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贵女良缘》 第一章 宋家姐弟 进了城,马车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街上的人声也传入耳中,靠着软枕小憩的宋懿兰睁开眼,向守着茶炉的杏雨道:“已经进城了么?还要多久能到?” 杏雨刚刚才问过赶车的马远,看了眼靠着软枕睡得正香的宋云昭,压低了些声音,道:“刚过朱家牌坊,大约还要一炷香的工夫。” 前些天是宋云昭的母亲慧宁长公主三年的忌日,宋家人在城外的崇明寺为慧宁长公主做了法事,做完法事,其他人便先行回府,宋懿兰和宋云昭则在崇明寺多住了几日,今日才进城。崇明寺路远,便是今儿一大早就出门,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马车才刚刚进城,而燕国公府乃是开国功勋,府邸挨着皇城,从南门到燕国公府得一炷香的工夫还多。 路还远,宋懿兰见宋云昭睡得香,也不吵他,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懿兰是宋云昭的姐姐,不是一母同胞,但她受慧宁长公主恩惠,就会护着宋云昭长大。宋懿兰还记得,五年前便宜父亲过世时,她才九岁,那时,宋云昭才三岁,慧宁长公主将她叫到面前,对她说,只要她护着宋云昭长大,长公主就会送谢姨娘离开,宋懿兰答应了。之后,谢姨娘被远远的送走,而她,自那时就记在慧宁长公主名下,不仅成了嫡女,甚至慧宁长公主还给她求了县主封号。 宋懿兰对嫡女身份和县主封号没那么在意,可慧宁长公主将她生母送走,让她另嫁良人,却是宋懿兰一辈子都感激的。 街上人声嘈杂,不多时,宋云昭就揉着眼睛坐起来,道:“阿姐,要到了吗?” “还有好一会儿呢!”宋懿兰接了杏雨递过来的帕子,替宋云昭擦了擦脸,“还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宋云昭由着宋懿兰替他擦脸,摇摇头,道:“不困了,阿姐,我想吃桂花糕!” 宋懿兰点了点宋云昭的额头,淡淡的桂花香飘入车中,显然是路过秀禾斋了,他家的桂花糕是出了名的好吃。 五年前,宋三爷过世之后,慧宁长公主身子也不好,自那时起,基本就是宋懿兰在照顾宋云昭,姐弟俩感情一直很好。宋懿兰对宋云昭虽然疼爱,但也不是溺爱,看看她父亲,不就是自小被惯坏了,文不成武不就,祸害人的本事却一点都不小。只是这些天在寺庙里,虽说不用他们做什么苦活累活,但寺里清苦,小弟馋桂花糕了也是常事。 这样想着,宋懿兰便向杏雨道:“叫车夫停一停,去买些点心来,除了桂花糕,栗子酥和莲子糕也要一些。” 杏雨听宋懿兰吩咐,一一记下来,连忙去办。 桂花糕是宋云昭想吃的,但既然买了,一个府里头住着,总不好谁有谁没有,宋懿兰虽不强求什么好名声,但也没必要为这个惹来闲话。倒是宋云昭一听宋懿兰的安排,便知要分给别人去,有些不高兴,道:“阿姐给我和祖母买就好了,干嘛还要给别人买。” 第二章 恩怨 宋云昭自小就聪慧,如今才八岁,但父母都不在了,哪怕有宋懿兰护着,宋云昭也不像同龄的小少爷一般天真。在外头,宋云昭可不缺心眼,不管去哪里,总能交上几个朋友,也就在宋懿兰面前,总爱使点小孩子脾气。 宋懿兰哪里不知他的心思,轻轻一笑,道:“我们昭哥儿几时这么小气了?” “才不是小气!”宋云昭皱起小眉头,“他们又不同我们好,上回杨家送了杏子来,大伯母将旁人挑拣剩下的才给我送来,我可不稀罕,都赏给青松了!” 这事宋懿兰知道,要说那几颗杏子,他们也不稀罕,不说别的,长公主过世之后,她名下的嫁妆,如今都是宋懿兰收着,其中就不乏产杏子的。不缺几个杏子吃,可叫人怠慢,总是让人不开心的,宋云昭直接将杏子赏了下人,自己出了一口气,大房可是越发烦着他们姐弟了。 宋懿兰不觉得宋云昭做错了什么,见他不开心,便笑道:“那昭哥儿说,怎么办才好?” “嗯,先生教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等会儿回去,我也让人挑拣了,剩下的才给他们!”宋云昭想了想,扬起小下巴道。 “好啊,那今日送点心,就由昭哥儿来安排。”宋懿兰点头道,不是她由着宋云昭胡闹,而是,大房与他们姐弟的矛盾,可不在那几颗杏子、那几块点心上。当初宋家是追随废帝的,今上继位时,险些牵连整个家族覆灭,为了保住宋家,当时的燕国公,宋懿兰姐弟的祖父当机立断,请封宋云昭为世孙。 宋云昭做了世孙,今上可是宋云昭的亲舅舅,慧宁长公主死得早,今上还能夺了外甥的爵位不成,这才保全了宋家。那时宋家风雨飘摇,能保住性命都是好的,长房不敢说不,可如今局势稳定了,宋老爷子过世了,却留下一个尴尬的局面。如今承爵的燕国公是宋云昭的大伯,世子却是三房的宋云昭,为这,这两年来长房就没给过他们姐弟好脸色。 秀禾斋的点心方子据说是祖传的,在京城扎根也有几十年了,每日的点心不要说卖不完,到下午时就不剩什么了。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了,杏雨跑了一趟,不多时拎了一个大食盒回来。 马车继续往前走,杏雨打开食盒,将最上头的一碟桂花糕取出来,道:“听说今日有大客户,买了不少点心,奴婢去时,桂花糕只剩下最后一份了,另外的,栗子酥没有了,莲子糕倒是还有些,奴婢自作主张,除了莲子糕之外,又要了些芡实糕和芸豆卷。” 杏雨做事一向妥帖,宋懿兰点点头,道:“不错。”见宋云昭伸手去拿桂花糕,微微挑眉,宋云昭便知道姐姐的意思了,嘻嘻笑着,抓了帕子擦干净手,这才去拿桂花糕吃。 本就是宋云昭想吃桂花糕,宋懿兰可不会拿这一碟桂花糕去做人情,看了看食盒里的点心,道:“莲子糕给祖母留一份,其他的,昭哥儿想吃哪个?” 听宋懿兰这么说,宋云昭知道自己还能挑一样,将半块点心往口中一塞,便去看食盒里的点心。秀禾斋的点心做得精细,都用白瓷碟子装着,一份也就四五块点心,价格可一点都不便宜,像宋懿兰一样,一次买个五六份的都不多,杏雨说的大客户也不知买了多少。 “栗子酥都没有了,阿姐可是最喜欢栗子酥了。”宋云昭念叨着,将食盒里的点心都看了一遍,瞧那芸豆卷雪白的皮包着豆沙,有些可口的模样,道:“就芸豆卷吧!嗯,莲子糕送给祖母,芡实糕留给阿姐,还剩一份芸豆卷就分给大伯母好了!” 秀禾斋的点心不便宜,宋家上下人口有多,当然不可能一人一份的送去,一房送去一份,由着他们自己去分就是,杏雨办事妥帖,早计算好了数量,除了桂花糕之外,每一份都能分到两碟,也足够大家都尝尝鲜了。 听宋云昭这么说,杏雨将芸豆卷和芡实糕端了一碟出来,单独放了,其他的就按照宋云昭说的分好,等回府让人送去,口中道:“刚才在秀禾斋,奴婢随口问了一句,是哪家宴客,买了这么多点心,姑娘、世子道是谁家?” 京城里富贵人家多了,这个宋懿兰还真猜不出来,宋云昭倒是胡乱说了几家,都没猜对。杏雨卖了一回关子,见宋懿兰都懒得去猜,才道:“是吴王府,听说今日吴王府办了个赏花会,特意买了秀禾斋的点心招待宾客呢!” 吴王是今上的次子,今上登基并不容易,至今只有五位皇子,除去年纪小的四皇子和五皇子,长子高辰为皇后所出,早就封了太子,次子高骏为吴王,三子高谦为晋王。当今皇后吴氏与今上少年夫妻,又陪着今上受了多年的苦楚,情分自不是后来入宫的妃嫔可以相比的,自然而然的,太子也深得今上重视,更何况太子本人也十分出众。与太子相比,吴王和晋王就平庸多了,听说吴王府买了秀禾斋的点心招待宾客,宋懿兰微微挑眉,道:“谁主持的?” 吴王还未娶妻,但办花会,又专门买了难得的点心招待宾客,显然招待的是女客,宋懿兰心里有些猜测,果然,杏雨点头,道:“是安国公夫人,邀请了各家姑娘上门做客,透出些意思,是要为吴王选妃。” 安国公夫人与吴王的母亲纪淑妃是姐妹,淑妃娘娘是宫中妃嫔,不能轻易出宫来,显然是将相看儿媳妇的事托付给了妹妹纪氏。杏雨见宋懿兰不记得了,提醒她,道:“安国公夫人也给府上送了帖子,先前国公夫人还问过姑娘。” 杏雨一提,宋懿兰也记起这回事来了,恍然大悟道:“原来就是今日啊!” 第三章 归家 “阿姐才不用去这个赏花会,阿姐有崔大哥呢!”宋云昭听杏雨这么说有些不高兴,他姐姐才不像旁人一样,要拿去让人挑来挑去,掉价! “阿昭!”宋懿兰给宋云昭递了杯水,堵住了他的嘴。慧宁长公主过世之前,事事都做好了安排,甚至亲自为宋懿兰定下了亲事,便是宋云昭口中的崔大哥。崔家是百年世家,崔家长子崔谨更是自小就出众,一身芝兰玉树,小小年纪便有才子之名,慧宁长公主与崔家夫人是手帕交,也算看着崔谨长大的,当初为宋懿兰择定未来夫婿时,首先便想到了崔谨。 两家长辈交好,宋懿兰与崔谨也相识,只是长公主过世后宋懿兰需守孝,加上年纪渐渐大了,才少了往来,只是被人提起未来夫婿,便是沉稳如宋懿兰,还是微微红了脸。 杏雨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接着道:“说起来,安国公夫人虽然是吴王殿下的姨母,可插手吴王殿下的亲事,还是不太合适吧!” “不是说了,只是借吴王殿下的地方招待宾客吗?”宋懿兰自己也捏了桂花糕吃,皇子的亲事,严格说起来,连吴王的生母纪淑妃都没有资格做主,但给个建议还是可以的。如今太子和三皇子都还没娶妻,若在宫中设宴,人都冲着太子去,还有吴王什么事?纪淑妃这般作为,无非就是请妹妹提前看一看,若能提前定下人选自然最好。 “姑娘说的有理,”杏雨是为了转移话题,但讨论皇家的事多少有些不妥,吐了吐舌头,不再提这个,倒是宋懿兰,有些好奇,道:“所以大伯母她们都去了?” “这个奴婢哪里知道。”秀禾斋的小二只提到买点心的吴王府下人,至于都有哪些人去了,自然是不知晓的,“不过,二姑娘还没定亲,想来是去了的。” 宋懿兰在宋家排行第三,宋家枝繁叶茂,同辈里,兄弟有五个,女孩子也有六个,其中二房嫡出的宋湘兰已经出嫁,夫家远在江南,自她出嫁之后,便没再见过。其他的,二姑娘宋清兰是大房嫡出,大伯母杨氏生得一子一女,除了大堂兄之外,也将这个堂姐看得跟眼珠子一般。四姑娘宋月兰、六姑娘宋芷兰都是三房庶出,宋三爷在世时,偶尔还能受宠,宋三爷过世之后,没人管她们,平日也不敢冒头。而五姑娘宋玉兰,是长房庶出,燕国公倒是宠着,可内院毕竟是大伯母做主的。 宋清兰比宋懿兰大一岁,如今正是说亲的时候,杨氏将这个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又有宋懿兰早早定下崔家大公子,今年过来,大伯母朱氏可是铆足了劲,一心要将宋懿兰比下去,因此,他们盘算上吴王,宋懿兰一点都不觉的奇怪。相比起来,宋月兰也快及笄了,可别说张罗着为她说亲,连她的及笄礼都没人去管,谁叫宋三爷死得早,长公主也过世了,宋懿兰管着事,可哪有做妹妹的去管姐姐的终身大事的。 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碟桂花糕吃完,马车也就到了宋府门前。虽说宋云昭是世子,宋懿兰又有县主封号,但回自己家,又不是出门做客,马车直接行到东侧门,吴妈妈和青柳已经候在门前,见帘子掀开,赶忙伸手去扶。 宋懿兰扶着青柳的手下了马车,宋云昭不用人抱,跟着跳了下来,吴妈妈连忙跟上前,拿了小披风给他披上,如今正是初夏时节,从马车里出来,怕受了风。青柳也拿了薄披风给宋懿兰披上,道:“姑娘,先去老夫人那里,还是直接回近春园?” 从外面归家,应当先去拜见长辈,不过,风尘仆仆的,先回去换身衣裳也可以理解。 “阿姐,先去祖母那里吧,莲子糕还是热的呢!”宋云昭年纪小,慧宁长公主与宋家关系紧张的那几年他还没记事,印象里的,便是宋老夫人对他的疼爱。小少年爱憎分明,别看他连点心都不想分给大房的伯母和兄姐,但买了点心,却惦记着拿给祖母吃。 宋老夫人是个慈爱的老人,宋懿兰虽不赞同她柔和得有些懦弱的性格,但老人家对孙辈的疼爱她也看在眼里,听宋云昭这么说,宋懿兰便也点头,道:“先去祖母那里吧!” 做了决定,姐弟俩便往宋老夫人居住的顺宁居走去。宋老爷子过世之后,宋老夫人就搬到了顺宁居,地方倒是不小,只是偏僻了些,老人家只道年纪大了,愿意清静些,家人也只得依她。 顺宁居偏僻些,离侧门这里倒是更近些,宋云昭担心点心凉了,一双腿迈得飞快,好在他身量还没长成,宋懿兰走得快些也就追上了。坐了半天的马车,宋懿兰其实挺愿意走动走动,活动下筋骨,姐弟俩走到顺宁居,正瞧见宋老夫人身边的珍珠迎面走来,见了姐弟俩,连忙行礼,道:“参见县主、参见世子,老夫人得知县主和世子到了,才吩咐奴婢去迎一迎呢!” 宋懿兰姐弟在寺里多住了几日,今日回府来,也没有特意派人回来禀报,京城天子脚下,便是城外的寺庙,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何况姐弟俩身边都有人护着。因为没有提前派人来,宋老夫人是在姐弟俩到达门前之后才知道的,宋老夫人心中没有许多弯弯绕绕,因为姐弟俩小小年纪没了父母的缘故,一直对姐弟俩格外照顾些,一听说姐弟俩到了,便连忙吩咐珍珠去迎。 宋云昭听到珍珠说祖母念着他的话,提着食盒往里走,宋懿兰落后了些,踏进门槛时,已经见到宋云昭端着莲子糕,跟宋老夫人献宝了。 第四章 根源 宋懿兰走进屋里,先给宋老夫人见礼,宋老夫人连忙叫她坐下,说了句一家人不必多礼,便问起宋懿兰姐弟在外的事。宋老夫人年纪大了,何况慧宁长公主虽然尊贵,毕竟是晚辈,此回宋老夫人只安排人添了香火钱,没有同去。 宋懿兰挑着有趣的讲了几件,正要同宋老夫人告辞,回去歇一歇,便听得外头一阵喧闹,杨氏领着宋清兰进来。见宋懿兰和宋云昭都在,脸上的笑意就收敛了些,道:“哟,县主和世子回来了啊!今日赏花宴上,安国公夫人还问起县主呢,大伯母也没有法子,只能说县主贵人事忙,赶不上呢!” 便是宋老夫人性格温和,听着这话也不对劲,只是她温和惯了,此生最不愿回想的就是当初那一段动荡的岁月。如今安定下来,她只盼着一家子安稳,听杨氏这么说,宋老夫人只道:“这是实话,长公主是懿兰和昭哥儿的娘,他们多留几日是应当的。” 宋老夫人没说杨氏不对,但说宋懿兰姐弟多留是应当的,自然是认为杨氏不该这么说。杨氏本就因为安国公夫人问起宋懿兰,又拿宋清兰与宋懿兰比较,心里不痛快,见宋老夫人向着宋懿兰姐弟,越发不满,却知道这事她没理,只在心里越发讨厌宋懿兰,明明是个庶出,偏偏她那短命的弟妹给她求了个封号,硬生生压她的清兰一头。 宋清兰跟在杨氏旁边,自进来之后就安安静静的,并不说话,仿佛一个温婉乖巧的大家闺秀。十五六岁的姑娘家正是最好的年华,何况宋清兰还生了一张甜美可人的脸,瞧她这模样,谁能对她说什么重话。可宋懿兰知道,相比起心思都写在脸上,不高兴了只会阴阳怪气的大伯母,宋清兰可危险多了。 察觉到宋懿兰看她,宋清兰眉眼间透出些笑意,仿佛阴阳怪气找宋懿兰姐弟麻烦的不是她亲娘,语气柔和又带了些雀跃,道:“今日花宴三妹和五弟没能去真是太可惜了,不说宴席上用的都是秀禾斋的点心,还请了庆祥班的头牌唱《春江月》呢!不过,祖母说的更是,庆祥班的戏日后自有机会听,自是三妹和五弟的孝心更重要。” 这话一面解释了她母亲的话,将那阴阳怪气的嘲讽硬说成了关心遗憾,还顺便又捧了宋老夫人一回,没见老太太的脸色立刻就柔和了吗?宋懿兰不等宋老夫人夸赞宋清兰,顺便追问赏花会上的事,道:“二姐说的是,先前大伯母倒是提过赏花宴的事,只是时候不巧。对了,我记得今日恰好是姚大姑娘的生辰,她今日可去了?” 姚大姑娘闺名姚卿月,出自顺安侯府,与宋家开国功勋封爵不同,姚家是前朝王室。前朝末年皇帝昏庸,朝中奸臣当道,民间起义不断,不仅百姓过不下去,王室子弟过得也不容易,其中就有顺安侯家,被皇帝猜忌,索性里应外合,替开国皇帝打开了城门。有这么一遭,姚家谈得上功勋不小,便是对姚家存有疑虑,这大功也不得不赏,仔细斟酌之后,就赐下了顺安侯的封号。 这么多年来,顺安侯府的地位多少有些尴尬,论身份,姚家也是堂堂侯府,可身为前朝皇室后人,本朝皇家对他们能没有些防备?姚家也清楚自己的地位,家中子弟平庸的多,多年来也没什么建树,到了这一代上,更是只得了一儿一女。 宋懿兰提起姚卿月,倒不是姚卿月跟宋清兰有什么过节,而是,宋清兰盘算着吴王,可吴王心悦姚卿月的事,也差不多满京城的人都知晓,否则,总是堂堂王爷啊,淑妃娘娘能那么愁着吴王的婚事吗? 宋清兰养气功夫到家,宋懿兰提起姚大姑娘来,宋清月脸色都不变,杨氏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几分,正待说话,被宋清兰扯了一下衣袖,才算噎了回去。 宋老夫人将几人的话都听了进去,先前和稀泥的心思也淡了几分。宋老夫人性子软,如今日子安定了,她是不愿意横生波折,可人还没老糊涂呢,心知大房与宋懿兰姐弟的恩怨从不在这三瓜俩枣的好处上,自然也不是她三言两语能调和的。想到这些难免有些灰心,道:“好了,都累了大半天了,先回去歇歇,明日再一道说话。” 几人一道从顺宁居出来,出了顺宁居就是两个方向,杨氏还生着气,刚出了门就狠狠瞪宋懿兰,道:“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也不知那百年书香的崔家有没有我这般好性儿!” 宋云昭听得这话,心里越发恼着,就想跳起来骂回去,被宋懿兰拉住了,那头宋清兰看了宋懿兰姐弟一眼,也拽了杨氏走人,这才免了一场争吵。 “阿姐,你拉着我作甚,咱们还怕她们不成?”宋云昭三岁没了爹,五岁又没了娘,宋懿兰护着他,却并不一味的惯着他,是以自家与大伯父一家的恩怨,他虽不十分明白,也知道个大概,比如,大伯母拿着姐姐说话,根源却是世子的身份落在了他头上。 这件事上,宋云昭清楚的记得,这世子的身份,不是母亲求的,不是他求的,是祖父在世时亲自上书求的,也记得皇帝舅舅说过,因为世子是他,宋家才能保住如今的一切,既如此,大伯一家有什么脸面来要这世子之位,哪怕他不稀罕,也不给他们! 宋懿兰知道宋云昭的性格,加上长公主过得苦,又早早地去了,便是那时宋云昭还小,也是怨着宋家的。宋懿兰理解宋云昭的心,也不怪他冲动,只安抚他,道:“我知道阿昭不怕她们,只是,不说那是长辈,阿昭这样闹起来,祖母要为难的。” 说到这个,宋云昭便泄了气,他记忆里,祖母都是慈祥的,处处宠着他,又听奶娘吴妈妈说过,当初母亲在家里受苦,总是祖母想方设法的照顾他和母亲,他是不愿祖母为难的。想到这里,才八岁的小少年微微扬起头望天,“真希望能快些长大!” 第五章 所求 才八岁的宋云昭脸上还有婴儿肥,那忧郁又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宋懿兰和杏雨几个忍不住发笑,却不知宋云昭心里是真这么想的,若他是兄长,若他像堂兄一样大,他就可以带着姐姐在外头自立门户,哪里用得着受这些闲气。 宋懿兰不知宋云昭想什么,走到岔路口,看着宋云昭走远,这才回自己住的近春园。三年前长公主过世,宋懿兰才十一,宋云昭才五岁,虽然有一座公主府摆在那里,但宋家提出将宋懿兰姐弟接回宋家来,也没人能反对。宋懿兰姐弟俩回到宋家,便一同住在近春园,去年宋云昭满七岁了,才移到外院去,如今近春园就宋懿兰一个人住着。 一大早就出门,坐了两个多时辰的马车,便是不用自己走动,也将人累得够呛。叶嬷嬷早就让人备下了热水,一见宋懿兰回来,便招呼人上来,先服侍宋懿兰沐浴更衣。 叶嬷嬷是慧宁长公主的奶娘,跟随长公主到了宋家,早年长公主艰难的那段时日,叶嬷嬷是她身边最得力、最可信的人。到今上登基,长公主才算熬了出来,可多年的煎熬,长公主身子早就坏了,便是今上遍寻名医,也无法可想,反倒是长公主自己看得开,心中牵挂的,仅有宋云昭这个唯一的儿子。 为了宋云昭,长公主生前就开始筹划,将宋懿兰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又将叶嬷嬷给了宋懿兰,一来提点照顾姐弟两个,二来也是想着日后叫宋懿兰给她养老,叶嬷嬷只得一个女儿,早就不在了。长公主自己过得苦,为着身边的人,却处处都想到了,宋懿兰有时候忍不住想,若非遇到了她那不成器的爹,长公主应当不会受那么多苦吧! 等宋懿兰一身清爽的出来,叶嬷嬷已经备了一碗粥并两个小菜在那里,见宋懿兰出来,道:“不用多久就是晚膳的时候了,姑娘吃点粥垫垫肚子便可。” 一大早出门,午间只胡乱吃了些点心,先前一身疲惫没什么胃口,这会儿却觉得饿了,宋懿兰按叶嬷嬷说的坐下吃东西,顺便问道:“这些日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不是宋懿兰心思阴暗想得多,而是,自宋老爷子过世,宋云昭受封世子,大房便日日都盯着宋云昭呢。宋懿兰是个细心谨慎的,叶嬷嬷更是宫里出来的,自跟着宋懿兰姐弟回到宋府,便处处留心着,生怕一个疏忽害了宋懿兰姐弟。听宋懿兰问起,叶嬷嬷答道:“这段时日以来,他们心思都放在二姑娘的事情上,倒没精力再做别的。” 宋懿兰用姚卿月膈应了杨氏和宋清兰一回,却也知道,姚家地位尴尬,便是吴王倾心姚大姑娘,宫里的淑妃也绝不会答应姚卿月做吴王妃,否则,又怎么会专门让安国公夫人在吴王府办花宴呢?吴王倾心姚大姑娘的事不是秘密,确实会叫许多适婚的贵女心头膈应,可毕竟抵不过吴王妃这个称号的诱惑啊,宋懿兰瞧着,宋清兰就没有因此放弃的意思。 这样想着,宋懿兰提醒叶嬷嬷,“也不可大意,二堂姐若如愿,便能给大堂兄加个筹码,反之也是一样的。” 叶嬷嬷点头,可不是如此,宋清兰若真做了吴王妃,想要巩固她的地位,甚至帮助吴王做什么,自然更需要燕国公府的助力。将这事放在心上,叶嬷嬷又道:“有件事需姑娘知道,前些时候老奴去铺子里查看,听人说起,京城里新开了一个钱庄,正到处游说,说是将钱放到他们钱庄,由钱庄集中起来开店做买卖,日后便能按月领分红。” “……”宋懿兰听叶嬷嬷解说,略有些惊讶,若放到后世,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在这个时候,确实是十分新奇的说法了。 “布庄的罗大还给了老奴一张传单,言语里颇有些心动,若非他只是个做事的掌柜,怕已经迫不及待的投钱换红利了。”叶嬷嬷一向谨慎,又见多了富贵繁华,听得这事,首先想的不是能得多少好处,而是,这里头有没有什么阴谋,在宫里生存,她是从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 宋懿兰听着叶嬷嬷解说,不由心神有些飘远,已经许久没有想起前世的种种了,高楼大厦灯火霓虹,摔碎的玻璃碗筷混杂在一起,是宋懿兰并不愿意回想的往事,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啊,便是前世有重重法律保障,也防不住人心贪念,何况这个时候呢?宋懿兰定了定心神,道:“这等天上掉馅饼的事更要谨慎,叶嬷嬷,咱们不贪这点。” 叶嬷嬷心道,果然是公主亲自教养的孩子,放心了些,便听宋懿兰接着道:“咱们心里明白,可财帛动人心的道理几时都是一样的,叶嬷嬷,这些时日要劳烦你多跑一跑,看看咱们铺子里的情形,若有那背地里伸手的,尽快处理掉。” 叶嬷嬷听宋懿兰这么说脸色一肃,她光想到自己,却是姑娘想的更长远,若单从铺子里捞好处都是小事,就怕愈陷愈深,再生出别的事端。这样一想,叶嬷嬷连连点头,道:“姑娘想的周全,老奴明日便去办。” 次日一早,叶嬷嬷果真一大早就出门去办,宋懿兰虽是主子,却没有未出阁的姑娘家成天往铺子里跑的。收拾妥当了,宋懿兰便往顺宁居去,给宋老夫人请安,走到顺宁居门前,恰好看到宋云昭远远地走来。 宋懿兰便停下来等他,姐弟俩一道往里走。往日这个时候,宋云昭已经往学堂里去了,今日是因为他们才从崇明寺回来,今日还需进宫一趟,所以告了假。 姐弟俩进门,宋清兰几个已经到了,给宋老夫人请了安,又跟同辈的姐妹都问了好,这才坐下来说话。话题自然而然就提到了进宫的事上面,宋清兰一派淡然的模样,却首先提到:“说起来,四妹和五妹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宫呢,恰好今日有机会,不如三妹带我们一道进宫走走。” 第六章 牵挂 被宋清兰提到的宋月兰和宋芷兰吓得脸色一变,连忙去看宋懿兰,倒不是宋懿兰欺负过她们,而是她们的亲娘,当年可都仗着父亲的宠爱,在长公主面前蹦跶过。如今宋三爷和长公主都不在了,可想也知道,今上和太后对她们能有什么好脸色,二堂姐想进宫去直说便是,作何偏要拉上她们! 宋清兰这话是对宋懿兰说的,眼睛却看着宋老夫人,她是知道的,宋懿兰比她还小些,可心眼却一点都不少,不过,祖母最心软,只要祖母发了话,宋懿兰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驳了祖母的面子。 宋老夫人听宋清兰的话,便看向宋懿兰,老人家总不愿将小辈往坏处想,何况别管宋清兰背地里做些什么,至少面上从来都是乖巧又文静的,老人家自然不会觉得孙女有多深的心机,只猜想着小姑娘好奇,想进宫转转。因此,对上宋清兰略有些向往的目光,宋老夫人便看向宋懿兰,道:“你姐姐妹妹她们,平常出门的机会也不多,若不妨碍,就带她们一道去见见世面吧!” 昨日才去了吴王府的赏花宴,今日又缠着她想进宫去,无非想探探消息或是拉拉关系,宋懿兰也没有拦着她的意思,这么多年来,宋懿兰还不知道宋清兰的性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便是她断了这条路,宋清兰也能找到其他的法子。这样想着,宋懿兰便不甚介意,道:“二姐想去,一道去便是,只是太后娘娘今日召我和昭哥儿进宫,多半是为了母亲的事,怕没什么机会领二姐和妹妹们四处走动。” 一听见长公主的话,宋芷兰连忙道:“祖母、三姐,我今儿一大早就有些不舒坦,进宫我、我就不去了。” 作为一个没爹没娘的庶女,宋芷兰一向小心翼翼的活着,开口拒绝宋老夫人的安排算是耗费了她大半的力气。宋老夫人瞧她这个模样,也没有为难她,道:“罢了,既不舒服,就安心在府上养着吧!” 其他的,宋月兰几个,听宋懿兰这么说,虽犹豫了片刻,到底不愿错过这个机会,都应了下来。进宫不比寻常在府中,除了宋清兰早有准备,宋月兰几个都赶忙回去更衣,宋懿兰姐弟和宋清兰就在顺宁居等着。 大约是担心宋懿兰等得不耐烦,宋月兰和宋玉兰不敢耽搁时间,匆忙换了衣裳便赶了过来,几人一道坐上马车往宫里赶。 冯太后一生也算传奇,一生却只有一子一女,便是当今圣上和慧宁长公主。小女儿的早逝让冯太后伤怀,对女儿的那份情谊也倾注到了宋懿兰和宋云昭身上,因此,如今的宋家不太得圣心,宋懿兰姐妹进宫的机会却不少。 入了宫门便换了宫车,最后在太后宫门前下车时,慈安宫的大宫女锦绣已经等在门前。见宋懿兰姐弟到了,锦绣连忙迎上来,道:“县主和世子可算到了,太后娘娘一早就念叨呢!”见姐弟俩下了车,还有人跟在后头,锦绣何等聪明,一下就猜到了三人的来历,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道:“这是府上的姑娘?” 宋懿兰点头,简单将宋清兰三个介绍了一回,宋清兰生怕宋懿兰顺嘴说出她们进宫见世面的话,当下连忙插嘴,将太后吹捧了一回,道是敬慕太后许久,特意借着宋懿兰姐弟的便利,想亲眼见一见太后,望着太后满足她的心愿。 锦绣跟宋懿兰也算熟悉了,听宋清兰这么说,再看宋懿兰的表情,心中便有些数了,道:“还请三位姑娘在此稍等,待奴婢禀报过太后。” 宋清兰素来是沉得住气的,便是锦绣的态度不热络,宋清兰也维持着温柔浅笑,恭恭敬敬的应是。 领着宋懿兰姐弟往里走的锦绣瞥了眼宋清兰的模样,低声同宋懿兰道:“县主这个姐姐不简单啊!” 宋懿兰并不意外锦绣一眼就看了出来,微微点头,道:“也还好,相处这些年,也算熟悉了。” 锦绣闻言轻轻一笑,道:“那是,太后都道县主聪慧过人呢!” “阿姐自然是最聪慧的!”宋云昭其实不大乐意宋清兰几个跟来,偏偏宋老夫人开了口,他不能拒绝,一路上便都不大高兴,这会儿听锦绣夸宋懿兰,宋云昭连忙跟着夸一句。 宋懿兰轻轻一笑,这片刻间,已经进了殿内,冯太后正坐着同吴皇后说话。见宋懿兰姐弟过来,连忙朝他们招手,道:“馨雅、阿昭快来,你们舅母新得了一些好东西,你们也来挑一挑。” 宋云昭一听便要跑过去,让宋懿兰一拉,才站住,跟宋懿兰一起给太后和皇后见礼。太后连道免礼,宋云昭这才往前去看桌上的东西。皇后也拉了宋懿兰坐下,口中嗔道:“都是自家人,偏你这丫头,总这么多礼!” 宋懿兰道礼不可废,也顺势去看桌上的东西,有颜色艳丽的各色宝石、精巧的熏球、镂空的绣球等物,不由叹道:“这瞧着不大像中原之物啊!” “还是馨雅有眼力,”吴皇后点点头,“阿谦刚从西域回来,这些都是从西域带来的,挑了些好的送来,你瞧这熏球,宫中的巧匠也未必能做出来呢!” 晋王高谦自小不爱读书习武,偏爱从商,废帝在位时,今上被圈禁在南边,花的银子还大多是高谦赚来的。待今上登位之后,对晋王也格外优待些,见他不喜读书武功也不强求,晋王倒是靠着皇家的便利,生意都做到西域去了,听说下一步还想往海上走走。 宋云昭听说是高谦回来了,一面把玩着桌上的红玉小马,一面道:“三表哥回来了吗?他在哪里?” 第七章 表现 “昨儿个才到呢,今天一早进宫请安,瞧着眼眶还有些发青呢,就叫他回去歇着了,阿昭若是想见你表哥,明日去他府上寻他就是。”太后见宋云昭喜欢那红玉小马,就让人拿盒子放起来,给宋云昭带走。 皇后见状,又从桌上挑了几件,指着那熏球,道:“先前瞧着这熏球,就觉得适合馨雅,这回阿谦还带了些西域的香料来,回头挑一些,一并给你带去,先前听说你在学着调香,正好合用。” 女孩子家长大了总要学些东西,倒不求学的精通,总要会一些。宋懿兰前世学过琴,这辈子琴棋书画也学过一些,长到十三岁家学里的书读的差不多了,叶嬷嬷问她想再学些什么,宋懿兰就选了调香。那时宋懿兰还在守孝,寻常不出门,能学些东西自然是好的,吴皇后便将宫里一个善于调香的姑姑给了宋懿兰,宋懿兰本就聪明,学了两年,如今已经算是出师了。 听吴皇后这么说,宋懿兰也没有拒绝,道:“馨雅谢过娘娘!” 吩咐好了这个,太后身边的另外两个宫女素心和秋夕,动作麻利的将桌上的东西收起,给了宋懿兰姐弟的单独放好,其他的都放在这里,太后自己留着把玩,或是赏了哪个晚辈都使得。这时,锦绣才提起等在外边的宋家姐妹几个。 今上对宋家已经过世的老国公是敬重的,如今留着宋家,除了宋云昭的面子,就是瞧着老国公的面子。但要说宋家人,今上,包括太后和吴皇后都没有什么好感。听锦绣说到宋家女儿等在外头,冯太后只微微挑眉,道:“哦,她们进宫来做什么?” “宋家二姑娘道,是仰慕太后您,这才求了县主进宫来,只求能瞻仰一番。”锦绣将宋清兰的话简要提了提。 冯太后未进宫时,与宋老夫人就相识,之后相处虽不多,但也知道对方什么个性格,性子软、心肠软,怕是那宋清兰软语求一求,宋老夫人便经不住答应下来了。当初,宋老夫人心软,自家遭难时,是宋老夫人护着慧宁,这份情,她也记着,可也是知道那老太太什么个脾性,慧宁才亲自教了宋懿兰出来护着宋云昭。 这些种种,冯太后对宋老夫人的态度难免有些复杂,但对宋清兰就简单多了,先前只听说是个心眼多、颇有手段的女子,既然来了,见一见也是好的。这样想着,冯太后点头道:“叫她们进来吧!” 宋清兰几个跟着锦绣进来,被晾在外头这么久,宋清兰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但她素来沉得住气,何况是在宫里,心里的情绪都压了下去,脸上一派温柔浅笑,做足了大家千金该有的温柔娴雅。相形之下,宋月兰和宋玉兰是头一回进宫,见到宫中巍峨的宫殿,处处都有人守卫,顿时心里的激动就散了一半,又被晾在外头半晌,这会儿只勉强打着精神,生怕在贵人面前出了错。 冯太后和吴皇后可不是心软的宋老夫人,加上先入为主的印象,两人并不欣赏宋清兰的沉稳大气,只心中暗道,这宋清兰果真有些聪明劲儿。若是自己看大的孩子,聪明自然是好的,像宋懿兰,冯太后和吴皇后便一向欣赏她的聪慧,但对于野心勃勃的宋清兰,就得防备着些了。 都是宫中生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冯太后听着宋清兰的景仰之词,只淡淡的夸赞了几句,便道她们难得进宫,叫锦绣领她们四处走走,宋懿兰和宋云昭就留下说话。 冯太后今日召宋懿兰姐弟入宫,就是为了问一问慧宁长公主的法事,再是疼女儿,太后也不可能为此走一趟,也只得从外孙口中问一问,聊以慰怀。宋懿兰理解冯太后的心,怕老人家伤心,只挑着说了一些,冯太后听着,虽没有失态,还是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的慧宁啊!” “外祖母,您别这样,母亲说过,便是她不在了,也会看着我们,望着我们好好地。”慧宁公主过世之前,身子已经很不好,便是宋云昭年纪还小,也能察觉到,有回忍不住哭着问她,那时,母亲便是这么哄着他。 冯太后抬手摸了摸宋云昭的头,道:“外祖母知道,阿昭别担心,外祖母还要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呢!” 当初景隆帝一家被圈禁在南边,太后被困在行宫,虽没受太多的苦楚,却也受尽了煎熬,如今苦尽甘来,冯太后求的不是荣华富贵,只盼着子孙都能康健安宁,尤其是女儿留下的独子,她不愿托付给别人,只想亲自看着。 瞧着祖孙俩伤怀,吴皇后连忙岔开话题,道:“说起来,阿昭今年也有八岁了,想不想进宫来,同昱儿一道读书?” 宋云昭六岁就启蒙了,不过那时在孝期里,何况他年纪小,宋老夫人和宋懿兰都不放心他外出求学,就在宋家族学读书,左右初学不过跟着识字,也练练写字。如今宋云昭渐渐大了,加上宋家爵位的缘故,太后和皇后其实不大放心他在宋家,便想着他与五皇子高昱年龄相仿,不如将宋云昭接进宫里读书。 宋云昭其实不大喜欢在宋家族学读书,宋家族学是宋家宗族办的,除了燕国公府的子弟,同宗子弟也大多在族学念书,人虽不多,也有些吵嚷。这倒不算什么,大伯母看他不顺眼,私下里就撺掇了同族的少年们,动不动就给他找麻烦,宋云昭虽觉得自己能应付,却也不耐烦。宋云昭对宋家族学没什么留恋,听吴皇后这么说,便点头道:“好啊!” 第八章 相邀 皇后突然提出这个,宋懿兰虽有些意外,却也觉得这样不错。宋云昭在宋家族学的事,虽没有对宋懿兰提过,但宋懿兰本就细心,哪能不知,只是知道宋家人不敢过火,宋云昭也能应付,才没有做什么。只是,宋云昭渐渐长大,大房对爵位一直不死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宋云昭远着那边自是好的。 这样想着,宋懿兰道:“劳烦皇后娘娘费心了!” “这是哪里的话,阿昭喊我一声舅母呢!”吴皇后嗔道,当年她与慧宁公主便要好,三年前看着慧宁公主抱着病安排这些,便越发不落忍。慧宁公主已逝无法改变,她留下的孩子总要照顾一二。 商量好了这件事,皇后便要去安排,还没出门,外头便通报静柔公主到了。静柔公主跟宋懿兰同岁,是今上的长女,她生母婉妃死的早,静柔公主是皇后身边长大的,与宋懿兰也算熟悉。 静柔公主性格活泼,一进门来先跟太后和皇后问好,接着便道:“太子皇兄教我们骑射呢,听说馨雅和阿昭表弟来了,我来找他们一道!” 太后年纪大了,最喜欢小辈们都热热闹闹的,闻言便道:“正好,馨雅和阿昭一起去,难得进宫一趟,不必陪着我这个老婆子。” “我记得馨雅骑术不错,阿昭可开始学骑射了?叫你表哥给你找一匹温和的小马。”皇后也觉得同辈的孩子一起玩耍才是正理,一面说着,一面叮嘱叫太子照顾好表弟表妹,这般,宋懿兰姐弟便与静柔公主一道,去了宫中的练武场。 本朝开国时,也是马背上夺得的江山,至今来说,渐渐倚重文官,但也不曾放松了边关,皇家子弟,更是自小就要学习兵法骑射,连女子也要略知一二。因此,宫中专设了一个练武场,既可以练习武功,也能跑马骑射,就设在宫中西苑,与太后居住的慈安宫有一段距离。 路虽有些远,但与静柔公主说说笑笑,不多时也就到了,练武场上人不多,刚十二岁的四皇子高桢骑着马在场上慢悠悠的走,才七岁的高昱一脸羡慕的站在旁边看,两名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站着,一人湖蓝色劲装,正是吴王高骏,另一人身着黑金色太子常服,正是太子高辰。 静柔公主远远地就朝兄弟们招了招手,太子高辰朝这边看了一眼,一回头便瞧着高桢手攥着缰绳,小心翼翼的挪动。不甚明显的翻了个白眼,高辰甩了甩手里的马鞭,不轻不重的一鞭子落在马上,刚才还慢悠悠挪动的马顿时撒开蹄子跑了起来,坐在马上的高桢吓得哇哇乱叫,又不敢松手,看见宋懿兰几个,口中乱喊,道:“表姐救命啊!” 宋懿兰见状噗嗤一笑,静柔公主没眼看的撇开眼,实在不是她们铁石心肠,而是高桢十二岁的人了,骑马都学了两年了,不说跟去围猎什么的,骑马跑上两圈应当没什么问题才是。高桢资质也没那么差,只是最开始学骑马时,有一回从马上摔了下来,虽没受伤,却受了不小的惊吓,自那时起,见着马都想躲开些。 宋家也是武将出身,不单宋懿兰,自诩温柔娴雅的宋清兰也会骑马,宋云昭才八岁,已经开始习武,骑射也学了些皮毛,见状热心的指点高桢:“四表哥别怕,抓紧缰绳……” 虽说今上重视皇子们的武功骑射,但皇子要是真摔出点毛病来,这里头得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因此,给皇子们用的马都是驯养好的,高辰抽那一下也有分寸,便是高桢慌里慌张的乱喊,奔跑的马也很快就停了下来。跟着高桢的小太监连忙迎上去,扶着高桢下马来,一脸控诉到:“太子皇兄,你明知道我害怕骑马……” “呵呵——”高辰轻轻一笑,道:“扶四殿下上马,再跑两圈!” 高桢听着这话,吓得脚一软,趴在地上不肯起,口中道:“哎哟,我的脚怎么这么疼?一定是刚刚摔坏了……”那小太监瞧见了高桢的眼神,连忙跟上主子,“殿下、殿下你怎么了?快让奴才看看……哎哟,这脚踝都肿了,可要好好养几日才成……” 自己弟弟什么个德性高辰几个哪能不知?见状便知高桢害怕骑马,又耍赖皮了,到底是亲弟弟,还能为着骑个马,将他怎么着不成?高辰摇摇头,让人把高桢挪到旁边坐着,向宋懿兰姐弟道:“馨雅、阿昭,你们来了!可要骑马跑两圈?” 男孩子多少都会喜欢骑马之类的活动,宋云昭听高辰这么说,便连忙点头,道:“要的要的,我已经学会骑马了!” 高辰闻言便让人去牵马,不等宋懿兰同高辰几个寒暄,静柔公主便将宋云昭推到高昱旁边,道:“你们玩,我同馨雅去那边!” 今上有五个儿子,公主却只有三个,除了静柔公主,另外两个都才五岁多,静柔公主不爱哄着妹妹玩,难得宋懿兰进宫,也不乐意跟兄弟们呆一块,自是寻了宋懿兰一道说话。 高辰见宋懿兰被静柔公主拉走,微微挑眉,妹妹们走了,弟弟们可以好好操练一番了! 静柔公主带着宋懿兰没走远,就去了练武场西侧的小林子,再往外,便是宫墙了。这小林子没有什么景致,就是将习武场和宫墙隔开,当然,就算如此,皇上偶尔还会来呢,这小林子也有专人打理着。 静柔公主拉着宋懿兰往林子里走,这边没种什么花,都是松柏竹子这些,松柏还好,竹子不大适合京城的气候,长得不大好,种了竹子的这边就有些稀稀落落的,配着假山石还有些看头。静柔公主拉着宋懿兰坐下,道:“馨雅,你坐,我有话同你说!” 第九章 世家 静柔公主是在南边出生的,年幼时境况不好,虽然如今学了不少规矩礼仪,私下里还是喜欢随意些。宋懿兰是知道她的,见状也不意外,只挨着她坐下,道:“公主这是有心里话要说?” 静柔公主性格活泼,但少时的经历对她也不是没有影响,看上去再是活泼大方,其实依然是个敏感心细的少女。宋懿兰更是自小谨慎细心,静柔公主的情绪哪能瞒过她去,见她犹豫踌躇的模样,便主动问她。 “馨雅,你说王三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静柔公主虽然贵为公主,寻常被同龄的姑娘们追着捧着,但能交心的朋友,也就宋懿兰一个。她生母过世早,皇后对她虽然一向照顾,但这些少女心事,她也无法同皇后去说。 “王三?礼部侍郎王家的三公子?”宋懿兰记起这么个人来,不过宋家与王家没什么往来,宋懿兰对王家三公子实在没什么了解,只是听静柔公主这么说,不由微微皱眉,“你不会是……” “我年底就及笄了,母后都在考虑未来驸马的人选了,我怎么就不能想想!”女儿家说到这些多少有些羞恼,静柔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着宋懿兰,说出来的话实在没什么底气。 宋懿兰噗嗤一笑,道:“能,哪里不能!你是公主啊,谁敢笑你!” 静柔公主冲着宋懿兰翻了个白眼,道:“那你说说嘛!” “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怎么知道,我是个姑娘家啊!”宋懿兰无奈的摊摊手,别说她跟王家三公子就没什么接触,便是相识,女子和男子的想法本来就不同。 “这,崔大不也是世家出身吗?他们的想法应该大致差不多吧!”静柔公主微微皱眉,“我瞧着母后对王家还算满意,可我也不愿意他碍着父皇和母后,才答应娶我。” 前朝末年世家林立,连皇家都得看世家的脸色行事,改朝换代之后,世家元气大伤,但崔家和王家显然不同。保留着世家大族的影响力,又顺应潮流培养子弟读书考科举,便是今上不大喜欢这些世家,也得拉拢着他们。宋懿兰瞧着静柔公主的模样,这明显不单单是皇后的意思,静柔公主显然对王三动了心思。 宋懿兰自小跟崔谨定了亲,但毕竟男女有别,年纪渐长之后往来也就少了,宋懿兰印象里,崔谨便如他的名字,谨言慎行,同她说话都要深思熟虑。宋懿兰其实不喜欢这般,别说日后大约得一起过一辈子,便是寻常朋友,也没得说句话都这般烧脑,奈何婚约不是儿戏,何况换一个谁知道是个什么人,崔谨至少品行是好的,宋懿兰心中想着,忽略了静柔公主提起崔谨时,心头浮起的那丝喜意。 话虽如此,宋懿兰对崔家倒是没什么不满,可要拿崔家去揣度王家,那可不能乱说,宋懿兰想了想,道:“这我可说不好,便是一家人,也有性格品行的不同,远的不说,同是宋家女,你觉得我与我二姐一样吗?” “那自然不同!”静柔公主对宋清兰没什么好印象,因着慧宁长公主的缘故,静柔公主对宋家观感就不大好,更何况宋清兰总做出一副聪明过人的样子,将人当做傻子戏耍,静柔公主头一回见她时就烦她。 “那不就对了?”宋懿兰笑道,“你若问我崔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能说个一二三,若说王三公子嘛,我只记得他常穿墨竹色长衫,旁的是一概不知了。” 听宋懿兰这么说,静柔公主便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是。” “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宋懿兰见静柔公主失望,低头想了想,既是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有心结这个亲,静柔公主要提前做些功课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皇帝的女儿,想要嫁得好也得自己用些心。 “谁?” “你忘了,秀云表姐不就在宫里住着吗?她可是王三公子的亲表妹呢!”吴秀云是皇后娘家的侄女,皇后只得了高辰一个儿子,对娘家的侄女也多了几分照拂之心,偶尔便将吴秀云接进宫里小住。从皇后那边论起,静柔公主和宋懿兰都喊吴秀兰一声表姐,只是吴秀云性子静,平日一道读读书逛逛园子还好,习武场这边,她素来是不来的。 被宋懿兰提起,静柔公主才想起来,道:“哎呀,你瞧我这记性,怎么就没记起这事来!” 心里的事情有了着落,静柔公主盘算着寻个机会去问问吴秀云,暂时便不再想这事,跟宋懿兰谈起宫里的大小事来。从淑妃跟宁妃的恩怨说到叶嫔的猫,最后提起太子殿下,道:“馨雅,你听说没,母后要给太子哥哥选太子妃了!” 高辰已经十九岁了,这个年纪上,当爹了都不算奇怪,听静柔公主说起这话,宋懿兰并不奇怪,只有些好奇,道:“是吗?娘娘看中了哪家姑娘?” “承恩侯夫人似乎想将秀云表姐说给太子哥哥呢,不过母后没答应,至于旁的人家,也没看出母后中意哪家。”静柔公主放下了心里的事,扒起兄长的小道消息一点都没有犹豫,“不过,太子哥哥的性格你也知道,若他不中意,便是父皇和母后也没有法子。” 宋懿兰赞同的点点头,高辰这个人,素来就很有主见,被今上立为太子之后,更添了几分霸气,倒不是说他生了一身刺头,偏偏不管什么事,只要他想,就只会按着他的心思走。不过太子妃的事,自然是太子殿下的爹娘去烦恼,宋懿兰好奇了一回,也没多想,跟静柔公主东拉西扯了一阵,时间也悄悄溜走,宋懿兰拎着意犹未尽的小弟,辞了太后和皇后,带了宋清兰几个一道离宫回府。 第十章 醉翁之意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瞧着宋清兰掩饰不住的高兴,和宋月兰两个有些羡慕的目光,便知宋清兰的心思大约是达成了。对此,宋懿兰并没有多少意外。 宋懿兰常往宫中走动,除了太后和皇后,宫里的几位娘娘也还算相熟,要说淑妃娘娘有什么野心的话,宋懿兰不敢乱说,但当娘的疼儿子,淑妃娘娘就算不打算给吴王选个绝世佳丽,也实在不愿意身份尴尬的姚大姑娘做了儿媳。 只是,即便吴王尊贵,京城的贵女也是有骨气的,瞧着吴王对姚大姑娘的心意,便是最终不会娶姚大姑娘做正妃,至少也会是个侧妃,出身不错的贵女谁乐意府里摆个受宠的侧妃?为此,淑妃娘娘愁着吴王的婚事也不是一两日了,而宋清兰出身不错,人又聪明漂亮,加上主动地透出这份心思,淑妃娘娘会满意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宋懿兰素来知道宋清兰的性格,她既有了这份心思,自然会想方设法的达到目的,拦是拦不住的,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好坏心里能有个数。 马车哒哒的走着,坐在宋清兰旁边的宋月兰有些沉不住气,道:“今日在御花园里游玩,遇见了淑妃娘娘,娘娘还夸赞二姐温柔美丽呢!” 宋月兰的生母路姨娘本是服侍宋三爷的丫鬟,生了宋月兰才抬了姨娘,自小服侍的情分,加上出众的容貌,路姨娘当初没少在长公主面前蹦跶,宋三爷死后,几位姨娘都去了庄子上,没了亲娘照拂,宋月兰消停了一些时候,但随着年龄渐渐大了,人又活泛了起来。没法子,父亲主母都不在了,宋月兰心头琢磨的都是如何嫁个如意郎君。 吴王宋月兰是不敢想的,何况大房跟三房的关系,她也不指望大夫人会为她挑个好夫婿,说这话,一来是嫉妒宋清兰得了淑妃娘娘另眼相待,说不定就能坐上吴王妃的宝座;二来便是向宋懿兰示好,叫宋懿兰瞧见她的用处,说不定能谋算些好处。 被宋月兰说破,宋清兰脸色不变,道:“娘娘不过是瞧着三婶和三妹的面子,客套一番罢了,我不过蒲柳之姿,哪里比得过三妹呢!” 这话有三分酸意,宋清兰是有些嫉妒宋懿兰的,除了祖母的疼爱、宫中的青眼,便是宋懿兰这绝色的容貌。宋家人相貌都不错,但宋三爷是那一辈里最出色的一个,而宋懿兰的生母谢姨娘,也是难得的容貌,否则也不会被宋三爷看中,强纳进府里。偏宋懿兰可以说是挑着父母的优点长的,一颦一笑仿佛画中美人,便是再不服气,就这张脸宋清兰也挑不出不好来。 宋懿兰听出来了,也不计较宋清兰话里的嫉妒,只笑笑道:“淑妃娘娘一向温和可亲,说的话自然是真心的。” 宋月兰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宋懿兰假仁假义,嘴上这般说着,心里不知多厌烦宋清兰呢!瞧着两人都不上钩,心知这火是拱不起来了,生怕宋懿兰瞧出她的心思,也闭了嘴,抬手掀了帘子往外看。 回到燕国公府,已经将近晚膳的时候,宋懿兰几个先去给宋老夫人请安,没料到杨氏也在。见宋懿兰几个回来,宋老夫人问了问宫里的事,不等宋懿兰告辞,杨氏道:“先前懿姐儿和昭哥儿都在庙里,如今回来了,大伯母吩咐大厨房备了席面,今晚一道聚一聚。” 宋懿兰微微挑眉,杨氏对他们姐弟素来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今日还为他们准备宴席,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别有用心。宋云昭也没兴趣,可宋老夫人是日日盼着一家子和睦的,闻言便道:“难为你想得到,难得今日人都齐,就一道用个膳吧!” 宋老夫人性格慈和,辈分又最大,便是宋懿兰姐弟都腻歪杨氏母女,听她这么说,也只得答应下来。 待宋懿兰几个回去收拾一番再来,宴席已经摆好了,都是自家人,只摆了两张桌子,男女分开坐,并没有用屏风隔开。除了在南边做官的二伯一家,人都到齐了,长房两子两女,宋云成与宋清兰是嫡出,另外的宋云河、宋玉兰都是庶出,杨氏把持着内院,除开这样的家宴,寻常难得有机会见到燕国公。排行第三的宋云均、宋云洲与宋湘兰是同胞姐弟,随父母在南边不在家中。 宋懿兰同长辈、同辈的兄弟姐妹问好之后,便寻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宋老夫人瞧着一家子齐齐整整的坐着,难免又感慨一句,还提到在外做官的次子,几乎抹了抹眼泪,这才宣布开席。宋懿兰倒是不饿,只是听着宋老夫人语重心长的叹息,又瞧着杨氏不以为然还略带嘲讽的表情,心里就没那么痛快了。 既是家宴,又有年少的孩子,宴席上也只备了清淡的果子酒,给宋懿兰几个年长些的都倒了一些。宋懿兰还弄不清楚杨氏摆这一出有什么目的,就也只浅浅地抿了一口,待宴席吃过,没等散开,杨氏便站起来,道:“今日摆宴还有一事要说。” 宋懿兰垂着眸,暗道这才是杨氏的风格,哪怕做这宴席是公中出的钱,她才不会为宋懿兰姐弟做这个脸面呢。心头这么想着,宋懿兰却没开口,宋老夫人和燕国公都在呢,也轮不到她一个小辈说什么,只等着杨氏开口。 杨氏清了清嗓子,道:“前些时候,我娘家嫂嫂同我说起,京城新开了个钱庄,将银子拿到钱庄参股,由他们去经营,到时候就能得红利。” 第十一章 商议 宋老夫人闻言就微微皱眉,她素来是不懂经营等事的,但活了大半辈子,尤其宋家还经历了不少风雨,宋老夫人做事一向谨慎些。国公府也有铺子,若自己开铺子也能赚钱,可宋老夫人深知自己不是那块料,早年管家时都是直接租出去,收些租子,左右宋家家底厚,也不差这一点。杨氏在国公府站稳脚跟后,宋老夫人就将产业都交给她打理,每年也就问一问盈亏,旁的并不多管。只是,哪怕宋老夫人不懂什么经营,听杨氏这么说也暗暗打鼓,道:“这事可靠吗?可别让人骗了。” 听宋老夫人说让人骗了,杨氏不大乐意,道:“母亲这话说的,有关银子的大事,儿媳敢乱来吗?原是上个月我嫂嫂就同我说了,我生怕不可靠,拿着自己的体己银子参了一份,如今拿到红利了,这才同家里说呢!” “果真?真的拿到红利了?”另一桌的燕国公虽然稳稳地坐着,语气却带了些兴奋。当初宋家是追随废帝的,为了帮助废帝夺位,府上拿出了不少银子,今上即位之后,对慧宁长公主倒是赏了不少东西,对长房却没什么好脸色,否则他堂堂国公何至于没有一官半职,仅靠着祖产过活。当初也是享受过好日子的,燕国公虽端着一等公的架子,心里却渴望着财富,偏偏自己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也只能由着管事打理,日子过得颇有些紧巴巴的。 “自然!”杨氏说着,掏出个荷包来,打开荷包,抽出两张面额百两的银票,“我当初没敢拿太多,就出了五百两银子,不过一个月,就得了两百两红利!若是能多拿些银子,千八百两也是有的。” 宋懿兰先前已经听说了拿银子参股换红利的事,如今听杨氏这么说,便知她的心思了。杨氏虽掌着家,但若真要拿公中大笔的银子做什么,也得宋老夫人和燕国公同意才行,何况宋懿兰虽不管事,府上的情况多少是知道的,整个宋家一下子能拿出来的银子也没多少,怕是杨氏盯上的还是公主府的财产。 果然,杨氏接着又道:“只是府上的情形,母亲和国公爷都清楚,将能动的都拿出来,也不过一千多两银子,能成什么事啊!” 国公府的家产倒是不薄,如今燕国公身上没什么差事,一家子也不愁吃穿。但累世积累的家产大多是房屋田产,要说能拿到手上用的银子并不多,燕国公也有些同龄人的爱好,比如古董珍宝一类,还得攒上几个月才能买一件。先前听杨氏说起这事红利丰厚,可听到府上能拿出的钱,再算算利钱,就觉得不甘心了,若多有些本钱,何愁没有钱赚。 杨氏说这话自是等着宋懿兰去接,长公主过世之后,公主府的家产都是宋懿兰保管的,宋老夫人是柔软性子,宋懿兰不主动提,她压根不会开口要,她杨氏倒是想要,可两房的恩怨在那里,实在没有理由。这回参股的事,她跟燕国公一样,高兴之余就更不甘,宋家银子不多,眼看着别人得好处,但她很快就想到了最好的法子。 世上哪有人不爱银子,便是长公主留下不少家底,难道还能坐吃山空?何况那些家产多半是宋云昭的,宋懿兰能不想着自己捞些钱?不提别的,日后出嫁还得有一份体面的嫁妆呢!而宋懿兰再精明,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能懂什么经营,自是交给她打理,到时是赚是亏、又赚了多少还不是她说了算,这才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呢! 宋懿兰听出了杨氏的意思,却并不接茬,杨氏得了好处,她若开口劝,杨氏怕还要说她多事,盼着府上不好过。至于跟着往里投银子,宋懿兰心底呵呵,她本不懂经济学,可前世父亲卷入投资中亏得一身债,父母紧跟着离婚各奔东西之后,宋懿兰曾花了很多精力去学,这也是慧宁长公主过世之后,她能将家产经营下来并有所发展的原因,但投资得红利这种事,宋懿兰前世就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半点都不会去沾。 宋懿兰不接话,杨氏的戏就唱不下去,宋清兰微微抬头,向宋月兰使了个眼色。 宋月兰是三房庶女,可她更知道宋懿兰姐妹对她是没有半点好感的,她乐得挑起长房跟三房的争端,但若说站哪一方,那自然是长房。理由很简单,且不提宋懿兰姐弟对她的态度,女子这辈子最重要的,除了父母的爱护,就是未来的夫家,父亲不在世了,生母远远地在庄子上,她难道要指望宋懿兰这个姐姐替她说亲不成? 心里的天平早有了偏斜,宋月兰状似无意的抬起头来,开口道:“三姐姐,母亲不是留下了不少银子吗?若是能多得些利钱,小弟日后就不用愁了!” “要说母亲确实留下了些银子,只是我年纪小,也不懂经营,除了日常花用,都叫叶嬷嬷存起来买了庄子和铺子,好歹稳妥些。先前倒是留了些银子,只是先前在寺里,都添了香油钱了。”宋懿兰不会跟人辩驳那钱庄到底可不可靠,在一群做着赚钱美梦,还得了好处的人眼中,她说破嘴也没人信。 相比起将银子拿到钱庄去,等着得红利,宋老夫人自然觉得买庄子、铺子更可靠,只要房契、地契在手中,怎么都赔不了。宋老夫人也知道如今府上不那么宽裕,她本就不是强势的人,听了杨氏雄心勃勃的宣扬,又听宋懿兰的话,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这钱庄的事,我还是觉得不稳当,府上的银子不如还是存一存,日后买个铺子也使得。” 第十二章 贪心 杨氏从宋老夫人手中接了管家的权利,也很是费心经营了府上的铺子一回,奈何她也不是那块料,若放给掌柜又怕人家欺瞒,最终只得租出去赚点租金。也就是宋家早年煊赫,在京城也有不少铺子,京城天子脚下,租金也高,这才足够维持举家生计。 杨氏倒是没有那么大公无私的为宋家的生计操碎了心,而是眼看着长子就要娶妻了,女儿也该出嫁了,若没有家底,聘礼、嫁妆从哪里来?想想这些,杨氏愁得头都要白了,如今得了这样的机会,杨氏哪里肯放过,闻言忍不住道:“母亲,那是将近五成的利啊!” 宋老夫人本就性子软,闻言也就不再开口。杨氏将在座的都看了一遍,燕国公不用说,俸禄和月钱还不够他买个瓶子的,宋老夫人呢,当年嫁妆是丰厚的,可经不住她手散,如今手上怕也只剩下庄子铺子和书籍物件这些,虽也值钱,可一时却换不了钱,小辈们更不用说,手里就几个零散银子,顶不上什么。这么想着,杨氏便暗恨宋懿兰手紧,偏宋老夫人都赞同买庄子这些,宋懿兰姐弟背后又站着皇家,杨氏再不甘心也不敢咄咄相逼。 杨氏懊恼,燕国公同样不甘,想了想,道:“不然将铺子卖掉一个,先得了银子,日后再买回来?” “这,不成吧,哪里就到了要卖铺子的程度?”宋老夫人皱着眉,“有一千多两也不少了,既要赚银子,还得细水长流才是。” “母亲说的是。”杨氏虽不甘心,却也没有卖铺子的想法,那地段不好的,一时也卖不出去,若地段好的,租子也不少,尤其那铺子若是卖了,日后怕不能得这么好的。 这一餐宴席,杨氏虽没能从宋懿兰手中得钱,但将这事过了明路,心里也满意,又听说宋清兰很得淑妃喜欢,难得的看宋懿兰姐弟都没那么碍眼。 当日在宫中说定了宋云昭进宫读书的事,回来之后宋懿兰就让人去了家学,替宋云昭将那边辞了,不过两日,宫中就来了人,接宋云昭进宫去,说是正式读书之前,先熟悉一下环境。宫里有专供皇子公主和宗室子弟读书的弘文书院,硬件设施不用说,教书的都是当世大儒和朝中名臣,便是宗室子弟,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弘文书院读书的。 宋云昭年纪虽小,但也不方便住在宫中,先前宋懿兰就想过了,原本是想着自己出钱备一辆马车,也免得杨氏等人从中使坏,没想到皇后道是承恩侯府的小公子也要进宫读书,顺路接了宋云昭一道便是。承恩侯府的这个小公子宋懿兰还认得,小小年纪读书却用心,吴皇后提起他便称作小书呆子,性格虽有些呆,却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孩子,宋懿兰也不担心他欺负宋云昭。 到了说定的这一日,宋懿兰将宋云昭送到门前,还没转身,一辆马车停在门前,静柔公主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宋懿兰没料到静柔公主这么早就出宫来,见到她还愣了片刻,道:“公主,怎么这个时候就出宫来了?” 静柔公主拉着宋懿兰往里走,也不管后头宫女嬷嬷抱着披风等物追上来,口中道:“宫里快烦死了,母后答应我,允我出来公主府住几日!” 静柔公主还没定下驸马,公主府虽在准备了,但还没赐到她头上,静柔公主所说的公主府,自然是慧宁长公主府。宋懿兰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这个时候的静柔公主,就不是讲理的时候,便顺着她道:“那也成,我先去同祖母说一声,咱们就过去,对了,你要跟我一起去拜见祖母吗?” 到了别人家里,自然应当去拜见人家府上的长辈,只是静柔公主是皇家公主,说起来又有君臣有别的说法,所以去不去只看静柔公主的意愿。静柔公主对宋家没什么好印象,此时心情正不好,闻言就摇摇头,道:“我去近春园等你!” 听她这么说,宋懿兰也不强求,吩咐杏雨领了静柔公主去近春园,自己去顺宁居。 长公主过世时宋懿兰和宋云昭年纪都小,宋家要接她们来谁都说不出不是,但宋懿兰姐弟偶尔去公主府住住也没什么问题。宋懿兰去顺宁居告知了宋老夫人一声,再回近春园接了静柔公主,就去了公主府小住,而宋云昭那边,也派了人去告知,等下了学回燕国公府或是公主府都可以。 慧宁长公主下嫁宋家是废帝赐的婚,当时本来就没有安什么好心,自然也不会给长公主赐下府邸,这公主府还是今上夺回皇位之后,才赐给慧宁长公主的。那时宋三爷已经过世了,与宋家又隔了种种恩怨,慧宁长公主索性带了宋懿兰和宋云昭搬到公主府中,只逢年过节去宋家给长辈请安。 长公主过世之后,宋懿兰姐弟被接回宋家,但公主府可不缺人打理,依然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姐弟俩偶尔回来住些时候也方便。 路上不便多问,宋懿兰带着静柔公主到了公主府,又让人去安顿静柔公主的行李,这才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静柔公主叹了口气,道:“昨儿个静敏突然跑去我那里,我那正有我外祖母送的松子糖,就分了她几颗,结果夜里就听说她病了,高烧不止,她母亲叶嫔娘娘找太医、熬药搞得闹哄哄的,我和母后也就跟去看她,结果,叶嫔娘娘话里话外都说吃了我的松子糖,她才病的。” 第十三章 出游 静柔公主所说的静敏是今上的第三个女儿,今年刚五岁,生母身份虽不高,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是活泼讨喜的时候,今上对静敏公主也十分喜爱。听静柔公主这么说,宋懿兰便将事情猜了个大概,问道:“后来呢?”她自然不信静柔公主害静敏公主的话,静柔公主生母死的早,就她一个女儿,何况静柔公主眼看就及笄出嫁了,完全没有利益冲突嘛! “她说是我的糖害了静敏生病,这事自然要查,她当我没看见呢,当着我的面就使劲给太医使眼色,没料到昨晚当值的是石太医,任凭她眼睛都使歪了,也没理她,只说静敏是受了风得了风寒。”静柔公主撇撇嘴,接着道,“结果呢,太医说静敏生病跟我无关,我还没追究她冤枉我呢,她当着父皇、母后的面就晕过去了,太医一查,说是有孕了,要好好养着!” 静柔公主气的不是叶嫔冤枉她,宫里生活,哪能没有些阴谋算计?若她真让人算计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可没算计着呢,人家有孕了,得养着,算计她的事就这么算了,饶是她不是那么计较的性格,也气得够呛,这不今天一早就求了皇后,要出宫住几日。 今上当年受了不少苦,对跟着他受了不少苦的几个儿女也格外怜惜些,更何况能治理天下的圣上,能看不出后宫妃嫔的一点小动作?只是瞧着未出世的孩子的面子,没有直接责罚她,而静柔公主求着出宫住几日散散心,心疼女儿的皇帝也就答应了。 静柔公主跟宋懿兰要好,从前也会偶尔来府中小住,公主府就留了她的屋子。如今静柔公主来住,里头样样都是全的,很快就安顿下来。 出了宫,静柔公主的气就散了一半,又有宋懿兰劝解着,也就将这事放下了,过了午后就拉了宋懿兰出门。 早先在外住了许多年,今上对许多规矩也没有那么看重,左右公主皇子身边都有暗卫跟着,偶尔出门走走也不算什么。因着今上在规矩上的宽容,本朝的民风也开放得多,街上少女相携出游的也不少,只要有丫鬟婆子跟着,别落单就是了。 静柔公主难得出门,走出门外却有些迷茫,回头看宋懿兰,道:“馨雅,你说我们去哪儿呢?” 宋懿兰被她的表情逗得噗嗤一笑,道:“我哪知道,公主想去哪里?” “先前三皇兄说起,京城来了一帮胡人,开了个酒楼,有许多西域的稀奇物件卖,还有那唱戏的、跳胡旋舞的,馨雅,你可知道?”静柔公主想了想,问道。 静柔公主这么一说,宋懿兰还真记起来了,一拍手道:“你说西域酒家?离这里倒也不远。” “果真?那我们就去看看!”早前听晋王说起时,静柔公主就十分好奇,奈何晋王在京中没住几日,又领着商队离京了,说是南边的港口来了海外的商人,要去看看。 “好啊,我找个人领路!”宋懿兰也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自己并没有去过,好在京中胡人开的酒楼就这么一家,一说便有人知道。 宋懿兰听说不远,但静柔公主瞧见有趣的便要多看两眼,走到西域酒家也花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这个时候不是饭点,西域酒家却依然热闹,走在外面便能听到与中原风格不同乐声,混着看客叫好声,格外的热闹。 静柔公主瞧着穿着彩色异域群衫的侍女穿行其中,越发好奇那传闻中的胡旋舞,才走至门前,便向那站在门前的伙计道:“伙计,可有雅间,给我们备上一间?” 这酒家是西域胡人开的,里头表演的舞姬和伶人都是西域来的,但迎客的伙计却是京城招来的,一来大老远带那么多人不易,二来所谓入乡随俗,这西域酒家靠着异域风情招来八方宾客,可招待客人还是本地人好些,免得招了忌讳,惹得宾客不喜。靠着这份周到和玲珑心思,这西域酒家开业不过半月,简直可以用客似云来形容。 中原的习俗与西域不同,京中的夫人小姐们自然不可能与男子一起,坐在台下大呼小叫的看热闹喝酒,因此,酒楼也备了雅间,不过数量不多,来得晚了就没了。那伙计也是机灵的,悄悄一扫,静柔公主和宋懿兰来历不凡,闻言连忙应道:“两位姑娘来得巧,刚好还有最后一间!” “那你还不快些带我们去!可能瞧见胡旋舞?”听说只剩最后一间,静柔公主生怕一耽搁让人抢了去,连忙让伙计领路,那伙计哪有不应的,领着两人进了门直接上楼梯,走到最里面推开门,道:“两位请,这雅间虽说小了些,可在最里头,谁也扰不着!” 宋懿兰四下打量了一回,这一间在走廊尽头,比起旁的小了近一半,往里走,视线倒是没有受影响。静柔公主也觉得这里有些小,可她难得有出宫的机会,错过这回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瞧着视线还好,便点头道:“行,就这间。你们这里有什么点心茶水,也上些来!” “咱西域酒家最好的自然是葡萄酒,若是其他的,也有酸梅汁这些,不知两位要些什么?至于点心,有桂花糕、莲子糕和栗子酥,另外还有西域来的烤饼。”伙计瞧着两人随行的丫鬟又将桌椅擦了一遍,就老实站在旁边,等着两人吩咐。 姑娘家在外头喝酒不像话,虽然听说葡萄酒不似其他的酒一般烈,两人还是放弃了尝一尝的想法,要了一壶酸梅汁。而点心,静柔公主想尝尝新东西,点了烤饼,宋懿兰担心她们吃不惯那烤饼,又要了一份栗子酥,又吩咐那伙计,有新鲜的果子端一盘来。 第十四章 相逢 伙计出去传话,两人就在窗前坐下来,往外便能看到台子上跳舞的胡姬。宋懿兰看过后世复原的胡旋舞,但与眼前的自然是不同的,高挑的舞姬穿着颜色鲜艳的舞衣旋转起舞,和着节奏鲜明的乐声,让人忍不住就想跟着节拍拍手,也难怪底下的大堂里不时就响起一阵阵叫好声。 片刻间,伙计端了她们点的东西来,酸梅汁用透明的琉璃罐子盛着,琥珀色的汁水微微荡漾,酸甜宜人的滋味便飘散开来。杏雨连忙提起壶,为主子添了一杯,再看其他的,一盘新鲜的果子还带着水滴,是切好片的苹果和甜瓜,一碟摆盘精致的栗子酥跟一箩筐烤饼形成鲜明对比。 宋懿兰扯了扯嘴角,道:“这烤饼可真实诚!” “……”静柔公主也没料到这烤饼是这么大个,一枚烤饼比她们脸盘都大,那箩筐里还整整齐齐的放了五个。静柔公主前些年也受过苦,便是如今贵为公主,也不愿意无故浪费粮食,自己点的饼,再难吃也得吃一块,这样想着,静柔公主伸手拿了一块,直接撕成两半,塞了一半给宋懿兰,道:“好姐妹有难同当!” 宋懿兰暗自翻了个白眼,多少也有些好奇这烤饼的味道,伸手接了过来。拿到手中,才发现烤饼还带着温度,捏在手中表皮酥脆,里头是果仁和糖调成的馅,一股香甜味道飘入鼻翼,咬一口满满的酥香和甜香,宋懿兰点点头,道:“不愧是招牌,比秀禾斋的千层酥还好吃!” “真的?”静柔公主比划了一会儿,也没找到下口的地方,瞧着宋懿兰咬了一口,又夸赞好吃,才学着宋懿兰的样子,张口咬了一块,连连点头,道:“果真不错。” 虽然宋懿兰和静柔公主都觉得烤饼味道不错,但这个时候不是饭点,她们也还点了别的东西,两人分着吃了一张饼,又给杏雨两个小丫鬟分了一个,五个饼也还剩下三个。看过了胡旋舞和琵琶表演,两人也没多留,剩下的三个饼索性让人包了带走,冷了虽不如刚出炉的好吃,但想来也是不错的。 从酒楼出来,一阵香风飘来,宋懿兰暗道这香味怪熟悉的,抬眼一看,只见两名少女带着面纱,脚下轻柔,娉娉袅袅的从前面走来。 本朝民风开放,便是官家千金,只要有丫鬟婆子陪着,也能出门游玩,除非大风天或是烈日炎炎,鲜少有人戴着帷帽或是掩上面纱。但也有些人家不同,这些人大多是前朝时的世家,朝代更迭,本朝又推行科举取士,世家大受打击,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较之平民百姓,这些世家自然更强些。 这些世家的影响力大不如前了,不少已经淡出了官场,但越是如此,世家越要强调自己的地位,互相联姻,严格恪守前朝的许多风气便是其主要表现,比如,这些世家的女子一定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若是偶尔出门,也要带上面纱,将面容仔仔细细的遮起来,不让人看了去。 宋懿兰细看去,那相携而来的两人,一人是崔家四姑娘崔萦,另一人宋懿兰不认识。片刻间,两人走近来,崔萦见了宋懿兰和静柔公主大脸朝天的站在街上,眼中闪过一抹不赞同,却盈盈上前来,道:“见过县主!” 宋懿兰并没有错过崔萦的眼神,又听她疏离的称自己为县主,便歇了姐妹相称的想法,还了一礼,道:“崔四姑娘也是出门游玩?” 崔萦抿了抿唇,似乎不大喜欢游玩的说法,但崔家人都是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的,只温和答道:“家中的丝线不够了,我同月瑶姐姐一道出来买一些。我和月瑶姐姐还要去绣庄,县主,我们先失陪了。” 宋懿兰点点头,道:“好,你们有事,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了。” 静柔公主没有与她们结识的想法,宋懿兰也就没有替她们介绍,待她们走远了,宋懿兰才向静柔公主道:“刚才同我说话的,是崔家四姑娘,崔大的同胞妹妹;另一个唤做月瑶的,应当是王家三公子的堂妹,在王家排行第六。” “她,就是王三的妹妹?”静柔公主有些惊讶。 宋懿兰点点头,拉着静柔公主往前走,“世族就这点不好,总格外讲究这些礼仪规矩的,难得出门一趟都没有兴致了……” 话音刚落,只见有人从旁边擦肩而过,又退了回来,竟是身着石青色简装的太子殿下。高辰微微挑眉,宋懿兰和静柔公主连忙行礼,见他没有穿太子常服,两人默契的没有点破他身份,只福身行礼,道:“见过大哥、表兄!” 高辰目光落在宋懿兰手中的油纸包上,手里握着折扇,一派悠然的姿态,“这是什么?” “……”宋懿兰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见高辰的目光落在油纸包上,便有些不由自主地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他,道:“西域酒家的烤饼,表兄要不要尝一尝?” 静柔公主心道,太子皇兄才不会吃这外头的东西呢,谁知才这么想着,高辰已经伸手,从里头拿了一张脸盘大小的烤饼出来,仿佛犹豫了片刻,张嘴咬了一口,点头道“味道不错!” “……”宋懿兰正暗自后悔呢,听高辰这么说只得呵呵笑着,“是啊,难怪开张没多久,生意这么好呢!” 高辰看了两人一眼,心知在自己面前,两人都不自在,一手拿着烤饼,一手将手中的折扇递给身后的侍卫,朝两人摆摆手,道:“就你们单独出来?我让林鹤跟着你们。” 不等两人拒绝,高辰已经领着另一个侍卫往前面去了,留下林鹤抱着剑站在她们面前,没有半点抑扬顿挫的声音,道:“两位要去哪里,属下护送两位。” 第十五章 规矩 静柔公主难得出宫一次,便是被那冷面侍卫跟着不自在,也不舍得就这么回去。但她也不知这外头哪里有趣,索性就沿着街往前走,想着瞧见有趣的,就停下多看两眼。 今上即位之后,废除了废帝在位时的种种苛政,不过短短几年间,京城里又恢复了繁华。沿街都是大小商铺,商铺外头还有些席地摆着的小摊,走不远又能见到卖艺的、算命的,甚至比武招亲、抛绣球的。 跟在后头的林鹤瞧着静柔公主拽着宋懿兰往人群里走,脸上依然没有情绪变化,脑子里却恨不得扑倒捶地。好在静柔公主是个爱热闹的,宋懿兰却是沉稳可靠的,见静柔公主要往人群里扑,连忙拽住她的手,道:“静柔,我们不好往里头挤的。” “听说这里在比武招亲呢,我还没有见过比武招亲呢!咱们去看看,就看一会儿,好不好?”静柔公主哪里舍得错过这样的机会。 “咱们往里挤,也看不清啊,不如咱们去那边楼上看,站在高处才看得清!”宋懿兰见她可怜的模样,有些不忍,但就这么往里挤肯定不成,且不说她们年轻姑娘家不好往人堆里挤,便是真挤,她们这小身板哪能挤进去?宋懿兰从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四下一看,就发现对面就是自家铺子,当下拽了静柔公主转身往那铺子里走。 慧宁长公主手下有不少庄子和铺子,有的是早些年置办的,有的是今上登基之后赐给慧宁长公主的,如今都是宋懿兰打理着。宋懿兰管着这些,但她毕竟是年少的女儿家,不可能整日在铺子里跑,寻常都由叶嬷嬷去看,她只在幕后打理。因此,宋懿兰虽知这是自家铺子,却也不认得里头的掌柜管事,正盘算着如何表明自己东家的身份,走进去却见叶嬷嬷就在店里。 “姑娘怎么来了?”叶嬷嬷也没想到宋懿兰会来,见静柔公主同宋懿兰一道,更是惊讶了一回,才要劝着主子往里头去歇着,那铺子的掌柜却已经听到了宋懿兰的身份,连忙抢上前来,一面喊着叫宋懿兰做主,一面想去拽宋懿兰的衣角。 宋懿兰吓得退后一步,原本跟在两人身后的林鹤已经挡到宋懿兰身前,抬脚一脚便将那人踢开,依然是冷漠的语调:“放肆!” 叶嬷嬷也吓了一跳,连忙去看宋懿兰,口中道:“姑娘没事吧!” 宋懿兰摇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掌柜的犯错了?” 叶嬷嬷朝着那跌坐在旁边的掌柜啐了一口,道:“姑娘别理他,老奴先前就传了姑娘的话,凡是咱们铺子的人,都不许往那钱庄里投银子,不听规矩的,一律撵出去。这小子偷摸着拿了银子去,让老奴发现了,又死活赖着不肯走,叫姑娘受惊了。” “既是有规矩,就按照规矩办。”宋懿兰没去看那掌柜,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定了规矩,就按照规矩执行。 那掌柜的本以为主子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家,多半心软,求一求,这是也就过去了,谁料到宋懿兰会说出按规矩办的话来。他拿银子投进去,是瞧见了甜头,也想赚一点,毕竟谁会嫌钱多呢?但他也没打算放弃了掌柜的活计,毕竟这钱庄的红利谁知道能不能一直长久呢?在铺子里做事可就稳当多了,还是那句话,谁会嫌赚的钱多呢! 听宋懿兰这么说,那掌柜心头一震,连忙上前去,这回不敢再去拉宋懿兰,只跪下道:“姑娘,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小的这点月钱过活,再说小的拿银子换点红利都是拿的自己的银子,半点不曾动过账上的银子,姑娘又何必管小的私事呢?” 这话说的还挺硬气的,但宋懿兰定下这个规矩,就是不想将来扯上许多麻烦,自己的铺子,又不是找不着人来做事,她为什么不从一开始杜绝了麻烦呢?当下低头看了那掌柜一眼,道:“你说的不错,你拿自己的银子换点红利是你的私事,本姑娘不管;但本姑娘自己的铺子,用什么人也是本姑娘说了算。” 见那人呆住,宋懿兰不再看他,向叶嬷嬷道:“嬷嬷按规矩办就是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掌柜,从府里调一个来也使得。我与静柔难得出来一趟,在楼上坐坐,晚些自己回府便可。” 叶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自然不会听人说几句话就心软,倒是见宋懿兰利索的解决这事,心中有些感慨,连忙应下来,道:“姑娘自去便是,老奴让人送些茶水来。” 这个铺子是做绣庄的,二楼是绣娘做事的地方,寻常客人不会往上走,只在临街的地方设了两张小桌子,供绣娘歇一歇,喝个茶。这个时候刚好小桌前没人,宋懿兰拉了静柔公主坐下,道:“这里看,什么都瞧得清清楚楚的!” 原本是为着看比武招亲来的,但这会儿,静柔公主反倒在意起那钱庄的事来,两人坐下了,静柔公主便问道:“你说的钱庄,是惠通钱庄?我前几日还听三哥说起,说是惠通钱庄做起了募股经营给红利的生意。” 惠通钱庄是老字号的钱庄了,是皇商赵家的产业,从前都是经营存取借贷汇兑的业务,最近才做起这些来。听静柔公主提起,宋懿兰摇摇头,道:“我哪知道那掌柜的说的是哪家,最近几家钱庄都做起了这门生意来。先前,我和阿昭从寺里回来,听叶嬷嬷说起这事,当时就说了,我们手下的铺子,不许掺和进去,也叫叶嬷嬷让人打听一番,这事是怎么来的。” 第十六章 谨慎 “你可是想说,那掌柜的拿自己的银子赚点钱,不关我什么事?”宋懿兰都不用想,便知静柔公主想什么,“不是我不近人情,你且听我将前后说一说。叶嬷嬷让人去查,我也不要旁人商业机密什么的,很快就查到了,这事最先便从惠通钱庄开始。惠通钱庄本就是皇商了,老爷子年纪大了,一心守成,但少当家还想更进一步,不得长辈们支持,就在钱庄的业务中添了一项,起初也不往外头募股,光是亲友间,便募集了不少银子,用那钱开了个香料铺子,赚了不少钱,先前出了银子的便都得了红利。” 静柔公主只略听说了些,却不知前因后果,听宋懿兰说起这一段故事,不由点头,道:“这也挺好的啊,把旁人手上的闲钱集中起来,开个铺子什么的,自己赚了钱,旁人钱不多也能得点红利,可比存钱庄里合算多了。” “这是最初,”宋懿兰摇摇头,“惠通钱庄做起这个来也算有分寸,红利许得不多,比起直接存钱庄里多赚点银子,算是一举两得。但瞧着惠通钱庄得了好处之后,京城里其他钱庄也开始跟风,甚至有商家直接设个钱庄,红利许得也越来越高,就那鸿运钱庄,红利都许到了五成,不少人往那里跑,他们募集了多少银子我无处计算,可近些时候来,你瞧见京城新开了几家铺子?又有几家铺子能赚那么多的银子?等将来分红利时,又从哪里来那么多的红利分与他们?” 静柔公主不是自幼长于深宫的少女,随今上在外时年纪虽小,也体验过民间疾苦,听宋懿兰说起这些,不由暗暗心惊,忍不住道:“既是这样,你一片好意,为何不直接对他们说?你直接不许参与,又要将他赶走,岂不是叫他恨你?” “比如你,宫中某个御厨做的点心十分合你胃口,你日日吃着,我突然告诉你点心有毒,叫你不要吃,你会信吗?”宋懿兰摇摇头,有判断力的人,广告说的再是天花乱坠,也会冷静判断,不会受骗,可贪小便宜又切实体会到好处的人,旁人便是喊破喉咙,他们也不会信,宋懿兰可不想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这个比喻可太形象了,静柔公主都忍不住去想自己平日喜欢吃哪位大厨的点心,却也跟着点头,是啊,若没有得到好处,旁人或许不信,但若是果真得了红利,深陷其中的人又哪能放得下这个得钱的机会。 “眼下,他们是得了银子,可那点银子,比起本金来说也是算少的,我打听过,那投了银子的,只按月给红利银子,本金却不能退回去。那红利许得最多的鸿运钱庄,如今开业才两个月呢,眼下人刚得了头一个月的利钱,就看这红利能不能一直发下去吧!”宋懿兰对这种事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谨慎,但也不是盼着旁人都亏钱,当然,看着旁人赚钱她也不心动就是了。 两人说这话,没留意到抱着剑守在旁边的林鹤若有所思的模样,自然也没想到,这些话被林鹤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太子高辰。此时,两个小姐妹只将这事提了提,注意力便落到眼前的比武招亲上。 比武招亲常出现在话本上,至于真的用比武的方式选个女婿,便是繁华如京城也并不常见,不说静柔公主,连宋懿兰都有些好奇。 主子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机灵的杏雨提前将事情经过都打听清楚了。摆下擂台的是福远镖局的当家,听说福远镖局的当家有个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却不爱红装爱武装,家中又是开镖局的,自小就跟着习武练剑,练得一身好武艺。本就是镖局出身,又有武功高强的说法,等到了这位姑娘说亲的时候,家人欣赏的好处就成了劣势,说了好几家都被嫌弃习武粗鲁,惹得她父亲大怒,索性设下擂台,扬言他女儿只嫁给武功最出众的少年。 宋懿兰和静柔公主站在高处,刚好能看个全貌,只见擂台上摆了两张椅子,主位上坐着一位四十出头的男子,手中虽没有握着刀剑,却十分有威严。另一位坐着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身暗红色劲装,头发束成马尾,很有些英气。父女俩前面是搭好的擂台,用线条框出个长条形,约定了比武双方出了线条便算输了。 且不谈福远镖局在京城的同行中也很是出色,单单武功最出众这个称号,便吸引了不少少年郎前来,更不用说福远镖局的这位千金确实生得美貌,擂台上也十分精彩。瞧着擂台上你来我往打得热闹,静柔公主眼睛也微微发亮,扯着宋懿兰的胳膊,道:“你说,我能不能也求着父皇,替我办一场比武招亲?” “……”宋懿兰眨眨眼,心道,前些时候,你不是还中意那王家公子吗? 好在静柔公主这话也就是一时兴起,瞧着底下的擂台散了,静柔公主也不再提比武招亲的话。福远镖局当家号称要将女儿嫁给武艺最出众的少年,宣扬时,便定下擂台要摆三天,今日才第二日,最终要到明日才会有结果。瞧着擂台散了,福远镖局的人忙碌着收拾场地,静柔公主连忙叮嘱林鹤,明日定要瞧了结果,去公主府告知她。 林鹤本以为看护着静柔公主和馨雅县主回去,他的差事便结束了,谁料眼看着该回去了,还又添了个差事,偏偏不敢拒绝公主的要求,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第十七章 梁国 静柔公主在慧宁长公主府住了几日,终于被皇后娘娘接了回去,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张宫中设宴的帖子。 前些时候,晋王去了一趟西域,不单单带回了许多西域特产,包括中原少见的珍宝,还带来了西域梁国想要与大周结交的消息。大周边境还算安稳,但因为前几年国内不太安定的原因,也没有用心经略西域,如今局势稳定了,与周边各国结交也是必要的,因此晋王去西域,虽是经商,却也带去了大周有意结交西域各国的意思。 梁国是大周西边的一个国家,国土面积不大,却胜在地理位置好,想要经营西域的商路,梁国是绕不开的一站。而梁国有意与大周结好,大周自然也十分重视这一次梁国来访,景隆帝还专门为此设了一场宫宴,一来表示对梁国使团的欢迎,二来自然是宣扬国威,显示大周的文治武功,听说此次有梁国公主同来,皇后这边也请了不少贵女。 宋懿兰没有跟静柔公主一道进宫,而是宫宴这一日,才与宋家宋清兰一道进宫,其他姐妹自然也想跟去,但这次宫宴是为了招待梁国使者的,名额上就有限制,各家都只有嫡出女儿得了帖子,而宫中设宴素来是一人一张帖子,避免有人借了随行的名额,混进宫中。 宋家只有宋清兰和宋懿兰有这个机会,由杨氏领着两人一道乘马车。宋懿兰是不想跟杨氏母女俩坐在一起,但今日除了他们,燕国公也会带着儿子进宫,府上的马车就不够用了,此时,宋懿兰真切的后悔,昨日没有跟静柔公主一道进宫。 相比起宋清兰,杨氏可远没有那么沉得住气。这些年来,因为燕国公府不得圣心,国公府进宫的机会也少了,杨氏虽是国公夫人,也没进过几次宫,此番又有别国使者前来,杨氏虽尽力表现的淡然自若,仍免不了紧张。 杨氏一紧张,就爱说话,一上马车,就东拉西扯的同宋清兰说话,话题也从梁国使节谈到了宫宴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演。母女俩十分默契的忽略宋懿兰,就着梁国公主这次来有什么目的,会不会想和亲之类的,都说了一大堆。宋懿兰听着默默地叹气,心道从没想到,一向装的端庄典雅的杨氏,遇到大事竟这般沉不住气,想想燕国公急功近利,杨氏又沉不住气,也不知这两人怎么养出来宋清兰这么个心机深沉的女儿。 胡思乱想间,马车终于进了宫中,杨氏再是紧张,终于不敢再多说话,尽量保持着端庄的姿态,被宫中的侍者迎了进去。 宋懿兰先前就听说,今日除了宴席之外,宫中还设了武功和才艺的表演,重在展现大周的人才济济和礼仪文化风貌。因此,无论是招待男宾那边的骑射武功以及诗书文学的表演,还是女子这边招待梁国公主的琴棋书画这些,都由各家青年才俊和才女贵女来展示。 宋懿兰虽知道这些,但对于在这种宴会上出风头的事,并没有什么想法,反倒是宋清兰从听到了这个消息,就已经暗暗做了不少准备。 位次是提前排好的,宋懿兰虽是宋家女,但她有县主封号,就坐在宗室女这一边,与静柔公主的位置隔着几张桌子,挨着齐王府的玉婉郡主。 宋懿兰跟玉婉郡主也是熟悉的,两人坐下问了好,便相携坐下。此时时间还早,梁国公主还没到,大周这边,吴皇后和静柔公主也还没来。宋懿兰瞧着玉婉郡主脸色不大好,不由问她,“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大舒服?” 玉婉郡主叹了口气,道:“你也听说了吧,这回梁国使者来访,是有和亲的意思的。” 和亲的事,宋懿兰也听过,何况这回梁国带队来的,又是王子又是公主的,若非有和亲的意思,何必兄妹俩一道,千里迢迢到大周来观光。只是兄妹俩都来,这梁国是打算遍地撒网吗?梁国虽不大,也不至于如此。 “皇叔必定是舍不得静柔的,若是和亲,只怕……”玉婉郡主没说下去,宋懿兰却明白了。今上舍不得静柔公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应允了和亲,梁国还不够格求娶真正的公主。至于梁国公主嫁入大周来,两人都没想过,历来和亲都是下嫁公主的多,少有别国公主嫁到大周来。 “倒是,我听说,梁国与咱们大周不同,梁国公主也是可以继承王位的。”玉婉郡主有些担心自己会被远嫁和亲,但这事还没准,何况作为宗室女,享受衣食俸禄也就意味着有一日可能会为了大周牺牲,玉婉郡主虽难免心中忐忑,却也没有那么抵触,反倒提起梁国风俗来。 大周周边国家的风俗习惯,在各种游记当中也有提及,宋懿兰也曾见过这样的说法,不由点头道:“好像有这种说法,还听说,在梁国,女子若是不满意丈夫,还能休夫再嫁,也有兄弟不成器,自己当家做主撑门户的,与咱们很不一样呢!” 听着宋懿兰和玉婉郡主你一言我一语,语气中还颇有些向往之意,坐在旁边的吴秀云终于忍不住拉了拉宋懿兰的衣袖,有些不赞同道:“这些不成体统的事,玉婉妹妹、馨雅妹妹,你们可别再说了。” “……”宋懿兰和玉婉郡主对视一眼,心道只是聊聊别国风俗,怎么就不成体统了?只是瞧着吴秀云有些紧张得四下看,怕别人听到的模样,还是闭了口。好在没过多久就到了时候,吴皇后同静柔公主一道走来,同行的还有一位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子,想来便是那位梁国公主。 第十八章 出色 皇后娘娘到了,众人便都起身行礼,大礼之后,才各自坐下,却都正襟危坐,只等皇后娘娘说话。吴皇后本就是世家出身,又随今上历经艰难,如今做了皇后,若论相貌未必比得过后进宫的妃嫔,可一身气度却是旁人都无法相比的。今日这一场宫宴本就是为了招待梁国使臣的,吴皇后先介绍了梁国公主,这才吩咐开始展示才艺。 若是寻常宴席,展示才艺也随意,但凡有意的,跟主人家说一声,便可以上去表演。但今日的表演很有宣扬国威的意思,除了自愿展示的,皇后还特意安排了一些,第一个走上台的,便是崔萦和王月瑶,古韵典雅的琴音舞蹈,立刻将表演的格调抬高了数层,让人感叹,不愧是累世传承的世家。 崔萦和王月瑶表演完,吴皇后夸赞了几句,接着又有几位出名的才女,表演了乐器或是歌舞,甚至有人当场作了一幅画。看着大周这一方的才女辈出,吴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就连梁国公主也表示赞叹,道:“早就听闻大周泱泱大国人才济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此番我和哥哥同来,除了想领略大周的文化,也希望能将大周的文风传到梁国去,只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 将大周的文风带到梁国是委婉的说法,这当然不是带几本书或是几个教书先生去,而是与大周结亲。梁国有意和亲的事,景隆帝自然会对吴皇后说起,两人还商议过,梁国王子和公主一同前来,会更属意谁来和这个亲。 吴皇后没有跟梁国公主接触之前,仅听景隆帝的说法,也认同景隆帝的想法,觉得梁国王子希望求娶大周的公主,或是将妹妹嫁到大周来。但今日接触梁国公主之后,吴皇后对梁国王子的想法暂不了解,但可以肯定,梁国公主可不愿嫁到大周来,听她的意思,倒仿佛是想带一位驸马回梁国去。 在大周来说,这似乎没什么价值,但在梁国不同,梁国公主也可以继承王位,而招一位大周驸马回去,相当于这位公主得到了大周的支持。吴皇后随着今上经历了风风雨雨,绝不是寻常妇人一般眼界局限在后宅之中,相反的,吴皇后从不多问朝政上的事,今上却常有拿不定主意的事与她商讨,可见其才能。 先前只隐约察觉到了梁国公主的心思,如今听她这么说,便又确定了几分,如此深想,吴皇后便猜测,这位公主与那位王子之间怕也不是表面上的和睦。当然,别国皇族的事,吴皇后虽猜到了几分,也只放在心上,听梁国公主这样说,吴皇后只微笑着点头道:“梁国与大周是邻邦,我们自然是希望与梁国交好,守望相助。” 梁国公主虽是第一次来大周,但大周语言却学得不错,听吴皇后这么说,心里暗道真是狡猾的狐狸。但梁国地狭弱小,想要在西域立足本就需要仰仗大周,她若想胜过兄长当上女王,更需要大周支持,眼下自然只得捧着大周。将心里的想法过了一遍,梁国公主暗暗安慰自己,还有时间,她还能慢慢周旋,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兄长将她嫁到大周来。 吴皇后与梁国公主互相恭维了一回,才艺表演继续,但显然的,吴皇后和梁国公主的心思都不在这才艺表演上了。先前的几位都是吴皇后提前安排的,之后就是自己想要展示的,宋清兰可不愿错过这个机会,今日一来就跟这边管事的说好了,眼瞧着气氛渐渐淡下来,宋清兰抱着琵琶上了台。 琵琶是西域传来的乐器,在中原并不多见,但也因为这份特别,宋清兰一上台,就受到了不少关注。宋清兰是仔细想过的,琴棋书画这些,各家贵女自小都是要学的,更有崔家的崔萦,王家的王月瑶,弹琴和跳舞早就得过不少赞誉,她便是勤学苦练,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胜过她们,不过平白给人做陪衬。反倒琵琶是西域传来的,坊间虽有人会,但少有世家女子去学的,宋清兰早就想好到了这一条出彩的路,两年前就请了人来教。 宋清兰本就聪慧,又花了大力气去学,学的时间虽不长,一手琵琶已经弹得出色,上了台也丝毫不怯场,一曲琵琶弹罢,便是梁国公主也赞叹:“没想到在大周也能听到这样好的琵琶曲!” 从私人来说,吴皇后对于追随过废帝,又害死了慧宁长公主的宋家没有好感,但要从公来说,吴皇后还是欣赏宋清兰这样的聪明人的。在这种场合,宋清兰表演的好也是给大周长脸,吴皇后也不吝夸奖一句,又赏了些东西,这一来,便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宋清兰。 宋清兰抱着琵琶退下来,面上依然一派恬静典雅的神态,心里却暗暗满意,虽然先前得了淑妃的赞赏,但对宋清兰来说,吴王也不是她唯一的选择。如今当着梁国使者,她得了皇后的赞赏,日后她的选择自然会更多,这也是她勤学苦练这么久,才求得的。 才艺表演之后,还有一段时间才是宴席,静柔公主好容易得了空,便拉着宋懿兰,要去看她新得的牡丹花。两人从才艺表演的地方出来,跟着静柔公主往前走,宋懿兰不由道:“要去漱玉轩吗?时间怕是来不及吧!” “不去漱玉轩,我将牡丹花种在御花园了。”静柔公主指了指前面的御花园,这会儿可以自己游玩,但御花园地方大,又有假山湖泊种种,各家夫人小姐不熟悉地形,通常不会往御花园里跑。 第十九章 问候 “种在御花园?”宋懿兰有些惊讶,种在御花园,虽说的静柔公主的,若是谁摘了去,也没法说啊! “你还不知道我,素来是种什么死什么,好好的一株花,让我养死了怪可惜的。还不如种在御花园里,有花匠替我养着,我想了便去看一眼。”静柔公主说着,带着宋懿兰绕过一座假山,便瞧见一个用竹篱笆围起来的小园子,不过一间屋子大小,除了正开的牡丹,还有些寻常的花木。 “你瞧这牡丹,还是我表兄从洛阳带来的,叫做月夜流光,便是在洛阳也不多见的,更别说京城了,除了我这里,也就栾相府有两株。听说早前宫里也有,后来不知怎么的,都枯死了,如今就只有我这一株了。”静柔公主说起这花的难得,脸上便露出得意的神色。 这个季节,牡丹正开,微风吹过,枝头上花朵洁白的花瓣仿佛带着流光,美不胜收。 “真不愧叫做月夜流光,这花朵仿佛带着流光一般。”宋懿兰也是头一回见这月夜流光的牡丹,自然连连点头,又夸赞了一回。 “若是晚间秉烛来看,才更是美不胜收呢!”静柔公主前段时间得的牡丹,好容易等到开花了,自然要好好显摆一回,“也不枉我专门让人弄了这个小园子养着,馨雅,不如你在宫中住上几日,我带你秉烛夜游?” 太后和皇后疼爱宋懿兰和宋云昭,姐弟俩也会在宫中小住,不过如今正是梁国来访的时候,宋懿兰想想就摇了摇头,道:“不了,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静柔公主也想到了,虽然梁国使者都住在驿馆,但也常常被召进宫来,虽不会在宫中到处走动,宋懿兰留在宫中也不大合适,虽有些遗憾,也就作罢了。 时间不多,宋懿兰跟静柔公主看过花,便一道往回走,没走多远,只见两名男子迎面走来,宋懿兰抬眼一看,便认出崔谨来,另一人宋懿兰也认得,正是已逝的婉妃娘家的侄子,静柔公主的表兄卫衡。 崔谨认出静柔公主和宋懿兰来,便一道上前问好,静柔公主看了崔谨一眼,便喊着卫衡让开了些,让宋懿兰和崔谨说话。 见到崔谨,宋懿兰并不算意外,今日招待梁国王子和梁国公主的地方本来就没有离太远,这会儿有空闲,崔谨同好友一道来御花园走走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见到崔谨,宋懿兰便想起今日不曾见到崔谨的母亲,便顺着问一问:“听崔四姑娘说谢姨病了,可病的厉害?” 见到宋懿兰,崔谨眼中泛起点点笑意,道:“母亲昨日有些受了风,早起便有些头疼,怕出门再受了寒,加重病情,所以留在府上休息,大夫说了,只歇一歇便没有大碍了。” 见到崔萦和崔谨,宋懿兰便猜测崔谨母亲的病应当不严重,闻言便又问候了几句,眼看着是摆宴的时候了,宋懿兰停住了话头,道:“该是摆宴的时候了,崔大哥,我先过去了,改日再去看望谢姨。” 崔谨点头,道:“好,我新得了些好茶,到时请你喝茶。” 目送宋懿兰和静柔公主走远,卫衡走近了些,“难得见到县主一回,你就说这个?” “……”崔谨默然看了卫衡一眼,他倒是想多跟宋懿兰说几句话,但见了宋懿兰,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了,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宋懿兰就快及笄了,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去说。 一场宫宴宾主尽欢,等到席散,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回去的时候,因为要接上宋云昭一起,宋懿兰就没有跟杨氏和宋清兰母女一道,而在宫门前等着宋云昭。不多时,太子高辰领着宋云昭过来。 见宋云昭跟高辰一道,宋懿兰还有些意外,倒是高辰道:“这会儿人多,孤瞧着阿昭一个人,就送他一段。” “先前不知道吴六要留在宫里,不然,我就跟晨表哥一道过来了。”宋云昭也叹了口气,在弘文书院中,他也算年纪小的了,又因为弘文书院中读书的,大多都有些亲戚关系,寻常也照顾着他,别看他在弘文书院读书时间还不长,已经交到了几个还算要好的朋友。 吴六是吴皇后娘家的侄子,与五皇子高昱又要好,留在宫中住一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倒是高辰送宋云昭过来,宋懿兰福了福身,道:“多谢太子殿下送阿昭过来。” 高辰听着宋懿兰称他太子殿下,有些不太满意,但这个时候人多,也没说什么,只从林鹤手中拿了个陶罐过来,递给宋懿兰,道:“西域来的果子,你拿去尝尝,算是谢你上回的烤饼。” 太子殿下送的东西,便是果子必定也不是寻常见到的果子,宋懿兰深觉得当日那一块烤饼可太划算了,也不与高辰客气,接过罐子,道:“多谢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我和阿昭先回府去了!” 因为宋懿兰留下等宋云昭,宋家也留了一辆马车,宋懿兰和宋云昭辞了高辰,便一道上了马车。其他人已经先回去了,宋云昭同宋懿兰一处就随意多了,见宋懿兰将罐子放在矮几上,便凑过来,道:“是什么?刚才没见着阿姐,太子表哥也不说送我。” 宋懿兰也好奇呢,打开罐子,一股酸甜的葡萄香气飘入鼻翼,细看时,却是一罐葡萄干。宋懿兰伸手抓了一把,金黄的葡萄干色泽漂亮,往口中送了一颗,味道酸甜可口,宋懿兰微微眯起眼,道:“竟是难得的葡萄干!” 第二十章 探望 早年与西域交通的道路通畅,京城也有西域来的葡萄,数量不多,但像宋家这样的人家,也有机会吃到新鲜的葡萄。不过,大约是京城的气候与西域不同,人都说京城的葡萄不如西域的葡萄又香又甜,只是随着后来通往西域的道路渐渐荒废,西域的葡萄就更难得了。宋懿兰前世时,葡萄、提子种类繁多,又有便捷的物流和保鲜技术,无论何时,想吃就能吃到,但这个时候不同,便是葡萄干,也轻易见不到。 见宋云昭凑过来,宋懿兰往他口中塞了几颗,笑道:“尝尝,好不好吃?” 宋云昭还是第一回吃到葡萄干,小孩子都喜欢酸酸甜甜的滋味,连连点头,道:“好吃!” 宋懿兰也觉得好吃,不过葡萄本身就糖分高,晒制成的葡萄干更是,吃多了得上火。宋懿兰给宋云昭抓了一把,又给杏雨递了一把,自己也留了一些,将盖子重新盖好,收起来,道:“葡萄干一回不能多吃,明日阿姐给你蒸八宝饭吃!” 八宝饭不算什么山珍海味,但蒸好的八宝饭香甜软糯,很少有人会不喜欢,而宋云昭喜欢八宝饭,更是因为慧宁长公主在世时,偶尔亲手下厨,便做这八宝饭,没办法,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殿下也不会旁的。长公主过世之后,宋云昭也常念着八宝饭,只是他年纪小脾胃弱,八宝饭又是糯米做的,宋懿兰不敢给他多吃,因此,一听宋懿兰要做八宝饭,宋云昭便高兴起来,次日下了学便忙不迭赶回去。 宫宴之后,梁国使节暂且在京城住下来。一来是梁国提出和亲的意思,大周这边还没做出决定,二来便是兄妹俩都道仰慕大周,想看看大周的繁华。梁国使节住了下来,便有鸿胪寺的官员负责陪同,这两位虽是梁国皇族,却也不摆皇族的架子,不过几日便听说不少人在街头偶遇了两位金贵的使者。 宋懿兰听说这些是在崔家宅子里。先前宫宴时,崔家大夫人谢氏因为生了病没有去,原本听说只是偶感不适,宋懿兰也没真打算专门上门探望,但不过几日,就听说谢氏病的有些严重的话。长公主在世时跟谢氏是好友,宋懿兰跟崔谨又定了亲,谢氏病了,于情于理宋懿兰都应该上门拜访。 提前送了帖子来,宋懿兰到了崔家就由崔谢氏身边的大丫鬟豆蔻接了进来,走在路上,便听见小丫鬟们窃窃私语,说的便是梁国王子兄妹。崔家是世族,用的也大多是世仆,想法观念基本都是那一套,对于世家子弟来说,大家闺秀就应该像崔萦和王月瑶一样,出门一趟都得蒙着面纱,梁国王子在京城里到处游玩就罢了,梁国公主也跟着满京城跑,还毫不避讳的同男子一道说话,就不是女子该做的事。 豆蔻领着宋懿兰往前走,瞧着宋懿兰虽没说话,但也觉得她们说道别人不好,尤其说的还是别国公主。小心的瞧了宋懿兰一眼,豆蔻眉眼一肃,将凑在一起说闲话的小丫鬟都撵走了,才同宋懿兰解释:“最近夫人病了,没有精力管这些,倒叫她们越发没分寸了。” 宋懿兰笑了笑,没说什么,只点点头跟着豆蔻往里走。 见宋懿兰没说什么,豆蔻才松了口气,心道回头得提醒夫人才是,在府上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到外头去,又是两国交好的当口,可别惹出什么事来。胡思乱想着,就有些顾及不到别的,宋懿兰走在后头些,要拦她已经来不及,两人走到门口,正瞧见崔家二夫人郑氏一面往外走,一面回头对谢氏道:“大嫂,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多嘴,而是崔王李郑四家的意思。大嫂,你好好想想吧!” 跟崔郑氏迎头对上,豆蔻吓得脸色一变,连忙行礼,道:“见过二夫人!” 宋懿兰与谢氏熟悉些,但郑氏是长辈,宋懿兰福了福身,道:“二夫人好!” 郑氏也没料到迎头就遇到宋懿兰进来,想到先前说的话,对着宋懿兰也有些不自在,宋懿兰虽年纪小,在郑氏这样的世族看来,更是庶女出身,但形势比人强,如今掌着江山的高氏皇族可不买世家的账,而宋懿兰可是公主之女,有正式册封的县主呢! “县主来看大嫂了?大嫂在里面,县主进去吧,我还有事,改日再同县主叙话。”郑氏暗自调整了心绪,暗道宋懿兰要嫁到崔家来,那就是崔家小辈,还能不敬长辈不成? 宋懿兰确实不会去追究郑氏同谢氏说了什么,虽然瞧着气氛不太好,这毕竟是旁人的家事,见郑氏急着往外走,宋懿兰往旁边让了让,郑氏便急急地走了出去。 宋懿兰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豆蔻却暗自吐了口气,不敢再直直的往里闯,先朝里面道:“夫人,馨雅县主来了!” 谢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担心宋懿兰听到了多少,便听得豆蔻往里通报。心中暗道这豆蔻先前不知道通报,这会儿倒是记起来了,摆摆手示意另一个丫鬟青蕊请宋懿兰进来。 门帘子挑起来,身量高挑的青蕊走出来,向宋懿兰行了个礼,道:“县主快请进,夫人正念着县主呢!” “多谢青蕊姐姐了。”宋懿兰点点头,提步往里走。 豆蔻连忙跟上,青蕊停了停,走在豆蔻旁边,还瞪了她一眼。 第二十一章 距离 谢氏在病中,屋子里也没有旁人,谢氏没躺在床上,只在软榻上靠着,见宋懿兰进来,脸上露出笑容,道:“懿兰来了,快过来坐。” 宋懿兰向谢氏福了福身,道:“听说谢姨病了,我来看看谢姨,谢姨今天可好些了?有没有请大夫来看看?”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风寒,还叫你特意跑来。”谢氏本就是温柔如水的性子,见宋懿兰行礼,连忙拉她坐下,“倒是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还有阿昭,这一向可好?” “懿兰一向都好,阿昭也一向都好,前些时候皇后娘娘给了恩典,叫阿昭进宫读书,这才去了几日,听说比宋家族学还好些。”宋懿兰瞧着谢氏脸色还算好,想来病情并不重,只是脸上带着些愁绪,想来是心病多些,想到刚才无意间听见郑氏的话,便猜着这崔家的事,宋懿兰不好问,只提些有趣的事,道:“先前在宫里还遇见了崔大哥和崔萦妹妹,梁国使者来访,还带来了许多新鲜事物呢!” 提起崔谨和崔萦,谢氏脸上露出些笑容,道:“阿萦同我说过了,倒是听说梁国与咱们大周十分不同呢,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 谢氏其实想问问,刚才郑氏的话,宋懿兰有没有听到,又想着便是听到了,再提起来更是尴尬,心头犹豫着,不自觉气息就有些乱了,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宋懿兰见状连忙站起来,替她轻拍后背,青蕊和豆蔻连忙拿了帕子和水过来,好一阵忙,才平复下来。 瞧着宋懿兰替她端茶倒水,谢氏有些过意不去,到底开口道:“懿兰,刚刚郑氏的话,你别放在心里,早年我同你母亲定下这门亲事,就希望你和阿谨能好好的,和和顺顺的过一辈子。” “……”刚才遇见郑氏,见她有些尴尬还强自镇定的模样,宋懿兰便猜想,她们讨论的事大概与她有关,否则的话,郑氏多骄傲的人啊,哪怕她有县主封号,郑氏也总会摆着长辈的姿态,哪里会主动同她说话。 联想郑氏放下的话,又有谢氏这番话,宋懿兰便猜出缘由来了。宋懿兰跟崔谨的婚约,是长公主在世时为她定下的,谢氏是崔谨的母亲,谢氏答应了又交换了信物,崔家没法说什么,但宋懿兰知道,崔家一直不满意这门亲。究其原因,无非是崔谨是世族崔家的嫡长子,日后就是崔家族长,在崔家,甚至刚刚郑氏提到的崔王李郑四大家族看来,崔谨的妻子就算不是出自四大家族,也得是有名望的世族嫡女,而燕国公府在这些世族看来不过是草莽出身,更何况宋懿兰本是庶出。 宋懿兰也不想说,四大家族总是强调门第出身,固执的固守世族的圈子迟早被时代淘汰的话,但不得不说,没人会喜欢被人这么对待,有时候宋懿兰都恨不得自己主动提出退亲。只是,面对谢氏温柔却坚定的目光,想到崔谨见到她总是格外谨言慎行,生怕惹恼了她的模样,绝情的话便说不出口。 谢氏见宋懿兰不语,便有些着急,宋懿兰见她胸口起伏,又要咳嗽的样子,连忙扶她靠着,道:“谢姨,我知道的,我不会多想。” 见谢氏的情绪平复下来,宋懿兰挨着她坐了,道:“谢姨,我知道你对我好,也相信你和崔大哥,不会因为别人多想,但谢姨也要放宽心,将身子养好才是。” 谢氏出自平州谢家,虽不是在四大家族当中,也是世族名门,只是就算如此,崔家一向更看重出自郑家的二夫人,若非崔谨样样都出众,谢氏连着大房的孩子在崔家只怕都不好过。谢氏性格柔软,心中却有一杆秤,不同于日日沉醉在世族的迷梦当中,还想着有朝一日朝廷还得求着世族出山的四大家族,谢氏深知世族垄断官场的日子早就过去了,想要家族传承下去,就得融入这新的世道。 所以,谢氏不顾公婆的不满,为长子定下亲事,甚至想将女儿嫁入朝中新贵之家,只是,谢氏叹息着,突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 宋懿兰陪着谢氏坐了一会儿,留下带来的礼物,便告辞离开。 今日崔谨和崔萦都不在,宋懿兰也没在崔家多留,辞了谢氏便离开了崔家。从崔家出来,宋懿兰不想直接回宋家,便沿着道路往前走,她记得,从巷子里出去,就是朱雀大道,也是京城里最繁华的地方。 杏雨见宋懿兰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话,只跟在宋懿兰身后,不多时就走出了巷子,走进了朱雀大道。 朱雀大道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一走进朱雀大道,巷子里沧桑斑驳的岁月感就消失殆尽,街上马车、轿子往来不休,沿街都是大大小小的铺子,也有席地摆摊的,十分繁华。走进繁华热闹的街市,但宋懿兰心头存着事,也提不起多少兴致,只沿着街往前走,才出了巷子没多远,便走进了另一个巷子。 宋懿兰去崔家,本来就没带多少人,除了杏雨,只有一个随行的暗卫,那是当初皇上赐给慧宁长公主,长公主病重之时,便将两个暗卫分别给了宋懿兰和宋云昭。因为有暗卫随行,宋懿兰走在巷子里也不害怕,还是杏雨注意到前面有人讲话,才连忙拉住宋懿兰,站到一个柴堆后面,她们无心偷听旁人说话,但若是让人看到,难免多想。 宋懿兰回过神来,小心地探着头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前头两个人在说话,两个人她还都认识,一个是王家三公子王纪安,另一个是梁国公主。宋懿兰对王纪安印象深些还是因为先前静柔公主提起过,说王纪安可能成为她的驸马,但遇到梁国公主就让宋懿兰有些意外了,王家既然有心让王纪安尚公主,他又怎么会跟梁国公主扯上关系? ( 第二十二章 意愿 这边巷子里住了不少人家,这个时候走动的人不算多,但也有人来回走动,两人听到这边有动静,都停了片刻,没见熟人过去,便也没在意,接着说话。梁国公主微微仰头望着王纪安,道:“王公子,你真的愿意随我去梁国?” “自然!”王纪安四下看了一眼,被居住在这边的平民看到他是不在意的,但若是遇到认识的人,就不太好办了,“到时你就对皇后说,希望招赘我做驸马,皇后娘娘多半会问我的意思,只要我同意这事就成了。” 王纪安并不担心这一点,他出自王家,不能说没有分量,但一个还没入仕的普通世家子弟,就算他有可能做皇帝的女婿,其实也谈不上多大的分量。相反,大周重视与梁国的关系,他也看出来了,在梁国王子与公主当中,显然公主更有野心和谋略,这一点,帝后不可能看不出来,所以,若是梁国公主主动提出要他,帝后很大可能会成全。王纪安微微勾唇,五成的胜算,值得他一试。 梁国公主看到王纪安眼中仿佛带着火焰的野心,脸上露出笑容,她需要的是一个助她登上女王地位的助力,若这人还能兼任谋士和助手的作用,她自然更满意。至于大周的想法,大周想要的是梁国与大周交好,帮助大周达成经营西域的目的,而这个作用,她兄长做得到,她也做得到。 “好!”梁国公主点了下头,看这边虽然人不多,但也有人走动,她并不打算再这边停留,“如此,我先回去了,至于和亲的事,我会对皇后娘娘提的。” 目送梁国公主走远,王纪安向着宋懿兰这边走来,见宋懿兰和杏雨大大方方地走出来,王纪安有些意外,却只对宋懿兰笑了笑,道:“原来是馨雅县主。” 先前王纪安和梁国公主都没过来查看,但宋懿兰也没觉得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当然,她也不怕王纪安对她做什么,毕竟王纪安虽然跟梁国公主达成了共识,但这也算不上什么要命的事,为此对付她就十分不值得了。见王纪安微笑着同她打招呼,宋懿兰也就点点头,同她问了声好。 王纪安没打算对宋懿兰做什么,这事传出去不大好,但若是听到的是宋懿兰,说不定还有意外的好处,他记得,宋懿兰跟静柔公主是十分要好的。他的计划,帝后其实谈不上阻力,皇家虽然有招他做驸马的想法,但并不是非他不可,反倒是王家一心想要他尚公主,既然如此,若是通过宋懿兰,让帝后知道了这件事,他的胜算能更添一成。 这样想着,王纪安脸上的笑容就真切了几分,“县主是来买桂花糖的吗?前头玉桂家的桂花糖是出了名的好。” “是啊,听说这边的桂花糖好,今日就顺路来看看。”王纪安给她递梯子,宋懿兰也就顺势下了,总不能跟人说她心情不好,一趟走到这里来了。 王纪安何等精明的人,便是宋懿兰已经调整了情绪,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他也看出了笑容中的勉强,再听她这么说,燕国公府和长公主府与这边可都不顺路,相反,崔家就住在不远的巷子。这两天听说崔家大夫人病了,王纪安一想,宋懿兰多半是从崔家出来的,他也不拆穿宋懿兰,只微微仰头,叹息一般:“世家,早就腐朽了、破败了,偏要拆了东墙补西墙撑着,你本在外头,还要往里头走,做那撑着屋顶的一根木头?” 宋懿兰从没想过这话会从出身世家的王纪安口中说出,也不知该如何接口。前朝灭亡,虽有前朝皇帝昏庸怠政的缘故,可世族权势太大垄断官场、勾心斗角以致官场黑暗也是重要的原因。所以,大周建立之后,一方面打击已经大大削弱的世族,另一方面推行科举,选拔人才,如今,虽然选拔出来的人才中,依然还有不少出自世族,但世族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当然,世族若是能顺应潮流,不再执着于所谓的门第血脉,用心培养子弟成才,也未必没有重振辉煌的一天,但显然的,大多数的世族,选择的是坚守门第、报团取暖。宋懿兰出自勋贵,又算是皇亲,相对世族来说,属于新贵,可偏偏她与崔家的崔谨定了亲,日后嫁到崔家,可不就成了世族当中撑屋顶的一根木头? 王纪安只是说出心中的郁气,也不指望宋懿兰回答,他也知道,世族没落了,可依然有人看中世族这块招牌,更知道女子的婚姻,大多数时候由不得她们自己。见宋懿兰默然不语,王纪安也没再多说,他与宋懿兰没什么交情,说这一句已经算是多嘴,也不说要宋懿兰保密的话,直接转身出了巷子。 杏雨吓得够呛,还担心王纪安会伤害宋懿兰,见他直接走了,又有些惊讶,道:“他,不是要做驸马吗?为何,不想留在京城,反而要随着梁国公主背井离乡呢?” “因为,驸马不能任要职啊!”宋懿兰跟王纪安不熟,也不了解他的性格人品,但从刚才的那番话,也能看出来,王纪安不愿意碌碌无为的做个驸马。宋懿兰心中叹息,女子的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男子又何尝不是呢? “那他不怕姑娘告诉公主吗?”杏雨是宋懿兰的贴身丫鬟,静柔公主与宋懿兰说话也不会避着她,所以杏雨也知道,王纪安可能成为静柔公主的驸马。 ( 第二十三章 桂花 “或许,他正希望我告诉公主呢!”宋懿兰微微勾唇,她是静柔公主的好朋友啊,她怎么会看着静柔公主嫁给一个不情不愿的驸马呢?宋懿兰不得不承认王纪安的猜想不错,若是没遇见也就罢了,既然遇见了,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尤其是在静柔公主对王纪安有好感的前提下。 杏雨恍然,心道这位王公子,不仅有野心,心思也十分缜密,真跟那梁国公主走了,说不定还是大周的损失呢! 宋懿兰却不那么觉得,王纪安是世族王家的嫡子,就算王家更重视元配嫡出的大公子,王纪安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为什么愿意背井离乡远去异国呢?除非王家根本没打算给他出头的机会。既然如此,王纪安去了梁国,不仅能摆脱王家,实现人生抱负,说不定还能做一个传播大周文化、促进两国友谊的功臣呢! 至于静柔公主的心意,宋懿兰跟静柔公主熟悉,哪里还不了解她。先前提起王纪安,顶多算是有些好感,没看之前到公主府住了几日,静柔公主乐不思蜀压根没提过王纪安一个字吗? 想透了这些,杏雨不敢胡乱议论别人,只问宋懿兰,“姑娘,咱们回府去?” 经历了这一出,宋懿兰心绪反倒平稳多了,婚事既然定下来了,纠结崔家人的态度不过是自己难受,倒不如想想日后将日子过得好些。心情开朗了,宋懿兰反倒不急着回去了,道:“不急,咱们去玉桂家买些桂花糖回去。” 杏雨心道,从没听过什么玉桂家啊,谁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个地方,但宋懿兰想去,杏雨便觉得,过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也没说扫兴的话,只陪着宋懿兰往前走。 往前没多远,果真见到一张斜挂的一张酒旗,上面写着玉桂,细看去,一个不大的门脸,桂花糖的甜香飘来,直教人口舌生津。杏雨暗暗惊讶,忍不住道:“竟还真有个玉桂家的!” 宋懿兰呵呵一笑,她学调香两年了,不说手艺多好,鼻子是练出来了,刚才同王纪安说话时,她就闻到了桂花香味,王纪安说起这边有手艺好的桂花糖,索性就过来看看。 小店藏在巷子里,顾客主要就是周边的百姓,大约这边也没有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这店面也做得简单。铺子就是自家院墙上开的,却打理的干净整洁,店里头常见的桂花糕、腌制而成的糖桂花、寻常不易得的藕粉桂糖糕都有。见宋懿兰主仆走近来,店里头的少女脸上挂着笑容,招呼道:“姑娘来买桂花糖吗?我家桂花糖外头的红豆坊都比不上呢!” 红豆坊开在前面的朱雀大街上,也是比较有名气的糕点铺子,但人家名字都叫做红豆坊,自然以豆沙馅儿为主,桂花糖也就是放在那里做零嘴,招揽宾客罢了。宋懿兰走近了去看,放在最外头的就是桂花糖,切成一指大小,雪白的糖和浅金色的桂花,看上去就酥脆可口。 那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做生意却一点都不含糊,见宋懿兰感兴趣,用油纸包着取了一块桂花糖递过来,道:“姑娘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宋懿兰伸手接过来,尝了一口,不由点头,这桂花糖甜的恰到好处,又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便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宋懿兰也不住点头,道:“不错,给我称一斤!还有那糖桂花,能拿给我看看吗?” 店里的小姑娘自然连忙应声,道:“我给姑娘拿!这些桂花都是自家种的,不像别家,从外地运来,且不说桂花品质好不好,长时间的运输,桂花的香气就散了。我家在城外有个庄子,就专门种了桂花,新鲜的桂花洗净了晾干,就做成了糖桂花,姑娘闻闻这香气,可是比别家都香?” 装着糖桂花的罐子一打开,腌制后的糖桂花香气浓郁又带了一种甜香,果真是上好的糖桂花。宋懿兰学的是调香,厨艺也略知一二,真要让她下厨没那个本事,但做些简单的点心是不成问题的,刚好,这糖桂花用处不少。当下点头,道:“再拿两罐糖桂花,一共多少钱。” 这店铺虽小,东西却不便宜,没办法,这个时候糖本身就贵,桂花更不是随处就得的东西,若是卖便宜了,他们就得亏本。价钱一算,杏雨掏出荷包付钱,一眼扫过那藕粉桂糖糕的价格,杏雨一面掏出银子递过去,一面道:“我瞧着这边住的人家也不富裕啊,你家东西这么贵,真的卖得出去吗?” 小姑娘一面收银子找零,一面也跟着叹气,道:“原先我家在朱雀大街上有个店面的,你们大约也知道的,叫做余记杂货铺。我家有个桂花园子,但祖上是走南闯北做杂货生意的,后来我祖母带了种桂花的秘方来,就买了个庄子种了许多桂花,桂花就晒成干桂花或是制成糖桂花,放在杂货铺里卖。” “那怎么又开起点心铺子了?”宋懿兰也好奇,瞧着小姑娘将桂花糖和糖桂花装好,也不急着走,只顺口问道。 “原先也是好好地,可上个月城里不是传着给钱庄入股分红吗?我二叔瞧着红利多,便吵着要入股去,我爹实诚做生意惯了,不信那个,这不是闹崩了直接分了家吗?我二叔说,我祖父在世时最疼他,将杂货铺给了他,我爹不愿意同我二叔争,就得了桂花园子,虽有酒楼和点心铺子定好的桂花,但剩余的也还多,想来想去我嫂嫂懂得做点心,这不开了个点心铺子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老余家兄弟闹分家的事在别人眼里早就是笑话了,小姑娘也不避讳,拿了一块藕粉桂糖糕递给宋懿兰,道:“我嫂嫂试着做的,瞧着品相不错就拿来摆上了,只这点心用料贵,问的人倒是多,买的人就没了,姑娘吃一块尝尝味道吧!” ( 第二十四章 意外 藕粉桂糖糕其实也是桂花糕,只是用了藕粉,做出来的糕点更加细腻,加上这个时候,藕粉在南方才有不说,因为工艺技术的限制,价格还贵,自然而然做出来的点心也贵。宋懿兰依言尝了一块,要说味道,实在也谈不上惊艳,只是免费吃人家东西,宋懿兰给面子的点头道:“很好吃!” 余三娘年纪虽不大,但跟着父母在杂货铺里跑,哪里看不出宋懿兰说的只是客气话,也没劝着她买,只笑道:“我嫂嫂喜欢做这些,不过姑娘也瞧得出来,这边住的都是寻常人家,这藕粉桂糖糕还得便宜我!” 拿好包好的东西,宋懿兰也没在外面多待,离了巷子,马车已经等在巷口,见宋懿兰和杏雨出来,连忙招呼她们上车。 “这是怎么了?府上有事?”宋懿兰今天出门没别的事,就是去苏家探望一下谢氏,若想在街上逛逛也没有问题,而车夫等在这里,显然是催她回府。 “今日魏王在春江酒楼办了一场诗会,邀请了不少才子吟诗作对,大公子也去了,大约是文会上饮了酒,两位公子起了口角,后来还动了手,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将大公子撞下了楼梯。”车夫也是得了府上的消息,才赶紧过来接宋懿兰,别管平日关系如何,出了这样的事,宋懿兰也得及时赶回去。 宋云成今日出门参加文会的事,宋懿兰也知道。魏王是先帝的第五子,今上的弟弟,自幼就酷爱诗文,府上养了些清客,都是有些名气的诗人,最喜欢的事就是一年四季变着花样办诗会以文会友。不爱钱、不爱势,只喜欢读书作诗,不管是废帝还是今上对这个弟弟都是待见的,所以改朝换代之后,魏王依然做着他的魏王,闲的没事就找个地方办诗会,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大哥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听说宋云成摔下了楼梯,宋懿兰还有些意外,宋家是勋贵出身,家中子弟骑射武功多少都要学一些,宋云成虽然以才子自诩,花拳绣腿还是会一些的,武林高手谈不上,也不至于让人一撞就摔下楼梯吧。 “听说大公子没有防备,又被身旁的一位公子抓住了手,直接从楼上摔到下面,腿受了伤,如今还不知具体情形。”车夫得了这个消息,自然也问了问前因后果。 宋懿兰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快些赶回去吧!” 宋懿兰回到燕国公府时,大夫已经替宋云成诊治过了。宋懿兰赶过去,正遇到大夫背着药箱从里面出来,再往里走,宋老夫人等人都在,杨氏被宋清兰扶着,正抹着眼泪。 “三姐姐这是去哪里了?大哥哥伤成这样,三姐姐怎么才来?”宋懿兰还没来得及问宋云成的情况,宋月兰就质问道。 杨氏对三房的庶女也没什么好脸色,但一听这话,目光就落在了宋懿兰身上。她当然烦着宋懿兰,可宋懿兰不重视宋云成,宋云成受伤的当口还没及时赶来,杨氏就恼上了宋懿兰,觉得她不盼着宋云成好。 宋懿兰看了宋月兰一眼,知道她正讨好着杨氏,拿自己作伐子也不意外,没搭理宋月兰,宋懿兰道:“我听说大哥哥受了伤,想着咱们府上的大夫并不擅长治疗外伤,所以绕路请了回春堂的张大夫来,大伯母,可要请他给大哥哥看诊?” “回春堂的张大夫!快请!”杨氏自然是重视自己儿子的,她当然知道回春堂的张大夫看外伤看得好,但宋云成送回来时浑身都是血,自然要先清理伤口处置好,何况,回春堂是京城最好的医馆,回春堂的坐诊大夫可不好请,杨氏听府上的大夫说伤的不重,盘算着也就没让人去请。 张大夫只慢宋懿兰一步,杨氏让人去请,正迎上进门来的张大夫,便连忙请他进去看诊。 宋懿兰扶着焦急的宋老夫人坐下,道:“祖母别担心,张大夫在外伤上,比起太医院的太医都不差的,大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宋老夫人本就焦心着宋云成的伤,听宋懿兰这么说,知道张大夫是顶好的大夫,连连点头,道:“还是懿兰想得周到。” 宋月兰见宋老夫人夸赞宋懿兰,连杨氏和宋清兰看待宋懿兰的态度都温和了不少,心里暗暗气恼,心道宋懿兰也就仗着手上银子多,惯会做表面功夫。 这般等待着,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张大夫才从里面出来。等了这么久,原本听府医李大夫说没有大碍,放下心来的宋老夫人和杨氏母女都焦急起来,见张大夫一出来,连忙迎上去,问道:“张大夫,我儿情况怎样?” 张大夫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也没怪她们的意思,只道:“先前不知是谁给这位公子看诊的?这位公子的腿虽然没有断,但骨裂了,若只是那般简单处置,只怕会影响这位公子日后行走。” “什么!”杨氏闻言惊得脸上血色全无。杨氏是个沉不住气的,平素也忍不住大小事上挤兑宋懿兰姐弟,想着将世子之位抢回来,但一双儿女无疑是最重要的,一想到长子可能因为府医李大夫的疏忽,影响日后行走,杨氏就只觉得身子发冷。若长子因为腿伤,将来无法正常行走,别说去争那世子之位,便是考科举做官都不能了。 张大夫医术好、名气大,在高门大户中行走的多了,并不因为杨氏国公夫人的身份就不敢说实话,见杨氏这般模样,张大夫面色不变,只点头道:“虽不至于因此残废,但若是拖得久了,想要治好就不易了。” 宋老夫人听着这话也不由心头一颤,倒是宋清兰沉得住气,问道:“不知现下家兄如何了?” “老夫已经替他重新诊治过了,这是药方,先照着方子吃着,腿上的药,老夫会每日叫小徒过来换。”张大夫花了那么长时间,就是将宋云成的腿重新处置过,如今已经包扎妥当了。 听他这么说,宋老夫人和杨氏都松了口气,道:“多谢张大夫了!” 第二十五章 不求 让人将张大夫送出去,宋老夫人拉着宋懿兰的手,感叹道:“今日多亏懿兰细心,否则……” “祖母,李大夫这般差点耽误了大哥的伤,若非三姐姐心细,请了张大夫来,大哥可就要受罪了,这样的人,还要留在府上吗?依孙女看,不如将李大夫辞了,另请一位大夫来。”宋月兰瞧着这时候再说宋懿兰的不好是不成了,但心里念头一过,又提起李大夫来。 李大夫在宋家已经好些年了,府医跟家中的奴婢可不同,靠着医术吃饭,主人家通常都是敬重的。当然,真要有一手独到的医术,自然是自己开医馆或是去大医馆坐馆赚得更多,还不会受主人家管制,愿意到人家府上做府医的,医术通常也不算出众,不过是替主家治一些寻常的头疼脑热、小伤小痛,真受了伤或是得了大病,大户人家都是往外头请大夫的。 杨氏正一面后怕,一面恼着李大夫医术不精,闻言便要点头,被宋清兰拉住了,道:“李大夫本就不擅长外伤,平素若是头疼脑热,李大夫来看也是药到病除的,总不能因为这一次过失,就将人辞了,外人说起来也不好听。况且今日的事,也是因为大哥突然伤了,母亲一时心急,才没有想周全,否则大哥这样的伤,自然是要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看的。” 宋懿兰心里呵呵,心道果然不能指望宋清兰什么,她意思还不明显,不就是说宋云成这样的伤,就算杨氏一时糊涂了,过后也会请太医来看,宋懿兰请张大夫来就是多此一举。好在宋懿兰也没指望杨氏母女感激她,她会专门去请张大夫来,也是因为她肯定回来的晚,堵别人的嘴罢了。 宋老夫人本就是个绵软性格,先前听宋月兰说话,她觉得有理,如今再听宋清兰这么说,她也觉得有理。何况宋老夫人本就是个心软的人,想想李大夫在宋家多年了,要将人辞了的话也难说出口,如今也就顺坡下了,“是啊,清兰说的也有理,李大夫在咱们府上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宋懿兰也不会去争这个功,府上的李大夫,她和宋云昭也一向不用,不为别的,你当宋清兰哥哥差点让李大夫误诊了,她为什么偏要保那李大夫?还不是李大夫早就让杨氏喂饱了。两房关系已经这样了,宋懿兰当然不会信李大夫,她手头不缺这点银子,有事一向都是从外头请大夫的。 “既然大哥的伤没有大碍了,如今还要休息,我们就不进去打扰了。”宋懿兰看了宋清兰一眼,扶着宋老夫人往外走,“祖母今日又是着急又是受累的,懿兰送祖母回去休息吧!” 先前李大夫给宋云成看伤的时候,见他挨不住痛,就给他服了安神的药,之后张大夫给他重新处置伤口,怕他乱动,也用了麻沸散,这会儿宋云成还在昏睡中。杨氏是宋云成的娘,已经想好了在这边守着宋云成醒来,其他人却不用守在这边,宋老夫人年纪大了,今日这一番下来,此刻也觉得有些倦怠,闻言叮嘱宋云成醒了一定要告诉她,也就由着宋懿兰扶着往外走。 宋老夫人耳根子软,但心也细,只是老人家从不愿将人心往坏处想,由宋懿兰扶着往外走,还要替宋清兰她们解释:“你二姐姐做事周全,只是不忍心辞了李大夫,心里也是感激你请张大夫来的。” 宋懿兰了解宋老夫人,心中并不信宋清兰有这份心,却也没有跟宋老夫人去辩驳的意思,只点头道:“祖母,懿兰都明白的。大哥伤成这样,大家都替他担心,只要大哥的伤没有大碍就好了。” 人年纪大了,就盼着一家子和睦,宋老夫人听着宋懿兰这样说,心里就舒畅了些,留了宋懿兰在顺宁居用了膳,才离开。 傍晚的时候,宋云昭过来了,他在宫里用了膳,回来之后先去看过宋云成,自然,李大夫误诊的事,他也知道了。 宋云昭将特地给宋懿兰带的点心摆到桌上,道:“今天在皇后舅母那里用的膳,这栗子酥格外香甜,我就给皇后舅母讨了一些,给阿姐带回来,阿姐尝尝好不好吃。” 宋懿兰已经用过晚膳了,按她的习惯,这个时候是不会再吃东西的,但既是宋云昭特地给她带的,宋懿兰还是伸手拿了一块。宫里的御厨手艺就没有差的,但今日的栗子酥确实格外的香甜,宋云昭见宋懿兰连连点头,道:“是不是特别好吃,听说还是太子表哥寻到的方子,宫里的黄大厨研究了好些日子才得的。” “太子殿下还专门去寻点心方子?”宋懿兰不自觉的又拿了一块,但相比点心的甜美,还是高辰会去寻点心方子更让人惊讶些。 “静柔表姐说的啊!”宋云昭才八岁的年纪,并不觉得一向威严又可靠的太子表兄喜欢吃点心有什么奇怪的,“阿姐若是喜欢,改日我再去跟皇后舅母讨一些来!” 虽说也有不少男子喜欢吃甜食,但想想高辰那般矜贵又有气势的模样,宋懿兰确实很难想象他会喜欢香甜软糯的小点心。