童陆常在一旁看着,眼神鄙夷又不屑。他不能想,一想就十分恼火,恨不得把童陆杀了!   眼看着栾平眼神越来越阴翳毒辣,下属心惊胆战地应声是,刚准备跑出去,又被叫住,吓得他身体颤抖,后背出了一身汗。   “大人,还有何事?”他僵硬地转身。   栾平瞧不起他没出息的样子,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直接背过身。   “把袁正叫来。”他沉声道。   袁正刚好从外面办事回来,一听是栾知府找他,顾不得换下湿衣裳匆匆赶过来。   “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栾平挥退下属。   袁正恭敬拱手:“属下不负大人所托,已查出那群山匪的来历。”   他看了眼栾平,“是从闽州过来的。”   “闽州?”栾平皱眉,“张庚严如此雷厉风行吗?一上任就开始剿匪了?”   “倒不是如此。属下去闽州打听了消息,张知府此时还在熟悉闽州民情,府衙并没有剿匪的动静。”袁正垂着眸子,面色平静,“是那群山匪自己过来的。他们一来荆州,先去了靠近皖州的今奇山,把原本在那山上一众山匪降伏如今,那些山匪已占据了整座今奇山。”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栾平,犹豫了一下,说道:“今奇山那地方山陡,草比人都高,那群山匪中又有熟悉山势之人,利用地形童将军抓不住人,实属正常。”   栾平脸色立马青了一层,瞪着袁正训斥道:“这是借口!那要像你这么说,山匪都不用抓了?那群山匪如此嚣张,若是不抓他们,日后还会再给我们使绊子!”   要不是因为那群山匪,刘泉哪能安然无恙地活着,他早就死在山间了!   栾平越想越气,因为这件事,他被魏总督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次失败,两次又失败,他敢保证,这次魏总督同样会狠狠地斥责他,怪他无能。   袁正因是栾平心腹,被骂几句也无关紧要,但他想到什么,还是叹了口气。   “要是兵防营在我们这就好了。”他惋惜说道,“那时候王大将军是有考虑在荆州设兵防营可惜,可惜啊!”   兵防营兵力远多于府衙,能独立而为,又不受府衙约束,这是大家都羡慕的原因。   可栾平却不以为然:“兵防营有什么好?你看锦州,段守毅不照样要栽在府衙手中?”   想到段守毅做的种种蠢事,栾平气愤又厌恶,“他为何如此愚蠢?几个下人而已,弃了就弃了,管他们的死活做什么!”   袁正眉头微皱。   段守毅不满唐誉处置他的人,明里暗里跟府衙较劲,虽然并不是真的为下面的人着想,但这个做法令他佩服。   可栾大人那话是什么意思?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还管他们的死活   袁正心里有些不舒服,就沉默下来。   栾平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想解释一句但想着自己是知府,拉不下脸,便生硬地说一句:“我是说他手底下人作恶多端,被抓是活该”   “噢。”袁正木着脸说道,语气毫无不悦之意,“纵然那几个人有错,但唐知府抓他们,就是打了段将军的脸,段将军一向肆意横行惯了,不可能会善罢甘休的。”   “依本官看,都是刘泉施压的。唐誉那人哪有这样的胆子,无非就是狐假虎威罢了。”栾平不屑哼声。   “刘御史在西部不是一日两日了,以前唐知府可敢得罪兵防营?”   栾平皱着眉,眼眸瞥他:“你的意思是,他背后有人?”   袁正点头。   “敢得罪兵防营,就是得罪总督府,谁那么大的能耐,比得上魏总督?”栾平神色紧绷着,看着他,突然脸一僵,“怕不是平王殿下的人!”   “这很有可能。”袁正说道,“如今太子殿下监国,看起来是占了上乘,但陛下还在,平王殿下在朝中势力依旧不减。据说,平王殿下常去安山找陛下,陛下也未曾斥责这样看来,改立太子也未必不可能。”   栾平摸着下巴,一脸的沉重。   那他就能明白为什么总督执意要他杀刘泉了,有刘泉在一日,他们之前做的事就有可能被捅出来,杀了他一了百了,也不用怕平王殿下发现什么。   眼看着栾平的眼神渐渐变得阴冷,袁正垂下眸子面无波澜。   “去,再多派点人手。”栾平一字一句地吩咐道,眼睛看向远处坚决且果断,“务必要杀了刘泉!”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不见      “我们知,可天下人不知。”赵母心力交瘁,咳嗽声不断,却因为愤怒强撑着,“那时候他他是一腔孤勇要去赴死,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不管他是不是为大盛,他都活不了。”   赵七默然,感觉喉咙有些发痒,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一到腹中便成了苦。   “可若是成王殿下打赢了燕人,赵将军就有救!”曹卫忍不住说道。   “若成王殿下赢了,燕人也不会放过将军。”赵七嗓子沙哑,一字一句地说道,“落在燕人手中,只有一死。”   “不。”李明韫不赞同,神情坚定地说道,“要是真如此,成王殿下一定会想办法救赵将军。赵将军为大盛尽心竭力,甘愿落入燕人手中,成王殿下还在,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那是那是!”周云贞连声附和。   “可殿下不在了。”赵七自嘲一笑,“说这些都是徒然。”   李明韫沉默下来。   周云贞拍了下她的肩,然后对赵七说道:“你也知道说这些是徒然,所以嘛,我说的,你们答不答应?我知道你们不甘留在山中,既如此,不如做点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赵七还是沉默不语,孙业和曹卫却耐不住了,走到他眼前问道:“做点什么?怎么做?”   “这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周云贞挑着眉头,“不要总待在山里嘛,你们多跟着我,对,跟着我去山下如今山下的情形你们或许也知道,那个魏宿,正盘算着什么呢,你们估计也瞧不上吧?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百姓,你们得有个名头让百姓重新认识你们,把人们对你们的印象抹掉,这我没说错吧?”   孙业猛地点头,看着周云贞一脸的赞同。曹卫则看了眼赵母和赵七,用眼神询问他们的意见。   赵母自然是同意的,伸手让阿扶扶她,走到周云贞面前:“如此,那就拜托世子了,若是需要什么东西,尽管提。”   周云贞一笑点头:“知道知道,我和他们都那么熟了。”   曹卫面色缓和了几分,看着周云贞突然想到什么,他对赵母拱手说道:“夫人,还有一事,是黄叔。”   他把上次逼婚的事情告诉赵母,赵母哭笑不得,直摇头叹气:“老黄性子向来如此,我不让他下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太冲动这事他做得不对,你跟他说,要想帮飞雯找好男儿自己去找,莫要拆散”说到这里,她看了眼李明韫和周云贞,笑着摇头,“莫要拆散别人。”   曹卫应声是。   李明韫垂眸假装没听到,这太尴尬了。周云贞却撞了撞她胳膊,低声提醒又劝说,“哎,李明韫,你可别说漏嘴,咱们如今还还是那啥,万一那黄叔又你知道的,我先跟你说好,你别知道吧。”   一番话说得支支吾吾颠三倒四,李明韫却听懂了他的意思,耳尖一红,她“哦”了声。   周云贞趁机扯一下她的袖子。   “那什么都过了这么久,你想好了吗?”他咳了咳假装只是随口一问,其实早已心急如焚。   “我还没开始想。”李明韫实话实说,声音低如细蚊,又忍不住羞恼地瞪他,“你能不能不要着急?我们现在还有要紧事。”   “可”可这件事也是要紧事啊,他怎么能不着急?这话周云贞识趣地没说出口,他知道要是再说,李明韫肯定又要跑了。   “知道了。”他闷声说道,又嘟囔一句,“你可别忘了。”   生怕别人感受不到他的心急似的,李明韫面色微红,自觉移开步子站远了些。   “老黄人呢?直接叫他过来吧,正好把这事跟他说一下。”赵母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窗旁,打开窗子透透气。外面寒风飘进来,温暖的室内慢慢变冷。   曹卫应声是,飞速跑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他便跑回来了,面色有些着急。   “夫人,方才黄叔说,飞雯不见了!”曹卫还没到老黄的住处就见老黄着急忙慌地到处寻人,询问几句才知道事情原委,“昨日黄叔和飞雯大吵一架,飞雯便收拾东西说要走,黄叔以为她只是想逞口舌之快,也就没当回事,结果今日飞雯不见人影黄叔整个村子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飞雯”   他就说,黄叔知道夫人过来肯定会来,怎么会不来呢,原来是找人去了。   “飞雯下山了?”赵七皱眉。   曹卫点点头:“应该是这样,黄叔已经找了一柱香的时间了,也不知飞雯什么时候不见的。”   “赶紧去找人。”赵七沉着嗓子,脸色紧绷,“这时候下山不安全,务必要把飞雯找到!”   “诶,这好好的!”孙业拍着大腿,“这时候下什么山啊!飞雯又不认得路,万一迷路,困在山里可怎么办?”   “困在山里倒还好。”周云贞瞥他,“就怕不小心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赵七自然知道他说的不该去的地方是哪里,沉默一瞬,他看向曹卫,吩咐道:“我去那边看看,你们也别闲着,都去找!”   “是!”   李明韫看了眼周云贞,周云贞福临心至立马点头,跟着曹卫他们一起出门。   几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凛冽的风中。   “飞雯这孩子哎。”赵母摇头直叹息,“一个个的都是直性子,是我拘着他们了。”   “夫人也是为大家好。”阿扶扶着她胳膊劝慰。   “会找到的。”李明韫也安慰道,看了眼门口。   “但愿如此。”赵母被阿扶扶着坐下,被风呛到猛然咳嗽几声,李明韫过去倒水给她喝。   赵母喝完水道声谢,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柔和。   “归辞小姐。”阿扶想了想,问道,“你是随安少爷的朋友随安少爷不打算回来吗?”   赵母握着杯子的手一僵,静静等待李明韫的回答。   李明韫抿抿唇,诚实说道:“他如今不愿回来。”看了眼赵母苍白落寞的脸,她继续说,“夫人,我不知道您了不了解赵随安,但我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且看着吧。”   赵母点头,咳嗽几声,扶着额让阿扶送自己去屋里休息。    第四百一十七章 歹毒      “归辞小姐。”   李明韫正坐在屋里等待,阿扶敲门进来,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   在阿扶看来,这张脸熟悉又陌生,小姐也有一双这样水灵灵的杏眼,眼睛一眨好像会说话似的,而这位归辞小姐也有,只不过,大部分时间,她看上去比小姐要安静得多。   李明韫被这样直直打量着没有丝毫不适,她对着阿扶笑了笑,把手中的笔放下。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阿扶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从方才听这位归辞小姐说她是老爷的外孙女,阿扶心就激动起来,一直到现在依旧满心欢喜。要不是因为飞雯的事,她早就要问个明白了。   “您是大小姐的女儿?”阿扶捂着胸口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急切。她要问慢些,问清楚些,别把这位小姐给吓到了。   李明韫看着眼前之人。   她该跟阿扶说吗,阿扶看起来并不知情。要是她直接说了,阿扶会怎样?她不是不信任阿扶,只是她的事如今牵扯太多人,她也越来越谨慎,说与不说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   “我能先问你几个问题吗?”李明韫说道。   阿扶“嗯”了声:“问吧,你想问什么,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是小姐的亲人。”   “亲人”二字让李明韫心里酸涩颇不是滋味,她看着阿扶,有些泪目:“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她亲人。”   阿扶笑了,笑得很开心,眼里闪着泪光,但依旧在笑。   李明韫也弯了唇。   “可以问了,归辞小姐。”阿扶说道。她早已知道归辞小姐不是归辞小姐,也猜到归辞小姐是姓李,但不知怎么的,她就想叫她归辞小姐。   或许是想念小姐吧。阿扶心里想道。   李明韫看着她:“你为何在此?据我所知,你那时候在京城成王府。”   阿扶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低眸说道:“是小姐让我离开京城的,说是西部有紧急事,让我去找薛一鉴那时候薛一鉴不在成王府,小姐又怀着身孕我不想走,但小姐一定要我走。”   大概是想到了伤心事,阿扶眸色越来越暗,面露悲哀与痛苦:“我当时就不该离开的,要是我没走,小姐估计也不会”   她捂着脸哽咽起来。   李明韫拍着她的背,想说什么但觉得都是徒然,只能安慰一句:“都过去了。”   “还好我见到了您。”阿扶擦了擦眼睛,看着李明韫,“我没找到薛一鉴。我一到闽州,老爷他们已经我很想回去,小姐知道肯定要哭死了,我想回去陪着小姐但闽州太乱了,那些人像疯了一样根本逃不出去,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人群到了穹州我想着薛一鉴可能在贺州,便又去了贺州,可可人还是没找到。后来燕人打过来,大家都东躲西藏四处逃窜,刚好我遇到了夫人,便跟她一起躲起来了。”   那时的情形可谓是惊心动魄,阿扶眼看着周围人一个个倒地,马上就会轮到她,她快要吓死了,要不是遇上夫人,她早就死了。   “后来殿下来了,我想着这场战事也快结束,但没想到殿下会出事不仅如此,小姐也出事了。”阿扶心头涌现无数悔意和痛苦,多年的躲藏让她学会了隐忍,但此刻她一点都不想忍着,她想倾诉,她想痛哭一场,即使面前是个比她小很多的姑娘。   阿扶难过得天昏地暗,李明韫只能继续轻轻拍她的背,以此安慰她。   阿扶哽咽着看她,眼里一片模糊,恍惚中以为看到了自己小姐,她擦着眼睛,“你你和小姐很像,比大小姐还要像。”   李明韫默然。   阿扶又说道:“你还想问什么?”   “你没找到薛一鉴,是吗?”   阿扶无奈摇头。   “没有,十多年了,我没找到他,我藏得深,他也找不到我”顿了下,她说道,“可能他也以为我死了,他离开京城时我还在府里。”   “或许吧。”李明韫看着她,“薛一鉴来了西部,但我不知道他人在何处,还有白季也他们。”   “白先生?”   李明韫点头。想到阿扶可能对成王府的人有误会,便把事情来龙去脉跟她解释一遍。   阿扶捂着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成王殿下怎么可能会利用小姐呢,小姐被骗了!”   李明韫不置可否。薛一鉴说,这一切都是太子的阴谋。她如今深信不疑。   “是太子。”她说道,“太子要让他们反目成仇,要让成王殿下孤立无援。”   阿扶瞪着眼睛,想起往事一瞬间恍然大悟,她看着李明韫,咬着牙道:“太子殿下竟如此恶毒吗?为了得到小姐竟然竟然!”   她面露愤色:“我早就看出来了,太子看着小姐的眼神怪怪的,他喜欢小姐!可小姐是成王殿下的妃子,他怎么能所以,他要害了殿下,他要害了成王府!”   李明韫一脸震惊。原来还有这种事。太子居然喜欢姨母!怪不得他那样看自己,那种眼神,她说不出来的粘腻。   “可小姐太子也害了小姐吗?”阿扶愤怒又悲痛,早已泪流满面。   “是太子妃。”李明韫记得太子妃见到自己时害怕心虚的样子,再联想到太子的喜欢,就完全确定了。姨母难产是太子妃的手笔,她嫉妒姨母,她要害死姨母。   好歹毒的心。就因为太子的喜欢,就害了一直以来情同姐妹的人,好狠的心!   阿扶泪如雨下,气不过又愤然握拳:“我先前就劝过小姐,少与裕王妃太子妃打交道,她看起来是个有城府的,半句话不多说,只会笑,笑里藏刀!可小姐就觉得,她人在京城没有朋友,太子妃是她唯一的朋友可这唯一的朋友做了什么!”   唯一的朋友李明韫嘲讽一笑。太子妃可不这样认为。或许当初是一颗真心,但后来肯定变了。   两人在屋内待了很久,等外面传来动静,才停下口头话语。   阿扶想了想,看着李明韫,还是纠结地多问了一句:“小姐,定国公世子和您的婚约”   李明韫说道:“先这样吧,除了我们几人,村里的其他人并不知情,就不用一一解释了。”   阿扶应声是,看她的眼神若有所思:“我见过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成王府离定国公府很近。不过”她看了眼门外,低声说道,“听说定国公世子小时候顽皮,敢打陛下的皇子呢!也不知如今”   李明韫失笑。   “他人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阿扶放下心来,看来小姐对定国公世子的事情都知道,那她就不瞎操心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找人   周云贞和曹卫他们兵分几路,沿着几个方向下山的路找过去,一直到山脚下,都没找到飞雯的踪影。   几个人碰面后,曹卫急得直在原地打转。   “我方才看到黄叔了,他也没找到飞雯然后又走另一条小路去找了。”孙业说道,指了指一个方向,“大概就那边。”   周云贞“哦”了声:“那边没有。”   “没找怎么就知道没有。”孙业斜他一眼,语气有些不高兴,“周世子不用屈尊降贵陪我们在这找人,还是请您尽快离开吧。”   这语气阴阳怪气得让周云贞想笑,他看着孙业直摇头,半天,才求饶道:“行了,孙兄,骗你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说罢,他认认真真施了一赔罪礼。孙业“嚇”了声,面露惊恐连连后退,“这我可不敢当,哪里需要你给我道歉。”   “行了!”曹卫气得伸手用力拍一下他们两个,把他们肩膀拍低了些,嘴里数落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如今是要赶快找到飞雯!”   “是。”孙业讪讪然摸头,瞪了周云贞一眼。周云贞无辜地看着他。   曹卫咬着牙瞥他们:“快找,快找!”   “往哪找啊?”孙业仰头看天,呼道,“飞雯啊,你究竟去哪了?怎么不跟我们说呀!”   “闭嘴!”曹卫一巴掌拍过去,气得咬牙切齿,“别大声说话,等下再把人招来哼!”   孙业不敢再开口。   周云贞看了眼身后的路,想了想,说道:“走,先回去。”   “不找飞雯了?”   “不是。”周云贞扶额,不论谁遇上孙业都只有被气的份,他实在是太笨了,“我的意思是,沿途往回走,方才我隐约看到路上有点不对劲,原先没在意,想着再往下走会发现什么,如今到山下都没踪迹,想来,那儿可能有些线索。”   “那赶紧回去。”曹卫拽着他们胳膊往回走。      周云贞他们回到村子已是傍晚,此时寒风正盛,吹得人呼吸都慢了下来。李明韫和阿扶出门,疾步走过去,问他们情况。   “没看到人。”曹卫怅然坐地,也不顾地上灰尘满地,他的额头冒汗,能看出这几个时辰他着实辛苦。   周云贞还好些,他一直在外东奔西走,不时还要躲避追捕,这点辛苦不算什么,但看到李明韫过来,他还是忍不住装模作样地抬袖擦了擦额头。   “飞雯究竟去哪了呢?”阿扶语气低沉,想到可能会发生的种种事,她摇了摇头,低头安慰自己,“没准她快回来了。”   “估计不会。”周云贞坦诚得要命,全然不顾阿扶的担心,直言直语道,“我猜测,她可能被人带走了。”   “啊?”阿扶被吓得脸色发白。   李明韫错着牙瞪周云贞:“确定了吗?”   “没确定。”周云贞无辜地眨了下眼,心里琢磨为什么李明韫又生气了。   “既然没确定,就小心说话。”李明韫说教一句。周云贞猜测什么没关系,但阿扶才刚安慰自己,他就说飞雯可能被人抓走他能不能心细一些稳重一些?   李明韫对周云贞挑剔起来,斜着眼打量着他。   要是平时,周云贞被李明韫打量,肯定十分高兴,并且坦然地迎着她的视线,但这时候,他觉得李明韫的眼神怪怪的,被她一看浑身不自在。   周云贞忍不住抖了下肩膀,身体微微倾斜移到孙业旁边,撇嘴答道:“知道了。”   阿扶心里又急又担心,但看到这场景实在没忍住弯了下唇,她慌忙压下去,心里骂自己一句。   “哼,怕成这样。”孙业大大咧咧地表示自己的态度,移步走远了些,一脸地调侃。   “”周云贞被噎了一下,但一时无法反驳,便对着李明韫说道,“我的猜测是有根据的。”   知道这时候不能太计较,李明韫问他原因。   “我们在半山腰发现一处半人高的草丛有人踩过的痕迹,只是痕迹不深,我们找了一圈,除了那处,其他地方都没有被踩的痕迹,我们自己的也没有,如今山上雪已消融,但地面冰冷坚硬,人行过全然没有痕迹。”周云贞一说正事就严肃起来,眉宇轩昂硬朗,自有一股凛然之气,“所以我猜测,是有人在那停留过,而且,停留的时间并不短。”   “这很有可能。”曹卫叹气一声,垂下肩膀,“我也看了,那印记并不明显,但唯有那处哎,若真是飞雯,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停留在那,那么冷的天,她在草丛里做什么”   “是在躲什么人?”饶是不愿相信,阿扶也没办法再说服自己,她看着周云贞,见他点头,无奈地叹一声。   “别自己吓自己。”孙业不太赞同,“没准那是以前留下来的印记呢?没准飞雯已经下山了呢?七哥和黄叔还在寻找,我们等他们的消息。”   “也只能如此了。”曹卫撑着身体。他还想去找,但七哥说了,若真如周世子所言,他们在外面也危险,要是有人偷偷跟着他们来村子,那一切都完了。   他们只能坐以待毙。   周云贞见他闷闷不乐,蹲下来一手搭在他肩上:“别多想,不然明日再去”   “你说得倒轻巧!”曹卫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他这是在迁怒,飞雯离开或许不是因为周云贞,但肯定和周云贞有关,要不是他,飞雯不会想着要走,要是不走,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飞雯是白叔的女儿,白叔待我很好,我说过,会好好照顾飞雯”   说着说着他又捂脸低下头,“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李明韫木着脸说道,“也不是周云贞的错,如今我们是要找人,不是在这怪是谁的错。”   “是啊是啊。”孙业附和道。   曹卫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但此时他没心思再说什么,就低下头不再言语。   李明韫看了眼周云贞,周云贞倒是一点也不在乎。毕竟谁都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一时间着急也实属正常。   “不过,你们要做好准备,若是飞雯真被人抓了,该想想对策。”周云贞好心说道,“赵七去那边山上了,要是真有什么,估计今晚便会有消息,且等着吧。”    第四百一十九章 被抓   赵七半夜才回来,一回来便告诉了大家一个坏消息:飞雯果真被人抓了。   抓她的是在那座山上看守的人,也就是总督府的人。   “被送下山了。”赵七说道,“如今,怕是已经关进了总督府。”   他在那边山上隐藏了很久,到夜晚才看到两个人匆匆而返,说什么那女子已经送过去了,这事交给总督处理是对的,不归他们管在那听了一会儿墙角,他确定飞雯真的不在那就回来了。   “黄叔呢?”曹卫问了句,心焦不已。   “他哪里肯回来,说是要去总督府救人,我劝不回他,只能让他先想办法进城,去探探消息。”赵七揉揉眉心,有些疲惫。   曹卫肩膀下垂,面露忧虑。被关进了总督府,飞雯可怎么救啊!他们本就是罪犯,哪里能跑去总督府救人。而且,进了总督府,也不知飞雯会经历些什么,万一对她严刑拷打   “不行,一定要把飞雯救出来!”曹卫急切地说道,完全失了平日里的淡然。   孙业拉住他劝一句:“先别急,急也没用,你知道,进总督府救人可不容易,我们该想想办法才是!”   “想什么办法?”曹卫脸上露出决然,“我直接拎大刀冲进总督府,能砍一个是一个,要是把里面的人都杀了,你们就去救人!”   “荒唐!”赵七沉着声音训斥道,“你一人怎么进总督府?莫要冲动给大家添麻烦!”   曹卫低下头。   孙业当起了和事佬,两边都劝了劝,然后问道:“那如今如今该怎么办?飞雯又救不出来哎,怎么突然发生这种事了!哎,那些人为何偏要来这!”   为何偏要来这?赵七也不知道。他不觉得是因为那些人闲来无事来这看看风景。很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探探路。   赵七想了一会儿,说道:“这山上估计也快要不太平了。”他看着孙业,吩咐道,“明日,让夫人她们先回去。”   孙业瞪大眼睛应声是。   第二日,赵七出门后,孙业忙跑去找周云贞,把昨夜听到的事告诉他。   周云贞靠在椅子上,摸摸脸:“这事不好办,总督府我也不方便进去。”   他思考了一下,拍了拍桌子,跟孙业说他要出门一趟。孙业拉住他袖子,“周世子,你可别走了。”   周云贞气极反笑,指着他冷哼一声:“我是那样的人?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孙业悻悻然:“我这不是怕你也有你自己的事啊。”   “放心。”周云贞用力打了下他的头,看了眼门外,“我未婚妻子还在这儿,我走哪儿去?”   “那又不是你未婚妻子。”孙业嘟囔一句,悬着的心却已经放了下来。   周云贞瞪他。   “你怎么知道不是?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她早晚是!”周云贞甩下脸子,拍拍衣裳施施然走了。      总督府。   魏宿端坐在上首,眼皮垂下,听跪着的下属禀报昨晚的事。   “他们说,那女子躲在草丛里,可能听到了他们的话,为避免消息泄露,还是把女子交给总督大人比较好。”   魏宿面露不快,斥道:“直接杀了省事,交给本督做什么!本督天天闲着为你们办事吗!”   一顿臭骂泼下来,把下属骂得面红耳赤。他低下头不敢做声。   “他们为什么突然要跑到那山上去?不知道不能随意乱走的吗?”骂了那件事,魏宿又挑这件事骂,“他们回回不给本督省心!要他们何用!”   郭明义掀帘进来,在堂中间站定,恭候拱手道:“总督大人,是下官让他们去的,下官想着该寻过一个地方”   听闻是他吩咐的,魏宿脾气消了些,但语气依旧不悦:“这座山那座山有什么区别,要是真被人发现,哪里都逃不了。本督既然做了,就不怕别人发现。”   他哼了声。   郭明义应是,说道:“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识时务地转移话题,“昨夜抓来的女子,总督大人说要杀了?”   “不杀我送给你?”魏宿说道,想到什么又笑了,“听说是个标致的,但脾气冲,性子烈,也不知你能不能驯服”   “咳咳。”郭明义以指腹抵唇,有些不自然,“总督大人说笑了,下官不过是想着那女子是从山上抓来的一个女子莫名其妙出现在那座荒山,本就是怪事,若是能审问一番,可能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消息。”   魏宿毫不在意,一挥手爽朗道:“行,依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后面的话不说还好,一说郭明义就更加尴尬了,他施一礼急急忙忙退出去。      周云贞从外面回来,直接去找了李明韫。此时李明韫正陪着赵母和阿扶收拾东西,见他急匆匆过来,有些诧异。   “贺州怕是要乱了。”周云贞神情严肃地说道,“我已经跟承宁说了,让他带你的人先出城。”   李明韫皱了皱眉,才一瞬就想到了原因:“是那些灾民?”   周云贞点头。   “贺州城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灾民,灾民们饿得饥肠辘辘,两眼发昏,也不管不顾了,瞧见什么吃的就要抢,连过路的穷苦百姓的一点干粮都不放过方才我出城时,那里已经闹起来了,周围人劝都劝不住,还有人傻乎乎地看热闹”   这种情形周云贞不是第一次见,他和爹去南边对抗蛮族时,也常见百姓哄抢打架,人为了生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府衙的人也不管吗?”阿扶说道,“这样下去会闹出乱子的。”   灾民聚集,民怨滔天,贺州势必会乱,到时候灾民不管不顾冲进城,那就真的糟了。   “贺州府衙增派了一队人守在城门口,对进城之人严加把控,其他并不理会。”周云贞耸耸肩,“城门口闹起来了,几个守城官兵只是把人赶到一边,让他们自己解决别捣乱。”   “真是疯了!”赵母拍着扶手,“他们竟如此愚蠢吗!这样下去,对府衙,对贺州都没好处!”   “谁知道呢。”周云贞撇嘴,“说不定,他们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这样就可以借由头出兵镇压了。”   “你是说,魏宿!”李明韫看着他惊道。   是了,听说十多年前就是如此,先是连州显州有百姓暴动,接着其他地方作乱之人齐齐响应若是魏宿真有造反之心,那一切很有可能。   等乱起来,他再趁机起势,出兵镇压,把整个西部真收入囊中,做个真真正正的西部霸主。 第四百二十章 受欢迎   周云贞没有否认。   “总之,贺州城不太平。”他说道,“那些灾民如今都聚集在城门口,说不定哪天就闹起来了。”   李明韫点点头。   阿扶拉着李明韫的手,诚恳说道:“归辞小姐,不然,您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住的地方更安全些。”   “世道如此,如今我身在贺州,哪有真正安全之地。”李明韫婉言谢绝。   贺州一乱起来,到处都危险,她们再如何躲避,也身处于贺州,再说,其他地方也不一定就安全。不过是能躲一日算一日。   “可”   阿扶还想说什么,周云贞拱手道,“不用担心,我会护她安全。”   是了,面前的人是定国公世子,是陛下都会护着的人,跟他在一起,肯定比她们要安全得多。阿扶只好作罢。   “那让你的人跟我们走吧,他们如今出城,一时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要是跟着我们,双方也有个照应。”赵母说话声音温和缓慢。   李明韫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在理,便点点头,施一礼,“多谢夫人照顾。”   赵母摇头一笑。   阿扶收拾好东西,搀扶着赵母走到门口,十来个汉子手持大刀围过来护着她们。赵母想着飞雯的事,总想再等等消息,可时辰已经不早了,孙业催促他们离开,说一有消息便派人去禀报。赵母只没办法,只好先行离开。   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李明韫摸了下腰间的荷包,想了想,她把周云贞拉到角落,扯下荷包递给周云贞。   “要送我东西?”周云贞激动起来。   荷包,定情信物!   他兴奋得想手舞足蹈,“你终于想明白了!”   “”李明韫翻了个白眼。他能不能靠谱一些,自己在说正事呢,可他就想着那件事!   周云贞没注意她的表情,一把接过荷包,但想了想,又矜持起来,依依不舍地把荷包还给她,“我们还未定亲,收你的东西不合适”   李明韫咬着牙恼怒瞪他。   “你误会了。”她一字一句说道,“这是你的东西!”   方才拿剑穗给赵母看时,李明韫发现荷包里还有周云贞托承宁送给她的玉佩,那时候她离京离得急,后来又忘了玉佩这件事,到今日才想起来。既然看到了,李明韫肯定是要还回去的。   周云贞一愣,连打开看都不想,直接把荷包塞回李明韫手里,然后后退几步生怕李明韫再扔给他。   “给你的就是你的了,还给我做什么。”周云贞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想到什么,他心里咯噔一下,看着李明韫有些受伤,“你你不会想跟我撇清关系吧?”   “你不要?”李明韫不答反问,“你的玉佩你不要?”   “不要。”周云贞撇过头,捏着拳头,心想,要是李明韫真不要,他是不是该送过一枚给她。毕竟那是陛下赐给他的,不能算他自己的。或许,他该把他一直佩戴的玉佩给李明韫可那样,太难为情了。   周云贞耳尖泛红。   李明韫就看着他脸色又好又差白脸红脸来回变换,无语至极,她“哦”了声,把荷包收好:“不要就算了。”   周云贞咳了咳:“你你先收着,等我等我回京城再说。”   李明韫斜着眼看他。   周云贞嘿嘿笑了,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得憨憨傻傻,李明韫白眼一翻转身就走。   “你现在去哪儿呀?”周云贞追上去,与她并肩而行,脸上挂着笑意。   “不去哪,我还能去哪。”李明韫声音淡淡的,突然脚步一顿看着他,“你下山去找承宁了?”   周云贞点头:“让他办点事。”   “薛衍呢,薛衍在吗?”   “在,他说要我跟你问好。”   李明韫才不相信薛衍会说这种话,肯定是周云贞瞎说的。不过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就问了句,“慧儿呢,慧儿还好吗?听说卢武已经找到了。”   “她啊,看不出来好不好,见到我倒是惊讶极了,还有你那丫鬟,一见我可高兴了。啧啧,你看我多受欢迎啊。”周云贞眉飞色舞。   李明韫弯弯唇。他真是一点也不谦逊。   “是啊,你多受欢迎。”李明韫揶揄笑道,“你的事,我在京城已经听过很多了。什么公主啊世家小姐啊”   周云贞笑容凝滞。   看着李明韫笑意绽开的脸,他背后发凉,十分识时务地撇清关系:“那是京城那些闲人没事瞎编的,我一点儿也不受欢迎,你看,我这样,谁愿意接近我受欢迎的是许值,许值那人你知道的吧,成日笑着一张脸”   毫不犹豫就把最好的兄弟给卖了,李明韫笑了下,继续往前走。   “对了,李明韫。”周云贞追上去,伸手戳了戳她肩膀,又像被烫了手似的快速收回去,“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不知道。”风吹得急,吹得头发飘起来,李明韫拨了下一缕不安分的头发,偏头看他,眼神明亮,“问这个做什么?”   周云贞哈哈一笑,有些羞涩地躲闪一下视线:“就随便问问。”   “这要看情况吧。”李明韫认真地想了想,“如今肯定是回不去的,等明年,或许后年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回去。”   为了肯定自己的回答,李明韫点头抿了下唇。   “有我在,你肯定活得好好的。”周云贞说起好话来绝不含糊,说得李明韫心头一阵暖意。她看着周云贞,眨了下眼,“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周云贞笑容更盛。   “李明韫,你说你”他忍不住摸了下她的头,“你怎么这么哎,算了,我说不出来。”   李明韫莫名看着他。   周云贞笑一下,不好意思又支支吾吾:“我我怕我要说了,你就会跑走。”   “”李明韫没听就想跑。周云贞趁机一把拉住她胳膊,眼珠子一转,视线转到她柔软的头发上,再摸了一把,“我是说你头发,你头发很好看,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了吧?”   李明韫顿时有些窘迫,忍不住推他一下。   “哎,你看你!”周云贞装模作样委屈说道,“李明韫,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凶?你以前对我可好了,就爱对我笑,才不会像现在这样”   “可那是以前,你以前也不会”李明韫说不出来,脸红得滴血。周云贞怎么可以这么厚脸皮!   “我以前”周云贞话一顿,嘿嘿笑了,“我以前傻嘛,你看,我现在后悔极了。”   他摊开手,一脸无奈,“要是早知道算了,现在也挺好的,对吧?”   “才不好呢。”李明韫瞪他。   “行行行,不好就不好。”周云贞立马改口,摸了下她的头,“反正你说什么都对!”   李明韫偏过头,眼里带着笑意,嘴角在不知不觉中慢慢上扬。    第四百二十一章 被打   夜里。   寒风凛冽,清冷的街道两旁灯光微弱,不少店铺已经打烊,只留下几个酒馆闪着烛火。   一个中年男子喝得颠三倒四从酒馆出来,后面的伙计把布巾甩在肩上,大声吆喝一句:“钱大爷,明日再来喝啊!”   钱大爷摆摆手,含含糊糊地说道:“行,明日来,后日也来,大爷我不差钱!”   伙计自然知道钱大爷不差钱,不然,他能姓钱吗?钱家可是锦州城里有名的大户,银子啊,是多得用不完。他们这些伙计,就喜欢这种钱多的主!   钱大爷喝得昏天黑地,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晃着身子左看右看,眼冒金星,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   “来,来人!快送本大爷回去!”钱大爷随意招呼,但周围空无一人。   他骂了句娘,认命地自己回家。   经过一个巷子口,一个人影立在那,钱大爷晃晃悠悠就过去了,那人影也慢慢朝他走来。   “你你是哪家的,快快送本大爷回去!”钱大爷眯着眼睛看了眼眼前的黑衣人,从钱袋里掏出一大把钱,嘴里含糊说道,“来,这些都给你你快送送,哎呦!”   还没说完,一根棍子朝他抡过来,把他的头打破了,一股腥味渐渐散开,钱大爷还没反应过来,鲜血就顺着他额头从脸上留下来。   他抓了抓脸,头脑却清醒了些,大声骂道:“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本大爷!你”   又几棍子挥过来,钱大爷被打倒在地,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黑衣人嘲讽哼了声,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人,骂道:“让你们敢跟将军作对,蠢货!”   他拍拍手,泄愤似的又接连踢了好几脚,才拍拍手把棍子一扔,准备走人。   但一转身,一个人突然站在他身后,吓得他心惊胆战,差点背过去,他稳住心慌,看了眼眼前的人。   是一个中年男子,长得有些凶,身板结实,一看就知道他是武夫。   黑衣人以为他是府衙的兵,立马竖眉呵道:“大晚上的要吓死谁!你是府衙的吧?回去告诉你们知府大人,小心些行事,别惹不该惹的人!”   中年男子面容隐在黑暗中,淡淡“哦”了声:“是段将军吗?”   “是又如何!”黑衣人见他如此,以为他好欺负,就瞪眼蛮横说道,“也不怕你知道,这就是我家将军的意思,我家将军让我来警告你们,若有下一次,别怪他对你们府衙不客气!”   “哦?怎么个不客气法?打闷棍?”中年男子声音冷得吓人,“段守毅竟如此愚蠢吗?”   “你你竟敢骂我们将军!”黑衣人恼羞成怒,直接抽出配刀对着中年男子砍过去,中年男子身手敏捷,稍稍一躲就躲过去了。   黑衣人气得咬牙切齿,抓着配刀肆意乱砍,中年男子一掌打开他的刀,抓住他胳膊扭了下,黑衣人顿时哎呦一声跪下来。   这人是个高手!   黑衣人心慌之时还想着,要是回去一定要告诉将军,府衙有高手!他们被唐誉懦弱的表面给骗了!他有大招等着他们呢!   “你你们唐知府真小人也!”黑衣人抓着胳膊瞪中年男子,曾经说得多么多么好,府衙没人,请求兵防营照顾一二,如今一翻脸,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中年男子呵呵冷笑,声音粗矿:“你们又是什么大人?都是小人,就莫要说别人了。”   黑衣人气坏了,掏出腰间一把匕首甩过去,中年男子敏捷一躲,几步走到他面前甩他两巴掌,再扯着他衣领子:“瞧瞧,这是耍什么阴招?你想杀我,但杀不死我。”   黑衣人两眼睁大,双手胡乱挥舞想挣脱,中年男子眼神一凛,一掌把他劈晕,随即扔在地上。   “愚不可及!”他骂了句,转身走了。      第二日,钱大爷被打闷棍的消息在锦州城内传开了。   “听说了吗,钱家大爷昨夜被人打了!”   “听了,打更的是我二叔,他说他亲眼看到钱大爷和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看两人一动不动,鼻青脸肿的,还以为他们死了呢!”   “没死吧?”有人凑过来,“钱家大爷要是死了,那府衙岂不是有得忙了!”   “你们说的钱家大爷是谁啊?”有过路的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句。   “钱家大爷你都不知道?他是锦州有名的富商啊!他和唐知府是连襟,唐知府管他叫姐夫呢!”   不过,唐誉从来没叫过钱大爷姐夫,他是官,钱大爷是商,在他眼中,商是低贱的,自己怎么能屈尊叫他姐夫呢。   只是,近年府衙银钱供给不太充实,钱大爷豪气十足,以缴税为名一出手直接甩了十万银子,把唐誉感动得快要哭了,他这才对这位名义上的姐夫有了好感。   如今,他姐夫出了这种事,他怎么能视而不见,怎么能坐视不理!   唐誉坐在府内,眼神愤然,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来。   “混账!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钱大爷!”他骂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唐夫人抹着眼泪说道:“老爷,您一定要帮钱大爷,我那姐姐早就托人来哭了,说钱大爷被打得不成人样了!”   因为唐誉从来不叫钱大爷姐夫,唐夫人也不敢叫钱大爷姐夫,平日里,他们就称呼他为钱大爷。   “知道知道。”唐誉愤愤不平,“我定要帮他讨回公道!”   这时候有小厮跑来禀报:“老爷,府衙传了消息,那人的身份已经查到了”   小厮欲言又止。   “快说!”唐誉呵道,把小厮吓得直接跪在地上。   “是是段将军手下做事的,叫郭大立,抓来的时候脸肿了,一时也没认出是谁,后来是他醒了自己招的。”   “什么!段守毅!”唐誉只听到段将军几个字,气得咬牙切齿当场就拍了桌子,“我还没打算做什么,他竟然敢打我的人!他这是在打我的脸面!”   小厮心里也暗骂兵防营。   如今城里的人都知道唐知府的姐夫被郭大立打了,唐知府面上无光,肯定是要为钱大爷报仇的,哎,那郭大力也真是的,打完赶紧走不就行了,说不定唐知府顾忌段将军就把事情压下来,也不用明面上得罪人了现在可好,唐知府不帮不可了!   “走!现在就去府衙!本官定要问个一清二楚!”唐誉气冲冲离了府。 第四百二十二章 惩罚   与此同时,段守毅也在兵防营骂骂咧咧。他快要被郭大力气晕了,原本是瞧着他还算衷心才让他去动手的,结果,自己被打了不说,还连累到了他。   “真是愚蠢!”他着实气恼。   站在下首的郭副将同样心里不痛快,郭大力是他侄子,就一个忠心耿耿的蠢人,平日里段将军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如今,还被撺掇着去打人他听说,钱家大爷被打得脑袋都开了个口子,哎,他那侄子下手还真重!   “你侄子被抓了,你有何想法?”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段守毅总算冷静下来,看着一脸木讷的郭副将十分不悦。   郭副将垂首施礼:“他打了人,是他的不是”   “可他会招出本将军!”段守毅声音尖锐,面目狰狞,“我瞧着他是你侄子,想着你为人稳重,他也差不到哪里去,没想到他竟是如此蠢货!”   郭副将心里有些厌恶。哪里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分明是兵防营没人听他的,他儿子段添要是知道,肯定不会答应他做这种蠢事。   “如今怎么办?你快想办法!”段守毅来回踱步,丝毫没有将军威严,像个焦躁泼辣的妇人,郭副将垂下眸子,心里微微叹息。   “大力不会供出将军的。”他说道。   “本将军不信!”段守毅背过手。   段添冷着脸从外面走进来,施一礼语气淡淡道:“父亲就如此急不可耐?”   他这是在质问自己。段守毅面上不高兴,嘴上便逞强道,“不过是想给唐誉一个警告罢了。就算郭大力被抓了,唐誉又能奈我何?他们休想问罪本将军!”   段添眼眸一点一点地冷下来。他知道与自己父亲多说无益,只吩咐郭副将:“你去府衙大牢一趟,见见郭大力,跟他说,这件事只是他的私人恩怨,让他咬死别说出”说到这里他看了段守毅一眼。   段守毅气坏了,这逆子竟然连他这个父亲都不认了吗!   郭副将领了命退出去,段添也准备走,但被段守毅拖住,迎上他愤怒的目光,段添淡淡道,“父亲,莫要再有下次。这件事是个教训,郭大力为何会晕倒在那里被人抓住,你也该好好想想。”   说完,他挣脱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段守毅气得头晕,摸着头往后仰倒:“逆子,真是逆子!”      郭大力被打了一顿板子,屁股都开了花,此刻他躺在大牢的木床上,摸着屁股哀呼。   郭副将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   “二叔!府衙的人狡诈!”郭大力一见他就嗷嗷直叫,告状的话怎么都停不下来,“明明也打了我但死不承认!我觉得,就是要把那人抓出来打一顿才行!”   郭副将实在忍不住斥他一句:“莫要多言!”   身后是两个差拨,听见郭大力的话撇撇嘴一脸愤然,明明自己把人打了个半死,还要攀咬诬陷府衙,真是可恶!   “二叔,是真的!”郭大力还在嚎叫,“要找到那个人,那是个高手!真的高手!我武功还行,但连他一招都打不过”   “闭嘴!”郭副将把话听进去了,但嘴上却呵斥道,“什么话都给我咽进肚子里!我等下还要去钱家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也不知钱家大爷如何了”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你要是伤得跟钱老爷一样重也就罢了,但你被打了一顿看起来都还生龙活虎,你这蠢货,你是找死!”   郭大力委屈极了:“二叔,我也惨啊,被打一顿不说,你看,我脸都肿了,那人两巴掌都能把我扇晕,如今你说话我都听不太清”   郭副将狠狠地瞪他一眼。   “那就少说话!”他骂道,“先打你二十大板已经算轻的!如今钱家还没态度,只是唐知府气不过你最好别说不该说的话,不然你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这番话总算把郭大力吓住了,他瘫在木床上不敢再开口叫嚷。   “记得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郭副将低声叮嘱道,“我还在外面,只要你别犯傻,就没事。你若犯傻,我也保不了你!”   他很清楚段小将军的手段,虽说对段将军的做法不以为然,但要是有人做了对段将军不利的事,他一定不会让那人有好下场。   郭大力使劲点头,牵动伤口又痛苦地叫了一声“哎呦”。郭副将毫不同情,转身快步离开了大牢。      府衙大堂,唐誉扶着额头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把段守毅教训一顿。   方才对郭大力一番严刑拷问,却只得到这是他私人恩怨的结果,这让唐誉很不满意。   分明是段守毅故意针对他,下他脸面!要不然打谁不好,非要打他连襟!   “大人,钱家又派人来了,说一定不能放过郭大力!”一个下属禀报道,“还有,夫人也托人来问,郭大力有没有被打得半死”   “你去告诉夫人,这事她莫担心,本官定会狠狠地教训他!”唐誉挥退下属,独自坐在堂内。   过了一会儿,下属又跑进来:“大人,钱老爷来了。”   “让他进来。”   钱老爷年过古稀,拄着拐杖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走进大堂,面上愤愤然,一看就知道他被气得不轻。   “大人,您可得为老夫家大郎做主啊!”钱老爷声音沙哑,想必是因为儿子的事哭哑了,“那郭境带了人来老夫家赔礼谢罪,满满一大车箱钱家是缺钱吗,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他那样做什么,分明是侮辱钱家,也就是侮辱您呐,大人!”   唐誉龇牙咧嘴地点头,钱老爷说得掷地有声,他无法反驳。钱家的确最不缺钱。   “大人,这次事闹得大,大人也难办,老夫自然是不愿大人难做但郭家小儿着实过分,把大郎打得脑袋都开了花,老夫如何能甘心!”钱老爷说完,吩咐下人抬了两个箱子进来,箱子打开,都是真金白银,唐誉看得眼睛都直了。   钱老爷说道,“大人为大郎的事费心费力,老夫实在愧疚不已,便想着,能为大人分担一些是一些这些,都是钱家的一点心意,算不得什么大人任知府为民操劳也辛苦,如今山匪又横行作乱,老夫能做的,也就只有配合大人缴税了”   这番话真是说到唐誉心坎里了,他心里暖洋洋,直拍着胸膛保证:“放心,本官一定为钱大爷做主!”   钱老爷感激地点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多谢大人!”   唐誉笑了笑,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发亮的金银,随意问了一句:“不知钱老爷想要如何处置郭大力啊?”   钱老爷抹干眼泪,走到他面前。   “老夫要他死!”他冷眼说道。 第四百二十三章 都尉大人      “她还是不肯招吗?”郭明义站在一间屋子门口,对下属说道。   下属一脸为难:“都尉大人,不然还是用刑吧,那女子是个嘴硬的,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是不会招的。”   郭明义呵了声。   “我去看看。”他说道,斥一句,“你们就这点本事。”   下属低下头面露讪色。都尉大人也不知怎么,竟不肯对女子用刑,是怕他们下手重把人弄死了吗?   郭明义木着脸走进屋内,只见女子瞪着大眼睛,双手抓着枕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好像他一过去,枕头就会砸过来,砸在他脑袋上。   “你们快放了我!”飞雯声音又尖又细,“我我就是路过的!”   她再蠢也知道不能说出村子的事,她在村里躲了十多年,自然知道那是不能被人知道的地方。   “路过的?”郭明义弯唇,“我不信。”   “我管你信不信!”飞雯瞪他,一直瞪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恨不得把人瞪出一个窟窿来。   爹说的没错,长得好看的男子大多人面兽心,瞧瞧眼前的男子,长得人模人样,但心思不纯,他把她抓起来,他想要问出村子,他会把村里的人都杀了!   飞雯突然很后悔。为什么她想出来,她就是想来见识见识外面的东西,看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可如今,她除了失去了自由,什么都没看到。   “你叫什么名字?”郭明义没有因她态度不好而生气,说话仍是淡淡的。   飞雯瞪他:“你问我名字做什么?你是看上我了吗?不过你看上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郭明义一怔,随即摇头失笑。   “真是胡言乱语。”他说道。   飞雯也知道自己是在胡言乱语,但她只想到这个方法拖延时间,她不想死,她还年轻,她想去外面,去城里,去大江南北。她不想死。   可她又知道,她不想死,也是在等死。只是,要是她说出她的名字,她估计很快就会死了,所以她不能说。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又不是疯子。”飞雯突然装疯卖傻起来,“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但你却想问我的名字,这不是看上我了吗?可惜啊,我没看上你。”   她摇头为郭明义感到惋惜,“你看起来不太善良,我也不善良,你需要找一个善良的女子,那肯定不是我。”   郭明义被她说懵了,半天,才动了动唇:“你真的在胡言乱语。”   “你就会说这一句吗?”飞雯胆子比天大,瞪着他说道,“要不是你会说话,我真怀疑你是傻子。”   “会说话就不是傻子?”郭明义觉得好笑。   “也是傻子。”飞雯哈哈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传得满屋子都是,连角落也无可避免。   在外面守着的两个士卒面面相觑,这女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骂都尉大人是傻子!   算了,她也骂过他们,不仅如此,还打过他们一个兄弟呢。那兄弟气急,反手就是一巴掌,结果被咬伤了胳膊。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么烈的女子啊。简直是狼!   士卒沉默不语,心里想着那女子千万别咬都尉大人。   “你不怕我?”郭明义走上前,半边脸被屋内阴影挡着有些暗沉。   “怕,我怕死了。”飞雯抱着枕头,一脸抗拒,“这是我的地方,你不要过来。”   这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地方了。郭明义心里错愕。   “我不跟你多说。”他淡淡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事无巨细”   “可我什么也不知道。”飞雯无辜地看着他,“我就是路过的,莫名其妙被你们抓了,我可以报官吗?”   有时候曹卫他们下山会给她带话本子,她一直知道报官这件事,却没有真的说过。如今一说,还真是有些激动。   “你敢吗?”郭明义一眼看穿。   飞雯撇了下嘴:“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快放了我。”   “放了你,你准备去哪?”   “去大江南北。”   “真有意思。”   郭明义冷冷地笑了。   “你是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眼神变冷。   “敬酒罚酒是什么酒?我还没喝过酒。”飞雯眼睛睁得大大的,带了几分好奇,也不知是故意装的还是真的。   像这样天真的人还真是不多了。郭明义面无表情,默了一瞬,他转过身去,“再给你一日时间考虑,若是明日还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   飞雯脸一僵,随即砸了一个枕头过去,正好砸在郭明义后脑勺,她有些害怕,但还是蛮横地说道:“不客气就不客气!我就是路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杀我一个无辜之人,你果然是坏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无辜之人。”   郭明义语气淡淡,声音仿佛从地面冒出来,传到飞雯耳朵里,隐隐带了点阴森。   “你那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飞雯大声嚷嚷。   他说得太轻描淡写,以至于飞雯想到自己的事,有些生气,“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不无辜?从出生,到如今,我一直懵懂无知,一直听话乖巧,唯一的任性就是这一次。”   而就是这次任性,她落在坏人手中,说不定,马上就会死了。   飞雯眼泪突然流了下来,毫无征兆的,她擦了擦眼泪,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你们快放了我!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家!”   她哭的声音特别大,又响亮又尖锐,吵得郭明义耳朵嗡嗡直叫,他皱了皱眉,呵斥一句:“别哭了!”   飞雯一哭就停不下来,哪里管他高兴不高兴,反正自己要死了,死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最好能把这个人吵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我就要哭!”   郭明义头疼,心想自己为何要进来审问,他这才是真正的受刑吧。   “你再哭,别怪我不客气!”   “我就要哭,我都要死了我还不能哭了?我就要哭”   怎么会有如此胡搅蛮缠之人!郭明义眼睛睁大,深呼吸一口。要不是因为这是女子,他早就一掌打死了。   他走过去,一把掐住飞雯喉咙,飞雯呸了声,开始对他拳打脚踢。没想到郭明义还真的没占上风,竟被她一脚踢开。   他眯着眼:“你会武?”   飞雯哭得鼻涕眼泪直流,闻言顿了下,呆呆看了他片刻,胡乱擦了把脸后,突然“哦”了声,直接扑过去把人压在地上。   “你打不过我!”飞雯哈哈笑了。   郭明义觉得荒唐至极。   实在是她刚才的样子太过狼狈可笑,自己觉得惊悚才失了神,没想到   他心里闷着一口气,刚想把人推开,外面已经有人冲了进来。   守门的士卒瞧见面前的情形,惊呆了,瞪大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都尉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郭明义冷着脸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但却被她死死扯住衣服,他额头青筋爆起,看着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士卒,嘴里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士卒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你是真想死?”郭明义第一次有想杀女人的冲动,眼露寒光捏着飞雯纤细的脖子。   飞雯被捏得直咳嗽,终于受不了晕了过去。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还彼之身   钱家大爷被打得头破血流,要不是请来的大夫妙手回春,估计就活不下来了。   钱老爷气得食不下咽,成日守在床前,看到自己儿子惨不忍睹的模样,眼冒泪花,时不时擦一下眼泪,再叹一声“造孽啊”。   “老爷,欧阳大夫来换药了。”钱家的管家在门外禀报。   “快快请进来!”钱老爷说道,被下人搀扶着起身。   欧阳大夫一身白衣,温润飘逸,一进屋整间屋子都亮堂了不少,钱老爷先施了一礼,表示谢意:“多亏了欧阳大夫救我家大郎要不然,他哪里还有如今哎!”   “钱老爷不必多礼。”欧阳大夫说道,“钱大爷此次飞来横祸,欧阳听了也十分不忍,您放心,欧阳一定尽心尽力,让钱大爷早日好起来。”   “多谢,多谢!”钱老爷眼泪汪汪,看着床上的人抹眼睛说道,“请欧阳大夫看看吧,大郎都昏睡了两日了,为何还未醒?”   “伤得太重。”欧阳大夫叹了声,走到床前,看到钱大爷被白布包裹着的脸,无奈摇头,“听说那打人的人只是为了泄愤,可打哪里不好,非要打大爷的头,要知道,头是最打不得的若是伤得再重一些,那欧阳也无力回天了。”   钱老爷一听,又要哭了。一边哭一边骂道,“郭家小儿心肠狠毒啊,我家大郎又没有得罪他,哪里来的仇恨?他说是觉得大郎太招摇,可这城里招摇的也不只是大郎啊他分明是替人出头故意为之啊!”   欧阳大夫没有再说话,坐在床沿上,示意钱家下人帮他拖着钱大爷的头,他把裹得严实的白布一点一点地拆开,露出钱大爷大刺刺的伤口。   钱老爷看到实在不忍心,又骂了几句郭大力,再哭诉自己可怜的孩子。   “郭家小儿,我非饶不了他!”   欧阳大夫把白布拆了,重新给钱大爷的伤口上药,大概是感觉到痛了,钱大爷动了下手,轻微叫了句,欧阳大夫一听,上药更小心了些。   总算把伤口处理完重新包好,欧阳大夫收拾东西起身,钱老爷再次施礼。   “莫要再谢。”欧阳大夫抬手说道,想了想,他觉得有件事需要跟钱老爷说一下,“大爷的性命是无碍了,但这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说不定日后头上的伤还会复发。”   “欧阳大夫,您可要帮大郎啊!”听说伤口会复发,钱老爷立马急了,“大郎已经够可怜了,被打成这样”   欧阳大夫示意他稍安勿躁:“欧阳的意思是,让大爷莫要再喝酒了。酒会刺激伤口,伤就更不容易好。”   钱老爷感激点头,一颗心重重地落了地。   把人送走后,管家回到钱老爷身边,垂眸说道:“老爷,大爷的事”   “你不说我也知道。”钱老爷拧着眉,眼睛看向门口,有些怨恨,“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郭大力背后是兵防营”   “不,是段守毅,不是兵防营,兵防营已经不在段守毅的手上,如今兵防营真正管事的是段添,段守毅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被架空了。”钱老爷冷冷地笑,“是他寒了那母子俩的心,段添能成今日这般,全都拜他所赐。”   段守毅曾经冷落发妻偏宠小妾在锦州早已不是秘密,只是因为他的身份,百姓们不敢多谈,怕惹上是非,而如今段添握有实权,大家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等着看段守毅的好戏。   “那老爷打算如何做?”   “自然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钱老爷哼声。      “你那侄子是个懂事的,本将军甚感欣慰。”   兵防营内,段守毅和颜悦色地对郭副将说道。   郭副将默然站在一边,神情有些难看,眼里微微带着几分怒气。   郭大力咬死自己只是为报私仇才打人,对其他事缄口不言,府衙打了他一顿板子。按道理来说,此时应该把人放了才对,毕竟钱大爷无性命之忧。但是,郭大力依旧被关进牢里,府衙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就在刚才,他听说,昨日钱家老爷为替府衙分忧缴了十万两税赋。这让他很清楚地知道,钱老爷收买了唐知府。   “将军,可有办法救下官侄儿?”郭副将艰难地说出一句话,如卸下了千斤重担。求人帮忙最是不易,更何况是眼前这位只顾撇清自己的将军。   不过,他没办法。唐知府的性子他还是摸得清的,为了钱什么事都肯做,他觉得,若再不想法子,他那侄子就真的搭进去了。   “关几日不就被放出来了嘛,还要本将救什么?”段守毅如他所想的那般不耐烦,皱着眉头说道,“钱大又没真的出什么事!他唐誉敢给我的人使绊子?他不敢的!”   这不是已经敢了吗?上次还以为这事把唐知府骂了许久呢。郭副将压住心里的烦躁和失望,说了句:“这次和先前不一样,将军,这次钱家老爷出面”   “就一老匹夫而已,你怕他?”段守毅哼一声,“他敢如何?杀了郭大力?抓了本将?他敢,本将第一个要他的命!”   郭副将无话可说,随意附和几句施礼退下了。   他一出门,正好看到段添带着一队人马从营门进来,忙走上前招呼:“公子回来了。”   段添淡淡应了声,从马上翻下来,一个士卒接过缰绳把马牵走,很快,一群人消失在视线里。   等他们走了,郭副将开口请求段添帮忙把他侄子救下,段添看了他一眼:“如今唯有两个办法能让唐誉放人。一是你也出十万银子把郭大力的命买下哦,不,不止十万。钱家出十万,你需出得比他们多,那样唐誉才会放人。”   这道理郭副将自然明白,只是他没有钱家那么豪气,动辄甩十万两银子他连拿一万两都捉襟见肘。   “那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个办法。”段添冷呵了声,“说来说去,钱家的人就是为了出口恶气,他们都清楚此事是谁主使的,只是不敢动到我父亲头上”他看着郭副将,“如此,要是父亲被严惩,他们自然就肯放过郭大力了。”   郭副将震惊地瞪大眼。   段添眼神毫无波澜,只是嘴角挂着轻微的嘲讽:“不过,也不用你来动手,他会得到教训的。”    第四百二十五章 迎娶      东宫。   太子负手走进大殿,身后几个侍卫垂目跟着,头也不敢抬。   今日发生大事了。   在宴会上,燕国三皇子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要迎娶十五公主。   本来也没什么,这事好好商量就是,但十五公主却直接发怒了,掏出鞭子对着燕国三皇子就是一顿猛抽,燕国五公主想拦住她,也被抽了几鞭子,这让燕国使臣十分气愤,当即就质问太子殿下,是不是看不起他们燕国。   一国皇子公主被打,这不是小事。燕国使臣虽没有当场离席,但言语已经表明,这事一定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太子殿下为此头疼不已。   几个侍卫想到方才十五公主任性狰狞的样子,一阵后怕。十五公主居然敢对着太子殿下发脾气,还说什么当初要不是因为殿下,她也不会放弃周世子,如今殿下却趁陛下不在逼迫她嫁人,实在是可恶至极,那番话把殿下气得够呛,当即拂袖离开。   他们也被吓得不敢出声,怕被迁怒。   属官迎面前来迎接,见太子面色沉沉,便挥退了侍卫,看着太子。   “燕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敢叫本宫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是觉得本宫这些日子对他们太好了吧。”太子面色沉沉。   属官早已听说这件事,便说道:“殿下,此事毕竟是我们理亏,十五公主再如何也不能打人。”   “哼,十五任性妄为不是一日两日了,都是父皇惯坏的。”太子语气不善,“她也该受点教训了,竟说起本宫的不是。本宫原先是不想让她远嫁的,可方才她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她还是离开京城比较好。”   属官默然。   十五公主对周云贞没有死心,在陛下还在京城时,她便再次提出要周云贞做她驸马,只是陛下不肯同意。后来,李尚书在朝堂之上直言有人冤枉十五公主谋害他侄女,希望陛下派人彻查此事。事关重大,陛下自然要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但结果却出乎意料,真是十五公主做的。   陛下震怒,把十五公主禁了足,再明里暗里安抚李尚书,那件事就这么揭过了。但十五公主因此也不敢再提驸马一事。   “殿下,燕国是个是非之地,十五公主那般秉性,去那儿不太顺遂。”属官斟酌说道,看向太子,“且陛下是不会同意十五公主远嫁的,虽说十五公主伤了陛下的心,但在陛下心中,十五公主依旧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父皇一心问道,哪里会管十五的事。”太子眼神冰冷,“如今,他怕是只记得十三了。听说前几日十三又去了安山,还和父皇用了斋饭。”   属官垂眸叹息:“殿下,平王殿下随他去吧,总归如今朝政在您手上,陛下还是信任您的。”   太子嗤笑嘲讽地看着他:“是信任吗?是毫无办法了吧?要是父皇真能动我,这太子之位,早就是十三的了。”   他说罢,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属官见他反而越来越气愤,摇头叹一声,终是不敢再劝。陛下一直以来都忽视太子殿下,这对太子殿下来说,是一个心结,永远也解不开。   “郁大封那边有消息吗?”过了一会儿,太子平复了心情,对着属官问道。   “郁大人如今还在西部。”   “还没找到人?”太子坐下,扶着微皱的眉头,语气有些不满意,“就一个女子而已,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属官没有回应,只在心里微微叹息。他也想问,就一个女子而已,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去寻?那女子再像林侧妃,也不是林侧妃。而且,那位李三小姐,是李尚书的侄女,要是动了她,李尚书那边估计不太好办。   半天没人回应,太子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想说,孤是疯了?”   “属下不敢。”属官摇头,“属下只是觉得,殿下如今该多把心思放在朝堂之上,不应该”   “本宫必须要弄清楚她们之间的关系!”太子冷声说道。   他已经查出来了,林婉很有可能是陈恪的女儿,李府二夫人的妹妹。而李明韫的身份,他还没查出来。但他觉得,李明韫和林婉之间不只是姑侄关系,她们更像母女。   如果,她们真是母女,那当年那个死婴,定不是林婉和三哥的孩子,肯定是中间出了一些疏漏,让他们有机会把孩子带走。   太子捏着桌沿越来越用力,想到什么,他垂了下眼,叹一声:“要是姚浦还在就好了。”   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想到姚浦。曾经他对姚浦失望过,愤怒过,但在他心里,依旧最信任姚浦。因为姚浦知道他的所有秘密,包括三哥,包括林婉。要是姚浦在,或许他能很快地查出这件事。可他已经死了。   太子神情变得怅然,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下来。   属官垂目站在一边。   “姚大人若在,自是希望殿下能振作起来,不要为了眼前小事而忘了最要紧的事,殿下,您是太子,如今陛下不在,您更应当以国事为重郁大人,也该让他回来了。”他婉言说道。   “国事?”太子呵了声,面色却平静下来,“父皇不问朝事,如今朝堂是本宫的,天下,也是本宫的。那个宝座,本宫终将会坐上去。”   他斜了眼属官,“至于李明韫,这件事你别管,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让本宫不必理会她,她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你是想这样说吧?但本宫要告诉你,本宫必须要查个一清二楚,本宫要找到她,让她到本宫身边,本宫要看着她,听她亲口说出她是谁。”   “她是谁又如何?殿下想做什么?”属官脸上严肃。   “本宫不想做什么。”太子与他对视良久,见他表情紧绷,神情肃然,莫名又有些想笑:“你放心,本宫不会像之前那样,本宫会顾虑,本宫好不容易坐上了太子之位,不会做像之前一样的蠢事的。”   属官看着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便说道:“希望殿下别忘了今日之言。”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大人   今奇山位于荆州和皖州交接地带,山上草木丰茂,树木繁盛,一眼望不到尽头。   越往上走白雾缭绕,朦朦胧胧的林间清幽寂静。   “老大,您说他们今日会来吗?”闻风躲在草丛里低声询问。他穿着黑衣,隐在丛间,只露出一双亮泽的眼睛。   “会。”赵随安趴在他旁边,眼神盯着不远处被烟雾环绕的小路。   “上次吃了亏,府衙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躲在一边的丧胆手举枯叶挡住自己的脸,“今日起了大雾,他们定会趁此机会出手。”   “这雾确实很大,我都看不清楚路。”闻风看着前方,眨了眨眼,笑问,“这么久还没来,他们会不会迷路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丧胆说道。   一群人埋伏了许久,还没见到人影,赵随安皱了皱眉,心想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   “我去看看。”他说道,从草丛中间起身,半人高的草叶密密麻麻,缠绕在他的身上。   闻风点点头,嘱咐了一句:“老大,小心些。”   赵随安“嗯”了声,转眼消失在丛间。   丧胆移到闻风旁边,挨他挨得紧紧的,一双眼明亮又好奇。   “哎,闻风,上次那个大人后来怎么样了?”他说道,“我只顾着打人了,忘了他的存在他是如何逃脱的?”   闻风看了他一眼:“就那样啊,我们在跟那群人打斗,老大过去让他们先离开。”   “听说是位大官,啧啧,大官也会被人抓杀吗?”   “得罪了人,不就会有性命之忧。老大说了,是荆州府衙的人做的,他们想让那位大人死在这里。”   “荆州府衙向来和魏宿一条心,看来是魏宿指使的。哼,我们的地盘可不能发生这种事。”   “这不就是了。”闻风抓了跟挡住他视线的草,“老大说了,那位大人很重要,不能死。”   “是不能死,他死了,就是我们的不是了。”丧胆说道,撇撇嘴,“府衙就会污蔑我们,说是我们做的手脚,那群人最是狡诈。”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轻微动静,闻风神色紧绷起来,轻轻扯了扯丧胆,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丧胆点点头,手拨着眼前的野草,静静地透过白雾观察前方。   又过了一会儿,对面有几个人在说话了。   “娘的,什么鬼地方,看都看不清楚,还怎么找人?”为首之人一身黑衣骂骂咧咧说道。   “我们看不清楚,他们难道就看得清楚了?”   “那群山匪厉害着呢,不要小瞧了他们。”   “童将军,您是被知府大人骂怕了?”这人大概是和童将军关系不错,话语里尽是调侃的意味,“听说昨日知府大人又找到您,还说要是我们抓不到人,就一个个都给赶出府衙。”   “谁怕他!那个阴险之人!我才不怕他!”童陆哼声表示自己的不屑,他向来看不起栾平,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比不了表哥自己万玉。   “将军!前前面好像有有人影。”   童陆定睛一看,只见前方丛间突然蹭出来几个人,手握着大刀,正不疾不徐往这边走来。他“嚇”了声,拍拍自己心口,“神出鬼没的,要吓死人啊!”   “就是要吓死你!”丧胆话语威胁,“好好的待在府衙不好,偏要找我们的不痛快,你们是不是嫌自己活的不够长?”   “哼,我看是你们活腻了吧!”童陆也不是什么冲动的人,不会一听他们的威胁就出手,他也威胁道,“今日我可是带足了人手,识相的,快放下手里的武器投降!”   “谁怕谁!”   “有本事你们就过来!”   “有本事你们过来!”   两伙人相互叫嚣着,但谁也没有冲过去,童陆呵呵冷笑,走上前两步:“你们也不过如此嘛,我还真以为你们什么也不怕呢,连过来都没胆量!”   “你”丧胆被他一激,想冲去打人,闻风拉住他,对童陆阴阳怪气地说道,“论胆量,我们是比不了你们的,你们连自己人都能出手,你们还敢杀你们的大人,你们最胆大。”   “你别胡说!”童陆恼怒了,他以为闻风说得是栾平,“我什么时候对我们知府大人出手了!”   他就算是有那个想法也不敢啊,杀知府不是开玩笑的,他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谁说你们知府大人了。”闻风撇撇嘴,“我是说,你们知府大人要杀一个更大的大人!”   更大的大人?童陆眼珠子一转,荆州栾平最大,而放眼望去,除了魏总督,就是刘御史了。魏总督肯定不可能,是他让栾平上位的,除非栾平疯了,不让他不可能要杀魏总督,所以,是刘御史?   听说上次刘御史好像就是在这边遇刺的,他还以为是这群山匪做的那栾平叫他来剿匪,只是为了让他扫除障碍?   要真是这样,他岂不是也成了帮凶!   “娘的!”童陆皱眉骂了句,保持着理智对闻风说道,“真的假的,你可别骗人!”   “骗你做甚!”闻风说道,“你自己也清楚,你家知府大人和魏总督是一路人,而刘御史,大概是挡了他们的道了。”   “将军,听说知府大人让袁正带了一队人去城外办事。”有人低声说道。   童陆皱着眉,这事他知道,但他也没想到栾平真的胆大包天敢对刘御史出手。   “真是阴险又无耻。”他哼声,自己就是心里想想,栾平那斯竟真敢去做。   “怎么?准备帮你们知府大人一把?”闻风斜着眼,“你们荆州府衙果真是一条心呐。”   “谁跟他栾平一条心!”童陆听到这话几欲作呕。   “不是一条心,你们来找我们的麻烦做甚?我告诉你们,你们知府大人之所以让你们来抓我们,就是因为我们救了那位大人!”   童陆心情复杂。   “将军,如今可怎么办啊?”有属下心里忐忑不定,“他说得似乎是真的要是刘御史知道,我们这些人都逃不了。”   童陆皱着眉,“呸”了声:“他想死,我可不想死!”   他看着对面的人,“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闻风斜着嘴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看着脸色煞白的一群人,他耸耸肩:“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知府大人不告诉你们,看来是不信任你们,可他又让你们过来找我们看来你们不得他意啊。”   童陆哼了声,没有否认。   “行了,说了这么多,我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闻风走前几步,握了握拳头,“还打不打?”   “哼,这次就先放了你们!”童陆如今哪里会还想再动手,早就想回去找栾平的错处了,他对属下说道,“走,我们回去!”    第四百二十七章 被打      “听说了吗,段将军昨夜被人打了!”   “什么?被人打了,快细细说来”   “就是昨夜段将军去醉意楼嘿嘿,去醉意楼喝酒,出门就被人打了。”   “谁敢打段将军啊,太大胆了”   短短半日,段守毅被打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说起这种事都兴致勃勃的,但为了被兵防营的人发现,又只能躲起来说。   唐誉听说了这件事,笑得连声叫好:“哪位英雄好汉帮本官出了这口恶气,本官若是知晓,一定要好好答谢他!”   “段将军如今躺在家中,连行动也不方便”庄知州委婉地劝他别太欣喜。   “被打了,可不是要好好休息嘛。”唐誉哈哈大笑,“他段守毅也有今天!曾经他欺负我们府衙时,可有曾想到有这样的结果!真是活该!”   庄知府咳了咳。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唐知府说得还是太大声了,万一被人听见,可就不妙了。   “本官会怕他?”唐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撇嘴道,“你怕什么,我们有靠山,他段守毅能奈我何?”   庄知府应声是。   有下人匆匆进来禀报,说是有封急信要给知府大人过目,唐誉忙让人进来,接过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又大笑起来。   “真是天助我也!”他说道。   庄知州不解其意,疑惑看着他。   唐誉笑着说:“周公子来信了,说要本官寻个兵防营的错处,你看,这不是现成的错处吗?连自己的将军被都打了,他们兵防营毫无作用嘛!”   他把信放在一边,“周公子看来是要动兵防营了,我们府衙自然是要为他分忧的。”   庄知州点点头,兵防营早就该整治了。瞧瞧这些日子,兵防营多少错?连段添对此也无能为力。   说到段添,庄知州想了想,说道:“动兵防营也不容易吧,如今兵防营明面上是段守毅的,但其实已经被段添掌握在手中了段添可不是个蠢人。”   “他不是,可他爹是!”唐誉瞪眼说道。   庄知州立马闭了嘴。   是了,先前段守毅为了自己的小儿子,不让段添接手兵防营,这几年,段添掌权都是靠自己的实力得来的,可朝廷下发的兵防营名册中,根本没有段添的名字,他名不正言不顺。只是,大家对兵防营是段家的这件事心照不宣,这才没有多想什么。   “兵防营不是他段家的。”唐誉气呼呼说道,“是朝廷的,他段添不过是一个将军的儿子,凭什么掌管兵防营?要本官看,就该把兵防营交给本官!府衙正缺人手剿匪呢!”   庄知州睁大眼。   知府大人胃口真不小啊,竟敢肖想兵防营,他一个府衙都自顾不暇,还管得了兵防营?   庄知州对此事表示怀疑。   唐誉睨了他一眼:“怎么,你不信?只要兵防营在本官手中,本官派个人去管兵防营,不也行吗?反正本官只要大过兵防营就成!”   庄知府“额”了声,心道哪有这么简单,但唐誉已经在考虑让谁接手兵防营了。   “不然,就让明方吧,他也大了,该历练历练”   庄知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唐誉也知道自己儿子不着调,见此也没生气,呵呵笑了声,“开玩笑,开玩笑,庄大人,不如你去?到时候本官推荐你?”   “大人还是先看清眼前吧。”庄知州好心提醒一句,希望他别在多想。   唐誉哼了声:“你们不懂!”   他最懂了,要是放在以前,他也觉得不可能,可如今有周世子,周世子可是朝廷派来的,就是为了整治兵防营,给兵防营易个主又有何难,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嘛?朝廷都发话了,他段家敢说什么?说自己的不满就是抗旨,就是造反!段家的人敢抗旨造反?笑话!      段府。   段守毅躺在床上,额头被缠了厚厚的一圈,他很想皱眉,但一皱眉就头晕眼花,只能生生忍住。   一个打扮光鲜的妇人趴在他身边抹着帕子哭哭啼啼,直叫自己命苦。旁边段鸿低声安慰自己的母亲。   段添冷冷地站在一旁:“父亲若是没事,我就走了。”   一听这话,妇人当即回头看着他:“你父亲都这样了,你怎么能”   面对段添冰冷的视线,妇人不敢再开口,只好继续趴在段守毅身旁哭,边哭边对段守毅说自己命苦,吵得段守毅心里烦躁。   “行了,你先出去。”他说道。   妇人自然是不肯的:“老爷,您受了伤,妾身和鸿儿要在您身边服侍您啊,除了我们,还有谁会这样对您呢?您怎么能让我们出去呢”   “我是让你出去,你吵得我头疼。”段守毅扶额。   妇人立马不哭了,乖巧听话地坐在旁边,不说话也不出去。段守毅没再让她走,而是看着段添:“查出来了吗,是谁做的?”   段添冷笑:“父亲得罪了谁父亲自己不是知道吗?”   “你!”段守毅被气得头疼,旁边妇人忙拍着他心口,不时低声说一句段添的不是,段添对此习以为常,一点反驳的想法都没有。   段守毅气道:“你是说钱家?”   “父亲不是知道了?”段添说要便掀帘离开了。   那妇人见此忙哭道:“老爷,大少爷怎么如此对待您啊,真是不孝。您看您出事,他一点都不在乎,还不如我们鸿儿,老爷,您看,鸿儿听闻您受伤了,马上就过来看您”   段鸿借势到他面前,眼里担忧又气愤:“爹,大哥大哥太过分了,爹,您可不是出事,要是您出了事,大哥不知该怎么对我呢”   母子俩一人一句,说得段守毅心烦无比,对段添更是厌恶至极。   “真当自己有本事呢!要不是我这老子,能有他小子什么事!”他哼声道,看着段鸿,“鸿儿,你别怕,有爹在,他段添敢欺负你,我就叫他好看!”   妇人还是一个劲地哭,边哭边说自己可怜,要段守毅给自己和段鸿一个保证,段守毅被吵得没办法了,便说道:“行了,这事我自有主意,等我伤好了,带鸿儿到兵防营,让他也练练手,兵防营,不能在那逆子手上。”   妇人这才转悲为喜。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下山      孙业从外面回来,转眼就把正准备去找李明韫说话的周云贞拉走。   “周兄,如何?可有主意?”他边走边说道。   孙业本想进城去看看究竟,奈何城门口太乱了,府衙对进城的人排查又更加严格起来,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进城。   “七哥传了消息,说飞雯被关进了总督府,落在了一个叫郭明义的都尉手上。”他说道,皱着眉一脸担忧,“听说那都尉对飞雯威逼利诱,要她招出我们的下落呢!”   “他知道你们的事?”周云贞瞥了他一眼,“是觉得飞雯身上有秘密,想要她说出来吧。这座山离那边那样近,他大概是怕飞雯有同伙,知道他们不该知道的东西。”   “对一个女子威逼利诱算什么本事!”孙业愤愤不平地说道,“一个都尉,欺负一个姑娘,谁出来让人笑话!”   “孙兄此言差矣。”周云贞想了想,说道,“我听说那个郭明义人虽然阴险了些,但不是个会对女子动手的人,他擅长攻心,让人心甘情愿的说出真相。”   “这么说,那人还是个君子了?”孙业斜着他。   “我可没这么说。”周云贞咳了咳。   孙业瞪着他:“有没有想到办法?”   他都快急死了,黄叔已经守在总督府门口几日了,有一次差点冲进去,被七哥给拦住了。七哥说了,这件事决不能冲动,总督府不是个能随便闯入的地方。   哎,飞雯恐怕得吃点苦头了。   孙业无奈摇头。   周云贞说道:“既然已经知道飞雯在总督府,知道郭明义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那飞雯暂时是安全的。”   “就是怕他们对飞雯严刑拷打”孙业垂头丧气说道,“飞雯哪里受过那样的苦,哎,她说不说我倒是不担心,我就是怕她受伤她一个姑娘家的,一出来就遇上这种坏事,任谁也不好受。”   两人说了会儿话,周云贞见李明韫从不远处款款走来,忙对她招手让她过来。   “我想下山。”李明韫说明来意。   “啊,下山?”孙业先开口了,规劝道,“归辞小姐,山下不安全,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李明韫摇摇头,看着周云贞:“我想下山看看。”   周云贞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劝她别去,而是很爽快地点头同意了:“行啊?现在去?”   李明韫“嗯”了声,看着周云贞一笑,她就知道周云贞很了解她。与其在山上坐以待毙,不如去山下看看实情。   听说最近两天贺州城门口的灾民越来越多,进出城门的路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一些争端。这让她觉得,有大事即将发生。   而不管是天意如此,还是魏宿故意为之,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当年的事再次上演。   “周兄,你怎么不拦住?”孙业对此很不理解,外面本就危险,还想身处危险之中,“你不怕归辞小姐”   话没说完,周云贞狠狠地瞪他一眼,警告道:“你可别胡说!有我在,她能出什么事?倒是你,你小心些,这山上如今也不安全,只要郭明义查出些什么,他第一时间就会过来抓你们。”   孙业讪讪应是。   “我已经给夫人递了消息,安排这里的人陆续转移,今日已经让几个人先出村了。”他说道。   “总之万事小心。”周云贞叮嘱了一句,带着李明韫快步离开了。   两人骑着马下了山,直奔城门口而去,周云贞看李明韫熟练的动作,想起之前李明韫特意在他面前夸自己,莫名想笑。   “你真会骑马了。”他说道。   李明韫点点头,风吹起她的衣摆和袖子,吹得她的头发乱飞,她拨了两下,将头发顺到耳后。   “是呀,你看,我骑得还不错吧?”   声音从风中传过来,周云贞咧嘴笑了下,催马到她旁边,“不错不错,真不错。”   他笑着说道,“也是我这师傅教的好,当初在马场,我可是”   李明韫看着他:“是我自己学会的,你也没教我什么,我在骑马,你还走远了,害得我差点摔下马。”   “额。”周云贞尴尬了。   李明韫“噗”的一下笑出声。   “好了,不逗你了。”她说道,“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骑艺不精。”   她看了眼周云贞,有些像诉苦似的说道,“不过,我真摔跤过,在闽州的时候,摔得很疼,那马儿一点也不听话,我一上去就把我甩下来了。”   周云贞皱着眉头:“摔哪儿了?我看看。”   “这儿。”李明韫指指自己胳膊和手掌,“不过现在好了,我什么事都没有。”   周云贞松了一口气:“马儿也有不听话的,等我回了京城,把先锋给你,先锋很听话的。”   李明韫摇头:“不用了,你的马马背高,我不好爬,我又不会轻功。”   她又不能像周云贞一样,一翻人就上去了。先锋她骑过一次,是周云贞带着她的,马背太高了。   “倒也是。”周云贞想了想,说道,“给你挑匹小马,我家练兵场马儿不少,都是好马。”   李明韫一笑。   “周云贞,你这么久不回家没关系吗?你爹娘很担心你吧?”她说道。   周云贞撇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爹娘巴不得我不在家呢,他们怕我给他们惹麻烦。”   李明韫哈哈笑了下:“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以前打清河郡王或者平王殿下时不怕陛下怪罪你吗?听说你小时候总是和他们打架。”   “那是年少无知,我看他们太狂妄了,忍不住想教训教训他们。而陛下,最多也只训斥我几句,不会真跟我这孩子一般见识的。”周云贞说道,“不过,陛下对我是挺好的,可能是我讨人喜欢吧,他很少真的生我的气。”   李明韫点点头。陛下对周云贞是相当不错了,要是是别人打了皇子,早就被抓起来了,还能让他继续在京城作威作福?   “陛下去安山修道的事,你怎么看?”她突然问道。   周云贞摊开一只手:“就那样啊,陛下想长生不老嘛。这不过是一个念想,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他也只是被骗了,或者想自欺欺人罢了。”   “紫阳真人你见过吗?”   “见过啊,他还说我骨骼惊奇,要我陪他一起去安山呢。这道士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周云贞无语极了,“他自诩是隐世之人,不理俗事,可要真是如此,就不会多次进皇宫还撺掇陛下修道了。”   “听说是王大将军引荐的?”   “是,王天肖和太子就是一路的,看吧,他们的目的达成了,陛下离开皇宫了,朝政如今由太子把控。”周云贞说道,“全天下信修道的能有几个?大概就陛下一个,他是老糊涂了。”   周云贞真是什么都敢说啊。李明韫无奈摇头笑。   “不过,也没那么容易。”周云贞说道,“走着瞧吧,太子做了那么多恶事,终将会遭到报应的。”   李明韫点头说是。    第四百二十九章 城门口   贺州城门口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李明韫还没走近就听到乱哄哄的争吵声,她和周云贞对视一眼,两人下了马,将马拴在一棵树旁,然后并肩走向人群堆里。   “官老爷,行行好,让我们进去吧”   “我儿子两日没吃饭了”   百姓们怨声载道,纷纷诉说自己的苦衷,还有人愤怒不已,已经开始破口大骂。   “你们算什么东西,穿了身像模像样的官服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吗”   “快开门,让我们进去!再不开门,我们就冲进去了!”   “别挡道,我们也是贺州人,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有灾民凭着最后一口气往门里冲,却被守城将士狠狠地推到一边:“滚!到别地要饭去!城里已经站不住脚了!”   “我们不信!”灾民们指着零星几个进城的商户说道,“他们为何能进城,我们为何进不了城?他们站得住脚,我们为何就站不住脚?”   “他们跟你们能一样?”守城将士一脸鄙夷,“呸”了声,“你们有点自知之明好吗?我那样说不过是保存给你们颜面!”   “这些日子不少灾民进了城,到处抢东西偷鸡摸狗的,很多人跑去府衙告状了我们要是放你们进来,知府大人可饶不了我们。”有官兵愤愤解释道。   “我们没有偷鸡摸狗!”   “休要血口喷人,别人做坏事与我们何干?”   又是一阵骚动,灾民们气愤地往前走了几步,被一排守城官兵挥着兵器拦住:“莫要再动!刀剑无眼啊!”   “竟敢威胁我们,我们就是一群穷苦老百姓”   “不是说朝廷拨了银两下来安置我们吗,为何如今连进城都进不了”   “耿秋呢,那个狗官,让他出来见我们!”   “耿知府岂是你们说见就能见的?真是不识抬举!让你们滚就快点滚,免得受伤!”   “让我们进去!”      面前一阵混乱,李明韫看着这一切,微微叹息。   “真是太乱了。”她说道,“在光州,要是出了这样的事,我爹,裴大人,齐大人一定会及时想办法安置灾民的。”   “这里跟光州肯定是不能比的。西部嘛,天高皇帝远,大盛律法都没多大作用了。”周云贞双手环抱于胸前,慢慢跟着她走,“耿秋我也知道,贪财又自私,这西部的官员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李明韫不置可否。反正到目前为止,除了朝廷派来的刘御史,她还没发现哪位大人真的为民着想。   “你再拦,我们就不客气了!”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一个拿着长棍的官兵被推倒在地,他身后的同伴不约而同后退,一个大口子出现在众人眼中。   “快,快,趁现在,冲进去!”   这声音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李明韫定睛看向声音处,只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灿躲在人群里激动地喊着,不时推一下前面的人。   她抿紧唇,无奈至极。   连这种事都要插手,要不是知道他的为人,李明韫真怀疑他是不是有所图谋。   “那人怎么没走?”周云贞也瞧见了江灿,有些古怪地看了眼李明韫,“他爱凑热闹?”   李明韫“额”了声,点点头。   “他人就这样,喜欢找刺激。”   周云贞呵了声:“闲的。”   江灿鼓动完了百姓便偷偷退出人群,脸上挂着的笑意还未散去,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李明韫,他眼睛一亮,立马跑过去喊人。   “归辞小姐,你终于来了!”   “你怎么没走?”李明韫说道,看了眼周围,“那他们呢?薛衍呢,春雨他们呢?”   “就春雨他们跟着那些人离开了,薛衍没走,平剑也没走。”江灿面露欣喜,“归辞小姐,你是不是想要做些什么了?告诉阿江,阿江也来帮忙。”   “不用。”周云贞木着脸挡住李明韫,“你添乱呢,还帮忙,方才为何要鼓动灾民进城”   江灿看了看不远处闹起来的灾民们:“我只是看他们可怜总是待在城门口也不是事,有部分人已经饿死了。”   “这时候让他们进城不是好事。”李明韫不赞同地说道,“人多拥挤,要是他们都往里面冲,势必会造成混乱。”   “你瞧。”周云贞看着不远处补充道,“那须发老者毫无力气,挤不进去也就罢了,说不定还会被人推到,或者踩伤进了城若没出乱子也就罢了,这些灾民看上去饿了有一段时间了,万一进了城,一见吃的就抢,又这么多人,谁管得住?”   江灿心里也知道他说的没错,但嘴不饶人,依旧强硬道:“那难道让他们在这里等死吗?”   周云贞瞪他。这人为何这么让他看不顺眼!   “快,快冲进去了!”   城门口围了越来越多的灾民,守城官兵也拦得有些吃力,慢慢的,他们开始往后退,退到门后面,只留下一人勉强能过的门缝。   “速去禀报大人!”   其中有个官兵呼了声,身后一个士卒匆匆跑走了。   不一会儿,一队官兵疾步走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官员,穿着华丽,表情十分沉重。   这是贺州知府耿秋。收到消息时他正好在外面,便过来看看情况。   “何人如此喧哗?”他语气沉沉,盯着叫得正起劲的几个灾民说道,“聚众闹事,成何体统!”   “要你管,狗官!”一片烂菜叶扔了过来,砸在耿秋衣服上,他脸都黑了,立马吩咐带来的官兵把最近的几个灾民推开。灾民们自然不肯,一窝蜂地朝这边涌来,表情愤怒恨不得把他们打一顿。   眼看形势不对,耿秋旁边的一个官兵忙出面说道,“诸位莫急!知府大人知道你们的艰苦,也知道你们的怨言,这几日是茶饭不思,日夜都想着该如何解决此事。”   这番话没有感动到灾民,因为他们一点也不信:“骗子!怎么解决?怕是根本就没想吧!”   耿秋皱着眉,忍住没有斥骂。   “请听我一言。”那官兵继续说道,“诸位且安心等几日,知府大人已经让人去城外寻找地方”   “等几日?人都要饿死了,是想找个地方把人埋了吗?”江灿哈哈两声,没心没肺地笑了。   李明韫无语地看他一眼。   “狗官!你们说的话谁信!”有百姓骂了一句。紧接着大家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冲着要进城,竟比先前更有劲了。   那官兵没有办法,看了眼耿秋,耿秋哼声点头。   “大家别急!如今进城真是不便,城中百姓也人心惶惶,你们也得考虑他们的感受府衙已经派人准备了粥食和馒头,马上就会送过来”那官兵上前两步说道。   一听说有东西吃,灾民们的怒火瞬间平息,口水吞咽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城门口静了下来。    第四百三十章 回去   府衙速度也快,一会儿功夫便有人拖着几大桶米粥过来,灾民们看着眼前冒热气的米粥忍不住直吞口水,有人干脆就冲过去抢着要抓着吃,但被旁边的官兵一棍子打开了。   “每人都有,不能抢!若是抢了,明日就没了!”   一听这话,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只能不甘不愿地停下动作,眼巴巴地看着官兵们运着米粥从身边经过。他们跟在木板车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   李明韫和周云贞对视一眼,没有跟过去,江灿“哎”一声惋惜道:“就这样走了?真好糊弄!”   灾民们被引到离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两旁都有人施粥,中间道路上有行人驻足而观,瞧见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免摇头,有同情,有鄙夷。   李明韫看他们吃上了热粥,便转过头,说道:“走吧。”   周云贞点头。   江灿跟在他们身后,嘴里叽里呱啦说些什么,但两人都没有理会他。   耿秋这时候早已离开,只留下几个下属盯着灾民的情况,守城将士也纷纷松懈下来,趁着城门口守卫松动,三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城。   城内道路依旧宽敞,只不过因为最近灾民的事,城里人担忧顾虑,怕他们闯进来,已经关紧了自己家的木门。一些店铺也大门紧闭,呈现出萧条之态。   “薛衍去那座山上了,他已经和那个卢武联系上了。”江灿非要赖在李明韫身边,气得周云贞直瞪眼,恨不得肩膀一抬把人撞开。   江灿扬着下巴,又开始挑衅起周云贞来,他察觉到了,这两人的气场完全变了,周云贞似乎对归辞小姐言听计从。他甚至敢保证,周云贞绝对不会当着归辞小姐的面打他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江灿的眉头跳动着,得意洋洋地看着周云贞。   “那件事也该解决了。”李明韫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如今府衙出面了,这正说明,总督府暂时还不敢让百姓乱起来。”   “看来是魏宿还有顾虑,可能是兵器没准备好。”周云贞附和一句。   “从卢武那有得到什么消息吗?”李明韫问江灿。   江灿扬眉一笑:“有!归辞小姐,我听薛衍说了,他们打造了长枪,利剑,弓箭和盾牌之类的,每样有好几车,但都被运走了,不知道运到哪里去”   “永辉堂有一小部分,其余多运到了靠近禹州的一个村子里。那村子,应该都是魏宿的人。”周云贞说道,“承宁先前去探过一次,那里闯进去不容易。”   “他果真要造反!”江灿一脸激动,“这么说,这里马上要乱了?”   周云贞翻了个白眼。   “是。”李明韫说道,看着江灿,“所以,我们得做些什么了,他若是真要造反,那西部一定不会太平。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   “做什么?”江灿眼里泛光。   “卢武。”李明韫说道,“得让百姓们知道卢武他们还没死。”   “我去告诉他们?”   周云贞一巴掌拍过去。   “你就这样说?谁会信?到时候魏宿知道了,把卢武他们全杀了,谁都没有证据了。”他说道,“那峡谷陡峭危险,若真想要他们的命,简直轻而易举。”   这便是魏宿把那群人抓到山间的原因,巨石堆叠,山陡地危,若是山塌,整个峡谷都会被乱石盖住,别说人,连尸首都找不到。   “先要想办法护住他们的命。”李明韫说道,看着周云贞,“这你应该有办法吧?”   周云贞咧开嘴笑得有些装模作样的羞涩。   “办法肯定是有的,不过”见李明韫斜他一眼,他咳了咳,说道,“不过,那些人就得吃点苦头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李明韫摊开手,“你是不是想逼他们出山?”   “是。若是人为,魏宿恐怕会多疑,于他们不利,若是天灾就不一定了,如今他还需要那群人做事,是不会轻易让他们死的。”   李明韫点点头。她知道周云贞自有分寸,不怕真的出什么事。   “我还有一事。”周云贞瞥了眼江灿,问李明韫,“他是不是兵防营的?”   “想干嘛?”江灿下意识后退几步。   “兵防营出了事,你该回去了。”周云贞说道。   江灿觉得他是趁机报复,便板着脸说道:“与我无关,我已经不是兵防营的人了。”   “段添还在找你。”   “与我无关。”   江灿对此事是出奇的倔强,他好像不太喜欢段添,但段添对他似乎还不错。李明韫有些好奇,便说道:“你和段添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江灿耸肩,“就我爹曾在段将军面前为他说过话,他大概是记住了,但是”说到这里他苦着脸,“都是因为他,不然我哪用去兵防营,我根本就不想去兵防营,太受折磨了,真不是我能待的地方!”   李明韫“哦”了声:“的确如此。”   江灿这种性子,能在兵防营久待才奇怪呢。   “我是真不想回兵防营。”江灿实话实说,“我喜欢自在,被管束我就不喜欢,而且段添特别喜欢管着我,比我爹还能管。”   “他马上就管不了你了。”周云贞说道,“兵防营快要易主,段守毅准备让他小儿子接手。”   “真的假的?”江灿半信半疑。   李明韫想了一瞬,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怕是周云贞要动兵防营了。   段守毅下去,段添恐怕也难当首领,兵防营需要一个新主人。   而这个人,周云贞选的是江灿?他如此信任江灿吗?还是因为他知道,她信任江灿?   李明韫看着周云贞。   周云贞瞬间福临心至,对她挑了个眉,动动唇低声说了句:“要自己人。”   “好。”   李明韫点点头,看着江灿,出于尊重还是询问了他的意见:“你想回去吗?”   “我不知道。”江灿有些动摇了,这其中的利害他其实也猜到了,或许他真的该回去一趟,可万一这是骗他的呢不,不可能,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骗他,肯定是真的。   李明韫见他如此,便说道:“或许你可以回去一趟,如今的情形你也知晓,贺州不太平,西部也就不太平了,兵防营此时又江灿,回去吧,兵防营需要你。”    第四百三十一章 发现   是夜。   郭明义坐在案前,一手揉着眉心,一手翻着卷端,正看得起劲,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下属匆匆跑进来,连禀报都忘了直接冲到他面前跪下。   “都都尉大人,那那山上起火了!”   “什么?”郭明义猛然站起身,“怎么会起火?这样的天,山上湿冷,怎么可能起火!”   他的眉头皱得死死的,随手抓起案上大氅披在身上,脚步已经迈向了门口,下属急忙跟上他。   出了门,外面已经有听闻消息赶来的心腹,郭明义声音冷冷的:“禀报总督大人了吗?”   “已派人去了。”   “都尉大人!”门口又有人跑进来,是守在山上的人,他头脑比较机灵,一见起了火便赶紧跑下了山,只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很久,郭明义冷着脸走到他身前,呵斥道,“你怎么来了!”   “属下”这下属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火太大了,山上到处是烟,属下不想死”   “那些人呢?”郭明义一字一句道,眼神冷冽如冰霜。   “怕是被火烧死了”下属畏惧说道,“郑二他们也不见人影,估计也被火烧死了”   他暗暗庆幸,要是他们还活着,估计就会怪罪他自己偷溜回来。   “混账!”郭明义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一脚踹过去,直接把人踹到墙角,“你们怎么看着的!山上怎么会起火?”   “是啊,山上怎么会起火?”其他的人也十分惊讶,这种湿冷天,平常在家中烧柴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山上,周围都是湿答答冒着雾气的柴,怎么可能烧得着嘛!   “这属下不知。”   郭明义扶着额头,吩咐面前的几个人:“立刻去看看,那些人还在不在,若是真死了,一了百了,若是还活着”他看了眼从山上下来的下属,“也不能活!”   “是!”一队人领了命急急忙忙离开了总督府。郭明义又对另外一些人说道,“你们几个,去山下守着,闹出这样的动静,府衙肯定也被惊动了,再没找到人之前,让他们别上去,另外,去找找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去还这火再大,也不可能烧着整座山,只要有线索,便有迹可循。”   “是!”   郭明义烦闷至极,本想亲自跟着过去,但想了想,却调转了步子,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飞雯此时正熟睡着,隐隐约约听见有动静,出于警惕之心,她马上被惊醒,一见郭明义进来,她赶紧抱着枕头缩到角落,即使还有些睡眼惺忪,眼神依旧谨慎小心。   “我在睡觉,你怎么能闯进来!”她气愤说道。   她感觉得到,这人不会杀她,上次她那样过分,他也没有杀她,可如此,她也不敢再冒犯他。   “那座山上到底有什么人?”郭明义冷冷地走到她面前,“你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真杀了你。”   “都说了我不知道!”飞雯语气比他还强硬,“你能不能不要大晚上的过来吓人!”   郭明义的表情真的挺吓人的,屋里灯光又暗,他半边脸隐在黑暗中,无端多了几分阴冷的狠厉。   “你果真不说实话?”   “我没什么好说的。”飞雯说道,抬起了头,眼睛慢慢闭起来,等待他的手掌掐住自己的喉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的语气变得平静。被关了这些天,她失去了活力。这样活着,比死还痛苦。   郭明义瞧见她脖子上被掐的青痕,即使过了几日还没有消,他是真想杀了她,但不知怎么,又没有下死手。   这女子太特别了,又有很多秘密,他不能让她死。   屋内沉默下来,能听到外面依稀有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郭明义看着她,见她已经睁开了眼,眼睛毫不示弱地瞪着自己。   都这样了,竟还能如此强硬。他也不知道这女子是真的蠢还是毫无畏惧之心。   心头莫名有些烦躁,郭明义转过头,冷冷说道:“那山上着火了,烧死了很多人。”   “什么着火?”飞雯睁大眼睛,心里担心但努力不让表情露出破绽。她不信,山上怎么会着火,她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着火过。   肯定是骗她的,这人太狡猾了!   “我没骗你。”郭明义说道,“山上的确是着火了,不然我也不会大半夜的过来。”   他看了眼门外,“你仔细听,他们都要去救火。”   “不可能!”飞雯心里七上八下,又担心又害怕。她不知道郭明义说的那座山不是她常待的那座山,她怕她爹还有村里的人出事。   郭明义盯着她盯了半晌,转而笑了:“你不相信也罢,反正也与你无关。”   飞雯捏着衣袖。   “罢了,我走了。”郭明义说完便往门口走去,再快要出门时被飞雯叫住,飞雯咬着唇,说道,“带我去看看,就看一眼。”   郭明义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真的带她去那座山,而是找了个高地,让她看到远处隐隐泛着的火光,夜色中,飞雯看也看不真切,郭明义木着脸说道:“我没必要骗你,你说不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我也不在乎。”   飞雯眼睛湿润了,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爹我爹我爹他们还在那山上”   “你爹?”   “是,我爹。”飞雯抓着他的胳膊,“求求你,救救他们,他们不是坏人,他们什么也没做”   郭明义一听就知道其中有猫腻,便说道:“既然什么都没做,何必怕我知道?”   “因为你们惯会诬陷好人!”飞雯哭着控诉道,“你们把莫须有的罪名栽赃给别人,你们才是坏人!我爹我爹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什么也没做错,他们一直对大盛忠心耿耿”   郭明义越听越觉得这事不对劲,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爹曾经也是兵,但因为某件事躲了起来   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之前卷宗上写了,叛徒赵勇一部分部下隐姓埋名躲了起来所以,这女子的爹可能是赵勇部下。   “求求你,救救他们”   郭明义看着飞雯,眼里一片冰冷。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大事   火烧了一个多时辰才被扑灭,郭明义在等待下属回信的时候,也等来了一个坏消息:山上果然有人逃出来了。   那几个人趁救火的人不注意,躲着藏着从山上跑下来,竟没有被人发现。还是后来身体支撑不住倒在路边,被过路人看见,才知道他们是从山上逃出来的。   于是,第二日,总督府抓人打造兵器的消息就不胫而走。百姓们听闻都震惊极了,连总督府都要私造兵器,这真是了不得了!   “听说了吗,那些人是原先帮永辉堂做事的对,就是那件事,后来被斩首了”   “是啊,没想到他们还活着”   “我没骗人,我侄儿亲眼所见,他还记得其中一个人长什么样呢”   “总督府也私造兵器,他们想做什么”   “不会是想造反吧”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吓得周围的人连连后退,各自看了对方几眼说了声告辞转头就跑。   百姓们议论纷纷,府衙的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知府耿秋是又担心又害怕,坐在堂前来回踱步。   “事情败露了,总督大人这下完了”他嘴里喃喃道,眼神充满了恐惧。   “大人,洪大人来了。”一个属下进来禀报。   耿秋一听,立马拉下了脸:“不见,让他滚!”   “这”属下左右为难,知府大人不能得罪,知州大人他也得罪不起,“滚”这个字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他就完了。   耿秋咬牙切齿:“蠢货,就说本官有事!让他晚点过来!”   属下诺诺应是,垂目退出了大堂,但一会儿功夫他又进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后面一个人跟着走进来,吓得他瑟瑟发抖。   “你进来做什么?”耿秋脸色发黑,瞪着洪知州,“不是都说了本官有事吗?”   “总督府那件事大人您应该听说了。”洪知州木着脸说道,“如今外面议论纷纷,说我们府衙和总督府是一丘之貉大人,私造兵器可不是小事,您应该摆出您的态度才行。”   “谁说魏总督是私造兵器?那些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耿秋哼声道,“依本官来看,就是要把造谣之人都杀了!”   “事到如今大人还认为是造谣吗?”洪知州冷冷地说道,“下官已经提审了那几个人,所说皆为一致,为了证实他们的话,还特意派人去那山上只不过,那里已经被总督府重兵把守了,我们府衙的人根本就进不去。”   “魏总督平白无故受这种冤屈,自然要想办法查清,我们只需静静等待便知。”   “呵。”洪知州对他如此维护的态度感到厌恶,“城门口灾民一事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后来当如何,总督府可做了什么?还不是我们府衙出面的!下官原先想不明白,如今倒是知道了,他们总督府这是想让我们府衙铺路呢!”   耿秋看着他,神情突然变冷:“若是真的你当如何?去说魏总督的不是?找谁说?洪覃,本官奉劝你一句,莫要多管闲事!我们老实本分,魏总督就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大人疯了!”洪知州惊得睁大眼,“这是造反!大人,魏总督这是要造反呐!”   “别胡说!”耿秋呵斥道,看了眼周围说,“魏总督做事自有安排,洪覃,你若活得不耐烦了,可以去管这件事,但若是出了事,休怪本官不客气!”   洪覃皱着浓眉,却没有再表明自己的态度。跟耿秋说这种事,是他愚蠢了。他忘了,耿秋就是魏总督身边的一条狗,唯他命是从,正因为这样,府衙也低人一等,毫无威慑力可言。   “知道了。”他说道。      “这到底是谁干的!”   魏宿气冲冲来到总督府,一脚踢翻了旁边一个凳子。昨夜他睡得沉,把叫他的人给骂出去了,以至于今早醒来才听到消息。   “不知。可能是山匪。”一个下属低头说道。   “郭都尉呢?”   “都尉大人带了一队人马去那座山。”   魏宿看着他:“你过去,看看他查得怎么样了,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线索,便让他先回来,事情已经暴露了,我们该早做打算。”   “是。”   下属领了命匆匆出门,骑马飞快离开了城内,不一会儿,郭明义骑马独自回来,一见魏宿便施礼道:“大人,除了几个出逃的,其他人没找到。”   “被烧死了?”   “不知。”郭明义皱着眉头,“下官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是有人蓄意放火,想把他们逼出来。”   “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山上的事?”   郭明义点头:“怕是早就知道了,就等着此刻给我们一个闷天响雷。”   “哼,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奈何得了本督?笑话!”魏宿冷冷地说道,“本督敢做,就不怕被人发现!”   “总督,先别冲动。”郭明义劝说道,“此事暂时还没有个确切的说法,我们先按兵不动。留个时间给下面的人做足准备过些日子,等城门口乱起来,我们再行动,如此做,必定事半功倍!”   “行,那就再等几日,反正贺州是本督的地盘,几个百姓议论几句又何妨。”   郭明义应声是,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把赵勇部下躲在山上的事禀报给魏宿,但省略了飞雯的部分,只说自己是无意间发现的。   “下官已经派了人守在山下,就等总督一声号令上去拿人。”   “几条末路之犬,无关紧要。”魏宿对此不屑极了,说道,“抓到了人,杀了就是。不用再告诉本督了。”   郭明义皱着眉:“总督,需不需要审问,他们躲了这么多年,当年之事”   “那就更要杀了。”魏宿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郭都尉,有些事,还是莫要管的好!”   郭明义绷着脸,点头应声是。   “这件事你不用去办了,交给别人去做。”魏宿看出他有些犹豫,便语气不善地威胁道,“你只需顾好眼前的事,我们的大事可不能出差错,若是出了事,本督唯你是问!”   “是。”郭明义垂眸。    第四百三十三章 放我出去   贺州城内,人心动荡,不少百姓不敢出门,都躲在家中小声议论昨夜的事,李明韫走在路上,发现城里越来越冷清萧条了。   周云贞跟着她,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过路一个商贩推着木板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差点蹭到李明韫胳膊,周云贞手疾眼快把人拉了过来。   “小心点。”他低声说道。   李明韫点头,看着他眼神清澈:“不用再想了,我猜应该是卢武他们自己干的。”   昨夜周云贞并不是想放火烧山,而是想用浓烟把他们逼出来,没想到后来竟然着了大火,差点把半座山头都给烧了。   “添了把火,果然不一样,事情闹大了。”周云贞说道,“他们大概是真的想为自己拼一把。”   要知道,火大很有可能把他们自己烧着,再加上呛人的烟,性命不保都有可能。   “他们如今在哪?”   周云贞说道:“山上是不能让他们呆了,但一时半会儿他们也离不开,我让承宁先带他们下了山,就近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着。”   李明韫“嗯”了声,现在百姓们对总督府有所怀疑,但私造兵器的罪名估计也难以成立,因为没人敢管总督府。   但这样,总督府也失了人心,若是日后真起兵,一句造反他们也无话可说。   “对了,还有一事。”周云贞低声对她说道,“总督府派人往那村子去了,村子已经暴露了。”   李明韫眼神闪动。周云贞在放烟之前安排村里的人先行离开果然是明智之举,他真是太厉害了,一下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看来飞雯那边”李明韫垂眸说道,“周云贞,你说,飞雯招了,那总督府的人会如何对她?她会不会出事”   “这说不准了。”周云贞摊开手一脸无奈,“原先她还有点利用价值,肯定没事,如今真不好说,不过,黄叔和七哥他们就在总督府外守着呢,要是有消息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也只能这样了。李明韫点头。      总督府里,飞雯担忧得心都揪了起来,一双眼又红又肿,她是真的害怕了,既害怕村里的人出事,也害怕自己把实话说出来害了整个村子。   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飞雯赶紧扑到门口重重地拍门。   “放我出去!我要见你们都尉!”   “快放我出去!”   越拍门飞雯越绝望,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郭都尉不见她了,是不是爹他们已经   想到这里,飞雯心惊,赶紧用力撞门:“求求你们,快放我出去!”   她的声音响亮吵闹,在门外守着的士卒对此已经麻木了,依旧木着脸站在门口。   这时,刚巧走过来一个校尉,一听这声音便疑惑地走近来:“怎么这女子还在?郭都尉还没把人杀了吗?”   士卒摇头。   “快放我出去!你们再不放了我,当心我让你们都尉教训你们!”   “呵,教训我。”这校尉斜着眼看士卒,“你听见了吗,她竟然以郭都尉的名头威胁我,她以为自己是谁!”   见士卒垂头不语,校尉皱眉说道,“怎么?这女子真和郭都尉有关系?”   士卒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都尉大人和这女子有没有关系,但那日他的确看到他们俩抱在一起,若说是那女子刻意为之,那按道理都尉大人该把人杀了才对啊,可她活得好好的   校尉见此,有些了然,嘴角露出几分讥笑,“怪不得不把人杀了,敢情真准备收下这女子啊!呵,我倒要去瞧瞧,这女子究竟是什么货色!”   “韦校尉!”士卒见他要进屋,吓得忙把人拦住,“都尉大人说了,不许任何人”   话还没说完,士卒便被韦校尉重重地推倒在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进去。   飞雯早就听见有陌生的声音说要进来,当即抱了个花瓶躲在门的后面,等门一开,她立马抓着花瓶使劲往来人头上一砸,韦校尉只瞧见一个人影从他眼前一晃,随后就晕了过去。   “别跑!”倒在地上摸自己屁股的士卒一见飞雯出来,忙起来要拦住她。飞雯灵活地躲过,飞快跑下了台阶,边跑边说道,“不要过来!”   “别跑!危险!”那士卒又惊又急,跌跌撞撞地追在她身后,“快回来!危险!”   飞雯不知道他说的危险是指什么,她脑海中就一个念头,一定要离开这里。村子出事了,她要赶紧回去。她要去救他们。   “不要追我!我要回家!”   此时总督府的人多数被派去山上了,府里剩下的人不多,飞雯跑了一路,都没碰上拦她的人,心里正庆幸着,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   她慌忙往另一个方向跑,但已经有人来追了,立马把她抓住,带到一个穿着战袍的中年男子面前。   “这女子是何人?”魏宿皱着眉看眼前身形瘦弱的女子。   这女子被抓了也毫不畏惧,使劲挣脱抓着她胳膊的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放开我!你这脏手!”   “是前些日子从山上抓的女子。”抓着飞雯的男子狠狠地瞪着她,“还挺狂的!”   守门士卒这时候终于追了上来,脸色畏惧地跑来施礼。   魏宿呵斥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女子都看不住!”   “总督大人,属下看,是有人舍不得关着她吧。”那男子被飞雯嫌弃了,十分不悦,连带着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也是,这么烈的女子,没准郭都尉刚好就好这一口。总督大人,您听说了吗,昨夜山上起了火,郭都尉还有闲情逸致带着这女子去高楼赏景呢!”   不好!守门士卒脸色发白。   魏宿才不管郭明义喜不喜欢这女子,对他来说,女人是身外之物,他无所谓。只不过,若是因为女人,而忘了自己做什么事,那他就得管管了。最近这段时间,他的确觉得郭明义不太对劲,难道,是因为这女子?   才想了一瞬,魏宿就发话了:“乌将军,这女子交给你了,带下去好好管教管教。”   乌将军眼里泛光,立马点头高兴地应声是,不顾飞雯的拳打脚踢把人拖走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留不得   郭明义一回府,便被告知飞雯被乌将军带走了,他心头一跳,皱着眉疾步往一个方向走去。   士卒慌忙拦住他:“都尉,是总督下的令,您这时候过去要人,不太合适。”   郭明义恍若未闻,径直走向一间屋子,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嚎叫,是乌将军的声音,他脚步稍顿,想了想,还是进了屋。   屋内一片狼藉,乌将军捂着一边脸站在一边痛呼,血从他额上、脸上流下来,滴在地上触目惊心。那女子躲在角落,额头破了一个口子,嘴角流着血,衣衫破烂,身体哆哆嗦嗦地抖动着,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锐利地瞪着乌将军。   跟在后面的士卒瞳孔放大,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女子真是非同一般啊,连乌将军在她这里都吃了亏。   看着乌将军脸上的血迹,他吞了吞口水,一时说不出话来。   飞雯一见到郭明义,心头莫名多了几分安心,即使他此时面无表情,十分疏离,也挡不住她想扑向他的决心。   “救救我。”她冲到郭明义怀里,使劲抱着他,抬头看他眼睛闪闪泛着泪光,声音颤抖地说道,“他他要杀我。”   “贱人!”乌将军捂着脸骂道,“究竟谁要杀谁!你这贱人,竟敢倒打一耙!”   “他真要杀我!”飞雯生怕郭明义不相信,赶紧说道,“他说要我死,我不想死!他还要脱我的衣服!”说完她才发现自己衣服被扯坏了,忙躲在郭明义披风里,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胸口。   郭明义木然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乌将军想做什么不难猜测,只是没想到他竟这么大胆,光天白日就敢动手动脚。   “贱人!脱你衣服又怎么样,你个贱货”乌将军还想骂人,被郭明义冰冷的眼神一瞪,生生把几分怒气给压了下去,他捂着自己的脸,嘲讽道,“怎么,都尉大人是想英雄救美?”   明明是件严肃的事情,但士卒却莫名感到一丝滑稽,乌将军明明自己受了伤,却还不忘刺都尉大人两句。要知道,他捂着半边脸说出这种话根本毫无威慑力,只让人觉得可笑。   他背过身子,不想再看乌将军惨不忍睹的模样。   “是又如何?”飞雯躲在郭明义怀里,听出他话里的针对之意,忍不住回嘴道,“别人是英雄救美,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看到你就想吐!”   “你!”乌将军气得头顶冒烟,当即就想冲过去杀人,郭明义抓着飞雯移到一边,冷冷道,“乌将军受了伤,还是先去治伤吧。”   “郭明义,别以为我怕你!”乌将军恶狠狠地瞪着他,“我是看在总督大人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你以为你做了几件大事就了不起吗?我非要把你从都尉这位置上拉下来!”   郭明义呵了声,没有理会他,带着飞雯离开了屋子。      回到熟悉的地方,飞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着郭明义感激道:“谢谢你救了我。”   郭明义甩开她:“以后,莫要碰我。”   飞雯乖巧点头:“不会了,我刚才就是害怕。”   “你还会害怕?”郭明义眼神冰冷,语气嘲讽,“我可没看出来。”   她是他见过最大胆的女子了。   “是真的!”飞雯又想走到他身边,但被他躲开了,她只好尴尬地甩了甩手,表情不自然道,“我没骗你。”   她感激地看着郭明义,眼里十分明亮,“被他抓住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你在就好了。我今天才发现你人很好,比他们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郭明义面无表情。   “你叫郭明义对吧,我叫飞雯,哦,昨天跟你说过”飞雯喋喋不休地跟他套近乎,郭明义瞥她一眼,转头就准备走。飞雯没办法,只好把人叫住,“等等!”   “何事?”   “就是我爹他们”飞雯咬着嘴唇担忧地问道,“我爹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死了。”郭明义木着脸看她。   “什么?”飞雯脑海一片空白,心跳猛然一滞,差点晕过去。   郭明义眼神十分平静,重复一遍:“他们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飞雯不信,捂着自己脑袋直摇头,“他们怎么会死”   “是真的。”郭明义与她对视,“以后不要再提起他们,你没有家人,没有爹,那个村子,也没有了。”   “不可能”飞雯崩溃大哭。      郭明义没有安慰飞雯,示意下属去找大夫给她额上涂点药,再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来到议事堂,他一进去就遭到了魏宿的斥骂。   “郭明义,你是昏了头了!”   郭明义抬头一看,魏宿两边各站着一个人,都对他怒目而视。一个是简单地包了下脸上伤口的乌将军,一个是头被白布紧紧包裹着的韦校尉,两人看起来凄惨无比,但眼里却冒着涛涛怒火。   “那女子就是个祸害!”魏宿气冲冲说道,“你瞧瞧,她做了什么好事!”   “是啊,总督大人,属下就说了几句不着调的话,那女子竟然咬伤了属下的脸,都破相了,你说说看,一个女子,这么大的胆子”   “还有属下,属下冤啊,什么事都没做,听见女子吵闹就想着进去看一眼,没曾想就被她砸破了头!”   两人都对魏宿告状,一人一言听得魏宿当场黑了脸,他看着郭明义,眼里阴狠:“这女子留不得,你把她杀了!”   郭明义说道:“就一个女子,能伤得了他们,总督大人,您不觉得是他们无能?”   魏宿皱着眉,很显然,他也是这样觉得的,一个女子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只不过他嫌两人吵闹,觉得杀了女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休要胡说!”乌将军咬牙切齿地反驳,“是本将军一时没注意被她钻了空子,要不然,她岂能伤得了本将军!”   “是啊,是那女子狡猾!”韦校尉附和道。   郭明义冷冷地笑了。   “真会颠倒黑白,没本事就是没本事。”他对着魏宿施礼道,“总督大人,这女子属下留着还有用,属下绝不会因为她而坏了大事,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跟一女子计较实在没必要,请总督大人见谅。”   说完,他瞥了眼不远处脸色铁青的两人,“至于乌将军和韦校尉,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多跟着我出府,免得太清闲失了分寸。”   “郭都尉说得正是。”魏宿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两个,赶紧把伤养好,要是耽误了大事,本督要你们的命!”   乌将军和韦校尉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应是。 第四百三十五章 回来      兵防营近日不太平。   段守毅让自己的小儿子段鸿到兵防营历练,派了心腹亲自教导,还开始明面上对段添进行打压。   这让以段添为首的士卒们十分气愤,连带着看段鸿都不太顺眼,想尽办法给他使绊子。   段鸿为此没少到段守毅跟前告状,以至于段守毅无法容忍段添的存在,有时候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把人怒骂一顿。   段添对此毫不在意,不在意的人做出的事他也在意不起来,只觉得尤其可笑。   “大公子,有一件事”段添正在屋内擦拭兵器,郭副将走了进来,神情有些纠结。   段添看了他一眼:“若是想说你侄子的事,我也没办法,我爹他看起来还活得好好的。”   郭副将忙摇头,叹息说道:“下官那侄子下官也知晓,一时半会儿是难出来了,说不定,连活都活不成哎,是他糊涂啊。”   他惋惜说完,想了想,还是禀报道,“大公子,不是大力的事,是江灿”   “江灿?”段添看着他,“怎么,有他消息了?”   “是。”郭副将垂眸道,“是旁人看到的,说瞧着像他,下官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想着还是要跟大公子说一声。”   “你去看看。”段添抬手,随后又扶了扶额头,“这小子这么能折腾,我以为他当真不会回来了。”   “如今兵防营”郭副将看他表情淡淡的,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施一礼转身出了门,准备直接去找人。但还没走出兵防营,就听说了一个消息,江灿被府衙的人给抓了,罪名是勾结山匪。   他立马回去禀报段添,段添没有惊慌,想了想,说道:“去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他郭副将自然知道指谁,他出了大门,赶紧骑马去了趟府衙,直言要见江灿。   府衙的人也没刁难他,带他去见了人。郭副将和江灿说了几句,便回了兵防营。   “江灿说,他就是想回来看看。”郭副将如实相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还是不想回兵防营,而且,他在大牢里似乎还挺悠闲,和狱卒玩起了骰子”   段添弯唇冷笑两声。   像江灿这样的人真是不多见了,明明能做些什么但就想着玩闹,也不知他是真的如此还是装的。段添示意郭副将附耳过来,对他说了几句话,郭副将一脸震惊地看着段添。   “照我说的去做,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若他还是如此态度,就让他在牢里待一辈子吧。”段添闭上了眼,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郭副将按耐住心中的震撼,应声是后急忙跑出了屋子。      唐誉近些日子可谓顺风顺水,不仅得了百姓的赞扬,还得了数不过来的钱财,他心里得意又高兴,就差没躲在屋里哼唱小曲了。   “对付兵防营还不简单,看,又抓了一个兵防营的!”他乐滋滋地说道。   “可江灿似乎不是兵防营的人了”庄知州犹豫说道。   “谁说的?他为何不是兵防营的人?本官会抓错人吗?本官说他是,他就是!”   “可他都离开了这么久,也没做什么坏事”   “本官可不管!段守毅欺人太甚,被打一顿还不老实,竟然还想让他小儿子也插手兵防营的事,真是异想天开!本官非要给他一个教训!”唐誉抬起下巴十分傲慢,“兵防营最后肯定是我们府衙的,他们段家,一个都没戏!”   庄知州知道这件事他劝也没有用,知府大人想兵防营想疯了。   “可抓江灿又没用”他说道,“段守毅才不会在乎江灿的死活,当年江副将死时,他也只是答应让江灿进兵防营”   “怎么,最得力下属的儿子都护不住,他段守毅还当什么将军,趁早解甲归田吧!”唐誉语气十分激动,这几日他一直在想,段守毅若是下去了,他该派谁管兵防营,兵防营该怎么怎么为府衙做事,为他做事。这样的事,一想就十分令人愉悦,以至于他半夜都会笑醒。   “那大人准备如何做?”   “自然是让人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本官就等着段守毅又来求本官的那一天,太解气了!”   庄知州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唐誉沾沾自喜了半日,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荆州出了什么事啊,本官听说栾平这些日子不好过啊。”   庄知州说道:“下官也是一知半解,好像是下面的人闹事,要把栾平从知府的位置上拉下来”   “嚇,真够大胆的。”唐誉瞪眼,“什么缘故,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就荆州府衙内部的事,大概是栾平封锁了消息,不过有人还是隐约听见了一些吵闹的声音,这才把消息传出来。”   “栾平真是没用,原先当知州就不受下面人待见,如今做了知府,还是这样。”唐誉嗤声一笑,然后看着庄知州,语气有几分警告的意味,“所以说,别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守住当前的就行了,他栾平就是太不识时务了。”   庄知州应声是,已经把唐知府代入到这句话中,他觉得唐知府说得就是他自己。   “那如今怎么样了?”唐誉抬眉瞥他一眼。   “事情已经平息了,栾知府把闹事的人关进了大牢。”   唐誉点点头,没出大乱子就好。   “不过”庄知府又开口道,“荆州新来了一群山匪,占据了今奇山,如今还在不断壮大,连带着皖州府衙都警惕起来,这些日子已经在准备兵力剿匪了。”   “哪里的山匪?”唐誉问道,想了想,他诧异道,“不会是那女山匪的人吧?”   “应该就是那群山匪。”庄知州想到自己曾经查过那群山匪的踪迹,结合周公子之前找的线索,说道,“那群山匪先是在闽州,出于什么原因到了我们锦州,后来那女山匪归辞回闽州指控郑尚言,他们也跟了回去,如今,他们又到荆州去了。”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唐誉有些愤怒,气得直拍桌子,“几个山匪竟如此明目张胆,真觉得我们府衙是吃素的吗!”   庄知州垂下眸子沉默不语。   没人回应,唐誉慢慢平息了怒火,摆手道:“罢了罢了,如今要紧的是周公子交代的任务,剿匪这事就等周公子回来再说吧,周公子出马,那几个山匪根本不在话下。”    第四百三十六章 副将   段守毅为了给自己小儿子铺路,特意给贺州总督府去了封信,说自己准备让段鸿在兵防营任个职位,希望总督多照顾照顾,顺便把定国公世子可能在西部的消息送了过去。   不到一日,魏宿便回了信,只字未提段鸿这点小事,而把段守毅骂了一顿,怪罪他定国公世子在西部的事为何不早说。   段守毅觉得冤,他是一直想说的,但这些日子总是平白无故多了很多麻烦,他一时没顾上就忘了,这次还是想着要控诉锦州府衙的不是才想起来的。   他立马派了心腹亲自去贺州说明情况,而对于段鸿的事,他只当魏总督默认了。他觉得,把事情跟魏总督说了,那他就能关明正大地提拔自己小儿子了。于是,他马上就召集营里士卒,宣布段鸿是兵防营的副将。   此举让心本就不在他身上的士卒们又对他多了几分厌恶和不屑,有人干脆直接站了出来挑明:“将军,这副将不是说做就能做的,郭副将做校尉这么多年才升了副将,您儿子又如何能一步登天做副将?且即使可以,也该是大公子任职,小公子怎么能”   “闭嘴!”段守毅呵斥他,“兵防营到底谁做主!这件事魏总督都没说什么,还轮得到你来说?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质疑本将军?”   他抬手,“来人,把他拖下来,不听本将军的命令,军规处置!”   立马就有几个逢迎段守毅的士卒把人拖下去杖责,其余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也有人还是不服气,说道:“将军,您要怎么安排属下们也管不着,但这件事,得跟大公子商量一下吧,大公子毕竟”   “别提他,他这不忠不孝的逆子,连本将军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本将军何须要顾及他的脸面!”段守毅骂得口水直喷,他的头上还缠着白布,但这不能让他的怒火消减,他只要听到段添这个名字,就高兴不起来。这逆子,生来就是污忤逆他的,不要也罢!   “就这样说,今日本将军不是来询问你们意见的,而且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别认错了主子!”段守毅恶狠狠地警告了几句,被人扶着离开了。      贺州。   听完跪着的人禀报后,魏宿忍不住一拳捶在桌上:“定国公世子竟然来了西部,他想来做什么?他想分一杯羹?他们定国公府已经得了南蛮,还想要插手西部不成!”   郭明义说道:“得让段守毅赶紧去查,定国公世子在什么地方。”   “听清楚了吗?赶紧让段守毅那个蠢货去找人!”魏宿对着前来禀报的人骂道。   那人连声应是,但却被吓得站都站不起来,后来还是郭明义命人把他带出去的。   “周云贞踪迹不定,本督心始终难安,如今,我们该怎么做?”魏宿有些烦躁地扶额,“这个定国公世子可不容小觑,连太子都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万一被他发现,那就麻烦大了。”   郭明义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他说道:“可能,他已经知道了。”   “什么?”魏宿心惊胆战,“你是说,他已经到贺州来了?”   他想了想,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永辉堂的事?是不是那三个男子其中一个?”   “这不好说,属下也只是猜测。”郭明义垂眸说道,“不过,既然他在西部,就有可能到贺州来,我们不得不防。”   他压低声音,“该催一催下面的人了,如今情况有变,我们该早点动手了。”   魏宿沉吟片刻,拍定主意:“好!早点动手也好,免得夜长梦多!郭都尉,你告诉那人,千万别忘了他的承诺!”   “是。”郭明义淡淡说道。         “栾平!快放了我!”   阴冷潮湿的大牢里,童陆正大声地对外面斥骂,“栾平,你这阴险狡诈的小人,你这敢做不敢认的伪君子”   在牢里守着的差拨端了饭菜到他面前,“童将军,莫要骂了,您再如何也不能污蔑知府大人啊,他一听您这话,肯定就生气了,如何还能放您出来?”   “谁污蔑他了,他也配!”童陆呸了声。   “来,童将军,饿了吧,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差拨笑着说道。   童陆还真骂累了,接过差拨的饭菜坐在地上,刚准备吃,想了想又放下了碗,对差拨说道,“外面情况如何了?得亏你还在这,不然我怕是更不好过。”   这差拨之前是跟着表哥万玉的,他听表哥提过他的为人,所以比较信任他。当然,这件事外人是不知道的,因为他平日里没表现出和差拨关系有多亲近。   “就那样。童将军,跟您关系近的几个人也被关起来了,还有人想为您说话,但被知府大人杖责了。今日府衙似乎没什么动静,大家都不敢提那事了。”   “哼,也就知道威胁别人。”童陆不屑极了,“栾平根本比不上我表哥!”   “可如今他才是知府。”差拨劝道,“童将军就莫要跟他作对了,您瞧见了,他动动嘴皮子就能把您关入大牢,还不知以后还怎么对付您呢。”   这话说得十分在理,童陆低下头沉思着。照这样看来,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去,要么被关一辈子,要么被杀   他皱着眉,眼中凝重起来。   四周安静下来,这时候,一只老鼠闻香出来,快速爬到碗里,童陆刚准备把老鼠打跑,想了想,又鬼使神差地停下动作。   老鼠才吃了几口饭菜,就“吱”一声倒地不起。童陆神色大变。   差拨也惊恐万状,忙跪下:“将军,这不是属下做的啊!”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童陆看着他,看了半晌,说道:“看来,栾平是真的要杀了我。”   差拨惊讶地捂着嘴。   “他要对我赶尽杀绝。”童陆说道,看着他,“要是栾平知道你是我的人,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准备如何?”   差拨摇头道不知。   童陆抿抿唇,默了片刻,示意他走近,然后下定决心道:“不然你跟我一起逃出去,只要出去了,我就有办法活命。你放心,我终有一日会把他拉下去,到时候,你就跟着我,做个副将。”   差拨闻言使劲点头,他不想死。但知府大人的确不是他可以信任的人,他只有跟着童将军才有出路。    第四百三十七章 对话      已到腊月,贺州风霜更大了,冰冷的气息蔓延在整座城里。   这时候从京城传来消息,大盛已让十五公主和亲燕国,明年春与燕国三皇子成婚。   “本来早就要定下了,据说是十五公主以死相逼,足足拖了好些日子,后来实在没办法才答应的。如今,燕国的车驾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半个月后就会经过贺州。”   “十五公主可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的孩子,陛下能答应让她和亲?”   “这不是答应了嘛,所以说,皇室哪有什么真的亲情可言。”   “哎,此言差矣,陛下已经修道不理俗事了,让公主和亲,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和亲燕国有什么不好的,听说燕国三皇子得燕国皇帝宠信,他日上位不是没有可能,没准十五公主去了燕国就成为真正的人上人了呢?”   众说纷纭,就连路过的周云贞听了都不免摇头,他嘟囔一句:“燕国那是敌国,去敌国能有什么好事。”   “的确不是好事。”李明韫也赞同他的说法,虽然她不喜欢十五公主,但这种关头要一个女子和亲,是把她往火炕里推。   “魏宿的动作太子不会不知情的,他手下有王天肖,王天肖虽不在西部,但留了很多眼线在这。”周云贞说道,“或许他们都知道,只不过没把魏宿当回事。”   “可无论魏宿成事与否,西部百姓必定不会好过。”李明韫叹一声,“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站在太子的立场,他如今掌政,最需要的是什么?”周云贞看着她。   太子是储君,名正言顺的接位人,他自然不怕有人质疑他的身份,但近些年太子都没有平王出众,在朝中会有人不服他,所以,他最需要的应该是威望。   李明韫抿唇:“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需要一件事来证明自己,而魏宿刚好就给了他机会。要知道,平西一战是他引以为傲的事,若再发生一次,也能让天下记起他当年之勇。”周云贞摊开一只手,“这事我已经跟谢景朝说了,他不希望这种事发生,我也不希望百姓出事,所以,我必须要阻止魏宿。”   “你做的对。”李明韫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周云贞一笑,摸了下她的头:“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李明韫弯唇笑了。   “燕国的队伍半个月估计会到,但魏宿在那之前就会动手。”周云贞看着她,有些无奈地耸肩,“他大概是知道我来西部了,如今正派人到处找我呢。”   “那你要小心点。”李明韫说道,“我也要小心点,郁大封说不定也还在找我呢。”   周云贞一顿,随即哈哈笑了。   “真有趣,怎么总有人要找我们,我们就这么重要吗?”他声音舒朗地说道。   “是很重要。”李明韫丝毫不心虚地回答。   周云贞笑得更大声了。   但笑完之后他又变得神情肃重,对着李明韫叮嘱道,“你要小心些,等薛衍过来,我就要出城去跟承宁会合。”   “是那些兵器的事吗?”   “是。卢武他们不在,魏宿的动作没停,还派了更多的人守在那村子外,我猜测,村子里估计也有打造兵器的人,我要去看看。”   “你小心点。”李明韫垂眸说道,“我不想你出事。”   “我不会出事。”周云贞没忍住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温声细语道,“放心,我会平安回来。你和薛衍也别在城里久待,赶紧离开,去找阿扶她们也好,躲起来也好,总之,离贺州城越远越好,这地方免不了一场恶战。”   李明韫点点头。   “我知道。”她答应得十分乖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周云贞“嗯”一声。   趁着等薛衍的功夫,他想了想,把李明韫拉到一边,表情多了几分不自然。   “那什么,李明韫,跟你说个事。”   李明韫看着他,眼里清澈明亮。   “就是我想要送个东西给你。”周云贞有些别扭地说道。他在心里着实唾弃自己,为什么每每说到这种事自己就扭扭捏捏的,他分明就不是这种别扭性子的人。   “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这个。”周云贞舌头差点打结,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盒子,话不多说直接塞到李明韫手中。   李明韫拿起一看,是一根簪子,上面雕着百合花图案,精致又玲珑剔透。   “随便买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周云贞咳了咳,尽量把这件事说得像是不值一提。   李明韫愣了愣。   还是第一次收到簪子呢。可簪子能随便收吗?不行吧?可这簪子真的很好看啊   她想了想,还是收下了,说了声:“谢谢。”   “这有什么,你喜欢什么我都能给你买。”周云贞语气毫不在意,但脸上已是笑开了花,“你还喜欢什么?”   “我不知道。”李明韫摇头,说道,“我没有特别想要的,不过这簪子很好看,我喜欢好看的。”   “那还不简单。”周云贞大手一挥,“等我回京,什么好看的东西我都给你找来。”   李明韫笑了。   “那你呢?”她说道。   “我?”周云贞心口猛然一跳,李明韫这是说他好看,“你若是喜欢,我自然”   “我是问你喜欢什么?”李明韫好奇地说道,“我收了你的东西,也该回礼。”   一阵冷风吹来,周云贞“哦”了声,清醒了些,有些无奈地嘟囔道:“我喜欢什么你不知道吗?”   李明韫一顿,脸随即变红了。   “小姐!”不远处薛衍和平剑急冲冲赶来,把他们之间凝滞的氛围打破,两人都尴尴尬尬地看着别处。   “不好了。”平剑说道,“黄叔不顾赵七哥的劝阻溜进总督府救人,结果被人发现,把他抓起来了!”   李明韫默然皱起了眉。   事情果然如她所想,黄叔听说魏总督的事,定会不管不顾地去救飞雯,但总督府守卫森严,没有计策根本无法把人救出来。   “赵七哥呢?”周云贞说道。   “出城了,总督府的人太多,赵七哥救不回黄叔,还被盯上了。”平剑叹一声,“如今他怕是难以进城了。”   这种情况周云贞不是没考虑过,所以听闻也没有多大震撼,他看着城门口的方向:“走,都出城。我去找他,你们去别的地方,城里不能待了。”   “好。”    第四百三十八章 罪名   江灿在大牢里待了两日就被放了出来,唐誉看他大摇大摆地离开,气得直瞪眼。   “明明是和山匪勾结,却说什么本官故意为了兵防营诬陷他,本官是这样的人吗?”唐誉气呼呼说道。   “罢了,唐大人。”庄知州劝道,“段大公子亲自过来请您放人,您就别气了。”   “我要的是段守毅来,他段添来有什么用!”唐誉拂袖,“段守毅如今真是不要脸面了,只想着让自己小儿子上位,他那小儿子,比我的明方还蠢,能当事吗?”   庄知州涩然。   唐誉浑然不知自己把自己儿子也骂进去了,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有别的想法,便不悦道:“怎么,你极力劝本官把江灿放了,你想做什么?”   “下官不敢。”庄知州忙解释道,“下官只是认为没有必要抓江灿。那位女山匪归辞曾在刘御史面前状告郑尚言,还得到了百姓的称赞和爱护若是大人因为江灿与她有关系而抓了江灿,这不太合适”   “山匪就是山匪,哪有什么好与不好。”唐誉嘟囔一句,却也没再揪着江灿不放。对他来说,没有江灿,还有别人,他迟早要压过段守毅。更何况,这件事闹得众人皆知,大家都清楚段守毅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了。这对他而言,目的已经达到。   “大人明智。”庄知州恭维了一句。   唐誉脸色好了许多。   江灿一出门,看到郭副将骑着马在门口等他,他上前施了一礼,道声“多谢”。   郭副将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叹一声道:“江灿,回去吧,大公子在等你。”   江灿点头。   有下人牵了马到他面前,他翻身上马,骑马快速往兵防营而去。   兵防营众人一见江灿回来,不约而同出来相迎,当然,其中也包括看热闹的。还有人对他这种行为表示不屑,当即就阴阳怪气道:“原先怎么都不愿意留在兵防营,如今被抓了,还靠着大公子才被救回,想来是觉得兵防营有用了,真是厚颜无耻。”   “与你何干?”江灿抬着眉毛毫不在意地看他:“我有本事走,有本事回来,可你呢,你可没这个本事。”   随意一番话就把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江灿瞥他一眼,施施然进了屋。   “瞧瞧,这是无法无天!”那人也是个惹不起的,立刻说要找段副将说理去,还拉了几个同伴一起。这几个人向来和江灿不对付,这次也立誓要给江灿一点教训瞧瞧。   屋内,段添正面无表情地翻来卷宗,江灿冲过去一把夺过卷宗,瞄了一眼后,把卷宗扔在一旁,严肃说道:“说吧,你知道什么?我爹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添抬眼轻飘飘地瞥他:“真是难得,有朝一日竟看到你这般模样。”   “快说!”江灿有些不耐烦了,他向来不喜欢别人跟他打马虎眼,尤其是在这种大事上。   “你不是都猜到了?”段添幽幽开口道,“就是你心中所想。那时你父亲深得人心,段守毅怕自己地位不保,下毒害了他。”   江灿神情沉重。   “是真的。”他说道,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竟然是真的。”   他偏过头,眼睛看着上面的房梁,喃喃道,“还真是他干的。”   “是啊。”   “真让人感到可笑。”江灿擦了擦眼,即使没有流泪,他也觉得眼睛酸涩,“我就知道他愚蠢罢了,没想到他如此愚蠢。”   段添笑容嘲讽。   江灿看着他,语气有几分逼迫的意味:“你告诉我做什么,你真想大义灭亲?还是说,你准备借我之手杀了他?”   “都有吧。”段添说得稀疏平常,看着江灿,“不过,我更想告诉你,处在这世道,谁都无法独善其身。你想离开这,但你离不开,江灿,你知道的,与其如此,不如回来,为自己拼一把。”   江灿古怪地看他。   “你受刺激了?段鸿哪是你的对手,用得着你这样劝我回来?”   “不是劝你。”段添说道,“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想利用你,如今的情形你也知晓,他疯了,但我没有理由说他的不是,只有你能说。”   利用这个字眼也就他说得出来,江灿斜着他。   段添一脸淡然。   “你就不怕他下去了,我也一脚把你踹下去?”江灿说得没心没肺,“我江灿最擅长做这种没道理的事。”   “也罢,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江灿闻言,哈哈笑了。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说道。      荆州府衙。   栾平坐在堂前听下属禀报消息,越听脸色越黑,最后干脆摔了杯子。   “混账,逃跑也就罢了,还敢投靠山匪,童陆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杯子摔在地上,下属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大人,童将军”   “还有什么童将军!他如今是贼人!”   “是,贼,贼人。”下属被吓得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全,趴在地上身体颤抖。   袁正此时刚好进来,示意他退下,下属感激地看他一眼,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大人莫要动怒了。”袁正说道,“童陆已经逃了,多说也无益。”   栾平怒火稍稍平息,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说他是不是天大的胆子,竟趁夜逃出大牢,也是底下的人对他太放心,没好好看着他!”   袁正看着他叹了声,没有搭理他的耿耿于怀,而是说:“大人,刚才收到消息,童陆到处散播您要劫杀刘御史的事,属下已经贴了告示,说童陆通匪,并派人全力抓捕他,至于百姓,目前还是半信半疑”   栾平闻言,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咬着牙,“童陆是真的要对付本官了!他这祸害,当初就不应该留着他!”   “说这些为时已晚,大人该想想,若是大家真相信了他的话,我们该怎么做。”袁正保持着理智,“如今刘御史不知所踪,他若死了还好,若是没死,只要他一出现,我们就完了。”   “你确定你刺进了刘泉的胸口?”栾平目光凝重地看着他,上回派袁正去杀刘泉,原本已经成功了,但半路上出来一个黑衣人把人带走了,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确定。”袁正笃定说道,他对自己的刀法还是挺有自信的,“那刀刺得不浅,刘泉当即倒地,属下还想补一刀,但那黑衣人出来坏了事。”   说到最后他有些遗憾。   栾平点点头:“如此便不怕,本官就不信他还活得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撞门   府衙接到总督府的命令,不再给灾民施粥,原先说好的住所也没有安排,这让尝了几日甜头的灾民们更是怨声载道。   这日,乌泱泱一群人围堵了城门口,城里城外无人能进,守城官兵已经让人去禀报了三次,都没有得到回信。   没办法,他们只能死死守着城门,举着长枪对准冲来的灾民们。   “你们言而无信!说好给我们搭建住处,说好给我们分米,可如今却不闻不问,你们是何居心?”   “这几日的米粥一日不如一日了,我当你们给的是水呢”   “快让我们进去,凭什么我们不能进去”   “我们要找知府大人问个明白”   铺天盖地的怨言袭来,再加上灾民们不管不顾地挤过来,守城官兵没有办法,只能关上城门。   但这不能解决什么,灾民们开始齐齐撞门,从不知何地找来的大木棍成了他们趁手的武器,十多个人抱着木棍使劲地冲门砸过去。   “钟大人,这可怎么办啊?”在楼上守着的官兵面色焦急,“知府大人和知州大人怎么都没信啊。”   钟杰神情肃然。城门肯定是不能开的,这时候若是开了,那城里一定会乱起来。但不开的话,灾民们一直在外面撞门   “再去禀报一下知州大人。”他说道。   “是。”那官兵领了命匆匆跑了。   钟杰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城外拥挤的人群,脸上闪过几分悲哀。   灾民当前,受苦的全是百姓。他倒是想帮忙,但凭他一己之力,如何能帮上忙。若没做好,就是帮倒忙。   这件事要府衙出面,才能安抚他们。可知府大人和知州大人不知怎的,都没有消息。   他也是无奈,今日刚巧被安排在城门口守着,就碰上了这样的事。等回去后,肯定逃不过知府大人一顿斥骂了。   传话的官兵一会儿功夫便回来了,一见他就摇头,看了眼周围,然后拉着他到一个角落。   “大人,属下属下没见到知州大人。”那官兵说道,有些纠结,“但属下瞧见知府大人了,他他带了一队人,把一间屋子围起来了,好像有人被关在里面属下没敢问,趁乱赶紧跑回来了”   “哪间屋子?”钟杰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哪间属下也不清楚,不过上面有块牌匾,写了碎玉什么。”   “碎玉汀?”钟杰惊讶地瞪大眼,这是知州大人常待的地方,府衙两位大人都有自己休息的屋子。   “应该是。”那官兵说道,“大人,属下觉得怪怪的,进了府衙一路上也没碰上几个人,就看到知府大人带人围着屋子”   “他想做什么?”钟杰死死地皱眉,照这么说,知府大人是把知州大人关起来了?   官兵哪里敢答话,看到这种事,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活路。   钟杰心忐忑不安,眼前一片混乱,想起府衙的事又不免担忧顾虑,最后受不了了,他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可刚走一小段路,城门被撞得“砰砰”作响,声音震耳欲聋,惊得守城的官兵神色大变。   “怎么办,外面人太多了,再不解决的话,不出一日,他们就会闯进来的!”   钟杰脚步顿住,犹豫了一下,转向回去,上了城楼,对下面的灾民说道:“大家莫急啊,府衙会解决你们的”   话没说完,一颗石头砸了过来,正好砸在钟杰的脑门,他身子晃了晃,捂着额头说道,“别冲动,大家别冲动!”   “我们要进城!”灾民们如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他们坚定地认为,前几日府衙的做法是缓兵之策,并没有真正为他们考虑。这让他们十分生气。   “知府大人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你们莫要冲动!”钟杰压住心头的颓然继续说道。   “你闭嘴,你们府衙都是小人!”人群中有人又扔了石头,这次钟杰躲开了,他后退几步到角落里,擦拭自己伤口流下的血。   真的要疯了!他心跳得很快。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灾民这样闹知府大人都不管,是想任由他们闯进来吗?可他们进城对府衙有什么好处?根本没有好处!   钟杰握着拳头,又想到了总督府。出了这样的事,总督府也没个消息,只要总督府发话,知府大人肯定会出面解决。看来总督府也不想管这种事。   城门被撞得震天响,钟杰不时瞄一眼下面的情况,心忧如焚。   灾民若是真闯进来了,该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抢东西,说不定还会伤人,那他该怎么做?把人抓起来?可那么多灾民   不,不能让他们进来。他们若是进来,真会出大事!   一日过半,钟杰已经听到城里有人吵着哭着要躲起来,还有人大骂灾民让他们滚远点。可这并不能让灾民停下来,他们反而撞得更卖力了。   “大人,您快拿个主意啊!”一个官兵跑上来面色焦急地说道,“不然,今日我们去买点吃食,或者去求城中几个富贵人家,一起施粥”   “没用的,这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钟杰说道,“想想,上次施粥时知府大人说了什么?都一段时日了还没兑现比起一日的米粥,他们想要的更多。”   “可可再这样,城门就撑不住了又不能真的动手”官兵也是无可奈何,要是敌人来了也罢,兵器一出至少能抵挡几日,但这些是灾民,又手无缚鸡之力,他们总不好真的伤人。   “让我想想。”钟杰咬着牙,他觉得自己脑袋要炸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灾民们越撞越有劲,天太冷了,他们除了想喝一口热粥,还想睡温暖的屋子,他们不想乞讨,不想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们想要府衙解决他们的温饱和生计。曾经缴税他们一分没少过,凭什么这时候府衙不把他们当人,真是太过分了!   “我们要进城!”   叫声振聋发聩,让人感觉他们下一刻就会闯进城中。   钟杰驱散了在门旁怒骂灾民的百姓,并交代下去,让百姓们躲在家中不要出门。   趁着天色未暗,他咬咬牙,还是决定亲自去府衙一趟。   城中混乱,有零星几个百姓来去匆匆,他冒着寒风回去,却没见到知府耿秋,拉住过路的一个小卒询问,他只说:“知府大人不在府衙。”   不在是肯定不在的,不然不会没看到他人影。钟杰一路问过去,才知道早在一刻钟之前,耿秋就带了大半个府衙的人出去了,说是要去守城门。   钟杰陷入了疑惑。   他就是从城门口过来的,一路上并没有看到知府大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往回走。   这时候天色慢慢暗下来,灾民们大概是喊累了,声音小了许多,撞门似乎撞得也有些力不从心。   钟杰稍稍松了口气。   正准备上城楼,突然前方响起一道破空声,他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一个守城官兵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不好,有人射箭!”钟杰心猛然一跳,慌忙躲在石柱后面,让属下们小心。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有人脸色发白,缩在他身边说道,“灾民们还会射箭?他们要杀我们?”   “应该不是他们做的,是别人”还没说完,一支箭直直地射向钟杰,他用力往旁边扑倒,摔得手掌刺痛。   “糟了。”他说道。    第四百四十章 等待      “总督大人,何时动手?”   总督府大堂里,耿秋恭恭敬敬问道,双手忍不住反复搓着,眼睛不住地瞥向坐在堂上的人。   魏宿冷着脸看他,语气不悦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说让你在府衙等吗?”   “这”耿秋不敢说出自己害怕的事,便说道,“下官也是为了帮帮总督。”   他指了指外面木然站着的士卒们,“看,总督大人,下官把府衙能用的人都带过来了。”   “不用。”魏宿睨他一眼,“你别添乱就行,本督不指望你能帮上什么忙。”   “你们府衙的人都跟你是一条心?”旁边的乌将军撇嘴说道,“万一里面有吃里扒外的”   “不会的不会的。”耿秋赔笑道,心里却恨恨地大骂乌将军,这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质疑他,不就仗着自己是总督府的人才肆无忌惮吗!   “府衙的知州可不是什么识时务的人。”韦校尉在乌将军后面加了句话。他们俩因为受伤并没有出去带兵,魏宿也嫌他们的模样影响士气,让他们留在府里守着。两人自然不太服气,连带着对要来帮忙的耿秋也没什么好脸色。   “洪覃已经被下官关起来了。”耿秋忙对魏宿说道,“大人放心,他碍不了什么事的。”说完又琢磨了一下,道,“倒是他身边有个书生,从外地来的,也不知为何找上门,洪覃就是听了他的话才改了态度”   “外地来的书生?”魏宿顿了顿,随即皱起了眉,“没抓起来审问吗?如今定国公世子到了西部,但凡有可疑的人都要问个明白。”   耿秋因为早被总督府通知寻找定国公世子,因此对他的话毫不惊讶,连连点头应是,又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人早在前几日就不见了,下官多次派人找寻都无果,问了洪覃他也道不知。”   “嗤。”乌将军傲慢十足地瞥他一眼,一脸的不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连个人都抓不住,还说什么来帮忙”   “够了!”魏宿瞪他,“别忘了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乌将军不敢再说话,垂眸沉默下来。   “大人!”外面跑进来一个士卒,脸上稍显慌乱,“不好了,有人围攻城门,府衙的人怕是守不住了!”   “什么?”   耿秋惊慌失措,如今是什么情形他并不知情,他只知道,魏总督要解决那群灾民,他乐见其成便来帮忙,但怎么有人攻城门呢?那不是在帮灾民吗!   他立马看向魏总督,想询问接下来该做什么,但却见他把士卒挥退,表情没有丝毫惊讶,甚至还多了几分胸有成竹。   悬着的心重重地放了下来,耿秋站到魏宿旁边,一脸笑意,“看看总督大人有办法了。”   魏宿冷冷地看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叫了句他的名字。耿秋一个激灵,连忙应是。   “你可知,那些人是什么人?”魏宿轻飘飘地问道。   耿秋愤愤猜测:“应该是那群灾民的同伙,总督大人,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不,灾民哪有什么同伙。”魏宿笑他愚蠢,“那是山匪,禹州来的。”   “什么?”耿秋还没思考禹州的山匪为何突然到这里来了,就见魏宿抽出大刀对准他的脖子,眼神冰冷。   他吓得身体发抖,摔在地上趴着问道:“总督大人您,您这是何意?”   “你说,本督该不该杀了你呢?”魏宿说道,“你应该猜到我要做什么了吧?”   “没没有。”   “没有?”魏宿见他畏缩的样子有些怒了,对乌将军示意一眼,乌将军邪笑着蹲下来看耿秋,“那群山匪是我们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打开城门。”   耿秋睁大眼,但不敢问为什么,他们这么说,是要让灾民进城?要让山匪进城?为什么?   不会真如洪覃所言,他们要造反吧?   “你肯定心里有疑问吧,不过不要紧,我可以告诉你。”乌将军笑着说道,“你可还记得陈恪是怎么死的?”   陈恪是怎么死的耿秋自然记得,不仅记得,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时候除了闽州,贺州也遇到了同样的事,贺州之前的知府就是被暴民山匪冲进城杀了的。只不过那知府是个坏的,比不了陈恪,所以很少有人提起他,就算是想起,也只说他死有余辜。   可现在他们这样说是要做什么?耿秋欲哭无泪,该不会真要杀了他吧?   “总督大人,总督大人饶了下官,下官下官对您忠心耿耿您让下官往东,下官绝不敢往西”他结结巴巴地求饶,倒让魏宿不免发笑,他看了乌将军一眼,把剑收起来,“本督就是跟贺大人开个玩笑,贺大人没被吓着吧?”   “没没有。”耿秋心里已经哭成江河了,他是蠢到什么程度才要来这里啊,早知道还不如去城门口罢了罢了,城门口也不太平,钟杰他们说不定已经被山匪杀了   耿秋想到这里一阵后怕,忙再次对魏宿表忠心,说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魏宿满意地看他一眼,说道,“贺大人如此,本督深感欣慰。”   “总督大人言过了。”   魏宿坐回位置上,对乌将军附耳说了几句话,再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去,派另一个人到城门口把守,若是那些山匪和灾民闯进了城,立刻回来禀报。”   “是。”   乌将军领了命出去,不一会儿便回来,耿秋瞧见他在擦手,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却见他手上有血迹,吓得顿时偏过头强装镇定。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里寂静冷清,耿秋觉得自己身体僵硬,再不动一动就要冻碎了,但他又一刻也不敢动。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消息?”魏宿看了眼外面。   “按道理这时候已经攻进来了呀。”韦校尉也很不解。   “他们不会来了。”   韦校尉惊讶地看着来人,只见郭明义匆匆而返,直接掠过他到魏宿跟前拱手施礼。   “怎么回事?”魏宿表情有些难看。这时候郭明义回来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总督大人,攻城的山匪被打跑了。”郭明义木着脸道。    第四百四十一章 停息   “那群灾民了,他们不闯了吗?”魏宿脸色沉沉。   郭明义摇头。   “因为方才山匪攻城,那群灾民害怕得东躲西藏,最后不知为何被引到别处去了。”他说道。   “什么!”魏宿随即怒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直接把桌子拍成两半,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居然如此轻飘飘的就被打乱,他心里憋屈又气恼。   “究竟是谁干的!府衙,是府衙吗?”魏宿急于想发泄,抓着耿秋的脖子使劲地捏,捏得他呼吸不过来差点断了气。   魏宿把人抛在地上,指着他鼻子骂道:“是你的人干的?”   “不不可能”耿秋吃力地摇头,努力想澄清自己,但魏宿认定是他做的,当即就要掐死他,郭明义上前一步解释道,“总督大人,不是府衙的人做的,城门口守城的士卒多数被杀了。”   “那是谁!”魏宿一把把耿秋扔到一边,恨不得把坏了他好事的人给揪出来砍了。   “会不会是刘泉?”乌将军抢先一步说道,“禹州那群山匪可不是容易对付的,连府衙跟他们斗起来都有些吃力,放眼西部,除了我们总督府,就只有刘泉有这个本事。”   倒不是刘泉有多厉害,而是刘泉有权,只要他发话,几个府衙的兵都能出动剿匪。当然,兵防营也有这个实力,不过他连想都没有想,因为兵防营握在他们手里,不可能坏他们的事。   “刘泉?不可能。”魏宿说道,“栾平早已给本督传了消息,刘泉被他的人刺中胸膛,活不成。”   “这也不一定就死了”乌将军笃定说完,察觉魏宿面色不太好看,马上补救道,“就算没死,他半条命也没了,哪里能来这里呢,肯定不是他做的。”   魏宿点头。   郭明义沉默良久,然后拱手道:“总督大人,属下猜测,可能是定国公世子干的。”   “什么?”魏宿皱了眉,“他在西部不假,只是就算他武功高强,哪有这样的能耐打退这么多山匪?本督可听说,他是从京城逃出来的。”   韦校尉眼珠子转了一个圈:“既然是逃出来的,那他哪有胆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怕被我们抓吗?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他啊?”   郭明义睨了他一眼,没有回应,魏宿也在沉思,韦校尉不免觉得尴尬。   “他是怎么做到的?”默了默,魏宿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显然,他是相信了郭明义的话。   郭明义抿了下唇,道:“大人可还记得属下说过,赵勇的部下在那山上。”   “哪有,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件事乌将军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似的难看,他带人到那山上抓捕,却没见到半个人影,他都怀疑郭明义是不是故意骗他,想让他出丑。   “之前有。”郭明义懒得跟他吵,便对魏宿说道,“总督大人,那些人躲了这么多年实在警惕,没找到人也实属正常,如今要紧的是,如果定国公世子真和他们有联系,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他敢跟逆贼同流合污,本督就可以抓了他!”魏宿哼声说道。   “总督大人是可以以这名义抓了他,但大人别忘了,我们如今要做什么,定国公世子他知道,可会服气?”   “那你说怎么办?”乌将军瞪眼说道。他最讨厌郭明义这一点,觉得自己被他当成傻瓜似的。   “杀了他,一了百了。”郭明义冷声说道。   魏宿也正有此意,当即厉声道:“杀了他!定国公府再厉害又有何用,如今是在本督的地盘,他得罪本督就该死!”   耿秋在角落里听得心惊胆战。定国公世子他们都敢杀,真不怕定国公府找他们麻烦啊?定国公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魏宿眼睛一瞥瞥向缩着身体的耿秋,吩咐道:“灾民那边,你再派人去看看,想个办法添把火,让他们快点闹起来。之前的事你一直做的很好,想来如今也不会差。你只要记得,有本督在一日,就有你好日子过,若是本督有事,你也活不了。”   耿秋使劲点头。他都为总督大人做了这么多事了,也不差这一件。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看着耿秋东倒西歪退下,郭明义提醒道:“总督大人,燕国使臣的车队快到宿云山了。”   “哼,他们敢来,就别怕回不去!”魏宿说道,“虽然那人不在乎,但本督不介意帮他解决这个麻烦。”   “属下的意思是,莫要等他们到贺州再生事。”郭明义压低了声音,“要是燕国皇帝以此为由对付我们,那就十分不妙。”   “这个问题本督想过,所以才想早点动手,到时候他们过来,撞到本督手里,那就是自投罗网。”魏宿说道,“这也是小事,如今要紧的是灾民,你去,安排一批人混在灾民中,等耿秋的人一到,立刻让他们闹起来,这事不能再拖了。”   郭明义应声是。   “另外,禹州那边也要开始动了。”魏宿说道,看着他,“这件事也交给你办,你办事本督放心。”   “是。”郭明义拱手退下。   乌将军眼看着他离开,赶紧对魏宿自荐道:“总督大人,需要属下做些什么?属下头虽受了伤,但能打能跑,不会碍事的。”   “你?”魏宿想了想,表情有些不悦,“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是了,别成日想着针对郭都尉。”   乌将军脸色尴尬中带了几分愤愤不平。   “总督大人,那怪不了乌将军啊。”韦校尉忍不住为他打抱不平,只是,到底顾忌着魏宿的脾气,不敢说郭明义的不是,而是把责任推在女子身上,“都是那女子的错,那女子来历不明,郭都尉竟放心让她跟在身边”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什么,忙说道,“总督大人,这次的事有蹊跷!怎么可能我们要动手有人就阻拦得这么及时呢!您说,会不会是那女子告的密,正是因为她,外面的人才早早地做了应对之策。”   “你是说,郭明义把我们要做的事跟那女子说了?那女子是奸细?”魏宿不相信,但他又觉得,这次的事的确有古怪,一切都太巧了些。   “很有可能!”乌将军也说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拉郭明义下马的机会,他可不能放过,“总督大人,您可还记得,之前有贼人闯进总督府被抓,而他的同伙逃了,说不定,就是那时候传出的消息。”   魏宿皱了眉。   这事他听下面的人禀报过,也没怎么在意,贼人而已,抓到了就杀,没抓到就追。但这跟郭明义和那个女子有什么关系?   乌将军说道:“总督大人可能不知道,属下杀那贼人的时候,郭都尉特意过来一趟,似乎有救人的打算,但属下刀快,一刀就砍了那贼人的脑袋,郭都尉看也没看就走了。”   这事魏宿还真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几日你盯着他,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是。”乌将军露出得逞的笑。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大事   几日后,贺州又下了一场雪,白色雪花纷纷扬扬,铺满了一地银霜。   而此时,本该安静的贺州,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贺州的灾民集结在城门口闹事,合力闯城门,竟真把城门打开了。   守城士卒奋力抵挡,却被灾民打了个半死,再没人能拦住灾民的步伐。   大批大批的灾民涌进城内,其中有些人,一见东西就抢,一见铺子就砸,贺州百姓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有一大部分人保持着仅有的理智冲向府衙,想找知府耿秋要个说法,却只见到零星几个士卒守在衙内,耿秋已不知去向。   这让苦等了许久的灾民们恼怒万分,当即就把府衙砸了,几个士卒见此,匆忙逃窜,府衙一片混乱。   城里动荡不安,总督府也好不到哪去。耿秋规规矩矩站在角落,看着魏宿对他的人发号施令,心里庆幸又担忧。他庆幸自己有远见,早早地躲来总督府,要不然非得让那些灾民给抓住了。担忧的是,总督大人到底会不会保他?   他大概是忘不了那日总督大人突然提起陈恪的事,那太可怕了。   “总督大人,灾民已到尚巷,再过一刻钟,就会冲到这里来了!”有人垂目过来禀报。   魏宿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再去探,看看他们一路上都做了什么。”   “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什么做不出来?”乌将军不屑地说道,他最看不起那些灾民,凭本事自己解决困难不行吗,非得依靠府衙,“抢东西这还算轻了。属下听说,有人闯进别人家中,把人家家给烧了!”   “还有打伤打死人的。”韦校尉附和一句,撇着嘴,“这些灾民就不该活着,当初还费这么大的力气救他们,瞧,恩将仇报!”   魏宿皱着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和歹徒有何分别!”   “是啊!”乌将军赶紧配合他,拱手说道,“那些根本就不是百姓,是歹徒!总督大人,您得想办法救救贺州城的百姓呐!”   郭明义冷眼看着他流下眼泪。   “是啊是啊,总督大人,为了城里的百姓,您定要把那群闯城的歹人给抓了!”韦校尉握着拳,眼瞥上方,一副为百姓着想的模样。   这两人的话很得魏宿心意,他立马点头,沉着说道:“如今形势紧张,若本督再不出手,城里真会出大乱子。”   他看着郭明义道,“郭都尉,传令下去,总督府众人,定要保护城中百姓安危!对闯城的人能降则降,誓死不降者杀!另外,你先带一队人出府,本督随后就到。”   “是。”郭明义垂目说完,带领一支队伍先行一步。   乌将军目光沉沉看着他离开。      镇州一个小村落里,村民们正和往常一样辛勤劳作,一个小孩追着狗欢快跑着跳着一路到村门口,刚把狗抓住,一抬头瞧见一群凶神恶煞的男子站在眼前。   “你们你们是谁?”小孩畏惧后退,却被其中一个男子一手抓住,“村子里的人都在吗?”   小孩自然不敢答话,抖着身子看着他们。   这群人长得高大,表情十分凶狠,一看就不是好人。他想大叫,但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卡住似的,让他叫不出来。   “大哥,不然就这个村子吧。”身后一个汉子粗声粗气说道,一把刀扛在肩上,生生添了几分狠厉。   “行。”为首男子说道,看了眼远处的方向,“这时候,贺州城应该闹起来了。”   “大威他们前几日就混进了灾民中,听灾民说,府衙和总督府都不管事,大哥你说,今日魏宿会不会出手?”   “不知。”为首男子摇头说道,“闹出了事,他肯定是要管的,但怎么管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那些官老爷才不会担心百姓的安危,他们怕出了事自己要担责!”有人不屑地撇嘴。   “不管如何,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另一汉子说道,“那群人平日里总揪着我们不放,还打着剿匪的旗号征收税负,百姓们也无知,他们把一切责任都赖给我们,这次,我们就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   “是啊,大哥,动手吧!”有人对为首男子说道,“忍了这么些年,是时候该给无知的百姓和奸诈的官员一些教训了!”   “大哥,禹州熊五爷他们已经动手了,屠了两个村子了,我们也不能示弱,别让他们瞧不起我们!”   为首男子眯着眼,眼里逐渐露出狠厉。   “好!”他抽出大刀,“动手!杀了他们,杀向镇州城!”   一刀下去,孩子当场倒地,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的恐惧还未消失。   “杀了他们!杀入镇州城!”   声音震天动地,一群人气势汹汹冲进村子。      离镇州不远的官道上,二十几辆马车滚滚而行,前后都是骑马的燕国侍从,燕国三皇子完颜杰坐在车厢内,听窗外骑马的属下禀报情况。   “殿下,贺州传来消息,大批灾民冲进贺州城作乱,总督魏宿正派人镇压,我们若是途径贺州,可能会遇上点麻烦。”   “麻烦?”完颜杰毫不在意地说道,“本王是燕国三皇子,是盛国的宾客,他敢对本王动手,不怕被上面责罚吗?”   “这”下属垂了头,压低声音禀报道,“前些日子传出魏宿命人私造兵器的消息属下怕,他不仅仅是想对付灾民,而是想趁机起势”   “他胆子还挺大。”完颜杰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对他而言,贺州乱,是乱得好,刚好给了他们燕国机会,他父皇早就想占领这地方了。   他撇了撇嘴,“他不敢动本王,贺州离我们燕国那样近,他就不怕本王父皇找他麻烦?”   “殿下。还是小心行事为好。”属下看了眼后面的马车,低声道,“更何况,十五公主还在这,万一到了贺州遇上混乱,十五公主趁乱逃跑殿下,您知道的,这一路上十五公主不知几次想逃跑了。”   “哼,嫁给本王还委屈了她不成!”完颜杰面色不太好看,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们也避不开贺州,不管如何,我们回国都要经过贺州,你说,本王如何做?”   “依属下看,还是先派人给陛下递消息,最好就是能让太子殿下亲自出面让魏宿给我们行个方便。”   完颜杰一听说自己回国还要让太子出面,就不高兴了,立马拉下了脸:“他能希望本王回去?他巴不得本王死在外面!”   “殿下不可胡说。”属下瞥了眼周围,脸上带了一丝慌乱,“这话若是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哼!”完颜杰瞪他,“我是不是胡说你知道!”   属下没有办法,只能妥协道:“是如此又如何,殿下,如今我们回去,非太子殿下出面不可。”   他看着完颜杰,“殿下,还是听属下一言,我们安全回去要紧。等回了国,您与盛国十五公主行了大礼,定会更得陛下看重,到时候太子殿下都奈何不了您。”   这话说到完颜杰心坎里了,他点点头:“既如此,你赶紧去办,我们先在这地方停一停。”   “是。”    第四百四十三章 逃跑   燕国使臣一行来到镇州,还没进城,就看到有百姓哭喊着跑出城门。   原来是有一群山匪趁夜进了城,把城里搅得天翻地覆。   “听说府衙的人死的死,伤的伤,知州和长史两位大人都被山匪杀了,连知府大人也被砍伤了。他们见人就砍,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方才看到那群人闯进别人家中,把钱财全部搜了个干净,连那家人的女眷也没放过”   “这山匪还能是哪里来的?不就是对面山上那群!都待在那山里许久了,成日抢路人银钱,不拿就杀人府衙哪里管了,反正没杀到他们身上他们就不会管”   “是啊,如今可好了,把他们也给杀了他们想管都没那个命管”   几个百姓边说边扛着家当往外面跑,连有人拦住他们问话他们也不敢多逗留,只劝别人尽早离开。   完颜杰听了属下禀报后,脸色发青,山匪可不比魏宿这种官员,他们可不会在意他的身份。这时候他若进城,说不定就被他们盯上,杀了他可能做不到,但的确会添不少麻烦。   “不能留在这里,我们赶紧走。”他匆匆说道,“吩咐下去,立刻离开,去前方看看还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殿下,再往前走就是贺州了。”一属下垂目答道。   “那往回走,回昨日住的地方。”完颜杰心里着实气恼,为何他回家都那么不顺利,是不是有人在搞鬼!要不是那人远在燕国皇宫,他都要怀疑是他干的。   属下应声是,马上安排队伍往回走。十五公主坐在马车中,捏着衣袖看着两边木然而坐的燕国侍女,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公主的婢女呢,让她们过来!”   “公主殿下,有事吩咐奴婢,三殿下有令,回燕国路上由奴婢们侍奉公主殿下。”其中一个燕国侍女低声说道,她肤色偏黑,细眼高鼻,又面无表情,看起来怪异又刻薄。   十五公主瞪着她。   “本公主再如何也是大盛的公主,你这奴婢竟敢如此对本公主!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她气道,“你给本公主等着,本公主定要杀了你!”   “公主殿下莫要动怒,若是奴婢有做的不好的,自会领罚。”那侍女声音平静说道。   十五公主气得一巴掌甩过去,却被另一个侍女抓住了手,她用力还不小,把十五公主手腕都抓痛了。十五公主顿时脸涨得通红。   “你放手!”她尖锐地吼道,但随着声音变大,手上的痛感越发强烈,她只能停下喊叫,看着她们瞪圆眼。   “公主殿下切莫再喊,这地方不太平,当心别把山匪引来了。”侍女威胁道,平静地把她的手甩开。   十五公主气得想哭,她何时受过这种待遇,从前,她都是被父皇捧在手心里,后来,即使父皇不在皇宫,她也照样过得自在,哪里想到自己会有今日。   太子哥且不说,为了皇位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但父皇,父皇竟也舍得让她和亲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一双手紧紧地捂着脸,心里充满了哀伤和抱怨。   十五公主一直哭,哭了一路,哭到马车停下来,侍女扶她下车才慢慢止住哭泣。   “公主,你怎么了?”完颜杰走到马车旁询问,没听到回应,他便训斥了两个侍女,“你们是怎么照顾公主的?怎么公主哭了都不来禀报!”   两个侍女也没解释,低着头像是十分愧疚,十五公主气不打一处来,直接骂道,“完颜杰,你让她们两个滚开,本公主不想看到她们!”   完颜杰不喜她这种娇矜的态度,他觉得女子还是要温婉柔和些,要不是因为她是公主,他才不会娶这样脾气差的女子。   “若是公主不想着逃跑,本王怎么会让他们来碍公主的眼呢。”他说道。   “你”十五公主一噎,想了想,她指了指周围,瞪眼说道,“你看,这儿是哪本公主都不知道,本公主能跑哪去?本公主不会跑了,你快把本公主的婢女还给本公主!”   完颜杰看她一瞬,抬手示意属下去把那两个婢女带过来,再警告了十五公主几句:“公主莫要想着逃跑,你们皇帝陛下太子殿下都同意我们的婚事,你就是我完颜杰的妻子,你若再跑,抓回来就不会是关着这么简单了。”   “知道了。”十五公主没好气地说道。      “公主殿下!”两个婢女眼泪汪汪地向十五公主施礼,十五公主看一眼周围,见四下无人,示意其中一个婢女在门口守着。那婢女咬着唇点头,还没诉苦便匆匆走了。   “如月,你一定要帮本公主。”十五公主眼神坚定地看着从小跟着自己的婢女说道,一双手抚上她的肩膀,“本公主宁死也不嫁给那个完颜杰!”   婢女如月叹一声,视线移开不去看她:“公主,奴婢当然希望您嫁给您想嫁的人可您也看到了,燕人看得那么紧,我们根本就逃不出去。”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十五公主睁大眼睛眼里闪过一抹疯狂,“如月,如今还有机会,我们还在西部,我们还没离开盛国,只要想到办法,一定能逃走的!”   “奴婢想不到。”如月呜咽着摇头,“公主,奴婢没办法,奴婢愚蠢,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闭嘴!”十五公主呵道,瞪着她,“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你听本公主的,本公主说有办法就有办法!”   如月委屈应是,看着她眼泪汪汪。   十五公主眯了眯眼,压低声音说道:“他们看本公主看得紧,本公主没机会跑,但你可以出去,你多去外面转转,看看能不能雇几个高手把本公主救出去,若找到了,你跟他们说,只要能把本公主救出去,他们要多少银钱本公主就给多少。”   如月瞪大眼睛:“奴婢奴婢去哪找高手啊”   “让你去你就去!”十五公主瞪着她,“找不到高手,找能成事的也行,这里不是山匪多吗,若实在没办法,就去找山匪。他们不就要钱,本公主有的是钱!他们若真能把本公主救出来,本公主一定重重有赏。你快去,别耽误了时间!”   如月没有办法,只好应是。    第四百四十四章 见她      几个山匪骑着马穿梭在山间,一会儿功夫便下了山,直往穹州城而去。   “听说镇州那边闹出事了,巴贵他们把城里抢劫一空,远了一大笔不说,还找到了新的落脚地。”   “哈哈,你是说镇州府衙啊,他们也是真的胆子大,府衙那地方阴气重,可别遇上鬼了!”   “遇上鬼倒不妨事,别遇上官兵就行。不过,镇州乱了,贺州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大堆灾民进城,把总督府忙得够呛,听说总督府想抓人,那些灾民直接就提他们私造兵器的事,还说要把魏宿抓起来,你说,他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哈哈,有趣,这些事听起来就有趣!”一个人骑在马上笑着说道,“我倒要看看,魏宿会怎么做,依照他那性子,不把灾民们杀了才怪呢。”   “杀啊,已经在杀了。我看呐,贺州城应该血流成河了!没人管,谁都管不了。”   “这事谁愿意管?谁管谁傻,他们掐起来正好,我们也好做点别的事。”   “怎么,你也想学巴贵?”一个山匪笑着说道,“穹州可不比镇州,城里人还没有我们富裕呢。”   “哈哈,这话说的。”另一个山匪摇着头笑,“我是说,我们可以也去那里分一杯羹,镇州贺州那些大地方我早就想去了。”   “行啊,这主意不错。等回去我就跟老大说。”   几个人骑着马进了城,买好了山寨要用的米面吃食,再买了几坛酒,正准备出城,却见一个女子飞快地跑来,后面是两个穿着黑衣的燕人男子。   “真是奇了怪了,燕人在盛国也如此嚣张吗?”一个山匪撇嘴道,他最看不起燕人,蛮横无理就罢了,还阴险狡诈,真是一无是处。   “走,瞧瞧去。”   几个山匪骑马过去,岂料其中一匹马被那女子尖锐的叫声吓得发狂,竟往女子方向冲过去,那骑马的山匪急忙扯住缰绳让马停住,但马还是撞到了女子,把女子撞晕在地。   “啊,撞到人了。”那山匪说完,准备下马,他的同伴拉住他提醒道,“别管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更何况这女子看起来不一般,估计是从哪里逃出来的,我们若是管了,会惹上麻烦。快走!”   “嚇”山匪还想跟燕人干一架,被自己的同伴用力拉走了。   两个燕人男子追上来,看了眼他们离开的方向,拖着女子往回走。   如月只短暂地晕了一会儿,马上就清醒过来,她的头很晕,尤其是被这两个燕人拖着的时候,更觉得头晕。她觉得自己完了,说不定还会被打死。这些燕人只看重她们公主,对她这个奴婢不会放在眼里,她会死的很惨的。   如月眼里闪过一抹绝望。   她不仅救不了公主,连自己也救不了。她辜负了公主殿下对她的信任。   路过一条巷子,一个人影匆匆闪过,如月灰蒙蒙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忙对那人大声喊道:“小常大人!小常大人!”   若是她没看错,这是郁大人身边的小常大人。她听公主说过,郁大人在西部,如果能找到他,说不定还有救,但她们一路都没看到郁大人,还以为他不在,可没想到,她却在这儿看到了小常大人。   像是看到了一颗救命稻草,如月手脚并用,开始死命挣扎,并冲着那边拼命挥手,连声喊他的名字。   常闵其实早就看到了如月,他只觉得人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如今一听如月叫他的名字,他便想起来了,这是十五公主身边的婢女如月。   他昨日还听说燕国使臣往贺州方向去了,看来是听说了那边的事先留在这避一避。   “小常大人,您还记得奴婢吗?”如月挣脱抓着自己的手不顾一切朝常闵闽的方向冲过去,但还没到跟前,又被燕人抓住,她面露绝望,眼睛发红地看着常闵。   常闵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一趟,但燕人男子一把拦住他,用蹩脚的盛国话说道:“你是何人?这是逃出来的奴婢,我们奉命把她抓回去。”   看来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燕人也开始低调起来,都不表明自己燕国使臣的身份了。   常闵无视他的话,对如月说道:“公主殿下可还好?郁大人一直想着要给公主殿下请安,但无奈没能见到公主殿下。”   “公主就在这儿,公主想要见你们!”感受到燕人在扯自己胳膊,如月抓紧时间说道,“郁大人呢,让郁大人来见公主,公主还有话要跟郁大人说”   常闵看着她被抓走,无奈叹一声。这时候,他们也自顾不暇,他们也要躲人,自从抓了那女子,他们就没安生过。   罢了罢了,出城禀报郁大人,让他拿主意吧。      郁大封这些日子并不顺,可以说,就没好过。不仅东躲西藏,还担惊受怕。有人一直追着他也就罢了,还闹出了贺州的事。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魏宿早已有不臣之心,不然,何必要私造兵器呢!他跟太子去了信,但京城那边始终没有动静,他也无可奈何。   “大人,如今该怎么做?事情已办成,咱们回京城吗?”一个属下询问道。   郁大封面色凝重。这时候回京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知道,太子殿下有王大将军,西部的事他管不到,但出了这样的事,他此时回京,总显得自己是因害怕才回的   属下见他不说话,又试探说了一句:“反正人已经抓到了,太子殿下定想早些见到人。”   这话说得没错。郁大封点点头:“既然事情已办成,咱们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回去吧。”   属下面露欣喜,刚准备说一句“大人英明”,就见常闵匆忙跑回来。   把十五公主的事情禀报后,常闵看着郁大封等他发话,郁大封皱着眉,十五公主打的什么主意他一猜就能猜到,他帮不了她,但若是不见万一十五公主记恨在心怎么办?十五公主是去和亲,不是去死,他不能得罪十五公主。   “你好好的,为何偏偏要见那奴婢!”郁大封骂道,“真会给本官找麻烦!”   常闵低下头尴尬沉默。   郁大封瞪着他,想了片刻,下定决心说道:“见见就见见,我就是个办事的,十五公主为难我也没用。”    第四百四十五章 熟识   夜晚,月色暗淡,清冷无边。   十五公主站在屋内,环视着这个破烂的屋子,心里一阵窝火。   “就不能住个好一点的地方吗,燕人就是粗鄙!”她骂道。   婢女如心垂目劝道:“公主,就将就一些吧,听说镇州出了事过不了,这地方到底安全些”   “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无非就是完颜杰没用罢了!”十五公主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完颜杰是个什么人她知道得一清二楚,胆小如鼠又狂妄自大,连周云贞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了。她若是嫁给他,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公主莫要说三皇子的不是了。”如心慌忙说道,看了门口一眼,“如月逃跑,三皇子很是生气,说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还想杀了如月呢!”   “他敢!”十五公主扬起下巴一副骄傲的模样,“我是公主,公主的人他敢动?当心我回去告诉父皇”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鼻子一酸,她哪还有什么父皇啊,父皇都不要她了。   如心微微叹息。如今她们是任人宰割的羊。她都不敢跟公主说,如月抓回来后被打得浑身是伤   “公主,歇了吧。”她说道。   十五公主也有些困了,闻言便点点头,“先休息,休息好才有力气。”   屋子的另一边,完颜杰站在窗边听下属禀报今日的事,他皱着眉:“那婢女看到谁了?”   “属下不知,他们说的话属下没听懂。”   完颜杰面露遗憾。早知道他派个懂盛国话的人去追了,只是事出突然,他一时没想到这一点。   “罢了罢了,总归人抓回来了。”他说道,“若是那人真的认识她,早就帮忙了。”   下属附和一声是,想了想,又忍不住提醒道:“殿下,盛国公主一心想着逃跑,您看要不要把她绑起来?”   “哼!本王连一个女子都看不住吗?”完颜杰沉沉说道:“还真是委屈她了,一心想着逃她当自己是什么货色,她不也是讨人嫌吗?听说她想嫁的是盛国那位定国公世子,可那世子逃婚了,如此来看,她是弃妇,本王接纳她,是本王大度。”   下属连声应是。   “你好好盯着她,若是再有动作,立刻来报。”完颜杰说道。   “是。”下属点头。   完颜杰满意地笑了。      第二日,十五公主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郁大封身穿常服,跟在穹州知府身后向燕国三皇子见礼,他看起来很不起眼,燕人也都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下官竟不知殿下和公主来此,有失远迎,实在失敬失敬。”   “殿下在这里可待的舒服?不然随下官去府上小住,或者下官安排更好一些的住处”   穹州知府是个会说话的,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漂亮,直说到完颜杰心坎上,完颜杰笑着说道,“不要紧,我们也不想声张大人若执意如此,那就多谢了。”   郁大封冷眼看着他们装模作样地客套着。燕人阵势这么大,一州知府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来此,无非是不想多件麻烦事罢了。穹州可没有那么多银两接待使臣。   穹州知府和完颜杰说了几句,又说到十五公主身上了,他抹着眼泪,执意说要跟十五公主请安。完颜杰想想这是盛国的礼仪,便同意了。   十五公主一见到郁大封眼睛都亮了,郁大封咳了咳低声提醒她,再垂下头跟在知府身后行礼。   “公主殿下,此行遥远,望珍重啊。”穹州知府眼泪一抹,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完颜杰都不好意思了,好说歹说把人劝开,穹州知府又说要在府上宴请他们,说得完颜杰无法拒绝,只好同意。   趁着宴会,十五公主和郁大封终于搭上话了,两人来到偏僻的地方,郁大封立马行礼。   “郁大人,你一定得帮我。”十五公主知道威逼利诱对郁大封行不通,只能放低姿态把自己说得凄惨无比,她含泪把一路上的遭遇说完,还添油加醋地说完颜杰的不是,听得郁大封心里冒火。   他大盛国的公主竟被燕人如此对待,真是可恶!   “郁大人,你救救我吧。”十五公主说道,“太子哥说和亲是两国的事,对盛国好,我知道,所以我甘愿和亲,可你看看,他们竟然这样对我”   “真是过分至极!”郁大封愤愤说道,看着十五公主安慰道,“公主,你莫急,待郁某回京,一定把您的遭遇告诉太子殿下,让殿下替您讨个公道!”   十五公主瞪大眼看他,眼神闪烁心里充满期待:“你要回京了?”   “是。”郁大封说道,“属下办完了事,如今要回京向殿下复命。”   “太子哥让你做什么?我听母后说,是要让你去找人,你找到了?”十五公主说得漫不经心,她才不在乎郁大封做了什么,她就想郁大封能带她回京,她不想去燕国。   “自然是找到了。”郁大封一想到这件事就满脸骄傲,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外奔波了多时,总算是把事情办妥了。   十五公主一脸笑意,似乎很为他高兴:“找谁?郁大人,你找到了人,是要把人带回京城吗?”   “是。”郁大封老老实实说道,却没有回答她前一个问题。这是太子殿下的秘密,他可不能说漏了嘴。   十五公主看着他,心里有些恼怒。换作以前,郁大封才不会对她如此敷衍。   “怎么,现在本公主要和亲了,郁大人都把本公主当外人了。”她拉下了脸,一脸的不悦,“郁大人可还记得曾经说过的话?对本公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哼,果真是随口说的。”   “额”郁大封面露尴尬,抬起手解释道,“臣并没有骗公主只不过,这是太子殿下的私事,臣若是说了,那对太子殿下就不好交代啊。”   “哼。”十五公主偏过头,不屑极了,“不说就不说,本公主还不爱听呢。”   郁大封松了一口气。   十五公主余光瞥着他,见此更加不高兴了,她感受到了,郁大封把她当成了麻烦,他怕她这个麻烦。   也罢,他就是太子哥手下的一条狗,他绝不会帮她逃跑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十五公主也就不把希望寄托在郁大封身上了,只是,为了今后能顺利逃脱,她还是使了个心眼。   “郁大人,如今本公主这样你也看到了,身边没有个能用的人,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本公主这你一定要帮我。”   郁大封一惊,又听见她继续说道,“替本公主寻个有武功的人,让他护着本公主不受燕人欺负,安安稳稳地去往燕国。”   她说得低三下四,提的要求也不过分,郁大封想都没细想便同意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李小姐      昏暗的屋内,女子安安静静躺在榻上休息,听见动静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一个梳着双髻穿着粗布衣的丫鬟端着饭食从屋外走进来,她长了双木讷无神的眼睛,圆润的脸蛋,看起来呆呆愣愣的。   把饭食端到桌上,丫鬟看了榻上的女子一眼,敲了敲桌面,示意她过来吃饭。   “你不会说话吗?”女子从榻上下来,缓步到桌旁,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丫鬟点头又摇头,表情有些局促,但依旧忍着没说话。   女子笑了笑。   “你会说话?还是他们不让你说?”她看着丫鬟,语气十分温和:“别担心,说这些没事的,我也不会告诉他们。”   丫鬟心里挣扎了一下,对上她真诚的视线,还是点点头,低低地说道:“我会说话。”又补充一句,“我不是哑巴。”   女子笑了,眼里明亮如闪烁着满天星辰,丫鬟看着竟差点看呆了。   “你不认识他们吧?你是他们抓来的?”女子柔声问道,态度友好又亲和。   丫鬟紧张不安的心慢慢松懈下来,她怯生生地答道:“不不是,是他们买了我我爹把我卖给他们了”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表情有些暗淡。她在家中是个拖累,卖了她,爹和娘就能过得轻松一些了。   “抱歉。”女子看了她一眼,“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不要紧的。”丫鬟忙说道,“我已经不难过了。”   她看着女子,有些纠结道,“倒是你,小姐,你好像是被他们抓来的。”   她原先还不知道,就以为这位小姐跟那几个人是一起的,但后来他们命她看着这位小姐,还不许小姐出门,她就知道了。   只不过,知道归知道,她并不敢做什么事,因为那几个人知道她家在哪,要是她不乖,她家人会有危险的。   “是呀,被抓了。”女子叹息一声,一手摊开十分无奈,“一时没注意,就被他们发现了。”   丫鬟有些同情地看着她。   女子对上她的视线,试探问了一句:“能告诉我,我们现在在哪吗?”   丫鬟一愣,想了半天才回答:“穹州。”   “穹州?原来到穹州来了。”女子托着腮看一眼木门,喃喃自语道,“看来他们是打算回去了。”   丫鬟疑惑地看着她,刚想问她说了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脸色立马变了,急匆匆地站到门口。   “别怕,你只是给我送饭的。”女子淡然说道,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碗筷慢慢吃着饭。   门随即被打开,一个中年男子背着手抬步走进来,一脸得意骄傲。   丫鬟一见他,赶紧低头喊了句:“大人。”   中年男子似乎心情不错,脸上挂着笑意,轻微抬手让丫鬟退下。女子头也不抬地吃着饭,一点也没把注意放在他身上,好像没这个人似的。   “粗菜淡饭,还请李小姐将就些。”郁大封毫无诚意地拱手施了一礼。   李明韫的手顿了顿,随即放下碗筷,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看了片刻,她说道:“你为什么要抓我?我不认识你。”   郁大封笑着说:“郁某也不认识李小姐,但上头有令,要郁某把李小姐带回去。”   “是谁?”李明韫突然瞪起了眼,语气有些不满,“我又没做什么事,你们却要抓我,你们不怕我告诉我大伯吗?”   “李大人也无权干涉。”郁大封说道,哼了声,瞥着她,“所以,李小姐还请老实点,别想着逃跑。”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李小姐看起来柔弱乖巧,其实不然,这都是假象,是她装出来的,她绝对比自己想象的要厉害很多。这让他不得不防。   李明韫“哦”了声,摊开手看着他:“我?我能怎么逃跑?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郁大封嗤声一笑,又想起了自己想方设法给十五公主留了个人手的时候,十五公主也把她自己说得悲惨可怜的模样,就忍不住发笑。   这些女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李小姐,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郁大封冷眼看她,“郁某不会对你做什么,也希望你别做出什么糊涂的事。”   李明韫无奈叹息一声,垂下肩膀:“你究竟想做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说来说去又绕回去了,郁大封看着她,心里着实烦躁:“应该是郁某问李小姐做了什么,要不是因为李小姐,郁某何至于此!”   李明韫有些无辜。   “那你说说,我做了什么?”她说道。   郁大封冷冷一笑:“李小姐不知吗?那郁某倒要问问,李小姐是否隐瞒了些什么事,比如你和成王侧妃林婉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充满了质疑,一双眼好像利剑,直直地刺向面前的女子。   李明韫眨眨眼,一脸懵懂:“谁?什么侧妃?我不认识什么侧妃。”   “成王侧妃林婉!”郁大封本就没有耐心,被她这样轻飘飘的态度气得恼怒万分,当即就拍了桌子,“你和成王侧妃林婉,究竟是什么关系!”   “成王侧妃林婉?”李明韫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摇了头,“没有关系。”   郁大封气得牙疼,又听见她无辜地说道,“我不认识成王侧妃,我甚至都没见过成王,我能和他的侧妃有什么关系?”   她眼珠子一转,想了想,突然皱起了眉:“你问我这个问题有何居心?你是不是想利用我害我大伯?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郁大封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这丫头真是伶牙俐齿,可恶可恶!   他从牙齿缝中挤出来一句话:“再不说实话,休怪我不客气!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要滥用私刑吗?可我什么都没做,你这样对待无辜之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女子的控诉一句比一句尖锐,郁大封听得心里恼火,但对她这种态度也无可奈何,只能恨恨瞪她一眼拂袖而去。   这女子,还是交给太子殿下审问比较好,他就别自找不痛快了。   门“吱呀”一声,随后紧关起来,屋内暗淡了些,李明韫站到窗旁沉默不语。    第四百四十七章 阴谋      “灾民都闹起来了,堵在城门口吵着要进城,三小姐怕闹出乱子,让我们去帮忙”   “没曾想,又来了一伙不知天高地厚的山匪,直接对着城门射箭”   “那些守城门的官兵多数被射死了,一些灾民也中了箭,人群更乱了”   “灾民东跑西窜,怕被箭射中,我和薛护卫趁乱把他们引到一边”   “后来的事你知道了如今薛护卫去找小姐了,我也想去,但他让我去找你”   平剑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告诉承宁。他实在是心累,好不容易稳住了那群灾民,又发现三小姐不见了,人还没找到,又有一些不安分的灾民跑到城门口闹起来,还真的闯进了城,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都怀疑是有人做了手脚。   承宁边听边摇头,一脸担忧地说道:“如今贺州、禹州、镇州这几个地方都出乱子了,尤其是镇州和禹州,府衙都被贼人给占了我是从禹州那边回来的,一路都是逃亡的百姓哎,世子如今还不知道这消息,要是知道的话”   “周世子如今在何处?”平剑问道,“三小姐说你们去了一个村子”   “那村子里都是魏宿的兵,还有他们私造的兵器。”承宁一想到这件事就气愤不已,为了自己的私欲,竟不顾百姓安危,“我去看了,村子有百来间屋子,屋子兵器占了大半,比粮草多了好几倍,都是锋利的兵器,之前我不知道这些要用到谁身上,如今是看明白了,就在这儿等着呢!”   “那怎么办?不出今日,魏宿就能把贺州城掌控在自己手中我听说城里闹事的灾民多半被杀了。”平剑于心不忍,垂下眸子说道,“哎,这事闹的”   “是啊,事情闹得这么大。”承宁捏了捏拳头,“本来想安安静静把村子那些东西解决掉,但事与愿违周围这些州县又不太平,没办法,我们放了一把火。”   “烧了村子?”平剑睁大眼,“怪不得我听说哪里哪里着火了”   “是,但那些人反应也快,火没烧着自己就逃了,还不忘带上兵器不过,到底是匆匆忙忙,留了十多箱兵器没带走。”   承宁掏出一把大刀:“瞧,有一部分能用,我已经让孙业他们把东西运走了。”   “这也行。”平剑惊讶过后便笑了,这就叫物尽其用,别人的东西到了自己手上,用的也趁手。   承宁点点头,肃容说道:“如今贺州城局势已定,魏宿派了两队人马分别去镇州、禹州方向,大概是想逐一攻破世子说了,镇州那边还好,魏宿会解决作乱的人,最坏也不过是被他收入囊中,但禹州那边就不行了,禹州已经乱了,又靠近连州显州,听说边界的燕人已经蠢蠢欲动”   “朝廷呢,朝廷怎么没消息?”平剑皱起了眉,按照这种情况,朝廷兵马应该已经来了才对,还用等到他提起。   “有点消息。”承宁看了眼周围,说道,“听说朝堂之上已经因魏宿的事吵了几回,崔御史说魏宿狼子野心,提出要派兵捉拿,但宗大人却说魏宿是顾全大局,百姓山匪闹事,自然要出兵镇压,不然西部岂不是要乱陛下不在,太子又有私心,如今啊,只怕京城多数人还不知道消息呢。”   “真是荒唐。”平剑摇摇头,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这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京城的大人还在争吵是非对错,哪有什么是非对错?不管魏宿如何,如今最要紧的是解决这件事,解决那些山匪!”   他握了握拳头,一拳抡在树桩上。   “哎,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承宁叹息说完,话锋一转,“不过,我家世子说了,魏宿的事不会这么简单,其中恐怕与燕人有关,只要扯上了燕人”   “燕人?”平剑眉眼肃重,语气疑惑,“周世子的意思是,魏宿和燕人勾结?”   承宁点头。他原本也不相信,但世子分析得很有道理,他不得不信。   魏宿想得到西部,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这虽是他的地盘,但依旧是盛国国土,他若想凭一己之力,是十分冒险的,且不说王大将军,还有定国公和贺将军在,他胜算不大。但扯上了燕国,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西部离燕国近,西部若是出了乱子,燕人就有想法了。当然,魏宿也不是个蠢人,所以,他定然是和燕人达成了某种交易,让燕人助他得到西部,再从他手中分一些好处给燕人。   “可我听说,燕国使臣还被困在西部回不去。”平剑问道,“燕国皇帝是连他们也不在乎了吗?”   “不是燕国皇帝。”承宁说道,“燕国三皇子还在,燕国皇帝不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开玩笑的,如果是他,那魏宿就会等他儿子回燕国再出手。”   “那是谁?”   “燕国太子。”承宁看着他,眼里凝重,“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燕国太子,世子说了,此人颇有城府,燕国最要提防的人就是他。”   “燕国如今三皇子得圣心”平剑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是了,这于燕国太子而言,是一个机会,既可以乱了大盛,又可以除去三皇子这个障碍,这样做一举两得。   想起燕国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太子,他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此人藏得太深了,深到众人可以忽略的程度,但又会做出惊人之举,让人心惊胆战。   “那如今该如何?”平剑有些焦急,“出了这样的大事,三小姐又没消息”   他来回走了一圈,一只手使劲地握着,心里担忧万分,“朝廷不管,周世子也不在,薛护卫也不见人影”   承宁也是紧张又心焦,想到自家世子如今只带了百来号人在禹州,还要面对众多山匪,更是心急如焚。   “世子让我找到李三小姐,说让她先去锦州如今怕是没法把话带到。”他说道,看着平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你先去找人,往锦州闽州那边,一路找过去,李三小姐可能会被什么人抓住,我还是知晓的,不出意外,她会被带去京城但这时候西部乱,离开估计也不容易,你且留心找找,我先去禀报世子,再过去跟你一起找。”   平剑“嗯”了声,快速离开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打算      “老大!”   今奇山上,闻风笑着冲进山寨,直奔一间屋子,一把门打开,他跳进去大喊:“老大,他们回来了!”   赵随安懒懒散散躺在榻上,双手抱在脑后,一只脚随意摇晃着,闻言他抬起头,瞥一眼闻风:“谁回来了?”   “丧胆和涂庆啊!他们带了一伙人,跟着童陆一起,把荆州府衙给搅了个稀巴烂!听说那知府栾平还跪下向他们求饶呢!”   闻风说得兴致勃勃,他最喜欢说这种事了,一说心里就高兴,他还要跟山寨所有的兄弟们说。   赵随安“哦”了声。   栾平太没用了,他都不想找他麻烦,觉得自己欺负人。只是童陆自告奋勇说要去府衙闹一番,给栾平一点教训,他想着也无关紧要,就由他们去了。   “栾平人呢?”赵随安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走到闻风面前,“别让他死了,留着他有用。”   “知道。”闻风嘿嘿地笑,“童陆把他关起来了,不仅他,府衙和他一伙的,都被关起来了。如今这荆州府衙,都听他的。”   “他要回去让他回去。”赵随安淡淡说道。   原本童陆来山寨也是被逼无奈,此时有了机会回府衙,他自然可以回去,赵随安也不会强留,反正山寨人越来越多。   想到什么,赵随安看着闻风,“对了,让你打探的消息呢?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魏宿杀了闹事的百姓,对贺州城的管控更严了。”闻风如实禀报道,压低了声音略显稳重,“贺州府衙如今等同虚设,也不知那知府活没活着,反正没听到什么消息。”   他看着赵随安,想了想,说道,“老大,其实贺州相对而言还算好些,就禹州那边和镇州,乱得很,闹出了不少人命禹州的那群山匪伙同周边的流寇一起,快要闹到尤州了。”   尤州是离连州显州最近的州,过了尤州,就真的离边界不远了。   赵随安对他说:“禹州离我们太远,说说镇州吧。”   “是。”闻风点头,“镇州也被山匪占了,好像叫什么贵的,是个穷凶极恶之徒。这人常年在镇州落脚,但各个州县都有他的同伙,此次他出手,正是因为听说禹州那边的情况我也是听道上的人说的,他们说那什么贵的厉害着呢。”   “哼,有什么厉害的。”赵随安不屑道,“他那是愚蠢!你信不信,马上他和他的手下就会被魏宿剿个干净!”   “信。”赵随安说什么闻风都信,他实在是太崇拜自己老大了,只是,这番话也提醒了他一件事,“老大,那照这样说的话,童陆他们,还有我们,会不会也会被魏宿盯上”   “迟早的事。”赵随安说得不慢不紧,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我们迟早要跟他对上。”   “真的?”闻风说完立刻激动地拔刀,“老大,我早就想杀向总督府了!老大,一定要让我去打头阵!”   “”赵随安有些无语,看着他淡淡道,“你不怕死?魏宿的人手可比我们多多了。”   “不怕!谁怕谁孙子!”