当然人家的个人爱好她不会去评价什么,听宋云昭说改日再去讨,不由笑道:“点心偶尔尝一尝就好了,若是经常吃,会坏了牙齿的。” 宋云昭才换过的牙,至今还记得被牙痛支配的痛苦,乖乖地听了姐姐的话,“我知道,不会多吃的,也会记得刷牙的!” 宋懿兰摸摸宋云昭的头,又道:“今日大哥在外面遇到了意外受了伤,阿昭回来,有没有去看过了?” 第二十六章 偏爱 相比起宋清兰,宋云成跟宋懿兰接触不多,相应的,厌烦也少些,只是一个屋檐下住着,又是血脉之亲,宋云成受了伤,他们若不去看看,就是他们的不是了。宋云昭已经读了两年书了,知道这些规矩,闻言便点头道:“已经去看过了,大哥还没醒,我看过大哥就过来了。我也听说阿姐专门请了张大夫来,可他们还不领情!” “做事哪能都让别人满意啊,咱们问心无愧就是了。”宋懿兰捏捏宋云昭的小脸,“再说,你希望大哥会伤了腿,日后不好走路吗?” 要说讨厌,宋云昭对杨氏夫妇和宋清兰的厌恶多一些,至于宋云成,并不亲厚,但要说厌烦到想要他残废,倒也不至于。 见宋云昭摇头,宋懿兰笑着叫杏雨拿桂花糖来给他吃,道:“咱们做咱们该做的事,至于旁人怎么想的,咱们既管不了,也就不必多想。” 送走了宋云昭,宋懿兰叫了青柳准备笔墨,给静柔公主写了一封信,叫宋云昭明日带去。杏雨将宋懿兰带回来的糖桂花收好,见宋懿兰真的给静柔公主写信,不由道:“姑娘真要给公主写信说这件事?若是旁人知道,怕还要埋怨姑娘。” 这个旁人,可能王家人,也可能是宫里人,静柔公主跟王纪安的亲事还没定下来,但宫里宫外听说了这件事的人也不少了。要说还没定亲,这事对双方的影响也不会太大,但总难免会有人说闲话,到时宋懿兰可就里外不是人了。杏雨今日听宋懿兰说过她的想法,可她是宋懿兰的丫鬟,总要替宋懿兰多想些。 “他们已经达成共识了,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公主才知道真相,旁人会怎么看待公主?又或者,王家和宫里将梁国公主拒了,留下王家公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做了驸马,他又会怎么对待公主?”宋懿兰提了笔,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始提笔写信,“这事我不知便罢了,我既然知道了,怎么能瞒着公主?至于旁人怎么想,随他们去便是了。” 青柳今日没有跟去,不知前因后果,见状也没有追问,只道:“杏雨姐姐别担心了,姑娘心中都有数呢!” 宋懿兰给静柔公主送了信,心中也牵挂着这件事,特意叫杏雨留心着这件事,过了些时候,就听说了王家三公子要随梁国公主一道去梁国的消息。 和亲的事历代都有,但多是公主远嫁他乡,少有男子和亲别国的,这与中原的习俗有关,但梁国公主是可以做女王的,那么男子可以和亲梁国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宋懿兰得到这个消息,紧接着,静柔公主就派了人来接她,两人一见面,静柔公主就将王纪安埋怨了一回,末了又道:“你说,我是不是不如那梁国公主好看?” 宋懿兰默然,梁国公主是典型的西域美人模样,身形高挑又有一种异域风情,别说男子,便是宋懿兰自诩生得不错,也得夸一声美人,但瞧着静柔公主难免有些消沉的模样,宋懿兰没敢这么夸赞,道:“牡丹雍容梅花清雅,各有各的美,哪能比较谁高谁下呢!” “还是馨雅最会夸人,像二皇兄,我就客气一下,他就说难得我还有自知之明。”静柔公主对王纪安还有过些许好感,结果人家毫不犹豫地答应跟梁国公主远走他乡,对静柔公主多少是有些打击的,虽然知道宋懿兰是安慰她,但人消沉的时候还不能被哄两句?静柔公主还是觉得吴王这位兄长不够体贴。 宋懿兰噗嗤一笑,道:“你呀,莫非还看不明白,王家三公子愿意舍了你去做梁国驸马,难道还是为了谁长得好不成?” “我自然知晓,他抱负在青云直上,若做了大周的驸马便同折了他的羽翼一般。”静柔公主又不傻,哪有那么多人爱美人不爱江山啊,王纪安求的自然不是一个驸马身份,“可要断了他青云路的是他王家,又不是我,凭什么叫我受这闲气!”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人哪有那么理智啊,只得岔开话题,道:“话说,我记得王三虽然不是长子,也是嫡出啊,自家嫡出子弟出色不是大好事吗?王家怎么偏要压制着王三?” 这是宋懿兰一直都不太明白的事,哪有人会嫌自家子弟太出色的?皇家虽然有意招个驸马,也有心跟世族联姻,但也不是非得王家不可啊! “这个我还真从二皇兄那里问出来了。”被王纪安这么打了一回脸,静柔公主虽不至于因爱生恨什么的,但也着实心里怨念着,便是被吴王嘲笑了一回,还是追着吴王将真相问了出来,“王三娘是继室的事你知道吧!” 这个本就不是秘密,甚至还有传言,王纪安的爹跟元配妻子情投意合、感情深厚,奈何情深缘浅,那位王夫人早早就过世了,只留下长子王纪贤。妻子过世之后,王纪安的爹续弦,娶了王纪安的母亲进门,便是现在的王夫人叶氏,几年间又为王家添了三公子王纪安和六姑娘王月瑶。 “继室所出虽比不得元配所出的嫡长子,但大多数人家来说,也是正经嫡出,若是继室有本事些,元配所出的嫡长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静柔公主撇撇嘴,毕竟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话也不全是瞎说,“但王家不同,王三的爹是实实在在的爱护早逝的嫡妻和她留下的儿子,所以当初续弦的时候,特意没有从四大家族里面找,特意找了个寒门出身的叶氏。” “叶氏在王家受了多少闲气就不说了,等到王三渐渐长大,试图通过表现自己的聪明才智,引起父亲的重视时,却发现他父亲确实重视他的聪明,但这个重视,却是生怕他太过出色,压过了长兄。”静柔公主说起这个来,还忍不住同情王三一回,“也不知是王家那位长子太过庸碌,还是王三确实太过出色,旁人提起王家公子来,说的都是王三公子,而非王家长子,听说王大公子因此还忧伤买醉过,于是,后来父皇透出有意跟王家结亲时,王家忙不迭将王三推了出来。” 宋懿兰默然,还是忍不住道:“王家家主疼爱长子犯了糊涂,王家其他人也是如此?一个有出息的子弟,不比家主偏心重要?” 第二十七章 定局 “大约还是因为,王三的娘出自寒门的缘故吧!”静柔公主也忍不住摇头,“在那些世族看来,他们世族的血脉才是好的,所以便是结亲,也要在世族当中结,若是王三比王家大公子出色,那不是说明世族的血脉还不如寒门吗?大约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才叫世族一天天没落,我虽不懂朝政,可也知道,如今朝堂当中,新贵和寒门出身的人,已经远远超过世族子弟了。” 宋懿兰知道,大周建国之后,世族已经渐渐没落了,一个家族的强盛,靠的不是祖先留下多少,而是子孙能够向前走多少,但世族当中,就算培养子弟考科举做官,打心底里却是瞧不起旁人的。宋懿兰知道这些,所以哪怕谢氏和崔谨一向待她不错,她还是会生出前路渺茫的感觉,如今听到王家这一段故事,想起当初王纪安说的话,只觉得前途更加黑暗了些。 “我昨日同母后说了,日后再谈我的亲事,也别再往那四大家族当中去寻了,我堂堂公主,还要叫他们去挑剔不成!”静柔公主微微扬起下巴,到底王纪安的拒绝,对她的影响还是不小的,她宁可下嫁寒门,也不想看那些人的嘴脸。 “皇后娘娘有没有敲你脑门?”宋懿兰瞧着她的模样,便知她已经从王家的打击中走出来了,听她这么说,不由笑她。 静柔公主吐了吐舌头,道:“母后说,姑娘家家的,哪有将亲事不亲事挂在嘴边的。” “对了,还有件事,二皇兄应该快要跟你堂姐定亲了。”静柔公主对于皇后的取笑并不气恼,她从小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与亲母女并没有什么不同,何况皇后虽说取笑她,却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吴王殿下愿意娶我堂姐?”宋懿兰有些惊讶,吴王倾慕姚卿月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虽然也有人觉得那是坊间夸张的说法,但宋懿兰他们是知道的,吴王对姚卿月的心确实是真真切切的。 “二皇兄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但你也知道,淑妃娘娘看着和和气气的,什么都好商量,可这件事上,怎么都不肯松口。这事就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淑妃娘娘就跟二皇兄说了,只要二皇兄老老实实娶了正妻,就允许他纳姚大姑娘做侧妃。”静柔公主解释道。 虽然将几位皇子都称作表兄弟,但吴王钟情姚卿月,一向自觉地跟女孩子保持距离,宋懿兰对吴王也并不熟悉。而姚卿月虽然出自侯门,但因为姚家地位尴尬,寻常也少与人往来,宋懿兰对姚卿月也就是点头之交。对于吴王与姚卿月的事,虽然两人算得上两情相悦,而淑妃娘娘棒打鸳鸯,但宋懿兰也能理解淑妃娘娘的心,毕竟即便不熟悉,宋懿兰也看得出来,相较于吴王对姚卿月的一片真心,姚卿月对吴王的情义就淡的多了。 “若是如此,我堂姐不是合适的人选吧!”想到最近杨氏频频带着宋清兰出门走动,上门提亲的就有两家,宋懿兰哪能看不出那母女俩的心思。先前透出想要跟吴王结亲的意思,那是因为没有机会攀上别人,但宫宴上宋清兰算是出了不小的风头,之后就有人透了结亲的意思,这种情况下,吴王自然不是最好的人选了。 杨氏和宋清兰这点小动作也没瞒着谁,也不知现下会不会后悔当初主动在吴王和淑妃面前露了脸,宋懿兰并不觉得淑妃不知这些,但既然淑妃不满意姚卿月心不够真诚,难道还瞧得上宋清兰那一心攀附的嘴脸? “这没法子,”静柔公主摇头,淑妃娘娘经历的事多了,她们小姑娘家都能明白的东西,哪能瞒过她去,可谁让吴王是真心地爱慕姚卿月呢,“二皇兄一点都不掩饰他的心意,出身优良的贵女谁愿意嫁过去做个摆设呢?若是家世差些的,嫁过去之后又如何压得住侯门出身又有二皇兄宠爱的姚大姑娘呢?数来数去,你堂姐算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至于她愿不愿意的事,你大伯母是主动透过想要结亲的意思的,便是你堂姐,那回进宫不是还专门找淑妃娘娘说话了吗?都走了这么远了,淑妃娘娘求一求母后,这事就定了。” 宋懿兰倒不是同情宋清兰,毕竟是她们自己选择招惹吴王和淑妃的,相当于杨氏和宋清兰已经向皇家提了亲了,只要皇家同意,这门亲就算成了。这个时候想要反悔,怎么看都是她们不对,只是,姚卿月心不诚,宋清兰心机深,吴王虽不像太子一样耀眼,也是个好人啊,偏就遇上了她们两个。 宋懿兰跟静柔公主呆了大半天,索性等宋云昭下了学一道回府,往顺宁居给宋老夫人请安,偏巧杨氏和宋清兰都在。 杨氏和宋清兰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模样,宋清兰一贯是温柔恬淡的姿态,倒是杨氏十分高兴的模样,一面将手里的金簪拿给宋老夫人看,一面道:“母亲不知,今日宴席上,甄夫人还夸赞了清兰呢,说清兰温柔典雅,是闺秀的典范,这金簪便是甄夫人赠与清兰的,还邀我们清兰改日再去玩。” 京城里姓甄的也有好几家,但瞧着杨氏这般模样,宋懿兰猜想,多半是卫国公甄家。甄家跟宋家一样,是大周的开国功臣,封卫国公,但与宋家不同的是,甄家一直效忠龙椅上的皇帝,也就没有经历宋家站错队这一挫折,如今的宋家处境不大好,甄家却是备受今上重视的一等公府,尤其是,甄家还有一位才华武功样样出众的甄大公子甄羡宇。 第二十八章 志向 宋老夫人是知道杨氏母女今日去了卫国公府作客的,原本对于杨氏只带了宋清兰出门,将其他女孩儿留在家中,宋老夫人是有些不满的,但听着杨氏这么说,宋老夫人也不住点头。宋懿兰早就定下了亲事,今年九月及笄,出嫁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而宋清兰比宋懿兰还年长些,亲事再拖下去就不像话了。宋老夫人听着杨氏道甄夫人赠了宋清兰金簪,又提到改日再邀宋清兰过府游玩,至少是对宋清兰有好感的,做祖母的,自然只盼着孙女嫁得好。 宋清兰不像杨氏一般激动地炫耀,她素来是沉稳的,虽然感觉到甄夫人对她的重视,但一支金簪代表不了什么,得甄家上门提亲才算可靠。想到这里,宋清兰不知为何生出些不安来,只盼着甄家快些上门提亲才好。 看着杨氏兴奋地说着甄家宴客的情形,宋清兰微微皱眉,道:“娘,不过是一次宴席,不值当这般宣扬。” 杨氏素来沉不住气,但自宋清兰渐渐长大了,杨氏也能听进女儿的话,虽还有些意犹未尽,到底住了口,仿佛才看到宋懿兰一般,道:“哟,懿兰回来了?怎么皇后娘娘和公主没留你在宫里住几日?” 宋懿兰和宋云昭刚给宋老夫人请了安,听见杨氏阴阳怪气的话,宋懿兰也不气,心道那甄家这样好又有什么用,宋清兰又不会嫁到甄家去。话虽如此,宋懿兰也不会这个时候来解释这些,静柔公主告诉她这事是因为她们之间的情意,还没定下来的事,她若说出去了,就对不住静柔公主了。 宋懿兰不气,宋老夫人瞧着杨氏挑事,宋云昭脸上浮起怒容,生怕双方吵起来,连忙道:“都这个时候了,我有些乏了,你们都才从外面回来,先回去歇歇吧!” 宋懿兰还不知道宋老夫人的心思,也没计较别的,拉着宋云昭一道,先告辞离开,他们姐弟俩离开了,宋清兰也拉着杨氏退了出去。 人都走光了,陈嬷嬷替宋老夫人换了热茶,劝慰她道:“大夫人什么性格,老夫人还不知道吗?何苦为这烦恼呢?” 宋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这我知晓,可一家人,总要和和睦睦的才好。” 陈嬷嬷走到宋老夫人身边,替她按着肩膀,她是自小跟着老夫人的,这些年来,燕国公府的沉沉浮浮她也看在眼里。老夫人盼着儿孙团结和睦她能理解,但宋家这情形,陈嬷嬷叹了口气,只觉得这平静都维持不了多久。 宋老夫人心里明镜一样的,只是她性子和软惯了,虽早就瞧出了子孙不再是一条心,到底不愿意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仿佛这些事,一旦说出来了,立刻便要成真了。她也知道长房与宋懿兰姐弟这矛盾是调和不了的,但总想着,她闭眼之前,但凡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也是好的。 当日静柔公主同宋懿兰说的时候,宋清兰跟吴王的亲事虽还没有定下来,但淑妃已经同皇后提过了,皇后也点了头。虽然宋清兰在卫国公府露了脸,似乎还十分让甄夫人满意,但在甄家下定决心上门提亲之前,宫中的赐婚就已经到了,皇后将宋清兰的聪慧和品行夸赞了一番,最后为她和吴王赐婚。 宋懿兰先前就知道这件事,但对杨氏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当初燕国公府处境不好,世子之位又给了宋云昭,杨氏和宋清兰没得挑,才会想跟吴王结亲,但如今在有卫国公府做对比的前提下,杨氏和宋清兰自然是不满意吴王的。 杨氏母女不满意吴王,除了吴王一心一意对着姚卿月,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吴王虽是今上次子,又贵为亲王,但当今太子地位稳当,吴王本人又太过平庸,与太子年龄相仿,可纪家也好、吴王本人也好,都半点没有与太子相争的意思。杨氏尚好,燕国公和宋清兰却都是有野心的,心里想的都是如何重新抢回国公世子的身份,可作为皇子来说,没有追求的皇子还不如上进些的勋贵子弟呢! 杨氏脸色难看,还是宋清兰自己上前,接下了赐婚圣旨,这会儿宋老夫人也反应过来了,吩咐大丫鬟石榴送上红包,客客气气地将人送了出去。 这边人才送走,杨氏便气急败坏的要去抢宋清兰手中的圣旨,口中道:“你拿着它做什么?你难道真要嫁给吴王!” “母亲!”宋清兰躲过杨氏的手,脸上也有不甘,目光却依然沉静,“赐婚旨意已经下了,母亲要我抗旨吗?” “……”杨氏目光呆滞了些,“结亲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便是……” “母亲!”宋清兰的话音重了些,“母亲莫非忘了,当初是我们找上淑妃娘娘和安国公夫人的,此事已经成了定局,母亲莫再说胡话了!” “我的儿啊!”杨氏平日里脾气急,说话又刻薄,对宋清兰这个女儿,却是真心疼爱的。府上这个样子,她打理着家事,也往自己口袋了扒拉了不少东西,可心里惦记的也是给宋清兰多存些嫁妆。当初知道吴王倾慕姚卿月,她就不同意宋清兰去攀这门亲,是被宋清兰和燕国公劝着,才替宋清兰去争取,如今却后悔了,早知道再等一等,何至于沾上这烂泥甩都不敢甩。 宋清兰手握着圣旨,心里头并不像表面一般平静,母亲后悔,她又何尝不悔?只是她比母亲更清醒、更冷静,知道这事已经成了定局,何必再费心力?垂眸看着手里明黄色的圣旨,旁人看不到她的目光,也没留意到她微微勾起的唇,吴王平庸没志气,谁知道是真是假,何况,便是真没志气,她也要将替她生出志气来,她宋清兰绝不愿庸庸碌碌一生! 第二十九章 准备 宋老夫人见状也不住叹气,先前杨氏想将宋清兰嫁给吴王她就不赞同,可长子长媳加上宋清兰都是有主见的,宋老夫人劝不动,也只得作罢。先前听到卫国公甄家的事,她还暗暗高兴,如今宋清兰嫁给吴王成了定局,宋老夫人除了叹息,也毫无办法。看着杨氏还是忧心、不甘的模样,宋老夫人叹气道:“既然亲事定下来了,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先前宝凤阁的管事还道新到了好的头面,到时给清兰挑上两套,嗯,懿兰也快及笄了,也得备起来了。” 宋老夫人提起嫁妆头面,心如死灰的杨氏也精神起来了。她依然不愿接受宋清兰嫁给吴王,但既由不得她不信,总不能亏待了女儿,盘算着先前投到钱庄的银子已经得了两个月的利钱了,眼看着就该三个月了,到时正好连着本钱一起取回来,正好给女儿准备嫁妆。至于宋老夫人提到宋懿兰及笄的事,杨氏是不操心的,且不说宋懿兰讨人嫌,宫里说着那么宠着,就看会不会操心着她及笄的事! 宋懿兰看着杨氏和宋清兰一道离开,燕国公和他的儿子们也退了出去,只是宋清兰的赐婚旨意,也就没将在外读书的宋云昭叫来,最后就剩下宋老夫人叹息着。宋懿兰上前,搀着宋老夫人,道:“祖母,日头大,咱们进屋去吧!” 宋老夫人点点头,扶着宋懿兰的手往里走,口中依然叹息着,“清兰自小样样都出色,她又是个要强的,偏偏就……只盼着淑妃娘娘和吴王讲规矩,不会给清兰气受。” 宋懿兰没说话,宋清兰她还不了解,委屈了谁都委屈不了她。当初宋清兰盘算着攀上吴王的时候,也不是不知道吴王跟姚卿月的事,如今不乐意了,无非是有了更好的选择。只是就算如此,宋清兰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姚卿月虽然有吴王的喜爱,却也未必能在宋清兰手里占什么便宜。 宋老夫人也没想要宋懿兰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事,忍不住念叨几句,走进屋里,叫宋懿兰也坐下,道:“眼看着九月也没多久了,你的及笄礼也该准备起来了,只是你大伯母那个样子,祖母想着,不然叫你姑母来住些日子,替你操办,你看如何?” 宋老夫人一向性子软,要说儿孙的事,她做主也就是了,但总要亲口问一问,尤其宋懿兰姐弟如今没了爹娘,她更不愿委屈了他们。 宋懿兰知道宋老夫人是好意,只是性子使然,至于杨氏,刚才宋老夫人特意提起宋懿兰及笄的事,自然是探杨氏的意思,宋懿兰哪有不明白的。但提到宋清兰的姑母,宋清兰不由一头黑线,若要请宋文英来操办,她还不如自己来呢!好在,“不用了,祖母,先前进宫,太后说了,要在宫里替我和静柔公主一起办。” 静柔公主跟宋懿兰同岁,生辰也只相差两日,宋懿兰记在长公主名下,也算宗室女,一起办及笄礼也没什么不妥。当然也不是每个宗室女都有机会在宫里办及笄礼,也是太后和皇后念着慧宁长公主,又怕宋家委屈了宋懿兰,这才提出这事来。 听到这话,宋老夫人明显高兴起来,及笄是女儿家的大事,她也不愿意委屈了宋懿兰,只是她年纪大了受不得累,又早早放了权,也不好跟儿媳妇讨这权利来,这才想到叫女儿来操办,当然,宫中替宋懿兰操办是再好不过了。宋老夫人点着头,又道:“你姑母也不容易,听说宴和的病又重了些,我想着接你姑母来府上住一阵子,京城的大夫总比彭城要强些。” 宋懿兰的姑母宋文英是宋老夫人唯一的女儿,当初未出嫁时,宋家还是鲜花一片的一等公府,又生得一副好相貌,不知多少人上门求娶,奈何姑母偏偏看中了一个进京赶考的年轻举子。那时宋家正在风头上,宋老国公却是清醒又低调的,瞧着那举子品貌俱佳,又确实有才华,便不顾长子的不满,答应了亲事,那姑父也争气,一举考中进士,当年就迎娶了宋文英过门。 宋懿兰出生时,宋文英早就出嫁了,到宋文英十一二岁时,姑父调任彭城县令,离京城也就几十里路,倒是方便了宋老夫人常接宋文英母子到府上小住。宋懿兰的姑父姓孙,当初考中进士时才刚刚弱冠,在旁人看来实在是十分难得的人才,但孙家本就贫寒,早年有宋家扶持,孙少平顺顺当当的在翰林院呆了两年,就外放做县令,比起同科的进士来说,至少外放的都是富庶的地方,奈何孙少平才华虽然不错,但做官却没什么建树,后来宋家式微,孙少平也就一直在县令上打转。 宋懿兰能理解宋老夫人的心,当母亲的,自然希望儿女都能过得好。如今儿子们虽说各有各的不如意,但总亏不了谁的吃穿用度,唯独女儿那边,虽然女儿嫁妆不少,女婿又做了官,但架不住外孙是个病秧子,多少银子都填进去了。宋老夫人想将宋文英接来,一来京城的大夫确实比彭城小地方要强,二来也是想着补贴女儿一些。 对于宋老夫人的想法,宋懿兰没有意见,她是晚辈,顶多就是给同辈的表姐和表弟送些礼物,而宋老夫人犹豫的缘故则是长房那边。燕国公当年便瞧不上孙少平,那时燕国公正追随废帝,自然希望宋文英的亲事能给他添些筹码,而孙少平显然没这个用处。到了如今,燕国公府处境不大好,但对于多年在县令上打转的妹夫,燕国公依然瞧不上,只觉得孙少平太过无能,连妻儿都养不好,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京城自然比别处好,祖母想姑母和表姐表弟了,接他们来住一段日子自然是好的。”宋懿兰见宋老夫人脸色越发柔和了些,便知她心里已经做了决定,自然不会扫她的兴,毕竟孙家再是艰难,也是自家亲戚,往来走动才是常理。 第三十章 疼爱 宋懿兰陪着宋老夫人,听她细说打听到那位大夫医术好,可以请来给孙宴和看诊,又道孙燕雅也不小了,该相看亲事的话,晚间便也留在顺宁居用了晚膳,才回静心居去。 宋老夫人对宋懿兰提过接宋文英母子来的事,次日便吩咐下去了,一面叫人整理屋子,一面叫杨氏安排人手去接。 杨氏正盘算着去钱庄将银子取回来,就得了宋老夫人的吩咐,原本高高兴兴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如今燕国公府大不如前了,杨氏最烦的便是各路亲戚跑来打秋风。若是远些的亲戚倒还容易,随便打发些东西便是,偏小姑子还有个病秧子儿子,偏老太太总还念着那病弱的外孙,给出钱请大夫买药不说,每回还要给不少银子,就怕委屈了宋文英母子。 杨氏心里再不高兴,面上还不能露出来,否则外头就得说她不敬公婆、不爱弟妹,瞧着宋老夫人高高兴地盘算着给外孙、外孙女添些什么,杨氏心里头就窝火,瓮声瓮气道:“母亲,儿媳还得去钱庄,这就出门了。” 宋老夫人听到杨氏要去钱庄,心道多半是去取银子回来,自然没有意见,点头道:“你去就是,你妹妹和外甥的屋子,我让人去准备就是。” 杨氏听见老夫人还让人去做衣裳,只觉得心疼,道:“母亲,虽然妹妹和外甥难得来一回,但十月里大郎就该娶妻了,过了年清兰和懿兰的婚事也要操办起来了,这处处都得花银子呢!” 宋云成年初定的亲,婚期就定在十月,如今还没进九月,但府上已经开始准备要用的各色物件。杨氏是管家的,先前下聘时,虽然大多是宋家几代积累的东西,可单单新买的布匹等物就花了不少银子,准备婚事更是如此,也因此,杨氏才不愿意操办宋懿兰的及笄礼。长子即将娶妻,长女又要出嫁,杨氏恨不得自己会点石成金的法术,好变些银子来花用,老太太倒好,本就艰难还总想着补贴早就嫁出去的女儿。 宋老夫人脸色微变,她是个绵软的性子,杨氏的话说得刺耳她也没有动怒,只是眼神明显黯淡了,过了片刻才道:“给文英他们添的东西都从我私库里出,不动公中的东西。” 宋老夫人这样说了,杨氏没法再说什么,可心里依然不高兴,说难听些,宋老夫人私库里的东西,等将来便是要分,也该是自家得大头,如今都花在宋文英和她的一双儿女身上,杨氏便是想想,就觉得气闷。 看着杨氏带着人出门,宋老夫人哪能看不出她的不满,但女儿一家过得不好,她总要补贴一些。 “老夫人——”石榴本在等着宋老夫人的吩咐,宋老夫人住了话头,她等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锦绣阁的衣裳还要定吗?” 锦绣阁是京城有名的老店,既经营各类布料,也做成衣,口碑好,大户人家要做衣裳也得提前定下,约好了日子上门量身,还得等上十天半月才能得。宋老夫人听石榴提醒,先叹了口气,道:“要定的,到时候给清兰她们也一人做一身。” 石榴将宋老夫人的话记下来,就往外去安排,想到刚刚大夫人的话,心中不免叹息。老夫人出自平南章家,章家在当地是名门,可也是清贵的读书人家,老夫人出嫁时嫁妆也是书籍、珍藏的古玩器物居多,要说田庄、铺子、钱财这些,是远不及长公主留下的。偏老夫人心软,瞧着儿女孙辈困难,便忍不住补贴,当年长公主在宋家受磋磨时如此,如今姑奶奶家过得艰难也是如此,殊不知最苦的却是老夫人自己。 宋懿兰过来顺宁居时,宋老夫人刚把人打发出去办事,正坐在檐下听陈嬷嬷说庄子上的收益。见宋懿兰过来,陈嬷嬷停下了话头,道:“三姑娘来了!” 宋懿兰上前行礼,陈嬷嬷就捧了账册退下去,吩咐小丫鬟端了茶来。 宋老夫人叫宋懿兰坐下,道:“懿兰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宋懿兰从青柳手中接了个匣子过来,递给宋老夫人,道:“先前铺子里的掌柜说得了些好的药材,我让他留了些好的,给祖母送些来,进了秋天了,祖母要好好调养身体才是。” 宋老夫人是有眼力的,打开匣子一看,便知都是好药材,更难得的是,都是老少皆宜的温补药材。宋老夫人心里明镜一样,知道宋懿兰说是孝敬她的,其实也是给孙宴和补身子的,长公主留下的有药铺,但这些药材也得留心才能得。知道宋懿兰手中不缺钱,但那是长公主留给宋懿兰姐弟的,杨氏总打着主意,宋老夫人却从未想过从孙子孙女手中掏银子,只是想到孙宴和的病,宋老夫人还是点头道:“懿兰有心了!” 宋懿兰知道,她送给宋老夫人药材,宋老夫人必定都留给孙宴和调养身子,但她也知道杨氏对宋文英母子素来没有好脸色,宋懿兰不愿宋老夫人为难,索性也没准备人参之类珍贵难得的药材,只准备了些调养身子的温补药材。见宋老夫人让陈嬷嬷收好,宋懿兰便道:“祖母,药材孙女那里还有,祖母不要心疼,得养好身子才是。” 宋老夫人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只是自来就是心细多思的性格,年岁大了便常有大大小小的不舒坦,请太医来看,也只说要静心养着。听宋懿兰叮嘱,宋老夫人连连点头,却没太放在心上,她的身体她自己也知道,岁数大了,又没法子返老还童,何必糟蹋东西,反倒是孙宴和年岁还小,她只盼着孙宴和能养好了,将来能好端端的成家立业。 这些话宋老夫人不会对宋懿兰说,便只答应着,又道:“祖母在锦绣坊给你们都定了衣裳,过些日子你表姐来了,就叫他们上门量身,等你及笄时正好能做好。” 第三十一章 追忆 宋懿兰的及笄礼在宫中办,礼服等物也由宫里准备,但宋懿兰毕竟是宋家人,若宋家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让人笑话了。宋老夫人不会指望杨氏,心里想着,总要替宋懿兰备上一套好的衣裳,可若是单给宋懿兰和孙燕雅说,旁人又有话要说,索性给家中的女孩子都做一套。宋老夫人出嫁时嫁妆也算丰厚,多年积累下来,也有不薄的资产,只是她心软,多年来补贴儿女孙辈也花去了不少。 老人家的心意宋懿兰不会拒绝,只点头应下,又提了提她及笄礼的安排,又陪着老夫人理了理账本,瞧着日头下去了,才辞了宋老夫人出来,走过花园时,远远地便瞧见杨氏从外头回来。杨氏毕竟是长辈,宋懿兰本要上前去打招呼,只是远远地便瞧见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宋懿兰索性往后退了几步,等她先走。 杨氏正在气头上,没留意到宋懿兰在这边,脚步飞快的走过,小丫鬟撑着伞追着,主仆几个很快便消失在宋懿兰的视线中。 杨氏是个沉不住气的,但气到这个程度也少见,宋懿兰想了想,向青柳道:“叫人去问问,大伯母这是怎么了?” 宋懿兰的两个大丫鬟,杏雨心思玲珑,常跟着宋懿兰出门,青柳性格沉稳,一向守在府中,不仅将近春园打理的井井有条,府里大小事也瞒不过她。得了宋懿兰吩咐,青柳点头应了下来,回到近春园就安排小丫鬟去打听。 杨氏气成那样,也不用多打听,事情的前后便弄得清楚明白。今日杨氏出门是去钱庄的,先前钱庄的红利可观,杨氏将自己手头的银子连着刚得的利钱都投了进去,公中的银子留了应急花用的,也都投了进去,都是投银子进去,杨氏却分得很清,今日去取出来,取的是公中的银子,为着宋云成娶妻的事,她自己的还要存着,到宋清兰出嫁时,也能多得些利钱,给宋清兰添些嫁妆。 杨氏想得好,但出门办事却不大顺利,原本这两天就是这个月分红利的日子,杨氏去到钱庄,首先就提出拿红利银子,但钱庄掌柜说,这个月加入的人多,这两天正在结算,得等到结算之后,才能分红利银子。也就一两天的工夫,杨氏心道也能等,便提出红利银子可以等等,但家中急着用钱,要取回本金。 杨氏觉得,红利银子要核算,一时没法给也没什么,但本金就在那里,直接取了给她就是了,但钱庄掌柜却道签文书时便说清楚了,本金银子要到年底才能取,若是现在取出来,就得将先前得的红利银子返还一半。当初是杨氏娘家的嫂嫂同她说的这个大好事,所以签文书时,杨氏看不大懂文书,又听说娘家嫂嫂已经得了红利,没多想就签了文书,如今去看,还真有年底才能取本金的话。 杨氏急着用钱,又觉得那钱庄故意蒙蔽了她,还同钱庄掌柜理论了一回,可到底舍不得那利钱,没有强硬的取出本金来。只是心里头不痛快,杨氏从钱庄出来又回了趟娘家,对娘家嫂嫂多有些埋怨,对方也着急了,跑去找钱庄,杨氏也没在杨家多待,带着一肚子火气回到燕国公府。 叶嬷嬷听着小丫鬟打听回来的消息,不由叹息一回,“亏得姑娘心细,到底咱们没沾上这些麻烦事。” 宋懿兰却皱着眉,杨氏去取本金回来,是为了替宋云成操办婚事。先前宋云成受伤,为了叫他尽快好起来,国公府也花了不少钱用好药,当初闯祸的人家境不那么好,答应了赔钱却一直拖着没给,宋懿兰猜想,府上的银子大约确实有些紧张,否则杨氏才舍不得每个月的利钱。如今这般,宋懿兰也不知那钱庄是真的在核算中,还是渐渐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可本金拿不回来,那点利钱也不够操办宋云成的婚事,到最后说不得又是宋老夫人来补贴。 才这般想着,宋云昭下了学,过来寻宋懿兰,小丫鬟的话也听到个尾巴,便道:“阿姐不知,今日从宫里回来,路过鸿运钱庄时,有好些人围着,青松不许我去看,倒是隐约听到是喊着叫钱庄给钱的。” 先前宋懿兰不大清楚杨氏投钱的是哪家钱庄,今日倒是知道了,就是那鸿运钱庄,京城里好几家做这事的钱庄,但鸿运钱庄许的红利是最多的,那贪财的、急着要钱的,大多投的这一家。听宋云昭这么说,宋懿兰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些,道:“后来呢?可要到了?” “这却不知。”宋云昭摇头,他跟吴六一起乘车回来,虽有些好奇,也不好叫人停下来去看,“只是闹得厉害了,之后连巡防卫的人都来了。” 连巡防卫都惊动了,可见围着讨钱的人实在不少,也不知那钱庄东家要怎么收场。宋懿兰将这事先放下,又问起宋云昭在宫中的学业,宋云昭一一答了,又将静柔公主给宋懿兰的信交给她,这才回房休息。 收到静柔公主的信,次日一早,宋懿兰就跟宋云昭一道进了宫。宋云昭去了弘文书院,宋懿兰则先去见过太后和皇后,皇后每日有许多事情忙着,宋懿兰请过安,便同静柔公主一道去了慈安宫,一进门,就见冯太后朝她们招手。 两人请过安,才挨着冯太后坐下,探着头看去,只见冯太后正在看一堆花样子。静柔公主来回看了一遍,有些疑惑道:“皇祖母这是在挑花样子,要做扇面吗?这都秋天了呀!” 冯太后笑呵呵的将手里的花样子放到匣子里,道:“你们瞧瞧,可有些眼熟?” 宋懿兰细看,拿起其中的一张,道:“这不是我画的花样吗?” 第三十二章 赏花 “是啊,这张还是静柔画的。”冯太后挑出另一张来,给静柔公主看,静柔公主琴弹得不错,手工就一般了,那一张跟宋懿兰一样画的喜鹊登梅,但相比起宋懿兰纤巧秀丽的工笔画,静柔公主的也就勉强能见人。 见到自己的黑历史,静柔公主惊讶地用手捂着嘴,道:“皇祖母,这种东西留着做什么,快些扔掉!” 冯太后笑呵呵地躲过静柔公主的爪子,将那图收到木匣子里,又挑出另一张来,道:“这还是慧宁画的,那时她比馨雅还小些,刚学会了喜鹊登梅图,便说要绣一幅图送我,到过年时,还剪了窗花,她哥哥还笑她,气得慧宁一整天没理他。” 宋懿兰和静柔公主看去,那图纸已经有些泛黄,上头的画还有些稚嫩,红色的梅花,立在枝头的喜鹊,都透着一股喜气,可见作画人当时的喜意。宋懿兰怕勾起冯太后的伤心事,随手抽了另一张出来,道:“这是谁画的,好好的喜鹊,怎么透着一股杀气?” “哦,这是阿辰画的。”冯太后果然看向宋懿兰手中的图纸,依然是喜鹊登梅,只是不像女子的手笔,尤其是枝头的那一只喜鹊,仿佛披着喜鹊皮毛的苍鹰,“那是皇儿登基之后的头一年冬天,也没邀请旁人,就自家过个节,冬日天寒,就叫他们兄弟一起画图呢,你母亲出的题,就画的喜鹊登梅。” 宋懿兰回忆了一下,就想起这件事了,那一年她和宋云昭也在宫中过年,慧宁长公主身体已经很差了,进宫来太后和皇后都哄着她,一家子画图打发时间就叫她出题。那时她才九岁,只跟静柔公主一起胡乱涂鸦,倒忘了慧宁长公主出了什么题。 冯太后又挑了两张,道是吴王和晋王画的,亲自将两个孙子取笑了一遍,将图纸都收好了,才向宋懿兰道:“今日叫馨雅来,是为了给你们量身的,顺便挑一挑礼服的样式。” 静柔公主和宋懿兰都有封号,礼服也按照封号的等级来做,大体上款式差不多,只在细节和图案上有些差别,太后说着,就吩咐锦绣将人叫来,就在太后这里替两人量身。礼服不同平常的衣衫,量身也更麻烦些,等两人都量好了尺寸,又挑了图案和样式,一上午的时间也就过去了,两人都留在慈安宫用膳。 从慈安宫出来,静柔公主领着宋懿兰去自己的屋子。梁国使者已经离京,王纪安也随同梁国公主一道离开,他往梁国做驸马,婚礼自然也在梁国举行,到底是两国联姻,大周的仪仗礼官也一道前往梁国,要在那边主持婚礼。 静柔公主领着宋懿兰绕到御花园去看了一回她的小花园,这个季节早过了看牡丹花的时候,小园子里又添了几株木芙蓉,最难得的是一株三醉芙蓉,此时刚过午后,娇艳的花朵格外惹人喜爱。宋懿兰围着小园子看了一圈,啧啧称奇,道:“这芙蓉花又是哪里来的?莫非又是你那表哥送的?” 静柔公主连连点头,道:“是啊,我舅母爱芙蓉花,家里也种了许多,这三醉芙蓉是最难得的,一日能变三种颜色,你今晚就住在宫里,明早我带你来看!” 宋懿兰侧目看静柔公主,只觉得喜欢上这榆木脑袋的表妹,卫家那位公子也怪可怜的,那些寻常花草也就罢了,先前的月夜流光,如今的三醉芙蓉,便是能找到种苗,养到开花也不容易,说送就送了哪是寻常表兄会做的事啊!偏静柔公主这颗榆木脑袋,除非像先前的王纪安,结亲的话都说到她面前了,否则她哪能想到她表哥的心思呢! 花虽然好看,但午后日头还大,静柔公主也受不住日头底下晒,看过了花便领着宋懿兰往漱玉轩走,一面道秋天到了,改日再让人挖几株菊花种到小园子里,也能添些景色。 要说心灵手巧,宋懿兰比静柔公主强多了,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但宋懿兰养花还算不错,至少院子里的几盆牡丹海棠,她都养得好好地,听说静柔公主想添几株菊花,宋懿兰便道改日送她两盆。 “你也养了菊花?先前不是听说养的牡丹和海棠吗?”静柔公主先前去宋家寻宋懿兰时,近春园的牡丹才含苞待放,又有几株海棠刚过了花期,其他的就是寻常的花草,倒没见菊花。 “前几日崔大哥与友人出城赏菊,挖了些含苞待放的回来,就让人送了我几盆,我送你几盆就是了,倒不是什么名品。”宋懿兰答道。 “这个好,菊花好养活,我也不放御花园了,我自己养几盆在屋里!”静柔公主听说不是娇贵的名品,而是城外寻来的野菊,心中也生起了挑战一回的想法,听说城外的野菊漫山遍野都是,想来也好养得多。 刚刚许了送花的宋懿兰顿时有些想反悔,城外的野菊生得漫山遍野的,但崔谨送她的显然是精心挑选的,虽不是名品,但姿态、花色都十分漂亮,宋懿兰还真舍不得让静柔公主糟蹋,想了想,道:“不然,我做一盆假花送你?” “……”虽然自己在养花上确实没有天分,但说送一盆假花给她也太埋汰人了,静柔公主气得一路都没理宋懿兰。走到漱玉轩前面,正瞧见吴秀云走来,见静柔公主不与宋懿兰说话,吴秀云掩口笑道:“馨雅又气着公主了?” 宋懿兰知道静柔公主的性格,也不怕她记仇,答道:“我笑她养不活花,这本来就是真话嘛,偏她气成这样!” 静柔公主朝宋懿兰翻了个白眼,又向吴秀云道:“秀云表姐几时来的?快到里面坐。” 第三十三章 深意 吴秀云及笄之后便不常住在宫中了,前些天吴皇后的母亲、吴家老太太病了,吴皇后虽吩咐太医去看了,也得知老太太的病情不重,已经恢复了,心里还是担心,昨日一早让人去接了吴秀云进宫来,就是想细细问一问老太太的情形。吴秀云常进宫来,与吴皇后也亲厚,既进了宫,吴皇后就留她多住几日,不过吴秀云不爱到处跑,进宫来也就在偏殿住着,也就往静柔公主这里走走。 “才刚来,算着你们从太后娘娘那里出来了才来的,你们这是去哪儿了?我闻闻,一股花香味,你们从御花园过来的?”吴秀云是世族吴家养出来的姑娘,温柔淡雅,也就在静柔公主和宋懿兰这般熟悉的人面前,能有几分活泼,笑起来也是柔柔的,凑近来细闻的模样也添了几分俏皮。 “你这鼻子可真灵,公主拉着我去御花园里赏花,这不,公主瞧着菊花开了,这才说要养两盆菊花吗?”宋懿兰见静柔公主当先进去了,便招呼吴秀云一道往里走,静柔公主随着今上搬入皇宫时,宫里就她一个公主,理所当然的,太后和皇后就把公主住的最好的漱玉轩给了她,地方大就不说了,院子里有个不大的小池子,养了些睡莲锦鲤。 静柔公主是个养什么死什么的,漱玉轩中花草树木都是当初修缮宫殿时种上的,静柔公主喂个锦鲤都是宫女嬷嬷称好了量给她的,若是哪天心情特别好或是特别差,就得撑死一两条。瞧着宋懿兰随手捏了点鱼食喂鱼,静柔公主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不养了,改日我让人去花房里挖两株,依旧养在小园子里,不贪你崔大哥送你的花!” “崔大哥给你送了花吗?”吴秀云仿佛有些惊讶的模样,“先前二哥他们去城外赏花,倒是听说崔大哥亲自挖了不少花回来,原来是送给馨雅的!” 吴秀云一副揶揄的模样,可宋懿兰听着却有些言不由衷。相比起静柔公主,宋懿兰跟吴秀云虽也算熟悉,但谈不上要好,这话听着让人不大舒服,但总不能追根问底,宋懿兰笑笑道:“崔大哥说去城外游玩赏花,瞧着那花长得好,就挖了些回来种,顺便给我送了几盆,倒不是特意去的。” 吴秀云一派我都懂,你不用解释的模样,接着道:“我也觉得城外野生的花好看,不像花匠养出来的,总有一股匠气。” 素来养不活花的静柔公主不想跟她们讨论养花的问题,一面吩咐人拿了茶水点心招待宋懿兰和吴秀云,一面问吴秀云,“秀云表姐特意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昨日皇后姑母接我进宫来,从府上带了些点心来,拿来给你们也尝尝。”吴秀云说着,身后的大丫鬟幽芳上前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碟子一一取出来,刚过中秋,吴秀云带来的也都是精制的月饼点心。 吴秀云亲自给静柔公主和宋懿兰一人拿了一个,道:“吴家祖籍江州,这是那边的风味,也不知你们吃不吃的惯。” 中秋吃月饼是一直都有的习俗,不过各地有不同风味的月饼,虽然种类和口味还远不及后世的丰富多样,但主流的月饼这个时候都已经出现了。相比起后世中秋一过,街上的月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候吃月饼的季节会持续到九月初,刚过中秋,各家互相赠送的点心依然以月饼为主。 吴秀云带来的月饼是江南风味的月饼,与京城常见的月饼不同,宋懿兰和静柔公主都尝了些,只听吴秀云接着道:“城里秀禾斋也有江南风味的月饼卖,不过他们做的可不如这个好,这是我二哥特意让人从老家备的材料,亲手做的,原模原样都是江南的味道,昨日姑母吃到,险些落下泪来。” “竟是品辉表哥的手艺!”静柔公主有些惊讶道,“我记得,去年老夫人寿辰时,寿面也是品辉表哥亲手做的吧!” 吴秀云点点头,道:“父亲总说二哥不务正业,心思全花到这些上面了,可二哥书读的也不差啊,先生都说下回春闱,二哥考个进士是没有问题的。还是姑母开明,先前母亲同姑母抱怨,姑母还劝着母亲,二哥他性子好,读书也不差,喜欢厨艺也不是什么要不得的事。” 宋懿兰手中还捏着月饼,掰了一块慢慢地吃着,瞧着吴秀云从月饼切入,不动声色的将她家兄长的情况说了一回,心头若有所思。 宋家跟吴家没什么交情,宋懿兰对吴家人的了解基本都是从吴秀云口中听说的,但也知道,吴家嫡出的子弟一共就三个,长子、次子都是吴秀云同胞的兄长,最小的吴六是二房独子。不同于王家一心捧着长子、打压次子,吴家对吴品辉兄弟都很重视,吴品辉的长兄三年前考取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供职,吴品辉今年才十七,过段时间就要参加秋试,听说一点都不比他兄长差。 宋懿兰听过这些,自然听出了吴秀云这番话的不同,吴秀云这番话重在说明吴品辉不爱仕途官场,虽然才华很不错,但更喜欢厨艺。为什么要突出这点呢?人品才能都很好,又不爱仕途官场,还贴心会做饭的世族少年,不正是静柔公主未来夫婿的合适人选吗? 见宋懿兰和静柔公主都听出了她的意思,吴秀云抿了抿唇,没追问静柔公主的想法,只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去寻姑母,就先回去了。” 第三十四章 质问 吴秀云领着幽芳离开,静柔公主放下手里的半块月饼,道:“秀云表姐这是什么意思?想撮合我和她二哥?” “听着有这个意思,只是,吴家不是想将她嫁给太子殿下吗?”宋懿兰也听出来了,只是先前就听说承恩侯夫人想将吴秀云许配给太子的话,何况皇后娘娘常接吴秀云进宫,也未必没有亲上加亲的意思。 “品辉表哥如何尚且不知,不过秀云表姐肯定不会成为我大嫂的。”静柔公主见宋懿兰也没有再吃的意思了,就叫人将月饼收起来,又拿了一碟果子放到面前,“我听说,太子皇兄已经拒绝了这门亲。” 早年皇后确实是有亲上加亲,将侄女儿许配给长子的意思,但吴秀云常来宫中,吴皇后虽然对这个侄女一向爱护,可时日长了,了解了侄女儿的品性,吴皇后渐渐地就没了这个念头。倒不是说吴秀云哪里不够优秀,而是,被讲究世家规矩的大嫂教养得过分柔顺的吴秀云,实在不适合做东宫太子妃乃至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听说高辰已经明确拒了这门亲,宋懿兰有些意外,道:“吴王殿下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太子殿下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吗?” “还没,你也知道的,便是父皇和母后,也没法改变太子皇兄的心意,这事便拖了下来。”静柔公主摇摇头,“对了,你堂姐跟吴王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吴王兄就求了淑妃娘娘,要纳姚大姑娘为侧妃,被淑妃娘娘拒绝了,说从没有正妃还没进门,就先纳侧妃的,便是正妃进门了,也至少要等上半年,才能纳侧妃,不过若是纳房妾侍倒是没什么打紧。” 宋懿兰微微挑眉,律法上只规定宠妾灭妻是罪,至于几时能纳妾,倒没有明确的规定。但淑妃娘娘是吴王的生母,她不许吴王现在纳侧妃,吴王也没法子反对,何况淑妃娘娘也说了,若只是纳个寻常妾侍就不要紧,可想也知道,姚卿月也是侯门千金,绝不会愿意以寻常侍妾的身份进吴王府的。 宋懿兰在宫中待到下午,算着宋云昭差不多下学了,才往弘文书院去接他。弘文书院设在宫中,除了皇子们,皇上看重的重臣子弟也能入弘文书院读书,不过总体来说,弘文书院弟子并不多,按年龄分开教授,宋云昭算是年龄最小的一波,都是不到十岁的年纪。 宋懿兰没有走近,只在不远的凉亭里等,没多久,宋云昭就同高辰一道走了过来,见到宋懿兰便笑道:“我就知道阿姐会等我一道出宫的,所以都没有跟吴六一道走!” 高辰性格沉稳,同宋懿兰问了好,便转身往东宫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翠红亭那边的柿子熟了,用来做柿饼最合适不过了。” 宋懿兰微微挑眉,往前走时就拐了个弯,往翠红亭去。翠红亭附近种了几棵柿子树,都是许多年的老树了,柿子熟的早不说,结的柿子也是又大又甜,早前宫里人最爱去摘,但听说前两年太子殿下高辰突然对那几棵柿子树感兴趣了,平常让人打理着,普通宫人自然不敢再跑去摘柿子吃。 寻常宫人不敢去摘,宋懿兰就没这个顾虑了,毕竟前两年高辰都是亲自领着宋云昭去摘柿子的。姐弟俩绕了段路去到翠红亭,果然向阳的一面柿子已经熟了,橙红色的柿子不仅颜色漂亮,更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宋懿兰就近找了两个打理院子的宫人,叫他们帮忙摘柿子,不多时就得了一筐,心想着回头做了柿子饼,也让人给太子殿下送一些。 在宫里耽误了一些时候,姐弟俩回府就晚了些,宋云昭还在讲高辰给他们讲课的事。高辰当然不是弘文书院的夫子,但他身为太子,虽不要他考状元,但今上也好,弘文书院的先生也好,对他的要求都很高,虽然高辰已经完成了弘文书院的学业,但时常会让他到弘文书院讲学,也算一种考教。今日刚好高辰给蒙学班讲学,宋云昭听他讲了一篇文章,顿时对这个表兄更添了几分崇拜。 从门前往里走,便越觉得气氛冷沉沉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宋云昭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压低了些,走到顺宁居却发现一家上下都在。 姐弟俩从外面进来,只听见“钱庄”、“本钱”、“红利”几个词句,事情还闹不清,但大约与先前鸿运钱庄的事有关。见姐弟俩进来,里头的说话声停了片刻,宋懿兰抬眼看去,只见宋老夫人一脸愁色,杨氏仿佛已经哭过一回,但又仿佛有些狰狞,仿佛谁抢了她的银子;宋清兰却是垂着眸,看不清脸色;一向在屋子里读书的宋云成也在,只是有些茫然的模样。 宋老夫人先回过神来,向宋懿兰姐弟道:“懿兰和阿昭回来了,累坏了吧,先回去歇着吧!” “祖母,三妹妹是三房长女,三叔和长公主都不在了,难道不该是三妹妹撑起三房吗?如今府上的事,三妹妹也该搭把手才是。”听宋老夫人叫宋懿兰姐弟回去,一直垂着头的宋清兰抬起头来,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 宋懿兰抬眼看去,也没急着辞了出去,只淡淡道:“既然我是三房长女,也要给府上的事搭把手,那府上的情况,是不是该清清楚楚的告诉我?比如,大伯母的银子到底是投了惠通钱庄,还是鸿运钱庄?” 第三十五章 激将 惠通钱庄和鸿运钱庄虽然都做着这门生意,但惠通钱庄是赵家的产业,有赵家在后头撑着,哪怕红利许得少些,至少是稳妥的。宋老夫人本就不是冒进的人,当初杨氏和燕国公都心动,宋老夫人虽不放心,也不好拒绝,还是听说投的惠通钱庄,才答应了下来。但宋老夫人哪里知道,惠通钱庄许的红利哪里比得上鸿运钱庄,何况赵家少当家得了开铺子的银子,这事就没再做,后头做这门生意的都是其他的钱庄。 杨氏本就图银子,一开始就偏向鸿运钱庄,再加上她娘家嫂嫂口口声声已经得了红利,只是拿惠通钱庄说服了宋老夫人,转头就将银子都送到了鸿运钱庄。而鸿运钱庄么,昨日刚刚让人围堵了一回,今日已经让官府贴了封条,宋懿兰和宋云昭回来时路过,还见着有人不甘心地围在钱庄,只是有官兵守着,不敢往前走。 听宋懿兰提起鸿运钱庄,杨氏脸色变了变,还没来得及辩解,燕国公风一般冲进来,抓着杨氏,道:“你竟然投的鸿运钱庄!不是说投的惠通钱庄吗?你个败家娘们,鸿运钱庄今日已经被查封了啊!” 宋老夫人也变了脸色,她年纪大了,寻常对钱财也看得淡了,可这个时候,宋云成很快要娶妻,孙女也要出嫁,缺了银子可不是委屈了孙子孙女?想到这里,宋老夫人话里也带了几分焦急,“果真、果真是鸿运钱庄?” “先前孙女也并不知晓,昨日大伯母去鸿运钱庄取银子,才知大伯母将钱都投了鸿运钱庄,后头又听说,惠通钱庄虽是最先做这生意的,但赵家少当家原本只是想筹些银子开个店,店开起来之后,就没再做这门生意了。”宋懿兰先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杨氏提出要投银子换红利时也不是没提醒过,顶多就是没有细说罢了,如今再提也没有半点心虚。 宋老夫人虽然为这事后悔、心疼,但到底经历的事多了,只叹息着。燕国公却是急得脸色通红,“那红利银子呢?不是说每月都有近一半的利钱吗?两个月下来也差不多回本了……” “我、我想多得些银子,就将红利银子也存进去了……我怎么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杨氏看着脸色赤红的燕国公,连忙往后退了些。 宋懿兰一点都不意外杨氏将红利银子也投了进去,甚至参与这事的许多人,大约都是这么做的,毕竟那是将近一半的利呢!先前宋懿兰虽抱了警惕心,但也想过,说不定人家真的是筹银子赚大钱呢?如今鸿运钱庄已经被查封了,宋懿兰微微垂眸,在制度尚不健全的时候,跨这么一大步果然是有风险的。 先前杨氏说投的是惠通钱庄,如今银子拿不回来,便说是做生意赔了,也没细说到底赔了多少银子,只说现如今拿不出银子来,求着宋老夫人先拿银子,将宋云成的婚事办了。宋老夫人嫁妆丰厚,可性子温厚手又散,这些年来也没存下多少银子,何况老人家虽然手散,心里也有一杆秤,她年纪大了,私库了的东西都盘算着留给孙辈,可她又不是只有宋云成一个孙子,若都拿给宋云成娶妻,便觉得对不住其他的孙子孙女甚至外孙。 宋清兰微微皱眉,点出宋懿兰三房长女的身份,是为了叫三房出钱的,没料到宋懿兰心机深沉,父亲偏又这个时候进来,竟扯出鸿运钱庄的事来。宋清兰不是不怪杨氏贪图银子,阳奉阴违将银子送去了鸿运钱庄,留下那么大个窟窿,但她从不会陷在困境中,那笔钱现下看是要不回来了,如今自是想法子将窟窿填上,否则真要大哥寒寒酸酸的娶妻不成,成亲丢个大脸,兄长日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这样想着,宋清兰看向兄长,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句话,将偏题的话题扯回来,偏宋云成也不知在想什么,半点没回应宋清兰的眼神。宋清兰气结,还是开口道:“祖母、父亲,现下不是责怪母亲的时候,如今要紧的是大哥的亲事,大哥可是宋家长子,亲事怎么能寒酸了!” 宋懿兰心里呵呵,先前提起她的及笄礼,杨氏可是半句话都不接,如今提起宋云成的亲事,就是宋家长子,委屈不得了,话里话外,她作为三房长女还应该搭把手呢!宋懿兰不像宋清兰一样自诩聪明,但自认为脑子明白逻辑清晰,但凡长房别整日算计着,她也不会旁观杨氏往坑里掉。 宋懿兰没说话,宋老夫人和燕国公倒是沉默下来了,他们自然是重视宋云成的,宋家如今这个局面,想要重新起复得靠家中子弟,何况宋云成的亲事是早年定下来的,韩家虽不及崔家,也是底蕴深厚的世家,这两年来对宋家早有些不满,若是亲事简薄了,岂不更让人笑话? 燕国公是知道三房有钱的,但要侄女拿钱给儿子办喜事这种话,他便是脸皮不薄也实在说不出口,只看向宋老夫人。宋老夫人心软耳根子也软,见长子长媳孙女都看她,老太太便有些顶不住了,可出口的话也没什么底气,道:“懿兰,你看……” 宋懿兰心中冷笑,拉住气得想骂人的宋云昭,却不接宋老夫人的话,只看向宋云成,脸上的嘲讽半点不隐藏,道:“大堂哥觉得如何?由我这个堂妹出钱给堂哥操办喜事?” 第三十六章 家境 宋云成原本是有些神情恍惚的模样,早年祖父为堂弟请封世子,他这个长孙反倒尴尬起来,这几年来,父母和妹妹都想方设法想替他夺回世子之位,他并未掺和,心里却没那么淡然,刻苦读书也有凭着才华压倒堂弟的心思。但不管心里怎么想,宋云成觉得自己有自己的骄傲,心里头也埋怨堂妹堂弟由府上养活,还要抢世子之位,可如今的情形却全然不同,府上竟艰难到这般程度。 听着宋懿兰带着嘲讽的语气,看着宋懿兰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宋云成只觉得刺痛,若今日坐实了宋懿兰的话,拿了三房的银子,宋云成只觉得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样想着,宋云成抬起头,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底气足些,张口道:“让祖母、父亲、母亲还有二妹妹为我操心,是我之过。只是府上既是这般情况,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所谓娶妻娶贤,若罗家因此就嫌弃于我,也不配进我宋家的门!” “大堂哥说得有理,我想未来大嫂也是贤惠之人!”宋懿兰早知宋云成会拒绝,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些年,宋清兰自诩了解宋懿兰,宋懿兰也了解长房的一家子,燕国公急躁、杨氏短视,而宋云成呢,死要面子,想拿捏他们的弱点也就容易得很。 宋云成都这么说了,宋老夫人一面欣慰一面也松了口气,若是长公主和宋三爷还在,拿银子给侄子娶媳妇也不算什么,但两人都不在了,最大的女儿宋懿兰都还没及笄,叫三房拿银子出来就是欺负人家孩子了。宋老夫人本就是因为心软推脱不掉才开的口,宋云成表了态了,宋老夫人就顺势点头,道:“云成说得对,既要结亲就是要做亲戚的,咱家如今虽困难些,但尽心尽力就够了,等将来云成出息了,也是她享福呢!” 这么说也不错,但好端端的,谁愿意让人说寒酸呢?这话若是宋懿兰说出来,她还能拿着长辈的身份,一家人的话头来压一压宋懿兰,偏偏这话是宋云成说的,她若再坚持叫宋懿兰拿银子,就成了欺负人家孩子。为这,原本就有些狰狞的脸色顿时气得通红,还不等她再说什么,宋老夫人就连忙摆手,道:“就这么定了,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样样都得准备起来了!” 长房没得什么好处,尤其燕国公一脸的恼怒和不甘,杨氏不大想走,但瞧着宋懿兰姐弟离开,宋老夫人又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只得扶着宋清兰的手往外走。宋云成只觉得今日的事有些消化不过来,他知道这些年府上过得不如意,但吃穿用度也没有少了他的,平日没什么深刻的体会,如今却有些体会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苦处。 在顺宁居时,宋云昭被宋懿兰拉住,没有机会说什么,可离开了顺宁居,宋云昭跟着宋懿兰到了近春园,有些担忧道:“阿姐,府上已经那么难了吗?咱们要不要孝敬祖母些银子?眼看着天就要冷下来了。” “……”宋懿兰没想到宋云昭不是在生气长房的态度,反倒是关心宋老夫人的用度。不过细想想,长房对他们姐弟用得着就利用,用不着就打压的态度也不是一两天了,刚被宋家接回来时,他们也不是没受过委屈,今日这一点也不算什么。 见宋云昭真心实意的担心,宋懿兰也没有敷衍他,道:“阿昭知道,咱们平时吃的用的从哪里来吗?” “嗯?”这个宋云昭还真不知道,搬回宋家之前,宋懿兰对他说过,他们父母虽然不在了,但娘亲给他们留了很多财产,不愁他们没饭吃。不过,他们回府之后,吃用都是府里送来的,每月还有月钱,只是姐姐每月会另外给他一份,叫他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至于府上给的是怎么来的,他还真没留意过。 “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我们都是宋家的血脉,所以在分家之前,我们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给的,哪怕大伯和大伯母再不乐意,也不能在这上面亏待我们。相反,父亲的东西就罢了,母亲的嫁妆也好,太后娘娘、皇上还有皇后给的也好,都是母亲的私产,没有母亲和我们同意,府上是不能动的。”宋懿兰解释道,当然,谋算着儿媳妇嫁妆和私产的人可不少,但长公主不同,若她还在,她答应了,宫中不会反对,可她人不在了,宫中还记着宋家委屈了长公主,但凡宋家敢做些什么,宫中都不答应。 看着宋云昭点头,宋懿兰接着道:“阿昭是不是担心,大伯母说府上没有银子,日后会没有饭吃、没有衣穿?” 宋云昭点点头,他不担心别人,可但不愿意祖母和姐姐受委屈。 “咱们府上平时吃用的东西,有的是去街市上买的,但大多数的,还是庄子上送来的,米粮就不说了,鸡鸭鱼肉也是如此,便是平日布料,除了贵重的衣料,大多也是庄子上送来的。”宋懿兰以前没有对宋云昭说过这些也是因为没遇着机会,既然碰到了这个机会,自然要告诉他府上各种物件的来源,她可不想宋云昭养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 “所以,阿姐的意思是说,府上的银子虽然没了,但吃穿用度大多是庄子上送来的,所以其实是不影响日常用度的?”宋云昭本就聪明,听宋懿兰一说便明白了。 宋懿兰点点头,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手底下自然少不了庄子和铺子,铺子大多是租出去的,庄子则是由下人打理,出产虽然会往外卖,但首先自然要保证府上的供应。当然,不是专门经营农庄和商铺的,物产没有那么全,但自家产的东西保障日常用度是没有问题的,哪怕办一场婚宴也没有问题,只是长房不仅想办一场婚宴,还想办的风光,就不那么容易了。 第三十七章 孙家 “既是如此,大伯母和二姐姐为何要咱们出钱?”宋云昭皱眉,他不大清楚他们姐弟手头到底有多少银子,但也不是说有银子就要给别人花的。何况,若是真没有法子就算了,他也不愿意看着府上被人嘲笑寒酸,可既然没到这份上,却跑来哭诉,莫非是将他们视作冤大头的? “因为大伯和大伯母他们,不仅想将媳妇娶进门,还想办得风光些啊!何况,一下子损失了那么多银子,便是那都是公中的银子,大伯母他们也心疼呢,若能从别处找补一些自然是好的。”宋懿兰简单解释道。 宋云昭本就比别的孩子早慧些,见状抬起头,道:“阿姐,等我长大些,咱们就能分家,搬出去了,到时就不会叫他们这般算计了!” 听宋云昭这么说,宋懿兰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慰,她当然不愿意弟弟养得心机深沉,但宋家的情形,若将他养得单纯,她能护得宋云昭一时,可总有护不到的地方,宋云昭总要学会长大。轻拍宋云昭的肩膀,宋懿兰微笑点头,道:“好,阿姐等着你带阿姐自立门户!” 按理说宋云昭是世子,当今圣上是宋云昭的亲舅舅,便是离开也该是长房离开才是,偏偏长房袭了燕国公的爵位,上头老夫人也还在,宋云昭若真将长房一家子赶走,免不了让人诟病。好在本朝依然是公主下嫁独自开府的习俗,也就是宋云昭年纪小,否则他们完全可以住在公主府,也就不必受这些闲气。 这一日之后,两房之间的关系更冷淡了,杨氏不敢明着苛待宋懿兰姐弟,但当家人要做什么事许多时候并不需要明说,只要杨氏透些意思出去,下人自会领会去办,最明显的便是大厨房送来的饭菜越来越差了。倒不是残羹冷炙或是缺斤短两,但今日多一勺盐、明日少一点油,总归没几样能吃的。 宋懿兰知道杨氏的心思,又没少了吃喝,便是闹了起来,也只有大厨房的人遭殃。好在宋懿兰也不在乎大厨房这点吃食,他们自搬回宋家时,近春园就设了小厨房,每日的菜蔬都从庄子直接送来,不愁他们姐弟没有饭吃。宋月兰和宋芷兰就难过多了,她们的院子自然没有小厨房,坚持了两日终于告到了宋老夫人面前。 偏巧这一日宋文英带着孙燕雅姐弟到了,宋老夫人正听人说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不用多久人就该到了。想到杨氏对宋文英母子的态度,宋老夫人本就担心他们受委屈,趁着宋月兰和宋芷兰告状,宋老夫人顺势就将杨氏骂了一顿,又嘱咐她既是当家人就管好府上的事,莫惹人笑话。 杨氏气得恨不能几棍子打死宋月兰两个,但当着宋老夫人的面,只得应了下来,还没来得及阳奉阴违,外面便通报宋文英母子到了。 宋文英嫁到孙家没过几年的舒坦日子,儿子的病就是个填不满的黑洞,就连孙家都提出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的话,说是将来也能照顾孙宴和,实际上就是想放弃孙宴和。宋文英当然不愿意,她自己有孩子,难道要放弃自己的亲儿子,去养那不知养不养得熟的侄子?因为常年过得凄苦,宋文英看上去也是一脸苦色,比起杨氏仿佛年长了十岁。 因为宋文英母子来,除了在外读书的男孩子,宋家小辈都留在府上,见宋老夫人和宋文英一见面又哭了一场,宋懿兰也将目光落在孙燕雅和孙宴和身上。 宋老夫人心疼宋文英和外孙,每年都要接宋文英母子来住一段时间,宋家姐妹与孙家姐弟俩也算相熟。孙燕雅跟宋清兰同岁,只小了月份,身量比宋清兰还高些,模样端庄,只是大约受母亲和弟弟影响的缘故,勉强露出笑容也带着苦相,少了些少女的青春活力。孙宴和才十三岁,因为自小就生病,看上去格外瘦小些,脸色也有些蜡黄,眼中没什么神采,只有病痛折磨的麻木。 宋老夫人忍不住唏嘘,抱着宋文英哭了一场,又向孙燕雅和孙宴和招手,拿了护身符递给他们,道:“这是外祖母在庙里求的,你们好好带着,保平安的。” 孙燕雅知道这宋家真心爱护他们的只有宋老夫人,谢过了宋老夫人,便将护身符带着,正要帮弟弟把护身符带上,却见孙宴和捏着护身符往地上一扔,道:“都是骗人的!一点用都没有,带它做什么!” “宴和!”宋文英见状连忙将护身符捡起来,仔细擦干净,独子从小病弱,宋文英将能找的大夫都找了,逢年过节也少不了烧香求佛,虽然孙宴和一直没能好起来,但宋文英一向忌讳着,生怕孙宴和这般举动会惹恼了神佛,更怕孙宴和摔了护身符,惹了宋老夫人生气,在这府上,他们能依靠的唯有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并没有因此生气,只越发心疼孙宴和,一面拍了拍宋文英的手,一面道:“没事,宴和不愿带着,你替他拿着也是一样的。宴和,外祖母替你寻了好的大夫,今日你们先歇一歇,明日大夫就来替你看诊。” 孙宴和想说他的病治不好,不必白费力气,但对上母亲和姐姐祈求的目光,到底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宋老夫人瞧着女儿和外孙一身疲惫,何况孙宴和还病着,也不是头一回来,不计较礼数什么的,索性先让人送他们去院子里休息,怕杨氏委屈了他们,向宋懿兰道:“懿兰,你送你姑母他们先去芳菲苑休息。” 第三十八章 病情 芳菲苑是宋文英出嫁前住的地方,宋家虽然大不如前,但宅院还是宽敞的,宋文英出嫁之后芳菲苑也没有动,留着她带儿女回娘家时住。这些年来,宋文英一年回娘家的时间少说也有一两个月,芳菲苑她也熟悉,知道母亲叫宋懿兰送她的缘故,无非是提醒下人们,怕他们母子受委屈。 心中感激母亲的情意,宋文英谢过了宋老夫人,又将一个银镯子塞给宋懿兰,道是送她把玩。 宋懿兰看着手中简单的银镯子,心中叹息,这便是宋懿兰先前不敢叫宋文英替她操办及笄礼的缘故了。宋文英没有坏心,虽然孙家过得艰难,回娘家也会给娘家的侄子侄女备上礼物,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银镯子。宋懿兰没有瞧不起宋文英的意思,但若是由她操办及笄礼,礼仪上用的样样都能用上最便宜的,宋文英是没有坏心、节俭惯了,宋懿兰也不爱铺张浪费,可她堂堂县主的及笄礼若办成那样,日后也实在没法见人了。 宋懿兰心中叹了口气,将宋文英递过来的银镯子收好,道:“谢谢姑母!” 宋文英见宋懿兰将银镯子收了,心中松了口气,虽然是回娘家,宋懿兰也是晚辈,但她真怕宋懿兰拒绝,她虽过得苦,也是讲礼数的,更不愿看人鄙弃的眼神。 宋懿兰虽没有去看宋文英的眼神,但这位姑母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知道她的性格,进了屋子,宋懿兰同宋文英母子一道坐下,接过杏雨递过来的匣子,递给宋文英,道:“前些时候铺子里得了些不错的药材,我让人留了些,给宴和表弟补身子。” 先前宋懿兰已经给了宋老夫人一些,虽然知道宋老夫人多半会留给孙宴和,但宋懿兰还是给孙宴和准备了一份,便算作是回礼了。 宋文英有她的骄傲,若是别的,她是不愿意接受小辈的东西的,但宋懿兰提到给孙宴和补身子的药材,宋文英却无法拒绝,接了木匣子,道:“懿兰有心了。” 宋懿兰陪着宋文英母子坐了一会儿,看着跟来的人将屋子收拾妥当了,知道孙宴和体弱得歇着了,这才告辞离开。 宋文英母子住了下来,次日宋老夫人果然请了大夫上门,替孙宴和看诊。 孙宴和的病宋懿兰只知道是心疾,这个时候的医疗条件不足,一向将心脏相关的疾病都称作心疾,宋懿兰听说这个名字也不知孙宴和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算在宋懿兰前世的时候,心脏的疾病也不好治,何况此时,结合随着孙宴和年纪渐长,病情越发严重的情况来看,孙宴和的病应当是比较严重的类型。 自孙宴和查出这个病来,宋老夫人没少操心请大夫,太医院擅长这方面病情的太医都请过,京城有名望的大夫也都请来看过,这回宋老夫人是打听到新开的长青堂有个何大夫,医术非常好,在接宋文英母子来之前,就早早让人说好的。 何大夫上门看诊,宋懿兰也陪着宋老夫人过来看,只见头发花白的老大夫细细诊过脉,又细问了孙宴和的情形,这才道是要开方,从屋里退了出来。 宋老夫人和宋文英都知道孙宴和的病恐怕很难治好,但总抱着一线希望,追着何大夫往外走,离了孙宴和的屋子,才追问道:“何大夫,宴和的病究竟如何?能不能治好?” 何大夫叹着气抚着胡子,道:“令公子的心疾已经很严重以老夫之能,只能用药缓解,贵府好生养着,莫叫他劳神、也莫叫他受惊生气,或许能长久些。” 虽然先前就知道希望不大,但听着与其他大夫无异的一番话,宋老夫人和宋文英还是唏嘘难过,宋文英压抑着心酸难过,生怕孙宴和看到她的眼泪心绪起伏,还劝着宋老夫人,道:“宴和病了这么多年了,哪有那么容易治好,先请何大夫开药,但凡叫宴和轻松些,也是好的。” 被请来看诊的何大夫松了口气,给大户人家看诊少不了赏钱,但也免不了被为难,尤其是病人看不好的情况,有那不讲理的都迁怒到大夫身上。今日燕国公府请他过府,他不能拒绝,可心疾这种病若是轻的还能慢慢养好,若是像孙宴和这种,也就是拿药养着,能撑多久算多久。小公子年纪不大,听说又是独子,虽说求医多年了,何大夫还是怕宋家不能接受。 宋老夫人叹着气,看着何大夫写了药方,叫人拿着方子去抓药。宋懿兰见这边看诊也看好了,便起身道:“祖母、姑母,我送何大夫出去吧!” 主人家亲自相送是表示对大夫的尊重,宋懿兰也想细问问孙宴和的病到底有没有希望。宋老夫人虽然失望何大夫也没法治好孙宴和,但心知孙宴和的身体还得医术好的大夫调养着,自然不愿得罪了他,听宋懿兰这么说,便点头道:“应该的,劳烦何大夫上门看诊了。” 何大夫连道惭愧,这才跟着宋懿兰往外走,等到离芳菲苑远了些,宋懿兰才问何大夫道:“大夫,我表弟自小便被诊出心疾,可年少时并没有那么严重,大夫只说仔细养着,虽不如寻常人康健,但也不至生命之忧,为何不过几年间,竟加重到这般程度?” 病人的亲友追问病人的病情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何大夫并不因宋懿兰不懂医术追问这些而生气,只答道:“先前的大夫的诊断应当也没有失误,只是心疾除了身体上的疾病,更与人的心绪有关,所以大夫才会嘱咐不可大喜大悲,情绪太过起伏。我观贵府上下,对小公子也十分照顾,但小公子年纪不大,常年吃药,又有对疾病的恐惧,其实心绪变化比之大喜大悲也并不少,想来这也是贵府小公子病情越来越重的缘故。” 第三十九章 询问 宋懿兰不懂医,何大夫的话她是有些理解的,她也听过乐观坚韧最终战胜病魔的,也有心中恐惧情绪消极短时间就病入膏肓的,而就像何大夫说的,心疾本身就会受到情绪和心态的影响。 何大夫见宋懿兰恍然的模样,便多提醒了一句,“小公子如今的情形,心中的恐惧痛苦多过身体本身的病痛,若再是这般下去,只怕不单病情难治,小公子自己就撑不住了。” 怎么个撑不住,不用何大夫说宋懿兰也能想到,因为常年生病精神先崩溃的也不是没有,这个时候关注病人心理状态的大夫不多,往大户人家走动更多是明哲保身,能对宋懿兰说那么多,这位何大夫不仅医术高明,医德也称得上高尚。宋懿兰将何大夫送到前面,又道了谢,这才往回走,心里琢磨着能不能想法子劝劝孙宴和,她不懂医术也没有心理安抚方面的经验,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若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头过意不去。 宋懿兰没急着再去看孙宴和,回近春园找了先前买的糖桂花,做了桂花糕,留了一些给宋云昭,其他带了去芳菲苑。让宋懿兰有些意外的是宋文英并不在,只有孙燕雅陪着孙宴和,孙宴和的药熬好了,孙燕雅亲自端了药碗,要喂孙宴和吃药,却见孙宴和将药碗推开,道:“这药又治不好病,何必花钱买那么多药,姐姐对母亲说,以后不必拿钱买药了,留下银子孝敬外祖母也是好的。” 孙燕雅听着孙宴和的话,又是心酸又是难过,眼泪便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却没留意到孙宴和看着她落泪,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深了些。 宋懿兰刚走到门前,这一幕也看在眼中,她没有指责孙燕雅或是责怪孙宴和,只默默端走了孙燕雅手中的药碗,道:“这药有些热,等放凉些再喝,我做了桂花糕,表弟要不要尝一点?” “桂花糕?”孙宴和毕竟年纪不大,一向病着倒是比同龄的孩子还单纯些,听宋懿兰说起桂花糕便有些向往的模样。 宋懿兰将桂花糕摆在桌上,她做点心的手艺一般,不过桂花糕本身也是很简单的点心,做出来的成品白色的糕点上点缀着金黄色的桂花,看上去格外漂亮,香甜的气息飘入鼻翼。 见孙宴和想吃,孙燕雅有些紧张,道:“三表妹,宴和他要喝药……” “大夫有说过表弟不能吃桂花糕吗?”宋懿兰见孙燕雅想阻止又怕宋懿兰生气的模样,随口反问道。 “这……”孙燕雅一愣,却忽然想起来,进京之前,母亲问起弟弟的饮食需注意什么,当时彭城的大夫道,想吃什么就多吃些。 宋懿兰知道服药会有禁忌,但桂花糕的原料就是米粉和糖桂花,都不在禁忌当中,只是宋文英和孙燕雅太过紧张,便觉得这些东西孙宴和都不能碰。 “表姐,我可以吃吗?”孙宴和看姐姐的模样,大夫应当没交代过这个,顿时眼睛亮了些,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香甜的点心了,小时候母亲姐姐还会拿糖果和蜜饯哄他喝药,大些之后,母亲总说蜜糖会影响药效,便不叫他吃了。 孙燕雅担心桂花糕会影响孙宴和服药,可想到彭城的大夫说弟弟的病已是没什么希望,今日京城的大夫虽没说那样的话,可也没提能治好,心中酸楚,心道既是如此还不如叫弟弟开心些,见宋懿兰点头,也就不再阻拦。 孙宴和这些年一直服药,时日久了,早就不记得香甜的点心的滋味,小心地取了一块桂花糕,小小咬了一口。宋懿兰没有多放糖,但总吃苦药的孙宴和还是觉得口中的滋味格外的香甜,蜡黄的脸色仿佛也添了些色彩,道:“好香、好甜啊!” 桂花糕做得小块,但宋懿兰看着孙宴和连吃了两块还想要,不由拦住他,道:“这桂花糕里添了糯米粉,吃多了不易克化。” 孙宴和有些不舍,但也没强求,点点头道:“好,我听表姐的!” 孙燕雅见他吃了桂花糕也没什么不妥,不愿弟弟不开心,道:“我帮你收好,明日再吃。” 因为常年病着,孙宴和性格开朗不起来,却也没养成什么坏脾气,昨日一时气恼摔了宋老夫人给的护身符,过后也后悔了许久,听孙燕雅说可以明天再吃,被拿走桂花糕的遗憾也散了,瘦削的小脸上露出笑容,点头道:“谢谢表姐、谢谢姐姐!” 如今天气渐渐凉下来了,存放得好,桂花糕放一两日也没什么问题,宋懿兰对姐弟俩的决定没什么意见,只将药碗端过来,道:“药凉了,表弟先喝药吧!” 许是吃到了香甜的桂花糕,孙宴和见了黑乎乎的药汤也没反感,由丫鬟服侍着喝了药。孙燕雅见孙宴和服了药,知道他服了药要睡一会儿,便招呼宋懿兰道:“宴和该要午休了,懿兰表妹,我们到外头说话吧!” 宋懿兰点点头,跟孙燕雅一道往外走。 宋文英出嫁之前,正是宋家最好的时候,宋文英又是宋家唯一的嫡女,在家中自然是万般宠爱,这芳菲苑自然也布置得精细,屋子前头还有个不大的小花园。孙燕雅陪着宋懿兰往外走,走出了屋子才道:“今日多谢三表妹了,宴和他难得有这样高兴的时候。” 宋懿兰看孙燕雅,孙父官位不高,也是朝廷命官,加上宋文英嫁妆不薄,又有宋老夫人时常补贴,虽然有孙宴和常年病着,但也不至于连点心都吃不上。究其原因,还是宋文英和孙燕雅太过小心,这些东西不敢给孙宴和吃罢了。宋懿兰不赞成这种想法,且不说营养均衡对身体才好,日日吃那苦药汁子,还要天天讲饮食清淡,没有胃口吃得少了,身体不是亏空的越发厉害。 虽是亲戚,但到底宋懿兰年纪小、又是小辈,自认与孙家亲厚也不到这份上,只谦虚了两句,没给人提意见。孙燕雅却接着道:“先前表妹送何大夫出去,可有问起宴和的病情?当着外祖母和母亲的面,我不敢追问,可心里总放不下。” 第四十章 玉簪 宋懿兰能理解孙燕雅的心情,便是心知希望不大,还是要问一问,京城比彭城繁华,宋文英母女顶着杨氏的冷眼带孙宴和进京来,无非还是抱着能治好孙宴和的希望。想起何大夫的话,宋懿兰斟酌了片刻,道:“我问了何大夫,也问他,当初宴和表弟诊出心疾时病情并不算严重,为何这些年来竟到了这个地步。” “何大夫怎么说?”孙燕雅有些紧张,这个问题也是她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母亲将弟弟看得跟眼珠子一般,无论去到何处,都想尽办法为弟弟寻医问药,可原本不算严重的病到了这个地步,原因怕是出在他们照顾弟弟的人身上,母亲她怎么受得住呢? “何大夫说,表弟的病最忌大喜大悲,可自小求医问药,面对的又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痛苦,他心里痛苦不比大喜大悲少。”这些话,宋懿兰作为小辈不好对宋文英说,但既然孙燕雅问起,她也就直说了,孙宴和的病到了这个程度,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竟是,这样?”孙燕雅微微张口,脸上都是痛苦之色。他们从不敢对弟弟细说他的病情,又想方设法的替他寻医问药,至于孙家已经有了放弃的想法,更是半点都不敢对孙宴和露出来,本以为这是在保护孙宴和,但细想宋懿兰所说,孙燕雅微微垂眸,是啊,弟弟自小就聪明,看着他们忧心痛苦,他哪能半点都猜不到呢? “最可怕的不是病有多重,而是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希望。”宋懿兰见孙燕雅垂眸沉思,知道她想到了,也就提醒她一句,宋懿兰自小没有生过那么重的大病,可心中的痛苦恐惧她是体会过的,健康的人尚且难以忍受,何况深处苦痛之中的病人。 孙燕雅脸色发白,她身体康健,但宋懿兰的这句话她却体会到了一二,每一位大夫都告诉他们孙宴和的病难治,甚至没有希望,甚至自家亲人逼着他们放弃。他们都难,弟弟看着他们那么难,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呢? 见孙燕雅想到了,宋懿兰没有再多说,只道:“表姐聪慧,既已经想到了,日后还需劝着姑母和表弟放宽心才是,心疾难治,可也有患了心疾能活到七老八十的;常人康健,可也有英年早逝的,世上哪有一定的命数呢?” “多谢表姐,我知道了。”孙燕雅心头有些乱,却也感激宋懿兰对她说这番话,她不知道从现在开始来不来得及,但总要试一试,就算不能,总要让弟弟能开心些。 九月初六是静柔公主的生辰,宋懿兰晚一些,在九月初十,宫中给她们俩一起办及笄礼自然是就静柔公主的生辰。好在及笄礼并不一定是生辰那一日,讲究的人家还要请人算一算吉时,若合不上吉时前后调整也是常有的事,而生辰相近的同辈女孩子凑在一起办就更寻常了。 九月初五宋懿兰就被接到宫中,她进宫也不是头一回了,住在静柔公主那里也方便,初六这一日一大早,两人就一道去了举行仪式的大殿。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及笄礼也是一辈子的大事,但作为女孩子的仪式,通常也不会请太多人,因此及笄礼上,除了皇家人,就只有太后娘家冯家,皇后的娘家吴家,静柔公主的舅家卫家,宋家,以及宋懿兰的未来夫家崔家。 谢氏早前病了一回,后来病好了些,身体却弱了些,平常出门也少了,宋懿兰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崔谨兄妹陪着谢氏一道过来,道了恭喜之后,崔谨取出一个匣子,递给宋懿兰,道:“贺你及笄之喜。” 按照此时的习俗,姑娘家若是定了亲,及笄礼上用的簪是由未婚夫送的,宋懿兰见崔谨递过来匣子,便知是什么,不免脸色微红,道:“谢谢崔大哥!”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崔谨一向是淡定自若的,今日却有些紧张,想到宋懿兰及笄,他们的婚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崔谨便有些克制不住心头的喜意。 宋懿兰见状便打开匣子,还没来得及细看,一股大力撞过来,宋懿兰被刚走过来的太子殿下抓住胳膊没摔个狗啃泥,手中的匣子却飞了出去,只听当啷一声,匣子里的玉簪摔了出来,已经断做几节。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撞上宋懿兰的宋月兰慌张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有人推我的!” 这种重要的场合摔了东西本就容易让人多想,何况还是崔谨送给宋懿兰的发簪,不说宋懿兰这个当事人,皇家和崔家看宋月兰的脸色就变了。皇家替宋懿兰准备这一场仪式当然不会缺这一支发簪,但摔了未婚夫送的发簪,这意头说起来就不好。 宋懿兰被高辰抓住,免了当众摔上一跤,但看着摔碎的玉簪,心里也难免咯噔一下,下意识的看向宋月兰,却正好看到吴秀云站在宋月兰不远处,微微勾起的唇角迅速地收敛起来。宋懿兰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看错了,更不明白自己跟吴秀云虽然不要好,但也谈不上仇怨,吴秀云这是什么意思? 吴秀云意识到宋懿兰注意到了她,却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上前扶宋懿兰,又看宋月兰,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摔了,偏巧还……好在都没有受伤。” 宋懿兰站直身子,不动声色的从吴秀云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宋月兰撞到了她,摔了玉簪,可谁也没法说她是故意的,若要追究谁撞了宋月兰,同样一个不是故意的就打发了,宋懿兰心头有些郁气,却也只能道:“没事,我没有受伤,只是可惜摔了玉簪。” 崔谨目光落在摔坏的玉簪上,脸色有些莫名,终究道:“你没受伤就好,日后我再送你更好的。” 第四十一章 归家 高辰看了崔谨一眼,取出两个匣子,分别递给静柔公主和宋懿兰,道:“送你们的!” 静柔公主还没定亲,太子作为长兄送她发簪是应当的,而宋懿兰也是太子的表妹,又同静柔公主一起行及笄礼,太子不偏不倚都送一份也是常理,两人都没有拒绝,将匣子接了过来。 有了先前的教训,宋懿兰没再打开匣子看,只将匣子收好,正要去捡摔坏的玉簪,崔谨动作更快,将玉簪收起来,道:“日后我送你更好的。” 宋懿兰想说,虽然摔坏了,但那是崔谨送她的及笄礼物,她想留下来,但对上崔谨的目光,宋懿兰只觉得心头仿佛被蛰了一下,酸酸的难受,终究点头,道:“好。” 这一段小插曲过去,及笄礼很顺利,仪式之后,宋家人乘马车离开,宋懿兰没有随宋家人一起离开,就宿在静柔公主的漱玉轩。 忙了一整天,吴皇后嘱咐了静柔公主和宋懿兰一番,便放她们回去休息。 等宋懿兰洗漱妥当出来,静柔公主已经蹲在榻上翻看礼物,见宋懿兰出来,便朝她招手,道:“馨雅,快来!” 宋懿兰走过去,只见除了静柔公主收到的礼物,她的也都放在榻上,静柔公主没替她拆开,但显然是想一起看一看。宋懿兰心中好笑,她同静柔公主一道在宫里办及笄礼,旁人送礼物自然不会漏掉她一份,但显然是她沾了静柔公主的光,她收到的礼物哪里值得静柔公主特地跑来看啊! 静柔公主显然是沉浸在拆礼物的快乐中,招呼了宋懿兰一声,便接着拆自己面前的礼物,将手中的盒子打开,自顾自道:“这是表哥送的,也不知他这回送我什么?” 皇家亲戚多,静柔公主喊表哥的也有好几位,不过静柔公主通常带着姓叫某家表哥,直接喊表哥的,便只有卫家公子卫衡。静柔公主跟卫衡亲厚,一来卫衡是静柔公主生母娘家的侄子,关系上来说更亲近些,二来也是卫衡对她最好,平日就经常给静柔公主找各种新奇的玩意儿。 盒子打开,不大的盒子中放了一支发簪,簪头的牡丹不过拇指大小,却雕琢精美,单单这份手艺便是宫里的巧匠都难得,更别说中间点缀的红宝石,这一支发簪,比起提亲用的都不薄了。 静柔公主只觉得手指仿佛被烫了一下,差点将手里的盒子扔了出去,又心有余悸的拿稳了,有些慌乱的将盒子盖好,放到桌上。宋懿兰微微惊讶,原来静柔公主也不是那么迟钝嘛,顿时有些不解道:“收了人家簪子,公主打算怎么办?” 静柔公主一点都不意外宋懿兰看出来了,宋懿兰一向聪明又敏锐,也就是她与宋懿兰平日不在一处,才能瞒过去,刚刚她那么大反应,宋懿兰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听宋懿兰问她,静柔公主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打算。” “为何?”宋懿兰皱眉,按照后世来说,静柔公主跟卫衡属于近亲,不能在一起,但在这个时候来说,表兄妹结亲再寻常不过了。 “馨雅,你知道我母妃是卫家人,但你应该不知道,我母妃原是庶出吧。”静柔公主叹了口气,“当初卫家是担心父皇没有前程,又瞧着父皇是太子,想着两全其美,这才将我母妃送进东宫的。父皇和母后温厚,母妃在世时才算过得不错,可这也不能抵消他们当初对母妃从没有存善意,好笑的是,等父皇登基了,他们仗着我年纪小,以为我不知当年的事,又跑来讨好拉关系,我瞧在眼里,可从没有当真。” “卫家当中,只有表哥是真心对我好的,当年我们在南边,表哥每年借着去拜访老师,给我送东西。我最初想,他是不是别有居心,可好几年都没变呢,何况那时的我有什么利用价值呢?我那时才信了他的心。”静柔公主收起平日嬉笑的模样,脸上透着些笑意,更多的是哀伤,“可这又怎么样呢?他是卫家最有出息的人啊,卫家人还指望他重振卫家呢,怎么会让他做驸马呢?我,又怎么能折了他的羽翼,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呢?” 宋懿兰想起当初王纪安的事,心中不免叹息,今上疼爱静柔公主,太子殿下对静柔公主也十分爱护,可这个规矩,历来如此,也不见得就会因此而改变。宋懿兰知道,不止这个时候,便是后世,也有不少人将事业前程看得比情爱更重要,何况结亲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啊! “也许卫家公子愿意呢?”道理宋懿兰都懂,但难免会遗憾,便是静柔公主,将来每一天想起来,怕是也免不了要后悔。 “我不知道,”静柔公主摇头,看礼物的兴致也没了,一股脑儿让红豆收起来,便催着宋懿兰睡觉。 等宋懿兰回到燕国公府,宋云成的婚事已经热热闹闹的操办起来。先前宋云成自己应承了婚事简办,但毕竟是长孙,宋老夫人还是拿了银子出来,宋云成哪里是不想将婚事办得好,不过是爱面子,不肯应了拿堂妹的银子娶媳妇的话。等宋老夫人提出拿银子给他办婚事,宋云成一面说着孙儿惭愧,一面就收了。 因为这事,加上宋文英母子来京的事,杨氏看宋懿兰姐弟越发不顺眼了。宋懿兰往顺宁居给宋老夫人请安,正遇着杨氏要出门朝着宋懿兰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哟,县主回来了呀,我还以为县主要在宫里出嫁呢!” 第四十二章 起色 宋懿兰瞧着她阴阳怪气的模样,脸上却分明有些喜意,心中有些奇怪,也不接她的话,问了声好,便往里走。 杨氏见宋懿兰不理会她,心中越发不痛快,正想说什么,让宋清兰拉住了,低声道:“娘,正事要紧。” 杨氏莽撞没有远见,但有了投资失败的事,如今是越发听宋清兰的话了,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拉着宋清兰一道往外走,也不知急着去哪里。 擦肩而过,宋懿兰将杨氏和宋清兰的事在心里过了一回,却也没太在意,到了顺宁居才听说鸿运钱庄的幕后老板抓到了,通知受害人去询问事情,先前被卷走了银子也有望要回来。宋懿兰心道,难怪杨氏这样高兴,宋家家底也不算薄,可一千多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了。 宋老夫人也高兴,她性子平和,先前纵然心疼,也没对杨氏说重话,可这么大一笔银子,哪能不放在心上。如今虽知红利银子是没有指望了,但经过先前银子全打了水漂的噩耗,如今无论能找回多少,都算是大好事。 宋老夫人平日没什么坏脾气,就是心情好了话就有些多,拉着宋懿兰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从宋云成的婚事说到宋懿兰的及笄礼,又从宋清兰的嫁妆说到孙宴和的身体孙燕雅的亲事,末了叹了口气,道:“我瞧着何大夫的医术不错,这几日瞧着宴和精神好了些,昨日还道大厨房的枣子糕做得好,我虽欢喜宴和能多吃两口,可又怕伤了他的身体。” 宋懿兰理解宋老夫人的心态,孙宴和的病这些年一直是越来越重的,才好些,宋老夫人当然希望他能多吃些东西,将身体养好些,可更怕病情再有反复,毕竟身体可以慢慢养,病情若是再恶化了,就难了。听宋老夫人这么说,便劝她道:“即使如此,不如等何大夫下回再来看诊时,问问他这些会不会影响宴和表弟的病情。” 宋老夫人觉得宋懿兰说的有理,他们不懂医术,猜测着心头更是忐忑,还不如直接问大夫,也能心安些。定了心,宋老夫人也不再提孙宴和的事,却又提起孙燕雅来,孙燕雅比宋懿兰还大一岁多,但宋文英日日操心着孙宴和的病,将孙燕雅的姻缘也耽误了。尤其太后和皇后将宋懿兰接到宫中办及笄礼,更叫宋老夫人想起,孙燕雅及笄时,连及笄礼都没能办只由父亲草草取了字。 先前的事,宋懿兰还能给提个建议,到了孙燕雅的亲事上,宋懿兰就没法说什么了,更别提孙燕雅的及笄礼,都是去年的事了,总不能说这时给孙燕雅补一个。好在宋老夫人也不是要宋懿兰说什么,提了提,依然放在心中,只叫宋懿兰先回去歇着,旁的事等明日再说。 杏雨陪着宋懿兰往宫里走了一圈,又陪着宋懿兰见了宋老夫人才回来,也顾不上别的,将带回来的礼物都交给青柳收好,就忙着服侍宋懿兰沐浴更衣,这个季节虽然天已经渐渐凉下来了,可乘着马车跑一圈还是热的一身汗。等宋懿兰换好了居家的衣裳出来,杏雨一面替宋懿兰擦头发,一面道:“姑娘为什么在宫里办及笄礼,还不是因为府上不操心,老夫人不心疼姑娘,反倒心疼表姑娘,也不知平日都是谁孝敬老夫人的!” 杏雨是个有分寸的,平日也不会轻易抱怨主子,可见这回心里的怨气大了。也不怨杏雨替宋懿兰不平,同辈的表姐妹是有一起办及笄礼的,可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在自己家中办的,像宋懿兰这回,若非是皇家替她操办,旁人就得嘲笑宋家不重视宋懿兰这个女儿了。 燕国公夫妇是什么样的人杏雨早就知道,也不指望他们怎么替宋懿兰撑面子,可老夫人口口声声疼爱自家姑娘,平日宋懿兰也没少孝敬老太太,结果老太太不心疼宋懿兰,反倒因为宋懿兰,还心疼起旁人来了,杏雨想想就气。 宋懿兰轻轻一笑,倒没那么恼怒。宋老夫人没什么坏心,但一直有许多老人都有的毛病,一群儿孙中,总心疼弱的那一个。当年废帝还在时,燕国公兄弟两个欺负长公主,长公主加上他们姐弟连顿好饭都吃不上,宋老夫人心疼他们,平日里给东西比大房兄妹几个都好。如今他们有宫里护着,手中又有长公主留下的财产,便是大房为难着,他们也受不了苦,反而大房处处拮据,孙家处处艰难,自然而然,老夫人便更心疼他们了。 宋懿兰心里明镜一般,宋老夫人这般变化,有时还让大房撺掇着从他们手里掏银子,是让人高兴不起来,但当年的好意也是真的,哪能一笔勾销了去。终归是老人家了,宋懿兰平日对宋老夫人也一向尊敬,时不时的孝敬更是不少,就像宋懿兰对宋云昭说的,求的不过是自己问心无愧。 杏雨也只是嘴上说说,不用宋懿兰说她,宋懿兰一个眼神看过来,杏雨便闭了口不再多言,捧着东西退了出去。杏雨陪着宋懿兰跑了几天,宋懿兰知道她的性格,并不怪她,只嘱咐她先去歇着,屋子里自有人服侍。 杏雨退出去,青柳便端着托盘过来了,道:“知道姑娘今日回来,叶嬷嬷一早就让人熬了银耳羹,说是姑娘回来就喝一碗,清甜润肺的。” 这几天总有各种事忙着,虽然没有生病,但宋懿兰确实觉得口干舌燥的,闻言便接了来,喝了一口点头道:“是雪梨做的?” 第四十三章 表姐 雪梨是去年才分到近春园的小丫鬟,因为会些灶上的手艺,所以分到了小厨房。小丫鬟年纪不大,但人机灵又肯学,小厨房的厨娘用心教了教,手艺算是越来越好了。听宋懿兰尝一口便猜出雪梨的手艺来,点头道:“正是,小厨房的陈娘子都夸她有天分,平日也教她些手艺。” 宋懿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留心些,也教教她规矩,等她大些,叫她到屋里做事。”府里买丫鬟通常是十到十二岁,到了十八九岁,要么配了人留下做仆妇,要么放出去自行婚配,雪梨去年才进府,年纪也不大,培养一段时间也能得用,杏雨和青柳都好,但两人都十六了,过两年就该配人了。 青柳闻言便知宋懿兰的意思,点头应了下来,道:“姑娘放心,奴婢会留心的。” 看着宋懿兰将银耳汤喝了,青柳把汤碗收了,又将另一碟点心放到宋懿兰面前,道:“今日得了消息,鸿运钱庄的幕后主人被太子殿下抓到了,眼下还在追查他做局骗钱的事,听说银子也追回来了一部分,如今正在审问,若能将银子追回来,大夫人亏的银子应当能追回来一部分。” 宋懿兰先前只听说是抓到了鸿运钱庄幕后的主子,倒不知是太子抓到的人,闻言有些惊讶,道:“已经查出是鸿运钱庄设局骗钱了吗?”宋懿兰不信投资银子就能赚钱的事,但也不确定那鸿运钱庄真的是设局骗钱,便是跟静柔公主亲厚,也没在她面前断定对方是骗子,但青柳这么说,显然是证实了。 青柳重重的点了一下头,道:“官府都让人来传话了,想来是真的,那鸿运钱庄是洪家办的,听说洪家上下都已经看管起来了,洪家老爷更是直接蹲了大狱,不过大部分的银子已经被转移到别处了,目前只追回了一部分。” 做这种事显然是赚短时间的钱,像这个鸿运钱庄,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红利银子给不出来,分分钟就得穿帮,何况做得久了,人单单拿红利银子,就将本金都抵回来了。但先前这门生意炒得火热,鸿运钱庄利钱许得高,跟风送银子的人也多,这些人当中像杨氏一样,红利银子接着往里存的也多,那幕后东家还不知赚了多少银子,若非被抓住了,弃了鸿运钱庄,那些骗得的银子都足够他过几辈子了。 “难怪大伯母这么高兴!”宋懿兰点头,虽然只追回了部分,但先前钱庄查封,已经差不多认命了,如今有了转机自然是值得高兴的。 “另外,这几日以来,表少爷精神倒是好了些,听说表姑娘每日替他要了些点心,又带他在园子里走动散心,老夫人瞧着表少爷的病有了起色,又让人去请何大夫上门来看,听说又换了药方。”孙家借住在府上,宋老夫人又重视,府上的下人自然也不敢怠慢,青柳没特意让人去打听,也得知了不少。 “何大夫看了怎么说?”宋懿兰在宫中住了几日,回来还没见到孙家姐弟俩,不过听说孙宴和病情有所好转,宋懿兰自然也是高兴的。 “何大夫看过,倒是表少爷的病情确实有所好转,又嘱咐让表少爷保持好心情,病情应当会越来越好的。”青柳答道,“那位何大夫医术真好,先前来时表少爷那般模样,竟有了起色。” 宋懿兰心知,彭城虽不远,但对于一个病人来说,那一番折腾也不轻松,何况生病这事吧,又是看诊、又是吃药,病人难免心情不好,精神状态自然也差。不过,孙宴和能这么快有所起色,想来当日她的话,孙燕雅也听进去了,心中不由感叹,那位何大夫也确实医术好、医德好。 才这么想着,外面便通报孙燕雅来了。虽然是表姐妹,宋懿兰这一身装扮也太过随意,一面吩咐人请孙燕雅在前面坐下,一面起身整理着装。 因为不打算出门,宋懿兰只是简单整理了一下衣着和装束,没有花太多时间。走到前厅时,孙燕雅正端坐在那里喝茶,见宋懿兰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我听说三表妹回来了,过来看看三表妹,有没有打扰三表妹休息?” 从宫中出来又不远,只是天还热闷得慌,沐浴更衣之后便觉得十分清爽,倒也不必躺着休息。听孙燕雅这么说,宋懿兰笑笑,道:“没有的事,表姐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家本就不是名门,这些年来孙燕雅更是看多了人情冷暖,宋懿兰虽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热情来,但对她并没有轻视之心,单单这点,便让孙燕雅自在多了。特意过来,孙燕雅是给宋懿兰送及笄礼物的。宋懿兰的及笄礼在宫中办,孙燕雅虽然住在宋家,两家又是亲戚,也没有跟去,一来是弟弟身边得有人看着,二来宫中贵人往来,她又何必跟去让人笑话。 “三表妹,这是我准备的礼物,祝贺三表妹及笄,迟了些,三表妹别嫌弃。”孙燕雅将亲手绣的帕子递过去,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她也知道外祖母家富贵,更知道宋懿兰平日用的样样都是金贵之物,但表妹及笄,又得了表妹提点,弟弟的身体才有些起色,孙燕雅只觉得不送礼物实在过意不去。 宋懿兰接过绣帕,姑娘家多少都会些针线,但孙燕雅这个实在可以称作艺术品了,绣帕上的花朵和蝴蝶仿佛活了一般,叫宋懿兰一面惊奇,一面道:“表姐这帕子绣得真好!” 第四十四章 心病 宋懿兰真心实意的夸赞,孙燕雅反而有些羞涩,道:“哪里当得三表妹这般夸赞,我别无长物,也只有这绣活还拿得出手,三表妹要是喜欢,我教三表妹便是。” 前世宋懿兰是不懂刺绣这门手艺的,这辈子作为姑娘家的基本手艺,宋懿兰也学了些,但也只能算略知一二,与孙燕雅这手艺是不能比的。见孙燕雅要教她,宋懿兰连忙摆手,道:“可饶了我吧,我在这上面可没什么天分,初学时连阿昭都笑我。” 听宋懿兰这么说,孙燕雅也不强求,只笑道:“那三表妹喜欢什么,只管同我说便是,我替三表妹绣就好。” 寒暄之后,孙燕雅犹豫了片刻,道:“三表妹,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这两天宴和身体好了些,我也会每日陪他在园子里走走,只是他身子弱,大多时间也只能呆在屋子里,我想着,若能寻些书来,宴和平日读读书也能快活些。” 孙宴和一直身体不好,正经念书的时间也不多,但他父亲是进士出身,母亲也是识文断字的,没有系统读过什么书,但识字自己看看书是没有问题的。宋懿兰想想,这个时候的娱乐活动本来就不多,何况孙宴和还没有精力往外跑,给他寻些书看也算是一个法子,当下点点头,道:“也好,表姐是想在府上寻一些,还是去书坊买一些来?” 燕国公府初立的时候是没什么文化底蕴的,不过渐渐地也培养子弟读书,毕竟如今虽然还有些小规模的战争,但总体是太平年代,习武出头的机会可不多。因此,宋家专门设了族学,除了自家孩子,同族和亲友的子弟也能在宋家族学读书,府上的藏书也渐渐多了起来。如今宋家就有一个大书房,供宋家子弟读书用,又有一个小书房,府中女子也能寻些书来看。 孙燕雅也想过在府里借书,不过府上的书是为了培养子弟读书考学的,不大适合如今的孙宴和看,孙燕雅只是想让孙宴和读书怡情,并不希望这个时候让孙宴和太过费神。这样想着,孙燕雅道:“府上的书怕不太合适,我想给宴和寻些游记、话本之类的,轻松些也能放松心神。” 孙燕雅这么说,宋懿兰自然没有问题,点头道:“也好,那我们明日去吧,京城里最大的书坊勤学书坊,离咱们府上也就一盏茶的路,咱们到那里去看看。” 见宋懿兰答应了,孙燕雅谢过了宋懿兰,也没有在近春园多待,就辞了回去,显然是放心不下孙宴和。 宋懿兰猜的不错,孙燕雅确实放心不下孙宴和,倒不是对下人不信任,而是怕母亲又说些什么,影响孙宴和的情绪。先前孙燕雅没有想到这一点,被宋懿兰提醒之后,孙燕雅就留心了,除了不与孙宴和提病情的事,也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在孙宴和面前表现出忧心难过的情绪,又想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样一来,孙宴和的情绪果然平和多了。 孙燕雅感激宋懿兰提醒,也希望这个法子能奏效,孙宴和能渐渐好起来,可她忘了,孙宴和平日接触的,除了她还有母亲。孙燕雅知道母亲疼弟弟,可母亲这些年过得太苦了,在弟弟面前絮叨种种难处和担忧也是常有的事,每回母亲说这些,孙宴和就会情绪低落,甚至有时还会发怒,这样一来病情又要加重。 孙燕雅既心疼弟弟,又没法改变母亲,也只得自己多守着孙宴和,当母亲想要吐苦水时,便想法子转移话题。心里忧心着,可怕什么就来什么,才走到门前,就听到母亲的哭声,往里一看,孙宴和坐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脸色绷得紧紧的,细看嘴唇都有些发紫。孙燕雅见状吓得浑身发冷,连忙上前抱住孙宴和,喊道:“宴和、宴和你醒醒,我是姐姐,你别怕,姐姐照顾你。” 被姐姐抱住,孙宴和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些,又重重的喘了口气,道:“姐姐,我要是死了,就不会耽误你的姻缘了……” 孙燕雅被孙宴和这话吓得险些魂飞魄散,连忙抬头看孙宴和,道:“谁说的?谁说你耽误我了?宴和,你好好地,将来才能为我撑腰啊,否则,我要好姻缘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欺负!” “我,能为姐姐撑腰?”孙宴和情绪平静了些,但话里依然不相信自己能做得到,他总病着,没法好好读书、也没法做其他的事,怎么给姐姐撑腰?旁人怕是还要嫌弃有他拖累姐姐。 “当然!”孙燕雅没想过要弟弟为自己撑腰,弟弟病着,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弟弟能够活下来,但孙宴和显然也在意这个,刚才的话,显然是母亲对他说了什么,大概跟她的亲事有关,“宴和还记得阿清吗?先前她嫁给了吴员外家的公子,人家还说两家合作一家,吴员外家越发富裕了,可马叔不在了,吴家就吞了阿清的嫁妆,将她赶到下人房去了,宴和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孙宴和抿着唇,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姐姐的回答。 “因为阿清她没有兄弟,她出嫁了,没法继承家中的财产,所以家产被同族的人抢去了,阿清被吴家人欺负。”孙燕雅从前是不会对孙宴和说这些的,但这些天来,或许是看问题的思路不同了,孙燕雅总觉得,要护着孙宴和,不单单是想法子给他寻医问药,更要告诉他,他很重要,他得努力的活下去。 “若是宴和不在了,我就跟阿清一样,就算嫁出去了,也只会被人欺负,宴和,你愿意姐姐被欺负吗?”孙燕雅对上孙宴和的眼睛,她想鼓励孙宴和,也想知道她的这番话对孙宴和会有什么样的触动。 第四十五章 相劝 “我——不会让姐姐像阿清姐姐一样,被人欺负的。”孙宴和沉默了许久,终于抬头,望着孙燕雅道。 看着孙宴和眼中透出坚定和希望,孙燕雅一面松了口气,一面险些泪流满面,看着孙宴和情绪过去了,露出有些疲倦的模样,孙燕雅连忙拿了何大夫留下的药丸,给他服下。看着孙宴和沉睡过去,孙燕雅这才拉着宋文英往外走。 宋文英先前哭诉着,并没有立刻发现孙宴和的不对,被孙燕雅打断了才回过神来,此时脸上依然是苦色,对着孙燕雅道:“是娘没用,没有照顾好宴和,又耽误了你的好姻缘。” “母亲!”孙燕雅深吸了口气,“咱们家如此,哪怕母亲再如何难过,也无法改变,宴和的身体好容易有了些起色,如今女儿不想这些杂事,只希望宴和能一天天好起来!” 丈夫忙于公事,儿子又常年病着,母女两个几乎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孙宴和身上。若孙宴和的病一日日好转还好,偏偏一次次的求医问药,大夫都道这病难治。宋文英不愿意放弃儿子,可这么多年下来,难免悲观,尤其今日宋老夫人道,先前托人相看的亲事没了音信。宋文英既忧心儿子的身体,又难过女儿的命运,难免对着孙宴和吐了一番苦水,这才惹得孙宴和险些犯了病。 知道了前因后果,孙燕雅不忍心责怪母亲,可孙宴和的身体也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何况她也没法日日守着孙宴和,将母亲隔开。细想了片刻,孙燕雅还是将何大夫的话和孙宴和这些天的变化细说给了母亲,道:“母亲,宴和如今的病不单单是身上的病,最怕的是宴和他撑不住了,不愿意撑下去了,母亲想面对那一天吗?” 宋文英默然,她从未想过,她一直以来的细心照顾,也将自己悲观的情绪传递给了孙宴和,甚至,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悲观。 孙燕雅见宋文英沉默,正担心将母亲刺激过度,外祖母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道:“文英,燕雅都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还糊涂着?你还不如一个孩子通透啊!” “可是母亲,燕雅她已经十六岁了,再耽误下去,一辈子就毁了啊!”宋文英不是听不进劝的,可想到一双儿女,又止不住的心酸。 宋老夫人叹气,看向跟来的宋懿兰和站在宋文英身边的孙燕雅,犹豫了片刻,还是没避开她们,道:“文英,当初坚持要嫁到孙家,如今这样,你可后悔?” 没想到母亲会当着女儿和侄女的面问这个问题,宋文英愣了片刻,道:“我不后悔,我当初的心意不是假的,夫君对我的爱护也不是假的,何况还有燕雅和宴和,他们都是我最珍重的人,我不悔,只是心疼他们姐弟俩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的苦。” “既然不后悔,就不要总念着苦楚,人活一辈子,难道就只为了嫁人或是娶妻吗?”宋老夫人一向温柔平和,鲜少对谁说什么重话,如今也没有责骂,这话却说得严肃,就连宋文英顿住了脸色,抬头看宋老夫人。 “燕雅是个好孩子,在家中协助你料理家事、照顾宴和,样样周全、性子也好,不管谁家求了去,都是福气,若是我,如何舍得她早早嫁人?恨不得所有的男子都离她远远地。”宋老夫人看着独女和外孙女的模样,终究不忍,语气也柔和了下来,“燕雅的好,总有人看得到,若是急于一时,谁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依我看,不如暂且不着急,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到时多少好儿郎,不比那些虚头巴脑的强?” 宋文英的性格其实有些像宋老夫人,说好听了叫做心地善良,从不会将人往坏处想,说难听了就是没主见,谁说的话她都觉得有道理。加上这些年过得苦,宋文英受的苦楚多了,脸上便多了些苦相,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便总会怪自己做得不好。如今听宋老夫人这么说,宋文英便也听了宋老夫人的劝,这才反应过来,几人都在院子里站着呢,连忙又招呼宋老夫人和宋懿兰往屋里坐。 在屋里坐下来,宋文英的情绪也平和下来了,一面亲自给宋老夫人倒了茶,一面道:“母亲和懿兰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些事。”宋老夫人点头,原本宋懿兰今日才从宫里回来,若不是有事,她也不会专门叫她过来,“卫国公府递了帖子来,明日要在府上摆个宴席,邀请咱家过府做客,我想着,你们来了就一直闷在屋里,叫懿兰带燕雅出门走走,散散心。” “外祖母,我得陪着宴和呢,既是邀请国公府的,三表妹和府上的表姐妹去就好了。”不等宋文英说话,孙燕雅便拒绝道,既是有人邀请赴宴,明日宋懿兰肯定不能陪她出门,只是母亲虽说想通了的模样,孙燕雅还是放心不下,想亲自在旁边看着。 宋文英哪里不明白宋老夫人的意思,孙家的情形,想攀卫国公府这样的亲事是不可能的,但出门走动总是必要的,旁人看到女儿的好,才能成一份姻缘。这样想着,宋文英连忙道:“宴和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心,我们来了这些日子了,你一直也没有机会出门,趁这个机会出门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孙燕雅再迟钝,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何况她素来就聪慧,可想透了这一层,孙燕雅更加不想出门,只又道:“我……” 宋老夫人不等她拒绝,便道:“这回宴席是甄家替他家三姑娘办的,所以请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姑娘,到时你表姐妹她们都去,你也一道去,不谈其他的,能结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 第四十六章 甄家 宋老夫人这么说了,孙燕雅不好再拒绝,点头应了下来。宋老夫人又嘱咐了些话,这才往里走,去看孙宴和。 孙宴和服了药睡过去了,宋老夫人也没有叫他起来,只进屋看了看,见他神色安然,便退了出来,嘱咐宋懿兰跟孙燕雅说说甄家的情况,便回顺宁居去了。 孙燕雅虽然常来宋家,但几乎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宴席,好在先前宋老夫人给孙女外孙女都做了衣裳,倒不愁衣裳,宋文英又在屋子里找了找,寻到早年留下的首饰,便忍不住叹气。当初宋家显赫,她用过的首饰都是贵重的,可时隔太久了,且不说款式早就过时了,长期放着,东西也不比当初光彩夺目。 孙燕雅知道母亲的心思,伸手将匣子合上,道:“母亲,女儿又不求什么,不必靠这些撑场面。” 宋懿兰心道,宋老夫人和宋文英都是绵软没什么主见的,孙燕雅却是通透又坚韧的,单从这点来说,宋文英这个姑姑就是有福气的。见宋文英依然发愁的模样,宋懿兰道:“这个季节芙蓉花正开,表姐生得好看,簪上芙蓉花必定人比花娇。” “三表妹说得有理,这个季节戴芙蓉花正应景呢!”孙燕雅连连点头,又道,“母亲我还有些事要同三表妹说,您先看着宴和好吗?” 宋文英想着孙燕雅也要问问甄家的情形,便点头道:“好,我去看着宴和,你们聊。” 宋文英出去,孙燕雅才向宋懿兰道谢,道:“刚才多谢表妹了,三表妹别怪母亲,她只是操心着我跟宴和的事,倒叫三表妹受累了。” 宋懿兰摇摇头,道:“都是自家人,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你谢我,就是明日要出门,给宴和表弟寻书的事怕只能往后推,不如我问问阿昭,从他那里找两本来,给宴和表弟解解闷?” 宋云昭年纪还小,不过孙燕雅替孙宴和寻书本就是为了叫他放松心情的,闻言也就点头道:“若是有,自然再好不过了。” “那好,等阿昭回来,我问问他。”宋懿兰是宋云昭的姐姐,姐弟俩也一向亲厚,但宋懿兰前世养成的习惯,宋云昭的事、宋云昭的东西,都会问过宋云昭再做决定,不会以为他好的名义替他做主。 孙燕雅自然点头应下,想到明日要去卫国公府,孙燕雅有些不解道:“听外祖母的意思,明日的宴席是卫国公府为甄家三姑娘办的,卫国公府这样疼爱这位三姑娘吗?” “表姐不知,卫国公府的这位三姑娘与旁人可不同。”宋懿兰对孙燕雅不知甄明玥的事也不意外,闻言便给她解释,“甄家这一辈上虽然有五位姑娘,但只有甄三姑娘是卫国公世子嫡出,不但如此,听说甄三姑娘出生时,口中便衔着一枚月亮形的玉,那时便有人道甄三姑娘贵不可言,因此没有同甄家同辈的姑娘一般取玉字,而取了明玥的名字。” “竟真的有人衔着玉出生!”孙燕雅惊叹,这种事只在话本故事里出现过。 宋懿兰倒没什么惊讶地,衔玉而生的这又不是第一个,至于是不是真的,谁知道呢?显然甄家聪明得很,衔玉而生贵不可言的是个女孩子,即便是真的也不会引起皇家的不满,甚至还能为甄家三姑娘造势,说不定就嫁得贵不可言了呢!毕竟,甄明玥年初时及笄,如今正是议亲的好时候啊! “都这么说,至于是不是真的倒说不好,只是甄家重视这位三姑娘是真的。”宋懿兰没有将话说死,对于甄明玥衔玉而生的事,一直以来也有不少人不信,都说是卫国公世子夫人为了抬高自己和女儿的地位编造出来的。虽有不少人不信,但也没人去追究,一来这个时候没有监控什么的,这些事太难追查;二来,人家姑娘是不是衔玉而生的对大多数人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孙燕雅惊叹了一回,又道:“三表妹与甄家三姑娘可相熟?既是上门做客,总要带些礼物,只是不知道甄三姑娘喜欢什么?” “虽然相识,但相熟就谈不上了,倒是二姐姐与甄三姑娘还算相熟。”宋懿兰笑道,“至于礼物倒是不打紧,咱们与甄三姑娘都不算相熟,自是府上备一份礼物带去便可,像二姐姐与甄三姑娘相熟,才会单独备上一份礼物。” 孙燕雅鲜少参加这样的宴会,不过宴会的规矩是知道一些的,就像宋懿兰说的,相熟的才会单独备上礼物,若是初次见面就备下厚礼,旁人还会觉得你有攀附之心,平白让人嘲笑。孙燕雅只是谨慎惯了,不是听不进劝的,听宋懿兰这样说,她自己又没有靠着别人得什么好处的想法,先前那点忐忑的心情也就散了,道:“谢谢三表妹不嫌我烦,同我说这么多,明日一早,我去寻三表妹一道吧!” 宋懿兰自然连连点头,两人约好了时间,便离了芳菲苑,回近春园。 次日一早,孙燕雅果然来寻宋懿兰,两人一道去顺宁居,跟其他人会合,这才乘了马车去卫国公府。 同是大周初建时册封的国公府,燕国公府时草莽出身,近几代才培养子弟读书,卫国公府虽不是崔家一样的名门世家,也是有些底蕴的官宦人家,宋懿兰听宋老夫人提起过,从前两家是没什么往来的。正因为如此,当初宋清兰得了甄家的青眼,杨氏才会那般得意,一心想着将宋清兰嫁到甄家去,如今虽然是结亲不成,宋清兰显然不想失去甄明玥这个小伙伴,礼物都是特意准备的。 杨氏没有同去,沉稳如宋清兰自然不会同别人多说什么,宋月兰几个是想说什么,犹豫着又没说出来,就这么一片沉默中,马车行到卫国公府,表姐妹几个被迎了进去。 第四十七章 不满 虽说是为甄明玥办的同辈姑娘家的小聚,但既是到了别人府上,总要先见过小辈。宋懿兰几个一道去见过卫国公夫人,这才被小丫鬟领到布置好的花园里,甄家姐妹几个都在这里招呼宾客。 甄明玥上头的两位姐姐都是庶出,已经出嫁了,两个妹妹是二房所出,四姑娘甄玉莹刚刚十四,五姑娘甄玉婷才十二,都跟在甄明玥身后,并不出头。 宋懿兰跟甄明玥不熟,但宋家姐妹几个过来,甄明玥是先上前同宋懿兰问过好,这才与宋清兰寒暄,一番相见之后,叫了甄玉婷领她们进去。 甄家招待宾客的花园在京城还有些名气,据说早年曾请了名家修葺,门前的一副对联还是前朝的名家所书,宋懿兰没留心过那位名家是谁,但这花园修得确实精美。如今正是秋天,花园里丹桂飘香,娇艳的芙蓉花和清雅的菊花相映衬,更有一番美景,亭台楼阁点缀其间很有些浑然一体的感觉,不似崔家的宅院古朴典雅,却另有一种富贵精致。 花园里已经有不少人,这个时候还早,大多都分散在花园里赏花游玩。宋家姐妹几个一来,宋清兰就‘无奈’被相熟的小姐妹叫走了,宋月兰、宋玉兰、宋芷兰三个说是要去看菊花,最后就剩下宋懿兰和孙燕雅两个。既然应承了照顾孙燕雅,宋懿兰不会将她一个人丢在花园里,带着她在花园里转了转,介绍了各处景致,见孙燕雅没有主动跟人结交的意思,索性带她寻了个地方坐下。 两人才坐下,只见崔萦和王月瑶并另外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一道走来,见了宋懿兰,崔萦依然是姿态优雅地同宋懿兰问好,又道:“听说卫国公府新得了几株极好的绿菊,宋家姐姐要不要一道去看?” “泥腿子出身哪里看得出绿菊的风雅,阿萦你喊她们做什么?她们只怕更愿意看这富丽堂皇的花园呢!”宋懿兰还没说话,崔萦身后一名紫衣少女便翻了个白眼道。 “那,名门出身的这位姑娘,是否知道该如何同皇上亲封的县主问好?”宋懿兰从来就不是软包子,便是面对以世族自诩的未来夫家,也从不觉得自己比他们低了什么,更不用说这莫名其妙跳出来嘲讽的。 崔萦微微皱眉,显然对李冰清这一番话不满意,但对于宋懿兰直接抬出身份压人也不太赞同。只是李冰清是她带来的,宋懿兰是她未来嫂嫂,崔萦思索了片刻,道:“宋家姐姐,冰清心直口快,你别怪她……” 宋懿兰微微垂眸,这便是她最不喜欢崔家的一点,崔家以世族自诩,又被奉为四大世家之首,一向将其他世家当做自己的小弟。崔家人倒是一向谦恭大方的,其他世家子弟却常有尖酸刻薄的,贵重的衣裳首饰买不起,却要自诩清贵,对别人的事评头论足,若遇到眼下这般情况,崔家人总会护着那‘心直口快’的,倒叫她这个被嘲讽的大度些。 宋懿兰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样的心理,但忍让得多了,那些世家不还是嫌弃自己不是世家女,处处挑剔,还撺掇着崔家退亲吗?宋懿兰轻笑一声,道:“崔姑娘这话说的,我也没怪她啊,只是我与这位姑娘也不熟,不知她是什么身份,我又该如何同她问好?” 崔萦抿了抿唇,宋懿兰这话也没错,李冰清虽出自李家,但再是名门世族,宋懿兰是有封号有品级的县主,而李冰清什么都没有,两人,不,她们这一群人都该给宋懿兰行礼问好才是。宋懿兰与崔家定了亲,两家只当亲戚走动,自然也从未计较过这些,崔萦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一面觉得宋懿兰的要求合情合理,一面又有种被人挤兑的难堪,犹豫了片刻,还是行了个礼,道:“见过馨雅县主!” 跟在崔萦身后的李冰清脸色涨红,出身世族的少女,也不是没有感受过当今社会对世族的恶意,对宋懿兰说那番话,也不是真的就是心直口快,无非就是知道宋懿兰跟崔家定了亲,不会当众叫崔家人难堪罢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出身世族的小姑娘跑到宋懿兰面前挑事的,她也不是第一个,为崔谨抱不平的、看不惯过得富贵的新贵的、单纯找存在感的都有,只不过不似李冰清一般毫不掩饰的嘲讽罢了。宋懿兰也确实没做什么,一来不愿意与这些十几岁的小姑娘计较,二来便是没有跪舔崔家的想法,毕竟要结亲的,总要与人为善。 宋懿兰瞧着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看着崔萦行礼问好,也只得照做,也顾不上再夸赞绿菊的高雅,行了礼,提起裙角便快步走了。宋懿兰不知这些世族少女会怎么想,崔家得知了这事又会怎么想,却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别人看你不顺眼时,再与人为善,人家也只觉得你好欺负。 孙燕雅看了个前后,也猜到了其中的因果,不免有些担忧,道:“三表妹,这样做,崔家会不会生出不满?” 见她真心实意的担心,宋懿兰微微一笑,道:“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啊!若是明白事理,就该知道是她们抱着恶意来的,若是崔家那些一心觉得我配不上他们大公子的,没有这事依然嫌弃我们宋家草莽出身。” 这话不错,可习惯了身边人都要描补一下摇摇欲坠的那点面子,孙燕雅还是觉得宋懿兰冲动了些。 第四十八章 相邀 崔萦几个最后还是没看成菊花,旁人倒也罢了,李冰清是气得够呛,还不得不给宋懿兰行礼问好,才走开没多远,就忍不住心中的怨气。崔家是被奉为世家之首不单单是底蕴最深厚,更因为眼下的情形,崔家和王家是混的最好的,若要论后辈子孙的出息,崔家比王家还强些,毕竟王家最有出息的王纪安都和亲去了。 李冰清心里有怨气,也不敢责怪崔萦,就指向宋懿兰,处处贬低宋懿兰,最后总结出宋懿兰压根配不上崔谨的结论。崔萦会维护李冰清是因为四大家族一向同气连枝,并不代表她喜欢李冰清这种性格。相反,李冰清这种刻薄又泼辣的性格,在崔萦看来,跟外面不讲理的泼妇也没什么不同。 其他人看着崔萦脸色越发难看,拿不准她气的是不给面子的宋懿兰,还是口无遮拦的李冰清,但看着李冰清越说越过分,同她要好的郑玉连忙拉她,道:“冰清姐,你别说了!” 崔萦冷着张脸,看李冰清的目光也更加冰冷了些,道:“婚姻大事自是父母长辈做主,轮不到李姑娘替我哥哥操心!” “本就是你们崔家贪图人家富贵,还不许人说吗?否则,你何必叫我们去迁就一个草莽出身的庶女!”世家比普通人家更在意嫡庶之别,且不说崔家在世族当中的地位,崔谨又名声在外,单单宋懿兰只是记在长公主名下的庶女,就让这些肖想着崔家宗妇地位的世家千金们不服气。 母亲的想法,崔萦是知道一些的,她不太理解母亲的想法,却知道母亲不会害他们,自然而然,她与宋懿兰这个未来嫂嫂虽不亲厚,但也并不排斥。但崔家求娶慧宁长公主女儿的事,在世族当中,就成了为了富贵攀附权贵,一面撺掇着崔家退亲,一面见了面还要讽刺几句。 崔萦早就听了不少闲话,但像李冰清一样当众说出来的,还是第一次。崔萦虽然一向摆出优雅淡然的姿态,但也不是没脾气的软包子,闻言便呵呵一声,道:“是啊,我们崔家攀附权贵,你们李家不是还卖女儿吗?你姐姐出嫁时不是还因为聘礼少了一千两银子,不肯上花轿吗?” “那是因为范家不守诺!”李冰清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眼眶都微微泛红。李冰清的姐姐李冰颜嫁的吏部侍郎范家的公子,定亲时说好的聘金五千两,到了送聘礼时,却硬是少了一千两。这事落在谁家身上都得生气,偏偏她母亲是个直脾气,少了聘金,母亲就嘱咐姐姐不许上花轿,最后往外传便成了李家为了聘礼不上花轿,为这李家和范家一起狠狠地丢了一回人。 都知道这是李家的死穴,一戳就得急眼,崔萦却一派平静,道:“你李家介意的是范家不受诺,我崔家也是信守婚约承诺,你说崔家攀附权贵与我说李家卖女儿有什么不同?” 李冰清说话刻薄,但要说口才和机敏,还远远赶不上崔萦,被崔萦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当下直接甩袖走了,郑玉左右看了一眼,到底追着李冰清去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崔家和李家地位比她们家里强,两边她们都得罪不起,有个胆子大些的,小心翼翼地问崔萦,“阿萦姐,咱还去看绿菊不?” 崔萦心头闷着,但还保持着世族千金的风度,道:“我有些累了,现下就不去了,你们若想去,就先去吧!” 几人对视一眼,看不看菊花倒在其次,关键是这里的气氛实在待不住,连忙点头应了,最后就剩下王月瑶留下陪着崔萦。 王月瑶跟崔萦本就要好,见状叹了口气,道:“她本就是那样的人,你又不是头一回认识她,何苦为她生气?” 崔萦摇了摇头,道:“我才不为她生气,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阿瑶,你说,我们这些世家子弟现在所坚持的这些,在旁人眼里是不是很可笑?” “……”王月瑶沉默了片刻,“若是从前,我肯定说你糊涂了,但哥哥走后,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想起王纪安离开王家,随梁国公主远走他乡,虽然皇家赐了他安国郡公的爵位,可她知道,王家当面夸赞王纪安大义,实际上已经将他从王家除名。王月瑶嗤笑一声:“他们赶走我哥哥干脆利索,收皇家给的礼物也收得干脆利索,阿萦,我哥哥说得对,所谓世族早就从根里烂了,偏还要维持面上的光鲜,烂木头再怎么立着也长不出枝叶来!” “可想明白了又能怎么样?我哥哥还能自己出去闯荡,我能去哪里呢?”王月瑶叹息着,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怎样做一个合格的世家女,以及将来如何做个合格的世家妇,若离了世家,她根本无法自己生活下去。 “……”崔萦想说些什么,到底没说出来,“罢了,我们回去吧!” 宋懿兰跟孙燕雅在凉亭坐了坐,甄明玥就遣了人过来寻她。宋懿兰跟甄明玥不熟,但主人家特意遣人过来寻,宋懿兰不好拒绝,看向孙燕雅,有些犹豫,道:“表姐同我一道过去吧!” 孙燕雅答应跟宋懿兰一起来甄家,是因为外祖母和母亲一片好意不好拒绝,但甄明玥单独让人来寻宋懿兰,想也知道交游的圈子不是她可以加入的,何苦跟去惹人笑话?这样想着,孙燕雅笑道:“刚才走得有些累了,想在这里歇一会儿,三表妹自去便是。” 宋懿兰哪能不知孙燕雅的想法,但这个圈子里李冰清那样的人也从来不少,见孙燕雅确实不想去,宋懿兰也不强求,道:“那好,我晚点再过来寻表姐。” 孙燕雅自然都答应下来,宋懿兰这才跟着甄明玥的丫鬟离开凉亭,往前面走。 第四十九章 相撞 宋懿兰跟甄明玥没什么交情,但卫国公府还是来过几回的,没刻意记过,但甄家的格局大体是有印象的,看着对方领着她往前院走,宋懿兰微微皱眉,道:“甄三姑娘这是寻我去哪里?” 领路的是甄明玥身边的丫鬟,虽不是贴身大丫鬟,宋懿兰也是认得的,否则也不会跟人走。那丫鬟见宋懿兰停下问她,脸上依然笑着,道:“县主勿怪,前些时候大公子得了一对雪兔送给了三姑娘,那雪兔怕生,花园里走动的人多,怕惊着了它们,所以三姑娘将它们安顿在这边。前头就是了,不再往前走了。” 所谓雪兔,也就是雪白的兔子,京城这边养兔子的不多,女孩子喜欢雪白毛绒的小动物,养个兔子也不稀奇,所以甄家三姑娘想炫耀的是兄长对她的疼爱?宋懿兰觉得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但也没将戒心完全放下。 再往前走便是一个清幽的小院子,甄明玥迎了出来,道:“县主来了,快里面请,前些时候得了一对雪兔,晴儿闹着要看,我想这也算个新鲜的,索性请大家一起来看看!” 说是请大家一起来,里头也就十来个人,除了甄明玥说的晴儿,另外几个都是世家千金,崔萦几个都在,而其他人,就连跟甄明玥关系不错的宋清兰都没来。宋懿兰暗道甄明玥这唱的又是哪一出,面上不动声色,道:“听说这雪兔是甄大公子特意为甄三姑娘寻来的,大公子对甄三姑娘真是爱护啊!” 甄明玥脸上的笑容仿佛真切了些,一面领着众人往里走,一面道:“我与大哥是嫡亲的兄妹,打小一起长大的,自小便要好,大哥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少不了我的。” 甄明玥这么说,众人自是附和了一番,一抬头便见着放在篮子里一对雪白的兔子。 看兔子这事最积极的是甄明玥的表妹苏晴,小姑娘才十二岁,一见篮子里雪白的兔子,便抢上前去,一脸惊叹道:“真是雪兔啊,一丝杂色都没有!” 甄明玥轻轻一笑,道:“那是自然,寻常的兔子到处都是,哪里用得着特意去寻?” “表姐,我想抱抱,可以吗?”苏晴是真喜欢这般雪白的小兔子,但毕竟是别人养的,小姑娘望着甄明玥,一脸的祈求。 主子养的宠物与养来吃的肉兔可不同,不仅喂养的精细,打理的也干净,否则哪有一身雪白的毛?这般养着的兔子,主子和客人抱一抱当然也没有问题。甄明玥大方的点头,看着苏晴从篮子里抱了一只出来,亲自抱起另一只,向宋懿兰道:“县主要不要也抱一抱?” “……”老实说,宋懿兰不想抱,相比起兔子小猫小狗这些,宋懿兰更喜欢小鸟,总觉得哪怕是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何况她实在看不透甄明玥这一出想做什么。但甄明玥这么热情,宋懿兰也不好直接拒绝,正斟酌着措辞,只听甄明玥惊呼一声,被她抱在手中的兔子用力一蹬,竟直接从甄明玥怀里跳了下去。 兔子本就灵活,众人也没料到这一出,呆愣的片刻间,那小兔子灵活的蹦跳几下,就逃进了花丛中。 “兔子跑了,快抓回来!”甄明玥的丫鬟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招呼人去找。她本意是招呼丫鬟婆子去抓兔子,哪料到众人都在看兔子,眼见兔子跑了,一听抓兔子,便都提起裙角去追。抱着另一只兔子的苏晴见状也连忙要跟上去帮忙,弯腰打算将手里的兔子放回篮子里,没想那兔子不领情,学着逃走的那一只,用力一蹬,紧随着跑进来花丛中。 小园子里顿时乱了起来,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去抓兔子,兔子受了惊便往角落里乱钻,小园子里虽没什么危险,草木的枝丫也将众人的头发衣裳勾划得狼狈。 虽然突然发生了这点小意外,但宋懿兰没让人带偏了去,看着众人手忙脚乱的去追,宋懿兰没跟上去,微微皱眉,道:“快将院门关上,你们别追了,吓着兔子越发找不见了。” 宋懿兰这一喊,倒有稳重些的站住了,可有那性子急的,已经追着兔子跑出了院门,一头撞进迎面走来的男子怀里。 迎面走来的是甄家大公子与他的几位好友。这边幽静,甄羡宇原本是在这边招呼几位好友的,听到这边有说话声,便想起今日妹妹在府上宴客,后头听到这边的吵闹声,担心这边出了什么事,才赶过来,没料到还没进门,便迎上一个衣裳不整头发凌乱的姑娘。 甄明玥也没跟人去抓兔子,见人一团乱,正又气又急,刚听见兄长询问,正要叫他别进来,谁料话还没出口,接着便是女子一声惊呼,众人看去,只见甄羡宇一脸懵,下意识抱住了那位头发凌乱的姑娘。 这里的都是未出嫁的姑娘家,见状连忙背过身子,但跟甄羡宇来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好友,见状便有人瞎起哄,有那没正经的,还调侃甄羡宇好艳福,有姑娘投怀送抱。 甄明玥气得脸色发青,那被甄羡宇抱个正着的姑娘更是又气又委屈。世族出身的女孩子,比旁人更在意规矩和名声,丝毫没想到甄羡宇是被她撞到,才下意识的抱住她,用力推开甄羡宇又听到旁人调侃,顿时气得怒道:“堂堂卫国公府竟没有半点规矩,男子竟能随随便便在内院走动!” 第五十章 意外 世族跟勋贵之家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勋贵大多是追随大周打天下得的册封,在那之前大多出自寒微。大周建国之后,自然要优待功臣,又采取科举选士,前朝显赫的世族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这样一来,勋贵耻笑世族日渐落魄,世族嘲笑勋贵底蕴不足,平日表面上还维持着平和,背地里却谁也不服气谁。 但背地里是一回事,当面说出来就难看了,不单跟着甄羡宇来的勋贵子弟变了脸色,连崔萦几个都脸色难看起来。崔萦暗骂这李冰清空有一身傲气,偏没长半点脑子,真要计较起来,她还得感激人家救命之恩呢,她倒好,先下手为强,责怪上人家的规矩礼仪了。 甄羡宇倒是个好脾气的,被李冰清推开错愕了一回,却连忙肃容站直身子,朝李冰清道歉:“叫姑娘受惊了,在下在前面的书斋招待好友,听到这边有声音,担心出了什么事,这才过来查看,没想到一时鲁莽,反而叫姑娘受了惊,还望姑娘见谅。” 世族式微,反而处处强调规矩和礼仪,对于女子尤其有诸多的规矩,李冰清长那么大,从未与男子这般接近过,虽然远远地躲开了,依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依着她的脾气,恨不得当场将人一顿骂,叫他再不敢还口才成,好在被郑玉拉住,这才拉回了些理智,记起来这是在卫国公府,也记起来人家还救了她一回。 要说没有甄羡宇那一抱,李冰清会伤得怎样倒也不至于,只是娇养着的姑娘,吃些苦头是必然的,李冰清找回了理智,终于收起了满脸怒容,朝甄羡宇行礼,道:“是我一时莽撞,多亏公子相救,刚才出口无状,还望公子恕罪。” 李冰清性子不大好,相貌却不差,哪怕此时头发凌乱一身狼狈,看上去居然也不丑。刚才的尴尬,在翩翩公子温和大度和可怜少女的有礼道歉中消散了去,甄明玥作为主人家,虽然依然不待见李冰清,但总算收敛了容色,道:“是我思虑不周,本想着雪兔虽不算珍惜,也能给大家解解闷,却没想到小家伙野性难驯,竟闹出这些事端来。” 甄羡宇听甄明玥说起兔子,微微皱起眉头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见那李冰清没打算追究了,他们几个男子留在这边也不像话,朝甄明玥点了点头,原路返回。 甄明玥见甄羡宇几个离开,又看好几个女孩子头发衣裳都乱了,连忙让人服侍她们进屋整理衣着,人一散,院子里就只剩下甄明玥和宋懿兰。 宋懿兰跟甄明玥不大熟悉,先前甄明玥让人去请,宋懿兰还道宋清兰也在,没想到是这样一番情形,哪怕到这个时候,宋懿兰依然猜不透甄明玥找她来做什么。如今其他人都换衣裳去了,留宋懿兰独自跟甄明玥站着,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甄明玥看了宋懿兰一眼,没有什么亲热的意思,一面让人给宋懿兰上茶,一面道:“刚才大家都去追兔子,县主没去,是不是不喜欢雪兔?” 没料到甄明玥这么直白的问,宋懿兰还有些意外。不喜欢兔子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当着主人家总不好那么直白,宋懿兰想了想,道:“倒不是不喜欢,只是瞧着这么小的兔子,总怕自己一不小心弄伤了它们。再说,我虽没养过兔子,也听说兔子胆小机敏,大家虽是好意,但一起去追,难免吓到它们。” “还是县主思虑周全,这兔子是兄长驯养过才送来的,我也没想到兔子本就胆小,便是被人驯养过了,也难免本性难移。”甄明玥扶着额头,有些头疼的模样。 “甄三姑娘是好意,哪能怪你呢,好在也没有外人,让人将兔子找回来便是了。”宋懿兰跟甄明玥不大熟悉,但对方是个什么人,宋懿兰还是知道的。能让甄家全力捧着,又跟宋清兰处的好的,要说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宋懿兰可不信,何况这话说的有几分真切,但宋懿兰也听出些不甘心的意味。不甘心什么?宋懿兰不知道,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过多久,其他人也就收拾妥当出来了。这边已经耽搁好些时候了,甄明玥见人都好端端的过来了,就招呼众人一道去摆宴的园子。 宋懿兰惦记着孙燕雅,见状没有跟甄明玥几人一道走,先回去接孙燕雅。倒是苏晴还惦记着逃跑的兔子,见兔子还没找回来,不免担心,“表姐,我们不等兔子找回来吗?” 甄明玥这会儿一点都不想提兔子,但在人前还得保持温柔大方的姿态,闻言道:“大家都在等我们呢,兔子虽然还没找回来,但总不能让大家一直等着,晴儿放心,我叫人在这边看着呢,必定将兔子找回来。” 苏晴听她这么说,也只得跟着一道离开,一向清净的小院子又冷清下来。 宋懿兰照着原路返回,这边没什么岔路,宋懿兰又刚刚走了一遍,也用不着人带路,就自己领着杏雨往回走,一面走一面琢磨甄明玥的用意。正凝神思索间,只听杏雨有些惊讶,道:“姑娘,那不是吴家姑娘吗?” 宋懿兰闻言抬头看去,果然见到一个浅紫色的身影匆匆绕过前面的拐角,消失不见。虽然没瞧见正脸,但也是熟人,宋懿兰一眼就认出吴秀云来,不由微微皱眉。 第五十一章 传言 吴家是皇后的娘家,也是世族出身,甄家替甄明玥准备宴会宴请年龄相仿的姑娘家,不可能不请吴秀云。可先前宋懿兰也听说,吴秀云今日因为身体不适,没有来甄家。甄家宴客,吴秀云来或不来都没什么稀奇的,可先辞了甄家的邀请,又悄悄地跑来,这就奇怪了。 心中疑惑,但宋懿兰也没有立场去管人家来或不来,暗暗将这事放在心上,也就摇头道:“许是身子好了,也来凑个热闹吧!” 杏雨心细,才会留意到吴秀云,但也知道分寸,听宋懿兰这么说,也就点头不再提这事。 再往前走,便是宋懿兰和孙燕雅休息的地方。孙燕雅不爱这种场合,又没什么熟悉的人,宋懿兰被甄明玥请去,孙燕雅也没有往别处乱走,就留在原处,看看周围景致,等着宋懿兰回来。 见孙燕雅果真等在原地,宋懿兰有些过意不去,道:“本是带表姐出来游玩散心的,没想到倒叫表姐独自闷在这里,偏这会儿时候不早了,只得等下回再带表姐四处走走。” 孙燕雅并不在意这个,她答应出门只是拗不过外祖母和母亲的劝说,私心里她更愿意呆在府上,做做针线或是读读书,她本就不爱热闹,那样的日子才叫她平淡安心。只是长辈们的好意她不会不领情,宋懿兰说这话也是善意,孙燕雅笑笑,道:“这里瞧着景致也很有意思,我不爱往人群里走,旁人说什么我也接不上话。” 这倒不是谦虚,父亲一直做着县令,来来去去不少地方也没升个官,她平日接触的除了宋家的表姐妹,就是小县城的女孩子。加上孙宴和病着,她帮着母亲照顾弟弟,出门的时候不多,跟人交谈也找不着话题,时日一久,就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宋懿兰知道孙燕雅是个安静的性格,在宋家住着也不大跟表姐妹一道玩耍,这回能提出叫宋懿兰陪她出门,虽是为了给孙宴和寻些书本,也算是很大进步了。宋懿兰不觉得孙燕雅的性格不好,也不会强求改变她,听她这么说,便笑道:“便是不爱热闹也没法子,这会儿快到摆宴的时候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既是来做客,哪有宴席都不去的理,孙燕雅被宋懿兰逗得噗嗤一笑,道:“自然是要去的,咱们这就走吧!” 相比起养兔子的小园子,宴客的地方就好找多了,宋懿兰和孙燕雅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摆宴的地方,这个时候天还不算冷,宴席就摆在花园里。桌子已经摆好了,赴宴的宾客陆续走来,就被丫鬟引到相应的位置坐下,而甄明玥已经坐在主桌上,宋清兰也在那一桌,偏巧,正对着的坐着姚卿月。 宋懿兰身份高,也安排在主桌,挨着的便是魏王长女玉欣郡主。宋懿兰看着孙燕雅挨着宋月兰坐了,这才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跟宋清兰隔了两个位置。 见姚卿月也在,宋懿兰自然会留意宋清兰的表情。宋清兰依然是一派端庄宁静的模样,但熟悉她的人便能看出来,那平静的表情下翻涌的波涛,偶尔落在甄明玥身上的目光,也是阴沉沉的。 宋清兰跟吴王定了亲,姚卿月又是吴王的心上人,哪怕宋清兰对吴王没有什么情分,又有攀附利用的心思,提起姚卿月也觉得膈应,何况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宋清兰瞧着姚卿月旁边的人谈笑风生,心中的不满却是对甄明玥的,她日后是吴王正妃,姚卿月多半要做个侧妃,她瞧着姚卿月厌烦,气恼的却是口口声声做好朋友的甄明玥将姚卿月请来,还与自己同坐一桌。 甄明玥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到宋清兰的怨气和怒火,目光扫过宋清兰却没有半点心虚。瞧着宾客差不多都坐下了,甄明玥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吩咐人上菜,都是女孩子相聚,桌上的酒水都是清淡的花酿,一人小小的倒了一杯。 端起酒杯,甄明玥仿佛不经意道:“今日请姐妹们来,一来是这个季节桂花香正浓、芙蓉开正艳,请大家来赏花;二来便是为这桂花酒了,各位可知,这桂花酒是什么来历?” 桂花酒还有什么来历?众人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要说京城里最好的桂花酒当属春江酒楼的,春江酒楼最早就以各种各样的花酿出名,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桂花酒,又有相对较烈的桂花酒和清甜的桂花酿两种。春江酒楼的桂花酿出名,但要说难得还谈不上,春江酒楼开门做生意的,花银子自然能得,甄明玥说的显然不是这个。 玉欣郡主端起酒杯细细地闻了闻,道:“闻着倒有些像宫里的手艺,莫非是宫里得的?” “还是郡主识货!”坐在旁边一桌的甄玉莹笑着接话,“这桂花酿还是皇后娘娘赐的,听说用的桂花都是太子殿下手下庄子里的!” 宋懿兰听着甄家姐妹吹嘘这桂花酿的难得,端着酒杯自己品了一口,心中暗自感叹,先前寻得栗子酥的方子,如今又有种桂花的庄子,没想到矜贵又霸气的太子殿下,私下里是个吃货啊! 宴席之后天色渐晚,宾客陆续告辞,宋家表姐妹几个分坐两辆马车,宋清兰明显不大高兴,自己上了前一辆马车,宋月兰眼珠子转了转,跟了上去,其他人都挤在另一辆马车上。 宋玉兰虽是庶出,但她生母还算受宠,虽不敢在宋清兰面前放肆,但性子本就活泼些。这会儿宋清兰不在,宋玉兰便道:“甄家三姑娘,是不是要做太子妃了?” “多半是了!”宋芷兰也跟着点头,“若非如此,皇后娘娘为何会赐下桂花酿,还是太子庄子上酿的!” 第五十二章 挑选 “……”宋懿兰忍不住扯扯嘴角,先前说的分明是太子庄子上得的桂花,这短短的时间就成了太子庄子上酿的,再过两日,说不定就成了太子亲自酿的,所谓流言蜚语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但要说甄明玥成为太子妃倒也不是不可能。论身份,国公府的嫡出千金,又有衔玉而生的噱头,还听说甄明玥才华十分出众,在京城贵女当中也算出挑的,入了皇后的眼也不奇怪。 宋玉兰才十二岁,但提起甄明玥多少有些羡慕的意思,尤其提到甄明玥可能成为太子妃,就越发羡慕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是她这样的小丫头想都不敢想的。 到底是天家的事,虽然又好奇又羡慕,几个小姑娘也不敢多说,感叹了一回,便又说起甄家的富贵来。 同是国公府,宋家经过了皇位更迭可以说是元气大伤,宋玉兰和宋芷兰享受过当年的好日子,如今回忆起来也免不了留恋。宋家想要重新恢复当年的富贵,一时间是做不到的,可对女子来说,嫁得好一样可以得到那样的生活。想到这里,两人又羡慕起宋清兰和宋懿兰,再想到自己庶出的身份,不由黯然神伤。 甄家的宴席之后,皇后赐了甄家桂花酒,有意选甄明玥做太子妃的流言果然流了出来,宋懿兰陪着孙燕雅逛书斋,来来去去就听了好些人在说这话。 孙家没有给孙燕雅请先生,但孙燕雅跟着母亲也读了不少书,一面给孙宴和挑选书册,一面忍不住低声问宋懿兰,“甄家这般高调的传出这些话来,就不怕太子殿下不高兴吗?” 诚然,甄家确实不错,甄明玥的种种条件也算符合太子妃的要求,但孙燕雅觉得,应当没有人会喜欢被人赶鸭子上架,尊贵如太子更是如此,甄家这般作为,看上去真是底气十足。宋懿兰自认为跟高辰不熟悉,但显然的,自小就优秀得让其他皇子望尘莫及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孙燕雅的疑惑,宋懿兰没法解释,只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孙燕雅也没有追根问底的想法,只是疑惑着随口一问罢了,宋懿兰说不知,她也不再问,拿起手边的一本书,道:“先前听玉兰表妹说,京中现下流行不问书生的话本,还借了我一本看,我瞧着既有意思,读着也不会费神,只是担心宴和瞧这些书,会不会沉迷其中,若是日后不肯上进,可就追悔莫及了。” 宋懿兰看她手中,正是不问书生的话本,先前在宫中时,宋懿兰就在静柔公主那里见过。相比起前世各种脑洞大开的小说,这个时候的话本还停留在才子佳人、将军侠客的故事上,不问书生在故事里加入狐仙妖鬼的元素,在许多人看来确实耳目一新,但对于宋懿兰来说就谈不上新奇有趣了,只略翻了翻,也没细看。 听孙燕雅这么说,宋懿兰笑道:“那你与表弟说好,每日只许看几页,表弟觉得没意思,自然就不爱看了。” “那我不是白费力气寻这书了吗?”孙燕雅闻言也笑了,她本就是寻来叫孙宴和解闷的,若是孙宴和的病能好起来,日后自己出门走动当然比书中的故事有趣,若是不能,能哄弟弟开心也是好的。 宋懿兰见她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要拿书去结账的模样,伸手将书拿过来,道:“这话本姑娘家喜欢,宴和表弟未必喜欢,你既要逗他开心,不如选这本。” 孙燕雅顺势去看宋懿兰手中的书,只见封面上写着《闲趣》,不由惊讶,“这是什么书?” “母亲过世之后,我和阿昭替母亲守孝,那时他还小,整日闷闷不乐,我就想给他寻些轻松有趣的书,叫他开心些。”宋懿兰微微一笑,“我那时就跟表姐一样,又想着寻些有趣的,阿昭年纪小,若是闹得他不愿读书就糟了,又怕寻了话本给他看,将他带歪了,可细想想,他那时还小呢,话本怕是读也读不懂,还是太子殿下见我在书坊乱翻,给我推荐了《闲趣》,那时才是第三册,你瞧现下已经是第九册了。” 孙燕雅细看宋懿兰指的地方,果然印了第九册的字样,翻开书本,只见都是篇幅不长的故事,孙燕雅翻看了一段,果然有趣,读着又不费力,不有笑道:“这个好,正适合宴和看!” 孙燕雅觉得合适,又找了前面几册,准备一并付钱,想到宋懿兰特意陪她出来,又道:“三表妹喜欢什么书?我送三表妹一本。” 孙燕雅平日行事礼数一向周全,显然是想要答谢她,宋懿兰不愿她破费,但也不想叫她心里记挂着,见书架上有新书,挑了一本合眼缘的,道:“就这本吧!” 宋懿兰挑中的是一本画谱,不是什么名家之作,价格也不贵,难得的是画风很有些不同,虽画的是花木,却很有些风骨。 记挂着孙宴和,虽是孙燕雅约了宋懿兰出来,孙燕雅在外面也待不住,买好了书,便急着想回去,道:“难得出来一回,本该多转转的,可我总放心不下宴和,三表妹,待改日我再请你出来玩吧!” 宋懿兰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强留着她也待不住,便道:“哪里就要计较这些,若宴和表弟身体好了,带他一道出来游玩才好。” 孙燕雅日日都盼着那一天,闻言连连点头,道:“三表妹说的是!” 两人走出书坊,突然一本书落到宋懿兰怀里,宋懿兰吓了一跳,险些将手里的画谱扔出去了,抬头看去,只见一黑一白两人站在上二楼的楼梯上,一身黑衣的林鹤抱着剑跟一根柱子一样,另一人却微微挑着眉,道:“你要的《择香记》!” 第五十三章 追回 孙燕雅吓得连忙垂下头,那一身白衣气势逼人的男子,不是当今太子殿下是谁?孙燕雅是宋家外孙女,拐着弯也能叫一声表兄,但孙燕雅从不会逢迎这些,只记得刚才提起过太子殿下,还好她胆小,连大声说笑都不敢。 宋懿兰有些惊讶,先前她在宫中的书斋读书,见有本书中提到《择香记》,一时好奇,在书斋里找过一回,当时没找到,心里也没在意,没想到高辰会替她寻来。虽说宋懿兰对《择香记》没什么执念,但收礼物总是高兴的,宋懿兰看了眼封皮上风骨斐然的择香记三个字,显然是太子殿下的笔迹,眉眼弯起,笑道:“多谢表兄!” “就这?”高辰微微挑眉。 “……”宋懿兰常进宫走动,跟皇家兄妹几个也都算熟悉,高辰的礼物她也收过好几回了,真要计较回礼,那还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听阿昭说,你桂花糕做得好。”高辰见宋懿兰也不说回礼的话,心中暗道一声榆木脑袋,到底不想错过讨好处的机会,主动提醒她。 “……”想到太子殿下还有个庄子种了许多桂花,宋懿兰心道,莫非高辰还喜欢吃桂花糕不成?倒不是舍不得几块点心,宋懿兰有自知之明,她做的点心倒也不难吃,但要跟真正的点心师傅比,那就是自讨苦吃了,这位太子殿下舌头早就让宫里的御厨养刁了,她送点心给人家,那不是班门弄斧嘛! 心中这样想着,宋懿兰还真没胆子怼回去,只微笑道:“表哥若不嫌弃,改日我叫阿昭给表兄带些去!” 高辰得了想要的,也没下楼,转身进了楼上的雅间,突然回头,道:“最近街上不大太平,叫林鹤送你们回去!” 最近因为鸿运钱庄的事,京城里出了好几起事端。宋懿兰也是之后才听说,自京城里几家钱庄做起集资赚钱的事,太子殿下便留了心,这才在鸿运钱庄的东家意图逃跑时,及时将人抓住。然而,抓到了人,银子却没有全部追回来,加上鸿运钱庄这事一闹,参了股人都往钱庄去要银子,哪怕其他钱庄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宁可不要红利也要将银子拿回来。 若是像杨氏这般,那一千多两银子虽说不少,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恨虽然恨,也丢不起那人去闹;可也有不少所有身家都投进去,又恨又怒之下,打上门去,将人家宅子砸了个稀烂。这样一来,苦主和受害者各执一词,京都府已经接了好几起案子,如今最怕的就是那拖家带口上门告状的。 宋懿兰知道,如今这局面虽然及时的被皇上和太子控制下来了,但损失了银子破罐子破摔闹事的、趁乱想要浑水摸鱼的,确实像高辰所说,京城里不大太平。知道这个,宋懿兰本就是稳妥的,除了武功不错的青雁,也带了有些功夫的护卫和强壮的婆子,正要拒绝高辰的好意,却只见他转身进去,林鹤可不听宋懿兰的话,只沉默寡言的跟在宋懿兰身后。 看林鹤这模样,宋懿兰也没法赶他走,索性道:“时候不早了,我和表姐也要回府去了,劳烦林侍卫了!” 林鹤沉默地点点头,抱着剑跟在后面,他本就话少,跟宋懿兰这样的年轻少女更是没有话说,只想着安稳将这位县主送回家去,赶紧回来保护殿下才是,最近京城确实不太平。 孙燕雅平日不出门,也不爱打听外头的消息,先前瞧着街上依然繁华热闹,并未多想,此时听高辰说京城不太平,心中便有些过意不去,坐上马车了,还有些不安,道:“三表妹,最近京中果然不太平吗?我真不该叫三表妹出来,还好没出什么事。” 宋懿兰没想到孙燕雅还将这事放在了心上,闻言连忙宽慰她,道:“你别听太子表哥吓唬我们,只是因为鸿运钱庄的事,有亏了银子的苦主跑到钱庄闹事,京都府正在处理呢!我们也不去钱庄,这边都是做旁的生意的,表姐不也瞧见了,都正常做生意呢!” 孙燕雅一想,确实是这样,至于鸿运钱庄的事,她也听说了,毕竟大舅母杨氏就是苦主之一。想起这件事,孙燕雅不免关心一回,他们在宋家住着,也听说大舅母是拿着公中的银子亏进去的,先前听说追回了一部分,也不知亏得多不多。 听孙燕雅问起这个,宋懿兰也没有避讳的意思,答道:“鸿运钱庄本就是为了骗钱,大伯母当时看中红利,确实投了不少银子进去,先前两个月是按月给了红利的,只是大伯母想多赚些银子,红利转手又存了进去,这样一来,说是有红利,其实没有拿到手上。经营了三个多月,那鸿运钱庄的东家卷款跑了,那些银子也就没处要去,多亏太子殿下抓住了人,这才追回了部分。” “没全部追回吗?”孙燕雅虽不知具体的数目,但想到宋家也是家大业大,叫大舅母如此气愤,想来那银子必定不少,也难怪这回他们来,大舅母的脸色格外难看些。 “红利那是没有指望了,便是本金,那洪家做这事本就是为了银子,早就想好了卷款逃走,银子早就转走了大笔,追回来的,加上抄没的洪家家产,也只抵得上账簿上的五成数目,归还各家算下来,总要亏一些。”宋懿兰对这些消息总会多留心些,也不用刻意打听,这事在如今也算最大的新闻了,见了面谁都要提一提。 第五十四章 婚礼 孙燕雅听得心头一紧,想到大舅母前几日还在院子里发了一次火,听说是追回来的银子不多,只得三成的数目,还闹着要官府先将他们的银子补齐。孙燕雅不敢评价舅母的对错,只忍不住叹道:“像舅舅家这样还好,若是寻常百姓,损失几十两,那也是好些年才有的积蓄啊!” 宋懿兰跟着点头,道:“正是如此,只是,也正因为赚钱不易,才有许多人想要走捷径啊!” 可不是想走捷径吗?可捷径哪有那么好走,现如今洪家人都下了大狱,那些苦主的银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追回来。要说可怜,也真是可怜,但这也是他们贪心的结果,难道还要官府出钱替他们填上窟窿不成?至于像杨氏所想的,先拿旁人的银子,将他们的补上,那更是不可能的,他们的银子来得不易,旁人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大概这也是官府给每家都返还了一部分的缘故。 十月初十,是宋家办喜事的日子。先前因为钱庄的事,宋云成自己许了婚事简办,后来虽然有宋老夫人补贴了一些,损失的银子也追回了一些,但数目不算多,虽比最初预计的又添了些,也算得上简单。 宋云成跟罗家大姑娘的婚事定的早,罗家虽比不上崔家和王家,也是排的上号的世家,将女儿嫁给宋家,看中的便是宋家当时显赫的地位和富庶的家境。但后来宋家因为皇位更迭,地位一落千丈,罗家便有心退婚,只不敢得罪宋家,又念着宋家的富庶,才没有退亲。等到婚期定下,宋家将聘礼送去,又说看中的是罗家姑娘品行的话,罗家就更加不满了,可碍着面子,也只能高高兴兴地将婚事筹备起来。 心中不满意,便是脸上挂着笑,总会透出一股不高兴的气息。花轿到了门前,按照习俗,由新郎去请新媳妇出来,可红绸递了三遍,里头的新娘子才慢腾腾的握住了红绸,走出轿门。 爱面子的宋云成脸上就不大高兴,总觉得新媳妇还没进门,就给他下马威,当下对新媳妇也没了体贴,大步往里走。而盖着红盖头,穿着繁复嫁衣的新娘子哪能跟得上他的步伐,脚下磕磕绊绊的,险些一头栽在门槛上。新媳妇也是有脾气的,她觉得本就是宋家怠慢于她,不过是拿点乔,宋云成就这般报复,实在太过小家子气,果然是草莽出身,登不得大雅之堂。 罗大姑娘本就不满,险些当众摔了一跤更是怒火往上冲,索性停下脚步,手拽紧了红绸,也不管旁人怎么想,道:“宋公子,我步子小,跟不上,劳烦走慢些!” 新媳妇过门,宾客都围在旁边观礼,罗大姑娘拽着宋云成停下,还当众让他慢些,旁人不由窃窃私语。有说宋云成不知体贴新媳妇的,有道世族千金规矩仪态也不过如此的,也有人道宋家这新媳妇厉害,还没拜堂成亲呢,就敢跟丈夫叫板了。 宋懿兰几个都在后堂当中,婚礼也是重要的仪式,未出嫁的姑娘家是不能去前面凑热闹看拜堂仪式的,得等婚礼仪式结束之后,才能去新房看新娘子。宋玉兰和宋月兰说着等会儿要去新房看刚过门的嫂嫂,宋懿兰不感兴趣,只想着用过宴席早点回去,这天看着要下雨了,她院子里还晒着新得的香草呢! 要说旁人家遇到娶媳妇这样的大事,十四五岁的姑娘家也要帮着做些事,一来帮忙分担些事情,二来也是一个锻炼学习的机会。但在宋家,杨氏牢牢把握着管家权,生怕宋懿兰从宋家捞走什么,家中的女孩子,也就是宋清兰能跟着管家理事。 宋懿兰不在意这个,长公主病着时,公主府的大小事就渐渐交到她手里了,之后更是如此,这些事她都懂,而宋家的祖产,虽然宋云昭是世子,他们也很难得到些什么,毕竟燕国公亲生的儿女可不少,天天惦记着世子之位呢,哪里还会把家产分给宋云昭。 “怎么还不来呢!”宋玉兰伸着脖子往外看,先前就听到鞭炮声了,花轿既然到了,不该耽误这么久才对。 宋芷兰胆子小,生怕让人看到,连忙将宋玉兰往回拽,低声道:“小心些,别让人看到了。” 宋玉兰撇撇嘴,心道看到了又有什么,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谁不好奇结亲办喜事的,大人们都知道,只要别跑到前面去,不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才这么想着,一名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也没留意门后有人,顾不上通传往里冲,口中喊道:“大夫人、大夫人,外头出事了!” 这一冲不要紧,站在门后偷偷往外看的宋玉兰直接被撞倒了,宋芷兰连忙去拉她,可她力气小,被带得一起摔了下去。门一开,内室的情形看不见,门口的宋玉兰和宋芷兰是直接摔到外人眼前,坐在室内等候的杨氏和宋清兰,脸色当场就黑了一层。 眼看就是拜堂行礼的时候,外头高堂已经布置好了,只等新媳妇到了,请长辈们到前面坐下。对于长子的婚礼,杨氏自然是重视的,提前将各处安排妥当了,便在内堂等着,眼下自家丫鬟慌慌张张没点样子就罢了,府上的姑娘更是当众丢了个大脸,可当着众宾客的面,杨氏还得维持着当家夫人的气度,克制着脾气,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还不快将五姑娘和六姑娘扶下去!” 宋玉兰和宋芷兰的丫鬟吓得脸色发白,闻言连忙将主子扶起来,退到后面去。 内堂当中人不多,除了宋家女眷,就是亲厚人家未出嫁的女孩子,宋玉兰两个被扶下去,打开的门便又合上了,杨氏这才不悦的看向报信的丫鬟,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外头出什么事了?” 第五十五章 明玥 那小丫鬟不过是个三等的小丫鬟,在外边给宾客引路的,刚闯了祸险些没吓得掉眼泪,听杨氏问她,连忙将眼泪憋回去,道:“回大夫人的话,大少爷迎大奶奶进门,脚步快了些,大奶奶跟不上,就站在原处不肯走了,正僵持间,突然下了雨,外头就乱了起来,有个不懂规矩的乱跑,撞倒了大奶奶。” “什么!”杨氏先前还恼着这丫鬟冒失,听得这一席话,只觉得气血上涌,“大奶奶现下怎么样了?有没有伤着?” “大奶奶晕过去了,跟着大奶奶的喜娘和丫鬟扶着大奶奶去了旁边的屋子,大少爷让人去请李大夫来了,春香姐姐见外头乱着,叫奴婢来禀报大夫人。”小丫鬟吓得够呛,不过这一会儿过去了,也缓过劲来了,条理清晰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杨氏只觉得自己额头嗡嗡的跳,娶媳妇进门闹出事的也不是没有,可也没见过新媳妇还没拜堂让丫鬟撞晕过去的,那丫鬟是牛托生的吗?这么大力气。 宋清兰见杨氏气得想打人的模样,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她,道:“母亲,正事要紧!” 有宋清兰提醒,杨氏回过神来。人都在府上,什么时候处置不行,眼下要紧的是这婚礼得办下去。杨氏冲动不够沉稳,但也做了那么多年的当家夫人,平复了心情脑子也就转过来了,连忙吩咐道:“林妈妈,你去前面看看,大奶奶的身子可要紧;春杏,你去前面找春香,跟她一起清点前头的人和物件,务必要在吉时之前,将东西备好,不能耽误了吉时!” 林妈妈和春杏加上守在前面的春香都是杨氏身边得用的人,听杨氏吩咐,便一叠声的应着,赶忙去前面办事。 听到前面出了这样的事,内堂里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孙燕雅跟宋懿兰坐在一起,她本就沉稳,宋玉兰两个在门前想偷看几眼,别人家的小姑娘也好奇,当着长辈的面不敢造次,她却已经能很好地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虽有好奇,但只想着表嫂过了门,自有机会相见。听到外头出了事,孙燕雅微微皱眉,道:“表嫂让人撞晕过去了,也不知伤的重不重。” 宋懿兰也微微皱眉,道:“但愿没什么事。” 宋懿兰倒是觉得,新嫂嫂晕过去说不定跟那一撞没有多大关系,先前大堂姐出嫁,她也瞧见了的,为了防止新娘子出丑,自一大早起来,几乎是水米未进,她自己没有经历过,但想想就知道少不了挨饿。若是身体强壮些的还好,撑一撑也就过去了,若是身子瘦弱的,饿的头晕眼花也正常,这个时候若是让人撞一下,晕过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杨氏急得坐立不安,好容易等到了先前的小丫鬟再来回话,连忙问道:“如何?大奶奶可有受伤?” 林妈妈是杨氏的心腹,知道杨氏记挂着什么,一有消息就让人来回禀,小丫鬟也顾不上喘气,答道:“回大夫人的话,李大夫看过了,道是大奶奶只是身子虚弱,叫人一撞,一时晕了过去,现下已经醒过来了,并没有大碍。” 杨氏闻言松了口气,刚进门的新媳妇她就见过几回,要说多满意多喜欢是谈不上的,但若是婚礼上真出了什么事,那也实在没法对罗家交代。最要紧的事解决了,杨氏才问起外头的情况,又道:“别的东西呢?眼看吉时就到了,都准备好了没?” “婚礼上用的物件都好好地,只是摔坏了些碗碟,林妈妈做主让人去换了,大夫人放心,必定不会误了吉时的。”小丫鬟不敢抬头乱看,只老实回答杨氏的问话。 得到肯定的答复,杨氏那颗不住跳的心才安定下来,瞧着吉时就要到了,一面让人去请宋老夫人和燕国公来,一面叫小丫鬟去外头看着,有事立刻来报。 坐在内堂的都是亲近的亲友,倒不会因为这些意外嘲笑宋家,只是坐在杨氏身边的宋清兰依然觉得不自在。她素来是个沉稳有成算的,寻常小事倒也罢了,兄长成亲这样的大事闹成这样,便觉得心里不舒服。旁人忙乱中没有留意,她却是留心听了,之所以闹出这许多事来,也是因为即将过门的嫂嫂使小性子,当下对这位还没正式见面的嫂嫂就生了些想法,只觉得不够大气,不知道大局为重。 先前的事耽搁了时间,宋家也没时间去追究许多事,新娘子缓过劲来了,婚礼上用的物件也都准备好了,终于赶在吉时将拜堂成亲的大礼成了。新媳妇送到洞房去,杨氏这才松了口气,也顾不上歇息,就往前头亲自去盯着宴席。 婚宴摆开,宋懿兰几个也跟去前面坐席。长子的婚礼,杨氏也费了一番心思,先前手头的银子不足,但婚宴用的东西大多是庄子上送来的,影响却是不大,又从酒楼请了掌勺的大厨来,宴席倒是办的有声有色。 宋清兰跟着杨氏里外跑,宋懿兰几个不用帮忙,就寻了相熟的小姐妹坐下,只等着开席。孙燕雅依然跟宋懿兰坐在一起,崔萦没来,听说是去了罗家那边,宋以来细细一想,便记起来,罗家大姑娘的母亲正是崔萦的姨母。正想着这事,甄明玥就领着丫鬟走了过来,挨着宋懿兰坐下。 “先前没见到宋三姑娘,没想到宋三姑娘在这里躲懒啊!”甄明玥生得明艳,笑起来越发娇艳动人,这话说得她跟宋懿兰十分要好的模样,事实上她们上回见面还在尬聊。 第五十六章 不明 宋懿兰总觉得甄明玥最近有些奇怪。她跟甄明玥谈不上交情,从前见了面也就打个招呼,这两回相见,甄明玥却像是刻意做出一副熟稔的模样。倒不是宋懿兰神经过敏,将人往坏处想,但甄明玥确实不是什么热情的人,没见孙燕雅跟她坐在一处,甄明玥也没对她多说一句话吗? “府上办喜事,虽然帮不上忙,总不好到处跑,倒是怠慢了甄三姑娘。”宋懿兰摸不清甄明玥的心思,便只客客气气的解释,心道所谓日久见人心,慢慢看着便是。 “是当如此,”甄明玥点头,“上回见送姑娘也喜欢兔子,我那新得了一对,不如送给宋三姑娘养着解闷,如何?” 听到兔子,宋懿兰便不由想到当日卫国公府的事,想起那时便是甄明玥要她抱兔子,才有了两只兔子跑丢的事,不由微微皱眉。宋懿兰细想,她从没养过兔子,也从没对谁说过喜欢兔子的话,为何甄明玥上次就做出她喜欢兔子、要抱兔子的事?如今更是直接要送兔子给她。 要说兔子也没什么深意,若是要好的小姐妹互相送个小宠物也不算什么,但她自问跟甄明玥还没熟到那份上,甄明玥非要她跟兔子扯上关系,就值得深思了。宋懿兰垂眸思索片刻,心中的疑惑未解,却想到了一点,上回在卫国公府,甄明玥说过,那兔子是甄大公子找来送给她的,如今这对新得的虽没说,但多半跟甄大公子也有些关系。 要说宋懿兰就算收了这兔子,也是甄明玥送的,跟甄大公子没什么关系,可外头人多嘴杂,消息往外传的时候但凡漏掉一两个字,她就得跟甄大公子扯上些关系。人说清者自清,宋懿兰自认问心无愧,但她又不喜欢兔子,跟甄明玥又谈不上交情,何苦为这惹上麻烦,当下微微一笑,道:“先前就知甄三姑娘喜欢兔子,我岂敢夺人所爱,何况我也不喜欢兔子啊!” 甄明玥没想到宋懿兰会直说自己不喜欢兔子,她开口本就是想着当着众人的面,宋懿兰不至于不给她面子,即便对兔子没什么兴趣,也会应下来,只要将兔子送到了宋懿兰手里,她的第一步就算完成了,到时才好唱第二步,告诉旁人那兔子是她哥哥寻来的。 就如宋懿兰所猜想的,甄明玥这么做,就是要叫宋懿兰跟甄羡宇扯上关系,只要有那么一点的联系,京城人的嘴她还不了解吗?立刻就能编排出许多故事来。若是寻常人家,这点捕风捉影的传言也不是什么事,可宋懿兰定了亲的未来夫家是崔家啊!那些世族可是最在意名声和规矩的,再加把劲这门亲便算黄了。 偏偏宋懿兰也不知是想不到还是不在意,竟当着许多人的面,就说出不喜欢兔子的话,显得她甄明玥自作多情不说,接下去的话也只得硬生生咽了下去。甄明玥不是个蠢的,心知再纠结在兔子上,旁人嘲笑她倒是小事,只怕宋懿兰必定是要疑心上她了,只得硬生生扭转了舌尖上的话,呵呵笑道:“是吗?没想到宋三姑娘不爱小兔子,我只道女孩子都会喜欢雪白的兔子呢!” 女孩子大多喜欢毛绒可爱的小动物没错,宋懿兰也喜欢,只不过喜欢也有层次的,宋懿兰对这些小生命的喜欢只在于偶尔看看,至于亲自去养,她实在懒得操那份心。听着甄明玥言不由衷的话,宋懿兰越发觉得甄明玥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轻轻笑道:“也不是不喜欢吧,只是这小东西再小也是一条命呢,我也不是那细心能照顾它们的,何苦去祸害呢?” 宋懿兰这么说,同桌的另一位姑娘便连连点头,道:“可不是,我也养不来小猫小狗这些,早前求着母亲寻了只小狗来养,养了半年多就死了,当时我狠狠哭了一回,之后便再不敢想养小猫小狗的事了。” 大约女孩子确实会喜欢这些,有那位姑娘开了个头,几人便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自己与宠物的二三事,养成功的,分享自己养宠物的心得,没养成的,也要说一说,叹息一下自己早逝的小宠物,甄明玥最初的想法,算是被抛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若是自家家宴,多半要讲究食不言的规矩,但这样的喜宴,除了宴席本身,本就是宾主尽欢、交流感情的机会,吃席反倒成了其次。宋懿兰这一桌上坐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就从兔子聊到了宠物,又从宠物说到了花鸟首饰,除了没能如愿生了闷气的甄明玥,其他几人都聊得很开心,还约好了日后一道出门游玩。 将宾客都送走,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宋月兰几个要去新房看热闹,宋懿兰没有跟去,自当初拒绝了给宋云成出钱办喜事,长房跟他们姐弟虽没有撕破脸,见了面加强夹棍是少不了的。宋懿兰不是个怕事的,但好歹是人家结婚办喜事,她跑去给人搅了也没意思,索性直接回去看她的香草。 今日上午天气还好,午后就起了云,这个季节不像夏天里,有时候天阴沉沉几日都不会下雨,宋懿兰就没急着将香草收起来,谁料到下午时候果真就下了雨。新人拜堂成婚的时候,宋懿兰作为堂妹当然不好离开,心里只盼着青柳心细,记得替她收起来。 院子里已经亮了灯,见宋懿兰回来,院里的小丫鬟便迎了上来,宋懿兰惦记着她的香草,先就问起来。青柳一面给宋懿兰添了水,一面道:“下午时瞧着天阴了,奴婢就让人都收起来了,不敢乱动,只原样收到书房里了。” 第五十七章 相逢 宋懿兰专门学了调香,学的时间久了,虽不算出众,但也算心里喜欢,平时就留心着香料。这回得的香草虽不算珍贵,却是常用的,特意让人去收了来,又有些香草需要特别处理的,宋懿兰费了不少功夫才处理好了,在院子里晾晒。知道是主子在意的东西,青柳也留心看着,瞧着变了天让人收,也仔细的收好,怕弄混了白费了主子的工夫。 知道青柳心细,宋懿兰听她这么说就放了心,也没专程去看,只点头道:“青柳做事,我自是放心的!原想着最近天气好,再晾晒几日便可以收起来了,没想到突然下起雨来,也不知几时才能放晴。” 下午的那一场雨下的不长,到宋懿兰回来时早就停了,只是抬头望天空黑沉沉的一片,云没有散,只怕还要再下,何况这个季节了,下着下着便开始下雪也是有的。 “这雨若是再下,就该下雪了,到时屋子里要放炭盆,那香草要干也容易。”宋懿兰自开始学调香,虽不会往外卖钱,自己用的却基本都是自己做的,也会赏给身边的丫鬟,用料什么的自然也精心,若是毁了就太可惜了。杏雨知道宋懿兰担心什么,闻言便劝慰道。 宋懿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暂且放下这事,宋懿兰想起一整日都没见宋云昭,便又问了问宋云昭的情况。 “世子天黑前才来过一趟,这是给姑娘带的,说是陪同大公子迎亲的路上遇见的,闻着格外香甜,就给姑娘买了一份。”青柳说着,将食盒打开,只见里头巴掌大小的几块镜糕。 宋懿兰一看,玫瑰、桂花口味的都有,虽然放到现在,依然散发着香甜气息。宴席上宋懿兰没吃多少,倒不是别的原因,这个时候天已经冷了,虽然屋子里放了炭盆,饭菜依然冷得很快,不用多久就没什么热乎气了。若是素菜点心还好,不少菜表面渐渐凝结起油块,就完全没法子下筷了。 一桌子上,大家都就着冷盘凉菜吃一点,大半时间都花在聊天上了,这会儿坐下来,宋懿兰还真觉得有些饿了。见宋懿兰伸手要拿镜糕吃,青柳将食盒收回来,道:“都凉了,姑娘吃了要闹肚子的,奴婢拿去热一热再说!” 青柳这么说,便有小丫鬟接了食盒拿去小厨房,想着宋懿兰一整天怕也没好好吃东西,又让人端些热粥来。 宋懿兰由着青柳去忙,只问起宋云昭的事,“阿昭不是陪大哥去迎亲吗?怎么有空去买镜糕?” 此时的风俗,男方要亲自往女方家迎亲,除了年纪太小的,家中同辈的男子也会陪同去迎亲,因此,二房的宋云洲和三房的宋云昭都跟了去。 宋二爷在南边做官,这回宋云成完婚也没有回来,只二夫人领着两个儿子赶来,除了宋云成的婚礼,也是为了宋云均的学业。 宋家是武将出身,但到了宋懿兰这一辈上,都是读书预备走文官的路子的。长房两个儿子都是自小读书,后又托关系将宋云成送到了崇礼书院,别看他爱面子又小气,还未及冠已经考取了举人功名,只等年后参加春闱。排行第二的宋云河就没那么好待遇了,一直在家学读书,至今也没有考取功名,宋懿兰只听说杨氏有意叫他打理宋家的产业。 到了二房上,虽然宋二爷做的是武官,但两个儿子也都是读书的,只是跟在宋二爷任上,读书也只在当地的书院,虽说宋云均才十五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但宋二爷夫妇还是决心叫他进京来拜师读书。 宋云洲跟着母亲兄长一起进京来,才九岁的宋云洲不知宋家三房之间的恩怨,一来就跟年龄相仿的宋云昭混熟了,今日出门迎亲自然也是堂兄弟一道去的。 “世子说,去罗家迎了新人回来的路上,遇到另一户人家送嫁,因为那家人多,嫁妆物件也多,耽误了一些时候,世子等得无聊,恰巧旁边有人卖镜糕,就买来吃,后来吃着味道好,就给姑娘带了一份。”青柳听宋懿兰问起,就解释道。 成婚是大事,家家都要看好日子,两家遇到一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若真遇到了,既是结亲办喜事的,也不愿意争执招了晦气,一般都是先到的先走,另一家等一等。不过宋懿兰算是明白为什么宋云成一肚子气,还没拜堂就跟新娘子闹了一回小矛盾,大约,街上等着人家过路这事就攒下了气吧! 听青柳说起另外一户人家办喜事,宋懿兰也有些好奇,道:“是谁家也在今日娶亲?先前也没听过啊!” “听说是商户人家,不过娶的媳妇是世族姜家的姑娘,听说那户人家姓刘,为了求娶姜家姑娘,送了一万两的聘礼呢!”另一个小丫鬟见碧玲宋懿兰好奇,赶忙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心中也不免感叹,她们做丫鬟的,卖身银子也就十两上下,若是相貌差些呆笨些的,四五两都拿不到,听到人家娶媳妇单单聘礼就要万两银子,不免感叹又有些羡慕。 不提碧玲一个小丫鬟了,便是宋懿兰见过世面的,听到这话也微微惊讶,不过,世族择亲的标准已经降到这个程度了吗?先前不是连底蕴差些的勋贵高官都要嫌弃的吗? “这有什么?那位姑娘不是陪嫁的东西都多到耽误咱们府上迎亲了吗?想来也不是看中钱财的。”杏雨见小丫鬟羡慕的模样,想到自家姑娘将来要嫁到崔家去,身边的人可不能露出小家子起来,叫崔家笑话。 第五十八章 不满 “杏雨姐姐这可说错了,奴婢打听过了,那姜家姑娘的嫁妆看着多,其实都是大件的家具物件,像咱们府上这样的,都是提前送到男方府上去的,哪会像他们一样,抬着充作嫁妆撑场面!”碧玲不是家生子,在牙婆那里时结交的朋友相继去了各家府上,偶尔遇见自然会说起各自主家的事,“奴婢有个姐妹在姜家做事,听说刘家给的聘礼银子,姜家就留了八千两,另外除掉一千两拿来办喜事,给崔家姑娘压箱底的银子不过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也不算少,像杨氏先前气得食不下咽的,损失的银子加起来也不到两千两,但多事对照人家给的一万两银子聘礼,就显得少了,也难怪碧玲一个小丫鬟都觉得姜家这事办得难看。 “那姜家可是宝瓶胡同的姜家?”宋懿兰想了想,刘家不认得,世族姜家京城却只有一个。若说崔家王家是在固守门第,像姜家这样的,就只能说是在咬牙硬撑了,早年的动乱消耗了家族的实力,改朝换代之后又没什么人走上官场,影响力渐渐消亡不说,家族的产业也在渐渐缩水,靠着嫁姑娘勉强撑着也就不足为奇了。 “正是!”碧玲连忙点头,“这回出嫁的姜家二姑娘,上头的大姑娘嫁到了南郡王府上,做了侧妃。” 听着碧玲解说,宋懿兰微微惊讶,别看下人不能到处走动,他们知道的消息可不比主子们少。眼看离题十万里了,宋懿兰将话题拽回来,道:“阿昭过来,可用过晚膳了?这个季节办喜事就这点不好,不用多久饭菜都冷了。” “姑娘放心,世子在席上吃的不多,不过先前吃了镜糕,来这边奴婢给他盛了粥。世子今日告了假在府上,还得赶着补上今日的功课,这才没在这边多留。”青柳瞧着小丫鬟端了热好的镜糕和粥过来,一面替宋懿兰盛了粥,一面解释道。 镜糕热过之后卖相没有先前好,但香甜软糯的滋味是一样的,宋懿兰拿了一个,心想今日热一热倒也罢了,明日再热味道就没有那么好了,索性将其他的给丫鬟们分了,自己就着米粥吃了一个。心想着明日还要见刚过门的堂嫂,宋懿兰吃了些东西,又看过预备的回礼,就早早睡下了。 次日一早,刚进门的新媳妇要见过家中的长辈,再拜过祠堂,这一场婚礼才算完成。宋懿兰是同辈的小姑,只需见一见堂嫂,互相交换过礼物,也就没有旁的事情了,而礼物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秀坊买的荷包,填了宋懿兰自己做的香片,用的也是寻常静心安神的香料,不会惹人忌讳。 宋懿兰过去的时候还早,不过宋家人基本都到了。宋云昭见宋懿兰过来,就凑到宋懿兰身边,低声道:“阿姐,我昨日给你带了镜糕,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很好吃!”宋懿兰笑着,知道弟弟的心意,也不吝夸奖。 宋云昭就笑起来,道:“那是当然,四哥都说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镜糕呢!我将那里记下了,等休沐我带阿姐去,镜糕还是刚出锅的最好吃!” 宋懿兰想想,自宋云昭进了弘文书院读书,他们姐弟也少有一起出门的机会,等弟弟再长大些,一道出门的机会就更少了,当下点头道:“好啊!都听阿昭的。” 见宋懿兰答应了,宋云昭便高兴起来,不过这会儿也不是闲聊的时候,见宋云洲朝他招手,小少年又跑了过去,挨着宋云洲坐下。又等了快一盏茶的工夫,外头的小丫鬟才通报,大少爷和大奶奶到了。 宋云成是这一辈的长子,虽然宋云昭是世子,但日后宋云成也会做族长,宋云成的妻子作为宋家宗妇,宋家对于这门亲自然是重视的。先前宋家往外头说看重罗家的家风也不是假话,娶一个贤妻家中三代都不愁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宋家不知罗大姑娘本人如何,但这个时候许多人家想要与世家结亲,也更多的就是因为世家底蕴深厚,养出来的姑娘秉性大多都是好的。 听说宋云成和罗氏到了,窃窃私语的小辈们也住了口,老老实实地坐了,宋懿兰上首坐的便是宋清兰,姑姑宋文英也来了,孙燕雅没来,留在院子里照顾孙宴和。要说观察新媳妇秉性这些也轮不到宋懿兰她们这些小姑娘,宋懿兰只看了看罗氏的模样,婚礼之前她也见过罗氏,但并不熟悉。 “三姐姐,你给大嫂准备了什么回礼?”坐在宋懿兰旁边的宋月兰低声问宋懿兰,“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给大嫂绣了一方帕子,也不知大嫂会不会喜欢。” 宋懿兰见宋月兰一问,宋清兰和宋玉兰都朝她看过来,心道这个宋月兰想讨好大房还真费了些力气,也不知人家领不领情。没细说自己准备了什么,宋懿兰笑道:“既是四妹妹亲手做的,大嫂怎么会不喜欢呢?今日的礼物看的本就是心意,用心了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宋清兰将宋懿兰轻轻松松将皮球推了回去,便收回了目光,心道宋月兰也算一把好使的刀,可惜宋懿兰是个成了精的狐狸,刀虽好,却不易下手。 这边低声说话,小姑娘家也有攀比的心思,头一回正式见面,倒不是说要新嫂子高看谁一眼,但也会攀比谁的礼物更新颖。宋月兰透出了自己要送一方帕子,旁人便盘算着自己的东西能不能将她比下去,只可惜还没到这边,互相见面送礼物的和谐过程就被一声闷响打断了。 宋懿兰几人看去,只见宋老夫人沉着脸放了放了茶盏,手上力道重了些,茶盏落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就在几人都疑惑间,只听宋老夫人冷声道:“大郎媳妇,随意编排长辈就是世家千金该有的教养?” 第五十九章 礼物 罗氏脸色一白,宋老夫人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不单责怪罗氏不懂规矩,甚至质疑罗家的教养。可想起缘由来,罗氏又不由委屈,本是宋家三媒六聘迎娶她进门,可刚进门呢,就将有个病秧子儿子的姑姑也喊来,她说一句晦气有什么错?这大喜的日子,这样的人本就该自己避开。 罗氏自以为说的小声,其实除了低声说话的宋懿兰几个,旁人都听到了。家中有病人的,确实有人主动避开,怕招人嫌,可宋文英是宋云成的亲姑姑,若没来就罢了,人在府上住着,还要避着不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听到罗氏的嫌弃,宋文英心头当然不好过,但更不愿意好好的日子,叫人都跟着生气,当下也顾不上难过,连忙劝宋老夫人,道:“母亲快别生气了,今日大好的日子呢,大郎媳妇也不是有心的……” 宋老夫人本是心软的人,但并不是没有原则底线的。在老人家看来,刚过门的孙媳妇可以不是出身名门,但一定要是秉性优良的。宋文英确实有一个常年生病的儿子,可宋文英更是宋云成的亲姑姑,血脉亲人之间,怎么能将莫须有的晦气看得比血脉亲情都重要? 罗氏觉得委屈,可也知道她才刚过门,当着许多亲戚的面,若是顶撞了长辈,她在宋家的日子才难过。心里依然不服气,但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福身道:“是孙媳错了,请祖母和姑母原谅。” 罗氏这一举谈不上诚心,但宋老夫人本就是柔和心软的性格,罗氏毕竟是刚过门的新媳妇,若真计较起来,旁人也要说道宋家欺负新媳妇。见罗氏认了错,宋老夫人也没再计较,只是心里依然不大痛快,道:“既是你姑母原谅你了,我也不怪你。只是,你是宋家长媳,日后要当起宋家宗妇的责任,这种事绝不可再犯!” “是,孙媳知道了。”罗氏压抑着心头的不悦,答应下来。心道她出自名门世家,可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果真像母亲说的,嫁了人便不自在了,嫁了草莽出身的宋家,更是计较些有的没的规矩。 事情虽解决了,但热闹的气氛是凝滞了许多,尤其罗氏接了宋文英递过去的礼物,随手就丢给了丫鬟,后头的人打着眼色,心道宋家这位大奶奶脾气可不小啊! 到了休沐,宋云昭果然叫上宋懿兰一道出门,虽说是去吃镜糕,也想同姐姐一道出门走走。宋懿兰瞧着小弟给她买了点心买首饰,不由微微挑眉,道:“阿昭几时发财了,还要给阿姐买首饰吗?” 宋云昭嘿嘿笑着,道:“前两天书院里有位先生设了个棋局,说破了棋局就奖励十两银子,放了两天没人破,就加到五十两了。” “我记得,阿昭并不擅长下棋啊!”自家弟弟宋懿兰还不了解,读书骑射都算不错,但毕竟年纪小,棋虽然会,但只能算略知一二,至于破先生的棋局,就更不可能了。 “嘿嘿,我问了崔大哥!”宋云昭笑得眉眼弯弯,“先生说了,可以翻阅棋谱,也可以请教旁人,我问崔大哥可不算作弊!” 那棋局摆在那里,众人自然会互相讨论,自然而然的翻阅书籍、请教别人都不算作弊,不过,“崔大哥教你的,彩头就你自己拿着?” “当然不是,我跟崔大哥说好了,拿到彩头我们平分,”崔谨在敬德书院读书,弘文书院的活动自然没法参加,“不过,我分银子给崔大哥时,崔大哥没要,说是给阿姐买糕吃。” 宋懿兰看着手里还剩下的半个镜糕,“就这个吗?” “这不是给阿姐买发簪吗?”宋云昭晃了晃手里的发簪,姑娘家及笄了,就可以佩戴精致华丽的头面首饰了,虽然阿姐不缺这一个,但宋云昭还是想给宋懿兰买,“先前四姐害阿姐摔坏了发簪,我就想着得给阿姐重新买一个,刚好这银子是崔大哥给的!” 宋懿兰看着宋云昭手里镶了红蓝宝还坠着流苏的发簪,只觉得头一次发现小弟的眼光竟是这般花里胡哨的。 宋云昭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眼光有什么问题,一面询问价钱,一面拿着发簪在宋懿兰头上比划,口中还道:“阿姐,你坐下来,我给你戴上试试!” 宋懿兰不想试,但看着自家小弟真诚的目光,到底老实坐了下来。宋云昭拿着发簪比划了一番,小心地插到宋懿兰头上,左看右看,问旁边候着的小二,“好不好看?” “……”小二抬头看了一眼,连忙低下头,“好看。” 平心而论,宋懿兰生得好,虽然宋云昭的发簪挑的特别,但也丑不到哪里去,但要说好看,就谈不上了。宋懿兰对着铜镜照了照,还是将发簪取下来,看着自家弟弟可怜巴巴地眼神,还是问道:“这发簪是贵店哪位师傅的手艺?” 宋云昭对女子的首饰不懂,想着给姐姐买,找的也是京城里很有名气的银楼。宋云昭没来过,宋懿兰倒是来过几回,也听店里的人提起过店里的手艺师傅,这簪子要说手艺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配色就为难人了,红蓝宝的首饰不少,可也没有将红蓝色宝石胡乱镶在一起的,这不是砸招牌吗? “咳,这是老东家的手艺。”小二不敢看宋懿兰,“老东家年轻时候也是手艺师傅,做的首饰京城里都是抢着要的,但这两年不是年纪大了吗?人也是清醒一阵糊涂一阵的,闲不住就做做手艺活。这簪子主体是老爷子清醒时打的,等镶宝石的时候,老爷子又糊涂了,就将宝石一股脑儿都镶了上去,还非得拿到店里来,本来准备等老爷子走了,就收起来的,没想到老爷子在店里一坐就坐了一上午。” 第六十章 生母 “……”宋云昭是真觉得这发簪挺好看的,但看姐姐的脸色和旁人偷笑的模样,也猜到在许多人眼里这发簪大约不怎么好看,见状从宋懿兰手中拿走了发簪,道:“阿姐,我们重新选一支吧!” 宋懿兰轻轻一笑,正要去拿另一枚发簪,却突然顿住手,往另一侧的雅间看去,只见门口的布帘微微晃动,显然刚刚那里确实有人。 “阿姐,你看这支发簪怎么样?”宋懿兰走神的片刻,宋云昭又挑了一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这回宋云昭留心了宋懿兰的衣裳妆容,挑了一支镶红宝石的发簪,见宋懿兰没看他,“阿姐,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的。”宋懿兰回过神来,去看宋云昭手中的发簪。这回宋云昭挑中的,算是符合大众审美的红宝石发簪,雕琢成红梅的形状,点缀着红宝石,很有些红梅傲雪的风骨。 “小公子眼光好,这支发簪是店里老师傅的手艺,红宝石是东家从西域得的,满京城再找不出更好的了!”不似先前的为难,这回小二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不说这位姑娘生得美,搭配这枚发簪越发出众,就是这枚发簪的价格也不辜负他的夸赞。 听小二这么夸赞,宋云昭便来了兴头,拿着发簪在宋懿兰头上比划了一回,小心地簪上,笑道:“阿姐生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宋懿兰噗嗤一笑,道:“阿昭今日是抹了蜜才出门的吗?” 宋云昭被宋懿兰取笑也不恼,一面叫小二算账,一面道:“我就买这支送给阿姐了,也不用取下来了,我这就付钱。” 宋懿兰瞧他高兴,也就由着他去,自己就站在余地,看柜台上摆放的其他物件,等宋云昭结了账过来。便在这片刻间,宋懿兰又感觉到有人再看她,有先前的经验,这回宋懿兰直接回头,只见那边雅间门口,一双手快速的放下帘子,躲回雅间里面。 从银楼出来,宋云昭遇见了吴品言,难得休沐,吴品言要去书坊,宋云昭也就告别了宋懿兰,跟吴品言一道去了书坊。 宋云昭与好友一道离开,宋懿兰也没有在外面逗留,直接回了府。 回到近春园,宋懿兰换了家常衣裳,将宋云昭送的发簪拿在手中细看,不由笑道:“这发簪,要不少银子吧!” “奴婢在旁边看着呢,花了世子六十两银子呢!”杏雨在旁边笑道,金簪又镶了红宝石,便是不重,价格也不便宜,何况还得看那手艺呢。 宋懿兰记得宋云昭那盘棋只得了五十两,不由也笑了。好在宋云昭每月除了月钱,她也会另外给他一份,就想着弟弟渐渐大了,手头总要宽松些才行,一下子拿出六十两不算少,但也不至于叫他捉襟见肘。这样想着,宋懿兰又道:“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套上好的笔墨,拿去给阿昭吧,省得他再花钱买笔墨。” 青柳答应着去取宋懿兰说的笔墨,杏雨便替宋懿兰将卸下来的首饰装好,只听宋懿兰道:“杏雨,在银楼时,你也看到了吧!” 杏雨的手顿了顿,点头道:“奴婢看见了,姑娘,可要奴婢去打听打听?” 宋懿兰手上拿着发簪,目光似乎看向远方,终究摇了摇头,“不必了,既然断了缘分,再见面,对她对我都没什么好处。” 宋懿兰这么说,杏雨也不再劝,只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杏雨是自小就服侍宋懿兰的,在宋懿兰记在慧宁长公主名下之前,杏雨和宋懿兰同谢姨娘住在一起。 谢姨娘不能说不好,她是贫寒人家出身,偏生了一副绝美的相貌,无意间惹了宋三爷的注意,就被强纳进了国公府。谢姨娘不图宋家富贵,对宋三爷也不愿逢迎讨好,加上谢姨娘性子软,初时的新鲜劲过去之后,宋懿兰跟谢姨娘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也就是那时,宋懿兰得了慧宁长公主的青眼,在宋三爷过世之后,将谢姨娘远远地送走,又将宋懿兰记在了自己名下。 宋懿兰不是不想念生母,她带着记忆来到这个世界,最初彷徨无助的时候,都是谢姨娘悉心呵护着她,正是因为如此,宋懿兰更希望谢姨娘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宋懿兰记得长公主曾经说过,谢姨娘后来改嫁的是早年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不嫌弃谢姨娘曾经嫁过人,待她很好,如今来到京城,想来是随她的丈夫进京赶考吧!丈夫过世了妻子可以改嫁,妾室另嫁也没什么不可,但宋懿兰总希望生母能少些坎坷。 遇见了谢姨娘,宋懿兰的情绪难免有些波动,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十五岁少女,很快将心情平复了下来。 宋云成的婚礼之后,宋清兰的婚事也开始提上日程。宋清兰已经十六岁了,而淑妃也希望吴王能早日完婚,亲事既然定了下来,接下来便是定下婚期。虽然有赐婚,但婚礼的习俗也不能省,只是宋清兰要嫁到皇家,许多礼仪便由宗正来操办。 反倒是早就定下亲事的崔家,在宋懿兰及笄之后,也没什么动静。宋懿兰的父亲和嫡母都不在了,杨氏自然不愿操心,何况这事也确实没有女方先提的,宋老夫人虽然心里记挂着,可想着宋清兰还没出嫁呢,也就将这事暂时放下了。 宋懿兰看出了宋老夫人的心思,但总不能自己跑去跟她说,崔谨没有悔婚的意思,只是长幼有序,崔家要到宋清兰出嫁之后,才开始走婚礼的流程。这话也不是宋懿兰跑去问崔谨的,而是崔谨特意找到宋懿兰的,同她解释了这些,叫她不要担心。 要说与婚后的生活相比,宋懿兰其实更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在宋家的日子免不了大大小小的烦恼,但人总难免对未知的生活怀着憧憬和恐惧,何况这个时候来说,做人家媳妇可远远比不得出嫁前做姑娘。虽然如此,但宋懿兰万万没想到,她没等到崔家正式上门提亲,却得到了崔家退亲的消息。 第六十一章 退亲 得到消息时,宋懿兰正同静柔公主一道在景明庄赏梅。景明庄是京郊一座供人游赏的庄园,而景明庄的景色又以梅最为出名,每年冬天,都有许多人慕名前来赏梅游玩,或是办个诗会、文会什么的。 今年的梅花开得早些,宋懿兰也受邀参加了几次赏花会,这一次却不是什么诗会、宴会,而是静柔公主邀宋懿兰出来赏梅游玩。离了皇宫,也就不计较排场和规矩,静柔公主只做寻常官宦人家女子装扮,拉着宋懿兰四处游玩,转了一圈,才说到提前定下的梅花宴,便见碧玲匆匆赶来,道:“姑娘、姑娘,出事了!” 在静柔公主面前,杏雨见她跑得头发散乱,不由板着脸道:“瞎嚷嚷什么!有什么事慢慢说。” 碧玲这才记起来,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今日姑娘是跟静柔公主一道出的门,连忙行礼,道:“奴婢——” 不等她行礼,静柔公主便摆手,道:“有什么事你就说,现下不是计较礼数的时候。” “是,”大冷的天,碧玲跑得一身汗,“姑娘,今日崔家上门退亲了!” “什么!”静柔公主和杏雨都睁大了眼睛,反倒是宋懿兰脸色沉静,只抿着唇,道:“退亲,为什么?” “奴婢听到,来的是崔家的二夫人,说是,姑娘本是庶出,念着姑娘记在长公主名下才许了婚,可现下才知道,姑娘的生母竟然改嫁了旁人,实在、实在不堪为崔家宗妇,所以,上门退亲。”今日崔家上门退亲,偏偏姑娘一大早就同公主一道出了门,这样大的事,总不能放着等姑娘回去,叶嬷嬷斟酌之后,叫了人送她过来寻姑娘。 宋懿兰默然,这确实是崔家能找到的理由,名门世族本就在意这些名声,何况崔家作为四大世家之首,原本就不满意宋家,有了这个理由更不会错过。 “那宋家怎么说?”静柔公主先是惊讶,接着便是愤怒,却先问宋家的反应,崔家上门退亲,若宋家允了,这事就没有转圜了,偏偏宋家长房可是最见不得宋懿兰姐弟好的。 碧玲又气又急便是因为这个,崔家上门退亲就够让人气愤了,可宋家,“大夫人她已经同意了,还说姑娘掐尖要强性子不好,本就高攀了崔家。还说虽然姑娘不好,可宋家跟崔家是多年的交情了,日后还要有来有往才是。” 对此,宋懿兰一点都不意外,杨氏日日恨不得将他们姐弟踩在脚下,有这样的机会哪能错过呢?不过,崔家多清高的人家啊,怕是未必会欣赏大伯母的‘大义灭亲’吧! “欺人太甚!”静柔公主气得美目冒着火,“馨雅,我们进宫,请母后给你做主!” “我记得,今日在暗香阁有文会,阿昭是不是去了?”宋懿兰自己都有些惊讶,这个时候她心里竟然这般平静,这个时候,想到的竟是阿昭会不会听说了这件事,跑去找崔谨的麻烦。 “馨雅!”静柔公主有些恨铁不成钢,不是她不疼小表弟,表弟既聪慧又沉稳,去个文会还能出什么事不成?这个时候要紧的不是她自己的事吗? “我知道皇后娘娘会替我做主,不耽误这一时半刻,”宋懿兰摇摇头,大约这门亲一直给她一种前路渺茫的感觉,真到了这一天,她只觉得果然如此,震惊和难过反而少了。这个时候,她担心宋云昭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来,或者,她也想亲自问一问崔谨,既然做不了自己的主,为何要给她承诺,既然给了她承诺,为何又要中途变卦。 至于谢姨娘的事,宋懿兰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哪怕在礼教严苛的前朝,都不曾禁止寡妇再嫁,何况是妾室,没有子嗣的妾室在当家人过世之后被接回娘家再嫁的也不少,只能说崔家想退亲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件事恰好给了崔家一个理由罢了。 “馨雅——”静柔公主了解宋懿兰,哪能猜不到宋懿兰的心思,平日里宋懿兰不会多提崔谨,但单看当初玉簪摔坏了,宋懿兰那般心疼,便知宋懿兰的心意,或许不到非卿不嫁的深情,但哪能没有半点情分。将心比心,若自己遇到这样的事,哪怕拼着脸面不要,也得问个清楚明白,静柔公主叹了口气,道:“走,我陪你去!” 宋懿兰感激地笑笑,道:“多谢公主!” “我俩什么情分?还要你说这种话!”静柔公主拉着宋懿兰往前走,暗香阁的文会请了不少年轻士子,崔谨自然也在其中,倒是宋云昭这个年纪的,只是跟去凑热闹,见见世面。 暗香阁与这边相离不远,不过既是文会,并不邀请女宾,只是因为文会的缘故,也有不少妙龄少女前来景明庄游玩,心里未必没有点才子佳人的期盼。宋懿兰和静柔公主往暗香阁走去,才走到门前,便有小厮拦着,宋懿兰两个也不硬闯,只道:“麻烦小哥请崔家崔谨公子出来一趟!” 宋懿兰虽然担心宋云昭跑去找崔谨的麻烦,但也没想将人一起叫来,倒不是她偏心崔谨,而是,既已经是定局,她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做出死缠烂打的举动,更不愿宋云昭一时冲动做错事。 守门的小厮正为难,里面忽有人跑来,道:“快找人来,里头两位公子打起来了!” 听着这话,宋懿兰心头一跳:“是谁打起来了?” 第六十二章 意愿 “是崔大公子和燕国公世子!”传话的小厮没细说,都不能算打架,燕国公世子还不满九岁呢,便是崔大公子是个文弱书生,若真打起来,燕国公世子哪里打的赢,分明是崔大公子让着人。可崔家这事做的也不地道,哪有定了亲的,悔婚就算了,还当众说出来,这叫人家姑娘怎么做人,想到这里,瞧着匆忙往里走的两位姑娘,那小厮心头一跳,该不会这是遇上正主了吧! 宋懿兰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提起裙角便往里赶,没走多远,果然看见被人拉住的宋云昭。宋云昭已经开始习武,年纪不大力气还小,但已经会用巧劲,拉着宋云昭的那位公子见他拼命往前冲,险些拉不住他,好在这时宋懿兰开口叫住了宋云昭,“阿昭,不许胡闹!” 听到宋懿兰的声音,宋云昭停止了挣扎,回头看宋懿兰,仿佛比宋懿兰还委屈,“阿姐——” 宋懿兰知道弟弟,走上前将宋云昭拉过来,又替他理了理衣裳,道:“这事阿昭别管,阿姐自己会处理好的。” “阿姐……”宋云昭握紧了拳头,当着姐姐的面,他不愿违背姐姐的想法,此时他再一次恨自己年纪小,若是他再大些,若是他做了燕国公,谁敢如此欺负姐姐。 宋懿兰拿了帕子,替一张花脸的弟弟擦了擦脸,将他推到静柔公主旁边,这才抬头看崔谨。看得出来,崔谨身上挨了几个拳头,大约宋云昭个头小,脸上倒是没有伤。宋懿兰福了福身,道:“小弟鲁莽,伤到崔大公子了,还请崔大公子见谅!” 看着宋懿兰向崔谨道歉,宋云昭气得越发捏紧了拳头,崔谨却瞬间白了脸,嘴唇微微颤抖,“你叫我崔大公子?” “崔家既已退亲,懿兰不敢高攀崔大公子!”宋懿兰微微垂眸,她是想找崔谨问清楚,可眼下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但凡落一滴泪,就不知被人编排多少笑话。心中自嘲,能问什么?问清楚了又能如何?崔家退亲,宋家已经允许,她难道还能死皮赖脸的追着要崔谨娶她为妻不成?宋懿兰不能否认,她对崔谨是有情的,可这份情还不到她为崔谨抛弃一切的程度。 宋懿兰的一句退亲,叫崔谨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惨白了些,望着宋懿兰的目光,仿佛含着哀伤、痛苦,却终究垂下头,道:“此事是崔家对不住你,宋世子没有错。” 宋懿兰微微一愣,看向崔谨,却见他脸色已经平静下来,宋懿兰不知,他藏在宽袖下的拳头早已握紧,只死死地克制着自己。 宋懿兰不知崔谨心中的痛苦抉择,终究没说什么,拉着宋云昭转身,往外走去。 看着宋懿兰姐弟和静柔公主一道离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安静了片刻,崔谨身边堂弟崔钰有些担忧道:“他们会不会告到宫里去。” 崔谨微微垂眸,眼中有些嘲讽,“用得着他们去告吗?这事恐怕早就人尽皆知了,事情做得这么绝,崔家不是早该想到后果吗?” “母亲也是为了崔家……”崔钰不知为什么,只觉得一向温和清贵的堂兄突然有些可怕。 “呵——”崔谨轻嗤一声,为了崔家、为了世族,这些话他自小听得多了,可他就不明白了,好男儿志在天下,这些自诩不平凡的世家却打着同气连枝的旗号,翻来覆去的抢夺世族内那点本就不多的资源,往外抱团取暖、往里明争暗斗,这样的世族,能有什么出息。 宋懿兰姐弟没有回宋家,果真跟静柔公主一起进了宫。 这事在外头闹得不小,又是杨氏在崔家面前贬低宋懿兰,又是崔家二房公子当众说出退亲的话,简直将宋懿兰往泥里踩。但这些话还没传到宫里来,宫中与宫外本就有一道厚厚的宫墙隔着,没有人刻意传话,宫中很难知晓,但若是宫里想知道,自然也就是一时半刻的事。 宋懿兰姐弟跟静柔公主进宫,皇后就知必定是出了什么事了。皇家对宋懿兰姐弟一向照顾,但他们都是有分寸的,寻常不愿麻烦皇家,等听说了前因后果之后,皇后脸色冷沉,道:“好个崔家、好个宋家,真是好样的!” “舅母,他们这样欺负阿姐,分明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宋云昭先前气得直接对崔谨动手,此时却委委屈屈的拽着吴皇后的衣袖,一副受尽了委屈的可怜模样。 吴皇后还没见过宋云昭这个模样,她只得太子一个,太子又自小就沉稳,便是年少时也没有这般委屈撒娇的模样,不由心下一软,道:“阿昭放心,你和馨雅都是舅母看着长大的,平日疼还来不就及,哪有送去让人欺负的?” 吴皇后哪能看不出来宋云昭求自己替宋懿兰做主的小心思,毕竟在许多人看来,宋懿兰虽然挂着公主之女、馨雅县主的身份,但毕竟不是慧宁的亲生女儿,皇家对她的爱护也有限,否则,崔家就罢了,宋家又怎敢做宋懿兰的主!看穿了宋云昭的心思,却并没有因此不高兴,这几年来,宋懿兰对宋云昭的爱护他们看在眼里,若是宋云昭看着姐姐受欺负,才叫人寒心。 “可母后,如今该怎么办?母后要给馨雅和崔大赐婚吗?”静柔公主一开始就叫宋懿兰进宫来告状,可真到了这里,静柔公主又有些茫然了。若就此算了,好姐妹受的委屈怎么算?可若是再续这段姻缘,总有种明知那是个火坑,还要宋懿兰跳下去的憋屈。 吴皇后也沉吟了片刻,这事要惩罚崔家和宋家都容易,偏偏受伤害最大的宋懿兰,却是怎么安排都觉得委屈,终究,吴皇后直接问宋懿兰,“馨雅,你可愿与崔大再续前缘?” 第六十三章 钟情 由皇家赐婚,便是崔家在嫌弃宋懿兰,也得老老实实将宋懿兰娶回去。想想崔家不得不娶她进门,似乎也很解气,可解这个气要用她的终身幸福去换吗?宋懿兰自问她对崔谨的情意还没有那么深。终究摇头道:“皇后娘娘,馨雅不愿。” 宋懿兰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容易,这句话说出口,便是彻底斩断了她与崔谨的缘分。可话说出口的瞬间,却又有种轻松的感觉,崔家对她,除了崔谨和谢氏,一直都是轻视的态度,她感念谢氏的照拂,也珍视崔谨的爱护,可崔家的态度也叫她无数次彷徨,如今,宋懿兰自嘲的一笑,有人说爱情是自己的事,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果然是智者啊! 吴皇后轻轻叹了口气,道:“好,馨雅放心,舅母和你舅舅会替你解决好这件事的。” 自称舅舅、舅母,便是将她当自家人看待,宋懿兰福了福身,想说道谢的话,被吴皇后拦住,道:“自家人,讲究这些做什么?你和阿昭就在宫里住下,旁的事,交给我们就是了。” 宋懿兰点头,她再是独立,在这个时候也不能自己解决自己的婚约大事。 吴皇后点头,嘱咐身边的人安排宋懿兰和宋云昭住下,看着宋懿兰姐弟跟静柔公主离开,吴皇后叹了口气,崔谨是个好的,样样都挑不出不好来,宋懿兰也是样样都出挑的,这本是好姻缘,偏偏崔家刻板挑剔、宋家不知所谓。 这般叹息着,都没注意到高辰从后面走出来,脸色微沉,却又带了些清浅的笑意,“母后,这一局儿子赢了!” 吴皇后回头看高辰。无疑,这个儿子是优秀的,无论是当初处于困境,还是如今贵为太子,但作为母亲,她更希望儿子能够幸福美满。早前看着吴王一心一意的喜欢姚卿月,虽然难免跟着纪淑妃一起叹叹气,但未尝不希望高辰能有个心仪之人。在吴王对纪淑妃妥协,答应娶宋清兰为正妃之后,甚至觉得只要长子愿意娶妻,哪怕出身贫寒都没问题,没想到这个愿望实现了,偏偏高辰看上了宋懿兰。 吴皇后不是对宋懿兰不满意,也不是觉得宋家一门两姐妹嫁了皇家兄弟俩有什么问题,而是宋懿兰早就跟崔家定了亲,就算是当朝太子,抢人家未过门的媳妇也让人诟病啊,尤其是宋懿兰跟人家崔家少年感情挺好的。 偏就在这个时候,崔家闹出退亲的事,老实说,吴皇后真心担心自己儿子在其中掺和了一脚,这才有了高辰口中的打赌。母子俩约定,崔家跟宋家退了亲,若宋懿兰自己也愿意放弃这段姻缘,吴皇后就成全高辰。 吴皇后都不知自己今日叹了几回气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说崔家迟早会退亲,所以他没插手,她是信的。但宋懿兰不是个猫儿狗儿,这家不喜欢了,抱到那家去,这一番折腾,一个姑娘家心里哪能不难受,终究提醒他道:“我说成全你,是说不反对你娶她为妻,但她愿不愿意嫁给你,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馨雅当初是你姑姑给她定了亲,如今崔家悔婚,若要另选人家,自然是看她自己的心意,我是不会去勉强她的。” 高辰微微皱眉,似乎觉得亲娘这是在出尔反尔,却只听她接着道:“你心悦于她,可了解她的心意?可问过她愿不愿意嫁入深宫?是有甄明玥之流做梦都想一步登天,可馨雅与旁人不同,她想要的可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之位。” 这个高辰还真不了解。便是崔谨跟宋懿兰定亲好几年了,要说了解宋懿兰也谈不上,毕竟男女有别,偶尔见上一面,也没有机会多说什么。到了他就更是了,虽然借着表兄妹的身份,他能偶尔见到宋懿兰,但给她送个东西还得借着妹妹或者表弟的名义,宋懿兰能将他当兄长就算他工夫没白费了。 吴皇后见高辰脸色变换,便知自己这儿子这回算是栽了。年少嫁入东宫,中年做了皇后,吴皇后与景隆帝的感情更多的是相濡以沫的情义,但到底多活了这么多年岁,少年人的感情她也懂。像吴王对姚卿月的感情,爱慕蒙蔽了眼睛,一心一意的追寻,连对方真心假意都看不出来;而高辰更惨些,完全是单相思,宋懿兰大概压根就没发现高辰的心意。两个人的感情当中,先动心的那个显然要吃亏些,尤其高辰身为太子,这事就更不容易了。 宋懿兰果真在宫中住了下来,但许多事也听到耳中,比如,崔家在同她退了亲之后,就迅速地向承恩侯府提了亲,定下了崔谨和吴秀云的婚事;比如,退婚之后的三天刚好大朝,景隆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崔谨的父亲国子监祭酒崔佑和燕国公一起骂了一顿。说起来似乎崔家和宋家并没有损失什么,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挨骂丢脸就不说了,以这种方式在皇帝面前挂了号,至少三年内考绩就别指望得优良了。 宋懿兰在宫中住着,却也听说,燕国公在朝上挨了骂,回去就将气撒到杨氏身上,甚至待嫁的宋清兰身边还被迫添了两个宫里的嬷嬷。 “县主,娘娘请县主去一趟。”宋懿兰正听宋云昭说起宋家的事,一名小宫女进来,向宋懿兰道。 第六十三章 秀云 宋云昭原本是同宋懿兰一样在宫中小住的,但听说今早皇帝舅舅在朝上骂人之后,特地午间回了趟宋家。见皇后请宋懿兰过去,宋云昭起身道:“阿姐去吧,我也要去书院了。” 宋云昭平日在弘文书院读书,午间也是在书院用膳的,读书清苦,午间也没有午休的习惯,休息时间基本都用来温习功课了。弘文书院午间留的时间也有一个半时辰,用膳和休息温书是够了,往燕国公府跑一趟再跑来见宋懿兰,就有些紧巴巴的了。知道宋云昭维护她的心思,宋懿兰也不怪他,只笑道:“慢些走,昨晚下了雪,小心路滑。” 宋云昭去弘文书院,宋懿兰也起身准备去凤仪宫见吴皇后,却见碧玲走来,道:“姑娘,世子叫奴婢转交给姑娘,说是老夫人给姑娘的,刚才忙着说话,世子给忘了。” 宋懿兰噗嗤一笑,哪里是忘了,分明是小少年一面记着宋家给姐姐受的气,一面又不愿对疼爱他的祖母撒气,故意给‘忘了’的。知道宋云昭的心思,宋懿兰也不生气,也不去看匣子里的东西,只让人将东西收起来。 宋懿兰在宫中暂住,依然同静柔公主住在一处,漱玉轩离凤仪宫有些远,走到凤仪宫时,正碰到吴秀云从里面出来。宋懿兰看她模样,似乎刚刚哭过的模样,一向柔和恬静的脸上带着泪痕,不显得狼狈,反倒添了些梨花带雨的柔弱。 若是先前,宋懿兰还猜不透吴秀云的种种奇怪表现,在吴秀云迅速同崔谨定亲之后,就十分明了了。宋懿兰微微垂眸,她从前从未想过,吴秀云倾慕崔谨,甚至借着吴家和世族的手,最终达到了这个目的。想起从前虽不算亲厚,也算是相熟,宋懿兰难免有些心寒。 吴秀云似乎也没想到刚好在这里遇到宋懿兰,正要同她说话,走在身后的落英便催促道:“吴姑娘快些走吧,马车还等着呢!” 吴秀云的眼眶似乎又红了些,给宋懿兰领路的芙蕖也不看她,只回头向宋懿兰道:“县主随奴婢来,娘娘等着县主呢!” 落英和芙蕖表现得那么明显,宋懿兰还有什么不懂的,想来吴秀云的心思,吴皇后也看出来了,而对吴秀云这一番努力,吴皇后显然是看不上眼的。 吴皇后的为人宋懿兰是了解的,作为皇后来说,吴皇后可以说得上开明大度,但人总有底线。吴家经常送吴秀云进宫,目的自然是希望吴秀云嫁入皇家,便是这一点不成,至少要维系好吴家与吴皇后的关系。吴家的心思吴皇后看得明白,也愿意在能力范围内照拂吴家,若是长子愿意,也不介意吴秀云做自己儿媳,因此,在教养吴秀云上,吴皇后是用了心的。 有吴皇后的照拂,虽然没有将吴秀云推上太子妃的位置,但作为皇后娘娘重视的侄女,吴秀云的身价也涨了不少,近两年来,从来不少往吴家提亲的人。原本吴秀云一直没定下亲事,吴皇后也没有多想,只想着千娇百宠的姑娘家,心气高些也没什么,但若是这个侄女看上了别人的未婚夫,还想方设法抢到手了,就不是一回事了。 在吴皇后看来,姑娘家有了倾慕的人,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一回没什么,但若是不择手段的去做一些事,就失了姑娘家的矜持和体统。因此,在吴秀云迅速定下亲事,又跑来宫中解释时,吴皇后只觉得失望,到底不是自己的女儿,吴皇后也不愿意对吴秀云说重话,只吩咐人将她送出去,日后在家中备嫁,别到处乱跑。 吴秀云不声不响的布下这一局,自是细腻又聪敏的,哪能听不出吴皇后的言下之意。心知姑母从前欣赏她的便是温柔懂事,有了这件事,这份情谊怕是再难挽回,只是,吴秀云微微垂眸,她对姑母自然是有濡慕之情的,只是,她的终身幸福更重要,为了崔谨,她愿意抛弃这一切。 芙蕖引着宋懿兰进去,只见吴皇后撑着额头坐着,闭目叹息。宋懿兰上前,向吴皇后行礼,吴皇后按了按额头,道:“馨雅来了,快过来坐。” 宋懿兰行了礼,这才坐下来。 吴皇后盘算着这个点,宋懿兰进来时应当是见到吴秀云了的,不免叹息道:“馨雅,这次的事,叫你受委屈了。” 宋懿兰摇了摇头,道:“皇上和娘娘替馨雅做主,馨雅感激还来不及,不委屈。” 想到高辰对宋懿兰的心思,吴皇后只觉得头更疼了些,只是这事急不来,崔家退了亲,立刻求娶吴秀云,已经让人议论纷纷了,若是这个时候宋懿兰也定下亲来,就不单单是议论,而是笑话了。何况,高辰如今还是一厢情愿,总得宋懿兰自己也愿意才成,吴皇后也做过闺中少女,虽没亲自经历过,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宋懿兰哪有心思谈这些。 “今日叫你来,有些事对你说。”吴皇后觉得吴秀云这事做得过了,但既已成了定局,也没什么可说的,“眼看快过年了,太后说要到庙里拜一拜、上上香,正好这个季节梅花正开,不如你和阿昭也一道去,赏赏景散散心。” “要去哪里?崇明寺吗?”宋懿兰不知吴皇后心头过了一遍的想法,但对于出门走动,宋懿兰并不抵触。退亲这回事虽然损害了宋懿兰的名誉,但宋懿兰的想法,这事本就不是她的过错,事已至此她没有办法改变,难道还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活得战战兢兢、委委屈屈的?宋懿兰自认为头脑清醒逻辑清晰,越是旁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她越不会让自己活成个笑话。 第六十五章 试探 吴皇后确实是有些担心宋懿兰心里委屈,不愿出门的,见宋懿兰愿意出门,不由感叹,不愧是慧宁看重的人,当下笑道:“崇明寺的名气大,不过要说灵验风景又好,还得是云山寺。咱们明儿一早出门,午后就能到,在寺里住上一晚,后天回来,馨雅是头一回去吧,可以问问静柔,她啊,早就缠着太后想出门了。” 宋懿兰确实没去过云山寺,看宋家在崇明寺给慧宁长公主做法事就知道,宋家一向都去离京城更近,香火更加旺盛的崇明寺。而云山寺虽然一直名气也不小,但在山中,路程更远,难免去的人就少些。宋懿兰也听过云山寺的名气,听吴皇后这么说便点头道:“好,我这就回去准备!” “不急!”吴皇后见宋懿兰说着就要走,拉着宋懿兰坐下,“虽然现下提这个有些不大合适,不过本宫做舅母的,还得讨这个嫌。馨雅,可曾想过日后嫁个什么样的人?” 宋懿兰确实没想到吴皇后会提起这个,可想想也不意外,她已经及笄了,虽然宋云昭年少时还吵着闹着不许宋懿兰嫁人,但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她不可能独自过一辈子。先前景隆帝和吴皇后替她做主,一方面作为长公主的女儿、宋云昭的姐姐,自然受他们照拂;二来也是她作为皇家册封的县主,也算是个宗室女,哪有皇家亲戚让人欺负了还不吭气的,只能说崔家和宋家这事做得确实没脑子。 “倒不急着定下来,”吴皇后见宋懿兰微微垂下眸子,以为她不想谈这件事,吴皇后只是想着替儿子探探宋懿兰的口风,倒没有逼着宋懿兰嫁人的意思,“舅母是想着,好男儿不易得,还得慢慢留心着才是,何况到底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旁的说不清,总得寻个合眼缘的。” 宋懿兰确实猜不到吴皇后替高辰探口风的心思,说起这事,也没有被戳中心事的难堪,还认真想了想道:“若能自己做主,馨雅倒想寻个家世简单些的,贫寒些倒也没什么,日后凡事能自己做主就好。” 见宋懿兰没有敷衍的意思,吴皇后难免拿着自己的儿子对照,一一对照下来,只替高辰心凉了半截。要说家世,再没有比皇家更复杂的了,且不提出嫁了的公主们和她们的后代子孙,便是姓高的宗室子弟,也能数出一大片来;至于凡事能自己做主,高辰如今是太子,日后是大周皇帝,至高无上是没错,可谁说当皇帝就能随心所欲?要说自由自主,还比不上寻常百姓。 宋懿兰敏锐的发现吴皇后复杂的神色,呵呵笑道:“咳,我随口瞎说的,婚姻大事自是长辈做主的。” 吴皇后嗔了宋懿兰一眼,道:“当着本宫的面还说这些场面话,你可不是那逆来顺受的人!” 宋懿兰嘻嘻笑着,知道吴皇后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便接着道:“馨雅知道娘娘为馨雅操心,只是这事啊,眼下是急不来的。阿昭年纪还小,便是他自小就聪明,我也是放心不下的,能多照看他两年,我也放心些。” 吴皇后听她这么说,也忍不住叹息。慧宁长公主跟宋懿兰的约定,吴皇后也是知道的,初时确实只是出于约定的照拂,但人心总是肉长的,不说慧宁长公主直到病重过世都记挂着宋云昭和宋懿兰,便是他们这些亲戚,也将宋懿兰当做自家晚辈爱护。今年将宋云昭接到宫中读书,除了弘文书院师资好,盼着宋云昭有出息,也是想着宋懿兰及笄了就该准备出嫁了,宋云昭在宫中读书,他们也好、宋懿兰也好,都能放心。 宋懿兰这么说了,这事也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定下来的,吴皇后没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就不再多提,只对宋懿兰提了提外头的情况。比起宋懿兰所想,现在的情况其实好得多。本朝在礼教规矩上宽松得多,虽然还有不少人在意前朝的世族门第,但说到底现实的人更多,皇家明摆着护着宋懿兰,许多人自不会在这上头纠结。 宋懿兰只微笑听着,人言可畏,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宋懿兰确实想过自己会不会面对无数人的指责,可这些,到底敌不过崔谨的态度。宋懿兰回想起当日的情形,她本以为自己会去质问崔谨,可真到面对面的时候,却又不想问了,愿意不愿意,都已经定局了,何苦自寻烦恼。如今吴皇后提起她的亲事,宋懿兰难免又想到崔谨,对婚姻和未来也提不起什么信心来。 “罢了,这事也不急,你既说了长辈说了算,我就替你看着,馨雅放心,舅母一定替你做主!”原本这些话不该对未出嫁的姑娘家说,但宋懿兰本就沉稳有主见,又有了崔家的事,吴皇后总怜惜她受了委屈,便是不合规矩,也希望她自己愿意。当然,也有些私心,便是自家儿子不符合姑娘家心里的预期,当娘的也想着替儿子争取一下,毕竟当朝太子喜欢个姑娘,最后要是没能抱得美人归也怪丢人的。 回到漱玉轩,静柔公主刚从御花园回来。昨晚下了雪,静柔公主便担心她养在御花园里的花,早晨陪着宋懿兰坐了一早上,午后就赶忙跑去看她的花。 红豆刚把静柔公主解下的斗篷收起来,见宋懿兰进来便连忙行礼,道:“见过县主。” 宋懿兰摆摆手,示意红豆起身,又向静柔公主道:“瞧你这么高兴,你的花儿都好好地吧!” 第六十六章 传言 “那是自然!”静柔公主有些得意的模样,“先前瞧着要下雪了,我就让人给花儿盖了个棚,免得下雪压坏了,或是天冷冻坏了。今日去看,搭了棚子虽然丑了些,但挡雪挡风,花儿都长得好端端的!” “听说兴安侯府上有个琉璃搭的暖棚,冬日里也温暖的像春天一样,等以后我攒些钱,也让人搭一个!”说是高兴,可瞧见丑丑的棚子,静柔公主还是有些不满意,先前便是听说兴安侯府有个琉璃搭的暖棚,才想到给花儿搭个棚子。如今去看,多少有些用处的,至少花枝不会被风雪压断,可保暖效果就一般般了,花木看上去都蔫巴巴的,尤其整个棚子实在不好看,十分影响整个御花园的景色,静柔公主特意叮嘱,等天暖和起来,要及时将棚子拆掉。 “兴安侯府是从西域得了琉璃配方,自己能做自然不心疼,你若要搭一个,可得花不少钱,还不如挪到温泉庄子上去。”宋懿兰听着便摇头,若是在前世,想搭个温室倒也不难,可这个时候就不容易了。早些年琉璃从西域传来,中原不会烧制琉璃,西域来的数量也不多,自然而然价格也居高不下。 琉璃流行起来,自然也少不了人想着做琉璃生意,只是西域太远,至今为止也就兴安侯一家弄到了琉璃的配方。西域来的琉璃数量不多,有了兴安侯府的路子之后,琉璃的价格有所下降,但也远远不是普通人能享受的,像大户人家,能安个琉璃窗子,便很有面子了,至于拿琉璃撘暖房,也就兴安侯家有那么财大气粗。 “唉,你说,兴安侯府既然能做琉璃暖房,为什么不多做些琉璃出来,若市面上的琉璃多了,我也能买些来搭个暖房啊!”静柔公主泄了气,忍不住叹息。 这时候的琉璃也就是前世的玻璃,只是虽说宋懿兰是个穿越的,可前世玻璃实在太寻常了,寻常到宋懿兰从没想过它是怎么生产出来的。不过宋懿兰还是很想得开的,钱嘛,是赚不完的,如今的她也不愁生计,也实在不必为这个烦恼。只是听静柔公主这么说,不由笑她:“你也说了,市面上琉璃多了,你就能买来撘暖房了,多费力气赚得的银子还少了,你说兴安侯府为什么要这么做?” 静柔公主听宋懿兰这么说,不由噗嗤一笑,道:“你说的有理,是我也不会这么做。” “不过,或许以后,市面上的琉璃真的会越来越多呢!”宋懿兰想到琉璃居高不下的价位,商人逐利,心安侯府把持着琉璃的配方,也就是他家家大业大,旁人惹不起,否则早就让人抢去了。不过可别小看人们逐利的心理,抢夺琉璃不易,但若是有心人,总能根据蛛丝马迹,琢磨出配方来,到时候市面上的琉璃多起来了,价格自然也就降下来了。 静柔公主猜不出其中关节,也没追问,关于琉璃的话题也就随口提过,倒说起兴安侯府的事情来,“说到兴安侯府,馨雅你知道吗?兴安侯府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名叫蒋莺莺的,先前听说,兴安侯府想把蒋莺莺许配给太子皇兄,还说要将琉璃的配方做嫁妆。” 这倒叫宋懿兰有些惊讶了,“蒋莺莺不是庶出吗?将她嫁入东宫还要琉璃配方陪嫁,兴安侯世子夫人能愿意?” 兴安侯府的蒋莺莺在京城也很有名气,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容貌出众,另一方面则是她嫡母兴安侯世子夫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这两年就闹出过两回世子夫人算计蒋莺莺不成,反成了笑话。 静柔公主呵呵一笑,道:“若单纯送蒋莺莺上青云路,她嫡母当然不愿意,可兴安侯府这一步棋可不单纯是为了攀上太子皇兄,馨雅,你猜是为了什么?” 宋懿兰对兴安侯府了解不多,但静柔公主这么说,先前又提到了琉璃方子,心里便有了猜测,道:“莫非,那琉璃方子招人惦记了?” “正是!”静柔公主连连点头,“可不是寻常人,就是越国公府。” 说到越国公府,宋懿兰便明白了。今上登基几年来,大周渐渐稳定下来,但总有人自以为功高,不断地试探皇帝的底线,这越国公府程家就是其中之一。 越国公府本就是开国功臣,今上登基的过程中,越国公府也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今上登基之后,不仅给与越国公程岩高官厚禄,还将其最小的女儿纳入宫中,便是如今静妃。自以为功高,又皇家做了亲戚,越国公府这几年来就有些得意忘形,先前宋懿兰就听说,越国公府的四公子强逼六品官家的千金做妾的,若说越国公府惦记上了兴安侯府的琉璃方子,宋懿兰也信。 “后来呢?先前我还听说卫国公府的甄明玥要做太子妃呢!”宋懿兰觉得,大概真是无知是福吧,在许多人眼里,高辰是个温文尔雅的皇室子弟,便是被今上安排参与政事这两年,也没使过什么雷霆手段,以至于这些人竟觉得高辰可以随便编排利用。 “哦,你说甄三,她应该快要定亲了吧!”静柔公主听宋懿兰提起甄明玥,不由撇嘴,甄家往外编排皇后娘娘赐了桂花酒,还是太子皇兄亲手酿的,这事她自然也听过。就像宋懿兰所知道的,旁人只觉得太子皇兄温厚大度,也就他们这些熟悉的,才知太子殿下高辰可不是个可以任人摆布的,没见父皇和母后操心着太子皇兄的亲事,也只是经常在他耳边提提,没给他做主吗? 这倒叫宋懿兰有些好奇了,道:“要定亲了?是哪家公子?” 第六十七章 挽回 “母后提起过,姓李,他父亲似乎是在翰林院做事吧!”静柔公主不大喜欢甄明玥,先前甄明玥随她母亲进宫来,便表现出一副亲厚熟稔的姿态,可静柔公主又不傻,哪能看不出甄明玥是冲着太子去的。静柔公主待在宫中,朋友不多不错,可明明白白拿她当踏板的,她可不稀罕。 按照大周的习惯,读书人考取进士之后,先要在翰林院待一段时间,主要的工作就是阅读六部和其他官衙的各种文书档案,为将来正式为官做好准备。除了刚刚考取功名的进士之外,翰林院还有一些负责编书、修史的官员,大多是文学功底很好却又不大擅长为官的。宋懿兰不知道那位李公子的父亲属于哪一类,但从这点来看,这李家都很普通啊,不大符合甄家对女婿的预期吧! 见宋懿兰疑惑,静柔公主呵呵一笑,道:“你道是她为何突然要定亲?太子皇兄的主意哪是谁都能打的?李家如今是不怎么样,那也是世家,还瞧不上甄家一副暴发户的姿态呢,如今还是甄家得求着李家上门提亲呢!” “殿下做的?可殿下不像会插手这些小事的人啊!”宋懿兰听到太子在其中起了作用还有些惊讶,实在想不出高辰专门操心一个小姑娘婚事的样子。 “哪里用得着太子皇兄做什么,只要他透出不打算娶甄明玥做太子妃的意思,自有人去对付甄明玥。你又不是不知道,甄明玥跟你那堂姐一个德行,总是一副自己聪明绝顶的样子,将旁人当成傻子耍,不知道多少人看她们不顺眼呢!”静柔公主摇摇头,出身良好的姑娘家谁没点心气,又不用考科举,谁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蠢,这种情况下,被人当傻子对待自然不高兴。 宋懿兰点头,没有替甄明玥抱不平的心思,当初往外头传谣言的是甄家,难道还不许别人辟谣不成?至于甄明玥是如何让人算计的,平日里自己得罪的人也怪不到高辰头上去,只是,“甄家都不成,那兴安侯府就敢将一个蒋莺莺往上推?便是那琉璃方子价值不菲,对太子殿下来说,其实也没多大用处啊!” “那是自然,兴安侯府也有自知之明,只求个侧妃的位置。”静柔公主点头表示赞同,侧妃虽然不同于寻常妾侍,但高辰毕竟还只是太子,侧妃来说出身一般不会太高,“不过,太子皇兄没答应,说是兴安侯府有冤屈,找顺天府才是。” 宋懿兰没忍住噗嗤一笑,道:“这也没错,越国公府势大,可兴安侯府也不是寻常人家,若真找到了顺天府,说不定还得请皇上替他们评个对错呢!” “我猜,那琉璃方子来路不大正当吧!”静柔公主作为公主不会去打听朝廷政事,但小道消息还是知道一些的,“听说,那琉璃的方子是兴安侯前往西域出使时带回来的,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侯府的四姑娘,往外头说是随行的丫鬟所出,不过馨雅你见过蒋芊芊没?那位姑娘模样还有些异域美人的感觉。” 宋懿兰摇头,她听过蒋芊芊,见是没见过的,听说蒋芊芊自幼体弱多病,寻常也不出门,宋家与兴安侯府没什么交情,也就没见过蒋芊芊。 “最奇怪的是,以前兴安侯在鸿胪寺混的风生水起的,自那一趟回来之后,便想方设法调到了工部,之后就再没什么动静了,你说,若不是心虚,他为何再不去西域?”静柔公主说起疑点来还有些兴奋,“说不定啊,兴安侯就是在西域骗得了琉璃的方子,本就不是正当的,自然就心虚,不敢闹到父皇面前去。” 跟静柔公主闲扯着,话题早就跑到十万八千里外了,冬天里白日短,加上昨晚下了雪,今天天空还灰蒙蒙的,只觉得没过多久,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宋懿兰看了眼沙漏,已经差不多晚膳的时间了,却见有宫女过来通报,道:“宋家二姑娘来了,求见公主和县主。” “她怎么进宫来了?”静柔公主对宋清兰没什么好感,听说她进了宫,还跑来漱玉轩,不由皱起眉头,“不见!” “皇后娘娘给宋家二姑娘送了两位嬷嬷,宋家二姑娘是特地进宫来谢恩的,因为县主在这边,所以特意过来寻县主的。”虽然静柔公主说不见,但那宫女还是将第一个问题回答清楚了,“奴婢这就去回了宋家二姑娘。” “等等,叫她进来吧!”宋懿兰听到静柔公主直接拒了,连忙拦住小宫女,宋清兰进宫来的目的她猜得到,无非就是尽量挽回宋家的名声。 就像宋懿兰所想,杨氏直接拒绝,一方面是见不得宋懿兰好,有机会毁了她自然不会放过;另一方面则是想着崔家提了退亲,这门亲基本就毁了,还不如趁机讨些好处。听着像是一举两得,但杨氏忘了,她再讨厌宋懿兰,宋懿兰也是宋家女,宋懿兰丢脸毁了名声,宋清兰能得什么好? 宋清兰当时不在府上,这才没来得及阻止杨氏,听到这件事时,只恨时间不能重来,果然,紧接着宫中降下申斥,皇后更是赐了两个嬷嬷给她。宋清兰跟吴王定了亲,皇后相当于是她未来婆婆,婆家送教养嬷嬷来,分明就是在说宋家家教有问题。 第六十八章 激怒 宋清兰恨不得跟杨氏大吵一架,但她一向理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与其大吵大闹惹人笑话,还不如尽力挽回。皇家赐下教养嬷嬷当然不是夸奖或是照顾,但到底是宫里赐下的,宋清兰心里恨得要命,还是保持着温柔得体的笑容,递了牌子进宫谢恩。她当然知道这一举必定惹得旁人笑话,可眼下宋懿兰在宫里住着,若不能将宋懿兰带回燕国公府,便是说得天花乱坠,旁人也不信。 跟着宫女往里走,厚重的布帘子放下,屋里温暖如春,宋清兰只觉得自己冻得发僵的脸接触室内的热气,熏得有些发麻。抬眼看去,只见宋懿兰和静柔公主相对坐着,正漫不经心的摆弄棋子,见她进来,静柔公主只微微抬眸。 宋清兰压下心头的不满,福身行礼,道:“参见公主,三妹妹有礼了!” 静柔公主抬头看了宋清兰一眼,道:“免礼。宋家二姑娘这时候来,是来看皇家笑话的?” 宋清兰忍不住在心里将崔家骂了一遍,又怪自己母亲行事冲动,崔家既提了退亲,便是皇家还能赖着崔家不成?但凡母亲意思意思替宋懿兰说几句话,这事都怪不到宋家头上。偏生母亲沉不住气,在宋懿兰手中吃了不少亏,难得遇到这样的机会还能放过?杨氏这一番落井下石可惹了皇家的不满,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公主说笑了,懿兰是我的妹妹,她遇到这样的事,我替她委屈还来不及,怎会有看笑话一说!”宋清兰勉强牵起一抹笑意,心中将静柔公主骂了个遍,心道将来她嫁给吴王,做了静柔公主的嫂子,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可不敢受二姐姐的心疼,我心头最疼的一刀可是你母亲大人亲自捅的呢!”宋懿兰也丢了棋子抬头,“二姐姐怎么站着,这些人是越发没有眼色了,怎么不给二姐姐看座?这是我亲堂姐呢!” 宋清兰哪能听不懂宋懿兰的言下之意,果然,皇家和宋懿兰真正恼怒的并非崔家退亲,而是宋家对宋懿兰毫不维护的姿态。崔家退亲固然让人气恼,但这件事除了背信弃义四个字,也实在拿崔家没有法子,可宋家作为宋懿兰的家人,却丝毫不维护宋懿兰不说,还摆出一副落井下石的姿态,何况,宋家早年的事在皇家面前还没翻篇呢! “三妹妹这么说,二姐姐我可真是无颜面对你了,可有些话,我还是要对三妹妹说。”宋清兰只觉得今日这头已经低到尘埃里去了,可想到她的前程,宋家的未来,她都咬牙忍了,“母亲当日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妥,可崔家已经这般行事了,难道三妹妹还要母亲死皮赖脸的将三妹妹送到崔家受辱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三妹妹应该明白吧!” “呵呵——”宋懿兰嗤笑一声,这话说得,难不成她还要谢谢杨氏将她往尘埃里打不成?见宋清兰一副你不懂事,我是好姐姐包容你的模样,宋懿兰冷了脸,道:“我今日可算明白什么叫做倒打一耙了。照二姐姐说的,大伯母替我打发走一个火坑,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她,谢她叫我名声尽毁,被崔家退亲不说,连亲伯母都嫌我性子不好、人嫌狗憎?” 不等宋清兰替杨氏辩白,宋懿兰接着冷笑道:“大伯母说的不错,我不仅性子不好,还冷心冷肺,宋家名声如何、门楣怎样,与我有什么干系,左右我受委屈的时候,宋家也不过就是落井下石,叫我的名声毁得更彻底些!” 宋懿兰这番话说完,宋清兰只觉得心底发凉。她自诩了解宋懿兰,知道宋懿兰跟崔谨有些情分不假,但以宋懿兰的骄傲,绝不可能在崔家退亲之后,再抓着崔家不放。如此,不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宋懿兰便应该知道,宋家名声坏了,对她可没有任何好处,相反,既是自家人,本该同心协力挽回宋家的名声才是。 “你是铁了心看着宋家丢脸?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你就不怕宋家名声毁了,你将来难道还能一辈子蹲在宫里不成?”若是平常,宋清兰绝不会说出这么尖锐的话,她一向是温柔聪慧的姿态,便是指责别人,也要站在高处,用高贵典雅的姿态让别人自惭形秽。可这一套在宋懿兰这里行不通,论身份,宋懿兰是有封号的县主;论形象,宋懿兰如今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宋懿兰心中暗暗发笑,表面上还要绷着一张脸,表示自己又怒又恨。要说遇到这种事,宋懿兰高兴是不可能的,但她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坚韧的性格,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为了崔谨要死要活的姿态。至于今日宋清兰跑来,她知道宋清兰的来意,却也没打算真将杨氏和宋清兰如何,但要替她们做脸,那就想太多了,从太子殿下身上学到的,有的东西她不在乎,但不是别人想要,她就得乐呵呵的递过去。 看着宋清兰一副狰狞的模样,宋懿兰脸色不变,道:“二姐姐这些话,若是传到淑妃娘娘哪里,不知会不会改变淑妃娘娘对二姐姐的看法。” “……”宋清兰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恢复到了温柔淡雅的模样,努力平和了气息,宋清兰心知今日的目的是达不成了,“既然三妹妹放不下心结,就在宫里多住几日吧,二姐姐我过些日子再来接三妹妹回府。” 宋懿兰没理她,静柔公主摆了摆手,示意宫女送宋清兰出去。 第六十九章 出行 见宋清兰走远了,静柔公主凑过来,“你叫她来,就是故意气她的?” 宋懿兰把玩着棋子,摇摇头道:“我气她做什么,不过是试探一下外边什么情况罢了!” 静柔公主默然,宫中的消息其实没有外面那么灵通,何况皇后也好,她也好,并不希望这些传到宋懿兰耳中。先前崔家退亲,宋家忙不迭应了,还口口声声说宋懿兰不好,便惹了不少闲话,之后崔家立刻定下吴秀云,外边的议论就更多了。 对宋懿兰,基本都是同情的,没了父母,未来夫家退亲,宋家也不护着,若非皇家接了去,就跟民谣里的小白菜一样。至于崔家和宋家甚至包括吴家,就没有那么温和了,背信弃义、势利眼,甚至有人怀疑崔家大公子跟吴家姑娘早就有了私情,否则怎么会这边才退亲,那边立刻就定亲了? 宋懿兰能猜到一些,但想也知道吴皇后他们不会将外面的话对她细说,她也不想听别人说她的不是,只是总要知道外面的情形,免得自己两眼一抹黑。见静柔公主担心的模样,宋懿兰轻轻一笑,道:“我没事,瞧二姐姐这个样子,想来外头说崔家和宋家的闲话,比说我的多多了。” “这倒是,还有说吴家的!”静柔公主当然乐意宋懿兰关注别人,而非她自己,“今早吴秀云进了宫,听说在母后面前痛哭认错了一回,说她只是太在意崔大公子了,绝没有害你的意思。” 吴秀云跟吴皇后说了什么,宋懿兰是不知道的,但吴皇后的态度,她是清楚了。听静柔公主这么说,心中暗道,难怪吴皇后这么生气。因为在乎一个男子,就将自己的脸面、自己的傲骨抛弃,就将家族的利益、家族的名声抛之脑后,偏偏这个人还是吴皇后花了心思培养的,吴皇后哪能不失望呢? “自己做的事,总要自己承担后果的。”宋懿兰不同情吴秀云,她现在的处境可比吴秀云糟糕多了,哪有资格去同情她。 “是啊,从前瞧着她温和内敛,我虽不大喜欢她处处摆着世族的做派,但也不讨厌她,如今想到她做的事,只觉得心里呕得慌。现在想想,当初及笄礼上,怎么好好地,崔谨送你的簪子就摔坏了,那时她站的地方可不就在宋月兰旁边,”静柔公主叹息着,“我竟从未想过,她竟有这么深的心机。” 宋懿兰默然,却想到了更多,比如,那一日吴秀云为何会出现在甄家?再比如,甄家为何会笃定甄明玥能嫁入东宫,还敢明目张胆的编排太子,是谁给他们吃了定心丸呢? 吴皇后对宋懿兰提过外出的计划之后,这件事很快提上了议程。太后娘娘信佛,每年年前都会去云山寺上香,也会带小辈们同去。 得了要去云山寺的消息,静柔公主便忙着收拾东西,一面提醒宋懿兰云山寺在山中,比京城里更冷些,一面吩咐人去御膳房,请御厨做些方便携带的点心。 宋懿兰没去过云山寺,但也听说云山寺景致好,她在宫里住着,带来的东西并不多,倒是近两日,吴皇后又吩咐替她添了些东西。既然山里冷,厚实的衣裳得多带两间,另外披风和大氅也得带着,这样一想,只觉得冬日里果然不适合出门。 收拾东西时费劲,但等坐上了马车,事事周全的好处便显现出来了,马车上铺的厚实,又放了暖炉,半点不觉得冷,矮几上放了茶壶,一路都有热水喝,更别说藏在抽屉里的果脯点心,完全可以悠闲地享受出游的闲暇时光。 宋懿兰跟静柔公主坐在一起,宽敞的马车坐着她们两个加上陪同的杏雨和红豆也很宽敞。云山寺比崇明寺要远,一大早出发,得午后才能到,好在京城的官道好走,并不颠簸。 天冷,两人都没有掀了帘子往外看的想法,静柔公主找出一本书,朝宋懿兰招手,“我好容易弄到锦屏娘子的话本,咱们一起看!” “几时又有个锦屏娘子了?写话本的不都是什么书生的?”要说话本也算是这时候难得的娱乐了,宋懿兰平时也会读话本解闷,不过对于追逐潮流就没什么兴趣了,没留心过最近流行什么话本。 “那些书生写的话本,都讲才子佳人、红袖添香的故事,看得多了都一个套路,没什么意思,”静柔公主将话本摊开,放在两人面前,“锦屏娘子就不同了,别看她如今就出了两本,可书坊都准备加印了,我这一本还是托丽景表妹帮我买的呢!” 卫丽景是卫衡一母同胞的妹妹,在卫家排行第三。静柔公主与卫家关系不太好,也是因为卫衡的缘故,静柔公主与卫丽景还算要好,她平时出宫不易,就拜托卫丽景替她买些话本什么的。 “有什么不同?”宋懿兰凑过去看,这个时候的书印刷和装订都很简单,早年大多都是手抄的,一本书价格并不便宜,也是近些年来有人发明了活字印刷,街头上的各种书籍也多了起来。这个时候的印刷很难印图案,书本的封面上只印了书名和锦屏娘子,宋懿兰看去,书名叫做《惠娘传》。 “这一本我还没看过,上一本叫做《金城传》,说的是一位名叫金城的姑娘为了替被冤枉的父亲伸冤,跋山涉水到京城告御状的故事。中间结识了书生王安,王安帮助金城到达京城,又宁愿舍弃功名,帮金城告御状,最后皇上被他们的真诚和感情感动,彻查案件,还金城的父亲清白,又给金城和王安赐婚。”静柔公主将上一个故事简单解说了一遍,“我就不爱看旁人写的故事,仿佛女子只能给男子锦上添花,要我说,姑娘家就该像金城一样又聪明、又有担当!” 第七十章 到达 宋懿兰似乎有些明白锦屏娘子的话本招人喜欢的缘故了,这个时候的话本大多是书生写的,内容自然更迎合男子的喜欢,才子佳人、红袖添香,便是许多男子都会喜欢的题材。但再好的文笔,同一个套路见多了也就不讨喜了,这时候有个完全不同的风格出现,自然讨人喜欢。 静柔公主急着看书,也没留意旁的,只接着道:“《惠娘传》莫非是个叫惠娘的姑娘?也不知会不会像金城一样。” 两人凑在一起看话本,没过多久,马车的车窗被敲响,宋懿兰抬起头,掀开帘子,只见高辰骑马走在外面,见她掀开帘子,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来,道:“阿昱吵着要吃糖炒栗子,孤顺手给你们也带了一包。” 宋懿兰先前不知高辰也跟了来,见到他还有些惊讶,但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捧到手中,闻着香甜的气息,宋懿兰露出笑容,道:“多谢殿下!” 高辰点了点头,骑着马往前头去,宋懿兰将帘子放下,打开油纸包,果然是刚出炉的糖炒栗子,手中捏了一颗,又将油纸包往静柔公主面前递了递,道:“公主快尝尝,糖炒栗子就是刚出锅时最好吃了!” “没想到太子皇兄还记得我们呢!”静柔公主果然丢下手里的话本,自己动手拿了两颗,又招呼红豆和杏雨,“你们也尝尝!” 杏雨和红豆只尝了一颗,便动手替主子剥栗子,一颗颗黄澄澄的栗子放在雪白的瓷碟中,栗子的清香和甜香飘散出来,宋懿兰一面看话本,一面伸手拿栗子,不由感叹道:“还好有你们,不然该纠结读话本还是吃栗子了!” 杏雨和红豆对视一笑,道:“果真这样好看?姑娘平日也不爱看话本子啊!” “话本子是没错的,怪只怪从前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宋懿兰笑着,看了好一会儿,别的还好,马车里坐着垂头看书,只觉得脖子怪酸的,索性暂且歇一歇,活动一下脖颈。 见静柔公主还在看,宋懿兰拉了拉她,道:“歇一歇,不然等会儿脖子该酸痛了。” “嗯?看了许久了吗?”静柔公主抬起头,红豆提了茶壶给静柔公主和宋懿兰添水,听见静柔公主的话,不由笑道:“刚才听到,已经到齐家村了。” 齐家村是京城外的一个村庄,与寻常村落没什么不同,不过都知道齐家村离京城三十里,到了齐家村,往云山寺的路就走了近一半了。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杏雨和红豆将马车的帘子挂起来,有温暖的阳光照进来,马车里就亮堂了许多。也就是皇家用的马车,行走起来稳当,京城的路面也平坦,在马车里看书下棋或是睡觉都不成问题,若是寻常的马车,单单坐着都坐不住。 “已经这么久了?”宋懿兰有些惊讶道。 “都是这话本太好看了!”静柔公主也十分惊讶,抬起头来便觉得脖颈有些僵硬,一面叫红豆替她揉一揉,一面将手头的书收起来。 宋懿兰听她这么说,不由笑了,索性拉着她挨着窗坐下来,往窗外看。冬日的景致不像春天,京城的冬天,草木早就凋零了,一眼望去除了灰褐色的山峦,便是支棱着的树枝、枯草。这般景象看上去有些灰暗,可上头落了雪便不同。京城的雪不似再北边的鹅毛大雪,下雪时便是轻盈剔透的六瓣雪花,雪停了之后,薄薄的一层雪覆在山峦草木上,便仿佛给它们披上了一件晶莹剔透的纱衣。 见宋懿兰看窗外的景色,静柔公主也凑过来看,口中还疑惑道:“外头有什么可看的?这个季节了,草木都凋零了。” “是没什么好看的,可马车上也没什么可看的啊!”宋懿兰轻轻一笑,“往外头看看醒醒神,在马车上看书就这点不好,看久了头晕。”话虽这么说,但天正冷,窗边也待不住,两人透了透气,便又缩回马车里,找了副棋子,将剩下的一半路程打发过去了。 马车在云山寺门前停下时,已经过了正午。宋懿兰和静柔公主下了马车,宋云昭便跑了过来,手里还抱了半包糖炒栗子,递给宋懿兰,道:“阿姐,太子表哥买了糖炒栗子!” “你留着吃吧,阿姐这里也有的。”宋懿兰拍拍宋云昭的手,倒没想到宋云昭还给她留了,只是一路上吃了不少栗子,这会儿也吃不下多的了,只能辜负小弟的好意了。 “我就说,我们有,馨雅表姐一定有的,偏阿昭非要给表姐留一份,我都没吃够呢!”慢了几步的高昱叹着气,“糖炒栗子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栗子不好克化,你们少吃些才是!”吴皇后扶着太后走来,听见高昱和宋云昭的话,便接了一句。 宋云昭和高昱对视一眼,心道还好没跟吴皇后坐一辆马车,不然那一半也吃不上了。 冯太后这个年纪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小辈们机灵活泼的模样,见状也不生气,抬头往前看,道:“走吧,赶了一上午的路,孩子们该饿了。” 吴皇后没戳破这些孩子们一路上吃了不少东西,扶着冯太后往前走,而云山寺的僧人们,已经跟着住持一道,往这边迎上来。 景隆帝没来,高辰作为太子护卫着女眷同来,与寺里交涉的事,自然也是高辰去办。早已经通知了寺里,最近几日寺里都不接待普通香客,又有士兵守在寺内外,确保安全无虞,这才有了皇家老小一道出行。 第七十一章 喜欢 一行人被迎进去,冯太后信佛,便是一路行来有些疲惫,还是坚持先上过香,小辈们自然只能跟着一道,等忙完这一遭,才各自回房修整。寺里提前做了准备,但显然比不得自家府上,更不用说皇宫中,一到休息的禅房,杏雨就忙着将宋懿兰常用的东西取出来,将屋子里重新布置了一番。 宋懿兰正疑惑她几时带了这许多东西,便有小沙弥提着食盒来,站在门前道:“施主,小僧送斋饭来了。” 寺里提前得了消息,自然也备下了斋饭,虽然已经过了午膳的点,寺里还是吩咐弟子一一送来。 先前倒是不饿,只是跟着冯太后上了一圈香,到了这会儿,宋懿兰还真有些饿了,接了食盒过来,宋懿兰笑道:“多谢小师傅了!” 小和尚才八九岁的模样,闻言挠了挠头,道:“施主过奖了,这是小僧该做的,施主慢用,小僧告退!” 宋懿兰点点头,提着食盒正要往里走,静柔公主从隔壁探出头来,道:“你的斋饭也到了!咱们一块儿吃吧,云山寺准备的食盒都是不一样的。” 宋懿兰不知这个,听静柔公主这么说便连忙点头,又招呼杏雨一道,去静柔公主那里用膳。杏雨丢下手里的活计,连忙接了宋懿兰手中的食盒,将房门拉上,进了隔壁静柔公主的屋子。 这边的屋子都是一样的,里间是有床榻,是休息的地方,外头则是分隔出来的一个耳室,放了桌椅又有茶炉,可以烧水泡茶,也能坐着品茶闲谈。红豆已经将饭食在桌上摆好,见杏雨提了食盒进来,便去接她手中的食盒,一并取出来摆到桌上,宋懿兰一眼看去,还真不一样。 寺里送来的饭食都是两菜一汤加上米饭,加上宋懿兰这里的,便摆了一桌。静柔公主叫红豆和杏雨分一些去吃,这会儿本就晚了,加上天冷,等她们用过,两人也没法吃了。 两人坐下来,静柔公主也不用人伺候,同宋懿兰一道用膳,也不讲究什么规矩,先喝了一碗汤,向宋懿兰道:“离这里不远,有不少梅树,等会儿我们看梅花去吧!” 已经烧过香拜过佛,下午太后和皇后是要去听经的,静柔公主没这个打算,约宋懿兰去看梅花。 “好啊!”宋懿兰没有别的安排,早就听说云山寺风景好,难得来一回,自然要去看一看。 用过膳,两人也不困,直接披了斗篷出门。静柔公主来过几回,知道地方,也不用找人带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瞧见前头一片梅林,远远地就闻见梅花淡淡的香气。 静柔公主指了指前面,道:“那就是了,再往那边山坡上还有一棵老梅树,我们看过这里的梅花再去。” 宋懿兰连连点头,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些,走进梅林中,清冽的梅香萦绕在鼻翼间,只觉得心旷神怡。细看去,这一片梅林不大,也就十几株梅树,但白梅、宫粉、红梅竟各色都有,有几十年的老树,也有才开花的小树,不似园林中精心栽培的,在这里率性自然地生长,竟有种让人震撼的美。 “你瞧,那株红梅听说还是皇姑姑年少时亲手种的,这里原没有红梅,还是皇姑姑从宫里带来的树苗。”这还是冯太后先前说起的,静柔公主有些明白,皇祖母每年都来云山寺,或许不单单是为了念佛,大概也是在怀念慧宁姑姑吧! 宋懿兰顺着静柔公主的目光看去,却见树下一道修长的身形,午后的阳光洒下来,俊雅的男子身上仿佛铺了一层柔光,微微仰头看梅花的模样,仿佛画中走出来一般。 “咦,太子皇兄怎么来了?”静柔公主先前没注意,细看去,却是高辰站在树下,背着手,仰头望头顶的梅花。 见静柔公主和宋懿兰过来,高辰微微颔首,道:“静柔,母后寻你去一趟。” 听到高辰传话,静柔公主压根没机会去想吴皇后寻她做什么,脚下便快速的向前走去,走了几步,才回过头来,“馨雅……” “等会儿孤会送馨雅回去的。”高辰脸色不变,示意静柔公主快些去。 静柔公主一走,留下宋懿兰对着高辰,太子殿下气场太强,宋懿兰只觉得先前绝美的梅花都没那么美丽了,何况高辰只静静地站在那里,既不离开,也不说话。 宋懿兰哪里知道,表面淡定的太子殿下这个时候其实有些紧张。原本他想的是,崔家退了亲,他就请母后赐婚,虽说他身为太子,太子妃的人选不是随便就能定下的,但他更清楚,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做他的主。事实也确实如此,他说服了父皇、说服了母后,但母后说,得宋懿兰自己愿意才行。 从小就习惯了运筹帷幄的高辰,头一次遇到没把握的事,高辰走到宋懿兰面前,又有些踌躇,若是,宋懿兰拒绝了他,该怎么办? 宋懿兰不知高辰的心思,见高辰一副专心赏花的模样,宋懿兰倒有些待不住了,开口道:“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馨雅……” “等等——”宋懿兰话还没说完,高辰便知她想说什么,他突然有些慌。理智上来说,宋家跟崔家才退亲,宋懿兰不大可能这么快又定亲,但高辰不想等了,他等了几年,才等到崔家同宋家退亲,他不能接受别的意外,更不能接受,宋懿兰可能成为别人的妻子。 “殿下?”宋懿兰还没抬起脚,不免抬头看他,不知他喊住自己有什么事。 “宋懿兰,你可知,我心悦你!”高辰提步走到宋懿兰面前,他比宋懿兰高,微微低头,正对上宋懿兰满是惊异的脸。高辰忽然笑了,道:“你这般惊讶的模样,莫非从未想过孤会喜欢你?” 第七十二章 心意 当然没想过,便是亲口听高辰说出来,宋懿兰第一反应也是:大哥,你别逗我! 宋懿兰不是没心眼的人,平时也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但此刻,高辰只觉得宋懿兰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虽然自己的心意从未被对方发现难免让高辰有些挫败,但看着宋懿兰有些呆愣惊讶的模样,高辰便只觉得可爱了。 抬手摸了摸宋懿兰的头顶,因为是到寺庙中,宋懿兰没带什么首饰,一头长发只用浅蓝色的发带束起,在高辰看来就很容易下手了。见宋懿兰微微侧头想躲开,高辰修长的手指迅速的按在宋懿兰头顶,不许她躲开。 宋懿兰只觉得头上千金压顶,她也知道恋人之间的摸头杀,可太子殿下这一记摸头实在跟敲钉子一般。 自幼习武的太子殿下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手重了,见宋懿兰想卖出去的步子缩了回来,才接着说话:“既然你不知,那我今日明确的表达一回,宋懿兰,我高辰,心悦于你!” 先前被高辰按住,此时却是真的被高辰这一句话镇住了,宋懿兰沉吟片刻,终究道:“殿下莫拿我开玩笑了!” “孤怎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高辰见自己说到这份上了,宋懿兰依然觉得他在闹着玩,顿时一张俊脸就黑了一半,“孤对你的心意你半点感受不到吗?” 老实说,宋懿兰是真没感觉到。虽然有表兄妹这一层身份,皇家对她和宋云昭又重视,宋懿兰进宫的机会也不少。但男女有别,进宫也好,外头相遇也罢,宋懿兰虽然会跟着宋云昭叫一声表哥,但宋懿兰觉得,顶多算是亲戚家为人不错的兄长罢了,甚至严格说起来,都不算熟悉。 “你喜欢葡萄,孤特意叫二弟从西域带葡萄干;你喜欢栗子酥,孤去寻栗子酥的方子;你喜欢桂花,孤在庄子种了一庄子的桂树;你想找《择香记》,孤跑了满京城的书坊给你寻……你个没良心的,你知道孤喜欢什么吗?”准确读出了宋懿兰的心思,一向矜贵自持的太子殿下气得俊脸都有些扭曲。 “……”宋懿兰微微呆滞,想到当初还暗道太子殿下看上去清冷矜贵,没想到私下里竟然喜欢甜食,如今知道了真相,宋懿兰只觉得,太子殿下这一番操作,实在迂回得可以绕地球一圈半了。看着差点气的跳脚的高辰,宋懿兰一时无言以对,太子殿下喜欢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到底,高辰的目的是赢得宋懿兰的心,可不是为了将人吓跑,见宋懿兰似乎是在自责、反思的模样,高辰缓了缓神,叹道:“孤怎么就喜欢上了你啊!” 两个人的感情,先动心的那一个难免要多受些委屈,宋懿兰抬头,只见高辰微仰头望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虽然场合不太对,宋懿兰还是忍不住轻轻一笑,道:“你是太子殿下啊!从来只有别人追着你跑的,谁敢想象被你喜欢啊!” 高辰垂眸看她,也不知是不是恃宠而骄,宋懿兰对着太子殿下一时竟没有了敬畏之心,直视他的眼睛。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高辰叹了口气。 “所以,你一直知道,我跟崔家的婚事成不了,对吗?”宋懿兰倒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毕竟她自己,对这门亲事都没什么信心,只是宋懿兰跟高辰虽不算熟悉,也知道他不是那种看着别人幸福自己也觉得开心的人,太子殿下没动手做什么,只能说明一切尽在他掌握中。 高辰并不意外宋懿兰能想到这点,听她这么说也没想着遮掩过去,点了点头,道:“大周建国以来,重用新贵和寒门学子,世族渐渐没落,到近些年来,倒有些有趣的现象。对现下的情形,世族大体是两种态度,一种如罗家、卫家,与皇族、新贵联姻借姻亲的关系想着重振家族;另一种便如四大世族,抱团取暖,想方设法的维系世族间的联系。” “崔家当初促成这门亲的是慧宁姑姑和崔家大夫人谢氏,可慧宁姑姑不在了,谢夫人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大约是做不得崔家大公子的主了。”既然已经亲口表白,高辰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他中意宋懿兰,不单单想要一个摆在身边的太子妃,自然也不愿意宋懿兰为了崔谨留下心结,“所以,崔家退亲,不是因为你不好,也不是因为你出身有瑕,而是因为你本来就不是他们期待的长媳罢了!” 这话听起来不那么顺耳,便是宋懿兰一早就知道崔家一直对她不满意,再听别人说出来也觉得刺耳。瞪了高辰一眼,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刚才还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呢,这会儿就这么说她,这人是真心追求她的吗? 高辰毕竟不是个迟钝的,被宋懿兰瞪了一眼,连忙改口,“我说的是他们,他们世族早就腐朽了,你想,这么迂腐、不通情理还势利眼的世族,还能长远吗?幸好他们及早的退婚,便是不退,我也一定会亲自将你抢回来!” 将抢人媳妇说的那么理直气壮,宋懿兰只觉得眼下这位太子殿下有多了个厚脸皮的标签。要说听到高辰亲口表白,宋懿兰作为女子多少还是有些虚荣心爆棚的,只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十五岁少女,看着高辰放下身段同她说话,在她面前毫不掩饰懊恼和挫败,她不可能没有触动,但要说答应嫁给高辰,宋懿兰到底没法直接跨出这一步。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宋懿兰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微微撇开目光,并不看高辰的脸色。 宋懿兰这么说,自然是无声的拒绝。 第七十三章 无措 高辰也没指望这一次就能让宋懿兰动心,答应嫁给他。高辰知道,宋懿兰对崔家其实没什么好感,但对崔谨多少是有情义的,便是没有像受委屈的女孩子一样大哭大闹,但他知道宋懿兰心中难过。知道宋懿兰眼下不会表态,但他还是说了,因为他害怕他与宋懿兰中间再生出其他的变故,他要让宋懿兰知道他的心意,更要让宋懿兰知道他的决心。 看着宋懿兰转身往回走,高辰没有迟疑,跟了上去,不等宋懿兰赶人,便道:“孤答应过静柔,会送你回去。” 从这边到禅房也没多远,宋懿兰本想说不用他送,但对上高辰的目光,到底说不出什么来,便不再看他,迈步往前面走去。 高辰将宋懿兰送到院子外头,见宋懿兰准备往里走,叫住她,道:“宋懿兰,我的太子妃只会是你!” “……”活了两辈子,宋懿兰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表白,哪怕先前跟崔谨定了亲,但崔谨一向内敛,别说这般表白,送个礼物暗示都算是难得了。宋懿兰立在原地,看着高辰转身离开,到底没说话。 静柔公主从吴皇后那里回来,便瞧见宋懿兰站在门前发呆。这个季节天正冷,静柔公主顺着宋懿兰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没见什么人,便抬手在宋懿兰眼前晃了晃,道:“看什么呢?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进去?” 宋懿兰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跟静柔公主一道往里走,还听她问道:“太子皇兄有没有带你去看老梅树了?” “没有,太子殿下直接送我回来的。”宋懿兰定了定神,“皇后娘娘寻你做什么?”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说都出来了,问我要不要去见见我姨母。”静柔公主随口答道,“我姨母你知道吧,就是我母妃的嫡姐,当年跟我母妃关系还不错,原本要进宫的是我姨母的,后来卫家安排,将我母妃送了去。大约她跟母妃是真的感情挺好的吧,当年我们在南边日子不好过,姨母她还特地托表哥送去过钱物,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就出家了。” 静柔公主这么一说,宋懿兰就知道了,毕竟当初钟家夫人出家一事,闹得也不小。原本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提,但年初时钟云天当了丞相,他那位出家为尼的夫人便又再次被人提起来。 连静柔公主都不知钟夫人出家的缘故,宋懿兰就更不清楚了,那件事发生时宋懿兰年纪不大,只隐约听说钟丞相养外室之类的传言。后来钟夫人出了家,就在云山寺不远的青竹庵修行,钟丞相也因为这些传言影响了名声,原本要升的官又拖了几年。听静柔公主这么说,宋懿兰不由问道:“那你要去吗?” “都出来了,就去看看吧!”静柔公主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姨母她也怪可怜的,在青竹庵住着,表哥表姐也都不在了,每回见到我,都念叨着给我做杏仁露吃。” 钟夫人嫁到钟家之后,曾生下一子一女,当年也是两个孩子都意外过世之后,钟夫人才会毅然决然的出了家。钟夫人出了家,钟丞相却没有再娶,府上添了位贵妾,还带了一双儿女,便有传言说钟夫人一双儿女的死跟那位贵妾有关,这才逼得元配出了家,钟丞相还不敢将对方扶正。 宋懿兰不知静柔公主与她姨母感情几何,见她说要去,便点头,道:“青竹庵就挨着这边,你晚些去还是明早再去?” “明早再去吧,若今日去,姨母定是要留我住的,那边的斋饭不如云山寺好吃。”静柔公主答道,“馨雅要不要与我一道去?虽离得近,但青竹庵的后山有一处梅林,梅树多、花开得好,还能讨些做点心呢!” “好啊!”宋懿兰点头,对青竹庵倒是没多少向往,只是今日刚听了高辰的表白,静柔公主在还罢了,静柔公主不在旁边,便是没见着高辰,还是觉得不自在。想到这里,又道:“等回京,我和阿昭也该回去了。” “这怎么成?”宋懿兰答应一道去,静柔公主自然是高兴的,哪料到转头就说起回宋家的事,“你们回去,他们又欺负你怎么办?那个宋清兰,上回在宫中都能那样对你说话,你回了宋家,她肯定更过分!” 知道静柔公主是替她抱不平,宋懿兰并不生气,道:“我和阿昭在宋家住了这几年,你瞧我们几时受委屈了?何况我说是回去,也没说回燕国公府去啊!快过年了,得将公主府好好打理一番,哪能就这么丢着过年!至于府上,犯错的又不是我,在宫里住了这些天,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替我做主了,难道还要躲着他们不成?” “你说得对!”静柔公主也跟着点头,“阿昭才是世子呢,本就该是他们供着你们才是,哪有你们躲着他们的!” 宋懿兰微笑点头,先前宋清兰说得没错,皇家护着她,可她也确实不可能就这么在宫里住着,总要回去的,可回去也不是宋清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迫回去的,她和宋云昭是宋家人,想回去自然就回去了,不需要谁来说东道西。 来云山寺,冯太后和吴皇后除了上香,也会听寺里的高僧讲经,但小辈们就不拘在佛堂中了,上了香之后,便在寺里游玩,宋云昭和高昱几个还缠着高辰带他们去看日落、看云海。宋懿兰和静柔公主没有跟去,次日一早便领着人,去了不远的青竹庵。 第七十四章 母女 不同于云山寺,青竹庵作为女子修行的庵堂,虽然也有人去烧香拜佛,但名气不如云山寺、崇明寺大,相比起云山寺就冷清得多。宋懿兰和静柔公主一道下了马车,只见门前有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尼姑拿着扫帚打扫落叶,见有人来,连忙将扫帚放到门后,上前迎客。 红豆见小尼姑迎上来,便上前道:“麻烦通报一声,我家主子来拜访弦音师太。” 小尼姑自小在青竹庵长大,虽不清楚弦音师太的来历,却也知道偶有穿着华贵的施主来看望弦音师太,见状便点头,道:“施主里边请,圆清这就去请弦音师叔来!” 静柔公主点了点头,她是来探望长辈的,自然不会在这里颐指气使。两人跟着圆清往里走,便是供奉神佛的地方,既然来了,两人便也烧了香,添了些银子,静柔公主远远地瞧着圆清领着弦音师太,也就是从前的钟夫人走来,便向宋懿兰道:“馨雅,你随便逛逛吧,我同姨母说说话。” 弦音师太出家之前,宋懿兰也见过她几回,只是她是小辈,说话也就是问候一句,自然谈不上熟悉,听静柔公主这么说,宋懿兰便点点头,道:“好,那我去后面走走,回去时你差人来寻我。” 