闻风学赵随安学得很像,把那倨傲的表情学得干净彻底,他扬起了下巴,“老大,不然我们就直接杀过去吧!”   赵随安笑了笑。   “好。”他说道,“杀过去,让他们也看看我们的厉害!”   说完,他看了眼闻风,摸摸下巴,“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再添点人手。这事你莫急,你带一部分人先行,往穹州方向过去,遇上适合的机会就多收点人,我留在这里还有点事,过几日追上你们。”   闻风点头眼里闪着兴奋。      锦州府衙里,唐誉坐在堂上一脸郁色。   “本官就说栾平是个靠不住的,连底下人都斗不过。”他语气沉沉,“如今可好,出了这种事,府衙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庄知州也是无可奈何:“听说是那群山匪帮了忙,童陆才能顺利地闯进府衙”   “勾结山匪是大罪!他童陆也得意不了多久,待本官”说到这里唐誉话语一滞,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如今贺州那边乱得很,魏总督心思都放在平乱上面了,哪有空管荆州的事。对他而言,荆州没大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大人,这些不是要紧的下官听说,兵防营近日颇不平静,段守毅和段鸿两兄弟已经明面上较起劲来,段守毅自是帮段鸿的,但兵防营多数站在段添这一边,还有那个江灿,尤其会收拢人心,下官看,段鸿已经占了下风”   “哼,狗咬狗罢了!他们闹起来,于我们而言是好事。”唐誉一直想在兵防营分一杯羹,他们一闹,他这知府就能发挥作用了。   “大人,此言差矣!”庄知州使劲摇头,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忙解释道,“大人,如今是什么局面您也知晓,山匪都能闯进府衙闹事杀人”   “我们锦州会出这种事吗?”唐誉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这些年来,这里一直太平,山匪也不敢来这闹”   “大人可知为何不敢?”庄知州说得有些咄咄逼人,他目光平视着唐誉,眼里凝重,“他们之所以不敢,是因为锦州有兵防营。但若此时兵防营也乱了,您觉得,那些山匪还会怕吗?他们最喜欢趁乱打劫了。”   唐誉哑然失色。   庄知州继续说道:“还有,大人您看,连魏总督所在的贺州都不可避免山匪的袭击,我们又如何能觉得山匪不敢进城呢?”   他看着唐誉,神色郑重。   唐誉心里发虚,这番话猛然点醒了他,让他明白了这种尴尬的处境。   “那你说怎么办?段家两父子是存了心要杠上了,本官又劝不动他们。”他摸了摸脸有些担忧地说道。   庄知州见他听进去了,心里一阵欣慰,他脸色缓和了些,道:“如今之计,是要兵防营快些平静下来。兵防营不乱,外面的人想做什么,到底会心存疑虑和警惕,不敢贸然行动。”   唐誉点点头。   “那得快些解决兵防营那些麻烦事。”他说道,“如今大敌当前,他们兵防营却起内讧,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庄大人,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本官不管谁赢谁输,本官只要他们能对抗山匪。”   庄知府垂目应声是。    第四百四十九章 躲过   腊月底,寒风吹遍了整个西部,凛然肃杀之气扑面而来,郁大封骑在马上,双眉紧锁,眼神凛然。   在他身后,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几个下属分散在四周护着马车。   “大人,听说这一带山匪多,咱们还是小心为妙。”常闵低声提醒。他得到消息,这皖州和荆州交界的今奇山上聚集了很多山匪,还帮着一个叛徒打进了荆州府衙,如今的荆州,已是山匪的地盘。   郁大封哼了声:“待朝廷的兵马过来,一定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常闵默然。连他都觉得,朝廷的兵马不会来了,也不知郁大封为何对此事坚信不疑。   这些日子,他们辗转在几个州县之间,由于人手不够,遇到山匪也只能灰溜溜躲避。好在那些山匪一门心思要赶路,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不然他们肯定会被抢了。被抢钱财是小,要是山匪看上了他们抓的李小姐,要抢了去,那他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想到这里,常闵不觉感到一丝庆幸。幸好老天眷顾,让他们安然躲过那群山匪。   “大人,还是快些赶路吧。”他说道,“过了今奇山,往锦州方向过去,再到闽州。闽州知府是个可靠的,那地方没出什么事,到了那儿咱们就平安了。”   郁大封听得心里直窝火。想他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岂用一个小小知府的庇护?在京城,谁敢惹他,谁敢给他不痛快?可偏偏到了这西部,没个可用的人也就罢了,还东躲西藏的,他实在憋屈得很。   “闽州哪里平安了,本官现在知道了,西部就是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到处都乌烟瘴气的,怪不得历来不得朝廷看重!”他语气带着万分厌恶,脸上也黑得像能滴出墨汁似的。   常闵垂了头不敢再多说话。   马车内,李明韫安安静静地坐着,车窗被黑布堵得严严实实,只透出一点点光,她坐在黑暗中,随着马车摇晃,脸上表情异常平静。   一旁的丫鬟小果默默地抠着自己的手,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想喝水。”李明韫说道,看了眼小果。小果赶紧去倒水,可发现茶盏里已经没有水了,她有些尴尬地看着李明韫,无奈摇了摇头。   “我想喝水。”李明韫又重复了一句,这话是对着外面赶车的人说的,只不过那人没听清,还是小果挣扎了一下,移过去低声跟他说明情况。   那赶车的下属闻言,立马跟郁大封禀报,郁大封压着怒火让车停下,吩咐下属去取水。   “李小姐,喝水没问题,可别想着逃跑。”他对着车厢警告道。   “我没有逃跑,我就是渴了。”车内传来女子温和的声音,听起来只觉得这人无辜。   郁大封哼了声,没有再说话。   喝了水,一行人继续走着,经过今奇山,郁大封放眼望过去,只见朦胧的白雾。   这时候若是突然窜出个人影,大概会把人吓一跳。郁大封想着,立刻催了马往前走。   “大人,小心些。”常闵隐约听见周围有什么动静,忙提醒郁大封。郁大封神情凛然,知道这时候不能逞强,便点点头,放轻了动作,并示意大家小心行事。   安然无恙过了今奇山,郁大封松了一口气,常闵看了眼身后,说道:“很有可能是山匪,也不知是没注意我们还是怎的”   “不管这些,我们快离开。”郁大封低呵道。   “是。”众下属异口同声道      夜色正浓。   穹州一家客栈内闪着少许灯光,十五公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后她干脆起身,摇醒了守夜的如心,瞪着她道:“本公主睡不踏实,你倒睡得舒坦!”   如心睡眼朦胧垂下脑袋跪下求饶。   夜晚寒冷,屋内虽有炉火但烧不旺,周围都冷冰冰的,十五公主看她身体颤抖着,想着如今身边就她一个伺候的人,便大发慈悲让她起来。   “孟忻怎么还没回来?”十五公主看着窗外有些气愤,“不会是回去找郁大封了吧!”   孟忻是郁大封留给她的人,是通过穹州知府之手赠予她的,当然,这不是以他的名义,那知府只说是上头送来的,要十五公主收着当个贴身侍卫。   完颜杰那时正好被那知府夸得天花乱坠,一时没想太多就点了头,后来肠子都悔青了,可十五公主说这是她父皇送给她的,完颜杰也没办法真的跟盛国皇帝对证,便忍下来了。   “不奴婢不知。”如心惶惶不安直摇头。   十五公主瞪她一眼,心中有些怨怼,为什么是如月被抓走而不是如心?至少如月还机灵些,会帮她出主意。   枯坐了半个时辰,十五公主终于有了困意,正准备去休息,听见外面有人在敲窗户,她心头跳起来,赶紧让如心把窗子打开。   孟忻一身黑衣从窗外跳进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公主,有消息了。”   因为完颜杰看她看得紧,孟忻在白天根本离不开,只能趁着夜晚偷偷溜出去。   十五公主闻言大喜,忙拉他胳膊问话:“快说快说!可有找到人?”   孟忻脸上赧然,慌忙后退几步,把头压得更低了。   “找到了。”他说道。   他虽不清楚公主为何要找山匪,但如今他是公主的人,公主有令,他不敢不从。   “找到了就好。”十五公主眼里泛光,她看着脸色微红的孟忻,眼珠子转了一圈,对他眨眨眼,“你再帮本公主一个忙怎么样?”   “公主请说。”   “把那群山匪引过来。”十五公主说道,恨恨地握拳,“完颜杰竟敢如此对本公主,本公主发誓要给他一个教训!”   “公主”孟忻一脸惊讶,“把山匪引过来?引来这客栈?可您也在这儿”   “你不是在吗?”十五公主微笑着看他,看得他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有你在,本公主怕什么?”   她盯着眼前人目光如炬,“到时候趁着混乱,你先带本公主躲起来,让山匪给完颜杰一顿苦头吃!”   孟忻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公主这是要做什么?是单纯想对付燕国三皇子?还是想逃跑?可若要逃跑,直接偷偷逃了不省事?   他不懂公主的心思了。   十五公主见他不说话,有些不高兴了,拉下脸说道:“怎么,你不愿意?他们这么欺负本公主,你都不帮本公主教训他们?”   孟忻脸上有些惭愧,凭一己之力对付那些燕人,他还是做不到的。   十五公主开始胡搅蛮缠:“你就帮帮本公主,本公主身边就你一个能用的,若是你都不愿帮,那本公主死了算了”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簪子作势要刺向自己,这举动吓得孟忻心惊胆战。他没办法不答应,只能点头应是。   也罢,到时候局面混乱,他偷偷把公主藏起来还是做得到的。    第四百五十章 地盘   山匪来的时候,完颜杰正在屋内休闲地喝着茶,他其实不喜欢喝茶,觉得茶的味道极苦,也不知盛人为何如此乐衷于饮茶。   他晃着杯子听下属禀报近些日子贺州发生的事,心里愤怒又不屑。   “要是我父皇出手,哪有他魏宿蹦哒的事。”他说着,把杯子随意一放,站起身来骂道,“还害得本王要躲在这破地方!依本王看,就该给他一个教训!”   下属诺诺应是,却不敢多言,只道:“待金大人来信,殿下就能离开了。”   完颜杰哼了一声,示意下属给他倒茶。   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外面有几个人大声嚷嚷,说的什么他没听清,但能感受到他们语气中的惊慌。   完颜杰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   还没说完,他的几个属下冲进屋内,连礼都顾不上施,就急匆匆对着他道,“殿下,不好了,有一群山匪进城了!”   完颜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面上带了几分恼怒。   “山匪进城把你们吓成这样?”他骂道,踢了其中一个属下一脚,瞪着眼说,“不就是几个山匪吗,怎么,你们打不过?”   他其实心里有点忐忑,最近山匪杀人的事情频发,自己又在别人的地盘,担心出事是正常的,但看到下属们如此惊慌失措,实在让他觉得有失身份,这才忍不住骂人。   “索巴人呢?让他带一队人护着客栈,本王倒要看看,是这的山匪厉害,还是我们燕国的勇士厉害!”他咬着牙说完,等一个下属跑去外面禀报了,又吩咐另外的人先去收拾行李,明明拉不下脸却还生硬地解释道,“这毕竟是盛国,别人的地盘,我们要是杀了人,也不好交代,还是趁乱快些离开得好。”   “是。”   客栈另一边,十五公主听闻消息眼里闪过欣喜,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看着窗下路上奔跑的百姓说道:“孟忻动作还真快啊。”   如心脸色惨白:“公主,山匪进城了,咱们还是跟着燕国三皇子吧”   十五公主闻言立刻狠狠地瞪她一眼:“糊涂东西!跟着完颜杰有什么用?山匪就是来找他麻烦的!”   她说完又笑了,笑得得意又恶毒。完颜杰不仅是个没用的,还是个燕人,山匪最讨厌燕人。他这次是逃不掉的。   如心被她的话吓得身体发抖,正想着要劝她,转眼就看到孟忻从楼上上来,她心头一喜,忙道:“公主,孟侍卫来了!”   孟忻神色肃重走来,皱眉施了一礼道:“公主,咱们先躲起来,山匪进城了。”   十五公主点头,刚准备夸他一句动作快,又听见他冷声说道:“这些山匪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听说已经砍死了几个百姓,公主,来者不善”   十五公主这才知道并不是孟忻引来的山匪,她顿时一阵心惊,忙拉着孟忻让他赶紧带自己离开。   楼下已经有山匪冲进来了,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嘴里还嚷嚷着“燕人在何处”,好像就是冲着燕人来的。   几个燕人气不过,提着刀就冲出去砍人,很快两伙人就打在了一起。其他百姓见此匆忙逃离,生怕自己倒霉被砍到。   整个客栈闹哄哄的,十五公主被孟忻护着下了楼,眼一尖瞧见了正准备从后面偷偷溜走的完颜杰,她眼珠子咕噜一转,忙尖着嗓子大喊道:“三皇子,你准备去哪儿?别跑呀!等等我们!”   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都移到完颜杰身上。完颜杰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一个冲过来的山匪一脚踢在了墙角。他嘴里留下鲜血,咬着牙瞪自己的属下道:“还不快过来!”   “保护殿下!”燕人索巴粗着嗓子吼了一句,提着刀冲在三皇子面前,其余燕人也纷纷挣脱山匪的攻击围着完颜杰。完颜杰吃力地爬起来,表情狰狞到扭曲,“给本王把这些山匪都杀了!”   “是!”   山匪们也不甘示弱,大声鼓动道:“把这燕人的头给砍了,挂在城门口,让大家也瞧瞧我们的厉害!”   两伙人又打了起来,场面十分混乱,客栈血腥味浓得散不开。   十五公主趁机让孟忻护着她离开了客栈,如心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三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这场打斗在穹州府衙派兵来镇压才结束,山匪死的死,伤的伤,有的弃刀逃跑,也有奄奄一息被抓的。山匪损失惨重。而燕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索巴这几个身强力壮的还好,只受了点小伤,完颜杰却很惨,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还伤了一条胳膊。穹州知府见此情形吓得不轻,含着泪命人去请大夫。      “没想到燕人竟如此厉害,这次真是出门不利!”   十几个侥幸逃脱的山匪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出城门,心里又苦又气。他们本来是不想进城的,但却听说燕人在此,想着要趁乱给燕人一点教训,哪曾想燕人有点手段,跟他们打斗竟占了上风,再加上府衙来了人,他们要是慢一点,估计也会搭进去。   “燕人看起来就野蛮,瞧瞧他们那样子,跟那发怒的牛有何分别”   即使打不过人家,也不能妨碍他们嘴碎地骂人,这次损失了很多弟兄,他们把这一切都归在燕人头上,发誓与燕人势不两立。   “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府衙的人肯定是想趁机把我们一网打尽,还是快些逃吧!”   “逃哪去?这西部哪都不安全。”   山匪们边说边跑,直奔自己山寨而去。穹州地方小,山也少,他们的山寨离得不远,就在城门十里外的一座山上。   急匆匆上了山,他们准备收拾包袱去投奔别人,却意外的发现,一队人马慢悠悠地朝他们的方向过来。   “看他们这样子,是同行啊。”有人琢磨一句,若不敢贸然过去认人。   这队伍大概百来号人,都腰间带刀,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为首一人穿着黑衣,后背带了把大砍刀,一见他们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把他们吓得不轻。   “这地方是你们的吗?”那黑衣人笑着说道,从马上跳下来,径直往山寨门走来。   “是。”一个山匪说道,脚步不知不觉后退,“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那黑衣人看着他们,坦然笑道,“我要打劫。”   说完,他从后背抽出刀,“如今…这是我们的地方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遇险   一向被人们忽视的穹州也遭遇了山匪的袭击,这让众人纷纷摇头感叹。   生处西部,哪里都不太平啊。   有百姓已经在收拾包袱准备出逃,还有人干脆举家离开西部,一时间路上多了一大批逃难的人。   “这可如何是好啊!”   燕国三皇子在穹州出了事,穹州知府哭得要晕过去,被下属扶着坐下哭诉,守在旁边的燕人见此心里诧异极了。明明是他们的主子出了事,却好像是这知府的亲人出事一样才认识几日,他竟如此重感情吗?   看着穹州知府抹泪啼哭,被白布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完颜杰不免一阵感动,他动了动唇,说道:“这怪不了知府大人,是那群山匪的错。”   说罢,他看了眼一边垂眸而站的索巴,心里有些恼火。他们是来保护他的,但他却伤得这么重!   “对对对,是山匪的错!”穹州知府连声附和,语气愤愤然道,“那群山匪在本官的地盘竟敢如此对殿下,本官与他们势不两立!”   他立马吩咐下面的人去剿匪,还说一定要把那群山匪带到完颜杰跟前,给他出一口恶气。   完颜杰满意地点头。      城外的山上,一伙人进了山寨,随意打量了几眼四周,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这地方也太小了,小得可怜啊。”   几个山匪觉得他们受到了侮辱,一时气不过便反驳道:“哪里小了,住你们这些人绰绰有余!我们山寨两百人都住的下!”   “切,谁信呐。”抢占山寨的一个山匪说道,“就这几件破屋子,我们在今奇山上,连伙房都比这里好。”   不过,那也是他们老大舍得花钱,要换了别人,在那地方住的时间又不常,谁愿意花那冤枉钱呢。   “你们!”被抓的山匪刚想顶嘴,却突然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关键,“今奇山?你们是荆州来的?”   他眼里泛着热切的光。今奇山上这伙兄弟可太给他们山匪长脸了,和府衙的人联合端了府衙,这事听起来就刺激。   他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果然看到他们眼里也一阵激动。   “你们谁是闻风大哥?上回他派人来打听消息,还是我告诉那人的呢。”一个山匪说道,目光扫视了一眼眼前的这伙人,只看到为首的黑衣人挺直了胸膛走过来。   “我就是。”闻风挑了挑眉说道,把大砍刀扔给一个属下,然后看着他问道,“你是董三?看着不太像啊?”   他几年前见过董三,个头还没这么矮小啊?   “不不不。”那山匪慌忙摇头解释,“董三是我哥,我叫董八,是他小弟。”   闻风“哦”了声,顺便就问了句董三在哪,几个山匪面面相觑,表情尴尬又失落。   “董三哥被抓了”他们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闻风,说到最后还气得咒骂一句,“府衙还护着燕人,当心自己别被燕人害了!”   闻风听了十分无语:“就你们几个还想去找燕人的麻烦?你们应该知道他们是使臣吧?来燕国肯定带了高手,你们怎么打得过啊。”   几个山匪羞愧地低下头。他们听说别的地方的山匪都在城里肆意横行,而刚好这些燕人也是躲着山匪才来穹州的,他们便想着也来试一试,但没想到   “闻风大哥,是我们考虑不周。”   “算了,能想着在这种时候教训燕人,这也是你们有勇气。”闻风赞许说道,“只是下次动手之前要想清楚,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知道了。”   几个山匪垂头丧气地应了句,马上就拉着闻风请求他收留,闻风想着老大的叮嘱,觉得他们几个在也不是坏事,便同意了。   总归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几个山匪谢了又谢,赶紧下跪叫了句“大哥”。   “行了,我也不是什么大哥。我们老大才是真正的大哥。”闻风摆摆手,让他们起来,“不过我们老大还没来,等他来我再给你们引见一下。”   几个山匪点头点得飞快。      平剑不分昼夜地赶路,非但没找到薛衍和李明韫,自己反而陷入了危险之中。   镇州乱成一锅粥了,山匪们在城门挡着不让魏宿的兵进城,两伙人僵持着,他连城都没进,却在经过的时候被其他山匪盯上了。   这群山匪可不比他们之前遇到的山匪一样善良,这是一群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歹徒。   他冷冷地看着对面正向他逼近的山匪,握着腰间剑的手紧了又紧。他觉得自己倒了大霉,说不定就命丧于此了。   山匪们正邪笑着朝他逼近,一把把刀伸到头顶,像吓唬人似的,但平剑知道,他们出手毒辣,能直接把人的脑袋给砍掉。   “拿命来!”一个山匪吼一声,对着他冲过来,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平剑使劲一挡,挡过他一招,却差点被另一个山匪砍伤,大刀在他的背后划了一道伤口,疼痛感逐渐袭来。   他连连后退,听见了一声突如其来的呐喊,只见一个白面书生缓缓走来,他大概是躲在草丛中的,身上都有些草屑,可能是看不过去才决定出来救人。   “呦,你这文弱书生也想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山匪们见他如此发出一阵讥笑,倒还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白面书生咳了咳,也不知是装的镇定还是他为人就不动声色,看起来异常平静,好像没意识到这伙人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匪似的:“你们不能以多欺少,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者,算什么本事?”   这质问的语气不但没惹怒山匪,还让他们发笑:“你这书生倒是有趣。只不过,我们就是以多欺少,以强欺弱,怎么了?不服吗,不服你就出手啊!”   山匪们笑得好大声,语气满满都是挑衅,又充满了不屑。书生无用,他们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人打趴下。   白面书生见此有些恼了。   “既然你们如此不讲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说道,对着不远处的草丛中说了句“过来”,山匪们瞪大了眼看着草丛,却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跳出来,他们愣了愣,转而又大笑起来。   “这就是不客气啊,书生,你是真傻啊”   “你说说,这怎么个不客气法”   书生皱着眉示意矮小男子一眼,矮小男子点头,随即向笑得最大声的山匪冲过去,一脚就把人踢飞。   这场景惊到了其他山匪。   他们短暂地愣了片刻,立马恼怒地提起刀冲向男子。平剑就看到那男子轻轻松松把众山匪打倒在地,惊得目瞪口呆。    第四百五十二章 试探   “你你们究竟是哪条路子的!”山匪们被打倒在地,眼神都多了几分畏惧。   书生看着他们说道:“与你们何干,还不快离开,当心再打你们一顿。”   矮小男子立马抡起拳头作势要冲过去打人,山匪们吓得不轻,仓皇逃走了。   平剑看到这场景显些惊呆。他就这样得救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赶紧对着书生和矮小男子恭恭敬敬地施礼,虔诚地道了声谢。   “无事。”那书生说道,“我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他们如此凶悍,你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平剑面露羞愧,再次说了声谢。   “你受了伤,还是快些找个大夫看看吧。”书生说道,沉着脸看了眼山匪们离开的方向,“那些人出手没轻没重的,你的伤口肯定伤得不浅。”   平剑点点头。   “大恩无以为报,多谢。”他僵着身子拱手说道,“我叫平剑,家住光州北安巷,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叫我霍文一就是。”书生问他,“你是光州来的?”   “是。”平剑看着他,好奇地说,“你不是这里人吧,你知道光州?”   “知道,我爹曾游历过光州,说光州风土人情甚好。”   平剑恍然“哦”了声,笑说:“光州风光都好,霍公子有时间常去玩。”   他没追问书生的爹是谁,而是问了他家住何方,还说自己有机会定要登门道谢。   “不必再登门道谢。”裴文一说道,“我并不是为了你道谢而救你,我只是看不惯那些山匪。”   他说得正义凛然,表情严肃,“这西部真是一团糟,就几个山匪竟敢公然打劫,他们不知前方有总督府的兵吗?”   “他们不怕,因为总督府的兵忙着进城。”平剑无奈地说道,“霍公子,这地方不安全,莫要久留,先离开吧,免得又来了山匪。”   霍文一点点头。   “我是准备走了。”他说道,“你呢?镇州城你进不去,这地方又没有大夫,不然我们同路而行?正好前方有个村落,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大夫。”   “好。”平剑说道。      贺州城动荡了半月就恢复了平静,魏宿对此十分满意,他坐在堂前看着下人呈上来的信件,心里高兴又舒坦。   旁边乌将军默默站着,好不容易等他看完了信,忙趁机说道:“总督大人,昨日那女子又闹了,属下过去看的时候,都被她轰出来了,您瞧瞧,谁给她的胆子郭都尉也不管管。”   他不敢说得太重,最近郭明义做的事都很好看,魏总督对此甚为赞赏,这时候他若说郭明义的不是,可能会引起魏总督的反感。   果然,魏宿听了后把信件一放,瞪他一眼:“你总去找那女子的麻烦做什么?就一个女子,你管郭都尉如何做!”   “”这明明是总督说的。但这时候他可不敢说真话,只能尴尬地解释,“属下经过那屋子时听见里面吵闹,想着郭都尉如今为剿匪一事忙得不可开交,没功夫处理那女子的事,这才想着进去看一眼”   魏宿皱眉瞪他。   “是吗?”他戳破他的谎话,“不是因为你去找那女子,那女子才闹起来的吗?”   乌将军脸一僵,露出讪笑,但笑完就肃容说道,“不过,总督大人,属下思来想去,觉得那女子非同寻常。”   魏宿看着他,露出“你怎么管这么多”的不悦表情。   最近郭明义做事很得他心意,他便觉得没必要总揪着那女子不放。总归一个小小女子,还能闹翻天不成。   乌将军握了握拳,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总督大人,属下说得是真的。”他低着头,声音放低,“而且,属下有把握让她原形毕露。”   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恭敬呈给魏宿,并解释道,“这是上次闯进总督府那人的东西,属下觉得趁手便留了下来。这匕首很锋利,削铁如泥。”   魏宿拿着匕首掂了掂,觉得太轻便扔回给了乌将军。他不喜欢用这种轻匕首,拿了跟没拿一样,用的一点也不趁手。   “昨日因为那女子吵闹,属下拿出匕首准备吓她一下,但她却冲过来想抢了这匕首,本来属下只以为她是想自保,或是想杀了属下,但后来细细回想,她看着这匕首的眼神很不一般。”乌将军说道,“所以,属下想今日再试一下”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只不过昨日郭都尉回来不让属下再靠近那屋子,所以”   “想让本督帮你?”魏宿皱着眉看了眼匕首,“你究竟想查什么,那女子和这匕首有什么关系?还是和闯进总督府的人有关系?郭明义向本督保证,他绝不会背叛本督,这些日子他做的事,你没看到吗?”   乌将军一颗心沉下来,看来如今魏总督对郭明义是深信不疑了。   “真是因为看到,才不愿让郭都尉深陷泥潭。”他换了种说法,一脸担忧地说道,“要是因为那女子,郭都尉遇上了什么危险,那我们就得不偿失了了。”   魏宿没好气地骂他“胡说八道”,但嘴上已经开始松动:“你要怎么试?”   “自然是拿这把匕首。”乌将军忙说道,“总督大人,您放心,属下绝不会做什么,属下就把这匕首拿到那女子面前,看看她是什么反应。属下绝不会伤害她惹郭都尉生气的。”   “哼。”魏宿背过身,“小心行事,别伤了人,不然我定不饶你!”   乌将军手掌握紧应声是,垂目退出了大堂。   他捏着匕首眼神阴狠地朝女子所在的屋子走去,郭明义的属下在门口阻拦,被他一脚踢开。   “总督大人有令,命本将军问里面的女子几个问题,你若要阻拦,就去总督大人面前请罪。”他恨恨说完,冲进了屋子。   飞雯一见他进来,还没等他拿出东西便质问他匕首的事,这让乌将军更是暗暗心惊。这女子一定和那人有关系。   他故作淡然掏出匕首,“这是从一个闯进总督府的贼人手中得到的,怎么,你认识这把匕首?”   飞雯使劲摇头,眼睛却离不开匕首。这是她爹的东西,她看得清清楚楚,不会认错的。只是,她爹的东西为何在他手中?郭明义说,爹他们已经死了可闯进总督府的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爹没死?   比起被火烧死,飞雯更愿意相信她爹没死。   “那贼人是个胆大的,竟然敢只身闯总督府。”乌将军啧啧称奇,瞥飞雯一眼,“好像是来找人的,岁数不小,当你爹绰绰有余。”   “他如何了?”飞雯更觉得那是她爹了。   乌将军没忽略她语气的一点焦急,说道:“他死了,被杀死了。郭都尉没跟你说吗,那时候他就在旁边呢。”    第四百五十三章 骗   飞雯瞪大了眼。   “难不成,你认识那人?”乌将军瞥她一眼幽幽开口道,“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和那山上的叛徒究竟有什么关系?”   他可记得,这女子是在那座山上抓到的。既然郭明义说那山上原来有赵勇的部下,那他就可以将这女子和那些人联系起来,由此可见,那日闯入总督府的,就是那群人,那群叛徒!   他心里冷哼一声,见女子依旧不言不语,但表情呆滞,有些不耐烦了:“再给你一个说实话的机会,等我们抓到了那些人,你再解释就没用了!”   抓到那些人   飞雯眼神一闪。   他这是什么意思?抓到那些人是说抓到曹大哥他们吗?那就是说,他们还没死!   心一瞬间又跳跃起来,但很快又低落下去。于她而言,这是失而复得,是喜。但是,方才得知她爹可能被杀,心中实在沉重悲伤。   “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你究竟要护着郭明义到什么时候?”乌将军面色不悦,语气也就发冲起来。   飞雯被他说得不耐烦,捏着拳头瞪着红眼看他道:“让我说什么实话,我没什么话好说的!你要问什么,去找郭明义,别来找我!”   乌将军被气得身体直哆嗦。这女子,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她竟敢这样跟他说话!   “你这贱人!”他一巴掌扇过去直接把飞雯扇倒在地,飞雯捂着脸狠狠地瞪他一眼,快速爬起来抡起手边的凳子砸过去,把乌将军吓得直往后退。   凳子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惊到了门外的士卒,那士卒生怕出事,立马跑进来,却被后退的乌将军结结实实地踩了一脚。他“哎呦”一声,乌将军立马缓过神来。   “你和那些叛徒有关系吧?我告诉你,郭明义他骗了你,要不是他,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在那座山上”说到这里他眼珠子转了转,笑得有些邪恶,“你该不会就是住在那山上的”   话还没说完,飞雯又抄起一个瓷瓶扔过去,不等他反应过来,又踹了乌将军一脚,把他踹到了门口,士卒惊得不敢说话,躲在角落里看着她。   “滚啊!你为什么总是要来!”飞雯破口大骂,“我看到你就恶心!你不仅要害我,还要害郭明义,你究竟有何居心”   乌将军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女子还是不愿意说实话,气得脸色铁青,一甩衣袖飞快地出了屋子。   飞雯眼睛通红,默不作声看着门口,守门士卒以为她是被气成这样的,想着等郭都尉回来该怎么禀报。他看着飞雯,却冷不丁被她扫了一眼,吓得不敢动弹。   飞雯一手抓着士卒衣领,鼻子却有些酸涩:“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闯入总督府的人是谁?那山上的人又如何了?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不然我把你打成猪头!”   “”   士卒欲哭无泪,这简直是个祖宗啊!他若不说,只怕要被打,而他又不能还手哎,太难了。   “我说我说。”他求饶道。      郭明义身披寒霜星夜归来,便见下属急匆匆跑来禀报今日的事,这下属也实在,大半夜的愣是把飞雯问的和他答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郭明义。   郭明义平静地听着,等下属说完后,他默了片刻,淡淡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下属应声是,好奇地偷瞄他一眼,然后垂目施礼退下。   周围寂静,风声也小,郭明义微微叹了声,背着手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下属又过来禀报:“都尉大人,那位姑娘说要见您。”   “还没休息?”   “没有。”   “就说我没回。”   “”下属苦着脸,心里想扇自己一巴掌,“可属下方才跟她说了您回来了”   “就说夜深,我歇下了。”郭明义语气平淡。   “这,这”下属犹豫着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大胆地说道,“要不,您还是去见见吧,白日里乌将军又来找她麻烦,她在生气呢”   郭明义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长到下属都想打瞌睡,他点点头松了口:“也罢,走吧。”   “是。”   郭明义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那女子性子太躁,要是知道他骗了她,肯定会气得上蹿下跳,有可能还会指着他鼻子骂他一顿他想起了乌将军和韦校尉的惨样,莫名有些哭笑不得。   “都尉大人,您怎么了?”下属看看他的表情十分疑惑,转而又有些了然,劝道,“您您别害怕,您不是乌将军,这姑娘不讨厌您”   郭明义瞥着他。   下属畏惧不敢再开口。   两人来到屋前,屋内灯火通明,但安静得非同寻常,带了些莫名的诡异。下属站定脚,看着郭明义进了屋。   屋内,飞雯站在窗边发呆,听见脚步声却没有立即回头,而是继续看着窗外的黑夜。   默了片刻,飞雯说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转过头,眼睛泛着红,能看出她哭过。她是真的相信了郭明义,却没想到被他骗了,还害得那些人离开村子流离失所。   “他们没死,对吗?”飞雯继续追问,“被烧的山也不是那座山,死的人也不是村子里的人,对吗?”   “对。”郭明义说道。   “我爹呢?那日被杀的是不是我爹?”飞雯鼻尖一酸,看到他平静的脸,忍不住掉下一滴泪,“你看到了对吗?那是不是我爹?”   “是。”   看着他回答得面无表情,飞雯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控诉完又自责起来,“也怪我蠢,要不是我说出村子,你也不会让人去找,他们也就不用离开都是我害的”   “不是你的错。”郭明义如实相告,“着火之前他们就离开了,这表明他们早有准备”   “你不用安慰我!这不是我的错,但一定与你有关,只要与你有关就是我的错!”飞雯瞪他,“放我出去!我要去找我的亲人!”   “不行。”郭明义摇头。   “你为何要拦着我!我一点用都没有,我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你应该知道吧,他们要利用我抓你的错处”   “你真想我放了你?”郭明义看着她淡淡道,“我可以放了你,但我告诉你,你一离开这就会有人杀你,你想死吗?”   你想死吗?   一句威胁的话被他说得轻飘飘地,飞雯还真的很认真地想了想原因:“你是说白日来找我的那个?”   郭明义不置可否。   “那那你送我到安全的地方送我到我亲人身边,他们他们会保护我。”飞雯说道。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你亲人?”郭明义说话有些不留情面,“只要我见到他们,一定会抓了他们。”    第四百五十四章 攻城      承宁千辛万苦赶回禹州,却得知禹州城已经进不去了,总督府的兵和禹州的山匪极力对抗,却被一伙显州来的匪徒给伤了士气。   百姓进城也不敢进,出城也不敢走远,只能畏畏缩缩地躲在附近的小村落中,看着形势的变化。   承宁一心想找周云贞,却没看到人影,赵七那伙人也了无踪迹,他心里焦急万分,在禹州城外四处打转,终于在第二日被人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山谷。   周云贞此时正在擦着一柄剑,见他急匆匆过来不免疑惑,把手上的剑放下看着他。   承宁刚把李三小姐这几个字说出口,就看到周云贞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李三小姐身边的护卫平剑告诉属下,李三小姐不见了,属下猜测,可能是郁大封那伙人”   周云贞表情有些凝重。   承宁也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薛护卫已经追上去找人了,平剑也去了,只是他们一点消息也没有世子,这下该怎么办?李三小姐可不能出事啊”   “趁人之危!”周云贞唾弃了一声,咬着牙道,“居然敢抓本世子的人,本世子与他们势不两立!”   “世子,李三小姐会不会有危险”   周云贞皱着眉眼神沉沉。他很想赶紧抛下手上的事去找李明韫,可又知道,他如今走不开,此时他已经去赵七他们商量好了对策,正是紧急时刻,他没办法就这样一走了之。   认真思考了片刻,他说道:“承宁,你去办件事。”   他低声对承宁吩咐了几句,承宁睁大眼:“这”   “速去。”周云贞果断说完,又提醒道,“记得跟谢景朝说,让他尽早多派些人来,连州显州那边传来消息,燕国皇帝得知燕国三皇子被困西部,让燕国太子出面跟魏宿交涉放人,听说,燕国太子会亲自前来,他来能有什么好事你跟谢景朝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承宁应声是快步离开。   “出什么事了?”孙业拿着长枪走来,见承宁匆匆跑了,有些惊讶。   “哎,出了大事。”周云贞说道,好像在回答他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不过,西部如今这样不太平,走了也好,至少她暂时是安全的。”   “什么?谁安全?”孙业没听清。   “没什么。”周云贞不打算跟他说李明韫被抓的事。他拍了拍孙业的肩,喝声道,“孙兄,准备好了吗,今晚我们就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孙业热血沸腾地应声,他还是第一次真正要与敌人大战一场,心里激动又急切。不管结果如何,他孙业是条汉子!   周云贞看向远处握紧拳头。表情逐渐变冷。      半夜,驻扎在城外的士卒们进了帐篷休息,只留了一队值夜的兵守在四周。   天冷,他们围了几个小火堆,各自坐下说着闲话。   “总督大人怎么想的,我看要不直接放把火,看看城里那些山匪能怎么逃”   “放火不可,城里还有很多百姓呢,若是放火,会伤着无辜百姓”   “城里哪还有什么百姓,山匪进了城,不服管教的都被杀了,活下的能有什么人?再说,即使有百姓也不过尔尔,死了也无事”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是来救人的”   旁边安静坐着的士卒听闻这话嗤笑一声,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人这么天真的以为魏总督派他们来救人的。   “救不救人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要是我们没夺回禹州城,就该求别人来救我们了你们说,谁会来?谁能来?别做梦了,早日解决那群匪徒才是要紧的!”   “该让总督大人再派些人手来才是。当时以为禹州就那群山匪,哪里知道还会来那么一群帮手啊!如今城里山匪又多了一倍,打起来也不容易。”   这番话听完后众人默然。   “好像说郭都尉过些日子会过来。”一人突然说道,“镇州那边虽没出乱子,但那里的山匪同样不好对付,郭都尉准备先去收拾那边的残局,再撤一批人分到这边。”   “如此甚好。”   一伙人说来说去,不知不觉夜色越发浓郁了。身后是漆黑的夜,身前是一片黑蓝点坠着星光的天。   有人看着看着不觉看困了,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醒醒神,却冷不丁看到前方有火光。   紧接着,细微的声响从冷风中传了过来,众士卒皆是一愣,不约而同站起来目视前方。   “有动静!”一个人说道,“我去禀报将军!”   其余人握起了兵器,随时待命,有人拿着号角,待将军一声令下就吹响。   不一会儿有探兵跑来禀报:“有人闯城!”   众士卒听得一愣。   闯城的不是他们吗?可他们就在这啊?这时候还有谁会闯城?   “是有人趁夜偷偷从另一边潜进了禹州城如今已经和守城的山匪打起来了”探兵解释道,并说了城门的情况,因为是夜晚,他们又没进攻,山匪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突然来了一批人,打得山匪猝不及防的。   “真是天助我也!”将军钟雄身披铠甲走来,看着远处的风光面露欣喜,“这是个好机会!此时不攻城更待何时!传令下去,众将士集合,今夜攻城!”   “是!”   士卒们手扛武器往城门口涌入,号角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守城的山匪刚开始被一伙黑衣人打得有些慌乱,但随着人数增多,黑衣人渐渐落了下风,刀起刀落,血流不止,山匪们又开始得意起来,而此时,却听见了城外的号角声,他们神情大变,赶紧再去喊更多的人。   黑衣人见此情形,匆匆收了武器互相护着离开,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人影。   “有敌人闯城!有敌人闯城!”山匪们无心管黑衣人死活,一门心思想着的是城外总督府的兵,他们匆忙回到原位,“快守住城门,莫要让他们进来!”   “弓箭手准备!”钟雄抬手,趁着城门口守卫混乱让手下放箭,箭雨飞向对面城楼,哀呼声连连响起。   “如此良机,今日誓要夺下禹州城!”钟雄眼里泛光,激动地鼓舞士气,“让魏总督大人看到我们的实力!”   “好!”喊声震天响。    第四百五十五章 燕国   燕国皇宫。   一个身穿华服中年男子从大殿退出,他长得高,但身形削瘦,苍白的脸和高挺的鼻,让他看上去有些凌厉的刻薄。   这便是燕国太子完颜康。   门口候着的侍从见他出来,忙迎上去恭敬唤了声“殿下”。完颜康“嗯”了声,示意他跟着。   一路上,宫人来来往往,经过他身边低头向着他施礼,他淡淡瞥了一眼,继续走着。   到了自己的大殿,下人端来药汤,他神色平常一口喝完,才看着侍从。   侍从恭敬上前来,道:“殿下,那个刺客有消息了,是个盛国人,大约两个月前来到燕国,平日里独来独往,身边应该没有相熟的人要不是因为这次的事,谁都不知道有这号人。”   完颜康眼皮微垂,脸上有些疲惫。   “他要杀本宫。”   侍从低下头不敢多言。   “此人不简单。”完颜康说道,看了眼自己胳膊,虽然别人看不出异常,但他自己能感觉到疼痛,“能从这么远的距离射中本宫,可见是个高手。”   他眼里露出些许赞赏,“本宫何德何能,被这样的高手记挂着。”   侍从默然。前些日子殿下出宫巡查兵场,被一刺客射箭刺中了胳膊,那刺客藏匿在一个较远的酒楼里,等侍从过去已不见人影,谁都不知道那是何人。   “殿下,那刺客好像消失了一般,属下把整座王城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   “若这么简单让你找到,他那他就伤不到本宫了。”完颜康想起那个刺客不由露出淡淡的笑。   “给本宫找到他。”完颜康说道,“本宫想见他。”   “是。”   “明日本宫要出城,等本宫回来,你一定要把他带到本宫面前。”   侍从面露为难之色,但想到太子殿下的雷厉风行,还是点头应是。   “殿下,您一定要亲自去吗?三皇子如此做,简直是下了您的脸面。”一提起这件事,侍从有些愤愤不平,“您是太子,三皇子怎么能让您去帮他交涉”   “是父皇的意思。”完颜康表情恢复了平静,“三弟毕竟是本宫弟弟,帮一下也是应该的。这件事已成定局,明日我就出发了,这时候还说这种道不平的话做什么?”   “属下就是觉得,陛下对您不公”   “没有什么公不公的,要是本宫被困在盛国,父皇一样会救本宫。”完颜康木着脸说道,“三弟与本宫而言,并无不同。”   “正是因此啊”侍从愤然说道,“您是太子,您与三皇子本就不同,陛下怎么能将您和三皇子同等对待呢。”   “本宫无需他的助力。”   他说得冷冰冰的,侍从摸不清他的意思便不好再开口,只硬着头皮站在一边。   完颜康说道:“小五呢?明日本宫去燕国,她可会来送本宫?”   五公主完颜馨本来在盛国玩得好好的,还准备直接在京城找位夫君嫁了,但被完颜康要求尽快回燕国,怎么求都没用,后来她没办法,便先一步启程回国了。   只是,完颜馨脾气也倔,都回来这么久了,想到这件事还是会气,都好久没跟完颜康说话了。   完颜康对此也十分无奈。   “五公主她”侍从有些支支吾吾,“她她不在皇宫,似乎去找太妃娘娘了。”   这是借口,是避而不见的理由。完颜康叹一声,“罢了,馨儿终有一日会明白本宫的苦心。”   侍从点点头。   再说了自己一定会把刺客找到的话语便施礼退下了。   完颜康神情木然看着他离开。   谷   第二日,完颜康轻装简行上路,身边跟了十来个侍从,一行人骑着马飞快往边界走去。   而正在这时,角落里一个黑影一瞬间掠过,快到没有一个人发现。   燕人善骑射,骑马一个比一个厉害,完颜康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骑得也是意气风发,很快,就出了皇城,直奔边界而去。   “殿下,听说盛国的西部山匪横行,连魏宿对付起来都有些吃力。”一个侍从说道。   “他自找的。”完颜康木然说道,“他想完完全全得到西部,这根本是痴心妄想。”   “让盛人窝里闹吧,这于我们燕国而言也是有益。殿下,这些日子兵场的兄弟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您一声令下!”   完颜康“嗯”了声,目光放远。   十四年前未成功的事,这次一定要成功。燕国的地界太窄,人却越来越多,若不获得盛国西部这片辽土,终有一日会承受不住荒废殆尽。   看着远处广阔的山川草原,他眼睛眯起来,逐渐变得冷冽。   盛国西部,是个好地方。   他志在必得。   正想着,一道细微的声响从耳边传来,他下意识地偏过头躲闪,一只箭矢擦着他鬓边飞过去,直直地射在旁边的树桩上。   他心猛然一跳。   就差一点   “殿下,小心!”   又一道箭射过来,一个侍从慌忙扑上去帮完颜康挡下飞来的箭,自己却被射下马。   队伍中顿时混乱起来。   完颜康眼睛微眯着看向那边的树上,嘴角弯起:“还是来了。”   他抬起手,冷声道:“出来吧。”   这话一出,从暗处飞出来几个暗卫,手举亮刀直直地往那边冲过去。躲在树上的蒙面黑衣人迅速闪到另一边,同时拉动手里的弓射向完颜康。   这箭窜来的速度快到离谱,完颜康躲闪得有些狼狈,脸上笑意却不减。   “果真是个厉害的。”他说道,从一旁侍从手里夺过剑柄,飞身往黑衣人方向过去。   黑衣人一弓射三箭,一次射死三人,见完颜康提剑冲过来便扔掉手里弓箭,拔出腰间配剑迎上去,很快就和完颜康打在了一起。   周围暗卫和侍从没停下动作,趁着黑衣人分心对付完颜康时同时出手,但黑衣人却没落下风,还差点打伤完颜康。   “你究竟是谁?”完颜康眯起眼,察觉出这人有几分危险,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黑衣人眉眼动了下,却没有说话,完颜康仔仔细细盯着他,莫名从他眼神中感受到熟悉感,他心思一动,脑海中瞬间闪现出一个人影。   “不敢露面?是害怕本宫认出你来?”他冷笑一声,抬手命下人退后。   暗卫和侍从连连后退,待在完颜康后面虎视眈眈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神情漠然。   完颜康走上前几步,紧盯着黑衣人,笃定道:“薛一鉴,你竟然来燕国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情况   西部这场混乱比朝廷预想的要严重很多。   禹州镇州等地的府衙都遭到了山匪的袭击,朝廷为此新派了官员上任,却被总督魏宿给关押起来。   接着,魏宿以雷厉风行之势占领了贺州和禹州等地,各州府衙如同虚设。   这件事是闽州知府张庚严上报的,送奏折之人历尽千辛万苦快马加鞭赶到京城,直说魏总督图谋不轨,想夺取整个西部。还提到御史刘泉被魏宿派人追杀,如今不知死活。   朝野闻之震撼,官员们纷纷上书请太子下令捉拿魏宿,而平日里帮魏宿说话的几个官员一言不发,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太子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刚准备派王天肖出京,却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朝中就谁去西部捉拿魏宿产生了纠纷。一部分人认为王天肖熟悉西部,当年平西一战功劳又大,让他去收拾魏宿是最佳选择。而另一部分人认为,魏宿本就是王天肖手下,他造反,王天肖说不定念及往日情分手下留情,更何况,如今这般情形,王天肖还是避避嫌比较好,还有一两个铁骨铮铮的谏官竟不识时务地请求太子彻查王天肖这一切让太子恼火又无奈。   他自然不能独断专行,坚持让王天肖带兵,但又知道,这件事由王天肖出面最好不过,毕竟这其中的隐情他完全知晓。   朝堂之上,官员们为此争了两日,硬是没找出个合适的人选。   有官员提出让定国公带兵出征,但很快就被人否决,太子同样也不想让定国公过去,这个提议便不了了之。   “殿下,依臣之见,昌平侯是此次出征最佳人选。”   当众人都在争吵议论时,尚书李志渊手持朝笏从队伍中站出来,沉稳地说道,“昌平侯为人中正,有勇有谋,且曾经也去过西部,这次若他带兵,毕竟事半功倍。”   昌平侯?   众官员愣怔了片刻。   是了,还有昌平侯,昌平侯也是武将。只不过这几年,昌平侯待在京城太过安逸低调,被他们不约而同地忽视了。   “昌平侯倒是个可用的,不过”太子有些犹豫。他也不是怀疑昌平侯的实力,而是觉得昌平侯与定国公关系不错,若让他去,那定国公这一方武将势力就更大了,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但除了他,又的确没有什么合适人选。武将中拔萃的,出了定国公昌平侯和王天肖,就只有贺涂了。可贺涂就是定国公部下,唯定国公马首是瞻,他肯定是不行的。而昌平侯虽与定国公交好,但毕竟是中立派,昌平侯的儿子也是个不知事的   太子脑中思绪翻腾,脸上露出几分挣扎。   “殿下,当务之急是西部的战事。”李志渊继续说道,“已经耽搁了许久,若再不派人过去,只怕西部岌岌可危。”   他一字一句分析,“如今魏宿占了大部分州县,各州又动乱频发,燕国太子完颜康应该已经到了西部与魏宿交涉殿下,燕人狡诈,若此时横插一道,那西部百姓真是危在旦夕了。”   太子皱起了眉,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是啊,殿下,还是快些派兵吧。”有官员附和道,“眼前事最要紧啊,西部可不能像先前那样”   “是啊”   “请殿下下令命昌平侯带兵捉拿逆党。”   “请殿下下令命昌平侯带兵捉拿逆党。”   官员们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让太子感受到浓浓的压力。他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咬着牙点了头。   昌平侯翌日便带着三万士卒出了京城,直奔西部而去。可才到半路上,却又听闻一个消息:燕国三皇子被山匪所杀,死在了穹州,燕国皇帝已经得到消息,命燕国太子迅速回国商讨事宜。   这商讨什么事宜不言而喻。   魏宿对此并不在意,反而依旧派兵往穹州方向而去,意图夺下荆州和锦州。   荆州府衙被砸,知府也不知去向,如今在府衙管事的,是一个名叫童陆的将军。童陆带着自己的手下与总督府派来的兵交战了两次,最终因不敌而投降。而锦州这个有兵防营的地方却出乎意料地坚固。   魏宿造反,兵防营将军段守毅被下面的人和府衙联合起来对付,因不敌而被关押进了大牢。兵防营群龙无首,知府唐誉命曾经的副将之子江灿暂管兵防营。   府衙和兵防营合力抗敌,竟把总督府的兵打退了几里。   “这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好消息了。”昌平侯听完属下的禀报紧皱的眉头微微地舒展,“兵防营一旦易了主,做的就是人做的事了。”   “是。”下属说道,“侯爷,兵防营或许能一用只是这一次,燕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或许会趁着西部混乱而出兵。”   “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昌平侯肃然说道,“如此凑巧,本侯都要怀疑,燕国三皇子死因是否真如听到的那样,被山匪杀死”   “侯爷是说,这是一个阴谋!”   “没错。”昌平侯看着下属道,“这件事本侯能猜到,朝堂上那些大臣肯定也能猜到,就看他们如何做了。燕人这些年休养生息,已经有了充足的储备,别看他们安生了这么多年,但心里那种贪婪的本能还没有改,还愈演愈烈。要是燕人真出兵,那我们带的人手肯定不够”   昌平侯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下属脸色也越来越沉重。前方又传来号角声,鼓舞着士卒前行。昌平侯带兵日夜兼程,不辞辛苦,一路向西,翻过宿云山,行至闽州,却又听说,一群山匪打跑了穹州的兵,如今正沿着皖州一路过来,可能很快就会和他们面对面碰上。   本来昌平侯就想从荆州方向一路打过去,听了这消息很是高兴,心想那群山匪是要自投罗网了。可还没到荆州,他又听说,这群山匪转道往锦州方向去了。   “有点意思。”昌平侯面露笑意,“怪不得张知府跟本侯说,这群山匪不简单。”   “锦州有兵防营和府衙,他们竟然也敢”   “有什么不敢的。”昌平侯笑着说道,“更何况,他们也不一定就是要对付官兵啊。”    第四百五十七章 乞丐   昌平侯顺利收回荆州,却没有理会去往锦州的那群山匪,而是往皖州方向一路打过去。   山匪们本就是趁乱起势,又毫无谋略,遇上昌平侯的大军马上立马溃败逃走。对昌平侯来说,平定皖州不费吹灰之力。   可就在这时,边界一个消息震撼人心:燕国皇帝因三皇子之事对盛国心生怨怼,派大将军索达带兵八万进攻盛国西部,如今燕军已在山和关外蓄势待发。   李明韫知道这些事情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因为一路奔波,她十分疲惫,再加上近来天气时冷时暖,她又病了。   郁大封原先以为她是在装模作样想着逃跑,打算不予理会,继续前行,可服侍的丫鬟小果这次却大着胆子让他去请大夫,他才意识到,这位李小姐可能是真的病了。   既然病了,总不好再继续赶路,郁大封想着前面就是青州城,便决定进城在青州歇几日。   进了城,来到一家医馆,李明韫面容苍白地被小果扶下马车,郁大封神情沉沉地看着她,心里既烦躁又担忧。   这位李小姐怎么这么娇弱,才赶了这点路就病了,病了也不要紧,治好就是,但就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太子殿下怪罪下来,他不好交代。   想明白了这一点,郁大封压下回京的急切,命人寻了一处客栈住下,准备等李明韫病好了再走。   李明韫就是在医馆里听别人说起西部近些日子发生的事。   青州偏于北上,得到这消息估计迟了好些日子,李明韫觉得,恐怕此时的西部已经完完全全地陷入危险之中,燕人说不定已经动手了。   果然,过了几日,就有百姓议论纷纷,说朝廷又增派了几万大军前往西部,这次带兵的是王天肖。太子力排众议,坚持要王天肖带兵,并狠狠地惩罚了几个阻拦的官员。以言丞相为首的官员则力挺太子,说如今战情严峻,若是耽误了时辰会出大事,平王一派也没有反对,这让其他人再无话可说。   “战事又起了。”   医馆里,白发苍苍的大夫满脸愁容,语气悲戚,“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会失了性命啊。”   李明韫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等药童抓完药,一边的小果竖着耳朵听大夫讲话,看着李明韫的目光变了又变。   “怎么了?”李明韫问道,“你是担心你的家人?”   小果猛地点了下头:“听说燕人性子残暴,比山匪还要凶狠,要是被他们抓住,一定会被杀死的。我爹娘他们”   说到最后她眼里泛着泪光,仿佛想到了那个悲惨的场景,她能想象到,要是燕人进攻,她爹娘会有怎样的下场。   “不是都派了王大将军过去吗。”叫常闵的护卫片刻不离地跟着她们,听到小果这种话不免皱眉,“有王大将军在,燕人定会被打跑,有什么好怕的。”   小果顿时吓得不敢再说话,眼泪汪汪地低下头。   “你不要说话。”李明韫扶着额头说道,“我听你说话有点头痛。”   “”方才还好好的,他一说话头就痛?常闵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地闭上嘴。   李明韫又温声安慰小果:“别担心,会没事的。穹州离边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燕人就算来犯,盛国的兵马也早该到了。”   小果偷偷瞥了眼黑着脸的常闵,点点头,小声说了句“知道了”。   抓完药,三人出了医馆,李明韫和小果上了马车,常闵一声不吭驾着车往客栈方向过去。   青州城里,百姓熙熙攘攘,谈笑生风,两旁的商铺热闹非凡,李明韫从窗子缝里看到路边有商贩在卖各种各样的吃食和小玩意,还看到店门口伙计卖力吆喝着喊客进门,心道自己果然远离了西部,眼前的一切与西部迥然不同。   哎,不知道如今春雨他们怎么样了。李明韫叹口气。还有薛衍,他和平剑没见到他肯定担心自责禹州那边也乱得很,连州显州不太平,也不知周云贞如何了。他应该会没事吧,他那么聪明,说不定如今已经想到办法了。   李明韫托着腮,呆呆地看着紧闭的车厢门。   周云贞要是知道她不见了肯定会担心吧?也怪她,怎么就没留心郁大封了。说实话,她都以为郁大封早走了。   正想着,车厢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李明韫感觉到马车往另一个方向偏过去,惊得赶紧抓着车沿,小果惊呼一声撞到了头。   “哎,你这人!”外面常闵停了车,对着地上的乞丐骂道,“你怎么看路的,没看到有车过来啊!”   那乞丐没想到自己被他撞了还得受他一顿骂,气得涨红了脸,索性把这件事给闹大:“是你们冲过来,你们撞了我,怎么,瞧着我是乞丐就能欺负我啊,这是什么世道”   乞丐的嚷嚷声顿时吸引了一大堆人。   一个穿着破烂的乞丐,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一个在地上控诉喊闹,一个站着盛气凌人,任谁都会想下意识地帮助弱者。   “这人是谁啊,撞了人还敢骂人”   “瞧这乞丐,多可怜啊”   “这车夫一看就是个不简单的,刁奴作怪”   “这马车里的是什么人,怎么都这样了还不露面”   这种指责铺天盖地而来,把常闵差点气得仰倒。他瞪着眼,“你们没长眼睛吗,明明是他的错,是他要撞过来”   “那还是你撞了人家啊,你驾车如此之快,我老远就看到了”   “还狡辩,诬陷老实人”   常闵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就一脚踹在旁边木桩上,恨恨地说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有官差来了!”   人群中一句话,把围观的群众劈开一条路,几个穿着府衙官差服的男子沉着脸走进,呵一声:“怎么回事!”   “是这车夫撞了人”有热心之人慌忙说明原委。官差面无表情听完后,看着常闵的目光很不友善。   常闵气愤地准备跟官差解释一遍,可官差直接制止他:“让你主子出来,下人撞了人,他难不成还想躲过去?”   这种刁奴官差们见多了,跟他说话也是相互扯皮,浪费时间,还不如让主人出面解决。   “她不是”常闵说到这里卡壳了,他可不能暴露李小姐,可他还怎样解释呢   “他想要如何?”   马车里,女子声音轻柔温和,听得在场众人如沐春风。   乞丐愣了下,知道这是他的好机会,就说道:“赔偿我,我腿受伤了。”   马车里静了静,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门,就见一个小丫鬟从车厢里探出头,脆生生问道:“要多少?”   乞丐一喜,心想自己遇上老实人了。他估算了一下,伸出手掌,“起码这个数?”   “五钱?”小果眨眨眼。   “五两!”乞丐咬着牙。   常闵脸色铁青。这人想讹五两银子?别说五两,五钱他都嫌多,太便宜这乞丐了!这也是有人在。要是没人,他非得打他一顿!   “五两!”小果也没想到他要这么多钱,惊得回头看车厢里的女子。   “怎么?原来你们没钱啊!”乞丐皱着眉,难道他想错了,这马车里的不是富贵人家?   “给他。”车里的女子笑得有些无奈。   小果点点头,目光看着常闵。   常闵脸色一僵。敢情是要他给钱啊!   “怎么,不想给?你主子都说给了,你想如何!”乞丐横声道,“官老爷都在这看着呢,若是你不给,我就去报官,让他们把你抓起来”   数道目光不善地刺过来,常闵不情不愿地掏出银子,扔给了乞丐。   “算我倒霉!”他骂了一句,跳上车驾车飞快地离开。 第四百五十八章 危险   常闵一路没好脸色,连回到客栈都冷着一张脸。跟他关系不错的侍卫见此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我又没欠你钱。”   “你没欠我钱,但那乞丐讹了我五两银子!”常闵把怒气发泄出来,顺便瞪了下车的小果一眼。至于李明韫,他依旧敢怒不敢言。   “你还在为这事生气啊。”李明韫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我和小果身上都没钱”   “别再提钱的事了。”常闵有些窝火,他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就这样被人拿了,怎么想怎么气愤,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怪不得李小姐和小果,都是那乞丐的错,那乞丐是故意讹钱的!   “还是快些回京城吧!”常闵一想就气,干脆直接跑到郁大封说,“大人,这一路隐藏身份走也不容易,难保不会有人发现,早些离开是好,属下看李小姐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郁大封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他这怒气从何而来,还是听了他的建议:“明日动身。”   夜晚,李明韫站在二楼窗前,看外面夜已深,天上星光点点闪烁,散发着细微的光。   “穹州的星星可亮了,这里却没有那么亮。”小果端来热腾腾的药汤,走到李明韫跟前,神情有些怅然。   “想家了是不是?”李明韫接过碗,慢慢喝着药汤。这药散发着浓香,是用名贵的药材熬的,喝完只觉得身体暖洋洋的。   小果“嗯”了声。   等她喝完,小果把碗接过来。   “小姐,明日就要走了。”她担忧说道,“您身体可受得了吗?要不要再求他们”   “不用。”李明韫语气淡淡,“这样拖着也不是事,他们终将会带我回京。”   况且,这一路上她想明白了,她去京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大伯在京城,太子也不能对她做什么。   小果犹犹豫豫,纠结地问了句:“小姐,他们为何要抓您呀?”   李明韫无奈摇头:“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这说辞让小果沉默了。她有些同情这位李小姐,觉得李小姐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但是,她又帮不了人家   小果垂头丧气地出了屋子。   李明韫静静地站在窗前,远处灯火微亮,只几处阁楼点着灯,整座城看起来宁静祥和。   她盯着看了许久,渐渐感到疲惫,便收了目光,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一夜无梦。   第二日,李明韫早早地醒来了,小果服侍她洗漱,再端来热粥让她喝。   等她喝完,两人才下楼。   楼下,郁大封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他们见李明韫终于下来,松了一口气。   “走吧,李小姐。”郁大封说道。   李明韫“哦”了声。   马车滚滚而行,一路往城门口走去,或许是急于离开此地,常闵赶车赶得很快,一会儿功夫就出了城门,直往北上而去。   他们走的是官道,走了一段路还能看到驿站,但因为赶时间,没有停留。   穿过一处村庄,眼前是一大片树林,再往远看是绵延的山峦,郁大封骑在马上,看着茂密的林间,提醒下属们一句:“当心点。”   因为在西部待了一段时间,以至于他遇上山林都能想到山匪。   常闵点点头,握着缰绳的手紧了些。他们来的时候也是走这条路,并没有遇上什么山匪,可能是在西部待久了的缘故,心里莫名有点担忧。   走了一段路,草静风轻,四周没有丁点动静,常闵等人渐渐松懈下来。   “估摸着不到半个月就能回京了。”他和旁边骑马的侍从说起闲话来。   “是啊,许久未见家中妻儿”   “早日回去”   郁大封冷眼扫视周围,茂密的林间,枝叶微动,却没有鸟鸣,他眯着眼看了片刻,握起了手里的剑。   “小心”   这话一出,从树上跳下来一个身形削瘦的男子,常闵还没细看,旁边草丛中飞出一根棍子,吓得他急忙躲闪。   “有人袭击!”   郁大封神情沉沉看着接连从草堆里冒出来的一伙人,这些人穿得破破烂烂,长相憨厚,但灰头土脸的,要不是腰间配刀配剑,他都以为是哪里逃出来的难民。   “打劫!”为首一个长相稍微不那么憨厚的男子粗着嗓子说道,“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常闵呸了声,骂道:“你们可知我们是什么人,还敢打劫,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   话没说完,一块石头砸过去,差点砸到常闵的头,常闵气得跳下马车,当即就要动手打人。   郁大封也是一脸愤怒。   这些人都是活的不耐烦了,一个个来找他麻烦!等他回了京城,一定要请太子殿下下令让州县好好整治一番!   “马车里有什么好东西,快交出来!”对面山匪拧着眉,“交了东西,就放你们离开!”   “想就别想。”常闵唾沫星子直飞,“能打得过我再说!”   “你这小子还挺横的。”山匪说完,对身后的同伴说道,“来,弟兄们,给他点颜色瞧瞧!”   山匪一窝蜂向常闵涌来,常闵抽剑迎战,郁大封冷着脸吩咐其他人帮忙,只留了一个侍从看着马车。   “小姐,怎么办啊,有山匪”小果躲在车厢内观察外面的情况,她看到山匪拿着刀冲过去砍人,吓得差点晕过去。   李明韫也偷偷看着外面,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对守着马车的侍从说道:“他们人多,若是一味和他们打,你们说不定会落下风。”   侍从白着脸:“不会吧,我看那些山匪不是我们的对手”   可他不能不承认,山匪人数占优势,比他们多了不少。这边被打得趴下去,那边又冲出来两个人   有山匪挥着刀往马车劈来,惊得那侍从慌忙拔剑接招,马车周围顿时就只有李明韫和小果两人。   小果吓得脸色发青,抓着车沿不敢动弹。李明韫咬着牙,看郁大封一招打倒两个山匪,想了想,突然爬出车厢,拿着鞭子用力对着马背打一下,马嘶吼一声,疯狂地甩开蹄子往前冲。   李明韫抓着缰绳,用力扯着马车调转方向往另一边冲去,留下措手不及的侍从们和山匪打斗。   “抓稳了!”李明韫提醒小果,挥着鞭子紧盯前方。   这是机会。她离开的机会。   小果点点头,心有余悸道:“小姐,留下他们和山匪”   “他们不会出事。”李明韫说道。   方才她看见了,郁大封他们没有她想得那么弱。这些山匪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马车飞快地穿梭在林间,道路两旁的草木刮起强风,吹得四周都呜呜地叫。   “小姐,太快了,危险”小果隐约看到前方有条大河,吓得身体发软。   李明韫亦是心惊。   马儿发狂似的往前冲,任她怎么扯着拉着都停不下来,她额头冒汗看着近在咫尺的河流,咬咬牙,刚准备跟小果说跳车,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拎着她衣领子飞到一旁。   “还有小果!”她惊呼,瞧见小果已被另一个人救下,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马车冲进了河流,很快被淹没。 第四百五十九章 回京城   “你胆子可真大啊。”   一声不算称赞的感叹从头顶飘来,李明韫抬眸看过去,只见年轻俊俏的男子玩味地对着她笑。   男子身穿墨色衣袍,头上戴冠,腰间配玉,看起来贵气十足,风度翩翩。   这人好眼熟啊。   李明韫愣住。   男子瞧她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被遗忘了,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怎么,不认识本王了?”   本王?   李明韫马上反应过来,匆匆施礼道:“平王殿下。”   平王哼一声:“亏得本王赶来救你。”   李明韫再次施礼表明歉意。   “民女也没想到平王殿下会在此”她心里实在惊讶,平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离京城可不算近。   “出乎意料了吧。”平王有些洋洋得意,说话反而更平易近人了,“我是专程过来找你的。”   李明韫更疑惑了。   她和平王也不熟啊,应该不会对了,周云贞!李明韫眼睛一闪,一定是周云贞猜到她要被带回京城,特意让平王来找她的。   平王盯着她左看右看看个不停,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似的,看得李明韫十分不自在。   “殿下这是做什么?”她问道。   平王打量着她。   “看看你。”他解释道,“先前你在京城的时候我没怎么注意你,现在多看几眼。”   “”   李明韫窘然。   什么啊。   她有什么好看的。   平王究竟怎么了?   “殿下。”平王的侍从易文疾步走来,后面小果紧紧跟着,捂着心口一张小脸惨白。   “快些离开吧,郁大封他们已经追上来了。”易文低声提醒道。   平王冷哼一声。   “怕他做甚,难不成他还敢对本王怎么样。”   “殿下。”易文语气带着哀求。虽说郁大封奈何不了他们,但这里毕竟不是京城,他们突然出现在这也说不过去,“您也知道郁大封,他就是条狗,逮谁咬谁,咱们不要跟他计较,早些离开才好”   “是啊。”