青竹庵香客不多,庵中修行的也不多,宋懿兰不讲究排场,也不用人领路,毕竟这青竹庵着实不大,出了大殿往里头一看,整个布局一目了然。宋懿兰四下看了一眼,东边像是厨房,西边应当是居住的禅房,而一路往前大约就是静柔公主提到的梅林了。恰好院子里有个扫地的青衣小尼,宋懿兰上前去,问了问梅林在哪个方向。 青竹庵香客不多,那梅林也是难得的景致了,青衣小尼指了指前方,道:“施主一路直走就能看到了。” 宋懿兰点了点头,领着杏雨等人往前走,没花多久,就看到了那一片梅林。青竹庵没有将梅林用围墙围起来,后头便是后山,梅林便一直延伸到山坡上,要说规模倒是比云山寺的梅林还大些,但都是寻常的梅树,没什么珍稀的品种。 这会儿还早,这边没什么人,宋懿兰走进梅林中,雪一般的花朵绽放在枝头,整片林子竟都是纯洁淡雅的白梅。跟着宋懿兰的杏雨也忍不住惊叹,道:“这边的梅花可真多!” 宋懿兰轻轻一笑,道:“先前听人说起过,早年青竹庵有一位妙云师太,生平最爱白梅,她在世时,便在青竹庵后山种了许多梅树,不过都是寻常白梅,又种在庵堂中,倒少有文人墨客来看,自然也没什么名气。” 女子修行的庵堂,虽没有男子不能进的规矩,但京城又不是没有别的寺院,自然也少有男子会往庵堂跑。便是女眷,出行时通常也会有男子陪同护送,若是选择庵堂便多有不便,久而久之,庵堂也就成了女子清修的地方。 “姑娘喜欢,不若问一问管林子的,摘一些回去,养在瓷瓶中也能开许久呢!”碧玲见宋懿兰喜欢,不由提议道。 讨些花枝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午后他们便要回京城去了,带上并不方便,府上虽没有这般大片的梅林,几枝梅花倒是不难找,宋懿兰就摇摇头,道:“罢了,带回去花朵该蔫了,倒不如回去再去园子里摘几枝来。” 宋懿兰这么说,碧玲自然应是,陪着宋懿兰往里走。这边清冷,寻常来的人不多,林子里的雪也没有人清理,风一过,雪便扑簌簌落下来,杏雨见状,连忙将手里的伞撑开,免得雪落到宋懿兰身上。 宋懿兰反倒不大在意,道:“没关系的,等会儿抖一抖就是了,这天冷,雪一时不会化。” 杏雨摇摇头,道:“这雪虽然不似雨一般,一时就湿了衣裳,可天本就冷,弄潮了衣裳要着凉的。” 杏雨坚持,宋懿兰也就依她,由着她撑着伞走在身边,在林子里绕了一圈,正要往回走,只听有人唤道:“依依——” 宋懿兰回头,只见一名中年妇人站在林子里,眉眼熟悉又陌生,宋懿兰愣了愣,道:“姨娘!” 谢姨娘,如今的孙谢氏站在梅树下,喊宋懿兰一声,已经算是费尽了勇气,听到宋懿兰回忆,便有些控制不住脚步,上前几步,又停下来,道:“对不起,依依,是姨娘害了你……” 谢姨娘是后悔的。当初宋懿兰和长公主送她离开,她虽舍不得唯一的女儿,可嫁入宋家本就不是她所愿,一方是艰难挣扎的宋家,一方是自幼青梅竹马的表哥,谢姨娘终是选择了离开。她不后悔离开,若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她相信自己还是会这么选,她后悔的是那一日在银楼,听到宋懿兰的声音,她终究忍不住,跑去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累的宋懿兰失了大好的姻缘,落到如今的局面。 宋懿兰知道谢姨娘的意思,却没有怪她的意思,摇摇头,道:“姨娘本就是我的生母,这一点本就无可回避,何况崔家想退亲,总能找到理由的。” 宋懿兰这么说,谢姨娘越发愧疚,做母亲的,总想为孩子做些事,可她呢,不仅没有帮到女儿,还因为她连累了宋懿兰。 宋懿兰哪能不知道谢姨娘的性子,见状便转移话题,道:“姨娘这是来青竹庵上香?姨娘自己来的吗?” 第七十五章 羡慕 “过了年,你孙叔要参加春闱,我就想着赶着年关来寺里拜一拜,求菩萨保佑。”谢姨娘没有细说原本是想去云山寺的,听说有贵人在寺里,这两日都不接待香客,这才来了青竹庵。谢姨娘原本不知宋懿兰会来,会在青竹庵住下,也是因为听说云山寺灵验,想着来一趟不容易,不如等贵人走了,再去云山寺拜一拜。 能见到宋懿兰,谢姨娘心里高兴,只是她性格温柔内敛,细细打量着宋懿兰,道:“依依长高了,越发好看了,我远远地瞧着,险些不敢认……” 宋懿兰微微一笑,道:“孙叔要参加春闱吗?如今住在哪里?可寻了先生指导?” 谢姨娘的娘家只是寻常乡绅,而孙诚的父亲是个秀才,在当地做了个教书先生,两家是亲戚,谢姨娘跟孙诚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若非有宋三爷横插一脚,两人大约会顺理成章的成亲生子。当初谢姨娘被宋三爷纳进宋府,之后孙诚也娶妻生子,两人自然没了往来,直到宋懿兰长到五六岁,随谢姨娘去到庄子上,这才再遇到了在乡间教书的孙诚。 孙诚的元配妻子早早的过世,只留下一个女儿,唤做孙梦瑶,与宋懿兰差不多大小,那时丧妻的孙诚独自带着女儿在乡间,表兄妹多年后重逢,难免就多聊了一些。偏巧,这事被宋月兰的生母瞧见了,捅到了宋三爷面前,谢姨娘和宋懿兰就被送到了庄子上,那时的日子真不好过,却是孙诚对她们母女多有照拂。 宋懿兰不怪谢姨娘,当初谢姨娘进宋家做妾本就不是她自己所愿,但她并没有因此迁怒宋懿兰。谢姨娘生得美貌,在宋家过得并不安稳,自己不知吃了多少苦,却费尽力气护着宋懿兰,宋懿兰感激她,因此,既有机会送她离开,宋懿兰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只是,若说母女间的感情,当初谢姨娘虽用心护着她,可到底她是宋三爷的女儿,谢姨娘对她的感情有些复杂,而宋懿兰对谢姨娘,也是感激多过亲昵。 听宋懿兰问起,谢姨娘露出些微笑,道:“今年才考取了举人,就想着早些进京来,也能早早准备着考试,城里价贵,就在城郊赁了一个院子住着,倒比京城里的客栈更宽敞些。至于寻先生的话,你孙叔也说了,好的先生不易寻,家中并不富裕,与其费时费力去寻,倒不如在家中多读些书。” 宋懿兰点头,没说帮着寻先生的话,且不说人家自己还没提,宋懿兰也确实没有这个人脉。母女俩说话间,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从前面走来,见谢姨娘同宋懿兰一处说话,她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什么,上前来脆生生道:“母亲,这位姐姐是谁?” 宋懿兰抬眼看去,只见孙梦瑶穿着浅蓝色的袄子,手中拿着一枝梅花,浑身没有什么鲜艳的打扮,却依然漂亮灵动。宋懿兰见过孙梦瑶,虽然已经过去好些年了,依然一眼就认出人来,只微笑点点头,并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 谢姨娘有些为难,她既然已经改嫁,与宋家就没什么关系了,何况宋懿兰记在慧宁长公主名下,按理说她不能以宋懿兰的母亲自居。可若要否认,宋懿兰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一句否认,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我听母亲喊这位姐姐依依,莫非便是宋家懿兰姐姐?”宋懿兰认出了孙梦瑶,孙梦瑶自然也一眼就认出了宋懿兰,见两人都不介绍宋懿兰,孙梦瑶自己接上去,“母亲常念着姐姐,这回进京来还念着,若是能见到宋姐姐就好了。” 宋懿兰侧目看孙梦瑶天真浪漫的模样,微微垂下眸子,这话说得可不简单,一方面提醒宋懿兰,她的出身已经说开了,生母既然来了京城,她做女儿的被生母挂念着,却半点表示都没有;但换个角度理解,已经改嫁的谢姨娘为什么还惦记着宋懿兰呢?会不会想借着宋懿兰得什么好处呢? “梦瑶!”谢姨娘不是个强势的人,甚至柔弱得近乎懦弱,许多事,她不是看不懂,只是心地柔软,不愿意计较。可宋懿兰不同,那是她的女儿,她不后悔改嫁孙诚,心中愧疚的唯有宋懿兰,自然不愿意叫她为难。 宋懿兰见孙梦瑶撇撇嘴,对谢姨娘的脸色并不以为然,心知谢姨娘在孙家,过得大约也不那么如意。她不会去追问谢姨娘过得好不好,也不会跟孙梦瑶掰扯是否孝顺、或是是否真心的问题,只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改日有机会,再同姨娘叙旧。” 谢姨娘想同宋懿兰说说话,但孙梦瑶在旁边,这话也就说不成了,只是有些不放心道:“你一个人来的吗?没有人陪同吗?” “我同长辈一道出门上香,今早是陪表姐一道过来青竹庵拜访一位长辈的,如今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了。”这般说着,静柔公主身边的青枝走来,福了福身,同谢姨娘告了别,往前头走去。 谢姨娘有些不舍,但崔家退亲的事才刚刚过去,谢姨娘不愿自己给宋懿兰添麻烦,而站在谢姨娘身边的孙梦瑶,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梦瑶,你想什么呢?”谢姨娘见孙梦瑶看着宋懿兰离开的方向出神,她喊了几声都没有反应,不由微微皱眉,摇了摇孙梦瑶的肩膀。 第七十六章 毒害 “……”孙梦瑶回过神来,有些不悦地躲开谢姨娘的手,道:“母亲这是后悔了吧!若非母亲改嫁了父亲,如今就跟着宋家姐姐享福了。她可是县主呢!她说跟长辈出来上香,是不是就是那云山寺的贵人?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谢姨娘不赞同孙梦瑶的说法,她从不稀罕宋家的富贵,否则也就不会离开宋家,嫁给孙诚。她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对宋懿兰,也只有愧疚,不管现在的宋懿兰过得有多好,都改变不了她当初将宋懿兰独自留在宋家的决定。至于孙梦瑶,谢姨娘不是强势的性子,却不傻,孙梦瑶是个什么样的人,谢姨娘心里清楚得很,只瞧着孙诚的面子,从不与她计较罢了。 见孙梦瑶说起话来没个分寸,谢姨娘微微皱眉,道:“回去吧,外头天冷。” 走到前头,静柔公主独自站在树下,正等她回来。瞧着静柔公主明显沉闷下来的情绪,宋懿兰上前同她走在一起,道:“这是怎么了?” 静柔公主叹了口气,摊开手,手心放了几枚糖果,晶莹剔透的,还能看见里头梅花花瓣的模样。现下的糖以麦芽糖和蔗糖为主,大多只是简单的加工,用来做点心或是调味料,精致漂亮的糖果并不多见,更不用说在远离城市的庵堂当中。 “姨母给我的,说是她亲手做的,”静柔公主叹着气,将其中一颗塞给宋懿兰,自己捏着另一颗在手里细看,“她叫我茗儿,那是我那早逝的表妹的小名。” 静柔公主提到的那位茗儿姑娘,宋懿兰还认识,只是小姑娘过世好几年了,渐渐地也就只剩下亲人还记得她了。口中含着糖,清甜的滋味也带了淡淡的酸意,宋懿兰见静柔公主有些难过的模样,只得劝她:“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才是。” 虽然是表姐妹,但静柔公主跟那位小表妹其实没见过两回,感情也谈不上深,只是弦音师太给她糖吃,又唤她茗儿的模样,叫她想起了已逝的母亲。母亲在世时她年纪还小,已经不大记得母亲的模样,只记得母亲温柔的对她,也是轻轻唤她的小名。摇了摇头,静柔公主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拉着宋懿兰的手往前走,道:“我没事,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青竹庵离云山寺不远,两人也没有坐轿子或是乘马车,这会儿太阳升起来了,冬日的阳光没有夏日里的灼热,只带着淡淡的暖意落在人身上。宋懿兰按了按额头,不知为何,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有些晃眼,照在路边还没化的积雪上,竟有些刺眼。 “馨雅,你怎么了?”静柔公主并不迟钝,瞧着宋懿兰甩了甩头,身子却有些不稳的模样,便意识到不对了,正要去扶她,却见一人一阵风将宋懿兰揽到怀里。 宋懿兰最后的意识中,是高辰有些惊惶的脸,他的声音仿佛有些远,回声一般在脑子里荡,宋懿兰不大听的清他的话,只懿兰两个字撞着耳膜,撞得她头晕脑胀,却勉强留了几分清明。 宋懿兰醒来时,便闻到淡淡的蜡梅清香,睁开眼,并不是熟悉的环境,不由抬手按了按额头。手一动,守在旁边的杏雨便醒了,抬头见宋懿兰醒来,杏雨呆了呆,眼眶便红了。 宋懿兰没觉得哪里痛,却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抬了抬手,便又放了下去,忍不住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姑娘昏睡三天了!”杏雨险些控制不住情绪,话里也带了些哭腔,“姑娘,你若是有事,奴婢也没法活了!” 宋懿兰头脑已经清醒了,杏雨这么一说,她便想起当时的事来,当日晕晕乎乎的,没觉得哪里痛,却仿佛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想起最后的意识里高辰的声音,宋懿兰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呢?” “姑娘这回中毒,若非太子殿下千里迢迢请到东方神医,姑娘、姑娘怕是……”杏雨不愿说出那个字来,抹了抹泪,又道:“好在殿下对姑娘情深义重,东方神医医术高明,姑娘才能好起来,东方神医隐居在房州,也不知殿下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将神医接来的。” 杏雨说起昏睡了三天,可在宋懿兰的感知里,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再想起当日的事,宋懿兰抬手按了按额头,“我,是中毒了?” “当日弦音师太给公主的糖有毒,只是公主当日没有心情吃糖,糖果拿在手里没吃,反倒是姑娘阴差阳错吃了下去,这才中了毒。”杏雨说起这个还忍不住流眼泪,这事不能怪公主,任谁也想不到好意去探望长辈会被人下毒的,偏偏自家姑娘就无辜受累,险些丢了性命。 “别哭了,这不是没事吗?”宋懿兰才醒来,说话也是软软的,想起身都没有力气,见杏雨哭泣,勉强露出些笑容劝道。 瞧着宋懿兰费力的想坐起来,杏雨连忙扶着她坐起来,又将软枕塞在她身后。宋懿兰只觉得身体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倒不觉得哪里疼,就着杏雨的手喝了些水,又道:“这毒,可是很厉害?” “可不是厉害!”杏雨叹着气,一面让小丫鬟去报信,请神医过来给宋懿兰诊脉,一面将被子给宋懿兰盖好,怕她着凉,“毒药烈,当时姑娘就昏过去了,太子殿下接住的姑娘,还将万金难求的玉露丸给姑娘吃了,这才保住了姑娘的性命,等到神医来救。” 第七十七章 珍爱 宋懿兰脸色有些苍白,却掩不住眼神中的惊叹。当日高辰对她表白,她能感受到高辰的心意,却没想到高辰能为她做到这一步。那玉露丸名字普通,却一点不负杏雨说的万金难求,便是皇家、便是太子,手中也不过一两颗罢了,高辰却毫不犹豫就给了她。 若是不知高辰的心意,宋懿兰或许会想着将来如何去还这份情,可直到高辰的心意在前,宋懿兰就觉得这份情太重了。 当日杏雨是跟着宋懿兰的,高辰的话没有避开她,她当时惊讶,也忍不住为姑娘捏了把汗。杏雨自小就跟着宋懿兰,不敢说了解太子殿下,多少也知道一些,太子殿下既然对姑娘用了心,姑娘嫁入东宫怕是迟早的事。杏雨当然盼着宋懿兰嫁得好,可陪着自家姑娘一路走来,她深知宋懿兰的不易,只望着她将来能顺心顺意,可嫁入皇家,却更有诸多的不容易。 所以,当日听得了太子殿下的心意,杏雨却不敢劝着宋懿兰回应,如今却不同,在杏雨看来,不说太子殿下这般身居高位,便是普通人中,怕也少有人能为心爱之人做到这一步,太子殿下爱惜姑娘至此,必定不会叫姑娘受委屈。 宋懿兰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房门便打开了,高辰当先进来,后头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想来便是杏雨说到的东方神医。宋懿兰想起身行礼,被高辰按住,向老者道:“劳烦先生替懿兰诊脉!” 神医复姓东方,老人家医术高明又德高望重,旁人不敢随便称呼他的名字,久而久之他的名字反而少有人知晓了。东方神医隐居房州倒没什么愤世嫉俗的原因,就是年纪大了,不爱走动,索性回老家修身养性,若有人上门求医,老人家也不会拒绝,当然一路上吃喝住用他也不会替人省着。高辰诚心去请,又许了难得的珍稀药材,东方神医也没有拒绝,只是年纪大了,跟着高辰赶路着实累得不轻。 宋懿兰抬头看眼前的老者,见他放好脉诊,便老实伸出手,请老人家替她看诊。 当日宋懿兰中毒昏迷,虽然高辰立即就将玉露丸给她服下,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靠着玉露丸化去了部分毒性,又有太医看护控制住病情,这才等到了高辰将神医请回来,即便如此,东方神医也说了,若再晚上一天,宋懿兰便没得救了。 如今东方神医已经替宋懿兰施过针,又服了药,宋懿兰人清醒过来了,也就没了生命危险,东方神医细细诊过脉,又问过宋懿兰的感受,这才点头道:“姑娘醒过来,便没有大碍了,接下来再继续服药,等身上余毒清了,便可以着手调养身体了。” 高辰听对方说宋懿兰身体没有大碍了,终于松了口气,道:“有劳先生了!” “殿下不必多礼,救死扶伤本就是老夫的本分。”东方神医活到这个岁数了,哪能看不明白少年人的情义,见状摆摆手,道:“老夫去外头写方子,小姑娘睡了几日了,说说话也无妨,只是还需多休息静养才是。” 杏雨听到要写方子,连忙跟了上去,杏雨原本就是细心的人,有了这回宋懿兰险些丢了性命,更是半点不敢大意,宋懿兰用的药都是她亲自去取,又亲自煎了送来,就怕再出半点差错。 杏雨跟着神医出去了,碧玲见高辰有话要对宋懿兰说,就退到了外面,就守在门口,宋懿兰若有需要,也不会耽误。 宋懿兰望着高辰,沉默了片刻,还是道:“这回,多谢你了!” 高辰走近了些,拖了把椅子挨着宋懿兰坐下来,仿佛叹了口气,道:“孤怎么觉得,如今你与孤仿佛越发生分了些?果真我就是孤家寡人的命不成?” 老实说,自从知道高辰的心意以来,宋懿兰还没认真思考过这回事。当日太过震惊,满脑子都是太子殿下竟会喜欢她这句话,也没顾得上多想,后来人昏过去了,自然就更不必多想了。只是如今受了人家这么大恩惠,宋懿兰一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知道高辰要的不是一句感谢,但总不能别人不需要,她就不说了。至于高辰的心意,宋懿兰抿了抿唇,她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敢轻易答应他。 前世宋懿兰活到了二十几年,年轻貌美才华能力都不错,自然也不乏有人追求,但因为父母的缘故,宋懿兰其实从未触碰过感情的事。穿越之后,有个自小定亲的崔谨,她能感觉到崔谨对她的心意,却不敢主动跨出一步,大概这也是崔谨最终退缩的缘故吧! 宋懿兰不知自己的心态算什么,慢慢地移开目光,道:“殿下为懿兰做了这许多,如今懿兰已经没有大碍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歇息吧!” 宋懿兰这话,自是注意到了高辰眼下的青黑,自宋懿兰中毒倒下,高辰便几乎没有合过眼,如今见她平安无事了,便是自律如高辰,也觉得困倦。只是,“等回宫,我会请父皇为我们赐婚,婚期就定在秋天可好?你不是喜欢秋高气爽的天吗?到时桂花正开,正是最好的时候。” “殿下……”宋懿兰没想到高辰会这么说,先前他的意思,分明是要等她同意才会提婚事,这个念头在心头一过,宋懿兰只觉悚然一惊,她首先想到的竟不是拒绝。 第七十八章 前情 “原本,我确实想着给你时间,让你慢慢地接受我,到时再提婚事自然水到渠成。”高辰微微仰头,望着窗外,“可这回的事,让我改变主意了。一天天等下去,谁知道等到的是什么?我不能接受再有任何的意外了!” 宋懿兰对上高辰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不痛,却酸酸软软的,望着高辰,他分明没有委屈哭泣,却叫她无法拒绝,只低低地答道:“好!” 听到宋懿兰的一声“好”,高辰还愣了愣。他本以为,宋懿兰不会答应,也想好了,哪怕宋懿兰不高兴,等日后慢慢哄她都成,无论如何先将名分定下来。 宋懿兰见他呆了呆,却突然笑了。宋懿兰这才头一回发现,高辰其实生得这样好看,只是平素大约气场太强,旁人反而不会留意他的模样。如今笑起来,一身气势仿佛柔和了下来,在清晨的阳光下,仿佛添了一层柔光,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殿下还是先回去歇一歇吧!”这般好看的一张脸,上头那青黑的眼眶就格外显眼,便是宋懿兰这个才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也忍不住心疼,催着他去休息。 “我们都要定亲了,你怎么还叫我殿下?”听到宋懿兰的称呼,高辰有些不满意,微微皱起的眉头让整个人又添了些烟火气。 “那我叫你什么?表哥?”宋懿兰这会儿没什么力气,但大约睡得太多了,没什么睡意,还有精神取笑高辰。 从慧宁长公主这边来说,宋懿兰将几位皇子都称作表兄表弟,但对高辰,便是静柔公主也要在前面加个太子皇兄,宋懿兰更是通常都称作殿下,也就出门在外不便喊破身份时,能听到一声表哥。原本偶尔能听到一声表哥,高辰觉得也算不错,但一想宋懿兰将其他弟弟们也称作表兄表弟,高辰对这个称呼也不大满意,想了想,道:“你可以叫我阿辰。” 高辰还未及冠,也没有取字,若是亲厚的,便直接称呼阿辰,宋懿兰听他这么说,这个名字却有些喊不出口。高辰见她默然不语,虽有些不满意,终究叹了口气,道:“罢了,表哥就表哥吧!你好好歇着,等你身体好些,我带你去看日出。” 送走了高辰,碧玲便端了温着的粥来,一面扶宋懿兰起身,一面道:“姑娘饿了吧,先吃些粥,等会儿正好喝药。” 听到喝药,宋懿兰只觉得口中泛起了一层苦味,再看那清淡的白粥,明显是没有什么兴趣。碧玲看出来了,但还是扶宋懿兰起身,道:“东方先生交待了,姑娘身体才好些,又还要服药,只能喝清淡的白粥,等姑娘身体好些,就可以吃别的了。” 到底不是小孩子了,宋懿兰叹息着,到底没有闹脾气说不吃,就着碧玲的手吃了半碗,便摇摇头,道:“吃不下了。” 碧玲觉得宋懿兰吃的太少,但想想这三天来都没吃什么东西,全靠灌下去的参汤养着,现下吃不下多少东西也是有的,将碗放在旁边,碧玲替宋懿兰整了整衣裳被子,道:“奴婢将粥温着,姑娘等会儿想吃了,再吃些。” 宋懿兰摇摇头,道:“现下不急,你陪我说说话。” 碗里还有半碗粥,但碧玲自然不会叫自家姑娘吃这剩下的半碗,外头的瓦罐中还温着大半罐的米粥呢,需要时再去盛来就是。碧玲原本是要将碗拿出去,叫人拿去清洗,听宋懿兰的话,就先将这事放下,上前道:“姑娘不用躺一躺?大夫嘱咐姑娘要多休息的。” “躺了这么久了,我也睡不着了,倒不如坐一坐,免得晚上睡不着。”宋懿兰摇摇头,“这是哪儿?公主呢?可有回宫去了?” “这是太子殿下在城外的庄子,寺里不便休养,姑娘那时昏睡着,太医又说情况不乐观,不便移动,殿下就将姑娘带到这庄子上来,叫姑娘暂且在这里养病。”碧玲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回,“姑娘中毒成了这样,公主哪里肯回宫去,就陪着姑娘留在庄子上,今日是听说弦音师太已经审问过了,说要去问个究竟。” 宋懿兰想起来,当日静柔公主还为弦音师太的遭遇叹息难过,结果那份心疼还没过去呢,就让对方下了黑手,任是谁心头都过不去,静柔公主去追问个究竟宋懿兰并不意外,便是被误伤的她,若不是如今身体不争气,也得去问个究竟。 “姑娘,这庄子上真的有许多桂花树呢,若是秋天时,必定是满园子的桂花香,还有些梅树,前面的院子里便有蜡梅,清新又好闻,今儿一早,奴婢特地摘了些回来,用水养着。”碧玲怕宋懿兰想着中毒的事费神,便说起庄子上的情形,想叫宋懿兰开怀些,“听说庄子上还有温泉,那边种了些蔬果,这个季节上还有鲜嫩的蔬菜可是太难得了。” 宋懿兰虽然清醒过来了,头脑清晰没有哪里痛,但现下是没有精力细想许多,她也不强求,碧玲说起庄子上的情形,便跟着点头,又道:“若有新鲜的蔬菜可太好了,那白粥里,若能添些绿菜,味道也能好上许多。” 碧玲险些控制不住笑了,只微微低头,道:“先前是不知姑娘几时醒来,那粥便一直温着,加蔬菜进去闷久了、黄了,就没法吃了。如今姑娘既然醒了,奴婢让人说一声,哪能让姑娘就吃这没滋没味的白粥啊!” 第七十九章 悔恨 正说着,外面便道静柔公主到了,紧接着门就开了,静柔公主一脸焦急地进来,见宋懿兰靠着靠枕坐着听碧玲说话,一颗乱跳不已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馨雅,你感觉怎么样?”静柔公主急着见宋懿兰,落了雪的披风都来不及解,见宋懿兰明显单薄了几分的身子还要起身,连忙制止她,“你别起身,我这边烤烤火再过来,免得沾了寒气,又要你受罪。” 宋懿兰见她解了披风,往炉子边坐下来,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力气,也没坚持起身,就这么同她说话,“又下雪了么?我记得先前是大晴天。” “可不是嘛!”静柔公主一面伸出手烤火,一面答宋懿兰的话,“前两天就天阴了,硬是撑到了昨晚才下的雪,也还好这雪昨晚才下下来,否则太子皇兄这一路就更难走了。馨雅,都怪我,当日若不是我胡乱将那糖丸给你,也不会害你如此……” “当日若是我将糖丸递给你,害你如此,你可会怪我?”宋懿兰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这事怪她倒霉,却怪不到静柔公主。 “自然不会!”静柔公主连忙摇头,“你我之间同吃同住又不止这一回,怎会计较这个!” “你不会怪我,我难道会怪你吗?”宋懿兰虚弱地笑笑,“害我的又不是你,不要为这个难过了。只是,弦音师太为何要这么做?” 听宋懿兰问起弦音师太,静柔公主脸色也暗沉下来,道:“她说,毒害皇族,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宋懿兰呆了呆,却立刻就明白了,杀人偿命,但毒害皇族性质就不同了,明目张胆的毒害皇族,株连九族不至于,但一家子是跑不了的,宋懿兰想到,弦音师太在青竹庵修行,但钟丞相不曾休妻,亦不曾和离,弦音师太做这件事,首先牵连的就是整个钟家。 “太子皇兄吩咐了,此事暂且压着,等你和他的亲事定下来,再行审理。”静柔公主见宋懿兰明白了,便接着解释了一句,弦音师太本是要对她下毒,没想到阴差阳错害了宋懿兰。宋懿兰虽然是皇家册封的县主,到底分量不够重,但若是定下名分的太子妃就不同了,不止钟家,只怕卫家都要受到牵连。 “那不正好遂了她的意?”宋懿兰微微皱眉,虽说付出的代价够大了,可想想对方的意图就是这个,便总觉得心头闷得慌。何况,“若是那样,岂不还要连累卫家?” 静柔公主呵呵一笑,脸上明白写着,你看我哥像那么好说话的人吗?想着宋懿兰身体还没好,静柔公主也没有卖关子,“她毕竟是出嫁女,虽然会连累卫家,也不会太严重,顶多就是影响卫家的仕途罢了。不过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太子皇兄让人将弦音师太那走失的小儿子找回来了。” “……”宋懿兰愣了愣,弦音师太曾经有一儿一女,大女儿十来岁上夭折了,小儿子走丢的时候刚六岁,也是在那之后,弦音师太出家,在青竹庵修行,钟丞相将外室和一双儿女带了回去。当初也有流言,说钟丞相和外室害了一双儿女,才逼的弦音师太出了家,不过弦音师太的娘家都没说话,旁人自然不会去追究。 “我早前也来过几回,瞧着她那副平静又哀伤的模样,还怜悯她际遇悲惨,如今才知,她竟是藏在身后的毒蛇。”先前提起弦音师太,静柔公主是怜悯又难免叹息,如今却觉得自己一片心意都喂了狗,“我才知道,她不仅恨钟家,也恨卫家和我母妃,当初假模假样的为难,骗得我母妃替了她还不怪她,等父皇登基了、钟家对她不好了,便又怪我母妃抢了她的好处,这样的人,我竟然还觉得她可怜,可真是瞎了眼了!” “她的儿子?”宋懿兰倒是没想到高辰能将弦音师太走失多年的儿子找回来,弦音师太恨着那么多人,若说心里还有柔软处,怕就是这失而复得的儿子了,如此一来确实解气,可弦音师太可恨,她的儿子也称得上无辜,拿这么个孩子来惩罚她,以宋懿兰的认知来说,便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馨雅先别同情他,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呢!”静柔公主脸上露出一丝厌恶,“他比我还小一些,如今不过十四岁出头,在青楼做打手可凶悍得很,不知多少姑娘毁在他手里。若说自幼被人拐走身不由己,他原本可以在普通人家做事,可他看中青楼里做事得钱多,可半点没有是非、怜悯之心。” 宋懿兰默然,那少年确实身世曲折,但就如静柔公主所说,身世可怜并不是作恶的理由。何况,那时钟家虽还未官至丞相,也是堂堂官家,好好地官家少爷怎么会平白让人拐了去?可见那钟家也不是好的。 “阿姐醒来了么?”正沉思间,宋云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了,提着个竹篓的宋云昭从外面进来,正要往里走,就被静柔公主拉住了,“你姐姐身子弱呢,你就这么往里冲,仔细带了寒气去,再叫你姐姐受罪。” 宋云昭闻言连忙停住了脚步,转了个弯,便到炉子前站住烤火,等身子暖和起来再进去。 宋懿兰见状笑了笑,瞥见宋云昭手里的竹篓,不由道:“这是什么?一大早的,阿昭去哪里了?” 第八十章 日出 宋云昭一回来就听到宋懿兰醒来的消息,手里的竹篓来不及放下就赶了过来,心里激动,宋云昭将这事全忘了。宋懿兰问起,宋云昭才想起手上的竹篓,道:“阿姐身子虚,得好好补一补,我听石头说,河里的鱼滋补最好,就同他去捞鱼了。阿姐别担心,我没下水去捞,昨晚在河里放了网,今早去提起来,得了两尾半斤多的鲫鱼呢,正好熬汤给阿姐补身子!” 宋懿兰一听宋云昭去捞鱼,顿时就不赞同了,这大冷的天,万一掉进河里就坏了。偏宋云昭机灵,立刻便解释只放了网,没有下水,宋懿兰松了口气,还是道:“这样冷的天,几时就要你去捞鱼了,便真要吃鱼,让人去买就是,你想,若是着凉了,可是要喝苦药的。” “外头买来的,同我为阿姐捞的与怎么能一样!”宋云昭将手里的鱼递给守着茶炉的小丫鬟,叫她拿去炖汤,知道宋懿兰是心疼他,又补充道,“阿姐放心,我穿得厚实才出的门,又有前前后后人跟着,想掉水里都没有机会。” 宋懿兰细看,宋云昭解了外头的袍子抖掉了上头的雪,里面依然穿得厚实,也干干爽爽的,可见没有在外头久待。话虽如此,宋懿兰依然不放心,叫人去煮姜汤,嘱咐宋云昭一定要喝下才算罢休。 先前因为宋懿兰中毒,不便移动,高辰就将宋懿兰安置在这边,如今宋懿兰醒来了,但高辰也不急着送她回去,只叫她留在庄子上。有高辰安排,宋懿兰不为这些事操心,宋云昭更是高兴不必回宋家去,每日领着个小厮四处跑,有时还能带只鸡、带条鱼回来。 宋懿兰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先前只能躺在床上,渐渐地可以下床走动,进了腊月,终于得了东方神医不必再服药的结论。便是宋懿兰性子沉稳,连着服了这许多天的药,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雀跃。 这一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宋懿兰的房门就被敲响了。宋懿兰正疑惑是谁,只听高辰的声音道:“懿兰,起了么,我带你看日出去!” “……”宋懿兰记得高辰提过要带她去看日出的话,但只当他随口一说,只是她在屋子里闷了许多天了,难得可以出门,便是大冷的天出门看日出也不嫌弃,答道:“表哥等我片刻!” 这般动静,值夜的杏雨哪能不醒,揉着眼睛站起来,不敢埋怨太子殿下,只连忙点了灯,替宋懿兰梳洗整理,又拿了厚厚的斗篷,还是忍不住嘟囔道:“这大冷的天,姑娘身子才刚好呢,殿下怎么偏要带姑娘看日出去!” 杏雨一向细心,对宋懿兰的事更是精心,若是平时可绝对不敢抱怨高辰的,宋懿兰笑笑,道:“我还从没专门看过日出呢,在城里,日出时天都大亮了,也没什么可看的。” 杏雨差点脱口而出,这城外的又能有什么好看的,只瞧着宋懿兰兴奋的模样,没说出口。替宋懿兰配好了斗篷,又将一个灌了热水的水囊塞给宋懿兰,道:“姑娘拿着暖手,若是渴了也能喝水。” 宋懿兰被她逗得一笑,倒没有拒绝,专门去看日出,人多了就没意思了,她在里头收拾,高辰就在外头絮叨,说就他们俩看日出去,谁也不带。杏雨觉得自己是操心的命,没提前准备,大清早的,也没处弄些吃的,只得将屋子里的点心包了,叫宋懿兰饿了就吃点垫一垫,早些回来免得饿坏了。 被杏雨满满不放心的送出门,宋懿兰自己倒没那么担心,这边毕竟不是什么名山大川,看看日出回来用不了多久,却没想到一出门,只见高辰手里提着个食盒,显然已经准备好吃的了。宋懿兰噗嗤一笑,将杏雨包好的点心递还给她,同高辰一道出了门。 宋懿兰身体才恢复,虽然可以出门走动,但身体还有些虚弱,走多了便觉得累。高辰怕累着宋懿兰,没打算真带她去爬山,只找了庄子上一处不高的小山坡。小山坡不高,在庄子上的,道路也好走,高辰带着宋懿兰沿着脚步踩出来的小道往山上走,一面给宋懿兰解说,“这山虽然不高,但山上有一片不小的苹果林,一年里常有人上山打理林子,久了就有了这条道。” “山上有苹果林?”宋懿兰有些惊讶,先前听说这庄子种了不少桂花,没想到还种了苹果。 “除了苹果还有杏、柿子,这庄子良田不多,索性让人多种了些花木,对了,还有个小湖,我让人随便养了些鱼苗,改日带你去钓鱼。”高辰没说,早前见宋懿兰不爱在宫里的生活,便想着有个合意的庄子,有空闲便来庄子上小住一阵,既然如此,这庄子就得有山有水、有花有果才成。 高辰身为太子,没有刻意丰满自己的私库,但手底下也有些田宅铺面,但那为数不少的资产上花的时间和心思,都比不上这小小的庄子。庄子上的果树花木,是他专门让人寻了好的种苗来,田地里没种多少粮食,却四季的果蔬都有,小湖里除了鱼还种了荷花,过几天就该挖藕了,更别提那住的屋子,虽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却处处都布置的舒适妥帖。 高辰不急着对宋懿兰说这些,名分已经定下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常来,这些自然要宋懿兰自己发现才有意思。 第八十一章 记得 小山坡不高,高辰陪着宋懿兰慢悠悠的走,也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就走到了山上。寻了一处平坦的地方,高辰就近扯了些枯草铺在地上,向宋懿兰道:“累坏了吧,坐下来休息一下。” 若是寻常,这点路不算什么,只是如今宋懿兰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一路走来还真有些累,扶着高辰的手坐下,宋懿兰吐了口气,道:“还真有些累了!” 高辰打开食盒,先给宋懿兰倒了一碗热汤,道:“先喝点热汤暖暖身子,最近天越发冷了!” 宋懿兰接了小碗,一路走来,热汤正是刚好入口的温度,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和淡淡的甜味飘入口中,宋懿兰有些惊讶,“这是——” “这是北边的吃法,将牛奶和茶一起煮,不过我记得你爱甜的,就把盐换成了糖,怎么样,好喝吧!这还是先前老三去北边时学来的,前些时候在东街开了个小店,生意还不错。”高辰给自己也倒了一碗,又从食盒中端了两碟点心出来,示意宋懿兰喜欢什么自己取。 晋王一直是个待不住的,梁国使者离京之后,便又去了一趟北边,回京没待多久,又出了海。他自己倒是潇洒自由无拘无束,可将他母亲惠妃娘娘愁坏了,上回宋懿兰在宫中小住,有回见到惠妃娘娘,便听她叹息着晋王年纪也不小了,偏偏半点不想着成家立室。 想起这事来,宋懿兰便有些好奇,道:“先前惠妃娘娘还提起,晋王表哥年纪不小了,还总是到处跑,想给他说门亲,叫他定下来才是。” “你以为他为什么急着往外跑?他母妃的心思他能不知道?”高辰撇撇嘴,他几个弟弟妹妹,也没哪个真省心的,高骏是傻,一门心思都扑在姚卿月身上;而高谦么,就没长这根筋,还说娶王妃要娶个能同他天南海北跑的,哪家姑娘不是千娇百宠长大的,一道出门游玩没什么问题,真要跋山涉水谁受得了。 “所以?”宋懿兰不大明白高辰的嫌弃,她记得,高辰兄弟几个关系都不错啊! “他就是没遇到喜欢的那个人,否则哪里还顾得上到处跑啊!”高辰摇着头,就像他,偶尔出去办个事,还惦记着给宋懿兰带些什么,叹了口气,指望宋懿兰自己记起他来还不知何年哪月,高辰决定还是给宋懿兰点提示,“手给我,这个还记得吗?” 宋懿兰只见手中多了个小东西,鸡蛋大小的石头,上面涂了彩色的涂料,时间久了,只能看出简笔画的山水。宋懿兰瞧着丑东西眼熟,细看了一回,惊讶道:“这个怎么会在你手里?” “……”高辰垂眼看宋懿兰,眼里仿佛有一小簇燃起的怒火,“这东西你还给过别人?” “……”确实没有,宋懿兰惊讶得微微张口,她前世也学过绘画,这辈子更不用说,琴棋书画打小就学,宋懿兰绘画不错,这么丑的东西她确实只做过一个。高辰这么一提,那段几乎要尘封的记忆便又有些鲜活起来。 六年前,废帝还在位,宋家在废帝夺位中是出了力的,相较起来,那时的宋家可以称得上煊赫一时。宋家人惯会看菜下碟,废帝将慧宁长公主嫁给宋三爷本就是折辱的意思,宋三爷领会了这一层意思,对这位发妻可没有半点好脸色,整个宋家当中,也就宋老夫人对慧宁长公主还不错。 宋懿兰记得那也是过年前,宋家要去崇明寺烧香祈福,不好落话柄,宋懿兰几个也跟了去,谁料还没到崇明寺呢,遇到了山贼。别说宋懿兰这样的小孩子,便是随行的男子也没真遇到过这种事啊,整个队伍顿时就乱做一团。有前世的记忆,宋懿兰比别人沉稳些,也就是冷静瞅准了方向再跑,没跟宋清兰一般,一头撞到山贼手中。 也就是在逃跑的过程中,一双小手抓住了宋懿兰的腿,宋懿兰低头看了看矮墩墩的小团子,到底是亲弟弟,将人捞到了怀里抱着跑。宋懿兰如今回忆起来,也记不清当初到底跑了多久、走了多远,只记得天色暗下来时,已经听不到杂乱的声音,平静下来才发现,手里不仅多了个两岁大的奶团子,另一手还抓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十三四岁的少年比刚九岁的宋懿兰高了一个头,宋懿兰仰头看他,只见对方也低头看她,正要说话呢,少年当着她的面就晕过去了。宋懿兰至今都想不明白,那个漆黑的夜里,她是怎么牵着宋云昭又扶着比她还高一个头的少年,找到山中的洞穴过夜,勉强生了火,她不敢睡觉,就守在洞口,半夜里宋云昭饿得哭,少年因为受伤发热,大半夜都在说胡话,宋懿兰差点气哭,到底没将两人丢出去。 没忍心丢了人不管,宋懿兰只得想法子,宋懿兰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但常识还是有一些的,山中的洞穴哪敢随便进,找到这里是看得出这里有人生活的痕迹,多半是山中的樵夫或是猎户休息的地方。果然,宋懿兰在洞穴中找到了干柴枯草和点火的工具,望着外面黑沉沉的林子,又看着哼哼唧唧没个停歇的一大一小,宋懿兰又在山洞中找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不大的陶罐和数量不多的粮食,就近找了水,煮上粥,又借着火光在附近找了找,找到些能止血消炎的药草。 那个夜晚,宋懿兰一整晚没睡,给少年身上敷了药,又给一大一小喂了吃的,自己胡乱吃了两口,便坐在火堆旁守着天亮,山里的夜晚不安全,哪怕烧着火,她也害怕遇见野兽。坐在火堆旁,怕自己睡过去,宋懿兰就捡了个光滑的石头,擦干净了,拿着剩下的药汁在石头上乱涂乱画,细看去还能看出山水的模样,乍一眼看去可真是怪丑的。 第八十二章 认得 宋懿兰捏着手里的石头细细看了看,忍不住扑哧一笑,恰在这个时候,金红的太阳跳出了地平线,映着朝阳的光,那丑丑的石头看上去仿佛也好看了些。 宋懿兰看着石头,高辰看着宋懿兰,朝阳的光辉中人更好看了几分,更别说宋懿兰原本就生得好看。 “太阳升起来了!”宋懿兰将小石头捏在手中,回头看太阳。初升的太阳没有那么耀眼,金色的阳光将天边薄薄的云彩染红,仿佛天地间的风景都生动起来。宋懿兰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许多人都喜欢看日出,同是太阳,早晨初升的太阳却带着勃勃的生机和活力,这种蓬勃的生机带来的美,是别的风景无法相比的。 “你跟那个时候似乎不一样?”宋懿兰捏了一块点心吃,随口道,否则她也不至于完全没认出人来。 “那时我进京联络父皇的旧部,自然不能用真容,只是没想到出了奸细,若非及时发现,抽身就走,大约就折在里面了。”提起旧事,高辰倒是没什么愤世嫉俗的气愤,他和父皇求皇位江山既是为自保,也想要这份尊荣,既有所求,就输得起,当初若是输了,也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可怨愤的,只是提到宋懿兰,高辰的脸色也柔和了几分,“那场山贼本就是冲着我来的,那位皇叔虽然恨不得弄死我,但不愿放到明面上去,倒是宋家是遭了无妄之灾。” 高辰这么说,宋懿兰有些惊讶,却没有太多的愤怒,皇权之下,有几个牺牲品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心里头不舒服是真的。 高辰握着宋懿兰的手,将宋懿兰手中的小石头又拿了回去,“父皇登基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你和阿昭,就认出你来了,偏生你那一双眼睛仿佛就是长来看的,这么长时间了,竟一点都没认出我来,今日若非我自己说出来,你必定也是认不出来的!” “呵呵——”宋懿兰心虚的笑笑,她就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谁能想到,尊贵如太子殿下,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呢?若是心胸狭隘些的,说不定还想弄死她,免得让人知道这段黑历史呢。 “你果然从没认出我!”高辰瞪了宋懿兰一眼,又无奈道,“谁让我喜欢你呢!” “……”这话宋懿兰没法接了,只得转移话题,道:“后来呢?当初我要带你回去,你也不肯,后来你是怎么脱险的?” 那时宋家显赫,宋家人在城外出了事,京都府不敢怠慢,连夜派人出城寻找,次日一早,宋懿兰正蹲在山洞口看日出呢,人就寻到了。远远地听到人声,又见到京都府捕快的装扮,宋懿兰就连忙将宋云昭和高辰都叫醒。宋懿兰本以为高辰也是被山贼冲散的香客,要带他一起走的,但高辰坚持要等他的家人,宋懿兰也没强求,只将自己胡乱涂画的石头塞给他,叫他不要害怕。 因为宋懿兰带着宋云昭迎上去,那些捕快没留意到山洞里还有个人,忙着带宋懿兰姐弟回去交差,自然也没追问更多,高辰就独自留在了山洞中。那时,宋懿兰也担心过高辰,但毕竟萍水相逢,她连人家名姓都没问,其他的就更不了解了,时日久了,若非高辰提起,她还真记不起这么个人来了。 “后来,暗卫找过来了,我自然是接着做我的事。”高辰当时年纪虽然不大,但既然敢独自进京来联络景隆帝的旧部,就不会没点准备,虽然中途中了别人的计,但他原本就不止那一套计划,虽然添了些波折,但最终还是达成了目标。若说有什么不如意的,也就是尘埃落定之后,得知那晨光中的少女,已经是定下了亲事。 宋懿兰听他说得轻松,却可以想见皇位之争有多么不容易。那时宋懿兰年纪还小,对于皇位更迭知道的并不多,却也知道,当初改朝换代,景隆帝和高辰的筹谋是一方面,废帝本身不得人心更是重要的原因。 先帝在位时,今上是皇后嫡出,年少时就封了太子,才能不说惊才绝艳,但也有温厚沉稳的名声,至少先帝对今上这个太子是十分满意的。然而,先帝的儿子当中,偏就出了一个阴险狠辣的,趁今上南下治理水患弑君夺位,若非今上经营多年也有不少实力,又有朝中重臣劝谏,只怕今上一家子当初就是死路一条。 废帝夺位之后,一面打压当初追随今上的大臣,一面重用亲信,不过几年间,朝中奸臣横行,贪官污吏搜刮百姓使得民怨沸腾,如此,今上联络旧部起事,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夺得半壁江山,又有朝中老臣支持,很快尘埃落定,今上即位,前朝废帝逃走,至今生死不知。 想到这一段故事,宋懿兰不由多想了些,“那弦音师太,真的只是想报复钟家?” 太阳渐渐升高,冬日的阳光没有那么炙热,但高辰也没打算带着宋懿兰在山上晒太阳,一面收拾东西,一面招呼宋懿兰下山。听宋懿兰随口问起,高辰摇摇头,道:“作为弦音师太,确实就是为了报复,可细查下来,其中也确实有人暗中引导,现下还不清楚是什么人。” 高辰这么说,显然是还在调查,宋懿兰也没有再追问,只跟着高辰往山下走。 来时晨光熹微,虽说天渐渐亮了,但一路上的景色并看不大清,此时山间清晨的景色却一一映入眼帘。宋懿兰一路走,一路四处看,想找找高辰提起的苹果园,见状,高辰索性带着宋懿兰绕了一段,没走多远,就瞧见了山坡上的苹果园。 第八十三章 再见 此时还早,果园里没有人,前些天下过雪,还能看见地上薄薄的雪。苹果已经摘了,只偶尔能见到树梢上挂着一两个遗漏的果子。高辰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宋懿兰,自己飞身跃起,几下就将枝头的几个果子摘了下来,挑了个最好看的递给宋懿兰,道:“遗漏的果子都是小个的,拿着把玩还成,若是想吃,我让人给你拿存下来的果子。” 相比起南方的橘子,苹果算是容易储存的水果了,京城天气冷,只要储存得当,苹果能存放几个月之久,苹果上市时价格不高,有经验的果农都会将果子存起来,或是运到外地、或是留到年节时卖。高辰不靠这些果子过活,索性让管事挑了好的存起来,留着赏人也使得。 宋懿兰接过苹果,这时候的苹果不如前世的个头大,留到后面的更是只有拳头大小。个头虽不大,但颜色鲜艳漂亮,散发着苹果的香甜气息,宋懿兰拿在手中把玩,笑道:“都快年关了,它还没掉,已经很不错啦!” 高辰将手里剩下的果子随手塞到食盒里,自己提了食盒,也没有带宋懿兰进去看的意思,道:“这个季节没什么可看的,等明年苹果成熟时,带你来摘苹果吃。” 宋懿兰连连点头,跟着高辰往山下走,走到山脚下,已经能看到袅袅的炊烟。杏雨等在门前,见宋懿兰回来,便拉她往里走,怕她着凉,赶忙将她手里尚带余温的手炉换了,竟连尊贵的太子殿下都没注意到。 看杏雨忠心,高辰也没同她计较,作为太子可不像宋懿兰一般清闲,别看他悠闲地带宋懿兰看日出,其实半夜就往城外赶,这会儿又得赶回京城去。嘱咐宋懿兰在庄子上安心再住几日,高辰瞧着林鹤来催,便披了大氅又出了门。 宋懿兰出去走了一圈,虽然有些累,但感觉精神好多了。见杏雨前前后后的忙,摇头道:“我没事,这些天都呆在屋里,出去走走倒觉得神清气爽,你们也一直在屋里陪我,这两天没什么事,可以在庄子上转转。” 杏雨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宋懿兰没有着凉发热的症状,才算松了口气,道:“奴婢要伺候姑娘呢,哪有空闲出去闲逛啊!” 宋懿兰知道她的性格,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强求,道:“公主呢?昨日不是还说要找我一起做梅花香膏吗?” 静柔公主是不肯先回宫去的,就留在庄子上陪着宋懿兰养身体,前些日子宋懿兰身子虚,一日大半时间都得躺着,这两天瞧着宋懿兰精神好了,静柔公主便说,要同宋懿兰一起做香膏。宋懿兰专门学过调香,做香膏的法子也知道几个,静柔公主说要做梅花香膏,宋懿兰昨日就写了单子让人准备各种材料。 “公主来过了,姑娘跟殿下出去了,公主便道先去摘梅花,晚些再过来。”相比起太子殿下带宋懿兰出去跑,爱操心的杏雨更乐意姑娘跟公主做做香膏什么的,至少就在屋子里,不会叫姑娘累着、冷着。 宋懿兰不知杏雨的心思,听她这么说,也就不操心了,只等静柔公主摘了花瓣回来。便是这时,一名小丫鬟来报,道:“宋姑娘,有位姓崔的公子前来拜访,这是帖子。” 姓崔的公子,宋懿兰想到的便是崔谨,不由微微皱眉。她知道,她中毒的消息高辰现下是瞒了下来,只说他们姐弟与静柔公主在庄子上小住,都这么些时候了,崔谨来做什么。 “他还敢来见姑娘!”宋懿兰想到,杏雨自然也想到了,顿时脸色就变了。原本宋懿兰跟崔谨定了亲,杏雨几个也拿崔谨当未来男主子待着,可经历了退亲的事,杏雨如今可是将崔谨划到了渣男那一边,提起来都没有半点好脸色。 那小丫鬟是庄子上的,宋懿兰在这边养身体才调过来服侍的,虽然在这边服侍了这些时日,但杏雨几个只顾着宋懿兰,小丫鬟想攀交情都没什么机会,对杏雨这个主子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是敬畏的,见她横眉倒竖的模样,缩了缩肩膀,低着头不敢替那位风姿出众的公子说话。 宋懿兰反倒平静得多。这事已经过去好些时日了,何况她跟崔谨都已经各自重新定亲,实在没必要再在里头纠结,闻言看了杏雨一眼,道:“行了,我出去看看!” 杏雨见状连忙要跟上,宋懿兰摆摆手,道:“我去看看就行,你替我把几个苹果削了,我等会儿有用。” 杏雨自小服侍宋懿兰的,哪能不了解宋懿兰,见状也就叹了口气,拿了小刀削苹果。 宋懿兰往外走,没走多远便瞧见花园里长身玉立的崔谨。宋懿兰对崔谨的感情有些复杂,但也不得不承认,崔谨确实是出众的美男子,与高辰不同,是一种名门世族养出来的清贵,只是等崔谨转过神来,对上崔谨的容颜,宋懿兰微微皱眉,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崔谨竟憔悴了许多。 见到宋懿兰,崔谨略显清冷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道:“许久不见,你一向可好?” 宋懿兰有些说不清现在自己对崔谨的情绪,谈不上恨,但难免有些遗憾,听他这么说,宋懿兰微微勾唇,道:“还好。” “……”崔谨本就不是热情话多的性格,何况如今两人之间关系尴尬,分明有不少话说,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最终只干巴巴地问道:“我听说,你要做太子妃了……” 第八十四章 归家 宋懿兰侧目看他,脸上没有嘲讽的表情,也是,崔家悔婚在先,也是崔谨先与别人重新定亲,宋懿兰另许别人,也没有崔谨说话的分。宋懿兰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闻言只点点头,道:“是啊,先前忙着处理别的事,还没来得及恭喜崔公子另得良缘。” 宋懿兰的话说得平静,却叫崔谨心中越发难受,似乎想说什么,到底又没说出来,最终只递了一张喜帖过来,道:“十四我要成亲了,宋姑娘若是有空闲,就过来喝杯喜酒。” 宋懿兰低头看喜帖,时间是腊月十四,上月她和崔谨退亲,接着崔谨跟吴秀云定亲,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就要完婚了,崔家不是最讲究规矩古礼吗?堂堂崔家宗子大婚竟然如此仓促! “母亲身子不好,希望我早日完婚。”崔谨见宋懿兰脸色莫名,只当没看见里头的惊疑,简单解释道。 宋懿兰跟崔谨定亲好几年了,与谢氏也算相熟,要说谢氏身体健壮谈不上,但也不至于身子不好,只是如今两家闹成这样,宋懿兰虽有几分关切,到底没有追问,只点头道:“如此,恭喜崔公子了。” 崔谨只点点头,道:“帖子送到了,我先告辞了……” 宋懿兰总觉得崔谨有些话没说出来,但也没理由留他,想想他们之间,也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了,点了点头,道:“崔公子慢走!” 崔谨回了一礼,转身走开,宋懿兰没看到,先前清冷自持的脸顿时落寞下来。他没有回头,大步向外走去,随行的小厮连忙追上去,搀着崔谨往外走。 宋懿兰目送崔谨离开,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偏这时候静柔公主的声音传来,“崔谨那混账呢?他哪来那么大脸,还跑来见馨雅!” 宋懿兰回头,只见静柔公主提着裙角跑来,大约是情绪激动的,头上的兜帽都歪了。宋懿兰轻轻一笑,道:“刚走,你怕是追不上了。” 静柔公主跺了一下脚,瞪身后的红豆,怪她不早些得到消息。宋懿兰反倒噗嗤一笑,道:“你早些来还能打他一顿不成?” “我这不是怕他欺负你吗?”静柔公主斜眼看宋懿兰,“那样背信弃义的人,你还见他、同他说话做什么?直接让人打出去才是!” 宋懿兰倒是没有替崔谨说话的意思,只是想起刚才崔谨的状态,微微皱眉,道:“我与他的事,也不是我和他决定的事,既已经没有关系了,何必计较这些。” “那他来做什么?难道还要质问你定亲不成?多大脸!就许那么急着跟别人定亲,还不许你另外定亲不成?”静柔公主对崔谨依然不满,她贵为公主,玲珑心思不是没有,但在好友面前从来都是本性外露的。 “来送喜帖的。”宋懿兰将手里的喜帖递给静柔公主看,“我总觉得,他现在有些奇怪。早前崔萦跟我说起过,崔家底蕴深厚,样样都讲究古礼,可崔谨是崔家宗子啊,婚事竟然匆匆忙忙的,咱们也就罢了,这事一传开,指定怎么猜测的都有。” 静柔公主接过帖子细看,微皱眉道:“腊月十四成亲,竟这么着急!” 婚姻是大事,不说崔家这样讲究古礼的世族,便是寻常人家,从定亲到完婚也得一年半载,就像高辰恨不得立刻将宋懿兰娶回家去,可现下定亲,婚期定在明年秋天都算早的了。静柔公主拿着帖子思索了一阵,想不透其中缘由,将喜帖随手递给身后的丫鬟,道:“想这么多做什么?旁人笑话也是笑话崔家和吴家,与你可没什么干系,我摘了花瓣,咱们这就去做香膏么?” 宋懿兰失笑,是啊,崔谨的事与她可没什么干系,至于崔谨有什么苦衷、或是有什么考量,这总是他自己的选择,她何必庸人自扰,当下点头,道:“样样都准备好了,就等你摘花瓣回来了。” 宋懿兰没有在庄子上住太久,过了两日,弦音师太下毒的案子宣判,宋懿兰也和静柔公主一道乘着马车回城。已经进了腊月,宋懿兰跟静柔公主一道进宫拜见了太后和皇后,便和宋云昭一道回燕国公府。 姐弟俩刚走进燕国公府,京都府的消息便传了来,作为故意下毒毒害静柔公主和宋懿兰的罪魁祸首,弦音师太被判斩刑,赶着冬天还没过去,直接判了斩立决。除了弦音师太,钟家和卫家也受了牵连。弦音师太没有和离,也没有被休弃,作为她的夫家,钟家自然跑不掉,虽不至满门抄斩,但钟丞相的问题也不仅宠妾灭妻残害亲子这一条,大大小小的罪名加起来,男丁斩首,女眷也被官卖为奴。相较于钟家,弦音师太是出嫁女,对卫家的影响要小得多,只是卫家原本在官场上就没几个人,如今官位最高的卫衡的父亲也丢了官。 宋懿兰没有刻意去打听,但许多事也陆续传入耳中。比如,时隔多年终于见到独子的弦音师太先是激动再是绝望,人竟然疯了,在法场上还疯疯癫癫的说着胡话;比如钟丞相几个儿子,最大的刚十七,最小的才三四岁,在法场上哭成一团;零零总总,有人叹息,有人也道活该,煊赫一时的钟家一朝倒塌,竟让人有种猝不及防之感。 第八十五章 讥讽 宋懿兰回到宋家,宋家人才知道宋懿兰中毒的事。杨氏照旧是阴阳怪气的模样,反倒是一向沉稳的宋清兰,竟也随着她娘,学得阴阳怪气的模样,将宋懿兰喊做未来嫂嫂。宋懿兰素来知道她们母女俩的性格,也懒得与她们计较,只上前同宋老夫人见礼问好。 若说宋家还有谁真心实意的牵挂着宋懿兰姐弟的,也就宋老夫人一人了。先前不知宋懿兰中毒的事,只道宋懿兰还与宋家置气,又有杨氏母女在旁边上眼药,宋老夫人确实心里存了几分不高兴,觉得宋懿兰没顾着宋家的脸面,只顾着自己出气。如今听说宋懿兰中了毒,险些丢了性命,便连宋懿兰许了太子殿下都顾不上高兴,只拉着宋懿兰细看,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好好同祖母说说,究竟是什么样狠毒的人,竟会对懿兰下这么狠的毒!” 过了这么久,宋懿兰对这些事也平静了,只简单解说了一回,道:“祖母别担心,孙女已经全好了,至于那弦音师太也受了惩罚,不会再出来害人了。” 宋老夫人念了一声老天保佑,又忍不住念叨:“你说你遭了这么大的罪,怎么不回家里来?外头再怎样,哪能与家中相比?” 宋懿兰心道,回到家中,别说安心养病了,还得提防这杨氏母女趁机害她,便是那时她能有意识,也不会选择回府里来。只是这话若是杨氏母女说出来,那时阴阳怪气内涵她,宋老夫人说来,却是真心实意的担心她,面对苍老又慈爱的祖母,宋懿兰说不出恶毒的话,只微笑道:“孙女是想回府来的,只是太医嘱咐了不便移动,太后和皇后娘娘都不许孙女回来,这才在城外多住了些时候。” 宋老夫人心肠柔软,想想弦音师太和钟家的下场,只怕宋懿兰中毒也不是她说的那般轻松。宋老夫人心软,可活到这个岁数上也不是个糊涂的,家中子孙什么个德性她心中也有数,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人家叹了口气,不再提这事,只叹息道:“懿兰受苦了!” 宋懿兰只微笑着,又问起宋文英和孙家姐弟。提到这个,宋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快过年了,孙家来了人,接了他们家去了。好在宴和的病渐渐有了起色,你姑姑说了,好好养着,等宴和身子好些,不愁没有机会进京来。” 不用宋老夫人细说,宋懿兰也能猜到其中的因果,毕竟杨氏嫌弃宋文英母子也不是一两天了,更何况大房刚进门没多久的儿媳妇对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宋老夫人是疼爱女儿外孙的,可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如今宋家当家的害死杨氏,宋文英母子在宋家大约也受了不少委屈,何况,就像宋老夫人说的,眼看就要过年了,孙家再怎样都会让人来接宋文英母子。 孙家不至于养不起妻儿,只是孙宴和的病虽有些起色,想要根治却不易,若是病情再起反复,日后就更难了。宋懿兰虽有些隐忧,但留在京城寄人篱下对孙宴和也没有多少好处,也就不再提这个。 宋老夫人倒是想细问宋懿兰姐弟的情形,但杨氏几个坐在旁边,便是宋老夫人不搭理她们,她们还能见缝插针的阴阳怪气一番。宋老夫人念着宋懿兰身体才回府,不愿她劳神,只得叫人都散了,叫宋懿兰姐弟也回去休息。 从顺宁居出来,杨氏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宋懿兰追上来,才冷笑道:“倒是没料到咱家县主还真有些手段,叫崔家退了亲,竟还能将太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就是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什么想法呢!” 杨氏这人,若说真坏到什么程度倒也谈不上,但惹人烦是真的,尤其看一个人不顺眼,便能找出无数个理由恶心人。宋懿兰见识的多了,何况她既然答应了高辰,就不会为了旁人的闲言碎语退缩,闻言依然平静,道:“刚进宫拜见过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倒是问我喜欢什么花木,让人在东宫添一些。” “……”杨氏还想讥讽一番,没料到宋懿兰这么说,抬眼看去,只见宋懿兰笑了笑,接着道:“多谢大伯母替我操心了,倒是二姐姐婚期还在我前面呢,也不知吴王府景色如何。” 宋懿兰这话说出来,宋清兰脸色就变了变。宋清兰的婚期定在明年春天,如今吴王府也在准备办喜事了,只是吴王心中喜欢的是姚卿月,先前就听说专门找人在王府中为姚卿月修个莲花池。宋清兰听到这话自然不高兴,却不敢有怨言,如今再听宋懿兰提起,只恨不能冲上去挠花宋懿兰的脸。 宋懿兰不理她,离开顺宁居回自己的近春园。宋云昭瞪了宋清兰一眼,便连忙追上宋懿兰,在他看来,宋懿兰的身子还没好,哪怕是回自己住的地方,也得亲自护送宋懿兰回去才能放心。 算上先前在宫里住了一段,宋懿兰这回出门的时间实在不短,好在青柳是个沉稳可靠的,有她和叶嬷嬷守着,宋懿兰并不担心。 主子离家许久,中间又中毒险些丧命,叶嬷嬷和青柳不知其中的真相,更是揪心不已,如今见到宋懿兰好端端的回来,两人才算松了口气。叶嬷嬷一面念叨着佛祖保佑,一面拉着宋懿兰细看了一遍,才扶着宋懿兰坐下,道:“姑娘这回受苦了,都是老奴没有照顾好姑娘。” 第八十六章 同族 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宋懿兰就叫宋云昭回去休息,今日一大早进城,又在宫里耽误了一回,老实说她都有些累,何况宋云昭年纪还小。宋云昭想着姐姐回来,屋子里必定是要好好整理一番的,虽有些舍不得,还是辞了宋懿兰出来,将近年关,宫中的崇文书院也放了假,不过宋云昭先前耽误了些功课,这段时间得把功课补起来。 宋懿兰看着叶嬷嬷忙里忙外,又吩咐人给宋懿兰炖些补汤补补身子,怕跟宋懿兰吃的药冲突,又跟杏雨确认药材和药效。宋懿兰看着她忙碌,也不阻止,向青柳道:“我不在这些日子,府里一切还顺当吧?” “近春园和世子的清风堂有叶嬷嬷看着,自然是安稳的,府里倒是大大小小也出了些事。”青柳跟着叶嬷嬷守着院子,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府上大小事甚至京城的许多事,青柳也都留意着,“府上的事,最大的莫过于大奶奶想方设法撵走了姑太太一家,老夫人为此很是恼怒,已经半个月不见大奶奶了。今日还是因为姑娘和世子回来,老夫人才没有撵大奶奶出来。” 宋懿兰想到,宋文英母子离开多半在宋家受了委屈,却没想到竟是刚过门没多久的罗氏做的。想到今日在宋老夫人那里见到,罗氏一派受气包小媳妇的模样,莫非她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不成?孙家如今不易,老夫人又想方设法补贴女儿外孙,作为当家人的大房不高兴宋懿兰也能理解,但一个刚过门没多久的孙媳妇想方设法的将做客的姑母一家撵走,就不仅做得难看,更叫人诟病了。也就是宋老夫人心软脾气好,否则送回娘家去反思也是正常的。 具体的过程,青柳也并不清楚,只听说大奶奶使了不少手段。效果自然是有的,不单如今大夫人对大奶奶越发满意,府中上下的丫鬟婆子,背地里谁不说大奶奶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不说与罗氏作对,背地里说闲话都得留心些。 宋懿兰也不知该夸罗氏聪明,还是说她愚蠢。她是杨氏的儿媳,自然是向着大房,这没问题,但若将战场和眼光就放在宋家内院,那就太短视了。不说别的,宋云成很快就要考科举踏入仕途,便是他没能考取功名,总要谋个事做,作为他的妻子自然要在各家走动,罗氏连亲姑姑都设计往外赶的名声传出去,旁人自然会有看法。 叶嬷嬷也是这个想法,给宋懿兰分析了一回,又道:“好在只是隔了房的堂嫂,她便是想做什么也难,只姑娘日后还是远着她些才是。” 宋懿兰自然点头,又忍不住叹息道:“孙家表弟的身子才好些,原本该好好养着才是,如今这般匆匆回孙家去,可别再损伤了身子才是。” 提起孙宴和,叶嬷嬷也是叹气,道:“原本孙家也没有一定要接姑太太他们回去的意思,偏大奶奶做了那样的事,表少爷险些发了病,好容易缓过来,便坚持要回孙家去。老夫人本就又心疼又惭愧,又怕再刺激到表少爷,只得同意孙家接他们回去,又吩咐陈嬷嬷送姑太太一家回去,前两天才回来,说表少爷一向都好,不用担心。” 宋懿兰对宋文英一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总有怜悯之心,何况又是亲戚,听说这事总难免跟着叹息一回,听到宋文英一家已经平安回到孙家去了,也就不再想这事。 进了腊月,眼看着就是年关,各家都忙碌起来。年节上各家走动的也多,若是外地的,还要回乡去祭祖,宋家祖籍不是京城的,但早就在京城扎了根,老家那边只有族人守着,每年也会送了钱物过去,既是帮扶,也是请他们照看祖坟。年前,老家人照例要进京来一趟,一来说一说老家的情形,二来也将国公府给的钱物带回老家去。 这些事历年来都是如此,照着旧例做就是了,但早年境况好时便罢了,如今宋家不能说穷,也不算富裕,杨氏就越发烦着老家的族人。 这一日宋懿兰正陪着宋老夫人说话,便听说杨氏带着老家来的人到了,说是有事要见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闻言微微皱眉,老家的族人每年都来,宋老夫人作为国公府辈分最高的,也会亲自见一见,不过通常都是老家人来,先拜见宋老夫人,之后就要等离开时再来辞行。如今显然还不到辞行的时候,宋老夫人有些疑惑对方的来意,还是点头让他们进来。 宋懿兰是宋家晚辈,老家人来了,一道见一见也没什么,老夫人就没让她离开。不多时,石榴领着人进来,只见除了老家人和杨氏,还有罗氏一道。 因为宋文英母子的事,宋老夫人不想见罗氏,只是当着老家人的面,宋老夫人也不好做出将长孙媳撵出去的举动,只得当做没看见她。今年老家来的人与宋懿兰他们同辈,却比宋云成还要年长些,此时,先前沉稳可靠的男子黑沉着脸,似乎是受了气的模样,只是不等他说话,杨氏便抢先道:“老夫人你评评理,咱们府上每年都给老家那边银子,说是要他们看顾祖坟,实际还不是在接济他们,如今却养得他们越发心大了,要了银子还不够,还要给他们说亲,这不是得寸进尺吗!” 宋懿兰瞧着族兄的脸色,再听杨氏的话,细看去,罗氏还是暗暗自得的模样,多半其中还有她的事。 第八十七章 相求 宋老夫人耳根子软的毛病也不是一两天了,杨氏抢先告了状,宋老夫人心里便有些偏向杨氏,宋家每年给老家的银子确实不少,在这基础上还要别的,确实有得寸进尺之嫌。只是若没瞧见罗氏的表情,宋懿兰还不会多想,瞧见了,宋懿兰便觉得其中怕还有别的缘故,见宋老夫人偏向杨氏,宋懿兰慢悠悠道:“三哥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难处,若有难处直说便是,咱们都是亲戚。” 宋云腾自是恼怒杨氏颠倒黑白,只是这是在国公府,他也确实有求于国公府,这才忍气吞声,可瞧着这般情形,若不开口,只怕就让人定了罪了。见老夫人听了宋懿兰的话看过来,宋云腾不再犹豫,道:“并非如五婶所言,国公府每年补贴族中,族中已是感激不尽,岂能得寸进尺,云腾来求,只为私事,原不该开口,只是若不开这个口,小妹的一辈子就彻底毁了,这才求上门来。” 宋老夫人听宋懿兰的话也觉得有理,本来都是亲戚,若有难处自然也应当相帮,何况宋云腾看上去确实是老实忠厚的模样。宋老夫人从不愿将人往坏处想,见他确实有难处的模样,连忙道:“你有难处直说就是。” 宋云腾能感受到杨氏的不满,但既然到了这一步,杨氏这位国公夫人已经得罪了,总不能正事还没做成,当下也不理会杨氏的冷眼,答道:“并非如夫人所说想要攀附权贵,要国公府替舍妹说亲,只因小妹正当年华,无意间被当地的恶霸盯上,逼着家中送小妹做妾。小妹才刚刚及笄,对方却已经有数房妾侍,父母实在舍不得将小妹送去做妾,被逼无奈才想请五婶收留小妹一段时间,待家中替小妹说定亲事,便接她回去完婚。” 宋家老家的族人与国公府血缘已经远了,虽然与国公府的联系并没有断,但并不会以国公府的名义在外头走动,否则一个小小的当地恶霸,怎敢打上宋家姑娘的主意,还一意逼人为妾。宋老夫人没亲自去过老家,并不了解那边的情形,但听了前因后果,已经同情起这个同族的晚辈,正要开口,却听杨氏道:“母亲,京城离南安千里远,咱们如何知道那边的情形?便如他所说,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平白的,咱们惹上一身骚不说,旁人要怎么看宋家?” 这话说得太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本就委屈,这话却说宋云兰修身不正惹来麻烦。宋云腾被杨氏拉来对质本就羞恼,如今又听她这般侮辱亲妹,脸色冷沉,道:“府上若不愿相帮,直说便是,我们虽不比府上富贵,也不至舔着脸求贵府做什么,大夫人如此欺辱,小妹究竟有何过失,还请大夫人说个一二三四来听!” 一直站在后面暗暗自得的罗氏脸色微变,宋云腾虽然出身寻常,甚至与罗家和宋家相比,可以称得上贫寒,但他不是奴仆,与宋家还是同族。罗氏厌烦那些上门打秋风的,不遗余力想将人赶走,但十分清楚,赶走也就罢了,若是逼急了闹大了,自家的名声就难听了。 这一点,不光罗氏明白,在场的其他人也明白,更何况宋老夫人听着杨氏的话便觉得过了,便是外人,也没有没凭没据侮辱人家妹妹的,何况是同族的亲戚。冷眼看了杨氏一眼,宋老夫人看向宋云腾,道:“云腾莫听你婶娘胡说八道,这本不是大事,你只管放心将你妹妹留在府上就是,若有合适的,叔祖母也会替她做主的。” 这本是宋云腾最希望的结果,不是攀附国公府什么,而是想借着国公府的势,保住妹妹,度过这一段艰难岁月。但有了先前的事,宋云腾却放心不下。试问在老夫人面前,当着他的面,杨氏就能颠倒黑白,将妹妹这般侮辱,若不在人前,妹妹要受到如何的委屈?放心不下,可眼下宋云腾也无别处可托,将妹妹带来说是进京探亲,本就是暗示对方放弃宋云兰,若将宋云兰再带回去,旁人自然明白他们没寻着靠山,到时只怕越发变本加厉。 宋老夫人并不糊涂,有杨氏左说所做在前,她自然知道宋云腾为什么迟疑。本是帮助族人的好事,闹成这个样子,宋老夫人恨不得撬开杨氏的脑袋看一眼,细想了一番,道:“不如这样,听你说起,你妹妹与懿兰年龄相仿,不如暂且在近春园小住,同懿兰做个伴?” 宋云腾记着先前是宋懿兰的话,才叫他有机会说出他的请求,对宋懿兰自然是有感激的。见宋懿兰坐在宋老夫人旁边,看上去矜贵高雅,却并没有杨氏和罗氏一般的倨傲刻薄,若叫小妹同她暂住,他也不会太过担心,终究保住妹妹的心占了上风,宋云腾朝宋老夫人拱手道:“多谢叔祖母!多谢懿兰妹妹!” 对于宋老夫人安排宋云兰住到近春园的事,宋懿兰没什么意见,毕竟是自家亲戚,总不能真闹出个欺负老家族人的事,到时杨氏丢脸,他们宋家其他人也跟着丢脸。宋懿兰本人没有那么在意名声,但不得不说,在这个时候,名声对一个人来说确实很重要,尤其她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 宋老夫人见宋懿兰点了头,多少放心了些,虽然没有当场责骂杨氏,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看了杨氏一眼,宋老夫人向宋云腾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晚些你将你妹妹送来,懿兰性子好,同你妹妹肯定合得来。” 宋云腾自然一一应下来,先前质问杨氏的话自然也不再提,不是他没骨气,而是妹妹要在人家府上住下,真闹得难看也只能是妹妹吃亏。 第八十八章 招待 让人送了宋云腾出去,宋老夫人看向杨氏和罗氏婆媳两个,脸色就冷沉了几分,道:“今日的事,又是罗氏撺掇着你做的吧!” “母亲,月娘说的又没有错,咱们家如今的境况,哪经得起那么些人时时跑来打秋风。过了年清兰的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这处处都要银子,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杨氏暗暗后悔拉了宋云腾过来找宋老夫人评理,又觉得宋懿兰的话才叫宋老夫人改变了看法,对宋懿兰越发不顺眼,趁着宋老夫人没注意,又狠狠地瞪了一眼。 宋懿兰心里呵呵一声,提醒她道:“大伯母是不是忘了,二姐姐是要做王妃的,你是嫌二姐姐的名声太好是吧!” 杨氏自然不在意宋懿兰的名声,但提到宋清兰,自己的女儿自己疼,杨氏既心疼宋清兰要嫁个没什么出息的王爷,心中又暗道,早知道太子能瞧上宋家女儿,她又怎么会想着将宋清兰许配给吴王。只是宋懿兰这话却叫杨氏心里沉了沉,原本吴王喜欢姚卿月,对宋清兰就不大上心,宋清兰嫁过去虽然是王妃,只怕还比不得勉强做个侧妃的姚卿月,如此,名声上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想到这里,杨氏暗暗后悔听了罗氏的话,先是将宋文英母子赶了出去,如今又打算将宋云腾兄妹打发走,左右那些银子又不必她自己出,她何必出来做这个恶人。这样想着,对先前十分欣赏的、有手腕的儿媳妇也生了些不满,只是到底是刚过门没多久的儿媳妇,杨氏心里不痛快,到底没当着老夫人和宋懿兰的面翻脸。 杨氏的情绪太过明显,就站在她旁边的罗氏自然察觉到了,心中暗暗发闷。罗氏厌烦上门打秋风的亲戚是有缘故的,罗家在世族中地位不高,但也称得上枝繁叶茂,除了嫡支这一脉,还有不少同族。经历了多年的沉浮,罗家嫡支的日子尚且不好过,更不用说其他的旁支,上门打秋风的就更不少了。 与宋家不同的是,罗家自诩世族,看重脸面,自己的日子不好过,还要担心旁人在外面说闲话,她祖父更是口口声声,都是族人他们比人家过得好,总要帮着别人些,这样一来,家中的日子更加难过了。罗氏早就厌烦了这种死撑着面子,自己受苦的日子,到了宋家,见婆婆杨氏也烦着这事呢,就替她出着主意,打定主意杀鸡儆猴,日后少了这些打秋风的,再有她精明算计,总比罗家强。 原本一切还算顺利,外头的名声不好听,但这一步走好了,日后能少了许多麻烦,罗氏便觉得值得,只是谁料到那瞧着不善言辞,一脸老实巴交模样的宋云腾,竟能哄得老太太向着她,加上宋懿兰这番作为,只怕婆婆都要恼上她。想到这里,罗氏便想起小姑子说的话,再想到宋懿兰能叫太子亲自求娶,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宋老夫人吐了口气,道:“府上每年给老家银子是为了什么,用得着我老婆子再对你们解释吗?那里埋着的是宋家的祖先,作为子孙后辈,能不照料着?说是接济老家的亲戚,除了念着血缘情分,也是图个好名声,多大点银子,何苦闹得出力不讨好?杨氏,你也是做婆婆的人了,难道连这点远见都没有?” 杨氏不敢跟宋老夫人狡辩,心道,多大点银子,每年上百两银子寻常人家都足够过几年了,不说别的,也能为宋清兰打一套合心意的首饰,说是亲戚说的好听,若没有这些银子,那些人能每年往京城跑?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还得老实认错,没办法,谁让她女儿很快要嫁入皇家呢?先前宋懿兰退亲的事,宫里就送了两个嬷嬷,好容易借着快过年了将人打发回去了,可不能再给女儿拖后腿了。 宋老夫人从宋文英母子离开就憋着一口气,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总算将想说的话都说了一遍,宋懿兰不想听杨氏婆媳挨训,提醒了杨氏一回,就说要给宋云兰收拾屋子,先回了近春园。 听说有亲戚家的女儿要过来暂住,宋懿兰虽没有细说缘故,但叶嬷嬷已经妥帖的让人准备住处,宋懿兰亲自去看了一回,便听说宋云腾送宋云兰过来了。 宋云腾毕竟是成年男子,将宋云兰交给宋懿兰,又说了一回感激的话,就告辞出去。宋懿兰抬头向宋云兰看去,宋云兰与她同岁,不过身形娇小,看上去比她还小些,大约是头一回见的缘故,宋云兰有些害羞的模样,想宋懿兰问好,道:“懿兰姐姐好!” 宋懿兰点点头,道:“云兰妹妹别怕,只管当自己家住着便是,来,我带你去看看你住的屋子。” 宋云兰点点头。父兄商量将她送到国公府来暂住时,她是有些忐忑的,虽说是同族,但国公府的门第可比他们家高多了,既怕高门大户规矩多,也怕宋家人瞧不上她。但见宋懿兰亲自领她进来,又道替她准备了屋子,宋云兰心情多少平复了些,道:“谢谢懿兰姐姐,我什么都能做,不会给姐姐添麻烦的。” 宋懿兰见宋云腾遇到麻烦,虽想着求助于国公府,却没扯着国公府的大旗仗势欺人,对宋云腾兄妹就多了些好感,听她这么说,便道:“云兰妹妹这么说,我就当你不见外了,这院子里需要什么,云兰妹妹只管对我说便是,可别同我客气。” 说话间,两人到了屋子面前。宋云昭年少时与宋懿兰一道住着,宋老夫人心疼孙子,就将挨着院子的一处屋子也合了过来,将院子扩大了些。宋懿兰先前就想着,将宋云兰安置在那边,相对独立些,屋子也修得很精致,不会怠慢了客人。 第八十九章 安顿 来之前,宋云兰就想好了,她就是来国公府避一避,也不求国公府将她当做千金小姐待着,见这边布置虽不算华贵,但与其他的屋子比起来相对独立,装饰也简单大方,便有些满意,道:“多谢懿兰姐姐,这里已经很好了,我瞧着什么都不缺。” 宋懿兰见她说的诚心,知道她对这边还算满意,便指了指屋前候着的两名丫鬟,道:“她们俩原本就是照看这边屋子的,现下就先叫她们服侍云兰妹妹,云兰妹妹若有什么事,就叫她们去做。” 两名丫鬟连忙上前同宋云兰问好,都称作云兰姑娘。宋云腾一家在老家也算不错,但也只是寻常乡绅,家中下人并不多,不像宋懿兰一样,身边丫鬟婆子跟着,也是这回进京来,才挑了个过得去的小丫鬟跟着。那小丫鬟哪里见过国公府这样的排场,自打进了国公府,便一句话都不敢说,更不敢抬眼乱看,也是听到宋懿兰的话,才下意识地看了正屈身行礼的两个小丫鬟。 宋云兰并不习惯大小丫鬟跟着,见状有些不知所措,摆手道:“不、不用那么麻烦,我身边有小莲服侍着就好……” “云兰妹妹身边自然是用熟了的小莲最好,她们俩么,云兰妹妹只管叫她们做些打扫收拾的活计就是了。”宋懿兰可没有往宋云兰身边安插人手的意思,见状也不生气,只好脾气的解释道,“另外,咱们院子不从大厨房取饭食,都是这边小厨房里做的,她们俩知道时辰,云兰妹妹只管打发她们去办就是。” 宋云兰家中是能算小富之家,平日没有那么多规矩,她不大习惯宋家这般生活,却不是不知好歹的,推辞本是不愿宋懿兰破费,可想想大户人家规矩多,有宋家的丫鬟在身边,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当下点头道:“好,多谢懿兰姐姐费心了。” 宋懿兰见宋云兰带的行李不多,但好在这边样样都准备好了,宋云兰初来乍到,她也没再缠着宋云兰说话,只盯住两个小丫鬟仔细服侍着,便叫宋云兰先歇着,晚些叫她一道用膳,也算为她接风。 宋云兰虽然是客人,但有了杨氏先前的事,别说杨氏不会为宋云兰准备接风宴,便是准备了,宋云兰也不会想去。宋懿兰知道这一层,自然不会叫大厨房去办,替宋云兰准备接风宴本是好事,若是惹得她不高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因此,宋懿兰索性让近春园的小厨房准备了一桌小宴,又让人将宋云昭请了来。 宋云兰在屋里休息了一下午,精神已经好多了,见到屋子里摆开的一桌小宴,有些受宠若惊,道:“懿兰姐姐,这也太破费了……” 宋懿兰拉着宋云兰坐下,又给她介绍了宋云昭,道:“我想着,就我们三人,多了也吃不了,也就没让大厨房那边准备,就让这边小厨房做了一桌简单的小宴,云兰妹妹不要嫌弃才是!” 宋云昭皱着鼻子嗅了嗅,道:“大厨房做的东西也就那样,还不如小厨房来得精细,就像这一道红烧狮子头,大厨房做的就不如小厨房的陈娘子好。” 宋家的大厨房也有两位手艺出众的厨子,不过大厨房要顾着满府上下的吃食,杨氏又有意为难宋懿兰姐弟,送到近春园这边的,实在谈不上好。好在宋懿兰姐弟一直都不缺钱,加上他们的身份,宋家虽然仗着长辈的身份将他们留在国公府,却不能过多的管束他们,所以,宋懿兰姐弟忍受了一段时间之后,果断在近春园弄了个小厨房。 近春园这边的小厨房人手是直接从公主府调来的,掌厨的陈娘子不仅手艺出众,人也十分可靠,宋云昭一直很喜欢她的红烧狮子头这道菜。只是这道菜做起来费时费力,陈娘子平时也并不常做,今日也是宋懿兰特意交代了,陈娘子才早早地将这道菜备下。 宋云昭提到了,站在宋云兰身后的小丫鬟就替宋云兰添了一颗红烧狮子头。宋云兰性子随和,在吃食上也并不挑剔,见状就自己尝了一口,点头道:“真的很好吃啊!” 自己分享的东西得到夸赞,宋云昭也很高兴,道:“云兰姐姐是知音啊!陈娘子的酒酿圆子也很好吃,改日云兰姐姐一定要尝尝!” 美食确实能拉近人的距离,至少这一顿饭之后,宋云兰与宋懿兰姐弟相处就自然多了。 宋云兰在近春园住了两日,便是崔谨与吴秀云成婚的日子。当日宋懿兰收了崔谨送来的喜帖,但也没打算上门做客。没有未出嫁的姑娘家独自出门参加人家喜宴的,至于随长辈同去,自崔家上门退亲那一日起,两家便谈不上交情了,甚至可以说是结了仇,自然不会带了礼物去参加崔家的喜宴。 话虽如此,她既然应承了,还是想着婚礼这一日,让人送一份礼过去,到底崔谨和吴秀云都是相识的,谁知礼物还没送出去,便传来消息,崔家大夫人谢氏突然离世了。 第九十章 安慰 谢氏自早些时候生了病,就反反复复不见好,那时宋懿兰作为未来儿媳妇,也上门探望过,只听说是风寒,只不知为何,病情反复竟到了越来越重的程度。先前崔谨与宋懿兰退亲,之后又迅速跟吴秀云定亲,婚期也急急地定在年前,往外也是谢氏病重,要冲喜的说辞。 冲喜通常是长辈病重,没有法子的情况下,想着喜气冲一冲,说不定就好起来了,但也是瞧着病情严重,怕耽误了小辈的姻缘。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并不会因为冲喜不成怪罪小辈,但也从没遇见过婚礼当天人就没了的。 正等着宋懿兰吩咐的杏雨惊讶了片刻,看向宋懿兰道:“姑娘,礼物还要送吗?” “……”宋懿兰惊讶地微微张口,听得杏雨的话才回过神来。定亲以来,崔家对她并不友好,更别说上门退亲,将她推到难堪的境地,但谢氏对她,却一直都有照拂之情。沉吟片刻,宋懿兰叹气,道:“先等等,看崔家怎么办吧!” 杏雨点头应下,将宋懿兰备好的礼物放好,便出去做事。 宋云兰来寻宋懿兰,见宋懿兰望着窗外发呆的模样,上前晃了晃手指,道:“懿兰姐姐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难办的事了吗?” 见是宋云兰,宋懿兰招呼她坐下,道:“云兰妹妹几时来的?刚才想些事情有些出神,都没注意到云兰妹妹进来。” “我刚才来,先前不是说今日带我出去吗?我等了懿兰姐姐许久都没来,想着姐姐这边怕临时有事,就过来看看。”宋云兰这话倒没有抱怨的意思,她在宋懿兰这里住着,并不愿给宋懿兰添麻烦,只是宋懿兰作为主人家,有心要尽一尽地主之谊,这才说定了今日出门的计划。 宋云兰一提,宋懿兰便记起这事来了,只是这个时候,她确实没有心情去街上,叹了口气,道:“云兰妹妹,今日有些事,我改日再带你出门去可好?” 宋云兰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这两日住下来,她也知道宋懿兰的性格,宋懿兰这样说,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又不好对她细说。她本就是体贴善良的性格,闻言连忙道:“姐姐有事,自然是姐姐的事重要,至于出去玩几时不能?何况我也不爱出门。” 宋云兰在近春园住了两日,宋懿兰也得知,宋云兰这事本就是出门游玩引起的。虽然如今算是躲开了那桩事,可宋云兰多少受了影响,她本就不是爱出门、爱热闹的性格,如今更不愿往外跑。也正是因为这个,宋懿兰不想宋云兰就这么闷在屋子里,这才想着有机会就带她出去走走。 听宋云兰这么说,宋懿兰想了想,道:“年前有一个集市,除了各色年货,还有漂亮的花灯,许多人都会买来预备着上元等会用,到时叫上阿昭,咱们一道去吧!” 上元节要用花灯,虽然也有自己做的,不过做花灯也是技术活,自己做的远远比不上专门的工匠做的,许多人会选择买半成品的灯盏,回来自己装饰一番,便可以拿出去显摆了。宋懿兰也会做花灯,不过也仅是会做,要说精美就谈不上了,何况做一两盏灯准备那许多材料可就太麻烦了,所以一向都是趁着年前的集市去街上看一看。 宋懿兰提起花灯,宋云兰也来了兴致,点头道:“我也喜欢花灯,去年哥哥带我去府城看了花灯,那可真是太美了,京城的上元灯会一定更美吧!” 宋懿兰没有看过别处的灯会,没得对比,只点头道:“京城的灯会一向是好看的,那一日不必宵禁,街上的店铺都是张灯结彩的,咱们虽是女子,但有丫鬟婆子跟着,便可以出门去看灯会了。” 往年有兄长陪着,宋云兰没操心过别的,可住了这两日,瞧着国公府两房之间不对付,他们多半不能跟着长房的族兄同去,又有早前被恶霸纠缠的事,宋云兰顿时就生了退意,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上元节这样的节日,街上人一定很多,若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宋懿兰知道宋云兰的心结,也知道她心细,多半猜到他们不会跟长房一道,这才提出不去的话。宋懿兰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本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偏因为那一个混蛋,过得这么小心翼翼,安慰她道:“不必担心,上元这样的好日子,一年也就那么两回,官府每年都会安排巡城卫巡逻的,若是遇到那不长眼的,喊一声就有人帮忙。这上元灯会办了那么多年了,还从没出过事呢!” 宋云兰经历了这次的事,比起同龄的女孩子要沉稳得多,但到底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出去玩自然只有高兴的,听宋懿兰说安全没有问题,宋云兰不再犹豫,连连点头道:“好,那我要挑个好的。去年去府城,见有八面绘美人的花灯,南安是没有的,当时我就在想今年若能得一盏就好了,京城这样繁华,一定是有的吧!” “那是自然,别说八面的的,还有琉璃珠子编制成的琉璃灯,满街的灯火中格外的闪烁漂亮,去年还见到一种图案会动的走马灯,听说是外邦来的,满京城就见了一盏,许多人都跑去看。”宋懿兰见宋云兰感兴趣,就挑着去年的故事说了几件,这般闲聊下来,宋懿兰心里也好受多了,提起谢氏过世的事,只叹息了一回,道:“谢姨在世时对我和阿昭都十分照顾,便是后来出了些事,也不能怪谢姨,只是没料到,谢姨突然就过世了。” 第九十一章 同游 “人死不能复生,懿兰姐姐放宽心才是。”宋云兰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在生死面前,什么劝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宋懿兰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只笑笑道:“同云兰妹妹聊了许多,现下已经好多了,放心吧,道理我都懂,不会沉湎其中的。” 不多时,崔家的消息就传了来。虽然谢氏是崔谨的母亲,但都已经到了婚礼这一日了,崔家商议之后,还是决定崔谨和吴秀云在谢氏灵前拜堂。 这种情况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往外说是谢氏过世前嘱咐了,不愿耽误了长子的姻缘,要长子按照原计划娶妻。崔谨也确实没有违背母亲的意思,何况吴家也同意了,这件事就定了下来。只是虽说有谢氏遗嘱的说法,但这样的事许多人家看来是不成规矩的,自然而然,崔家这一台喜事就办得难看了些。 崔家的喜事既然接着办,宋懿兰也就按照原计划将礼物送了去,之后便没再管这件事。崔家退亲时,宋懿兰确实爽快地放下,没有跟崔家纠缠,但也不是说对崔家的所作所为没有想法,至少,这缘分断了,宋懿兰就没想过再跟这两人做朋友。如今送一份礼物,不过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日后再相见便只做陌路了。 因为谢氏过世与崔谨大婚在同一日,这两件事便都办得低调。吴秀云嫁到了崔家,先前沸沸扬扬的传言也就淡了,直到因为谢氏的葬礼,吴氏的回门礼没有办,才又生了些波澜。先前有不少传言,吴秀云与崔谨有了私情,才匆忙退了亲,娶吴秀云过门,如今又有传言,道吴秀云命不好,还没过门,婆婆就没了,日后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而这一日,宋懿兰也终于腾出空,叫上宋云兰和宋云昭,一道去赶年前的集市。京城比民间的小镇繁华,也不存在几日一个集的说法,但过年了,做生意的也要关门回家过年,因此大户人家也好、平民百姓也好,都会趁着这一个集市,将大小年货备好,免得年节时什么都不好买。 虽说是年前的大集,但宋懿兰他们不买鸡鸭鱼肉这些,去的都是惯常去的店铺,比起人多杂乱的市场,就清净多了。因为快到年节的缘故,街边的店铺也装饰了一番,贴了窗花、对联,也有的挂了红灯笼,看上去格外喜气。 宋云昭对衣裳首饰这些不感兴趣,熟门熟路的往卖花灯的店铺走去,宋懿兰和宋云兰走得慢些,也给她说街边的店面,不多时姐弟三人便进了一家做花灯的店铺。这家是做花灯的老手艺人了,店里既有做好的成品花灯,也有半成品的灯盏,宋云昭四下一看,便往里头走去,走了一段,又回头向宋懿兰和宋云兰道:“阿姐、云兰姐姐,你们看这灯!这是我至今为止见过最好看的灯了!” 宋懿兰和宋玉兰顺着宋云昭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盏嫦娥奔月的宫灯,造型不算独特,可手艺实在高明,无论是飘逸的衣带还是嫦娥手中活灵活现的玉兔,走精致得无可挑剔。店里做事的伙计见宋云昭几个瞧那嫦娥奔月灯,十分骄傲的模样,道:“这是少东家的手艺,别看少东家年纪不大,这份手艺可是店里的老师傅都比不上的!” “阿姐,我喜欢这一盏灯!”宋云昭对于灯是谁做的不大感兴趣,但一眼看中的,哪怕这灯一看就价值不菲,宋云昭也还是喜欢。 “阿昭,买了这盏灯,你怕是糖葫芦都没钱买了!”宋懿兰看了那灯一眼,确实漂亮,但也确实一看就不便宜。宋懿兰管着三房的账,要说买这盏灯也谈不上困难,但宋懿兰从不会无原则的满足宋云昭的要求,像这种额外的爱好,宋云昭若是真的喜欢,就得自己掏钱买。 宋云昭一听就明白长姐的意思了,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皱了皱,终究还是对这灯的喜欢占了上风,道:“我就喜欢这一盏,别的买不起就算了!” “三位,这盏灯是少东家为店里准备的,到上元时摆在店里供人赏看,不卖的……”那小二原本只是想吹嘘一番他东家的手艺,哪里想到客人一眼看中就说要买,“公子若是喜欢这样的灯,这边还有一盏西施浣纱的,公子要不要看看?” 这盏灯可不单单上面的图样画的漂亮,更重要的是处处都透着精致,让人看一眼就喜欢。至于小二说到的西施浣纱,宋云昭虽还没见到灯,可一点都不觉得能比这一盏好看。宋云昭不是强人所难的,听人说是店里要用的,也不再强求,只微微嘟嘴,道:“我不要西施浣纱,不能请你家少东家另外做一盏给我吗?我可以多加银子的。” 这灯本就价值不菲,若要专门定做自然更贵,但既然宋云昭愿意付出这些,又没有仗势欺人逼迫别人,宋懿兰也没多说什么阻止他,宋云昭渐渐大了,可以学着自己做决定,当然也要学会承担后果。本以为宋云昭这回得掏空腰包了,谁知那小二为难了片刻,道:“公子,不是小的为难你,而是少东家被一位贵人请去做灯了,如今没法接其他的单了。” 第九十二章 蒋莺莺 “既是这样,就是缘分不到了,阿昭再看看其他的灯吧!”宋懿兰没说拿权势或是银子去砸的话,世间难免有不能达成的遗憾,何况只是喜欢一盏灯,宋懿兰并不觉得这点事值得让人多难过。 宋云昭确实觉得遗憾,但也确实没有因此心里过不去的想法,只是对店里其他的灯也没什么兴趣,对着向他推荐的小二摆摆手,道:“其他的我都不喜欢,去别处看看吧!” 店里做事的小二都是机灵聪慧的,一看宋家姐弟的装束,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小姐,虽然盼着对方能看中店里的东西,他赚个好,但在没法满足宋云昭要求时,更担心的是对方仗势欺人或是在店里撒泼。见对方虽没有看中店里的东西,但也没强求,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又向宋懿兰和宋云兰介绍店里的灯盏。 与年纪小些的宋云昭不同,宋懿兰和宋云兰都打算买半成品的灯盏,自己装饰一番,上元节是也多有几分参与感。那小二听了宋懿兰两人的要求,便领着她们往里走,外面摆放的灯盏要吸引旁人的注意力,自然要拜访精制的成品灯盏,其他的灯盏的配件便放在里面,客人若是需要,便去里面挑选。 宋云兰想要特别一些的,那小二一听就领着两人进了左侧的屋子,向两人解释道:“这些都是今年新出的样式,若再加上姑娘的手艺,必定满京城都没有第二个!” 这是夸人连着自己都夸了一回,宋云兰微微一笑,也不戳穿他,道:“我们看看,劳烦小哥了。” 宋懿兰两人显然都不是一点不懂,买灯来充场面的,那小二也识趣的没想着糊弄人,一面退到门前,一面道:“两位姑娘先看,若有问题,随时问小的便是。” 小二退到一旁,宋云兰倒是放松了些,将眼前的灯都扫了一遍。她是头一回来京城,只觉得这店里的灯都比府城的要好看,左右对比了一番,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指给宋懿兰看,道:“这一盏的做工格外精致,只是我不大会画画,若是画得不好,可就浪费了这样好的灯。这一盏样式寻常些,可做起来也简单些,我瞧着,画些花瓣装饰就不错。懿兰姐姐,你觉得哪个好些?” 宋懿兰正看手边的灯盏呢,闻言就将手里的灯放下,去看宋云兰说的两盏灯,细看了一回,再听她的犹豫,不由笑道:“云兰妹妹不是已经有决断了吗?” 宋云兰自己也笑了,“我这不是也想要一盏好的嘛!”话是这么说,虽然兄长给她留了不少银子,怕她受委屈,但宋云兰本就没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如今住在宋家也没想着打肿脸充胖子,心里只想着她少花些,也免得父兄为难。这样想着,宋云兰就将更精致的那一盏放下,拿起另一盏,叫小二包好,等宋懿兰选好了一起结账。 宋云兰做了决定,宋懿兰也回头去看先前看的那一盏,只是这片刻间,那盏灯前已经站了一名姑娘,正拿起灯细看。宋懿兰看了一圈,觉得那一盏灯挺合眼缘的,但也仅此而已,既然别人喜欢,她也没有去抢的意思,正打算去看别的,那名姑娘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灯递给宋懿兰,道:“宋家姐姐喜欢这盏灯吗?宋家姐姐先看吧。” 宋懿兰看清了眼前的人,对她将灯递给自己还有些惊讶,道:“不必了,这里那么多灯,我看其他的也是一样的。” “宋家姐姐先前在看这灯,只因莺莺碰过了,便看都不想再看了,宋家姐姐是讨厌莺莺吗?”蒋莺莺手里捧着灯,却微微垂下眸子,一派泫然欲泣、受了十分委屈的模样。 蒋莺莺宋懿兰是认识的,早些时候有好事者弄了个京城美人的排行榜,蒋莺莺就高居榜首,否则,蒋莺莺一个庶女,哪怕兴安侯府有琉璃配方,也不敢打太子后宫的主意。当然,真正的名门贵女,旁人自然不敢随意编排,别说宋懿兰有县主封号,便是蒋家的嫡女,也没在排行榜中占据一席之地。 宋懿兰跟蒋家姑娘没什么交情跟蒋莺莺更是点头之交都谈不上,闻言侧目看她,道:“我与蒋三姑娘顶多算点头之交,谈不上交情自然也谈不上讨厌。至于那灯,这里那么多灯,蒋三姑娘既然喜欢,我再看别的就是,何必夺人所爱。” 宋云兰在宋懿兰旁边,只觉得眼前的蒋莺莺有些奇怪,论起来,是她拿了宋懿兰看中的灯,怎么她倒是委屈上了?这两日店里挑选灯盏的年轻女子也多些,刚才蒋莺莺一番话,便有人看过来,倒有些替她抱不平的意思,若非宋懿兰脾气好,没生气,只怕还要怪宋懿兰欺负人。 蒋莺莺不知宋懿兰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还是真的脾气好,只是这话意思很明显了,对方压根没将她当做对手。蒋莺莺说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懊恼,只是抿了抿唇,接着道:“宋家姐姐这话却叫莺莺难过了,不说咱们也算相识,日后只怕还要长打交道,宋家姐姐难道不愿意与莺莺相处吗?” 第九十三章 琉璃 宋懿兰微微挑眉,先前她从静柔公主那里听说,兴安侯府想把蒋莺莺送入东宫,为此,情愿将琉璃配方作为嫁妆。琉璃配方确实价值不菲,可要说打动高辰,就算加上蒋莺莺这个第一美人,只怕也谈不上什么分量。之后,宋懿兰出了事,在庄子上住了一段时间,回京之后又出了不少事,也就没留心过这件事,只是,先前甄家的事还没让人认清现实吗?蒋莺莺难不成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不成? 喜欢看热闹的人从来不少,何况是大户人家的热闹,尤其还隐约牵扯到尊贵的太子殿下,旁人不敢胡乱议论皇家的事,可默默地看热闹是没有问题的。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店里人问好的声音,“少东家回来了!” 刚进门的胡鹤鸣被伙计大声问好吓得差点让门槛绊了一跤,见店里人多,又有掌柜的朝他使眼色,顿时收敛了容色往里走。那伙计让掌柜的瞪了一眼,连忙跟上胡鹤鸣,给他解释里面的情形,才解决了贵族少年没买上心仪的花灯的事,现下他们更怕狭路相逢的宋懿兰和蒋莺莺当场打起来。 胡鹤鸣听了个前后,一面往里走,一面就想好了对策,尤其一踏进门,只见蒋莺莺看似委屈可怜,实则暗含挑衅的模样,胡鹤鸣先向宋懿兰行礼,“草民参见县主!” 宋懿兰有县主封号,她不追究没问题,但严格来说,品级比她低都应该对她行礼才对。如今胡鹤鸣正经行礼,旁人也只得跟着行礼,宋懿兰扯扯嘴角,道:“本就是出门游玩,不必讲究这么多礼节,各位不必这么多礼。” 里外的人这才起身,先前看热闹看得起劲的好几人,这下连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退了出去。蒋莺莺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行了个礼,还想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却听胡鹤鸣道:“县主看得上小店的花灯,实在叫小店蓬荜生辉,不过,太子殿下已经命在下专门为县主打了一盏琉璃灯,县主实在不再看这些寻常之物……” 旁人倒也罢了,蒋莺莺只觉得脑中嗡了一声,这话是在抬高宋懿兰,但分明也在嘲笑她不自量力,去争一盏别人完全不必看的花灯。 宋懿兰看眼前的胡鹤鸣,先前小二便道他们少东家年纪不大,可眼前这人看上去,应当还不到二十岁,只是这份沉稳和机敏,也难怪年纪轻轻就做了少东家。这些话由胡鹤鸣说出来,打脸的效果可比宋懿兰自己说好多了,宋懿兰便也承他这份情,道:“是吗?表哥却不曾对我说过。” “太子表哥必定是想给阿姐一个惊喜!”宋云昭先前在外面闲逛,见人都围过来了,才跟上来,听胡鹤鸣说高辰给宋懿兰准备了琉璃灯,便有些高兴,“只是太子表哥也不同阿姐说一声,若非少东家自己说破了,阿姐不是要多买一盏灯?” “多有一盏灯不好吗?”宋云昭年纪还小,听他这么说,便有人故意逗他,“姑娘家谁不喜欢多有一盏灯啊!” “可上元时也没法提着两盏灯出来玩啊!”宋云昭摊摊手,脸上却并不生气的模样。 这下逗得人都笑了,唯独蒋莺莺只僵着脸,勉强露出些笑容。谁知宋云昭并不恼,还接着道:“琉璃灯?是用琉璃珠子编制成的琉璃灯吗?” 这时候琉璃不常见,中原本土除了兴安侯府,就没有别的制作琉璃的,价格自然不菲。因此,除了兴安侯府大手笔的拿琉璃打造暖房,其他的大多都将琉璃当做珠宝来使用,打造成漂亮的首饰,或是制成琉璃珠子,用来编制各种物件。去年上元灯会时,便有用琉璃珠子编制的花灯,点上烛火,比起寻常花灯更加璀璨漂亮。 “不是用琉璃珠子编制的琉璃灯,而是用琉璃片镶嵌的花灯,不仅漂亮,更不怕风吹。”太子特意叫他为宋懿兰打造琉璃灯,自然是重视这位未婚妻,宋云昭是宋懿兰的弟弟,讨好他自是有好处的。 宋懿兰听着胡鹤鸣的解释只暗暗觉得暖心,蒋莺莺听得胡鹤鸣提到琉璃片,却是心头一震,脸色都微微发白。琉璃珍贵的原因除了稀少和漂亮之外,便是因为琉璃不似其他金石珍宝一般小巧坚固方便携带,琉璃易碎,稍有不慎就能摔个粉碎,不便长途贩运,因此,流传到中原来的琉璃大多是小件的器物和漂亮的琉璃珠子。 蒋家从西域得来的琉璃方子,又找了工匠仔细研究,这才寻找到了制作大片琉璃片的方法,打造那个琉璃暖房也是为了向人展示一番。原本是这个意思,可真正做起来却发现,琉璃成本不高,但若按照市价来说,打造一个暖房就太贵了,富贵人家有温泉庄子大致可以代替暖房,普通人家就更没有那个财力去打造暖房了。这一来,琉璃片成了鸡肋不说,还招了旁人的眼。 蒋莺莺震惊的地方在于,西域的大片琉璃运到京城不易,少见的一些价格自然贵,当然,若是太子殿下想讨宋懿兰欢心,肯定是做得到的,但蒋莺莺心中有些不安,怕太子殿下掌握了制作琉璃的方法。 第九十四章 秀云 胡鹤鸣被高辰请去打造琉璃灯,但他本就是聪明人,能有机会替太子做事他自然是高兴的,更不会去打听其他的,提到这里,只说了是用琉璃镶嵌的琉璃灯,并没有细说琉璃的来处。至于旁人如何猜测,胡鹤鸣没有去多想,见蒋莺莺脸色变了,也没再提琉璃灯的话题,只抱拳道:“打扰诸位的雅兴了,店里的灯,有店里师傅的手艺,也有各地收来的新鲜花样,各位可以随意挑选!” 瞧热闹的人可没什么损失,还瞧了一场好戏,也没什么不满的情绪,见蒋莺莺退出去,便各自去看灯,闲谈中难免又要提到刚刚的几位主角。 既然高辰已经为宋懿兰定了一盏灯,宋云兰也挑到了中意的花灯,几人便离开了胡记杂货铺,再去看别的。 从店里出来,宋云兰回头看门上的招牌,有些疑惑道:“我看店里卖的都是花灯,并没有其他的东西,为何叫做杂货铺?” “云兰姐姐不知道,胡家本就是做灯起家的,只是这花灯,一年也只用这么两回,专卖花灯开个店面就不划算了,所以除了上元和七夕前的这一段时间,寻常这铺子都是做杂货生意的。胡记杂货铺货品多,做生意也厚到,听说在外地也有分店,口碑一向不错。”宋云昭年纪虽不大,但自小在京城长大,许多老店都知道,见宋云兰疑惑,并不笑她,只同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宋云兰点头,心道像胡鹤鸣这样的男子才称得上沉稳可靠,不像先前纠缠于她的纨绔子,不过是仗着家中有钱,又有亲戚做了官,就欺男霸女,惹人讨厌。 宋云昭没有买到喜欢的花灯,从胡记杂货铺出来,便往其他的店铺去看。没买到那盏嫦娥奔月灯虽有些遗憾,但宋云昭对那盏灯也没什么执着,见到各种不同又都十分漂亮的灯,宋云昭很快就挑到了合意的灯。 在街上逛了一圈,宋云昭缠着宋懿兰要吃云来酒楼的水晶肘子,瞧着离得也不远,宋懿兰也就同意了,姐弟三个多走了一段路,往云来酒楼用膳。 云来酒楼也是京城有名的酒楼,水晶肘子就是云来酒楼的招牌菜,寻常若是去晚了就没了,若是临时想吃就得看运气了。姐弟三人运气不错,去到酒楼里一问,水晶肘子还有两份,宋云昭一口气将两份都要了,想着另一份带回去给宋老夫人。 宋懿兰看弟弟美滋滋的模样,没有戳穿他的心思。宋老夫人年纪大了,饮食讲究清淡适口,像水晶肘子这类的菜品,宋老夫人顶多尝一口解解馋,其余的自然都是宋云昭的。 在云来酒楼用过膳,又带上宋云昭特意要的水晶肘子,三人从酒楼离开,打算回府去。 从酒楼出来,迎面遇见一名带着帷帽的少妇。宋懿兰瞧着对方带着帷帽又有一群丫鬟婆子前呼后拥的做派,便猜到是哪家名门世族的少奶奶,正要走开,却听见对方叫她:“懿兰妹妹,你出来游玩吗?” 听出吴秀云的声音,宋懿兰暗道今日出门没看日子,怎么尽是遇到些招人烦的。若说宋懿兰还委婉些,宋云昭就没什么好气了,冷哼一声道:“到酒楼自然是来吃饭的,不然还能来打架的么?” 吴秀云默然,因为宋云昭的缘故,宋懿兰也常在宫中走动,她对两人都还算熟悉。先前因为跟宋懿兰关系不错,宋云昭见到她也都叫她吴家姐姐,如今却是连称呼都没有了。吴秀云不后悔走到这一步,只是心里总有些不甘,她不理会宋云昭,走到宋懿兰面前,道:“宋懿兰,你不配崔谨这样喜欢!” “这就是你故意摔坏崔谨送我的发簪,又逼着崔家退亲的理由吗?”吴秀云的心思藏得深,宋懿兰承认,她原本确实从未发现吴秀云对崔谨的心意。可她又不迟钝,在崔家退亲之后,就迅速地向吴家提亲,便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宋懿兰不愿深究崔谨对她的心意,既然男已婚女将嫁,再追究这些不过徒增烦恼罢了。只是,她与崔谨缘分未到是一回事,吴秀云行事卑鄙又是另一回事,宋懿兰可不会念着那点微末的感情,保护吴秀云那颗纤细的小心脏。见她变了变脸色,宋懿兰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吴秀云,用卑鄙的手段嫁过去,滋味如何?” 吴秀云微微垂眸,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她想过,崔谨心里在乎宋懿兰,被迫退亲又娶她为妻,多半会冷落她一段时间。但人总是健忘的,成了亲,她用心爱护,崔谨迟早会被她感动,却从未想过,她嫁到崔家,受到最多的委屈,却来自那些原本看不惯宋懿兰的崔家人,而崔谨冷眼旁观,从没有替她出头的打算。 宋懿兰没再看吴秀云,叫上宋云昭和宋云兰一道离开。 宋云兰知道宋懿兰跟太子定了亲,也知道宋懿兰早前跟崔家定过亲,但其中细节就不清楚了。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见这般情形,又听宋懿兰和吴秀云说话,便猜了个四五分,想说什么安慰宋懿兰,又怕宋懿兰听了伤心。 宋懿兰将宋云昭的气愤和宋云兰的担忧都看在眼里,不由微微勾起一抹笑意,道:“你们猜,我怎么知道吴秀云在崔家过得不好的?” 第九十五章 邀请 “阿姐听旁人说的吗?”宋云昭听过一些,崔家跟吴家这喜事办的着急,连崔谨的母亲过世都急着将吴秀云娶进门,谢氏有没有嘱咐过先将吴秀云娶进门没人知道,但人总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揣测,说闲话的人一直就不少,只是宋云昭不愿宋懿兰烦心,从未对她提起。 “倒没什么机会听人说起。”宋懿兰一听便明白了,索性解释道,“咱们跟崔家打交道也好几年了,我还不知道他们吗?崔家不满意我是因为我不是世族出身,吴秀云倒是世族出身了,可崔家也在意规矩名声,吴秀云逼得他们不得不娶她进门,又闹得满城风雨的,崔家对她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宋云昭点点头,宋懿兰被他逗的一笑,道:“阿昭明白什么了?” “明白了一个词,死要面子活受罪!”宋云昭撇撇嘴,崔家一直对宋家不满意,可碍着脸面,碍着信用,从不敢直接提退亲,结果拖到如今。而现在呢,崔家更不满意吴秀云,可不知被吴秀云拿住了什么把柄,又只能急匆匆地将吴秀云娶进门,说他们死要面子活受罪确实没错。 宋云兰也跟着笑,又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可脸面还真不能不要,否则,我爹爹、我哥哥也就不用千里迢迢将我送到京城来了。” “云兰姐姐想家了吗?”宋云昭见宋云兰情绪低落下来,有些后悔提到这个话题了,虽然跟宋云兰相识才没多久,但宋云兰性格温和,又能对他说许多外边的趣事,宋云昭也很喜欢这个跟姐姐差不多大的族姐。 “快过年了,云兰妹妹一个人在京城肯定是想家的。”宋懿兰年长些,拍拍宋云兰的手,“只是云兰妹妹也要想开些,现在暂时分离,不就是为了日后长久的相聚吗?” 宋云兰一想,她若是真做了恶霸的小妾,有没有日后还说不清呢!就像宋懿兰说的,现在暂时分离,她还是父母的女儿,兄长的妹妹,这就是最好的了。这样想着,便也开怀了些,道:“我知道的,哥哥说了,等风头过去了,就接我回家去。” 在街上转了半天,回府时天色已经渐晚,三人一道去见过宋老夫人,这才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冬日白昼短,宋懿兰和宋云兰回到近春园时,小丫鬟正在点灯,见主子回来了,青柳迎上来,道:“姑娘,云兰姑娘,今日安国公府送了帖子来,说是新得了凌波仙子,请两位姑娘赏花。” 凌波仙子也就是水仙花,快到年节了,正是水仙花盛开的时候,听说安国公夫人喜欢水仙花,府上又有擅长养水仙的花匠,每年年前都会下帖子邀请宾客赏花。宋懿兰收到安国公府的帖子也不意外,但宋云兰只是借住在宋家,虽说是同族,但关系毕竟远了,安国公夫人回专门给她下帖子,就有些意外了。 宋云兰也是意外的模样,道:“懿兰姐姐,这安国公府,为何会给我下帖子?我什么都不懂,还是不要去吧!”宋云兰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她就是宋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在国公府住一段时间,迟早是要回南安去的。宋云兰不愿给宋家添麻烦,这样大户人家的宴会更不愿参加,生怕再招惹一个恶霸来,因此,见到这帖子时,宋云兰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安国公俞家宋懿兰还算熟悉,俞家大姑娘出嫁之前,她跟俞婳关系还算不错,只是俞婳嫁的远,这一年来就少了些往来。宋懿兰倒是希望宋云兰常出门走走,只是想到俞家的情形,再想到安国公府专门给宋云兰下了帖子,宋懿兰不知他家心思,也就没了强求的意思,道:“云兰妹妹不想去,寻个理由辞了就是。” 宋云兰原本就不想去,听宋懿兰这么说,一面定了心,一面又有些好奇,道:“安国公府有什么不妥吗?” 宋懿兰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道:“倒是谈不上不妥,只是俞家老夫人一向喜欢拉媒牵线,偏她辈分又高,便是不大合适,也不好直接下她的脸面,难免尴尬。” 若是别的倒也罢了,听宋懿兰提到这个,宋云兰暗道还好自己拒绝了。 宋懿兰也不笑她,道:“祖母跟俞老夫人是多年的好友了,到时多半要同我们一道出门,云兰妹妹只管留在近春园,小厨房我会安排好。” 宋云兰来宋家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看出来了,长房对宋懿兰姐弟、对她可都没存什么好意。当日杨氏因为她和兄长,在老夫人面前丢了脸的事她也知道,至于宋懿兰姐弟与长房的关系,她也听说了些,宋懿兰这般嘱咐,自然是担心她受委屈。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闻言就点头,道:“懿兰姐姐放心,我就呆在近春园,正好我给老夫人做的抹额还差一些呢!” 到了赏花宴这一日,宋云兰果然留在府上,往外就说着了凉身子不舒坦,辞了这一趟出行。 宋老夫人知道宋云兰进京的缘故,听她拒绝了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只嘱咐她好好歇着,而杨氏自然要说几句风凉话,只是今日要去安国公府,宋清兰格外在意些,听她说了两句,便看了她一眼。杨氏沉不住气,却听宋清兰的话,便住了口,一家子这才出了门。 第九十六章 不明 坐在马车上,宋清兰只垂着目不说话。杨氏见她这般,便有些坐立不安,道:“清兰,今日安国公府设宴,国公夫人跟淑妃娘娘是亲姐妹,你可要好好表现……” 后头的话被宋清兰冷眼一看,憋在口中没说出来。 宋清兰冷眼扫过杨氏,又落在罗氏身上,只觉得最近事事都不大顺利。先前罗氏婚礼上使性子闹出许多事就不说了,过门了,不知劝着母亲,倒撺掇着母亲做了许多糊涂事。别的小事就不说了,先前赶走姑母惹得旁人许多闲话,后头又有宋云兰兄妹的事,宋清兰就不明白了,她不是大家出身吗?不是还嫌宋家底蕴不深么?怎么眼皮子竟这么浅! 罗氏被宋清兰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这个小姑实在不讨喜,不说跟长嫂一条心,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莫非她作为长嫂还需她宋清兰教她做事不成? 宋清兰并不理会罗氏的不满,只脸色肃了几分,道:“母亲和嫂嫂都知,安国公夫人是淑妃娘娘的妹妹,我不求你们替我长脸,至少别再让我在外面丢人了!” 杨氏早就习惯了处处听女儿提点,她性子急,做错事说错话被宋清兰制止或是描补也是常有的事,听宋清兰这么说也就讪讪地闭了口。罗氏却不同,她出身世家,原本对宋家就不大满意,听宋清兰这么说,只觉得宋清兰就是在指着她鼻子骂,正要反驳,却被杨氏拉住手,道:“听你妹妹的,云成日后要做世子还得靠你妹妹呢!” 罗氏越发不满,当初定亲就是瞧着宋云成是长子嫡孙,日后不说多大出息,总有爵位继承,谁料世子落在了三房头上。好在公婆都不甘心,她还道他们有什么本事,谁料竟将希望都放在小姑头上。 罗氏可不傻,先前小姑定了吴王妃,虽然吴王谈不上良配,但到底是皇上亲子,怎么都亏待不了,求个国公府继承人的身份还有希望。可如今呢,三房的宋懿兰是未来太子妃,人家能不向着亲弟弟?不将长房往死里打压就不错了。 宋清兰见罗氏略带嘲讽的表情,没说话,只是脸色越发阴沉了些。 宋懿兰不知长房婆媳姑嫂间又添了些矛盾,在安国公府门前下了马车,见一脸喜气迎上来的俞家三姑娘,顿时更加警惕了些。 俞霜迎上来,招呼宋懿兰几人往里走,口中道:“自大姐姐出嫁之后,懿兰姐姐来府上的时候都少了,难得这回来了,可要多吃几杯酒才成,懿兰姐姐不知,母亲新做了梅花酿,若是旁人,我可一口都舍不得分。” 俞家这一辈上一共四个女孩子,但宋懿兰总觉得,除了已经出嫁的俞婳,其他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谁家姑娘家出门会跟人喝酒的?若说清淡的花酿果酿不醉人,安国公府的梅花酿可不同,都是烈酒泡成的,虽然经过制作,不似原本那么烈,可也不是寻常小姑娘受得住的,若有那脸皮薄的,被人劝着喝上两杯,就得当众出丑。 宋懿兰只笑笑没说话,余霜是个酒量好的,若说不能喝,那可半天都掰扯不清,宋懿兰被她拉着往里走,直到暖阁坐下,见她要倒酒,连忙道:“我瞧着外头又有宾客到了,阿霜先去忙吧!” 俞家还没有分家,余霜父亲那一辈兄弟四个,四房之间自然是较着劲的。余霜虽然排行第三,却是长房嫡出,自认为比其他姐妹都强,自然不愿意让其他人抢了先,当下笑道:“那好,懿兰姐姐等我来。” 宋懿兰点点头,也没有出去走动的意思,天寒地冻的,还是在暖阁里待着舒坦些。 这边宋懿兰被余霜拉走了,宋清兰也有自己相熟的朋友,反倒是才嫁到宋家不久的罗氏,举目四望也没什么熟悉的人,只得跟在杨氏身后,听着她们闲谈。 先前俞家专门给宋云兰下了帖子,宋懿兰就留了心,余霜见面就要给她倒酒,对今日的宴席更是留了心眼。余霜出去招呼了一回宾客,再回来时,暖阁中已经坐满了人。暖阁里放了不少水仙花,花姿雅致香气怡人,只是天冷,不大的暖阁中放了不少花,坐久了就觉得闷得慌。 余霜在外面呆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身上冷,进来一面拿了暖手炉,一面给自己倒了杯梅花酿,提着壶还要替宋懿兰倒一杯,道:“天冷,懿兰姐姐也喝一杯吧!” 宋懿兰将自己的杯子挪开,道:“我不饮酒,你俞家的酒更不敢喝。” 余霜自己提着壶笑得花枝乱颤,道:“这可真是不识好人心了,懿兰姐姐,你可是我大姐的好朋友,我欺负谁都不能欺负你啊!这样吧,懿兰姐姐陪我喝一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宋懿兰对余霜的秘密没什么兴趣,却见俞静走过来,有些不自然地要拉余霜走开,脸上有些僵硬地笑道:“阿霜今日高兴,喝多了,县主可莫听她说胡话。” 旁人没留心俞静的脸色,只对余霜口中的秘密感兴趣,笑着不让她们姐妹走,道:“是什么秘密啊!说来我们听听啊!” “既是秘密,哪能说出来叫大家都知道啊!”其中一人娇笑道,“莫不是国公府还藏了上好的梅花酿没拿出来?” 俞静不像余霜一样活泼爱闹,自小就文静乖巧,寻常都以才女自居,一向看不惯姐姐与人笑闹,被一群人围着只觉得烦躁。只是在座的都是俞家请来的宾客,心里不悦也不能发火,只的耐着性子道:“今日宴席上的梅花酿都是上好的,哪有藏私的说法,只是怕阿霜饮多了梅花酿,闹了笑话,回头懊恼罢了。” 余霜由着她说了许多,突然微微眯着眼,道:“我一大早便跟着母亲嫂嫂招待宾客,可一时半刻都没有偷懒,二姐姐张口闭口便是我偷喝了花酿,莫不是要让旁人都以为我是个贪杯的醉鬼不成?” “我哪有这个意思,你这才是曲解我的意思!”俞静有些恼了,“罢了,随你闹去,只别晚了叫祖母责骂,又来怪我没有提醒你!” 余霜没理她,自己倒了一杯,倒没再提要宋懿兰喝酒的话。 宋懿兰手托着腮,坐在桌前,看俞家姐妹两个说话,捏了捏手中俞静偷偷塞过来的纸条,只觉得,暗自猜测是什么人送来的。暖阁里香气太浓,宋懿兰有些坐不住了,跟余霜说了声,准备出去走走。 余霜将手里的酒杯放下,微蹙了蹙眉,道:“我陪你去吧!” “你才回来呢,坐一坐吧,我又不是头一回来,还怕走丢了不成?”宋懿兰觉得俞静的举动有些奇怪,倒也不至于如临大敌,今日是宴客的时候,便是谁想做什么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留心别往偏僻的地方走就是。 余霜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没有强求,只道:“今日祖母也在,就在前面的梅花园子,兄长表哥他们都会过去请安。” 俞家老太太的爱好宋懿兰是知道的,心照不宣的点点头,便领着杏雨和青雁一道走出了暖阁。 坐在暖阁中时不觉得,一出来只觉得寒风格外刺骨,宋懿兰拢了拢披风,叹息道:“这天真冷!” 杏雨连忙将手炉塞给宋懿兰,道:“姑娘,外头天寒地冻的,咱们去哪里?” 既然出来了,总不能没有目的地乱逛,梅花园子里有俞老太太,作为晚辈总要去见一见,不过为了避免撞见外男,姑娘家多半都是告辞之前过去问个好,这会儿宋懿兰是不打算往那边走的。除了这一处,东边挨着的还有个小湖,夏日里能赏荷花,这个季节没什么景致,人也少些,若有出来透气散心的,多半去那边。只是,宋懿兰捏着手里的纸条,虽然没看,但宋懿兰也没打算往那边走,想了想,道:“湖边越发冷,咱们去西边看鸟吧!” 俞家老国公还在,不过已经不管事了,寻常就爱养花养鸟,这边有个避风的园子,就养了些鹦鹉画眉之类的,不是什么贵重的鸟类,若是府上办宴席,宾客也可以过去观赏,因为是在内院当中,也不会有年轻男子过来。 园子离暖阁不远,走了几步就到了,园门口有小丫鬟守着,见宋懿兰主仆过来,小丫鬟便迎上来,道:“客人里边请,若需要小食便同奴婢说。” 这里说的小食便是喂鸟的食物,有专门准备的点心和新鲜的果子,老公爷爱鸟,允许客人前来观赏,却不许随便喂食物,怕鸟儿吃坏了。宋懿兰本是过来散心,闻言便点头道:“替我拿一些果子吧!” 小丫鬟应了是,送旁边的小屋子里拿了一碟果子出来,递给宋懿兰身后的杏雨,便又退到门前站着。 宋懿兰从碟子里拿了个果子,冬季里果子不多,这里准备的果子是小个的苹果。北方苹果多些,但寻常人家也吃不上几个,大户人家就直接拿来给鸟儿吃,可见便是鸟儿,投胎也是个技术活啊! 往里走,便是屋檐下放着大大小小的鸟笼,园子里有高高低低的树,夏日里鸟笼就直接挂在树上,冬日里怕冻坏了鸟儿,就放在屋子里,只在白天暖和的时候,拿到屋檐下,叫它们透透气,养得十分精细。园子里有两位姑娘拿着果子喂鸟,其中一个见宋懿兰来,便朝她招手,道:“你也来看鸟儿么?” 宋懿兰手里捏了颗果子,原本在看哪只鸟儿顺眼些,见状便朝那位姑娘走去,道:“好久没见阿娇了,听说你去南边探望陈老夫人了,几时回来的?” 陈月娇跟宋懿兰相识还是因为崔家,陈月娇的母亲是谢氏的堂妹,宋懿兰跟崔家定了亲,也会与崔家走动,自然而然跟陈月娇就熟悉了。与崔家和谢家不同,陈家子弟都读书考科举,陈月娇的祖父更是官至刑部尚书,像这样的宴会,俞家自然不会漏掉陈家的帖子。 “前几日才到的,年后我哥哥要娶亲了,祖母便想着赶着年前回来过年,我们劝都劝不住,好在今年天气还算好,虽下了几场雪,好在都不大,顺顺当当地到了。”陈月娇见宋懿兰待她和从前一样,便高兴起来,她是回京之后才听说崔家做的这些事,既心疼宋懿兰好端端的遇到了这样的事,又怕宋懿兰因此迁怒她,以后再不肯理她。 “阿娇,你来看,这鸟儿头顶有一抹红呢!”陈月娇还想同宋懿兰说说话,另一人便高声喊她,宋懿兰也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站在檐下的姑娘披着素雅的兔毛披风,正拿着果子逗弄笼子里的鸟儿。那鸟儿生得漂亮,头顶的一抹红在冬日里格外亮眼,见几人都看它,还颇为神气地扬起小脑袋。 陈月娇果然被那鸟儿吸引了目光,跑去看那鸟儿,却见那姑娘凑近她耳边,状似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同她说话?她一个女子,许了两回,若让人见你同她一道,不知该怎么取笑你呢!”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陈月娇却不赞同这话,“明明是崔家悔婚,难道就该懿兰姐姐一辈子不嫁人不成?哪有他们的错,让旁人一辈子受委屈的!” “若非她不好,崔家为何退亲?那可是四大世家之首的崔家!”那人颇为瞧不起的瞥了宋懿兰一眼,“女子本该贞烈,她若知道羞耻,就该躲在家中别出来丢人!” 离得不远,对方又没有真的压低声音,宋懿兰自然听了个全乎,只觉得可笑。这位姑娘她也认得,出自王家,是与王月瑶还是堂姐妹,一向以出身世族为骄傲,只是,宋懿兰上前了些,瞧着小姑娘吓得退后两步,道:“王姑娘这话说的可真是大义凛然,只是,我怎么记得,王姑娘从前有个娃娃亲啊?听说梁家前些天刚跟王姑娘过了文定之礼,不知王姑娘是否打算躲在家中别出来丢人?” “你……我可没被人退亲!”刚说别人就被人提起自己的事,王月宁心头自然不好过,但她深知输人不输阵,当下就找到自己比人强的一点,红着脸反驳。 “那可更厉害了,王姑娘这是一女许了两家啊!”宋懿兰一脸惊讶的模样,欺负小姑娘没什么成就感,但在这种人面前,她若是不反驳,对方就能蹬鼻子上脸,既然必定要有个人受伤重些,那个人当然得是对方。 “你……”王月宁气得脸通红,跟梁家定亲王月宁并不觉得骄傲,放在从前,梁家在世族当中都排不上名号,如今却因为梁家人做了官,倒有底气来王家提亲,偏偏王家还就同意了。至于宋懿兰提起的娃娃亲,那是她表兄,荣家也是世族出身,可荣家没落的厉害,几年前就搬出了京城,这些年也就没了往来。她王月宁确实没被荣家退亲,两家没了往来,自然谁都没想过退亲这一茬,可当初她与表兄的婚约也没瞒着,被宋懿兰这么一说,倒越发显得理亏了。 宋懿兰看着王月宁抹着眼泪跑了,一回头只见陈月娇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见她看过来,连忙收敛起笑容,道:“懿兰姐姐说得好,我早就看不惯她那自己一套、别人一套的样子了!不过,懿兰姐姐不知,我随祖母进京时,遇见荣家人了。” “荣家人?”宋懿兰有些茫然,不知陈月娇为何提到荣家人,细数了一圈,似乎她不认得什么荣家人啊! “就是王月宁定了亲的表哥啊!”陈月娇见宋懿兰记不起这号人也不意外,荣家也是世族出身,原本虽比不上四大世家,但也算排得上名号,不过后来没落了,到了荣晖父亲那一辈上,好容易出了个出众的,这才跟王家嫡出千金定了亲,谁知荣晖的父亲不到而立之年意外过世了,荣家一蹶不振,举家搬离京城回老家去了。 “他们进京来做什么?参加春闱?”宋懿兰不认识荣家人,不过提到了,也就顺势问了一句。 “参加春闱哪有赶着过年前来的?要么是早早进京来,若是想节省些的,就等年后再赶路了,我听他们说话的意思,似乎是赶着来跟王家完婚的。”王月宁走了,陈月娇也喜欢那头顶一抹红的鸟儿,拿了果子喂它,顺便同宋懿兰说话,她跟王月宁不算要好,也就是常见到,遇到一块儿也会说说话。这事她原本也是要对王月宁说的,对王家所为是对是错,她一个外人没法评判,但到底她与王月宁熟悉些,只是还没说到这个,王月宁就被气跑了。 “……”宋懿兰就是不想惯着别人的臭脾气,但也没想着看人家笑话,听到这话也不知该说自己乌鸦嘴,还是因果好轮回了。 “要说这是也是王家自己惹来的因果,当初自己将女儿许配给人家的,难道还要怪人家上门完婚?谁叫他们将女儿另许旁人的时候没将这事处理干净了呢?”这个时候风气比前朝开放得多了,退亲另外结亲的不能说多,但也是有的,但没退亲,瞧着婚事不成了,又另外结一家都就少见多了,若是说起来,一女许两家、势利眼名声可就难听多了。 宋懿兰跟着点头,可不就是,想想又有些莫名的兴奋,果然打脸的快感比光耍嘴皮子强多了。 在这边呆了一会儿,宋懿兰跟陈月娇一道从园子里出来,正要回暖阁去,却见许多人往东边去,陈月娇一看有热闹看,连忙拉着宋懿兰往那边走。 宋懿兰对看热闹没有多少兴趣,但这种场合,从众比单独乱跑好些,也就随她一道往东边走,出了月洞门,眼前便是一个小湖。 京城的冬天也冷,但比起真正的北边还算好,一个冬天会下几场雪,小的池塘就冻上了,大一些的湖泊就只湖面上会有些薄冰。安国公府的湖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因为挖的深,湖面只有一层薄冰,此时一眼看去,湖边围了一群人,湖面上的冰被砸得破碎,冰冷刺骨的湖水中,有人在挣扎,也有奋力去救人的。 陈月娇和宋懿兰来的晚些,不知是怎么回事,里头的人挣扎着,看不出是谁,索性走上前去,寻了认识的人追问。本就是看热闹的,虽然也会想里头的人如何,但看笑话的成分也不少,见有人问起,对方也不藏着,道:“我是听到动静才过来的,听说是有人落水了。” “这样的天,落水该有多冷啊!”宋懿兰感慨了一句,若不是俞家下了帖子,她更愿意呆在家里,更别说到那刺骨的冰水里泡一回。 “可不是嘛!”另一位姑娘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也是他们倒霉,听说是两人在湖边说话呢,突然有人跑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冒冒失失的将两人一起撞了下去。一下子落了三人下去,这边看园子的下人慌了,这才大声呼喊救人。落下去也有一会儿了,也不知现下怎么样了。” 安国公府办宴席,自然不愿意出事,这湖挖的深本是为了景致好些,怕客人贪玩落水,湖边都有会水的下人守着。但谁能想到会有三人一起落水呢?这边看着的也就两人,天寒地冻的也不敢保证能将三人都救上来,自然只得大声喊人来救。 这般说着,便又有人道:“听说,原本湖边是有一对男女在互诉衷肠,谁知有人赶着办事呢,天冷路又滑,一不留神就踩滑了,这才一下子撞到两人身上。也不知是什么人,好端端的怎么在湖边说话,若是丢了性命可就冤枉了!” 听说是一男一女,围观的人就越发好奇了,这个时候的风气比前朝宽松,但男女大防还是要守的。年轻的姑娘家听人说起外男都要害羞,可又难免好奇,此时听说落水的有一男一女,有人不齿,也有人带了些难以名说的向往,“也不知是谁呢!” 第九十七章 怨恨 宋懿兰也有些好奇,只是俞家也不是没有分寸的,先前是因为暖阁里都是小辈,不敢拿主意,这会儿管事的知道了,一面让人准备姜汤请大夫,一面就来请宾客都回暖阁去。 虽然好奇落水的人,但主人家来请人了,宾客们也不会为难,陆陆续续的也就回暖阁去了。 宋懿兰跟陈月娇一道,听她还在好奇落水的是谁,也跟着众人一道往回走,忽然听见吴秀云的声音道:“懿兰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宋懿兰回头看去,只见吴秀云同崔萦一道,只是这会儿崔萦面色如常,吴秀云却有些惊讶,脸色变了变才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宋懿兰想到刚才顺势丢到湖里的纸条,心中暗自猜测与吴秀云有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没表现出来,道:“刚刚见大家都来这边,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过来看看,崔大奶奶也是过来看热闹的?” 听到宋懿兰口中的看热闹,吴秀云微微垂眸,道:“是啊,暖阁里有些闷,我同阿萦一道出来走走,就听说有人落水了。” 听吴秀云点到自己的名字,崔萦朝宋懿兰点了点头,没说话。从前崔萦跟宋懿兰的关系一般,她对宋懿兰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只是自小生活的环境不同,两人都不是热络的性格,关系便也不咸不淡的处着,只是崔萦从没想过有一日嫂嫂会换个人选。如今见到宋懿兰,崔萦不免想到王月瑶,想起王月瑶说的话,她为崔家的所作所为觉得羞愧,可她一个只能靠着崔家的女儿,什么都做不了。 宋懿兰倒没有迁怒崔萦,只是从前关系也并不亲密,如今更谈不上情分了,只微笑了一下,便收回了目光。 吴秀云没留意两人的神态,只接着道:“懿兰妹妹刚才也在湖边吗?有没有看到湖边发生了什么?” 原本宋懿兰也没真怀疑到吴秀云身上,但看她刚才的神态,又听她拐着弯打听,宋懿兰便有些确定了,心中嘲讽,脸上越发淡了几分,道:“我不大习惯崔大奶奶叫我妹妹,崔大奶奶可以称我馨雅县主活着宋三姑娘。至于看到了什么,我刚才同阿娇一道在西园看鸟儿,来的比崔大奶奶还晚些呢!” 吴秀云脸色越发不自然了些,她使手段嫁入崔家也没打算瞒过宋懿兰,可为了心里的人,她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可那人的心,却仿佛铁石一般。想到这里,吴秀云对宋懿兰的恨便又多了几分,凭什么呢?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崔谨全心全意的爱,甚至为了宋懿兰冷落了她。 “大嫂,我们走吧,外头冷。”崔萦并不知道吴秀云的心思,只是不愿意站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她觉得崔家对不住宋懿兰,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她没那脸去跟宋懿兰做朋友,各自安好就好。 吴秀云克制住心头的恨意,也不去想那湖边的情形,点了点头跟崔萦一道往里走,姑嫂两个倒是完全没注意到陈月娇。 陈月娇还打算同两人打招呼,结果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她俩就走开了,微微皱眉,道:“阿萦这是怎么了?也不理我。” 宋懿兰轻轻一笑,道:“阿萦大约是没注意到你,想来阿娇去南边一趟,不如以前好看了。” “好哇,你这是拐着弯说我丑呢!”陈月娇也没生气,只作势要掐宋懿兰的脸,宋懿兰连忙躲开,到底在外面,走到暖阁里人多了,便也坐下来,文文静静的模样。 不过这片刻间,已经有人打听到湖边的情形。说是落水的是崔家二公子崔钰,另外两人一个是俞静,另一个是李家的李冰清。 宋懿兰有些意外这三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只是因为天冷,湖边没什么人,自然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俞家出的事,其中又有俞家姑娘,安国公府当然不能不管,偏这一日,吴王还亲自来了俞家,这桩事发生时,他刚好就在俞家。 俞家有正事要处理,宾客们也就提前散了,宋懿兰刚坐上马车,便察觉到里头有人,帘子一掀,顿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杏雨和青雁捂着嘴笑,便都坐在了外头,宋懿兰在高辰的目光下,只能老实在他对面坐下。 “表哥怎么来了?”宋懿兰有些意外见到高辰,安国公府办赏花宴也会请男宾,不过招待男宾的地方离得远,除了俞家亲戚子弟回去拜见俞老夫人,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机会遇到女眷。这也是崔钰跟俞静、李冰清落水闹出那么大动静的缘故,若不是谁有心算计,他们三个哪能撞到一起。 高辰静静地看着宋懿兰,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宋懿兰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跟年轻男子相处,只是见惯了矜贵大气的太子殿下,头一次见他使小性子的模样,竟有种莫名的可爱,仿佛炸毛的猫儿,等着人去哄。宋懿兰对这个状态的高辰没控制住自己,拿了颗糖果塞给他,道:“表哥生气了?下回我不来了。” 高辰斜眼看宋懿兰,高门贵女哪能少了大小应酬,何况她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分明就是在哄他,偏生手还不受控制的剥了糖果塞到口中。 宋懿兰随身带的糖果是自己做的,前世信息流通便利,做各种糖果的法子一搜一大把,宋懿兰是个爱吃糖的,闲暇时间便自己尝试着做,也得了几个不错的方子。而如今就不用她自己动手了,青柳领着小丫鬟做了不少,除了宋懿兰这里留了一些,也给府上主子送了一些。 吃了宋懿兰的糖,生气的表情就有些绷不住了,高辰本就舍不得责怪宋懿兰,摆出那一副高冷模样,也是等着宋懿兰哄他。宋懿兰给他糖吃,也算哄他了吧,高辰做好了自我建设,望着宋懿兰,道:“崔谨收到了你的信。” “……”宋懿兰一脸茫然,她几时给崔谨送信了。 高辰磨了磨牙,“崔谨收到了一封信,说是你约他在湖边相见,他犹豫了半天,没去,结果纸条让崔钰看到了,说是要替他兄长教训一下你这个想毁了他兄长的女人。” “……”宋懿兰这下明白了,崔钰为什么会出现在湖边呢?因为打算教训一下她,或者,做点什么毁了她,叫她跟他兄长再也没有半点可能。那么那封信是谁写的呢?结合吴秀云的种种表现,应该就是吴秀云写的。 宋懿兰没有看俞静塞给她的信,但现在去推测,大概就是吴秀云冒充崔谨写的吧,以崔谨的名义约她去小湖边。信是俞静给她的,俞静若是看过可一点都不意外,那么俞静是对崔谨有意思?见她没去小湖边,便自己跑去见人?唯一不清楚的,就是李冰清是怎么回事,真是恰好路过,那两人倒霉?或者她也是吴秀云安排的一环?若是这样,吴秀云为了报复崔谨和她,还真是下了血本。 高辰见宋懿兰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我就知道,你不会写那种奇怪的信!” “……”宋懿兰斜了高辰一眼,“所以,你本来是怀疑我跟崔谨还有联系?” “当然不是!”高辰心里明白,宋懿兰跟崔谨相识多年,又有未婚夫妻的名义,多少是有些情分的。但他也了解宋懿兰的性格,有这点情分,但既然已经断了,就会断的彻底,绝不会藕断丝连,“你看不出来吗?我这是吃醋!吃醋,懂吗!” 本来还有些恼的,对上高辰瞪起人依然漂亮的凤眼,宋懿兰不由噗嗤一笑,道:“好,你是吃醋!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去安国公府呢?” “安国公府办赏花宴,请了老二,我今日出宫,刚好遇见他了,他就约我一道来安国公府做客。怎么,你来得,孤来不得?”被宋懿兰取笑了一回,高辰收敛起容色,又是清雅矜贵的太子殿下,微微斜眼看人的模样都自有一种风采。 “来得,太子殿下要来,谁敢拦着啊!”宋懿兰却不怕他,只笑道,“只是我在俞家也没听说表哥来过啊!” 高辰才不会说,若非想寻个机会见一见宋懿兰,他才不会去俞家的赏花宴。只是哪怕他最狼狈的样子都叫宋懿兰看过了,高辰还得保持着自己的形象,道:“孤难得出宫一趟,若搞得兴师动众的还有什么意思,自然是要低调行事。” 宋懿兰跟高辰的接触其实不算多,但也足够发现高辰的一些小习惯了,比如,当他有些不自在或者想掩饰自己情绪的时候,就会自称孤。看破了,宋懿兰并没有戳破他,只瞧着马车快到宋家门前了,不由问他,“表哥要随我去宋家?” “……”高辰当然不能跟宋懿兰去宋家,便是定了亲,他们偶尔见面不会让人诟病,但若是跟宋懿兰同乘一辆马车还到宋家去,说出去就不好听了,若是姑母还在,非得将他打出去不可。高辰想了想,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宋懿兰,趁着周围人多,从后面的门跳了下去,混进人群中,他今日出门特地换了常服,街上的行人都没留意到。 第九十八章 目的 宋懿兰掀着帘子往外看,见高辰自然而然的混进人群里,又走进了街边的店铺,这才安心了。她知道高辰武功不错,街上马车走得也慢,但从前行的马车跳下去,多少还是有些危险的,总要看着他安全落地才算放心。 放下帘子,宋懿兰这才去看手里的东西,一个巴掌大的锦袋,用手捏一捏,圆乎乎的,猜不出是什么来。宋懿兰也没花时间去猜,将锦袋打开,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对着光滑的一面照了照,自己有些惊讶地模样出现在上面,竟是一面巴掌大小的琉璃镜子。 镜子在前世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大到能照整个人的穿衣镜,小到能放在兜里的化妆镜,可以说应有尽有。但这时候不同,富贵人家常用的是铜镜,虽然打磨精湛,但照着人总有些模模糊糊的,更别提普通百姓大多只能用清水照一照。如今看到精巧的琉璃镜,宋懿兰有些惊喜,将巴掌大的小镜子收好,马车也停了下来,杏雨生怕高辰还在马车上,敲了敲外头,道:“姑娘,到了!” 宋懿兰理了理衣袖,掀了帘子下车,杏雨连忙上前来扶她,在地上站定,宋懿兰往后看了一眼,道:“大伯母他们呢?”从俞家出来时,分明是几辆马车一道的,宋懿兰跟宋家姐妹关系都不怎么好,一向是自己乘一辆车,也不知杨氏和宋清兰几时掉了队。 宋玉兰几个都在,对于杨氏她们中途不见了也难免嘟囔几句,只是不敢多说什么。杏雨也只简单道:“似乎是去银楼了。” 杨氏单独带着宋清兰去逛街买东西也不是第一次了,二房不在京中,大房跟三房关系不好,杨氏都懒得去维系表面上的友好,至于大房和三房的庶女,也不敢说什么。宋懿兰听杏雨这样说,也就没多想,朝其他姐妹点了点头,便直接回近春园去。 那一日过去,俞静和崔钰加上李冰清落水的传言就越发多了。在这个时候落水可不是小事,且不说大冬天的,弄不好得出人命,姑娘家跟男子一起落水,姑娘家的名节也就彻底毁了。这个时候反而没有人去追究那三人究竟如何撞到一起去的,只听说崔家已经跟李家提了亲,为崔钰求娶李冰清。 这话一传出来,便听说安国公府放了话了,他家女儿便是出家做姑子也不会许给崔家,但崔家也别想将李冰清安稳娶进门平了这事。 宋懿兰听到这话时,外头便传来宋清兰的声音,似乎在同宋云兰说话。 在宋府里,宋懿兰跟宋清兰没什么感情,但作为宋家姑娘,宋清兰只要不闯宋懿兰的屋子,下人们也不敢拦她,宋懿兰一回头,果然碧玲正往里走,见宋懿兰回头,道:“姑娘,二姑娘来了,正在外头同云兰姑娘说话呢!” “二姐姐来做什么?”今日天气好,宋云兰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帮宋懿兰晾晒香料,大约是宋清兰进门,见到宋云兰,便拉着她说话。 “二姑娘说,安国公府送了些梅花酿来,给姑娘送些来。”碧玲答道。 听到梅花酿,宋懿兰微微挑眉,安国公世子夫人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不过作为一等公府的俞家又不用靠这个讨生活,所以每年安国公世子夫人都会制作各种花酿、果酿,但除了自家用的,也就拿来招待宾客,或是作为礼物送给相熟的人家。宋家每年也会收到安国公府的梅花酿,便是宋懿兰这里也有两瓶,哪里用得着宋清兰专门送来。 “姑娘,要请二姑娘到屋里坐吗?”若是外人来访,自然要在会客厅接待才算郑重,不过自家姐妹相见,院子里坐一坐也不算什么。 “不必了,我去外头见她吧!”宋懿兰也没有将宋清兰请进来的意思,倒没有什么别的考虑,就是没必要这么麻烦。这么说着,宋懿兰起身往外走,又回头向碧玲道:“我记得早上大厨房送了些点心过来,就拿来招呼二姐姐吧!” “二姐姐怎么来了?”宋懿兰往外走,只见宋清兰正拉着宋云兰说话。先前杨氏和罗氏为难宋云腾,想断了跟老家那边的联系的事,宋云兰也知道,对长房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宋云兰知道,国公府这一支是家族当中过得最好的一支,她在国公府住着,吃穿用度都比在家中上了一个层次,但要说羡慕这样的生活,宋云兰觉得,还真谈不上。富人有富人的过法,穷人也有穷人的日子,何况他们在老家也不算穷,家中有田地,吃穿不愁,在当地也算不错,若说依靠国公府,也就是族中的族学靠着国公府的银子开支,族中子弟能读书,日后出头的机会多些。 宋云兰是个恩怨分明的,她在国公府住着,对留她住下又照顾她颇多的宋老夫人和宋懿兰自是感激的,但对于杨氏和罗氏,那般高高在上欺辱兄长的,自然没有半点好感,连带的,对宋清兰也有些看法。在国公府,她不好冷着宋清兰,只淡淡的,对方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半点没有跟她结交的想法。 宋清兰心里不痛快,心道这宋云兰还真是不讨喜,又难免埋怨杨氏和罗氏,好端端的偏要惹出许多事来。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谈不上和谐,宋云兰都想直接丢下宋清兰回屋里去的时候,宋懿兰过来了。 “今早安国公府送了些梅花酿过来,我就想着给三妹妹送些过来。”过了这些日子,宋清兰的心态也调整过来了,宋懿兰跟太子定了亲又如何?且不说太子如今还是太子,将来如何还说不清楚,便是宋懿兰真的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妃,日后还能少了侧妃妾室不成?日子还长着呢,且行且看就是。 情绪调整过来了的宋清兰又恢复了温柔端庄的姿态,别管心里多烦着宋懿兰和宋云兰,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仿佛真的是个关爱弟妹的好姐姐。宋清兰这般姿态看得宋懿兰心里翻白眼,心道这人可没有那么多闲心,这会儿跑来多半有别的心思,当下道:“劳烦二姐姐跑一趟了,这梅花酿是安国公府专门送给二姐姐的吧,梅花酿我这里还有,哪里就要二姐姐特地送来。” 宋清兰专门来一趟,确实不单单为了送梅花酿,见宋懿兰将东西收下了,也没再抓着宋云兰说话,倒同宋懿兰说起话来,“三妹妹,那天宴会你见俞老夫人了吗?” “原本打算离开时过去辞行的,只是后来出了事,就直接同世子夫人说了一声,没有过去。”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当日三人落水也不是小事,俞家忙着处理事情,宾客也都理解,大多是辞了世子夫人便离开了,没有特意去见俞老夫人。 “难怪云兰妹妹不知道,”宋清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天我跟薇儿妹妹一道去见俞老夫人,俞老夫人说起,要替她侄孙相看一个媳妇呢。” “钟家人?”宋懿兰微微挑眉,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宋清兰还想给宋云兰牵线不成?若说钟家也是读书人家,只是钟家底蕴不深,小辈不大出众,如今也就钟家老爷子撑着。读书人家不比勋贵人家,老一辈的退下来了,若是小辈撑不起来,就得暂时沉寂下去。宋家跟俞家还有些交情,跟钟家就谈不上了,宋懿兰对钟家不大了解,自然也不知宋清兰提起的俞老夫人的侄孙是个什么人。 “是啊,我听俞老夫人说起,她那侄孙才十七岁,虽还没考取功名,但书读得好,可不就想到云兰妹妹了吗?”宋清兰点头,她跟宋懿兰不要好,对宋云兰也没什么好感,但她需要一个好名声,尤其是在母亲长嫂欺负宋云腾兄妹留了话柄,而宋懿兰却对宋云兰照顾有加的情况下。 刚才交谈下来,宋清兰知道宋云兰对长房没有好感,她也没耐心费心费力来经营跟宋云兰的交情,细想之下,倒不如替宋云兰找个人家嫁出去,一个投靠国公府的野丫头,由她帮着嫁到钟家去,谁还能说长房一句不是,至于宋云兰嫁过去过得好不好,她才不在意呢。 “清兰姐姐!”经历了恶霸逼迫的事,宋云兰对这种事格外的敏感,不觉得没去安国公府的宴会错过了什么,更不觉得宋懿兰没说过这事耽误了她,只万般庆幸当日辞了那一趟出行。再看着宋清兰一副看我为你着想,遇到这样的好事还记着你的优越模样,宋云兰只觉得厌烦,只是在人家府上住着,收敛了容色,道:“清兰姐姐,你怎么好对我们说这个!” “云兰妹妹怎么生气了?”宋清兰暗自不喜,听说宋云兰就是因为招惹了旁人才躲到京城来的,自己修身不正,如今只私下提及,便觉得合适也有长辈出面,可不比私下里乱来,怎么还就听不得了? 第九十九章 年节 宋懿兰知道宋云兰的心病,听宋清兰说起说亲的话,正要阻止,哪料到平日说话谨慎又慢条斯理的宋清兰,今日倒成了急性子,一股脑就将话都说出来了。见宋云兰气得都快掉泪了,再看宋清兰略有轻慢的模样,宋懿兰起身拉宋云兰,道:“云兰妹妹别气,二姐姐只是随口胡说的,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我们来说!” 宋清兰心中不屑,只是想到她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挽回长房的名声,若再闹出气哭了人的话来,欺负投奔族妹的名声可就坐实了。宋清兰心中不高兴,可还得好声好气道:“云兰妹妹快别生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一个人在京城住着,我们也算你的姐姐了,瞧着你渐渐大了,总要替你考虑,你若不愿意,我们以后不提便是。” 宋云兰哪里听不出宋清兰这话没什么诚意,心中悲凉,又难免感叹,宋懿兰身份高,可一向待她亲厚,处处照拂却从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却叫她忘了,她本是寄人篱下,哪有资格在主人家面前甩脸色。平复了一回心态,宋云兰将快要落下来的眼泪憋了回去,微微垂着头,道:“清兰姐姐言重了。” 宋清兰哪里听不出语气中的不悦,心道跟宋懿兰交好的,也是个讨人嫌的,只是口头上还得说几句场面话,这才告辞出来,心中烦闷,才出门就折了一根树枝。 宋懿兰怕宋云兰心里难受,难免又劝解了一番,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些事做,道:“今日天气好,不如我们一道做香膏吧!” 宋懿兰学调香只是学点东西,没有将这个学到精通的想法,差不多学成了,便留心学了些相关的东西,比如制作胭脂、香膏什么的。东西都有现成的,宋懿兰一提,宋云兰就来了兴致,两人便在院子里忙活起来。 手头有了事做,心情也就放松下来,宋云兰倒有些好奇,道:“那位俞老夫人的侄孙真有这么好?若这样好,想结亲的人怕是不少吧!” “钟家是读书人家,只是后辈似乎不大出彩,这些年就没怎么听过。”对于宋云兰愿意提一提,宋懿兰自然愿意对她说一些,倒不是说想撮合她跟钟家,不过多听听,平素能长个心眼也是好的,“我们家跟钟家没什么交情,只是听说钟家一向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严师出高徒,对自家子弟还挺严格的,若说读书好,大约是真的吧。” “这样说也有道理,只是读书这事还得看天分吧!”宋云兰一面按照宋懿兰的要求,将手里的材料研细,一面随口道,“我大伯家,盼星星盼月亮就想出个读书人,日后当官的,所以我堂哥小时候,就日**他读书,直到堂哥过了而立之年都没能考上个秀才,便又将心思都放到我堂弟上。懿兰姐姐你是不知道,我跟哥哥离家时,我那小堂弟还扯着我的袖子,求我带他到京城来呢!” 别管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有学渣,若是作为学渣,还有望子成龙的爹娘,那日子就不好过了,宋懿兰赞同地点点头,道:“就是这样,前两年还听说钟家的三儿子让他爹打断了腿,钟家往外说是不肯读书,后头又听人说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让他爹抓着了,一气之下就打断了腿。至于这个小儿子,以前没听说过,不过他上头的三哥都还没娶妻呢,也许俞老夫人只是随口说说。” 这个时候讲究长幼有序,便是皇家,若非今上和皇后实在拗不过高辰,淑妃又急着给吴王娶个合适的媳妇,吴王也不会在高辰之前定亲。而钟家没什么特殊的情况,小孙子年纪也不大,按理不会先于他兄长娶亲。 宋云兰本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她气恼的是宋清兰说话的态度,至于钟家,虽然听着不算十分出众,但她这样小地方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孩子肯定是攀不上的。 年前的日子过得飞快,到了除夕这一日,宫里赐了不少东西来,除了赐给宋家的,还有专门给宋懿兰的一份,宋懿兰注意到里头有个不大的盒子,应当是高辰专门给她的。宋懿兰将大盒子打开看了一回,吃食果子给长辈同辈分了一些,其他的就拎回近春园。 除夕夜要守岁,宋懿兰将东西放到近春园,还要回去吃年夜饭。将其他的放好,宋云昭和宋云兰都凑过来看宋懿兰手中的小盒子。被两人盯着,宋懿兰索性直接将盒子打开,看到里头横七竖八放着七八面小镜子,不由扯扯嘴角。 宋云兰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小镜子,拿在手中照了照,不由惊叹着点评了一回,再看盒子里七八面镜子,不由有些疑惑道:“这样的镜子很常见吗?我在南安从没见过啊!” 南安不算偏僻,比不上京城繁华,但新鲜事物隔上一段时间也就见到了,像这样的小镜子别看不大,若是放到市面上一定不愁卖,没道理从没听过。 “应该不常见吧,我也从没见过。”宋云昭不太确定,作为男孩子,他瞧着这小镜子虽觉得新奇,到底没有女孩子那么惊喜。 “……”宋懿兰先前就收到了一面,想不通高辰为什么再给她送那么多来,索性将小镜子都拣出来,果然看到下头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宋懿兰将小盒子打开,里头放了一对羊脂白玉龙凤佩。高辰拿来送给宋懿兰的自然不是凡品,白玉温润雕工更是精湛,这一对龙凤佩别说寻常人家,便是在皇家也称得上难得。宋懿兰将龙凤佩拿起来,只见底下还放了一封信。宋云昭和宋云兰起哄要看,宋懿兰拿起桌上的小镜子一人塞了一面,赶他们出去玩,这才拆了信看。 高辰在信上说了这些小镜子的来历。先前宋懿兰就听说兴安侯府要把蒋莺莺和琉璃方子一道送给高辰,兴安侯府自认为高辰会感兴趣,却不知高辰一向反感这种自以为是的举动。于是,原本高辰对于兴安侯府如何得到的琉璃方子并不感兴趣,这一来就上了心,恰好就在这个时候,西域的一个小国于阑国遣了使者来到大周,希望跟大周友好通商,诚意便是这琉璃方子,唯一的要求就是将兴安侯府的四姑娘送回于阑国去。 高辰对宋懿兰可以说是体贴又耐心了,但对于旁人,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蒋家自以为是跟高辰做一笔两厢得宜的交易,但对于高辰来说,兴安侯府就有些招人烦了,于阑国请求交好又只要回自家外孙女,高辰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于是,高辰将人家外孙女送回去了,不仅得到了琉璃的制作工艺,还得到了蒋家费尽心思才找到的制造大块琉璃和制作琉璃镜子的工艺。 琉璃不比珍宝,真要说用料贵重就谈不上了,得到了工艺之后,制作琉璃镜子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高辰心情好,各种花样挑了七八面给宋懿兰送来,说趁着琉璃镜子还不多见,拿来送人,等以后就不值钱了。 宋懿兰光看信就能想到高辰说这话的模样,但事实如此。兴安侯府的目的是赚钱,自然会小心翼翼的藏着琉璃的制造工艺,那大块琉璃的制造方法更是弄成了鸡肋。但高辰不同,作为太子,他不缺这点私房钱,同样作为太子,他更不能大张旗鼓的敛财,所以,市面上的琉璃多起来对高辰来说不是什么坏事,但对兴安侯府就相当于晴天霹雳了,毕竟,数量躲起来了,也就不值钱了。 虽然高辰说叫宋懿兰随便送人,若是不够,他再给宋懿兰送,但宋懿兰也没有将东西随便往外洒,将几面镜子都看了一遍,只盘算着送给几个较好的朋友。 过年日子仿佛过得格外的快,仿佛刚守了岁,早晨的鞭炮声便又响起来了。年初一一早,有册封诰命的都要进宫拜年请安,昨晚睡得晚,早晨醒来时宋懿兰还没怎么清醒,就被杏雨和青柳打理妥当了,塞到进宫的马车里。 年初一进宫的人多,街上马车也多,为了省事,一家子尽量用一辆马车,能省点事,但也有讲排场的,宋家马车前面便是一个长长的车队。杨氏性子急,掀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道:“这什么人啊,这么大排场!” 宋云成不是世子,罗氏也没有诰命,今日进宫就只有宋懿兰跟着宋老夫人和杨氏一道进宫。宋老夫人年纪大了心气平和,行走的速度慢下来了也没放在心上,听杨氏这么说,微微皱眉,这样的日子,又在进宫朝贺的当口上,会摆这么大架子的多半是宗室。经历了废帝之乱,宗室子弟一向低调,若说有爱排场又高调的,也就是安宁长公主了。 宋老夫人年长,这位安宁长公主她也知道,是废帝同胞的妹妹,废帝在位时受尽宠爱,却又在最后关头投靠今上。在今上登位过程中出了力,今上将她和胞妹慧宁长公主一样加封了长公主,不过相比起聪慧坚韧的慧宁长公主,这位安宁长公主就嚣张高调多了,去年说是带了皇差出京去了,这一年多来倒是少了些她的传说。 第一百章 猜测 宋懿兰也常往宫中走动,这位长公主也有过几次接触,不过她又不迟钝,哪能看不出来皇帝一家子对安宁长公主的忌惮。 安宁长公主名声不好,这个一点都不奇怪,连疼爱她的兄长都能出卖的,哪怕贵为公主,旁人也看不起。安宁长公主似乎也不在意这些,当初废帝在位时,她享受长公主的尊荣,如今在今上手下过活,她也自在得很,外头就不说了,府里头服侍的年青男子可实在不少,至于当初废帝为她选的驸马,听说是在今上登位之初,被她亲手毒死的,只留下一个女儿,也是安宁长公主唯一的女儿。 杨氏见宋老夫人和宋懿兰都不说话,也想到这么号人物了,只是她是个沉不住气的,沉默了片刻,又道:“听说,安宁长公主的女儿,是太子殿下青梅竹马的表妹……” 这话说的,宋老夫人都瞪了杨氏一眼。杨氏看了宋懿兰一点,只觉得自己踩住了宋懿兰的痛脚,道:“我是在提醒懿兰,虽然如今定下了亲事,但安宁长公主也是皇上的亲妹妹,她若是替女儿绸缪,日后受委屈的不还是懿兰吗?” 宋懿兰侧目看杨氏,那幸灾乐祸的模样不要太明显。而杨氏见宋懿兰看她,仿佛受了鼓励一般,接着道:“要说清兰嫁给吴王殿下确实委屈了些,可到底那姚卿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懿兰这可就不同了,瞧皇上对长公主的厚待,怎么可能委屈了她女儿呢?啧啧,懿兰啊,不是伯母咒你,这可真是前途堪忧啊!” “大伯母,天家的事,便是侄女也不敢妄言呢!”宋懿兰倒没将杨氏的话放在心上,她既然答应了嫁给高辰,就会相信他,至于将来,感情总要经营的,等到高辰喜新厌旧的时候,她再废也该在宫中站住脚跟了。只是杨氏这话越说越不像话,今日车多人多,若让人听了去,那安宁长公主的宝贝女儿还没怎么样呢,她就得被皇后娘娘叫去谈话了。 杨氏总算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被宋懿兰一提,倒是反应过来了。被小辈提醒,杨氏是有些不服气的,可到底今天这样的日子,不敢惹事,老实闭了嘴,终于安安稳稳的进了宫。 宋懿兰平素常往宫中走动,但今日到底有些不同,便是有亲戚的、有仇的,都老老实实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顶多隔空送上一个眼神。宋懿兰将繁杂的礼仪程序在心中过了一遍,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却仍然不见司礼官过来传话,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疑惑。 大清早的进宫来,天又冷,虽然站在屋内,也舒服不到哪里。渐渐地人群中便有些焦躁起来,只是因为场合庄严肃穆,众人也只敢探着头往里看一眼。宋懿兰瞧着宋老夫人小幅度的活动腿脚,便知老人家站得久了,有些受不住了,上前扶着宋老夫人,正想问问能不能找个地方叫宋老夫人坐一坐,只见司礼官匆忙走来,道:“皇后娘娘请诸位移步偏殿,先行休息。” 大年初一的朝贺之后,皇家会在宫中设宴,招待众臣及家眷,地点就在偏殿当中。如今瞧着这情形,朝贺的礼仪大概会推迟。宋懿兰不知发生了什么,此时也没处问去,只扶着宋老夫人,跟着众人往前走,不多时便从朝贺的正殿转移到了旁边的偏殿。 偏殿这边已经摆好了桌椅,此时还不到摆宴的时候,桌上只放了热茶和瓜果点心。宋懿兰给宋老夫人倒了一杯水,叫她拿在手中暖手,至于杨氏,她动手杨氏还怕宋懿兰动手脚呢,宋懿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杨氏还特地等同一桌的旁人添了茶,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同一桌坐的也是熟人了,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年龄也大了,捧着儿媳妇递过来的茶还不忘看热闹,道:“哟,燕国公夫人这般谦让,倒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这话倒是没别的意思,但她儿媳妇卫国公世子夫人还记恨着宋懿兰呢,见状便接口道:“未来太子妃的茶,寻常人谁敢接呢!” 甄明玥的事宋懿兰也听说了前后,除了自作自受四个字,也没有别的想法。至于卫国公世子夫人的怨气,呵呵,你家女儿碰瓷太子,太子就得乖乖娶她过门?若是这样东宫早该住不下了。何况甄明玥最后扯上李家人,那也是她自己招惹的,跟高辰可没什么关系。当着人的面,宋懿兰没法直接怼回去,只微笑道:“世子夫人言重了,馨雅只是晚辈,照顾长辈也是应该的。” 这一桌上,宋懿兰年纪是最小的,没有册封的今日没机会来,若不是跟皇室沾亲带故的,能得到册封的女孩子实在太少了。而这一桌的人虽然没有什么感情深厚的亲戚吧,但在外面宋懿兰从不会失礼,所以她给宋老夫人倒水之后,确实问过其他人,只是大家都表示自己来罢了。 今日进宫朝贺,丫鬟仆妇是不能跟来的,宫中也不可能安排宫女专心服侍每一个人,所以,殿内的宫女今天的职责只是定时给每一桌添茶水,其他的就要自己动手了。就像卫国公世子夫人所说的那样,宋懿兰虽然年纪最小,但她是未来太子妃,除了宋老夫人是她的亲祖母,其他人哪能心安理得的叫她照顾,所以宋懿兰问起的时候,都表示可以自己来,也就卫国公世子夫人让女儿低嫁的事气昏了头,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往常都是先朝贺,再来赴这一顿宴席,今天改变了程序,显然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在宫里头大家虽然都好奇,可也不敢随便讨论,只是也没了闲聊的心,都支着耳朵留心着宫里的事呢。听着两人的一番话,有和稀泥的附和了两句,便也没了兴致。倒是跟卫国公世子夫人关系好的一位夫人,特地问起甄明玥的事,道:“明玥丫头真要嫁到李家去么?我听说婚期都定了。” 胡氏下意识的看了宋懿兰,到底有甄明玥的事在前,如今甄家对太子相关的事并不敢轻易开口,只叹息道:“婚期已经定下来了,李家三郎是个聪明俊秀的孩子,跟明玥正是相配。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求她大富大贵,只希望她能平安喜乐。” 在座的都认得甄明玥,要说李家也不是寒门小户,只是谁不知道甄明玥心气有多高,原本心思可都放在皇家上,甚至还有待价而沽的意思,如今嫁个李家,平安倒是没问题,喜乐估计是喜乐不起来的。坐在这边的勋贵居多,平素多少是有些瞧不上世族的,除了如今的世族在官场上的不多,地位谈不上高之外,更在于世族总是站在前朝世族林立的想法上,瞧不上勋贵。 胡氏自然是痛心的,甄家几房之间也较着劲呢,比当家的官位、比儿子的本事,也比女儿嫁的好不好。原本甄明玥是世子嫡出,几个女孩当中最出众的一个,她心里当然是自豪的,心想着这样的出身、这样出色的女儿,做太子妃也是够的。原本将皇家的看重似是而非的传出去也是存着赌一把的心思,心道闲话传出去了,便是当不上太子妃,做个侧妃也行,谁知太子竟这般狠心,直接透出没有这个意思,接着又让人算计,竟将最出色的女儿,许了个李家,还不是长子。 瞧着气氛又冷沉下来,另一人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这事,我大约知道点儿。” “这是怎么回事?原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连朝贺都推迟了,必定是大事吧!”胡氏也不愿意旁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女儿的事已经如此了,长子还没定亲了,可别再连累了长子。 “大约跟吴王殿下有关。”说话的事越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在这一桌上算年纪小的,见众人都看过来,颇有些得意,“我也是听小姑姑说起的,说是吴王殿下想退亲。” “退亲!”杨氏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你胡说什么呢,吴王殿下跟清兰是皇后娘娘赐的婚,怎么可能退亲!我们可半点都没听说!” 杨氏这声音可不小,周围的人都看过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坐下来,又道:“这不可能的,这对姑娘家是多大的伤害,可不能乱说。” 越国公世子夫人被杨氏吓了一跳,又听她这么说,颇有些责怪的意思,顿时就不乐意了。因为越国公府从龙的功绩,加上静妃在宫中还算受宠,程家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哪里受的这种委屈,当下道:“燕国公夫人听我说完才是,我这说的是想,又没说已经退亲了!听说,是吴王殿下看到了宋家二姑娘跟姚家大姑娘的攀比拉踩的丑态,心灰意冷之下,才有了退亲的想法,只是求到皇后娘娘面前,皇后娘娘没同意呢!” 第一百零一章 惊闻 “你说什么呢!”注意到越国公世子夫人略带轻蔑的目光,再听到她说的话,杨氏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冲过去给她两巴掌。好在杨氏多少还有些理智,终究只瞪着眼质问了一句。 越国公世子夫人闻氏却不怕她,道:“宋二姑娘做了什么你这个当娘的不比我这个外人知道的多?吴王殿下是个温厚的,皇后娘娘百般追问也没说宋姑娘的坏话,这可是给宋家留着脸面呢!燕国公夫人也不比这般着急上火,当初宋三姑娘不也是退了亲吗?宋二姑娘退了这门亲,说不定能说个更好的呢!” 宋懿兰侧目看闻氏自以为说了什么趣事,捂着脸咯咯笑个不停,不由微微皱眉。先前听说越国公府逼着兴安侯府送出琉璃方子,便知这越国公府过得颇为嚣张,如今,是看来,先前还是低估了他们。宋懿兰原本不想跟她们二人掺和,但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宋懿兰淡淡开口,道:“这也是静妃娘娘说的吗?看来改日我该问问皇后娘娘了,宫中的皇妃娘娘,是不是能将宫中的事随意往外当笑话说。” 闻氏的一声笑卡在脖子里,仿佛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鸡,脸色变了变,在越国公夫人的目光下,终是有些尴尬道:“静妃娘娘哪里会对我说这些闲话呢,这不是过年嘛,说说笑话,县主倒是当真了……” 闻氏这话有几人相信说不好,但杨氏心里难免被这话激起了不安,不由顺着闻氏的话深想。宋清兰跟吴王定了亲,之后与姚卿月的接触确实多了些,宋清兰想要摸清姚卿月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吴王之间的情义又有多深,自然免不了试探,而姚卿月那边显然也是一样的。这些事杨氏知道一些,更多的则是宋清兰不愿同她说,这般一想,心中便越发不安了。 就在有人好奇、有人不安、有人懊恼之下,时间慢慢流逝,冯太后和吴皇后加上几位公主终于一同到了。众人已经转移到了这边,也没有在走回去,就在这边完成了朝贺的过程,冯太后和吴皇后脸色不大好,但没人敢去追问,自然而然的,这一顿宴席也没能吃好。 宴席之后,众人相继离开,宋懿兰则留了下来,一同留下的还有安宁长公主的女儿贾依依。宴席一结束,静柔公主便吩咐红豆过来接宋懿兰,途中遇到贾依依,红豆自然没法拒绝,只得将她一道带了过来。 静柔公主跟贾依依没什么交情,她不算特别聪明的,但头脑清楚,安宁长公主做的事情,父皇怎么可能真心信任她?自然而然,贾依依与他们也不会是一个阵营的,只是皇后已经同意贾依依留在宫中了,静柔公主没法赶她走,只道:“表姐好久没来了,我让红豆带你去你的住处吧!” 相比起安宁长公主的嚣张跋扈,贾依依却像一朵柔弱得小白花,整个人纤弱漂亮,巴掌大的脸上还有些病态的苍白,听静柔公主这么说,她只柔柔的笑着,道:“我晚些再去吧,跟母亲离京一年多,我很想静柔表妹和懿兰表妹呢!” 静柔公主和宋懿兰对视一眼,宋懿兰轻轻一笑,道:“知道你想我们,可你身子弱,如今都在宫里住着,还愁没有机会一道说话吗?你听静柔的,先回去歇歇,咱们明日再一道说话。” 听宋懿兰这么说,贾依依脸上露出笑容,有些苍白的脸色也添了些红润,道:“懿兰表姐说得对,我确实有些撑不住了,你们等我,明日我们再一道说话。” 静柔公主连连点头,吩咐红豆亲自将贾依依送到,这才拉着宋懿兰往漱玉轩去。 在外头不好说话,直到回到漱玉轩,静柔公主才憋不住将话说出来,道:“你听说了吧,我二皇兄要出家!” “……”宋懿兰惊讶地睁大眼睛,刚才听说吴王要跟宋清兰和姚卿月退婚,怎么片刻间,就要出家了。 静柔公主得到这个消息也惊讶得暴躁,听说过有想不开的小年轻出家的,但也没听说过堂堂皇子出家的啊,且不说大多数皇子对皇位还有几分念想,便是做不了皇帝,将来也能做个尊贵的王爷啊,好端端的出什么家啊! 宋懿兰惊叹了一回,又皱起眉头,道:“吴王殿下为何想要出家,他不是一心一意娶姚大姑娘过门吗?” 静柔公主也是今早才知道这事的,先前吴王想要退亲,找过吴皇后,但吴皇后拒绝又劝解之后,吴王也就回府去了。本以为吴王只是一时之气,回去冷静冷静这事也就过去了,吴皇后还盘算着改天召他进宫,叫淑妃再劝劝他。谁知吴王回去冷静了几天,再回来时,确实不提退亲了,却提出要出家做和尚,昨晚家宴,吴王就宿在宫中,结果今日一早朝贺就不见人了,只留了封信说要去云山寺出家修行,叫皇家人不用找他。 不用找是不可能的,一大早看到书信,淑妃就在景隆帝面前哭了一场,景隆帝一大早让太子去将吴王带回来,高辰好说歹说,勉强说服了吴王先带发修行,如今人还留在云山寺中。这便是今日朝贺推迟的原因,吴王不似高辰和高谦能力出众让景隆帝放心,也不似高桢、高昱年纪小,还要景隆帝操心,但毕竟是亲儿子,亲儿子跑到城外出家去了,没有确切消息之前,景隆帝哪有心情去接受百官朝贺。 宋懿兰跟着唏嘘了一回,道:“刚才听越国公世子夫人说起,吴王因为我二姐跟姚大姑娘的失态心灰意冷,才会想退婚,难道是真的么?” “越国公世子夫人?又是静妃!”静柔公主听宋懿兰提起闻氏,便立刻想到了静妃。景隆帝后宫不算庞大,除了早年跟随景隆帝的吴皇后和几位宫妃之外,位份高的妃嫔并不多,除了静妃之外,都是生下子嗣才提了分位。 静妃出自越国公府,因为越国公的从龙之功,静妃入宫就得了嫔位,生下静娴公主之后封了妃。这些年来,越国公府就十分高调奢侈,宫里的静妃跟越国公府画风十分一致,也就在皇后面前还收敛几分,寻常将宫闱秘事随便说给娘家亲戚就更是寻常事了。静柔公主知道静妃这德性,只是寻常小事也就罢了,吴王总是堂堂皇子,叫她往外乱说就过了。 “这事也不用我去说,她今日在外头这么说,母后铁定是知道了。”静柔公主气得灌了一口凉水,三个兄长当中,太子自小就沉稳,尤其是困在南边的几年,大小事都是高辰在打理,不客气的说,景隆帝的江山有一半是高辰的功劳;高谦很小就会打理生意,长大些之后还是做生意,但相比在经营商铺,他更喜欢天南地北的跑,这江山另一半的功劳里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三哥的。 相比起长兄和三哥,排行第二的吴王或许不够出色,却一直是个好兄长。心地纯善,敬爱父母爱护弟妹,静柔公主觉得,这样好的兄长本不该受到这么多的磨难,只是叹了口气,道:“二皇兄他,怎么偏就喜欢上了姚大姑娘啊!” 若非吴王喜欢姚大姑娘,偏姚大姑娘不单身份尴尬,心思还不纯,淑妃和吴皇后也不会硬压着不许他娶心爱的姑娘为妻。宋懿兰也看出来了,大约是经历了早些年的艰难,景隆帝和吴皇后对儿女们都比较宽容,若有心上人,只要身家清白、人品不错,他们都不会阻拦。否则,宋懿兰的出身不说,单单曾经被崔家退婚,就不可能做太子妃。 “所以,我二姐和姚大姑娘到底做了什么,吴王表哥这样温和的人,竟做出这么决绝的决定?”这是宋懿兰最不明白的地方。宋懿兰跟姚大姑娘不熟,但也知道姚大姑娘在外面的形象经营得很好,宋清兰就更不用说了,一向自诩聪慧典雅,不少人烦着她故作清高,但也不得不承认,走在人前的宋清兰确实是清雅端庄的形象。 吴王都要退亲了,皇后宫中事忙,没法事事盯着他,淑妃哪能那么心大放着不管,转头就将吴王身边的人叫过去细细的盘问,静柔公主关心兄长,自然也都知道了。见宋懿兰问起,静柔公主叹了口气,道:“这事啊,还真不大好看。” “你也知道,姚大姑娘对二皇兄心思不纯,攀上二皇兄也是为了姚家,虽说母后和淑妃娘娘都默认了她将来嫁入吴王府,可侧妃和正妃的地位可是完全不同的。年后你二姐就要嫁入吴王府了,姚大姑娘是想搅黄了这事,断了你二姐嫁入吴王府的路。”静柔公主对两人都没有好印象,接着又道,“你二姐呢,虽然母后定了她正妃的身份,可还没成亲了,就已经有个预定受宠的侧妃,她就更想毁了姚大姑娘绝了后患。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俩互相陷害叫二皇兄看个正着。二皇兄心地纯善,受不了未婚妻和心上人都是表里不一的蛇蝎美人,所以想把两人都退掉。” 第一百零二章 不凡 “……”宋懿兰听静柔公主说完,默了默,道:“静柔吴王表哥确实是温和纯善没错,但你觉得他是那么脆弱的人吗?会为了这点事先是要退婚,接着又坚决的要出家吗?” “……”静柔公主张了张口,是啊,难怪她总觉得有些违和。二皇兄只比太子皇兄小不到一岁,虽然不像太子皇兄一样,但经历了当初艰难的一段,二皇兄也绝不是这么脆弱的人,所以,“二皇兄这么做,是有别的想法?” 宋懿兰也不知吴王究竟有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事没那么单纯。虽然这么想,但吴王如今在云山寺待着,也实在没法抓着他问个清楚,只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吴王表哥究竟是什么想法,只是,吴王表哥平素温和,若真做了决定,我们也拗不过他去,只能暂且等一等,等他想通了再说。” 静柔公主跟吴王是亲兄妹,比宋懿兰更了解吴王的性格,闻言赞同地点点头,道:“好在太子皇兄已经劝二皇兄暂且带发修行,静妃那边,母后肯定不会让她再往外头传话,过几日就说二皇兄去云山寺祈福,等二皇兄想通了回来,也就过去了。” 宫闱当中总有些秘密,就像当初叶嫔怀了身孕,还利用这个叫静柔公主受了些委屈,但还没等到往外说,孩子就没了,如今人也病恹恹的养着。不是什么好事,皇家也不会允许这事在外面乱传,引来不必要的议论。 因为静柔公主受了委屈,还去公主府住了一段时间,宋懿兰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件事,但后来没听说有孩子降生,也不会多事去问叶嫔的情况。如今会问吴王的事,也是因为总有这份交情,总会关心一下他的情形。 宋懿兰在宫中住下来,次日一早,贾依依果然找了过来。 贾依依是安宁长公主的女儿,虽然安宁长公主对那死去的驸马实在谈不上情分,但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是用了心的。先前安宁长公主离开京城,去了洛城,说是带着皇差去的,只是安宁长公主在那边也高调的很,游山玩水还添了两个伺候的少年,至于办的是什么皇差,宋懿兰确实没看出来。 安宁长公主去洛城将贾依依也带了过去,不过贾依依身子弱,早前在京城住着时,一年也有大半的时间得在家里养着,跟去洛城一趟,人看上去是越发纤弱了些,宋懿兰有些意外,安宁长公主会将这么柔弱的女儿留在宫中。 贾依依身子弱,倒是没什么大的毛病,在宋懿兰看来,也就是体质差些,若能从小加强锻炼,再有公主府精心养着,与普通人应当也没什么差别。只是这个时候与前世观念不同,越是体弱多病的孩子,越是叫他躺着养着,不许他多动,怕他累着,久而久之身体自然越发虚弱了。 贾依依没有跟宋懿兰她们住在一块,宋懿兰跟静柔公主年龄相仿,进宫来都住在静柔公主这边,便是如今跟高辰定下了亲事,进宫小住也没什么。而安宁长公主出嫁多年,宫中自然不会再留着她的住处,何况即便贾依依表现得柔弱又乖巧,吴皇后也不会对她完全放下戒心,因此,吴皇后直接将她安置在凤仪宫不远的饮冰阁。 从饮冰阁到漱玉轩有些远,天又冷,贾依依是坐了软轿过来的,被宫女领进来时,宋懿兰和静柔公主正准备用早膳。见贾依依进来,静柔公主一面招呼她坐,一面道:“依依表妹这么早就来啦!可用过早膳了?不如同我们一道再用些?” 贾依依坐下来,接了茶盏暖手,闻言便笑道:“我睡得少,早晨也起得早已经用过早膳了,不过,我那里的跟静柔表姐这里的,似乎不大一样。” “嗯,是啊,宫里的早膳各处是不同的,加上馨雅留在这里,我就叫御膳房那边做了几样馨雅喜欢的,所以送来晚了些。”静柔公主简单解释了两句,宫里跟寻常大户人家也是一样的,有统一送来的饭食,没有特殊节日或宴席的时候,给些赏钱也能点自己喜欢的菜肴。 静柔公主只是客气一下,倒没想到贾依依真的坐了下来。不过添双筷子而已,因为多给宋懿兰点了菜,桌上的东西也不少,静柔公主叫红豆添了碗筷,三人坐下来用膳。 除了静柔公主的分例,静柔公主专门给宋懿兰点了两样点心,一个是桂花糕,一个是红豆烧。宋懿兰喜欢桂花相熟的人都是知道的,御膳房刘御厨做了一手好点心,桂花糕更是一绝,点心里加了红糖和芝麻,上面撒了桂花,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是女孩子根本无法拒绝的美味。 贾依依第一眼就看中了撒着金色桂花的桂花糕,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块给自己,道:“你们不知,我在洛阳,最想念的就是京城的桂花糕了。” “这我可不信,洛阳那么繁华,哪能少了你一口桂花糕吃啊!”宋懿兰没急着去夹桂花糕,自己夹了一块红豆烧,这是新出的口味,昨晚静柔公主就提起过。 “我说的可不是假话,洛阳虽也有桂花糕,但同京城的完全不同,不是这样蒸出来的,又干又格外甜,不好吃。”贾依依说着咬了一口,颇为陶醉的模样。 桂花糕不算是贵重的糕点,各地种类很多,大到大小宫宴,小到街边小店,都能见到它的身影。不过,种类不同,桂花糕的口味也各不相同。像眼前这种蒸糕松软香甜,桂花香味浓郁,是最常见的一种,也算最受欢迎的一种。至于贾依依说不好吃的那种,宋懿兰没去过洛阳,不知她说的是哪种,只道:“想来那边人是喜欢的吧!” “那倒是,那边有不少店面,买的都是那样的桂花糕,有两家老店,还有人特意赶早去买。”贾依依点头,顺势就说起洛阳的趣事。宋懿兰和静柔公主都没去过洛阳,闲聊间,许久不见的生疏感也就淡了。 午后,静柔公主专门去看了她养在御花园的花,踏着小雪回来时,贾依依刚从这边出去,两人打了个照面,静柔公主进来就问宋懿兰,“她又过来了,这回又同你说什么?洛阳的红豆饼?” 宋懿兰正收拾桌上的画纸,闻言不由一笑,道:“她问我太后娘娘的寿辰,该送什么合适,也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作画来,你瞧,这是我们画的。” 宋懿兰已经让人把废纸收走了,留下的都是画得不错的。宋懿兰画技一般,她对绘画没有特别的喜欢,只是作为一项基本技能,也算能拿得出手。而贾依依显然是擅长此道的,她们只是一时兴起,随手画的一幅梅花图,也很有意境风骨。 静柔公主凑过来看,“没想到依依表妹画得这样好!” 这话宋懿兰刚夸过贾依依,不过,贾依依表示,她身子不好,不能往外跑,只能写字作画打发时间,练得多了,自然就熟练了,谈不上什么本事。宋懿兰瞧着她沉静的表情,也确实不是炫耀的模样,心中越发觉得这位表妹不寻常了。 “怎么不寻常?”静柔公主将两幅梅花图对着看了一番,她对绘画没什么研究,只能看出贾依依画得比宋懿兰好。 画纸已经晾干了,宋懿兰让人将画纸收起来,这才回答静柔公主的话,“瞧见那梅树上的喜鹊了吗?” 刚过年,画梅花图通常会添两只喜鹊,取喜鹊登梅的意头,不是什么稀奇的,画的主体又是梅花,静柔公主没怎么注意那喜鹊,却听宋懿兰道:“那喜鹊个头小,在一片梅花中不显眼,可若是仔细去看,那小小的喜鹊,却有种凤凰的神韵。” 静柔公主张了张口,不大明白这么小一只喜鹊,怎么能看出神韵来。宋懿兰也不解释,重新铺了画纸,提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静柔公主以为宋懿兰要作画,凑过来看,却见宋懿兰也没有构图,随意图画,寥寥数笔,勾了一幅冬日的小景,似乎想了想,又在树下添了个石桌,点了一幅棋局。 左看右看看不明白,静柔公主也不为难自己,直接问宋懿兰:“这是什么?” “随手涂鸦啊!”宋懿兰随口答道,刚备好的纸还有、磨好的墨也还有,就随手画一幅,瞧着画里空空的,又添了两个棋盘前玩耍的小娃娃,细看去,其中一个还有些宋云昭的模样。静柔公主吵着要宋懿兰替她画一幅画像,宋懿兰放下笔,无声的拒绝,她画技一般,画个q版小人还能糊弄糊弄人,真要画像那就暴露短板了,转移话题道:“你的花怎么样了?” “都好好地呢!”静柔公主见宋懿兰不答应,也没强求,“对了,太子皇兄说了,等琉璃的技术再成熟些,就在宫里搭一个暖房。我是不急着定亲出嫁的,到时候就能将那些花儿都移到暖房里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 婚期 “所以,蒋家现下如何了?”宋懿兰倒是没想到静柔公主还惦记着暖房呢,只是提到这个了,就顺便问问蒋家的情况,先前高辰给她的信里,只提到将蒋家四姑娘送回于阑国去了。 “蒋家?”静柔公主没想到宋懿兰先关心的蒋家,不过,“我只听说于阑国将配方送给太子皇兄的条件,是要带走蒋家四姑娘。本来就是人家外孙女,人家不追究其他的情况下,太子皇兄就答应他们将人带走,至于蒋家跟于阑国的恩怨也没多问。” “于阑国的使者年前就离京了,后来听说,他们进京之前,连外孙女的名字封号都想好了,想来是真疼那个可怜的女儿和流落他乡的外孙女,蒋家这事做得可真是作孽。”静柔公主摇摇头,“至于蒋家,于阑国找上门来就开始心虚了,听说人家要外孙女,又找到了太子皇兄,都不用太子皇兄做什么,就什么事都老实交代了。不过,虽然皇兄和于阑国没追究别的,但你看出来了吧,日后市面上的琉璃会越来越多,蒋家虽不至于落魄吧,但也不可能再这么富裕了,你看,连越国公都懒得盯着他们看了。” 宋懿兰赞同地点点头,要说没有利润倒也不至于,利润高有利润高的赚法,利润降下来了,产量提起来也能赚钱,但蒋家满不满足这点利润,就不好说了。 “我刚才见依依表姐从这里出去,她几时来的?”蒋家的事,她不大关心,倒是贾依依从前跟她也好、宋懿兰也好,都谈不上什么交情,这回倒是一天两趟的跑,也不知有什么心思。 “你出去不久就来了,说是从洛阳带了上好的花蜜来,送来给我们尝尝。喏,就是这个。”宋懿兰指了指桌上的瓷罐,不大的雪瓷罐,不提花蜜,单单这罐子也不算便宜了。 贾依依特意送来的,静柔公主有些好奇,拿起罐子上下看了看,又将罐子打开,凑近了嗅了嗅,道:“与京城的花蜜也没什么不同嘛!” 宋懿兰被她逗得笑,道:“花蜜不都是一样的吗?还能有什么不同?哎,不对,还真有些不同。” 贾依依送花蜜来,宋懿兰道了谢就放在那里,也没熟到那个程度,当着人的面打开看。 宋懿兰这么一说,静柔公主也好奇地凑过来,嗅了嗅,又沾了点花蜜尝了尝,没尝出宋懿兰说的不同。还想再尝一点,被宋懿兰拿了过去,道:“你就不怕有问题啊,尝了一回还要尝。” 静柔公主手仿佛被针扎一般缩了回去,眼睛也瞪圆了,道:“里面有毒?她不敢下毒吧!” “倒不是毒。”宋懿兰将罐子盖好,放到角落里,“也能算是一种香料吧,没什么别的用途,能让东西格外的香,只是吃的多了,就离不得了。” 宋懿兰学习调香算不得出色,但各色各样的香料见得多了些,有些特殊功用的也见过。像这一种,名叫阿芙香,从南边传来的,中原不多见,比起那些成瘾明显的,这个的效果要差得多,但若是时间长了,也能补上,但待遇上比起其他的可就好多了,至少基本没人将它列作禁药。 静柔公主想到自己亲自尝了尝,还觉得这花蜜格外香甜,蹭一下就从座位上弹起来,让人拿水来漱口。宋懿兰瞧着好笑,道:“都说了,这个长期用才会有影响,你就尝了一点,哪里会有作用!” 静柔公主明显不能安心,将口中的水吐出去,又灌了两口,才坐回来,道:“贾依依也忒缺德了,竟然送这种东西给我们,她难道还想靠这个控制我们不成?” 宋懿兰目光落在雪瓷罐上小小的印章上,桂阳坊,洛阳有名的老店,宋懿兰虽没去过洛阳,也听说过桂阳坊的花蜜好。按理说这样口碑好的老店不会做这种事,但谁知道呢?更何况这东西从桂阳坊出来,到了贾依依手中又送到她们这里来,途中经了多少人的手,哪能说得清是谁动的手脚? “若明日她再来,我们试探一下吧!”这么一小罐,宫里也不缺花蜜,便是没发现这个,她们俩也未必会用,但总不能就这么放着。 晚膳之后,静柔公主偷笑着塞给宋懿兰一张纸条,不用多想,肯定是高辰送来的。宋懿兰不理会静柔公主偷笑的模样,自己将纸条打开看,上头字不多,是高辰约她见面。 高辰约定的时间是晚膳之后,天黑之前,宋懿兰按照纸条上说的,去了约定的地方。他们已经定了亲,高辰并没有刻意去找偏僻的地方,而是将地方定在漱玉轩不远的一个花园里,怕傍晚风大,还找了个挂了帘子的凉亭。宋懿兰由静柔公主陪着过去,远远地便瞧见凉亭里清俊的身影,不是高辰是谁。 静柔公主将宋懿兰往前推了推,道:“你跟太子皇兄聊,我去看看我的花去!” 御花园离这边远,这会儿也不算早了,静柔公主这么说,倒也没真打算去看花,就领着宫女在附近转转。宋懿兰走进凉亭,只见除了她过来的那一面,其他的的帘子都是挂起来的,走进凉亭却不觉得,细看去,才发现凉亭三面都用木框装了琉璃,通透漂亮不影响赏景和视线,却能隔绝冷风。 高辰见宋懿兰注意力都让那琉璃墙吸引了去,轻咳了声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将东宫的窗户都换成琉璃的!” “……”说起来似乎也不错,但就东宫的规模来说,宋懿兰觉得有些奢侈了,道:“全部换掉也太奢侈了,只换咱们住的几处就够了。” 宋懿兰一个咱们取悦了高辰,心道如今自己就能做,换换窗子实在不算什么,若是藏着掖着不用,那不是白费了许多力气。口头上没说,心里却已经盘算好了,高辰给宋懿兰倒了一杯温热的桂花酿,犹豫了片刻,还是直说道:“懿兰,我们的婚期提前到春天,你愿意吗?” 第一百零四章 琉璃灯 先前高辰跟宋懿兰说过,婚期定在秋天,不过因为时间还早,加上高辰作为太子又占了嫡长,先前没有定下婚事也就罢了,既然定了亲,便有许多人认为高辰应该在吴王之前完婚。高辰本人不大在意这个先后问题,加上他好容易才将宋懿兰定下,并不希望婚事草率的定下来,又匆忙的完婚,所以在此之前,他心里的婚期一直是秋天。 如今会跟宋懿兰提出提前完婚,却是因为吴王。就连跟吴王并不熟悉的宋懿兰,都怀疑高辰退亲和出家有更深的原因,高辰怎么会想不到,不同只在于,宋懿兰她们虽然有疑惑,但不会、也不能开口去问,而高辰是直接抓着人问了个清楚。 相比起高辰作为太子,能力出众性格也强势,吴王性格温和,却也是个固执的人,认定了的事很难改变。吴王原本一心痴恋姚家大姑娘,最后虽然对淑妃妥协,答应另娶正妃,但显然的,吴王心中钟爱和愧疚的一直是姚大姑娘。爱得深,在发现对方不像想象中那么好时,失望难过是必然的,但真正叫他做到如此决绝的原因,却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母妃舅家以及两个未过门的妻妾隐藏在心中的野心。 人都有私心,但通常来说,人的私心会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或者用平和开朗的表面隐藏起来。吴王一直没看到姚大姑娘真正的心思,不是因为人傻,而是自己给姚卿月加的滤镜。原本姚卿月确实将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但费心经营维系,始终得不到吴王妃的位置,又多了个皇后赐婚的正妃人选,姚卿月到底年纪不大,自然会着急。而宋清兰虽定下了正妃的位置,但吴王妃之位已经不是她所求,加上有个预定宠妃在那,宋清兰自然会烦躁。 要说两人相争的丑态倒也谈不上,只是两人的针锋相对互相算计,叫吴王看个清楚,心中幻灭是自然的。受了打击,心情沉静下来,再看许多事情就不同了。姚卿月和宋懿兰想要的是他的权势,甚至幻想着日后他坐了皇位,叫她们戴上凤冠;母妃和舅舅一家,更是一心推他与皇兄相争,口中说着为他好,其实想要的不也是一步登天的未来吗?吴王不觉得兴奋向往,只觉得厌烦。 心里再是厌烦,那也是他的亲人,吴王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去争取拿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也不愿意他们越陷越深最后万劫不复,所以痛苦煎熬之后,吴王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他出家了,做了和尚,哪有和尚来当争储君之位、争皇位的?一切自然能回归平静。 吴王对高辰没有说那么清楚,但高辰以自己聪明的头脑都想到了,对这个亲弟弟自然难免心疼。何况,既然在旁人眼里,吴王在他之前娶妻已经影响了他的地位,那么,他不介意让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地位稳固些,他选择了这条道路就不怕艰难,但他不愿这些艰难伤害到宋懿兰。 高辰没有细说这些关节,他知道宋懿兰不是只能养在暖房里的菟丝花,但正因为宋懿兰从小吃了不少苦,他想将她藏在暖房了。对上宋懿兰询问的目光,高辰微笑,道:“我想早点将你娶回来。” 宋懿兰听得出这里面有别的原因,但没有追问。即便是夫妻,也该有一些空间和包容,何况他们才定了亲,顶多算是恋爱的阶段。宋懿兰上辈子没谈过恋爱,但高辰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又不是没心没肺,如果早点完婚能让他安心些、或是高兴些,她不会拒绝。 见宋懿兰点了头,高辰挨着她坐下,道:“那我们的婚期定在四月吧,那时天气暖和起来了,景色也好,准备婚礼也不会太仓促。” “四月?吴王和我二姐姐的婚期不就在四月?”宋懿兰微微皱眉,先前听说吴王要悔婚,后来又听说要出家,宋懿兰确实有些悬心这门亲能不能结下去,但终究乐观多一些。婚姻是大事,何况皇后赐婚虽不比皇帝亲自赐婚,那也不是戏言,中途悔婚皇家脸面上就不好看了,哪怕那个人是皇帝亲儿子,宋懿兰也觉得这事不会那么容易。 “原本是这样的,但吴王现下在云山寺,我连着两天跑去云山寺劝他,他也只答应暂且带发修行。皇祖母、父皇母后还有淑妃娘娘都不愿意他真的出家为僧,可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便是强行将他带回来,还能看着他一辈子不成?只得暂时稳住他,往外就说他在云山寺祈福,婚期暂时往后推,若是他能想通,大概今年秋天或者冬天能娶媳妇进门吧!”高辰摇着头,他本人不赞同这种出家逃避的行为,但毕竟是弟弟不是儿子,没法采取其他的措施。 宋懿兰有些明白了,吴王如今就是那臭石头,说又说不动,要做别的说不定明天就能剃度出家,四月里成婚是没有希望了。这样一来,不管哪家说起来都不好听,若是高辰尽快娶太子妃进门,就能转移旁人的注意力些。 这样说起来,高辰越发觉得亏欠了宋懿兰,只是他身为太子,有些事也身不由己,握着宋懿兰的手,道:“咱们四月里成婚,那时候天正好呢,我带你去江南玩,好不好?” “去江南玩?”宋懿兰有些惊讶,高辰身为太子,虽然没有景隆帝那么忙吧,但也没时间出去度蜜月吧! “我跟父皇说了,我们离开南边,定居京城也好几年了,也该去南边巡视一番,免得那边的官吏觉得天高皇帝远,父皇同意了。”高辰能答应将婚期提前当然是有要求的,原本景隆帝打算今年自己去南巡,让高辰留守京城,就这么被高辰抢了去。 既然太子的亲爹都没问题,宋懿兰当然愿意有个机会出去玩,当下点头道:“好啊!那我们去哪里?” “我们到时自己去,公务是巡视淮扬一带,再有苏州和湖州,其他的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太子出去巡视跟皇帝出巡不同,皇帝更多的在于震慑地方,而太子出巡则更多的在于巡查,发现问题。所以,除了淮扬的盐务,苏湖是重要的产粮地需要专门巡查之外,高辰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挑两个地方转转。 “那就去杭州吧!”苏州和扬州都在巡视的范围内,若是漏掉了杭州,总有些遗憾,既然去了,不如一起看看。 这点小要求完全不是问题,高辰点头应下来。相比起还很遥远的出行,高辰今日找宋懿兰,也是为了上元灯会。年前高辰就找人专门为宋懿兰打造了一盏灯,当时原本就要找个机会告诉宋懿兰的,没想到宋懿兰去到胡记杂货铺,提前就知道了。 高辰倒没有因此怪罪胡鹤鸣的意思,若是让宋懿兰在旁人面前受了委屈,他才要不痛快。如今过了年,离上元节也没几日了,将放在旁边的琉璃灯提起来,递给宋懿兰,道:“你瞧,这盏灯可还能入眼?” 高辰专门定下的灯,胡鹤鸣哪敢怠慢,毕生的聪明才智和手艺都用上了。相比起琉璃珠子串成的琉璃灯,这盏灯是用琉璃镶嵌而成的,总体的形制是八角宫灯,琉璃上又雕刻了精美的图案,保留琉璃剔透漂亮的色彩的同时,又多谢典雅古朴,细想起来,确实满大街的灯都比不上。 高辰见宋懿兰喜欢,心里也高兴,趁着宋懿兰高兴,又道:“既然我送了你这么漂亮的灯,不如你进宫来陪我过上元节吧!” “……”上元节算是与民同乐的节日,那一日不会宵禁年轻男女可以自由在街上游玩,但显然的,宫中的一家子不可能真的跑到外头街上去玩,所以,一向都是公众设宴宴请宗亲和部分官吏家眷。收到皇家邀请有多骄傲不好说,但宫中赴宴显然不如出去看灯会有趣,反正除了少数几次太后特意接她和宋云昭进宫,他们都是在外头去玩的。 今年里宋懿兰就该出嫁了,嫁了人的妇人当然不好跟未婚少女一般在街头跑,尤其她还要嫁到皇家,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所以宋懿兰原本的计划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玩一回的。然而,对上高辰的目光,尤其是平日清冷矜贵的太子殿下,露出哀怨的小眼神,宋懿兰终究没忍心拒绝,点了头。 达到了目的,高辰也不好同宋懿兰多待,惹旁人猜疑,将琉璃灯提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哎,等等,灯不是送给我的吗?”宋懿兰见他提起灯往外走,连忙阻止。 高辰露齿一笑,道:“把灯给你了,万一上元节你不来怎么办?还是等上元节再给你吧!” “……”宋懿兰从未想过还能有这样的操作,这是准备提前娶媳妇的人该做的事吗?奈何太子殿下丝毫不以为耻,提着灯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下,半点没有犹豫。 第一百零五章 迷香 高辰的身影消失了,静柔公主才不知从哪里摸出来,走进凉亭里。刚过年,天还冷得很,静柔公主在外面跑了一圈,越发觉得屋里温暖如春,四下看了一遍,才发现桌子底下放了炭盆,又用琉璃挡了风,难怪会这么温暖。 天色渐晚,宫里渐渐亮了灯,虽然这里不冷,但两人也没打算在这里呆着,静柔公主打趣了宋懿兰一番,两人便离了凉亭往回走,才走进漱玉轩,只见一名小宫女迎上来,道:“公主、县主,贾大姑娘来了,等了好一会儿了。” 虽然同是公主之女,但贾依依并没有封号,安宁长公主没有为她请封,今上自然不会主动去册封,所以旁人对她的称呼,一直都是贾大姑娘。贾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当初尚了公主才混了个官做,等废帝倒台,安宁长公主连驸马都不保,自然更不会管贾家人,而今上虽不会刻意去为难贾家,但显然更不会去提拔他们,贾家也就这么没落下去。 听说贾依依来了,静柔公主有些意外,道:“她来做什么?” “奴婢告诉贾大姑娘,公主和县主出去了,不过贾大姑娘说她不着急,等公主和县主回来便是。”小宫女答道,这里离漱玉轩的会客厅有些距离,小宫女便没有刻意避讳,“贾大姑娘坐着等公主和县主回来,也没说别的。” 虽想不通贾依依一天几趟的往这边跑想做什么,但总是挂着一个亲戚的身份,无缘无故的,总不能将人往外赶。静柔公主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两人往里走,片刻间便看到坐着喝茶的贾依依。贾依依身量娇小,又自小体弱,整个人便给人一种脆弱娇美的感觉,在烛火中更是如此。见宋懿兰两人进来,贾依依放下手里的茶盏,道:“你们这是去哪儿了?这样冷的天,我恨不得整日待在屋里抱着炉子呢,你们倒好,这么晚了还往外跑。” 宋懿兰心道,你不也这么晚了还往我们这里跑,漱玉轩这边离你那边可不是更远!静柔公主倒是看了伺候的小宫女一眼,道:“依依表妹来了,怎么也不去告诉我们一声?怎么能让依依表妹一个人在这边等着。” 小宫女连忙认错,贾依依赶忙拦着,道:“静柔表姐别怪她们,是我不许她们去的,瞧着天将晚了,静柔表姐和懿兰表姐便是出去,想来也很快就回来了,若是去寻,难免错过了,还要多花时间呢!” 这般一番寒暄下来,三人坐了下来,红豆端了酒酿圆子过来,给三人一人端了一碗,道:“天冷,公主吩咐准备些酒酿圆子暖身子。” 宋懿兰和静柔公主在外头跑了一圈,便是穿得厚实又拿了手炉,依然觉得冷,端着碗热乎乎的吃了一碗,才觉得暖和起来,贾依依食量小,又一直坐着,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红豆将碗收了下去,三人这才坐着说话。 静柔公主对贾依依没什么恶感,只是因为安宁长公主的缘故,一向也没有深交的想法。以前都只是淡淡的处着,没想到这回贾依依在宫里住下,反倒是一天几趟的跑。摸不准贾依依到底什么心思,静柔公主也没绕弯子,直接问道:“依依表妹这么晚还特地来寻我们,可是有什么事?” 听静柔公主问起,贾依依微微垂眸,似乎有些为难的模样,犹豫了片刻,道:“没什么事就不能来寻你们吗?我一个人住在那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以前来,还能跟秀云姐姐说说话……对不起,懿兰表姐,我不是故意提她的。” 对宋懿兰来说,恨吴秀云倒也谈不上,毕竟从前也谈不上要好,更不至于别人提起吴秀云,她就得生气或是伤心一回,那她以后的日子也不用过了。只是贾依依这个表现,却让宋懿兰有些不舒服,若是表现的难过吧,好像她还没从那一段有缘无分的婚约中走出来;若表现得无所谓,倒好像她水性杨花立刻就移情别恋了一般。 静柔公主不是当事人,瞧着她这般表现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皱了皱眉,索性不提这个,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依依表妹身子不好,天晚了越发冷,怕你回去时着凉。” “天冷,不如我今晚留在这里吧!”静柔公主将话题拉了回来,贾依依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你看,天冷,等会儿天都黑透了,你们也不放心我回去吧!若是我留在这边,我们可以一起说说话啊!” 这话若是由宋懿兰说来,静柔公主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们熟悉,宋懿兰进宫来都是住她这里,她若是出宫,也会住在公主府。但看着眼前的贾依依,静柔公主自认为与她还没熟到这份上,只是看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见静柔公主不说话,委屈道:“静柔表姐是不想留我同住吗?” “……”静柔公主想说是,但到底怕惹哭了她,终究点头道:“我让人收拾屋子。” 贾依依决定住下来,就不操心黑夜里往回走的事,见静柔公主果真安排人去准备屋子,贾依依便高兴起来,兴致勃勃的同她们说话。三人不大熟悉,但都是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聊着聊着也就熟悉起来,瞧着天色晚了,红豆才过来提醒她们该休息了。 宋懿兰看了眼更漏,确实不早了,便起身道:“依依的屋子同我的挨着,我带她过去,你早些歇着吧!” 静柔公主本要亲自送贾依依过去,听宋懿兰这么说,又想想外头这样冷,点头道:“好。依依表妹只当自己家便是,若是缺了什么,就跟下人说。” 贾依依点点头,跟宋懿兰一道起身,推开门往外走,冷风吹来不由缩了缩脖子,道:“还好静柔表姐肯留我住下,这天可真是太冷了。” 宋懿兰只笑笑,领着贾依依往前走。公主住的宫室与妃嫔的宫室不同,规模更小些,但布局精巧,细看细节还更加精细些。漱玉轩除了静柔公主住的主屋,还有两侧的厢房,西侧是宫女嬷嬷们住的地方,东侧则是相邻的两个屋子,可以用来招待宾客。宋懿兰进宫来就住在东边的厢房,其中一个屋子基本就给宋懿兰留着,衣裳用品样样都不缺,另一个是一样的格局,只是平常没人住,宫女常打扫着也难免冷清。 如今两个屋子都已经点了灯,又烧了炭盆,宋懿兰没急着回自己的屋子,先领贾依依去旁边的屋子。提前烧了炉子,屋子里十分暖和,宋懿兰领着贾依依进去,里头已经有小宫女候着,备好了水和各种用品。 “依依表妹早些睡,有事就吩咐她们。我就在旁边,若有需要,你直接过来找我也行。”宋懿兰里外看了一眼,样样都妥当的,交代了一句,便准备离开,回去休息。 贾依依里外看了一遍,听宋懿兰这么说,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懿兰表姐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从贾依依的屋子出来,宋懿兰回到自己的屋子,杏雨上前替宋懿兰更衣,还是忍不住道:“姑娘,你说贾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呢?” 都觉得贾依依有别的心思,可谁也没本事看穿别人的想法,宋懿兰没有乱猜,只摇摇头,道:“这个我哪里知道?到底是在宫里,平素留心些就是了。” 杏雨知道这个道理,替宋懿兰换好了衣裳,里头床铺也准备妥当了,便服侍宋懿兰躺下,外间有一个软榻,杏雨便躺在外头值夜。寒冷的冬夜里再没有比被窝更舒服的地方了,夜里下了雪,整个漱玉轩都沉静下来,仿佛听得见夜里簌簌的落雪声。 宋懿兰是夜里突然惊醒的,本来睡得好好地,睡梦中仿佛嗅到一阵特殊的香气,大约是一直学习调香的缘故,宋懿兰下意识地辨别其中的香料和作用,迷糊间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惊醒了。才醒来的宋懿兰头脑不大清明,睁开眼只见一个身影小心地推开门往里走,宋懿兰吓了一跳,惊呼道:“谁!” 宋懿兰的声音不仅惊醒了藏在暗处的青雁,也惊到了摸进房间的人,见宋懿兰醒了,那人似乎惊讶了片刻,趁着守夜的杏雨还没赶来,对方几步抢到窗前,快速推开窗,翻了出去。 才月初,又下雪,没有月亮,宋懿兰只辨别出是个女子的身形,旁的就看不出来了,想起身去追,却只觉得身上没有力气,头脑也有些昏沉,猛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刚才那香气的作用!也就在这片刻间,青雁从暗处走出来,单膝跪下,道:“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青雁是暗卫,夜里虽然会休息,也不会真的睡过去,可今天,若非宋懿兰那一声惊呼,只怕她都要昏睡过去。想到这里,青雁又愧又悔,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抓人,只是还有理智,如今情况不明,若是追出去,中了对方调虎离山,更是得不偿失。 第一百零六章 暗夜 宋懿兰吸了口气,向青雁道:“左手边柜子第三格,把里面的瓷瓶拿出来。” 学了这两年的调香,宋懿兰不敢说自己的手艺多好,但相关的技能学了不少,比如,除了各种香料的气息调和,宋懿兰也顺便记下了它们的药效。似乎在这方面更有天分些,宋懿兰也琢磨出了一些特殊香品的配制和用途。像今晚遇到的迷香,宋懿兰手头虽没有,但不仅能识别出来,早前还做过一些解毒用的药丸,当时也没想着用得上,就随手放在柜子里。 青雁听宋懿兰吩咐,连忙去拿,取出瓷瓶来,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回来,将瓷瓶递给宋懿兰。宋懿兰取出里面的药丸,确认了一回,自己服了一颗,又将剩下的递给青雁,道:“解毒的药丸,先吃一颗。” 见宋懿兰自己吃了一颗,青雁正想阻止,听宋懿兰的话,毫不犹豫地接过瓷瓶,倒出药丸吃了一颗。这药丸不算十分对症,但都是消除迷香的影响,多花了片刻时间,青雁感觉手脚又灵便了,连忙起身去点灯。 宋懿兰也缓过来了,想到杏雨还睡在外面,忙叫青雁出去查看。青雁将瓷瓶拿在手中,一同带了去,不多时,就同杏雨一道走了进来。见两人又要跪下请罪,宋懿兰连忙摆手,道:“这些先不谈,青雁,你先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线索。” 青雁沉默地答应下来,便退到外间去查看,又细看过对方翻窗逃走的窗口,终究回到宋懿兰面前,摇头道:“没留下痕迹,宫门查验严密,人很难混进宫中,只怕她本来就在宫中,或是有人带她进宫来。” 这一点宋懿兰也想到了,甚至心里,宋懿兰都在怀疑贾依依了,毕竟平素没有什么交情的,一向又是个柔弱内敛的性格,突然缠着静柔公主住下来,怎么看都不太正常。心中虽有这个想法,但没什么证据宋懿兰也不会说出口,只向杏雨道:“屋里的东西你熟悉,去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宋懿兰醒来时,对方正往屋内走,但宋懿兰一喊,对方匆忙逃走了,宋懿兰也拿不准对方是想要什么东西,还是想要她的命。青雁也没闲着,外头还下着雪,闯进屋里的人也还没抓到,她不敢走远,就在屋外又查了一遍。时间短,能看到一串脚印从窗外延伸到院墙,显然是翻墙逃走了。 “姑娘,这事可要告知皇后娘娘细查?”青雁查了一遍,无功而返;杏雨将屋里的东西清点了一回,没丢什么东西,连翻找的痕迹都没有,两人对视一眼,问宋懿兰。 “明儿一早告诉皇后娘娘吧!”这个结果不算意外,对方走到这一步花了不少力气,所求必定不是寻常之物,如此,不大可能留下痕迹。没有痕迹,想要找到人太难了,如此,也实在没有必要去打扰人家的好梦,等明天告知皇后也是一样的。 宋懿兰这么说,杏雨和青雁也就应了下来。此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宋懿兰叫她们俩都回去休息,可两人哪里睡得着,不管宋懿兰怎么说,都坚持守在屋里。 宋懿兰心里倒是没有那么大压力,既然被发现了,对方不大可能今晚再来一次,因此起来坐了坐,又喝了些水,实在劝不动杏雨两个的宋懿兰又自己睡了,再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了。 杏雨端了水进来,见宋懿兰睁开眼,便上前服侍她起身,道:“姑娘醒了,贾大姑娘已经来寻过姑娘两回了,奴婢道姑娘夜里没睡好,今日怕是会起得晚些,贾大姑娘才回去歇着,还嘱咐奴婢,姑娘醒了一定让人去告诉她。” 宋懿兰怀疑夜里的人与贾依依有关,杏雨和青雁多少也有这个怀疑,当着贾依依的面只得答应,但显然要看宋懿兰的意思。宋懿兰听出她的意思了,只点点头,道:“我才起身呢,等梳洗妥当了,再叫上她一起去公主那里吧!” 杏雨自是应了下来,一面服侍宋懿兰洗漱,一面道:“如今天冷,皇后娘娘都将请安的时辰往后推了,贾大姑娘倒是起得早。” 宫中妃嫔每日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品阶高的,还需定期去给太后请安,像宋懿兰她们这样的小辈,一般会等妃嫔请安之后,再去拜见皇后娘娘,等这些都结束了,皇后还得处理宫中许多事务,一国之母也实在不好做。宋懿兰今日比往常起得早些,不过离给皇后请安问好的时候还早,她不大想跟贾依依聊天,也就不急着收拾妥当去见贾依依。 只是杏雨提起贾依依一早来了三回,可见要见宋懿兰的心情,宋懿兰不急着见她,只是还在梳头,贾依依便领着丫鬟过来了。见到宋懿兰,贾依依有些心切、又有些埋怨的语气,道:“懿兰姐姐已经起来了啊!我还叮嘱杏雨,懿兰姐姐一起来,就告知我呢……” 宋懿兰倒没想到贾依依这么急着见她,不过片刻间,又来了一趟。正在梳头,宋懿兰没动,只回答贾依依的话,道:“这不是才刚起来,还没有梳洗妥当吗?这个样子哪能见人呢!才想着等等收拾好了,再直接过去找依依表妹呢。” 贾依依见宋懿兰身上已经换好了衣裳,小宫女正小心翼翼的替她梳发。宋懿兰平时不爱太过繁琐的发式,只是在宫里,总不能像在家里一般随意,就由着小丫鬟替她仔细地梳了头,又装点了好些发饰。贾依依见梳妆台前忙碌着,也实在没法说话,便坐在旁边等她,直到宋懿兰梳妆妥当了,正要喊她一道去静柔公主那里,才拉着宋懿兰的手,道:“懿兰姐姐,我有事同你说,你叫她们先出去吧!” 宋懿兰低头看拉着她手的贾依依,老实说,她跟贾依依还真没什么需要私下说的小秘密。只见贾依依用口形说了个昨夜,宋懿兰微微皱眉,道:“杏雨,你们先出去,我同依依表妹说说话。” 第一百零七章 理由 杏雨是不太放心宋懿兰单独跟贾依依呆在一起的,只是宋懿兰说了话,又想到青雁还藏在屋里呢,到底依言退了出去。见人都退了出去,宋懿兰道:“如今没有旁人了,依依表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贾依依先前上前拉宋懿兰,宋懿兰不习惯跟她挨得太近,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但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近,此时贾依依突然抬起头,一向柔和得有些怯弱的脸上露出不同于平时的阴冷来,“自然,是为了抓住懿兰表姐啊!”说着,猛地伸手要去抓宋懿兰。 宋懿兰对贾依依没有那么信任,见她神态不对,立刻往后退,而就守在屋里,半步不肯离开的青雁,更不会让宋懿兰在眼皮子下被贾依依抓走。宋懿兰退开,青雁放开手脚,顺利地将贾依依抓住。贾依依没料到宋懿兰身边会有暗卫,原本阴鸷的脸上露出惊愕决绝,掏出一把匕首,就要往自己身上扎,然而青雁是专业的暗卫,哪能让她得手,迅速夺过匕首,将人控制住。 宋懿兰没想到贾依依抓她不成会想着拿刀自杀,不太像是为了保守秘密,反而更像是为了嫁祸给她。细想想,若贾依依在她面前自杀,现场又没有其他人,这个时代没法查监控验指纹,这口黑锅可算是扣了个严实,尤其在先前就有太子殿下青梅竹马的传言,连杀人动机都找好了。 见人被青雁牢牢地控制住,宋懿兰松了口气,贾依依这两天的表现很反常,若非身边有青雁护着,宋懿兰还真不会单独见她。这一番,与其说是被贾依依勾起了好奇心和防备心,更多的是想试探一番贾依依的意图,见贾依依被青雁按住还在挣扎,宋懿兰吐了口气,道:“青雁,你检查一下,她身上不会还带了毒药准备下毒或是自杀吧!” 青雁眨眨眼,先前还真没想到这个,作为专业的暗卫,她能分辨贾依依不是死士。但经宋懿兰这么一说,青雁果真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毕竟一言不合拔刀自杀也实在不是正常大家闺秀会做的是,结果,还真在贾依依的荷包里找到了不明用途的粉末。 贾依依被青雁折腾得没脾气了,作为安宁长公主的女儿,虽然相比起慧宁长公主家的宋懿兰,身份有些尴尬,但至少明面上没受过什么委屈,吃穿用度更是没受过苦。要说修习武功,贾依依还真没练过,顶多就是这回进宫前,专门训练过一段时间,对上没有防备的宋懿兰能有些优势罢了。 要说教贾依依这样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武功,可比找个会武功的下人难多了,可想也知道,贾依依跟宋懿兰都谈不上什么交情,更别提她带来的人,想要接近宋懿兰就难多了,何况明面上,安宁长公主是不愿意撕破脸的。 宋懿兰没有碰那不知名的粉末,叫青雁收好,回头找人看,只垂眸看着贾依依,道:“贾依依,我与你虽谈不上亲厚,但也没什么仇怨,你为何这么做?” 宋懿兰问的直白,也没指望贾依依会老实回答,倒没想到贾依依呵呵一声,道:“没别的原因,我嫉妒你啊!” 这话说得真情实意,论身份,她贾依依是安宁长公主的女儿,宋懿兰虽然顶着慧宁长公主女儿的身份,但都知道她本是庶出。作为庶出的宋懿兰被记在长公主名下,还得了县主封号就罢了,竟然还能被太子看中,亲自求了做太子妃,这让本就嫉妒宋懿兰的贾依依越发嫉恨。 宋懿兰以前跟贾依依接触不多,偶尔见到也是平常那般柔弱得有些怯弱的模样,若非知道安宁公主府上只有一个女儿,金尊玉贵的养着,都要猜测是不是自小的受气包。此时对上贾依依嫉妒怨恨的脸,宋懿兰微微皱眉,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贾依依一向表现的柔弱纤细,却总给人一种违和的感觉,若眼下才是真正的她,就说得过去了。 “你是不是想说,我为什么要嫉妒你?”似乎觉得大势已去,贾依依也没有埋藏心事的意思,“你怎么会懂呢?比起庶女出身的你,我母亲是长公主,我是皇上的亲外甥女,我才是太子殿下的亲表妹,可封了县主的是你,被皇上、皇后爱护的是你,将要做太子妃的是你,而我,什么都没有!” “所以,昨夜你让人潜进我的房间,是想杀了我?”大概是本身感情并不深的原因,宋懿兰听着贾依依的怨恨生不出更多的情绪,在贾依依眼里,她享受了一切的好处,却从未想过自己拥有的并不少,对这样的人,解释这些实在没什么意义。 贾依依并不意外宋懿兰说出这话,毕竟她刚刚就是用这个将宋懿兰留下来的,似乎也没有辩解的意思,道:“不是杀了你,而是抓住你,你忘了,我刚刚说了,我要抓住你。” “抓我做什么?”若说要杀她,宋懿兰虽然觉得只是嫉妒的说法有些牵强,但人的情绪有时候就是那么极端,何况贾依依看上去实在不是什么正常人。但若说抓住她,抓住她做什么?难道贾依依还认为,她能有法子让自己听话,为她所用不成?宋懿兰不觉得这是贾依依自己的想法,至于幕后的,除了安宁长公主也不做他想。 发散思维,宋懿兰甚至觉得,安宁长公主在废帝死后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又活得如此的潇洒自在,多半是有什么底牌的,或者,他们会威逼利诱,让自己替他们做事?那么,安宁长公主想要的是什么?更加优渥的生活,或者还想要更多的权势? “抓住你,毁了你啊!”贾依依冷笑,“宋懿兰,你反过来抓住我又如何?我是安宁长公主的女儿,在宫中做客,哪怕你说我有心害你,证据呢?匕首如今可在你们手里呢!” 从刚才贾依依反手想对自己动刀子,宋懿兰心中便知道这一刻了,一个人对别人下手狠辣不算什么,但若是对自己都狠辣,就难对付多了。如今是贾依依对宋懿兰动手被青雁抓住,可屋里除了她们只有青雁,青雁是她的人,若真到了她跟贾依依对质的时候,青雁的话无法取信。只是,宋懿兰本也没打算将贾依依如何,停顿了片刻,在贾依依都觉得宋懿兰要认栽妥协时,突然听到宋懿兰道:“贾依依,我记得,你原本叫贾云珠吧!” 听到贾云珠三个字,贾依依身子一僵,没有说话,宋懿兰却接着道:“我一直不大明白,你为什么突然改名叫依依了呢?” 像依依这样的名字倒不是说不好,而是,这个时候取名字通常要按照字辈排行,像宋家这一辈上,男子都用云字,女子都用兰字,按照这个取,说明家族中承认且看重。而像谢姨娘,私下里会喊宋懿兰依依,是因为宋懿兰小名叫依依,宋三爷不看重她,随口就叫依兰,后来记在长公主名下,长公主觉得依字不够大气,才改了懿字,取优雅美好之意。 而原本贾家虽不算名门,但贾依依作为贾驸马唯一的女儿,是按照贾家这一辈男子的字辈取的贾云珠,可见贾驸马和贾家的重视。虽然贾驸马死了,贾家也落魄了,安宁长公主给女儿改名也不奇怪,但选了个寻常的依依,就不大正常了。贾依依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但她脸色变化和回避的态度,宋懿兰也没有错过,没再说什么,宋懿兰示意青雁松手,道:“我知道我不能对你怎样,你走吧!” 宋懿兰轻易就放过她,贾依依有些意外,心头又有些不安,抬头看去,果然看到宋懿兰似笑非笑的表情,“从前不了解,今日我算是知道贾大姑娘的本事了,今日的事,贾大姑娘想怎么抹黑就怎么抹黑,不过,我管不了贾大姑娘,贾大姑娘也管不了我就是了。”说着,宋懿兰摊开手,手中多了个小小的玉坠,往前递了递,贾依依清楚的看到玉坠上的依依两个字。 “你!”贾依依又惊又怒,不知宋懿兰几时将东西拿到手的,想伸手去抢,却被青雁紧紧按着。 宋懿兰将小玉坠收起来,眉眼带着笑,道:“自然,就是贾大姑娘想上前抓我的时候,这东西不值钱,做得又粗糙,想来是谁自己打磨的吧,否则这种小东西怎么能让贾大姑娘贴身带着呢?只是,在物件上刻名字可不是好习惯,想否认推脱都不能呢!” 贾依依抿着唇,出身摆在那里,尤其安宁公主府远不像别人眼中那么简单,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对方刻下名字是他的心意,她收到时只觉得欢喜,心想着这样小的玉坠,仔细藏着便是了,谁料到会被宋懿兰看到,又被她抢去呢?贾依依努力平息下心绪,道:“宋懿兰,你想怎样?” 第一百零八章 选择 宋懿兰看着贾依依紧张的模样,并不觉得快意,每个人总有心中在意的人和事,她不喜欢做这种拿着别人软肋威胁的事。可她也有在意的人和事,不会因为贾依依的情绪,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你若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我自然也是。” “……”贾依依本就聪明,哪能听不明白宋懿兰的话,好朋友、好姐妹怎么会伤害她?若是伤害了,就不是好姐妹了,宋懿兰当然也会以牙还牙。深吸了口气,她早知宋懿兰不简单,却没想到自己会栽得这么彻底,终究将那口气又吐了出来,道:“我们自然是好姐妹。” “既是好姐妹,我们一起去公主哪里用早膳吧!”宋懿兰示意青雁松手,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再不过去,静柔公主怕要自己过来找她们了。 青雁依言松开贾依依,只是有了贾依依让人潜入屋中,又亲自对宋懿兰动过手的事在前,青雁自然不会让贾依依靠近宋懿兰身边。贾依依心中也有数,落后宋懿兰两步往外走,果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了些。 房门打开,杏雨就迎了上来,她没有走远,就守在门口,听不清里头说话,但贾依依拔高声音的几句话都听到了。心中担心,只是宋懿兰没喊她,又想到青雁在旁边,才算勉强安心等着,也将贾依依的丫鬟牢牢地挡在外面。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宋懿兰也没解释什么,冲杏雨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事,便直接往外走,去静柔公主那边。 静柔公主不知一夜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只是今日一早没见宋懿兰和贾依依,正要让人去问问情况,只见两人一道走来。这边已经备下早膳,静柔公主一面招呼两人坐下,一面道:“懿兰平日可不是贪睡的人,今早莫非是依依表妹偷懒不肯起?” 听着话里的揶揄,贾依依的丫鬟不乐意了,自家姑娘起的多早,一大早就在等宋懿兰当中浪费了,结果,还要给宋懿兰背黑锅不成?小丫鬟正要反驳,被贾依依一个眼神制止,道:“昨晚没睡好,所以今日起的晚了些,叫静柔表姐久等了。” 静柔公主看着宋懿兰两人加上几个丫鬟的神情有些奇怪,但在宫里头,也没听到什么别的动静,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才对。这样想着,也就没了深究的意思,道:“冬日里就是想多睡一会儿呢,这有什么啊!只是,今日一早,母后那儿就有人来传话,说安宁姑姑让人来接依依表妹了。” 听静柔公主说到安宁长公主派人来接,贾依依的脸色微变,好悬在别人注意之前调整了回来,道:“母亲先前便说今日让人来接我,明日是我父亲的忌日,今日得早些回去,打扰静柔表姐了,我这就过去吧!” “哪里就在这一时半刻,母后让人等着了,依依表妹同我们一道用过膳,再去母后那里辞行吧。”静柔公主微微挑眉,心头的疑惑更多了些,既然明日是贾驸马的忌日,贾依依留在宫中都得赶回去,就那么两日的工夫,安宁长公主为什么一定要将贾依依留在宫中? 左右要做的事都失败了,贾依依也确实不争这一刻,安心坐下来,跟宋懿兰两人一道用膳。等送走了贾依依,静柔公主才拉着宋懿兰,道:“今早真像贾依依说的,她起晚了?” 宋懿兰并不意外静柔公主不相信贾依依的话,事实上,昨晚贾依依专门挑着那时过来,又特意在这边住下,本身就很奇怪。宋懿兰将夜里屋中潜进了人,和早上贾依依试图抓住她的事都说了,道:“我只有些不明白,就算是安宁长公主,也没什么理由费那么大劲抓我吧!” 静柔公主也不明白,就算贾依依说的是真的,她嫉妒宋懿兰,但就算宋懿兰出了事,贾依依也不可能做太子妃,相反,如今她们是拿贾依依没有办法,但被太子皇兄打下去的烂桃花还少吗?贾依依也不像那么想不开的人啊! 宋懿兰也没指望静柔公主回答她,自言自语一般,道:“我倒是更倾向于,这件事本身就是针对我的,你记得吗?贾依依原本没提要留在宫里,是皇后娘娘留我在宫里之后,安宁长公主才提出留贾依依在宫中小住,甚至连替她服侍太后娘娘的话都说出来了。” 若从燕国公府来说,安宁长公主没有理由对付她,毕竟燕国公府谈不上显贵,而宋懿兰在燕国公府的地位也并不高;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便是作为太子的未婚妻,可就像静柔公主所想的,哪怕宋懿兰不能嫁入东宫,也轮不到贾依依。想不明白,两人也就不再多想,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一道去凤仪宫请安。 宋懿兰在宫中住到初五,才回到燕国公府,初六这一日,燕国公府要办宴席,宋懿兰帮不上忙,但人总不能不在。 这回宋懿兰在宫中小住,宋云昭也留了两日,因为早前说好了要跟宋云洲一道去拜见老师,就提前回了国公府。从宫中回来,宋懿兰从马车上下来,却见要办宴席的国公府冷冷清清的,不由向来接她的宋云昭道:“明日不是要办宴席吗?这是打算办朴实无华的?” 宋云昭跟宋懿兰一道往里走,道:“前两天宫里传了话,云山寺的普惠大师说吴王表哥今年有一劫,需在云山寺修行祈福,才能避过去,所以婚期推迟,大伯母和大姐姐气得在家里摔了很多东西。昨日祖母问起宴席的事,大伯母说家里不宽裕,不如不办算了,免得旁人来了也要嘲笑。” “……”宋懿兰扯扯嘴角,年后的宴席基本上是定例了,便是普通人家,也会简单备一桌薄酒,邀请亲戚好友聚一聚,富贵人家更不用说。年后年味还没散去家家都有时间的也就那么一段时间,家家都是年前就将帖子送出去的,与平时心血来潮办个花宴什么的可不同。 宋云昭也叹了口气,道:“怎么可能不办呢?帖子年前就送出去了,大伯母想着年后二姐姐要嫁入吴王府,请的人还更多,若送帖子说不办吧,言而无信不好听,被人说二姐姐被推了婚礼也不好听。若不送帖子去更是,人家按时来了,咱们府上什么都没有更没眼看。” “所以?”宋懿兰微微挑眉,杨氏没远见,宋清兰总不傻吧,就由着杨氏闹腾? “最后是大嫂和二姐姐答应了操办,不过她们都没什么经验,今天一早出去请大厨去了,府上的装饰大约还没来得及做。”宋云昭简单解释道,虽然他身为世子,但他年纪小,这些又是内宅的事,他是在插不上手。 “这倒是大伯母的性格。”宋懿兰点点头,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杨氏的性格她还是知道的。要说在大多数时候,杨氏虽然没什么远见,但还能听进宋清兰的话,但真刺激到她了,又格外的倔,简直是怎样都说不通的臭石头。 宋云昭也跟着点头,道:“吴王表哥真的要出家吗?”宋云昭年纪不大,但他自小经历的事多,也知道出家是怎么回事。只是小少年虽然还说不出出家是逃避,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话,但还是不赞同这种做法,“吴王表哥出家了,那淑妃娘娘怎么办呢?” “……”在这个时候来说,淑妃虽然是吴王的母亲,但她既然入宫为妃,自是一辈子都在宫中,就算将来太子继位了,淑妃自然会加封太妃,自有新帝给她养老。只是,儿子出家,孤零零的在宫中养老,跟看着儿子顺顺当当的做王爷、娶妻生子,安心在宫中养老显然是不同的,何况淑妃和纪家也未必没有别的心思。 “吴王表哥只是去寺里祈福,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不会出家的。”宋懿兰猜测,高辰愿意答应替吴王缓和,提前娶她过门转移旁人的视线,吴王应当是没有别的野心的,说不定闹着要出家,就是出于这个考虑。既然如此,这个问题解决了,想来吴王也不至于非要僵持在那里,出家的传言虽然有传出来,但皇家该遮掩的都遮掩了,只要吴王想通了,这事就过去了。 “阿姐不懂,吴王表哥平时好说话,可真到了这种时候,谁说了都不听的。”宋云昭小大人一般摇摇头,高辰虽然是未来姐夫吧,可作为太子殿下平日事务繁忙,宋云昭虽收过他不少东西,但相处更多的还是吴王。宋云昭的年纪,还不能理解大人世界许多的无奈,但对表哥的性格,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宋懿兰见他小大人一般的叹气,不由轻轻一笑,道:“吴王表哥是大人了,他有权为自己选择以后的道路,阿姐不是支持他出家,只是,不管如何选择,那都是吴王表哥自己的决定,不单单是我们,就算是淑妃娘娘,也很难改变的。” 第一百零九章 宴席 “所以,阿姐答应嫁给太子表哥,也是自己的决定吗?”宋云昭听宋懿兰这么说,立刻就想到宋懿兰身上。 所谓一个姐姐照顾下长大的小少年,宋云昭对姐姐的依恋比其他的亲人更多,对于即将要把姐姐抱走的未来姐夫,无论那人是谁,小少年都不大满意。当初母亲为姐姐定下亲事,小少年年纪还小,也花了好几年才接受这么个未来姐夫,如今太子表兄倒好,才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要将姐姐抱回家去了。 “小孩子家家的,想这些做什么!”宋懿兰哪能想到宋云昭能举一反三,立刻想到自己身上,不由脸上都飘起一抹红。 宋云昭撇撇嘴,他还不知道姐姐,若是否定的答案,姐姐直接就说了,这般回避的态度,显然是自己答应了。宋云昭舍不得姐姐出嫁,可也知道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他再想护着姐姐一辈子,也不可能将姐姐留在家中,不由叹气道:“太子表哥冷冰冰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哄女孩子。” “……”宋懿兰觉得,这个时候的小孩子也十分人精了,小小年纪的,操心的事情还不少。看得出宋云昭的情绪有些低落的模样,不由想起早前宋云昭一脸惆怅的喊着想快些长大,抬手摸摸宋云昭的头,道:“阿昭莫想那么多,想太多会长不高的。” “……”宋云昭偏头看了看宋懿兰,总觉得姐姐是在嘲笑他个子矮,不满道:“阿姐,我还小,我以后会长高的!” “是啊,阿昭还小,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慢慢长大,其他的事莫想那么多。”自己照顾着长大的弟弟,宋懿兰是包容又宠溺的,只是宋云昭从小经历的事多,比起普通的小孩子,总容易想得多些。宋懿兰理解他,也心疼他从小就受了不少苦,所以平常总爱劝着他自由快乐些,别总是操心身边大大小小的事。 怕宋云昭再纠结这个问题,宋懿兰索性转移话题,道:“设宴的事不是年前就定下了吗?厨子应该也是年前就请了吧,怎么这个时候还要去找厨子?” 靠手艺吃饭的人,虽然也有签了卖身契,为主子做事的,但大多数都是雇佣关系,主家出钱雇佣,手艺人靠手艺吃饭,好的手艺人不乐意主家管东管西的,自己出去开店的也不少。大户人家都有厨房,做事的大多是卖身的下人,其中不乏有手艺的,但大多数也就能做些寻常菜式,若真要办酒席宴客,还得从外头请厨子。 年后摆宴请客是年年都做的,年前就定下了日子,厨子和各种材料也会提前备好,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明天宴客,今天才去请厨子的事情。且不说这几天宴客的人家不少,就单单临时请人,临时敲定席面准备菜式就由许多麻烦,一个弄不好多年经营的招牌就砸了。 “先前已经请了云来酒楼刘大厨,可那天大伯母一气之下不是说不办了吗?她动作太快没等祖母和二姐姐阻止,已经派人去辞了刘大厨,说咱们家的宴席不办了。”宋云昭提起这个一面叹气,一面心疼二姐姐,受了天大的委屈,还得替大伯母收拾烂摊子,“刘大厨也是有名的厨子了,得了消息也气得够呛,直接将先前给的定金退了回来。” 这种事,宋家毁了约,先前给的定金一般不会退,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刘大厨没做事,也耽误了人家的工夫。这边特殊情况,又不会要回定金,双方互相留个好,日后再相见也容易。但刘大厨退回了定金,想来杨氏传的话还不好听吧,显然是得罪刘大厨了。 “就是阿姐想的那样,大伯母派人去辞了刘大厨,话还说得难听,大概就是想要回定金吧。”宋云昭看宋懿兰的脸色,便知她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叹气。像刘大厨这样的厨子,虽然在云来酒楼做事,但不是酒楼的下人,像年节时候给大户人家坐席面,云来酒楼会抽个成,但厨子的赏银也不少,还真不是舍不得那点定金的人。 “今日大嫂和二姐姐出门,也是去请刘大厨的?”宋懿兰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有些好奇,宋清兰姑嫂两个,是想修复这一点,还是另外去请别人。要说刘大厨虽然手艺好,毕竟只是个厨子,对宋家来说谈不上敌人或者朋友;但用这样的方式得罪了一个手艺好的厨子,宋家在这方面的名声可就坏了,将来办宴席请客都不好请厨子。 “哦,大嫂说,大伯母得罪了刘大厨,若是再请他来,他报复我们在饭菜上做手脚怎么办?咱们家又不是没有银子,还怕请不到好厨子吗?还是另外请厨子合适。二姐姐什么话都没说,这说要去庄子上看菜品的准备,一大早就出了城。” “……”宋懿兰都不知道说罗氏什么好,只能说,罗氏果真是杨氏的儿媳妇。有杨氏做的事情在前,宋家请厨子本就不易了,何况这个时候办酒席的多,好的厨子哪个不是早早就定下来了,便有闲着的,也会考虑刘大厨和宋家的事,多半是不会接的。宋清兰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那罗氏头一回操办宋家宴客的事,正想着表现呢,哪里听得进劝,当然宋清兰也没想劝她,自己躲了出去,只等着看罗氏的笑话。 才这么想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宋懿兰回头,只见罗氏沉着脸走来,脚下飞快,一群丫鬟婆子苦着脸追,又不敢喊她,怕她恼怒。见宋懿兰回头看她,罗氏瞪了宋懿兰一眼,脚下更快了些。 跟随罗氏多年的大丫鬟见状,终究忍不住喊道:“大奶奶慢些,小心脚下——” 话音未落,罗氏身子一歪,在宋懿兰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摔了个结结实实。到底喊一声堂嫂,宋懿兰没怎么犹豫,正要上前扶她,罗氏拽着大丫鬟的手站了起来,大概是不愿在宋懿兰面前露怯,尽力保持高贵端庄的模样,一瘸一拐的走了。 第一百一十章 目的 “看样子,是吃了闭门羹了。”宋云昭摇摇头,便是他一个小孩子,都知道这个时候再请别人不易,宋家又没有砸下重金去请厨子的本事,能请到好的厨子才怪。 宋懿兰见罗氏灰溜溜的回来,也没什么意外,只是到底是自家宴席,若是办得难看,一家子都跟着丢人。才这么想着,宋老夫人身边的石榴就快步迎上来,道:“三姑娘,老夫人知道三姑娘回来了,请三姑娘去一趟顺宁居呢!” 宋懿兰早前就说好了今日回来,宋云昭也是算着时间过来接的,还不等宋懿兰过去请安,宋老夫人身边的人找过来也不算什么意外。原本从外头回来,宋懿兰也要过去请安,闻言便点点头,道:“好,我这就过去。” 宋云昭却微微皱起眉头,道:“阿姐从外面回来,自然要去祖母那里请安,祖母却特地让人来寻,想来是为着明日的宴席吧,阿姐,你可别随便答应下来。” 被世子猜出老夫人的意图,石榴微微垂了头,她也觉得这事不好办,出风头的时候大夫人、大奶奶、二姑娘把持着,如今事情办不下去了,又来找三姑娘收拾残局。若是办得好了,谈不上什么美名,若是办不好,黑锅就得三姑娘去背,偏老夫人这泥人一般的性子这辈子是没得救了,早上二姑娘一番提醒,老夫人就想起三姑娘来了。 “咱们是一家人,大伯母他们丢人,同咱们丢人是一样的。”宋懿兰倒是没有生气,宋老夫人可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显然是有人提醒她老人家的,“不过,做事也得看事情怎么做。” “阿姐?”宋懿兰的话宋云昭也能理解,只是心头依然不痛快,只是听着后面的话,却不由微微皱眉。 “阿昭是世子,这个府上日后是阿昭的家啊!”宋懿兰摸摸宋云昭的头,她没有回避石榴的意思,这些话得叫宋老夫人知道,却不好由她直接开口。她很快就要出嫁,哪怕贵为太子妃,也无法管弟弟的家事,她确实没法带着宋家的管家权出嫁,但安排一些自己人为宋云昭所用却不是做不到。 石榴明白宋懿兰的意思了,听宋懿兰要先回去更衣,便先去跟宋老夫人禀报。 石榴离开,宋云昭走在宋懿兰旁边,他年纪还小,还不能十分理解这些事,但他听明白了,姐姐是在为他考虑。姐姐疼他,宋云昭心中暖暖的,但这次的事不好办,眼看明日就要宴客了,府里的装饰人员安排调度这些有旧例可循,倒是不难办,可单单请厨子这一样就不好办。 “若是要阿昭来办,阿昭会怎么办?”宋懿兰见宋云昭担心的模样,索性考考他。 “再去请刘大厨?”宋云昭说出口就自己否决了,“不成,得罪他的是大伯母,凭什么咱们去请人!可一时要再去哪里请个合适的厨子来?” 年后的宴席基本家家都会办,既是亲友间联络感情,也是互相展示的机会,甚至有不少人家会根据宴席揣度各家当家夫人的本事,进而考量那家女儿能不能做个优秀的媳妇。相比起平日心血来潮的花宴、果宴,这场宴席的分量自然重得多,所以各家才会年前就开始准备,若是宴席办的不好,一大家子都得落人笑话。 “阿昭忘了,咱们家自己有厨子啊!”宋懿兰瞧着弟弟挠着头苦想的模样,不由笑道。长公主的产业当中本就有口碑不错的酒楼,宋懿兰接手之后,掌勺的大厨看宋懿兰年纪小,虽没干出领着徒弟跳槽的事,但做事就不那么积极了。宋懿兰用手段暂时留住了人,但也没指望留人一辈子,那时就有了自己培养人才的想法。 既然要自己培养人才,雇佣的厨子显然不是合适的人选,宋懿兰直接买了几个人,从中挑出年纪不大有天分的,先跟着大厨学基本功。厨艺宋懿兰略懂,开酒楼的水平是做不到的,但前世与这时候不同,这时候菜谱是厨师的命根子,不拜师根本别想见,可前世只要上网一搜,各类菜谱都是现成的。前世父母分开之后,宋懿兰一直独居,为了照顾好自己,上网搜搜菜谱是常有的事,有些比较难的,宋懿兰记得菜谱但不会做,可放在专业的厨子上,这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如今,当初想跳槽的厨子早就离开了,但那家酒楼还开得好好的,宋懿兰自己培养的厨子早已足够独当一面,在宋懿兰给的菜谱的基础上,还自己研发了新的菜式,连带的酒楼在京城也小有名气。尤其与其他厨子不同,四喜酒楼的大厨都是卖身的奴仆,宋懿兰开的工钱高,平时也有各种优待,唯独年节期间想自己出去接做席面的私活是不行的,当然,东家调两个厨子过来府上做席面也没有任何问题。 宋云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家酒楼与其他酒楼不同,虽然这几天也要开门做生意,但调一两个厨子过来做事影响不大。知道姐姐都心里有数了,宋云昭还是不放心,“若是府上的下人不听话怎么办?” 说到这个,宋懿兰微微勾唇一笑,道:“这种事啊,大伯母肯定会做的,可二姐姐肯定不会让她这么做的,你想啊,二姐姐那样自诩聪明又好强的人,会愿意别人看她的笑话吗?” 宋云昭对这个堂姐算是了解的,闻言连忙摇头,道:“二姐姐当日那样生气,也是乐呵呵的给了宫里来人的赏钱,将人送了出去,若不是回去之后就摔了许多东西,我都以为二姐姐是真的理解吴王表哥,并不怪他的。” 是啊,宋清兰一向是个清醒得过分的人,哪怕事情不如愿,她也会想方设法达到目的,而不是破罐子破摔,也就是同一个府上,偶尔会露出些真性情。如今宋清兰怕是恨死了吴王,可她知道,跟王爷定了亲,除非皇家废了这门亲,否则她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吴王来取,这个过程中,她可以委屈、可以使些小性子,但若是宋家丢了脸,她的处境只会更艰难,所以,为了她自己,她一定会配合宋懿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观察 宋懿兰果真回去休息了片刻,又换了一身家常些的衣裳,才去见宋老夫人。走到顺宁居,果然宋清兰陪着宋老夫人坐着。 宋懿兰不知宋清兰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或者,宋清兰就在城里转悠了几圈,不过是找个借口躲开罗氏,如今看上去脸色不怎么高兴,但也没什么恼怒之色。杨氏和罗氏就不同了,显然已经被宋老夫人说道过了,如今微微垂着头,见到宋懿兰还自以为隐蔽的瞪了她一眼。 宋懿兰不与她们计较,只等着宋老夫人说话。 原本宋老夫人已经将说辞都准备好了,但宋懿兰没有立刻过来,先前提起的一口气便散了,如今说话的语气便弱了一茬。尽量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宋清兰暗道祖母靠不住,又补充道:“我刚刚回来已经让人去布置宴客的花厅了,府上的下人都按照惯例吩咐好了,只是我寻常不往外走动,实在不知该去何处请合适的大厨。” 宋懿兰呵了一声,道:“二姐姐这话说的,我也是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难道就经常在外走动不成。” 宋清兰想到宋懿兰通过石榴传的话,心知这一茬是混不过去了,微垂眸,道:“过了年,母亲身子就不大爽利,府上的事多繁杂,这才累得宴客的大事出了纰漏。三妹妹也及笄了,咱们做小辈的,也该替长辈分忧才是,祖母,你说对吗?” 对于宋老夫人来说,宋家三房都是自家孩子,宋清兰和宋懿兰也一样,都是自家孙女,这样来看,杨氏当家还是其他谁当家,也没什么不同。听宋清兰这么说,宋老夫人点点头,道:“清兰和懿兰都不小了,眼看着也要出嫁打理家事了,这些也该学起来了。刚好这回就当是个练手的机会,你们姐妹都来帮忙,若有拿不准的,再来问我。” 宋懿兰通过石榴传话,宋清兰便知这事没什么转圜了,谁让母亲和嫂子做事不过脑子,搅黄了自家的事还将刘大厨得罪了彻底。厨子确实地位不高,所以刘大厨恨得咬牙也没法将宋家怎样,但必然会把自己的‘惨痛经历’对同行仔仔细细的说上一回。这也是宋清兰早就预料到罗氏请不到别的厨子,能将自己气个半死的缘故。 宋清兰看着母亲和嫂子气不过的模样,冷眼看了两人一眼,她就不明白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母亲和嫂子怎么还看不明白?如今外头请不到合适的厨子,也就宋懿兰手头的四喜酒楼能调人过来,再不低头,难道真打算让自家府上的厨子去糊弄明天的宾客?到时宋家可就里子面子都掉了个干净。 杨氏和罗氏憋着一口气,到底应了下来,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从这时开始,她们一点忙都不帮,就看宋懿兰如何指挥得动满府的下人。 宋懿兰在两人黑沉沉的目光中,接下了办席的差事,也料到杨氏和罗氏会给她找麻烦。但宋懿兰显然没有自己去跟人斗法的心思,跟宋清兰分了工,她调厨子过来,自去操心厨房的事,旁的都交给宋清兰,杨氏和罗氏故意授意的麻烦,最后都落到了宋清兰身上。 年前就决定要办宴席,用到的东西都早早做了安排。蔬菜鱼肉等物年前就吩咐庄子上准备着,到时候送到府上来,所以厨房的材料反而是最不用操心的一块。宋懿兰将厨子调过来,替主家办事,厨子不敢糊弄,看过厨房里的材料,当天就把菜单拟了出来,领着人开始做准备,到宴客这一日,宋懿兰早晨赶到厨房去看,一派秩序井然,完全不必她操心。 早早去看过厨房的情况宋懿兰转了一圈,见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才回近春园去,宾客还没有到,还可以回去歇一歇。 宋懿兰回到近春园,宋云昭正蹲在院子里,不知在做什么。宋懿兰上前去,宋云昭连忙站起来,道:“阿姐,你一大早去哪里了?” “去厨房看看宴席准备的怎么样了?阿昭刚刚在做什么?看蚂蚁?”宋懿兰走近了些,地上什么都没有,不由取笑宋云昭。 宋云昭嘻嘻笑着,道:“我过来寻阿姐,听说阿姐出去了,在等阿姐呢!” “那你做什么蹲在地上?”宋懿兰有些不明白,如今天正冷,地上也不怎么见蚂蚁,宋云昭能看什么呢? “昨日跟四哥去拜访先生,见到了钟家四哥,当时他就在院子里低头看地下,说是有人在打架,他在劝架呢!”宋云昭拍拍手,自己蹲了好一阵,什么都没看见,倒将腿都蹲麻了,“钟家四哥说地上有另一个世界,都是蚂蚁那么大的小人,有人读书、有人卖桂花糕、有人习武,也有吵架打架的。我那时就看了,啥也没看见,钟家四哥说得有缘分才能看得到,我就想着在阿姐这里能不能看到。” “……”宋懿兰一时不知该夸对方有慧根,还是骂他神经病,好在宋云昭只是小孩子的好奇心,并没有当真,没看到所谓小人国也不在意,见宋懿兰回来了,便同宋懿兰一道往里走,道:“阿姐既然要管家的权利,为何只管厨房,厨房里除了请厨子来,也不用管其他的了吧!” “傻弟弟,跟银子有关的事,可没有简单的呢!”宋懿兰没有避着宋云昭的意思,这个时候的人总觉得内宅就该是女子在打理,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困在这四方宅子里。但宋懿兰更认同另一句话,叫做‘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都糊涂着,日后又能做什么呢? “远的不说,先前大伯母看咱们不顺眼,是怎么做的?”宋懿兰提醒宋云昭。 “指使大厨房,故意将饭食都做坏了。”近春园有小厨房,宋云昭没吃什么苦头,可这种手段可太恶心人了。 “这只是最寻常的一种手段,”宋懿兰倒没有那么恼怒,两家虽没有彻底撕破脸,但早就矛盾丛生了,在饭食上使点手段也只能算小事,“从厨房里,能看得出咱们家有多少家底,若是遇到这样的宴席,宾客名单也要往厨房送上一份,免得招了忌讳,连咱们家的远近亲友都能看个大概,你说这厨房重不重要?” 宋云昭已经读了一年多的书,也学了些道理,但这些显然不在他的课表当中。听姐姐从小小的厨房里跳出这么多学问来,宋云昭一面惊叹,一面道:“我阿姐是最聪明能干的!” 被弟弟拍了彩虹屁,宋懿兰噗嗤一笑,道:“你呀!阿姐对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去管府上这些琐碎的事,只是这些事你可以不做,却不能一无所知,否则出去就要被人忽悠的。” 宋云昭老实点头,还颇有感慨,道:“去年里,高明表哥有回带了些豌豆黄分给我们吃,就说那是特意让人去买的,花了五两银子呢!当时阿昱表弟还夸赞那豌豆黄好吃,说比宫里御厨的手艺还好吃,高明表哥真是赚到了。” “……”高明是齐王家的宝贝蛋儿,齐王已经快五十了,膝下六个女儿,可儿子就高明一个,虽然只是出身王府,但养得比皇家儿子们还娇贵些,没办法,谁家齐王府就这么一根独苗苗。高明自小被娇养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民间疾苦也不意外,就算高昱虽然已经开蒙,但养在宫中不知外边的物价也不奇怪,但被下人糊弄了还沾沾自喜,就让人心疼他们的智商了,宋懿兰扯扯嘴角,“后来呢?” “那天刚好太子表哥去弘文书院读经,听说这事之后,就让他们去御膳房跟着御厨做豌豆黄了。”宋云昭偷笑,那天他也在,被表哥和表弟的单纯善良震住了,没来得及提醒他们太子表哥来了,看着他们苦兮兮的跟着御厨干活,差点憋不住笑,“不过我知道,太子表哥是为他们好,如今只是拿银子买点心,日后若是让人忽悠着卖了,那才后悔莫及呢!” 宋懿兰赞同地点点头,按照这个时候银子的购买力,五两银子足够普通农家过个一年了,便是京城物价高些,也足够寻常百姓花用一个月。而豌豆黄虽然味道香甜,制作过程也十分繁琐,但毕竟只是寻常的点心,花五两银子去买还觉得赚了,确实需要教育一下。甚至不免发散思维,将来他们的孩子也得养在深宫中,可得常出来走走,免得养出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傻孩子。 “对了阿姐,既然厨房都有那么多学问,那么地下是不是真的会有小人国?”虽然也有人说钟浩明是个疯子、傻子,但宋云昭总觉得他说话时很认真,不像是骗他的样子。 “……”这一茬还没过去吗?宋懿兰低头看自家小弟,她不知钟浩明说出这番话是一种比喻,还是真的精神出了问题,这时候的重点也不是对方说的是不是真话,而是她一面怕宋云昭被钟浩明带到沟里去,一面又怕一不小心扼杀了小少年的好奇心和创造性思维,可真是太为难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质问 宋云昭不大明白姐姐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只听宋懿兰想了想,道:“佛家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说的小人国或许存在,只是我也确实没见过。” 宋懿兰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直接说没有,宋云昭自小就性格活泼,加上宋家的经历,年纪虽小,性格却坚韧,这一点好奇心,还不至于将他带沟里去。至于寻找小人国,过了上元节,宋云昭也得每日上书院读书,也就没那闲工夫找什么小人国了,就是不知道等长大了回想起来,会不会觉得这是一段黑历史。 宋云昭点点头,他也只是一时兴起,与专注与观察小人国的钟浩明是不同的,只是,“我先前听人说,钟家四哥疯了,可我那时见到他,不像疯子啊!” 钟家跟宋家没什么交情,宋懿兰也就从俞婳和余霜口中听过一些,更多的就不了解了。钟家四公子疯了的传言,宋懿兰是没有听说过,只是想到先前听到钟家教孩子的方式,又听宋云昭这么说,宋懿兰觉得,钟浩明大概真的有些精神问题。 宋懿兰不愿意背后说人是非,但难免想起先前宋清兰跑来,说着要给宋云兰和钟家公子牵线的话,若宋懿兰没记错,钟家年岁相当的公子,也就四公子钟浩明了吧!宋清兰或许确实不清楚钟浩明的情况,但在外头已经有钟浩明疯了的传言的情况下,还提起这种事,宋懿兰对宋清兰的厌烦就更多了一层。 “或许,不是疯了,只是病了吧!”想到这些,宋懿兰难免对钟家的印象也差了些,只是到底没了解过真实的情况,宋懿兰也没有将话说死,也没提叫宋云昭离钟浩明远些或是去查探的话,只问他,“钟家四公子比阿昭大了十来岁吧,阿昭怎么同他认识了?” “四哥的老师是钟家四哥的外祖父啊,那一日我同四哥一道去见韩先生,韩先生介绍我们认识的。”宋云昭答道,“那一日韩先生有朋友拜访,就叫钟家四哥带我们玩。” 宋懿兰这才想起来,宋云成婚礼之前,二夫人周氏带着两个儿子一道回京,一来是为了参加宋云成的婚礼,二来也是为了两个儿子的学业。宋二爷在南边做官,在当地也算不错,但当地没有什么好的书院,也没有什么出色的先生,宋云均今年要参加春闱,宋云洲也到了拜师读书的年纪,夫妻俩一合计,就给宋云洲寻了先生,有宋云均在,也不用担心宋云洲没人照顾,因此,宋云成完婚之后,周氏就南下去了宋二爷身边,宋云均兄弟俩就留在了京城。 宋懿兰倒是听说宋云洲拜了个韩姓的先生,但读书的事,这个时候跟女子可没有关系,宋懿兰也没打听过那位先生什么来历。此时听宋云昭说起,宋懿兰也没多想,只问宋云昭,“那位先生学问如何?品行如何?” “听说韩先生是很有名望的先生,二伯母请了周家舅舅出面,才叫四哥拜在韩先生门下。”宋云昭在弘文书院读书,至少目前是不会在外头拜师的,便是将来要拜师,首先也是考虑拜在弘文书院的先生门下。所以,宋云昭跟宋云洲一起去见先生,没别的意思,宋云洲年纪不大,害怕见老师,偏宋云均忙不过来,所以拽上堂弟壮胆。 只说很有名望,显然宋云昭对那位先生并不了解,宋懿兰也没多问,关于钟浩明的话题也就此打住,宋懿兰在近春园歇了一会儿,前头传话,宾客们陆续到了,姐弟俩便一道往前头去,招呼宾客。 今日摆宴招待的是宋家的亲友,来得早的都是关系亲厚些的,宋懿兰叫了宋云兰一道,走到待客的花厅时,宋月兰几个都已经到了,正忙里忙外的招呼宾客。听着宾客夸赞她们漂亮懂事,宋懿兰便明白她们这么积极的原因了。 宋云兰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跟着宋懿兰过来也不想往人堆里走,宋懿兰四下看了一眼,见陈月娇已经到了,便带着宋云兰一道过去,挨着陈月娇坐下。 陈月娇的外祖母跟宋老夫人是嫡亲姐妹,与宋懿兰也能算表姐妹,只是她们年龄差不多,寻常都是直接叫名字的。陈月娇年前去看过外祖母,老人家也叫她捎带礼物给宋老夫人,只是年前年后事情多,陈月娇今日才随母亲一道,来宋家做客。 见宋懿兰过来,陈月娇便朝宋懿兰招手,她已经拜见过宋老夫人,两位老人家年纪都大了,刚才她把外祖母的书信和礼物带去时,能看出来宋老夫人心情的激动。陈月娇见过宋老夫人便来了这边,就看着宋月兰几个里外跑,见宋懿兰过来,便叹气道:“月兰她们几个也不像话了些,哪有这样上赶着的,平白让人轻贱了。” 宋懿兰看了眼,便收回目光,道:“也不能怪她们,祖母年纪大了,平素不爱出门走动,大伯母呢,出门也不爱带她们,便是带了,也不管她们,她们年纪渐渐大了,总得为自己操心。” 这么说倒也不错,只是这些事,原本就是当家夫人该做的事,别管庶女或是侄女,既然都姓宋,哪个名声坏了都得连累一家子。这些道理宋懿兰明白,只是她只是她们姐姐,可从没有还没出嫁的姐姐操心妹妹的终身大事的,传出去也得让人笑话。不过,她也知道杨氏的,杨氏不愿管庶女、侄女的事,但真将她们养成老姑娘,一样影响宋清兰的名声,杨氏平时不愿操心,指定是到时候随便找个人将她们配出去。 宋懿兰给宋云兰和陈月娇相互介绍了,便留她们坐着,出去招待了一圈宾客。宋家宴客的花厅是专门建造的,虽是室内的宴客厅,但四面都留了宽大的窗户,天气暖和的时候方便欣赏外头的花木,冬日宴客放上足足的炭盆,也可以欣赏外头雪景和梅树。 过了年,梅花已经开过了,枝头还留着残雪,景致谈不上多好看,也颇有意境。宋懿兰转了一圈回来,宋云兰和陈月娇已经熟悉起来,旁边还多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宋懿兰挨着宋云兰坐下,正要同不认识的两人问好,其中一个便望着宋懿兰,道:“你是馨雅县主宋家懿兰姐姐吧?” 宋懿兰有封号,但相熟的通常都直接叫她懿兰,突然听到那么长的称呼,宋懿兰还有些意外,道:“我是宋懿兰,这位姑娘认识我吗?” “我父亲是国子监的少监,我叫夏盈春,她是我堂妹,夏苏雪。”两人中,穿浅蓝色衣裳的一人行了个礼,将自己和堂妹都介绍了一遍。 出自国子监,应当是寒门出身,宋懿兰刚才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忘了人家,还担心说穿了尴尬,现下确定了不认识,宋懿兰点点头,道:“夏姑娘认识我吗?” 宋懿兰表示自己不认识夏盈春,夏盈春抿了抿唇,心中对宋懿兰的印象就差了几分,只是保持着笑容道:“我自然是不认得县主的,只是曾听梦瑶姐姐说起过县主。” 夏盈春提起梦瑶姐姐,宋懿兰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来是谢姨娘改嫁后的继女。宋懿兰认识孙梦瑶,但因为长辈之间略显尴尬的关系,宋懿兰自认为跟孙梦瑶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对于孙梦瑶跟人提起她,也没觉得孙梦瑶会说她好话。闻言宋懿兰便笑笑,道:“是孙大姑娘?我与她见过两回。” “只是见过吗?梦瑶姐姐说,县主是她继母的亲女儿啊!”夏盈春有些夸张地捂着嘴,“听说谢太太一直念着县主呢,县主不想念生母吗?” 宋懿兰算是明白了,这夏盈春还不知是受谁指使,过来给她找麻烦的。谢姨娘的事被挖出来,除了崔家忙不迭的上门退亲,倒是没有别的麻烦找上门来,毕竟这个时候妾侍送人或转卖都没有问题,何况是丈夫死后改嫁,还有不少人叹息宋懿兰遇上个抛下女儿改嫁的生母。宋懿兰当初是自己给谢姨娘谋的出路,自然不会怪她,谢姨娘倒是一直觉得亏欠了她。 如今夏盈春找上门来,还一副宋懿兰做错事的模样,仿佛谢姨娘是被宋懿兰逼着改嫁的一般。见宋懿兰抬头看她,夏盈春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姿态,道:“虽说谢太太已经改嫁,但毕竟是县主的生母,如今又在京城住着,县主难道不该去看看她吗?” 夏盈春这般姿态和说辞,不单陈月娇和宋云兰,连夏苏雪都皱起眉头,拉了拉堂姐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二姐姐,你别说了……” 夏苏雪不是畏惧权势,而是这本就是人家的家事,本就不该旁人来说,更何况,那位谢太太既然改嫁了,又没将女儿带走,两厢就该断干净了才是,何况宋懿兰早就记在长公主名下,说起来与那位谢太太可扯不上什么关系。 第一百一十三章 留心 “三妹妹,你拉我做什么?”夏盈春皱着眉,一副夏苏雪不懂事的模样。 夏苏雪泄了气,瞧着堂姐一副你怎么这么没骨气的模样,气得吐了口粗气,侧身不理夏盈春。 夏盈春见夏苏雪转开脸,便接着看宋懿兰,还打算说些什么,叫宋懿兰下不来台,却听宋懿兰道:“谢太太既然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哪能跑去打扰她,何况我是宋家女,哪能叫孙家主母母亲呢?” 宋懿兰语气平淡,却清晰的说出了一个事实,谢姨娘既然已经改嫁,就不再是宋家人,这种情况下鼓动她这个宋家女儿跑去喊人母亲,那不是挑起孙家夫妻的不合吗?加上夏盈春先前还提起孙梦瑶,陈月娇坐在旁边,闲闲的接了一句,“那位孙家姑娘,不会是为了挑起父亲和继母的不合吧!哦,这还是宋家呢,怕是还想叫宋家厌烦懿兰,这心思可够毒的。” 这时候人们重视子嗣,女子改嫁的有,但通常夫家都不允许带走儿女,哪怕庶出的也是一样。虽没有律法明文规定,但按照约定俗成的,妇人若是改嫁的,与儿女的关系也就断开了,私下里见一见倒没什么,放到明面上来,夫家自然不乐意的,无论是前夫还是现在的丈夫。 宋懿兰有个改嫁的生母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但总有人喜欢看人家闹起来,夏盈春提到谢姨娘,旁边便有不少人不动声色的停下话头,竖起耳朵准备听八卦,听到陈月娇的话,便都看向夏盈春。 夏盈春还等着宋懿兰出丑呢,谁知宋懿兰几句话,再加上陈月娇在旁边帮腔,就成了她心怀不轨。她确实没安什么好心,跟宋懿兰也没什么仇怨,原本也就是羡慕宋懿兰出身国公府,又定下了尊贵的未婚夫太子殿下,但听孙梦瑶说起宋懿兰是她继母的亲女儿就不同了。 孙家不过是普通读书人家,别说官场上,地位最高的也就是孙梦瑶的举人父亲,作为孙父继室的女儿能高贵到哪里,凭什么攀上太子殿下。 若是旁人看来,夏盈春这纯属自寻烦恼,但夏盈春却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甚至想要将宋懿兰拉下来,说不定能让太子殿下注意到她呢?