李明韫也说道,“还是走吧,我不想看到他。”   他们都这样说了,平王也没有再任性下去,点点头道:“走吧。”   马车已经被淹了,李明韫被平王带着出了山林,就看到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不起眼的小道上。   “我们如今是回京城?”李明韫上车问道。   平王骑着马走到窗边,瞥着她:“你不想回西部了?周云贞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你,他一人在禹州,你放心?”   “”李明韫面色微红,但还是迎着他的视线,“我知道他会保护好自己的,况且,殿下应该也有安排,周云贞不会出事的。”   平王一愣,突然哈哈笑了。   “我告诉你,周云贞在禹州吃了大亏!”他好像在开玩笑一样,把一件紧张的事说得轻松无比,“他设计让魏宿的兵进了禹州城,但马上就被那都尉郭明义给盯上了,如今已经逃到尤州了”   看来那郭明义还挺聪明的。李明韫心里想到,周云贞做事比较谨慎,这样都能被发现,那真是对方的厉害。   “尤州那边怎么样?”她不免担心地问。   “尤州还好,有连州显州顶着,暂时出不了大事,但边界已经打起来了,昌平侯带着三万大军对抗燕军,刚开始打了两场胜仗,但因为人数少还是落了下风“平王似乎很清楚这些事,一说起来毫不含糊,“不过,燕人这次学聪明了,不再师出无名,而是打着为完颜杰报仇的旗号光明正大地出手,呵,这都怪魏宿这个蠢货。”   李明韫看着他。   “魏宿是老糊涂了,原先愚蠢得要占领西部也就罢了,这次更是得了失心疯,燕人来犯,他竟不和盛国同仇敌忾,共同对抗燕人,而是趁机占掉两个州”   平王说着说着被气笑,“他真以为燕人会帮他?他算个老几!”   “所以说,他既不帮忙也不捣乱,是吗。”李明韫说道。   “连墙头草都算不了,他这种小人行径为人所不齿。”平王撇嘴说完,摊开手分析得头头是道,“他这颗棋,怕是得弃了,因为他知道,朝廷不会放过他,而他也不可能存活于燕国和盛国之间,所以,他大抵会投靠燕国。”   “王大将军如今怎样了?”   “王天肖已经带兵赶过去了,估计过几日便能到。”平王说道,“他为何会带兵你应该知道的,是太子的安排,太子除了他不相信任何人。”   “”李明韫无言以对。   “不管如何,能打退燕军就行。”她犹豫着说道。   “本王自然也希望如此。”平王说完,催马往前走,易文驾着马车跟在后面。   李明韫“哦”了声,瞧见马车往一条十分陌生的路走着,又问道:“那我们是去哪?”   “宜州。”平王简洁地说了句。   易文坐在马车前热心地解释:“李三小姐,我们要去安山。”   “安山?”李明韫想说这个地方有点耳熟,转而便想起了陛下随紫阳真人在安山修道   “要去安山?”她怕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为何要带着她去安山啊,她还以为是如京城呢。   “是,李三小姐。”易文笑着说道,“这次殿下出京就是要去安山见陛下,只是后来收到了周世子的信,才决定先赶往这边来的,如今救下了您,殿下还是要去安山”   “安山有太子的人,若是我没去,他定要质问我去了何处。”平王在一旁淡淡补充道,他如今对那位五哥真是一点尊重和期待都没有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平王瞥了眼李明韫,无奈摇了摇头。   李明韫说道:“好,那就去安山。”   平王“嗯”了声,一时沉默地往前。   路上寂静,微风慢慢吹着,没有声响,在这样的环境下,出声就显得比较突兀。   “李明韫,你为何去了西部?”平王忽的问道。   “”李明韫觉得他问的好多,但又不能不答,便说道,“没去过就想去看一看。”   平王翻了个白眼。   “周云贞也是这样说的,你们一个两个都是闲得慌。”他说道,“现在好了,出事了吧,还不是要我出手帮忙。”   “”李明韫抿唇。 第四百六十章 女子   安山是座修道之山,山上有座道观,因为紫阳真人而名声大噪。不少人慕名前来求仙问道,但都被紫阳真人拒之门外,如今因为陛下的到来,安山更是没有多少人烟。   从山下到山上,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凉亭,亭中站了几个侍卫,一路到山顶,守备十分森严。   山顶上,道观灰色墙瓦,古朴俨然,被朦胧的云烟紧紧缠绕,一踏其中犹如到了仙境。   身穿道服的朝文帝坐在道观中,双眼紧闭,表情平静,宛若一尊石像。   德全公公执着拂尘立在门口,默然无声。   观里袅袅烟雾弥漫开来,四周寂静,一个侍卫敲了敲门低声唤了句“德全公公”,德全做了个禁声手势,轻着步子出了门。   “平王殿下来了。”侍卫说道。   德全点点头,道声“知道了”,让侍卫去请平王,自己则进了观中。安安静静等朝文帝打坐完,才走上前禀报平王的事。   “十三又来了?”朝文帝表情有种被打扰的不悦,但德全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高兴和满意。他说道,“是啊,陛下,平王殿下来看您了。”   “一个月之前刚来过,如今又来了”朝文帝拍拍衣袖被德全扶着站起来,缓步往门口走去,“是又出了什么事了?”   因为西部的事,平王已经来了几趟了,之前因为周云贞,如今因为魏宿。朝文帝觉得自己修道都不得清净,要不是因为这是他喜爱的儿子,他早就不理会了。   “奴才不知。”德全摇头,笑着说,“陛下,平王殿下是想着您呢,要不然他何须来此,直接找太子殿下就行了”   这话取悦了朝文帝,他呵呵笑了笑,摸着胡子出了门。   外面,平王已经带着易文过来了,青翠玉林中,身材挺拔的男子如同一棵独立在山间的松,气质卓越出尘,朝文帝看着自己儿子白玉般的脸庞,满意地点了点头。   “父皇!”一见朝文帝,平王快步走上前施礼。朝文帝咳了咳,收敛了笑容,硬生硬气地说道:“找朕有何事啊?”   平王笑着说道:“许久未见父皇,十三心里念着,便过来了。”   他扶着朝文帝往另一间屋子走去,朝文帝瞥着他道:“心里念着朕给你想办法?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平王好像受到了侮辱一样跳起来:“父皇,您怎么能这样想儿臣呢”   说到这里对上朝文帝审视的视线,他讪讪然一笑,“是有一件小事”   “若是周云贞的事,别跟朕提。”朝文帝哼了声,自顾自地往前走。   平王急忙跟上去,笑着说道:“父皇,不是周云贞的事,周云贞出了事与儿臣有何关系呢,儿臣正想着让他吃吃亏呢!”   他边走边说,“周云贞这次胆子大去了西部,是要赶紧把他抓回来,不过,儿臣想到,他从来没去过西部,那儿又没有人脉,连个认识的也没有,遇上点问题都得自己想办法解决父皇,你不是说他也该长长教训了吗,西部那些官员哪个肯给他面子,都巴不得他有点什么事呢。”   朝文帝听到这话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就巴不得周云贞不痛快吧,十三,不管怎么说,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   “父皇,儿臣冤呐!”平王惊呼着解释,由于太过激动被朝文帝警告一眼,示意他说话小声点。   “儿臣已经对他够好了,您看,要是别人,还要派人对付他呢!”   “你想说清河的不是?”朝文帝知道清河郡王想杀周云贞,一提起这件事眼神就变得有些不悦,他也不知道自己那孙子怎么回事,周云贞那小子那么讨喜,还有人不喜欢他?   朝文帝也是看着周云贞长大的。定国公年轻时连年在外征战,为安抚大臣,他常命人把周云贞带进宫玩,那孩子小时候就长得好,十分讨喜,性子虽跳脱了些,但不失率真本性,他一进宫,宫里就热闹不少。朝文帝还记得,周云贞做错事到自己跟前,那种梗着脖子倔强又乖巧的劲儿这在别人身上很少看到。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平王自察失言,低声辩解道,“儿臣就是想说,儿臣不在意周云贞如何如何,他自己要去那是非之地,遇上困难也是他的事,儿臣不会帮他也没那个本事”   终于说到重点了。平王心里松了一口气。反着说话可真累人。   “让你多跟周云贞亲近你偏不。”朝文帝恨铁不成钢,开始苦口婆心地劝道,“父皇并不是偏心周云贞,而是觉得,他身上有可取之处,你若学到了,与你将来也有益父皇不可能会护你一辈子的,以后的事,都要靠你自己解决,而周云贞是很好的助力。”   这是朝文帝第一次直说以后,还是用这样的语气。平王愣了愣,随即垂下眼眸:“知道了,父皇。”   朝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云贞那边,不必顾忌,你五哥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再不济,还有朕。”   平王眼睛一亮,点点头高兴地施礼:“多谢父皇!”   朝文帝温和地笑了笑,像个慈爱的父亲一样,看着平王眼神温和。   德全跟在后面笑得欣慰。   这时,一身道袍的紫阳真人悠悠然从别院内走出来,他抚着飘飘然的胡须,眼神淡然,处在这烟雾之中,真像个隐世高人。   “紫阳真人。”以示尊敬,平王先见了礼。   紫阳真人不卑不亢地颔首,看了眼平王,再闭了闭眼掐指一算,慢慢皱起了眉。   “殿下可是还带了什么人来?”紫阳真人目光平静地看向山下。   平王愣了下:“真人知道?”   “带了人?谁啊?”朝文帝好奇问道,看了眼德全。德全摇头表示不知,心想等下要问问侍卫。   平王对着朝文帝笑了笑,转而看着紫阳真人,兴致勃勃说道:“真人可能算出是何人?”   “十三,不可无理。”朝文帝低声提醒。   紫阳真人摆摆手道:“无事。”   他看着平王,捻了捻手指,笃定道,“此人,是个女子。”   “女子?”朝文帝和德全瞳孔放大,看着平王一脸诧异。   “真人果真厉害。”平王恍然点了点头,对着紫阳真人道,“没错,就是女子。”    第四百六十一章 发怒   李明韫默默跟在侍卫身后走着。   一见到朝文帝,她缓缓施礼:“参见陛下。”   女子不卑不亢,没有像寻常人一样见到天家就激动万分或者瑟瑟发抖,而是稀疏平常,施礼动作行云流水。   朝文帝看着她,心里暗暗点。   “起来吧。”他说道。   李明韫道声谢,垂头安静站着。   “父皇,这是李小姐,李尚书的侄女。”平王介绍道。   “李尚书的侄女?”朝文帝愣了愣,再次打量了几眼李明韫,然后说道,“李尚书的侄女为何在此?”   说罢看着平王,眼神微微疑惑。   平王摇头叹一声。   “儿臣也不知李三小姐为何在此。”他说道,“儿臣来安山,路上遇上了李三小姐,而李三小姐刚好碰到点麻烦于是儿臣就帮了她一个小忙。”   “这样啊。”朝文帝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又好奇李明韫遇上什么麻烦了,便下意识地问了句。   李明韫在听到平王说她碰到麻烦心里就明白了,平王这是想让她把郁大封抓她的事告诉陛下。   可是,直接说被郁大封抓总有点挑拨离间的嫌疑,李明韫想了想,垂眸说道:“臣女也不知怎么回事,在家中好好的,却突然被人抓走说要带臣女去京城”   她叹一声,脸上神情郁郁,看得朝文帝于心不忍。   “怎么回事?”朝文帝皱眉说道,“谁做的?为何要带你去京城?朕记得,你家是在光州吧?”   “是。”李明韫说道,“臣女也不知那伙人是谁,他们抓了臣女,也不说为何要抓臣女,就直言说要带臣女去京城,说有人要见臣女”   “究竟是谁?竟如此强硬!”朝文帝说完,看向平王和德全。   平王先摇头:“儿臣不知,儿臣见到李三小姐的时候,李三小姐已经从那伙人手里逃脱。”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李明韫,称赞道,“李三小姐真是胆量过人,果敢聪慧,竟能摆脱那伙人果真有陈恪大人之风骨。”   “陈恪?”朝文帝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听说陈恪的女儿嫁到了李家,和李志渊是亲家那这李三小姐便是陈恪的外孙女?   朝文帝看李明韫的目光就更和善了:“你外祖父为人朕也十分欣赏,你放心,这件事朕一定帮你讨个公道。”   平王趁机说道:“父皇,您是不知,李三小姐差点被马车带到河里了,要不是儿臣,您都见不到她”   他添油加醋把当时的凶险说了一遍,听得朝文帝都心惊。   “平王殿下救命之恩,臣女没齿难忘。”李明韫垂眸施礼。   “究竟是什么人?竟敢随意带走官员的女儿。”朝文帝语气严肃,对着平王说道,“十三,这件事就由你”   “父皇!”平王赶紧摆手,“儿臣哪有那么大能耐啊,再说,这地方儿臣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您让人去查吧。”   这小子在这等着他呢!朝文帝瞪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李明韫垂下脑袋,“陛下,平王殿下救下臣女,臣女十分感激,若还要让他费尽心思去找抓臣女的人,臣女实在过意不去陛下,臣女多谢您的好意,但这是臣女的命,臣女卑微”   眼看着她说得惶惶不安又过意不去,朝文帝摆手道:“罢了,朕让方毅去查,你莫要再说这种话。你是陈恪的外孙女,李志渊的侄女,你父亲也是个忠正之人朕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多谢陛下。”李明韫眼含感激。      方毅是个做事认真且出色的侍卫,不到一日就查出来抓李明韫的人究竟是谁。当然,也是因为郁大封等人发现李明韫不见便到处寻找,方毅很容易就发现了他们。   太子近臣突然出现在青州附近本就不合常理,更何况还在大张旗鼓的找人,方毅跟着他们不久,便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何人。   他一查到便赶回朝文帝身边禀报情况。   “郁大封?”朝文帝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不太高兴,随后又听说是郁大封抓的李明韫,就更不悦了,脸色都黑了一圈。   “怎么回事?郁大封抓李志渊的侄女做什么?”   “臣不知。”方毅也很好奇,明明是搭不着边的人,却联系在了一起。   “叫平王过来。”朝文帝有些生气。他已经明白了,平王知道是谁干的,但不跟他明说,而是让他去查。瞧瞧,他这儿子也跟他耍心眼呢!   朝文帝越想越气,气得连紫阳真人过来脸色都不是很好。紫阳真人见他这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陛下这般在意,何苦抛却世事来修道。”他说道,“所谓求仙问道,该不理俗世,不管常情,超然物外,陛下可还记得来安山时说过的话?”   一番平淡的话说得朝文帝怒火顿消,他有些羞愧地点头:“朕记得,声,名,情,皆得抛,连朕一向疼爱的儿女也不例外。”   “可如今陛下在做什么?”紫阳真人面无表情,“平王殿下一次次来安山,陛下一次次见他,因他乐,因他忧,因他怒陛下,若真抛却不了,尽早离开吧。”   “不,真人。”朝文帝忙说道,“朕不离开,朕要修道朕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十三再来,朕不再见他。”   紫阳真人点头,点上一柱香后缓步走了,朝文帝垂下眼眸,静静地打坐了半个时辰,中途平王来见都被他拒之门外。   等打坐完,朝文帝已经心如止水,差点连自己为何叫平王来都忘了,还是德全提醒一句,他才想起来。   “十三,抓李小姐的是郁大封,你可知道?”朝文帝语气严厉。   本以为平王会摇头否认,但他却干脆利落地点头:“儿臣知道。”   “既知道,为何不告诉朕?还要让朕去查?”   平王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儿臣也想说,但儿臣怕父皇不信。郁大人是太子哥的人,父皇肯定知道,既知道,就会觉得儿臣是故意针对太子哥,故意污蔑”   “一派胡言!”朝文帝怒了,“朕岂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十三,你太让朕失望了!”   “陛下息怒。”德全和一干侍卫匆忙跪下。   德全拼命跟平王使眼色,但平王就是梗着脖子不认错。朝文帝见此,更气了,气得头重脚轻眼一黑栽倒在地上。   “父皇!”   “陛下!”    第四百六十二章 真人   朝文帝病倒了。   平王心里愧疚又难过,看着床上面容苍老的父皇此刻双眼紧闭,他眼眶微红。   “殿下莫要担忧,太医说陛下需静养一段时日”德全委婉地规劝平王。   “是我的不是。”平王垂眸,“是我把父皇气病了。”   “哎,殿下,哪有什么是非对错。”德全叹息,“不过,殿下这次的确冒进了,怎可如此说陛下您知道的,陛下待您一直是最好的”   是啊。对他最好。相比较无辜枉死的三哥,和亲燕国的十五妹他结局算是很好的。   平王心情复杂。   父皇之前在为他的以后做打算,是已经决定把皇位传给太子哥了吧?正因为如此,才让他交好周云贞,免得太子哥上位对他不利这是在给他找条后路吧?   太子哥根本不配做太子,可父皇还是让他理政,父皇对太子哥不也很好吗。当年,更让他代替三哥征战西部   平王一时间想到了很多很多,有父皇对他的好,有父皇对他的猜忌天家父子,果真不能像寻常父子一般。   “德全公公,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说说,若是今日我直说是太子哥要抓李明韫,父皇会相信吗?”平王语气有些颓然,整个人像蔫了草一般,毫无往日的活力。   德全一愣,想了想,他斟酌道:“陛下会还李三小姐一个公道。”   “可还是会说让我和太子哥要和睦相处,对吗?”平王看着德全。或许,父皇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他的安排有所不满。   德全叹息道:“陛下只是希望你们兄友弟亲,关系融洽。”   可这是不可能的。平王握紧了拳,眼神执着。他绝不可能和那个不忠不义、阴险歹毒之人亲近!   “殿下,出去吧,让陛下多休息。”德全说道。   两人出了屋子,迎面走来一身道袍的紫阳真人,他手执拂尘,双眼如炬,表情显得十分严肃。   “平王殿下请回吧。”一见到平王,紫阳真人直言道,“殿下在此只会扰了陛下清净,如今陛下病倒在床,更是需要静养,请殿下莫要打扰陛下。”   “真人”德全想制止,但平王却对他摇了头,然后看着紫阳真人说道,“真人,我父皇为何修道?”   “自然是遣欲静心明神,去除六欲三毒,方能超脱于世,得道成仙。”   “成仙?麻烦真人说明白点。”平王恭敬施一礼,“父皇求仙问道是想找长生不老的法子,真的可以吗?”   “殿下真是在质疑贫道吗?”紫阳真人眉头微皱。   “不敢不敢。”平王惶恐,“本王只是觉得,都已经来安山修道了,父皇为何还会晕倒?还需要请大夫?真人不能施法让父皇醒来吗”   “平王殿下怎可把贫道与江湖术士相比!”紫阳真人一张脸铁青,“要不是殿下,陛下何至于此。”   他语气生冷,或许是被平王气得不轻,连走路都失了往日的淡然。平王看着他离开,无奈摇了摇头。   “公公,您可相信修道这一说法?”平王说道,“自古以来,多少帝王醉心修道,想着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可又有哪个真的能做到”   德全听也不是,不听也来不及,只好尴尬地低下头提醒一句:“殿下慎言。”   “罢了。”平王转身,“本王先下山,明日再来看父皇。”      “陛下被你气病了?”   李明韫惊讶地看着平王。   平王点点头,解释道:“其实我也没说什么,父皇身体怕是不好了,以前都不会晕倒。”   他和周云贞经常把父皇气得恨不得失了帝王体面直接揍他们一顿,但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严重。他有点后悔,自己说话要更谨慎委婉一些。   “陛下修道,究竟是修什么道?”李明韫不免好奇,怎么陛下修道修道好像还修出毛病来了。   平王简洁地告诉她一遍,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李明韫赞同地点头:“这不太可信。”   “可父皇信。他是自己骗自己。”   “可以让他不信。”李明韫说道,“紫阳真人果真如此厉害?连我在这,我是男是女都猜得到?”   平王说声是。   李明韫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可以反过来推,若是紫阳真人所说的求仙问道不可信,那他这个人也就不可信,既然不可信,那关于我的那些事就不是算出来的”   她停了一下,眼睛一闪,“会不会是他早就知道!”   平王摸摸下巴:“本王也怀疑他早就知道,但没有证据,他一直在安山都没下山”   “肯定有什么事被你忽略了,要好好想想,他既是王大将军引见的人,那必然和太子有所关联。道观除了他,可还有别人?”   “还有几个道童。”   “那就从这几个道童身上入手。”李明韫说道,“他们中可能有人下山,发现郁大封在找我,然后紫阳真人也知道了,他断定我们在安山这一带很安全,才想着让我们离开,好通知郁大封让他动手”   平王一拳捶在树上:“妖道!亏我父皇这么信任他!”   “是啊,只要陛下信任他,他就没事。”李明韫看着平王,“若是能让陛下不信任他,那就好说,殿下,您可有办法?”   平王摇头:“我一说这个父皇就会生气,他容不得别人不信道。”   “可若是他知道紫阳真人是个骗子呢?”   “那定会狠狠地惩罚紫阳真人!”   “所以,还是得让紫阳真人露出马脚。”李明韫眉眼凝重,“殿下,这就得靠您了,多和紫阳真人接触”   “知道了。”平王说起正事来毫不含糊,“明日起,我就搬到山上,照顾父皇起居,顺便探一探这紫阳真人的庐山真面目!”   李明韫满意地笑了。   “至于你,千万别出门。”平王叮嘱道,“我答应周云贞了,绝不能让你再落入郁大封手中,你可别让我失了信誉,免得周云贞骂我。易文我留给你,要是你有事,跟他说就行,要找我,也跟他说”   李明韫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殿下。”   平王摆手。 第四百六十三章 惊险   平王在道观住了几日,每日准时到朝文帝身边服侍,看着平王忧心忡忡的样子,朝文帝欣慰极了。   “有德全照顾朕就是,你不用每日都来。”朝文帝睁开无力的眼皮说道。   平王低声道歉:“父皇,是儿臣的不是,儿臣再也不说那种话了。”   “朕知道了。”朝文帝抬起手拍了拍平王,“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多想,朕病了,是身体原因,与你无关。”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朕老了,从前你们无论怎么闹,朕也不会气成这样你可还记得有一次,你和周云贞打架,却打伤了经过的清河,把朕气得啊,真想抄起棍子把你们打一顿,咳咳”   德全忙倒来温水给朝文帝喝下。   平王笑着说道:“那是我们小时候不懂事。父皇,儿臣和周云贞都不会这么任性了。”   “看出来了,你们都长大了。”朝文帝笑得温和,眼神有些迷离。   “父皇可是累了?”平王说道,站起身来,“父皇先休息吧。”   朝文帝点点头,慢慢闭上眼睛。   室内寂静,隐隐飘来清香,环绕在整间屋子。   平王和德全对视一眼,正准备退出,德全看到那边香案上的香烧完了,便想着过去点上一支,但发现香用完了。   平王看了眼,好奇问道:“公公,这是什么香?”   “是真人配制的清涎香,打坐、休息时点起此香,有安神静心之效,真人说,此香对于修道颇有益处。”   平王若有所思地“哦”了声,眼睛却紧紧盯着香炉里的香灰。   德全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放心,殿下,陛下用的东西奴才肯定是要让人验过才敢给陛下用,张太医说了,此香却有助神之效。”   张太医是跟随陛下来安山的太医,深得陛下信任,这次病倒也是请张太医诊治的。   平王点点头:“万事小心些总是好的。”   他从香炉里抓了点香灰,闻了闻,又捻了捻,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便对德全说道:“公公,您若是再去找真人拿香,也偷偷给我一根吧,近日因为父皇之事深感愧疚,夜不能寐,正好需要此香。”   这不是什么大事,德全一口答应,还劝着平王要放宽心,不要太过忧虑。   平王连声应是,退出了室内。      另一边,李明韫在离安山不远的一间小屋中静静等待。易文从外面匆匆赶回来:“李三小姐,小的发现郁大封他们已经往安山这边过来了。”   “定是有人告诉他我在这。”李明韫说道,“他们大概还有多久会到?”   “他们骑马来的,一个时辰肯定能到。”易文有些着急,郁大封这次带了不少人,若是正面碰上,他一个人恐怕护不住李三小姐,殿下又不走,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带着李三小姐一走了之,万一殿下过来没看到他们,反而碰上了郁大封后果不堪设想。   易文吞了吞口水。   “别担心。”李明韫反而安慰他,“不会有事的,我们还有时间。”   她想了想,如今这里就山上最安全,郁大封他们肯定不敢大张旗鼓地过来。   “我们往山那边过去。”她说道,利索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带着小果和易文往另一边走去。   “陛下如今病了,这件事怕是没有精力管”易文絮絮叨叨说道,“但殿下一定会管,李三小姐,您不用害怕”   “嗯。”李明韫低低应声,却没有仔细听他说话,而是安慰一旁担惊受怕的小果,“别怕,不会有事的。”   小果用力点头,抓着她衣服不松手。   三人很快就到了安山山脚下,看着不远处凉亭上站着几个侍卫,他们松了口气。   “我就不信郁大封敢到这里来。”易文说道。   “那是因为郁大封不信我们还敢到这里来。”李明韫说道,“陛下病了,需要静养,此刻我们来安山,就是打扰他休息”   正说着,一个道童从山上下来,跟侍卫说了几句,侍卫们便往这边来,要他们快离开。   李明韫无奈地摊开手。看看紫阳真人真的厉害,连平王殿下的人都敢赶走。   她看着易文,“你快去找平王殿下,告诉他这件事,我这里不着急,他们不会来的这么快。”   易文有些犹豫。   李明韫看了他一眼,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易文点点头,施一礼上山去了。   看着他远去没被阻拦,李明韫叹一声,看看紫阳真人纯粹是针对她。   易文去了大半个时辰也没回来,李明韫和小果在一个角落里等了很久,听见有脚步声逐渐走近,心里激动又紧张。   “是易大人回来了吗?”小果说道。   李明韫摇头表示不知,让小果不要惊慌,自己则微微探出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生面孔男子左看右看慢慢走来,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她顿了顿,回过头示意小果跟着她,两人轻手轻脚地往另一边走去。   那人越走越快,李明韫也越走越急,她感觉得到,那人已经发现她们了。   很快,男子就瞧见她们的身影,马上追上了她们,仔细地打量着她们。   “你是何人?”李明韫拖着小果往后退。   “我是来带你走的。”男子说道,“平王殿下让我过来的。李小姐,快跟我走吧。”   说完他要过来拉李明韫,李明韫警惕地后退,“不要过来。”   她才不会相信这是平王派过来的,这人一看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李小姐,我真是平王殿下派来的,你跟我走”   话还没说完,一声闷哼,男子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踢倒在地,紧接着,他被人一掌劈晕。   平王拍了拍手,不悦说道:“还打着我的旗号抓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看着李明韫,“你没事吧。刚才出了点小状况,我来迟了,莫怪。”   “多谢殿下。”李明韫施礼。   “有什么好谢的,这次是我的疏忽。”平王说道,“紫阳真人可真是有本事,竟差点把我绊住,还好我聪明,不着他的道。”   “易文呢?”   “他呀。”平王撇嘴,“被迷晕了,在山上睡着呢。”   李明韫心惊。这也太惊险了。   “走吧,带你上山。这山下不安全。”平王说道,一手提起地上的男子,“这次有证据了,看他们怎么说。”    第四百六十四章 留下   屋内,紫阳真人和平王平静地对峙着。   “安山不可留宿女子,殿下,莫要坏了规矩。”紫阳真人淡淡说道,但从他的语气中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和隐忍。   平王闻言恭恭敬敬施一礼:“真人,实在是事出有因,有人要害这女子,若是把她送下去,说不定明日人家就会香消玉损了,真人,您有一颗仁爱之心,您怎能忍心”   平王声情并茂地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说得紫阳真人脸色难看,赶人不是,不赶人也不是,他哼一声,“殿下这样,是耽误陛下修道!殿下如此,究竟是何居心!”   “真人,本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帮这女子一把,您难道要见死不救?”   紫阳真人一噎,气得拂袖离开。   德全叹一声:“殿下,何苦与真人发生口角,陛下醒了,怕是会不高兴。”   “我若是真见死不救父皇才会不高兴。”平王说道,“公公,您也看见了,真人都不敢见死不救,他”   “殿下慎言。”德全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平王耸耸肩。   “公公与我,心知肚明,只是不敢,不愿承认罢了。”他说道。   他们都心知肚明,修道成仙长生不老是妄想,是痴人说梦,紫阳真人也没办法助人成仙。只是,没人敢在陛下面前说这种话。   平王出了屋子,转而走向最偏僻的一间屋子。   屋里,李明韫正环看四周,两个道童好奇地打量着她,瞧见她白皙的面孔不由红了脸。来安山几年,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貌美的姑娘   只是,修道修的是心,他们仅仅只是对美的事物表示赞叹,不会真的生出什么心思。   同样的,小果也好奇地盯着道童看。她还没见过修道之人。   “姑娘,你们就在这里歇息吧,若是有事就叫我们”两个道童还没说完,见平王走近来,急忙施礼离开。   李明韫问道:“如何了?”   “你安心待着就是。”平王拉过椅子坐下,“易文跟我说了,你让他盯着那个道童,他怎么了?”   “就是觉得他怪怪的。”李明韫说道,“那时候我们在山下,他刚刚好就过来让侍卫把我们赶走,这也就罢了,可是能道长的吩咐,但我瞧见,他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很不喜,而我与他无冤无仇,甚至都不认识。”   “这事我会留意。”平王倒了杯茶,“还有这些日子下山的人,我也查了,除了在伙房做事的两个道童,就只有张太医身边的药童,没发现什么异常。”   “药童?”李明韫在他旁边坐下,皱了皱眉头,“他下山做什么?若是缺药材,会有人送来吧?”   “有时候宫里会送药材,有时候也会去外面采买,药材这种东西可不比别的,要时常备着,以备不时之需,张太医有这个习惯,我清楚。”平王说完,看着她,“你是怀疑张太医?”   “我也不知道。”李明韫摇了头,说道,“我只是觉得,不能忽略任何一个人。先前你说你怀疑清涎香有问题,但张太医查看了说没问题,这次陛下病了也是张太医诊治,接着又说他身边的药童下山桩桩件件都有张太医参与其中,我们不得不留个心眼。”   “张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平王说到这,看着李明韫询问的表情,还是妥协道,“行,我会留心他。”   李明韫点点头:“我们也不是怀疑他,而是帮他排除嫌疑,这样不是更好吗?”   平王忍不住翻白眼。这李明韫也跟周云贞一样爱忽悠人。      朝文帝是第二日才知道平王让李明韫在山上住下的是,还是由紫阳真人宣之于口的,看着紫阳真人努力克制想让他教育儿子的神情,他有些尴尬。   “真人莫怪,十三心性纯良,让那李家姑娘住下,定是有什么不得已之事。”朝文帝说道。   紫阳真人木着脸:“殿下做何事贫道管不着,只是他不应该把那女子带来这里,陛下,这是修道之观,若是此女子常住于此,于您修道极为不利。”   “真人说的是。”朝文帝说道,“朕会让十三带她离开,不会耽误我们的大事。”   等紫阳真人出了门,朝文帝扶着额让德全把平王叫过来,因为身体虚弱无力,他甚至都发不起脾气来,只见到平王脸色有些难看。   刚想说什么,平王一脸感动地扑上来:“父皇,您和真人真是太好了!儿臣有愧,儿臣有愧!”   “”平王莫名其妙一顿感动涕零,让朝文帝一时间愣怔住,他看了眼德全,德全咳了声,说道,“陛下,昨日有件小事”   “不,不是小事,是大事。”平王似乎忘了朝文帝在病中,说起话来咋咋呼呼的,听得朝文帝直瞪眼,脸色反而比方才好上一些了。   “何事!”他说道。   平王把李明韫的遭遇跟朝文帝说了一遍,还拍拍胸脯,“父皇,要不是真人让儿臣打坐一个时辰,儿臣估计也不会想下山活动活动筋骨,那就也不会遇上李小姐,那贼人说不定已经把李小姐给抓了”   “竟有此事?还是在安山脚下!”朝文帝惊呆了,忙让德全把方毅叫来,等听完方毅的禀报,他心一点一点地沉下来。   “真是好大的胆子!方毅,这事交给你去办,务必给朕查个一清二楚!”   方毅领了命准备退下,又犹豫着提了一嘴郁大封的事,朝文帝揉着眉心,有些烦躁:“把他给朕叫来,朕要亲自问他。”   “是。”   “父皇,这次儿臣让李小姐上山,也是无奈之举。儿臣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这是陈大人的外孙女父皇,儿臣知道您也不想李小姐出事,原先儿臣怕耽误你的大事还想着要不要让李小姐离开,但真人也觉得不能见死不救”   “真人真这么想?”朝文帝斜着他,“道观这清净之地,一女子住在这的确不合适,真人已经跟朕提了,说要”   “说同意让李小姐住下。”平王嘴快接了一句,把朝文帝的话给打断,他说道,“真人曾说,修道需遣欲静心明神,去除六欲三毒这些修行都靠自身,一个女子又能打扰什么呢父皇,您觉得,李小姐在此对您可有影响?”   “”朝文帝一噎,“你是胡搅蛮缠。”   “父皇。”平王说道,“儿臣已经派了人去京城报信,此时李府的人应该已经收到信赶来,李小姐不会久待的。过几日等李府的人来接,不就没事了,父皇,李小姐已经住了一日,您忍心又把她赶下山?她现在已经吓坏了”   朝文帝想起女子明亮的眼睛,心里也有些不忍。还是个小孩子啊,就遇上这么多事,太倒霉了。   “行,就让那孩子再待几日。”他说道,“不过,你莫要冲撞真人。”   平王感激应是。 第四百六十五章   等平王退下,朝文帝揉揉眉心,疑惑地跟德全说:“你说十三为何对那小姑娘如此上心?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什么德全一猜便知,他想了想,说道:“那李三小姐是个聪明的,性子又温婉”   “可就是多灾多难。”朝文帝说道,“你瞧瞧,这些天她出了多少事?之前在京城时,朕就听谁说过,那小姑娘被泼皮无赖缠上,还是清河救的她。”   “但这与李三小姐无关呐,陛下。”德全说了句公道话,“谁不想安安稳稳活着,李三小姐这也是飞来横祸,都是那些坏人的错。”   朝文帝看了他一眼,德全尴尬地低下头:“奴才多嘴。”   “无事。”朝文帝倒是笑了,说道,“十三今后定不会一帆风顺,李家倒是个助力,不过,太子似乎也在和李家拉关系”   “李尚书有分寸的。”德全垂眸说了句。   朝文帝点点头。   “既如此,李家也不错。”他说道。原先他是打算在几个重臣家选个姑娘许给十三,但无奈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件事便暂时作罢。如今想来,李家姑娘是不错的。   “主要是人好,陛下也乐见其成。”德全加了句,哄得朝文帝眉开眼笑,病都好了一大半。   “朕就说,他为何要这样帮一个女子,还带她来朕这里,原来打的是这主意。”朝文帝为自己的发现而沾沾自喜,“是怕李家不答应吧,他如今处境是艰难了些,李尚书又是个安守本分之人朕一定会为他做主。”   朝文帝越想越高兴,他最想要的就是看到自己的儿子成家立业,那样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等平王再次来禀报李明韫的事,朝文帝笑得意味不明,一副“朕什么都懂”的表情,看得平王心生古怪。   “父皇,您怎么了?”平王摸不着头脑。   朝文帝笑眯眯道:“十三也十有八九了,也该娶妻了吧。”   “父皇,儿臣不着急。”平王呼了口气,他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李家那姑娘,多大了?”朝文帝和颜悦色问道。   平王心想自己再说紧急事,父皇却问他无关紧要的事,有些无奈:“儿臣不知,估计和十五差不了多少吧。”   说起十五公主,朝文帝心头悲切。他叹一声,“也不小了,十五都要嫁人了。”说完看着平王,眼里带着期待,好像在等他先开口。   平王硬着头皮应是,对上他的视线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不对劲,什么时候父皇还关心上了李明韫的婚事啊   一个想法产生,他吓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慌忙摆手加摇头:“父皇,您可别误会了,儿臣儿臣和李三小姐没什么。”   但越解释在朝文帝看来就越是欲盖明彰,他耐着性子说道:“十三不必多虑,你若真喜欢,父皇说什么也要帮你”   “父皇,你真的误会了!”平王欲哭无泪,“儿臣儿臣和李三小姐怎么可能儿臣就是觉得李三小姐太惨了,才帮她一把,没有别的意思”   他说了一大堆,说得朝文帝半信半疑:“真的不是?”   “不是!”平王差点崩溃,不说别的,单单是周云贞听到这件事,就能气得提刀过来把他一顿砍他真打不过周云贞!   “不是就算了。”朝文帝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可惜,“李家那姑娘人挺不错的,你真不考虑考虑?”   谷“不考虑不考虑。”平王头摇得飞快。   “哎,那就算了。”朝文帝也深知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万一被自己逼得学周云贞逃婚,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既如此,你来做什么?”   “”平王只能规规矩矩地刚才的事再说一遍,“那贼人已经招了,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钱雇他过来抓李三小姐,至于是谁,那人只说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还敢收钱做事!”朝文帝哼声说道,“十三,等方毅回来,你让方毅去审。”   平王点头,方毅做事他挺放心的。想到什么,他视线瞥了眼角落点燃的轻涎香,说道,“父皇,天逐渐回暖,今日更是出了日头,外面也不冷,儿臣扶您出去走走。”   朝文帝欣慰说好。   父子俩缓步走着,二月里,日光正暖,干枯的草木似乎准备复苏,露出生机之态。   “西部战事如何了?”或许是感受到大地逐渐回春,朝文帝不免问起了多日未曾关注的事情。   平王低声回禀:“燕国那位索达将军是个厉害的,连州和显州的兵已缴械投降昌平侯受了点伤,正在后方修养,王大将军已经到西部了,如今正与燕人交战”   他说得是一些众人都知道的事,朝文帝觉得没趣,便说道:“还有呢,西部的情况,你怎么看?”   “有王大将军出马,定会事半功倍。”平王笑着说道,“父皇,儿臣觉得不出两月,燕军闭退。”   “你倒是心大。”朝文帝撇嘴,“你别忘了,魏宿也在那,他之前是跟着王天肖的,王天肖的策略兵法他都懂。”   “但魏宿如今还在观望中。”平王面露疑惑,按到底魏宿该站队了,但过了这么久了,魏宿还能安然无恙待在贺州,燕人和王天肖都没碰贺州。   “他是看哪方有胜算。”朝文帝见他迷糊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十三,这些事你该知道些,总归对你没坏处。”   平王说声是。   “至于周云贞,还是让他早些回来。西部这趟浑水,他不适合趟,定国公府多年一直守护的是南蛮,如今南蛮虽不敢动,但不能保证他们永远不动,那蛮子可比燕人难打多了十三,你谨记,知人善用,适才适用,方各尽所能,各得其所。”朝文帝看着不远处渐渐散开的雾气,眼神也变得清明,语气格外深沉。   平王表示受教了,认真施一礼道:“十三记住了。”   “这次西部出了事,王天肖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他得担责,当年是他举荐魏宿任西部总督。言相也要担责,当朝未设太尉,他分管军政,西部有战情,他却没在第一时间说服太子部署兵力,太子更要担责,做为一国储君,掌管朝政大事却瞻前顾后十三,父皇问你,若你是你太子哥,你当如何?”   平王听得心惊肉跳,一时忘了答话。   “你要知道,朝中支持你太子哥的势力不容小觑,单一个言家就顶半个朝廷,言家子孙旁支处六部、五寺的不计其数,若让你当太子,你是否能威慑他们,让他们为你所用?”   自然是不行的。平王眼眸微垂。有太子哥一日,言家都不可能为他所用,而言家,兹事体大,动弹不得   可父皇为何突然这样说?他想做什么?   平王看着朝文帝,朝文帝眼里惆怅:“这便是父皇如此安排的理由,十三,朕知道你怨父皇,但处于这个位置,没有谁容易。父皇也是为你着想,免得你着了言家的道。” 第四百六十六章 实话   平王沉默了很久。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父皇虽向着他,但还是信任五哥,不然不会让他当太子,让他暂代朝政,可听完父皇一席话,他懂了,他还没有能力与太子的外家言家抗衡,他终究是年纪尚轻,涉世未深,没办法威慑、管教下面的官员。   他好像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了。   朝文帝眼里温和地看着平王:“所以,父皇希望你能担起责任来,希望你多走走多看看,多见识外面的人和事,你的阅历会越来越丰富,你的能力也就越来越高。十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和你那三哥罢了,提他做什么,人都没了。”   说到最后朝文帝低低地叹息,一瞬间想起了自己死去多年的孩子,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父皇,三哥他”平王下意识地想解释,可还没说完,就见朝文帝摆摆手,转过身去:“不提他,他也没魄力,要不然怎么会死。十三,莫要跟你三哥一样。”   平王忍着没再开口,眼里却有些酸涩。   他握紧拳头,心道终有一日要帮三哥洗清那莫须有的罪名。      方毅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还带着一脸郁色的郁大封,朝文帝此时正在屋内休息打坐,德全便自作主张让道童带郁大封下去,说明日再见。   郁大封忧心忡忡过了一宿,连睡都没睡好,第二日见朝文帝时眼眶都是黑的,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跟朕说说,你怎么在这儿?”朝文帝瞧见他这乏力的模样有些厌恶。   “回陛下,是方大人带属下来的。”郁大封晕乎乎地回答后,被朝文帝愤怒的表情吓得清醒了一大半,他立马磕头道,“回陛下,属下来此是路过,路过”   “还敢撒谎!”朝文帝一拍桌子,吓得郁大封不住地叩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属下来此是想办点事”   “什么事?”   “这”郁大封犹犹豫豫不敢说话,朝文帝冷笑一声,“怎么,朕离开京城就什么也不是了,连朕问话你都不答了?”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郁大封急忙摇头,他知道朝文帝已经知道李明韫的事,这时候欺骗他是下下策,便说道,“属下来打听些事”   “究竟什么事?”朝文帝没了耐心,吩咐方毅把人抓起来,“你若是不招,朕就让太子过来亲自跟朕说!”   “不是太子殿下,是属下自作主张!”郁大封急了,忙磕头道,“是属下想向李三小姐打听些事陈恪,陈恪大人的事”   郁大封说得颠三倒四,他心里懊恼万分,明明昨夜想了好几个措辞,可如今一见陛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为何要问她,一个小姑娘知道些什么?”朝文帝哼声道,“该不会是要打什么鬼主意吧!还千里迢迢跑去光州抓人!”   “光州”郁大封支支吾吾,眼神闪烁。看来陛下不知道李明韫去了西部,他该不该说实话呢   “属下是”郁大封咬咬牙,决定糊弄过去,“属下是想着陈恪大人的事情李三小姐应该更清楚些”   “那为何要带她去京城?”朝文帝没有耐心再和郁大封扯话闲谈,站起身指着他怒呵一声,“郁大封,朕都已经知道了!你还想狡辩!”   说完一个杯子砸过去,砸在郁大封的手边。郁大封受不住陛下的龙颜大怒,又磕头求饶:“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真是属下找李三小姐”   朝文帝看一眼方毅,方毅木着脸拔出剑来,紧挨着郁大封的脖子,低声道:“说实话。”   方毅的手段朝堂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朝文帝一声令下,他立马就能杀人,眼睛都不带眨的。   郁大封被吓得动弹不得,身体不住地发抖,可能是一夜忧虑过重,再加上此刻担心受怕,他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带他下去。”朝文帝甩了甩衣袖,脸色发黑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好歹也是跟着太子做事的人,竟这么不经吓。”   方毅拱手应声是。   郁大封悠悠醒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他睁开眼,入目是简陋的木屋,黑色的墙壁上还结着蜘蛛网。   “醒了?”一道声音在旁边猛然响起,吓了郁大封一大跳。他努力眨眨眼,才看清楚此人是谁。   平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被吓晕了。”   郁大封有些尴尬地躲闪视线,道:“平王殿下何苦愚弄下官,下官不过是个做事的。”   他再蠢也知道这是平王做的,只是他现在没办法明说,因为他人还在这。   “本王可不敢对太子哥的人怎么样。”平王摇了摇头,看着他,“是太子哥想怎么样?郁大封,太子哥为何要让你把李明韫带去京城?你们为难一个小女子,不太正道吧?”   “只是有些事想问问李小姐罢了。”郁大封意识逐渐恢复过来,回答平王的问题带着万分警惕。   “什么事?”   “什么事,也不关殿下的事,殿下还是莫要过问的好。”   平王冷笑一声。   “你是说,本王无权过问太子哥的事吧?”他说道,揪着郁大封的衣服就要往外面走,“那就让父皇来问,父皇问,你敢不答,就是欺君!方毅那把剑一直等着你呢”   “等等,殿下!”郁大封一听到方毅就犯怵,他慌忙扯会自己衣服,有些为难道,“殿下,下官不是这个意思真的只是想问一问李三小姐”   “还想骗本王!”平王呵道,一双眼死死地瞪着他,“郁大封,本王告诉你,本王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本王也知道李明韫是谁,你若是识相,就乖乖到父皇跟前说出事实,免得到时候哼,父皇怪罪。”   他竟知道   郁大封睁大眼看着平王。   “殿下您您知道?”   “是,本王知道。”平王看着他,“你们怀疑李明韫,是三哥的女儿,对吧?”   郁大封目瞪口呆。   平王冷哼一声,斜着他一脸的不屑:“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本王告诉你,你既来了这里,若是没说实话,就别打算回去。”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阴恻恻地补了一句,“郁大封,你知道的,本王做的到。”   说完,平王头也不回地走了。   郁大封在屋里沉默良久,等方毅再次过来审问他的时候,他看着那把锋利的剑,使劲吞了吞口水,随即打定主意要求见陛下。   到朝文帝面前,郁大封立马跪下,声泪俱下地说着自己多么不容易,多么多么为陛下、为太子着想,眼看着朝文帝一点一点地不耐烦,他突然嗷的一嗓子,趴着身子哭道:“陛下,臣有罪!”    第四百六十七章 知道   平王看到郁大封被方毅提着出了屋子,手脚并用地挥舞着,但挣脱不得,嘴里直呼“陛下饶命”,他叹一声,默默在原地站了许久。   天色渐晚,德全从屋内推门而出,神色有些紧绷。平王立刻换了表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过去打招呼:“公公,我来找父皇”   德全做了个禁声手势,回头看了眼门内,提醒道:“殿下,陛下歇下了。”   这时候父皇是不可能睡得着的。平王心里了然,应该是思绪纷乱不愿被人打扰吧。三哥的事,父皇一直耿耿于怀。愤怒、失望、悲伤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父皇听都不愿在听这个名字。   郁大封之所以选择跟父皇说实话,怕是觉得父皇对三哥这个儿子已无情义,对他的孩子也会毫不在意,但他知道,在父皇心里,三哥始终站了一席之地,尽管父皇以为他叛国。   所以,就算父皇知道三哥的孩子尚在人世,也不会对她怎么样,或许,还会心存不舍。   这便是他打定主意让父皇知道的原因。   平王激动地握了握拳。   不知道父皇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他应该是会先去查李明韫,查李夫人,等查到一切能查到的真相,等查到李明韫真的是三哥的孩子,父皇或许会接受   十四年都过去了,当年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殿下?殿下?”德全见平王久不说话,挥舞着胳膊打断他的思绪,说道,“殿下,您还是请回吧。”   平王点点头,乖乖离开。      第二日,平王早早地来到了朝文帝屋里,朝文帝没有再避而不见,但紧锁的双眉、发黑的眼眶能看出,他没睡好。   德全端来药汤,朝文帝慢口服下,把碗放在一旁的桌上,再看着平王道:“十三,今日天色不错,扶朕出去走走吧。”   平王应声是。   这次德全没有跟来,朝文帝和平王两人跨出门槛,往外面走去。此时日头冉冉升起,天边霞光金光闪闪,云层堆积,与远处的山连接在一起。   山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淡到一走近便化开,树上绿芽新冒,挂在树梢上很不起眼。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平王看到前方两个道童在和小果说说笑笑,便笑道:“父皇,可要再往前?”   朝文帝也看到那里的情况,问道:“那小丫头是谁?”   “是跟着李三小姐的丫鬟。”平王摸了摸鼻子,“好像是郁大人专门买来照顾李三小姐的”   “哼,他倒会做人。”一提起郁大封,朝文帝就没什么好脸色,说起话来也带着刺,平王一听就知道是反话,他笑道,“不然李三小姐一路可不好过,听说她前些日子病了,在青州住了”   “病了?”朝文帝看向他,“怎么回事?”   “这儿臣也不清楚,儿臣就知道她那时候病了,还病得不轻。”平王说道,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果,“那丫鬟知道,要不儿臣把她叫过来?”   说完他招手准备叫人,朝文帝忙拦住他,“罢了,如今没病就是了,”   “听说李三小姐身体一直不太好,从娘胎里出来就体弱。”平王随意说了句,瞥着朝文帝,见他眉头微皱,又道,“父皇,要不要让张太医给李三小姐诊诊脉?刚好看看李三小姐的病好了没。”   朝文帝点点头:“让张太医去瞧瞧。”   平王笑着应是。      德全过来的时候,李明韫正看着张太医为自己把脉,见张太医眉头微皱,她问道:“怎么了,张太医?”   “李小姐可是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张太医说道,“怕是好没好全,体内寒气堆积”   说了一大堆,大概意思就是要李明韫注重保暖,还说了下这山上的湿冷不适合她住着,让她尽早去更为温暖的地方。   李明韫点点头:“知道了,过几日我便会离开,多谢张太医,”   张太医为李明韫配了几味药便出去了,德全一直在认认真真打量这位李三小姐,见此机会便说道:“李三小姐,陛下有请。”   李明韫愣了愣,点头道好。   一路上,德全和善地跟李明韫说着闲话。   “李三小姐家住光州,光州可是个好地方”   “李老太爷身体可好,上回去李府传话见过一次”   “李二公子才情了得,他日必成大器”   对此,李明韫一一回以微笑,应答得得体自然,让德全在心里不住地点头,脸上笑容更甚。   “到了,李三小姐,请进吧。”德全贴心为李明韫打开门,还对着她安抚一笑,态度十分友好。   李明韫笑着“嗯”了声,走进屋子。   朝文帝此时正在屋里打坐,他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李明韫站在一旁等了片刻,他才好像反应过来。   “来了。”朝文帝睁开眼,眼神有些复杂。他好像第一次以这种心情打量一个小姑娘,有种失而复得但又忍不住心生怀疑的矛盾。   她是老三的女儿?   怎么可能,老三那个侧妃生的是个儿子,还未活多久就死了,他虽没看过,但也相信那些人不敢骗他可太子让郁大封如此费心尽力找她,又是何意?   这孩子和老三那侧妃长得像吗?说实话,他真的不记得那女子是何模样了,记忆中,也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朝文帝不动声色打量着李明韫。   他已经让方毅去光州查了,方毅办事很不错,说不定马上就能查到不,这事这么隐秘,说不定什么都查不到。那样,他就只能问李家人   “陛下。”李明韫款款施礼,把朝文帝的思绪打断,他看着李明韫,问道,“在这安山可住得惯?”   李明韫点点头,乖乖说道:“臣女住得惯,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道,“张太医说,臣女身子不好,还是尽早下山比较好”   朝文帝听完,提议道:“不然朕派人送你下山?离安山最近的是青州城,你去城里住着?”   说完看到李明韫脸色更纠结了,他顿时想明白了她的顾忌,心里大骂郁大封,把好好的小姑娘吓成这样。   “莫怕,朕在这,谁敢抓你,朕饶不了他。”朝文帝沉声说道。   李明韫点头,感激地看着他:“多谢陛下。”    第四百六十八章 商量   命人把李明韫送下山后,朝文帝静静等待方毅的消息。   方毅去了一月有余,还没有消息,他正准备再命人去光州,却突然收到消息:魏宿投靠燕国,与燕军合力围攻王天肖,将盛军逼至尤州。   “尤州?”朝文帝见平王皱着眉神情沉重,便道,“两军围困,尤州这地方怕是要生灵涂炭了。”   平王默了片刻,抿唇道:“父皇,有一件事上回儿臣得到消息,周云贞在尤州,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什么?”朝文帝震惊,“他还没离开西部?这孩子还真是胆大包天,他凭一己之力如何能对抗燕军?”   “儿臣也不知。”   “你派几个人偷偷去西部找找。”朝文帝沉下心来道,“十三,周云贞可不能出事,定国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那让定国公”平王试探地看着他。   朝文帝想了想,摇头道:“不可,他不能去西部。实在是紧急,派贺涂前去,贺涂是他心腹,他不会有意见的。”   平王点点头。   “儿臣先派人去找,一有消息立刻来报。”他说完,施了一礼退下。   朝文帝站在窗口站了许久,突然感到有些无力,屋内香烟缭绕,在眼前飘来荡去,他莫名产生了几分烦躁,命德全把香拿出去。   德全飞快端走香,回到屋内,朝文帝已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德全,你可知,朕为何求仙问道?”他忽的开口道。   德全摇头道不知,只说:“陛下做事自有陛下的道理。”   “你惯会说客套话!”朝文帝哼了声。   德全笑笑有些无奈:“奴才愚笨。”   朝文帝沉默一瞬,叹一声道:“罢了,退下吧。”      与此同时,李明韫也得到了消息。如今郁大封被陛下的人抓了,太子又忙于战事,她倒真不担心谁来抓她。但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过来,她听了后不免忧心。   易文偷偷观察她的表情,心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因为他还没得到殿下吩咐就把这些事告诉了李三小姐。   “王大将军被围困也只是暂时的”易文干巴巴地解释,“他带了五万兵马,区区一个尤州不在话下”   李明韫看着他:“知道自己可能腹背受敌,还一如既往,其为自大,王大将军果真如此吗?”   “额”易文说道,“恐怕是被魏宿的两面三刀给骗了,谁知他会在王大将军眼皮子底下投靠燕人呢。”   魏宿毕竟是王天肖提拔上来的,曾经是王天肖的得力干将。任谁也不会觉得魏宿会背叛他。   “王大将军该想到这一点的。”李明韫叹了声,“虽说燕军才是强敌,但也不能忽视魏宿,你看如今的情况太尴尬了。进,进不了,退,退不了。”   易文直说是。   这时候平王刚好过来,听见他们在讨论西部的战情,边说边走进来:“放心,西部会没事的。”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李明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话虽这样说没错,但殿下您为何如此笃定?您是不是早有安排?”   “”平王心道她不是也相信西部会没事吗?   “咳咳其实我也没什么安排。”平王随意坐下,“不过周云贞在那,我已派人去传了消息,他可以大刀阔斧地干一场了。”   李明韫看着他,眼神不解:“如何?世子不怕被暴露了?”   “非也。”平王摇着头卖了个关子,见李明韫有些无奈,便道,“其实他已经暴露了,父皇知道他在西部,但朝中揪着定国公府不放的并不是父皇,而是另有其人,所以他不能被发现。”   李明韫点头,要是周云贞插手西部战事,那太子一派的人会很有意见,说不定还会想办法说服太子夺取定国公兵权,而定国公府一动,南蛮势必蠢蠢欲动。到那时西部平定,南边却作乱,实在得不偿失。   “不过,如今还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他放手一搏。”平王说着突然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说实话,让周云贞替我冒险,我挺过意不去的”   说完他看了眼李明韫,似乎在观察她会有什么反应。一个女子,若是听说别人让他心爱之人以身犯险,必定不会高兴。而这女子又是他三哥的女儿,他多少还是顾及她的感受。   但李明韫却是“哦”了声,十分深明大义:“大盛有难,他岂会不管。”   “你果真不是一般女子。”平王拜服施一礼,看着她,语气变得爽快,“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周云贞那边,我也就不客气了。”   “”李明韫莫名有种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想了想,她还是不放心,道,“这些事周云贞自有判断,我也管不着,但是,殿下,我只有一件事,请您托人给周云贞带句话,让他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   “好,本王一定让人带到。”平王一口答应。   正准备离开,他想起什么,又停下步子,道:“李家人马上就要到了,你先去京城,其他事你别担心,我自有安排。太子动不到你头上。”   李明韫点头点得飞快:“我知道了,多谢殿下。”   “不用谢来谢去的。”平王说道,“有什么好谢的,就一件小事。”   李明韫一笑,笑得温和乖巧。平王看着她,突然问了句:“你家人对你好吗?”   李明韫一愣。   平王反应过来,故作轻松道:“我就是随便问问,瞧你这样,待你定是极好的,李家如此人家,才教得出你这样的品性和才学。”   “殿下过奖。”   平王笑了下,摸摸额头转移了话题:“我先前好像听说,你生辰在四月,马上过生辰了吧?”   易文在一旁听着他们讲话,闻言撇着嘴。什么叫好像听说,明明是特意让他去打听的!   “是。”李明韫说道,垂下眼眸。若她去京城,那生辰就不能和爹娘一起过了   “别难过。”平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也会回京城,到时候我给你备生辰礼”   平王说了一大堆承诺的话,李明韫心里诧异,就算是平王和周云贞关系不错,也不用这么照顾她吧?   她有些受宠若惊:“殿下,不必如此,我也”   “要的要的。”平王说完,不等她拒绝便快步走出了屋子。 第四百六十九章 来人   李明韫又在城里住了两日,李家人没来,却得到了平王传来的消息:那个替紫阳真人和郁大封传信的道童找到了。   “是个很不起眼的小道童,成日在伙房打杂。殿下派人跟着他,发现他去见了郁大封,似乎还想着偷偷放人。”易文说得有滋有味,这种事他最爱听了,“如今他被带到陛下面前,殿下一定会想办法让他说实话的。”   “这道童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放人?郁大封竟也敢让他这样做?”李明韫觉得好笑,郁大封怕不是疯了。   “他是被吓成这样的,方毅时不时过去拷问一翻,吓得他胆战心惊,他心里大概是觉得,只要想办法出去,太子会保他,毕竟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他还知道什么?”李明韫看着易文。   “他还知道”易文突然一噎,差点没想起来,他顿了顿,说道,“有很多事啊,比如去年,郁大封借着找周世子的名义到处受贿敛财,这些太子都是知晓的,还有之前他们在衢州的事”   李明韫“哦”了声:“那肯定不能放他走。”   “是啊,这次殿下已经打定主意要让他把这些事吐个干净,郁大封怕是没救了,他也倒霉,非要撞上来。”易文撇嘴说道,“陛下岂会不管我们殿下,他们太天真了。”   李明韫笑了下。这话没说错,陛下不管修道与否,该管的事还是会管,尤其是他在意的人的事。   等了半日,傍晚时分平王赶了过来,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跟李明韫说了一遍。   “那道童招了,还招出了张太医身边的药童,父皇气坏了,把张太医也给关了起来,如今已派人去审问。”平王猛地喝了口茶,看着李明韫说道,“紫阳真人总是端着架子,这次为避嫌不出面,但他却不知,道童什么都招了。”   “那陛下怎么看?”李明韫问出关健所在,紫阳真人最大的倚仗就是陛下,陛下想捧着他,他自然是高高在上,陛下若不喜他,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平王想到这个就叹了声:“父皇没说,但看他那样子,似乎还是不愿相信紫阳真人会做出这种事,他已经去找真人了。”   “那紫阳真人定会想办法辩解,或许还会说是谁冤枉他。”李明韫摊开手,“陛下对真人的信任很深,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我也觉得如此。”平王说道,挑了个眉,“所以,我准备做点什么。”   “从紫阳真人身上下手?”   “没错。”平王看着李明韫,面露欣赏,这姑娘的确聪明啊。   “他不是擅长求仙问道吗,我就让他什么都做不了。”平王说完,眼神微微一眯。   “你要杀了他?”李明韫语出惊人,平王睁大眼看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片刻,平王没忍住咳了两声,说道,“没有啊,我杀他做什么。”   “看你表情我以为你要杀了他。”李明韫松了一口气,这样杀了紫阳真人,那陛下那边就更不好交代了,“那殿下想怎么做?”   “我要让他失去父皇的信任。”平王说道,“你且等着消息。”   他看了眼外面,“天色不早了,我走了。”说罢走向渐渐昏暗的日暮中。      几日后,京城李府的人来到宜州。此次是李府大公子李明丰带人前来,出于礼节,他先是去安山求见陛下,再快马赶到宜州城内接李明韫。   李明韫此时刚好在和平王说话,听见大哥马上要过来心里激动极了,脸上洋溢着欣喜和期待。   平王斜着她:“还没那么快,你着什么急?”   “我没有着急。”李明韫觉得他怪怪的,解释道,“我就是高兴,我好久没见到大哥了。”   平王“哦”了声。   “紫阳真人病了。”他说道,心里有些懊恼,他应该要先说正事,再说李家来人的事,免得李明韫没心思听了,“这两日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父皇命人去请了大夫给他医治,但大夫说不容易好。”   李明韫只想一瞬就知道平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看着平王:“那陛下岂不是有些气闷?”   连求仙问道的紫阳真人都病着不见好,他如何能信自己可以摆脱生老病死。   “是啊,今日父皇脸色很不好。”平王说道,“李家人这时候也来的不是时候,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父皇生气”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看了李明韫一眼,见李明韫真的有些担心,便说道:“我开玩笑的,李家人已经离开安山往这边来了。”   李明韫这才放松下来。   “只要陛下对紫阳真人心灰意冷,那他大抵会放弃求仙问道,回到京城朝堂之上,重新掌管朝政。”她说道,点了下头,“如此,甚好。”   平王笑了笑。   “你很讨厌太子?”他问道。   李明韫点头。   平王温和地看着她:“讨厌就讨厌吧,反正像他那样的人不多见,我们皇室中人大多心地不错的,比如我。”   李明韫含笑着应是。   “殿下什么时候回京?”她问道。   平王想了想,说道:“也快了,本来这两日我就要回京,但紫阳真人这事没解决,我不放心,所以打算再等几日。你先回京,这里的事有我。”   李明韫点头应是,又想到什么,有些纠结道:“那西部如何了?周云贞可还好?”   其实她不该问的,因为前几日她才让平王帮她给周云贞捎口信,可她在这里,想到周云贞还处在水深火热的西部,心里就很不安。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让周云贞平平安安地回来!”平王拍着胸脯保证完后,有些疑惑地看向李明韫,“奇了怪了,你为何会看上周云贞?他这人不靠谱的”   “你别胡说!”李明韫瞪眼,脸上有些发热,想扭头就走,平王忙拦住她,即使他不知是自己哪句话得罪她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李明韫哼声。   刚好外面有动静,她隐约听到大哥李明丰的声音,心里激动,立马提裙跑了出去。   “大哥!”   李明丰瞧见李明韫跑过来,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他认认真真打量了李明韫几眼,笑着说道:“三妹,大哥也接你了,走,咱们回家。”   李明韫点头笑着应好。    第四百七十章 病了   紫阳真人卧病在床多日,朝文帝特意让人把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请过来为他医治,但依旧不见好。这些日子,安山上气氛沉闷,包括侍卫在内的人都不敢多说话。   “怎么回事?”朝文帝看着躺在床上面容苍白地紫阳真人,问收拾药箱的老太医,“于太医,真人究竟如何了?”   于太医长叹一声,摇摇头道:“陛下,真人这病来势汹汹,怕是不容易好。他原先应是伤了风,后来一直不医治,一拖再拖,如今要好就更难了”   这番话说得朝文帝脸色发黑。   “之前就病了,但一直强撑着?”他沉声道,“让服侍他的道童过来,真人病了为何不医!”   道童一会儿功夫便被带来了,他眼睛一直瞥着床上的紫阳真人,但奈何真人昏睡着,没办法提点他,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快说!”朝文帝龙颜大怒,气得拍桌子,把道童吓得快要晕过去,他只能哆哆嗦嗦地解释:“真人真人只是偶感风寒不要紧”   “都一病不起了,还不要紧。”一旁的平王被气的不轻,瞪着道童道,“要是真人出了什么事,你可能担责任?你看看,如今真人是何模样了!已经病入膏肓了!”   平王如此生气,这是在场众人没有想到的,朝文帝也有些惊讶,但想到他肯定是因为自己这个父皇的原因,便有些了然,看向平王的目光更加慈祥了。   十三定是因为他才对真人的事如此在意。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反而还劝了平王几句:“莫要气了,他一个小道童懂什么,定是真人自己的意思。”   道童低头唯唯诺诺想解释,但触及平王凌厉的眼神又不敢开口,只能哆嗦着沉默不语。   “真人难道不知自己的身子有多重要?”平王叹一声,“父皇,修道修道,修道固然重要,自己身体也要保重啊,真人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   是啊,真人也会生病啊。   朝文帝心里叹息,他还以为真人永远不会生病,因为真人先前在他心中是接近神的地位,即使近日发生点对真人不利的事,他还是选择相信真人,但此时朝文帝瞧了眼床上闭着眼像是老了十岁的真人,心里突然产生了疑惑。   究竟何为修道?像他这样究竟能不能得道成仙?真人常说他牵挂俗事,不适合修道,可如今,连真人这样的都免不了被俗事牵扯,他自己又如何能真的修道   朝文帝一瞬之间想了很多,最后摇了摇头,独自从屋里走了出去。      方毅是在朝文帝决定下山散心的时候回来的,一见朝文帝,他立马把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如实禀报。   “属下去了光州,向当地人打听了李家三小姐的事,得知她生辰在四月,益州出生的,那时候李家二夫人生产前摔了一跤,众人都觉得这胎生不下来,但后来还是生下来了”   方毅查得很详细,把这些事说完已过去半个时辰,朝文帝神情凝重地听完,道:“也就是说,除了这些细枝末节,没有别的证据证明李家姑娘是老三的孩子?”   方毅点点头:“当年之事太过隐秘,且成王府的人大多如今查起来的确查不出,太子殿下的人也只是怀疑,没有真正的证据,不过”   “不过什么?”因为近些日子的烦躁事,朝文帝的耐心被一点一点消磨,他皱眉对方毅说道,“有话直说,别兜圈子,朕头疼。”   说罢扶着额头面露倦色。   方毅说道:“当年之事查是查不到,但属下找到了一位知情之人。”   “谁?”   “邵祁之邵大人。”   “邵祁之?”朝文帝想了想,记起了邵祁之是回到了光州,当年与老三关系也不错,便道,“他知道这件事?”   方毅点头:“陛下,邵大人知道当年之事,他也已经答应属下,会来安山向陛下请安。”说完又解释了一句,“原是打算跟属下一起来的,但因为近日有些事走不开”   “何事?公事还是私事?”   “是太子殿下。”方毅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太子殿下着人请邵大人回京,但邵大人婉拒了,那些人留在光州不愿离开”   他压低了语气,“是太子殿下说了,若是请不回邵大人,那些人就别回京了。”   “哼,也就这点本事。”朝文帝听到太子做的蠢事就忍不住嗤声,“人家摆明了是不想回,还想不通呢!当时朕派人请邵祁之回,他也未回,太子又如何能请得动?真是痴人说梦!”   方毅把头垂得更低。   “不过,太子想到要请邵祁之,还不算蠢得离谱。西部战事未平,朝廷重臣心思各异,唯有邵祁之,真正心系国家且未牵扯在党派之争,这样的人若是回京,是一大助力。”朝文帝说道,叹了声,“只不过,邵祁之心寒了,当年的事这都是命,方毅,你说是不是?命里如此啊。”   朝文帝摇着头,边走边叹气。   “陛下。”方毅跟上他,“邵大人说过些日子寻个机会过来”   “朕知道了。”朝文帝回头看了眼他,“朕就在此等着他。”   方毅应是,拱手退下。   过了几日,西部战事越发严峻,盛军被燕军和魏宿围攻,数万兵马死在沙场之上,尤州已是岌岌可危。王大将军带了两万人杀出重围退往镇州,留下上万人在尤州负隅顽抗。   “这是弃城了啊。”百姓们听闻此消息不住地叹息,虽然这是下下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王大将军如此还是让有些人失望了。   “不知死守在尤州城的人心中是如何的绝望”   百姓们的谈论和怨言朝文帝都有所耳闻,他当着平王的面大骂太子和王天肖,并吩咐平王速去处理此事,已然把修道的事抛之脑后。   这时候,方毅又上前来禀:“陛下,邵大人来了,他还带了一个人”   “谁?”朝文帝揉揉眉心。   方毅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李家二老爷,李志淮。” 第四百七十一章 告诫   朝文帝在屋里接见了邵祁之和李志淮,命了方毅带兵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其间紫阳真人派道童来求见,却被方毅直接挡下,道童只能灰溜溜地回去。   “陛下见了什么人?”紫阳真人表情有些难看,多日的病重让他脸色苍白,仿佛病入膏肓,他感到自己身体无力,但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知。”道童低着声音答道,“那两人都是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青衣,面容儒雅,看起来像是朝廷官员”   紫阳真人有些烦躁,扶着额头想坐起来,但身体虚弱让他不好动弹,他面露焦虑,见道童畏畏缩缩地瞥着他,心头更是充满了怒火。   “扶我起来!”由于说话语气过重,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咳得心头颤抖,他差点怀疑自己真的不行了,“快,快让大夫过来不,让太医,让张太医过来”   “真人,张太医被陛下关起来了”   “你快去请!若我真的不行了,你也过不了!”紫阳真人威胁着道童,吓得道童撒开丫子跑走了。   道童一日未归,紫阳真人到第二日才知道,他被方毅抓进柴房关了起来。   方毅一手提着张太医,狠狠地扔在他旁边:“真人病了,给他看病。”   紫阳真人一喜,心道陛下还是关心他的,正想说什么,却感受到张太医身体的哆嗦,他愣了下,见张太医目光躲闪就是不看他,才觉不妙。   “真人老夫得罪了。”张太医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准备给紫阳真人施针,但这对紫阳真人而言无异于送他去死。他心中充满了恐惧,道:“张太医,是陛下让你过来杀了我吗?”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他张太医怎么敢!   紫阳真人连连后退,但他四肢无力,再如何退也不过一小段距离,根本躲不开张太医的施针,张太医看着他,诺诺说道:“真人,对不住,陛下已经知道清涎香的事了”   紫阳真人瞪眼看向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完全暴露了。   “张太医!”他咬着牙说道,“贫道待你不薄”   “废话少说!快施针!”方毅粗声催促,把挣扎着想要跑的紫阳真人推到角落。   张太医哆哆嗦嗦上前,咬着牙用力对着紫阳真人的额头扎了一针,紫阳真人直接昏睡过去。   “别让人死了,他不能死。”方毅斜着他,道,“他骗了陛下,死不足惜,陛下让他今后一直待在安山,安安心心修道。”   这修道肯定不是跟先前一样。张太医畏惧地看着方毅,又听见他带着审判的声音,“至于你,也留在这安山,陪着真人,一辈子不能出山!这安山,除非你们死,不然,不会再有旁人上来。”   这是要把他们关一辈子啊!张太医软倒在地,心如死灰。      李明韫被接到京城的同时,也得到了朝文帝要回京的消息,当然,这是平王托人告诉她的,她看到传话之人一脸激动,心道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妹妹!”李明邺第一个冲过去,左拉右拽打量着她,“让二哥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李明韫摇头说道,“没有,二哥,我很好。”   李明琴特意从崔家赶回来,满脸欣喜地迎了上去:“二妹,你可算到了!”   大夫人岳氏早就安排好了吃食,备着等她回来,三少爷李明河更是给她送了礼物,一大家子都笑容满面,看得李明韫鼻子有些酸涩。   在家人身边的感觉真好,如果爹娘还在的话,就更好了。   “走,进去坐。”岳氏笑着说道,李明韫点头,被李明琴拉着往门里走去。   “祖父呢?大伯呢?”   “你祖父在院里等你呢,至于你大伯,他还在宫里。”岳氏说道,“他也想着你呢,本来是今日休沐,但因为西部的事,太子要找他商议”   李明韫点点头表示理解。   进了院门,李老太爷端着个鸟笼子迎面走来,见到她就呵呵地笑。   “韫儿啊,你来了。”   李明韫叫了句“祖父”,李老太爷满意地点头,摸摸胡须,随意说了几句,突然问道:“韫儿,贺家那公子究竟如何啊?”   “”李明韫哭笑不得,为何祖父还想着这件事啊,都过了多久了。   “祖父,您说什么呢!”李明邺撇嘴说道,“贺家那呆子有勇无谋,不行!”   李老太爷闻言没生气,眼珠子一转,他笑着说道:“不行就不行嘛,祖父心中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呢。”   李明邺瞪眼。   李老太爷笑呵呵说道:“前些日子啊,我在路上偶遇定国公,他为人真不错,还主动跟我打了招呼,瞧着他那样,真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说完,他见几个人面露古怪,忙解释道,“不是啊,我是说,定国公如此,他那孩子定然也是”   “祖父,孙儿说了多少次了,定国公世子太招人,不行。”李明邺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说道,“祖父,妹妹还小呢,您莫要再提这件事。”   “额也不小了。”李老太爷想了想,“不是马上及笄”   话到这里,他看到李明邺警告的眼神,不好再说,只能笑着摸鸟笼,“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千万别听祖父的。”李明邺趁机偷偷告诫李明韫,“什么前些日子遇上定国公,那分明是祖父早有打算,只是如今更可行罢了。”   李府地位如今越来越高,虽比不上定国公府,但也是响当当的名号,京城不知有多少人在打李府的主意。   “二哥不喜欢定国公府?”李明韫有些好奇。她记得二哥以前不会这样啊,甚至还夸过定国公呢。   李明邺顿了下,说道:“也不是,定国公府挺好的,就是那世子看起来极不靠谱,你看,如今人也不知去了何处妹妹,即使他救过你,你也不能放松警惕啊,这些男子啊,惯会骗人”   他说了一大堆对男子不利的话,听得李明韫不免发笑,乖乖点头说道,“二哥放心,我不会被骗的。”   “那就好。”李明邺满意地看着她。    第四百七十二章 尤州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尤州,周云贞连打了几个喷嚏。   “谁在骂我!”他嘀咕一句,慢悠悠往城楼上走去。   三月的尤州冷气尤在,但地上已冒出了碧绿的草,城下微微冷风吹拂,城楼上寒风扑面,刮在人脸上生疼。   周云贞一身黑衣,身板挺直,腰间配着一柄剑,端的是气宇轩昂。黑色衣摆随着风飘扬,晃得人心情激荡。值守的孙业见此,拨了拨自己穿的盔甲,无奈摇了摇头。   “怎么了?”周云贞走过去拍他肩膀。   孙业苦着脸说道:“周世子,这样真的能行吗?这城里兵力不足一万,但燕人可是有两万大军在城外候着”   “还有魏宿的兵。”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曹卫一脸凝重,“魏宿不去追王天肖,却盯着这里不放,他大半兵力都在我们后方。”   自王天肖弃城离开,尤州就空了一大半,唯有几千士兵守着,与燕人交战一两次,人越来越少,军心早就溃败。周云贞,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一箭射死了燕军的先锋将军,让攻打尤州城的燕人方寸大乱,也让留守的盛军士气大增。   “燕军已经打过去了,他自然不凑这热闹。”周云贞撇着嘴,“不过,魏宿手下那个都尉不是省油的灯,瞧他三天两头的蹦哒,我看了就烦!”   “上次差点被他抓,你如今怕了?”孙业嘿嘿地笑。   周云贞瞪他:“才不是。”   曹卫没忍住对他们俩翻了个白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笑,哪天身首异处了,你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道,哼了声,“郭明义那小子,我定要亲手抓了他!”   “飞雯还在他手上。”孙业想起这件事,有些赞叹,“在郭明义手上还安然无恙,飞雯也是厉害。郭明义那样的人”   “他这阴险之人,竟抓了飞雯,要不是他,黄叔怎么会死!”曹卫呸了声,“我看到他就恨不得杀了他!”   “行了行了。”周云贞劝他消消气,“这种时候说这些无济于事,我们还是该想想对策,如今这样的情况,这城门也不知道能守几日,索达虽带兵去追王天肖了,但他留了个厉害的参将,我们可不能放松警惕。”   “嗯,周世子说的没错。”孙业连声附和,握着武器说道,“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燕人实力强悍,又狡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攻过来了。”   刚说完,一个守城兵急匆匆跑过来,惊慌失措喊道:“大人,不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队兵,正在城中到处杀人呢!”   “什么?”孙业和曹卫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周云贞握着剑柄,边走边说道:“细细说来!”   “是。”那守城兵匆忙跟上,一口气不喘地说道,“这队兵大约二十来个人,看起来不像是燕人,隐藏在城中无人在意,但他们一出手十分狠辣,刀刀致命,已经死了好些个兄弟了”   “究竟从哪冒出来的”曹卫皱着眉,“按道理不应该啊。”   “可能有密道。”周云贞沉声说道,“走,先把那些人解决,孙业,你去派人仔仔细细地查一下城内各个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密道。”   “要是有密道而我们不知,那真的完了”孙业白着脸,面露担忧。   “别想这么多,速去。”周云贞面无表情地快步离开。      “总督大人,霍元他们已经进城了。”   城外驻扎的一个大帐篷里,乌将军笑容满面地对着魏宿施礼禀报。   魏宿闻言,点头道好。   “他燕人胃口大,明明追着将军到贺州那边去了,都不忘尤州这小地方。我本不跟他抢,但若是手头上没有一点筹码,他日如何能夺得一杯羹。”魏宿想起这个就不高兴,“原先都说了连州显州这几个地方归他们,其他归我,每年我再送补给给他们,但他们真是贪心,竟不把这几个地方放在眼里,还妄想往镇州那边伸手,哼,燕人果真可恶!”   “是啊。”乌将军附和道,“燕人狡诈,总督大人,我们可不能把希望全部寄予在他们身上,这尤州,我们是要定了!”   魏宿点头,又不屑道:“其实尤州于我而言,要来没用,但燕人想往这边伸手,就一定需要尤州。乌将军,这件事你做的不错。”   乌将军笑得得意极了。   “那密道也是属下前不久才知道的,那人是从密道逃出来的,刚好落到属下手上”他说道,“属下已经安排了八百号人混进城中,今日定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魏宿放声大笑。   帐篷外,一个士卒躲在角落里偷听到这些话,忙跑到另一处帐篷向郭明义禀报。   “怪不得城中好像有动静,原来如此。”郭明义忍不住嗤笑一声,“没什么大本事,就想着耍阴招,乌将军果真是一如既往。”   “都尉大人,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郭明义淡淡道:“顺势而为,尤州本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可燕人就在对面”士卒面露不解。他们也只有几千兵力在这,燕军那可是两万啊!   “不必理会,他们不会做什么。”郭明义弯唇一笑,看着远处道,“两万大军,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尤州这块小地方,他们看不上,他们真正要对付的,只有王天肖。”   十五年前在王天肖身上吃了亏,燕人睚眦必报,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都尉大人,王大将军退往镇州,那途径贺州岂不是”   “贺州还留了部分兵力,他暂时攻不下。”郭明义说道,“更何况,索达已经追过去了,贺州不会有事的。”   士卒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有一事。”郭明义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对士卒叮嘱道,“你去一趟贺州,把这个交给王平,他知道这是什么,记住,不要让别人看到,也不要让别人知晓。”   士卒恭敬点头,接过匕首退下。   郭明义负着手走到窗旁,看着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峦,默默叹了口气。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中毒   西部战事严峻,众人都沉浸在紧张之中,却突然得知一个消息:陛下回京了。   朝文帝这次回京并没有大张旗鼓,朝臣多数不知情,连太子也是朝文帝到京城脚下才得到的消息。   听闻朝文帝回来,众大臣纷纷前来相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让太子心情颇为复杂。   见到朝文帝,众人还没按耐住激动的心,又瞧见了跟在朝文帝身后的邵祁之,他们彻底震惊了。   “邵大人竟然回来了!”   “曾经说再也不踏进京城,如今却跟着陛下回来了”   “邵大人可是因为西部战事”   “好像是邵大人心系西部,特意去安山求了陛下回京,处理这些棘手事”   “邵大人果真厉害啊,连陛下都能请回来陛下不修道了?还是打算解决西部的事再回去?”   “瞧着这样,估计不会再去安山了”   太子听着大家议论纷纷,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他暗暗捏着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毕恭毕敬迎着朝文帝回到皇宫,看完朝文帝接见了诸位大臣,太子终于得以发泄自己的怨气。   “父皇回来,他们一个个都是什么表情!本宫难道就不能处理这件事吗?本宫已派了两万士兵前去增援,不出两月,这战事定能平复!”   “父皇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回来了?他是不是又舍不得这皇位了!”   “紫阳真人怎么回事!让他一定要留住父皇,最好永远别让人回京,可他呢,怎么办事的!”   “还有邵祁之,本宫着人请了多少次他不回,跟着父皇就回了,这分明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你们一个个都见不得本宫好!”   说着说着,太子一脚踢翻一张桌子,把周围的宫人吓得慌忙跪下。   属官叹息着劝道:“罢了,殿下,陛下回来也好,目前西部战事要紧”   说没说完,太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来也好?你是什么意思?你也看不起本宫!”   “属下不敢。”属官垂眸道,不敢再开口触动他的怒火。他冒进了,想着这些日子太子事事以他为主,他还以为自己会有所不同   “滚!都给本宫滚!”太子伸腿随意乱踹,下人们慌忙退了出去。   大殿顿时就剩下他一人,冷清无比,把怒气发泄完,他颓然地倒下,影子在地上异常孤独。      朝文帝一回京,以雷厉风行之势整治了朝野不正之风,以言相为首的几个官员本想弹劾平王在危难之际不知所踪,但看着朝文帝严肃的表情,还是忍住了上折子。   几日后,西部传来消息,王天肖带兵退到镇州,燕军紧追不舍,两军再次交锋,镇州百姓仓皇逃窜,但还是不能幸免于难。   燕国将军索达行到一处就横尸遍野,据说,一路上血流成河,染红了整片地。   王天肖率兵与燕军对战,却被燕人偷袭伤了胳膊,盛军方寸大乱,幸好昌平侯及时赶来,才不让镇州落入燕人手中。   “是中毒。”   军营里,大夫仔细检查了王天肖的伤口,叹息说道,“这毒毒性强,若是不能及时医治,那恐怕有性命之忧。”   燕人尚用毒,所用之毒都是剧毒,除了他们没有别的人有解药。王天肖眉头紧锁:“可还有别的办法?”   大夫犹豫了一下,说道:“有是有,不过”   “但说无妨。”王天肖有些烦躁。   “不过这方法于将军而言,十分残忍就是把这胳膊砍下。”大夫说着说着有些不忍,一个将军,若是没有胳膊,就无法带兵打战了,“唯有此法,毒素才不会蔓延至全身。”   “可还有别的”   “砍了吧。”   王天肖打断下属的话,闭上眼说道,“若是只能如此,就砍了吧。”   “将军”下属面露不忍,但又不好多劝,不砍胳膊会死,砍胳膊也不行,事情为何会到这个地步   王天肖面无表情:“无妨,没了这只胳膊,还有另一只。”   他虽看起来平静,但紧握的手还是出卖了他,大夫叹息一声:“将军可想好了?”   “想好了。”王天肖说道。   大夫这才点点头,从箱子里掏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药水洒在王天肖受伤的胳膊处,王天肖感觉伤口剧痛,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眼睛紧闭,隐约感到一股冰冷环绕在自己胳膊处,手下意识地握紧。   正这时,营外一个士卒匆匆跑进来,大喊道:“将军,将军!有人说可以解您的毒!”   王天肖睁开眼。   “快让他进来!”一旁的下属迫不及待说道,一手推开大夫即将要落下的刀,“等等,先让那人试试!”   “不可能!此毒无人能解!”大夫震惊地看向门外,只见一个白衣男子被人领着不慌不忙从外面走进来。   “你是”王天肖定睛看了眼来人,开口道,“欧阳显?”   欧阳大夫笑了笑:“许久未见,将军还能记得欧阳,欧阳深感荣幸。”   “将军,你们认识”下属不解问道。   王天肖“嗯”了声,弯弯唇:“认识。”   “你真有办法解我们将军的毒?”下属忙拉着欧阳显问道,“大夫说了,此毒无解。”   “解不了此毒的大夫,自然说此毒无解。”欧阳显说得温和,面容带笑,那大夫分明知道自己受了侮辱,但半点不悦也没有,只是默默看着他。   王天肖示意下属带着大夫退下,只留了欧阳显一人在跟前,欧阳显笑着说道:“王大将军不怕欧阳?欧阳虽没有武功,但对付一个中毒之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怕什么?”王天肖笑道,“你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说完,他看着欧阳显,“说吧,你到底来做什么?”   “来跟你做个交易。”欧阳显神情微凛,“不知王大将军可愿意?以你一条命,换一句真话,如何?”   王天肖看着他看了片刻,胳膊剧痛越来越强烈,但他表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   默了许久,他面无表情说道:“什么话?”   “当年,成王殿下是如何死的。”欧阳显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听你亲口说一遍。”    第四百七十四章 赏花   春花渐浓,转眼已到四月,西部的战情似乎在日复一日的紧张中逐渐被淡忘,京城一片祥和安宁。   李志渊坐在屋内,看着光州二弟送来的信,眉头紧锁。   信上内容,是明韫的身世。他虽对此有所怀疑,但又知道二弟不会骗他。想到近些日子陛下时而会问起李府的情况,他心中有些了然。   陛下定是已经知晓了。   李至渊沉沉看着手上的信。既然陛下知晓,那陛下如今是什么打算?因为成王殿下的名声不好,明韫大抵不会就这样回到成王府,她若是恢复身份,定会有很多人质疑、往她身上泼冷水,她一个小姑娘,哪能受得了这些   哎,明韫在李家多好啊,怎么就不是李家的孩子了呢。   李至渊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气。   “老爷,韫儿及笄礼,咱们如何操办?”大夫人岳氏走进来问道,这些日子她是又喜又愁,喜的是韫儿长大了,愁的是西部出了那样的事,韫儿的及笄礼就不能大办,这对韫儿来说太遗憾了。   “西部战情如此,如何能办?”李志渊说道,“这不止是我们府上,连言府也是如此,他们太夫人前些日子九十高寿,都没敢宣扬,咱们若是办了,明日几道折子就会送到陛下案上。”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韫儿那边”岳氏顾及李明韫的感受,“她既来了京城,这就是她的家,及笄的大日子怎能”   “韫儿会理解的,她是个好孩子。”李志渊说道,“你去跟她说,她定然不会说办”   “那孩子早就跟我说了,但我不想”岳氏叹了声,最后还是没再多言。罢了,如今的情形,即使办了,也没多少人会来。   “对了,老爷。”及笄礼的事抛开,岳氏又想到了其他事,“前两日乔家夫人特意托了人来找我,说起韫儿的事,我看她那意思,似乎想替自家儿子求娶韫儿”   乔家是乔贵妃的母家,如今后宫,除了皇后,最尊贵的就是乔贵妃,朝堂之上,除了太子,就是平王。乔家公子的为人众人也有目共睹,岳氏觉得这是段不错的姻缘。   李志渊闻言,摇着头:“不行,韫儿的婚事,我们不好说。”   “你是说二弟媳那边?”岳氏想了想,说道,“好像她心中是有个合适的人选,齐家三公子,如今在翰林院,但我觉得,还是乔家更好”   “莫要再说。”李志渊无言以对。有陛下在,这哪里是他们李家能安排的,但他又不好跟岳氏明说,便道,“这事要韫儿拿主意,我们说什么都没用。”   “那是自然,韫儿找的人肯定是要自己喜欢的。”岳氏越想越觉得有戏,心里盘算着这几日探探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李明韫是不知道岳氏的想法的,此时她正被贺小姐邀着去外面玩。   “明韫妹妹,这次你会在京城待多久?”贺小姐拉着她不松手。   因为平王的安排,李明韫被抓的事没几个人知道,连李府也都只有几个亲近的人知晓。贺小姐也不知道李明韫为何突然来京城,但人来了,她就很高兴。   “不知。”李明韫摇着头,“暂时还不会离开。”   至少,她也得等到平王的消息再说。   “那多陪我一段时间,崔姐姐嫁人了,没人陪我玩。”贺小姐瘪着嘴,“我在家太没意思了。”   李明韫笑着看她。   她听说昌平侯府已经在跟贺府议亲,不出意外,贺小姐就要嫁给许值了。她想到那时候两人互相拌嘴,如今却要成亲,就觉得好玩。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你可以找许世子呀,他一直在京城,周云周世子不在,他怕是也不好玩。”李明韫差点说漏嘴,脸上有些尴尬,但此时贺小姐忙于羞恼根本没注意看她,“你胡说些什么?我才不去找他,那个骗子!”   “怎么了?”   贺小姐脸上有些红,明明是害羞了但嘴巴强硬道:“反正他就是骗子!”   李明韫哈哈笑了。   “对,他就是骗子。”她附和说道。   贺小姐羞恼极了,作势要追着她打,李明韫忙跑走,两人笑着跑了一小段路,碰上了几个来踏春的男子。   “贺小姐和李三小姐好兴致。”其中一个穿灰衣的男子笑着说道。   这几个是新入翰林院的年轻官员,长相端正,风姿卓然。李明韫随意打量了一眼,被其中一身白衣的齐荀吸引了目光。记忆中,他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疏离,玉冠束着发端,看上去如松如竹,遗世独立。两年未见,他还是如此。   李明韫笑了下,跟着贺小姐一一打招呼施礼。   “近日花都开了,我们来赏花。”贺小姐随意编了个理由,对着灰衣男子笑道,“探花郎可也同我们一样?”   “探花郎赏花,有趣有趣。”另一个男子笑着说道。   几个人都笑得肆意,如同春日般生机勃勃。   齐荀看着李明韫,说道:“李三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李明韫一笑,屈膝施一礼,“还没恭喜齐三公子高中。”   光州那个“李明韫”在府中一直未外出,如今她这样说也说得过去。   “晚了晚了。”贺小姐不知道其中的渊源,拉着她打趣,“你就在光州都没恭喜他,却在此时说恭喜,李三妹妹,你可是反应迟钝了?”   李明韫笑着点头应是。   齐荀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弯了唇淡淡一笑。   林探花看出两人之间有点不寻常,想了想,他说道:“你们都是光州来的,你们可知道,光州有什么可以赏景的地方?”   “花绥堂。”   “花绥堂。”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各自看了对方一眼。李明韫坦然一笑,齐荀不动声色把目光移到别处。   林探花暗地里打量着他们,心里啧啧两声,果真般配啊!   等李明韫和贺小姐离开,他忙把齐荀拉到一旁,好奇加威胁地质问一番,齐荀无奈叹息:“事关女子清誉,你莫要胡说。”   “若是真喜欢,可以拼一把嘛。”林探花和齐荀关系不错,说起话来也没有多少顾及,“那李三小姐真不错,放眼京城,谁能比得了她?”   齐荀抿唇沉默着。   “反正我话到这了,别的也不多说。”林探花点到为止,拍拍他的肩,“走了,花还是要赏的。”    第四百七十五章 遇见   整个四月过得风平浪静,西部也没有其他消息传来,李明韫有时想到周云贞,会写一封信,但不知道给谁,就搁置在自己屋内的柜子里。   在她及笄那日,平王托人给她送了礼物,一大箱子的珠宝,差点闪到她的眼睛。在李家人疑惑的目光中,她淡然解释:“平王殿下看中了二哥的画,这是托我送给二哥换的。”   李明邺自然不会因为一幅画就收下这箱珠宝,所以珠宝还是留在了李明韫手中,而且,她还多了一幅好看的画。   大夫人岳氏没有相信李明韫的解释,她心里想到的是乔家的事,于是,她趁此机会旁敲侧击问了问李明韫对平王外祖家乔家的看法。   李明韫对此疑惑不解。   “我不知道乔家。”她直接说道,“我也不认识乔家人。”   岳氏笑着说道:“不认识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乔家人挺不错的。”   李明韫点点头:“以后吧。”   这件事莫名其妙就没后话了,岳氏也想不通是为何,在她又准备张罗着给李明韫选一门好亲事时,宫里来人了,说是乔贵妃请李明韫进宫说话。   这下可不得了了,岳氏赶忙为李明韫安排衣服首饰,跟她说了好一通叮嘱的话,才让她跟着宫人离开。   李明韫之前去过皇宫,但早就忘了是何模样,只记得一片金碧辉煌。她由宫人领着一路走过去,穿过角门长廊,终于到了乔贵妃的宫殿。   乔贵妃此时正坐在大殿中,旁边还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粉衣女童,一见李明韫,女童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是乔家小小姐,唤乔贵妃一句姑母。李明韫对她一笑,她也咧开嘴甜甜地笑了。   李明韫款款施礼问安。   “赐座。”乔贵妃说了句,默不作声打量着她。先前因为乔家的缘故,她想过要见见这位李三小姐,但后来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如今突然想见,是因为儿子平王。   平王得知乔家的打算,忙托人快马送了信回来,两个诺大的字“不可”,看得乔家人大惊失色,一点念头都不敢再有。乔贵妃却因此对李明韫更加好奇了。   她看着李明韫,身姿纤细,看起来清舒柔和,表情温顺又不失天真,暗暗点了点头。又打量了几眼她的长相,叹道果真貌美。   乔贵妃正准备收回视线,目光却突然停留在她明亮的眼睛上,愣了片刻,再细细看了她一眼,终于感到了一点熟悉。   她明明与李三小姐素未相识,却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样   乔贵妃想了半天没想起来,索性就放下了。   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外头宫人禀报:“贵妃娘娘,陛下来了。”   朝文帝从外面走进来,他今日看上去比较高兴,脸上挂着笑,乔贵妃记得昨日见他,黑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陛下。”几个人齐齐施礼。   朝文帝抬手让她们平身。   乔贵妃给他倒茶,嘴里笑着:“陛下,今日可是有什么好事?”   朝文帝笑着说道:“朕回宫,都是些烂摊子等着朕,如今总算是有点好消息了。”   李明韫心想自己要不要回避一下,但见朝文帝并没有介意她的存在,便低着头不作声响。她也想听一听,有什么好事。   “尤州城仅存几千兵力,还被燕人和魏宿前后夹击,朕原先以为此城必守不住,没曾想,今日传来消息,说尤州守城兵大胜魏兵,魏兵退回贺州去了。”   “可那儿不是还有燕军?”乔贵妃心可一点没放下,在他看来,魏宿什么也不是,真正值得在意的是狡猾的燕人。   “巧就巧了,那时虽说燕人留了部分兵力攻打尤州,但后来发现,这只是一个空壳子,燕军主力都绕过尤州去往镇州了。”朝文帝说到这里又有些头疼,尤州保住了,但镇州更加危险了,真是一边欢喜一边忧。   “所以,王大将军那边才是最要紧的?”乔贵妃说道。   朝文帝点点头。   “听说王大将军受了伤,也不知如今能否带兵,镇州百姓可不少啊”   “昌平侯在那,朕放心。”朝文帝瞧着乔贵妃担忧的样子,安慰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乔贵妃趁此机会说道:“陛下,十三他”   “十三也会没事的。”朝文帝说道。      李明韫从乔贵妃宫里出来,在宫门口遇到了刚好准备出宫的太子。   太子眯着眼看她:“李三小姐果真厉害。”   “臣女不知太子殿下说什么。”李明韫木着脸说道。   “你不知道?”太子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眼神凛然地逼近她,“郁大封究竟在何处?像姚浦一样,被你的人杀了?”   李明韫沉默着不说话。看来陛下还没有跟太子说起郁大封的事。   究竟是准备瞒下此事,还是准备秋后算账,李明韫不得而知,但此时,太子冷冷地盯着她,让她很不舒服。   “殿下若没有别的事,臣女告退。”她淡淡说完,抬步准备离开。   太子冷笑了一声。   “李明韫,你就是林婉的女儿吧?”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对李明韫说,“即使你们做得再隐秘,本宫还是知道了。”   李明韫不想理会他。   “殿下真会胡说八道。”她说道。   太子冷冷地笑了。   “本宫告诉你,成王叛国这件事世人皆知,他该死,你作为他的女儿也不能幸免。”   “所以殿下要杀了我吗?”李明韫回头淡淡看他一眼,“只是因为一个猜测,就要杀了我?”   太子一愣,随即皱了眉。   “你什么意思?谁要杀你?”他分明只让郁大封把人抓回来,难道郁大封没有听他的令抓人,而是要杀了她?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何郁大封回不来了。   “殿下不知道,臣女就更不知道了。”李明韫说完,转身离开。   反正郁大封不在,随她怎么说。让太子纠结去吧。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疑惑更甚。   郁大封怎么可能会杀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半天,心里终于有了个解释。   “纪氏,本宫跟你没完!”他咬着牙说道。 第四百七十六章 出城   趁着王天肖受伤无法带兵,燕人大肆攻打镇州城,昌平侯率兵抵挡多次,终于挡下了燕军的进攻。   但燕人狡诈,过了几日又不知从哪弄来毒烟,把守城兵熏得晕的晕,倒的倒,要不是昌平侯增派了一千兵守城,这城门就要被攻破了。   “侯爷,已经有几百人中了毒了,毒气在城门口未散去,这可如何是好?”城里,一个士卒一脸担忧地看着昌平侯。   昌平侯额头上冒起了一层薄汗。方才他就在城楼上,也吸进了一点毒烟,索性毒性不深,他吃了解毒丸还挺得住。   “欧阳大夫来了吗?”他问道。   “来了,正在医治中毒的弟兄们。”士卒说道,“欧阳大夫说了,此毒烟是燕人自制,他从未见过,也无从下手根治,只能先让弟兄们服下解毒丸,缓解一下眩晕之感”   “连欧阳大夫都没办法”昌平侯知道自己遇上大难题了,“罢了,先让他给弟兄们医治你吩咐下去,让守城将士戴上面罩,再命人挨家挨户去寻药草,堆在城门口点燃,看看能不能驱散毒烟”   昌平侯把自己多年的经验如实告知。从军多年,他就遇到过一次毒烟,还是十多年前的时候,已经过去太久远,他不知道如今能否适用。   因为连日征战,城里物资已然短缺,连粮草都缺少,药草就更匮乏了。药铺多数关了门,没关门的又没什么药草,士卒带着人在城里转了一圈,连一筐药草也没找到。   没有办法,昌平侯只能让人偷偷从后山溜出去,到山上采点能用的药草。   “这办法不行。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了,没有晒干也用不了。”欧阳显听说后直接摇头,提议道,“还是我出城去想办法吧。”   “不可,城外燕军虎视眈眈,若是欧阳大夫落入敌手,本侯心里难安。”昌平侯断然拒绝了。   “欧阳定会避开燕军。”欧阳显一脸凝重,“侯爷,如今形势严峻,毒烟久久未能散去,对我军实在不利欧阳此去,一定当心,绝不罔顾自己性命。”   说罢,他施了一礼,露出坚定的神情。昌平侯想了想,发现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只能点头说道:“那大夫路上一定要小心。”   他吩咐几个士卒跟着欧阳显,并嘱咐道:“后山草木密集,难保不会有人藏匿其中,你们要稳妥点,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便离开,也不用回城了。”   这是让他们把欧阳大夫带离镇州。两个士卒应声是,换装随着欧阳显离开。   半夜,燕人又来攻城,放毒烟的同时,还不忘朝城里放火箭,密密麻麻的火光对着士卒们砸过去,哀嚎声经久不息。   昌平侯一边命弓箭手接二连三地放箭,一边让下属们竖起高盾牌抵挡,但还是有不少人中了箭。   “燕人这次势在必得啊,这么阴险的招数都使出来了。”昌平侯皱着眉,“既如此,我们也不客气了。”   他抬手,“投火石!”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欧阳显连夜赶路,第二日便来到了穹州,在城里找了一圈,找到了几筐勉强能用的干药草,他随手捻了捻放到鼻尖上闻,一股子霉味。   “这些是最好的了。”那药铺的大夫说道,“还是我省下来的,这几个月外面有山匪,我都不敢出门”   欧阳显眼圈有些发黑,叹一声:“罢了,先送去镇州吧。”   一听说是要送去镇州,大夫也不提钱的事,直说让他们都带走。欧阳显也没有客气,如数收下,毕竟这堆药草若是医人,还更容易出问题。   他让一个士卒先带着药草回去,自己再带着其他人去往更远的地方。   经过一座山,他被一伙山匪给拦下,这群山匪看上去憨憨厚厚,但手里都带了武器,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士卒们当即吓得背后冒汗,却见那山匪头子拎着刀慢悠悠走过去。   “欧阳大夫小心!”一个士卒冲过去阻拦,生怕欧阳显遇上危险。   那山匪头子见此笑了下,一把刀抡在那士卒的肩膀上:“你倒不怕死。”   “我自然不怕死!”士卒强硬道,“你们这些山匪,国难当头了,还不忘打劫别人,要知道,我们可是有要紧事在身”   山匪头子耐着性子听完,脸上笑意更深。   “镇州情况怎么样了?”他问道,也不知问谁,士卒梗着脖子道,“与你何干,反正你这山匪也不会理会这些事!”   他说完这话,四周沉默了一瞬,风中弥漫着一丝尴尬,士卒刚想再开口,却听到欧阳大夫说道:“燕人放毒烟,我们要寻一门能克制毒烟的药草。”   “哪种?”山匪头子问道。   士卒这才反正过来,他是在和欧阳大夫说话,而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插嘴。   他面露讪色,垂头不语。   欧阳大夫言简意赅说了一下,山匪头子对后面一个人说道:“炭炭,你带他去找。”   “是。”炭炭带着欧阳显往山上过去了,留下几个士卒面面相觑。   “你你们这些山匪,究竟想做什么!”士卒们控诉道,“欧阳大夫可有要紧事,你们休想”   赵随安看着他们,突然起了玩意:“我要杀了他,你们能奈我何?”   “你这小人!”   赵随安哈哈地笑,笑得畅快,这让几个士卒更是恼火,恨不得冲过去打人。   在他身旁,一个身形健壮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莫要再闹。”   这声音沉稳,掷地有声,不像是山匪能说出来的,士卒们看着中年男子面露好奇。   其中有个士卒是尤州人,因为熟悉四处地形而被派来跟着欧阳显,他瞧着中年男子越来越眼熟,后来脑袋一个机灵,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人是谁。   他立马拱手施礼:“刘大人!”   旁边人还摸不着头脑,士卒压低声音介绍道:“这是西部御史刘泉大人!”   刘泉大人?   刘泉大人不是死了吗?他们几个月前就听闻刘泉大人被追杀不知所踪,后来一直无信,众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他死了   原来他没死!    第四百七十七章 回来   刘泉回来了,这对众人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如今熟悉西部的除了魏宿,当数刘泉。   朝文帝听闻刘泉出现的消息,连说了几个“好”,连带着听到燕人耍阴招的怒气都消了些。   “听说刘御史带了一队山匪”一个大臣突兀地说了句,朝文帝一看,是宗大人,便不悦道,“山匪?你听谁说的?”   “这”宗大人自然不能把太子在西部的耳目给供出来,他只道,“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这个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若是山匪,那刘泉岂不是通匪?他这段时日,究竟在做什么?”有官员想得更深,“前些时候山匪猖獗,会不会和刘泉大人”   毕竟刘泉失踪了几个月,谁都猜不到他这几个月做了什么去了何处。很有可能,失踪的这些日子他都是和山匪待在一起的。   “陛下,如此看来,刘泉的出现,也并不知是好是坏啊”以言相为首的一个官员一脸纠结。   另一个官员附和道:“是啊,他带了一群山匪,会不会是想趁乱打劫要知道,山匪最擅长做这种趁火打劫的事了”   他们一脸为西部百姓着想的样子,看得言相也不禁为之动容。   “陛下,先前刘泉与魏宿同为西部官员,两人也关系紧密,若是刘泉带着山匪相助魏宿那尤州岂不也危险”宗大人趁机添油加醋。   季照听了后几欲作呕,忍不住站出来反驳道:“几位大人何至于此?刘大人此前生死未明,你们盼着他得救,如今他活着,你们又说他的不是,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季照,当我不知你打什么主意!”宗大人见缝插针,“刘泉曾在歇州任职,与你远房堂伯为生死之交,你这是想为他脱罪!”   “”要不是今日宗大人这么一说,季照还不知自己和刘泉竟有这层关系。他差点笑了,宗大人果真是条疯狗,逮谁咬谁。   “宗大人,多谢。”他说道,“看来您对季某着实在意啊,连季某都不得而知的事,你却知晓,宗大人有本事。”   季照这话,是说宗大人耳目多,连这种隐秘的事都查得到,当然,凭他一人是没法做到的,所以,定是有太子的手笔。   这话中话连一旁的居大人都听出来了,宗大人却一无所知,还沾沾自喜。虽然季照说得阴阳怪气的,但能让季照吃瘪,他就高兴。   “哪里哪里,是你有本事,隔着这样的关系都结交得到刘泉。”宗大人说道,全然没注意朝文帝已经发黑的脸。   朝文帝心里怒火中烧。太子连季照这样的小官都要防着,其心眼真是小的离谱。   蠢货。季照看着宗大人,在心里骂了一句。   “陛下”宗大人还想继续进言,朝文帝直接呵斥道,“闭嘴!刘泉才回来,你们就忍不住了?你们想做什么!西部如今已生灵涂炭,你们却只想着揪别人的错处!有本事,你们自己去西部!你们去替刘泉,朕让刘泉回来,朕亲自审问!”   朝堂顿时鸦雀无声。   言相一派的人面上通红,羞愧地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太子脸色也十分难看。   “陛下圣明!”崔御史首当其中说道。   李志渊垂头弯了弯唇。   “陛下圣明。”他说道。   这话一出,李家就彻底站在言相的对立面了,太子瞪了李志渊一眼,一双手握得紧紧的。   退朝后,宗大人等人拦住李志渊,表情不善地看着他。   “李大人这是何意?”   “当初李大人升任尚书,我等还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帮你说情”   “太子殿下更是特意出面在陛下面前举荐你”   “怎么,你就忘了?如今看到我们被陛下训斥,就恨不得踩上一脚”   几个人连番质问,听得李至渊无言以对。他自问自己当上尚书是凭本事的,岂料这些人都以为是他们的功劳。没有他们,他照样能升尚书,还能升得更快!   “诸位方才所为,李某不敢苟同。”他冷冷说道,“其一,刘御史回来,是一喜事,怎到诸位口中就变成忧患?其二,一群山匪跟着他,为何不能是他们归顺?而你们偏偏要认为是刘御史通匪。其三,如今西部粮食吃紧,诸位若是吃饱了,多捐一份粮吧,免得无事生非,惹人厌恶。”   说完,他哼了声,甩袖走了。   宗大人等人气都不打一处来,又见周围有人指指点点,只能尴尬地离开。      御书房内,朝文帝被今日早朝的事气得不轻,连声大骂宗大人一干人等。   “一个个的,正事不做,就想着抓别人错处!若是真能抓到错朕也就不说什么,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是一摊烂泥!”   “朝廷养着他们是让他们做事的,不是让他们推诿扯皮挑拨是非的!他们既然不想做事,那就让别人做!”   邵祁之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朝文帝骂完了,心里舒坦了不少,再喝了口德全倒的茶,清香袭来,让他顿感舒适,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邵祁之这时候才开口说话。   “臣瞧见,翰林院有几个年轻官员做事挺踏实的。”   德全暗地里瞥他一眼,心里佩服不已。邵大人真是一如既往地聪明啊。   “哦?”朝文帝挑着眉,“邵卿看重谁了?”   这便是要提拔他举荐的人了,邵祁之知道陛下这么做,一来是真想挑几个优秀的人才,二来是因当年之事卖他个面子。他也就不客气了,说道:“齐荀,林俊。”   “齐荀,林俊?”朝文帝对这两人没多少印象,去年因为要去修道,殿试他也无暇顾及,都交由吏部和翰林院了。   德全解释道:“陛下,这两位是去年登甲的状元和探花。”   邵祁之点点头:“这两位才华横溢,尤其是齐荀,天资聪颖,才智过人”话到这里他好像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坦白道,“陛下,齐荀是臣的学生,臣一直对他很是欣赏。”   朝文帝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是你的学生,那朕就更放心了。”他说道,“行了,这两人朕会好好考虑的,你退下吧。”   邵祁之应声是。 第四百七十八章 提拔   因为朝堂之上被陛下训斥,退了朝又被李至渊嘲讽,第二日宗大人便告了假,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在家休养。   朝文帝大手一挥,让他回庆州老家好好休养,宗大人听闻此事,直接晕了过去。   大家都知道宗大人得罪了陛下,也不敢劝,只在心里默默地同情。   有人大胆地看了眼太子,却发现他也是垂目不语,故而有些失望。宗大人对太子殿下最为衷心,可如今出了事,太子连出面说情都不愿意   一些原先想站队太子的人见此便收住了投靠的心思。   退朝后,朝文帝接见了李志渊和邵祁之,命他们二人选出合适人选代替宗大人,然后拟旨将齐荀和林俊调去六部任个小职。   朝廷的风向一变,巴结李家和邵祁之的人多了不少,言相一流的门槛反而冷清许多。   京城的花开了又开,转眼便到了六月。李明韫换上了时兴的夏装,面容白皙,挂着笑,如欣欣向荣的山花,站在人群中间亭亭玉立。   “妹妹长高了不少。”李明邺比了比李明韫脑袋,又指着自己胳膊处,“二哥记得,前年还指到这呢。”   李明韫瞪着他。   “我哪有那么矮?二哥,你怎么和四哥一样?”她撇嘴说道。   李明邺哈哈笑了。   李明韫看着他。来京城多日,二哥竟一点也没问她去了何处,也没问她做了什么,好像之前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一样   她心里疑惑,但又不知该怎么问,所以一直没问。   “看什么?”李明邺说道,“你想夸二哥对不对?”   “二哥,你为何”   “不为何。”李明邺打断她的话,“如今,你就是我妹妹,妹妹来了,我自然高兴,不用想那么多。”   他说完,转移了话题,“弟弟已经会点武功了,年前我回光州,发现他每日都会习武,手臂可结实了。”   李明韫一笑。   “明维真厉害。”她说道,“他如今也长高了不少吧?”   “还是那么矮。”李明邺嫌弃地拿手比到自己胸膛的地方,“以后怕是个矮冬瓜,我跟他说了,吃菜莫要挑剔,他光吃饭不长个”   李明韫哈哈笑了。   “他还小嘛。”   李明邺撇嘴:“都十多岁了还小,过几年媳妇都能娶了。”   李明韫又笑了,调侃道:“二哥你何时给我娶个二嫂回来?”   “”李明邺翻了个白眼,“妹妹,别让你二哥遭罪好吗?二哥还想多自在几年。”又叮嘱道,“千万别提起这件事!”   李明韫哈哈大笑。   “在说什么呢?”不远处,林俊和齐荀等人迎面走来,因为之前都是翰林院的,他们也与李明邺相识。   “没说什么。”李明邺警告地看了李明韫一眼,李明韫努力绷住笑。   林俊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李三小姐笑成这样?李三小姐,你这是在笑吧?”   他问得好奇怪。李明韫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在笑嘛。”林俊非要执着于李明韫笑不笑,这等没眼力见让李明邺忍不住斜他一眼:“你来着干嘛来了?户部是少了你的事做?”   “”林俊说道,“今日难得清闲,我便邀几位好友出来。”   李明邺“哦”了声。   林俊转而看着李明韫:“李三小姐,夏日荷花要开了,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好。”李明韫笑道。   “对了,想起荷花我便想到去年齐兄写的一篇文章,真是字字句句都是精品”林俊提起这件事就停不下来,跟李明韫说了一刻钟,李明邺总算是听出点门道来。敢情是他们要打他妹妹的主意啊!   李明邺顿时看着一向顺眼的齐荀都有些挑剔。   好不容易等林俊说完,李明邺抚掌说了句“好”,拖着李明韫很快离开。   “妹妹,二哥要告诉你,千万别看别人表面,你瞧着他和善友好,他背地里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呢!”李明邺告诫了李明韫一路,李明韫听得似懂非懂,不时问道,“那怎么才能知道这人是真好还是假好?”   “”李明邺一噎,想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最后索性说道,“你还小,不好分辨,若是遇上这种事,来找二哥,二哥最会看人。”   李明韫乖乖点头。      刘泉带着山匪和药草来到镇州,恰好解了昌平侯燃眉之急。要知道,此时他既缺人又却药草。   “我们的人已经有不少都中了毒。”他跟刘泉说道,“燕人也损失惨重,但本侯看,他们过不久又会攻过来。”   刘泉已经把这些事了解地一清二楚了,闻言点了点头,依燕人秉性,不出二日定会进攻。   “朝廷派的一部分兵马已到闽州,正往这边赶来。”昌平侯说道,“如今这镇州最后不到两万兵力,而城外有五万燕人,他们人太多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刘泉看着他,“下官在路上收到平王殿下的信,他让我们再撑十日,他正去往梧州找永王殿下借兵。”   永王是先帝六子,手上握有梧州两万精兵。要是得到他的助力,必定事半功倍。   “十日”昌平侯说道,“若是燕人的毒烟有解,十日估计是没问题,但目前来看,药草只能稍作缓解,不能完全克制毒烟”   “下官已让炭炭和欧阳大夫去想办法研制专门的药物来克毒,炭炭那边有一些珍贵草药,说不定用得上。”刘泉神情紧绷,目前来看,最差的后果便是城门被攻破,他们和燕人死拼,但那样城中百姓就会有性命之忧,燕人最擅长大肆烧杀,他们不一定能救的下百姓。   昌平侯点了头:“如今克制毒烟是最要紧的。”   他想了想,看着不远处随意坐着擦刀的赵随安,好奇一问,“刘大人,那位是何人?看上去身手不错。”   “他说他是山匪。”刘泉说完,见昌平侯面色平静,又笑了,“这山匪可不简单,那时各州山匪横行,他带着手下一路过去收拾别的山匪。后来因为燕人来犯,山匪全往皖州那边去了,他又去皖州剿匪”   “哦?”昌平侯来了兴致,“本侯刚来西部时,曾听说有一些山匪往锦州方向去了”   “对,就是他们。”刘泉面露赞赏,“他们还和锦州兵防营打交道,如今是这边出了事,他们留了摊子给兵防营,自己过来这边的。”   “大人是如何认识他们的?”   “这”刘泉叹一声,“说来惭愧,下官受伤昏迷了多日,差点性命不保,要不是他们,下官就死了。他们是下官的救命恩人。”   他看着昌平侯,“侯爷,莫要因为他们是山匪而看轻他们。”   “本侯自然不会,本侯最欣赏这种人。”昌平侯笑着说完,又道,“不过,山匪这个身份的确对他们不利,本侯看呐,他们人不少,又颇训练有素,可以组建一支军队。”   “真的?”刘泉大喜过望,他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由昌平侯提出,份量更足一些,“那就太好了,多谢侯爷看重。”   “本侯就是欣赏他们而已,不过,也要看他们愿不愿意啊,本侯看那人,是个有志气的,”昌平侯看着赵随安,“他似乎不太喜欢朝廷的人。”   “他是外冷心热,侯爷莫怪。”刘泉解释道,“下官早就旁敲侧击过,您放心,这件事下官一定想办法办妥的。”   他说完,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第四百七十九章 仙子   天渐渐热了起来,对于西部的战情,众人不免有些浮躁。   “两万大军都已赶到镇州,按道理那儿兵力也够了,可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燕人惯会耍心眼,没见我军中了毒烟吗”   “刘大人不是找到了解药哦,好像是那群山匪找到的”   “什么山匪啊,如今不是山匪了,他们已经洗心革面,组建赵家军了”   “那赵随安究竟是何人物,竟从一个山匪头子当了将军,连陛下都称赞他”   “陛下爱才,这种有能力的人他当然喜欢”   “前些日子又和燕人打了一战,燕人果真狡猾,又增派了三万兵力”   “那不是因为他们燕国离西部近嘛,不过几日大军就赶到了,要是我们也这般,早就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了”   御书房内,朝文帝正和几位大臣商议西部事宜,听着他们的禀报,朝文帝眉头紧锁。   “此一战死伤无数,中毒者多数头晕腹痛,毒烟毒性强烈,因总有大风,又飘散各处,昌平侯托人来报,怕是有后患之忧”   “你是说,会殃及别的地方?”朝文帝沉声说道。   户部尚书何嘉点头:“闽州张知府已派人来报,百姓中有头晕目眩,腹痛不止的,和镇州一些中毒者的情况很像。”   “听说也死了几十个人了,因为此事关系甚广,没有传出来。闽州府衙派了大夫去医治,但无法缓解,必须得要欧阳大夫的药方,只是如今镇州那情况,药草也不足”   “这件事瞒不住的。”李志渊说道,“还是得尽快找到那种药草。臣听说,好像是赵家军中有个人找到了克制毒烟的药草,只不过不多,勉强能供镇州部分中毒者解毒,昌平侯已经让人去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究竟是什么药草,太医院可有?京城可有?”朝文帝说道。   李志渊摇了摇头:“若是这里有,就好了,那种药草只有西部那边才走。”   朝文帝叹道:“燕人果真是下手狠辣,若是西部真落到他们手中,那百姓就完了。”   他说道,“罢了,你们退下吧,让朕静一静。”   “是。”众大臣说道。   出了御书房,李志渊抬步往宫门口走去,何嘉后面喊住他,两人并肩而行。   “李大人,中毒这事您怎么看?”   李志渊叹了声:“如今之计,唯有找到解药。”   “那倒是。”何嘉想到了什么,无奈笑着说,“你可知道,西部一些百姓如何做的?我远房有表亲在临州,说西部那边已经有很多百姓开始在求神拜佛。”   “求神拜佛信者自信,不信者不信,但归根究底,还是需要人力所为。”李志渊是不太信神佛的,只是这并不妨碍他的敬畏之心。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何嘉笑着摇头,“可那些人不知啊,李大人,你猜怎么,西部那些人,到处搜罗神佛,什么如来佛、观世音、各路神仙画像,全部挂到家中参拜,每日烧香”   何嘉把这些事当成玩笑话跟李志渊说,李志渊无奈摇头,“我是不愿信这个的,但又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西部出了那样的事,百姓们有个寄托也是好的,不然,他们岂不是成日忧心?”   这话说得没错,何嘉赞同地应了声,说道:“还真如此,而且啊,我听说,西部真有一个仙子,此人下凡来是为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李志渊皱了眉:“你怎么也”   “哎,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何嘉说道,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便说道,“你可还记得闽州陈恪的事?那郑尚言当真如此蠢笨,这么隐秘的事藏了十多年就这样被发现了?大家都说是有神仙出现帮了忙!”   李志渊翻了个白眼。   “不是一个女子做的吗?”他说道,“哪有神仙?你莫要胡言乱语。”   他是听说过这件事,还夸了那女子聪慧大胆,只不过后来消息纷杂他没查出来是什么人,他倒真想认识认真那奇女子。   “西部百姓说了,那女子就是神仙,不然,怎么会在退堂后一无所踪呢!这样出众的女子,不应该一找就能找到吗?”   李志渊瞥着他,觉得自己该跟他保持点距离,免得受影响。   “蒙着面谁能看出是谁?若是这女子乔装打扮一番谁认识?”   何嘉一噎,对上他打量的视线莫名有些尴尬,只好笑道:“是如此没错”   “莫要多想,专心做事。”李志渊抛下这句话,背着手离开了。      皖州。   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木桌前,手里提着一支笔,行云流水般地作画。   旁边围了一群百姓,都睁大眼盯着桌上的画,脸上露出激动紧张的表情。   “这次轮到我了吧,上次就没买到!”一个人握着手里的银子说道。   另一个人一手推开他:“滚,哪有你买的份!这副仙子画是我的!”   “我的!”   “是我的!”   众人争吵起来,差点撞到了桌子。中年男子把最后一笔画完,放下笔,把画举起来:“五十两银子,谁要?”   “我!”   “我出一百两!我要!”   “我出一百二十两!”   “”   最后,一幅画以三百两的价钱卖给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那少爷一脸激动地捧着画,大喊:“爹,孩儿把仙子请回来了!”   其他人一脸嫉妒,有迫于无奈,只能央求着书生再画一幅。书生摇了摇头,认真把银子收好:“不画了,今日不画了。一日只画一幅,明日我再来”   “明日何时”   “明日你不用来了。”   人群外,一道女声突兀地响起,众人纷纷把目光移过去,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蒙面女子缓缓而来,她看起来端庄秀丽,梳着如仙髻,好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仙仙子!”那少爷瞪大眼,认真对照了一下画中仙,身体因激动而不住地颤抖,“真真的是仙子!”   “你是仙子?”有人怀疑。   “不,我不是仙子。”女子语气轻松,看着他们眼神带笑,“我叫归辞。”    第四百八十章 出现      “归辞?”   周云贞看了孙业一眼,“确定那女子叫归辞?”   孙业使劲点头:“我问了几遍,那弟兄说就叫归辞,归辞的归,归辞的辞,他还说,那女子直言先前自己在闽州府衙指控郑尚言,为陈恪报了仇”   周云贞皱了眉。   “会不会是归辞小姐回来了”孙业试探问道,“因为你在这,她来找你?”   周云贞摇头。   那女子不可能是李明韫。如果是李明韫,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告诉大家自己叫归辞,然后还说闽州府衙的事。   “假的。”他说道,哼了声,“到底是谁?孙业,你让人去查查,那女子是什么人?”   “查了几遍了。”孙业摊开手一脸无奈,“从外面回来的弟兄说了,她就是归辞!她和画中仙一模一样。”   “哪里一样?”周云贞撇了嘴,“哪里都不一样。”   他看着孙业,催促道,“再让人去看看,那假归辞到底要做什么?”   孙业“哦”了声,招来一个手下偷偷溜出城去查,等手下离开了,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归辞小姐?万一就是呢?你难道不想归辞小姐过来找你?”   “不想。”周云贞板着脸,“这么危险她来做什么。”   谢景朝都给他传了信了,李明韫在京城挂念着他,还让他照顾好自己,这摆明了会在京城等他,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皖州。   那假归辞打着李明韫的旗号,究竟想做什么!   周云贞有些不高兴。   要是被他抓到是谁,他非得给对方好果子吃!   因为想着这件事,周云贞几日都心心念念着李明韫,想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饭、赏花、游玩已经许久没见面了,她会不会忘了他是什么样子?   周云贞摸了摸脸。他前些日子因着对抗魏兵,有时候夜晚也守在城楼上。霜重雾浓,打在脸上生疼,他感觉自己沧桑了不少。   他想,李明韫这时候肯定更好看了,她看到他这般模样会不会嫌弃他?   不行。周云贞甩了甩头,赶紧去找曹卫。   跟曹卫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顾虑,曹卫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着他。   “你黑了不少”   “胡子又长出来一点”   “脸上的伤好了好了,但留了疤”   “头发打理一下,乱糟糟的”   “你多久没休息了,有些憔悴啊”   周云贞遭到连番打击,心情更失落了,偏偏这时候孙业跑过来,笑着说道:“周世子,店家送了几坛酒来,今夜咱们不醉不休!”   “你才不休!”周云贞没好气地回了句,说道,“我要去休息了,别打扰我!”   说完,他脚步生风地离开了城楼,留下孙业愣怔半晌。   这日,周云贞还是没睡个安稳觉,因为魏兵又来攻城了,他们似乎和尤州杠上了,几日又来攻一次城门,有时候是白日,有时候是夜晚。这次,便是夜晚。   周云贞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想好好休息,他总督府偏偏要来打扰,真是欺人太甚。   于是,他拿了柄剑带着一队兵直接出了城门,以雷厉风行之势生擒了此次带兵的乌将军,并把人痛揍了一顿。   乌将军被打得鼻青脸肿,直喊求饶,周云贞哼了声,命人把他关了起来。   第二日,魏宿派人来在城门口叫嚣,要求周云贞放人,说他已知道周云贞的身份,若是不放,他就大肆散播,说定国公世子在西部横行,周云贞听了这话,一支箭射向那人的头顶,把他吓得跌倒在地,被人扛着回了营地。   “好样的!”孙业抚掌,“周世子的箭术果真了得!”   周云贞说道:“也就这点本事。我都不屑跟他们斗了。”   他看着孙业,“赶紧把总督府解决,我要回京城了。”   “你不打算插手镇州的事了?”孙业诧异地看他,先前周云贞还说要带着他们去镇州再会会燕人呢。   “不去了,跟我没多大关系。”周云贞耸耸肩。倒不是真的无所谓,只是觉得,昌平侯和谢景朝的人都在那里,他不在也没什么了。如今,只要魏宿这边稳住,那边估计也就差不多了,“燕人打不赢就耍阴招,你就等着看吧,马上有他们哭的时候。”   “赵少爷也在那边,我们少爷赵随安,你知道吧?”孙业想起这件事就一脸得意,随安少爷为赵将军争光了!   他笑着说道,“先前还说他是山匪,如今他是将军了!”   “赵随安?山匪?”周云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是赵勇的儿子,还在李明韫口中出现过。他顿时就哼了声,“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们随安少爷当然了不起。”孙业在这件事情上绝不让步,仰着脖子说道,“他长得好,武功又高,当然了不起!”   “我呢?”周云贞挺起胸膛。   “你?”孙业打量了他一眼,说道,“这如何比,你们俩各有千秋。”   这答案并不让周云贞满意,他抿紧唇,决定到时候见见这个赵随安再回京城。   傍晚时分,被孙业派去打听假归辞的士卒从城外回来,把这些日子听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周云贞听完,挑了个眉:“我就说是假的。”   “肯定是假的!”孙业也附和道,“归辞小姐怎么会去别人家接受别人跪拜呢!她根本不是这种人嘛!”   “怎么回事?”曹卫刚好走了过来。   孙业说道:“那自称是归辞小姐的女子被百姓邀请到家中供奉,百姓还送了她许多钱财这不是败坏归辞小姐的名声嘛!”   “这就过分了。”曹卫皱了眉,“怎能如此!借着归辞小姐的名头拿别人东西,那人是知道百姓们对归辞小姐很推崇吧?”   “是,皖州那边,有人把归辞小姐的画像画成仙子图,还拿来做买卖,还有人挂在家中供起来,这就罢了,如今有人假借归辞小姐身份行敛财之事”   “我饶不了她!”周云贞咬着后槽牙,眼里冒火,“还有画画的,买画的,一个都别想跑!”   “消消气,消消气。”曹卫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要先搞清楚假扮归辞小姐的人究竟是谁,看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孙业点点头:“听说她身边还有一个护卫,但肯定不可能是薛护卫。”   周云贞皱了眉。   这么巧?还有个护卫?   “再探。”他说道。    第四百八十一章 真假   赵随安自然也听说了归辞小姐在皖州的事,不过他目前没机会过去一探究竟,因为燕军又攻过来了。   “乌压压一片把城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这次怕是要动真格了。”昌平侯说完,跃跃欲试,“本侯这次绝不能输。”   两军交战,锣鼓声震天响,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因着平王向永王借来的兵在前几日也赶了过来,如今盛军队伍实力大增,很快便占了上风。   索达将军眼神阴翳,看着对面的城墙心里愤然。   “可恶!盛人的救兵搬来了,我们的援兵呢!”他说道,“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来信,不是说还会派兵过来增援吗?为何还没来人!”   他也是气坏了。他可是燕国的常胜将军,同别的小国交战从未输过,他是燕国最强的武士,他绝不能被打败!   “太子殿下他”属下答不出来,只能唯唯诺诺地低下头。   索达将军看着远处盛人的身影,狠狠说了句:“放毒!”   一旁的下属闻言神情紧张:“将军,还要如此吗?巫师说了,此毒制成不容易,不得万不得已”   “废话少说,放毒!”   “是。”   浓浓的毒烟一点燃,瞬间往城门口飘了过去,呛得人直咳嗽,咳嗽过后,便是头晕腹痛,痛苦不堪。   赵随安命大家捂住口鼻往回撤,自己却挥着大刀对着放毒烟的燕人劈了过去。那燕人被一刀毙命,露出痛苦的表情。   “快走!”昌平侯手下的副将拖着赵随安快步离开了弥漫的毒烟之中。   “追!”索达抬起大砍刀,“趁现在,进攻!”   大批燕人往城门冲了过去,昌平侯捂住口鼻带人死守城门,并吩咐弓箭手放箭。   索达阴着脸:“这次定要攻下镇州城!”      皖州。   “归辞小姐,您看这地方怎么样?”一个穿着贵气的年轻公子一脸赔笑地对面前的蒙面女子说道,“这是皖州城最好的庭院,与京畿那片地方的庭院构造相差无几,您住着,肯定舒心。”   蒙面女子环绕四周,宽阔的院落,堆满花草的丛间,红漆大门,不远处的阁楼旁,有一汪清泉,顺着石块铺成的路缓缓而流。   “这地方不错。”她笑着说道,看了眼一旁的侍卫,“虽比不上家中,但在这西部来说,是个能住人的地方。”   年轻公子闻言,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   “归辞小姐喜欢就好,那薛某就买下给您住着了。”他说道。   蒙面女子点点头,看着他眼睛弯起一个弧度:“多谢田公子。”   田公子欣喜非常,看着她的眼睛仿佛着了迷似的,呆滞了许久。   “归辞小姐,您为何要蒙着脸呢!”他喃喃说道,忍不住伸手去扯女子的面纱。   一旁的护卫冷着眼抓住田公子的手,抓得他手生疼。田公子“哎呦”一声,使劲甩开,心里虽有些恼怒,但不敢多言。   蒙面女子说道:“你想看我长得如何?”   田公子激动地点点头。   “你先前可见过我?”女子又问道。   “未曾。”田公子摇了头,说道,“但归辞小姐的美名,我们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蒙面女子笑了笑。   “也就是说,你们都没见过我?”她说道,“那可真是有趣的很。”   “不,也有人见过。”田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幅小画,“这是从一个老者手中抢不,买来的,他说他见过您,说您美如天仙”   田公子想起画中的人就忍不住浮想联翩,这等女子真是世间少有,果真是仙子啊!   蒙面女子夺过小画一看,眼睛眯了眯,冷哼一声道:“如今以假乱真以到这种地步了吗?这是假的!你连是真是假都分不清了吗?”   “假的吗?”田公子又看了画上的人几眼,再看着女子,有些不解。   “我就在这,你还不信?”蒙面女子作势要走,田公子忙拦住她,赔笑道,“是田某的错,归辞小姐真人在此,我自然是信归辞小姐,不过”   “不过什么?”   田公子眼珠子一转,看着女子道:“归辞小姐也得让田某看看您长什么样子啊,不然田某如何能知你是真是假呢?”   蒙面女子冷哼一声,干脆利落地把面纱取下,露出自己明晰艳丽的脸。   田公子瞪大了眼。   所谓各花入各眼,他最喜欢的便是这种美丽得张扬的容貌。比起触不到的画中仙,还是眼前人更实在些。   田公子的反应让女子更是受用。她说道:“看清楚了,我才是归辞小姐!其他人,都是骗子!”   “是,您才是归辞小姐!”田公子激动地附和。      “将军!不好了!”   索达正与盛兵厮杀,一个下属匆匆闯过来,等他杀了盛兵,忙附耳说道,“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太子殿下遇刺了”   “遇刺?”索达皱着眉,“怪不得多日没信,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我们的人得到消息说是轻伤,但巫师偷偷派人来说,殿下危在旦夕”   “什么!”索达拧眉看着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殿下被谁刺杀?”   “听说是盛国人。”下属一脸担忧,“三殿下死了,陛下如今最看重的便是太子殿下,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盛兵一刀劈过来,差点劈到他们,索达一脚把人踢飞,拖着下属往后方过去。   “陛下气急了,说这次定要与盛人拼个你死我活,但左安王殿下不同意,说要立刻退兵”   索达冷冷地看着燕国的方向   “殿下出事,他左安王就蹦哒起来了?”他恨恨说道。   左安王是陛下最小的皇弟,如今燕国除了皇子,就左安王权力最大。此时他突然插手,索达不得不怀疑他居心叵测。   “左安王说也是为了燕国好”   “将军!”又有人跑过来,一脸焦急说道,“将军,也不知为何,大批盛人拎着兵器往这边冲,遇上毒烟也不怕了,属下不知怎么回事,便赶紧来回禀将军。”   索达看着远处,盛兵精神焕发地冲来,好像一点都没有受毒烟的影响。他心道不好,怕是盛人又找到了解药。   沉吟片刻,索达下定决心,哼声说道:“那就拼他个你死我活!”    第四百八十二章 定局   三月后,京城入了秋。   “捷报!捷报!”   一人骑着马冲进京城,手中高举卷帛,大声喊道,“我军大胜燕军,燕军已退!”   此话一出,京城百姓纷纷喜笑颜开,连声叫好。   朝堂之上,大臣们也在议论纷纷。   “燕军退离西部,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那分明是昌平侯打跑的!还说什么是燕人皇宫出了乱子,他们出乱子可少不了祸害别人啊”   “那燕国太子死得好,要不是他,也不会有这场恶战”   “究竟是被谁杀的?现在还没查到吗”   “没有,听说是个剑客,好像那剑客也受伤了,如今不知道死了没有”   朝文帝咳了咳,示意他们安静。   “这次燕军退兵,昌平侯功劳最大大盛的官兵们辛苦,诸位心系西部的大臣辛苦”   说了一大堆安抚的话,朝文帝承诺,等昌平侯等人回京,必定论功行赏。   燕人退兵,对盛国百姓来说是个大好消息,但对贺州的总督府来讲,是噩耗,是晴天霹雳。   总督府内,魏宿瘫坐在椅子上,他几天前就得到了消息,还没回过神来。属下们排排站着,忧心如焚,“总督大人,这可如何是好?燕人已经退到禹州那边了,过几日便过山和关”   “本督知道了。”魏宿说道,眼神空洞,“燕人果真不可信啊。什么事都没跟本督说”   “燕国太子已死,总督大人,我们和燕国的合作早已破灭。”有人清醒地分析,并劝道,“总督大人,如今之计,是去是留,您快拿个主意啊。”   “留,留哪?”魏宿说道,“昌平侯的大军已经往这边过来了,他难不成能留着本督继续在这贺州当个霸王?”   “总督大人,若是被抓,我们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去,去哪?盛国有我们待的地方?燕国又能有我们的安家之所?”魏宿好像这几日想通了,他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不,不是他愚蠢,是他被完颜康给骗了!完颜康开出的筹码太诱人,他没办法不答应。可完颜康怎么也能就这样窝囊的死了呢,那么厉害一个人   “不,本督不能死!本督绝不能死!”他说道,猛地站起来,“本督得活着!还有谁能救本督,还有谁能救本督”   “总督大人,不然您去求求王大将军”属下们试探地说道。   “不可。王大将军自身难保了。”魏宿早就得到消息了,王大将军一月前就已被人带回京城,他回京城,定会受责,不恨自己就罢了,怎么还会帮忙呢!   “那”属下们心里默默流泪,一个人又弱弱问了句,“那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曾经尤其看重您,总督大人,您要不要试一试”   至少,留条命也好啊。他们只是贪心不足,没有真的想要害百姓   魏宿想了想,眼睛微微眯起来,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他说道:“对,太子殿下,本督知道太子殿下的秘密,他若不救本督,本督就把那个秘密说出去!”      王天肖是跟着平王一起回来的。他回到京城,没有稍作修整,直接去了皇宫求见朝文帝。此时朝文帝正和李志渊、邵祁之商议着新官员认命的事,听见这消息,皱了皱眉,道:“让他回去,朕现在有事。”   