只是没想到宋懿兰嘴皮子利索,几句话就将她说得下不来台,便又觉得宋懿兰得理不饶人,她不过关心一下宋懿兰和孙家,就故意叫她下不得台。 夏盈春这样的人本就是欺软怕硬,今日面对的若是个柔弱纤细的,只怕当场就得捂脸哭泣,可如今位置颠倒过来,宋懿兰立刻就看出了她的埋怨。对这样的人,宋懿兰不会费心思说服对方,只保持着微笑,道:“夏姑娘说得这般情真意切,想来也是遇到过这样的事吧,我不怪谢太太的选择,只是我与她缘分浅罢了。” 这个时候,女子改嫁的事不算多,但也不是没有,大户人家讲究些,若是和离或是守寡,再嫁便难些,但民间就没那么讲究了。家中顶梁柱没了,女子无法养活儿女,自然只得改嫁,也谈不上什么稀奇事,宋懿兰对谢姨娘和孙家的态度也没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而宋懿兰这么一说,众人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夏盈春身上去了,好奇她是不是真的遇到过这样的事。 感受到旁人的目光,夏盈春一面觉得难堪,一面下意识的看向夏苏雪,而夏苏雪,已经快被夏盈春蠢哭了。夏苏雪的情况跟宋懿兰还有些不同,宋懿兰的生母谢姨娘改嫁时,宋三爷已经过世了,妾室改嫁不能说理所当然,也没什么问题。但夏苏雪的母亲是因为跟人有私情,逼着夏二爷写下放妻书,跟人离开的,虽然这事被死死地瞒着,但知道母亲的事夏苏雪还是难免自卑,寻常不敢轻易多说一句话,就怕露出什么来,让人笑话。 夏家在京城不算名门大户,今日能来宋家的宴席,还是因为夏苏雪的兄长跟宋云均是好友,得了一张帖子。出门时得了继母叮嘱,要事事得体,不能惹人笑话,更要看住堂姐,别在高门大户惹事,原本一切还算顺利,谁知一个没留意,堂姐就得罪了未来太子妃,又将自家的密辛都抖了出来。 宋懿兰只是随口一说,要说目的,也就是转移下旁人的视线。有夏盈春故意挑事在前,宋懿兰对于旁人去探究夏家的密辛一点负罪感都没有,见夏盈春被众人视线盯着,慌乱之下直接拽着夏苏雪跑了,只微微皱了皱眉,叫了个小丫鬟跟着,留心别叫客人出什么问题,便不再多想夏家的事。 除去这一段小插曲,一场宴席办得还算顺利,等宾客都送走,宋懿兰回到近春园,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宋云昭也跟着忙了一天,结束之后没有再跟来,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宋懿兰去看了看宋云兰,回到自己屋子时,青柳赶忙递了个匣子过来。 上门做客自然是要带礼物的,不过特地送到她这里的,宋懿兰也猜到是谁了。打开匣子,除了礼物之外,还放了个纸条,提醒宋懿兰别忘了上元节进宫过节。将礼物收好,宋懿兰一面由着碧玲替自己擦干头发,一面问青柳,“今日院子里可有什么事?” 办宴席这样的事,各处院子也会调些人去帮忙做事,当然,青柳杏雨这样的大丫鬟不会被调走,宋懿兰先前就嘱咐,叫青柳留心着院子里。青柳细心,宋懿兰又特别交代过,自然会越发留心,闻言便道:“今日午后,甜儿想要进屋来,被奴婢发现了,奴婢问起,她便道是碧玉被调去帮忙了,拜托她帮着打扫屋子。” 甜儿是去年才分到近春园的,只是个不入等的洒扫丫鬟,平素只做打扫院子的事,宋懿兰的屋子和这边的书房、会客室都是不许进的。宋懿兰平素不算是严厉的主子,像奴婢间相互帮忙做些事,只要事情做好了,她也不会多说,只是青柳特地说起,“她还做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往事 “奴婢瞧着她往主屋这边走,就留心了她一回,她四下看着,确定没人才准备开门。”青柳答道,“奴婢本想看看她想做什么,但碧玲取了衣裳回来,就制止了她。刚才奴婢问过碧玉了,说是甜儿是她娘姐妹的女儿,叫她带带甜儿,这才叫甜儿过来打扫屋子。” 这么说没什么逻辑上的问题,但甜儿特意仔细看没人才打算进屋就不大正常。青柳原本只当宋懿兰防大房那边,细想想却不大对,大房那边想要的是权利、是钱财,可瞧着甜儿的模样,倒像是想进屋找什么东西。这样想着,青柳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姑娘,甜儿这番举动不大对劲,要不要寻个由头打发出去。” 宋懿兰摇摇头,道:“她一个小丫鬟,哪敢进我的屋子偷东西,再说那般动作,只怕后边有人指使。若是有人盯上了我,与其将甜儿打发出去,断了线索,倒不如留着她,就放在眼前还让人安心些。青柳,你跟碧玲说一声,叫她留心着甜儿。” “那碧玉?”青柳点头应下,碧玉叫甜儿替她打扫,是有心提携甜儿,给她机会露脸,但这事确实不合规矩,没出什么事就罢了,若宋懿兰真出了什么事,可不是碧玉担当得起的。 “你既问过她了,就说这事不合规矩,罚她一个月的月钱吧。”罚一个月的月钱,对碧玉一个二等丫鬟来说也不少了,碧玉和碧玲两个是一起到近春园来的,但碧玲机灵聪慧,一向更得重视些,而碧玉性子沉稳,别的却并不出挑,寻常只打扫屋子,打理屋内的摆设等物。宋懿兰不知碧玉心里有没有不服气,对碧玉也不到关心她情绪的程度,虽不至于因为甜儿,怀疑碧玉,但总要观察一下,看这个人能不能用。 青柳答应着去办,叶嬷嬷微皱眉,道:“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 宋懿兰点点头,将宫里贾依依做的事说了一遍,道:“我只不明白,我与安宁长公主没什么接触,便是母亲疼我,也不至于安宁长公主母女费那么多心思,至于贾依依的话,我自然是不信的。” 叶嬷嬷跟随慧宁长公主多年,对安宁长公主也还算了解,听宋懿兰这么说,叶嬷嬷暗暗点头,那贾依依是安宁长公主教出来的女儿,她虽没接触过,但也不觉得贾依依会是个纯善的人。这么想着,叶嬷嬷细细回想了一番,灵光一闪,道:“姑娘可记得,贾依依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 这个宋懿兰当然知道,当日在宫里,宋懿兰还拿这个怼了贾依依一回,当时贾依依的神态便有些不对。只是,贾依依改名虽不太正常,但人家娘给女儿改个名字也不算什么,宋懿兰虽然奇怪,但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叶嬷嬷也提起这个来,“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姑娘小名就叫依依,是长公主给姑娘改了懿字,往外说是依字小家子气了些。”叶嬷嬷叹息着,“其实,给孩子取名字,通常不会取太大的,怕孩子压不住,折了福气,长公主疼爱姑娘,哪里会招这个忌讳,只是因为依依这个名字有些不寻常。” 依依这个名字不寻常?宋懿兰有些不解,按理说,懿字才是这个时候大多数女孩子都不会用的名字吧!宋懿兰心知这其中有故事,也没有追问,等着叶嬷嬷解释。 “这都是废帝和先驸马在世时造的孽啊!”叶嬷嬷以前没想过对宋懿兰说这些,便是宋懿兰再聪慧能干,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废帝在世时,将长公主赐婚给了先驸马,但在那之前,长公主已经几乎定下了亲事,对方是三朝元老孟太傅家的公子。长公主与孟公子自幼相识,长大了也是郎才女貌,这门亲在当时谁也挑不出不好来,谁知被废帝横插一脚,拆散了姻缘。” “长公主不愿连累孟家,废帝赐婚,长公主就断了与孟公子的联系,嫁到宋家,但后来老奴才知,那时公主已经有了孟公子的骨肉。”叶嬷嬷叹了口气,“这才是长公主与先驸马关系冷淡的根源,先驸马怨恨长公主和孟公子,又不肯放长公主离开,后来孩子出生,就被先驸马抱走了。” “那个孩子被抱走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不知去了何处,是否还在人间。”叶嬷嬷提起那个孩子忍不住叹气,作为慧宁长公主的身边的人,她虽不赞同长公主未婚就生下别人的孩子,可更心疼慧宁长公主在宋家受的折磨,如今当初的当事人都不在了,更谈不上谁对谁错。 宋懿兰被叶嬷嬷看得头皮发麻,甚至都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是那个可怜的孩子,结果叶嬷嬷沉浸在回忆中片刻之后,咬牙切齿道:“宋文瑞那个丧良心的,孟太傅受刑之前,他竟然带着姑娘去见老爷子,跟老爷子说,姑娘是长公主跟孟公子的女儿!” “……”这个答案,可以说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她的模样跟谢姨娘虽不是一模一样,但也有几分相似,细细看去,也能找到一些宋三爷的影子,只是,“依依又是怎么回事?” “三爷跟孟老太爷说,孩子名叫依依。”叶嬷嬷叹气,“今上登基之后,当初被陷害、被牵连的先后都平反了,追随今上的,更是加官进爵,享受荣华富贵,但孟家并没有被平反,你可知为何?” 这个问题,宋懿兰先前没有想过,听叶嬷嬷问起,才想了想,道:“莫非,因为孟家没人了?” “不,赏有功罚有过,便是人不在了,该赏的不能少,该罚的也躲不过,就像忠武将军家。”叶嬷嬷脸色严肃了些,“孟家没有平反,是因为孟家谋反是真的!当初接近长公主,本就是刻意的,所以,长公主当初给孩子取的名字本是忘情。” 当年的事,离宋懿兰这一辈已经有些远了。宋懿兰听过孟太傅是三朝元老,当初先帝都尊为师长,听说孟太傅家有个出色的大公子,可惜在动乱中没了,三朝元老的宋家,就这么断了传承。但宋懿兰相信叶嬷嬷不会说谎,忘情这个名字,就已经代表了长公主当初的痛苦挣扎,只是到底是亲生女儿,长公主或许恨孟公子、恨宋三爷,但对那个孩子,总是心疼难过的。 想到这里,宋懿兰不由细细回忆起幼时的事。孟太傅被杀、孟家覆灭在大概十年前,那时她已经有五岁了,多少已经能记住那时的事,而宋三爷带她出门,宋懿兰想了想,还真记起那么回事来,实在是,宋三爷带她出门的事,记忆里也就那么一回,还是去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见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爷爷。 宋懿兰年纪太小,或者宋三爷也没指望从孟老爷子口中得到什么,两人说话也没避着宋懿兰。 叶嬷嬷见宋懿兰记起来了的样子,不由道:“姑娘可记得,他们当时说了什么。” “他们说的,”宋懿兰扯扯嘴角,“孟老爷子说,现在,倒叫你们这些臭虫得意了。父亲说,那可不,我现在可得意了,我坐拥你的儿媳妇,抱着她的孩子。孟老爷子气得喘粗气,最后说,别得意的太早,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之后,父亲就带着我离开了。” “……”叶嬷嬷算是明白宋懿兰的心情了,心道三爷专门带宋懿兰出门,就为了借着长公主女儿的名义出口恶气?叶嬷嬷相信宋懿兰,但想到安宁长公主母女的举动,叶嬷嬷还是提醒宋懿兰,道:“就算当初孟老爷子没说什么,姑娘也千万小心些,当初长公主跟孟公子还能算情投意合,安宁长公主对孟公子就称得上是一厢情愿了。” “……”宋懿兰默然,所以,安宁长公主是因为听说那位孟公子的女儿名叫依依,所以给自己女儿改名叫依依?或者,她又从什么地方得知宋懿兰是长公主的亲女儿,于是怀疑孟公子有什么东西留在她这里? 叶嬷嬷没想那么多,提这个也是提醒宋懿兰,叫宋懿兰留心安宁长公主母女,至于更多的,叶嬷嬷叹了口气,道:“长公主对那个孩子的感情很复杂,孩子出生之前,长公主细心准备了不少东西,可孩子被三爷抱走之后,长公主也没让人去找,早前准备的东西也都烧了,平素更是从未提起过孩子的事。长公主在宋家过得苦,也从不想做什么改变,直到有了小少爷,长公主将一腔母爱都给了小少爷。” 长公主的心态,宋懿兰大概是可以理解的,何况以宋三爷那般恶劣的性格,只怕孩子早就不在人世了。瞧着天色已晚,宋懿兰道:“我都知道,叶嬷嬷,天晚了,今日也忙了一日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叶嬷嬷点头,她年岁大了,忙了一日确实是倦了,只是听说宋懿兰在宫中险些遇到危险,才打起精神说起那些往事,见宋懿兰都记在心里,才放心回去休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混乱 上元灯会是京城的一件盛事,特别是未婚的少男少女,通常年前就开始准备花灯,等着到时拎着花灯出去招摇过市。宋懿兰原本是要同宋云昭、宋云兰一道,拎着灯去赶灯会的,奈何已经答应了高辰,只得别过宋云昭和宋云兰,进宫去过上元节。 见宋云昭没有同来,冯太后有些遗憾,道:“阿昭没来,可是又惦记着去街头看灯了?” 宫里也会准备花灯,由手艺精湛的工匠雕琢,单从工艺上来说,远远不是街上的花灯能相比的。但宫里规矩多,人又少,看灯的乐趣哪里比得上外头,宋云昭不想来冯太后也完全能理解,毕竟她年少时,也是缠着兄长往街头跑的。 宋懿兰瞧着冯太后有些黯然又有些向往的模样,道:“太后娘娘别怪阿昭,今年有个族里的妹妹在府上住着,先前就答应带她看花灯的,若我和阿昭都不在,实在又失信、又失礼。” 这也是个原因吧,但冯太后还是觉得,是宋云昭想在外面玩的原因多些。也没有戳穿宋懿兰的话,冯太后又问了问宋老夫人和宋云昭的情况,便叫宋懿兰自己去玩。 辞过冯太后,宋懿兰才走出门,高辰就站在门前,手里提着那盏灯,见宋懿兰过来,便将灯递给宋懿兰。想起高辰生怕她改变主意不进宫来,还特地将灯扣下,宋懿兰不由觉得好笑,又将灯递回去,道:“不是怕我跑吗?你自己提着!” 这会儿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点燃的琉璃灯燃起一团柔和的光晕,越发显得精致又漂亮。高辰也不怕自己提着灯被人笑话,宋懿兰将灯递过来,他便老实拎着,领着宋懿兰往前走,道:“今年静柔及笄了,父皇和母后特地让人多备了些灯,都在玉带河那边,我带你过去。” 看灯得宽敞些的地方,若是有水,各色的灯火映着水波更是美不胜收,宫里符合这个要求的地方也不多,最终选在玉带河。宋懿兰跟高辰过来时,玉带河边已经有不少人,树上、建筑上,甚至地上都装点了矮墩墩的灯盏,游人穿梭其间,更添了几分烟火气。 宋懿兰四下看了一眼,道:“公主呢?” “静柔啊,她去看她的宝贝花儿去了。”高辰领着宋懿兰往里走,为了更贴近外面的上元佳节,玉带河边还安排了些宫女太监,守着放着食物的桌台,若有宾客需要,就递上去,高辰见宋懿兰只顾着找人,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塞到宋懿兰口中,道:“栗子桂花糕,味道如何?” 被高辰塞了满满一口,宋懿兰回头瞪了高辰一眼,用手捏着点心,将没沾到口水的一半取下来,拿在手里慢慢吃,也不答高辰的话,接着道:“她那些花冬日又不开,还总往那边跑,到底是看花还是看人!” 高辰轻轻一笑,道:“那又有什么分别,父皇和母后都准备年后给她和卫衡定亲了!” 静柔公主跟卫衡算得上郎有情妾有意,静柔公主及笄时,卫衡都算表明心意了,只是静柔公主舍不得心上人受委屈,这事才一直拖了下来。后来出了钟家的事,卫家也受了牵连,原先舍不得有出息的嫡长子尚公主,如今是巴不得皇家看上卫衡,这种情况下,这门亲能定下来似乎也并不意外。 宋懿兰听了这个消息有些高兴,点头道:“这样一来,公主也算是如愿了!” 高辰微笑着没说话,皇家公主哪里是由着人家挑拣的,便是父皇母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也不会让卫家轻易将静柔娶回去,否则这一场灯会就不会办得那么隆重了。 宋懿兰跟着高辰沿着玉带河走,玉带河说是河,其实只能算是宽敞些的溪,水边种了垂柳,溪水蜿蜒流淌,流过大半个皇宫,这里就是溪水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三四米。这个季节垂柳还没抽芽,前几天下过雪,垂下的枝条上还挂着冰,晶莹剔透的同样漂亮,宋懿兰一面往前走一面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却没想到没走多远,就看到贾依依迎面而来。 见到宋懿兰,又见到走在宋懿兰身边的高辰,贾依依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有先前的经历,贾依依其实有些怕宋懿兰。 宋懿兰见贾依依的反应微微勾唇,就是要有敬畏之心才好啊,至少在没有新的底牌之前,贾依依应该不敢再对她做什么。 贾依依注意到了宋懿兰的笑容,也注意到了高辰微沉的脸色,心知自己在太子殿高辰攀交情了,福了福身,算是问过好了,便匆忙走了。 高辰从头至尾没多看贾依依一眼,等人走了,才向宋懿兰道:“她们母女都不是什么好人,日后离她们远些才是。” 便是没听叶嬷嬷说起那些往事,宋懿兰也不会跟贾依依走得近,如今便更添了些防备心,点点头,道:“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正式的宫宴,灯会上规矩也没有那么多,宋懿兰跟着高辰在河边转了一圈,便就近找了个暖阁,坐下来休息。河边倒是也有亭台楼阁,但顶多放两个炭盆,比不得暖阁里舒服,何况高辰还早早就让人准备了锅子,两人走进暖阁,锅子里奶白的汤翻滚着,旁边放了大大小小的碟子,各种肉片和蔬菜放得满满当当的。 宋懿兰将花灯挂在门前,自己在桌前坐下,道:“连这个你都安排了,我还以为要陪你吹一晚上的风呢!” 高辰轻轻一笑,他一个男子,年少时还喜欢逛灯会看热闹,如今么,若不是想着宋懿兰会喜欢,他才不会提着灯在冷风里跑。相比在外头吹风,显然是坐在暖阁里一起吃锅子舒服啊!当然,聪明的太子殿下,是不会对宋懿兰说出这种没情调的话的,一面将面前的一碟子菜下到锅里,一面道:“站得高看得远,懿兰试试从这里看,景色是不是更好看!” 锅里的东西还要煮一会儿,宋懿兰果真站起来,走出暖阁,站在栏杆前往外看。暖阁的位置本就高些,又有三层高,站在这里能将整个玉带河小园子收入眼中。视角不同,站在这里,灯火水波相映成趣的景色更加美丽,只是天是真冷,宋懿兰看了看,又缩回了屋里。 高辰一点都不意外,拿勺子舀了一碗汤,递给宋懿兰,道:“先喝碗汤,暖暖身子。” 宫里的曹御厨煲的一手好汤,平素都是专门煲汤的,而高辰是直接让曹御厨备的汤,又让擅长做锅子的黄御厨准备的锅子,这一锅汤底,便是直接喝,口感也十分好,宋懿兰喝了一碗,便赞叹了一回。 上元灯会不同于正式的宫宴,没有专门让人坐在一起的宴席,宾客都是自己逛逛灯会,吃些点心,时间差不多了,便各自散了。因为灯会没有正式的宴席,皇家人也不必坐在那里当吉祥物被人瞻仰,高辰打算陪着宋懿兰吃个锅子,便送她回府。 心里盘算的好,偏偏两人吃到一半,一声高亢的尖叫传来,吓得宋懿兰手一抖,一颗丸子掉在桌上。高辰皱起眉头,喊了一声林鹤,守在门外的林鹤应了一声,便前去查看。 这么一闹,宋懿兰的兴致也淡了些,走到外面往下看,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只可惜天色黑暗,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人群往一个方向聚集过去。 “我们也过去看看吧!”高辰走到宋懿兰身后,将她解下来的大氅替她披上,闹了这么一出,接着安心吃东西是不可能了,何况宫里出了事,他也确实不能不管。 “嗯!”宋懿兰点头,两人下了阁楼,顺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这边本就不算大,没花太多时间,宋懿兰和高辰就跟其他看热闹的人会合了。宋懿兰两人离得远些,没能挤进中间位置,只听前头的人议论纷纷,有说宫女跟人私会让人撞见的,又有人说谁推了人让人受伤毁容的,纷纷乱乱,完全不知该信谁的话。 高辰瞧着人挤人的,一面护着宋懿兰,不让她被人挤到,一面沉声一喝,让人不许乱挤。太子殿下的声音还是很有穿透力的,听到高辰的一喝,乱纷纷的人群安静下来,两人周围的人更是连忙后退,让出一片空间来。高辰脸色松开了些,拉着宋懿兰往里走,一路走过,人都纷纷让开,两人顺利地到达了前面。 没有了人群的阻隔,眼前既不是什么血腥场面,也没有什么传奇故事,就是一个纨绔少年调戏美貌少女的老土故事,但女主角是吴王预定侧妃的姚卿月,场面就不大好看了。在宫里头,虽然有家世出众的纨绔子弟跟长辈进宫来,但到底是皇家的地方,再是纨绔子弟也得收敛些,不敢做出过分的事。但眼前这个登徒子显然是过分了,竟然将姚卿月的衣裳扯掉了大半,露出浅色的里衣来,也难怪沉稳如姚大姑娘都失声尖叫。 第一百一十六章 淑妃 宋懿兰对姚卿月的印象不算好,但也没有看着一个姑娘家在冷风中被人这么看着的,当即解下自己的大氅,给姚卿月披上。姚卿月仿佛有些失神,除开最初那一声尖叫,之后都只瑟瑟发抖的抱着肩,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带着体温的大氅落到身上,姚卿月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裳,抬头看宋懿兰,竟觉得眼眶酸酸的,仿佛立刻就要哭出来。 高辰看着宋懿兰将自己的大氅给了姚卿月,皱了皱眉,就像宋懿兰所想,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但瞧着宋懿兰略显单薄的身影,高辰想了想,还是叫人去取一件来。宋懿兰是女子,将衣裳借给姚卿月穿没什么问题,但他就算跟宋懿兰定了亲,也不能当众解下衣裳给宋懿兰,看着宋懿兰挨冻,高辰的心情更差了些,声音也仿佛带了些冰凉,“谁给孤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问话,众人不敢不答,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更不敢乱答,终究是那个做了坏事被逮个正着的纨绔子跪下,道:“殿下恕罪,我、我真的只是想逗她一下啊!谁想到她的衣裳这么不结实,就、就……” 那确实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要说坏吧,调戏姑娘家也只敢口头上占点便宜,真动手动脚也没那胆子。今日确实是过节呢,瞧着眼前的姑娘衣衫飘逸,就那么手痒扯了一把,谁知道就将人家衣裳扯下了大半。 姚卿月这个时候也缓过来了些,细细回想,今晚她委实倒霉了些。姚家身份尴尬,虽然她的事在帝后哪里也算过了明路了,但显然皇家依然不待见姚家。今日收到淑妃让人送来的帖子,她本有些意外,但听说宋清兰没来,那点虚荣心和讨好未来婆婆的心思,她也没多想就来了。 原本发现淑妃依然不待见她,姚卿月也没多想,但之后的灯会上,先是大氅被人不小心泼了糖水,只得让人去取新的。没有大氅,将她冻得够呛就不说了,又有人一把扯坏了她的衣裳。对方的力道她能感觉到,那点力道将她的衣裳扯坏到里衣都露出来了,姚卿月自然不信是巧合,只是那一刻实在太过震惊,竟让她失声喊了出来,落到这个局面。 这边正一片安静,忽然一阵环佩叮咚,一个轻柔的女声道:“哟,这是怎么了?”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来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眉眼柔和,手里提着一盏玉兔灯,正是吴王殿下的生母淑妃娘娘。今日宫中办灯会,宫中妃嫔也能来凑个热闹,纪淑妃是早年追随今上的妃嫔之一,年龄只比皇后小两岁,但她眉眼精致,又有意往年轻了装扮,看上去丝毫不显老态,又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听到淑妃的声音,垂着头缩在大氅里的姚卿月身子微颤。她不是傻子,从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的那一刻,便在思索今日事情的始末。姚家内里虽然也不安宁,但都知道她跟吴王关系的重要性,没人敢在这上面使小动作,宋清兰当然不愿看她好,可宋清兰的手段还使不到宫里来,如此一来,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她今日进宫的衣裳,还是淑妃娘娘特意送来的。 姚卿月心里自然是恨的,可面对淑妃娘娘,她能做什么呢?甚至就算所有人都默认她是吴王未来的侧妃了,可她与吴王从未定下亲事,想到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她被人扯下外衣,姚卿月咬紧了牙根,淑妃娘娘,是想毁了她啊! 见姚卿月微微抬起头看她,纪淑妃轻轻勾起一抹笑容,又迅速掩盖了下去,露出惊讶的模样,“这不是卿月丫头吗?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对本宫说,本宫替你做主!” 围观的人有的已经默默地离开了,听说淑妃娘娘不大满意姚大姑娘,否则也不会求了皇后娘娘,将宋家二姑娘指婚给吴王为正妻。都是聪明人,哪能看不出淑妃娘娘瞧着是为姚卿月抱不平,其实是逼着她将当众受辱的一幕说出来呢?大家倒是喜欢看热闹,在宫里看热闹更有意思,但这种冲突激烈的就算了,若是一不小心引火烧身,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高辰不想在这事上面浪费时间,说到底,这事说小不小,但要说严重也没那么严重,只是今日在场的人多,若再被有心人刻意引导,姚卿月这辈子便算是绑在那纨绔子身上了。显然,纪淑妃就是这个意思。从前有吴王护着,她再是看姚卿月不顺眼,也不能对她做什么,否则便是吴王敬爱她这个母亲,母子之间也会生出隔阂。如今难得的是吴王自己提出要悔婚,那意思是姚卿月和宋清兰一个都不要,纪淑妃虽然头痛儿子闹着要出家,但更想趁着这个机会,除掉姚卿月。 姚卿月不愿开口,奈何旁边有个怂得恨不得立刻昏过去的纨绔子,当下就将前因后果一股脑儿说了。纪淑妃暗道一声天助我也,微微垂下的眸子显得眉眼柔和,长睫掩藏下眼中却透着喜意,道:“竟是这样的事!你这小子也太不晓事了,竟做出这般唐突的事情来,幸好卿月丫头还未定亲,否则岂不拆散了一对佳偶!” 当事人姚卿月和那登徒子惊恐的睁大眼,但纪淑妃仿佛全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自顾自道:“卿月丫头尚未定亲,倒是不知这位少年可定了亲事?” “没、还没有……”被称为少年的纨绔子吓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他出自敬平侯府,敬平侯府本就没落了,若不是因为他姐姐进了宫,他们家怕是也没有机会入宫来参加上元灯会。徐畅是个没出息的,长兄苦熬了半辈子,不过勉强混了个六品官,便是姐姐入了宫,也没那么大本事带着徐家爬起来,他被父母逼着读了几年书,见他实在不是那块料,也就作罢了。在那之后,徐畅便领着小跟班招猫逗狗,若是遇到了,也会调戏调戏美少女,但他本就不是那无法无天的,顶多拉拉姑娘的小辫子,连拉手都不敢。 “这可不巧了吗?如今出了这种事了,总不能瞧着卿月丫头被人指指点点的吧,不如本宫求皇后娘娘做主,为你们赐婚如何?”纪淑妃绝口不提她儿子跟姚卿月的故事,旁人听着她一步步要将姚卿月配给徐畅,也说不出不是来,谁让姚卿月跟吴王确实没有定亲呢。 宋懿兰站在高辰身边,瞧着纪淑妃言笑晏晏的就要将这事定下,不由心头打了个寒颤,小声跟高辰咬耳朵,“听着淑妃娘娘说尚未定亲,总觉得吴王表哥怪渣的。” 这个时候没有渣男的说法,但是结合语境,高辰迅速就理解了这个渣的含义,不由点点头。心悦一个人不能说错,但若是不能给她幸福,就不该打扰她的生活,这一点高辰觉得自己就做得很好,唯一的不好就是本人比较辛苦,尤其是拐弯抹角讨好心爱的姑娘,结果对方把自己当做哥哥,就很不高兴。 姚卿月只觉得不寒而栗,痛恨之后,心中不由一片惨淡,这一刻,姚卿月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她若是答应了,这辈子再与吴王无缘,想要重振姚家也无能为力。若是不答应,在场那么多人,或者不用那么多人,只淑妃娘娘一个人,就足够毁了她。姚卿月控制这情绪,不敢落下泪来,尽力稳住气息,道:“卿月,谢娘娘替卿月做主!” 宋懿兰和高辰都没有说话,高辰虽贵为太子,但也不能管人家姻缘,何况他也实在没有理由替姚卿月说什么,如今姚卿月自己应了,就更用不着他说什么了。宋懿兰将大氅借给了姚卿月,高辰怕宋懿兰着凉,见姚卿月和纪淑妃已经做了决定,索性带着宋懿兰往前走,找个避风的地方等人将宋懿兰的大氅取来。 宋懿兰倒没觉得十分冷,今日出门时本就穿的多些,何况今晚风不大,走在外面也觉得还好。两人没走多远,寻到一个避风的地方,便站着等。高辰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聚集的人已经散了,姚卿月裹着大氅往前走,身边也没人跟着,整个人显得有几分萧瑟。想了想,高辰凑到宋懿兰身边,道:“懿兰,你觉得淑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懿兰跟纪淑妃没什么接触,淑妃位分高,但宋懿兰又不在宫中长住,也就是偶尔遇见问个好的程度,至于淑妃娘娘什么个性格,宋懿兰没有探究过。原本只听人说淑妃娘娘是个温柔的性格,但今晚算是大开眼界,看那杀伐果断、妙语连珠,宋懿兰都怀疑以前听说的是不是眼前这一人。听高辰问起,宋懿兰摇摇头,道:“不了解。” 高辰见宋懿兰没直接下结论,也没有给她个结论的意思,只道:“淑妃娘娘柔而不弱,有运筹帷幄的聪慧,更有杀伐果断的决断,唯独,吴王一点都不像她!”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胆 听到高辰对纪淑妃评价这么高,宋懿兰还有些惊讶,但听到后半句,便忍不住笑了。吴王确实不像纪淑妃,不管是从相貌还是性格,相貌上,吴王像今上多些,方正的国字脸,五官也是端正大方多过俊美;性格上,吴王端方正直,待人更是诚挚,与淑妃娘娘的笑里藏刀完全不同。 “淑妃娘娘这般将姚大姑娘嫁给了刚才那谁?”不怪宋懿兰说不出那是谁,她认识的男子本就不多,见到对方也就是从那一身败家子的气息上看得出是个纨绔子弟,至于是谁就全不清楚了,“吴王表哥没意见?真就彻底失望了,连她另嫁他人都无动于衷?” 高辰也不认得徐畅,毕竟优秀到可以引荐给高辰的青年才俊中从来没有那么号人,同时,那徐畅也没坏到天怒人怨人人喊打的程度,自然而然,认识他的人也就不多。高辰也不在意对方是谁,只是提到吴王,高辰微微皱眉,道:“这事说不清,或许,淑妃娘娘也是在试探吴王呢!” 试探什么?不用高辰说,宋懿兰就想到了。吴王闹着要出家,虽然被劝着,暂时带发修行,但旁人也就罢了,淑妃娘娘以及她背后的纪家,大约是一面不愿相信,一面盼着他回心转意的吧。宋懿兰虽然没有直接想到纪淑妃算计姚卿月,但听高辰这么说,便猜想,淑妃大约是想借着姚卿月嫁人,试探吴王是不是真的厌弃了姚卿月,又是不是真的想要出家为僧。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宋懿兰的大氅取了来,杏雨替宋懿兰将大氅重新穿好,高辰一面送她们出宫,一面叮嘱宋懿兰回去喝碗热汤再睡下,怕着了凉。 宋懿兰回到燕国公府,宋云昭他们还没回来。先去宋老夫人那里,老人家年纪大了,平素都不爱出门,更不用说上元节这样的日子,街上人多,摔一跤都不是开玩笑的。见宋懿兰回来,宋老夫人叫石榴给宋懿兰煮一碗汤圆,吩咐多加些米酒,少放两颗汤圆。 宋懿兰笑着,道:“祖母连两颗汤圆都舍不得给孙女吃吗?” 宋老夫人看了宋懿兰,道:“祖母舍不得这两颗汤圆,能好东西都往你们手里塞?这会儿天晚了,元宵吃个好意头就够了,吃多了仔细积了食,明日还要难受。” “是,祖母最疼孙女了!”宋懿兰笑着,接过石榴递过来的元宵,坐着慢慢吃。宋老夫人自不会催她,瞧着她慢悠悠吃汤圆,便絮絮叨叨的同她说话,道:“云兰在咱们府上也住了这些日子了,也不知南安那边的事解决了没有,她渐渐大了,总不能耽误了她。”停了停,话题又跳到了宋文英一家子,“原想着留你姑姑他们在京城过年的,谁知道就闹到了这个地步,那边比咱们府上还苦些,也不知你表弟的身子好些没?” 这两个问题,宋懿兰都没法答话。宋云兰的事,虽然宋清兰还想过替她牵线搭桥,但听宋云腾的意思,还是希望宋云兰嫁在南安老家,别的不说,娘家就在旁边,若真有什么不妥也能护着她。而孙家那边,送年礼时也带了信来,姑母只说一切都好,但孙宴和的身体,谁也说不清能不能治得好、又如何才能治好。瞧着宋老夫人烦恼叹息的模样,宋懿兰放下碗,挽着宋老夫人的胳膊,道:“祖母宽心些,上天既给了人生命,总要给一条活路的,云兰妹妹和宴和表弟总会好起来的。” “你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宋老夫人见孙女担心,也就将这事按下了,又问起宋懿兰进宫的情形,这般一面聊,一面吃元宵,一碗汤圆吃完,宋云昭他们也回来了。 宋云昭同宋云兰先回来的,两人都不想跟宋云成他们一道,就自己出的门,宋老夫人没强求,只嘱咐多带人护着。因为带着宋云兰一道,宋云昭不敢玩到太晚,回来的也早些,除了出去时拎着的灯,一人又多了一盏。宋云昭见宋懿兰已经坐在屋里,连忙将自己手里提着的鲤鱼灯递给宋懿兰,道:“阿姐,这是我给你赢来的!” 灯会上大多数灯都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都得猜出灯谜来才能得,宋云昭聪明,但他年纪小,读书不过那么两年,只能猜出些简单的灯谜。挑选的面窄了,宋云昭就在其中挑了个意头好的鲤鱼灯,就想着送给宋懿兰。 接过宋云昭递过来的灯,宋懿兰拎在手中细细看了一回,比起高辰送的琉璃灯,这灯就简单多了,但宋云昭特意给她赢来的心意就很重要,宋懿兰点点头,笑道:“谢谢阿昭!” 给宋懿兰送了灯,宋云昭又凑到宋老夫人旁边,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玉兔灯,拿给宋老夫人看,道:“祖母,这是送你的,听说是西域商人带来的,你瞧好不好看!” 要说兔子灯也不稀奇,但这灯做得巴掌大就不容易了,看上去精巧玲珑,便是宋老夫人年纪大了一向心态平和都忍不住喜欢,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道:“这样精巧的灯,得多少银子啊!”宋老夫人是知道的,虽然长公主留下的钱财不少,但宋懿兰并不娇惯宋云昭,宋云昭手上的银子并不算多。 “嘿嘿!”说起这个,宋云昭就有些得意了,“那西域客商摆了套圈摊子呢,我花了一百个铜钱就套到了!” “真的!”宋老夫人有些惊讶,她年少时也会去上元灯会,遇到套圈的,也会买几个竹圈试试,奈何最好也就套到个小碗。 宋云昭笑得洋洋得意,宋云兰就在旁边捂着嘴笑,宋懿兰顿时就明白了,“是不是青松替你套的?”青松是宋云昭身边的暗卫,从小习武又受过专门训练的暗卫,套个圈自然不在话下。 宋云昭嘿嘿笑着,道:“等我练好了功夫,就自己给祖母套!” 宋老夫人呵呵笑着应好,又让人给宋云昭和宋云兰煮了汤圆,坐着听他们说街上的趣事。等宋云昭两个吃完汤圆,时间已经晚了,宋老夫人平时注重养生,坐到这个时候人已经有些倦怠,宋懿兰看出来了,便道:“祖母,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着,我们也要回去了。” 宋清兰几个还没回来,宋老夫人哪能安心睡,只是道:“你们快些回去睡吧,明儿一早都过来这边用膳。”上元节过了,府衙开始点卯,孩子们也要开始念书,明日是年假的最后一天了,按照惯例总要在宋老夫人这里,一道用个膳。 几人自然都应下来,知道老人家操心着孙辈,劝不动她,也就不多说了,各自回去休息。 家宴安排在午间,早晨不用请安,青柳几个自然不会早早喊宋懿兰起来。宋懿兰睡到自然醒,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纸照了进来,可见时候已经不早了。 碧玲轻手轻脚的进来看,见宋懿兰醒了,就道:“姑娘醒了,奴婢给姑娘打水去!” 碧玲快速地又出去了,倒是青柳走进来,道:“姑娘,昨晚出事了!” “嗯?”刚睡醒,宋懿兰还有些迷糊,“出什么事了?” “昨晚四姑娘跟二姑娘她们走散了一段时间,后来找到时,听说她跟甄大公子在一起。”青柳说起这个就呕了一口气,虽说上元节少年男女可以互诉衷肠,但除了已经定亲的,谁会跟男子走在一起?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招惹是非吗?何况四姑娘想要攀高枝不奇怪,但总要选个攀得上的,甄大公子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子,宋月兰便是真能嫁去甄家也不可能做正妻。 “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宋懿兰微微皱眉,她对宋月兰几个都谈不上好感,但还不至于盼着她们毁了自己。 “听说好些人都看到她缠着甄大公子不放,算出格的事吗?”青柳有些不确定,毕竟没收男子的东西,也没将自己的东西送给人家,但姑娘家纠缠着一个男子说出去似乎更难听了啊! “……”当然算!宋懿兰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是有姑娘家看中了某个男子,但那也得告知长辈,由长辈出面去试探谈亲事,若是姑娘家自己追着男子跑,那名声可就难听了。若是姑娘家抛下了自尊去追求一个男子,对方还不愿意,那姑娘的名声就更难听了,宋月兰这是要把自己作死啊! “这事祖母,还有大伯母他们怎么说?”宋懿兰不知宋月兰是以怎样的心态走出这一步的,但显然,走出了这一步,她接下去的路会很难走,而宋家的态度则决定了她的路是很难走,还是更难走。 “大夫人当然很生气,昨晚四姑娘一回府,就被送到祠堂反省去了。”昨晚发生的事,今早不必多打听,这些事就传出来了,“老夫人也生气,但老夫人心软,说等卫国公府那边有消息了再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仇恨 听到这些,宋懿兰并不意外。吴王跟宋清兰的婚事推迟,宋清兰的名声更不能受到影响,出了昨晚的事,杨氏恼怒罚宋月兰跪祠堂一点都不意外。而宋老夫人一向心软,对孙辈更是心慈,从不愿将孙辈往坏处想,便是宋月兰这事有错,但凡有转圜的余地,宋老夫人都不会直接放弃宋月兰。 “四姑娘倒是辩解,说他们才出门,二姑娘就带着她们去吃米酒圆子,她是圆子吃得太多,醉了,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青柳简单叙述,没有评判谁是谁非的意思,四姑娘和六姑娘平日不出头,可青柳跟着宋懿兰时日久了,知道这两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吃米酒圆子吃醉了,这种话别说宋懿兰,谁听了大约都不会信。毕竟米酒圆子是用醪糟做的,虽然略微有点酒香,但要醉人,怕是撑坏了的可能性更大些,所以宋月兰是想借着喝醉酒的名义,非礼一个家世优良的美少年? 青柳说着话,碧玲已经端了水来,服侍宋懿兰洗漱,这边才收拾妥当,宋云兰就过来了。这会儿离午膳也没多大会儿了,宋懿兰没打算正经用早膳,只叫人拿些点心来,先吃些点心垫一垫。 见宋云兰过来,宋懿兰招呼她吃点心,道:“云兰妹妹几时起来的?可用过早膳了?” 昨晚回来的就有些晚了,吃过汤圆又消了消食才睡,睡得就更晚了,宋云兰平素起得早,今日也晚了些,“今日起的晚些,瞧着也快到午膳的时候了,就没让人去取早膳。” 听她这么说,宋懿兰一面点头,一面道:“我也这么想,只是还得吃些点心垫垫肚子,云兰妹妹同我一道吃些吧,说不好今日家宴还得迟些时候。” 宋云兰也听说宋月兰的事了,她一个做客的,不好说主人家对错,只是有些担心,“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会不会影响懿兰姐姐?” 知道宋云兰是真心实意为她担心,宋懿兰并不生气,至于这件事,若放在崔家身上,那是退亲没商量,但放在高辰身上,她相信高辰。好在昨天本就是上元节,宋月兰的事虽然有些出格,但特殊的日子也能拿这点特殊掩盖过去。只是,宋月兰这一步大约走岔了,她的身份还不够甄家为她丢这个脸,而宋家,宋三爷和长公主都不在了,宋月兰的生母更谈不上分量,便是宋老夫人没有直接放弃宋月兰的意思,若是甄家不上门提亲,宋家也只会放弃她。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与其多想,不如静观其变,”宋懿兰吃掉一块点心,觉得有点干,喝了点茶水,接着道,“再说,我相信太子表哥。” 差不多午膳的时间,宋懿兰同宋云兰一道去顺宁居。虽然猜测着因为宋月兰的事,这场家宴说不定会取消,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便是不吃这顿宴席,也得去看看长辈劝慰一番才是。 走到顺宁居外面,恰好见到宋云昭过来,三人结伴往里走,才走没多远,便听到室内的争执声,迎到面前的石榴勉强稳着脸色,道:“两位姑娘和五公子到了,老夫人吩咐了,姑娘和公子们到了,就先到厅里小坐,等等就该开席了。” 一个院子能有多大,里头的声音他们都听得清,无非就是宋老夫人同燕国公夫妇就宋月兰的事的处理方式发生了争执。听说了昨晚的事,杨氏呕的不行。宋清兰这门亲自定下来就经历了不少波折,如今宋月兰的事必然影响宋家女的名声。这门亲本就已经十分艰难,若是旁人家,她宁愿宋清兰退亲,另择佳婿,但对方是堂堂王爷呢,她哪敢说出退亲的话,更怕皇家退亲,将宋清兰的名声毁个彻底。 因此,就宋月兰这事,杨氏的态度很明确,将宋月兰远远地送走,或是干脆安个假死的名头,就说宋月兰羞愤自尽了,说不定还能将责任推到甄羡宇身上。燕国公看重的是权势,宋月兰又不是她女儿,二者相较,他自然考虑自家的利益。而宋老夫人则不同,于老人家而言,宋月兰或许分量没有那么重,但也是亲孙女,这事宋月兰做的不对,那甄羡宇就没有问题?别的不行,宋月兰追上去时跑掉都不行吗?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不该担起责任?若是甄家承担起责任,宋月兰与甄家定下亲事,这事的影响自然也就降下来了。 三人都没说话,沉默地走进小厅,宋清兰几个已经坐在里面了,宋月兰不在,几人也都默契的没提起她。 宋清兰精神状态不大好,她对吴王倒是谈不上感情,但自己不要对方,跟被对方嫌弃,显然是不同的,若因为宋月兰这事连累她,宋清兰暗暗咬牙,看向宋懿兰的目光就多了几分阴冷,凭什么宋懿兰事事顺利,偏她就波折重重。 被宋清兰莫名其妙的记恨了一回,宋懿兰虽不知她心中所想,但看她表情也能猜出几分来。要说宋清兰有多坏,倒也谈不上,只是缘分的事本就说不清,若是心思不纯,就更说不清了,宋清兰一心攀高枝,还有些遍地撒网重点捞鱼的想法,难道就许她利用别人,不许别人挡她的路?到了今日这般情形,固然有运气的成分,更多的还是宋清兰存着利用的心思,旁人对她自然也谈不上真心。 宋云洲蔫蔫的坐着,宋云昭凑过去,兄弟俩打了个招呼,宋云洲又低头看自己的手指。两人差不多大,宋云洲留在京城,宋云昭也多了个一起玩的兄弟,也就是昨晚宋云昭不肯跟宋云成兄妹一道,才没有一起看花灯。见宋云洲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宋云昭低声问他,“四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宋云洲叹了口气,道:“昨晚四姐走丢了,大伯和大伯母就怪三哥没看好她,明明大哥才是长兄,怎么就怪三哥了?还不是因为我们爹娘都不在京城!” “阿洲,别胡说!”宋云均听弟弟这么说,不由皱起眉制止他,“我是兄长,没照看好妹妹本就不对。” 宋云洲不服气,只是看着兄长沉下来的脸,又记着母亲南下时的嘱咐,到底闭了嘴,低着头自闭。 宋云均见宋云洲低着头生气,也心疼自家弟弟,只是燕国公府虽是自己家,可爹娘都不在,他们又不像宋云昭姐弟有封号又有另一座府邸放着,真得罪了长房,受苦的还是他们兄弟。宋云均已经十六了,今年也要试着参加乡试,人情世故他已经渐渐明白,抬头向宋云成拱手,道:“阿洲年纪小不懂事,大哥别怪他。” 宋云成沉着脸没说话,宋云均开口制止宋云洲,可宋云均比他小三岁多呢,有他这个长兄在,去怪罪堂弟本来就说不过去。只是这事实在没法辩解,父母将宋云均骂一顿本就不对。 堂兄弟三个都不大高兴,又有个幸灾乐祸的宋云河坐在那里暗暗发笑,小厅里的气氛实在不算好。宋云兰挨着宋懿兰坐着,瞧着气氛不好,她也没开口说话,只想着快些吃了这顿饭回去,这般千呼万唤,宋老夫人终于和燕国公夫妇一道过来了。 长辈的决定不会对他们说,宋老夫人心中不大痛快,坐下便吩咐上菜。这会儿众人的想法倒是都一样的,快些吃了这一顿家宴散了,省得呆在这里难受。 从顺宁居出来,总算那般沉郁的气氛淡了些。宋懿兰没在别处停留,跟宋云兰一道直接回近春园,走过花园时,正碰见宋月兰戴着兜帽往顺宁居走。路过宋懿兰身边,宋月兰停了片刻,低声道:“三姐姐,你说,我这算不算一桩丑事?会不会影响三姐姐嫁入东宫呢?” 宋懿兰也是宋家女,受影响是肯定的,但会不会被退婚,这就不是宋懿兰说了算的了。宋懿兰相信高辰,但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安,毕竟就算高辰贵为太子,也有许多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所以,你是故意的。”宋懿兰不大明白,宋月兰这么做图什么,这事确实会影响宋家女儿的名声,甚至连累她和宋清兰被皇家退亲。被皇家退亲,她们这辈子确实是难了,可影响最大的到底是宋月兰自己,品行有亏又是庶女出身,顶多嫁给甄羡宇做妾,甚至更大的可能是被远远地送走,她们之间有那么大仇,值得宋月兰拿自己一辈子去赌吗? 宋月兰吃吃的笑,算是默认了宋懿兰的话,就在宋懿兰都觉得她不会说,准备离开的时候,宋月兰突然道:“三姐姐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也是,以三姐姐的本事,随便一查就知道了,也不知我这破釜沉舟的一拼,能不能拉某个人一起下地狱呢!” 宋懿兰看着阴阳怪气的宋月兰跟着那婆子往前走,微微皱眉。宋月兰这意思,是宋家某个人将她得罪死了,但宋家虽说对三房,尤其是对三房的庶女并不友好,但也没这么大仇吧!想着宋月兰的话,自然是要宋懿兰去查,宋懿兰自己来说,她还真没这么多好奇心,只是想到宋月兰的语气,到底回了近春园,就叫青柳去打听这件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期望 宋月兰有心透露给宋懿兰知道,甚至宋月兰本身就冲着对方去的,不等宋懿兰去查,就听说宋月兰对宋老夫人说了,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杨氏为了给宋云成铺路,要将她嫁给钟家四公子。 说起来,钟浩明虽然没有功名,但宋月兰一个父亲嫡母都不在了的庶女,嫁给钟家公子也不算低嫁,但因为钟浩明是个疯子的话隐隐约约的传出来,宋月兰自然不愿意,更觉得长房这事做得欺人太甚。 这事发生在宋懿兰留在宫中的那段时间,杨氏有了这个想法也不会对宋月兰说,宋老夫人那里倒是说过,但宋老夫人不知钟浩明的情况,觉得这门亲也算不错,就没反对。宋月兰是从宋玉兰那里得知的,说不清是什么意图,宋玉兰告知宋月兰这事时还挑拨了一番,信誓旦旦的说钟浩明是个疯子,连对方打死了贴身伺候的丫鬟这样捕风捉影的话都说出来了。 宋月兰本就不大满意钟家,再听说钟浩明是个疯子,还会伤人,立刻就去求宋老夫人,但有杨氏和宋清兰在旁,当下就解释说那都是谣传。又道钟家是读书人家,家风很好,还有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的规矩,宋老夫人本就不愿将人往坏处想,自是信了,还劝着宋月兰,说钟家是门好亲,叫她安心备嫁。 原本宋月兰对钟浩明是个疯子的事也是半信半疑的,但瞧着这一幕,再看着杨氏母女这般卖力的撮合这门亲,对这事就越发不信任了,私下里让人一查,钟浩明这事还说得有板有眼的,心中更是信了七八分。想到杨氏已经在跟钟家接触,宋老夫人又是乐见其成的态度,偏杨氏是个记仇的,一面要将她送人给宋云成铺路,一面又在府上苛刻于她,宋月兰这回不求宋老夫人了,却是将整个宋家都恨上了。 宋懿兰听到了这事,微微皱眉,“钟家那位四公子,真是个疯子?” 宋懿兰问起这话,青柳微微皱眉,似乎犹豫了片刻,道:“应该是真的。听说,钟家四公子年少时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钟家本是读书人,钟四公子父亲那一辈上读书都没什么天分,钟老爷子就将希望都放在孙辈上了。前面的几位公子都自小读书,但似乎读书上也没什么天分,最长的大公子已经而立之年,也不过考了个秀才功名,而四公子听说比他的三位兄长都有读书的天分。” 说到这里,宋懿兰就猜到几分了。钟家本是读书人家,若是子孙不成器,读书不成,很快钟家就要败落下去了,因此,恐怕不单单是钟老爷子,钟家其他人大约也是一心一意培养钟家子弟读书的。只是,有着钟家老爷子的地位和人脉,钟家子弟读书也不缺资源,又有父母长辈齐齐督促着,钟家子弟依然没什么人走出来,看来是真的缺少些天分吧! “听说,钟老爷子怕别人不好管教,钟四公子的学业都是老爷子亲自教导的,管教起来比学堂里的先生都严格。起初时,钟四公子聪明,又肯勤学,学得确实比别人好些,可渐渐的,就有些落后了,钟老爷子觉得孙子骄傲怠惰了,曾经打断了钟四公子的腿。”便是青柳作为卖身的奴婢,听到这个时也有些不可思议,说是爱之深责之切,可亲孙子呢,怎么下得去手。 钟家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言论宋懿兰也听过,虽然听说老爷子将亲孙子打断了腿,当时还觉得是夸张的说法。不过说到这里,宋懿兰就有些明白了。钟浩明读书大概是有些天分的,但大概也称不上天才,幼时需要学的东西不难,勤奋些自然有成果,若能在这基础上好好引导,也未必不能成才。但钟家迫切的需要一个出众的子弟撑起整个家族,从上到下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又被祖父过度鞭策,钟浩明的精神出问题也并不奇怪。 “听说钟四公子第一次参加乡试在十二岁上,原本听说是很有希望的,但大约是年纪小,身体也不好,没能参加完乡试就晕倒了,被抬出来的。之后,就听说人疯了,平时倒是安安静静的读书,可是一发病,就将所有的东西乱打乱砸,有一回将一个花瓶砸过去,正好砸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头上,那丫鬟当场没了,这才有了钟四公子打死身边丫鬟的传言。”青柳说着也忍不住唏嘘,好好地一个小公子,竟然就这么被逼疯了。 “那现下呢?钟家真要为他说亲?”宋懿兰觉得,这个时候给钟浩明说亲就不厚道了,他钟家的儿子金贵,人家姑娘也不是田里长的,若能将钟浩明的情况控制下来还好,不然,危险不都落在人家姑娘身上?何况钟家还有隐瞒真相,骗着人家姑娘嫁过去的嫌疑。 “钟家透出想给钟四公子娶妻的意思,还透出意思,若能结这门亲,会帮着亲家引荐名师这样的话。”青柳答道,钟家倒是想瞒着钟浩明的情况,只是京城里本就谈不上秘密,这些话早就传开了,既瞒不住,便想着用钟家的人脉利诱,毕竟这时候读书考科举是大多数人家都想走的路,而钟家在这上面确实有人脉,“说起来,不单单咱们府上,还有好几家都想把庶出女儿、或是远房侄女嫁过去的。” 宋懿兰扯扯嘴角,“所以,四妹是觉得求告无门,所以索性扯上甄大公子?现下呢?祖母那边怎么说?” “老夫人吩咐送四姑娘去青竹庵住一阵,等这一阵风波过去再说。至于甄家那边,倒是听说甄夫人让人递了话过来,说等甄大公子娶妻之后,可以纳四姑娘做妾,老夫人没同意。”青柳将宋老夫人的意思也说了,老夫人到底心软,既不忍毁了四姑娘,又觉得大夫人她们只是不明真相,并非真的不顾四姑娘死活。 宋懿兰也是这么想的,宋老夫人这般处理,像是对谁都好,其实谁都不满意,只是宋老夫人已经决定了,宋懿兰也没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婚前 不过三两日间,京城里又添了两件新鲜事。一个是传言中吴王的心上人,姚家大姑娘姚卿月,被许婚给了敬平侯府的六公子,两家合了八字,已经在准备定下婚期了;另一个则是上元节夜里,宋家四姑娘当众纠缠甄家大公子,虽然两家都表示宋家四姑娘喝醉酒了闹的笑话,但对一个未婚少女来说,名声也算毁了个彻底,偏偏,甄家没说求娶的话,连纳妾的话都没提出来,便有不少人说甄大公子没担当。 两件事当中,显然是姚卿月跟徐畅的婚事更让人关注些。吴王心仪姚卿月从来不是秘密,这桩婚事提起来,便有好事者等着看热闹,看吴王几时会回来,将姚卿月抢回去。奈何这回却叫他们失望了,直到姚卿月跟徐畅的婚期定下,两家过了文定之礼,吴王那边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兵不血刃的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杨氏高兴地恨不能举杯庆贺,宋清兰却乐观不起来。虽然接触不多,但宋清兰是知道吴王对姚卿月的感情的,姚卿月另嫁他人,她不信吴王不知道,可吴王没有半点反应,宋清兰只觉得心凉。连放在心间这么长时间的姚卿月都说放就放,那么她呢?她在吴王心里能占据一点半点的位置吗?她真的能顺利嫁给吴王吗? 不管各种纷纷扰扰,宋懿兰的婚事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早年长公主给宋懿兰定下亲事,也早早就将一部分东西划做宋懿兰的嫁妆,单独造册放着,如今再整理起来也方便。只是宋懿兰嫁的是太子,先前备下的一些衣裳首饰便用不上了,都得换上符合规制的东西,叶嬷嬷清点这册子上的东西,领着人里里外外的忙,半点不叫宋懿兰操心。 到婚礼前夕,专门赶制的嫁衣送了来,一同送来的还有婚礼上用的各种首饰。叶嬷嬷从前在宫中伺候,对这些也不陌生,服侍着宋懿兰将衣裳首饰一一穿戴好,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姑娘长大了,长公主若能看到今天,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宋懿兰抬头看镜中的自己。镜子是年后新换的琉璃镜。能工巧匠刚做出大面的琉璃镜,高辰就让人给她送了一面来,摆在妆台前,能将人照得清清楚楚。 宋清兰就是这时走进房间的,看着眼前的宋懿兰,有些呆滞。太子妃的嫁衣与寻常嫁衣相差不大,只是多了些寻常人不能用的特殊图案,头面首饰也更显端庄贵气,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堂妹,却又有种难言的高贵,叫宋清兰忍不住心生嫉妒,嫉妒得发狂。 注意到宋清兰过来,宋懿兰示意她先坐,道:“二姐姐先坐,我先将衣裳换下来。” 宋清兰脸色不变,在桌前坐下来,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木匣子捧在手中,显然是专门过来送礼的。 婚期将近,宋懿兰试过衣裳首饰,都没有问题,便先换下来,叶嬷嬷将衣裳首饰都仔细的检查过放好,再出来时宋懿兰和宋清兰已经坐在一起喝茶了。 宋清兰今日带了礼物来,但不是为了添妆,而是专程有求于宋懿兰的。即便宋懿兰记在长公主名下,又有县主封号,但宋清兰对宋懿兰其实一直是有些轻视的,总觉得宋懿兰即便被皇家镀了一层金,也比不得宋家嫡长女的她。这般自信,到渐渐长大,才发现,被皇室厌弃的宋家,在世人眼中,在繁华的京城什么都不算。 正因为清楚地了解宋家如今的地位,宋清兰才更要拼命的往上爬,哪怕不择手段,哪怕要讨好从不被她放在眼里的宋懿兰。只是,哪怕在心中已经细细的思量过数次,真到了宋懿兰面前,宋清兰还是有些挂不住,东拉西扯半晌,依然没有走到正题。 自小就善于察言观色的宋清兰,注意到宋懿兰渐渐没了耐心,终是将手中的匣子递过去,道:“这是送给三妹妹的,我记得三妹妹擅长调香,上回见到上好的沉香,就想到三妹妹了,三妹妹瞧着可喜欢。” 宋懿兰学习调香不是什么秘密了,但要说收集贵重的香料,宋懿兰倒是没有这个爱好,何况,宋清兰的东西,宋懿兰还真不敢随便收。听她这么说,宋懿兰打开匣子看了看,沉香贵重,宋清兰送来这一块显然是费了心又费了银子的,宋懿兰将盒子盖上,看向宋清兰,道:“我们姐妹之间,送礼物也只是做个念想,二姐姐不必这般破费。” “我们姐妹间的情谊可比这一块沉香贵重多了,何况日后还要做妯娌的。”宋清兰听出了宋懿兰婉拒的意思,却立刻抓住了姐妹这个词,顺着便提起皇家这门亲来,自然是想试探皇家对这门亲是什么态度。宋清兰本就比宋懿兰年长,虽然皇家摆出尊重嫡长的意思,将吴王的婚事推迟,可吴王能等,她等不起啊!这门亲再拖下去她就拖成老姑娘了! 特意提到姐妹又提到妯娌,宋懿兰哪能听不出宋清兰的意思。宋懿兰确实不赞同宋清兰和长房的许多做法,但也没有看宋清兰笑话的意思,到底都是宋家女,宋清兰丢人,她也跟着一道,只是这事宋懿兰确实不清楚,见宋清兰紧紧盯着她看,宋懿兰摇摇头,道:“吴王的事,如今皇上都没法做主。”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人都说佛门是方外之地,皇帝再是至高无上,也得考虑天下人的看法,便是在不乐意吧,难道还能因为度了皇子出家,治佛门的罪?何况到底是亲儿子啊,比起未过门的儿媳妇,皇家自然是对亲儿子更宽容些,如今也是给吴王留着台阶呢,只等他想通了回来。 宋清兰听宋懿兰这么说,不免又添了些惊惶茫然,只顾忌着在宋懿兰面前呢,控制着情绪,道:“便是,便是想着淑妃娘娘,吴王殿下真的就这么出家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舍 听着宋清兰的话,宋懿兰暗自摇头,高辰虽没有明说,但从他的言语中,宋懿兰也猜出来几分,吴王闹着要出家,多半就是因为淑妃娘娘和纪家。当然,宋懿兰自己都没确认的东西,她也不会同宋清兰说,只表示自己跟吴王也不熟,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 这事似乎叫宋清兰受了些打击,只是瞧着宋懿兰确实没有隐瞒或是欺骗的意思,宋清兰也没心思留在这边,留下沉香,便告辞离开了。 看着宋清兰离开的背影,杏雨将装着沉香的匣子拿起来,道:“姑娘,这个怎么处置?”跟着宋懿兰,杏雨看香料也有些眼力,确实是好的沉香,可宋清兰送的东西,杏雨难免防备着些。 宋懿兰看她纠结的模样,不由好笑,道:“香料没有问题,收起来吧!” 宋懿兰学调香,最先学的就是识别香料的各种成分,尤其是贵重的好香料,添了东西更加明显。见杏雨依然不放心的模样,宋懿兰摇头道:“二姐姐倒是坑过我几回,但你几时见她给我下过毒?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这也是宋懿兰不喜欢宋清兰,但也没将她视作仇敌的原因,宋清兰总爱摆着一副聪明过人的模样算计别人,也会跟着杨氏一起,做些暗中挤兑的恶心事,但至少还没做下毒伤人这样的事。 宋懿兰这样说,杏雨这样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只是到底主子的安全更重要,杏雨想着,得找个机会先试试,确认没有问题,才能给主子用。 婚前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婚礼这一日。四月正是草长莺飞春日正好的时候,婚期也挑的好,阳光明媚,天气也不冷不热的,宋懿兰被服侍着穿好嫁衣时还在想,亏得如今是春天,这一层套一层的吉服,若是在夏天得捂出一身痱子。若是到了冬天更惨,嫁衣一层套一层的可这顺滑光鲜的面料也不保暖啊,冬天得冻僵。 胡思乱想间,换好衣裳的宋懿兰又被安置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头,一应准备妥当,又补了补妆,接着便等高辰上门迎亲了。 这边才歇下来,宋云昭便过来了。虽然是亲弟弟,但今日宋懿兰这里都是年龄相仿的小姐妹陪着,宋云昭只能过来看看,并不能多留。 早前崔家退亲,高辰求娶宋懿兰,宋云昭是高兴的,且不说高辰比崔谨优秀,单单没有像世人一样嫌弃猜疑姐姐,宋云昭对高辰的印象就很好。但真到了宋懿兰出嫁的时候,宋云昭觉得太子表哥跟别人也没什么不同,都是要抢走他姐姐的人。 见宋云昭过来,宋懿兰朝他招手,道:“阿昭怎么过来了?” 抬头望着一身红装的姐姐,宋云昭只觉得眼眶酸酸的,忍不住道:“阿姐,可不可以不出嫁?” 这时宋云昭只觉得太子表哥是最有心机的一个,先用秋天完婚骗得姐姐答应定亲,结果还没到夏天呢,就哄着姐姐嫁过去了,等姐姐嫁过去,是不是他就要变成拖油瓶,扔旁边看都不想看一眼了? 宋云昭对她的依赖,宋懿兰是知道的。长公主过世时,宋云昭才五岁,夜里还得宋懿兰守着他才睡得着,如今渐渐大了,还是大小事都要对宋懿兰说一说。宋云昭自小经历的事多,其实不是没脆弱没主见的,只是姐弟俩相依相伴,总想得到姐姐的肯定,他才心安。 看着宋云昭舍不得的模样,宋懿兰又哪里舍得,虽说不是日后见不着了,但与现下总是不同的。拉着宋云昭的手坐下,宋懿兰细看他的模样,道:“母亲过世时,阿昭才这样小呢,如今都是小少年了!阿昭别难过,阿姐出嫁了,依然是阿昭的姐姐,阿昭想姐姐了,就到东宫来寻阿姐,好不好?” 宋云昭当然知道这个,先前太子表哥就是拿这个哄着他替他说好话的,越发觉得太子表哥心机深沉。 坐在旁边的宋云兰看着宋云昭闷闷不乐,宋懿兰又拿他无法的模样,不由偷笑,见宋懿兰看过来,连忙收敛起笑容,道:“阿昭,你阿姐不出嫁,就只能一辈子留在家里了,还要被人指指点点的,你舍得吗?” 若没有经历崔家退亲那一遭,他也许真的会任性,拉着姐姐在他和姐夫之间选一个,但如今,相比一时的不舍,他更不愿姐姐受一辈子的委屈。从袖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锦囊,塞给宋懿兰,道:“阿姐,这是我亲手为阿姐雕的,阿姐带在身边,就像阿昭陪在阿姐身边一样,若是太子表哥对阿姐不好,我见到它,就去接阿姐回来!” “好,谢谢阿昭!”宋懿兰将锦囊拿在手里捏了捏,小小的,重量上看,大约是木雕,正要打开看,被宋云昭红着脸按住,“雕得不好,阿姐以后再看。” 宋云昭没学过雕刻,便是专门去学,目前手艺也好不到哪里。理解小少年的自尊心,宋懿兰将锦囊收起来,点头道:“好,我以后再看。” 安抚好了宋云昭,喜娘便甩着帕子进来了,见姐弟俩依依不舍的模样,连忙让人把宋云昭拉开,又叫人给宋懿兰补了补妆,道:“吉时就要到了,世子且到外面等着,太子殿下马上就到了!” 喜娘这么一说,宋云昭眼睛一亮,转身往外走,宋懿兰正在补妆,等弄好了一回头,只见小少年的背影,不由问宋云兰,“阿昭这是要做什么去?” 宋云兰捂着嘴笑,道:“新姑爷上门迎亲,当然要过小舅子这一关,阿昭大概去做准备去了。” 姑娘家当然不能轻易让人带走,不仅出嫁时要有同辈兄弟送嫁,新女婿想要接走姑娘,还得想法子应对大小舅子的各种为难。宋懿兰这里,宋家其他人不会也不敢认真为难高辰,但光是宋云昭那一关就不好过。 习俗如此,高辰不至于因此不待见宋云昭,何况宋云昭年纪虽不大也知道分寸,宋懿兰就不操心了,安心坐在那里,等着高辰来迎她。 第一百二十二章 婚礼 等锣鼓声响起来,宋云兰几个就从房间里退出去了,宋懿兰被高辰牵着,走出闺房,拜别长辈,坐上花轿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宋家。 宋懿兰在宋家的日子不能说舒心如意,但真到了离开的时候,也不免伤怀,见宋懿兰想要回头的模样,叶嬷嬷连忙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提醒,“姑娘出嫁之日不能回头。” 坐上花轿,鞭炮声、锣鼓声一片,坐在花轿里的宋懿兰却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活了两辈子,宋懿兰也是头一回成婚,尤其皇家娶媳妇立太子妃规矩还多,宋懿兰想起前两日叶嬷嬷等人同她说的流程仪式就觉得头疼,枯燥的坐花轿游街就在这胡思乱想中度过,直到花轿停下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放在面前。 看到高辰的手,宋懿兰有些慌乱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将自己的手放在对方手心,被他紧紧握住,宋懿兰随着高辰的脚步跨出花轿,手里就被塞了一段红绸。突然失去了手中的温度,宋懿兰只觉得心头竟有些不舍,却不知同样被塞了红绸的高辰,已经瞪了走流程的喜娘一眼。 礼官和喜娘见的新人多了,像高辰这样抓住了就不想放手的有,也有陌生害羞得碰一碰就赶忙缩回去的,任是新人性格迥异,只管一丝不苟的完成婚礼礼仪。 照顾蒙着红盖头的宋懿兰,高辰步子迈得小,又留心的宋懿兰的脚步,婚礼的仪式走得顺畅,终于在吉时顺利的完成了仪式。皇家的婚礼除了册封的仪式之外,与寻常人家的婚礼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仪式完成之后,宋懿兰被送到新房中,揭了盖头,又完成了新房中的仪式,这边终于安静下来。 叶嬷嬷领着青柳去安置宋懿兰的嫁妆和跟来的下人,杏雨则同碧玲一道,替宋懿兰将头上的钗环等物解下来,又换了轻便的衣裳。换回了家常装束,宋懿兰这才松了口气,碧玉端了一碗燕窝粥过来,道:“姑娘饿坏了吧,先吃些燕窝粥垫垫肚子。” “怎么还叫姑娘,该改口叫太子妃了!”叶嬷嬷刚安顿好过来,听到碧玉的称呼不由皱了皱眉,已经行过册封礼,就得改口称太子妃才是。 叶嬷嬷是长公主身边的人,又深受宋懿兰和宋云昭姐弟看重,加上叶嬷嬷性格严谨,其他小丫鬟们多少都有些怕她,听叶嬷嬷这么一说,碧玉连忙改口,道:“太子妃请用膳!” 宋懿兰听着这一声太子妃还不太习惯,但宫中不比自己府上,宋懿兰也没说不必改口的话,只是瞧着碗里的燕窝,宋懿兰微微皱眉,道:“一整日没吃什么东西,先给我拿一碗白粥来吧!” 宋懿兰本身不大习惯吃燕窝,今日又是大半日没吃什么东西,瞧着燕窝也没什么胃口。只是已经饿了大半日了,再不吃什么东西,身体受不了,想想还是吃些清淡的白粥更好些。 “太子妃今日没吃什么东西才要好好补一补,这燕窝还是殿下特地吩咐准备的呢!太子妃可不能辜负殿下的一片心意啊!”碧玉见宋懿兰不想吃燕窝,碧玲也准备去端白粥来,连忙劝她。 若说原本宋懿兰只是不大想吃燕窝,听她这么说,却直觉有些不对劲,顺手从碟子里捏了个喜饼,咬了一口,道:“我猜殿下不止准备了燕窝粥,都端来我尝尝吧!” 果然,碧玉愣神的片刻间,碧玲和两名小宫女就端了东西过来,除了宋懿兰提到的白粥,还有巴掌大的银丝卷、水晶包和几样小菜。三人麻利的将东西摆好,替宋懿兰盛了一碗白粥,又将宋懿兰喜欢的银丝卷和芝麻酥饼放到宋懿兰面前。 原本没什么胃口,见到一桌子的东西,倒勾起了几分胃口,叶嬷嬷怕宋懿兰一下子吃多了,晚间闹肚子,看着宋懿兰喝了半碗粥,又吃了些点心小菜,便让人将剩下的都撤下去。碧玲见状又要推销那燕窝粥,这回连杏雨都皱起眉头,道:“燕窝粥都凉了,还怎么吃?姑娘今晚不想吃就撤下去吧!” 碧玉听她这么说,心知再劝下去宋懿兰多半要起疑心了,只得端着燕窝粥退下去,道:“奴婢替太子妃放着,晚些再吃。” “这也不是能放的,就赏给碧玉吃了吧!”要说燕窝确实算得上贵重,但不说她嫁到东宫,便是在宋家,也不至于一碗燕窝都吃不起;要说高辰的心意,一桌子菜都是高辰让人准备的,难道她还能放着一样样全部吃掉不成?碧玉这般围绕着燕窝不肯放过,宋懿兰只觉得这燕窝里头多半有文章要做。 碧玉原本正准备端了燕窝退出去,闻言身子一僵,道:“太子妃别拿奴婢取笑,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怎敢……” “太子妃赏你东西,你拿着就是,一碗燕窝罢了,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从外面回来的高辰一进屋就听到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他的太子妃什么贵重之物没有,难道还要为了一碗燕窝粥前后斟酌不成。 一见高辰进来,宫女嬷嬷加上宋懿兰带来的丫鬟们跪了一地。高辰喝了些酒,见乌央央一片人摆着手道:“都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东宫服侍的人都知道高辰的性格,高辰不是性格暴戾的,但也实在谈不上温和儒雅,在太子殿殿下发话了,就只管照做便是。 碧玉被高辰的威势镇住了,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见旁人都退下了,连忙端着碗,跟人一起退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宋懿兰,高辰凑过来,道:“懿兰,替我解发冠!” 宋懿兰跟高辰定亲之后,也亲自给高辰挑选过发冠做礼物,只是虽然了解发冠的结构,但真正使用跟纸上谈兵还是两码事。宋懿兰对着大狗一般趴在面前的高辰,没法拒绝他的要求,只得摸索着替他解发冠,只可惜手艺不好,发冠解下来时,也将高辰的头发扯得乱蓬蓬的。 宋懿兰看着高辰乱蓬蓬、毛绒绒的头顶有些过意不去,高辰倒是不在意,爬起来将下巴放在宋懿兰肩上,拉起一绺宋懿兰的头发,又从自己的头发中挑了一绺,慢腾腾的打了个结,口中念叨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听着高辰低声的念叨,宋懿兰忍不住脸皮微微发烫,见他还捏着头发左看右看,宋懿兰想将自己的头发抢回来,道:“别闹了,天晚了,我们早些歇着吧!” “嗯——”高辰一面点头,一面将结在一起的头发剪下来,放到锦囊里收起来,这才凑过来,道:“懿兰,我们早些安歇吧!” 宋懿兰醒来时身边没有人,爬起来往外看,只见高辰蹲在椅子上,正定定的看着龙凤喜烛,瞧着其中一支快烧完了,赶忙往前探了探,将两支喜烛一起吹灭了。宋懿兰倒是听过喜烛的美好寄语,但实在没想过早早爬起来守着,这会儿天才微微亮,高辰吹灭了喜烛,回头只见晨光中宋懿兰从锦帐里探出头来。 生怕宋懿兰看不清摔了,高辰走过去揽着宋懿兰的腰,道:“几时醒的?怎么不叫我?要不要再睡会儿?” 夜里宋懿兰睡得还算好,没人敢闹太子的洞房,除了高辰闹了她两回,两人睡得还算早,早晨醒来精神也不错。宋懿兰揉了揉眼睛,道:“不早了,还要去给长辈请安呢,再睡该迟了。” 宫中总有些规矩,这是高辰身为太子都没法改变的,所以对愿意跟他进宫,受这些规矩束缚的宋懿兰,高辰更是又怜又爱,听她这么说,高辰便点头道:“好,我叫人进来服侍你。” 等两人收拾妥当用过早膳出来,天光已经亮了。前朝时早朝和早晨请安的时间更早,几乎是天还没亮,就得去凤仪宫门前候着,早朝更是,这时候没有路灯,上朝的大臣不慎掉御河里也不是没发生过。到大周建国,开国皇帝首先就将早朝的时间推迟,理由很充分,天都没亮,人还没睡醒,脑子能清楚吗?早朝商议的是国家大事,脑子不清楚的情况下做的决定能保证正确吗?从那时起,早朝推迟一个时辰,宫中请安的时间也就顺势推迟,而太子大婚与日常请安不同,时间也更晚些。 因为大婚,高辰得了三天的婚假,而今天的任务就一个,就是陪同宋懿兰一起见过长辈宗亲,之后有一场皇室的家宴。高辰作为太子,宗亲虽占着长辈的身份,也不会为难宋懿兰,这个过程还算顺利,接下来就是一场热热闹闹的家宴了。 既是家宴,宫中位份高些的妃嫔也会出席,年幼的皇子公主更是追着宋懿兰要糖吃,宫中倒是不缺几颗糖,但总觉得新嫂嫂给的喜糖更香甜些。便在这和乐融融的气氛中,淑妃叹道:“也不知吴王在云山寺可有喜糖吃。”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同游 提起吴王,别人脸色都有些微妙,皇家虽然传出吴王去云山寺祈福的消息,但谁家没点小道消息呢?基本都知道吴王因为娶妻的事,闹着要出家,这才有了去云山寺祈福清修的事,自然而然,吴王的婚事也就往后推,暂且没定婚期。 淑妃这个时候提起这话,显然是借着太子大婚,想要皇帝将吴王接回来,甚至再往深处想,吴王不愿娶宋清兰才跑去清修,若是换一个未婚妻的人选,吴王就愿意回来娶亲了呢? 旁人怎么想暂且不知,景隆帝一听淑妃这话,脸色就沉了些。景隆帝如今只有五个儿子,除了年纪小的高桢和高昱,年长些的三个早些年都跟着他吃了不少苦。所以,景隆帝对三个儿子都宽容些,像高辰前两年不愿娶妻,他没强求,后来只看中宋懿兰一个,他也没为难;像高谦对政事、对婚事都不感兴趣,只想到处出游做生意,他也由他;而吴王高骏,各方面不大出挑,也没什么野心,只中意姚卿月一个,若非淑妃软硬不吃偏不答应,他也就成全他了。 高骏跑去出家的真实原因,高辰答应了他不说,也没告诉景隆帝,而景隆帝日理万机也没看出真相来,只觉得高骏又不是太子,喜欢一个人便是成全了他又能如何?吴王因此闹脾气,他做皇帝、做父亲的没怪他,同意他丢下差事在寺里冷静冷静,淑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能说男子跟女子的思想很多时候就不在同一个频率上,做皇帝的,就更不会在意别人的脑子里想什么。他哪会想到淑妃娘娘心中也有一份野望,觉得自己儿子不比高辰差,如今高辰娶妻了,吴王还在庙里蹲着,不赶紧回来那距离不是越差越远了吗?只是淑妃再是对吴王寄予厚望,也没那胆子当众说出来,见景隆帝脸色不大好看,连忙道:“臣妾,只是心疼吴王,吴王只比太子小半岁,早该到了娶妻的时候了……” 景隆帝皱眉,只觉得淑妃越长岁数越不会说话了。吴王到了娶妻的时候了,是谁不让他娶妻吗?原本婚期都定下了,太子定亲也没想抢他前头娶媳妇,还不是他自己闹着要退亲、要出家,才有太子顶上来先娶妻的吗?当着刚过门的儿媳妇的面,景隆帝也不会叫淑妃当众丢脸,只沉声道:“吴王婚事已经定下了,等他祈福回来,就可以完婚。” 淑妃当然知道这个,她揪心的是吴王几时能祈福归来?所以她想要的也不是回来就娶妻的承诺,而是想要今上派人去将吴王接回来。她知道吴王的性子,她让人去劝也好,亲自去劝也罢,吴王都不会听,但若是皇上下旨让人去接,吴王还敢违逆皇上的话不成?只是追随景隆帝多年,淑妃对景隆帝还是了解的,见状便知皇上不高兴了,当下也不敢再多说,只唯唯应了。 因为吴王的事,家宴的后半段就沉闷了些,好在一餐饭顺利吃完,高辰带着宋懿兰回东宫,其他人也各自散了。 相对于整个皇宫来说,东宫人员就简单多了,除了前朝的东宫属官,后院当中眼下就宋懿兰一个主子,高辰将东宫的嬷嬷管事都叫来,看着太子殿下亲自陪着,原本有些小心思的立刻将心思藏好了,太子妃什么脾性还不清楚,但太子殿下可不是好糊弄的。 有高辰在旁边镇着,宋懿兰入东宫的第一天十分顺利,次日一早,高辰陪着宋懿兰回娘家,还趁着婚假的最后一天,领着宋懿兰出门转了转。 京都的街头一向十分热闹,今日出门就想着出门走走,高辰特意换了常服,也没带太多人随行,走在街上跟寻常小夫妻都没什么不同。 今上登基高辰就做了太子,寻常事务繁杂,少有的出门闲逛的机会。今日走在街上,没有体察民情或是查访什么事的任务,高辰一面四下打量,一面低声同宋懿兰说话,“要不要吃糖葫芦,前面似乎有镜糕卖,不如我们去前面吃镜糕?” 宋懿兰来不及说话,就被高辰拽着往前走,不多时就走到一个卖镜糕的小贩前面,高辰问了镜糕的口味,问宋懿兰,“你想吃什么口味的?玫瑰的还是桂花的?” “桂花的吧!”宋懿兰确实偏爱桂花些,瞧着小贩从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取出镜糕,又往上面撒了桂花糖,糯米的清香伴着桂花糖的甜香就飘了出来,忍不住感叹,“好香啊!” 高辰接过小贩递过来的镜糕,递给宋懿兰自己要了一个玫瑰的,随行的林鹤付了钱,赶忙追上宋懿兰两个。高辰一面吃镜糕,一面指着左前方的店面,道:“那里就是先前鸿运钱庄的店面,鸿运钱庄查封之后,店铺由官府往外租,如今是个卖瓷器的铺子。” 先前鸿运钱庄骗钱的事闹得实在不小,宋懿兰只知道最终被高辰查获,洪家人抵罪,那些被骗的银子也追回了一些。那件事上,杨氏还是受害者之一,因为没有追回全部的银子,背地里还说过高辰没用的话,不过就宋懿兰所知,大多数受害者是感激的,高辰也因为破获了那一起案子,作为太子的威望大增。 “说起来,这件事还多亏懿兰你呢!”见到这个店面,高辰索性领着宋懿兰往前走,打算去店铺里转转,“原本我虽觉得鸿运钱庄的事不大对劲,但也没太在意,还是懿兰细说,我才留了心,发现姓洪的卷了银子想跑,才能及时将人抓住。” “……”宋懿兰倒没想到自己还有那么大的作用,“那时好些钱庄都再做那等事,鸿运钱庄事发之后,其他钱庄如何了?” 那件事上,鸿运钱庄是出头鸟,但其他的也有好几家钱庄跟风集资,后来听说鸿运钱庄卷了银子想跑,被高辰抓住,洪家当家的下了大狱,被骗了银子也追回了一部分,至于其他跟风的钱庄倒是没听说后续,此时高辰提起,宋懿兰便顺着一问。 “其他的钱庄也未必没有洪家那样的想法,只是洪家先出了事,之后投了银子的人都找上门,大概是怕官府插手吧,那些钱庄都老实将银子退回去了。大多数人都害怕鸿运钱庄一般血本无归,也不计较红利,拿了本金便将事情了了,如今京城里基本没有做这门生意的了。”这事影响不好,但也不至于因此将这门生意禁止,只是眼下的律法和管理都还不够健全,高辰瞧着这一场风波平息下去了,也没再管这些。 当初高辰追回被洪家转走的银子,又没收了洪家家产,这些事都秉公办理,高辰没有在其中谋取任何私利。但这件事办下来也并非没有收获,比如,借着这个机会,高辰将惠通钱庄的少当家招纳到自己麾下,不图赵家的钱财,高辰就看中这个人。这门生意眼下没法走,但赵平微这个人确实有能力又有想法,正是他需要的人才。 这倒是不难理解,若没有鸿运钱庄被查抄在前,那么大的利润哪能没有人觊觎?但贪财的人也大多惜命,鸿运钱庄被查抄,就意味着官府盯上这件事了,银子和身家性命孰重孰轻,这些人可分得清楚。 瓷器店才开张没多久,但瞧着规模并不小,殿中摆放了各类瓷器,从日常用的瓷碗瓷碟到大件装饰摆件应有尽有。宋懿兰前世也见过各种精美的瓷器,但在这个时候见到这样多的瓷器还是惊叹,道:“真漂亮!” 高辰平素不大留心这些,这回跟宋懿兰一起来才细看了一回,跟着点头道:“确实精美,你看,这瓷枕好不好看?不如我们买一对回去?” 对于漂亮的瓷枕、玉枕,宋懿兰还真欣赏不来,好看归好看,但舒适度也太差了,宋懿兰摇头道:“我觉得我现在用的就很好,不用换!” 高辰只是觉得好看,倒没打算亲自去用,见宋懿兰不乐意,故意逗她,让人将瓷枕包起来。 在店里转了一圈,宋懿兰也挑了几样小东西,高辰一并付了银子,正要往回走,站在柜台前的掌柜拿出一个漂亮的瓷盒,道:“公子、夫人买的多,这个送给夫人,日后常来!” 对于出手大方的客人,做生意的都喜欢,送个小物件做添头也是常有的事,宋懿兰没在意,接了瓷盒便递给杏雨拿着,几人一道离开小店,接着往外走。 在外头逛了一圈,两人回到东宫已经是下晌。高辰有自己的事要做,宋懿兰也有不少事要忙,不说别的,她才嫁过来,宫里的事不忙着去插手,但自己的嫁妆,东宫的内务,都得慢慢接手。叶嬷嬷是个可靠的,宋懿兰出嫁之前,嫁妆单子就已经整理妥当仔细誊抄了带来,到了东宫又有宫中赏的、兄弟姐妹送的各样,都添在后面,一并送到宋懿兰面前。 第一百二十四章 碧玉 宋懿兰看着厚厚的本子,便觉得头痛,揉着额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嬷嬷,我头痛,这些改日再看吧……” 叶嬷嬷瞧着宋懿兰的模样,便知她想偷懒,想到宋懿兰才嫁过来呢,这些东西放在那里也不会跑,也没追着她立刻去看,只将账册放下,道:“老奴将册子放在这里,太子妃有空再看便是,只是老奴现下要说的是碧玉的事。” 碧玉本是宋懿兰身边的二等丫鬟,虽不及碧玲机灵聪慧,也是宋懿兰身边用熟了的。先前碧玉叫小丫鬟甜儿进内室的事,叶嬷嬷对碧玉就存了疑,又有新婚那一日不同寻常的举动,叶嬷嬷自然放在心上,这两日都仔细留心着。听到碧玉的事,宋懿兰皱起眉头,道:“她又有什么动作了?” 当晚碧玉的举动太过奇怪,宋懿兰和高辰当时没有追究,但叶嬷嬷当晚特意查看了碧玉端来的燕窝粥。作为长公主身边得力的嬷嬷,叶嬷嬷确实什么都会一些,包括药和毒,仔细查看之后,又找了信得过的大夫查看,发现燕窝粥当中确实添了东西,不是什么剧毒,也不是内宅常用的阴私手段,是增香的东西,长期食用却是离不得了。 这种东西与毒药不同,一两回查不出来,等发现时已经离不得了,阴毒的程度比起下毒也一点都不差。宋懿兰听叶嬷嬷说起时也吓得一身冷汗,相比起叶嬷嬷,有前世记忆的她更明白这种东西的可怕程度。只是这种东西在这个时候更不易得,何况碧玉一个卖身为奴的小丫鬟,她背后必定还有人。 这会儿屋内只有青柳和杏雨服侍着,见叶嬷嬷说起碧玉的事,杏雨退到门口守着,免得有人进来,叶嬷嬷见杏雨做事妥当,也不卖关子,解释道:“今日太子妃和殿下出了门,碧玉趁着进屋打扫的机会,在御膳房送来的点心里添了东西,老奴找人查看过了,正是上回的东西。” 宋懿兰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碟子上,御膳房每天都会送新鲜的点心过来,若不是特别吩咐,都是常见的点心换着送来。宋懿兰刚嫁入东宫,高辰提前吩咐过,这两日送来的都是宋懿兰喜欢的点心,昨日是栗子酥,今日是桂花糕,只是今日在外头吃了镜糕,宋懿兰回来也没动碟子里的点心。 “点心老奴已经命人换了,只是日后还得留心些,宫中到底不比外头。”这个道理宋懿兰也明白,只是,答应嫁给高辰到现在,宋懿兰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别的不说,日后生活喜好还得藏着些,总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碧玉人呢?”宋懿兰听叶嬷嬷这么说,便知叶嬷嬷只是将点心换过,没有她的吩咐并没有将人拿下,碧玉背后肯定有人,兴师动众的只怕要打草惊蛇。 “老奴教海棠看着她,太子妃若现下要见她,老奴去喊她来。”海棠是东宫的侍女,宋懿兰嫁入东宫,身边的人要用,但东宫的下人观察着也得用起来,否则一处做事的分开了对待,反而容易叫人钻了空子。叶嬷嬷是个缜密的,随宋懿兰入宫之后,就留心着,太子殿下留在身边的,至少来历是没问题的,先安排事情做着,若是好的,自然能提拔起来。 叶嬷嬷提到名叫海棠的宫女宋懿兰也知道,在东宫只是三等的宫女,年纪不大,但很有些机灵劲儿,也难怪叶嬷嬷看重她。听叶嬷嬷这样安排,宋懿兰赞同地点点头,道:“嬷嬷把碧玉叫来吧,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先问问看吧!” 叶嬷嬷留心碧玉也有一段日子了,这段时间碧玉下手也有两回了,可背后的人硬是半点都没露出来,要么计谋长远,要么沉得住气,遇到这样的对手,也只能主动出击引蛇出洞。这样想着,叶嬷嬷赞同地点点头,道:“是,太子妃稍等。” 不多时,碧玉就被叫了过来。同为宋懿兰身边的丫鬟,碧玉跟碧玲是一起入的府,也是一同到宋懿兰身边服侍,但哪怕一样的级别,碧玉也知道,比起碧玲深受主子重视,她完全就是靠着资历做到二等丫鬟的位置。大概因为这个缘故,碧玉虽然也勤勤恳恳的做事,但寻常总难免露出些内向、自卑来。 宋懿兰没怎么留心丫鬟的精神状态,平素也没留心哪个丫鬟会自卑、内向,如今瞧着碧玉既有些忐忑,隐约间还透出一丝向往的模样,便知这丫鬟果真是让人收买了。 碧玉跟着青柳进来,见到一脸严肃的宋懿兰和叶嬷嬷,原本那一丝侥幸也没了,跪下求饶,道:“太子妃饶命,奴婢知错了!” 自己还没问,碧玉就这个状态了,宋懿兰心中判断,碧玉被人收买的可能性,多过是别人特意培养的棋子,不过审问罪人,气势很重要,宋懿兰脸上没有笑意,她生得美貌,收敛起容色却更有一种高贵威严,略显清冷的声音道:“知错了?你错了什么?” “奴婢、奴婢……”碧玉知道谋害主子是死罪,此时心中满是恐惧,她当然想逃,可作为卖身为奴的丫鬟,她想逃那是妄想,如今在宫中就更不可能了,“求太子妃看在奴婢自小服侍太子妃身边,平素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怠慢,求太子妃饶奴婢一条小命!” “身为太子妃身边的奴婢,兢兢业业的服侍主子不是你本就该做的事?几时还能拿来求情换你的小命了!”叶嬷嬷冷沉着脸,她是宋懿兰身边的管事嬷嬷,宋懿兰的丫鬟首先都得在她手下学规矩,出了这么个背主的败类,叶嬷嬷只觉得自己在主子面前的脸面都叫这丫鬟丢尽了。 “你为何要害主子?又是谁指使你的?还不快快招来!你现下都说了,瞧着往日的情分,我也能替你求求情。”叶嬷嬷只觉得眼前这只顾求饶的丫鬟实在没眼看,只想快些将这事处理了,免得叫这人在主子面前戳眼。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碧玉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绣鞋上,绣鞋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绣的,她是个手巧的,绣鞋上的花瓣、蝴蝶绣的栩栩如生,可再怎么漂亮,也比不上宋懿兰绣鞋上那一粒小小的珍珠。碧玉不是家生子,早年家境好时,虽比不得国公府的千金呼奴唤婢、山珍海味的享受着,但也有人伺候着,而非低声下气的伺候别人。碧玉想着,大概这就是她一面在意着主子的看重,一面又想将主子拉进泥里,染上一身污浊的原因吧。 “不知?”宋懿兰微微挑眉,“你不知,你们是如何联系的?” “在燕国公府时,是通过近春园的刘婆子传的消息,奴婢只按着对方的要求去办,配合甜儿做事,那一日甜儿借着打扫想进屋内,被碧玲和青柳姐姐拦住了,之后别撵了出去,奴婢就没接到别的任务。”碧玉会替人做事,求的是好处,对方许诺日后给银子也给她自由身,但若说忠诚度,自然是谈不上的,好处没到手,碧玉又不求家人平安,如今自己落到了宋懿兰手中,她自然会为了保全自己,将知道的都说了。 “进了东宫之后,是东宫的查嬷嬷跟奴婢联系的,她给了奴婢药粉,说不是毒药,也没什么害处,太医也验不出来,只管放心用就是。”碧玉没有隐瞒的意思,不用宋懿兰和叶嬷嬷催促,她就将知道的都说了,“这东西难得,查嬷嬷给奴婢的不多,用一次就少一次,所以大婚之日,奴婢才会催着太子妃吃燕窝粥,今日也是想起太子妃喜欢桂花,太子殿下还特意为太子妃种了桂花,想着太子妃若是见到桂花糕,怎么也会尝一口,所以才……” “刘婆子、查嬷嬷,只有她们?”宋懿兰留心着碧玉的神态,瞧着并不像说话,只是调头调的如此干脆利落,就将宋懿兰难免觉得其中还有内情。 “只有她们跟奴婢联系,奴婢知道这等事知道的多了没什么好处,只按他们吩咐办事,从不多问。”碧玉跟普通小丫鬟不同,她享受过富裕人家的好处,也受过卖身为奴的委屈,对宋懿兰谈不上主仆之情,对想要害宋懿兰的一番也谈不上愤慨,如今事情败露,她当然不指望面都没见过的幕后之人搭救于她,只希望自己能说出又用信息,叫宋懿兰放过她一回。 “你手头还有多少害人的东西?”宋懿兰也没去追问碧玉背叛的心路历程,本就不是身边看重的心腹丫鬟,与其去追问那些没用的,倒不如多得些有用的东西,找出藏在背后的幕后之人。 “就是这些了。”既然已经被抓到了,这些东西留着也实在没什么用处,碧玉有自知之明,并不指望自己还能逃出去。她当然不会将东西留在房间里,这种要命的东西,自然是放在自己手边让人安心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孟家 宋懿兰点点头,示意把碧玉带下去,又叫叶嬷嬷喊查嬷嬷过来。宋懿兰嫁入东宫才这么两天,东宫的下人叫得上名字的也就那么两个,而查嬷嬷刚巧在其中。 高辰随着今上在南边呆了几年,年幼时身边服侍的人大多没能跟去,再回到东宫时,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太子殿下当然不需要嬷嬷在身边照顾着,所以东宫的嬷嬷就只是领着差事做事,更多的情分就谈不上了。而查嬷嬷是高辰被封太子后调到东宫做事的,原本是太后身边的人,平日做事也稳妥,就做了东宫的管事嬷嬷。 要说高辰对查嬷嬷的重视,顶多就是一个能用的管事,但宋懿兰才嫁入东宫,就换掉了东宫的管事,说起来就不大好听,叶嬷嬷处处为宋懿兰考虑,自是提醒宋懿兰了一回。宋懿兰不急着掌东宫的权,但有的事可以慢慢来,有的事耽误起来就能要命,宋懿兰摇摇头,道:“这事不解决了,我睡得都不安生,何况咱们刚审了碧玉,那查嬷嬷还在不在都说不定呢!” 宋懿兰才这么说,青柳便从外头进来,后头果然没有跟着人,宋懿兰原以为那人没了,却没想到青柳行了个礼,道:“那查嬷嬷想要寻死,被救下来了,只是眼下嗓子受了伤,没法开口。殿下身边的陈公公说,人交给殿下了,等问出来了再告知太子妃。” 知道碧玉被发现了,查嬷嬷寻死肯定不是死给别人看,能被人救下来,显然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只是高辰之前就知道这事了?仿佛看出了宋懿兰的意思,青柳解释道:“陈公公说,太子殿下吩咐了,他才刚刚大婚,东宫绝对不能出晦气的事,所以叫人留心着,任谁都别想在这个时候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添晦气。所以才能及时发现查嬷嬷寻死的事。” “……”宋懿兰以前光听说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每年都能有好几个不明不白的冤魂,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主子不允许有晦气,还真能叫人想死都死不了。人到了高辰那里,宋懿兰就不操心了,她只管等着看结果就是。 至于燕国公府的刘婆子,虽然是近春园的下人,但只是个看门的婆子,并不是宋懿兰身边得用的人,出嫁时也没有跟来。如今虽然也是一条线索,但人在燕国公府,想抓也好、问也好,暂时都没有法子,宋懿兰也就将这事暂且放下,等见到宋云昭再同他说。 这事处理好,碧玲端了热茶来,道:“太子妃喝茶暖暖身子,刚太子殿下差人来说,晚间会回来用膳。” 高辰虽说得了三天的假,但就算不用整日守在那里做事,作为太子也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先前就嘱咐过宋懿兰,不必等他用膳。如今特地告诉她会回来用膳,多半是知道了碧玉的事,才特意赶回来,宋懿兰点了点头,让人准备几样高辰喜欢的菜。 正在这时,杏雨匆忙进来,道:“太子妃你看,这是什么?” 杏雨跟在宋懿兰身边,一向是聪慧稳重的,见她匆忙惊异的模样,宋懿兰也重视起来,抬眼看去,只见杏雨手中捧着今日带回来的瓷盒,见宋懿兰要看,杏雨并不把盒子递给宋懿兰,只打开盒子给她看。 瓷盒中是一个巴掌大的木牌,且不说赠送的盒子里多个木牌正不正常,宋懿兰看木牌上的孟字,不由微微皱眉。杏雨将瓷盒放下,把木牌拿出来,只见木牌底下还压了一张纸,杏雨将纸打开,看上去似乎是图纸上剪下来的一部分,清晰的两个字写着藏宝。 “这是说,这是一张藏宝图?”宋懿兰想拿近了看看,叶嬷嬷连忙接了过去,道:“来路不明的东西,太子妃不可直接触碰。” 说着又拿起木牌看了看,道:“这上面的图纹是孟家的标记,当初孟公子还给过长公主一个,只是长公主嫁到宋家之后,就烧掉了,如今这个,莫非是孟家人找来了?宋文瑞这人果真害人不浅!” 宋懿兰的身世长公主和叶嬷嬷都十分清楚,当初宋文瑞会选择宋懿兰,也只是因为宋懿兰的年龄跟长公主所生的女儿最接近。如今宋懿兰跟高辰结了缘,叶嬷嬷最不愿意的,就是宋懿兰跟孟家扯上关系。原本孟家已经满门抄斩,长公主和叶嬷嬷虽然对当初宋文瑞抱着宋懿兰骗孟老爷子的事耿耿于怀,但也没太担心,可如今瞧着孟家余孽仿佛还在,偏又在宋懿兰嫁入东宫的当口跳出来,就不能不叫叶嬷嬷担忧了。 “这个,瞧着有些眼熟。”叶嬷嬷不叫她碰,宋懿兰也就不动手,只凑近了些看叶嬷嬷手中的木牌,“在哪里见过来着?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左右太子妃与孟家可没有半点干系。”叶嬷嬷说着,便打算将东西收起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还想拿藏宝图哄骗太子妃帮他们做事不成?” 宋懿兰一时记不起来,听叶嬷嬷这么说,果真将事情放下,道:“你说,孟家该不会信了我父亲的鬼话吧!想来也没那么蠢吧,若长公主的女儿留下来了,便是正经嫡出的姑娘,只见过将庶出的记在主母名下的,哪有将嫡出姑娘充作庶女养的。” “若是那样,他们就拿血缘关系劝说太子妃了,特意放一部分的藏宝图,只怕是猜到太子妃与孟家无关,想拿这点好处哄骗吧!”叶嬷嬷眼中带着厌恶,当初长公主对孟家公子是一片真心,也正因为如此,看透了他的嘴脸之后,才更加厌恶。如今瞧着孟家又有这般动作,越发厌烦,只是他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哪怕那店铺真与孟家有关,想来也只是并不重要的一环,否则哪有这么明着来的。 “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咱们别理他们,先瞧瞧他们还想做什么吧!”宋懿兰对金钱没有太多的执着,人生在世少了银子不行,可若是被银子绊住了更不行。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计划 眼下确实没有别的线索,叶嬷嬷听宋懿兰这么说,也就点了头,只等看后续。 碧玉往宋懿兰的食物中做手脚的事,很快就有了结果。碧玉已经招了,查嬷嬷寻死没成,被高辰一番调查审问,虽然幕后之人及时砍掉了线索,根据已有的信息,也查到跟安宁长公主有关。 对于这个结果,高辰和宋懿兰都没有太过惊讶。当初安宁长公主迅速的出卖亲兄长,倒向今上一方本就十分蹊跷,今上和高辰对安宁长公主从来就没有放下过警惕。至于安宁长公主为何会对宋懿兰出手,或许觉得宋懿兰刚刚嫁入东宫,是个合适的突破口,或许觉得自己能够策反宋懿兰,又或许只是随便试一试,谁知道呢? 只是,虽查到与安宁长公主有关,却没有更多的证据。安宁长公主身份尊贵,又是高辰的姑母,没有证据,便无法对她做什么,也只能自己提高警惕。 高辰与宋懿兰完婚之后,没多久就是姚卿月嫁入徐家的日子。先前吴王对姚卿月的追求许多人都看在眼里,之后又有吴王退婚、出家的消息传出,关于这事的传言就一直不少,到姚卿月被徐畅扯了衣裳与徐畅定亲的消息传出来,闲话就更多了。有说吴王少年风流,姚卿月还没过门就变了心的,也有说吴王抵不过皇家的压力,最终放弃了姚卿月的,更有说姚卿月看着吴王出家,婚约吴王,转头勾搭上徐家的,眼看姚卿月婚期在即,更是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 宋家跟徐家还有些交情,但宋懿兰跟徐家同辈的女孩子就没什么交情了,这件事虽然关注的人不少,但宋懿兰还真没太留心。然而,到了姚卿月出嫁这一日,才过中午,就听说吴王带着姚卿月私奔的消息。 这话还是静柔公主对宋懿兰说的。宋懿兰跟静柔公主本就要好,嫁入东宫做了静柔公主的嫂嫂,两人相处的机会就更多些。今上虽有四个女儿,但除了静柔公主,排行第二的静敏公主才六岁,最小的静怡公主更是才刚三个月大,静柔公主平素没什么玩伴,等宋懿兰跟高辰完婚之后,便常往东宫跑。 “要说二皇兄舍不得姚大姑娘嫁到徐家,我是有些相信的,可带着姚大姑娘私奔这事,怎么都不像二皇兄做的事啊!”静柔公主叹气,先前吴王在云山寺修行,皇上虽不大满意儿子逃避的行为,但到底默许了,可一个皇子带着女子私奔这事就过了,如今这消息才刚刚传来,静柔公主都不敢跑去替吴王求情,一面替他捏了一把汗,一面又有些不可置信。 宋懿兰跟吴王相识也好几年了,虽不算熟悉,但对吴王的性格也还算了解,听静柔公主这么说,宋懿兰赞同地点点头。吴王的性格温和,但在一些事上又有些刻板。像吴王心仪姚卿月这事,虽然吴王的心意表现得人尽皆知,但在别的方面,吴王从未越雷池一步,便是偷偷拉姑娘小手这种事都没做过。 而私奔这种事,皇上固然生气,固然会责罚吴王,但那毕竟是亲儿子,该罚罚过之后,事情也就过去了,但对姚卿月来说,却要一辈子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自己做事不计成果,却要姚卿月承受那么多的委屈,实在不像吴王的行事作风。 话虽如此,宋懿兰也好,静柔公主也好,都没有亲眼看见,事实如何眼下也并不清楚,实在无法对这事做出评价,叹息一回也就罢了。说到姚卿月和徐家,静柔公主微微皱眉,道:“徐家这回丢脸丢大了,偏偏这事跟二皇兄有关,怕是也就这样了。” 这不单单徐家丢脸,连着皇家也丢了一回脸,皇上派人去查看,吴王确实没在云山寺,又有人亲眼看到吴王下山,去了徐家,连吴王带着姚卿月一道出城都有人证。徐家和姚家是不敢找皇家要人,也不敢说皇家和吴王的不是,可言官不怕啊!次日宋懿兰便听说,御史大人在朝堂上慷慨陈词,直说的景隆帝脸黑得像锅底,高辰脸皮厚些,面对御史的质问就一句话,“等人回来了再说。” 景隆帝气得够呛,打定了主意等将这个儿子找回来,必定要好好教育一番,但是眼下,面对朝廷上下许多眼睛,景隆帝将吴王降为郡王,又赏了徐家一些东西作为安抚,至于姚家,同是当事人,景隆帝没责骂,也没安抚,只等人回来再说。 宋懿兰和静柔公主到凤仪宫请安时,淑妃正抱着吴皇后的胳膊哭诉,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姚卿月不好,才勾着吴王做了错事,否则,她都定下亲事了,都要完婚了,吴王怎么会带着她私奔? 吴皇后一下午就被淑妃缠着说这事了,心道若非你故意将姚卿月配给徐家,还逼着人家赶紧完婚,哪有这些事。只是淑妃一向哭功了得,这回吴王跟人一走了之不算,好好地亲王降了郡王,淑妃这哭起来实在有水漫金山的架势。吴皇后被淑妃的哭声折磨了一下午,见宋懿兰和静柔公主过来,连忙招呼她们坐,又向淑妃道:“眼下吴王不在京中,淑妃妹妹也莫要揪心,这事还是等人回来了再说。” 淑妃找上吴皇后,自然是为了吴王,但当着宋懿兰和静柔公主两个小辈的面,淑妃还真哭不下去,见两人来了,淑妃抹了抹眼泪,起身告辞,又拜托吴皇后派人去找吴王。至于姚卿月,淑妃对她本就没有好印象,加上这回事,淑妃是将罪责都怪罪到了姚卿月头上,恨不得她死在外面。 哪怕经历了吴王出家到私奔的许多事,淑妃依然不打算承认姚卿月的身份,吴皇后不知淑妃是单纯不满姚卿月的出身,还是不满吴王对姚卿月的情义,别的事她不愿插手,但吴王毕竟是皇子,叫她一声母后,派人寻找吴王的事,吴皇后一早就安排了。 见淑妃离开,吴皇后招呼宋懿兰和静柔公主坐下,道:“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听说吴王的事了?” 宋懿兰和静柔公主点头,昨日事发她们就听说了,不过那时还没有准确的消息,两人不知真相如何,也只等着后续发展。到今日,御史的弹劾,皇上的处置,她们都听说了,知道吴皇后现下正烦着这事呢,她们过来,一来确实是关心着这事,二来也要劝解劝解吴皇后。 吴皇后按了按额头,道:“皇上已经让人去找人了,不管怎么说,总要将人找回来,将事情问清楚了再说。你们也不必太担心,皇上总是心疼吴王的,再怎么罚他,也是因为恨铁不成钢,等皇上消了气,就好了。不过,你们可别告诉淑妃或是吴王,吴王这回这是做的太不像话,总要给他些教训才行。” 吴皇后这么说,宋懿兰和静柔公主就都明白了,皇上没打算把亲儿子怎么样,但小惩大诫还是得有的。像皇上将吴王降为郡王,说起来这个惩罚也不轻了,但将来重新封王也由皇上决定,只要吴王回来之后诚心改过,这事也就过去了。 既然吴王这里不会有什么大事,静柔公主也就没打算再给吴王求情,给吴皇后添堵,只缠着吴皇后道:“母后,过些天太子皇兄和皇嫂是不是要去江南巡视了?” 自己养大的孩子,吴皇后还不了解静柔公主?太子要去江南巡视,还要带上宋懿兰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到了夏天雨水多,南巡诸多不便,目前出发的时候还没定,但也就在最近了。静柔公主提起这个来,自然是想求了吴皇后,跟了高辰和宋懿兰一道去。 高辰刚刚新婚,这个时候去江南出巡更像是带着新婚妻子出去游山玩水,但事实上,这次出巡还真有重要的差事要办。吴皇后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宋懿兰也不是个纤弱只能被男人护在怀里的,所以才同意了高辰带宋懿兰同去的要求,至于静柔公主要跟去,吴皇后看了她一眼凤眼微挑,道:“你想都别想!” 静柔公主不服气,一面抱着宋懿兰的胳膊,一面不乐意,道:“怎么就想都不能想?咱们离开南边,来到京城之后,我可是一回都没有回去过。那时日子虽然没有现在好,但我现在想起那时来,也想回去看看啊!” “你呀,你皇兄皇嫂出门,又不是出去玩的。”吴皇后点了点静柔公主的额头,小孩子闹闹脾气,吴皇后也不生气,“你要想出去玩、去南边看看,等你出嫁了,叫你驸马带你去就是,何苦跟着你皇兄他们一道,出去玩也不自在。” “……”正主坐在旁边,听着吴皇后劝着静柔公主,突然觉得自己答应高辰嫁入东宫亏了,出去玩一回都不容易就算了,好容易出趟门,还得是出门办差顺带的,专门出门游玩就更不用说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扬州 静柔公主的婚事还没最终定下来,倒不是别的缘故,只因高辰才刚刚完婚,之后就遇上吴王这事,静柔公主的婚事就暂且耽搁了下来。当然,帝后都没有不愿将女儿拖成老姑娘,吴皇后这么说,显然静柔公主定亲也就在这段时间了。 提起婚事,活泼如静柔公主也微微红了脸,也不再提跟着高辰两个去江南的话。吴皇后见静柔公主安分了,就同宋懿兰道:“南巡的事太子对你说过了吧,这回南巡除了巡视淮扬和苏湖,倒也没有别的差事,到时叫阿辰带你四处转转。” 当初今上一家子被困在南边,却不是富庶的江南,而是西南地区,与江南比起来,那边条件就差多了,也是今上花了许多力气去经营,才有了现今的模样。高辰先前就跟宋懿兰说了,去江南巡视一番,还要带宋懿兰去西南转转,那些年过得虽不算如意,但对那一片土地也有了很深的感情。吴皇后这么说,宋懿兰便点头,道:“好,到时给母后和静柔都带礼物回来!” 吴皇后微微笑着,道:“哪里就要你们带东西了,出门在外,还得万事小心才是,可别想着侍卫们护着就不当心,阿辰是太子,可有人盯着你们呢!”太子出巡虽不比皇帝外出无数人盯着,也少不了有不安好心的人,侍卫们自然会打起精神护着,可也护不到面面俱到,自己也得留心才是。 宋懿兰也明白这个道理,长辈的叮嘱自是经验之谈,宋懿兰连连点头,道:“母后放心,我们会事事留心的。” 有吴皇后提醒,宋懿兰知道出发的日期近了,却也没想到,四月底静柔公主与卫衡定亲,五月初他们就出发前往江南。高辰是带着巡视任务出来的,一路上侍卫、仪仗一样都不少,浩浩荡荡的不比轻车简从出行,到五月中才到达扬州。 扬州素来富庶,因为盐务衙门就设在扬州,扬州也是盐商聚集的地方。历来盐务这一块都不好处理,朝廷不管控,盐价飞涨,老百姓的日子就没法过,但若是管的太紧,动了盐商的利益,又难免形成动荡。好在大周的盐务已经十分成熟,高辰第一站到扬州,也是震慑的作用多些。 太子殿下亲临,扬州的官员哪敢怠慢,哪怕太子殿下带着新婚的太子妃,说是巡视更像出门游玩,扬州的官员也半点不敢大意,恭恭敬敬的将高辰和宋懿兰迎进城去,安顿下来才算松了口气。 宋懿兰跟着高辰在驿馆安顿下来,还忍不住啧啧赞叹,“早就听说扬州富庶,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你看,驿馆都比别处奢华。” 高辰呵呵一笑,道:“咱们往江南来,都知道扬州一定会来,这边只怕早就准备着接待了。这位侯大人也算有些眼力见,这驿馆虽说奢华,但也不算出格,若再华丽些,我就得就着他查一查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宋懿兰点点头,道:“来了扬州,你得去盐务衙门转一转吧,我需要见一见这边的官员家眷吗?” “见她们做什么?”高辰摆摆手,“都知道这边盐务清白不了,这一块上也实在没法分个是非清白,只要在可控的范围也就罢了,我就明日去衙门转转,之后咱们在扬州玩一圈,再去苏州。赶了这么久的路,累坏了吧,明日你若是不想动,就在驿馆歇一歇,若是待不住,出去转转也成。” 宋懿兰对于跟一群夫人太太应酬也实在没什么兴趣,听高辰这么说只微微皱眉,道:“就这么由着他们?” “盐商和盐官之间关系盘枝错节,想要处理就得做好充足的准备快刀斩乱麻,如今还不到时候。”高辰并不觉得这事不能对宋懿兰说,相反,宋懿兰在许多事情上都很有见地,他其实很愿意听一听宋懿兰的看法。 宋懿兰虽然觉得不能任由这一现象发展下去,但也同意高辰的话,看样子眼下这一点上算是一个平衡,若没有充足的准备,打破这个平衡只会是更加棘手的事。宋懿兰不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贸贸然做出难以挽回的事,听高辰的话,便知扬州只是来走个过场,震慑一番,就可以离开了。对自己的定位就更明确了,明日好好休息休息,等高辰忙完了,挑几个地方转一转,就可以去苏州了。 “那我就不出去了,明日在驿馆休息一天,后天我们出去转转。”要说这个时候,最不方便的就要数交通了,从京城到扬州走了十多天,这还是有好马好车的情况下,难怪那些读书人进京赶考,得提前几个月出门。 次日一早,高辰果然早早就出了门,宋懿兰睡到自然醒,起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杏雨服侍宋懿兰梳洗妥当,才问宋懿兰,“驿馆备了京城口味的膳食,也备了扬州风味的,太子妃要尝尝吗?” “好啊!”既然来了扬州,自然要尝尝这边的风味。 杏雨答应着去传话,不多时一桌兼具南北风味的饭食就端了上来,宋懿兰看了眼桌上满满当当的碗碟,不由皱眉道:“就我一人,怎么做了这么多?这也太过铺张了。” 随着杏雨一道上前的丫鬟装扮的女子笑着,道:“太子妃难得来一趟扬州,侯大人特意吩咐了,一定要好好招待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所以特地请了扬州杨春楼的大厨来,就想请太子妃尝尝扬州的风味。又怕太子妃头一次来,吃不惯扬州的味道,特地安排了擅长京城菜肴的厨子,太子妃若这么说,就辜负了侯大人一片忠心了。” 宋懿兰抬眼看去,对方虽是丫鬟装束,举止言谈却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口中虽称呼太子妃,却并无卑微之色,说起话来,还有些责怪宋懿兰不理解侯大人一片心意的意思。宋懿兰倒是听过山高皇帝远的话,倒没想到这扬州的盐官如何先不说,盐官家的下人口气还真不小。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扬州 “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宋懿兰没有动筷,只漠然看着对方端着一副主人家的姿态,介绍眼前的菜品如何不凡,又不等宋懿兰说话,便自顾自的夹了许多菜在宋懿兰面前的碟子里。她确实同意高辰的看法,整顿盐务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但也不是说她堂堂太子妃还得在这驿馆里看人脸色。 那人没察觉出不对来,一面往碗里布菜,一面道:“小女名为采珠,是侯大人特地吩咐来服侍太子妃的。太子妃不知,扬州的菜品最是清淡养生,不似京城的菜肴一般,重油重盐,吃了伤身。” 采珠忙碌得勤快,杏雨就站在宋懿兰身边等她吩咐,跟随宋懿兰这些年,杏雨还是了解主子的脾气的,眼下说话虽然平和淡雅,但明显主子是不高兴了,那采珠自作主张布的许多菜,主子一筷子都不会动。 “早就听说扬州出美人,如今亲眼所见,一个丫鬟都生的如此美貌,果真名不虚传。”宋懿兰没接采珠的话,各地的饮食各有自己的特色,谈不上哪里好哪里不好,要说扬州的饮食清淡、京城的饮食重口味,倒也谈不上,宋懿兰听着采珠说话不怎么舒服,却也不至于因此跟人争辩,只随口夸了一句对方生得好看。 采珠听到前半句时,还暗暗自喜,她今日才到这边服侍,第一眼见到宋懿兰就暗暗对比了一回。只觉得宋懿兰生得明艳大气,但那也是因为出身富贵,又做了太子妃,一身锦绣又有种种珍宝堆砌,若她也能这般装扮,必定半点不输给宋懿兰。她是知道侯大人将她送过来的意思的,面对宋懿兰便暗暗比较,说话自然也轻慢了些,听到后半句,身边便微微僵硬。 倒不是说主子一定就比下人生得好看,但这话听起来就不那么舒坦了,若同时下人,采珠想都不用想就能直接顶回去,但眼前的是尊贵的太子妃,采珠虽有些心高气傲,到底还记着自己的身份,微微垂下头,掩住眼中的不甘,低声道:“太子妃谬赞了,采珠哪敢跟贵人相比。” 看着采珠的神态,宋懿兰心中便明了了几分,看了杏雨一眼,杏雨会意地上前,道:“不敢劳动采珠姑娘,太子妃一向是杏雨服侍的,知道太子妃喜好,,采珠姑娘自去忙别的事便是。”说着,将采珠布好的一碟子菜端开,示意旁边的丫鬟端走,自己拿起筷子,重新给宋懿兰布菜。 采珠脸色变了变,尤其听到杏雨一口一个姑娘,脸上便有些发烧,抿着唇退到后面,眼中含着泪,却倔强的没有落下来,又挺直了脊背,仿佛受辱而不屈的模样,竟有种委屈又坚韧的气质。 宋懿兰余光瞥了她一眼,心中有些了然这人怕是有些故事,多半是家道中落,甚至是大家闺秀沦落成奴婢,身世坎坷,形成复杂又坚韧的气质,加上一张美貌的脸,许多男子大概都会喜欢,尤其是有相似经历的男子,更容易激起怜惜之情,看来这是特意为高辰准备的。 之后,宋懿兰就没理采珠,只是在用过早膳之后,将采珠交给了驿馆的管事,说自己带来的下人足够,用不着别的。那管事也是侯大人专门安排的,见状看不出是宋懿兰看穿了侯大人的布置,还是单纯这采珠丫头没眼色,惹恼了宋懿兰。将人直接弄走是不可能的,但那管事也不会驳了太子妃的意思,当下点头,没再叫采珠进去服侍,却安排她给院子里的花浇水修剪。 杏雨看着采珠摆出优雅的姿态专心修剪花枝,有些不满意道:“这些人也太过了,便不提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身份尊贵,便是寻常客人,也没有这样的,吃相也太过难看。” 宋懿兰倒是没有那么恼怒,他们住在扬州的驿馆,便是近身伺候的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人,这么大个驿馆人家想安排几个人还不容易?那采珠确实不讨喜,但一眼瞧出来了,放在眼皮子底下,可不比去找那暗地里的容易?至于侯大人他们所想,一方面她相信高辰,另一方面,她觉得高辰又不傻,怎么可能明知圈套还往里钻。 “随他们吧,听说这驿馆景色不错,咱们去园子里转转吧!”普通的驿馆显然没有那么高的舒适度,宋懿兰听说,早年废帝在位时,曾经巡视江南,当时也住在这个驿馆,为了迎接圣驾,特地将旁边的一座园林圈了进来,才有了现如今的规模。 宋懿兰这么说了,杏雨也就不再提,她当然不止驿馆的格局,叫了个驿馆里做事的小丫鬟带路。相比起采珠来,这小丫鬟寻常只做些杂事,在主子面前就老实多了,叫带路就带路,一句话不多说,就将宋懿兰主仆带到了园子里。 江南的园子本就精致,这一个园子原本是一个盐商家的,当初说是迎接圣驾,高高兴兴地就捐了,连着园子里做事的人也留在了这边。这个季节正是草木青翠的时候,池塘里的荷花还没开,只铺满了田田的荷叶,瞧着日头有些大了,杏雨指着前面的凉亭,道:“太子妃,天热了,不如去前面的凉亭坐一坐,歇歇脚。” 宋懿兰倒是不累,只是日头大,太阳底下待不住是真的,闻言也就点点头,道:“好,咱们过去坐坐。” 凉亭建在湖边,坐在凉亭里,没有日头晒着,又有丝丝缕缕的凉风吹来,便觉得舒服多了。跟来的小丫鬟是个老实的,不敢多话,宋懿兰领着人坐下休息,小丫鬟便站在旁边等着,只是没多大会儿,便有一名身量高挑的丫鬟端着茶水和点心过来,行礼道:“给太子妃请安,奴婢浅草,朱管事吩咐奴婢,给太子妃送些茶水点心来。” 从早上的那一桌大餐,便能看得出,这侯大人也好、朱管事也好,奉行的都是周到又奢侈的作风,宋懿兰点点头,浅草和随行的两个小丫鬟恭恭敬敬的将茶水点心放到桌上。 宋懿兰是识货的,送来的茶水的龙井,点心有酥点、有蒸糕,花样繁多,一个个做得精巧漂亮,江南细点果然是名不虚传。素手捏起一块,宋懿兰自己尝了一口,又捏了些碎末,撒到湖里喂鱼,正悠闲惬意间,有人来通报,巡盐御史侯大人的夫人带着女儿前来拜访。 宋懿兰作为太子妃,虽然高辰说用不着跟扬州的夫人、太太们交际,但宋懿兰也早就想到,这些人少不了要过来拜访,左右现下也没什么事,宋懿兰索性让人直接将她们带过来。 昨日见到了侯大人,瞧着侯大人虽保养得当,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虽没见到侯夫人,但宋懿兰想着,也是个老太太了,没想到领着个十五六岁姑娘走来的侯夫人,竟是个双十年华的美貌妇人。 侯大人年长,但宋懿兰身份尊贵,侯夫人领着女儿走来,笑意盈盈地向宋懿兰行礼,道:“妾身花氏携小女玉莹见过太子妃!” 宋懿兰初见花氏时有些惊讶了一瞬,但片刻间就回过神了。这时候女子大多从一而终,但男子可没有这个规矩,妻子过世了再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尤其身居高位的,便是续弦,也不大可能考虑寡妇或者和离再嫁的,娶个年少貌美的再寻常不过了。而随花氏同来的姑娘,看上去只比花氏小几岁,行止间有些局促胆小的模样,不知是元配留下的,还是庶出的女儿。 “侯夫人不必多礼。”宋懿兰没有起身,摆摆手示意下人挪个凳子过来,虽然扬州算是侯大人的主场,但在太子妃面前,花氏也没资格跟宋懿兰同坐。 花氏谢了恩坐下,侯玉莹就站在花氏身侧,听着两人寒暄了一回,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宋懿兰。侯玉莹确实是侯大人元配妻子所生,只是生母过世得早,而花氏已经是侯大人的第三任妻子了。花氏过门不过三年多,侯玉莹却是在上一任继母手底下战战兢兢地过了好几年,也就养成了侯玉莹有些胆小懦弱的性格。 侯玉莹也没想到自己能有机会跟继母出来拜访太子妃,她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讨父亲和继母欢心,心里并不大清楚今日前来的目的,只是走进驿馆,见继母恭恭敬敬的对太子妃行礼,侯玉莹心头便生起了羡慕嫉妒的情绪。这般走神了片刻,突然被继母的声音拉回神来,“这孩子,想什么这么出神呢!太子妃问你呢,可读过什么书?” 宋懿兰就是随口一问,人家带着小辈上门来,见面了基本的寒暄总要问问人家孩子多大了,读过哪些书什么的,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就是正常的见面礼节。谁知她随口一问,侯玉莹也不知想些什么,半天没反应,花氏看不下去了,便伸手拉了拉侯玉莹的衣袖,重复了一遍。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惨案 侯玉莹回过神来,发现继母和太子妃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又因刚刚升起的嫉妒情绪,只觉得越发窘迫,片刻间已经冒出一身冷汗。听到继母的话,侯玉莹连忙收敛起情绪,道:“玉莹性子笨拙,只跟着先生,略微识得几个字,读过女戒罢了。” 宋懿兰不知侯家这个女孩是本身胆子小,还是让她给吓着了,见她小心翼翼的作答,便道:“这边景致还不错,碧玲,你陪着侯姑娘在园子里转转,看看景致吧!” 侯玉莹先前瞧着宋懿兰呼奴唤婢、一身富贵,还生出些羡慕嫉妒,但经过刚刚一场小小的惊吓,在这里便有些待不住了。听到宋懿兰这么安排,连忙谢道:“多谢太子妃,玉莹早就听说驿馆景致出众,还没有机会来逛过呢!” 看着碧玲带着侯玉莹走开,花氏叹了口气,道:“叫太子妃见笑了,李姐姐走得早,留下玉莹一个,前头周姐姐忙着打理家事,倒荒疏了玉莹的教导,如今都及笄了,性子木讷胆子也小,妾身日日想着便愁得很。今日也是想着玉莹她总是闷在家里,这个年纪的姑娘本该活泼爱玩才是,这才想着带她出来见见太子妃,若能沾些光变得开朗些,便是她的造化了。” 人家的家事,宋懿兰不做评价,只微笑道:“侯夫人爱惜子女,是他们的福气。” 宋懿兰没有特地调查过扬州这边的事,他们是京城人,虽然可以提前派人过来调查,但想也知道,这边肯定早有准备,能不能听到真话还是两说。虽然没有刻意调查,但扬州这边主要的官员的情况,还是了解过的。这位巡盐御史侯啸云本是两榜进士出身,正赶上今上重用清流文官,自是管路畅通,到如今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已经做了五年了。 侯啸云为官如何不好说,但考绩上年年都是优,只要剩下的这一年多里不犯什么错,就可以安安全全的升职,自然这回太子和太子妃来到扬州,侯啸云是十分重视的,听说驿馆里添置的许多东西,又请了出名的厨子这些,都是侯啸云自己掏的腰包,讨好太子和太子妃的心思十分明显。宋懿兰见花氏带着侯玉莹来,还道这侯家是想将自己女儿塞给高辰,但听花氏这番话,却又有些不像,宋懿兰一时摸不清花氏的心思,只顺着道:“侯姑娘年纪还小,长大了自会明白的。” 花氏目光落在渐渐走远的侯玉莹身上,叹了口气,宋懿兰还在想,对方是要夸侯玉莹还是贬低她,却见花氏突然跪下,道:“太子妃,妾身花忧儿有事请太子和太子妃做主!” 宋懿兰全没想到花氏会突然跪下,跟随花氏的丫鬟更是一脸惊讶,都忘了和主子一道跪下。宋懿兰愣了愣,道:“侯夫人有话好好说便是,何至于如此,快快起来!” 花氏却并不起身,道:“妾身并非攀附权贵,甘心侍奉可以做妾身父亲的丈夫,而是为了花家全家上下数十冤魂,忍辱负重,才嫁入侯家。” 宋懿兰想过,高辰虽说不用出去交际,打探什么消息,但她在这里,扬州官员的家眷也会前来拜访,也可以从旁观察一下,但真没想过真会有人跑来告状,甚至对方还将证据都准备好了,直接递上来。 杏雨也惊讶,但得到宋懿兰的眼神,便上前将花氏递上来的一卷纸接过来。细细检查了一遍,才给宋懿兰看,道:“太子妃,似乎是侯大人与扬州盐商往来的账册。” 宋懿兰拿着账册翻了翻,这个时候的账册基本都是简单的流水账,顶多在流水账的基础上算一算收支,虽然核算起来不大方便,却更方便按照时间先后看出对方做了些什么事。都知道扬州盐务是个肥差,高辰包括龙椅上的景隆帝都做好了有人其中做点手脚的准备,但仅仅翻了前几页,账面往来便是以千两计算的,尤其涉及的还不单单是扬州的盐商,还包括上下的官员。 宋懿兰将账册翻了翻,没急着告诉高辰,只看向花氏,道:“你说你忍辱负重嫁入侯家,那你与侯家,究竟是何仇怨?又是如何拿到这账册的?”宋懿兰性格沉稳,虽然这花氏说出家仇,谈得上做这件事的动机,但也不排除这本身就是一个计谋,根本就是为了误导宋懿兰,进而误导高辰。 “妾身之父是上一任扬州知府,家父出身贫寒,做了官一心为百姓做事,早年历任枣阳、惠源各地,无不受百姓爱护,因为政绩出众,这才调到扬州做官。”花氏也没指望自己一句话,就叫宋懿兰相信,宋懿兰不知道她,她却早就打听过太子和太子妃的事,当时打着为侯啸云疏通关系的旗号,侯啸云不仅没有阻止,还给她提供了不少便利。能叫太子殿下爱重,亲自求娶,又带着南下江南,她从不觉得宋懿兰会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 花氏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五年,每一步都细细推敲过,原本连进京求告都想过了,没想到太子和太子妃南下,花氏便知自己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所以,花氏一面以带着侯玉莹到宋懿兰面前露脸为由,得到了面见宋懿兰的机会,一面将证据挑出一部分,随身带了前来。她当然不会将宝都押在宋懿兰身上,若宋懿兰不信,或是站在侯啸云一面,其他更多的证据放在弟弟手中,总有一天能为花家报仇。 “家父为官清正,原本以为尽忠职守清廉做官,必定能庇护一方百姓、身后留名青史,却不知父亲完全低估了扬州官场的黑暗。”花氏没有流泪,来赢得宋懿兰的同情,语气甚至有些冷淡嘲讽,“那时,侯啸云也刚刚调任扬州,初时尚且低调,却明理暗里威逼利诱,想要家父与他们同流合污,见实在无法说动家父,便痛下杀手!” 宋懿兰这才想起来,先前问起扬州情形时,听说扬州上一任的知府姓花,本是政绩斐然的一位好官,只是不幸回家探亲的路上遭遇了山匪,全家上下竟没有一人生还。大周总体还算太平,但总免不了有山贼水匪这些,宋懿兰跟高辰南下,除了侍卫暗卫随行之外,沿路也有官兵护送,这才能平安到达,而其他的富商和官员出行途中遇到山匪丧命的,虽不能说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这种事不好查,虽然堂堂知府一家命丧歹徒之手不是小事,但没法追查到人,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我听说,扬州上一任知府回乡探亲途中遇到山匪,全家都丧生歹徒之手,从未听过有人幸存,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宋懿兰心中有叹息,但还是追问道。 “当初老家传来祖父病重的消息,父亲因此请了假,带了一家老小回乡探亲,原本我是一道的,只是途中不知是累坏了还是吃坏了东西,路过文远县时又是高烧不退、又是腹泻不止。祖父的病耽误不得,我的身体也无法跟着赶路,父亲只得留了老仆照顾,叫我暂且在文远县养病,等身体好了,便在文远县等着父母来接。”花氏知道宋懿兰已经信了几分,也不敢在细节上说话,老实答道。 “谁知,我身子还没好起来,就听说文远县外的西山遇到了匪患,路过的官家人一家上下没一个活口。我哪里还坐得住,就要出城去寻,是老仆死死拦住了,等父母亲人的尸骨运回城中,我几乎撑不住,还是在老仆苦苦劝慰之下,才撑了下来,在那之后,找到真相、找到证据,为父母家人报仇申冤就是我的全部!”花氏没有流泪,话语中却尽是悲凉沉痛,叫人无法不动容。 宋懿兰微微垂眸,只觉得自己手中的薄薄的几页纸,却重于千斤,叹了口气,道:“你今日将证据交于我,我便是转交太子,也不是立刻就能处置此事,你可想过在这段时间里,你会面对什么?” 花氏抬眼往凉亭外看去,只见驿馆的朱管事带着几名仆人匆匆赶来,显然是发现了事态不对,过来找人的。花氏也没指望全程瞒过侯啸云,眼下竟觉得平静的可怕,证据送到了宋懿兰手中,便是宋懿兰只信了五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至于她自己,花氏惨淡一笑,道:“父母兄弟被害时,我本该与他们一道走的,我留下来,只是为了报仇,只要大仇得报,我难道还要回去伺候我的仇人吗?” 说话间,朱管事已经赶到凉亭前面,到底还有理智,便是心中焦急,也不敢闯到宋懿兰面前,只站在外面行礼道:“给太子妃请安,刚刚府上传来消息,小少爷不慎摔伤了,正找夫人呢,只能请夫人先回去看看。” 花氏抬起头,她没想过宋懿兰会留她,尤其是在侯家理由那么充分的情况下,只是提到刚两岁的儿子,花氏没有什么担忧怜惜的表情,只淡淡道:“伤了找大夫就是,寻我做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防备 宋懿兰看着花氏冷淡的模样,却见她手微微颤抖,似乎有些理解长公主对那个被抱走的女儿复杂的情绪了。花氏嫁入侯家是为了为父母亲人报仇,那孩子虽然流着她的血脉,但毕竟是仇人的孩子,这样一来,感情自然是复杂的。 朱管事垂着眸,弓着身,看上去一派恭顺的模样,对花氏说话,却没什么尊敬之意,平板的声调道:“小少爷才两岁呢,摔了一跤哭着要娘,便是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疼,夫人就不心疼吗?若是耽搁了,小少爷哭坏了身子,不也是夫人心疼么?” “朱管事是驿馆的管事,还是侯家的管家?”宋懿兰并不打算插手侯家的事,只是这朱管事人在驿馆待着呢,还打算当着她的面就替侯家做事,这爪子伸的也太长了。 原本一派淡然笃定的朱管事身子僵了僵,他是侯啸云信任的人,所以才将驿馆的事交给了他盯着。侯啸云信任朱管事,朱管事自觉投桃报李,留心着花氏这般姿态实在不像替大人讨好太子妃的模样,再听说花氏对宋懿兰又是跪、又是哭的模样,虽眼线离得远,不知说的是什么,但朱管事敏锐的察觉到不对,连忙赶过来。 来的路上朱管事就想好了,眼下尚不知花氏想做什么,但先将人带回去了,自然能问出来。至于怎么将人带回去,他一个下人当然不敢在太子妃面前抓人,但花氏又不是奴婢、更不是罪人,便是做错了什么惹怒了太子妃,认个错,太子妃也不至于将人扣着。朱管事就没想过花氏不跟他走的可能,花氏是侯家夫人不错,但本就是继室,又是小户人家出身,也就是过门一年就得了小少爷,否则连府上得势的下人都比不过。 本以为太子妃不会多问,朱管事寻由头时也没多走心,随口就找了个小少爷受伤的借口,心道小少爷可是花氏在府上安身立命的根本,谁知花氏能轻飘飘的说出找大夫的话来,更没想到宋懿兰会这么问,他在驿馆做事,按理说应当听命于驿丞而非侯大人,哪怕都知道驿馆把持在侯大人手中,这事也不能放到明面上去。这样想着,朱管事权衡了一回,道:“奴才自然是驿馆的管事,只是曾得侯大人关照,听说侯家小少爷受了伤,才来告知夫人一声。” “既然侯家人没来,想来是误传吧,侯夫人与本宫相谈甚欢,本宫留她住两日,也对本宫说说扬州的风俗,侯大人不会舍不得吧。”宋懿兰淡淡的收回目光,这朱管事这么快找过来,可见这边留了眼线,但瞧着模样,只猜了个大概,否则就不是寻借口要带走花氏了。宋懿兰也懒得去追查那眼线藏在哪里,她身边近身服侍的都是京城带来的人,这边的人近不得身,也不必多花这个力气。 “……”朱管事没想到他承认自己是驿馆的人,太子妃就将小公子受伤的事定性为谣传,偏偏,他既是驿馆的管事,这事就没法辩驳,毕竟哪有人家府上小公子受伤了,自己府上一点不上心,连人都没来的。到底不甘心就这么放下,朱管事咬了咬牙,道:“小公子才两岁,岂有人会拿这样的话开玩笑,想来侯大人府上的人这就到了……” “那就等人到了再说。”宋懿兰摆摆手,“若没什么事,朱管事自去忙便是。” 朱管事心中暗恼,却无话可说,只快速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太子妃越是不放花氏走,其中越是有猫腻,否则头一回见,太子妃能真像她说的那般与花氏投缘?反正他是不信的。这样想着,朱管事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些,打算去安排个人过来报信,坐实了小公子受伤的话,看太子妃还有什么理由留人! 宋懿兰可不会等到那个时候再留人,朱管事一走,宋懿兰就吩咐青雁,找人将花氏交到高辰的人手中。这次出门不比在京中,高辰在宋懿兰身边安排了人手,本是保护宋懿兰安全,但宋懿兰联络高辰就更容易了,宋懿兰不会自己插手去处理这件事,但不管是真相也好、圈套也罢,都说明扬州的盐政问题不小,耽搁不得。 宋懿兰前脚叫青雁将人带走,后脚朱管事安排的人就到了,宋懿兰没说话,杏雨便答道:“侯夫人惦记着孩子,刚才就辞了太子妃回府去了。” “……”为了将戏做得像些,朱管事特意找了个宋懿兰没见过的,还往驿馆外头转了一圈,才过来找人,谁知就这么片刻间,人就不见了。那小厮哪里知道花氏是真回府去了,还是被送到哪里去了,这边这么说他也没资格去追问,只得行了个礼,赶忙去找朱管事讨个主意。 宋懿兰瞧着人走了,也没兴趣再在湖边待着了,湖边凉爽些,可若是那朱管事真胆大包天找人来抓她,还真不大好对付,毕竟身边虽然有暗卫护着,但宋懿兰本人可没有功夫护身。 原本计划着在盐政衙门这边待个两天,接下来便能四处走走游山玩水,但有了花氏这回事,宋懿兰觉得这里的事两三天大概解决不了了。回到正院,在桌前坐下来,宋懿兰把玩着手里的瓷杯,有些疑惑,道:“总觉得忘了点什么,可一时又记不起来。” 忘了什么?杏雨刚把伞放下,听着宋懿兰的话,想了想,道:“太子妃,侯家姑娘还在逛园子呢!” “……”宋懿兰这才想起侯玉莹这么号人来。这也实在不怪她,侯玉莹今日才见,又是怯弱没什么存在感的性格,跟碧玲逛园子去了之后,花氏又丢了那么个大雷出来,宋懿兰安排好了这事,便将侯玉莹给忘了。这会儿日头正大,花园里虽然有树荫,但多待一会儿也受不住,也不知那小姑娘哪有那么大热情逛园子,宋懿兰扯扯嘴角,道:“叫人去找她们过来吧,天正热呢,别中了暑热。” 杏雨点点头,也是侯家那位夫人说的事太大了,竟忘了这头,只是侯家那姑娘莫不是个傻的?这样的天,出去转转就是了,怎的还出去就不回来了。如今侯家夫人送走了,这位侯家姑娘还真不能在驿馆出了事,这样想着,杏雨不敢耽搁,叫了跟来的二等丫鬟绿桃,叫她快些将侯家姑娘找回来。 好在侯玉莹虽是个怯弱胆小的,碧玲却是个机灵的,瞧着侯玉莹额上沁了汗,便劝着侯玉莹回来歇着,走到院门前,正遇上刚出门的绿桃。见侯玉莹晒得脸红扑扑的,额头上也是汗,绿桃连忙跟碧玲一道,搀着侯玉莹进门,向里道:“杏雨姐姐,侯家姑娘来了!” 宋懿兰抬眼看去,两个丫鬟搀着侯玉莹进来,先前还算柔和乖巧的姑娘此时看上去有些狼狈。如今虽还不到盛夏,但天已经渐渐热起来,午后的日头更是厉害,别说娇养着的姑娘家,便是田间的农夫都要避一避。先前宋懿兰叫碧玲带着侯玉莹逛逛,可也没想到对方会痴迷地逛到这个时候,见她衣裳都透了汗,额上沾着汗湿的头发,脸上的妆已经叫汗水晕染的没法看,人也蔫蔫的,大约是中暑了。 碧玲搀着侯玉莹,苦着张脸,道:“侯家姑娘说驿馆中的最好,想亲眼看一看,就多走了几处……” 碧玲一个丫鬟,不敢胡乱评价主子的事,只是心中暗暗叫苦。先前瞧着侯家这位姑娘,只觉得怯弱没什么主见,又胆小上不得台面,哪知这位姑娘在主子勉强不敢多话的模样,要看花却这样执着,硬是拉着她逛了大半个园子,若不是日头实在大,她也有些受不住的模样,只怕还没法劝她回来。如今这般模样,碧玲只觉无可奈何,侯家姑娘在家中再不受宠那也是侯家千金,来驿馆一趟弄成这样,侯家不敢怪罪太子妃,也只会怪在她头上。 宋懿兰见状就猜了个五六分,又听碧玲这么说,不由扯扯嘴角,道:“将侯家姑娘送到厢房暂且躺一躺,让人请大夫来,这样的天,中了暑热也不是小事。” 杏雨答应着去办,却留了个心眼,让人去外头请了有些名气的乐仁堂的坐馆大夫。 外头转了一圈,回来又安排了一些事,宋懿兰只觉得今日虽没出门,比起在外头跑也并不轻松。绿桃见宋懿兰有些倦怠的模样,迎上来,道:“太子妃累坏了,先歇歇吧!” 宋懿兰平素就有午歇的习惯,想想事情都安排好了,也就点头道:“好我歇一歇,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叫我起来。”已经过了平常午歇的时候,宋懿兰想着这会儿睡多了,晚间该睡不着了,特地嘱咐绿桃到点叫她起来。 宋懿兰这一觉睡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没等绿桃叫她,自己醒了来,揉了揉额头,道:“几时了,杏雨呢?” 杏雨正在外头给香炉里换香片呢,闻言便放下香炉,走进内室,道:“太子妃寻奴婢有什么吩咐?”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走险 宋懿兰起身,杏雨迎上来,正要服侍宋懿兰更衣,却见她摆摆手,道:“侯家姑娘如何了?” 到底是在驿馆这里出了问题,宋懿兰虽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但总得给人家姑娘好好送回去。好在瞧着杏雨脸上并无异色,想来是没什么大事。 听宋懿兰问起侯玉莹,杏雨脸色变了变,终究皱眉道:“太子妃,今日有了侯家夫人的事,奴婢便觉得这驿馆的人靠不住,所以侯家姑娘虽只是中了暑热,奴婢想着稳妥些,还是让人去外头请了了大夫来。” “结果如何?”杏雨这么说,自然是发现了问题。 “驿馆的大夫来得快,替侯家姑娘诊了脉,只说是中了暑热,开了些去暑热的要,道是并无大碍。”杏雨将前因后果提了提,“之后乐仁堂的大夫也到了,诊过脉之后,却道侯家姑娘未嫁之身,却已经有了一个月有余的身孕。” “有孕了?”宋懿兰有些惊讶,却并没有激动的情绪。要说侯玉莹看上去确实是怯弱没主见的模样,可越是这样的人,有的时候越是藏得住心事,只怕就是花氏和侯大人都不清楚其中的故事。 “是。”杏雨点点头,初初听到时,她也暗自惊讶,心道这位侯家姑娘瞧着文静又胆小的模样,可做出的事,却比许多姑娘家胆大多了。至于说鄙夷厌恶之类的情绪,杏雨自认为不是侯玉莹的爹娘,自是谈不上的,顶多心中暗暗思量,侯家姑娘坐下了这等事,又有了孽种,偏在驿馆闹出这样一出想做些什么?莫非还想着拿腹中的孩子嫁祸给殿下不成? “现下如何?人醒了没有?”宋懿兰也只是惊讶了一回,至于侯玉莹是跟人私定终身还是被人欺负了,那都是人家爹娘操心的事。 “人已经醒了,至于她有了身孕的事,奴婢不敢擅自做主,还没告诉她。”杏雨办事稳妥,得知这事之后没有擅自处理,只等宋懿兰起身再问她如何处置,“太子妃,这事可靠告知侯家姑娘。” “既是她自己的事,自然应当告诉她。”宋懿兰可没打算帮人思考这人生大事,“人既然醒了,让人将她送回府去就是,至于侯大人那边,用不着咱们去说,这都是他们自己的家事。” 得了宋懿兰的意思,杏雨便知这事该怎么办了,点了点头,道:“太子妃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这边才说定了这事,绿桃便匆忙进来,道:“太子妃,侯大人带了许多人来,说是来接侯夫人和侯大姑娘回家去。” “带了人来?”宋懿兰皱眉,“带了些什么人?” “不是府衙的人,穿着看上去像是府院中的家丁,可奴婢仔细看去,一个个都是练家子。”绿桃不似碧玲一般机灵,却静得下心,论眼力却比碧玲还强些,原本她资历小,还跟着青柳学着,顶了碧玉的缺才渐渐崭露头角,说出这番话来,显然是仔细观察过了,“他们一来,看似在外头等着接人,实则暗暗围了驿馆,太子妃,现下该如何是好?” “看来,侯大人猜到侯夫人的事了。”宋懿兰并没有惊慌,那朱管事先前过来要人,等后头来接听说人回去了,自然会猜到花氏说了什么要命的事。他是侯啸云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自然要赶紧去告知主子,所以侯啸云会知道这事宋懿兰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侯啸云竟敢随便找个如此牵强的理由就找上门来,是后台实在硬,还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叫她和高辰活着离开扬州地界? “太子妃,可要发信号通知殿下?”青雁拧着眉,显然意识到眼下形势的危险,说着通知高辰,心里却更担心,侯啸云都带着人来围驿馆了,太子殿下却没有回来,莫非出了什么事? “不必,咱们跟来的人虽不是全在这驿馆中,可护着咱们几个是够的,且看看再说。”青雁想到的,宋懿兰哪能想不到,但她没有青雁那么担忧。高辰不是目光短浅之人,他确实说过眼下不是动扬州盐政的时候,但既然来了扬州,就不会毫无准备,更不至于连侯啸云包藏祸心都想不到,她更倾向于,高辰发现了什么,只是眼下被绊住了。 想到这里,宋懿兰便猜到几分侯啸云大胆带了人来围驿馆的原因了,只怕是高辰发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侯啸云坐不住了,这才铤而走险走了这一步。想到这里,宋懿兰坐的更加稳当了些,“找个武功好的,将侯玉莹送出去,侯玉莹有了身孕的事也不用瞒着,他们既做得出这恶心事,就恶心他们自己去。” 青雁眼睛微亮,点点头,道:“太子妃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宋懿兰所料不差,侯啸云摆出一副担忧妻女,特地来接的模样,可跟来的护卫老实等在身后,反而去堵了驿馆的门,就叫许多人驻足围观了。都知道扬州来了贵人,就住在这驿馆,昨日还瞧见土皇帝一般的侯大人亲自去迎,可见这贵人比侯大人还贵重呢,眼前这一幕就更叫人惊讶且好奇了。 侯啸云让人去传话,说是要接妻女回家,尽量表现出爱护妻女的模样,可若是细看,便看得出此时侯啸云的神态焦灼多过忧心。正焦灼间,驿馆门开了,一男一女两个护卫模样的人带着主仆二人出来,细细一看,那主仆不正是侯家姑娘和身边的大丫鬟?瞧着侯家姑娘神态萎靡,众人正猜测驿馆里发生了什么时,那女护卫清了清喉咙,道:“主子吩咐,将侯家姑娘送出来,另,主子嘱咐提醒侯大人一声,侯家姑娘既有了身孕,就该好好在家中养着才是,没得出来连累别人。” 都知道侯家几个女儿都还未出嫁,尤其是元配所出的大姑娘,去年六月就及笄了,只听说在相看,可没听说定亲或是出嫁的话,竟然就有了身孕! 本朝民风比前朝开放得多,但未婚先孕依然是让人所不齿,却又忍不住议论纷纷的事,青雁是习武之人,说话中气十足,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片刻间周围便是一阵嘁嘁喳喳的议论声。 侯啸云见女儿那般狼狈的模样,正要责难,太子妃虽然身份贵重,但他女儿又不是东宫奴婢,来拜见一趟弄成这般模样就是现成的把柄,何况花氏并没有一道出来的。哪知还不等他开口,那护卫便一股脑儿将这等丑事说了出来,侯啸云既惊且怒,一眼朝侯玉莹看去,只见这个时候了,女儿一身狼狈还下意识地护着小腹,便知这是真事了。 侯玉莹才从杏雨口中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心中既是惶恐,又有几分酸楚和分不清的甜蜜。她生母死的早,上一任的继母对她没个好脸色,而父亲呢?父亲一心官场仕途,她虽是长女,可作为女儿身的她并没有得到父亲的几分看重,在继母的打压下,她堂堂官家嫡长女,过得还不如得势的下人,而那人是她长到现在最疼她、最爱她的人。 侯玉莹将一颗心都放在对方身上,可她也清楚,便是父亲不重视她,她日后要嫁的人也只会是对侯家有用的人,又哪里轮得到一个寄居侯家的表少爷。因此,侯玉莹将身子给了对方,便日日夜夜的担忧害怕,在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喜的是自己有了对方的骨肉,生下孩子她就有了根了,忧的是若父亲和继母得知这事,会如何对她?侯玉莹既盼着父亲不得不成全了自己,又害怕错估了父亲的心思,还要连累表哥。 瞧着女儿这副姿态,侯啸云只觉得心头堵了一口老血,也不再问花氏的事,掏出个哨子用力吹响。 尖锐的哨声响起,堵在门前的家丁装扮的人、藏在人群里的人一拥而上,纷纷拔出刀来,竟是要直接往驿馆当中闯。这边一动,驿馆当中的护卫也拔出刀剑,不过片刻间,便成了对峙之势。 围观的人群先前还看得津津有味,眼见动了刀子,寻常只看点家长里短的平民百姓们顿时闭了口,呼啦一下便一拥而散,平民百姓既怕做官的,更怕拿刀的。 侯啸云见状也没那精力去管这些寻常百姓,过了今日,他若是栽了自然没的说,若是活着,这些人更不敢乱说话,为官多年,他早将这些百姓的性格看得清清楚楚。侯啸云自视聪明,自来将旁人拿捏在手中,万万没想到最终会栽在一个小子和花氏手中,眼中杀意闪过,沉声喝道:“冲进去,谁活捉了里头的贵人,本官赏他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先前还有些忌惮京城来的贵人,这话一出,竟似不怕死一般,提着刀往前冲,不过片刻间,就与里头的护卫刀兵相接。 宋懿兰被护在屋中,精锐的护卫守在门外,虽知身边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但听着外头兵器相接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心慌。心中更担心的是高辰的情形,见青雁办好了事进来,道:“外头如何了?殿下可有消息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归来 “许是殿下被什么事绊住了,或是现下离得远,一时无法赶过来。”眼下青雁得守着这边,里外乱成一团,也没法联络外头的人,“殿下怕太子妃受伤,将精锐侍卫、暗卫都留在这边,就是要护着太子妃平安,主子可万不能冲动!” 宋懿兰没有冲动,她自是心急且担忧的,但更知道她一个弱女子,此时往外走别说帮忙,若落到敌人手里就是现成的人质。眼下高辰那边还没有消息,但高辰本身武功就不弱,加上林鹤等人护着,轻易不会出事,她要做的,只是等着高辰平安回来。 见宋懿兰虽然着急,但没有往外跑的意思,藏在暗处的暗卫都松了口气。眼下外面已经交上手,但迎敌的主要是随行的侍卫。暗卫身手虽好,但人数不多,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主子,主子在屋内,外有侍卫守着,又有房屋庇护,保护起来自然轻松些,若是主子走出了屋子,就不容易了。 侯啸云见驿馆的侍卫并不落下风,何况还有人没有动手,显然是在观察着战局,时间一长,对他自是不利的。当下侯啸云也沉不住气了,沉声道:“太子殿下已经落入本官之手,太子妃何必负隅顽抗,枉顾了许多人性命?太子妃束手就擒,若能规劝太子回心转意,本官必定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平安送回京城。” 声音传到里面,已经有些破碎模糊,但也能听个大概,驿馆里的下人顿时就有些慌乱。这驿馆当中,不少人是侯啸云刻意安排的,但更多的是寻常做事的下人,听说住在驿馆的是尊贵的太子夫妇,也有不少人存着些野望,但眼下则更是害怕,片刻间就有人哭喊着往外跑。 “驿馆中的人,自有殿下和太子妃庇护,若有投敌乱跑者,杀!”领头的侍卫眼见里头乱起来了,生怕有人浑水摸鱼,伤了太子妃,也顾不上谁是否无辜,手起刀落,一个从屋内闯出来的丫鬟便赴了黄泉。 这一招杀鸡儆猴确有效果,慌乱的下人们不敢再乱跑,都缩着身子寻了角落蹲着,只盼着敌人也好,太子、太子妃的人也好,都别注意到他们。 两方都在着急,侯啸云在急这边的战局,若拖到太子解决了那边的麻烦回来,就无力回天了;宋懿兰这边也着急,担忧着高辰那边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若是撑不到太子赶回来,哪怕护住了太子妃,也难免折损许多人。就在这一片焦灼中,一阵马蹄声传来,当先的男子衣襟上沾着尘土和暗红色的血,却无损惊人的相貌和一身贵气,不是快马赶回来的高辰又是谁? 坐在高头大马上,高辰的目光扫过空无人烟的街市,落在侯啸云身上,这一刻,脸上的温和矜贵被冷厉所取代。作为景隆帝最看重的嫡长子,作为少年时就能做今上左膀右臂的太子殿下,高辰怎么会是温和没脾气的性格?只是今上正值壮年,无需、也不能展露他强势的性格罢了。而侯啸云在扬州做的许多事,高辰也好,今上也罢,不是拿他无法,而是朝政才步入正轨,需要更为平稳的解决这些事罢了,只是,侯啸云不长眼,动到了高辰的软肋。 宋懿兰是高辰心间放了几年,好容易娶回家来的媳妇,敢动宋懿兰的心思,侯啸云就该做好赔上一切的准备。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高辰目光微垂,道:“来人,将这个胆敢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给孤拿下!” “是!”话音刚落,众人应和,侯啸云回头看去,只见除了东宫侍卫之外,竟是镇南军随同而来。 侯啸云顿时瘫倒在地,他敢如此胆大,仗着的不过是账面上的手段,将账面上做得光鲜,盘剥的是底下盐工和盐户,都是些升斗小民,也就只望着手里能落几个钱,哪有本事出来坏事?所以侯啸云放心地将银子收入囊中,只等明年任期一到,风风光光的调任别处去,这事就安安稳稳的过去了。 原本瞧着太子也没有追查到底的意思,侯啸云伺候太子夫妇也没吝啬,就想着好吃好喝伺候着,安稳将人送走。谁知偏偏这个时候,一个花氏、一个胡林才,竟然就这么跳出来,竟将他布置的一切毁于一旦。 本朝处置官员贪腐本就严重,侯啸云守着扬州盐政更是仿佛老鼠落进了米缸,要说要命的事他起初也就做了这一桩,奈何盐务利益太大,他不过沾了一点,得的银子竟足够杀头。在扬州一带五年,侯啸云一面收着种种好处,一面忍不住计算自己得赔上多少命,这才是侯啸云当初害了花姓知府一家上下的缘故,害怕自己赔命。 高辰冷眼看着,侯啸云瘫倒下去,他手下的人左右对视,便都住了手。侯啸云黑心钱占多了,愈发爱惜自己的性命,大把的银子撒出去,倒是招到不少身手不错的护卫。只是花钱雇来的人,对侯啸云谈不上敬仰,侯啸云一出事,没得银子来了,这些人会为他拼命?何况来的还是尊贵的太子殿下,一番权衡之下,自是放下武器以求从轻发落。何况驿馆里的侍卫本就是以一敌十的好手,高辰还带了随身的高手和镇南军的将士。 高辰看向身边的人,示意他处理这里的事,自己则快步往里走。今日是他布置不够周全,竟让侯啸云闹到宋懿兰面前,只怕要吓坏她了。 侯啸云带来的人都放下武器,老实被带走问话,但驿馆里的人并不敢乱动,刚才侍卫统领可是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只等着太子夫妇发落了再说。高辰不在意这些人,风一般的身影穿过前庭影壁,正迎上从里面出来的宋懿兰。一把握住宋懿兰的手,只觉得掌心冰凉,却难得的安稳,道:“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还没有收拾妥当,咱们先进去,等收拾好了再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怀疑 宋懿兰不动,只细细看高辰身上,高辰知她担忧,当着她的面转了个圈,道:“你看,我没事,都是别人的血。” 见他这样,宋懿兰终于放心了些,道:“你平安回来就好,你有事要处理,我进去等你。” 高辰自然有不少话要对宋懿兰说,但眼下的事也得先处理好了,闻言点点头,道:“好,你先进去休息,等我收拾好了就来接你。” 目送高辰走出去,宋懿兰没去看乱糟糟的院子,转身回屋里。外头还有些杂乱的声音,里头却安静得很,侍卫统领和暗卫清点伤亡情况,杏雨则陪在宋懿兰身边,听着旁人来禀告情况。 宋懿兰心中思量着今日的事,听着禀告的声音也没怎么过心,从昨日甚至今早的情况看,侯啸云至少目前是没有造反的心的,那为何偏偏在她和高辰南下的当口,这许多事都被抖了出来,以至于高辰不管都不成?而侯啸云,以前做的大多是贪污盘剥百姓的事,便是害了花氏一家,也多是为了掩盖贪污的事实,可见侯啸云应当没想过聚众造反的事,怎么今日竟能当众做出围杀太子妃的事? 这个问题实在不简单,宋懿兰细细思量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抬头问青雁,“花氏如今在何处?” “太子妃命属下将花氏交给殿下,只是当时听说殿下出城了,所以就将花氏交给了留在驿馆的暗卫看守,等殿下回来,再交给殿下。”青雁答道,花氏虽然有价值,但就那时来说,还够不上专程叫高辰从城外赶回来,“如今花氏应当还在驿馆当中,太子妃现在要见她吗?” 宋懿兰觉得花氏身上还有秘密,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如今要紧的事还没处理好,驿馆当中也还没清理过,眼下可不是审问花氏的时候。这样想着,宋懿兰摇摇头,道:“不急,将人看好了,之后再问便是。” 高辰怕宋懿兰担心,这事处理起来也快。侯啸云抓起来,等待审问,至于追随侯啸云的护卫家丁们,先看着,等审问之后该杀的杀、该罚的罚,通通按律处置便是,高辰盯着眼前的人都看管起来了,这才让人将车架备好,往里接宋懿兰出来。 宋懿兰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确认高辰平安之后,便呆在屋里没出来,直到高辰进来,才起身挽着他的手,道:“都处置妥当了?” 高辰点点头,道:“人都看押起来了,之后慢慢审问就是。” 握着宋懿兰的手,才发现她手依然冰凉的,眼下正值夏天,宋懿兰也没有手脚冰凉的毛病,可见是为他担心,急的。高辰心疼,握着宋懿兰的手,道:“驿馆不安全了,咱们先去城外的庄子住。原本想着,看过扬州的盐务,咱们在扬州城逛逛便去苏州,只是眼下,恐怕得在扬州待一阵子,等接任的官员到了再说。” “无妨,既遇到了这样的事,总要处理妥当了才能安心,何况扬州是个好地方啊,多呆一段时间也不会腻的。”宋懿兰理解高辰身为太子的责任,何况这事实在不是小事,若是处理不好,只怕要动摇大周的根基。 高辰轻拍宋懿兰的手,本以为只是出来巡视一圈,顶多起个震慑的作用,谁知一来就将扬州最高的官给端掉了,这事落到他手里,他不管难道将烂摊子丢在这里吗?只是委屈了宋懿兰,才在这里受了惊,还得在这里呆好一段时间。握着宋懿兰的手,高辰带着宋懿兰往外走,道:“走,咱们不住这里了。今日晚了,出城也无法安顿,咱们先在城里的宅子住下,就是宅子小,又长久没人住,委屈你了。” 宋懿兰不知高辰说的宅子小有多小,毕竟高辰是京城外的温泉庄子都能嫌小的人,宋懿兰觉得,他口中的小宅子,至少也是个三进的宅子,否则尊贵的太子殿下看不上。只是,宋懿兰有些意外,“你几时在扬州买的宅子?” “我是太子,还需要买吗?”高辰微微挑眉,“几年前,扬州查了个贪官,手下好些个宅子、铺子,父皇查抄了宅子之后,我想着扬州景致不错,就跟父皇讨了两个放着。” “……”宋懿兰知道,皇家不会与百姓争利,但遇到这种情况,抄没的财产大部分归入国库,但也有部分由皇家自己处置,作为太子,要两个宅子实在不算什么事。 驿馆这边还没有收拾好,但死了的、受伤的人,都已经带走了,只地上还能看得到一些血迹。高辰不愿宋懿兰去看这些,拉着她的手径直往外走,走出驿馆直接上了马车,不多时马车停下来,眼前是一座看上去有些古朴的宅子。 高辰拎着宋懿兰往里走,道:“这个宅子,原是前朝一位文豪的宅子,早年那贪官从文豪的后人手中强卖来的,我拿到宅子的时候,那家已经没有后人了,不过宅子里倒是留了一些那位文豪的真迹。” 这边宅子没人住,高辰得了宅子也只买了两房下人看管宅子,先前没想过来住,连宅子都没有特意修葺,这才看上去古朴得有些老旧。好在,虽然看上去有些老旧,但里头的东西倒是样样都不缺,宋懿兰身边的人都跟了过来,不用宋懿兰多说什么,杏雨就领着人将各类用品安置妥当,又打发人去外头买吃食回来,这宅子虽有厨房,但一时没法去买各类食材回来,今晚只能买些现成的回来。 高辰不忙着去处理侯啸云的事,跟宋懿兰一道进屋坐下,将今日的事简单提了提。宋懿兰也将花氏的事说了,有些疑惑道:“你有没有觉得,侯啸云今日所作所为,跟昨日见到的侯啸云有些不同,更不要说早前查到的情形,你觉得是他突然笨了,还是先前查到的本就不实?” 要说这些,高辰知道的比宋懿兰更多,先前突然被围攻,高辰一时没有精力去多想,但宋懿兰说到的这些,他也察觉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日一问便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暂住 一整天发生的事多,尤其是下午的一场拼杀,宋懿兰虽没有亲眼看着,到底是眼前的事,有高辰陪在身边,宋懿兰虽不怕,但心中到底震撼。侯啸云试图围杀太子和太子妃的事,虽口中说不敢害他们性命,但其实已经够得上谋反,高辰说不急,只是担心白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宋懿兰一个人留在这边害怕,陪着她罢了,次日早晨醒来,身边没有人,宋懿兰一点都不意外。 被杏雨服侍着起身,宋懿兰四下看了一眼,道:“殿下出门了?” “殿下一早就出门了,只交待午间回来陪太子妃用膳。”杏雨瞧着主子面色红润,知道夜里睡得好,才放了些心,跟来的人当中,已经有好几个一整夜没能合眼,早晨起来眼下都是青黑的。杏雨也怕,但她跟着主子见过世面的,又是大丫鬟,若她都不顶事了,主子身边谁伺候,好歹拉着碧玲一起睡,早晨起来这事便算过了。 “太子妃,跟来的几个小丫鬟没见过世面,昨晚一整晚没睡,早晨起来眼都是青黑的。瞧着那样儿也没法服侍主子,奴婢就做主叫她们歇着了。”杏雨将这事回了,到底不算她们的错,若白日里神思不属再出些错,才更是麻烦。 这事吧,宋懿兰也理解。她还一直呆在屋里,只听着外头厮杀,都觉得心头难受,何况小丫鬟们还得往外看看情形,宋懿兰没有追究的意思,点点头,道:“无妨,今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上门,你和碧玲她们轮换着伺候便是。” 才出了那样的事,宋懿兰暂且没有出门的打算,至于上门拜访的,若没有昨日的事,她这个太子妃坐着,总有人来拜见,但现下么,至少近几天都不会有人上门拜访。扬州的盐务不清白,侯啸云贪得无厌自是占了大头,而底下么,从盐务衙门的大小官员到扬州的大小盐商,甚至扬州知府那一系的行政官员,能有几个清白的? 如今侯啸云出了事,那些大小官员不是不想上门拉关系,但在侯啸云的后续出来之前,更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可算是暴风雨刚去,乌云还没散的时候,那些人都小心翼翼观察着呢! 杏雨没有追问,只点头应是,又道:“早晨厨房里的陈娘子过来回话,问主子们住着,用不用备下饭食。奴婢想着,如今扬州城也不算太平,虽这边没有备下厨子,厨房里做的未必可口,但到底稳妥些,就叫她先去采买米粮和蔬菜了,午间应当就能送来。” 杏雨是宋懿兰信任的大丫鬟,这样的事直接做主也可,但杏雨素来本分,先前没有跑来打扰宋懿兰,过后却不会忘了回宋懿兰话。宋懿兰听她解说,点点头,道:“殿下先前买下的人,应当没有问题,放在厨房也可。只是这回在扬州大约要多住些时候,晚些你让人找牙行的来,买些人进来。” 宋懿兰和高辰南下随行的人也不少,除了暗卫和侍卫,宋懿兰和高辰身边伺候的大多也跟了来。只是既是出巡,就没打算在哪一处长久停留,自然不会专门带上厨子。如今要在这里多住些时候,总不能总往外面买吧!至于这边的人,能做些家常菜宋懿兰是信的,但要说正经做厨子,估计是没那本事的。 杏雨一一应下来,见碧玲端着托盘进来了,才退了出去办事。 宋懿兰起的有些晚,这会儿离午膳还有些时候,又过了早膳的时候,但总不能让主子饿着,碧玲一大早就在外面买了些粥和油条之类的,温着等宋懿兰起来。见杏雨出门办事了,碧玲一面将东西摆好,一面道:“这会儿离午间还有些时候,太子妃先用些垫垫肚子。殿下吩咐午间会回来用膳,太子妃,可要去酒楼定一桌小席?” 虽说已经安排了厨房采买准备开火,但午间做些家常小菜还行,可那些家常小菜糊弄太子和太子妃就不成了,碧玲便想着,多半还得往外头定。 要说宋懿兰是更喜欢寻常的家常小菜,但他们前天才到扬州,先前都在船上,旅途疲惫船上也没什么好的菜品,可以说已经委屈好几天了,这样想着,宋懿兰道:“你叫人去酒楼点些扬州这边的招牌菜,不用多。另外厨房那边,叫他们不必准备别的,就将时令蔬菜炒两个送来便是。” 碧玲应着,将碗筷摆好就出去安排,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再拖着就赶不上午间用膳了。 午间高辰回来时,酒楼的菜刚刚送来。按照宋懿兰的吩咐,厨房做了两个时鲜蔬菜送来,蔬菜新鲜,也用不着复杂的烹调,而青翠的绿色,看上去就可口。而碧玲让人去定酒楼的招牌菜,自然挑着有名的酒楼去,别的先不说,至少卖相上是好的。 宋懿兰拉着高辰坐下,一面给他布菜,一面道:“侯啸云审问了吗?可有蹊跷的地方。” 高辰看了眼桌上的菜,不算奢华的一桌,但翠绿的蔬菜确实看着喜人,想到昨天侯啸云宴请他的一桌子油腻的山珍海味,心道难怪侯啸云这么快就落个众叛亲离,实在一点都不会揣摩别人的心思。听宋懿兰问起,高辰也不觉得她不该问,亲自动手给宋懿兰添了碗汤,道:“侯啸云的嘴还没撬开,不过他府上的也好、衙门上的同僚、下属也罢,可连一个替他说话的都没有,就顾着落井下石了,人做的这份上也实在失败,只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有些怪,衙门里的人若说为了撇清自身倒也说得过去,可他府上的人,既是一家子,无论如何都撇不开,落井下石有什么用处?无非越发叫人看轻了去。”宋懿兰跟着点头道,像侯啸云这样的大罪,除了出嫁女,侯家上下一个都别想跑,可不是贬低侯啸云几句就能脱罪的。何况既是一家子,有血缘、有情分,除非像花氏一般有着血海深仇,否则何至于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仇恨 高辰一拍手,连连点头,道:“难怪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一早上都觉得不对劲,只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懿兰翻了个白眼,给高辰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到底挤出一句话,“你才是臭皮匠!” “……”说自己媳妇臭皮匠,确实不讨人喜欢,高辰连忙改口,“我说错了,便是臭皮匠,也只能是我,娘子是最香的那个!” 平日里口才那么好,真要夸人时连土味情话都冒不出一句来,宋懿兰呵呵一声,没再追究谁是臭皮匠的问题,只接着道:“若是如此,这侯家只怕还有不少秘密,对了侯玉莹呢?当日将她丢出去跟她爹对质,后来也没留意人去了哪里?” 人是宋懿兰让人送出去的,但之后那样乱,侯玉莹又是侯啸云的女儿,驿馆的人自然不会护着她,至于侯啸云那边,侯啸云连着侯府上下都成了阶下囚,倒是不知侯玉莹在不在其中。 高辰先前没听说那么号人,侯啸云吩咐花氏带侯玉莹来驿馆未必没有别的心思,但于高辰来说,哪怕之前调查过侯啸云,也不会留意他那么个不受宠的女儿。此时听宋懿兰问起,高辰回想了一回,道:“侯家人都看押起来了,他的女儿,似乎只有一个八九岁的。” 侯玉莹在侯家不起眼,侯啸云的两任继室都不待见侯玉莹,平素自然不会想起来带她出门交际,至于侯啸云,这个时候的男子,大多都是将女儿往后院一扔,记起来的时候问一问,到了年纪嫁出去,就算完成使命了。也正因为如此,侯玉莹不知跟谁私定终身还有了身孕,侯啸云是一点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当场气得恨不得掐死了侯玉莹。 高辰这么说,宋懿兰便知侯玉莹没有被抓起来,只是暂且不知是趁乱逃走了,还是死在乱中。宋懿兰将侯玉莹的事提了提,高辰若有所思,道:“我赶过来时,驿馆外头侯啸云带来的人跟我们带来的侍卫交战,也死了一些人,但我细看了,外头没有被杀的女子。” 侍卫当中没有女子,暗卫当中也只有少数专门培养的,主要是为了保护女主子,因此外头的战圈里并没有女子,而驿馆里头,当然也不会叫丫鬟婆子去拼杀,只是当时乱起来,驿馆中部分丫鬟婆子没头苍蝇一般乱窜,除了被侍卫统领斩杀的那一个,还有几个乱中被杀的。侯玉莹当时已经被送出去了,既然高辰说外面没有,侯玉莹多半是趁乱逃了。 “倒是,有意思的是,懿兰,你可知是谁将侯啸云犯下罪行的证据递给我的?”宋懿兰提到侯玉莹,高辰倒想起另一个人来,那人没说,但他猜测与侯玉莹应当有些关系。 “是谁?”宋懿兰打发人把花氏交给高辰,不过那时高辰没在城中,所以在侯啸云发难之前,高辰应该是没见到花氏的。宋懿兰也听说,高辰能快速拿到侯啸云贪腐罔顾人命的证据,除了花氏可以嫁入侯家,拿到的证据之外,还有一人特地将证据送到高辰面前,至于这人是谁,宋懿兰就不清楚了。 “那人名叫胡林才,听说是侯家亲戚,几年前因为家道中落,投奔侯家。侯啸云见他做生意上还有些天分,就留他在府上,替侯家打理家业。”高辰也没有卖关子,“不过,也有人说,胡家原本也是小富之家,胡林才除了经商,在读书上也很有天分,入了侯啸云的眼,偏胡林才志在青云,不愿进侯家做个管家,于是侯啸云使手段害得胡家家破人亡,最终还是进了侯家。” “还有别的说法?”这种事嘛,真相如何已经说不清了,只是要说侯家家大业大,侯啸云需要个打理家业的,便是花钱去雇、去买,也不是难事,便是想着用自家亲戚来的可靠,侯家亲戚当中应当也少不了人愿意,用得着花那么大力气,去折腾这么号人来做管家?何况添了这一层仇恨,就不怕人反过来噬主? “有,还有说法,说胡林才跟侯家有仇,想方设法借着亲戚投奔的理由进了侯家,又骗得侯啸云的女儿私定终身,再一点点获得侯啸云的信任,这是想要霸占侯家的家业啊!”高辰说着一口咬掉鸡翅膀上的肉,最后一句话就有些模糊。 宋懿兰听得噗嗤一笑,道:“你说,这胡林才就是跟侯啸云私定终身的那个?若是如此,他又将证据给了你,那他的目的本就是报仇,而不是侯家的家业吧!” 高辰点点头,道:“我私心里是这么猜测的。我见过那个胡林才,既然他特意收集了证据,又将证据交给我,那侯啸云照顾亲戚,亲戚投桃报李的说法就是扯淡。至于第二种说法,我见过胡林才,胡林才确实有些小聪明,若说能打理侯家的家业,我信,但几年前他才多大,便是有些小聪明,也远远不到侯啸云这般算计逼迫的程度。至于最后一个,侯啸云可以接近大约是真的,但目的肯定不是为了霸占侯啸云的家业。” “他将证据给你,求的是什么?”要猜别人的心思就难了,要去查证这许多事更是费时费力,还没什么价值,还不如知道到了对方的目的,借此来推断,说不定还快些。 “求的么,他求,将侯啸云碎尸万段、处以极刑。”高辰也没想着让人去查证胡林才的事,何况听到这个要求,高辰已经断定胡林才跟侯啸云有仇了,如此才能解释胡林才搅动这个大漩涡,不求富贵,只求仇人死无葬身之地。至于侯啸云的女儿,要说无辜,还真谈不上,侯啸云贪的钱财,争来的富贵,他的女儿都享受了的,如此,罪孽自然有她的一份。 “碎尸万段,这得是多大的仇啊!”宋懿兰感叹了一回,她当然不赞同胡林才报仇还牵连了一个弱女子,只是这个弱女子落到这个地步,既与她父母的教育分不开关系,更是因为她不知自重、自爱。 第一百三十六章 传言 这个案子还在审问,高辰也不急着下定论,只叮嘱宋懿兰,“最近扬州不太平,你平日就安心呆在府上,等我解决了这件事,再陪你出去游玩。” 这一点宋懿兰早有预料,侯啸云能到这个程度,除了自己贪心且有手段,更少不了这边官商的配合。如今侯啸云是落网了,那其他的那些人想跑的、想鱼死网破的、想摘清自己的都不少,高辰要肃清扬州盐务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也是高辰一开始没打算直接处理侯啸云的缘故,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场面,不处理都不行了,这个烂摊子不收拾了,他们都走不出扬州。 只是,“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像是有一只手在推动着?” 宋懿兰回想起来,刚到扬州时,她提过侯啸云有问题,当时高辰便道时候未到。宋懿兰不觉得高辰来之前没有做过功课,没道理弄到后来这般措手不及。 高辰脸上浮出一丝嘲讽,道:“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手,那个胡林才,若没有人助他,他如何能拿到那些证据?又如何能逃过侯啸云来到我面前告状?也就胡林才认为自己有本事,骗到了侯啸云的女儿,还冲破重围来到了我面前。” “那你做这么多事,不是遂了他的意?”宋懿兰微微皱眉,这种被人当枪使的感觉可真不好。 “想那我当枪使,也得看看他够不够本事。”高辰呵呵一声,人虽然还没有挖出来,但谁在背后搅动他也能猜到几分,扬州这摊子事他既然管了,难道还会把这一块肥肉留给幕后之人不成?自然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见高辰运筹帷幄的模样,宋懿兰就不操心了,道:“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只管等着你带我出去玩了。” 高辰确实很忙,匆忙用过膳,便又出了门,宋懿兰呆在宅子里没什么事做,索性就在宅子里转一转。 高辰说宅子不大,那纯粹是跟京城里的宅子相比,这个宅子没有特意修葺,看上去是有些老旧,房屋园子的格局还十分清晰。江南本就注重园林的建设,一向推崇一步一景精巧布局的园林,这个宅子又是前朝文豪的宅子,建造时也是花了大力气去规划设计的。 主院出来便是最大的园子,引了活水修建沟渠,还打造了个不大的荷花池,种了睡莲、养了锦鲤。引路的是看管宅子的管事家女儿,难得主人家来住,那管事不敢怠慢,偏这宅子原先没有主子住着,拿得出手的丫鬟也没得两个,数来数去也就自家女儿还算过得去,只特意叮嘱了专心做事,别冲撞了主子。 宋懿兰瞧着那小丫鬟怯生生的模样,看得出特意挑着景致好的地方走,但小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都不敢抬头看宋懿兰,遇到什么景致,也只干巴巴地说一句。路过莲花池子,小丫鬟似乎想夸一夸池子里的睡莲和锦鲤,哪知一个不防踢到凸起的石头,差点一头栽进莲花池子里去。 杏雨走在宋懿兰身侧,见状也唬了一跳,好在碧玲机灵,一伸手将人抓住,只吓得脸色发白,倒没有受伤。 见这般,杏雨就不敢叫宋懿兰往池子边走了,拉着她里荷花池子远了些,那小丫鬟便白着脸过来,跪下请罪,道:“奴婢该死,惊着太子妃了!” 高辰来扬州是带着差事的,何况驿馆的那一出已经闹得人尽皆知,高辰和宋懿兰的去向稍微用点心也就知道了,因此,高辰和宋懿兰也没有藏着掖着,光明正大的就在这边宅子住下来。 他俩淡定,可就苦了宅子里的两家人。原本这边宅子主人家不在,两家人虽挂着管事的名,平日也只需打扫院子照看院子里的花草,别叫宅子荒废了去,自然也不讲究规矩,可如今主子来了不说,主子的身份还十足的贵重,叫这两家人既想攀着,又怕冲撞了主子,别说富贵,连命都留不住。 大人们战战兢兢的,连带儿女都不敢大口出气,尤其今日过来领路的燕儿,才十二岁,又是奴婢出身,平素就胆小,还被她娘狠狠敲打了一回,生怕叫主子责怪,一路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半点错。原本就盼着园子逛完了回家去,谁料走到这池子边,一个不留心差点掉湖里去。 燕儿一面担心自己这一点没做好,惹了主子生气,连累一家子;一面也暗暗庆幸,刚才叫人抓住了,没栽湖里去,心里怀着侥幸,主子身边的人都心善救她,主子应当也是仁善之人,因此连忙认错,只盼着主子不与她计较。 宋懿兰确实没有同燕儿计较的意思。原本也不是故意做什么,差点掉湖里去、险些受了伤遭罪的也是她自己,没伤着宋懿兰,老实说,宋懿兰也没什么理由去怪她。只是,她能理解燕儿以前没见过主人家、或是没见过太子妃,头一次相处难免紧张,但紧张到差点掉湖里去,就过了些吧! 这样想着,宋懿兰摆摆手,道:“本也不是故意的,何至于如此?只是,这湖也不深,掉到湖里也不至于受什么伤,为何你这般惊恐的模样?” 燕儿缩着脖子,本就还在焦虑惊恐中,听得宋懿兰的话一时想不到掩饰,脱口而出:“湖、湖里有水鬼,奴婢怕、怕他拉奴婢做替身……” “胡说什么!”杏雨皱起眉头,鬼怪之事,民间常有人提起,但大户人家,鬼怪之事与巫蛊之事一般,寻常人可不敢胡乱说起。跟着宋懿兰进了东宫,杏雨越发沉稳谨慎了些,她是主子身边的人,是万万不可落把柄到别人手中的。 燕儿本就害怕,被杏雨一喝,更是身子发颤,不敢再乱说话。 宋懿兰倒有些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湖里有水鬼?你亲眼见过的?” “奴婢……”燕儿怕杏雨,她娘交代过,主子身边的人,都不可得罪,人家捏死他们一家子跟捏死蚂蚁一样。 “你别看她,听我的就是。”宋懿兰看了杏雨一眼,故事听个开头就没了实在太难过了,尤其她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呢,若是不弄清楚了,日后每回路过这里,不都得想着这个?宋懿兰不信水鬼的说法,但人总会害怕未知的东西,还是弄清楚了安心。 第一百三十七章 秘密 见宋懿兰开口了,杏雨便不再说话,燕儿定了定神,道:“奴婢一家子,都是宅子易主之后才买来打理宅子的,早前的事并不清楚,只是张家是宅子里的老人了,就是张家翠花姐就同奴婢说的。翠花姐说,还是曹先生家在时,府上有位少爷,看中了一个丫鬟,两人有了私情,可那位少爷的太太是个不容人的,那位少爷便一直不敢说,等到那个丫鬟有了身孕,终究被太太发现了,害怕被太太处置,那个丫鬟就自己投了荷花池。荷花池水浅,跳进去淹不死,那个丫鬟就拿石头绑在腰上,硬是淹死了。” 从那贪官被查,宅子到了高辰手中都已经两年多了,再往前推故事发生的时间,距现在至少有七八年的时间,这故事流传的还真是有些久远。宋懿兰微微挑眉,接着问她,“都这么久了,宅子主人都换了第三个了,你怎么知道故事是真的?” “奴、奴婢原也不信的,可奴婢亲眼见的,就不敢不信了!”燕儿生怕主子觉得她说谎话吓唬人,连忙解释,“有一回池塘里清塘,宅子里人手不够,奴婢也来帮忙,亲眼看见池塘里捞出一具尸骨的。阿爷和张管事都怕惹麻烦,没有报官,悄悄地埋了。可当天晚上,奴婢路过荷花池,亲眼看见有人站在池边,低低地念着诗,不等奴婢走近,就跳了下去。” “奴婢当时还以为是谁想不开投湖,赶过来想拉他起来,可奴婢走近了,湖面还有荡起的波纹,可那么浅的池子里,压根没见人。”燕儿回想起来还害怕的身子微微颤抖,“奴婢怕得很,之后跟娘说,娘说奴婢看错眼了,见奴婢实在怕,又带奴婢去求了平安符回来。后来奴婢问翠花姐,翠花姐道她也见过,可奴婢再不敢对旁人说了。” “你后来还见过那个水鬼?”宋懿兰觉得有些奇怪,若只是见过一回,更多人应当更倾向于自己眼花了。 “嗯,大概之后又过了两个月,还是这里,有人从湖边往湖里走。奴婢离得远,夜里又黑,看不清模样,可奴婢真的看见了,在那之后,再不敢往莲花池这边走。”燕儿胆小,头一回还敢跟父母说,父母都不信,再瞧见就不敢同他们说了,只自己远远地避着。 宋懿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再问,只没在湖边停留,接着逛园子。 也不知是不是叫那小丫鬟吓住了,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再经过莲花池时,杏雨都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低声道:“都怪那个丫头,好端端的说什么水鬼,闹得奴婢从这里走都觉得心里发毛。” 宋懿兰看了杏雨一眼,呵呵一笑,向青雁道:“青雁,找几个可靠的人来,将这荷花池清出来看看。” “太子妃,您还真信这里头有水鬼吗?何况,尸骨不是都抬出去埋了吗?还能找到什么?”杏雨目光落在湖面上,不行,还是觉得瘆得慌。 宋懿兰扯扯嘴角,杏雨这丫头细心又贴心,平日里做事也可靠,唯独有一个缺点,怕鬼,以前在燕国公府,青柳知道杏雨这毛病,夜里讲鬼故事吓唬她,吓得杏雨抄起东西就咋过去,差点给青柳头上留个窟窿。两人都是宋懿兰身边得用的,有了这回事,杏雨下了决心去克服,只是到底没法完全消去,听到别人说这个,就觉得鸡皮疙瘩往外冒,连平素的聪明劲儿都掩下去了。 宋懿兰看了碧玲一眼,碧玲就明白了,给杏雨解释道:“杏雨姐姐,刚才那燕儿说投湖死的那个,被找到腰上还绑着石头,显然尸骨已经清理出来了,那湖里的尸骨可不是她。” “是、是吗?”杏雨一听到水鬼,光顾着告诉自己这世上没有鬼了,哪里还顾得上那是不是同一个鬼。 “这湖不深,若有尸骨沉在里面很快就发现了,为什么会等到清塘才捞出来呢?”宋懿兰微微眯眼,“自然是为了让人看到。那为什么要让人看到呢?自然是为了让燕儿、杏雨这样的人害怕,不敢往湖边来,若能往外传扬,闹出闹鬼的传闻才更好呢!所以,这湖里没有鬼,有的是别的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 “啊——”杏雨能做宋懿兰的左右手当然不傻,只是说来丢人,大白天的,那丫头说起水鬼来,杏雨心神便都在上头,旁的是半点都想不到了。 宋懿兰也没守在旁边盯着,等青雁将事情办好了,再问问情况便是。说来也怪不得别人,这宅子到了高辰手中,别说主人家没来过,就一个宅子,大约都想不起派个亲信之人过来查看,让别人留心着,拿来做点别的事也不意外。 有宋懿兰这话,杏雨倒是回过神来了,宋懿兰没在旁边盯着,杏雨反倒跑去看着,她倒要看看,吓得她在主子面前再次出丑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到晚膳前,宋懿兰正在屋里吃甜瓜,杏雨便进来,道:“太子妃,挖出来了,莲花池底下,竟是一扇铁门!” 宋懿兰猜到莲花池底下会有东西,毕竟那传言也好,燕儿提到的翠花姐姐也好,听起来都很有些蹊跷,倒确实没想到底下会有一扇门。听到这个,宋懿兰丢下手里的甜瓜,往外走,道:“走,咱们看看去!” 那池子本就离主院不远,宋懿兰领着人过来,只见莲花池的水已经被排干了,找来的人都是随行的侍卫,平素虽不拿锄头,但有力气的干起活自然也快,原本湖里的淤泥已经被清干净了,挖出一道厚重的铁门来。 原本那些侍卫被叫来干活还有些不乐意,心道寻常民夫就能做的事情,竟落到他们有品阶的侍卫头上,怎么想都觉得不得劲。可见到这情形,领头的侍卫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见宋懿兰过来,连忙上前回话。 宋懿兰看出了侍卫不叫她靠近的意思。想想也是,有闹鬼传言的池子底下,挖出一扇门来,怎么看都不是寻常的。宋懿兰也没再走近,只问道:“这是什么情况,这门能打开?” “回太子妃的话,这底下有机关,启动机关,湖里的水排干,门就能打开。只是眼下不知底下是什么,属下不敢妄动。” 单看那铁门,铁门厚重,上头没什么装饰,自然也看不出里头藏了什么。或许是密室,或许是密道,里头是否有人,又有没有其他的出口,这些都不清楚,自然不敢轻易打开。宋懿兰扫了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也没有上前细看的意思,道:“既然如此,多调些人过来,打开铁门不管里头是什么,先保全自己为上。” “是!”宋懿兰不说,他也得回了太子,将这里打开,查个清楚,太子和太子妃住在此处,怎能留这种未知的危险在这里。 宋懿兰见对方答应下来,却没有立刻叫人的意思,便知对方在等她离开,底下是什么尚未可知,若是发生意外,伤了她这个太子妃,别说有功,这个罪名对方都承担不起。宋懿兰理解打工人的不易,没有留下看热闹的想法,吩咐青雁留下看着,就干脆利落的带了杏雨等人离开。 等高辰处理完事务回来,听说小湖底下的事,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宋懿兰蹲在地上看湖底密室里拿出来的宝物。精美的玉雕、有价无市的古物,还有成箱装着的金银,那小小的湖底下藏着的,说是巨富都不为过。 “这就是那湖里捞出来的东西?”这边发现了这种奇怪的地方,自然有人去禀报高辰,虽说了没什么危险,高辰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手头的事赶回来。没想到看到一地的珍宝,莫非对方还真就只当是个存放宝物的地方? “湖底下有个密室,这些就是密室里存放的东西。”宋懿兰一指面前的各种摆件,“这些是放在架子上的,底下潮湿,有些都发霉了,也没人管。那些是装在箱子里的,箱子都破了,远远地就能瞧见里都白的黄的,十分耀眼。不过,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那密室还连着密道,也不知通往何处,庞统领带着人追查去了,眼下还没有回来。” 高辰随手拿了一面铜镜,瞧着上头的花纹,似乎是很有些年代的古物了。听宋懿兰这么说,高辰微微挑眉,“若是寻常人进到密室,看见这些,只怕心都留在这上面了,想来也不会去追查是否还有密道,这一环环的布置得很是精妙,水鬼吓退那些胆小的,隔绝旁人的窥伺,财帛动摇人心,但凡有些贪念的,瞧见这些也就猜测这是储存用的。” 宋懿兰点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可惜,咱们的人也不差。” 庞统领是太子的侍卫,对于一个侍卫统领来说,比起从天而降的财富,自然是主子的安危更重要。因此庞统领只是为了寻找机关,嫌这些东西碍事,让人先搬了出来。这个法子确实有用,屋子搬空了之后,机关就好找多了,眼下人已经循着密道找人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密室 听宋懿兰这么说,高辰也点点头,随他来江南的都是精挑细选的,留下来护卫宋懿兰的,更是可靠的属下。 见高辰回来了,宋懿兰也没兴趣再去看地上的东西,拍拍手站起来,道:“这会儿才回来,还没有用膳吧!庞统领去追查还要一些时候,咱们先用膳。” 这些东西放到这里,也是先检查过没有问题,都是寻常的宝物,高辰作为太子,不说手底下有多少财富,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也没去细看那些东西,就挽着宋懿兰的手,先去用膳。 这边发现了这些东西,宋懿兰猜到高辰会提前赶回来,也就提前让人备好了晚膳。早晨宋懿兰叫杏雨找牙侩买厨子来做事,但替他们做事的,不单单手艺好就行,还得身家清白才行,自然不是一两天就能找到的。宋懿兰也不急,入口的东西,总要精心些,只是最近的吃食还是只得从外面买。 就他们俩一道用膳,也不讲究许多规矩。高辰忙了一天确实累了,端着汤碗喝了一碗,垫了垫肚子,道:“懿兰,你是怎么看出那莲花池不寻常的?” 那处地方离主院近,但只种了些荷花,养了些锦鲤,谈不上景致,至少高辰来来回回也没往那里多看两眼。 “今日午后,寻了个小丫鬟带着在院子里走走,就瞧着那小丫鬟害怕那地方,差点整个人栽湖里去,就多问了两句,结果听说闹鬼的话。”宋懿兰也等到这个时候,下午时等着那湖里的消息,都没吃什么点心,也是喝了一碗汤才说话,“听着有那些传说,就多问了几句,听着就越发蹊跷了。对了那丫鬟还提到一个叫翠花的丫鬟,听着像是知道些什么,我让人去寻了,只是那丫头已经出嫁了,眼下还没有找来。” 高辰点头,道:“如此,这扬州还真藏着不少秘密啊!” 宋懿兰赞同地点点头,道:“毕竟扬州巨富啊!传闻前朝末帝驾着龙舟巡江南,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最后死在江南,也没听说那么多东西运去别处,说不定就藏在这些地方呢!”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啊!”高辰暗自点头心道若是用心找一找,说不定还能充实一番国库呢! 宋懿兰见高辰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挑眉道:“你不会还想寻一寻,拿来充实国库吧!” “也不是不行啊!”皇上倚重他,高辰已经参与到众多国事当中,越发感觉到为君的不易,那么大的国家,今年这里丰收那里就有灾荒,更别说还有外敌窥伺,边关戍防是半点不敢大意,这一处一处的,都得从国库里出啊! “……”作为一个人来说,天降横财算是好事,可也不想想,农民种出来的东西、商人卖的东西都是有数的,短时间内难有太大的提升,空降那么大一笔钱,除了抬高物价还有什么用? 见宋懿兰并不赞同的模样,高辰虚心请教,“你觉得不对吗?” “假设我手上有价值一百两银的货,你拿着五百两银子能买到多少?”经济学说起来就不是一两句的事了,宋懿兰只懂点皮毛,用通俗易懂的话简单解释。 高辰没有系统学过经济学,但从小作为储君培养,又走南闯北经历的事多,宋懿兰这么说,他立刻就明白了。只是想到这里,还是叹息道:“那就没有用了?” “倒也不是,”宋懿兰没在意高辰的惆怅,这就跟长辈教育孩子别贪小便宜一样,日常生活也好,治理国家也好,本就不能指望免费的午餐,但若是用得好,意外之财能搭一个更高的平台,“你若是能找到另一个卖家,自然就能买到更多。” “……”若将大周比作一个人手里的货,找另一个卖家也就是往大周之外去吗?高辰想到了晋王,早年晋王醉心于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时,不少人说他堂堂皇子不务正业。他没有打击兄弟,但也确实没太重视,如今,高辰却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了。 宋懿兰还不知高辰已经就此想到治国大事上了,见高辰手里的碗空了,便亲自给他添了一勺,道:“这些且不提,快用膳吧,且不说这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便是你想突然得那么一大笔财富,也不见得能找得到呢!” 这倒是,这里遇到的这些,可以说是意外之财,数量不少,但若放在一个国家来说,也实在不多。这些财富来自何处,如今还说不清,更别说旁的还没影的那些,高辰不过是刚查了侯家有感而发,那侯啸云只是个巡盐御史,可私库里查出来的银子,比他堂堂太子还多了不知多少。先不说这蛀虫贪了大周多少银子,祸害了多少人,单单这个对比,就叫高辰十分的心酸。 晚膳之后,高辰跟宋懿兰去那莲花池边看了看。池子如今还没有重新整理,干涸的池塘里一扇敞开的铁门,再往里看,就是一个不算大的密室。此时密室里空荡荡的,能看到一个打开的门,再往里就黑洞洞的看不清了。 密室外面有不少人把守,侍卫们甚至更希望,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能换个地方住,毕竟这里有个密室,又有个密道,谁知这宅子里会不会有其他的密室或出口,主子在这里呆着,实在太不让人放心了。 心里这么想,但谁也不敢跑上前来劝告,只小心翼翼的守着,目光恨不得透过黑洞洞的密道,看到后头有没有藏什么东西。 高辰看了一眼,没有亲自下去看一看的意思,暂时也没有换地方的打算。江南这里他本就不熟悉,这里虽然有隐藏的威胁,但相比这里已经发现了,显然别处的更加难以预知,与其费心费力的搬家,倒不如做好防备。 站在外头看,显然看不出什么问题,高辰没在意,瞧着天色渐晚,便带着宋懿兰往回走,只吩咐庞统领回来了,就叫他来见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渐露 本以为很快就能有结果,没想到过了一夜,次日早晨才听到通报,说庞统领求见。 这事有高辰管,宋懿兰就没跟去,慢悠悠的洗漱好,坐到餐桌旁边时,高辰也回来了。要说自己住的屋子底下多了密室、密道什么的,宋懿兰还是在意的,见高辰回来,便追问道:“可查出来了?那密道是通向何处去的?” “那密道从这里入口,出口有两个,一个是侯家,一个在城外。”毕竟是在扬州城里,虽然在地下修建,但动静大了也容易被人发现,所以密道虽然长,但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岔路,查探起来倒也容易。之所以耽搁那么久,还是因为侯家底下也藏了个密室呢,相比起这边伪装的宝库,那边则是有专人保护的核心地区,更有大大小小不少机关暗器,若非对方正在转移,想要拿下还不那么容易。 “所以侯家背后果然是有人支持的吗?”先前宋懿兰和高辰就都怀疑侯啸云背后还有人指使,毕竟侯啸云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精明的人,若不是有人在后面出谋划策,那账面想来也做不到那么漂亮。只是,若说背后有人指使,还有大的图谋,侯啸云与扬州其他官吏仅仅是利益关系的表现又不大像,总不是下了这么一步棋,只为了求财吧! “眼下看来,更像是互相利用。”高辰一面开始用膳,一面简单解释,“在那密道里,找到了一个人,一个自称是侯啸云的人。” “侯啸云不是已经下了大狱吗?”宋懿兰有些惊讶,从当日的种种来看,那侯啸云不像是假的,否则都知道对他们动手是死罪,闹上这一出,精心安排的假货不就折了吗? “我还没说完呢,”高辰也不卖关子,“这个自称侯啸云的,脸上有不少伤痕,看上去像是被划伤的,他自称,之所以弄成这样,是因为有人要偷走他的脸。而大狱里头的那个,先前还成,关押了这两天,脸色已经越来越干枯,凑近了还能闻到臭味,只是都想着大狱里头关着,遭了大罪的缘故。我已经叫人再去查看了,这个自称是侯啸云的,到时候也带去,让两人对质,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惊喜。” 这确实是最简单的办法,宋懿兰跟着点头,又道:“莫非,话本里的易容术,是真的存在的吗?” “所谓易容术,多是用妆容改变原有的相貌特征,来迷惑别人,但若要装扮成另一个人,首先得两人本身就有些相似,在这个基础上,用特殊的东西来装扮,确实是可以做得到的。”高辰虽然没怎么在江湖行走过,但这些手段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就是他自己手里,也有善于此道的人,只是相比起偷走一个人的脸,用到另一人身上,至少目前还做不到。 宋懿兰点点头,又好奇道:“那人像不像侯啸云,虽说脸上有伤,也能看出个大概吧!” 高辰没有见人,那人被困在里头不知多久了,浑身脏兮兮的,更别说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审问之前也不会送到宋懿兰面前。不过庞统领是个可靠的人,来面见高辰之前,已经将人审问过一遍,高辰点了点头,道:“庞统领说,身形脸型都像,若脸上是完好的,至少能有五六分像。” 宋懿兰知道,像庞统领这样的人,看人都是透过皮相去看的,所以寻常的易容术,对他们可没什么用处。听高辰这么说,宋懿兰觉得有人盯上了侯啸云应当是真的,但谁真谁假,还得等着看结果。 因为出了密道的事,府上又仔细的排查了一遍,原本看院子的两户人家也都消失了,如今宅子里的都是京城带来的人。那小湖重新填了起来,底下的密道封起来了,一眼看去,跟先前的荷花池也没有半点不同,只是荷花是重新买来的,买了育好的荷花苗,已经冒出几朵将开未开的花骨朵儿。 在这边住了七八日,侯啸云一事带来的影响终于渐渐平息下去。先前从密道中带出来的人确实是侯啸云不错,侯啸云做了巡盐御史,心中的贪欲越来越大,这才一步步落入对方的圈套当中。身上贪污的越多,越担心前路,这才让侯啸云越来越陷入对方的烂泥当中,等发现自己快要成为弃子的时候,已经再难逃脱对方的魔掌。 侯啸云跟对方本就谈不上一条心,经历了这般折磨,还险些丢掉了自己的脸,侯啸云此时已经将对方恨之入骨,根本不用对他用刑,他就将知道的都交代了,只是这事查来查去,竟查到纪家和吴王头上。 宋懿兰听说高辰回府了,却没回房,宋懿兰顺着小路去寻,在一个小池塘边寻到了人。 这宅子里不大的小池塘有好几个,最大的当属宅子后院的池子,里头还养了几只野鸭,其他的都是浅浅的池子,种些水草、荷花,充作一个景致。眼前的这个时几个池塘中最远的一个,已经拎着高墙了,池塘便种了些芦苇,高辰就坐在芦苇掩映的石头上。 宋懿兰走过去,高辰就发现了,拉着宋懿兰坐下,道:“懿兰,咱们看看景。”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正从天边滑下去,暖红的夕阳照在芦苇上、照在池水上,寻常的景致仿佛也添了一层金边,柔和而美丽。宋懿兰挨着高辰坐着,高辰就朝她挤了挤,仿佛两只小鸡崽凑在一起玩耍,高些的那只,还回头啄了啄宋懿兰的脸颊。 宋懿兰脸腾一下红了,杏雨她们没上前打扰,但就那么点距离,还指望别人看不见不成?伸手推了推高辰,没推动,只得讲道理,“别闹了,有人看着呢!” 若是惹恼了宋懿兰,人丢下自己走了就得不偿失了,高辰没敢再闹宋懿兰,伸手折了根芦苇,在水里慢悠悠的搅,带着几分叹息,道:“纪家心思大了,吴王也是为难。” 高辰突然提到吴王,宋懿兰便猜与扬州的事有关,“找到吴王了?” 第一百四十章 决心 高辰摇摇头,道:“没有见到人,但他给我送了封信来。信上说,他在一处深山中遇到了一座古刹,就在那里出家了,让我转告父皇,说他很感激父皇的养育之恩,但他与佛有缘,不能在父皇跟前尽孝了,请父皇不要怪他。” 宋懿兰对吴王的印象,还停留在对姚卿月的钟情上,之后种种的事,似乎也在说明吴王对姚卿月依然有情意,实在没想到再次听到吴王的消息,却是吴王真的出家了。仿佛已经猜到了宋懿兰的惊讶疑惑,高辰接着道:“二弟在信里还说,他确确实实真心出家,且已经决定在古刹修行一辈子,我们若是见到‘吴王’,一定是别人假扮的。” “……”这句话的指向非常明白了,吴王知道会有人假扮他,那么那个人是谁呢?宋懿兰首先想到的就是纪家。年长的三个皇子当中,吴王脾气是最好的,可若是觉得他温和懦弱就错了,吴王虽然好脾气,却有着自己的一套原则,便是自己,也从不肯破例。 吴王是今上次子,虽然高辰很早就做了太子,但随着吴王长大,淑妃娘娘和纪家就渐渐生了心思,这一点从淑妃坚定地反对吴王娶姚卿月为妻就能看出来,不满姚卿月品行不够高,尚在其次,最根本的在于姚卿月和姚家,对吴王没有什么助力。而在吴王去了云山寺修行,还将姚卿月视作眼中钉,特意设计她嫁去徐家,就更加明显了。 纪淑妃有这份心思,纪家多半也有这些想法,但纪家本就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也谈不上勋贵人家,便是有想法,能做的也有限,这才是纪淑妃凡事都捎带上嫁到安国公府的妹妹的缘故,安国公府虽不算出众,但作为追随开国皇帝的勋贵人家,安国公府是有兵权的。 “既然吴王已经做了决定,咱们只能尊重他的决定。”否则还能怎么办呢?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还能将他关在家里,吴王这么大的人了,他想做什么,总能做成。 “前两天收到消息,淑妃娘娘又有了身孕,只是孩子生下来再养大,也得十几二十年,这十几二十年里,总得有个人替他撑着,所以,吴王不能真的出家。”高辰离京之前,就听说纪淑妃一面用力去找吴王,一面用心调养身体,显然,是吴王没什么希望了,想重新培养一个。 若是景隆帝再年轻十岁,纪淑妃会觉得年幼的孩子更讨皇帝喜欢,但如今景隆帝已经四十出头了,不能说老,但高辰这个太子早已独当一面,其他皇子也渐渐长成,十几二十年的差距可不是景隆帝的宠爱就能够抵消的。有了这个缘故,即便纪淑妃已经对吴王这个儿子不报希望,还是要将他找回去,为小儿子遮风挡雨,便是实在找不到,也得想别的法子。 想到这一层,宋懿兰都同情吴王了,一直放在心间的女神,幻灭了;一直濡慕的母亲,心中只有权势;无心朝政只想求个安宁,却被推着不得不往前走。高辰都叹息着,将手中的芦苇丢进池塘里,“他说的那么可怜,我都不忍心将他抓回来还俗了!” “……”宋懿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原来高辰是打算去将人抓回来的吗? 高辰确实是这么想的,虽然确实有德高望重的高僧吧,也确实有与佛有缘自愿出家的年轻人吧,但作为一个生活在俗世中的太子殿下来说,还是认为俗世的幸福更重要。更何况,他们作为皇族子弟,生来就有优越的条件,若是有那享乐之心,吃喝玩乐什么不能有,为什么偏要出家,去受那粗茶淡饭、青灯古佛的苦呢? 只是如今看来,吴王的心意十分坚定,又掺杂了纪家和安国公府在里头,高辰虽然依然不认同吴王这种可以看做逃避的解决办法,但也不好直接将人抓出来还俗。终究,瞧着吴王出家了都还给他写信送情报的面子上,高辰放弃了将吴王抓回来的念头 “吴王的下落有消息了,那姚卿月呢?当初真是吴王带着姚卿月私奔的?”见高辰放弃了抓吴王还俗的想法,宋懿兰又问起姚卿月来。 “姚卿月,她还真不是吴王带走的,在那之前,吴王就已经离开了云山寺,去别处出家了。”高辰摇了摇头,吴王这封信内容实在不少,又辗转了不少人,最后才到了他的手中。这还得得益于当年在西南时,为了自身的安全,也为了重返朝政,他们兄弟三个是通力合作的,培养了一些人,建了一个不大的通信营。如今虽然安定下来了,这些人还在,也做传递消息的活,只是晋王四处跑,吴王不爱出门,这些人平素都是高辰用的多。 “所以,吴王带着姚卿月私奔,是淑妃娘娘和纪家自导自演的?”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吴王铁了心要出家,都自己离开了,纪淑妃找不到人,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所以安排了人假扮吴王。吴王是皇上的儿子,带着即将出嫁的女子私奔是错了,皇帝必定会罚,但不可能要吴王的命,而这,不仅可以为淑妃和纪家拖延时间,还能向世人证明,吴王心里还有姚卿月,不打算出家。 “正是,”高辰点头,“姚卿月是被纪淑妃陷害的,还是自己主动配合纪淑妃的,眼下还不清楚,不过现如今,还没有消息。” 宋懿兰心道纪淑妃看着温柔美丽,遇到什么事更是哭功了得,没想到真实的,却是这般坚定果决,做出吴王带着姚卿月私奔的消息,一方面拖延时间,初时大约也有逼着吴王现身的意思,只可惜吴王这回事铁了心了。想到那假扮侯啸云的事,宋懿兰微皱眉,“扬州的事与纪家有关,那先前假扮侯啸云的事,是不是也与纪家有关?” 高辰并不意外宋懿兰敏锐的想到这个,点头道:“正是,大约那时手艺还不纯熟,只敢让人瞧个影子,而侯啸云这里,就成熟多了,那张假面用了两三日才坏掉。” 第一百四十一章 游玩 宋懿兰不知那假面是用什么做的,也没有追问的打算,见费了那么大劲才研究出来,也就用个两三天,便能猜出来的不容易了。只是既然这么来之不易,不是应该好好保护自己吗?为什么那假的侯啸云还跳出来谋害她?紧紧是为了拿她要挟高辰吗?可她与高辰南下,身边自然有侍卫和暗卫随行,这么做实在谈不上胜算。 不单宋懿兰不明白,高辰也不明白。这几天他提审了侯啸云和假的侯啸云,侯家其他人包括告发侯啸云的花氏和胡林才,但没得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这件事后头的真相弄不清楚,高辰只能先忙着处理扬州的盐政,相比起来,这个要容易些,眼下该抓的蛀虫差不多抓出来了,接下来就是选择合适的人来接替,他们就可以离开扬州继续出巡了。至于侯啸云以及纪家的事,只能继续追查,这看能不能查出新的证据,或者,纪家舍不舍得斩断触手。 高辰本就不是脆弱的性格,只是因着吴王的事,心情有些复杂,又想到他们兄弟当初勠力同心,如今身份地位高了,反而不复当年的亲厚,心里多少有些惆怅。高辰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做了太子,吴王和晋王无论出于真心还是避嫌,都不会过多的参与到朝政当中,只是,当吴王决绝的选择出家,难免觉得自己这个长兄做的不好,叫兄弟不能安心。 这样的想法难免叫高辰心中惆怅,但理智上,高辰并没有做出将吴王抓回来,或者,将晋王留在京中的事,未来的事,他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将来会如何,又如何叫他们信服,若是他们觉得这样更安心,他又何必一厢情愿的去改变,将来,还是等将来再看吧。 想通了,高辰站起身,又伸手拉宋懿兰。宋懿兰想说,这么片刻,哪里用得着他拉,只是瞧着他的目光,到底将自己的手递给了他。高辰拉着宋懿兰的手往回走,道:“父母也好、兄弟也好,总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能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你。” 宋懿兰没想到高辰会突然说这个,只是想到刚才关于吴王的话题,握着高辰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 扬州的事,高辰查到与纪家有关,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据要找,但若是纪家迅速地斩断触手,这事也就没法查下去了。纪家的野心,连纪家的外孙吴王都看不下去了,高辰又如何能看不出来,只是纪家没什么出色的人,在朝堂上站不住脚罢了,只是纪家能那么大本事操纵扬州的盐政倒是超出了高辰的预料。 站在前面的是侯啸云,跟他牵连的是扬州大小官员和盐商,而纪家做事小心,在侯啸云被抓之后,迅速地断掉这边的一切也并不出乎高辰的意料。这样,虽然没能拿到纪家图谋不轨的证据,却截断了纪家来钱的路子,加上吴王出了家,那假面的技术显然也还并不成熟,暂时扬州是平静下来了。 高辰带着人将扬州上下的政务、盐务清查了一遍,单单这件事就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效果很明显,除了侯家查出的许多钱财,扬州上下一番整顿,又为国库添了一大笔钱。充实了国库的高辰心情好起来,忙过了政务,终于有空闲带着宋懿兰出门玩。 相比起奇秀山川,宋懿兰其实更喜欢在城里逛逛,不单因为城里繁华,更因为这个时候出门实在不易,若是去看山川美景,自己走吧,累得很,若雇人抬吧,宋懿兰心里有些过不去,何况若真让人抬上去,其实也没什么趣味可言了。 高辰没意见,早年为了帮助景隆帝夺取地位,他走过许多地方,对出门游玩其实没有太多的兴致,只是想着本就是带宋懿兰出来玩的,结果大半时间都花在办事上了,如今事情安排好了,总要带宋懿兰好好玩玩。 既是在城中游玩,两人就换了平民的装扮,再由暗卫随行保护。大约是前不久才出了大事,如今的扬州城治安非常好,街头的热闹已经恢复,但早前张扬跋扈的、惹是生非的,都安分了,街头看上去自然也安乐祥和多了。 宋懿兰这段时间都没出门,一来高辰在肃清这边官场和盐务,想也知道,外头不会太安定,若是再冒出来一个像侯啸云那样想要拿她做要挟的,她就单给高辰添麻烦了;二来她虽没出门,但也听说,因为扬州官场上出了事的缘故,上上下下都噤若寒蝉,街市上做生意的人都少了,出门来也没什么意思。 如今,街上的繁华已经恢复了,宋懿兰四下一看,道:“看上去,与我们刚来扬州时,也没什么不同了。” 高辰走在宋懿兰旁边,随时留心着宋懿兰,自当初在青竹庵,宋懿兰当着他的面中毒昏迷,高辰出门就仔细留心着宋懿兰身边。他恨不得将宋懿兰藏在家里,有他仔仔细细的守着,可想也知道,谁会喜欢被关在屋子里呢?高辰不愿折了宋懿兰的手脚,将她藏起来,就只能仔仔细细的护着她。 “前面有一条街,有各式各样的吃食,想去看看吗?”高辰见宋懿兰眼中都是欣喜,想着前段时间宋懿兰一直留在府中,便忍不住心疼,扬州繁华,左右也不急着去苏州,不如多留两天,今日可以逛逛这边的吃食,明天去看看港口那边的海货,还有江南的丝绸、珍宝。 “竟有专门吃食的地方吗?”宋懿兰想着,京城的街市是以各色货物为主,在那基础上,为了满足饮食需求,才有了各色酒楼,虽然有的地方酒楼这些相对集中,但也没有专门的饮食街。 “也是近两年才有的。”高辰一面引着宋懿兰往那边走,一面解释,“这还是侯啸云弄起来的,这厮为了银子,专门新建了几个街市,强行叫扬州的商贩迁过去,新建的街市格局与早前的不同,饮食单独一条街,另外丝绸布匹和珍宝也单独设了地方。” 第一百四十二章 纠纷 这样的城市规划相对于这个时候来说是有些超前的,宋懿兰有些好奇,“那生意好么?” “老实说,刚开始的时候,生意并不好。”高辰前两年也来过扬州,当时为了办事,办完事就离开了,这边也只是路过了一回。那时饮食街才刚刚迁过来,房屋都是新建的,比起许多街市倒是干净整洁,只是没什么烟火气,刚建起来的街市,专门来吃饭的人不多,若是宴请亲友,来这边又太远了,所以看上去颇有些冷清的感觉。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饮食街,街市并不长,各色的店铺都沿街分布,除了规模较大的酒楼之外,也有小些的店面和街边摆的小摊贩,虽不是饭点,也十分热闹的模样。宋懿兰听着高辰简单的解说,再看眼前的模样,早些时候大约确实是不热闹的,但经过了这两年的发展,渐渐地也繁华起来。 街边有个不大的小摊的,一名二十出头的妇人盘着发髻,头上簪了一朵月季花,热火朝天的挥舞着锅铲,油烟飞溅,不可名状的臭味飘出来,一个粗犷的声音便大声吆喝:“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的臭豆腐,不臭不要钱!” “……”宋懿兰倒不排斥臭豆腐,但高辰就不同了,正要跟宋懿兰介绍的旁边百年老店的话卡在口中,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宋懿兰,道:“这味儿也太大了,我们快些走!” “……”宋懿兰忍住笑,跟着高辰往前走,一回头,只见那小摊旁边高大的惠禾斋里走出个愁眉苦脸的中年男子,走到那妇人面前,苦着脸道:“姑奶奶诶,老爷不是给您买了个铺子吗?怎么又到这里摆摊来了?” 瞧着这个情形,周围的人便都围了过来,宋懿兰也好奇,拽着拼命想逃离的高辰也跟了上去。在人群里,都不用刻意去打听,围观的人就七嘴八舌的将前因后果扒了个大概。 那惠禾斋是扬州有名的百年老店了,做的是点心的生意,招牌上的点心都有十几种,扬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办宴席总要来订上一份才算体面。而那卖臭豆腐的少妇,则是惠禾斋东家的长女,早年惠禾斋的东家范东来外出走商时遇到危险,幸得永安镖局的东家相救,为此将长女许配给了对方长子。 原本范家和辛家也算门当户对,这门亲事自是两家都满意,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辛老东家意外身亡,永安镖局就被拜把兄弟占去,只留孀妻弱子凭着数十亩良田度日,不能说贫穷,但也并不富裕,这样一来,两家亲事就不匹配了。辛家不愿被人说胡搅蛮缠,上门退回信物,主动退亲,却不想范家大姑娘却不愿背信弃义,坚持嫁入辛家。 这原是一段佳话,范老爷子念着辛家老爷子的情义,本意是好好发嫁了女儿,多给些嫁妆也算全了这一段情义,谁知续娶的继室是个不晓事,借着管家的便利,竟将长女的嫁妆全换成了不值钱的劣等货。范家大姑娘本就是长女,生母在世时也是范家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这种事哪能忍气吞声,新婚第二天发现问题就抬着嫁妆箱子回娘家讨说法去了。 若单单是范家给的嫁妆,这事还不好判,偏偏那继室贪心不足,还动了范大姑娘亲娘留下的东西,这下那继室连着范家一起丢脸。范老爷子原本是心疼女儿的,这般一闹,虽然将该给的都重新补回去了,但也怪女儿大张旗鼓的闹出这一番事情,累得自家丢脸,父女之间就此起了隔阂,瞧着范大姑娘的异母弟弟故意为难范大姑娘和辛家,也并未插手。 就如此,两家的积怨越来越深,范大姑娘出嫁,得的嫁妆不少,但都是金银财物,用了就没了,辛家有良田,但两人成婚了总想多置些家业,可做起来次次都被异母弟弟搅局。事情多了,范大姑娘也不找范老爷子评理,不知从哪里学了做臭豆腐的手艺,就在范家惠禾斋门前租了个摊位,专卖臭豆腐。 宋懿兰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爆料,觉得这个范大姑娘很有想法。这边的摊位是官府弄的,虽然摊位在惠禾斋前面,但出租管理都由官府来做,所以,范大姑娘租了这个摊位,还一次性租了三年,便是相对于他们范家势大,对他们也毫无办法。而卖臭豆腐对旁的店铺或许影响不大,可对于像糕点这种香甜的东西,试想闻着这浓郁的臭味,还有谁会想进去看一看呢?反正高辰原本想带宋懿兰尝尝惠禾斋的点心,现在恨不得直接将宋懿兰扛走。 听到那掌柜的告饶,一副老实人模样的辛大公子一脸客气道:“掌柜的这话太客气了,我们这做点小本生意,哪里用得着那么大店面?放着那么大店面,只怕连租金都赚不来呢!您生意做的大,别为难我们做点小生意的,生活不易,只盼着赚点钱养家糊口罢了。” 那掌柜只觉得头痛万分,心中埋怨夫人和大公子眼皮子浅,老爷说了将店铺给了大姑奶奶,他们偏要阳奉阴违,说是租给大姑奶奶,偏生大姑奶奶本就是为了出口气,否则大姑奶奶有嫁妆,辛家有田产,哪里就到了摆摊做小贩的程度。 正焦灼间,便有人道:“范大公子来了!”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打着马过来,围着的人群赶忙让开,这范家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混账又抠门,若是让他给伤着了,银子不一定能拿到,伤更是实打实的。宋懿兰和高辰站在另一侧,打马过来的范大公子影响不到他们,只是人群往后退,都挤过来,他们这边就越发拥挤了。 高辰微微皱眉,将宋懿兰挡在身侧,随行的暗卫也快速收拢,将两人护在中间。当处于人群中时,暗卫也换了平常的装束,他们善于隐藏,周围的人察觉不到他们的不同,他们却提高了警惕,防止人群中有人对主子不利。 第一百四十三章 茶楼 走近了来,少年的模样也看得清晰。细看去,与卖臭豆腐的范大姑娘还能找到一些相似的地方,但不同于范大姑娘的明媚、坚韧,少年的高傲更有些阴狠,骑马走近,人还未至,马鞭已经抽打下来,吓得离得近的几人飞快往后退。 范大姑娘却并不怕他,手中的锅铲不停,见眼前空出了一块,扬起锅铲便将一块臭豆腐甩出去,正中靶心,砸在少年脸上。少年本就绷着一张脸,此时更是眼中冒出怒火,抬起袖子将砸到脸上的臭豆腐抹下去,味道却依然萦绕在鼻翼间,怒道:“范春燕,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弄死你!” “你弄啊!我辛家人若是死了,就是你范春荣干的!”范春燕丝毫不惧,锅铲又铲起另一块,范春荣抬手挡在眼前,范春燕却拎了个盘子,将臭豆腐铲到盘子里,斜了他一眼,道:“为你浪费一块就够了,难道还要有第二块?罗掌柜,这块给你,我们夫妻在这里做生意,还劳罗掌柜照顾呢!” 原本就苦着张脸的罗掌柜只觉的两面火烤,散发着臭豆腐特殊味道的碟子就在眼前,可在范春荣的逼视下,罗掌柜只得垂着头拱手,“大姑奶奶饶了小的吧!” 罗掌柜拒绝了范春燕,范春荣却并不满意,一回头朝着刚追上来的家丁道:“愣着做什么,快给我砸!” “你砸啊!你敢砸,我就立刻去知府衙门告状,我看他们会不会偏帮你!”范春燕冷笑,见罗掌柜不接,顺手就将碟子递给旁边的看客,“新煎的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客人替我们尝尝吧!” 范春荣身后的家丁还真停在当场,扬州官场刚刚换了血,何况太子殿下还在扬州坐镇呢,若真闹到公堂上,范家自然会保范春荣,倒霉的还不是他们做下人的。家丁们心中有了决断,但范春荣不满意啊,心中怒火更胜,却露出一抹笑容来,只可惜那笑容没有半点温度。 宋懿兰对上范春荣的笑容,微微皱眉,道:“阿辰,你有没有觉得,他这模样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高辰原本只想带着宋懿兰快些走,闻言也多看了范春荣一眼。高辰记忆力好,认识的人轻易不会忘掉,一时却看不出像谁,只瞧着那少年不知要做什么,想了想,揽着宋懿兰往外走。这条街上走动的人大多都知道范春荣是个什么德性,见他变了脸,便渐渐散了,高辰和宋懿兰跟着人群往外走倒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宋懿兰一时想不起来,被高辰拉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范春荣阴沉冷笑的模样,一下子敲开了记忆的阀门,一面跟着高辰走,一面道:“我记起来了,你看,像不像贾依依?不是相貌,而是气质。” “嗯?”高辰这回没回头看了,贾依依虽然也算是他的表妹,但就算贾依依这一脉跟他有仇怨,又曾试图害宋懿兰,高辰也没细看过贾依依的容貌,见着了当然认得,但要说气质,那就看不出来了。 那边,不少人都替范春燕捏了把汗。人总是会更怜惜弱者,范春燕虽然表现得剽悍,但一个女子跟着丈夫讨生活,另一面却是强势的娘家,尤其刚才还提到,范家给个铺子还得付租金,旁人自然就更加同情范春燕了,否则,一个千娇百宠的千金小姐,何至于出来抛头露面讨生活? 然而,范春燕跟丈夫来这里摆摊也不是没头没脑来当炮灰的,范春荣虽然是范家唯一的嫡子,但毕竟当家的还是范老爷子,更何况,眼下的扬州,便是又蠢又狠如范春荣,也不会在这个当口跳出来惹事,她不趁着这个时候为自己讨些公道,还要等到何时?因此,看着范春荣冷笑一声,骑着马转身离去,范春燕一点都不惊讶。 范春荣一走,七嘴八舌的议论又多了起来,有说范春荣跋扈的,有劝着范春燕的,到底范家势大,长久怕要吃亏,范春燕夫妇一一谢过,便接着做生意。那罗掌柜瞧着大公子铩羽而归,范春燕夫妇的臭豆腐摊子依然摆着,哪还能说什么,叹着气转身回去,守着没什么人进来的惠禾斋。 高辰拉着宋懿兰走远了些,才道:“人与人气质有些相像,也没什么稀奇的,贾依依人在京城呢,与那范家小子能有什么关系?” 宋懿兰也知道这个,不单单气质,便是相貌,也有相似的,只是冥冥中不知有什么缘故,叫宋懿兰有些在意这个。这个说不出理由来,宋懿兰想了想,没再提这个,道:“我也知道,只是莫名有些在意,罢了,不说这个了,咱们继续看吧!” 高辰暗自将宋懿兰的话放在心里,想着回头叫人查一查范家的情形,便暂且将这事放下,问宋懿兰,“这会儿不到饭点,不如咱们寻个地方喝茶吃点心吧!” 相比起去茶楼坐着喝茶吃点心,宋懿兰其实更喜欢街边的小吃,只是理解贵为太子的高辰,宋懿兰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高辰哪能看不出宋懿兰的心思,一面拉着宋懿兰往旁边的茶楼走,一面用眼神示意跟着的林鹤,去买些街边的小吃来。高辰前些年走南闯北,街边的小吃当然吃过不少,但高辰对口腹之欲本就没那么在意,自然谈不上惦记。如今宋懿兰想吃,他也不会煞风景的说街边的东西不好,只是像先前那位大兄弟一样,站在街边端个盘子吃臭豆腐,高辰是真无法接受。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便有一座规模不小的茶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一眼看去很有些古朴的味道。宋懿兰抬眼看了看,道:“这边不是近两年才建起来的吗?这茶楼可不像新建的啊!” “清茗轩茶楼在扬州开了好些年了,也算老字号了,前两年官府将做吃食生意的都迁到这边,清茗轩没法违抗,硬是将老店整个拆下来,迁到这边。所以,虽然这店迁到这边才两年,但一砖一木与早前的清茗轩都是一样的。”宋懿兰刚疑惑出声,迎面走来的一名妇人便解释道。 瞧着宋懿兰似乎有些惊讶她的主动,少妇微微笑,道:“妾身的夫君正是茶楼的少当家,见这位娘子好奇,便多说了两句,还望娘子莫见怪。虽是王婆卖瓜,但我们茶楼的茶水也好、点心也好,都是不错的,两位可以试试。” “那就这里吧!”宋懿兰瞧着茶楼环境还不错,就点了点头,“阿辰,我们就在这里喝茶吧!” 高辰自然点头,谢过对方,两人一道往里走,没在一楼停留,直接往楼上走,店里的小二一见,连忙上前引路,寻了个临街的雅间,又询问两人要点什么。 宋懿兰对茶没什么要求,只问有什么点心,对方提了几种,宋懿兰点了个荷花酥,又问高辰,“阿辰,要喝什么茶?” 高辰没来过清茗轩,只平时偏爱龙井,就要了一壶龙井,见小二去办了,才问宋懿兰,“听说这里点心不错,就只要荷花酥?” “你不是叫林鹤去买街边的小食了吗?再多就吃不了啦。”宋懿兰笑道,高辰没开口吩咐,但她对他这么熟了,那个眼神哪能看不懂,只笑道,“旁的点心别处也有,只荷花酥听说清茗轩的才好,咱们来了,就尝尝!” 清明茶楼的茶叶和水都是备好的,若是雅间中,还有专人来泡茶,倒是点心是现做的,还得等一等。宋懿兰看着对方表演了一套花里胡哨的泡茶技艺,林鹤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考虑到高辰堂堂太子,宋懿兰也是名门贵女,林鹤没有选择臭豆腐这些,尽量都选的卖相精致,口味也香甜的东西。 泡好茶的少女端了一杯香茶递到高辰面前,高辰只看了一眼,示意人将茶放下。少女不敢抬头看,放下东西又给宋懿兰倒了一杯,道:“夫人请用茶。” 宋懿兰显然对刚送来的点心更感兴趣,接了茶放在桌上,便打算去看林鹤带来的小食。高辰看了欲言又止的小姑娘一眼,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少女年纪不大,但在茶楼做事也有两年了,见状便知两人对品茶大约没什么兴趣,单纯是来歇个脚的。想到这个,少女干脆利落的福了福身,退了出去,还将雅间的门轻轻掩上。 高辰见宋懿兰好奇,便示意林鹤将东西打开,宋懿兰摆摆手,道:“我自己看!” 林鹤应了一声,退到高辰身后。 高辰端起茶盏,看着宋懿兰一样样拆开油纸包,眼中透出温和笑意,道:“这茶和点心,可比这些贵多了。” “茶水也是水,能润口就够了,哪有这些有滋有味?”宋懿兰不大在意价值高低,显然清茗轩的茶比寻常茶摊可贵多了,这其中也包括环境、技艺这些消费,与街边的小摊贩自然不同。只她是个俗人,品茶这事她并不热衷,茶么,能润口就行。 第一百四十四章 闹剧 高辰轻轻笑着,捏着荷花酥喂了宋懿兰一口,又就着剩下的自己尝了一口,道:“也没什么特别的。” 宋懿兰刚拆开一包酥饼,闻着有牛肉香气,将口中的荷花酥咽下,便接着尝了一口,赞同道:“不如牛肉酥饼香酥可口。” 杏雨站在旁边暗暗发笑,这两位主儿,一个出身皇族,一个出自名门,虽说也不是一帆风顺吧,这些年御厨的手艺也没少吃,荷花酥虽然南边的点心,平日没吃过,但与御厨手下的精致点心大约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想也知道精致清甜的点心自是比不上牛肉酥饼香味浓郁的。 高辰听宋懿兰夸赞牛肉酥饼,便凑过来咬了一口,点点头道:“不错。” 林鹤想着主子怕是想多尝两种,买的是个头最小的小酥饼,一个也就小儿巴掌大,但这种小的更得大户人家的主子们喜欢,做生意的精明,做得更是精致,价格也一点都不便宜。宋懿兰一面点头,一面将剩下一口吃掉,高辰怕她噎着,端着茶水给宋懿兰喂了一口。 牛肉酥饼有些腻,茶水正好解腻,宋懿兰点点头,又接着去拆其他的包装。林鹤买了好几样,甜的咸的都有,却没有像牛肉酥饼那么惊艳的。宋懿兰一样尝了一点,多的就分给杏雨几个随行的,这才坐下来喝茶吃点心,一面喝茶,一面感叹道:“难怪这是百年老店啊,旁的不过一世惊艳,这茶和点心却是细水长流的滋味。” 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道理,高辰轻轻摇摇头,道:“吃得多了、砸了,小心晚了不舒服。” 多倒谈不上,杂是有点,好在林鹤没去买那些口味刺激的,倒也没什么大碍,宋懿兰笑笑,道:“这里眼下看着也挺热闹了,往后时日长了,侯啸云当初为了敛财,说不定还算做了一件好事。” 这个高辰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也有理,这般一来,这些商铺管理倒是更加规范了些,时日一长,大家也都习惯了。” 这么说着,底下的街上一阵锣鼓声,宋懿兰有些好奇,走到窗边去看,只见一顶浅粉色的轿子从底下过,街上的人都让到路边,轿子边上还跟了个穿红挂绿的媒婆。 “这是,纳妾?”这个时候大户人家纳妾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大多数人家更要维护正室嫡妻的体面,因此,纳妾大多是低调的一顶小轿抬进门去,少有这般大张旗鼓的办喜事的。 高辰上前了些,点了点头,道:“是的吧,江南地远,许多规矩也比京城松散些,尤其是商户人家,宠妾灭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提别的,前两年有个盐商,就大张旗鼓的抬了个青楼花魁回家做妾,叫人好好念叨了一阵子。” 也不知是谁家办喜事,宋懿兰正有些好奇,斜里窜出个人来,抬着轿子的吓了一跳,轿子晃了晃,好在没落地,这个时候的规矩,迎亲的轿子中途是不能落地的。晃晃悠悠跟在轿子旁的媒婆先看了看轿子没事,才往前去,指着冲到轿子前的少女,道:“哟,这位姑娘,咱家办喜事呢,可不兴这么冲撞的!” 站在路中间的女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微仰着下巴,脸上还带着骄纵任性,“祖母说了,我杨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这人你们从哪里抬来,就原路抬回去!” 那媒婆细看了人一眼,才将人认出来,可不就是今日要纳妾的杨老爷家的三姑娘。遇着主家姑娘了,这分寸就得拿捏好,她替人办事的,真把轿子原路抬回去,她这是就算办砸了,日后招牌也给砸了;可若是伤着人家女儿了,小姑娘闹事大人得恼、得罚,可到底亲女儿,还能真将人怎么样? 暗道一声麻烦,洪媒婆心里骂着,还得好声好气劝着,“三姑娘别闹了,老爷在府上等着新娘子呢,若误了时辰,老婆子我担不起啊!姑娘行行好,叫我们过去吧!” “不成,我祖母说的,我不许你们过去!”杨三姑娘不肯让,张开胳膊拦着。 “洪婆婆,你看这怎么办?不然绕路吧!”纳妾没有男方亲迎这个环节,是杨老爷身边的长随跟来,见状也是头疼,夫人是个软弱的,老爷要纳妾,她除了哭也没别的,可三姑娘不同,上头老太太宠着,外家那边人舅舅是个有本事的,又宠着外甥女。 媒婆不想绕路,绕上一段花时间还不吉利,只是瞧着杨三姑娘打死不让的模样,终是叹着气,道:“行,绕路!” 杨三姑娘见人要调头绕路,正犹豫着要不要绕到后头堵路,抬着的轿子晃了几晃,一个捆着麻绳的粉衣人掉了下来。 “哦豁!”一见这情形,退到路边的人都好奇围观,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纳妾不是什么稀奇事,强抢民女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但真被人绑上花轿的,还真不多见。有说杨家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的,也有说姑娘娘家卖女求荣的,一时街上乱纷纷的。 便是堵在前头的杨三姑娘都惊得瞪大了圆眼,小姑娘反应快,赶忙道:“我们杨家可从没有逼人为妾的,这不是往外头坏杨家名声吗!快把人送回去!” 媒婆脸色难看起来,这门亲她搭的线,她当然知道姑娘不乐意,只是被人专门培养的瘦马哪有说不的权利,上头谈好了,灌了迷药往轿子里一塞,抬过门也就翻不出大浪了。出门是按照人家说的,灌了迷药又绑了绳子,本以为能安安生生的将人送到,谁知道路上耽搁了这片刻,人居然就醒了,绑成这样居然还能挣扎出来。 那管事也愣了愣,但送回去是不可能的,这位身上老爷花钱可不少,哪能平白送回去,连忙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姨娘回去!” 一个“姨娘”仿佛刺激到了那女子,那女子用力挣扎,在人群中抬起头来,似乎想喊,奈何口中塞了布巾,只发出呜呜的声音。只是见到她的模样,站在上方雅间的宋懿兰和高辰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惊讶,竟是姚卿月。 姚卿月的事牵扯到吴王,高辰没有犹豫,向林鹤使了个眼色,林鹤会意点头,转身便往楼下去。这事倒是不难办,便是有私奔的流言,姚卿月也是良家出身,不是奴婢,林鹤一提出要去官府查户籍,那女方的管事立刻道:“人还没过门呢,客官想要,拿一百两银子来,人你带走!” “哎,这什么意思,我家老爷花了一千两银子的!”杨家管事不乐意了,银子花了,酒席摆了,人还没过门,转卖别人算怎么回事。 “哎、哎,消消气,这个不成,惠娘子那还有好的,杨老爷另外挑一个就是,保证都比这个好!”那管事苦着脸,做他们这一行的,官府备案买来的有,拐来的、骗来的也有,偏生这一个就是拐来的,去官府一查,又逢着这个时候,破财都是小事,就怕惹上官司。 “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你直接把钱退给我家就是了!”杨三姑娘才不会让她爹再娶个小妾过来,有这个机会自是赶忙接话道。 那管事虽是杨老爷身边的,可杨三姑娘才是正经主子,何况那人如今只盼着快些解决这事,不愿在上面耽搁,听杨三姑娘这么说,赶忙点头,当众就掏出银票,点了银票递给杨三姑娘,道:“三姑娘您瞧,钱点清了!” 杨三姑娘接了银票,也连连点头,道:“我瞧真着,清了!”当下也不多留,捏着银票转身便往回走。 杨三姑娘拿了银票走了,媒婆和杨家管事相顾无言,也没法再抓着女方的人说什么,只得抬着空轿子,灰溜溜的往回走。林鹤没管杨家人,看了姚卿月一眼,只见对方满眼希冀地望着他,他一向跟着太子,姚卿月认识他并不奇怪。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管事,林鹤掏出十两银子,“十两银子,不然咱们官府走一趟。” 那管事咬着牙,姚卿月是别人交给他的,没花银子还得了一百两银子,只要他将人往见不得人的地方送。只是他瞧着姚卿月相貌气质都出众,不舍得送去,只想着远远地到了扬州,遇不着熟人,卖到大户人家去后院里藏着,自然也没人见着,谁知还没送出去,出了这回事。瞧着对方笃定姚卿月是良家女子,拿官府压着,那管事也是人精,也猜到多半是认识的,接了那十两银子,道:“成、成,我只当交了个朋友。” 林鹤本就本是话多的人,见对方接了银子就走也没追究,也没解姚卿月身上的绳子和口中的布巾,直接带着人往楼上走,通报了一声往里走,只见宋懿兰和高辰坐在桌边,慢悠悠喝着茶。 见林鹤带着姚卿月进来,宋懿兰看向杏雨,道:“杏雨,替姚大姑娘松绑。”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卿月 杏雨上前替姚卿月解绳子,又将口中的布巾摘掉,姚卿月吐了口气,顾不上整理自己,赶忙向高辰和宋懿兰行礼,道:“姚卿月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高辰没说话,宋懿兰点点头,道:“姚大姑娘不必多礼,只是,姚大姑娘为何在此处,吴王殿下,如今又在何处?” 听到吴王,姚卿月身子顿了顿,她当然知道,吴王带着她私奔的消息早已传得人尽皆知,心中暗恨,终究压下了情绪道:“太子妃容禀,卿月从未做过伤风败俗之事,吴王,自年初吴王往云山寺修行之后,卿月从未见过吴王。当日淑妃娘娘将卿月指婚徐家,卿月不敢违背,早已做好准备嫁为人妇,从此与吴王相逢陌路,却不想,婚礼之前,卿月被人绑架,竟一路南下,到了扬州,甚至险些送到杨家做妾。” 姚卿月差点没忍住在宋懿兰面前落泪,姚家的处境不算好,但到底是堂堂侯府,至少明面上,还没谁怠慢了她去,但这段时间,姚卿月可算是将从前没吃过的苦都吃了一遍了。此时,姚卿月不免会想,若是当初没有招惹吴王,没有存着改变姚家处境的心思,刻意选中了吴王,或许她可以像一个普通侯门千金一样,嫁一个寻常人家,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而不是惹怒了淑妃娘娘,落到这般境地。 是的,姚卿月虽没有见到淑妃身边的人,更没有证据,但她认定了是淑妃,否则,又有谁会大费周章毁了她。 宋懿兰知道这事必定与淑妃有关,但并没有多提的意思,淑妃计谋深,这一环扣一环的,如今吴王带姚卿月私奔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很多事情已经很难改变。叹了口气,宋懿兰道:“事到如今,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宋懿兰这么问,姚卿月一时有些茫然。从前,她想重振姚家,心思都在如何说服吴王迎娶她为妻上面,一条道走到黑,从未想过若是这条路不通,又该怎么走。而如今,姚卿月想起淑妃将她指婚给徐家,婚事敲定下来,她回到顺安侯府,从前对她十分看重的父亲,对她关怀备至的母亲,态度就冷淡了,甚至埋怨她,若是不招惹上吴王,她完全可以嫁一个对姚家有用的高门。 那时,她至少还能嫁到徐家,如今呢?背了个私奔的骂名,跟吴王彻底掰扯不开,她说自己是清白的,又有谁相信呢?此时,姚卿月感受到了绝望,太子和太子妃能救她出杨家这个火坑,可她依然没有未来可言。 宋懿兰微微皱眉,道:“若是需要,我们可以派人送你回京去。” 回京,只怕等待她的是淑妃更多的算计和逼迫吧!姚卿月心中绝望,却突然豁然开朗,这个时候了,再没有更坏的了,她有什么可怕的呢?淑妃阴险算计又身居高位,可有所求就有所忌惮,姚卿月突然就不怕了,俯身做了个福礼,姚卿月眼神坚定,道:“劳烦太子妃了!” 宋懿兰将姚卿月的神态变化看在眼中,从最初的庆幸到后来的绝望,到如今仿佛破釜沉舟的果决,宋懿兰只觉的这人怕是黑化了。高辰和宋懿兰会帮姚卿月,一来是为了进一步确认吴王的事,二来,到底是相识一场,没遇见就算了,既然遇见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姚卿月被强逼为妾。如今见她这般,宋懿兰微微皱眉,到底劝了一句,道:“事到如今,你日后确实不易,可人活着,总能好起来,你别钻了牛角尖。” 若是从前听到这句话,姚卿月只想嗤笑站着说话不腰疼,如今却是真心实意的道了谢,道:“我知道,此番多谢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相救,日后若有机会,卿月一定会相报。” 高辰本也没打算将姚卿月带在身边,她既要回京去,就派了些人手,护送她回京去。 在外头转了一圈,又喝了茶吃了点心,还遇见了流落到江南的姚卿月,时间也不早了,两人索性直接回府。 回到自己的地方,宋懿兰才问高辰,“早前,你从未怀疑过淑妃娘娘的野心吗?” 宋懿兰出嫁前虽然常往宫中走动,但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自然不会在宫中乱跑,若是进宫,不是在太后和皇后那里,便是同静柔公主一处,与其他妃嫔和公主都没什么往来。完婚之后,东宫都才理顺呢,就跟高辰南下了,对于淑妃,也只是从吴王的事情上,隐约察觉到这人的野心不小。 宋懿兰提起淑妃,高辰轻轻一笑,道:“哪能察觉不到,早年在南边时,命都朝不保夕,谁也没心思放在上面,但等父皇登基回到京城之后,淑妃娘娘的心思就渐渐起来了。吴王只比我小半岁,平素虽不爱出头,但吴王心细,当初我和晋王在外头跑,后头的许多事都是吴王在做,这些父皇都清楚,所以回京之后,父皇本意是让吴王去吏部的,只是吴王说他不爱这些,给推了。” 淑妃的心思高辰看出来了,当今帝后也看出来了,只是吴王心地纯善,连今上安排的位置都推了,只顾着风花雪月,追着姚卿月跑,加上淑妃娘家也没什么本事,这才平平稳稳的到如今。只是现下看来,哪怕吴王出家了,淑妃娘娘都并未死心,甚至将一腔怒火都撒在姚卿月身上,眼下这一步棋虽不算高明,但至少能借着吴王拖那么一段时间。 宋懿兰有些明白了,早些年的经历叫皇帝一家子感情深厚,淑妃便是有些别的心思,到底念着这些年的情分,加上吴王的缘故,今上和高辰都没有点破。只是,如今淑妃和纪家既然已经插手到扬州的盐务上了,只怕在想容她也不能了。 “父皇说,扬州的事,秉公办理,接任的巡盐御史和副使父皇也已经确定好了,只等他们一到,咱们就可以出发去苏州了。”若非这一场大案牵涉太多,扬州大小官员几乎没有留下什么,高辰也用不着以太子的身份坐镇扬州,如今虽然从下辖的州县抽调了一些官吏来做事,但最高的巡盐御史正副使加上扬州知府,还得今上来选任,“母后信上也说,这事虽指向淑妃和纪家,但毕竟没有证据,加上淑妃娘娘怀着身孕,如今是淑妃自请在佛堂念佛。” 宋懿兰了然的点点头,淑妃既是四妃之一,又追随皇上有着共患难的情分,何况怀着身孕,别说没有证据,便是有证据,也只会降了位份等她生产再说。当然,宋懿兰也没为这个太操心,今上和皇后可不是没经历过事的,便是没有证据,念着情分,暂且不能对淑妃做什么,也不会由着她继续下去。 按照原定计划,次日高辰带着宋懿兰去了港口附近。扬州的繁荣来自于运河和港口,连接着运河和出海的港口,自运河修成,扬州就是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今上即位之后,不仅重新开通到西域的商路,海上的商路也重新经营起来,宋懿兰听说,晋王这回出门,连过年都没有回京,就是带着船队去了海外。 海上的商路风险大,但相应的回报也高,哪怕出海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险情,还是有人前赴后继的往海外去行商做生意。高辰带着宋懿兰来到港口,码头上人多且杂,高辰没有带着宋懿兰过去,只领着宋懿兰站在高处看了看,接着便去看不远的集市。 不得不说,侯啸云虽然费尽心思敛财,但被他一番整治,扬州的大小集市都有人管理,秩序比起别处却要好得多。高辰接手之后,将侯啸云欺上瞒下抬高的税收降下来,其他的管理并没有变,如今街头秩序依然,但人人都夸赞高辰忍心爱民。 高辰对此没有沾沾自喜,只叹息道:“你道侯啸云贪了那么多银子,怎么做到账面上没问题,还年年政绩优良的?那些大盐商早就与他同流合污,大家一起赚钱自然不会告发他,而这些小商贩,就是那些被拔毛的雁,便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可哪能豁出身家性命去告他。” 是啊,谁都是一家老小等着养活,若非逼到或不下去了,寻常百姓是不愿意见官的,至于说往上头去告,那就更难了,便是有大运河,从扬州到京城去,也得几十上百两打底。 这边挨着码头,早年还是普通的小渔村,自码头建起来,这边渐渐繁华起来,除了码头附近渐渐形成的集市,也渐渐有人将家安在这边,当然,依然是店铺居多。这边的街市布局也很规整,紧挨着码头的是海鲜市场,都是鲜活的东西,远远地就能味道一股腥味,高辰没带宋懿兰过去,直接去了海货云集的市场。 大周往海外做生意的人不少,海外来的客商也多,街上除了黑头发黄皮肤的大周人,也有长相完全不同的海外客商。虽前世从没少见,但许多年没见过了,宋懿兰依然觉得新奇,只是还没多看两眼,就被高辰拉着进了一家店铺。 第四十六章 真假 这是这一带最大的店铺,专卖海外来的货物,名字也取得简单,就叫海客居,高辰领着宋懿兰往里走,随口道:“这是晋王的店,咱们在里头也投了银子,不过店都是晋王安排人手在打理,咱们只需按年拿分红就行。” 听说是晋王的店,高辰在里头占了股份就不奇怪了,宋懿兰抬眼看去,一楼是大堂,东西比较杂,大多是各种小玩意儿,价格不算贵,却是大周不常见的东西。一眼看去,有人一买就是许多物件的,看样子像是兼做批发。 高辰见状也解释道:“这些东西在这里不算稀罕,但到了内地,也算少见的稀罕物件,并不愁卖,所以常有小商贩来这里进货,带回去卖。就是那些外商,也常会将东西卖给海客居,没办法,中原人许多对这些海外商贩还有些偏见,语言又不通,很难直接打交道。” 宋懿兰点头,两人没在一楼停留,直接上了二楼。高辰没表明身份,当初开店的时候就说好了,便是他们兄弟,也得老老实实付钱,分红是分红,买东西是买东西,不能混为一谈。 二楼的东西显然精致得多,有小二候在门口,打量了一眼两人的穿着打扮,便道:“二位想看看珍宝首饰,还是海外的新鲜物件。” 珍宝首饰宋懿兰自己就不少,何况别处也能见到,闻言便道:“看看新鲜物件吧!” 小二小心地瞄了一眼,见高辰没有意见,便领着两人往前走,进了西侧的房间。相比起楼下简单地分类,这里东西的放置就精心多了,从门口向里,很有海外风格的大小摆件应有尽有,可惜一眼看去似乎都没什么用处啊! 海上贸易繁荣起来也不过几年,海客居虽然是最大的店铺,里头经营的也大多是各种珍宝和摆件。外商很喜欢中原的丝绸、瓷器这些,中原人很喜欢海外来的各色宝石,但其他的么,双方生活习俗不同,就没那么受欢迎了。 宋懿兰想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同高辰逛了一圈,挑着京城不常见的买了一些,准备带回去给亲友做礼物,两人便离了海客居,往回走。港口要远些,虽然就去那一处,一整天也差不多过去了,回到扬州城时,已经是下午时候了,才进门,就有人递了一封信上来。 宋懿兰没凑上去看,高辰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道:“新的官员已经到达扬州,咱们后天启程去苏州。” 定下了离开的时间,剩下的一天,高辰得将扬州的事务交代给新到的官员,宋懿兰也得看着人收拾行装。虽不用宋懿兰动手干活,但屋子里闷了一天,到傍晚时瞧着天边的云霞,终于决定出去园子里走走。 自从湖底下发现了密道和密室之后,整个宅子又仔细的排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隐藏的密道之类的,上下的用的人更是仔细盘查过,如今都是可靠的人。才这么想着,就听到前头一阵喧闹,宋懿兰微微皱眉,向碧玲道:“去看看前头出什么事了。” 碧玲应着往前头去看,不过片刻就回来了,向宋懿兰行礼,道:“回太子妃,前头是看园子的婆子抓到了一个试图混进去的人,正打算交给管事处置,没想到对方闹着要见太子妃。她自称是前巡盐御史的女儿,口中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太子妃,又自称怀着身孕,那俩婆子不敢动粗,怕出了事。” 侯啸云的女儿?宋懿兰想到侯玉莹。侯玉莹确实没有抓到,当日高辰急着平息乱子,怕伤到宋懿兰,并没有留心那么个被弃在一旁的女子。事后从宋懿兰口中知道了这么号人,如今扬州街头还挂着侯玉莹的通缉令,倒不是侯玉莹有多大本事,而是作为主犯的女儿,哪怕大多数事情轮不到她参与,也不能放任她在外。 此时听到侯玉莹的消息,宋懿兰还有些意外,有侯家全家下狱,侯啸云及两个儿子已经押送往京城在前,她以为侯玉莹应该会隐姓埋名远走他乡的。 “太子妃,可要将她交给官府?”侯玉莹既然是通缉犯,见到了最好的方法自然是交给官府,杏雨听着这喧闹声,并不愿宋懿兰见她,到了这个地步,谁知道侯玉莹是不是破釜沉舟来报仇的。 “带她过来吧!”这个时候,侯玉莹敢跑来找她,这个消息应该是有价值的。至于跑来害她,宋懿兰倒没这么想,先前青雁检查过,侯玉莹确实只是个柔弱女子,她身边暗卫护着,她更不会跑去跟侯玉莹演什么亲切相交,自不会让她接近。 杏雨虽有些不赞同,但宋懿兰做了决定,也就没再劝,只站在宋懿兰左前方,死死盯着侯玉莹走来的方向。这段日子不见,侯玉莹有了不小的变化,先前是个懦弱又故作骄傲的女子,这一个多月也不知怎么过来的,看上去同乞丐也相差不多。 看园子的婆子将人带来,并不会让她接近宋懿兰,在离宋懿兰还有一段距离,就压着她跪下来,向宋懿兰行礼,道:“太子妃,人带到了。” 宋懿兰坐在凉亭中,没有往外走的意思,见状便道:“青雁,去看看是不是侯玉莹。” 青雁应了一声,上前将人检查了一遍,道:“回太子妃,确实是侯玉莹不错!” 宋懿兰目光落在侯玉莹身上,没去追问她怎么落到这个地步。想也知道,侯玉莹在侯家再不受宠,那也是侯家千金,吃喝不用她操心,如今流落到外面,只怕吃喝都没法保证。这样想着,宋懿兰也没为难她,直接问道:“你说,有消息要告诉我,是什么消息?” 侯玉莹当初就有些怕宋懿兰,只勉强维持着官家嫡女的傲气,如今更怕,怕宋懿兰直接将她送去大狱,可现下也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她下意识地抚着小腹,仿佛这样能给自己一点勇气。 “我、我有很重要的消息告诉太子妃,只求,太子妃能放我和腹中的孩子一条命。”侯玉莹不算聪明,但这段时间经历的多了,也长了些见识,如今她唯一的依仗就是这个消息,若是不先谈好条件,一旦宋懿兰反悔,他们母子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侯玉莹的这个要求不算太高,她一个深宅女子,若是出嫁了,这事完全不会牵连她,只在于她的这个消息值不值得,毕竟哪怕放过她,宋懿兰也会对高辰说,派人盯着她。 宋懿兰不说话,侯玉莹便明白了,道:“太子妃可以派人看着我,随便将我流放到哪里都行,只要留我和孩子一条命,我、我的消息,是关于胡林才的。” 胡林才的事,宋懿兰从高辰口中已经得知了,胡林才对高辰说的,他做这些是为了报仇,提到侯玉莹,也只说他是利用侯玉莹,之后更是从未替侯玉莹求情,或是去寻找侯玉莹。作为侯啸云的事来说,胡林才也算功臣,但他既不求财、也不求官,口中便说他做这一切,只为了叫侯啸云付出代价。 宋懿兰不知,侯玉莹这是对胡林才因爱生恨,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听她这么说,点点头,道:“你说。” 侯玉莹毕竟不是主犯,便是真正的判下来,也大约就是流放这一类,倒是罪不至死。当然流放跟流放还是不同的,许多犯人就是在流放的过程中丢了性命,侯玉莹求的,自然是宋懿兰保她母子性命。这个要求不算太高,若是消息又用,宋懿兰也愿意帮这个忙。 “我、胡林才他是我的表兄,这个太子妃大概是知道的,表兄他寄居侯府,与我时常相见,久而久之就有了情意。”侯玉莹提起这些,便有些怀念的神色,便是如今恨极了胡林才,当初的情分毕竟不作假,“我自然想与他双宿双栖,但也知道,胡家早已落魄,我爹是绝不会允许我嫁个毫无用处的胡家,所以,我们才……原想着拿这个同我爹说,他应当会同意这门亲,只是我见到我爹的机会不多,见到了也不敢说出来,就拖到了这个时候。” 宋懿兰没说话,只坐着听她说,也没催她。侯玉莹也没有卖关子,此时是她求着宋懿兰,她怕宋懿兰失了耐性,“我爹还有侯家人下了狱,我东躲西藏的,不敢出来,直到他们被押送进京的时候,我还是想送送他们,就是那一日,我见到了胡林才。在直到胡林才将证据交给太子殿下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骗我的,他从未在意过我,所以,哪怕他好端端的在着,我也不曾找他,怕他赶尽杀绝,将我交给太子殿下。但那一日见到他,我发现,他不是我表哥,他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胡林才!” “你确定?”宋懿兰皱起眉头,冒充侯啸云还好说,可冒充胡林才一个投靠侯家的表少爷有什么用处吗?就为了将证据送到高辰手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前路 “我确定!”侯玉莹说得十分肯定,心里也存了一丝隐秘的期望,告发侯家,还将证据交给太子的不是胡林才,是不是说,胡林才并非真的是为了报复侯家才接近她?是不是,她的表哥,其实是喜欢她的? 这样一想,心中的担忧更甚,“我跟表哥虽然没能朝夕相处,可我心悦与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他的模样、他的动作,我都放在心中,何况那个假的,与表哥顶多只有四五分像,只是表哥心中苦闷,寻常总垂着头,旁人都没太留意他罢了。” 宋懿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你能把你表哥的画像画出来吗?” “太子妃,我表哥他……他虽住在侯家,也替我爹办事,可这些事也不是他主谋的……”侯玉莹有些紧张的辩解,心头有了那点希望,她更怕心上人被牵连进来,毕竟告发侯家的是假的,不算真胡林才的功劳。 “倒不是为了抓他,只是,这些是你说的,本宫总要确认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宋懿兰摆摆手,一个寄居侯家的表少爷,确实怎么都算不上主谋,只是这其中怎么看都有别的文章可做。 “我、我这就画下来。”侯玉莹其实更担心的是,表哥被人冒充,那真的表哥呢?会不会被人害了。 宋懿兰点头,示意两个婆子将侯玉莹带下去,自己慢悠悠的往回走。在那边耽搁了这一段时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好在天还没黑,看得清道路。走到园子门口,只见高辰迎面走来,手中提了一盏灯,见宋懿兰过来,便朝她伸出手来。 宋懿兰将手放在高辰手中,道:“你怎么来了?” “听下人说你出来散步了,我瞧着天色晚了,就来接你,你瞧,天都黑了,也不让人取盏灯来。”高辰挽着宋懿兰的手,也不将灯交给别人,自己提着,随口道,“不是说只是随便走走,怎么这样晚?” 扬州发生了不少事,高辰总有些不放心,尤其天渐渐晚了,只怕宋懿兰会遇到什么。 “在园子那边,见到了混进来要见我的侯玉莹,她说,向你告发侯家的那个胡林才是假的。”宋懿兰知道高辰的担心,也没有敷衍他,将前因后果简单提了提,“我叫侯玉莹将她表哥画下来了,到时让人找一找,我总觉得,这后头还有东西可以挖。” 听宋懿兰这么说,高辰微微挑眉,“侯啸云就罢了,一个寄居侯家的表少爷也有人冒充?” “正是如此,这个人才越发可疑啊!”宋懿兰既没有见过假的胡林才,也没见过真的,仅靠高辰的只言片语,和侯玉莹的故事,完全没法猜出其中的真相,但就像她说的,谁会闲的没事冒充一个寄居侯家的表少爷,如此大费周章,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规避被侯家牵连的可能性。 这么说也有道理,高辰点头答应下来,表示会让人跟进去办,先前不知这件事,假的胡林才已经放走了,如今还得在抓回来才行。 听说胡林才已经放走了,宋懿兰有些不解,道:“以你的性格,便是守约放他走,也不会就这么断了联系才对啊!” 高辰赞同地点点头,“是啊,我先前让人盯着他的,但没过多久,他要回乡,那地方太偏远了,就跟丢了。想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犯,也就没专门派人去找。” “……”宋懿兰侧目看了高辰一眼,果然矜贵的太子殿下微微仰着头,一副我不在意的模样。跟高辰相处久了,宋懿兰对这人的性格也了解了,越是不自在的时候,越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简单说就是很能装,宋懿兰也没拆穿他,只当自己没看出来。 虽然临走时又出了这么一桩事,但两人也没为此在扬州多留,次日依然按照原先的计划,启程去苏州。至于侯玉莹和胡林才的事,胡林才高辰安排了人去找,侯玉莹则暂时看管起来,等侯啸云的案子判了,才再做安排。 从扬州到苏州不算太远,但扬州一耽搁,如今天热了,高辰没了骑马的心,就同宋懿兰一起乘马车。手里拿着地图翻看了一回,高辰叹息,道:“这回耽搁太久了,原本打算看过苏州和湖州,带你去看看我们早年住的地方,如今怕是走完行程,就得赶着回京去了。” 高辰没说的事,扬州的事处理下来,他心中总有些不安,说不出理由,只是心里总想着早些赶回京城去。叹了口气,高辰道:“这回委屈你了,等下回,我再带你出来好好玩玩。” 嫁给高辰,宋懿兰早就知道不会像寻常夫妻那么自由,人生在世总会有那么些事没那么如意,宋懿兰不会因此而后悔,也不会因此怪高辰,闻言只笑笑,道:“我觉得挺好的,扬州的生活跟京城完全不同,体验一番也很有些趣味,何况若真是东奔西走的游玩,也累得很。这回出来那么久了,不说你担心京城的事,我也念着阿昭呢,咱们看看苏湖就回去,刚刚好。” 高辰握着宋懿兰的手,没说感谢的话,他知道宋懿兰体谅他,他们是夫妻,总要相互体谅着才是。 接下去的一段行程很顺利,花了半个月的工夫,高辰和宋懿兰重新乘船返回京城。如今正是天最热的时候,坐在船上也热得很,也只有早晚能凉爽些。 用过晚膳,高辰还得翻看信件文书,宋懿兰就领着杏雨和青雁,到甲板上透气赏景。皇家的船很大,除了他们还有些随行的官员和大小随从,并没有其他的人同行,但船上并不显得空旷,甲板上侍卫兢兢业业的守着,船工们都在下层,寻常并不到上面来。 宋懿兰寻了个安全的位置站着,遥望辽阔的河面,大运河前朝时修成,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引得民怨载道,但到了本朝,联通南北的大运河却是南北交通的大动脉,最近天气好,河上船往来如织,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才渐渐冷清下来。 大船夜间停靠在港口,夜间行船风险太大,为保安全,就得寻找合适的港口停泊,但宋懿兰等人并没有下船,只有负责采买的,去城中采购各种物资。宋懿兰望着小船驶入港口,有渔夫挑着收获的鱼获上岸,不由感叹,“这条运河,养活了许多人啊!” “太子妃,天凉了,还是回去吧!”港口人多又杂,虽然有侍卫守卫着,爱操心的丫鬟还是担心主子的安全。 宋懿兰轻轻笑笑,正要说什么,手就被人握住了,一回头,果然是高辰。高辰手里拿了一件披风,给宋懿兰披上,道:“天凉了,便是想瞧瞧夜景,也得加件衣裳。” 宋懿兰笑笑,索性靠在高辰怀里,道:“你的事情做完了?” “做完了,一抬头,娘子不见了。”略带低沉的声音道,瞥见小丫鬟都退到了后面,又凑到宋懿兰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别闹!”宋懿兰轻轻推了推凑到面前的大脑袋,“最近见你总心神不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高辰知道宋懿兰敏锐,并不意外被她察觉到了,叹息道:“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只是心中总有些不安。刚刚得到消息,假的胡林才找到了,人已经死了,好在找到的还算及时,尸体没有被毁掉,懿兰,他手中握着一个木牌,下边的人将东西送了过来,与你给我看的那个差不多,却不及那个装饰精美。” “孟家?”提起木牌,宋懿兰便想到当初送到她手中的那一个,自然而然就想到孟家。 “那家店铺,我让人盯着,一直没什么动静,而这个木牌,与你那个不同,大约代表的地位也不同,只能说明,他们与孟家多半有些关系。”高辰从不怀疑宋懿兰,怕的是孟家会对宋懿兰不利,“我有些后悔了,若是将你留在江南……” “说什么蠢话呢!”宋懿兰瞥了高辰一眼,“才整顿过的地方,人家又在那里经营几年了,你放心将我放在那里?” 这么一说,还真是,高辰叹息着,“纪家那边的情形清楚得很,到不用太担心,可孟家这边,只隐约查到与安宁长公主有些牵连。他们找上你,目前看是想利诱,可也说不清有没有别的打算,我担心你的安全。” “既然担心,就保护好我!”宋懿兰握着高辰的手,“我相信你!” “……”天色渐暗,在高辰眼中,宋懿兰却仿佛发着亮,这是他钟爱的妻子,宋懿兰说的没错,将她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唯有亲自看着、亲自护着,才能安心,捧着宋懿兰的脸,高辰道:“懿兰,相信我,我一定会护着你平安!” “好,我会跟你站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微仰着头,望着高辰,宋懿兰不是安慰他或是鼓励他,只是有他在身边,仿佛就有不惧风雨的勇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阳城 那一日之后,大船继续沿运河北上,按照原计划前往东都,而宋懿兰和高辰则次日就在码头上了岸,轻车简从,改道阳城,不经过东都,直接回京城。 杏雨作为宋懿兰身边的大丫鬟,为掩人耳目就留在船上,宋懿兰身边只带了青雁,人不多,就扮做商队。隐藏身份前行,自然也没法住各地的驿馆,高辰提前让人打点,进了城就往阳城最大的客栈住下,包下了一个小院子。 小院子不大,但胜在跟其他的客人分隔开,住着清静些,也不易让人窥视。才住下来,就有人送信过来,高辰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脸色就沉了些。宋懿兰没有凑上去看,只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鹤送信来,快到应城的时候,有河工拦河请命,要我这个太子,为他们做主。”高辰唇角微勾,“懿兰,你猜,是为了什么?” “莫非,是克扣河工的银子?”运河连通到东都,应城到东都这一段,因为地势平坦,河水泥沙又多,一向是最难维护的一段。为了维系运河的畅通,每年朝廷都要拨下银子来做这件事,当然,相对于运河带来的巨大收益来说,这点银子并不算多。 因为运河效益高,朝廷拨银子也干脆,维护运河的河工虽然依然是强制性的劳役,但可以花钱免役,去服役的也有银子拿,应当不至于引起民怨才是。 “不单单是克扣河工的银子。”高辰将纸丢到水盆里,上头的墨迅速化在水中,“河工状告,有人把持漕运,不单单往来船只,连在码头扛麻袋都得交银子,导致百姓苦不堪言。” 漕运上,有些黑色、灰色的势力都不稀奇,朝廷想方设法的解决这个问题,但这里头牵涉多方利益,费了不少力气,效果却不甚好。宋懿兰听着,不由微微皱眉,“听起来,跟扬州的盐务,有些像啊!” 高辰赞同地点点头,道:“是啊,都是朝廷一直想解决,却又一时无法解决的事情;又都恰好我这个太子遇见了,就不得不去解决的事情,若是这一忙,大概又得一两个月吧!” “所以,他们的目的,是将你耽搁在路上?”宋懿兰脸色凝重了些,这个时候,传递消息并不易,哪怕高辰有专门的人手来做,得到消息也得晚个一两天,若是被绊在路上一两个月,对方想在京城做什么都成了气候了。 “无事,崔慎能解决。”高辰没太担忧,他带着宋懿兰改走陆路,船上自然要安排妥当。宋懿兰这里好说,虽然宋懿兰贵为太子妃,但寻常不会在外面走动,偶尔出去透透气,也没人敢凑到她面前细看,有杏雨和碧玲在,遮掩着就过去。而高辰那里,却是假的胡林才给了他思路,一模一样的替身不好找,有几分相似的却没那么难,而高辰身边,刚好有这么一个人。 崔慎是崔家人,是崔谨的堂弟,在崔家属于旁支。崔家这样的世族,重视嫡支,连带旁支都一心一意扶持嫡支,但随着时间推移,许多事也渐渐发生变化,就像崔慎,就从不像父辈一样,一心一意扶持嫡支,等着嫡支多看一眼。因此,别管崔家旁人怎么想,崔慎是很早就追随高辰了。 相比起以文采出众的崔谨,崔慎在外头没什么名气,却人如其名,足智聪慧又行事谨慎,一向很得高辰看重,从前倒是没留心那相貌上的几分相似,这回留心到这一点也算意外之喜,高辰当下就想到了金蝉脱壳之计。留林鹤和高辰在大船上,做出太子仍在船上的假象,虽然需要接见随行的官员,但只需注意光线和角度,轻易就不会被人发现,毕竟也没谁敢盯着太子的脸看。 被高辰寄予厚望的崔慎刚刚送走两位随行的官员,被林鹤扶着站起身来,从窗口望着洛阳的方向,问林鹤,“殿下有没有回信了?” 林鹤同情的看了崔慎一眼,十分庆幸自己跟殿下一点都不像,亏得崔慎本就沉稳谨慎,因为崔家的缘故,平日鲜少露面,这场戏才能唱下来。见崔慎小幅度的活动着手脚,怕被人发现的模样,林鹤的同情更多了些,“殿下的回信还没到,只收到一封从平谷县送来的信,叫你仔细做好事,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崔慎从前告诉自己,追随高辰是良禽择木而栖,高辰也确实是慧眼识人,崔慎觉得自己能看到自己出人头地的那一天,这可比所谓百年世家赐予的荣耀强多了,可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得做太子殿下的替身。作为旁支出身的世家子弟,崔慎的野心都在不靠崔家出人头地上,坐在太子殿下的座椅上,哪还顾得上出人头地,心中都是万万不能让人发现自己是个假的。 林鹤跟崔慎也算手足之交了,见他抬手擦额上不存在的汗,顺手给他添了茶,道:“殿下收到信再回信,得花不少时间,眼前的事却没法拖了,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林鹤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是侍卫,能做的只有保护主子的安全,至于动脑子的事,那是谋士该做的事。 崔慎叹了口气,还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眸色微沉,道:“林鹤,你知道殿下为什么会留下我们,改走陆路吗?” “因为船上不安全?”林鹤一向只听高辰吩咐办事,不会多去想其中的缘故,因此高辰突然做了这般安排,林鹤心中也只有用心办事,并不会过多揣摩。当然,林鹤也不是傻,至少林鹤记性是真好,高辰安排的事、说过的话,若是有意去记,遇到的人、说过的话都能记个大概。 崔慎翻了个白眼,心道殿下怎么偏就信任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傻大个,“是因为殿下不能被耽误在这里!” “所以?”林鹤猜不透谋士的心思,也就不去猜了,直接虚心请教。 “所以,解决事情不重要,别让人发现殿下不在船上就行。”崔慎知道林鹤性子直,但嘴巴也严实,不用担心这头告诉他,那头就传了出去,“至于河工的事,真要查还不容易?这么多河工都是人证,至于物证,多的是人看不惯管漕运的吃香的喝辣的,只要一查,不愁没人送证据过来,咱们只需将事情安排下去,等着殿下的回信和送证据的人就够了。” 收到了河工请愿的事,高辰反而没那么着急了。将回信写好,给林鹤和崔慎送去,接着就带着宋懿兰出了门。宋懿兰有些不解,“先前不是急着回京吗?如今又不急了?” 高辰笑笑,道:“不急,眼下有人比咱们急,只管等着他们先忙就是。” 高辰不急,宋懿兰也就安下心来。阳城不算大,却是个挺有名气的城市,原因是这里盛产瓷器,优质的原料造就瓷器出色的品质,又吸引了许多手艺人前来,久而久之就有了阳城的名气。大约是本地就产瓷器,阳城瓷器的使用也比别处普及,像街头卖甜水的,就用瓷碗盛着,虽是普通的粗瓷,也比别处的陶碗瞧着精致些。 “阳城有官窑,除此之外,有名的平窑也在阳城,有了名气,大大小小的瓷窑又添了不少,不过要看好的瓷器街头是见不着的。”