传话的小公公忙把话告诉王天肖,王天肖一脸平静:“既然陛下有事,我便在此等候。”   小公公叹一声:“大将军何苦。”   见王天肖非要等候,小公公也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了。   朝文帝在御书房和大臣商议了一个时辰,好像是故意要晾着王天肖似的,大臣们离开了都没有他进来。其间平王来过一趟,向朝文帝请了安便走了,王天肖面无表情等候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小公公才来传话,让王天肖进御书房。   平王听说了这件事,无奈摇头一笑:“若是父皇知道了,这日又该睡不好了,王大将军不应该急于一时罢了罢了,早点知道也是好的。”   徐明淡淡应声是。   平王瞥他一眼:“许久未见本王,你都不会说话了是吗?”   “不是。”徐明尴尬地回答。   平王哼了声。   “本王不在京城多日,京城可有发生什么事?”他随意说道,端起桌上热茶喝了一口。   “并无大事发生”徐明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说道,“贵妃娘娘前些日子着凉了,请了太医。”   这算不算徐明有些摸不透。   平王抬手道:“这本王已经知道了,方才见母妃,她身边的侍女说了。”   他看着徐明,“我是说,李家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徐明恍然大悟,摇头说道:“没有,李家人都安分守己”   “这算什么大事?”易文跑进来翻了个白眼,道,“殿下,属下打听到了,户部林俊和吏部齐荀等人似乎有意接近李三小姐,已经在大街上偶遇多次了!”   他说得大大咧咧,听得平王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愣了愣,才知道易文说得是什么意思。   “看上她了?”平王说道,皱了皱眉,但想到什么眉头松懈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与本王也无关,真正该操心的人还没回来呢!”   他说完弯唇笑了,要是周云贞知道这件事,怕是要气死了。他就爱看周云贞气急败坏的模样。   “周云贞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易文说道:“属下不知,但周世子早就想回京城了,如今大局已定,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因为考虑到赵七和孙业等人的身份,周云贞特意去找了昌平侯,他想着要等安顿好他们再回京。   平王点点头:“他倒有义气。”   不过嘛,那边光顾这边就不能光顾了。   平王打算看好戏。他可记得林俊和齐荀这些人,都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文采出众,性格又好,尤其是那齐荀和周云贞比,也差不了多少嘛。   “殿下!”易文瞧着他笑容越来越可怕,忍不住打断他的思路,提醒道,“还有十五公主的事”   “找到了没有?”平王想起这个就头疼。燕国三皇子被杀后,他便命人去找十五妹,但一直没找到,后来他都放弃了,却突然又发现了她的踪迹。   “十五公主冒充归辞小姐也就是冒充李三小姐行骗之事,您还没告诉陛下吧?”   易文也很无语,十五公主是疯了,堂堂一国公主竟然在西部行骗,还故意败坏李三小姐的名声,他们本来都找到人了,但因为那些愚民阻拦,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跑了,如今也不知去向。   “还没有,不知道怎么说。”平王耸肩一脸无奈,“十五毕竟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   他若直接那样说,父皇肯定接受不了。而且,今日王天肖要说正事,他还是别给父皇添乱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被关   “殿下,不好了,王大将军被关入大牢了!”   一个东宫侍卫急匆匆跑到太子跟前禀报。   “可是父皇怪罪他打了败仗?”太子只想到这个原因,又觉得不太可能,“打了败仗,也不至于把人关入大牢啊,胜败乃兵家常事,顶多就是责罚”   他看着侍卫,厉声催促道,“快把情况细细说来!”   “是。”侍卫说道,“王大将军一回京便进了宫,在御书房外等了一两个时辰才被陛下召见王大将军不知说了什么,陛下盛怒,命人把王大将军关入大牢,不准任何人探视”   侍卫知道的也不多,这都是他从安排在陛下身边的耳目处听来的。   “属下一听说王大将军被抓了,便赶紧过来禀报殿下。”他说道。   太子眉头皱得死死的。   王天肖定是说了什么父皇不爱听的,不然父皇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会不会是父皇已经知道王天肖早就知道魏宿有反心却密而不报的事?毕竟王天肖是和十三一起回来的,或许他受了十三胁迫十三去了何处,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做太子的可知道得一清二楚。十三去了西部,很有可能他抓到了王天肖的把柄,以此要挟王天肖在父皇面前认罪,甚至还胁迫供出他!   太子越想越觉得可能。   说不定,如今王天肖已经跟父皇说了不,不会的,如果父皇知道,早就派人来让他过去对峙了,所以,父皇应该还不知道。   对,父皇一定不知道。太子安慰着自己。他不能自乱阵脚,如今他身边没有人,所有事都只能靠他自己,他绝不能出差错。   “王天肖被关去了何处?”太子恢复了平静。   “大理寺。”侍卫答道,“方大人亲自押送过去的,说陛下有令,不准任何人见他。”   太子皱着眉。   这种不知道缘由的关押才最可怕,因为他不知道后面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王天肖见不到,父皇那边也不好去问”太子有些心烦意乱,索性破罐子破摔,“罢了,本宫不便过问,明日早朝让居大人他们问一问。一个将军平白无故被抓了,问一句也实属正常,父皇不会怪罪的。”   太子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等待着明日的早朝,但第二次却被告知,陛下病了,要罢朝几日。   这种事可是前所未有,大臣们不免在私底下议论,会不会是陛下身体不大好,上不了朝。   太子听闻,心里更是诧异,但转而又被一股按耐不住的喜悦冲散。父皇病了,那朝廷岂不是又轮到他做主了?   太子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到朝文帝寝殿,迎面碰上了前来看望的平王,他心里一阵火大,顿时板起了脸。   “十三弟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你一回来父皇就病了?昨日你去御书房,到底和父皇说了什么?”   一顿劈头盖脸的质问问得平王心里忍不住发笑。他看着太子,“太子哥难道不知王大将军昨日被父皇关了起来?太子哥竟丝毫不打听就来兴师问罪?”   太子冷哼一声。   “说到这个本宫还想问你呢,是你让王天肖到父皇面前说了什么吧?十三,你究竟想做什么?”因为早就撕破了脸,两人说起话来也不再绕弯子。   平王说道:“臣弟不想做什么,臣弟一无所知,王大将军做了什么,与臣弟无关。”   他说完,抬步准备进殿,太子紧跟其后,两人却都被侍卫拦住。   “陛下要静养,任何人不能来打扰。”   太子说道:“父皇病了,本宫来看望父皇,你去通传一声。”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准打扰他,属下也不敢打扰。”侍卫木着脸说道,毫无情面可言。   太子没有办法,只能离开,平王见此,也回去等着了。      “陛下已经三日没上朝了。”   李明韫看着明明是来李府找她大伯议事却安心坐在凉亭中吃着果子的人,好奇地问道,“殿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听说是王大将军向陛下告罪把陛下气病了,但其中缘由并不知晓,想到平王毕竟是皇子,应该知道的更多一些,便问了出来。   哪知平王也是摇了头:“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对,我不知道。”平王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他们说了什么,我怎么会知道,父皇和王天肖又没跟我说。”   “”李明韫无言以对。   平王笑了笑,想到一事,又变得严肃起来:“对了,有件事要问你,西部有人冒充归辞小姐行骗,你可知道?”   李明韫自然是有所耳闻。当然,实在是因为西部百姓把归辞传得神乎其乎,连外面也有不少人渐渐相信了。她听了都觉得想笑,好像回到了她在闽州状告郑尚言后百姓议论她的时候。   “你知道是我?”她眨眨眼,有些不悦周云贞为何什么事都跟平王殿下说,他们关系也太好了吧。   “那是自然,先前你被抓了,周云贞求我救你,不得把你的事都告诉我。”平王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怒气顿时就消了许多,李明韫想到周云贞有些过意不去。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平王一问三不知,看着李明韫调侃一笑,“你想他回来啊?”   “才不是呢!”李明韫偏过头有些羞恼,“我就是随便问问。”   平王哈哈笑了。   李明韫瞪他。不知为何,她觉得平王殿下越来越讨厌了,总是看她笑话,好像他们很熟似的。她分明跟他不太熟悉!   “殿下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她收敛情绪说道。   平王见她有些生气了,忙解释道:“我就随便一说,你别生气。我就是觉得,跟你说话比较亲切,对,亲切。”   “哪里亲切?”李明韫木木说道,“殿下是皇子,我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可我看你很像我家人。”平王对她眨眨眼。   李明韫一愣,差点以为平王知道了,但平王却又摆了手,“罢了,我胡说八道的。”   他拍拍衣服站起来,对李明韫说道,“别以为我真来找你玩的,我来找你大伯有要事商议。”   李明韫“嗯”了声:“我大伯在书房,我带你过去。”   平王笑着道声好。 第四百八十四章 反省   因朝文帝称病,几日未上朝,大臣们为表挂念,每日会上书向陛下问安,并打听陛下病情,但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大臣们都在窃窃私语,陛下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竟连见人都见不了了。   他们既担忧又害怕,心里猜测陛下会不会是不行了   就在大家众说纷纭的时候,宫里来信了,说是陛下见了前来请安的晋王殿下。   “都说晋王爷是陛下疼爱的弟弟,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陛下还能见人就是好的。   寝殿里,朝文帝坐在案前,眉宇惆怅,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岁。案桌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卷宗,还有些被扔在了地上,能看出这几日他的烦躁。   晋王愣了愣,拱手道:“皇兄,您您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走上前,蹲下身子把地上的卷宗捡起来,随意翻了翻,发现这是好久之前的卷宗。大致看了眼里面的内容,他惊讶极了。   这是十五年前,宗人府给成王定罪的卷宗,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都是列举成王的罪状。   “皇兄,这是”晋王很想问个明白,但又不太好开这个口,只能看着朝文帝,面露不解之色。   朝文帝扶着额头,表情有几分挣扎和痛苦。   “十九弟,你可还记得朕的老三?”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   晋王这下知道,陛下是真的想跟他说这件事,便点了头,道:“臣弟记得。”   他看着朝文帝,疑惑地问,“皇兄,您为何突然问起景文?”   景文是成王的名字。朝文帝好久没听到这名字了,神情一恍惚,眼泪慢慢从眼眶中流下来。   他说道:“景文是个好孩子啊。”   晋王默然。在他心中,成王的确是个好孩子,年少时饱读诗书,少年时便胸怀天下,有次在街上看到乞丐乞讨,还曾在他面前说要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与叛国扯上罪名呢?   “皇兄这是何意?”晋王心里苦涩,“景文已经死了多年,皇兄为何突然又提起他?”   朝文帝闭上眼。   “当时朕收到那封密信,是不肯相信的,那时西部战乱,朕派他出征已是不忍,怎会再怀疑他?但后来好多证据摆在朕面前那的确是景文的亲笔信啊!他们一个劲地在朕跟前说,景文与燕国太子勾结朕不得不怀疑啊。”   他语气很淡,话中充满了悔恨,“朕命方毅带他回京,也不过是想当面问个究竟,哪知他”   “哪知他会自杀,是吧?”晋王目光看着他,“皇兄,景文最有骨气,受不了这种冤枉”   他说着说着有些怨气,“臣弟那时候虽年轻,但也知景文的秉性,他绝不会叛国,而且,您有多宠爱多看重他,臣弟知晓,他又怎么会为了这太子之位,做出那等阴险之事呢!”   朝文帝沉默无言,心痛如刀割一般。晋王看着他,也不好过多发泄,只说道:“臣弟知道皇兄也不忍,但如今,说什么也迟了,景文心灰意冷,自尽身亡”   “不是。”朝文帝低声说道。   “什么?”晋王一时没听清,看着朝文帝露出疑惑。   朝文帝看着他,眼里浑浑噩噩,恍若身处混沌之中。晋王见此有些担忧,说道:“皇兄,究竟怎么了?您若是有事,尽管跟弟弟说,别闷在心里”   晋王一个劲地劝说,让朝文帝不免为之动容,他说道:“朕处于高位,知道你们都怕朕,防着朕,但朕却始终记得骨肉亲情,兄弟情深。对待你们,朕也不曾有过亏欠。”   “亲兄弟理应如此。臣弟知道皇兄对臣弟好。”   朝文帝说道,“我们尚且知道,他为何就不知呢?”   晋王一惊。“他”是指谁?   “是朕,错怪了景文,是朕,看错了人。”朝文帝自顾自地说道,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窗前,神情逐渐平静下来。   “朕,要废太子。”他一字一句说道,语气笃定且坚决。      废太子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难,自古以来,除非太子德行有亏,不然不会轻易废太子。尤其是太子身后还有言相,实在难上加难。   朝文帝一方面想洗清成王的罪名,另一方面又不希望百姓知道皇家这桩丑闻,他决定让太子自行辞去太子之位。   于是,当日他就吩咐德全传话让太子去朝奉殿。朝奉殿是大盛皇室历来供奉先祖的地方,太子不知所以,以为是要去祖先面前为父皇祈福,便乖乖去了。但站在朝奉殿里,他越想越不对劲,见周围始终空无一人,才反应过来,父皇这是要晾着他。   他心道不好,走到门口正准备出去,但有人却推门而入。   太子瞧见朝文帝平静走来,心里越来越慌,他抿抿唇,垂眸叫了句“父皇”。   “跪下。”朝文帝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但太子觉得这事肯定不简单,他狐疑着说道:“父皇,您身子可大好了”   “跪下!”朝文帝厉声说道。   太子没有办法,只能乖乖跪下来,袖中的拳头紧紧地握住了。   但很快,朝文帝也在他一旁跪下,父子俩面朝着先祖的排位,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太子惊讶得心跳加速,试探问了句:“父皇,为何”   “老五,今日防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来说说,你做了什么错事?”朝文帝闭着眼一脸平静。   这下太子终于明白了,父皇知道他做了错事,要惩罚他!   思绪在脑海中转了又转,太子想到了王天肖,咬咬牙说道:“父皇,可是王大将军说什么了?儿臣冤枉”   “说实话!”朝文帝严厉地说道,“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不要骗朕!”   太子拽紧拳头,深呼吸一口,道:“父皇,儿臣的确事先就知道魏宿有不臣之心,但那时候儿臣接手政事不久,有些事还没有准备充分,儿臣怕”   朝文帝听着他漏洞百出的解释,身形一顿,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次的事你也有份?”   太子皱眉:“难道父皇不是说这件事?”   朝文帝彻底怒了,站起来左找右找想找件称手的东西打人,但无奈没找到,他气急,直接一脚踢过去,大骂:“逆子!”    第四百八十五章 对峙   朝文帝对太子失望至极。   “父皇,儿臣知道自己错了,但这件事不是都解决了吗,昌平侯是儿臣派去的,儿臣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太子还在拼命解释,听得朝文帝龙颜大怒,恨不得当即处死这逆子。看着太子糊涂的样子,他气道:“这次的事朕暂且不提,你说一说,十五年前的事!十五年前,你对你三哥做了什么!”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地劈在太子头顶,他愣怔住,呆呆地看着朝文帝。   “十五年前,你三哥,你最喜欢的三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朝文帝呵道,又给了他当心一脚,“你口口声声说你敬重他,你挂念他,你说说,你是如何做的!”   太子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朝文帝又气又恨,看着他如此窝囊的样子,骂道:“你个逆子,朕竟不知你是如此歹毒之人,以前你三哥总在朕跟前说你好话,如今想来,他也是糊涂了!”   他走到门口,“你就在这好好反省!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出来!”   “父皇!”太子不死心唤了句,问道,“在您心中,儿臣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他看着朝文帝,面露不甘,“从前是三哥,如今是十三弟,父皇,儿臣永远得不到您的看重和宠爱,儿臣不服!为何您如此偏心!”   “因为他们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朝文帝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怒骂,“紫阳真人的事朕还没有提,你还不明白吗?兄友弟恭,父子和睦,你一样都做不到,你害了你三哥,你还要害你十三弟,还要害朕!你说,你这样歹毒之人朕为何会喜欢!”   太子咬着牙:“都是父皇的错,若是父皇不偏心,儿臣何至于此!”   事到如今他还不悔改,朝文帝失望透顶,道:“朕会废了你,从今以后,太子之位再与你无缘,你滚回你的裕王府,非诏不能出来!”   他说完,推门离开。   太子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不,不!”   他才后悔刚才自己不应该说出实情,他该死不承认的,只要他死不承认,父皇问没有办法。可父皇问得太突然,又恨不得杀了他,他一时气不过还了嘴   太子悔恨交加。   “不,本宫不能就这样被废”他说道,“本宫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当上太子,眼看着就要成功”   他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后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父皇,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陛下要废太子?”   李明韫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看着平王问道,“可知什么缘故?”   平王说道:“还能什么缘故,太子做错了事,父皇看不下去了。”   李明韫面无表情看着他:“究竟是什么事?”   平王无奈一笑,坦白道:“事关我三哥,你要听吗?”   他三哥?不就是成王?李明韫的心砰砰砰地跳。是陛下知道了当年之事吗?王天肖说的?   她捏着拳头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听,我要听。”   平王简单地解释了一番,看着李明韫说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你早就知道了?”   “我只是觉得,成王殿下的确不是那样的人。”李明韫生硬地解释,又问,“大臣们都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但父皇已让王天肖三日内写出告罪书,公布他和太子,不,如今是裕王的所有罪行。”平王说道,叹了声,“父皇心情很不好,三哥虽不是自杀,也是因他而死。他说,是他给了裕王机会,才害得三哥”   平王说不下去了,低着头语气惆怅,“父皇方才又把自己关起来了,也不准人去看他,我有点担心他”   李明韫低低地叹息:“谁也不想这样的。”   “还有我三哥的孩子,父皇想起那已死的孩子,心就特别难受。”平王瞥着她,继续说道,“哎,要是那孩子没死就好了。”   “”李明韫总觉得平王说话意有所指,但又觉得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要不然早就问她了,便安慰道,“都过去了”   平王静静地看着她。   李明韫不自然地撇过头,心里一股莫名的悲哀油然而生。   “殿下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她闷声说道。   “看你,如今在想什么。”平王淡淡说道。他看出来了,李明韫没打算与他们相认,这让他心里很不好受,因为他没办法逼迫她,这并不是她的错。   “我没想什么。”李明韫躲避他的视线。她现在有种强烈的预感,平王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她想起先前的对话,懊恼极了,暗骂自己愚蠢。   “我想回家了。”她转身准备走,平王“哎”的一声把她叫住,叹息道,“放心,你说得对,都过去了,我也不会逼你做什么选择。”   他第一次像个长辈一样拍了下李明韫的肩膀,语气欣慰且郑重,“你在李府过得好,我很高兴,也很感激。不管如何,你活着,就很好。李明韫,记住,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一直都会是你的靠山。”   李明韫听完有些泪目。   “对不起。”她呜咽说道。承认这件事于她而言并不难,但她只是不想离开李府,离开她爹娘,她还是想做李明韫。她就是李明韫。   “不用说对不起,这根本不怪你。”平王柔和地摸了下她的头,“不要有负罪感,李家人对你这么好,你想留下,也是情有可原。”   李明韫眼睛慢慢变红。   平王说道:“不过,有时间还是进趟宫吧,父皇他也知道。”   “陛下?”   “对,他知道,在安山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平王说完,顿了顿,问道,“你可知是谁告诉他的?”   李明韫摇头。   “是你父亲,李府二老爷。”平王看着她,“知道你受委屈了,他特意跟着邵大人去安山,在父皇面前说出你的身世,请求父皇庇护你,为你做主。”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啊。李明韫垂下眼眸心情复杂。父亲怕是做好了她要离开的准备,怪不得她来京城数月父亲都没给她写信   “说起来,李家人本就是你亲人。”平王故作轻松,“当然,我也是你的亲人,所以我不会介意的。”   李明韫“嗯”了声。   “你们都对我很好。”她说道,“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平王弯唇笑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不怪   李明韫回到府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进宫一趟,因为不想引起旁人关注,她让平王替她想个法子。平王得到消息,立马去找了乔贵妃。   第二日,乔贵妃便命人请李明韫进宫作陪。在她的安排下,李明韫避开众多耳目,来到了朝文帝所在的宫殿。   朝文帝此时正伏在案前挥笔写罪己诏,听见乔贵妃派人过来,摆摆手,准备说不见,德全忙上前说道:“陛下还是见见吧。”   他走近对着朝文帝附耳说了一句话,朝文帝眼神一动,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快让她进来。”   但等到德全去外面叫人后,他又有些局促不安,那件事她肯定是会怪他的,怪他这个皇爷爷冷血无情、是非不分   他这样想着,李明韫已经走进了殿内,在他面前慢慢施礼。   “快起。”朝文帝想过去扶她,但马上又停住动作,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你怎么来了?”   李明韫看着他,说道:“来向陛下请安。”   “你”朝文帝欲言又止,目光错开她,“好好的,为何突然向朕请安?”   说完他有些后悔,自己这话好像责备和质问似的,会不会吓到她?   朝文帝解释道:“朕只是高兴,高兴你过来见朕。”   李明韫笑了笑。   “陛下高兴就好。”她说道,“臣女听说陛下病了,想到在安山时陛下的诸多照顾,便想着一定要来向陛下问安。陛下,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朝文帝闻言叹一声。   “朕对不住你啊。”他有感而发,那时李明韫上山来,他一听紫阳真人挑拨,便想着要让人下山她还是个孩子啊,被人抓了一路,好不容易找到庇护之所   朝文帝泪眼模糊,心中悔意交加,这些事不能想,越想他就越自责,越痛心。老三的孩子还活着,他这些年却一无所知,即使在安山时他知晓了此事,也想着老三的罪名而不会明目张胆对这孩子好   老三这一家,受的委屈太多了。他对不起他们   “陛下没有对不起臣女。”李明韫声音平静带着安慰,“这一切都不是陛下希望的结果,陛下莫要自责。”   “可你会接纳朕,接纳这皇宫吗?”朝文帝问完,没等她回答,自己却摇了头,“不,你不会,你从来没想过,你对你的身份避而不语,你没有打算在朕跟前承认你是老三的女儿,你不想恢复你的身份,对吗?”   李明韫一时回答不出来,只好沉默不语。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也有自私之处。她不想离开这么多年陪着她的父母。   “朕的错,朕自己承担,可你父王他们并没有错,你也不认他们了吗?”   李明韫垂下眸子,心里很过意不去。的确,成王他们并没有抛下她,如果他们还活着,肯定会对她很好很好,她从来没有怪过他们,甚至,她也希望他们还活着   她好像陷入了死胡同里,这些日子,愧疚和纠结形影不离地伴随着她,让她有些想哭。   朝文帝想到什么,从桌上堆叠的卷宗里找出一道折子,拿到李明韫面前,说道:“这是当年你父王请封王妃的折子,当时因为林氏来历不明,朕不允,但他求到朕面前,说他此生非林氏不娶。”   说到这里,他悲哀地叹一声,“朕当时气得不轻,但又对他无可奈何,便说,只要他担起重任,朕就答应他纳林氏为侧妃。这就是你父王回到朝堂之上的原因,也是他后来出征西部的原因。”   朝文帝没想到,正是自己的这句话,害了他最喜爱的儿子。   他捂住脸,语气哽咽,“是朕的错。他喜欢四处游历,让他去便是了,他喜欢林氏,让他娶便是了,可朕偏偏要束缚他。”   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却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无助的一面,李明韫心里颇不是滋味,这正是因此,她才反应过来,陛下不过是个失去了孩子的可怜父亲,和寻常百姓没有什么不同。她走近低声安慰着朝文帝:“陛下,您也不想这样的,您是为了他好,只不过,事与愿违。”   李明韫叹了声。   一切都是太子的错,是太子嫉妒成王,是太子歹毒害了成王府。可如今就算太子得到惩罚,又能怎么样呢,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旁人受过的伤害也难以挽回   朝文帝深知这个道理,才更想李明韫能恢复身份,他说道:“孩子,你你真不想”   正说着,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德全白着脸匆匆走近,禀报道:“陛下,不好了,太子殿下不知如何从朝奉殿出来了,如今正带着一队禁卫军往这边冲过来”   “孟卿?”朝文帝皱了眉。   德全飞快点头:“孟大统领就跟在他旁边,陛下,来者不善啊。”   孟卿是禁卫军统领,负责皇宫守卫,太子竟然连禁卫军也能收买,可知他早就做了准备。朝文帝怒火中烧,“这逆子,他竟如此不知悔改,还带着禁卫军过来做什么,他是想逼宫吗!”   李明韫心里按耐不住地震惊。太子胆大包天啊,都穷途末路了还不忘为自己赌上一把。   “陛下,快躲起来吧,这大殿就二十来个守卫,根本抵挡不住。”德全急切说道,“他们几百号人,若是您落到他们手上”   “他们敢!”朝文帝猛地拍桌子,“逆子!真是逆子!”   “陛下,快走吧!”李明韫当机立断,也顾不上那么多,拖着朝文帝就往殿外跑去,德全紧跟其后,在殿外守着的侍卫见此,握着武器围上去护着他们。   “公公,可有后门?”李明韫边走边说,德全赶紧指了一处,道,“那有扇门,直通后花园”   “走。”李明韫说完,看着周围的侍卫,想了想,快速道,“两人跟着我们,其他人留在这里守着,假装陛下还在里面。”   “奴才也留下。”德全说道,催促他们快走,“奴才就是一奴才,太子殿下不会对奴才怎么样的,陛下,李三小姐,你们赶紧走吧!”   李明韫没有办法,只能带着朝文帝先离开。好不容易到后花园,他们发现前方路上皇后言氏带着宫人和侍卫迎面走来,李明韫赶紧拖着朝文帝躲到草丛中。朝文帝还没如此憋屈过,又气又急,但被李明韫警告一眼,只能乖乖配合。   “快走,别坏了我儿的事。”皇后声音尖锐,“今日本宫定要乔氏那贱人好看!”   她说完,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乔贵妃宫里过去。   “看来皇后也知道太子的打算。”李明韫说道,看了眼朝文帝,表情有些同情。朝文帝哼声道,“与朕无关!”   “快走吧。”李明韫继续扯着他,但走了一段路,她被绕晕了,问道,“陛下,这是哪儿啊?”   “后花园。”朝文帝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要带朕去何处?朕不怕他们,朕在这,他们敢怎么样!”   都到这紧要关头了,还这么倔强。李明韫无奈说道:“陛下,要是您被抓了,那他们就更肆无忌惮了。您想一下,如今太子还是太子呢。”   朝文帝气道:“朕就该当场废了那逆子!”   “别说了,快走。”李明韫眼瞧着前方有条羊肠小路,“那边!”    第四百八十七章 进宫   太子在德全等人的阻拦下闯进大殿,见殿中空无一人,气得狠狠地踢了德全一脚:“狗奴才,竟敢骗本宫!”   德全捂着心口,嘴角流出鲜血,脸上却挂着笑意。他为陛下争取时间了,他无愧于陛下。   “人呢!父皇他在哪!”太子瞪着德全,一把刀抵在他脖子上,“快说!不说本宫就杀了你!”   “殿下如此大逆不道,不怕后人诟病?”德全迎着他的目光。   “狗奴才!”太子恼羞成怒,当即就想杀了他,被孟卿理智拦下,“殿下,找陛下要紧!”   太子一掌把德全推开,带着禁卫军快步往外走出去:“这宫里有后门,他们定是从后门逃跑了!”   “殿下放心,属下已派人在御花园外守着,只要陛下出来,立马会有人来报。”孟卿说道。   太子点头。他真没想到父皇会逃,还以为父皇会等着他来给他一顿痛骂呢。   所谓君主,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罢了!他不屑地想道。   “快点找到父皇!谁找到人,他日重赏!”   “是!”   平王其实一早便派人盯着太子,所以太子出来,他及时得到了消息。只不过,太子能收买孟卿,这是他没想到的。孟卿掌管着整个皇宫的禁卫军,得到他的助力,太子行事可就太方便了。   “召集巡城营的守卫即刻前往皇宫!”他说完,再吩咐易文派人盯着言家,“这次事关父皇安危,绝不能马虎。”   他看着徐明,“你去练兵场找定国公告诉定国公这件事,让他见机行事。记住,躲着点人。”   徐明和易文应声是领命离开。   平王带兵赶到宫外,只见宫门口站了一些官员,都是来向陛下问安的。他们被禁卫军齐齐挡住,也知兹事体大,不敢声张,只围在一边窃窃私语。   “平王殿下来了!”有官员眼一尖看到了平王,眼里闪过一抹激动,大声互唤着他,禁卫军见此,一排排站向人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殿下这是何意?”   “本王要进宫。”平王说道。   “殿下带这么多人进宫想做什么?”禁卫军中为首一个将领哼声说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殿下图谋不轨呢!”   “休要摸黑殿下!”有个官员看不下去了,怒道,“我们还想问你们要做什么?我们要进宫,你们不让也就罢了,也不帮忙通传!你们这么多人堵着城门不让我们进去是何居心!”   好一番大快人心的质问。平王笑了笑,“是啊,你们不让人进宫,是何意?本王自小在宫里长大,如今在外开了府,你们就不认本王了?本王要去找父皇问个清楚!”   几个知事的官员察觉出不简单,忙跟在平王身后:“让殿下进宫!要不然,你们就是居心叵测!”   “殿下不能带兵进宫,这是规定。”那将领揪着这件事不松口。平王想了想,笑道:“本王不带他们就是了,如此你们可让本王进宫?”   “”他是真不怕死啊!将领额头冒着汗,自己是接到上头命令把守宫门,不准任何人进宫,可平王殿下有理有据,他再拒绝,那些官员的唾沫星子会淹死他的   将领面露难色。   “怎么,本王一人进去也不行?”平王挑了眉,“你们守着不让人进去,可是宫里出什么事了?你们要造反?”   “造反?”官员们看向将领的目光立马变得质疑加谴责。   将领咬着牙,退开一步:“殿下请进吧。”   平王哼了声,大摇大摆地进了宫。      “殿下!平王殿下进宫了!”因为此次太子的目标是皇帝,下面的人还没得到命令该怎么对待平王,因此平王一路走得十分顺利。   太子闻言,先是恼怒守宫门的禁卫军如此没用,再听说平王是一个人来的,怒气顿消,他抬手说道:“把他带过来。”   “是。”   孟卿从草丛里发现有人踩过的痕迹,沿着御花园一路寻找,却始终没找到人。他烦躁又担忧,暗暗怀疑自己这步棋会不会走错了。   “大统领,都找过了,没瞧见人,守门的也说未曾见有人出御花园。”一个下属禀报道。   孟卿扶着额头。   “陛下难不成有飞天遁地不成?”他说道,“再找!一定要找到陛下!若是让陛下逃了,我们就完了!”   他咬着牙,正想往前面假山的方向过去,视线一闪,瞧见了另一边有人从草丛中窜出来,转眼便消失了,他一惊,赶紧追上去:“那边!”   禁卫军忙跟着他去追人,很快就离开了原地。   躲在假山后面的李明韫狠狠地松了口气,旁边的朝文帝亦是如此。跟着他们的两个侍卫分别去引开禁卫军了,如今他们只能靠自己。   “陛下,别担心,平王殿下会赶到的。”李明韫怕朝文帝害怕反而安慰他,朝文帝说道,“你个小姑娘,胆子倒不小,你不怕?”   “不怕。”李明韫摇头。说来惭愧,她是算准了太子不会杀她才不感到害怕,如今最危险的人是陛下。她可不敢保证,太子会不会为了皇位而丧心病狂地要杀陛下。   朝文帝沉默了。也对,她总是遇上这种事,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老三的孩子可怜啊   他想了想,道:“等朕摆脱困境,定要好好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李明韫看着他,“陛下还是先关心眼前之事吧。”   “嗯。”朝文帝一脸尴尬,   这边平王已经被人带到了太子面前,太子看着他嘲讽一笑:“十三弟敢独身前来,王兄佩服。”   “不敢当。”平王说道,“臣弟为何不敢来皇宫,是王兄你要做些什么坏事吗?哦,对了,王兄你不是被父皇关起来了,为何会出现在此?”   平王真不愧为太子的死敌,随便一番话就戳到太子心口上,太子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谢景朝,你休要装疯卖傻!你不知本宫要做什么?好,本宫告诉你,本宫要杀了你!”   说完,他直接挥刀对着平王冲过去,他受够了,父皇想废了他立十三为太子,那他就杀了十三!杀了他,就没人跟他抢太子之位了!   太子嫉妒地红了眼,看着平王的目光带着万分恨意,平王冷冷地看着他,等他冲过来,身形一闪躲开他的攻击,再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禁卫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呆若木鸡。太子殿下被平王殿下一招打趴下了?这还是他们记忆中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吗?   平王气不过,再过去狠狠地揍了太子两拳,揍得太子脸都肿了。   “一拳是为了三哥,你害了他,一拳是为了父皇,他辜负了他对你的信任!”平王冷声说道。   太子火冒三丈,大骂禁卫军:“一个个都死了吗!还不快把平王抓住!”   这话一出,禁卫军才想起要抓人,都争先恐后地冲向平王。 第四百八十八章 躲藏   “既然你要赶尽杀绝,那就别怪弟弟我不客气!”   平王躲开几个禁卫军的攻击退到门口,眼神冰冷地看着对面的太子,拍了拍手掌道,“出来吧。”   此话一出,从四面八方飞出来十多个暗卫,挡在平王面前手握武器对着太子和禁卫军等人。   太子皱了眉,暗暗压住心里的慌乱。这些人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来就来十多个,看来平王敢独自进宫,也是做了准备的。   他咬着牙:“谢景朝,你竟然在宫里藏了人,不怕父皇怪罪!”   “那你又不怕父皇怪罪?”平王顶他一句,说道,“你想逼宫造反,是吗?”   太子哼了声:“父皇年纪大了有些糊涂,本宫不过是想让他多休息休息。”   他事到如今都不敢承认自己做坏事。平王嗤笑一声:“父皇糊涂?父皇可不糊涂!要不然,他也不会要废了你这太子之位!”   “谢景朝!”太子咬牙切齿地瞪眼,“本宫一定要杀了你!”   他吩咐禁卫军,“快杀了平王!”   禁卫军听命行事,对着平王冲去,暗卫们木着脸抵挡,明明一方人多一方人少,却打得不相上下。太子恼怒万分,道:“孟卿呢!让他赶紧过来!”   一个属下匆忙跑去找孟卿,千呼万唤才把孟卿找到,孟卿听完后,神色大变:“皇宫里有暗卫,那一定是陛下的暗卫!”   平王殿下竟能驱使陛下的暗卫,如此可见,他才是陛下心中真正的储君人选!   “快带我去!”他说道,“这边留几个人找陛下,其他人都跟我过去!”   “是!”   孟卿赶过去时,暗卫和禁卫军正打在一起,平王一边躲着攻击一边朝着太子出手,太子躲在一个禁卫身后,鼻青脸肿的样子让他不忍直视。   太子眼瞧着孟卿过来,眼珠子一转,对着他拼命使眼色,大喊道:“可是找到了父皇?”   “”孟卿憋屈又无奈,看着他抽搐的眼神,说道,“找到了,陛下在后花园”   “哈哈”太子大笑,对着平王威胁道,“十三,父皇如今在本宫手中,识相的话,就让你的人都放下武器!”   平王看了他一眼,幽幽开口道:“我不信。”   “你不信?”太子嘴巴差点被气歪,语气发冲道,“父皇就在本宫手中,由不得你不信!谢景朝,你不顾父皇死活了吗?”   他说完,嘲讽地笑了,“父皇对你那么疼爱,你却罔顾他性命,哼,什么好儿子,也不过如此!”   平王真受不了他这么阴阳怪气的话,当即就反驳道:“我不是父皇的好儿子,难不成你这个想杀他的人才是?你真是厚颜无耻的小人!”   “混账!居然敢骂我!”太子暴跳如雷,“孟卿,去,让人把他抓了,抓活的,敢骂本宫,本宫要他生不如死!”   孟卿应声是,命手底下的人倾巢出动,把平王等人团团围住,暗卫们再厉害也抵不住对方人多,很快就占了下风。   太子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才想起来问孟卿找人的事。孟卿尴尬地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找到。不过”   他看了眼太子,“有件事属下才想起来,今日乔贵妃派了宫人去找陛下,但如今人不知所踪,而方才,属下听说李三小姐今日被乔贵妃请进了宫”   太子一瞬间就想到了关键之处:“你是说,李明韫也在殿中?如今跟着父皇一起不见了?”   孟卿点点头。   太子沉默了片刻,说道:“一定要找到她,本宫和你一起去找,记住,若是找到她,不要伤害她。”   孟卿诧异太子对李府三小姐的态度为何如此之好,甚至比对陛下都要好,他愣了愣,应声是。      李明韫和朝文帝左藏右躲,穿过一个小门,来到了一处宽阔的院落。院落杂草丛生,看上去很是破落。   “这是何处?”李明韫看着朝文帝,她来皇宫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根本不知各宫位置。朝文帝仔细打量了周围,摇了摇头道:“朕也不知这是何处,应该是一处荒废的院子吧。”   两人沿着院子转了一圈,周围空无一人,李明韫说道:“这地方也无处躲藏,我们还是快点找一个隐蔽的地方。”   “躲了这么久,朕累了。”朝文帝随意在一个石凳上坐下,自己给自己扇风,天不热,但走了这么久,他都出汗了。   李明韫便也在他旁边坐下。   “那陛下就休息一下吧,这地方比较偏僻,他们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这里的。”   朝文帝“嗯”了声。   他看着李明韫,笑道:“你这孩子看起来柔柔弱弱,还挺能跑的。人又聪明,带着朕躲过了那些人。”   李明韫回应一笑:“只是因为皇宫大,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若是”   才说着,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急促,李明韫一惊,慌忙拖着朝文帝往角落躲去。   “方才隐约瞧见这里有动静”   “没有啊,是不是看错了”   “再找找,好好找”   几个禁卫边说话边往院落里走来,李明韫屏住呼吸,朝文帝原先不紧张,但看着李明韫这样的表情自己都忍不住紧张起来。他想开口说什么,李明韫忙做了个禁声手势,用口型说道:他们往这边过来了。   “好好找找,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脚步声逐渐逼近,李明韫握紧拳头,却触到了手边的小石子,她想了想,飞速扔了个石头到另一个方向。   “那边!”几个禁卫匆匆过去另一边,李明韫趁机带着朝文帝快速跑出去。   “他们在那!”有禁卫发现了他们的身影,慌忙追了过去。   “往哪边?”李明韫边问边跑,朝文帝也不知去哪边,就随意指了一个方向。两人一路狂奔,却意外跑到了乔贵妃的宫殿外,看着那边占了一排木着脸的侍卫,李明韫准备调转方向,却正好碰到迎面走过来的太子。   原来是太子找人的时候得到消息,皇后被乔贵妃抓住了,他赶过去救人。可刚刚好,就碰上了要找的人。   太子心里又惊又喜:“李明韫!”   李明韫的心彻底沉了下来。她二话不说带着朝文帝冲向宫殿,却发现没人阻拦,进殿才知道,皇后被乔贵妃的人给控制住了。   “陛下,李三小姐。”乔贵妃见他们过来也是欣喜万分,“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臣妾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无事。”朝文帝恢复沉稳。   “陛下,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带人把秦秀宫围住了,说要放了皇后娘娘” 第四百八十九章 逼迫   禁卫军和秦秀宫的侍卫面无表情地对峙着,但上面的人没发话,他们不敢轻易出手,就各自僵持着站在原地。   “父皇,快出来吧,你们被包围了。”太子仰着头看着大殿,语气是说不出的得意。   “殿下,您这样做,寓意何为?”乔贵妃站到殿门口,毫不畏惧对面的一干禁卫。   太子哼声:“贵妃看不出来?你们莫要负隅顽抗了,快束手就擒吧!”   乔贵妃对着太子斥道,“放肆!陛下在此,太子如此,可谓大逆不道!你是想逼宫不成?你不怕被万人唾骂吗!”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本宫胜了,就不会有人知道。”太子说话很是得意,“如今整个皇宫都被本宫控制住了,你那孩子,谢景朝,也落在了本宫手中,哼,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景朝”乔贵妃脸色苍白,“景朝怎么了?”   “他呀,一人来闯宫,如今已被就地正法了!”太子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乔贵妃闻言差点晕过去,侍女匆忙扶住她回了殿中,李明韫低声说道:“娘娘,太子的话不可信,莫要着了他的道。”   “本宫也想”乔贵妃闭眼说道,“但本宫怕景朝出事。”   “不会。”朝文帝为给她信心,笃定说道,“景朝这孩子最是聪敏,他不会出事的。”   乔贵妃点头。   外面太子等得不耐烦了,带着人逐渐逼近,秦秀宫的侍卫出手阻拦,却被打得七零八散,眼看着太子快要进来,李明韫说道:“殿下,皇后娘娘在里面,您不顾她的安危了吗?”   太子一愣,随即笑了笑。   “要是你们真敢对母后怎么样,早就动手了。”他说道,“李明韫,赶紧出来,本宫不会伤害你!”   皇后听到太子的一番话,也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被困在这秦秀宫,但她儿子来了,他们不敢对她怎么样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皇后恨恨说道:“乔氏,快放了本宫,本宫饶你不死!”   朝文帝闻言瞪她一眼:“毒妇,闭嘴!”   “陛下,都是这贱人蒙蔽了您啊,不然您何至于此!”皇后咬着牙说道,看起来像是为朝文帝着想的样子,但朝文帝却嫌恶地看着她,道,“是朕瞎了眼,错看了你们母子!”   “陛下!”皇后又气又怒,瞪着她道,“既然陛下非要站在贱人这一边,那就别怪我们无情!”   朝文帝哼声不理会她。   解决了秦秀宫的侍卫,太子一只脚刚准备踏进殿门,就听见有下属仓惶来禀报:“殿下,不好了!平王殿下和定国公带人打过来了!”   “什么!”太子皱眉,见下属走上来,他抓着下属的衣领子,问,“平王和定国公?定国公也来了,他怎么进来的!”   “定国公说得到消息殿下逼宫,直接带兵闯进了宫”   “周捷!”太子气红了眼,“你可真是爱多管闲事!”   “殿下,如今该怎么办?定国公此次带足了人手,咱们的人恐怕”   “随本宫进殿!只要父皇在本宫手里,他们不敢对本宫动手!”太子咬着牙恨恨说完,见大殿已被关了个严实,便命下属们撞门。   殿内,一众太监婢女堵在门后阻挡,却还是很快被撞得东倒西歪,门很快被撞开。李明韫和乔贵妃看着太子带人走进来,忙挡在朝文帝面前。   朝文帝冷着脸把她们俩推开,道:“朕还不至于躲在女人身后。”   太子命人给皇后解绑,冷眼看着朝文帝,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父皇,你若写下传位圣旨,儿臣便饶你一命。”   “休想!”朝文帝呵道,“你这逆子!朕绝不可能把这江山交给你!”   “那就别怪儿臣不客气!”太子冷笑着把朝文帝推到一边的桌前,从怀里掏出空白圣旨扔到他面前,再抽出剑对着他,“父皇,儿臣再给您一次机会,您知道的,只要您死了,就算没有传位圣旨,儿臣也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朝文帝还想硬气地拒绝,却见李明韫偷偷向他摇了头。他叹一声,慢慢提起笔。   太子见此很是高兴。皇后也得意地到乔贵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挂着上位者的骄傲。   “乔氏,你输了!”   乔贵妃冷冷地看着她。这态度让皇后很不满意,她恼怒地扬起手掌作势要打她一巴掌,李明韫忙出手阻拦,拉着乔贵妃后退。   皇后眼冒火花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想起来这是李明韫,她记得太子妃先前在她面前哭诉太子要为了李家三小姐杀了她,还说什么甘愿被休回家也不愿意受这种折磨,顿时气得不行,指着李明韫大骂:“你个小狐狸精也在这呢!”   说完,她冲上去直接给了李明韫一巴掌,李明韫虽躲开了但还是无可避免被她指甲刮到,脸上微微泛着一处红印。   “母后!”太子惊呆了,赶紧过去阻拦,“您干什么!”   皇后说道:“就是这小狐狸精勾得你要休了纪氏,是不是?瞧着这狐媚子的模样,当真惹人怜爱,怪不得”   “母后!您在胡说些什么!”太子有些恼怒。得知李明韫是林婉的女儿,他内心是高兴的,但想到李明韫也是三哥的女儿,他也就不敢有那样的心思。他之所以要找到李明韫,就只是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纪氏那蠢货又跟您胡说些什么!母后,您莫要信她!”太子气急,“那日儿臣就该休了她,不,儿臣就不该娶她,她这蛇蝎妇人!”   太子越想越气,要不是他娶了纪氏,林婉怎么会与他保持距离。他咬着牙:“纪氏蛇蝎心肠,她杀了林婉,林婉和她情同姐妹,她却杀了她!”   “什么?”皇后瞪大眼。   朝文帝也震惊,原来不光太子,太子妃也歹毒啊!他目光立刻看着李明韫,见她捏着拳头垂眸不语,无奈叹口气,心里心疼得很。   “母后,不管您怎么说儿臣,纪氏,儿臣是休定了!”太子挡在李明韫面前,“儿臣绝不允许她当朕的皇后!”   “你”皇后眼一闭,直接被他气晕过去。 第四百九十章 控制   “你没事吧?”太子看着李明韫的脸,有些过意不去地想触摸,“我母后不是故意的”   这诡异的感觉让李明韫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警惕地后退,被乔贵妃护在身后。太子见此有些受伤,想了想,索性离开她身边,看着朝文帝写诏书。   外面越来越乱,急促的脚步声、混乱的刀剑交锋声全部传了过来,太子见朝文帝一字一字写的慢急了,一时间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来写。   “陛下!”   定国公中气十足的声音出现在殿外,紧接着,又是一顿打斗声,太子走到门口,威胁道:“陛下就在殿中,你们若是出来,本宫就杀了他!”   “瞧见了吧,太子不仅逼宫,还想着弑君!”定国公转身看着身后。太子这才知道一些不怕死的官员也跟了过来,他们听见定国公和他的话,面露愤怒地盯着他。   “太子殿下,您怎么如此大逆不道!”   “早就说太子殿下戾气重,难担大任”   一阵指责和谈论听得太子愤怒至极,他挥手对着已经赶来的孟卿道:“孟卿,动手!”   孟卿沉稳点头,一抬手,屋檐处弓箭手齐齐出手,箭雨如雨点般打开,对定国公等人射过去。定国公命一部分人抬盾抵挡,另一部分人则护着官员们。   太子冷眼看着他们,刚准备进去,一处的弓箭手却突然痛苦地叫了一声,从屋檐处跌落下来,紧接着,其他弓箭手也痛呼倒地。   平王从檐上飞下来,几个暗卫跟在他身后,气势十足。   “太子哥,你投降吧!”   “谢景朝!”太子恨恨瞪着他,一个眼神示意孟卿,孟卿马上带人冲上去,定国公命手下对付他们,自己则跟着平王走上台阶。   太子身边如今就剩几个禁卫,见此匆忙跑进殿内,看了眼已经写好的圣旨,心一喜,立马拿起来,并拖着朝文帝连连后退。   “别过来!”太子把圣旨收好,一只手握着匕首抵在朝文帝脖子上。   定国公和平王顿住脚步。   乔贵妃惊慌捂住嘴,李明韫握住她手,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快放了父皇!”平王怒道。   太子冷哼一声:“放了他,也行啊,你们放下兵器,立刻退出去!”   “老五,你还要冥顽不灵吗?”朝文帝说道,“皇位,就真的如此重要?”   太子又握紧了匕首,瞪着他:“自然重要!”   朝文帝叹息:“你真是疯了。”   他看向平王,“罢了,你们听他的话,都先出去吧。”   平王不想走,但定国公马上反应过来,拉着平王准备离开,太子又叫住了他们。   “慢着,谢景朝,你留着。”   朝文帝顿时皱了眉头。   太子想明白了,看着他说道:“你死了没用,要谢景朝死才行,他死了,就没人能跟我争了!”   他目光狠毒地看着平王,“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自尽,本宫就放了父皇。”   “不!”乔贵妃失声道,“不可!”   “那本宫就立刻杀了父皇!”太子说话狠辣。   “太子,清河郡王在臣手中,你不想要你儿子了吗?”定国公说道。   太子哼声:“这次的事本宫没告诉他,他不知情,你们若是杀了无辜之人,那就得遭到世人谩骂。”   说白了,太子就是知道他们不会对清河郡王动手,才如此嚣张。定国公心里窝火,恨不得痛扁他一顿。   朝文帝说道:“你真是丧心病狂。”   “废话少说,快动手!”太子催促。   平王看着太子,见他手上的动作又重了些,只好点了点头。   他抓起手中的剑,作势要刺向自己的心口。李明韫大喊一声“殿下”,同时用尽全力推向太子,而太子刚好回头看到她的动作,移开两步,李明韫抓空了,整个人重重地倒地。   太子见此有些分神,平王抓住机会,冲过去一脸把匕首踢开,再对着太子扑过去,定国公忙命人过去帮忙,很快太子就被控制住了。   “父皇!”平王扶着朝文帝。朝文帝着急说道:“朕没事,快看看明韫有没有事?”   定国公早已走到李明韫旁边,一脸紧张地看着她,见她一动不动,心道这可如何是好。   “李明韫!李明韫!”平王过去喊她。   “赶紧去请太医!”朝文帝急得跺脚,“快请太医!”   定国公担心的同时心里又疑惑不解,为何陛下对李家姑娘这么在意他看了眼一脸着急的平王,心都被揪住了。该不会是平王殿下   但马上,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朝文帝在一旁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啊,朕好不容易找回了孙女要是她再出了事,朕怎么跟死去的景文交代!”   定国公整个人被定住了。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秘密。   不过,当臣子当久了,他知道什么事自己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想到如今的情形,他还是当作没听见的样子。   “我没事。”李明韫半天才闷声回答,她慢悠悠抬起一只手,“让人来扶我一下”   乔贵妃忙让侍女把人扶起来。   “孩子,哪有受伤?”朝文帝担心地问。   李明韫毫不客气,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这里受伤了,一动就痛。”   “你这孩子,真是胆大,竟那样扑过去!”朝文帝又气又心疼,“万一那匕首伤到你可怎么办,太冒险了!”   平王也附和两句。虽说他有办法为自己解围,但李明韫此举,太令他感动了。   李明韫不好意思说道:“我是看准了自己不会被刺到才出手的”   “罢了罢了,以后千万别冒险。”朝文帝松了口。   李明韫乖乖点头。   那边太子还在拼死挣扎,大骂平王,并说自己有陛下传位的圣旨,自己如今才是皇帝,朝文帝闻言,哼了声:“你怕是忘了,玉玺还在御书房呢!”   太子仿佛被惊雷劈中。是了,没有加盖玉玺,圣旨还能是圣旨呢,他竟然忘了!   朝文帝冷声道:“不过,就算盖了玉玺,朕也不会传位于你,朕还在,朕大可废了这旨意,太子,你认命吧!”   “不!不!”太子失声状若癫狂。    第四百九十一章 郡主   翌日,朝文帝下旨废太子,并将皇后打入冷宫,参与此次逼宫的一干人等都被关入大牢。   一些人还想着为太子求情,朝文帝直接大手一挥,将王天肖写好的告罪书扔给他们。   大臣们看了,彻底说不出话来。原来当年成王殿下叛国之事,竟是太子殿下设计陷害!   “太子裕王歹毒,成王殿下蒙了大冤啊”   “成王殿下太可怜了”   “照这么说赵勇也是被冤枉的”   言相对此缄口不言。太子皇后被废,他逃不掉。即使两次的事他都没参与,也会因为是太子一派而受惩罚。   果然,陛下又发话了,让言相主动请辞,带着全家老小离开京城,这也算是给了言相最后的体面,言相含泪谢恩。   “言相离开了,那势必要提拔新的丞相了”   “那还用想?自然是邵大人!”   大臣们议论纷纷,可结果却出乎意料,邵祁之在第二日向朝文帝请辞,说要回光州继续当教书先生。   御书房内,朝文帝捏着眉心,对着邵祁之倒苦水:“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朕该如何做?”   邵祁之无奈地笑了。   “这是陛下的家事,陛下怎问起草民来了。”他说道。   “不问你问谁?”朝文帝瞪眼,“这件事必须要问你!朕想朕的孙女恢复身份,但她似乎不愿意离开李家,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你若是不想办法,朕不让你走!”   “”邵祁之被问得头大,说道,“陛下,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李家三小姐,若是突然就成了成王殿下的女儿,势必会引起众人议论”   “可如今大家都知道老三无辜,作为他的女儿,明韫也不会遭受白眼。”朝文帝说道。   邵祁之先前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想来,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明韫想留在李家。”   “可她是老三的女儿!”朝文帝在邵祁之面前丝毫不让,邵祁之无奈地看着他,“那陛下还跟草民争什么?你若是真想,下旨恢复她的身份就是了。”   朝文帝苦恼极了,若真能这样,就好了,可他一旦下旨,李家就会被安上隐瞒的罪名,那些御史就会揪着人不放。到时候即使他不说什么,李家难免会遭人非议。   “陛下,平王殿下求见。”德全笑着说道。   “让他进来。”   平王一进御书房,便说道:“父皇,儿臣有个好主意。”   “快讲!”朝文帝忙问道,“怎么做?”   平王抿抿唇。   “方才儿臣进宫,听到有大臣惋惜三哥的孩子,对,就是那个死去的孩子。他们说,如果那孩子活着就好了,要不然,三哥至少还有个子嗣”他说着,也叹了声。   邵祁之一下就反应过来:“殿下是说,把明韫过到成王府?”   “是。”平王说道,“她先前救了父皇,大臣们不会有意见的。”   “如此太委屈她了。”朝文帝眉头微皱,“她明明就是老三的孩子,这样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父皇,儿臣还有后招。”平王说道,笑了笑,“儿臣准备命人将李明韫是三哥孩子这一消息放出去,这样来看,大家云里雾里,也就不敢看轻她了。”   好像这个办法还说得过去。朝文帝沉吟片刻,点头同意。      “听说了吗,李府三小姐救驾有功,被册封为郡主了!”   朝文帝的圣旨引发了轩然大波,上到京城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不在议论此事。   “什么啊,是因为已故的成王殿下没有子女,陛下要选一个孩子过到成王殿下名下,这才立李府三小姐为郡主”   “是吗,可我听说,李府三小姐就是成王殿下的女儿,当年是一出狸猫换太子”   “此话不可信吧,成王殿下死去的孩子分明是个男婴,怎会变成女的”   “说不信,那为何会有这种传言?要知道,这事关李府和皇室,那些人敢撒谎吗绝对是真的!”   “李府三小姐有才有貌,知书达礼,若真是成王殿下的女儿,那还真有其父之风”   “成王殿下含冤而死,成王府一干人等可怜啊”   “裕王真不是东西,连亲兄弟也不放过”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也得到了消息。定国公夫人蔺氏急得原地打转:“李府三小姐如今被封为郡主,哎,这可如何是好?”   她看着定国公,有些气愤:“早叫你跟李尚书打好关系,你偏说什么不急不急,人又不会跑,瞧吧,如今人跑远了!”   定国公摸摸鼻子,很是无辜。   “儿子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他干巴巴说道,“是他喜欢李三小姐,又不是我喜欢李三小姐”   定国公早就收到儿子周云贞的消息,若是李明韫被太子带到京城,他这个做爹的定要帮忙从太子手中救人。周云贞还在信里表明了心迹,他认定李明韫了,不管他爹娘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弃。   蔺氏那时看到信时简直笑开了花,真想为了儿子马上就跑去李府提亲,但被定国公阻拦了。定国公说这种事得有分寸,他们又不知李三小姐的想法,怎可贸然行动,于是,定国公跟蔺氏承诺,他日见到李家人一定打听打听   “如今是敏嘉郡主!”蔺氏瞪着他,“还赐了谢姓,敏嘉郡主是真正的皇室!听说陛下已经想着为郡主找门好亲事,京城权贵子弟和年轻有为的官员不少,若是陛下选中了别人,那咱们云贞怎么办!”   眼看着到手的儿媳妇要飞了,蔺氏心疼得要命。她儿子喜欢一个人不容易啊,要是这次没娶到自己心仪的,还不一定怎么闹呢。   “陛下怎会选中别人?咱们云贞虽然比不上那些人,但偏得陛下宠爱。”定国公让她放宽心。蔺氏哼声:“你是忘了十五公主的事吗?咱们云贞逃婚十五公主,又如何能娶敏嘉郡主?陛下怕是不会考虑他!”   “”好像是这个理。定国公一噎,讪讪道,“那该怎么办?”   “先前李三小姐还是李府小姐多好,咱们失了那么好的机会”蔺氏扶着额,“我不管,你这个做父亲的一定要想办法,云贞如今还没回来,你赶紧补救。”   “”定国公心想他如何补救,难不成他觍着脸到陛下面前为儿子求这门婚事,那会不会太厚脸皮了可昨日陛下还说他救驾有功要赏赐他,不然,他先开这个口试试看?   定国公立马进宫找了朝文帝。 第四百九十二章 请求   朝文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说定国公求见,愣了下,道:“让他进来。”   定国公施施然走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朝文帝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了?是周云贞回来了?”   “不是。”定国公尴尬地说道,“那孩子还没回来,不过,估计也快了”   “哼。”朝文帝说道,“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成日没个定性,周云贞回来你得说说他。”   “是,是。”定国公连声附和,又装作不经意说道,“云贞是老大不小了”   朝文帝哼了声。   “该娶媳妇了。”他说道。   定国公连忙点头,眼露欣喜。   “看着朕做甚,你的孩子你自己安排,还想着要朕帮他?”朝文帝想起周云贞逃婚的事就气,虽说是十五任性了,但他逃婚这件事的确做的不对,“朕才不会管他的婚事,免得做了好人又被下了面子!”   这话说得着实重了些,定国公忙跪下告罪:“云贞之所以如此任性,都是臣这个做父亲的没管教好,陛下要怪,就怪臣吧。”   “朕倒想怪你,可你不是也管不住他?”朝文帝瞥着他,怒气消了下来,他把奏折放下,“说吧,找朕什么事?”   因为刚才的话,定国公不好意思开口了,便随意说道:“臣就是来看望陛下。”   “哼,谁信啊。”朝文帝说道,“快说,究竟是什么事?”   定国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陛下,敏嘉郡主”   说话间,德全走了进来,定国公只好把刚准备脱口而出的话收回去。   “陛下,李尚书和何大人来了。”   朝文帝瞥了眼定国公:“你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朕可就有事了。”   “陛下,您忙。”定国公只能退下。他实在做不到那样厚脸皮!罢了,还是另想办法吧。      李府。   “陛下已经命人将成王府重新修缮,韫儿,再过两月,你就要搬去那里了”   岳氏拉着李明韫的手,眼里闪着泪花。自从知得知李明韫被封为郡主,岳氏是既高兴又不舍。他们李家那么一个好孩子,就要这么离开他们了。   “大伯母,别难过,我可以回来的,陛下说了,只要我想你们,就能回来住。”李明韫安慰她道。   “还什么陛下。”岳氏看了眼周围,叮嘱她道,“如今你要换称呼了,韫儿,这京城不知多少人看着你呢,别给人寻到错处。”   李明韫乖巧点头。   从岳氏屋内出来,李明韫想着要找一趟平王,问他是否有让人把春雨她们接回来。听说薛衍得知她被平王救下就回了西部找春雨她们,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   如今成王和赵勇的罪名都已平反,赵七他们也不用躲躲藏藏了。还有赵随安,李明韫想到赵随安,忍不住笑了笑,他果真厉害,这次论功行赏,他定有份。   李明韫走到府门口,恰逢李老太爷从外面逗鸟回来,一见她便笑眯眯问道:“韫儿可是要出门?”   “是。”李明韫笑着点头。   李老太爷说道:“去哪儿呀?方才祖父回来正好看到平王殿下,你可是要找他?”   李明韫“嗯”了声。   “去吧,早去早回。”李老太爷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一直看着李明韫笑,“等回来,来找祖父,祖父跟你说说话。”   李明韫应声是,笑着施礼离开。   平王就在离李府隔了一条街的小摊旁,因此李明韫很快见到了他。平王看着她,疑惑说道:“你怎知我在这?”   “我祖父回府路上说看到了你,我便过来碰碰运气。”李明韫解释。   平王“哦”了声。   “找我什么事?”他说道。   “你心情不是很好。”李明韫看着他问,“怎么了?”   平王叹了声。   “先前不是说有人假冒你的名义行骗吗?你可还记得?”   李明韫点头。   “我没跟你说,那人其实是我十五妹。”平王说道,看着她,“如今我的人把她带回来了。”   “你是怕陛下知道了再气坏身子?”   平王“嗯”了声,垂了垂肩膀。   “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没一个让他省心。”他似乎有感而发,“从前如此,如今还是如此,怪不得父皇成日被气得头晕。”   李明韫沉默了片刻,道:“的确如此。”   “”平王看着她,有些尴尬,“我以为你会安慰我。”   李明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头安慰几句。平王干巴巴地说道:“还不如不说呢。”   他看着李明韫,“我没事,你说吧,找我做什么?”   李明韫跟他说明来意。   “哦,他们啊,我把这事跟周云贞说了,他说他会安排好,这时间,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那就好。”李明韫又问道,“还有薛一鉴,白季也他们,他们一直没信,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李明韫”平王抿抿唇,欲言又止。   李明韫看着他,手一点一点地揪起来。看他那样子,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平王深呼吸一口,转而对她笑了下:“他们呀,他们没事。”   他看向李明韫,“不过他们不会回来了,说要四处游历,你知道的,为了成王府的事,他们费心太多了,如今想休息休息。”   李明韫看着他,半晌,她也笑了,呼了口气:“那就好。”   平王点点头。   “先这样吧,我要进宫去找父皇了。”他边转身边说道,“若是他们回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李明韫道声好,静静看着他离开。   平王一进宫便去找了朝文帝,但见他面露笑容,似乎很高兴,就有些说不出来。   朝文帝见此十分无奈:“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个的,瞧见朕就不说话了,十三,有什么事你说!”   平王顿了顿,还是把十五公主的事告诉了朝文帝,朝文帝听完,叹了声:“带她过来。”   终究是他女儿,在西部也受了不少苦,他都以为十五死在了西部,如今人还活着,就好。   “父皇!”十五公主一见朝文帝就嚎啕大哭,哭得鼻涕眼泪直流,朝文帝心里内疚不已,刚想安慰她,就听见她气道:“父皇,您真的不要儿臣了吗?您为何要封李明韫为郡主,父皇,儿臣不要她当郡主!她有什么资格当郡主!”   “闭嘴!”朝文帝额头青筋蹭蹭蹭地跳,“她当不当郡主,与你何干?”   “李明韫凭什么!”十五公主想起她就咬牙切齿,“父皇,李明韫骗了您,她去了西部,她根本不在光州,父皇,她是早有预谋”   “什么意思?”朝文帝看着平王,平王咳了咳,视线移开。 第四百九十三章 放弃   十五公主咬着牙把李明韫在西部所作所为告诉朝文帝,在她看来,一个女子独身前去西部就已经匪夷所思,还化名归辞跟当地知府对簿公堂,后来又回到京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做个世家小姐,如今还当了郡主,这分明是欺君!   她心里怨恨又妒忌,凭什么,她过得那么辛苦,李明韫却如此受优待,凭什么,周云贞在意李明韫,而不在意她,李明韫算个什么东西,她也配!   十五公主越说越气,想到周云贞又有些委屈:“父皇,您可知周云贞为什么不接受儿臣?就是受了李明韫的蛊惑!要不是李明韫,他怎么可能会离开京城!”   “什么?”朝文帝大吃一惊,问道,“敏嘉和周云贞之间是怎么回事?”   “父皇,您还不知道吧,您被李明韫和周云贞骗了!”十五公主委委屈屈说道:“他们早就暗通曲款了,却把我们蒙在鼓里”   “十五,莫要胡说。”平王说道,“明韫和周云贞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他沉声说道,“不要因为嫉妒别人就蒙了心智。”   “我哪有!”十五公主撇着嘴,“分明是他们私相授受在先!我只不过是看不过去。”   她看着朝文帝,“父皇,您对他们那么好,一个两个都护着,可他们呢,他们做了什么,他们骗了您!”   “你说得可当真?”朝文帝神情有些严肃,“十五,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   十五公主认真点头:“千真万确,儿臣敢以性命担保!”   “父皇。”平王实在听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们的名声就毁了,“他们二人”   “你别解释。”朝文帝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就说,他们俩有没有关系?”   “有是有,他们两人虽相互爱慕,但发乎情止乎礼”   “十三哥莫要帮他们说话了。”十五公主哼了声,继续对朝文帝说道,“父皇,您还不知道吧,他们之间早就不清不楚了,前年崔御史家的公子成亲那日,李明韫和周云贞两人在岭山待了一夜”   说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心里发酸,明明是她要教训李明韫,却给了李明韫接近周云贞的机会。她真愚蠢,先前竟还以为李明韫回去了,后来才查到,两人根本没有回府!   “他们竟然在岭山待了一夜?”朝文帝皱眉说道,“为何无一人知晓,朕记得,崔御史家的公子是和李家的姑娘成亲,那日亲人大婚,他们去岭山做什么?”   十五公主闻言,目光有些躲闪,支支吾吾说道:“谁谁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自然是做坏事呗”   “十五这避重就轻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平王嗤笑一声,对朝文帝说道,“父皇,那日的情况儿臣也知道一些,是十五让人把明韫抓到岭山,她要害明韫,还好明韫聪明,从她手里逃脱,要不然,您就见不到她了!”   “十三哥!”十五公主瞪眼,“你为何要帮着外人说话!我才是你妹妹!”   “你说谁是外人!”朝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怒道,“她是你三哥的亲女儿!你的亲侄女!”   “才不是”十五公主反驳的话脱口而出,但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亲女儿?”   “是。”朝文帝板着脸,“敏嘉就是你三哥的女儿,当年成王府出事,她被送到李府了。”   “不可能!”   谷“怎么不可能?”朝文帝瞧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很是失望。同样是这样年轻的小姑娘,为何差别那么大,他平日里实在在惯着十五了,才把她惯得无法无天。   平王抓住机会,道:“父皇,明韫的为人您最清楚不过了,她不可能做出格之事。”   他又瞥向十五公主,道,“相反十五,她对明韫的所作所为我们如今都知道了,买凶杀人,四处行骗,还败坏他人名声父皇,明韫怕是已经对十五这姑姑心寒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叹了声,看着朝文帝无可奈何地摇头。   朝文帝彻底反应过来了,冷冷地盯着十五公主。其实,早在去年他得知十五派人杀李明韫,就已经对这女儿失望了,如今,是想到她和亲路上吃了苦,才想着对她好点,可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父皇”十五公主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朝文帝,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十五知错了,十五再也”   “这话朕不知听了多少遍。”朝文帝毫不犹豫打断她的话,撇过头不再看她。   “父皇!”十五公主边哭边爬过去,“您真的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吗?父皇,您不是最喜欢十五了吗?是不是李明韫?她回来了,您就不要儿臣了?李明韫,是李明韫说了什么是不是?她是个坏人”   “住口!”朝文帝暴怒。   平王看着十五公主叹息道:“为何你做的错事从来都要怪在他人头上?李明韫从来没在父皇面前说什么,你今日之所以这样,都是你咎由自取。”   十五公主还是一个劲地哭闹,一边说朝文帝狠心,一边大骂李明韫。她好像疯了似的,毫无一国公主的样子。   “罢了,就这样吧。”朝文帝对平王说道,“十三,派人把你十五妹带出京城,永世不得回京。朕就当,这女儿已经死了。”   他背过身,看着墙壁,身影孤独。   “是。”平王拱手,让侍卫进来,十五公主挣扎地被人带了出去。   吵闹声渐渐消失,大殿恢复了安静。朝文帝和平王默默地站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了半天,平王忍不住说道:“父皇,您别难过了。”   “朕不难过。”朝文帝说道,看向他,眼里露出几分颓然,“朕是痛心,他们为何会变成这样?子不教父之过,是朕的不是。”   “这不能怪父皇。”平王劝慰他,“父皇也不想他们如此,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朝文帝发出一声长叹。   “罢了,好在还有你,还有敏嘉,朕不算孤家寡人。”他说完,松口气笑了笑,再看了眼平王,“十三,把敏嘉和周云贞的事细细说来,朕想听听。”   “是。”平王硬着头皮说道。 第四百九十四章 离开   废太子的消息传到贺州,魏宿心如死灰,底下的人见此,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不到一日,总督府空了大半,整个府邸呈现出萧条之态,毫无往日的森严。   “总督大人,昌平侯已经带兵在城门口等候多时了。”一个属下走进来,“昌平侯说,他不打我们,让我们打开城门投降。”   魏宿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露出几分激动,好像很期待开城门的样子,怒道:“本督绝不投降!”   “总督大人!这时候若还不投降,又是一场恶战,弟兄们已经”   “住口!”魏宿瞪着他,“滚!”   “既然总督大人执意如此,属下也没什么好说的,望总督大人保重。”那人跪下施了一大礼后离开了屋子。   魏宿冷着一张脸。昌平侯果真不是吃素的,都这时候了还知道收拢人心,不仅百姓,连总督府的人也向着他了。   “哼。”他握着拳头站起来,走向门口。   外面值守的人依旧站得笔直,好像完全没在意城外的动静。魏宿欣慰地看了他们一眼,走下台阶。   “郭都尉何在?”他瞧见迎面走过来一个士卒,拦下他问话。   “郭都尉”士卒犹犹豫豫地看了眼他,说道,“郭都尉像是出去了”   “这时候他能到哪去?”魏宿皱了皱眉。   那士卒吓得慌忙改口:“又好像没出去”   “到底出去没出去!”魏宿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士卒直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一脚把人踢开,往郭明义的屋子走去。   “总总督大人”守门的士卒见他过来惊慌失措,视线不住地瞥着屋门,嘴里还大喊,“总督大人,您来了!”   “郭明义在不在里面?”魏宿没心思看他这般作态。   “不不在。”守门士卒回答得结结巴巴,魏宿瞥了眼他,呵一声,“说实话!”   “都尉大人出去了,说说要去城门口看看”   魏宿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见他神色紧张如临大敌,皱了眉道:“里面是还有什么人吗?”   “没没有。”守门士卒匆忙回答。魏宿觉得他心虚,便推开他,往屋内走去。   屋里,飞雯正躲在角落里屏息,方才她在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一听见魏宿的声音赶紧躲了起来。   “怎么这么乱?”魏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桌上的布包,整理到一半的衣物这不是翻得乱,而是在收拾东西。郭明义要走!   他顿时怒火中烧,沉着脸往里走了几步,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飞雯。   飞雯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是你收拾东西?”魏宿冷着声音问道,“是郭明义要走还是你要走?”   飞雯不说话。她知道魏宿是总督,总督府谁都怕他,郭明义又不在,万一她说错话被他杀了怎么办。她不想死。   魏宿瞧见她闭口不言的样子,更加怒了,一把掐住她脖子,威胁道:“快说!”   谷他力气大,飞雯被掐得直翻白眼:“说说什么”   “是不是郭明义也要逃!”魏宿实在是太生气了,总督府谁走都行,就郭明义不能走。今日他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拜郭明义所赐!他怎么能走!   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动作更加用力,掐得飞雯差点晕过去。飞雯强忍窒息,吃力地说道:“我怎么说你你都要掐死我”   魏宿掐她的手松了些,就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飞雯使劲挣脱他的手,连连后退倒在了地上,眼睛警惕地盯着眼前阴沉着脸的人。   “快说。”魏宿说道,“不说的话,本督就杀了你!”   “我我不知道。”飞雯后怕地往后移。   “这些东西,是你在收拾吧?”魏宿冷冷地看着她,“本督都看见了,你休要再狡辩!你想和郭明义一起走?是你的意思,还是郭明义的意思?”   说完又添了一句,“你若不说实话,本督一定会杀了你!本督说到做到!”   都已经穷途末路了,还不忘威胁人。飞雯看着他,呸了声,“是我的意思!为何你一定要郭明义跟着你,陪你去死?郭明义这些日子做的还不够吗,何苦搭上他的性命”   “你懂什么!”魏宿瞪着她,“若不是他,本督何至于此!”   飞雯睁大眼,因刚才的窒息脸已变得通红:“什么意思?你是说,一切都是他”   “对。”魏宿哼了声,“要不是他和完颜康认识,本督怎么可能会与燕人合作!都是他替本督出的主意,西部之所以如此,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飞雯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呵,你还被他蒙在鼓里吧?”魏宿不屑地说道,“郭明义绝不会像他表面上那么简单,你倒还一心为他,愚蠢!”   愚蠢   飞雯闭了闭眼。她的确很愚蠢,明知道郭明义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还是想着让他活命只因为她知道,郭明义对她好,护着她,让她在这总督府里得以活下来   郭明义真的是魏宿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吗?与燕人勾结挑起西部大乱   “不可能!”飞雯想明白了使劲摇头,看着魏宿说道,“你这骗子,你是想挑拨离间!郭明义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你!”魏宿彻底气得发狂,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本督何须骗你,你这贱人该死!”   飞雯使劲挣脱,却没挣脱掉,她的手往魏宿脑袋抓过去,脚用力踢向他的大腿。魏宿被这突如其来的蛮力打得措手不及,差点松开了手,他咬咬牙,加大力度掐着飞雯:“都是你!”   飞雯手飞快地甩着,不小心扔到自己腰间,摸到了一把硬硬的东西,她无力去想是非对错,抓起腰间匕首使劲刺向魏宿,刺在了他的胸口上。   “啊!你这贱人!”魏宿大叫一句,一手捂着自己胸口一手死死地掐着飞雯,“本督一定要杀了你!”   脖子被束缚住连呼吸都困难,飞雯脸涨得通红,表情越来越虚弱,意识模糊间,她好像看到一个人影走近,这人影匆匆过来,慢慢变成了郭明义的样子,她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第四百九十五章 对面      成王府里,平王正对着下人安排修缮事宜。李明韫走进来时,见他如此认真细致,便笑了笑。   “来,过来看看。”平王笑着说道,指了指面前的屋子,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我命专人重修了房檐、屋顶,里面的桌椅都换了新的,上好的花梨木”   李明韫边听边点头,对着他促狭一笑:“多谢十三叔。”   平王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   之前清河郡王也是这样叫他,但他并不觉得有多高兴,可李明韫一叫,他却好像捡到了大便宜似的。   平王顿时想到周云贞,明明也是个晚辈,却总爱对他直呼其名哼,如今连李明韫都叫他叔叔,周云贞敢不叫?笑话!   平王心里暗爽,看着李明韫的目光就更加满意了。   “这王府大概还要一个月就能住人,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进来?”平王笑着问道。   “不急。”李明韫说道,“我昨日跟皇爷爷说,今年还是想住在李府,他同意了。”   “那也好,我还可以再改改这王府的构造。”平王说道,看向另一个地方,“后边园子里的假山堆满了杂草,还有旁边湖里的淤泥这些我都让人好好清理清理。”   李明韫笑着说是。   她看着平王,想到方才听到的事,便问道:“听说魏宿出事了,可是真的?”   这是她无意间听宫里来请大伯的小公公提起的,但小公公没有细说,她也没听个完整,只知道是魏宿好像出了什么事。   平王点了头,说道:“是真的,昨晚报过来的消息,魏宿被他手下的都尉郭明义捅了几刀,如今生死未卜。”   西部传消息到京城要一段时间,所以他们得到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半个月的时间,魏宿是生是死会有人来报,但他目前还没收到确切的消息。   “是那位郭都尉?”李明韫听说过郭明义的事,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郭明义会杀魏宿,在她看来,这两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平王“嗯”了声,说道:“好像是为了一个女子”   他弯弯唇,“没想到那郭明义还是至情至性之人啊!”   李明韫抿唇。   她好像知道了,那女子应该就是飞雯,因为飞雯被郭明义抓起来了可郭明义为何为了飞雯杀魏宿?她不懂了。   “那郭明义和那女子怎么样了?”李明韫看着平王问道。   “不见了。”平王耸耸肩,“没找到人,昌平侯他们把总督府翻了个遍,没瞧见他们的人影,有一个守卫说,郭明义带着那女子跑了。”   李明韫沉默下来。   郭明义是朝廷通缉的人,飞雯若是跟着他,一定会受苦,到时候郭明义被抓了,飞雯一人该如何哎,罢了,总归赵七他们也在,他们不会让飞雯再受苦的。   李明韫想到那个穿红衣的鲜活女子,忍不住叹了声。   “怎么了?”平王见她有些惋惜,问道,“你认识他们?”   李明韫点头:“那女子叫飞雯,是先前住在山上村子里的人,也是跟着赵七赵随安他们一起的”   平王“哦”了声,安慰地说道:“别担心,若是找到,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嗯。”李明韫看着他,想到什么,她弯了弯唇,“她先前还想嫁给周云贞呢。”   “什么?”一听到这种事,平王立马来了兴致,眼里都泛着光,“谁?那女子?她想嫁给周云贞?”   见李明韫点头,他啧啧地摇头:“周云贞真是不靠谱啊,到处拈花惹草的”   “才不是呢!”   “分明就”平王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是李明韫的,他愣了下,看了眼周围,然后对李明韫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李明韫看向那边的围墙:“好像是对面有人在说话。”   “对面?那不就是定国公府?”平王皱了眉,这声音不像是周云贞的啊,那还能是谁?他快速走到围墙下说道,“是谁偷听本王说话!快出来!”   对面安静无声,让平王显些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他转过头看着李明韫。   李明韫一笑,说道:“承宁,快出来吧。”   对面依旧没有人应,但隐隐传来树叶晃动的声音。平王嗤了声:“是承宁啊!”   他拍拍手,叫出易文,易文一个闪身飞过墙去把承宁揪了出来,但承宁也武功不差,两人你追我赶在围墙上过起招来。   “承宁,你偷听殿下讲话还有理?还不快停下!”易文呵声一掌打过去。   “我才不停下。”承宁撇着嘴,“当我傻啊,停下不就被你抓到了?”   他说罢,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李明韫,笑着挥了挥手,“李三小姐!”   李明韫回以一笑:“好久不见。”   “周云贞呢!”平王哼了声,“你回来了,他为何还不见人影?该不会是躲起来了吧?”   他抬手示意易文停下,承宁见此也跳下了围墙,对着平王和李明韫施了一礼。   “小的也不知道世子去哪了。”承宁有些委屈地说道,“从西部一别就没见到世子人影,小的还以为世子回京城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明韫问道。   “前几日。”承宁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来被我大哥好生招待了一翻,所以一直没出门”   “是被罚了吧。”易文毫不客气拆穿他。   承宁瞪他一眼,再看着李明韫讪讪然一笑。   “也就是说,周云贞还没回来?”平王说道,见承宁不住地点头,幽幽开口,“该不会是知道我父皇要教训他,不敢回来了吧?”   上次父皇听他说完周云贞和李明韫两人的事,把周云贞狠狠地骂了一顿,还说等周云贞回来定要他好看。好不容易找回孙女,就这样被拐跑了,父皇气得着实不轻。   李明韫不明白其中的缘故,问道:“为什么要教训周云贞?是因为他私自出京?”   “”平王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他自己心里清楚。”   李明韫说道:“他不会做坏事的。”   “你就知道?”平王瞥着她,“你方才还说,周云贞被女子看上了?他此时还没回来,说不定又是被谁谁谁给看上了!你知道的,他那个人,招蜂引蝶的!”   “才不是呢。”承宁下意识地反驳,“我家世子最讨厌女子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承宁看着李明韫,慌忙补救道,“李三小姐,小的不是说您啊,我家世子讨厌别的女子”   平王哈哈笑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李明韫恢复了郡主身份后,经常进宫陪朝文帝说话,朝文帝看着这个乖孙女,真是感慨万分。   但他转而就会想到周云贞,又忍不住哼一声,心里想着等周云贞回来定要好好惩罚他。   他这么好的孙女,竟然偷偷被周云贞骗了去,想想就不甘心。   这日,趁着诸位大臣都在,他破天荒提了提京城几位文采出众的公子,让一些大臣们受宠若惊,暗暗为自己孩子如此争气而点头。   下朝后,大臣们对此议论纷纷,猜测陛下是不是要提拔新人。   “我看不像。”一个官员摸着下巴说道。   “刘大人,你怎么看?”   刘大人说道:“前些日子陛下才提拔了几个人,如今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倒是这几日听闻陛下有意让贵妃娘娘为敏嘉郡主选一门婚事”   “真的?”被点到名的官员闻言,高兴极了,笑着说道,“陛下是想让我儿娶”   “孙大人慎言!”刘大人皱了皱眉,看了眼周围,低声道,“这话可不能随便说,陛下提的可不止你的孩子。”   孙大人悻悻然点头应是。   定国公自然也知道朝文帝是有什么打算,他看着前方不远处独自走着的李志渊,想了想,还是走了上去。   “李大人。”   李志渊回头一看是定国公,不免愣了下,拱手道:“定国公。”   定国公忙抬手,对着他温和地笑:“李大人是准备回府?”   “找去吏部。”李志渊说道,“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定国公可是有什么事?”   他看着定国公,有些疑惑。   定国公尴尬地笑了下,说道:“也没什么事。”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默默走了几步,李志渊随意地问了句:“世子可回京了?”   “还没。”定国公说道,想到自己孩子如此不争气,顿时就气得不行,“那孩子成日不着调的,都多大了还到处乱跑,做事毫无分寸章法”   “国公爷此话可不在理。”李志渊笑着说道,“世子年纪轻轻便大有一番作为,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啊。他那样做,定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是是是。”儿子被夸奖了,定国公还是挺高兴的,尤其这还是李家人,看来李家人对他儿子印象不错。   他脸上挂着笑,刚想说些什么,后面一个小公公匆匆跑过来,嘴里喊着“国公爷留步”,等跑到定国公面前,他说道:“国公爷,陛下让您去御书房。”   一般陛下退朝后宣大臣去御书房定是有要事,定国公神色凝重起来。李志渊很识时务地先离开。   去御书房路上,定国公问小公公:“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公公摇了头,低声低气地说道:“奴才不知。”   定国公“哦”了声,抬步往御书房走去。      最近京城最大的事莫过于西部战事已定,昌平侯带着大军即将回京了。百姓们相互道贺,喜笑颜开,京城洋溢着欢乐。   “许伯父终于要回来了。”贺小姐拉着李明韫的手说道,眼睛弯弯,“总算有人教训许六哥了。”   李明韫笑了笑。   “许世子又惹你不高兴了?”她打趣说道,“还是催你快点嫁过去?”   这句话是她上次去找贺小姐时意外听到的,出自许世子之口,李明韫想到许世子那着急的模样,忍不住捂嘴笑。   贺小姐红了脸,作势要打她,但想了想,恢复了羞涩,装作若无其事说道:“周五哥什么时候回来?”   李明韫一愣,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周五哥何时回来?”贺小姐步步紧逼,盯着她眼里意味深长,“你真不知?我可是听说了,你和周五哥”   她话没说完,但语气让人浮想联翩,李明韫咳了咳,拍她一下:“我和周世子没什么。”   “哼,还没什么。”贺小姐瞥着她,“许六哥都和我说了,先前你来京城,周五哥可是对你多加照顾。”   她说完,对着李明韫眨了眨眼,“明韫妹妹,你说,是不是?”   李明韫自知理亏,眼睛不去看她:“什么是不是,只不过周世子人好罢了。”   “他人好?我才不信。周五哥最喜欢捉弄别人了。”贺小姐说道,知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便也不再打趣,只好奇地说道:“为何周五哥还没回来?他到底去了何处?”   李明韫回答不出来。   连承宁都不知道周云贞在哪,她又怎么会知道呢。她想到周云贞明明已经离开了西部但音讯全无,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   会不会是周云贞出什么事了?又被人追杀了?听说清河郡王派了几批杀手出京,如今他虽然被关了起来,但杀手还在外面会不会周云贞遇上了他们,然后不敌   不,不会的。周云贞那么厉害,杀手根本奈何不了他,就算真的情况紧急,他也会想办法逃脱的。   李明韫抿唇沉默。   或许如今周云贞已经快到京城了,说不定,明日,后日就回京了。   想着这件事,李明韫这两日都揪着心,心里期待又担忧,因为周云贞迟迟没有音讯,好像消失了一般。   夜晚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稀疏的夜色,忍不住叹了口气。   “郡主,您怎么了?”婢女瓶儿问道。   “无事。”李明韫摇头。   “郡主,天色不早了,您歇息吧。”   “你先睡,我睡不着,想看会儿书。”李明韫说道,从桌上翻开一卷书,开始认认真真地看。瓶儿见此,为她再点了一盏灯后施礼退下。   李明韫翻着书,也不知过了多久,窗户外突然有点响动,她眨眨眼,恍惚听到一阵风声,她站起来,准备把窗户关上。   “别!”一道男声猛地响起,即使是压低了声音,还是把李明韫吓了一跳,她赶紧往门口走去,但后知后觉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李明韫,是我。”一颗石头在窗子上敲了一下。   李明韫顿住脚步:“周云贞?”   她快步走到窗旁,“周云贞,是你吗?”   她抬眼看去,只见周云贞站在窗外的树旁,黑暗中他的眼睛亮亮的,面容隐在阴影中,更显得他面容俊朗。   “是我。”周云贞龇牙一笑,伸出手对她说,“快出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四百九十七章 回来   李明韫也不知自己为何那么没脑子,直接就从窗户上翻出去去。她忘了她没有武功,也不够高,根本不好跳下去,于是,她坐在窗台上,面露尴尬地看着周云贞。   周云贞见此,没忍住笑了声。   李明韫瞪眼。   “你还笑!”她说道,撇了下嘴,“你要带我去哪里?夜已深,我不去了。”   说完她作势要退回屋里,周云贞“哎”了声,施展轻功过去一把把她抱下来,再拍了下她的头,笑道,“多日不见,你脾气还大了。”   李明韫继续瞪眼。因为她太尴尬了,只能用这种表面上的生气来掩饰自己。但其实她心里又很高兴,因为周云贞回来了。   大概是许久没见,她觉得周云贞特别亲切温和,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要去哪?”李明韫说道,看着周云贞眼睛明亮。   周云贞挑了下眉:“你去就知道了。”   他笑了笑。见到李明韫,多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重逢的喜悦。   “走。”他伸出手。   李明韫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伸过去,被周云贞一把拉住,两人在夜色中走着,阑珊月光星星点点,照在他们脸上,能隐约看到些许微红。   他们太大胆了。   李明韫心想,要是这时候被李府的人看到,那他们肯定会吃惊的。说不定,会当场把她拉过去,再狠狠地臭骂周云贞一顿。   而周云贞,肯定不敢回嘴。   李明韫抬头看着身边人挂着笑的侧脸,也笑了下。   周云贞带着李明韫出了城门,一路往城外过去,李明韫打量了眼周围的景色,发现有些熟悉,想了想,她问道:“是要去岭山?”   “是。”周云贞温和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带动四周的宁静肆意杂糅,一时竟让李明韫有些恍惚。   她低着头,道:“去岭山做什么?”   周云贞话里带笑:“本来是想等你看到再跟你说的,但还是告诉你吧。我回来时看到那里有花鹿的踪迹,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原来是这个啊。李明韫眨眨眼。就为了这个理由,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岭山来?   她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又有些感动。毕竟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却被周云贞记在了心上。他真有心。   “你这些天去了何处?”李明韫说道,“听十平王殿下说,你早就离开西部了,为何如今才回来?”   “听他胡说吧。”周云贞翻了个白眼,“我那封信上写的是我要离开禹州,禹州到闽州还有一大段路呢!而且,也不是说走就走啊,毕竟我还要看看”   他说又不说完,李明韫好奇地问道:“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就随便看看。”周云贞扯开了话题,“你呢,在京城这些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李明韫不好意思说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郡主,但她知道,周云贞肯定听说了,她准备等周云贞问她再回答原因。   但周云贞却没有问她关于郡主身份的事,而是说:“听说太子逼宫那日你也在皇宫,你没事吧?”   “没有。”李明韫摇头道。   到了山脚,两人下了马,慢慢走着。周云贞眼睛瞥了眼她的胳膊:“真的没有?”   “”看来他还是不信。李明韫讪讪然挥了下手:“没事,就一点小伤,现在已经好了。”   她说道,“是定国公告诉你的吗?”   “我爹?我爹知道?”周云贞惊讶地问道。他也是道听途说的,什么李府小姐为救陛下折了胳膊,磕了脑袋他见她头无事,心想应该是胳膊有事。   李明韫点点头,把当时的情形简单地说了一遍。   周云贞黑了脸,心里数落了一句自己的爹,明明让爹好好照顾李明韫,结果爹竟让李明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伤。   “我没事了。”李明韫笑得有些腼腆,“真的没事,你不要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周云贞说完,无可奈何地叹了声,垂了垂眼眸,“我就是气自己,为何不在你身边。”   他看着李明韫,“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如今想来还是自己太自负了,即使我再厉害,也总有顾不到你的时候,当你遇到危险时,我却无能为力,只能让别人救你”   “可这也是你的能力啊。”李明韫安慰他道,“这世上今日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说不定,你不用这样怪自己,这都不是我们能料到的。周云贞,你已经很护着我了,你看,要不是你,我能像现在这样,活生生站在你面前?”   她摊开手,原本是想证明自己挺好的,却被周云贞抱了个满怀。周云贞一手揽住她,一手摸她的头,嘴里低低地说道:“所以我很庆幸。”   李明韫觉得自己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夜晚的山上,冷风呼啸而来,明明寒气四起,但她却感到了几分温暖。她顿了顿,掩着慌张和紧张慢慢伸出手。   两人就这样抱了一刻钟。   周云贞从没感到这么满足过,他心想,一辈子若是这样,那太好了。   “可可以了吧。”最后还是李明韫打破了沉静,她退开周云贞怀抱,眼睛瞥向别处。   “咳咳可以了。”周云贞尴尬地说完,局促地四顾,“额,我们继续上山吧。”   “嗯。”   山间幽静暗淡,清冷月光倾泻下来,给大地渡上了一层银光。   越往山上走,光线越亮,快到半山腰的木屋时,四处恍若白昼,李明韫看到山路两旁是色彩明亮的灯笼,连带着天上的星星都璀璨夺目的,惊讶之余又暗暗猜测,是不是也有人来这山上。   她拉了下周云贞,摇头示意他别往前走。周云贞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有人。”李明韫低声说道。   “谁?”周云贞看了眼周围,“没人啊。”   “那这些灯是怎么回事?”李明韫知道习武之人最为敏锐,若是有人周云贞肯定知道的,她便明白自己想错了。   “这些灯啊”周云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是我挂上去的。”   “啊?”李明韫睁大眼。   周云贞有些羞涩地笑了下,干巴巴解释道:“花鹿不一定见着,我主要带你来看风景,你看,这夜色多美,天气月亮多好看”   他是鬼迷心窍才想到这么一出!   “”李明韫配合地看着四处,点点头道,“是很好看。”   她笑着说道,“让我想起了在贺州的时候,我们也这样看过月亮。”   “是啊。”周云贞一笑,松了口气,“想想那场景,好像还是昨日一样。”   李明韫弯唇。   “他们呢,他们还好吗?”   周云贞知道她在问谁,说道:“都好,他们不用躲藏,成日都自在。对了,孙业和曹卫还有赵七他们还托我跟你问好。”   李明韫笑了,眼眸明亮如星。   “李明韫。”周云贞突然叫了句她的名字,但又没有再开口,李明韫看着他,“怎么了?”   “就是”周云贞想了想,道,“他们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他们没说什么”周云贞深呼吸一口,认真地看着她,“李明韫,你可愿嫁我?” 第四百九十八章 被关      “定国公世子回京了!”   “多日不见,世子爷风采依旧啊”   “定国公世子何时回的京城,为何先前一点消息也没有”   “被人抓杀可不得小心点,听说是因为清河郡王被关起来,定国公世子才回京的”   “定国公世子可会怕清河郡王?笑话!”   周云贞一回京,便被京城众人议论了一番,不出半日,京城人都知道他回来了。   昌平侯府,许值听闻消息,正准备去定国公府找周云贞,却被传话的小厮告知,周云贞进宫了。   “又到陛下面前告罪去了?”许值哈哈笑了,“周五果真非同一般。”   小厮笑着说道:“周世子哪回不这样,最后还不是一点事也没有。”   “可这次我总觉得能看一出好戏。”许值面露意味深长的笑容。   皇宫里,朝文帝坐在龙椅上安静翻着奏折,周云贞被小公公领着进了大殿。   “参加陛下。”周云贞跪下施礼。   朝文帝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继续翻着奏折。周云贞看出来了,其实陛下并没有认真看奏折,不然不会过了这么久还在看那一面。   他咳了咳,试图引起朝文帝的注意,但朝文帝依旧旁若无人地看奏折。   见此,周云贞明白了,陛下是故意要晾着他。   他无奈地看了眼朝文帝,想了想,忽的伏地大呼道:“陛下,云贞有罪!”   “嚇。”朝文帝被吓了一跳,身体往后移了一些,看着周云贞的目光有些不满。   “周云贞,你来找朕有何事?”他板着脸说道,“你有罪?你何罪之有啊?”   “额”周云贞干巴巴地说道,“我不该私自离京。”   “你离京,与朕有什么关系?你说你有罪,也该向你父亲谢罪,跟朕说做什么?”朝文帝哼了声,“朕又没逼迫你做什么,你离京,对朕也无关紧要,何须在朕跟前认罪。”   周云贞一喜:“陛下不怪我?”   “”朝文帝一噎,心里骂了句周云贞,然后哼声道,“你离京,与朕无关。”   周云贞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只要陛下不怪他,一切都好说。   他看着朝文帝,咧嘴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朝文帝还是不善地打量着他,心里顿时产生了浓浓的怪异。   “陛下,您这是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他说道。   “哼,怎么,朕看你都不能看了?”朝文帝说得十分直白,他就是在打量这小子。当他不知道这小子要打什么主意呢,想要过他这一关,休想!   “没没有。”周云贞结结巴巴地说道,“陛下想看就看”   他忍着怪异被朝文帝盯着看了一会儿,见朝文帝收回了视线,心下一松,说道:“陛下,我”   “你还有什么事?”朝文帝打断他的话,眼神像刀子似的盯着周云贞。   周云贞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憋闷又无奈。   他咬咬牙,说道:“陛下,云贞有一意中人”   还没说完,周云贞见朝文帝立马拧眉瞪着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怕不是陛下还记得他逃婚十五公主的事呢!虽然十五公主已经不在京城,但他此时求娶,是不是不太妥当?   周云贞有些犹豫了。   倒不是他畏惧陛下,而是事关李明韫,他不能任意妄为,随自己心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万一陛下不同意,怎么办?他总不能赖在这不走吧?   周云贞抿住唇,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朝文帝见他如此,心里的不悦倒是消了些。他木着脸说道:“周云贞,你到底想说什么?”   谷周云贞看着朝文帝,与他对上眼,一本正经道:“陛下,云贞心悦李府三小姐李明韫。”   说罢,他又施了一礼。   “李府三小姐?”朝文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皱了眉道,“如今哪还有什么李府三小姐?”   “就是敏嘉郡主。”周云贞说道,“云贞心悦敏嘉郡主。”   沉默一瞬。   朝文帝突然拍了下桌子。   “周云贞!”他怒呵道,“你究竟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有。”周云贞说道,“正是因为如此,云贞便亲自前来说与陛下听,望陛下成全。”   “好一个望朕成全!”朝文帝指着他大骂道,“朕如何能成全!先前朕为你和十五指婚,你直接就逃婚了,害得皇家颜面尽失。如今,你又要求娶敏嘉,你把她们当什么了?你把朕当什么了!”   他暴跳如雷地拍案而起,“周云贞,你真是胆大包天!”   “陛下息怒。”德全低声说道。   周云贞垂头不语。   “来人,把定国公世子打入大牢!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准探视!”朝文帝抬手呵道,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他指着周云贞,“臭小子,朕不好好收拾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外头两个侍卫木着脸走进来,把周云贞抓住带下去。   “陛下息怒!”德全跪下劝道。   “德全,休要为他说情。”朝文帝哼声道,“这一次,朕必须得让他吃点苦头!”      周云贞被关大牢的事转眼便传得沸沸扬扬。   李明韫得到消息,立马吩咐人准备马车进宫,只是她刚出李府,就见平王带着易文赶来。她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周云贞为何被皇爷爷关起来了?”   “还能怎么回事?”平王倒不太在意,摊开手,“因为你啊。”   “我?”   “是啊,周云贞这小子,竟然直接进宫到父皇跟前说要娶你,你自己说,他不被罚谁被罚?”   “”李明韫瞪着平王。   平王嘿嘿地笑了,说道:“你也知道,你如今回来,父皇最看重你,他怎么可能答应周云贞嘛!”   “你还笑!”李明韫哼了声,作势要出去,被平王拦下。   “你要去干嘛?”他问道。   “进宫。”李明韫说道。   “你这时候进宫,周云贞估计永远别想出大牢喽。”平王语气很是轻松。   “”李明韫看着他。   “你别忘了,父皇就是因为你的事才生周云贞的气,你还去为周云贞求情。”平王说道,“侄女,听十三叔一言,别去。”   李明韫“哦”了声。   “看你的意思是周云贞不会有事?”她淡淡说道。   “”平王心道李明韫真是聪明,一下就猜到了。他点头说道,“父皇就是想让周云贞长长教训,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的,你放心。”   李明韫松口气。 第四百九十九章 选择   周云贞被关远比他回京要令人震惊。不少人猜测是不是陛下厌弃了周云贞,或者是借此机会打压定国公府。   有和定国公府交好的大臣上了折子为周云贞说情,但很快遭到朝文帝的怒骂。一些与定国公府有嫌隙的人见此,心中窃喜,都在背地里看热闹。   定国公府,定国公叹气一声接着一声,蔺氏抹着泪边哭边说道:“你可得想想办法,咱们儿子就喜欢这么一个女子”   “”定国公扶额,不是应该先想办法把儿子救出来吗,怎么还提娶亲的事?   他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云贞不争气,先是逃婚十五公主,如今非要在陛下面前求娶敏嘉郡主,陛下不惩罚他才怪。”   “可与十五公主成亲非他所愿,那是陛下乱点鸳鸯谱,是陛下逼迫”   “夫人慎言!”定国公打断她的话,板起了脸说道,“非他所愿?这话你如何能说出口?你这话不是在责怪陛下吗?”   “我”蔺氏一噎,随后垂眸说道,“云贞本就不愿娶十五公主再说,十五公主已经和亲燕国,如今更是生死未卜,她早就和云贞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定国公哼声道,“你看,如今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令陛下恼怒云贞这孩子,从小就顽皮任性,小时候敢打皇子,长大了也不省心,逃婚公主,你说说,敏嘉郡主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的孙女,陛下如何能把她许配给云贞?”   “”蔺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事实摆在眼前,陛下对云贞已经很不满意了。   “那你说,如今该怎么办?”她看着定国公,有些幽怨,“陛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直接把云贞关入大牢”   定国公想了想,叹息一声:“我再去求求陛下,看看陛下能不能让我去见云贞一面哎,这孩子不省心呐。”      大牢黑暗阴森,周云贞站在牢里,看着头顶高高的小窗,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是一定要娶李明韫的,但陛下不愿他娶李明韫李明韫现在肯定是知道他被关起来了,她会不会着急?   “哎。”他连连叹气,让一旁经过的差拨不免好奇,差拨看了眼周围,偷偷溜了过来,说道:“世子爷,是不是牢里待不惯?您需要些什么,小的去帮你寻来。”   “不用。”周云贞淡淡说道,想了想,瞥了眼他,“外面如今什么情况?”   “大家听说您被抓了,都来打探消息呢!”差拨说道。   周云贞翻了个白眼。   “尽是些无所事事之人。”他说完,看着差拨,招了招手。   差拨慌忙低下头,附耳过去。   “去,想个办法,我要见平王。”周云贞说道。   “平王殿下?”差拨诧异地看着周云贞,要知道,定国公世子和平王殿下不和是众人皆知的事,可如今定国公世子竟然想见平王殿下,真是奇了怪了。   但即使心中诧异,差拨还是点头说道:“好,小的趁人不注意便去平王府传消息。”   周云贞“嗯”了声。   差拨看着他露出讨好的笑。   周云贞在大牢百无聊赖地待了一日,没等到平王,却等来了自己的父亲定国公。   “爹,爹。”周云贞惊喜地挥手,“爹,您来了。”   定国公哼了声,板着脸看他:“云贞,你可知错了?”   “”周云贞木木说道,“儿子没错。”   “你还没错!”定国公怒火中烧,瞪着他道,“你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这父亲放在眼里了!”   他走近牢门,压低了声音道,“你竟直接去陛下面前求娶敏嘉郡主,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啊?敏嘉郡主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她是成王殿下的女儿!”   “是又如何,对我而言,她就是李明韫。”周云贞说完,撇了下嘴,“为何她成了敏嘉郡主我就不能娶她了?爹,你何时这么畏首畏尾”   “你倒还说起我来了!”定国公气得伸手指指着周云贞,“你自己说说看,陛下这次生气是不是在理?你之前与十五公主有婚约,如今还想娶敏嘉郡主,你”   “哪有什么婚约。”周云贞撇嘴说道,“我都逃婚了,我们的婚约根本不成立。再说,爹,你不是也不喜欢我娶十五公主”   “你也不能娶敏嘉郡主!”定国公说道,“你真是胆大包天,竟要陛下为你赐婚,你觉得可能吗?陛下对你已经失去了信任,他不会让你娶敏嘉郡主的!”   “不让我娶我也要娶。”周云贞倔强地说道,“李明韫在我心中就是李明韫,不是什么敏嘉郡主”   “如此冥顽不灵!”定国公咬牙切齿地看着周云贞。   父子俩目光紧紧地对峙,谁都不肯让步,最后还是定国公无奈地收敛了怒气,叹声对他说道,“云贞,这次不是爹不帮你,是你这件事绝无可能。陛下不会让你娶敏嘉郡主的。”   他看着周云贞,“陛下心意已决,爹也无可奈何。”   周云贞皱着眉。   “爹去求过?”他说道。   “是。”定国公点头,看着他眼里怅然,“有一次下朝后,我与李尚书一同出皇宫,想着跟李府打好关系,却被陛下派人叫了回去。陛下话里的意思,是让我莫要与李府走近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便跟陛下提了一嘴你和敏嘉郡主的事,陛下当时没说什么,但第二日便派人告诉我,他要为敏嘉郡主择一门好婚事,我便知,陛下不会让你们在一起”   看着周云贞眉头皱得紧紧的,定国公表情有些不忍,拍了拍牢门叹息道:“云贞,爹看呐,你和敏嘉郡主的事,还是算了罢。你若非要执着,只会惹陛下厌恶。到时候陛下真厌弃了你,你你估计要在牢里待一辈子了。”   周云贞绷紧脸面露沉重。   定国公看着他,摇了摇头。   “这次我之所以能来看你,是陛下发话,让我劝你放弃。只要你放弃,陛下便放你回去。”定国公劝说的语气很低沉,“云贞,你不可再任性。定国公府如今是众矢之的,若是你还一直待在大牢,那外面出了什么事,你也顾不上”   定国公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很久,见儿子依旧沉默不语,只能叹息着转身,准备离开。   “你好好想想。”定国公说完,抬步走了。    第五百章 因为有我   贺府。   贺小姐拉着李明韫一路往屋里跑去。   “周五哥被关了几日了,我问许六哥他说让我来找你,明韫妹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贺小姐担忧的同时夹杂着几分好奇。   李明韫抿唇。   她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平王说皇祖父下令关周云贞是为了让他长长教训,但已经过了几日,周云贞还没有被放出来   她也想过去皇祖父跟前为周云贞求求情,但又怕弄巧成拙,到时候皇祖父更恼周云贞就麻烦了。   两人进了屋,贺小姐把门关得紧紧的,看着李明韫等她开口。   李明韫想了想,说道:“我皇祖父在生他的气。”   “为何生气?”贺小姐不解问道,“陛下可从来没有这样生周五哥的气,这可是把周五哥关入大牢啊周五哥是不是冲撞陛下了?”   李明韫点点头:“算是吧。”   “什么事?”贺小姐好奇看着她,见她有些犹豫,眼珠子转了转,道,“该不会真的是那件事吧?”   “哪件事?”李明韫捏了下手指。   贺小姐一笑,对她低声说道:“我听说,周五哥好像在陛下面前说要求娶你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李明韫涩然。   默了默,她承认道:“知道。周世子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被关起来的。”   “原来如此。”贺小姐说道,“怪不得许六哥让我来找你。”   她看着李明韫,摇了摇她胳膊,“明韫妹妹,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可愿意嫁给周五哥?”   贺小姐是真心把李明韫当好朋友的,所以听说这种事,她先想的是她的心意。若是喜欢,她自然欢喜,若是不喜,她也不会劝说。   李明韫认真地想了一瞬,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   贺小姐眉眼一弯,笑了。   “既如此,我便不操心了。”她说道,拍了拍李明韫的手,对她眨眨眼。   李明韫无奈一笑。   “但这件事我插不上话。”她解释道,“皇祖父在气头上,我若去劝,他定更生气。我只能等他气消了再想想办法。”   “所以啊,周五哥得吃点苦头了。”贺小姐语气轻松,带着看热闹的愉悦,“明韫妹妹,这事你也别劝。我娘说过,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就越得不到别人的珍惜。周五哥真想娶你,也该受点累。”   李明韫无可奈何地摊开手。   “这样够吗?”她说道,“被关了几日,外面的人都在传皇祖父是不是要开罪他我甚至还听人说,皇祖父要杀他”   这些话毫无根据,但听得李明韫心里有些不舒服。为什么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什么话都能胡编乱造。她真是无语极了。   “这样吗?”贺小姐听完没有生气和担心,反而笑了,在她看来,只要李明韫喜欢周云贞,一切都不是问题,陛下那么宠这个孙女,定然不会伤她的心。   “若是周五哥听到这些,会不会被气死?”贺小姐笑着说道。   “”李明韫看着她,翻了个白眼,“你真是来看热闹的。”   贺小姐哈哈笑了。      成王府修缮完成时,朝文帝特意放下手头政事出了趟宫。   因为他不想大动干戈,所以没多少人知情。只有平王得知消息匆匆而来。   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王府,朝文帝感慨万分,眼里怅然,回顾四望,他叹了声,说道:“和你三哥在时一样,不过,多了些花花草草。”   “是敏嘉的安排。她喜欢花草。”平王说道,看着朝文帝,“父皇,有了这些花草,王府看起来就更有生气了。”   “是啊。”朝文帝说完,微微地叹息。   谷对于已故的三儿子,他是内疚又心疼。想到三儿子蒙受不白之冤而死,他胸口揪心般的疼。   平王扶住他,父子俩慢慢走在路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悲切。   李明韫此时正在府中想周云贞的事,听平王派来的人说朝文帝去了成王府,想了想,还是决定也过去一趟。   进了府,府里的管事一脸笑意迎着她往后面的园子里走去,边走边说道:“陛下对郡主可真是好极了,王府一修缮完工,陛下便来了此处”   李明韫弯了弯唇。其实是皇祖父想来看看吧,毕竟他多年没踏入成王府了。   “陛下,敏嘉郡主来了。”后跟在朝文帝身后的德全一见到李明韫,忙跟朝文帝禀报。   “皇祖父。”李明韫施礼。   “不必多礼。”朝文帝眼神温和地看着她,手指了一圈周围的一切,说道,“敏嘉也来看看,这成王府修缮得如何?”   “有十三叔出力,自然是极好的。”李明韫笑了笑。平王听闻,也扬唇笑了,“那是自然。”   有李明韫在,朝文帝把脸上的悲伤收敛住,对着她和颜悦色说道:“可还有什么地方不合你心意的?如今朕在,你若是有,尽管提。”   李明韫笑道:“都好。”   她看着朝文帝,想了想,还是说道,“皇祖父,有一件事,就是关于我母妃”   朝文帝一愣,随即点点头,说道:“圣旨朕已拟好,你母妃,就是名正言顺的成王妃,她的排位,也将与老三的一起入宗庙。”   “多谢皇祖父。”李明韫施了一礼。   “你这孩子。”朝文帝说道,“跟皇祖父何须多礼?这件事,朕早就想到了,今日过来,也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   李明韫笑着应是。   “父皇,走了许久,去歇息吧。”平王说道,指了指前方一处八角亭,“那儿风景独好,我们一起去坐坐。”   朝文帝点点头。   李明韫命人端来热茶,三个人在八角亭中喝着茶。说了会儿话,平王放眼看了眼对面的国公府,想了想,说道:“这儿倒是能看到定国公府。”   朝文帝哼了一声:“看定国公府做什么,十三,这墙还不够高,得再把墙砌高一些。”   “”平王尴尬地看向李明韫。   李明韫抿抿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皇祖父”   “你想说什么?”朝文帝看着她。   李明韫顿时说话有些干巴巴的:“皇祖父,幸得定国公世子相救,我才能完好无损站在您面前”   朝文帝抬眉看着她,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李明韫一时拿不定主意,看了眼平王,平王咳了咳,示意她继续。   “皇祖父,定国公世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当真只是因为周云贞救了你才为他求情的?”朝文帝瞥着李明韫。   李明韫一噎,低头说道:“皇祖父既然知道,何必还问。”   朝文帝恨铁不成钢:“周云贞到底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两个为何偏偏都看上那周云贞哎!”   “周云贞哪里都好,他为人好,对我也好。”李明韫这时候不羞涩了,“皇祖父,您也知道周云贞很好,他”   “他人好是一回事,但与你而言,他还是有不足之处。”朝文帝哼声道,“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早晚得闯祸!”   “他不会。”李明韫毫不退缩,抬眼看着他眼神十分坚定,“因为有我。”    第五百零一章 应允   周云贞这次被关的时间有点长,大牢黑暗阴森,他几乎没看到什么光,只感受到周围的冰冷。   自上次定国公来后,已经过了数日,朝文帝也没有任何要放人的意思,这让周云贞意识到,这次的问题有点严重。   他坐在木凳上,抬眼看着高高的窗子。   “李明韫这时候在做什么?”他喃喃自语道,感叹自己和李明韫真的好久没见了。好不容易回京,就匆匆见了一面,真是造化弄人   “她呀,这时候在府里抄佛经呢。”   一道轻快的声忽的出现,周云贞抬眼望去,只见平王背着手缓缓走来,表情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笑意。   “”周云贞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过来,我当你没影了。”   被埋怨了,平王笑意不减,看着他说道:“我如何能过来?父皇被你气坏了,我若还说来看你,他岂不是更加生气?再说,他已经吩咐下来,任何人不能见你,我有什么办法?”   平王的态度十分懒散,看着周云贞忍不住错牙瞪他:“那你现在怎么又来了?”   “嘿嘿。”平王对他一笑,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父皇这几日没空管你,我便过来了。”   他见周云贞不太在意的样子,挑了个眉说道,“你不想知道我父皇在忙什么?”   “忙什么?没空管我,自然不是与我有关的事。”   平王笑着说道:“也不算与你无关,因为事关我那侄女”   周云贞闭着眼睛下意识反驳:“你侄女和我有什么关”   话到这里他猛地顿住,谢景朝说的侄女,该不会是李明韫吧?   “没错,就是明韫。”平王笑得十分开怀,“周云贞,你说对了,我侄女的确跟你没什么关系。”   “”周云贞牙口发酸,使劲瞪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明韫怎么了?”   说完他心中有些忐忑,陛下在忙李明韫的事,李明韫能有什么事呢?是上次受的伤没有好?还是有人要针对她?   周云贞眉头皱了起来。   他是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但那些都是嫉妒她的人对她的诽谤,她是名正言顺的郡主,她何须图谋什么   李明韫为人他最了解,这小姑娘,没什么坏心思,遇上什么事也不愿解释,觉得清者自清但这架不住别人造谣生事啊   一瞬之间,周云贞想了很多很多,平王见他表情沉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周云贞,周云贞!”   周云贞看着他:“你说了什么?”   “”平王无语地翻白眼,“敢情你什么都没听到?”   他说道,“我父皇近日召见了几位年轻有为的臣子,他们大多都是新起之秀,且未曾婚配。”   “未曾婚配”这几个字,平王说得异常清晰,听得周云贞觉得有些刺耳。他拧着眉说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你想也想的到。”平王看着他,突然叹一声,叹得周云贞心头有些发慌。   “陛下想把李明韫嫁给别人?”周云贞眼神凝重带着冷意。   平王摊开手:“我只把我看到的告诉你,周云贞,如今该怎么做,就看你的了。你也知道,明韫被我父皇放在心尖上,她的婚事,我父皇一定会慎重又慎重的。”   周云贞沉默了许久,他真的感到了一丝无力。若是陛下执意要把李明韫许给别人,他能怎么办?逃出大牢带着李明韫离开京城?不,这样对李明韫不公平,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要跟着他一路奔波受苦,这肯定不行。那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万一李明韫不愿嫁人以死相逼怎么办?他又被关起来   周云贞摇摇头。   “你在想什么?”平王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脑子很乱。”周云贞实话实话,他有些颓然,“难道在陛下眼中,我周云贞真不值得李明韫托付终身?我一直以为”   以为,以为什么呢?周云贞苦笑,他太高看自己了,他不过是一个大臣之子,要不是因为他父亲,他什么都不是   谷周云贞垂眸,心头有些苦涩。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平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再说。”他开口道。   周云贞捂着脸,声音闷闷的:“怎么出去?我爹先前来过,说只要我放弃求娶李明韫,陛下就会放了我。可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会放弃的。”   “你就先假意放弃”平王还没说完,被周云贞瞪了一眼,他只好乖乖闭上嘴。   “什么假意?我若真那样做,那就是放弃。”周云贞说道,眼神微凛,“我不会放弃。”   平王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点点头道:“没想到你这么有魄力。”   “”周云贞无言以对。   两人就此沉默。   过了一会儿,牢外传来动静,一个小公公被差拨带着走到周云贞面前,见平王也在,不由愣了愣。平王坦然笑道:“小公公,可是父皇让你过来?”   “是。”小公公对他施礼,“陛下让奴才带定国公世子进宫。”   平王“哦”了声,看着周云贞。周云贞神情紧绷,想到刚才平王的话不禁握拳。   “去吧,父皇找你。”平王说道。   周云贞“嗯”了声。   平王想了想,凑到他耳旁低声说道:“若是我父皇让你放弃,你不依,也别说的太直白,免得把他气坏了。”   “知道了。”周云贞闷声答话。   默不作声进了宫,周云贞跟在小公公身后见到了朝文帝。   “参见陛下。”周云贞恭敬说道。   可能是被关了多日,他周身的浮躁已经散去,整个人看起来沉稳温和,朝文帝显些不认识他了。   看来这种方法确实奏效。朝文帝心里满意地点头,努力板起脸:“你可有什么话要跟朕说?”   周云贞看着他不说话。   朝文帝皱眉:“敏嘉的事,你想的如何了?周云贞,朕是看在定国公的面子上,才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执意要娶敏嘉,就别怪朕不客气!”   周云贞深呼吸一口,眼神坚定道:“陛下,我心悦李明韫,无论您如何对我,我都不会放弃这份心意。”   他抬起手,一字一句道,“云贞此生非李明韫不娶!”   静然一瞬,窗外的风微微吹进,吹得人头脑清醒。   朝文帝严肃地看着周云贞,周云贞也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两人直直地对峙着,谁也不肯先松口。   殿内气氛紧张异常,一旁的德全屏息不语。   沉默半天,朝文帝沉下一口气,看着周云贞,说:“好!你既这样说,就别怪朕不客气。”   周云贞做好了被人带下去的准备,刚准备点头,却突然听到朝文帝的话:“周云贞,你执意要求娶敏嘉,朕应允你,但有些事,朕得先说清楚,若是敏嘉嫁给你受了委屈,绝不饶你!”   心头猛然一颤,好像绝处逢生带着万般喜悦,周云贞激动地叩头:“多谢陛下!”    第五百零二章 因为有你   周云贞回了府里,第一时间便让承宁去找李明韫。承宁激动地跑到府门口,才想起来今日李明韫就在隔壁的成王府,他懊恼地拍了下脑袋,脚步生风地回到了院子。   环顾四周,不见人影,承宁放声大喊世子,被屋里的周云贞咬牙切齿地骂了一顿。   “你怎么又回来了?”周云贞也是无语极了,他才吩咐下人去备热水沐浴,一眨眼功夫承宁就回来了,“你还没去李府吧?”   “是。”承宁说道,笑着指了指对面,“李小姐如今在成王府。今早属下就听说了”   “怎么不早说!”周云贞赶紧进屋,把自己快速打理了一翻,然后神清气爽地出了屋子。他穿着一身白衣,眉眼如画,看起来丰神俊朗。   走到墙角,他正准备飞身过去,被承宁一把抓住,承宁面露惊恐地看着他:“世子,您要做什么?”   “去找李明韫啊。”周云贞扯回被承宁扯着的衣摆,皱眉看着他,“怎么了?”   “世子!你怎能如此登徒子行径!”承宁边说边往后退,表情带着几分控诉,“如今成王府是李小姐的家,且就她一人在那,你怎么就这样贸然前去,还翻墙”   周云贞冷眼看着他,但手里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幸好上次去李府找李明韫没带上承宁,要不然今日他非得把承宁脖子拧断!   承宁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用衣服捂住往后退,嘴里还念念叨叨:“世子,您可别忘了,如今李小姐是敏嘉郡主,她身边都是宫里的人,你若就这样过去,万一被陛下知道”   是了。   周云贞如梦初醒。要是被陛下看到,可能又要为难他一下了。如今陛下就是口头上同意,还没下圣旨,万一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惹陛下不喜,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周云贞拍了拍手,说道:“我也没打算翻墙过去,承宁,你多想了。”   他解释道,“以前我们总翻墙去成王府,这不是顺手了嘛。”   承宁恍然大悟,道:“那就好。”   周云贞看了眼围墙:“这墙还挺高的。都看不到什么东西。”   “不高了。”承宁说道,“听说上回陛下过来,还想着要砌上一层”   “”周云贞无言以对。   “李明韫如今还没搬去成王府吧?”他说道,低声嘟嘟喃喃,“还是李府更方便些。”   “是啊,明年春再搬进去。李小姐说还想在李府多待一段时间,陛下不仅没有生气,还同意了。”承宁啧啧两声,“陛下对李小姐可真是好极了!”   “的确好极了。”周云贞无奈摇头,陛下把李明韫护得那么严实,他连见她一面都难。他总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去成王府吧?   周云贞抿紧唇,半天才拍了下脑袋。对啊,李府,他不好去成王府,但可以去李府啊!像上次一样,大晚上的,谁都发现不了。   想到这一点,周云贞便回了屋子,焦急等待天黑。于他而言,陛下愿意把李明韫嫁给他,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他按耐不住心头的激动,很想赶紧告诉李明韫这件事。   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不知不觉已过一个时辰,蔺氏托人来让他到院里说话。   周云贞在蔺氏担忧的目光中把陛下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就见她拍了拍胸脯,松口气道:“还好还好,这儿媳妇保住了。”   周云贞点头,说道:“娘,这些日子让您担心了。为了我的事”   谷蔺氏翻了个白眼:“你别提你的事,要不是你做的那些蠢事,你至于被关那么多天吗?”   “”   周云贞在自己母亲这里没得到多少安慰,反而被数落了一顿,他摸摸鼻子,尴尬地应是。   “你爹那,我已经托人去传话,他应该也知道了,这些日子,你爹为了你的事,也没睡好,光是陛下那,他就去求了多次”蔺氏说得语重心长,听得周云贞心里又暖又内疚。   “娘,你们放心,我绝不会再惹麻烦了。”周云贞说道,“也不会再让您和爹操心。”   蔺氏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说到做到。”   “嗯。”周云贞点头。   日暮来临,天边泛起霞光,夜色在冷风中悄然而至,等周围寂静无声时,周云贞偷偷溜出了府。   李明韫这时候正准备去里屋休息,突然听到窗口有动静,她愣了下,走过去低声试探道:“周云贞?”   “是我。”周云贞笑着说道,敲了敲窗户,“李明韫,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李明韫把窗子开大。其实,周云贞一被放出来她就得到消息了,那时她就在成王府。她以为周云贞会来找她,但周云贞没有来,她还有些疑惑呢。   “就是陛下已经同意让我娶你了!”周云贞说得大大咧咧,脸上堆满笑意,“李明韫,你知道这件事吗?”   “”李明韫心想,她能说自己知道吗?那太难为情了。想了想,她摇着头,矜持道不知。   “如今你知道了!”周云贞高兴得无以复加,这种感觉就好像重新得到了自己喜爱的东西,心里满足且愉悦,恨不得天下人皆知,“陛下会下旨,为我们赐婚。”   “”李明韫羞恼瞪他,“你能不能不要说的那么大声?我婢女就在外面,你要让她们都听见吗?”   “听见又如何,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周云贞真正的未婚妻子!”周云贞说完,突然有些感慨,对着李明韫笑道,“记不记得那时候在贺州的山上,我说你是我未婚妻子,如今我果真如愿以偿了!”   他真像个孩子似的,如获珍宝的喜悦在他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李明韫又气又无奈,伸手要去揪他的脸:“周云贞,你真的很厚脸皮。”   周云贞嘿嘿一笑,把脸凑过去,眨眨眼道:“随便摸。”   “”李明韫翻白眼,快速把手抽回来。   周云贞一把扯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轻轻拉着。   “我真的很高兴。”他笑着说道,温和地看着李明韫,“你知道吗,在大牢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也每天都在反省,要是我再好一点,陛下就不会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了李明韫,我相信吗,我一定会变得更好,因为有你在。”   李明韫笑了笑,抓住周云贞的手。   “我相信。”她说道。 第五百零三章 光州记事 番外一   入了冬,峭拔的高山上野草萧瑟,寒风呼啸。   一个黑衣男子捂着胳膊吃力地走在山间路上,他的表情生冷,带着万般寒意。   后面一女子默默跟着,不时看男子一眼,眼里又担忧又无奈。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女子走不动了,往旁边的石头上一坐,喘着气对前面的人说道:“郭明义,都走了这么久了,歇歇吧!”   郭明义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不要再跟着我。”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漠然。飞雯瞧他如此,使劲跺了跺脚,气愤道:“谁要跟着你?!我马上就走,再也不跟你待在一起了!”   说是这样说,飞雯并没有真的离开,她撇着嘴看着前方的郭明义,眼里纠结心情十分复杂。   其实,她不应该再跟着郭明义的。她该去找赵七他们,他们都是她的家人,她该回到他们身边。   跟着郭明义有什么好,如今郭明义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迟早有一日会被抓到,她跟着他,死路一条。   飞雯想过,要不直接走算了,反正郭明义看起来也不需要她,带着她,反而多了个累赘。   可她又不想就这样离开,因为郭明义受伤了。为了救她,他伤了胳膊,伤得很重。或许,他再也使不了刀剑了。   飞雯垂下眸子,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命运弄人,她好不容易信任郭明义,却发现他是个大坏人,要是爹知道   “爹”飞雯喃喃自语道,捂着脸,心仿佛被揪起来了一样,很难受。她爹是被总督府的人杀死的,郭明义,就是总督府的人   “嘭。”   重物跌落的声音打断了飞雯的思绪,她看着郭明义闷声倒地,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面露焦急道:“郭明义!郭明义!”   郭明义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发出声音,脸上毫无血色,表情失去了一贯的冷漠,看起来十分平静。飞雯心慌意乱,赶紧摇了摇他的肩膀,再抖着手伸过去探他的鼻息。   微弱的呼吸让飞雯的心重重地落地,她看着郭明义,环顾左右,心里崩溃很是无措。   “怎么办,怎么办”   这是在山上,没有住的地方,四处风大,吹得人头脑不清。她焦急如焚,想了想,决定到附近找找有没有能躲避风霜的地方。   飞雯弯弯绕绕好几圈,总算是找到了能落脚的地方。   是一个小山洞,洞里乌漆麻黑,但胜在抗风,人往里面一坐,立马就感受不到风吹了。   飞雯拖着昏睡的郭明义吃力地走进洞里,她累得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郭明义!郭明义!”飞雯继续喊着,但没得到丝毫回应,郭明义双眼紧闭,额上的汗和微微皱起的眉头能看出他在挣扎,他很痛苦。   “郭明义?”飞雯凑过去仔细观察了他的伤口,想了想,咬着唇把外衣脱下来,从衣摆处开始撕开,撕成一条一条的布,用布来帮他把伤口包好。   飞雯其实很少做这种事,做的并不顺手,笨拙得若是郭明义醒着估计会骂她毛手毛脚的程度。   好不容易把伤口包好,飞雯又将剩下没撕开的外衣盖在郭明义身上,自己则缩着身体在他旁边守着。   即使山洞没风,但因为天冷,山洞里也冷。随着夜晚的来临,更是如坠冰窟。飞雯在意识昏沉中睡去,又在天寒地冻中醒来。一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外面传来呼啸的风声,其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吼叫,这一切让飞雯害怕极了。   她哆哆嗦嗦地抱紧身体,哽咽着嗓子默默哭着,眼泪从脸上滑下来,落到下巴都要结成冰。   “你在哭?”   黑暗中,郭明义沙哑的声音如同救命符,飞雯赶紧靠过去,抱着他呜呜地哭。   “郭明义,好可怕啊”她哭得眼泪鼻涕直流,也毫不顾忌地擦在郭明义身上。郭明义被碰到伤口,没忍住疼低低“嘶”了声。   “你我我不是故意的。”飞雯手足无措,想退开又想去看看伤口,手左摸右摸不知道摸到哪里。她手上的动作一滞,尴尬地停下。   “行了,我没事。”郭明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但在这冰冷的黑暗中却让飞雯感到了心安。她“嗯”了声,收住哭泣,手紧紧把抓着郭明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眼前的人会就此消失。   “你为什么不走?”郭明义说道。   飞雯手上的动作紧了紧。   “我也不知道。”她低声说道,“我该走的,但我不想走。你受伤了”   “我没事。你明日一早立刻离开。”郭明义语气淡淡的。   “可你受伤了!”飞雯倔强地抓着郭明义,“我不能抛下你。”   “你跟着我做什么?”郭明义说道,看着她,“你知道我做了什么,那些事都是我做的,于别人而言,我十恶不赦,这样你也要跟着我吗?”   “”飞雯咬住唇,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久久没人答话,郭明义自嘲地笑了下,语气又淡了些:“明日尽早离开。”   “我不。”飞雯摇头,趴在他身上,低声说道,“郭明义,你为什么要我走?要是我真的走了,你怎么办?你受伤了!”   “我没事!”郭明义语气咄咄逼人,“难道你想跟一个朝廷通缉要犯一起吗?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飞雯一噎。明明是暗夜,她却能看见郭明义的眼睛,异常的亮,好像在注视着她,她心跳猛然变快,鬼使神差地伸手把他眼睛挡住。   “”郭明义无言,但很快就被一阵温热的触感惊到睁大眼。   飞雯凑过去,用唇轻轻划过他的脸。   静了一瞬,在郭明义震惊的目光中,飞雯低下头,靠在他怀里闷闷说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郭明义不自然撇过头,“你什么都不要想,明日天一亮你便离开这里,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   还没等他说完,飞雯又亲了他一下,威胁道:“你再说这种话话我就亲你。”   “”郭明义抿紧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会走的。”飞雯任性得像个孩子,“你赶我我也不走,郭明义,你不要赶我走。”   “可你不怕被抓吗?”郭明义叹了声,伸出手想去摸她头,但想了想又忍住了,“我会死,你跟着我,你也会死。”   “那我们一起死。”飞雯说道。   沉默许久,郭明义无奈叹了声:“睡吧。”   夜已深,飞雯耐不住困意沉沉睡去,郭明义却睁眼到天明。外面清幽寂静,寒风凛冽,他看着飞雯熟睡的脸,终于伸手碰了碰。   “好好活着。”他说道。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