高辰见宋懿兰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瓷瓶细看,便随口解释道。 瓷器发展到这个时候,小有资产的人家用的都是瓷碗瓷碟,但真正的精品自然不是寻常百姓家能消费的。不说优秀的手工艺人大多在官府管辖的官窑,往下有手艺出众的,大多也被专门制瓷的大户雇佣,那些小的瓷窑,也只能做些日常用的碗碟这些。 “先前孟家开的瓷器铺子,孟家在阳城有瓷窑吗?还是只是从阳城进瓷器?”倒不是说别处不产瓷器,而是这个时候以瓷器闻名的,一个是南方的越城,一个是北方的阳城,其他的也有,但数量少,质量更无法与这两处相比。而阳城和越城虽都是以瓷器闻名,但南边的越城以青瓷为主,阳城则是白瓷为主,刚巧,京城的那一家店铺,卖的都是白瓷。 “那店铺在官府中的记录,东家姓孟,籍贯就是阳城,说是祖辈都是手艺人,到了这一辈上出了个能人,手艺好不说,新出的花样更是让人追捧,在阳城有了名气之后,就在京城开了个店做生意,卖的是自家瓷窑的东西。”高辰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这么说着,我让人留心了,那店铺里的的东西,六成都是阳城其他瓷窑里买的,他家在阳城确实有个瓷窑,可他家在阳城买了一座山,就建了一个小小的的瓷窑,山中出入的青壮男子却有数百人,你说是什么缘故?” “为了遮掩孟家在那山中真正的勾当!”宋懿兰将手头的瓷瓶放下,随口答道。 “没错,咱们来阳城,就是看看这孟家在阳城都做些什么。”高辰见店小二迎上来招待,便停下了这个话题,像店小二道:“你家挂着孟记招牌,卖的可是孟记瓷窑的瓷器?”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追查 “客官知道孟记瓷窑?”店小二听高辰说起孟记瓷窑还有些惊讶,又有几分自豪,连忙道,“客官说的不错,正是孟记瓷窑出产,前头还有一家,不过客官可别被骗了,孟记瓷窑出品不多,就我们店里还有真货,旁的都是从哪些小瓷窑收上来的,不过打了个孟记的招牌。” “孟记竟有这么大名气吗?”宋懿兰听高辰说起,那孟记也不是名声在外的知名瓷窑,竟然还有仿冒的吗? “那是自然!”店小二连连点头,眼前的两位一看就出身富贵人家,看的必定不是寻常的瓷碗瓷碟,若是那好的,卖出去一件,得的奖励就够他舒舒坦坦过个一年半载了,“两位是头一回来阳城吧,孟记以前确实不是老字号,但客官也知道,做瓷器除了家传的手艺,还得靠灵气,咱们孟记瓷窑的瓷器就有灵气,您瞧,这猫儿是不是像活了一般?”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店小二从身后的架子上去下一个猫儿图样的瓷瓶。要说像活了一样是夸张了,但在市面上基本都是纯色的青瓷和白瓷的情况下,绘成猫儿图样又用了不同颜色的瓷瓶确实更显灵动精致。 “自从东家做出了彩瓷之后,孟记的名声就传出来了,之后就有不少家打着孟记旗号的店面开起来了,不过学着孟记做出了一两分彩瓷的模样,可卖的便宜呀,也有贪便宜的去买,倒生生毁了孟记的名声。”店小二斜了眼对面的店面,一名少妇正捧着个瓷盒出来,眉开眼笑的模样,显然对买到的东西十分满意。 “呸!他们那样的,用不了多久,上头的颜色就没了!”店小二瞧着前头顾客如织的模样,便忍不住啐了一口,心中不忿,心道人都只瞧得见眼前的便宜,殊不知一个冲动买了假货,还不知得如何后悔。 高辰没在意假货卖得比真的好,只接着道:“既是彩瓷出了名,令东家为何不趁此机会多开个瓷窑,多赚些银子?” “客官有所不知,”店小二叹着气,“客官别看这不过添了点彩色的纹样,做起来不知要麻烦多少倍,才有这么办模样,便是孟记瓷窑,也只有东家和一位老师傅能做。寻常瓷器不值多少钱,这彩瓷值钱,可东家更怕坏了孟记的招牌,出的个个都是精品,若是那有瑕疵的,宁可砸了,都不肯放到店里来。” 这么说起来,也只是个新崛起的普通商户,只是倒有些远见,不图眼前的一点利,砸了招牌。细看手里的瓷器,与京城那店铺出的瓷器并不相似,先前那瞧着,也只是寻常的白瓷。 高辰拿着瓷器细看了一回,心中便有数了,将宋懿兰拿在手里看的瓷瓶买了下来,便带着宋懿兰往前走。 这瓷瓶虽比普通白瓷瓶好看些,但也不值当花那么多银子来买,宋懿兰拿着瓷瓶颠来倒去的看,叹气道:“这也没那么好啊,做什么花那么多银子来买?” 高辰笑着,“我瞧着你挺喜欢的啊!”虽说国库近几年才渐渐充盈起来,但高辰自己是不缺钱的,给宋懿兰买点小玩意儿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处。 知道他的意思,宋懿兰也就受了这份好意,将手里的瓷瓶交给绿桃捧着,再往前走不过百米,便瞧见另一个孟记瓷器。店铺的装修比刚才那个还高档些,店面更大,架子上摆着各色瓷器,也有差不多模样的彩瓷,一见宋懿兰两人走来,店里的人便忙迎上来,推销起店里的瓷器来。 远远地瞧着差不多的模样,真拿到手里,就能感受到不同来,宋懿兰细看了看,将瓷瓶放回架子上。高辰看着宋懿兰在店里慢悠悠走着看,便同店中的人攀谈起来,闲话间无非问问这彩瓷的来历,提到先前那家店,店里的人一派平静,道:“我们东家也姓孟,谁料到跟那家的招牌就像了几分,东家虽没有瓷窑,但店里的瓷器也是精挑细选进来的,可不比那孟记的差。” 宋懿兰转了一圈,过来正好听到这话,随口就问道:“贵店这生意做得不小啊,可有在京城开店的想法?若有,我们就直接去京城看了,也省得路途遥远瓷器也不好带。” “这可不巧了吗?”店小二一听就知是大客户了,连忙道,“前段时间东家刚在京城开了个店,就叫这个名儿,货都是从阳城发过去的,与这边都是一样的,夫人若是觉得不好带,直接去京城看就是了。” 宋懿兰和高辰对视一眼,看来就是这家了,又扯了些闲话,没买东西,只说直接去京城看,从店里出来,两人随便找了个地方用了晚膳,才回到客栈。有了方向,剩下的事高辰安排人手去办,两人在阳城转了两天,这事也就有了结果。 高辰问话也不避着宋懿兰,那属下平板着声调将查到的东西说了一遍。就像高辰和宋懿兰猜测的,建了瓷窑又做出彩瓷的孟家与孟太傅家本就不是同一家,不过是恰好都姓孟,有这个巧合,那孟家索性连姓都没改,就模糊了两家开了个店面,甚至将孟记瓷窑所在的那座山买了下来,做出要扩大规模的架势。 “那山上瞧着是挖瓷窑的样子,可把守严密,属下试探过,把守十分严密,让人守了两天,应当是偷着炼铁。”那属下语气依然平板,仿佛口中说的不是什么大事。 这倒不算出乎高辰的意料,买一座山,常有人出入又不见做出什么来,可见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而需要这般藏着掖着的,无非就那么些行当罢了。手指轻敲桌面,高辰微微抬头,“可有见着孟家人?” 孟太傅当初已经问斩,连着孟家不少人都在那时做了刀下鬼,其余女眷、年少的孩子则流放边关,如今还有人在边关受苦,但孟太傅的长子,也就是当初骗了长公主的孟朝云,都说人死了,但从没有见到尸体。 第一百五十章 消息 “属下查过了,那山挂在一个叫孟磊的人名下,孟记瓷器店铺也一样。当家人平素不出面,底下做事的并不清楚主家是什么人。”回话的人也想在主子面前立功,奈何对方藏头藏尾的功夫太好,用了不少法子,也只查出些面上的东西。 高辰倒没有因此怪罪手下,孟家这些年没有露出什么痕迹,别管当初的罪名有多少铁证,这些年痕迹也清扫的差不多了。至于那个孟磊,或许是孟家子弟,或许只是个做事的下人,如今孟家没犯什么事,他是不是孟家人也没什么要紧,该问的都问了,高辰点了点头,道:“行了,你下去吧!” “孟家,这是还没死心?”瞧着高辰的属下退下去,宋懿兰皱眉道,其实这个问题都不用问,若非还没死心,孟家又怎么会信了宋文瑞的鬼话找上她。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这个孟家多半就是孟朝云的人了。”十年前,高辰和宋懿兰还不相识,那时高辰在南边,今上一家自顾不暇,自然也顾不上孟家的事,哪怕慧宁长公主曾经跟孟朝云定下亲事。关于这件事,也是事后才得的消息。当然,景隆帝也好,高辰也好,可没有替孟家抱不平的意思,且不提孟家谋反,单单将慧宁长公主害成那样,景隆帝就饶不了孟朝云。 当时,孟家的案子算是铁证如山,加上孟朝云失踪,就孟家的事就由不得人不信。孟太傅三朝元老,在当时是很有名望的重臣,但也不知是威望助推了野心,还是废帝做了什么,原本只想做个权臣的孟家就有了自己当家做主的野心。只是孟家世代都是权臣,哪怕积累了财富和人脉,想要改朝换代也缺了最大的筹码,兵权和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 这大概就是孟朝云骗了长公主的缘故,加上孟朝云试图夺取兵权,触怒了废帝,一石二鸟将慧宁长公主嫁到宋家,又一查到底将孟家全家下了大狱。事情前后也拖了几年,但直到孟太傅被斩首,还有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认定了废帝暴虐,而孟太傅一家是被人冤枉,才落了个谋反的罪名。 当初废帝声势浩大的将孟太傅斩首,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孟朝云出来,毕竟孟家孟家谋反,孟家最出色的长子若是没能落网,实在太不让人放心。但孟家成年男子被斩首,妇孺流放边关,孟朝云都没有出现,许多人便也相信孟朝云早就死在动乱中了,如今看来,高辰更愿意相信孟朝云是狠下心没露面,实实在在是个狠角色。 宋懿兰也赞同,可对方行事小心,本人更是从不露面,想要拿住人或是找到证据,就太难了,不由问道:“如今怎么办?他们手头莫非真的有藏宝图?这才敢多年之后再爬出来争一争?” “回到京城就知道了。”高辰这两天也没真闲着,他手头的事,宋懿兰若问,他不会隐瞒,但宋懿兰一向有分寸的不会多过问,高辰便也不会多提,叫宋懿兰跟着担心。收到河工请愿的事,高辰便猜到有人故意将他绊在途中,这么做,无非是拖住他,在京城里做什么,所以,高辰虽在阳城停留了两天去查孟家的事,却马不停蹄的派人赶往京城,查探京城的情况。 去往京城的人还没回来,高辰没打算再等下去,孟家的事在阳城显然已经查不出更多,山中的据点不急着去抄,免得打草惊蛇,高辰决定直接前往京城。 从阳城到京城不算太远,但就在这不远的路上,高辰收到了景隆帝病倒的消息。消息来源有两个,一个是明面上的,皇上生病是大事,离京城近了消息自然传了过来,经过层层传来,已经多了各种各样的传言,有说皇上病危的,也有说皇上其实不是病了,而是遇刺了,甚至连中毒的传言都流了出来。 另一个则是皇后专门给高辰送来的消息,消息中说,皇上中毒昏迷,眼下还没有找到解毒之法,催促他们尽快赶回京城。高辰捏着手中的信,脸色冷沉,道:“竟然直接对父皇下手!” 宋懿兰就着高辰的手看了一遍,没话说,传信不易,吴皇后尽可能的简练语言,将前因后果告知高辰。皇上吃的用的,自有人精心把关,但给皇帝下毒的是静妃,专程给皇上送了一碗汤,自己还当着皇上的面,自己尝了一口,如此,那一碗汤自然没再经历验毒的环节。可谁能想到,静妃竟是拼着自己的命,皇上喝了汤昏迷过去,静妃自己就毒发身亡了,亏得景隆帝身边有解毒圣药,才保住性命,如今尚在昏迷之中。 “程家,这是要造反啊!”宋懿兰叹息着。 “当初程家追随父皇,图的可不仅仅是从龙的好处,只是他不姓高,想自己称帝更不易罢了。”高辰冷笑,当然,景隆帝也并未全心信任程家,如今,不知是等不起了,也不过是寻到合作之人了,便有了底气做这样的事。 “如此,只怕最近就要有大动作了!”宋懿兰脸色有些凝重,程家,与孟家还有安宁长公主之间,会不会有所谓的合作呢? “父皇的毒拖不得,我得立刻赶回京城稳定局势,只是神医那边,只怕他们早有准备。”神医不是隐士,他的居处打听下来都知道,对方未必能让神医拒绝,但守在那里给他们制造困难却不难,只怕还要连累神医性命。 “我听说有一个传人,年纪虽不大,医术却十分出众,父皇既已经用过解毒圣药,寻到那位古大夫,想来也能解毒。不如你派人前去寻神医,做出请神医出山的姿态,我带人去请古大夫。”宋懿兰明白高辰的担忧,细想了想,提议道。 “这样,太难为你了。”这个办法可以行得通,只是作为丈夫,高辰总不放心宋懿兰独自前去寻找那位古大夫,神医德高望重从不为难求医者,这位古大夫却不清楚性情为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遇到 “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那位古大夫就在平溪县,离这里不过一天的路程,我带人去请,再赶去京城不超过四天的时间。”确实可以派人去请,但他们亲自去更有诚意,眼下神医那边希望不大,古大夫这边才是重中之重,不能因为别的原因出现意外。 高辰也明白这个道理,到底点头道:“如此,你万万小心,我会派人跟着你,有事吩咐他们去办,万不能让青雁离开你身边。”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虽然他们秘密来到这里,按理来说没有外人知道,但总有万一,对高辰的叮嘱,宋懿兰便也点头,道:“我知道的,你放心就是。” 说定了计谋,两人没有耽搁,高辰快马赶往京城,也要调集人马以备万一,而宋懿兰则赶往平溪县,去请古大夫前往京城。 平溪县确实不远,赶了一天的路,下午就到了平溪县。既是上门去请人,宋懿兰找了客栈,将自己整理了一番,才前去找古大夫。这位古大夫单名一个溪字,本就是平溪县人,追随神医学医多年,到神医回乡定居,古大夫也就回到了老家平溪县,开了个医馆养活一家人。平溪县不过是个小地方,寻常也不常遇到疑难杂症,古大夫在当地声望很好,在京城却谈不上名气,还是上回宋懿兰中毒,高辰请到神医,才提及这么个医术不错的弟子。 “夫人,就是这里了!”决定来请古大夫,随行的侍卫就先赶到平溪县,还来不及查探别的,关于古溪大夫的事倒是打听了不少。小县城就两个医馆,相比起另一个,古家医馆显然繁忙得多,外头有不少病人等着,虽大多是头疼脑热的小病,看下来也要花不少时间。 宋懿兰没让人上前赶人,且不说他们不能大张旗鼓的闹出动静来,那般仗势欺人的举动也很容易引得医者的不满,四下看了一眼,宋懿兰上前问打杂的小童,道:“我们是来求医的,不知古溪古大夫可在?” “你们找我阿爷?”话音刚落,一个女孩子甜甜的声音问道,“我阿爷一早出门了,说是要去西城买麻糖,你们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去那边寻他。” “古大夫出去多久了,要多久才回来?”宋懿兰没见过古大夫,虽然先赶来打点的侍卫瞧过人了,但满大街找人可不容易,何况说不定就错过了。 小姑娘闻言便笑了,“我阿爷爱热闹,每回去西街都要在那边瞧着杂耍,等人散了才回来呢,夫人去寻也容易,我阿爷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子,人群里穿着灰扑扑长衫,留了络腮胡子手里还牵个三岁大男娃的那个就是了!” 听她这么说,宋懿兰也确实耐不住性子等,谢过小姑娘便转身往西街去。平溪县城就两条街,这边是东街,绕过街头的牌坊就进了西街,相比起东街来,西街更热闹些,沿街有开了铺子做生意的,小孩子就在自家门前玩耍,也有大人不时吆喝一声,就怕自家孩子被拐子抱走了。 宋懿兰记着小姑娘的话,一路瞧着,寻找那表演杂耍的,突然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把抱住宋懿兰的腿,仰头喊了声“娘!” 宋懿兰才出嫁没多久呢,被这一声娘吓得呆了呆,低头正对上小娃娃圆溜溜的眼。青雁一时疏忽让陌生人靠近了来,见状便要去抓小娃娃,小娃娃灵活的一躲,依然抱着宋懿兰的腿,道:“娘,抱!” 宋懿兰跟小家伙对视了一阵,到底败下阵来,伸手将小娃娃抱起来,道:“你家大人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小娃娃得寸进尺抱住宋懿兰的脖子,软乎乎的声音道:“娘在哪里,宝儿就在哪里!” “……”孩子年纪太小,跟他说不明白,好在这么小的孩子,大人应该就在附近,宋懿兰四下看着,想着有寻孩子的,就把孩子送回去。才这么想着,就有一名少妇走来,见宋懿兰抱着孩子,调整了下表情,道:“哟,给夫人添麻烦了,这孩子是我家的。宝儿,娘在这呢,快跟娘回家去!” 小娃娃听见人唤他的名字,回头看了一眼,又缩到宋懿兰怀里不肯松手,也不肯说话。 “夫人面善,宝儿喜欢夫人呢!”那妇人见孩子不理她,干笑着说道,“这孩子真是的,夫人把孩子给我吧!” 三岁大的孩子,不大可能认不得亲娘,宋懿兰刚才还在想,难道这孩子的娘跟她长得像。眼下这位自称是孩子娘的,孩子却一副不认识的模样,宋懿兰便多少生了些怀疑,见对方伸长胳膊等着她送孩子过去,孩子又紧抓着她不放,小身子还有些微微颤抖,似乎是害怕的模样。 宋懿兰现下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女子对小孩子总会怜惜些,见状便道:“难得孩子喜欢我,这样吧,你家在哪里?我送他一段。” 小孩子原本还不肯开口,听见这话不等那女子说话,小手便指向刚来的方向,“我家在那边!”又回头看那女子,“她不是我娘,她还打我!” “宝儿,娘不是故意打你的,拿人东西是不对的,娘是怕你学坏了。”那妇人暗恼,瞧着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连忙解释着,“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认娘啊!” 这话似乎合情合理,但小家伙显然还不到能理解这些的年纪,不管对方怎么哄着,就是抱着宋懿兰不撒手。便在这时,旁边有人道:“咦,这不是古大夫家的孙子?古大夫在前头找孩子都快找疯了!” “古大夫儿媳妇不是死了两年多了吗?这孩子哪来的娘!”有人反应快,都是县里住着的,何况古大夫在平溪县还很有名气,孩子小,平素老人家也不带孩子出门,认得的人不多,但古家的情况许多人都知道。 “那是拐子!”有人这么一提,其他人便反应过来了,那妇人见事不好,连忙拔腿就跑,但哪里抵得过许多人围着,很快就被人拿住,一群人围着要送去县衙。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求医 众人拿了拐子去县衙,抱着孩子的宋懿兰等人反而被剩下来了。跟怀里的孩子对视了一眼,别说这孩子是古大夫家的,便是随便谁家的孩子,也不能将人丢在街边,若是躲过了这个拐子,被另一个拐子抱走了,她这好事便算白做了。这样想着,宋懿兰索性抱着孩子转身,道:“走吧,咱们去古家医馆。” 他们本就是来寻古大夫的,没有这个时候还把孩子丢下的,只是瞧着那孩子胖乎乎一个,青雁道:“夫人,孩子给属下来抱吧!” 三岁大的孩子也很有些分量了,只是小家伙机灵得很,见宋懿兰要将他递给旁人的模样,小家伙抱紧了宋懿兰脖子,摇头道:“我要娘抱,只要娘!” “可夫人不是你娘啊!”绿桃也发愁,主子可是太子妃,太子的儿子是谁都能做的吗?也就是童言无忌,没法计较罢了。 小娃娃不搭理绿桃,只管盯着宋懿兰看。宋懿兰微皱眉,虽然孩子可怜可爱吧,但她也不想喜当娘啊,“我不是你娘,你可以叫我姨” 小家伙垂下头,可怜巴巴地模样,仿佛立刻就能掉下一泡泪来,“是平哥儿不乖吗?娘总不要平哥儿?” “……”宋懿兰带过的孩子也就宋云昭一个,但那是弟弟,年幼时虽然会粘着宋懿兰,却不会可怜兮兮的跟她要娘,终究叹了口气,哄他道:“你叫我姨,我就抱你回去。” 小家伙嘟着嘴,似乎权衡了一番,点头道:“好,谢谢姨!” “夫人……”绿桃瞧着小娃娃的分量,怕宋懿兰受累。 “没事,就这么一段路,我既答应了他,自然要做到。”宋懿兰明白绿桃的意思,但小孩子不能骗,便是别人家的孩子,也不能给人往歪里教。 一行人又原路返回,走到古家医馆前时,里头已经忙乱做一团。原是古溪大夫遇见一个老朋友,老友相见难免多说几句,而小孩子坐不住,等古大夫回过神来去找孩子时,人已经走丢了。古大夫虽然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但对小孙子一向是极尽宠爱,又怜他自小没了娘,更是疼到心里去,孩子丢了,老大夫也顾不上老妻儿女责怪,赶忙回去找人来寻,眼下找了家中的药童小厮,加上热心的邻里,正准备出门去寻,就瞧见有个温和妇人抱着自家调皮蛋过来。 一见到孩子,古家太太也顾不上别的,连忙来接孩子,便是心肝肉儿一通喊,古大夫的儿子上下看了一遍,见自家孩子没什么事,还能拉着他奶奶中气十足的嚎上一通,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向宋懿兰拱手道:“多谢夫人相救小儿!” “只是举手之劳,不必这么客气。”宋懿兰见人家热热闹闹的围着孩子,也没急着提求医的事,左右今日这个时候了,他们的计划也只是找到古大夫,尽可能的说服他同意去京城看诊。至于出发,考虑到古大夫的年纪,也考虑到夜间出门不安全,他们的计划本就是明日再出发赶往京城。 “咦,你不是刚才来寻阿爷求医的吗?”瞧着自家调皮蛋没什么事,众人也都注意到送孩子回来的宋懿兰一行人身上,先前告知宋懿兰古大夫去向的小姑娘首先认出宋懿兰来。 宋懿兰闻言便点点头,道:“得了古姑娘的告知,我们便往东街去寻古大夫,路上遇到了小公子。”宋懿兰将前后因果说了一遍,又道,“那拐子被热心肠的街坊送去县衙了,我们想着你们必定忧心小公子的安全,就先送小公子回来,县衙那边,恐怕还要你们去一趟说明情况。” 听说还有拐子这一出,古家人都吓得一身冷汗,瞧着懵懵懂懂,全不知自己遇到了什么的小孙子,古家太太一把捏住古大夫的胡子,道:“叫你不长记性!当年差点将玉儿弄丢了,如今又险些丢了宝儿,若他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将来有什么脸面去见儿媳妇!” 闯了祸的古大夫垂着头,又摸摸孙子的脑袋,道:“阿爷补偿你,阿爷给你买糖葫芦!” “买什么糖葫芦,当年玉儿不就是买糖葫芦险些丢了的?我叫你不长记性!叫你不长记性!”提到糖葫芦,古家太太更是火大,一时控制不住将古大夫的胡子都揪下来好几根。已经十来岁的古玉儿拿手捂脸,一点都不想亲祖母爆自己的黑历史,可祖母正在气头上,小姑娘不敢说话,只能掩耳盗铃的捂着自己的脸。 古玉儿和宝儿的爹是个好脾气的,挨个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道:“多谢夫人,我这就去县衙,宝儿,跟爹走一趟!” 宝儿全不知自己经历了什么,听爹爹一喊,小家伙上前抱着爹爹的脖子,就跟他爹去了,回头还朝宋懿兰道:“姨、姨,一起去!” 宋懿兰还急着找古大夫呢,当下道:“姨还有事,明日再来看宝儿!” 有父亲在身边,宝儿也不闹着要娘,老实被父亲抱走了。这边古家太太也算平静下来了,叹气道:“叫夫人见笑了,我这老头子一辈子就在学医上还有些机灵,平素可算是一点机灵劲儿都没有,亏得两个孩子都不随他。对了,玉儿说,夫人是来求医的?夫人救了宝儿,但凡我们帮得上忙,一定不会推辞。” 今上中毒昏迷是大事,古家太太也看出来宋懿兰不想太多人知道的意思,便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夫妻两个,听宋懿兰说了前因后果。宋懿兰知道,求医最忌藏着掖着,便将前后都细说了一回,又道:“我还没见到圣上,并不清楚中毒的详情,这事事关重大,便是古大夫不想趟这趟浑水,我也能理解,只望古大夫瞧着我和阿辰一片孝心的份上,愿意出手相助。” “救死扶伤本就是大夫该做的事,何况夫人救了宝儿,便是赴汤蹈火,老夫也会去的!”古大夫日常有些迷糊,但对孙子孙女的一腔慈爱不作假。当初差点弄丢了孙女叫他至今心中过意不去,最疼爱的小孙子长到三岁也鲜少带他出门,就怕事情重演,哪料到有今日之事。儿子虽不说什么,但古大夫心中愧疚,老妻当着客人的面掐耳朵都没有反驳一句,如今能做点什么报答恩人,自然不会拒绝。 第一百五十三章 等待 今日确实天色已晚,古大夫答应下来,便说好了明日一早来接,古家人都答应下来,又留宋懿兰在府上住下,宋懿兰婉拒了,才领着人离开,回下榻的客栈休息。 虽然是秘密前往平溪县来请古大夫,应当不会被旁人知晓,但宋懿兰仍然担心泄露了消息,叫青雁留了暗卫守着,到次日一早,稳稳当当地接了古大夫启程,才算放了一半心。 从平溪县往京城的路与先前不同,宋懿兰带人来请古大夫,高辰就研究过了路线,沿路也派人打点,大约有前去请神医的人做掩护,这边倒是顺利地一路前往京城。到达京城外的平谷县,天色已经暗了,绿桃扶着宋懿兰下了马车,道:“夫人,今日晚了,怕要明日才能赶到京城了。” 平谷县往京城还得半日的路程,便是一路顺利,也赶不上进城。宋懿兰手里拿着高辰的令牌,要进城也没人能拦她,但越临近京城,越是大意不得,这般一路顺利,宋懿兰也忍不住心头担心,眼下还是稳妥为上,这样想着,宋懿兰便点了点头,道:“青雁,吩咐下去,今晚在城里休息,明日一早赶往京城。” 青雁自是点头去办,宋懿兰回头,小药童扶着古大夫下车。古大夫年龄不小了,便是一路乘车不用自己走路,也累得不轻,只是瞧着宋懿兰安排众人住下,还是道:“也不远了,不如赶一赶,早些赶到。” 古大夫医者仁心,宋懿兰听他这么说没有反驳他,只解释道:“眼下京城还不知什么情况,何况夜间赶路,若是遇到旁的危险就得不偿失了,咱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今晚应当能收到夫君的信,到时再赶往京城更稳妥些。” 古大夫医术出众人自然不蠢,当今皇上中了毒昏迷不醒,其中不知多少阴谋算计。古大夫一向在小城行医,没什么大志向,但听说要给皇上看病依然忍不住激动,更别说宋懿兰对古家有恩,他是一心想要将今上治好的。 只是听宋懿兰这么说,古大夫也将心头的焦急按捺下去,走到了这里,万不能因为一时不慎毁于一旦,当下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养足了精神,明日再赶往京城!” 客栈是提前定下的,他们可以直接住下,碧桃和青雁服侍宋懿兰进屋,又让人送了热水过来。出门在外,宋懿兰只简单洗漱了一番,青雁刚好拿了书信过来,道:“夫人,爷送信来了!” 听到高辰送信来,宋懿兰回过头来,“拿来我看看!” 青雁将书信递给宋懿兰,只是宋懿兰将信看完,脸色却凝重了些。碧桃有些担心,道:“夫人,是京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边都是自己人守着,但宋懿兰还是谨慎地没有细说,只微抬头望着眼前的烛光,道:“夫君说,我们不急着进城,在平谷县住两日,等他消息再说。” 高辰这么说,自是京城尚未稳定下来,宋懿兰心头也担心,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意气用事,叹了口气,宋懿兰道:“既然夫君这么说,咱们就在这里先住着,等夫君的消息再说。这里离京城已经不算远,京城的消息,耽误个一天半天也就传过来了,碧桃,你留心着,看能不能听到京城的消息。” 碧桃知道这事的重要性,重重的点头,道:“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留心着。” 见碧桃答应下来,宋懿兰又向青雁道:“青雁,多安排两个人手保护着古大夫,咱们离京城不过半日的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差错。” “夫人放心!”青雁也点头,太子既然传这样的信过来,想来京城的局势尚在掌握当中,皇上的毒,应当也在可控的范围内,但中毒这种事哪能拖下去,只要局势稳定下来,必定要及时解毒,否则后果很难预料。 白天里累得很,宋懿兰原本以为自己能沾床就睡,但不知是不是心头的思绪太多,躺在床上竟无法入睡,只得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发呆。察觉到里头的动静,青雁没有往里走,却问道:“夫人,需要什么吗?” “没什么,我只是睡不着,坐一坐再睡,你不用管我。”宋懿兰闻言答了一句,没让青雁进来。 青雁是暗卫,虽然跟在宋懿兰身边久了,却不像杏雨几个一般,会说笑话逗宋懿兰开心,闻言便老实退回暗处去,只留宋懿兰独自胡思乱想。 宋懿兰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仿佛将有记忆以来的事都回想了一遍,依然没什么睡意,但想着明日还得打起精神来,勉强盖了薄被睡下。 京城里,依然是一个不眠夜。高辰没有回东宫,此时站在城墙上,清冷的目光落在城中走动的人身上。大周的宵禁不似前朝一般严格,夜里有巡夜打更的,但对于夜归人只要不作奸犯科,通常并不多问,当然,城门一关,夜里在街头游荡的人并不多,十分热闹的是瓦肆和烟花之地。然而,便是那些人都扮做寻常百姓的模样,一身属于专门培养的士兵和暗卫的冷肃气息也骗不过高辰和手下的人。 “殿下,现在动手吗?”一名黑衣劲装男子迎上来,单膝跪在高辰面前,恭敬问道。 “先等等,先看看他们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高辰摇摇头,他赶回京城,已经进宫见过今上和吴皇后。今上的情形不乐观,眼下虽有太医守着,但并不能长久拖下去,所以今日一早,他就让人透出他即将进京的消息,这些人也没有让他失望,这不,今晚就动起来了。 黑衣男子点头应下,并不多问。 高辰垂目望着底下的人从各个方向,向宫城聚集,显然是打算趁着高辰还没来得及回京,强攻拿下宫城。宫城中高辰已经有安排,他在等,眼前的这些人都不过是奉命行事,他要的是背后的主使。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怨恨 因为不必一早赶路,宋懿兰昨晚就告知过古大夫,早晨就不急着起身。夜里睡得不好,宋懿兰起的也晚些,出门在外多少有些不便,碧桃特意给宋懿兰留了饭食。 睡了一夜,宋懿兰心头的焦虑也消散了些,对于留到现在卖相不大好看的吃食也没在意,简单用了些,便向碧桃道:“碧桃,可有京城的消息?” 得了宋懿兰的吩咐,碧桃昨晚就不动声色的留心过京城的消息,早晨出门买早点,又留心打听过一番,宋懿兰一问,便答道:“回主子话,京城来的消息,依然是皇上病着,因为太子殿下、吴王还有晋王殿下都不在京城,虽有宗亲和大臣求见皇上,皇后娘娘都用皇上需要静养挡回去了。” 皇上还在昏迷,皇后自然不会让旁人去见,但这么一来,难免就会有人胡乱猜测,若是有心人一番挑拨,只怕还会传出皇后害了今上的流言。果然,碧桃顿了顿,便接着道,“听说安宁长公主前去探望皇上,被皇后娘娘赶了出去,接着便传出皇上遇害,皇后娘娘瞒着消息,只是为了等太子回去。” “……”宋懿兰微垂眸,对皇上下手的是静妃,但静妃只有一个女儿,她这么做必定是为了程家。因此,静妃害了皇上的事一出,吴皇后迅速控制了越国公府,只是,“越国公府如何了?” “听说皇后娘娘羽林军围了越国公府,又有静妃娘娘身死的消息传来,越国公出不了府邸,便在门前大喊冤枉,还口中说皇后娘娘害了皇上又害了静妃娘娘,又围了越国公府是为了杀人灭口。”碧桃一个小丫鬟,不敢胡乱评价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只是心里不由的为皇后娘娘捏了把汗,如今许多黑锅竟硬生生背到了皇后娘娘身上。 先前得到的消息,宋懿兰想到京中的局势紧张,但也没想到许多黑锅、那么大压力都压到了吴皇后身上。宋懿兰不由担心皇后的处境,只是眼下她帮不上忙,只能在这里等着,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们安心等着便是。” 虽然在平谷县停留,宋懿兰也没打算到处走,用过早膳之后便在客栈后面的院子里坐下。院子里种了一棵木香花,爬满了木头搭成的的架子,雪白的花朵点缀在翠绿的叶子中间,淡淡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宋懿兰凑近闻了闻,便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一回头只见一身素衣的吴秀云从后面走来。 许久不见,吴秀云仿佛憔悴了许多,一身素衣鬓边还簪了一朵白花,这是为丈夫守孝的妇人才有的打扮,宋懿兰微微皱眉,道:“你这样,是崔家出了什么事?” 吴秀云微垂眸,本要行礼,见宋懿兰摆手,才起身道:“你不知道吗?夫君重病过世了。” “……”宋懿兰惊讶地微微张口。自崔家退亲之后,她只见过崔谨一回,还是为她送上喜帖。崔谨退亲,宋懿兰表现得洒脱,但心里多少还是有触动的,若非高辰一片心意暖着,她也不可能这么快走出来,要说恨崔谨的话倒是谈不上,只是难免遗憾。 “你可知,崔家退亲时,他为何没有阻止?”吴秀云看着宋懿兰惊讶的模样,心中不是滋味,崔谨一心一意爱着这个人,这个人却从未真正懂得崔谨的心,“崔王李郑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他为了你,宁愿让出崔家宗子的身份,可你,可曾为他争取过一回?他唯一一次退让,便是当初崔家退亲,可那是因为他得了重病,不愿连累你!” “得了重病……”宋懿兰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后悔,却谈不上,她与崔谨之间横着的太多,注定错过。 “你从未深爱过崔谨!”吴秀云几乎忘了宋懿兰的身份,直视她的眼睛,终究意难平。她全心全意的爱着崔谨,为了他抛弃世家贵女的骄傲,不惜用她自己都不屑的手段得到了崔谨,可那个人,至死心里都只有宋懿兰一人,她想问,她比宋懿兰到底差在哪里? 宋懿兰垂眸,道:“你深爱他,就是利用他,为崔家、孟家,还是安宁长公主,来抓住我吗?” “你——”吴秀云想上前抓宋懿兰的手,却只觉身上突然没了力气,“你对我下毒!” 宋懿兰直视吴秀云的目光,“我学调香这几年了,调香手艺不过寻常,调制迷香却颇有心得,这也算剑走偏锋吧!我与崔谨之间的事,谈不上谁对不起谁,只是我们的出身、立场从来不同,各退一步便只有错过。但你呢?你喜欢的是他,还是四大家族之首崔家宗妇的身份?” “你懂什么!”吴秀云见宋懿兰退后,青雁上前抓住她,情绪就有些崩溃,“你们宋家不过泥腿子出身,庶女出身的你,如何配得上世族名门的崔家!” 宋懿兰没有说话,只想起王纪安当初说过的话,世族已经腐朽了,可世族子弟还苦苦支撑着朽木,盼着朽木逢春。看着吴秀云有些癫狂的模样,叹道:“吴秀云,我记得,我离京时听说你快生了,孩子呢?” 听到宋懿兰的话,吴秀云身子一僵,若说崔谨病故是她锥心的痛,那辛苦挣扎生下的孩子天生心疾,挣扎了三日夭折就是她心里不能碰的刺。 宋懿兰却没有照顾她心情的意思,接着道:“世族,别的不说,就你口中同气连枝的四大家族,这些年来,嫡支里,有多少健康的孩子出生呢?你们同气连枝,不与低贱的平民联姻,可知近亲成婚,孩子天生疾病的可能会大得多呢?” “不可能!”吴秀云不愿相信,却不自觉的去想。世族当中近亲成婚的确实不少,毕竟世族形成了一个自己的圈子,联姻基本都在这个圈子里,久而久之,表兄妹成婚是再寻常不过的是,更别提其他沾亲带故的。从前从未想过这个,但宋懿兰这么一说,吴秀云就忍不住去想,细数起来,却似乎合了宋懿兰的话,吴秀云没有机会去验证,却摇着头不肯相信,“不可能,是因为崔谨一心想着你,根本不爱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才会夭折!” 宋懿兰不想跟她争辩,只示意青雁将人带走。 “近亲成婚,真的会有这样的隐患?”青雁带着吴秀云离开,宋懿兰没急着回去,听见这话一回头,只见古大夫站在身后不远处。 “抱歉,老夫在这边喝茶,并非有意偷听。”古大夫本就是守礼之人,并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意思,只是原本打着瞌睡,听到两人说话又不好走出来,原本想着只当啥都没听见,只是听到宋懿兰这番话,既震惊又忍不住多问一句。 倒也没什么不能听的,宋懿兰也没有怪古大夫的意思,只答他的问题,道:“其中的缘故我没法解释,只是我说的确实不是胡说。”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古大夫听宋懿兰这么说,怕宋懿兰误会,解释道,“平溪县上有一户人家,娶了姑表姐为妻,婚后至今生了五个孩子,可五个孩子当中,有两个孩子早早夭折,有一人自小病弱,另外两个都是痴儿。他们曾找老夫看诊,只是夫妻二人身体都没有病患,孩子,老夫人也无法救治,最后,求诸神佛,也并无起色。当初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听夫人这话,恐是这个缘故吧!” 宋懿兰默然,在连人体结构都很难了解的这个时代,想要解释基因和遗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宋懿兰也见过不少表兄妹成婚的,心中难免替人捏把汗,可婚姻大事别说没有亲戚关系的,便是亲友,旁人能因为她这一句话悔婚吗?也只能期待上天保佑他们,别遇到那样的事。 “这话说出来,旁人也不信吧!”宋懿兰叹息,不得不说,宋懿兰对吴秀云说这话也没指望她信,只是说明一个事实,世族已经从身体到精神都腐朽了,若不能拆了腐朽的框架,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朽土。可惜,吴秀云显然没听出宋懿兰的意思。 “像那户人家那样的未必没有,老夫会走访研究,便是老夫做不到,总有徒弟、子孙能做到!”古大夫随神医学医、行医多年,虽然单想想就知道此事不易,但既然有这样的可能性,他就没法冷眼看着可能有很多人因此痛苦终身甚至早早夭折。 “古先生真是医者仁心!”宋懿兰早年跟崔家定亲,其实听过好几个世族当中孩子早早夭折或是天生痴傻的孩子,她曾想过,能不能请当时还算熟识高辰将来下令禁止,但同静柔公主提过一次,静柔公主一句为什么,她便知这事没法通过一纸禁令实行下去。细想起来,这根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没有太多关系,更多的是维系两个家族共同的利益,就像,吴秀云口中的同气连枝。既然如此,就不是她一句没什么根据的话能解决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黎明 古大夫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师父说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我们还不能解释、不能治好的病,但医术代代相传,每一代总能解决更多的问题。” 宋懿兰赞同地点点头,正是因为这样一代代的传承,后世的人才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向前,这才是人类一代代向前发展的原因。 古大夫没有久留,向宋懿兰拱拱手,转身往回走,眼下还不能赶往京城,古大夫也不想浪费时间,只想着回去翻看带来的笔记。宋懿兰还了一礼,只吩咐人及时送茶水点心过去,不可怠慢了古大夫。 宋懿兰没有回去,不多时,青雁便回来禀报,“属下让人查过了,崔公子灵柩停放的地方,确实有人埋伏。属下带人捉拿,但崔少夫人被拿下,他们已经服毒自尽。” 对此宋懿兰并不意外,只点点头道:“若能查,就查一查,看他们背后是什么人。” “是!”青雁答应着退下。 “夫人是怎么看出崔少夫人有问题的?”碧桃跟在宋懿兰身后,看着吴秀云伸手要抓宋懿兰时,原是要挡在宋懿兰面前的,没想到宋懿兰早就发现了,又早有防备。 “自崔家退亲,又迅速求娶吴秀云过门,我就再没有信过她。”宋懿兰目光落在枝头的花朵上,听到崔谨的死讯,她并非全无触动。当初崔谨对她的心意,她能感知一二,只是崔谨含蓄,宋懿兰对感情又一向处于被动,加上世家处处阻拦,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直隔着一层纱。 当初崔家退亲,宋懿兰没有因此恨崔谨,甚至在各自重新定亲,又先后完婚之后,她也希望两人各自安好,只是没想到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得到的却是崔谨过世的消息。听到碧桃的问话,宋懿兰没有隐瞒的意思,接着道:“我跟吴秀云不算要好,但到底相识多年,她了解我,我又何尝不是呢?” 吴秀云了解她,知道一旦退了亲,一旦崔谨跟吴秀云定亲,哪怕宋懿兰对崔谨有情,也绝不会纠缠。而她同样了解吴秀云,吴秀云占有欲重,前些年有回同在宫中小住,静柔公主将新得的绢花分给她们,吴秀云看中的一朵被分给了宋懿兰,她看出来了,心想不过是一朵绢花,索性就转送给吴秀云,吴秀云当时收了,转头就直接剪成了碎片。 因为这事宋懿兰和静柔公主就歇了跟吴秀云深交的心。倒不是因为那一朵绢花,而是这件事就能看出吴秀云的占有欲重,不过是一朵小小的绢花,仅因为宋懿兰碰过,吴秀云就厌弃到绞碎,那若是别的呢?因此,别管吴秀云表现得多么温柔妥帖,两人从未小看过她。 也正因为这个,吴秀云费尽心机得到了崔谨,哪怕崔谨不在了,吴秀云又怎么会愿意自己这个被崔谨放在心中的人去见崔谨?事出反常即有妖,心中存了疑,宋懿兰虽然为崔谨早早过世遗憾,对吴秀云却始终保持警惕。 青雁听宋懿兰这么说,没有再追问,只道:“崔家是崔钰公子和吴秀云扶灵回乡,如今吴秀云被拿下了,其他人是否也要审问?” 宋懿兰对崔钰还有印象,当初还为了崔谨想毁她名声来着。对于这个是非不分的愣头青,宋懿兰没有见他的意思,想了想,道:“放他们走吧!” 吴秀云没说,但吴秀云做这件事的动机她也能猜到几分。世族面对眼下的情形不是没想改变,只是他们的改变不是培养子弟科举出头,反而想着借着君王重回前朝世家林立的局面。这样一想,大约是那几派中哪一家,许诺给了世族什么吧!否则崔家宗子病逝,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兄弟陪着吴秀云这个妻子回乡安葬呢?其他人大约在京城忙着从龙之功吧! 想到这里,宋懿兰忍不住叹息,崔谨,这就是你最终选择坚守的世族啊! 是的,宋懿兰并不全信吴秀云的话。她知道崔谨对她的心意,只是这份心意抵不过崔家,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崔谨一面坚持他们的亲事,又一面煎熬。吴秀云说崔谨因为重病不愿拖累宋懿兰选择放手,宋懿兰却很早就知道崔谨的病,当初险些夭折,否则骄傲如崔家,怎么可能为长子定下她这个出身有瑕的勋贵之女呢? 宋懿兰知道崔谨的病,没有深爱过他,却也从未嫌弃过他,只是他最终选择了崔家罢了。至于崔谨突然病重离世,或许,家族前程、对她的愧疚,加上本身身体不好,终究压垮了他吧! “夫人,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绿桃见宋懿兰在那里站了很久,目光悠远,不知想到了什么终于出声提醒她。 宋懿兰点点头,道:“青雁,崔家人走了吗?” “已经走了。”青雁去通知放人,没有归还吴秀云,崔钰显然想到是宋懿兰发现了,没有多问就带着人离开了。 “嗯,咱们回去吧。”宋懿兰抬脚往前走,又忍不住望向京城的方向。她和高辰是秘密离开大部队,之后高辰赶往京城,她去平溪县请古大夫更没有旁人知道,但吴秀云知道她在这里,甚至设下埋伏引她过去,所以,吴秀云是昨晚见到她,还是什么时候她的行踪已经泄露了? “青雁,崔家是几时到达这里的?”宋懿兰心中想了想,一时无法确定,问青雁。 “昨天傍晚时到达的客栈,”青雁回答,宋懿兰这么问,青雁也想到了,“夫人放心,属下这就去查。” “嗯,是得查一下,我在这里,决不能成为阿辰的软肋。”宋懿兰点头,“若是偶然遇见最好,但她既然设下这个局,我在这里的消息想来也传出去了,今晚要加强警戒。” “属下明白!”青雁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郑重应道。 不出宋懿兰预料,夜半时分,青雁叫醒了宋懿兰,低声道:“夫人,有敌袭!” 想到晚间可能有敌袭,宋懿兰睡下时就换了方便的衣裳,闻言立刻起身,道:“古大夫那边可有人保护?” “夫人放心,早已安排人手保护。”青雁点头,宋懿兰交代过的事,他们自是仔细安排好。 客栈里的格局他们并不熟悉,青雁叫醒了宋懿兰也没有将她转移到其他的地方,只自己守在宋懿兰身边,屋外又有暗卫守护,如今虽遇到敌袭,但想要突破重围来到这里也并不容易。 宋懿兰尽量镇定的坐着,她这里遇到这样暗杀,京城里高辰面对的只会更危险,只是不说相隔这么远,便是就在面前,宋懿兰有自知之明,她帮不上忙,只能尽可能不成为高辰的负担。 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长,又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外面平静下来。青雁不许宋懿兰出去,只让人去看过再来回话。 屋内点起了灯,宋懿兰心头的紧张散去了些。绿桃一直在这边守着,此时平息下来也不敢往外看,见青雁问了话回来,忍不住盯着她看,其实想问问外头到底什么情况。 “夫人,来的人死了十个,另有十二个被抓住了,眼下还在审问。”青雁答道。 “我们这边呢?”宋懿兰更在乎自己人,这些侍卫和暗卫一路随行,每次遇到危险都护在前方。 “伤了留个,没有生命危险。”青雁答道,“叶统领叫属下转告夫人,外头还在检查,请夫人暂且不要出去。” 客栈不是自己的地方,便是提前过来打点过,也没法掌握每一处。因此,出了这样的事之后,还需仔细检查,避免有人藏在暗处,伺机再行刺杀。宋懿兰听青雁这么说,便点头道:“我知道了,可有阿辰的消息?” “暂时还没有,请夫人耐心等待。”青雁知道主子担心太子的安危,但眼下也只能等待。 “好,时候还早,你们也休息一会儿吧!”宋懿兰明白这个道理,叹息一声,索性合衣躺下休息。 因为心里牵挂着事,宋懿兰睡得并不安稳,天不过微微亮就醒来了,一睁眼只见青雁推门进来,见宋懿兰醒了,便道:“夫人,爷来信了!” “拿来我看看!”顾不上更衣梳妆,宋懿兰向青雁伸出手。 青雁知道宋懿兰焦心地等着太子的消息,上前将书信递给宋懿兰,又快速地点燃烛火。宋懿兰披散着头发展开信纸,快速看完,终于露出松了口气的轻松,道:“青雁,告知其他人,快洗起身准备,我们今日一早就赶回京城!” 太子殿下叫他们赶去京城,说明京城的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便是沉稳如青雁,也松了口气,道:“是,属下这就去通知其他人!” 停留在这里,众人都能想到京城的局势还没稳定下来,如今得到赶回京城的消息,从上到下都高兴起来。只是夜间发生了刺杀的事,客栈的管事和伙计都吓得不敢出门,还是绿桃领着人自己动手,才备好了早膳,一行人用过早膳,便整装出发,赶往京城。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京 平谷县离京城不过半日的路程,一大早出发,午间时已经看到京城巍峨的城门。往日热闹的城门口,今日却有些冷清,细细一看,只见城门外不远一人骑着骏马望着前方,周围俱是肃穆的羽林军守卫。普通百姓自然不认得太子高辰,但瞧着这架势便不敢靠近,都只快速经过城门,并不敢多看。 宋懿兰掀起车帘往外看,一眼便看到了城门下的高辰,马车一停下,高辰翻身下马便迎上来,不等宋懿兰下车,便直接进了马车,吩咐道:“回宫!” 旁人自不敢多问,马车驶入城门,便向着宫城行去。 几日不见,高辰握着宋懿兰的手细细看了一遍,又上下打量了一回,才将宋懿兰揽入怀中,道:“还好,你没事。” 宋懿兰见他这样,便知他知道了客栈遇袭的事,见他担心,宋懿兰便笑道:“没事,你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我一点事都没有。” 客栈遇袭,暗卫自然会及时告知高辰,高辰是今日一早知道这事的,哪怕知道宋懿兰没有受伤,古大夫也有人妥善保护,没见到人,高辰也放不下心。听宋懿兰这么说,高辰靠在宋懿兰肩上,“你没事就好,你不知道,我恨不得自己去平谷县接你。” “这么一段路,哪里用得着你去接!倒是,父皇的情况如何了?”从高辰送信让他们在平谷县等消息来看,景隆帝应当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父皇醒过两回,大多数时间还在昏迷,太医仔细查过,找不到解毒之法,老实说,古大夫还有神医能不能解毒,我也不确定。”高辰看着景隆帝的情形也担心,也希望能古大夫能早些到,但先前局势不稳,宋懿兰带着古大夫进京,他没有把握保护两人的安全,权衡之下,太医也保证皇上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才做出决定。如今,人已经到了,但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毒,高辰也不敢对古大夫寄予太多的希望。 宋懿兰明白高辰的担忧,便是在前世医疗技术那么发达,也没有大夫敢跟人保证万无一失,何况皇上是中了毒。他们去请古大夫,又去请神医,也没有把握他们能治好皇上,只是尽力去做罢了。 “一早就接到你的消息,京城这边,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吗?”宋懿兰没有掀帘子往外看,但隔着马车,也能感觉到京城的街道冷清了不少。城门口还能见到来来往往进出的百姓,城里却少了人声沸腾的感觉,连街边叫卖的声音都没了,宋懿兰猜想,大约是某些事件的后遗症吧! 高辰点了点头,道:“叛乱昨天就已经结束了,但昨晚还有人反扑,不过早有准备,没什么大事。” “是孟家人?还是安宁长公主?还是他们联合了?世族也参与其中?”宋懿兰知道两方都有这个野心,孟家人当初损失惨重,而且孟家一直都是文官,手头没有兵权。安宁长公主呢,手头应当还有废帝留下的人,只是废帝死后,皇家对安宁长公主一直有防备,她想要做什么却是不易。 “懿兰猜对了,他们还真是联合了。”如今尘埃落定,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高辰也就直说了,“我们防着安宁长公主和贾家,倒是没想到,孟家抛掉了从前的壳子,倒在京城开了不少店铺,去年合股份骗钱的事也有孟家掺和。只是到底孟家不敢出头,也就混了些人到京城,借机积累银子准备成大事。” “只是,你也知道,当年废帝处理孟家谋反一事,孟家元气大伤,家中子弟活着的不多,这还包括看押在边关的。孟朝云这些年也不知遇到了什么,听说再不能有子嗣,所以才急着找当年慧宁姑姑生下的孩子,这也是他们找上你的缘故。”高辰说着捏了捏宋懿兰的手,“大约是确定了不是你,后来又改用藏宝图,想哄骗要你替他们做事。” “那他们找到人没有?”长公主已经不在了,但长公主对她有照拂之恩,虽然长公主对那个孩子的感情很复杂,但若是能找到,宋懿兰还是希望替长公主找到那个孩子。 “找到了,就是贾依依。”高辰点点头,“如今,他们父女已经相聚在天牢里了。你也不用想姑姑的情义,贾依依跟着安宁长公主,之后又和孟朝云相认了,此番做大事,贾依依也做了不少事,哪怕慧宁姑姑还在,也保不住她。” “……”宋懿兰想到,叶嬷嬷说过,当初安宁长公主对孟朝云一厢情愿的执着,宋家又是站在废帝一边的,那个孩子最终到了安宁长公主身边似乎也并不意外,只是,安宁长公主也实在不像是会替情敌养孩子的样子啊! 像是猜到了宋懿兰的想法,高辰接着道:“安宁长公主可没那么好心,她自己有个独生女儿,名叫贾云珠,贾依依到了她身边之后,她顺势就将贾云珠藏到了暗处,贾驸马过世之后,她又给贾依依改了名字,彻底将她唯一的女儿藏到了暗处。安宁长公主跟孟家能合作,也有贾依依的缘故,但安宁公主可没打算让真让贾依依一直占着好处,一旦成功,就会将亲女儿换回来。” “……”宋懿兰似乎有些明白他们最终落败的原因了。孟朝云跟安宁长公主联合,看上去像是钱财、人手都有了,但两人各怀鬼胎,还不等胜利分赃,就已经有了各种嫌隙,加上这些年朝廷盯着他们,他们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都难,“所以,他们为什么不等准备充分,而要在这个时候动手呢?” “先前不是想不通,淑妃和纪家也没什么本事,怎么能在扬州做那么多吗?”高辰目光微沉,“在后头撺掇着纪家做这些事的就是孟朝云,那些银子大多落到了孟家手中。只是扬州事发,吴王出家的事也传到了父皇那里,淑妃不敢再做什么,那一条路便算是断了。这事不单单断了孟家的财路,细查之下他们掩藏得再好也露出了些狐狸尾巴,知道我和父皇已经盯上了他们,便想趁着我在外面,速战速决,这才有了毒害父皇的事。” “如今该抓的抓了,该拿的拿了,好在静妃毒害父皇时母后恰好就在,及时给父皇服了药,保住了父皇的性命,又及时控制了越国公府。安宁长公主手中有废帝留下的暗卫,可毕竟人数不多,他们没有兵权,我又及时赶回京城来,才能及时稳住局面。”局势稳定下来,宋懿兰也顺利带了古大夫回来,便是高辰的心情也放松了些。 眼下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给皇上解毒,只是静妃咬死了不肯说出毒药的配方,高辰不确定古大夫,甚至之后能请来的神医能不能解皇上的毒,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马车行的快,今日街上也冷清,很快就进了皇宫。高辰顾不上别的,只同古大夫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古大夫去给皇帝诊脉。 皇上中毒之后就留在乾清宫没有动,这些日子,皇后不敢将皇帝交给别人看护,都是皇后和冯太后轮流看着。宋懿兰来不及更换衣裳,就跟高辰一道,带着古大夫去见皇帝,进门只见皇后和太后都在,难得景隆帝也醒着。 宋懿兰也是此时才明白高辰他们的担忧。他们进来时,皇帝还醒着,还嘱咐他们生死有命,如今事态已经平息,便是治不好也不必强求。可还来不及嘱咐更多,皇帝的声音越来越低,竟慢慢地又昏睡过去,因为一日大多的时间都在昏睡着,只能靠参汤吊着命,景隆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上去格外的沧桑。 太后和皇后勉强控制住情绪,向古大夫道:“劳烦先生替皇上看诊。” 古大夫的妻子说,古大夫只在医术上有些天分,别的事就有些迟钝是真的。来到皇宫当中,见到至高无上的皇帝,古大夫眼中似乎跟普通病人也没什么不同,闻言只点点头,便接过瑟瑟发抖的小药童递过来的脉枕,开始给皇帝看诊。诊过脉,又问过毒发的情形,还要了当时用过的汤碗细查,好在当时想到可能用得上,吴皇后将摔碎的碗、残留的汤汁,以及前后用过的药都仔细留着。 等待的过程格外漫长,待古大夫一样样查完,将东西放下,太后才紧张地问道:“先生,皇上的毒,可有办法解?” 古大夫细细分析了一番,道:“这毒来自西域,中原不常见,我还是当初随师父在西域行医时见过,只是与当初见过的又稍有不同,需重新调整配方。只是毒虽然能解,但这毒会损伤头脑,日后恐不能太过劳神。” 种了这样的毒,静妃当场就死了,皇上能活下来也得益于那解毒的药丸,会留下损伤太后和吴皇后,包括景隆帝本人都早有准备。太后念了句佛,道:“能解毒就好,能活着就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亲眼看着皇上喝了药,宋懿兰才与高辰一道回到东宫。今日一大早赶回京城,之后又在乾清宫呆了许久,到这个时候,宋懿兰勉强撑着精神,但人已经十分疲倦。 杏雨一早就得了宋懿兰今日会回来的消息,虽然知道宋懿兰回来也会先去乾清宫,但杏雨还是提前备好了热水和膳食,等宋懿兰回来。见宋懿兰一身疲倦的模样,杏雨一面扶着宋懿兰坐下,一面问道:“太子妃可用过膳了,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更衣?” 今日为了赶路,宋懿兰只在马车上吃了些干粮,之后等着古大夫的消息,也顾不上别的,道这个时候,宋懿兰只觉得过了那个点,已经没什么胃口了。听到杏雨问她,宋懿兰没多想,道:“先沐浴吧!” 高辰瞧着宋懿兰疲倦的模样,十分心疼,道:“是我疏忽了……” 宋懿兰摇摇头,这些天,高辰跟吴皇后的压力太大了,何况到了临门一脚,自是越发紧张,哪里顾得上这些,便是宋懿兰自己,都忘了这回事了。只是提起这个,宋懿兰又道:“对了,古大夫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高辰点头,“父皇那边,毒还没解,古大夫也说了,今天到明天得仔细看着,我让人安顿他暂且在太医院住着,那边有屋子,供轮值的太医住。”人生病可不看时候,所以太医院跟别的衙署都不同,日夜都得有人轮值。因为这个缘故,太医院那边也准备了专门的屋子,供轮值的太医住,古大夫暂且在那边住着正合适。 这般说着,杏雨来回禀,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宋懿兰点点头,先去沐浴,高辰嘱咐杏雨给宋懿兰备些饭食,没有等宋懿兰出来,便去前殿忙。高辰作为太子,离京南巡已经去了一段时间,原本景隆帝坐在龙椅上,高辰只需回来之后翻阅一番卷宗,作为学习参考就够了,但谁让最近发生了这许多事,局势才刚刚平息下来,需要高辰处理的事情还很多。 宋懿兰换好轻便的衣裳出来,高辰已经去忙政事了。杏雨将茶炉上热着的热粥盛出来,又端来一碗鸡汤和几样清爽的小菜。这会儿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杏雨虽从绿桃口中得知宋懿兰今日都没吃什么东西,但这个时候了,只能吃些清淡营养的食物,等明日再补回来。 宋懿兰知道这个道理,瞧着清清淡淡的一些东西也没嫌弃,一面端起热粥慢慢地吃,一面道:“殿下呢?可用过膳了?” “太子妃沐浴的时候,殿下已经用过了,只是最近事务繁忙,殿下先去忙了,吩咐奴婢服侍太子妃用些东西、早些休息。”杏雨答道,又为宋懿兰盛了一碗鸡汤,“太子妃这些日子都没能好好吃东西,该好好补补才是。” 吃了些热粥,胃口倒好了些,宋懿兰就着桌上的小菜吃了一碗粥,又喝了些鸡汤,道:“对了,你们是几时回京的?一路可还顺利?” 杏雨几个原本跟崔慎、林鹤等人跟着大船,跟太子和宋懿兰分两路走,后来又听说河工请愿的事,宋懿兰本以为他们会在路上多耽误一段时间,只怕他们还要更晚些才能回京。 “河工请愿的事,大船在那里耽误了一段时间,不过奴婢们帮不上忙,林侍卫就让人送奴婢们先回来了。”杏雨答道,“也是前天早晨才道的,殿下吩咐奴婢们将东宫好好收拾收拾,等太子妃回来。” 杏雨她们只是小丫鬟,解决这些事确实帮不上忙,但安排她们回京,说不定还能误导对手,所以杏雨几个已经提前回京,样样都准备妥当了,久等宋懿兰回来。 “一路可还平安?”宋懿兰是有些担心的,对方在京城做这样的事,自然会紧紧盯着高辰和宋懿兰,他们身边的人自然也是一样。 “有侍卫保护呢,我们只是小丫鬟,一路上都没什么事,顺利到了。”杏雨没多想,作为下人,主子能记着他们,让人保护,已经很好了,“倒是,听说燕国公府上出了些事。” “出了什么事?”回来路上,宋懿兰也问过燕国公府上,尤其是宋老夫人和宋云昭,得知老夫人安好,宋云昭又被冯太后留在宫中住着,才放了心。因为知道他们都平安,所以听杏雨说出了些事,宋懿兰倒没有太担心。 “先前不是遇见了姚大姑娘吗?殿下还让人送姚大姑娘回京。”杏雨答道,“姚大姑娘回京,便传出她不曾与吴王离京的事,原本流言就很多,姚大姑娘回京,就更加众说纷纭了,加上淑妃娘娘突然去礼佛,就有吴王殿下遇害的消息传出来,便是姚大姑娘也成了被歹人强抢。” 宋懿兰点点头,这也不算意外,之前送姚卿月回京时,宋懿兰就想到了,只是,这跟宋家有什么关系吗? “吴王殿下不是一直不回来吗?又有吴王失踪甚至吴王遇害的消息,吴王殿下与二姑娘的婚事便越发无望了。国公夫人最疼的可就是二姑娘了,出了这事,国公夫人求了老夫人,求皇后娘娘替二姑娘做主,总不能让二姑娘这么不明不白的等一辈子。”杏雨也是回京之后才听说的,据说还抬出了太子妃的血缘和情义,求皇家别毁了宋清兰。 要说皇家也不是真那么不近人情,吴王出家的事既然传到了皇上那里,这件事拖一段时间,皇家也会解决,说不定还会给宋清兰做媒,让她另嫁他人。但自己体恤是一回事,被人指着鼻子骂耽误了人家女儿又是一回事,虽然吴王不是皇后的亲儿子,听了这些大约也不会很开心。 杏雨叹了口气,道:“老夫人心软,所以才递了牌子带国公夫人进宫,只是这话说的,奴婢从旁人口中听说都觉得刺耳,何况皇后娘娘亲耳听着。后来,便听说皇后娘娘传了谕旨,说吴王失踪,至今没有消息,应宋家要求,解除吴王与二姑娘的婚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第一百五十八章 醒来 “……”宋懿兰默然,杨氏短视没远见宋懿兰是知道的,宋老夫人性子软没有主见宋懿兰也知道,但一向精明的宋清兰,竟然也没有阻止杨氏和宋老夫人乱来,却有些出乎宋懿兰意料了,不由问道:“二姐姐就由着大伯母这么乱来?” 本朝民风比前朝开放得多,别说还没成婚,便是婚后丧夫或是和离,再嫁也没人为难,顶多就是大户人家会有些挑剔罢了。虽然不禁止这些,但自古以来对女性从一而终的要求在不少人眼里依然根深蒂固,像女子退婚或是和离再嫁,他们虽不能阻止,却会歌颂那些守节的女子,到现在来说,依然有人为未婚夫或是亡夫守节。 这样一来,未婚夫失踪还尚且没有定论就急着退亲,尤其未婚夫还是堂堂王爷的宋清兰势必被推到风口浪尖,尤其皇后娘娘还十分不给面子的添了句应宋家要求,不单宋清兰的名声毁个彻底,宋家的名声也坏的厉害,别说正在议亲的宋月兰几个,等将来宋云昭娶媳妇都得受影响。 “先前不知,后来听说,安宁长公主谋反的事,燕国公也有参与,想来与这个有关系吧!”杏雨跟在宋懿兰身边久了,眼界也不似寻常小丫鬟一般,尤其宋家是宋懿兰的娘家,杏雨一向都会多留心,想不明白的便与叶嬷嬷商讨,如今别的不好说,对宋家可算是看得透彻。 杏雨兴中猜到了七八分,只是不好评价宋家人,宋懿兰却一听就明白了。今上登基,将宋云昭封为世子,可算是长房眼里心中的一根尖刺,无时无刻不想去改变。偏偏今上是宋云昭的亲舅舅,宋懿兰这个姐姐又嫁入东宫,想要废掉宋云昭,除非龙椅上坐的不是景隆帝,更不能是宋懿兰,如此,宋家被安宁长公主拉拢可算是一点都不意外。 眼下皇上还病着,动乱也刚刚才平息,皇上和太子殿下还来不及处理这些事,但等皇上的身体稳定下来,首先要做的就是解决先前谋反的事。安宁长公主、孟家必定是跑不掉的,其他的,世族也好,被煽动的宋家和其他勋贵也好,同样逃不掉。宋懿兰叹了口气,道:“宋家参与到什么程度?可有亲自做什么?” 宋懿兰倒不心疼大房,可二房常年在外,当年没有占废帝一边,这回想来也是一样,更别说宋云昭就算年纪还小,又有太后和今上护着,到底是宋家人,多少要受影响。 “太子妃也知道,燕国公没什么本事,大公子也是眼高手低的,今年参加春闱也落榜了,他们拉拢燕国公府,也是因为太子妃和世子罢了。只是太子妃随殿下去了南边,世子又一直在宫里住着,燕国公和夫人虽被骗去了不少银钱,倒是没参与别的。”杏雨也知道这个,闻言便叹了口气,燕国公和杨氏不善经营,这些年燕国公府也过得有些紧巴巴的,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田宅庄子、铺子都有,杨氏为了出份力还是低价出手,自然有人会买。 “……”宋懿兰倒没有担心眼下燕国公府的日子会不会更艰难些,只想着,这也好啊,虽然同样有参与,但好歹没出人出力,瞧着她和宋云昭的面子,至少二房和宋老夫人不至于被牵连。至于长房,当年追随废帝,今上没有再追究,也不知收敛起来等这事过去,还要再掺和到这里面来,这回可没有老太爷替他们求情了。 这般说了几句闲话,便有人来报,说皇上醒了。 虽然时间已经晚了,但皇上醒来的大事可不能耽搁,宋懿兰起身,又被杏雨拉着加了一件披风,才往乾清宫去。 景隆帝自中毒以后,往外说的是生了病,妃嫔和皇子、公主前去探望,皇后也没将人拦着,只不许人太过接近,这才传出皇上出了事,皇后把持皇宫秘而不宣的话。如今景隆帝醒来的消息传出来,不单宋懿兰这个儿媳妇,宫中妃嫔连着皇子、公主们都赶去探望。 景隆帝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但一听自己昏了多久,便知这段时日少不了许多人担心又或者唯恐天下不乱。因此,尽管刚刚醒来精神并不好,景隆帝还是撑着说了几句话安抚众人,这才让人都回去,只留了高辰说话。 古大夫替皇上诊治过身体,身上还有余毒,但只需继续服药就可,至于毒药留下的影响,暂时还看不出来,只能慢慢地观察。景隆帝本人反而想得开。此番中毒,他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再也醒不来,好在高辰早已足够独当一面,如今能解毒,今后身体虽然会有影响,但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他也想了很多,能治好已经很好,今后,朝事慢慢地交给太子,他自己好好养着不好吗? 众人一起退出来,众妃嫔提心吊胆了好些时日,如今见景隆帝醒来,大夫也告知景隆帝身体没有大碍,便多少都松了口气。从乾清宫出来,也没有多与太后皇后寒暄,便都纷纷告辞,吴皇后点了头,又嘱咐了一番,才放她们回去,宋懿兰和静柔公主,则同吴皇后一道,先送太后回去。 这些天婆媳俩一面忧心着皇帝,一面又担心着外面的事,吴皇后到底年轻些,身子还撑得住,太后却是撑着一股劲才坚持到如今。如今朝政已经稳定下来,皇上的身体也好起来了,心头的一股劲松了,只觉得满身的疲惫。 吴皇后和宋懿兰见她这般都忍不住担心,扶着太后坐下,依然不放心,道:“母后,我让人传太医来,给母后开些静心凝神的药吧!” “哪里用得着这样。”冯太后摇头,“只是年纪大了,难免精力少些,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冯太后不愿再兴师动众,眼下一切都平静下来了,老人家总愿意一切都安安稳稳的。 宋懿兰和静柔公主都赞同吴皇后的话,到底是让人去传话,请了值守的太医来,开了汤药,又看着冯太后喝下,才辞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惊吓 静柔公主同宋懿兰一道往外走,天色虽不早了,两人也没打算叫车辇来,就慢慢的往回走。已经过了盛夏,夜间的风有些冷,好在两人都加了披风,一面走,也一面说说宋懿兰离京之后发生的事。 在外时,宋懿兰跟静柔公主也有通信,只是许多事也没法细说,宋懿兰只知道静柔公主跟卫衡已经定下亲事,婚期定在十月,离现在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如今一切都平息下来了,宋懿兰也有心情取笑静柔公主,道:“十月里就要出嫁了,你的嫁妆绣好了吗?” “大嫂!”静柔公主原是想问问宋懿兰外面的事呢,谁知被宋懿兰抓住了先机,就算婚事已经定下来,静柔公主也被许多人打趣过,但架不住脸皮薄,一提脸就红,便是夜里瞧不见她脸红,依然觉得脸上发热。 “这有什么?”宋懿兰先前定下亲事的时候,静柔公主也没少取笑她啊,“眼下父皇和你皇兄要忙着处理这些事,但母后肯定不会忘了你的,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当然得好好准备起来。” 皇家公主完婚也不算小事了,静柔公主的婚事定下来,吴皇后就忙着操办起来,只是后来景隆帝中毒,接着又有谋反的事,这事暂时耽搁下来。但眼下尘埃落定,虽说还有不少善后事宜要做,但对于吴皇后来说,只需配合前朝做些奖惩就是了,接下来要忙的,自然是静柔公主的婚事。 “大嫂,你再这样,我不理你,叫你独自回东宫去!”静柔公主一跺脚,嗔怒道。 “我倒是没什么啊,就是去漱玉轩得经过秀宁宫,我不送你去,你真的不害怕吗?”宋懿兰好整以暇,东宫一路直走就是,反而漱玉轩走大路有些远,她们一向是抄近道的,就得经过秀宁宫。秀宁宫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处宫室,但废帝在位时,曾有宫妃带着还不满周岁的女儿在秀宁宫放火自杀,之后哪怕秀宁宫已经重新修缮了,也总有闹鬼的传言流出来。 “……”静柔公主身子一僵,回头看宋懿兰,“你就是故意的吧!”宋懿兰嫁入东宫的时间不长,虽然听说过秀宁宫的事,但毕竟仅仅是听说罢了,静柔公主却是常年住在宫里的人,绘声绘色的传闻听得更多,便是一再告诉自己那都是谣言,但从那里过还是心头打鼓。 宋懿兰到底陪着静柔公主从秀宁宫那边走,这会儿时候不早了,若是绕路得花不少时间。至于闹鬼的传言,谁都知道宫中处处管理严格,又有侍卫守着,不会有什么危险。 走到秀宁宫前面,宋懿兰明显感觉到静柔公主抓着自己的手收紧了些,偏巧一阵风过,吹得秀宁宫前头的灯笼晃了晃,火光也黯淡了些,也不知谁一声惊呼,静柔公主吓得抱紧了宋懿兰的胳膊,顿时一群人哇哇乱叫作一团。 宋懿兰扯扯嘴角,没能将挂在自己身上的静柔公主扯下去,只得抬眼去看秀宁宫里到底有什么,谁知这一看,只见两人衣衫不整的从里头跑出来,口中还嚷嚷着有鬼。 秀宁宫的位置其实不算偏僻,否则也不会火烧之后又重新修缮,但因为闹鬼的传言,谁都不愿意住这边,加上今上后宫当中人不算多,这边也就一直空着,没有人居住。宫室虽然没有主,但宫中显然不可能叫它荒废掉,因此这边也有宫人打扫,一瞧着这情形,宋懿兰皱眉,向青雁道:“将人拿下!” “是!”青雁应了一声,自己上前将人制住,这边一闹,便有巡逻的宫人过来,青雁将人交给他们,便回来复命,道:“回太子妃的话,应当是宫中值守的宫人。” 大半夜的,宋懿兰可没打算去秀宁宫里转一转,闻言便点点头,道:“让他们将人看着,明早交给母后。” 宫中是皇后掌着,宋懿兰遇见了不会不管,但如何处置自是皇后说了算。 见人被带走了,也确定是活生生的人,静柔公主松了口气,却皱着眉道:“他们说闹鬼,是怎么回事?咱们进去看看吧!” “……”刚才不是还吓得抱着她不撒手吗?现在居然要进去看,宋懿兰摇头,“秀宁宫没有主子,这会儿天又晚了,谁知道里头有什么,还是等明天再来查看吧!” “闹鬼都是晚上,白天再来还能看到什么?”静柔公主盯着夜风中还微微晃动的门,“若是不进去看一看,我一晚上都睡不着!大嫂,不弄清楚,你睡得着吗?” “……”原本不觉得,静柔公主这么一说,宋懿兰还真有些在意起来。想想宫里头不会有什么危险,身边又这么多人跟着,宋懿兰想了想,正要答应,碧玲提醒她,“太子妃,殿下还等太子妃回去呢!” 高辰被景隆帝留下,没有同宋懿兰他们一起送太后回去,景隆帝精力有限不可能留高辰太久,高辰当时便说回东宫等宋懿兰。原本太后哪里传了太医又熬药就花了不少时间,若是再这么耽搁下去,宋懿兰真担心高辰跑来寻她。 才这么说,便瞧见远处两人提着灯过来,等人走近了,只见高辰身后跟着刘迅,正从容走来。 见宋懿兰和静柔公主站在秀宁宫门前,高辰微微皱眉,道:“这么晚了,你们不回去休息,在这里做什么?” 宋懿兰见高辰走来,便自然而然的站到他身边,道:“刚才遇到两个人从里头出来,还喊着闹鬼的话,静柔说不看个明白今晚得睡不着,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呢!” 听宋懿兰这么说,高辰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既然害怕,怎么还要进去,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让人来查看就是。” 若单独面对高辰,静柔公主对高辰这个兄长是敬重多过亲近的,但有宋懿兰在旁边,静柔公主就不怕了,当下微微仰着下巴,道:“正是因为害怕,才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弄清楚了,自然就不害怕了。何况闹鬼都是晚上的,若是白天来,还能看到什么?” “……”静柔公主这么说,高辰居然觉得有些道理,只是,“你嫂子累了一天了,哪有力气跟你闹腾,你若要去,我让人跟着你去。” “……”要说侍卫和暗卫当然比宋懿兰武功高强,毕竟宋懿兰不会武功,顶多学过点花拳绣腿,可静柔公主就是觉得宋懿兰在旁边要多些安全感。可想想兄长说得也对,宋懿兰今日赶了半日回京,又大小事忙了一天,应当确实是累坏了,静柔公主自认是个体贴人的,当下点了点头,道:“那好吧,叫刘迅陪着我去!” “哎,公主,奴才胆小又不会武功,跟公主进去要拖公主后腿的!”刘迅被静柔公主点了名,吓得差点跪下去,连忙推辞。 刘迅是高辰身边服侍多年的内侍,要说跟静柔公主熟悉是谈不上,只是常跟在高辰身边,看多了眼熟了而已。静柔公主也知道刘迅一个小内侍没什么功夫,可高辰身边的侍卫都是板着张脸的,月黑风高的环境下,比起故事里的鬼魂也好不了多少,总得有人跟她一起大呼小叫才算安心啊! 见刘迅拒绝,静柔公主轻哼一声,道:“你敢拒绝本公主?” 刘迅当然不敢,只得老实应道:“奴才遵命。” 高辰见状便点点头,左右也不指望刘迅和静柔公主能顶什么事,只让人叫了一队侍卫过来,陪同静柔公主进去,他自己则带着宋懿兰往回走,至于这边的事,明早再问就是了。 宋懿兰确实累坏了,起初还想着秀宁宫的事,可没多久就睡熟了,自是完全不记得了。早晨起来时,高辰已经不在身边,想也知道今日有许多事要解决,宋懿兰也没在意,被杏雨等人服侍着起身,便记起秀宁宫的事了,不由问道:“昨晚静柔去探秀宁宫了,可有什么消息?” “听说公主带着人在秀宁宫绕了一圈,倒没找到什么,只是夜里黑,又有帐幔树影什么的,吓得公主一路惊呼,所以今日一早,住景春宫的谢嫔和温嫔就去了皇后娘娘那里,说秀宁宫夜里鬼叫连连,请求搬离景春宫。” “……”这真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结局啊!宋懿兰叹了口气,又问道:“公主呢?有没有吓坏了?有没有请太医?” “奴婢早晨让人去漱玉轩问过,听说公主拽着红豆睡了一晚,还没起身。”杏雨一向细心,昨晚宋懿兰嘱咐过留意漱玉轩那边的情况,今日一早没听到别的消息,就让人去问了问,听说公主还睡着,就没打扰,能睡到这个时候,想来应当没什么大碍。 宋懿兰也这么想,起身梳洗妥当,简单用了早膳,便出门去皇后那边。既然静柔公主没找到什么东西,宋懿兰也就不在意那闹鬼的事,宫中怪谈多了,也不差这一件,宋懿兰有些在意的,是秀宁宫跑出来的那两人,总得问问才安心。 第一百六十章 改建 传闻病重已久的景隆帝今日上了朝,虽说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但既然能上朝,便知是没有大碍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多,景隆帝一病多日,接下来又有安宁长公主和孟家煽动谋反的事,偏年长的三位皇子都不在京城,一时间难免人心浮动。 高辰带兵回京,以雷霆之势平定了叛乱,虽免不了有人嘀咕着景隆帝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但也盼着局势尽快稳定下来。如今朝政已经平定下来,景隆帝也安安稳稳的坐在龙椅上,眼下首要处理的就是安宁长公主和孟家谋反的事。 谋反这样的事,任是什么时候都是罪大恶极的事,作为主谋的安宁长公主和孟朝云都被判斩立决,两人身后牵连的人更是不少,其余被煽动参与其中的世族和官员勋贵,虽不至处死,也各有惩处。 就如宋懿兰所想,燕国公和杨氏当初求着宋老夫人出面,解除宋清兰跟吴王的亲事,就是为了跟皇家划清界限,他们想要的是从龙之功,哪能跟景隆帝的儿子扯上关系。然而,燕国公父子也没什么本事,孟家从他们手中掏了不少钱财,却并不给他们出力的机会,也因此,两人事败,虽牵连到宋家,但景隆帝只夺了燕国公的爵位,又革了宋云成的功名,连累长房这一支都不得科举入仕。 到底疼惜宋云昭这个外甥,又因着宋懿兰请来名医救了景隆帝,景隆帝没有废除燕国公爵位,只下旨等宋云昭成年,继承燕国公。 前朝的种种定下来,宋懿兰到凤仪宫时,吴皇后正在处理后宫的事。此番变故,宫中牵涉其中的可不止已经死了的静妃,这事自然要细查,结果已经拿到吴皇后手中,只是先前守着景隆帝脱不开身,这事暂且拖着,如今自是要一一处置。 宋懿兰进来时,吴皇后正对着手头的册子焦头烂额,一见宋懿兰过来,便招呼她道:“懿兰快来,也替母后分分忧!” 宋懿兰走到吴皇后身边,另外拿了本册子摊开,吴皇后要她做的,就是吴皇后说,宋懿兰将她点出来的人写下来整理成册。说起来不是什么难事,可宫中妃嫔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宫女太监,做起来还真不是件轻松的事,宋懿兰陪着吴皇后忙了一上午,才有空闲歇口气。 趁着这会儿有空,落英赶忙让人将午膳端来,吴皇后还想着下午还得宋懿兰帮忙呢,就留了她在凤仪宫用膳。皇后的分例比太子妃的还多些,因为宋懿兰在这边用膳,落英又让人添了两个菜,从离了大船在外面跑,宋懿兰这才好好吃了顿宫里的御膳,只可惜饭后还没用点心,芙蕖便道:“皇后娘娘、太子妃,景春宫的谢嫔和温嫔在等了一上午了,可要见一见?” 宋懿兰一早就听说谢嫔和温嫔来求见吴皇后了,倒没想到皇后没空见她们,她们竟然在凤仪宫等了一上午,可见昨晚静柔公主的大嗓门给了她们多么深刻的心理阴影。 谢嫔和温嫔过来,吴皇后是知道的,只是今天事多,吴皇后当时便说正忙着,让她们晚些再来,倒没想到这两人等到这个时候。谢嫔和温嫔都是今上登基之后选入宫中的,今上励精图治,对男女之事并不看重,宫中妃嫔除了追随景隆帝多年的皇后等人,后来入宫的得宠的也就那么几人。 谢嫔和温嫔没什么宠爱,但在宫中这些年也安安分分的没生过什么事,位份升到嫔位,可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几回,在景春宫住了这几年也没敢提搬离的话。这几年来,虽然关于秀宁宫闹鬼的事时有传闻,但毕竟没有人真正见过,谢嫔和温嫔两个互相宽慰着也就过来了,可谁知昨晚却是闹了大半夜,可将两人吓得够呛,便是为了抵御心头的恐惧,两人住到一处,还是一整晚没能合眼。天一亮,两人顾不上皇后会不会嫌她们麻烦,就跑来凤仪宫求见皇后。 吴皇后是后宫之主,昨晚静柔公主去了秀宁宫的事她也知道,早上传了刘迅过来问话,知道静柔公主在秀宁宫没遇上什么,吴皇后也就没多想。毕竟静柔公主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处在你对她说玫瑰有刺不能摘,她不信非要自己去挨一下扎的年纪,若是不亲眼去看一看,她哪能相信秀宁宫没有鬼呢? 因此,听到谢嫔和温嫔声泪俱下的说了昨晚的经历,吴皇后首先就想到了静柔公主。到底两人进宫也有四五年了,两人虽不受宠,但也安安分分的没惹过事,有了昨晚的事,两人担惊受怕的住在景春宫也可怜,偏有静柔公主的缘故,她还没法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想这回一番清理,别处空出来的宫室也有,让她们搬去住也行。 这样想着,吴皇后便看向宋懿兰,道:“刚才说到的,周嫔住的是哪个宫室来着?” 宋懿兰坐在吴皇后身边差点没笑出声来,但她也知道吴皇后没说真相的原因,静柔公主已经及笄,十月里便要出嫁了,领着人探秀宁宫还吓得鬼哭狼嚎的事肯定得藏着不让人知道。听吴皇后问起,宋懿兰道:“是清霜殿。” 周嫔进宫比谢嫔和温嫔还晚些,进宫之后没多久就生下了皇子,封了嫔,只是没多久皇子意外夭折,周嫔在宫中也就淡了下来。宫中的大小事吴皇后心里有数,但妃嫔间的争斗她也管不过来,也没想到失了皇子之后沉寂下来的周嫔会对皇上怀恨在心,毒害皇上的毒药便是周嫔找来的。有了这事,周嫔自然没命活,如今人已经看押起来,清霜殿便也空了下来。 平素吴皇后对宫中的事也记得清楚,但今天忙了一早上,这会儿头脑里还嗡嗡响个不停,自然记不住这些,闻言点点头,道:“如此,你们就搬去清霜殿住吧!” 从级别规制上来说,清霜殿是比不上景春宫的,只是景春宫挨着秀宁宫,一直没有位份更高的妃嫔入住,便由谢嫔和周嫔做主。清霜殿则是玉宁宫下的宫室,受姚惠妃管辖,自然比不得住在景春宫自在。但眼下两人只恨不得远远地离开秀宁宫,闻言自然千恩万谢的答应下来,也不再提其他,便退了出去。 谢嫔和温嫔退了出去,宋懿兰便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向吴皇后道:“母后,昨晚我和静柔路过秀宁宫,遇见两个从秀宁宫中跑出来的人,当时他们慌乱大叫,我们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让人将他们拿了,送到母后这里,不知母后可见到了?” 吴皇后也记起这么回事了,看向落英,道:“秀宁宫那两人怎么样了?” 吴皇后忙起来没顾上那两人,但那两人的事,底下的人也回了过来,听吴皇后问起,落英便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那两人已经审问过了,那两人女的是景春宫的宫女,难的是巡逻的侍卫,昨晚两人是在秀宁宫私会,就是想着秀宁宫有闹鬼的传言,旁人不会去。谁知昨晚两人私会的时候,响起阵阵鬼哭,将两人吓得够呛,又瞧见树林间有白衣人飘来荡去,所以吓得跑出了秀宁宫。” “……”吴皇后按按额头,秀宁宫一直没有妃嫔入住,又有闹鬼的传言,里头规矩松散些吴皇后也不意外,但有宫女侍卫在那里私会,这问题可比闹鬼大多了。吐了口气,道:“那两人按宫规处置,至于秀宁宫那边,让人去仔细查一查,该清理的清理,该收拾的收拾,至于以后,懿兰,你说,那宫室拿来做什么好些?就这么放着,难免总生出些事端。” 宋懿兰没想到吴皇后会询问她的建议,闻言便细细思量了一番,道:“母后说得对,秀宁宫没人住,连着周围也没什么人,便越发荒凉了。若要用起来,得是人多些的,人多了人气旺了,自然就没有这些传言了,我记得御膳房的西膳房要改建,不如先挪到那里?膳房火气旺,说不定有用。” 宫中的御膳房又分为东西两个,膳房定期需要翻新修建,今年恰好西膳房要改建,正在找暂时用的地方,恰好那地方离秀宁宫也不算远,吴皇后一听就点了头。膳房火气旺,御厨天天拿着菜刀的指定不怕所谓的鬼魂传言,加上膳房建在那里,宫里人都要往那边走动取餐食,人往来的多了,自然就热闹起来。 这样一想,吴皇后便点头道:“你说的有理,秀宁宫重修之后,也没有仔细装修,如今要改建也容易。那就这么定了,吩咐下去,让西膳房那边过去看看,瞧着该怎么改建,若是地方不够,将景春宫也纳进去便是。” “是!”芙蕖点头应着,将吴皇后的话记下来,等会儿便去传话。心道这事定下来,日后宫里将秀宁宫避之不及的众人日日都得往秀宁宫跑,顿时不知该高兴还是惶恐。 第一百六十一章 悔恨 定下了这事,外面便通报宋云昭来了。 宋懿兰回京还没有见到宋云昭,昨日一整日都忙着,今日一早又来皇后这里,宋懿兰原本是打算下午让人接宋云昭过来见一见的。这会儿宋云昭过来,吴皇后便将眼前的工作都推开,道:“叫阿昭进来。” 一段时间不见,宋云昭又长高了些,加上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小少年的脸上竟添了些成熟的感觉。宋云昭给吴皇后请了安,才上前来,站到宋懿兰面前,道:“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从前宋懿兰每天有不少事要做,宋云昭也要读书,姐弟俩也不是总在一块儿,但还从未分开过那么长时间,不说宋云昭,宋懿兰也想弟弟。起身拉着弟弟细细看了一遍,宋懿兰笑道:“阿昭长高了,越发沉稳了!这段时间阿姐不在,阿昭可有好好读书?” “阿昭读书很认真,从没偷懒!”宋云昭见到姐姐也很高兴,先前听说姐姐在江南遇到危险,他恨不能自己跑过去护着姐姐。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便是宋云昭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都难免触动,因为他年纪小、因为他尚没有足够的能力,所以他帮不了姐姐,也阻止不了大伯父他们做错事,所以,他要用心读书、好好习武,才能护住他的亲人,做姐姐的依靠。 瞧着小少年认真的模样,宋懿兰微笑着点点头,道:“知道阿昭这样好,母亲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宋云昭点头,又问起宋懿兰外出的事,最后道:“阿姐,大伯他们的事判下来了,我们,是不是要回去看看祖母?” 要说感情,就长房的种种算计,宋云昭对他们的感情也早就消弭掉了,可宋老夫人不同。宋老夫人一直很疼他们,他能冷眼看着大伯一家落魄回乡,却不忍心祖母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子孙后辈劳心劳力,别的做不了,总得去劝劝她、安慰她一回。 宋云昭这么说,宋懿兰不会推脱,向吴皇后道:“母后,儿媳得同阿昭走一趟,还望母后应允。” “去吧,同你们祖母说,凡事放宽心些。”吴皇后没有拒绝,宋懿兰和宋云昭与宋家是血脉之亲,若真在这个时候与宋家划清界限,才让人看不起。又看了看眼前的一堆事,向落英道:“让人先收起来,事情是做不完的,等明日再做吧!” “……”宋懿兰看着吴皇后理直气壮地罢工,本以为她跟宋云昭去看宋老夫人,吴皇后能加班将剩下的工作做完呢!吴皇后朝宋懿兰笑了笑,道:“两人一起做事比自己做快多了,难怪皇上总把阿辰叫去帮忙呢,懿兰,明早记得早点来帮母后啊!” 虽然知道出嫁了,做了太子妃,不可能让她再像从前那样悠闲自在,但也没想到吴皇后这么快就会抓她来帮忙干活啊! 宋云昭在宫中已经住了一段时间,先前局势还没稳定下来,太后和皇后都不许他回燕国公府。宋云昭对宋家的感情多少有些复杂,但这些天,却是一直担心着宋老夫人,虽然听说宋老夫人一切安好,心里依然是担心的。同宋懿兰一道乘车出宫,宋云昭忍不住叹息道:“阿姐,你说,祖母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宋懿兰对宋家没有宋云昭那么深的感情。虽然同是孙辈,但宋懿兰毕竟是庶出,虽然长公主对宋懿兰十分爱护,但在宋老夫人和宋家其他人眼中,宋懿兰跟其他庶女也没什么不同,甚至因为宋懿兰享受着慧宁长公主的爱护,又得慧宁长公主教导,没有庶女的怯弱,其他人还觉得宋懿兰没点自知之明。 宋懿兰知道自己在宋家什么个地位,自然不求他们的爱护,当然,对宋家也生不出更多的濡慕之情,这当中,当然也包括宋老夫人,毕竟宋老夫人待宋懿兰好些,也不过是相对于宋家其他人来说。只是宋家人如何是一回事,宋懿兰作为宋家女,作为小辈,且没法理所当然的跟宋家断了关系,何况还有宋云昭在呢! 马车在燕国公府门前停下来,宋懿兰如今身份可不同了,宋家虽然还忙乱着,也赶忙来迎,将宋懿兰姐弟迎了进去。 见了宋懿兰姐弟,宋清兰脸色微沉,原本还算清秀漂亮的模样也显得阴沉沉的,见到宋懿兰冷笑一声,道:“哟,太子妃这是专程来嘲笑我们的?” 宋清兰一向自视甚高,即便宋懿兰因为长公主的看重,得了县主封号,她也不认为自己比宋懿兰差。宋清兰心气高,所以父母被人煽动,掺和到谋反的事情当中时,宋清兰口头劝了劝,心里却盼着对方能成功,甚至主动提醒母亲解除与吴王的亲事。只是,宋清兰完全没想到,对方一败涂地,自家也被牵连,这个时候,便又怨怪上了宋懿兰姐弟,觉得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但凡帮着说句话,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毕竟,他们也没有真正参与到谋反当中去。 宋懿兰虽不知宋清兰心里想什么,但光看她表情,也能猜个四五分。对于宋清兰这种,总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的,宋懿兰也从没想过惯着她,听她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宋懿兰只微微笑笑,道:“二姐姐说笑了,我要是无聊,看戏听曲它不好吗?非得来看二姐姐这一张臭脸。” “你——”若是寻常,宋清兰绝不会露出这样可能影响自己形象的姿态,但如今,大约是前程无望了,宋清兰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只是还没扬起的巴掌触到随时准备护着宋懿兰的青雁,又默默地握了拳,坐了下去。 宋懿兰没理她,往里去见宋老夫人。 顺宁居当中也热闹得很,今上下旨,长房丢了国公爵位,还下令他们回老家去,虽没有判监禁或是流放,但对长房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原本虽不得重用,但到底有着燕国公的爵位,往外去也没人敢怠慢,宋云成更是一向自视甚高,便是春闱没中,也一心认为自己怀才不遇,如今再也不能入仕,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父子几个破罐子破摔没了精神气,杨氏却在惊慌之后,迅速地找上了宋老夫人。杨氏短视冲动了大半辈子,但对一双儿女,却费尽了心思疼爱,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杨氏自知他们夫妻回老家去没得转圜,只求着宋老夫人将宋云成和宋清兰留在京城。虽知有了这件事,宋云成不可能入仕做官,宋清兰也不可能嫁入高门,但在杨氏眼里,燕国公爵位还在,宋老夫人也还在,儿女留在京城总比回老家强些。 宋老夫人心软,她不是不明事理的,长子夫妻做错了事,能保全性命回南边老家去,宋老夫人觉得已经很好了,所以杨氏提出,叫她去求宋懿兰姐弟,免了长子一家的责罚,她没答应。若是杨氏胡搅蛮缠,她心里还好受些,可杨氏不再提求情的话,只求将宋云成兄妹留在京城,宋老夫人难免就心软了。 见宋懿兰姐弟进来,宋老夫人便看向宋懿兰姐弟,道:“懿兰、阿昭,你们来啦!” “祖母,我和阿昭来看看你。”宋懿兰走上前,搀着宋老夫人坐下,但杨氏等人,却没提免礼的话。 宋懿兰不说免礼的话,杨氏只得老老实实行了礼,才起身站着。宋懿兰没看杨氏,只向宋老夫人道:“懿兰随殿下外出多日,没能常来探望,祖母一向可好?” “都,挺好的。”宋老夫人也心疼宋云成和宋清兰,但见宋懿兰分明听到了杨氏的话,却只当没听到,求情的话便没说出来。 宋懿兰可没打算叫长房的人继续留在京城,且不提两房多年来的恩怨,便是杨氏夫妇两个不省心的,这两年惹出多少麻烦来?若放到别家,有了这事丹书铁券都夺了,杨氏倒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厚着脸皮要将一双儿女留在京城。宋云成倒罢了,不能考科举,也没别的本事,可宋清兰哪是个省油的灯,若留她在京城还不知惹出什么乱子来。 这样想着,宋懿兰道:“今日来,是来看看祖母。出了这事,大伯和大伯母能保全上下,已经是皇上恩德,祖母切莫多心,咱们家总还有二叔一家和阿昭撑着呢!便是大伯和大伯母回老家去,念着咱们府上年年送银子去,也亏待不了他们。” 杨氏虽没什么大智慧,但宋懿兰的话她也听明白了,分明就是绝了她留下儿女在京城的念头。想到年前她才借题发挥想断了老家那边的银子,顿时心中就生了悔意,又怨怪了抠门没远见的儿媳妇,有了那事,老家那边哪能善待他们一家!想到她一心将女儿高嫁,如今回老家去,女儿别说嫁入高门,寻常人家恐都有挑剔,不由暗恼宋懿兰太绝情,留宋清兰在京城能花几个银子?分明是挟私报复。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悔 宋懿兰将杨氏的表情看在眼里,心知宋清兰跟杨氏那就是一样的,凡事不顺着她的心意,便觉得是针对她、对付她。宋懿兰心里呵呵,要说这事长房人确实没有直接参与,但既然掺和进去了,有没有直接参与,那不是五十步跟百步的关系吗?这个时候别说特意对付她了,但凡随便说一句,他们一家就得去大牢里待上一阵。 当然,长久以来,宋懿兰也不指望长房能想明白什么,早年废帝在位时的风光,与今上登基后的落魄带来的落差,长房一家的思想早就扭曲了,再说什么都没用。 宋老夫人本就没什么主见,闻言便连连点头,道:“是啊,我瞧着对面刘家都进了大狱了,咱们家能安稳坐着,是皇上瞧着太子妃和阿昭的面子,咱们不能强求更多了。” “祖母说得对,”宋懿兰点头,接着道,“何况眼下这事正在风口浪尖,大伯母将大哥和二姐留在京城虽是为他们着想,可想过他们留在京城要面对怎样的风言风语指指点点?倒不如先回老家去,避一避风头。往后大哥虽不能再考科举做官,到底做点小生意过活总能好起来,日后好好教养侄子,总能再回京城来。” “对,懿兰说得对!”宋老夫人跟着点头,便是她不怎么出门,也能想到宋家眼又有参与谋反的事,外头还不知道怎么去说。 这样一来,宋老夫人也怨怪起大儿子夫妇来,想到早年的那一场灾祸,宋老夫人叹息着,“你们啊,我早就说了,咱们宋家能保住安稳,已经是万幸,偏你们总有些想头,这次又是这样,若再有一回,你们还能有什么来赎你们的命?你和老大这般年纪了,可云成和清兰才这样的年纪,你们还要将他们的一辈子都搭进去吗?你若还认我这个婆婆,就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带着云成他们回老家去,给清兰寻个可靠的人家,清兰不小了,别再折腾了!” 宋老夫人这么说,离京的事是再没有转圜了,杨氏不敢再说别的,今上下旨,夺了丈夫的爵位,等宋云昭成年就继承爵位。长房没了爵位,手头的财产当初都给了孟家,如今一家子回老家,将来在老家过活,全看老太太给些体己,若真惹恼了老夫人,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宋老夫人说了这一番话,也忍不住叹息,看向只默默喝茶的宋懿兰姐弟,她知道,宋云昭倒是罢了,宋懿兰对她、对宋家却谈不上亲厚。可宋云昭虽然待她亲厚,年纪小也心软,但小孩子也不好糊弄,也是她真心疼着这个孙子,才能得几分亲厚,至于长房,这些年针对三房姐弟却做了不少事,人家不报复已经是念着血脉亲情了。 终究叹了口气,道:“行了,明早族老们过来,府上分家,日后你们一房回老家过活。这些日子就要启程,你们也别想有的没的了,趁早收拾行装,免得到时忙乱。” 杨氏退了出去,宋懿兰姐弟陪着宋老夫人坐着,又听她说了些宋家的大小事。 宋懿兰出嫁之后,宋月兰也定下了亲事,婚期就定在九月。宋月兰是庶出,别管宋月兰跟宋懿兰熟不熟,总是一房的姐妹,宋懿兰出嫁之后,便有人上门来提。宋老夫人对宋月兰不那么在意,有人来提,打听过对方也算不错,这门亲就定了下来,之后在宋清兰退亲之后,男方虽颇有微词,但也没提退亲的话,宋老夫人对此还算满意,话中便提到等长房南下之后,便要准备宋月兰的婚事。 说到这个,宋老夫人便又叹息着提到,她年纪大了,二房夫妻俩都不在京城,眼看着孙女要出嫁、孙子要娶妻,府中也没人来操办,便又提出要接宋文英母子来。宋懿兰对宋文英母子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先前杨氏婆媳用了那么不堪的手段将人赶走,宋懿兰觉得便是宋文英愿意来,孙家也不会同意他们来。 听宋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明日要分家,宋云昭要留在宋府,宋懿兰就没有多留,便告辞回宫。出门时,只见宋清兰站在院子里,宋懿兰没打算同她说话,正要离开,被宋清兰叫住,只见她慢慢抬起头,原本有些清傲的脸上仿佛添了些沧桑,咬了咬唇,道:“宋懿兰,你凭什么?凭什么得到今天的一切!” 宋懿兰跟她对视,并没有宋清兰以为的骄傲自得,只平淡答道:“我凭什么不能得到这些?你想说,我庶女出身,生母还改嫁了?那又如何?我从不因为这些而自卑。” “宋清兰你一向自诩聪慧,一向以才女自居,可你,可曾真心对待过旁人?在你眼中,当初的吴王也好,现下的我和阿昭也好,甚至祖母和大伯母,都不过是可以利用的人,眼下的你,才是真的你吧!因为我不会帮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宋懿兰不等宋清兰嘲讽,便淡然地接着说道,“我不恨你,也没必要对你做什么,只念着姐妹这么多年的劝你一句,往后,别看人都先估价,真心待人别人才会真心待你。” 宋懿兰乘上马车走远,宋清兰站在原地,仿佛若有所思,片刻又嗤笑一声,“真心?若他不是太子,你宋懿兰能真心相待?” 宋懿兰回到东宫时,高辰已经坐在院子里吃果子,见宋懿兰过来,朝她招手,道:“刚得的葡萄,快来吃!” 这个时候葡萄并不算多见,西域的葡萄送来不易,中原自己种植的葡萄品质又不够好,所以想吃到真正的好葡萄并不容易。当然,好东西缺了谁的都缺不了宫里的,宫里有的,肯定也少不了东宫的一份,前两年宋懿兰还没跟高辰定亲,高辰也会借着宋云昭或者静柔公主的名义往宋家送一些。 宋懿兰挨着高辰坐下来,接了帕子擦手,高辰亲手剥了葡萄送过来,宋懿兰就着高辰的手吃了一颗,点头道:“今年的葡萄真甜!” 高辰随手拿了几颗葡萄,在手中慢慢地剥,闻言便笑道:“年年给你送葡萄吃,今年可算得了你一句夸!” 宋懿兰轻轻笑着,自己拿了葡萄吃,瞧着高辰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吃葡萄,不由道:“外头的事都忙完了?我还道,你今晚还得熬夜呢!” “事情是做不完的,便是今天的做完了,还有明天的,若日日都那么逼自己,人生还有什么乐趣?”高辰自己手上拿着葡萄,偏要凑过去吃宋懿兰手上的,见她要恼,又将自己剥好的递过去。 “歪理!”宋懿兰嗔了一句,只是目光触及高辰眉间的疲惫,到底没忍心,叹道:“今晚好好歇一歇,明日再忙就是。” 高辰索性靠在宋懿兰身边,道:“听说,你今早帮着母后忙了一早上,下午又去了宋家,累坏了吧,懿兰,你后不后悔嫁入东宫?” 高辰心里放了宋懿兰已经好几年了,心里在意了,就会留心,不客气的说,他比崔谨都了解宋懿兰。他也知道宋懿兰见到吴秀云的事,当日的话不说全部,大致也传到了他耳中。不得不说,高辰是在意崔谨这个人的,哪怕如今人已经不在了。 高辰了解宋懿兰,知道宋懿兰喜欢简单的生活,可嫁入东宫,意味着她以后的生活跟简单就背道而驰,甚至他只是想带着宋懿兰出去走走,都能遇到那么多的事。所以,高辰曾经想过放手,让宋懿兰安安心心的嫁到崔家去,有他在,给崔谨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不会委屈了宋懿兰。可看着崔家仗着两家有婚约,仗着宋懿兰不会追究细处,还没成婚就处处为难她,他到底没忍住,在宋懿兰的及笄礼上送了她发簪,那时,高辰就下了决心,要将宋懿兰抢回来。 “怎么突然问这个?”宋懿兰没想到高辰突然说这个,要说从前,她确实没想过会嫁给高辰,但定亲之前,是她亲口答应嫁给高辰的,既然答应了,就没想过后悔。她承认,那时对高辰是感动多过喜欢,一个人能毫不犹豫的将救命的药丸给了她,又不眠不休请来神医为她治疗,宋懿兰觉得,但凡是个有心的,都无法拒绝他。 人的感情总是在不断变化的。原本印象就不坏,又有那一份感动,加上高辰这个人本来就很出色,宋懿兰觉得自己喜欢上她是自然而然的事,既然喜欢也喜欢了,嫁也嫁了,宫中的规矩是繁琐了些,东宫的事务也繁杂了些,但宋懿兰也不会因此而后悔。 “若不是因为我,你本来可以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不用因为有人刺杀而担心害怕,不用操心宫中繁杂的事务,也不用受宫中规矩的束缚,自自在在的过一辈子,可因为我,你会一辈子被困在宫中。”虽然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但高辰到底问了出来,这一刻,高辰甚至有些紧张,让他想到了当初孤注一掷踏入京城的那一天。 似乎感受到了高辰的紧张,宋懿兰转过身,面对着高辰的脸,道:“阿辰,如果这个答案对你这么重要,那我告诉你。我答应嫁给你是自愿的,所以,我不后悔。” 第一百六十三章 婚嫁 静柔公主的婚期定在十月,京城的天,正是天气晴朗,但毕竟天已经凉下来。在给静柔公主裁制嫁衣时,考虑到天气,已经选了比较厚的布料,但为了嫁衣做得好看,看上去依然单薄。 宋懿兰陪着静柔公主试嫁衣,将裁好的嫁衣穿好,静柔公主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把尺寸刚好合适的嫁衣换下来,不由苦着脸道:“今年天也太冷了,在屋里都这样冷,到时可怎么办啊!” 今年的冬天确实比往年要冷些,才刚进十月,就连着下了两场雨,后一场还夹了雪花,这两天倒是天晴了,可天气似乎更冷了些。静柔公主婚期定下来,嫁衣自然也得提前开始做,那些匠人哪里预料得到今年天冷的早,都是按照往年的天气做的,如今穿着可不是冷。 离婚礼也只剩下两日了,如今去改也来不及了,总不能嫁衣外面加上一件斗篷吧,那也太不像样了,到底安慰静柔公主,“如今再改也来不及了,不然你到时在里面加一件皮毛背心?出门要做轿子,到时让人在里头放个炭炉,等到了公主府,除了进门拜堂,你都在屋子里待着,那么一会儿忍一忍应该没问题吧!” 宋懿兰回忆了一下婚礼的流程,这个时候的婚礼,没有新人挨桌敬酒的环节,基本拜堂之后,新娘子就可以在屋里待着了,如此,天虽然冷,嫁衣虽然单薄了些,问题也不大。景隆帝疼爱静柔公主,公主府离皇宫也不远,轿子保暖效果不算好,但放个炭炉也冷不到哪儿去,就是轿子里头空间小,宋懿兰提醒静柔公主,“轿子里头空间小,你记得别踢到炭炉啊!” 婚期早就定了,嫁衣也没法临时改,何况嫁衣有固定的形制,虽然不限材料,但真换了厚的布料,做出来也不好看啊!静柔公主虽然怕冷,但一辈子就嫁一次人,静柔公主也是爱美的啊,她还真不愿裹成一只熊。这样一想,静柔公主也只得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然而,静柔公主连这点变通都没享受到,在她出嫁前一天,城东有位姑娘嫁到城西,出嫁的路程有些远,新娘子在轿子上困倦踢翻了炭盆。天冷风大,送嫁的人一时也没发现,还是火烧到新娘子腿上,才将人惊醒了。也亏得街边有人洗菜,听到呼喊一盆凉水泼过去,才浇灭了火。 这事虽然没有伤人,但新娘子出嫁的路上差点被烧成烤乳猪,短短半天时间,便传得人尽皆知。吴皇后和宋懿兰听说了这件事,便临时将放炭盆的计划取消了,真出了事丢人倒在其次,若真伤了静柔公主,才是得不偿失。 于是,次日一早,静柔公主穿着略显单薄的嫁衣,怀里抱了个小暖炉,瑟瑟发抖的坐上了花轿。送嫁的是刚从海外回来的晋王,晋王年前就领着船队出了海,一直到前些时候才回到京城,刚好赶上静柔公主出嫁。 宋懿兰送静柔公主出了宫门,看着花轿晃晃悠悠行去,花轿边跟这个晒得黑炭一般的晋王,忍不住叹息道:“晋王这样,也不知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吴皇后跟宋懿兰一道出来送嫁,静柔公主虽不是皇后亲生,但自小养在身边,与亲生的也没什么不同,静柔公主出嫁,吴皇后自然是不舍的。哪料到听到宋懿兰这样一句话,不由又发起愁来。 晋王的母妃姚惠妃是个温和柔顺的女子,当年在南边时,有回晋王病的厉害,当时家中情形,又寻不到好的大夫,姚惠妃在佛前许愿,若晋王能好起来,她愿意终身念佛。那么个温和柔顺的妇人,在晋王渐渐好起来之后,却执拗的念佛吃斋,至今都未曾改变,平素宫里的事半点不过问,唯独前段时间来寻她,拜托她为晋王寻个好妻子,也好叫他安定下来。 这事惠妃不提,吴皇后也放在心上,晋王回京之前,她就斟酌过这事,心中也有几个人选,就等晋王回来探探他的意思,若有合适的,就定下来。可她等了那么长时间,就等回来这么一颗黑炭,吴皇后只觉得晋王这小子也是个不省心的。 如今宋懿兰这么一提,吴皇后只觉得这差事越发难了些。年少的姑娘家谁不喜欢俊朗的少年郎,不说别人,就她亲儿子,但凡生得丑些,就他那又倔心思又多的,宋懿兰能看得上他?晋王可倒好,原本虽然总爱往外跑,至少还有一张拿得出手的脸,如今是不着家还晒成个黑炭,再伴着静柔的花轿在京城绕上一圈,只怕爱俏的姑娘家更要打退堂鼓了。 宋懿兰见吴皇后按额头,只道她舍不得静柔公主,上前搀着她往里走,公主出嫁,宫中并不设宴大宴宾客,只摆了几桌席,招待前来添妆的宗亲。吴皇后还要到那边去露个面,对宋懿兰摇摇头,道:“罢了,我瞧瞧有没有生得粗犷些,不介意晋王黑的,你说,若将他关在府里一年半载的,能不能养回来些?” “……”宋懿兰倒没想到,吴皇后刚把静柔公主嫁出去,就开始操心起晋王的婚事来,想到她将来也得操心着这么些事,顿时觉得人生又黯淡了些。只是听吴皇后的话,宋懿兰还真想了想可能性,道:“从前晋王虽然比夫君黑点,但比起旁人来说,也不算太黑,若在府里养着,应当能白一些吧。” “那就这么定了,回头你跟阿辰说一声,叫他想法子把晋王留在京中。”听宋懿兰这么说,吴皇后稍微放心了那么一点,“晋王今年十九,养个一年才及冠,年纪虽然大了些,倒也还好。他总往外头跑,又一回比一回黑,我都快记不他原本生什么模样了,不过惠妃是个大美人,晋王若能白回来,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到时,应该能说个漂亮媳妇……吧。” 宋懿兰听着吴皇后自己都饱含疑虑的一番话,差点没笑出来,见吴皇后看过来,赶忙点头,表示赞同。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易 宋懿兰跟着吴皇后在宴席上转悠了一圈,了解了一番各家夫人对女婿的态度之后,总算将忧心忡忡的吴皇后送回了凤仪宫。 要说晋王到底是堂堂亲王,想娶个媳妇也不难,至少先前吴皇后探了几家夫人的口风,人家都没直接拒绝。说到底,晋王是今上的亲儿子,虽然高辰的太子地位稳固,但晋王跟太子一向亲厚,又没什么野心,将来做个富贵王爷是妥妥当当的。 娶个媳妇不难,但当父母的,总想给孩子最好的,今上和吴皇后算是温厚开明的,只要儿女们心中满意,只要对方身家清白,他们都不会反对。而如今晋王还没有自己中意的姑娘,吴皇后又受了姚惠妃的托付,这件事上就更要用心些,用她的标准,就得家世不错,姑娘品貌出众还得双方能看对眼。 晋王这几年总在外面跑,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但若是这个好男儿一去一年半载,还去向不定、归期不定,许多养女儿的父母便要迟疑几分。毕竟姑娘家很难跟着晋王满天下的跑,若是留在京中,一个人操持上下的苦不谈,没有交流哪来的感情?人见不上,感情培养不起来,除了一个空荡荡的王妃身份还有什么?是以先前吴皇后探口风的时候,好几户人家就委婉的拒绝了。 宋懿兰看吴皇后惆怅的模样,不由劝她,道:“母后也别太担心了,姻缘这事吧,也得看缘分,说不定什么时候晋王自己就遇上了中意的人呢?” 宋懿兰这么一说,吴皇后就更愁了。早年今上尚未登基时,晋王虽然也到处跑,但还在大周的范围内,等今上登基了,大周便关不住他了,上回去了西域,这回又去了海外。走的地方多了、见多识广了,可跟着他满天下跑的,哪个不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若是在游历当中遇到的,吴皇后想想晋王带着另一颗黑炭回来,那可如何跟惠妃说啊! 吴皇后心性坚韧,这事虽让她发愁,但还不至于为此寝食难安的程度,眼下暂时解决不了,就暂且将这事放下,向宋懿兰道:“你也跟着我忙了一整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等阿辰回来,记得跟他说,叫他想想办法,把晋王留在京中,可别再出去跑了。” 静柔公主出嫁,原本高辰也要一同送嫁的,只是今日临时有事,才错过了。宋懿兰不大清楚是什么事,不过高辰说过,晚间就回来了,听吴皇后这么说,宋懿兰就应了下来。 宋懿兰回到东宫,高辰已经回来了,正在屋子里看桌上的大小物件。宋懿兰出门时还没有这些,走过去一看,从圆滚滚的珍珠,到大大小小的珊瑚、宝石,便是作为太子妃见过不少好东西了,宋懿兰也惊讶了一回,道:“这是哪来的?你今天打劫商队去了?” 高辰手里把玩着一颗珠子,见宋懿兰过来,便将珠子塞到宋懿兰手中。圆滚滚的珠子有桃核大小,捏在手中十分圆润,宋懿兰细细一看,是一颗乌黑的珍珠。这个时候还没有人工养殖珍珠蚌,大颗的珍珠本就难得,细腻圆润的乌珠更是难得,单这一颗就价值不菲。 “晋王送的。”高辰看着桌上的许多东西暗自头疼,“晋王说,惠妃娘娘说了,已经拜托母后为他相看亲事。他说,他觉得母后下一步就是要将他留在京城成亲,但他觉得,他的追求在游历天下,看尽世间不同的风景,若是娶妻,自己就要被束缚在家中不说,也要害了旁人,叫我想办法放他离京。” “……”宋懿兰想到吴皇后的话,不由叹息一声,晋王一向走南闯北,见识越发多了,吴皇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呢,他就先找上高辰了。将吴皇后的话转告高辰,宋懿兰道:“这可怎么办,你都收了晋王的贿赂了啊!” 高辰扯扯嘴角,对于亲娘的要求一点都不意外,倒也没那么犯愁,道:“没事,咱们折中一下,先留晋王在京中住个几个月,再找机会让他出席一下母后宴席,说不定就遇到了呢?倒是他那一张黑脸,对了,先前你不是给静柔做了敷脸的香膏吗?要不送他一些?” 静柔公主出嫁之前紧张,脸上冒了些痘,宋懿兰回想着前世的护肤品面膜,拜托太医院做了一些,给静柔公主用了效果确实不错,至少静柔公主出嫁时,已经恢复了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要送给晋王一些,宋懿兰倒是没有问题,不过男女肤质毕竟有所不同,何况晋王跟静柔公主的问题不同,还得叫太医院重新调整一下配方。当然,这都不是问题,重点是,在这时候大多数人眼中,那都是给姑娘家用的,晋王肯用? 高辰一面接了皇后的差事,一面又收了晋王的贿赂,但太子殿下确实有自己的办法,晋王答应在京城留半年,吴皇后也答应,半年后不管晋王有没有遇到意中人,都放他出门。 宋懿兰不知高辰是怎么搞定了母亲和弟弟的,从静柔公主出嫁之后,吴皇后便开始热衷于办各种宴会,势必要在半年之内,给晋王找到一个既出色又不嫌弃他的晋王妃。原本宋懿兰是吴皇后办宴会的重要帮手,但只参与了第一个宴会,宋懿兰就查出了身孕,虽不至于被困在床上养胎吧,但宴会人又多事又杂,不用高辰说,吴皇后就把取消了宋懿兰出席宴会的资格,叫她好好在东宫养胎。 进了腊月,宫中的梅花渐次开放,吴皇后顺势就办了个赏梅宴,静柔公主进宫参加宴席,不急着去赏梅,就先过来探望宋懿兰。 静柔公主出嫁没多久,卫家如今在官场上没什么人,自然不敢得罪静柔公主,静柔公主也不是刁蛮任性的,这一段时间相处还算融洽。静柔公主跟卫衡住在公主府,只偶尔去卫家见见长辈吃吃家宴,日子过得舒心,看上去倒比出嫁前更柔媚漂亮了些。 见静柔公主来,宋懿兰招呼她坐下,道:“你怎么来了?不去看梅花?” “宫中的梅花那一处我没见过?”静柔公主笑着,也不客气拿了宋懿兰面前的小食吃,“若不是母后透给我了,是为了给三皇兄相看亲事,我就不来了,母后说,叫我帮三皇兄看看,对了,三皇兄有没有说过想寻个什么样的妻子,我也好照着样去找。” “若有个样儿照着找倒也好办。”宋懿兰摇头,“上回母后想将鸿胪寺卿的小女儿许配给晋王,还悄悄安排他们见了见,结果,你三皇兄嫌人家姑娘胆小,而郑家姑娘呢,嫌晋王脸黑,再提相见,便说病了,委婉的拒了,可将母后气得够呛。叫了晋王去问,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静柔公主心疼了拉媒牵线的母后一回,便好奇起皇兄说了什么来。 “他说,他总在外面跑,王妃一个人呆在府中,太胆小要害怕的。”宋懿兰摇头,“母后气得差点摔了他一个茶杯,便道,既然知道自己的问题,改了便是,晋王倒好,他说这辈子改不了的就是这个了,只能请未来王妃担待一二。” “……”静柔公主默了默,“难怪母后刚才跟我说,叫我留心着,寻个胆大些的,我当时就想,怎样算胆大的?难道还得讲个鬼故事吓唬一回试试看?” “我觉得晋王就是找个理由推脱罢了,便是真找到一个胆大的,说不定他还能挑出其他的毛病来,对于一个不想娶妻成家的人来说,总有理由拒绝一个不喜欢的女子的。”宋懿兰慢悠悠的放下一颗棋子,自她有了身孕,宫中的事不用她操心了,香料不敢乱碰了,平素除了学着给孩子做衣裳,也没有别的事可做,闲的无聊的她便开始研究下棋。 棋艺宋懿兰也略知一二,不过现在想的是将棋艺练好些,一来锻炼心性,将自己培养的沉稳耐心些,二来也想着将来能教给自家孩子,母子俩一起下棋,也能增进感情。目前两个目的都还看不出进度来,不过宋懿兰的棋艺倒是进步了些。 静柔公主见状,便也拿了棋子,就着宋懿兰摆好的棋局跟她下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听宋懿兰这么说,便点头道:“是啊,我出嫁前,三皇兄就说过,他的愿望是游历四方无拘无束,自然不想娶个王妃回去惯着他。若是从这个方向来说,若能有一个人,愿意陪着三皇兄游历四方,那不是最好的事吗?” 那当然好啊!宋懿兰心中感叹,谁不想有一个三观一致、理想相通的灵魂伴侣呢?但真操作起来,可比给静柔公主找一个不爱权势的驸马难多了。别说这个时候的姑娘家从小就被教导的温柔贤淑、相夫教子,便是她有着前世的记忆,还是觉得旅游嘛,偶尔去一趟还好,真要常年飘在外面,可就太累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归来 宋懿兰的孩子出生在八月初,还没满月先赶上了第一个中秋节,小娃娃由当皇帝的祖父赐名君毅,小名就唤做柚儿。小名是宋懿兰取的,小柚儿出生前,宋懿兰就想吃一口柚子,可小家伙着急出来,宋懿兰硬是没等到碧玲去取柚子回来。 中秋是团圆佳节,静柔公主在中秋前一天进宫探望,见过太后和皇后之后,便来东宫看宋懿兰和孩子。才出嫁还不到一年的静柔公主很喜欢小孩子,围着柚儿看了又看,也不敢上手去抱,宋懿兰便笑着叫杏雨抱了孩子给静柔公主抱。 还没抱过这么小孩子的静柔公主抱着柚儿身子都有些僵硬,但脸上都是高兴,道:“柚儿生得真好,静心小时候就没那么好看。” 静心公主是纪淑妃生下的孩子。吴王出家、江南事发,纪家和安国公俞家都受了不小的牵连,纪淑妃原本一心寄希望于再生个皇子,可有了这事,纪淑妃不敢再有别的动作。也不知是心中忧郁还是别的原因,本就是高龄产子的纪淑妃生下孩子身子就垮了,勉强撑了一个多月,人就没了。 景隆帝和吴皇后虽不待见纪淑妃,但也没有迁怒丁点大的小孩子,取了名字叫静心,孩子小,就养在吴皇后身边,如今也快一岁了。只是,静心公主生下来就瘦小,皇后那边精心养着,到如今瞧着还是瘦瘦小小的。但小柚儿显然养的很好,才出生十多天,小脸已经养得白白嫩嫩,裹在包被里格外惹人喜爱。 静柔公主被杏雨手把手的教了抱孩子的要领,抱着小柚儿还是浑身僵硬,生怕把她皇兄的宝贝儿子给摔了,抱了抱就把孩子放回摇篮里,挨着宋懿兰坐下同她说话。 宋懿兰怀孕生子,这大半年基本上没在外面走动过,虽然宋云昭和静柔公主时常来看她,杏雨等人也会对她说说外面的事,但平素关注不多,偶尔听人说说还有种竟过了那么久的感觉。听着静柔公主提了提卫家的事,便顺着问道:“我记得,卫家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姑娘,这大半年没在外面走动了,她可出阁了没?” 宋懿兰对卫丽景有印象,还是因为静柔公主跟这个表妹关系不错,常跟宋懿兰提起。不过卫家如今越发低调了,若非跟皇家结了亲,宋懿兰都关注不到这户人家,自然也没听说卫家这位姑娘的现状。 “皇嫂说丽景啊!”静柔公主叹了口气,“丽景早年订了门亲,定的是王家的一位公子,嗯,就是当初和亲西域的王纪安的堂弟。原本丽景及笄,就该跟王家完婚了,但王家不是牵连到去年的谋乱了吗?跟宋家差不多,王家没有直接参与谋反,只是在朝中的都丢了官,其他的倒是没有重罚,可如今王家朝中没有人,跟丽景定亲的那位公子也没有功名,卫家就不大乐意这门亲了。” 静柔公主说着也摇头,先前卫家牵连进钟家的事,丢了官,王家就嫌卫家落魄,不愿结亲,如今王家落魄了,卫家又尚了公主,这门亲就掉了个个儿,成了王家不想失去这门亲,而卫家恨不能立刻解除婚约。这事还求到了静柔公主头上,说是叫静柔公主替卫丽景牵个线,静柔公主哪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思,不就是想着她是公主,由她说的亲,现下的王家哪敢攀着卫丽景不放。 “那丽景怎么说?”这事吧,虽说都不大地道,但卫家和王家的做法,其实也算人之常情,双方焦灼着,静柔公主出嫁前又是卫丽景的好朋友,相较于两家人的想法,自然更在意卫丽景自己的想法。 “丽景跟王家那位公子从前也相识,早前卫家落魄时,那位公子待她不错,王家想要退亲,他也尽力维护,如今丽景自是投桃报李,不愿放弃。”静柔公主说着,也叹了口气,“要我说,如今的卫家跟王家也只能说半斤八两,谁也不必嫌弃谁。” 这么说也不错,宋懿兰便知静柔公主的态度了,两家差不多,卫丽景自己又愿意,静柔公主哪里会跑去拆散人家?那不是讨人嫌吗! “对了,你知道晋王要回来了吗?”宋懿兰对于卫家小姑娘最终能不能嫁给心上人没有太多的好奇,转而说到晋王。去年吴皇后一心一意给晋王做媒,结果人家心智格外坚定,便是高辰想法将人留了三个多月,最后还是没能定下亲事。 吴皇后最初是因为对自家孩子的关心,以及姚惠妃的拜托,才对这事上了心,后头硬是被晋王激起了好胜心,这回晋王人还没回来,吴皇后已经物色了好几个人选,等着晋王回来。然而,就在这万事都在准备中的时候,晋王的信先到了,说他遇到了一个心仪的姑娘,这回带着姑娘回来完婚。 吴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先是高兴,高兴完了才想起来,自己费心费力的做的许多准备,又给白费了!如今还不知晋王遇到的这位心上人是个什么样的,吴皇后已经盘算着,等人到了,得好好考察考察,堂堂皇子妃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三皇兄要回来了?”静柔公主还真不知道这事,但对于一向在外面跑,却还每次都记得给她带礼物的兄长,静柔公主自然也念着对方。 “是啊,听说,还遇到了一位心仪的姑娘,这回回京就要准备完婚了。”得到这个消息时,宋懿兰家小柚儿才刚出生没两天,高辰每日忙完外面的事,就盯着她和孩子稀罕,差点将这事忘了,还是吴皇后过来看孩子才提起。吴皇后是个宽厚的,便是她这个亲儿媳,娘家没什么助力不说,还差点拖后腿的,吴皇后都没有为难过,说要考察晋王的心上人,多半也是口头说说。 “真的!”这可比晋王要回京重要多了,毕竟晋王总在外头跑,这样的来回一年也有两三次,相比起来,自然是让静柔公主也跟着折戟了一回的晋王的婚事更重要些。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全文完 “嗯,晋王送信回来了,大约是上回母后接连给他安排,把他吓坏了,怕吓跑了他的意中人吧!”这些话,同未婚的小姑娘是不好说的,但两个已婚妇人之间就没什么问题了,“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姑娘,让一向只想自由自在满世界跑的晋王,都下决心成婚了。” “晋王兄没说是什么样的人吗?”静柔公主也好奇,心中更是纳闷,晋王这回还是往海外去的,船上也没个年轻姑娘,难不成是外邦人?这些年随着海上的往来多了,大周见到外邦人的机会也多了,瞧着与中土不大相同的模样也不会再大惊小怪,但总还是觉得中原人更好看些。 这个宋懿兰还真不知道,晋王是从港口送的信,大约是想着不用多久人就到了,信上并没有说太多。 姑嫂两个好奇了一回,瞧着时间不早了,静柔公主从宋懿兰这里离开,回府去了。中秋节宫中会办家宴,部分的宗室子弟都会受邀前来,但静柔公主年前才出嫁,第一个中秋还是得在卫家过的,这才在中秋前进宫探望。 小柚儿满月之后,宋懿兰迎来的第一件差事,就是跟吴皇后一起筹备晋王的婚礼。吴皇后从来没有打压宋懿兰的心思,作为为皇家、为儿女操了不少心的皇后娘娘,对于儿子娶媳妇,最大的期望就是新媳妇过门之后,能分担一些她的辛苦。 宋懿兰嫁入东宫之后,没来得及帮上忙,就跟高辰南下去了,等回来了,才刚刚上手吧,宋懿兰查出了身孕,接着便是养胎生子,吴皇后只得接着自己忙活。如今,总算等到孩子满月了,吴皇后将事情丢给宋懿兰,自己抱着孩子在旁边看着,也就是宋懿兰拿不准的地方,帮着拿个主意。 如今的后宫不算庞大,今上原本就不大看重这个,去年的一场变故又牵连了一些,如今宫中的人也不算多。年初有官员提出选秀,被身体基本恢复,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的景隆帝一顿好骂,也就没人敢再提这个。宋懿兰翻看着手里的册子,一面跟吴皇后讨论,一面道:“宫中人不多,年初时又有一批宫人进宫,如今快到年纪的宫人也有不少了。” 提到这个,吴皇后也点头,道:“前两日太后还提起,宫中主子不多,宫人却不少,也有差不多到了年纪的。眼下晋王要办喜事,虽不在宫里操办,但要准备的也多,用到的人手也多,等晋王婚后,差不多柚儿满百日了,正好放一批宫人出宫。” 放宫女出宫算是一件好事,吴皇后这么说,虽只是借着柚儿百日的由头,但也有为孙儿积攒福气和民心的意思。积福气倒也罢了,至于别的,宋懿兰觉得孩子太小,“母后,这不大妥当吧,柚儿还小呢!” “柚儿是阿辰的嫡长子,如今皇上瞧着好全了,可到底落下了病根,太过劳神便要头痛,记性也远不如前了,朝上的事,大多都交给阿辰去做,若非念着柚儿太小,就直接册封皇太孙了。”吴皇后觉得没什么不妥,吴王出了家,现在还不知在哪里修行,晋王也是个待不住的,其他的皇子年纪还小,今上又倚重高辰,高辰的嫡长子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孙,身份自是尊贵的。 皇后这么说,自是代表了皇上的意思,宋懿兰再反对,倒是不知好歹了。左右嫁入皇家做了太子妃,宋懿兰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于她和孩子而言,高辰的地位稳固,孩子受皇家重视,是最好的事。 这事基本定下来,接下来就是拟定名册,总不能等事到临头,再临时去安排,宋懿兰将事情在纸上记下来,又去看其他的。 跟吴皇后在凤仪宫忙了大半天,宋懿兰正要带着柚儿告辞,外头通报太子驾到。高辰进来,向吴皇后行了礼,逗了逗吴皇后怀里的孩子,又站直了身子,道:“劳母后替儿臣看着柚儿,儿臣有些事,要带懿兰出门一趟。” 除了晋王大婚,最近还真没什么别的大事,吴皇后不用问,就知道高辰是要带宋懿兰出去玩。想到朝中大小事基本是长子在忙,宫里的事也是宋懿兰在忙,偶尔出门走走,散散心也不算什么,当下点头,道:“行,柚儿放在我这里就是,小柚儿乖,也好带。” 宋懿兰倒是没想到高辰有这个安排,跟着高辰出了宫门,道:“咱们要去哪里?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提前跟你说,还有什么意思?”高辰笑着,出了宫门,便牵着宋懿兰下了马车。过了一年多,京城早已恢复了曾经的繁华热闹,加上近两年大周与西域和海外都多了往来,街上不同于中原的外邦人面孔也多了。高辰领着宋懿兰往前走,不多时便走到一家店铺外面,招牌上还挂着红绸,旁边又是挂好的鞭炮,正准备开业的模样。 宋懿兰正想着谁家那么大面子,开业还请得到高辰来,便瞧见晋王从里头出来,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高辰夫妇。见高辰夫妇都换了平民装束,晋王自然而然的改口叫大哥大嫂,引着宋懿兰两个往里走,走进门,便瞧见一位皮肤微黑,一身酒红色劲装的姑娘指挥着店里的伙计忙前忙后。 宋懿兰认得这姑娘,正是晋王即将过门的新媳妇,姓赵,闺名韵雅,是惠通钱庄赵家的庶出女儿。宋懿兰先前就听说过,赵家这一辈上,最出彩的除了少东家,便是这位庶出的七姑娘,赵家当然不会叫一个庶出的姑娘参与赵家的生意,这位姑娘硬是说通了长兄,自己出门闯出了一番成就来。 至于这位姑娘怎么跟晋王看对眼的,宋懿兰不清楚,但瞧着晋王的目光都追着赵韵雅走,便知两人情义深厚。 见晋王带着高辰和宋懿兰进门,赵韵雅福了福身行了个礼,道:“楼上的寒梅雅间!” 晋王点点头,引着高辰两人上楼。楼上都是雅间,最里边一间挂了个寒梅的牌子,推开门进去,只见一人穿着僧衣,一脸沉静的坐在那里,不是吴王又是谁。 高辰微微惊讶,被晋王往里推,道:“你们先坐,我跟韵雅稍后就到。” 从前不觉得,如今见到吴王穿着僧衣的模样,宋懿兰想到早前吴王说他与佛有缘的话,大约不是假话。见过吴王追着姚卿月跑,也见过他在母族兄弟情义间的艰难挣扎,再见他如今宁和平静的模样,宋懿兰觉得,或许,出家为僧对吴王真的是最好的归宿。 出家之后,吴王只觉得万千烦恼都淡了,但见到自小亲厚的兄弟还是高兴的,同高辰问候了几句,雅间里便开始上菜。各色菜品一一端上来,按照中原菜品的习俗,上头摆的却是不少稀奇的东西,烤好的面包、切好的牛排,油炸的鸡排,让宋懿兰有一种回到前世的错觉,只是看了眼吴王,默默地将拌好的沙拉挪到他面前。 吴王本就脾气好,出家之后更是心态平和,桌子上大多是荤菜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本就是游历到京城,来看看兄弟,至于吃的什么,他还真不在意。但瞧着昔日的表妹已经很有长嫂的风范照顾自己,吴王微笑道:“多谢大嫂!” 要说这里的东西,跟前世的西餐还是不同的,宋懿兰听着高辰跟吴王闲聊,只偶尔答一两句话,大多数时间都在品尝眼前平时见不到的美食上。能看得出来,赵韵雅并没有照搬海外的食物,而是根据中原的饮食习惯,调整过口味,使之更适合中原人的口味。 噼噼啪啪的鞭炮想过,店里正式开业,晋王也同赵韵雅一道过来,坐下一面吃东西,一面闲聊。 高辰和宋懿兰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在店里坐了一段时间,吃过一顿饭,便告辞离开。晋王和赵韵雅还要忙店里的事,吴王送高辰和宋懿兰到门前。 既然吴王的心意是出家,如今也过得很好,高辰也没再劝他还俗,只道:“淑妃娘娘已经过世了,去年生下一个妹妹,父皇取名叫静心,如今养在母后那里,你可要去看看她?” 提到淑妃,吴王微微垂眸,终究叹息一声,道:“我知道的,不过不必了,我知道父皇和母后都会好好照顾她的。”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到底是一向亲厚的弟弟,虽然不强求他还俗回来做王爷,但偶尔见一见,叙叙话还是可以的。 “现在随师父游历,师父医术很好,一路也尽力救治有需要的人,将来我也想做师父一样的人。”从前见到吴王,他眼中总有些化不开的忧郁,如今却是淡然舒朗得多。 从晋王新开的小店离开,天已经黑了。京城的宵禁并不严格,华灯初上时街上依然热热闹闹的有人走动,高辰借着夜色拉着宋懿兰的手,走在人群中,就像一对寻常的小夫妻。路过卖花的小姑娘,高辰挑了一束,递给宋懿兰,道:“懿兰,等春天,我们去庄子上看花吧!”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